《蜀中龙庭传》 第一章 徐家有儿 时过夏至,蜀中城热热闹闹,来往行人商旅络绎不绝。从未来到过蜀中城的人,若只是在城外徘徊,是不得深知蜀中里的夏凉冬暖。

蜀中城分为南北两座城池,皆有守兵驻守。不过是北门外建有驿站客家,相比蜀南要更加繁华热闹。

蜀中城城南,有一巷子,和寻常的街坊小巷无异,只是巷子的名字有所讲究,巷子里久居的老人都俗称巷子为“柳叶巷”。

传说每年春初,巷中都会飘过柳叶,柳叶漫天纷飞之景也别有风趣。而让“柳叶巷”闻名于蜀中城的,是住在巷子最里边,开了家书轩的读书人,因喜好青衫,人称“青衫先生”。

与书轩同邻的是一个算不得大户的人家,门前清净整洁,自有一家风派。

门上的牌子写着“徐府”二字,字体如柳飘逸又不失规矩。府上人丁不多,除了徐家一家三口,再就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仆。

穿过徐府高高的围墙,内院中,一名儒雅不凡的男人正专心的站在一个莫约八岁的少年身后,眼神和蔼的望着正端坐在凳子上练习书法的少年。

少年五官清秀,眉目间蕴含着些许忧愁,皱着眉头紧紧盯着铺在桌子上的白纸。

少年年纪不大,又是被人监督写字,自然紧张不安,握着毛笔的手都有些许发颤。

男人就是徐府的主人,徐芝豹,而少年是他的儿子,徐扶苏。

“扶苏,为父教过你练字要心正气和,不要紧张。”徐芝豹见长子扶苏手臂居然已经有僵直之感,出言缓和道。

并且他蹲下来,揉了揉徐扶苏的肩膀,又开口:“累了就歇息,写字要全神贯注才能写出好字。”

徐芝豹刚说完,少年哼:“爹,不是扶苏不想好好写,但爹你老是站在我身后看着我,我紧张.....”说罢,少年还把双手交叉一起,有些生气,但大眼睛仍然小心翼翼的瞥向徐芝豹。

徐扶苏心里还是有些揣测不安,虽然父亲没有怎么责骂罚过他。

可父亲即便待人彬彬有礼,和父亲待久了,就会发现父亲身上有着难以言喻的气势。

上一次徐扶苏被父亲责罚,还是因为被隔壁家书轩的小乞丐蛊惑去偷看父亲书房里的私信。

被父亲发现后,那几天父亲都是冷着脸,没有打他,可徐扶苏总感觉比打他还难受。

后来,书轩的叶先生上门拜访。徐芝豹寒着脸让他跟着去见叶先生,徐扶苏怕父亲一怒之下打骂他,就悄悄去喊了母亲,躲在母亲身后。

徐扶苏对那天印象特别深刻,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乞丐被身材高挑的叶先生一把抓住领后就这么拎了起来,任由小乞丐在空中“手忙脚乱”。

叶先生向父亲徐芝豹道了歉,父亲以年龄尚小不懂事,就这么把事情揭了过去。

徐芝豹摸了摸怀里少年的脑袋,轻声道:“扶苏怕爹爹看着写字,那爹爹就不看,但要是没写好?”

徐芝豹顿了顿,有些欲擒故纵。

徐扶苏抬起头,回答道:“要是没写好,今晚妈妈做的桂花鸡的两个鸡腿就都给你了。我要是写好了,两个鸡腿你不能跟我抢。”

儿子一番话倒是让徐芝豹哭笑不得,无奈答应,便起身离开。

等到徐芝豹的身影消失在庭院里,徐扶苏不放心,身子还未长的太高的他只能站在凳子上向外瞅,见没有人了才安心坐下来。

看着爹爹要求的功课,徐扶苏就有些头疼,失神发呆间突然想起了小乞丐,少年喃喃道:“不知道那个家伙在干啥?”

城里一家豆腐摊外,站着两人,一大一小。

“久等了咧,今天刚弄好的新鲜豆腐,叶先生你来的可正好,来尝尝。”

“好,多谢陈姨。”豆腐摊外,一个身材高挑的青衫男子淡笑回道。

只见豆腐摊上,徐娘半老的妇人掀开盖在豆腐上的白布,小心翼翼的切下一块白嫩豆腐,再从旁边拿过纸袋,把豆腐装了进去。

摊外,“咕噜”,身材小个些的孩童睁着大眼睛,狠狠的吞咽下口水,声音还不小。

“怎么?小曲儿饿了?”身旁的青衫男子调笑。

被唤成“小曲儿”的孩童没有回应他,仰着头,目光目不斜视的看着豆腐,“咕噜”,又咽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反应来,回答道:“是呀,想到先生你做的竹笋炒豆腐,小曲儿的肚子就咕咕的叫,馋口啦。”

“你呀,问问陈姨,看你是不是眼里绿光都冒了。”

“哎呦,先生!我饿啦。”小曲儿见先生在外人面前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举起小手抗议道,另一边手撑在桌子上,似乎有些吃力。

青衫男子宠溺的看着矮了他许多个头的小曲儿,见到小曲儿两个踮起的脚尖已经有些发颤,青衫男子耸耸肩,颇有些无奈的轻轻将手扶在他的身后,柔声说道:“小心点,别摔了。”

小曲儿反而不去抬头看,有些闷闷不乐道:“先生,小曲儿什么时候才能长的和你一样高,徐扶苏都比我高了一个头了!”

“每次都要抬头看你们。”小曲儿抱怨。

“哈哈哈。”见小曲儿有些伤心,青衫男子出言安慰:“扶苏比你痴长了几岁,肯定个头要比你高。别急,你以后肯定少不得比先生高。”

青衫男子接过妇人递过来的包装好的豆腐,还不忘叮嘱道:“但是你不能挑食,好好吃饭才行。”

小曲儿笃定的回答道:“好!”

陈姨心情愉悦地瞅向摊位前的一大一小,大的是远近闻名的“读书人”,为人正气随和,待人不死板,又生的俊俏,是个人见心喜的主。

小的则是他收养的,说是前年蜀中城里大雪,这位先生出门购早餐,发现了乞讨的小家伙,便把小家伙带回家里。

陈姨想到这,面色愈加温柔的看向摊前的小孩。小曲儿瞧见妇人看着他,歪歪头,匪夷所思。

青衫男子将手伸进袖子,掏出几枚铜币。

正好他的视线瞥了眼小乞丐,又顺着小乞丐,看向妇人,瞅见妇人眼神,若有所思,随即又轻咳一声。

陈姨回过神来,发现男子张开手掌里的钱币,从中只取了两枚,和蔼的笑道:“卧龙先生,来我家豆腐摊光顾好几年了,我便宜卖给你。”

青衫男子弯腰还礼,也不推脱妇人的好意,朝妇人开口道:“如果叶某没记错,大婶家的独子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下次陈姨可以带世墨来书轩,卧龙送他一本书,至于他要不要求学,希望陈姨好好考虑。”

陈姨微皱的眉头在得到青衫男子的许诺后,舒展开来。

其实妇人和家里当家的已经商量了很久,当家的坚持不让世墨读书,让跟着他去做些苦力的活计,然后继承他那破守城卫的职位。

妇人则想让独子去读书,一来二去两人就僵持了下来。妇人也是彪悍的风格,丈夫说不过她,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主见。

这一拖便托过了阳春三月,眼见同龄的小孩都去了私塾学书。世墨每天待在家里除了帮她磨豆腐,就喜欢搬个小凳子跑到门口,坐在凳子上等其他学完书的孩子放学回来。偶尔有些关系好的,会坐下来跟世墨说说学到了什么。

妇人不会忘记世墨眼神里的期翼,但是每逢迎上大婶的目光,他总会谅解的笑笑不说话。

妇人说着说着眼里竟然泛起了泪光,青衫男子叹了口气,陈家的情况他也从小曲儿的嘴里有所听闻。

陈世墨求学之心真切,做不得假,也让他心生慈悲,也罢!正好合上徐家的小子,三人是玩伴也理应一起教。

“陈姨。”青衫男子朝豆腐摊的妇女轻轻颔首。

妇女反应过来,擦拭掉眼泪抬头看向青衫男子,笑道:“诶诶,大婶听着呢。”

“卧龙才智浅疏,若教导不好,还望见谅。”青衫男子一副认真的模样回答道。

“好!好!好~”陈姨乐开怀笑道,“可这赠书实在太昂贵了,大婶没读过书,但也听过’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

“这样,买书的钱陈姨我应该还是可以拿的出来的,大不了以后先生的豆腐都免费。”

“书,权当卧龙送给世墨,不收钱。”青衫男子坚持道。

妇人乐呵呵,千恩万谢俊俏男子,答应下次带儿子去拿书。

卧龙先生与妇人聊完,拉起小乞丐的小手,离开豆腐摊,消失在人海中。

第二章 红豆豆糕 “卧龙先生,那些江南士子都夸先生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小曲儿有问题不会诶。”走在最前头的小曲儿突然转身询问在后头的青衫男子。

还在四处张望的青衫男子顿时变的精神奕奕,笑吟吟盯着前头的小个子,“哦?小曲儿有什么要问的吗?”

小曲儿狡黠的眯了眯眼,朝青衫男子招手,示意他伏下身子。

青衫男子好奇的蹲下身子靠近小曲儿,小曲儿踮起脚尖趴在他的耳边悄咪咪的说道:“先生有喜欢的女子吗?”

言罢,小曲儿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他,满脸期待。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站起身,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

男子本来就身材高俊,笑起来更是出尘,惹的经过桥上的女子纷纷注目,有不少装饰打扮精致的女子暗送秋波。

可男子半分注意都不在她们身上,也没有回答小曲儿的问题,只从桥上移目到桥下,怔怔的看着桥下来往的行船,河边人家。

就这样,青衫男子看了许久,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小曲儿当下是看不出他先生的心情,用力扯了扯他的袖口,有些生气的说道:“先生,君子当温和如玉,哪有不理人的道理嘛。”

“哦?瞧先生我发呆愣神了。”青衫男子回过神来,安抚小曲儿的后背,致歉道。

“先生可是在想心上人?”

青衫男子笑了笑,勾了勾他的鼻翼,说道:“走到哪里,哪里的姑娘都是先生的心上人。”

“呸呸呸,先生可真不要脸。”小曲儿鄙夷道。

“哈哈哈。”青衫男子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牵着他的手走在桥上。

突然小曲儿停了下来,青衫男子疑惑道:“小曲儿怎么了?”

只见手里的小童揉了揉肚子,犹犹豫豫开口:“先生,小曲儿想吃红豆豆糕了,好饿。”

言罢,不顾别人的怪异目光,就坐了下来,可怜兮兮的与青衫男子对视。

先生当即是哭笑不得,桥上来来往往,有为了生计奔波的年轻人,也有富贵人家出行……人生百态,各有各滋味,自有人间烟火气。

男子抱起小曲儿,淡淡道:“桥上绿叶红花,自有百态,桥下流水人家,自有安稳。桥那头是青丝,桥这头是白发。”说着微微低沉下头,竟然惆怅满怀。

小曲儿将肉嘟嘟的小手放在青衫男子的头发上捣弄起来,惹得男子将脸偏向一侧:“你在干嘛?”

小曲儿笑嘻嘻道:“先生,你有白发了诶。”又补充说道:“好老。”

“还想不想吃红豆豆糕了?”

“想想!想!”小曲儿点头如捣蒜。

“哼。”

“哎呦,先生你就给我买吧。”

青衫男子重新把他放下,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他,叮嘱:“早去早回,不可以贪玩乱跑,先生在……”

“知道啦!”小曲儿接过钱,没等青衫男子说完,一溜儿烟混入人群中。

“在……前面等你。”青衫男子摇头失笑,小曲儿去的那家店铺,他是知道的,店主是一个诚信的生意人,所以他不用担心小曲儿会被诓骗,再者他还多给了一些。

准备离开的青衫男子蓦然转身,瞅向身后的相思河,喃喃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他轻轻颔首,思索了一番,又继续说道:“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脚步顿了顿,最后转身走入人群中,分明清楚得见两袖无风自动......

望川东去,川是相思川,人亦不是从前人。

一路小跑跑到店铺里,因为时过正午,店铺里人不多,小曲儿匆匆递给老板铜钱,老板对这个“常客“是熟悉的。

他接过小乞丐递给他的铜钱,没有细数就吩咐伙计去切糕点,笑道:“哟,小曲儿今天又来光顾老何我的生意了?”

“老何,交情是交情,但是你们家的红豆糕说起来那也是蜀中城一绝了,是真的好吃,这个做不得假。”小曲儿像大人般双手交叉,仰头称赞道。

“哈哈哈,好好,就冲你这句话,今天就多给你加一些豆糕。”老板也是实在人,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小嘴抹了蜜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懂得说话是门技术活。

老何乐呵呵的瞅着小人,一边给伙计又打了声招呼。

“老何,你说的要多加量,可别糊弄我,到时候没见多,缺斤少两可不行。”小曲儿小眼神眯向老何,老气横秋道。

“自然自然,童叟无欺。”

小曲儿眼咕噜打转,不知在想什么,继续问老何:“老何,你都没仔细看我给了你多少钱,不怕我少给你吗?”

老何故作姿态,伸出两手指:“嘿!第一,你是那柳叶巷叶先生的家里人,叶先生的人品我信的过。”

“呵!好你个老何。”小曲儿笑颜,他伸出大拇指朝着那柜台的人,“会说话。“

小曲儿歪着头,说道:“那?第二个呢?”

老何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把苍劲的手放在小曲儿面前轻轻掂了掂,直晃着小曲儿的眼睛,最后说了一句让小曲儿扫兴的话,“不告诉你。”

“切,不告诉拉到。”小曲儿扫兴道,从伙计那里接过袋子,骂骂咧咧的跑出门。

大概望着小人走了一段路,老何收回目光,从柜台上捻起一枚铜钱,自顾自的说道:“摸了一辈子钱,做了一辈子跟钱有关的活计,天底下最知这钱几斤几两的人,不多咯。”

老何埋着头,哑然一笑:“就是不知这钱,何时换了款式。”

店铺里的伙计就在旁看着自家老爷在自言自语,一会儿笑一会儿沉默。当下又有客人来了,赶忙收回目光专心做自己的事情才是正事。

小曲儿从糕点铺出来不多久,便看见了先生。

早已等待许久的叶宣,远远的看到一个小人朝他跑来,不由得一笑。待到小人跑到跟前,叶宣瞅了瞅小曲儿手里一大包包裹,疑惑道:“哦?小曲儿吃这么多?“

“没呢没呢,徐扶苏跟我们在一个巷子里,我买多些给他带去。可惜陈世墨家里我们的巷子隔了好远,不然我再跑远点也给他好了。“小曲儿数着袋子里的红豆糕说道。

“好咧,小曲儿当有心了。“叶宣夸赞。

一大一小,朝家里走去.......

第三章 白衣不苦 徐扶苏半依在桌案,一只手撑起下巴,扮成痴呆样,愣愣的遥遥相望窗外蓝天白云,耳边是夏蝉虫鸣,自有一番趣意。

和父亲打赌,谁赢了就可以吃到两个鸡腿。

父亲后来考校他的字时,久久无言,过了许久才叹息说道:“虽字体行间里仍有几分稚趣,但大体字风字格都有了柳明权......“

父亲莫名奇妙的夸赞了他一番后,就离开了院子。

午饭吃过都没有见到他,简单的跟母亲告知一声,徐扶苏便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为了打发午后无聊消遣的时间,他只得这般,又不能出门找那同穿一条裤子的“狐朋狗友”寻欢作乐。

“狐朋狗友“是谁?当然是同巷的小乞丐赵晓和户部巷的陈世墨。

桌案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徐扶苏新写的字作。

少年郎看腻了闲适夏景,实在是过于单调的缘故。竟缓缓趴在桌案前,不顾形象的酣睡。

伏于案上的徐扶苏听到了有人推门的门声。头发披散于案上的徐扶苏恍然从梦中惊醒,来不及扶正头冠,待看到来人是谁后,徐扶苏恭恭敬敬的朝那人施礼:“父亲。”

徐扶苏小心打量站在面前的中年男子,生怕父亲怪他学习不认真。

徐芝豹进门后看到徐扶苏立刻正襟危坐,像是个犯错的小孩,耸拉着头。

“扶苏在午休?“徐芝豹有些好笑的看着儿子,随即歉意道:“为父不知,打扰到你了。“

徐扶苏见到父亲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歉意,他心头悬着的石头便放下了。

徐芝豹拿起书案上的写稿,轻轻放下拿起的稿纸,抚了抚一把自己的胡须,突然发现徐扶苏在看他。

徐芝豹看向徐扶苏,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扶苏写的这幅字与为父之前所看的那些和认知的书法大家的字的风格都不太一样?这是为何?“。

徐扶苏定睛看了看父亲手里捏着那副字稿,字稿上的字字体体放纵流动中疏密得当,他一副了然的开口说到:“哦哦,你是说这幅字呀,扶苏自小对柳明权和张伯芝二位书法大家的字帖模仿的比较多。可扶苏觉得两位大家的“楷书“和“草书“,虽都极好,但也各有不及。”

“哦?扶苏跟为父说说,有何差异。”

“楷书,每次运笔写字都该仔细思虑,讲究的是一个慢。而草书行迹狂放,赴速急就,讲究的是乱中有字。但实在是难以看懂,所以扶苏就将两大家的风格尝试的去融合其中。就有了父亲手中的这个字帖。”

徐芝豹哑然,十分惊讶,随后问到:“扶苏,有给它起名?”

徐扶苏低着头,思虑,过来一会抬起头说道:“行草。”

一字千钧,徐扶苏的话语一落,些许是心态使然。竟让徐芝豹觉得手里的字帖变重了几分。

徐芝豹深知自家长子所写的字帖的确有那开创一家流派的潜力,但又念顾及扶苏年尚小,劝勉多于夸赞才是。

确定念头后,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对徐扶苏说道:“家父先前与柳叶巷最里头的叶先生打了赌,家父取巧得胜,答应送一件东西给你。”

徐扶苏当然是知晓家父中的叶先生是何许人,但仍然是呆立原地,尚且不能这份意想之外的喜悦。

徐芝豹见徐扶苏呆杵在原地,不禁笑骂:“兔崽子,老子好不容易才赢得叶先生一筹。再磨磨唧唧,失了礼,我可饶不过你。”言罢,作势就要伸腿踹向徐扶苏。

同样身着白衫的少年被这一顿骂,赶忙回过神,求饶逃过自家老子的“进攻”。

就在他又失神的片刻间,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同样发觉自家长子又愣住憨憨,原本要收回去的腿劲多加了几分。打在徐扶苏身上,后者嗷嗷叫疼,捂着小腿一瘸一蹦的跑出房间。

待到长子渐行渐远,消失在徐芝豹眼前。徐芝豹无奈的耸耸肩,摇头,眼神欣慰。他走到院里长子经常洗墨的池子旁,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望向池中清水,清中略有泛浅黑,中年人不语,心头愈加觉得舒畅。

在徐芝豹打算起身时,两肩被人温柔一握,徐芝豹心有所感,当即停下动作,重新蹲在池前。

他伸手拍拍伏在肩上的纤手,柔声道:“夫人,怎么醒了?刚不是还在休息吗?”

徐芝豹身后站着一位典雅端庄的妇人,细看眉目成熟中不乏雅丽,含唇微笑:“想看看是什么让夫君心如此欢喜?”

“哈哈哈哈”徐芝豹开怀笑道:“欢喜的是你生了一个好孩子。”说着将妇人搂入怀中,握住妇人的纤手,感叹:“扶苏爷爷是那给结春秋斩上一刀的大柱国,我是读的兵法韬略的儒将。但言来从去,还是逃不过一个“将”字谁说徐家只出武将?就不能出一个写得一手好字的读书人?没有这样的道理!”

“是是是!”妇人点头应和道,拉起她的夫君让徐芝豹安静坐在凳子上。

妇人熟捻的替徐扶苏揉肩。开口道:“夫君,好久没见得你舞枪了。”

徐芝豹低头与妇人对视,他看出发妻眼神中期翼。

“哦?”徐芝豹对于妻子的要求也是愣了愣,妇人含齿微笑,便要伸出手指戳向徐扶苏的额头,小小埋怨道:“总是说扶苏呆呆憨憨,你这个当父亲的不也一样?”

徐芝豹悻悻然,不置与否,只得干笑。

大抵上,天底下是一物降一物。妇人微微瞪眼,徐芝豹立马认怂。起身抄起回来时放在院里角落的一杆银枪。

徐芝豹站在院中,手掌抚过银枪,枪头点地。提枪而起,似潜龙出渊,扎,刺,拦,拿。一袭白袍,随风而舞,枪弧如月。

远处观望的妇人,视线竟然渐渐泛起朦胧。才恢复双腿行进不久的妇人坐回石凳上,轻拭去眼角的泪痕。

与徐芝豹投向她的视线交汇,妇人几分俏皮浅笑,前者亦然会心一笑,当下舞枪更加随心而行,大道自然。

妇人清楚,徐芝豹舞的是一地悲凉,亦是一腔回忆。

风声不再寂寥,此去今年,白衣不苦。

第四章 儿时戏耍街巷 出门半个时辰的徐扶苏,从巷子里吹来的一袭清凉,徐扶苏心头舒展而开。

徐扶苏简单的整理了自己一番仪容,迈步走向巷子里。

等到徐扶苏来到叶先生的住所前,发现叶先生正坐在铺子前摇扇歇息,叶先生一袭青衫,旁边的清茶已不冒热气,想来已经放置许久。

徐扶苏见此,打算先离开,不愿意打扰到叶先生的休息。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躺在藤椅上的青衫男子挑了挑眉头,睁开眼恰巧看到徐扶苏。

青衫男子叫住徐扶苏,他揉了揉额头,朝徐扶苏展颜笑道:“扶苏是父亲叫来的?”

徐扶苏点头致意,将袖口提起,双手合拢于前,向青衫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青衫男子摆摆手,“不用那么多的繁文礼节,有心则可。”说着从藤椅后拿出一个小凳子,放在一边,玩笑道:“来来,扶苏坐。先生一词,叶某大抵上还是不配的。直接称我的名字就好了。”

“这……”徐扶苏迟疑一番。

青衫男子无所谓笑笑,反问道:“扶苏怎么如此婆婆妈妈?”调笑徐扶苏间,青衫男子已经将重新倒好在茶递了过去。

徐扶苏颔首,双手接过青衫男子递给他的茶,仅仅是浅尝了一口,就差些将口中的茶水吐出来。

徐扶苏迎着青衫男子玩味的笑意,硬生生的吞下。他深吸一口,皱眉道:“叶宣先生的茶好苦。”

直到徐扶苏舌头的苦味褪掉了一些,后者仔细砸吧嘴,又犹豫道:“似乎极苦后有回甘。”

叶宣方才满意的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朝屋内大声喊:“小曲儿你蹲茅厕是掉到茅厕里了??扶苏已经在等你了。“

“来了来了“里头的人应和着,不一会一个比徐扶苏矮了一个个头的男生走了出来。手里提着红豆豆糕,不安好气的说道:“先生,哪里有人半分面子都不给的。“

叶宣假装听不到他说的话,只顾闭上眼:“小曲儿,把豆糕送给世墨后,顺便把他带出来。就说是柳叶巷叶先生有物要赠。“

留下徐扶苏和赵晓面面相觑,大眼瞪大眼,赵晓端起一个袋子递给徐扶苏:“试试?“

两人离开书轩走远了后,徐扶苏搂住赵晓的肩膀:“好兄弟,果然没看错你,有好吃的没忘记给我和世墨留着。“

赵晓神色飞扬:“小事小事,客气了嗷。“

说完,两人对视大笑。

“棋差一步,差强人意。“叶宣叹了一口气,不等徐扶苏开口,就自顾自的走入铺子中,口中哼曲:“分明是墨乡故里。听说一点如漆,是游龙灵眸初启,几欲腾空破壁,扶摇而去,将天地洞悉。”旋律婉转悠扬,缥缈絮远。

店外,等到确定两小子走远后。

叶宣睁开眼,吃疼的捂住心口,但随后放开心口的手,坦然笑道:“好一杆梅子酒。”

相隔了几个巷子外的户部巷,也是陈世墨家所在的地方。和“柳叶巷”的清冷人气而言,户部巷的人气要热闹的多。

世墨如往常一般搬着小凳子坐在家门前看着午后放学的同龄孩童,遇到了不着急回家吃饭的,世墨就会上前去询问夫子教了什么内容。

遇到了脾气好的还好,愿意跟世墨讲讲学到了零星知识。世墨也不管是否对的或者错的,都会拿一张纸记下来,等到两个“柳叶巷“的好友来了,世墨就会把自己记下来的拿去给他们看。

邻里对叶先生倒是熟悉,都知道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读书人。可徐扶苏的家父徐芝豹可又曾差了半分?所以对于两位,一个是弟子,一个是儿子,学识都还是有的。

徐扶苏和张晓对他也甚是了解,常常调侃他是一个少见“厚脸皮“的人,但却未曾对于那些见解有过敷衍,都是像倒豆子般。一点不剩的都教给陈世墨。

陈世墨记起更小时,三人认识的情景。徐扶苏与赵晓同在一个胡同巷子,最先认识。

徐扶苏要比赵晓年长些,赵晓还是个小乞丐那会,如果说叶先生对小乞丐是第一上心,那徐扶苏便是第二。听徐扶苏说,见到赵晓的时候就觉得亲切,像一个弟弟。

虽然陈世墨每次咀嚼这番话,都觉得有些甚是奇怪。但是奇怪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一来二往,两人就成了朋友。

陈世墨认识两人倒是颇有些缘分,他幼时拿着压岁零钱想去买一些新奇的玩意,不巧碰到了一帮地痞流氓。些许是天气寒冷了些,这帮地痞流氓们又像是有几天没吃上饭了。再加上利益熏心,不计后果的便要打劫他。

他当时被吓的不敢说话,连告知对方自己的父亲是蜀中城的守城士兵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徐扶苏和赵晓出来,陈世墨仅记得两人抄起石头朝地痞流氓扔去,一顿臭骂,现在想想还真的是嘴臭的两人。

陈世墨低头失笑,后来,气急败坏的地痞流氓就去追了他们。陈世墨也见机跑了出去,跑了许久,在一个巷子的胡同里正好撞上了两人。

那年冬天,是三人的第一次见面。

就在陈世墨回忆过去的某个片段时,被两个突兀又熟悉的声音打断,“陈世墨!想啥呢?“赵晓大大咧咧走向前搂住陈世墨的肩膀说道。

陈世墨本来被打断了思绪,有些愠恼,可见到了来人后,小小恼怒就随风飘远了。

徐扶苏依旧一袭白衣站在赵晓身后,面庞已有几分出尘和俊朗,尤其是那一双丹凤眼远远便可以吸引住别人的视线。

陈世墨朝徐扶苏点了点头,将视线收回,揉了揉个头还没有超过他的赵晓,笑道:“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我可不会陪着你们两个去偷看......“

徐扶苏一本正经道:“诶诶诶,食之色也,人之常情。“

“对对,人之常情,和五谷杂粮一样。“赵晓回应道。

“你们俩?“陈世墨扶额,对两人的一唱一和实在没有办法,他反应过后问道:“你们两个找我有啥事呀?“

“瞧瞧,难道我们两个来找你,就非得有事才行,给你带东西吃来了。“赵晓说着,拎起一直藏在身后的袋子,递给一脸狐疑的陈世墨。

陈世墨看了一眼袋子上的图案,脱口而出:“何家的红豆糕呢。”惊喜的抬起头看了两人,迫不及待的伸手进去拿出红豆豆糕,他咬了一口,入口甘甜,咀嚼后更加细腻和甜润。

他忍不住竖起拇指,点头称赞,而赵晓的一番话差点没让他憋死。

“世墨,我师傅今去你家豆腐铺买豆腐,跟陈姨说了愿意教你学识读书。如果你父亲不肯,便说是柳叶巷叶先生。”

“什么!!!“陈世墨不顾形象,胡乱的擦了擦嘴,跑到赵晓面前,紧紧的握住他的肩膀。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真.....真的吗?”

赵晓和徐扶苏同时点头,陈世墨霎然间眼眶通红,竟然蹲下哭了起来。

徐扶苏见陈世墨是太过激动而泣,就拉着赵晓坐下来。等到陈世墨的情绪缓解了下来,三人一边戏耍打闹,走回柳叶巷中......

第五章 少年肩头 徐扶苏踏过自家院门后,就感觉脑袋浑浑噩噩,看到府上的老仆役在端盘子放在前堂的饭桌上。

老仆役扭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徐扶苏,和蔼道:“扶苏回来啦,快快来吃饭了。“说着伸出手招呼徐扶苏,“别愣在哪里了,快坐下吧。老爷和夫人马上就来了。“

“嗯,好。“徐扶苏点点头,一路小跑到他的面前,随便挑了个座位就坐了下来。

徐扶苏俯下身子,闻了闻餐桌上的可口饭菜,其中还有母亲最擅长的桂花鸡。

徐扶苏按捺不住嘴馋,刚想要伸手去抓鸡腿,手伸到一半就被突如其来的筷子来了个结实的触碰。

吃疼的徐扶苏睁大眼睛想要看看“来者何人“,却惊讶的发现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正坐在他的对面,而女子就是徐扶苏的母亲。

站在他母亲身后的俨然就是徐芝豹了。被两个人似笑非笑盯着的徐扶苏下意识的打了一个颤,然后又嘻嘻笑笑:“娘!扶苏肚子饿了呀。“

“那也得等。“蒋婉故作严厉,严肃的说道。

“行了,人都到了,我肚子也饿了。夫人用餐吧。“徐芝豹适时出来打断蒋婉,知妻莫过夫,要是让蒋婉开了话口子,这晚饭估计得凉一半。

他的眼神晦涩的望了望徐扶苏和老仆役,又邹了邹眉头。另外两人随即心领神会,马上就都开口。

“娘,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夫人,这饭正热乎,这时候吃是最好的。“

蒋婉见状,无奈的朝罪魁祸首翻了一个白眼,轻哼:“吃饭吧“,对徐芝豹冷颜寒霜道:“我做的桂花鸡,鸡翅和鸡腿你都没有份,一份给老徐,一份给扶苏补补身子。“

徐芝豹本来神情怡然自得,暗暗自喜媳妇吃亏,没想到情况急转而下。

年至中年的徐芝豹脸黑的仿佛吃了屎的一般难受,此时,徐扶苏和徐晃已经开动了,一人两只鸡腿,另一个则是两个鸡翅,皆是不亦乐乎。

晚饭时间匆匆过去,徐扶苏离桌前喊上了老仆役徐晃,说是去后院散步聊聊天。

徐晃破天荒的也没有勤快的收拾碗筷,得到徐扶苏的眼神示意后,果断撤出前堂。只是徐晃和徐扶苏离开时,徐晃分明见到自家当家眼神里的幽怨。

两人投去爱莫能助的目光,纷纷溜到后院。至于后来发生什么,就不管他们两个的事情了。

两人在后院闲庭信步,徐扶苏目光悠远,望向北方,突然问道。“徐叔,你说这天下还能太平多久?“

徐晃被徐扶苏一问问住,又想起昨日和老爷秘密的交流,徐晃苦笑:“怕不久矣,北境突厥有饿狼之势,南疆野蛮近年又蠢蠢欲动,由原来大小部落分均抗衡到现在大有拧成一股绳的状况,骊阳的现帝又年岁已高,太子至今下落不明。国心一日不安呀。“

“想必,父亲也快要被宣召入长安了吧。“徐扶苏眼神低敛,让人看不出他心里想着什么。

徐扶苏思绪飘远间,记起儿时好玩,跑到过父亲的议事堂。

只记得父亲当时跪拜在地,小心翼翼的接过一个红蟒服,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手里呈金的卷子。后来,徐扶苏才知道,那是一朝主宰的诏书。

父亲也是那年被革去官职,交还兵权。离开中都时,父亲仅带了三人,也就是他们。而父亲麾下的部下,诸多将领都愿意陪父亲南下安养天年。

朝廷又怎么会让他们继续跟着父亲南下,责令让他们继续督守北突厥,而仍有心思倔强的将领不愿意听从。

徐扶苏记的很清楚,那夜他坐在马车里,躺在父亲的怀中,在途过城门时。他分明看到城墙上,一颗颗人头落地!

父亲徐芝豹冷冷的一言不发,双眸里充斥漠然和看不透的深邃。徐扶苏自小比常人心思多一窍,许多别人想不明白看不明白的事情,他都可以一眼看穿。

几年来,通过在徐晃哪里旁敲侧击得知的情况。徐扶苏并非傻子,通读史书的他也清楚一个道理。那就是,功高震主!

这般年来,北突厥气焰嚣张,看中的便是他父亲被释权南放。军中无主将,谁又能挡?中都血债,又谁来还?自幼对他尚好的叔叔伯伯们的头颅又是被谁砍去。

徐扶苏不知道他父亲的心思,但他不甘!

徐晃站在一旁,静静的陪着徐扶苏,徐扶苏的脸色只是越来越暗沉深邃,眼里戾气四溢。徐晃轻喝一声:“徐扶苏!“

被徐晃打断的徐扶苏,回过神来,致歉道:“徐叔,是我魔障了。“

徐晃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少年郎的肩头本就当满是美好的事物,什么家国仇恨,什么,都不要急。先挑起来清风明月,杨柳依依,草长莺飞。“

徐晃说完,背过徐扶苏,佝偻的身躯一步步走出后院,“老仆去收拾一下碗筷。“

徐扶苏站在身后,望向那渐行渐远的萧索身影,咬牙说道:“扶苏定让诸位叔叔伯伯,不辜春秋同袍义血。“

徐晃前行的脚步顿了顿,只察觉双眸有些模糊。但又继续朝前走。

他低头喃喃:“怎么又让这春秋的沙子,迷了眼。“

暮夜,万家俱籁,万家灯火也逐也一盏少一盏,又有多少人回顾茫然,不知所处,难眠。

徐家院落里的一房,灯火灼灼。

徐扶苏伏在案前练字读书,待到他把功课习完,悄然把锦囊取出打开。里面是一张白纸纸条,徐扶苏把纸条展开,好奇其中的内容。徐扶苏心头一凛,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纸上有一行字,徐扶苏只看了一眼便闭目不在看,将纸条吞咽到肚中。

伴着水强行喝了下去,徐扶苏嘴角轻勾:“先生知我。“

书轩里,月光透过纱窗进入屋中,叶宣站在窗口抬头望月,不知在思何人何事。赵晓同样爬在窗上,开口:“先生,今晚的月亮好美。“

叶宣敷衍的回应了几声:“嗯。“

就在赵晓想要询问叶宣在想什么时,叶宣突然低下头,对他说道:“小曲儿,想当皇帝吗?“

“啊?“赵晓被叶宣问懵了,赵晓爬起身,踮起脚勉强把手臂放到叶宣的额头,又放自己的额头。偏头不解的说道:“是你犯迷糊了,还是我没发烧了。怎么?叶宣,你要造反呀。“

叶宣笑而不语,悠然道:“你又怎么知道你不能当皇帝呢。“

赵晓小心翼翼的说道:“哪个啥,你可别瞎说了吧,在书轩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了。可别说出去让人笑掉牙,更别逢人就讲。到时候被官府抓了可就不得了。“

“好。“

相隔不远的户部巷里,陈世墨家中,本该早早熄灯歇息的陈世墨还端坐在案前读书,只是父母都在邻边的房子里。

他没有大声读书,默默的将书上的字一个不差的抄在纸上。书是叶先生借的,平常人家要想读到书实在是困难。抄到后半夜的他,手指已经有些发酸酸痛,但陈世墨坐姿仍旧端正有态,一丝不苟。

叶先生给他的锦囊上写的是一句话,他很喜欢。

“一生惜墨如金。“

少年肩头,无关风月。

少年肩头,各自怀梦。

第六章 长安非故里 又一季春华秋实,匆匆一年,转眼而逝。

一如往常,徐扶苏在叶宣授课完后,与赵晓,陈世墨两人爬到书轩的屋子顶。翘首以盼,夕阳近黄昏。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打乱了平静安逸的时光。徐扶苏的目光所及处,瞳孔微缩。那一袍鲜红的蟒衣,他认得!

徐扶苏呼吸顿时有些紊乱,当下一跃便跳下了屋顶,朝徐府跑去。

刚翻身下马的老太监赵高,心有所感,鹰眸朝书轩的方向打量去,可仅是短暂的瞅了一眼。

书轩中自生起千斤万两浩然气,携无人匹敌的气势直冲赵高。几秒间,便轻易的穿透了赵高的护体罡气,短短的接触到这股浩然气后。

赵高心中悚然,他深知是谁,暗自传音:“司礼监总保赵高,见过帝师!“

赵高察觉到一丝杀气袭来,本来神经紧绷的他,欲要对这个微弱武道气息的来人出手。真当他赵高是纸糊捏的?就当赵高气息节节攀高时。

在他尊敬的招呼后,浩然气反增不减,在他欲要对一位奔袭过来的少年出手时,更是为威势大增。可赵高强行的冲过阻碍,五爪张开,刚握住少年的头。

耳边传来一道不经意的提醒:“动了我儿子,我让长安满城尽是黄金甲!“,赵高只觉得心中一抑,经脉逆流,蟒袍红衣的赵高硬生生的将提上的一口气,硬生生的散掉,一口鲜血喷出。他眼神阴桀,冷笑:“关中侯好大的威势,南放五年仍然不失气骨呀。“

“赵高,你要寻死,我徐芝豹不介意轻手送你,这个阉人归西!“徐芝豹不知何时如鬼魅般出现在徐扶苏和赵高中间,白衣飘飘,眉目如画,他身形一现时,平地惊起不同于书轩里中人的浩然气,却是同源,但威势更甚。

直接将赵高轰入墙壁中,任他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徐芝豹,霸道至极。

就在赵高即将要被碾压如粉,赵高欲要拼死一搏时,压在他身上的气力一泻。他奋力抬头望向那个放过他生机一线的白衣男子,后者悠然笑言:“留着回去跟赵衡复命。“

赵高咬咬牙,松开紧紧握住那道来自长安城的圣旨,以拳为掌,以内力将圣旨送到徐芝豹面前。

徐芝豹脸上无悲无喜,徐扶苏双眸只紧盯向那红袍蟒衣的老者,杀气依然。而徐芝豹就在徐扶苏的身旁,无形的威势让赵高不敢也不愿去直视这骊阳异姓侯。徐芝豹把圣旨打开,仅是轻轻看了一眼,身形一闪。

徐扶苏的眼帘里便出现了那么一幕,徐芝豹面无表情的掐住赵高的脖子,便这么将他提了起来,让赵高傲视群雄的修为在徐芝豹身前犹如纸糊。

徐芝豹冷冷道:“赵高呀,赵高,圣旨上的关中侯长子徐扶苏当如何?“

赵高无助的捂住那只手,勉强道:“长子徐扶苏入长安。“

即便在此刻,赵高从徐芝豹的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愤怒,有的只是深潭般的平淡不惊。他徐芝豹对长安城中那个人的心思早以摸透,圣旨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

独自一人北上中都,徐扶苏被“邀“入长安。

徐芝豹对痛苦不堪的赵高说道:“去长安可以,就跟赵衡说,我关中侯未曾带长子游历长安,见识长安繁华。望他好生照顾,在此之前徐府中人要与我同回中都京城。“

然后,他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祭祖。“

徐芝豹缓缓松开赵高,赵高落地后便捂着脖子大口喘气,用阴柔的语气唯唯若若:“关中侯放心,主子吩咐过只要关中侯答应北上抗突厥,其余条件都可以答应。“

“滚吧”说完,徐芝豹轻轻的摸了摸徐扶苏,“回家了。”

“嗯”徐扶苏回应道,给急忙跑来的两位同伴投过安心的眼神。

得到徐芝豹的许诺后,赵高匆匆间憋过赵晓,脑海如遭雷击,可又顾忌两人。赵高则选择了立即上马,驾马离开。

等到人马皆无影时,徐芝豹远远望了望书轩,神秘的一笑,抚着徐扶苏,他悠然道:“扶苏,再好好看看这江南水乡,小桥流水。听说江南女子多温婉可人,可惜为父怕是不能给你在江南讨个好媳妇咯。“说到这里,徐芝豹调笑。

徐扶苏见一副轻松模样的徐芝豹,眉头却依旧紧皱难舒,徐芝豹看出了他儿子的心思。徐芝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朝廷那帮人虽然盼着父亲永远回不去中都京城,甚至也有人暗中派人来做些小动作,当然嘛你年纪还小。这些东西你都先不用去管。“

徐芝豹笑容恬阔,抬头望天,徐扶苏也跟着父亲一同望向白茫茫的天空。

京城有人希望他死,也有人求他活。

等到徐芝豹回过神来,见到徐扶苏不知何时已经去和两位同在书轩求学的小伙伴,两个他略有耳闻。一个苦读圣贤书,好学求学真学。另一个徐芝豹唯一的印象便是忽悠自家儿子偷看别人洗澡的小机灵鬼。相比前者,徐芝豹对于后者更加熟悉些,又由不得他不熟悉,实在是和那个人太像了。

徐芝豹走上前,刚才的场景赵晓和陈世墨都亲眼经历。双双看过来,这位白衣兵圣在褪去了凌厉的锋芒后,就是一柄被收入剑鞘的利剑。这是陈世墨最直观的印象,而白衣兵圣最先看向他陈世墨。

徐芝豹轻笑道:“陈世墨,一生当惜墨如金,好名字。也不亏是陈清之的儿子。”

见徐芝豹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陈世墨再蠢也知道徐芝豹与父亲应是旧时。陈世墨拱手道:“徐叔叔好。”

赵晓也不甘落后道:“徐叔叔好”,片刻两人对视,共同说出来自己心里的疑惑:“扶苏兄是不是留在蜀中城的时间不多了?”

此时,徐芝豹也发现自家儿子投来的目光,三人自幼相识相知,情谊多年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担心自家扶苏属人之常情。

徐芝豹也没有隐瞒什么,直接了当的回答:“徐扶苏将和我北上回中都京城,而后去往长安。”

得到答案的两人,皆是叹息了一口气,赵晓倒是乐天,大大方方的搂住心情低落的徐扶苏:“等我们俩到时候去长安玩,你可不要嫌弃我们两个呀。”

“一定!”徐扶苏望着两人,坚定的回答。

“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快些回去吧”

“那徐扶苏,你什么时候走的时候,记得跟我们说一声。”

“扶苏定然不忘。”

徐扶苏晚饭间,兴致不高的他简单的吃过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蒋婉多次眼神示意徐芝豹,徐芝豹只是微微摇头。

渐夜微凉,徐芝豹一人踱步在院落里,月光皎洁倾撒,月下人影萧瑟。徐芝豹独自枯坐在白玉桌前,桌上摆了一局新棋,不知过了多久。徐芝豹面容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衫男子,徐芝豹也不抬头,只是捻起棋子,放入棋盘的空位中:“卧龙先生来了。”

“关中候相邀,卧龙不来岂不太不给面子了。”

“让扶苏去长安的计策是你出的吧”

青衫男子挑眉一笑:“圣上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让他心安的质子。”

徐芝豹失笑,“卧龙呀,卧龙,你对得起赵家了。”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也对得起我徐芝豹了。”

青衫男子对于面前的白衣的心思,他从来都知道,同样,徐芝豹也懂他。

青衫男子望了望棋盘上的对局,同样捻起一子放下,“扶苏自幼儒谦随和,可被他压抑住的戾气却是深渊谭水,幼时在城头所望之景是他心头一辈子的芥蒂。让他去长安,的确苦了这个孩子。”

“希望你能好好护住他周全。”徐芝豹抬头,凝视着青衫男子。

青衫男子颔首,答到:“叶宣为师,当护弟子。”

徐芝豹也不再追究,随意的放下一子。

青衫男子笑而不语。

徐芝豹再看棋盘,当真是惨不忍睹,难以直视。

“关中候输了。”棋子一落,青衫男子已不见身形。

长安非故里,故里非长安。

第七章 烟雨江南 永嘉四年,立春刚过,雨水便匆匆而至。临渭江南,又是新剑南道的蜀中城,降雨颇多,春晓之前,天寒温低。之后,天渐暖雨多。

落在屋檐上的雨水,躺过一道道砖瓦构架清晰的夹缝间隙,点点滴下。与青石石板相叩,凭听声音便是轻脆悦耳,让人心安得静。

午后,蜀中大雨,徐扶苏慵懒椅在院中亭的栏道上,痴痴的望雨滴而落,不知在想什么。

望的久了,生了倦意,想尝试闭目歇息,又百般心思苦作扰,不得安宁。

自从知道启程北上的时间,徐扶苏心里总有些压抑,更多的还是不舍。

换了一件宽厚的锦衣白衫的徐扶苏满脸忧愁,近日叶师也没有布置太多的课业,就连授课的时间也是不如先前,点到为止。

徐扶苏自幼因心窍多于常人,识字学识都要比别人快上许多,而叶师所教的大都是一些简单易懂的儒家学理。

骊阳皇朝推崇儒学,除了因为当今皇帝早年是儒家门生外,号称“骊阳双壁”的国师和大将军都是以儒家学问入道。

大将军即是徐扶苏的父亲,徐芝豹。在他所看来,叶师的通慧学时,本都不应该仅仅只困在蜀中城。

徐扶苏思绪间突然被来自围墙外的“横祸“打断,感到脑门被飞来的石子轻轻磕碰了一番,徐扶苏撩起眼帘,朝围墙上看去。

一小个脑袋微微露出了半截,可仍是没跨过围墙的那道“天蛰“,于是乎上下窜动间,就变成了一缕小黑球露尖尖角。

“徐扶苏,快出来,早先约好的跟先生去钓鱼的呐。“

循来人的声音,徐扶苏闭上眼睛都认的出来,肯定是那小曲儿赵晓无疑了。

那一撮小黑毛倒也似他,心情有些沉重的徐扶苏破天荒的笑了起来,顿时觉得心境明快许多。

朋友不嫌多,挚友一二足以。

远在一旁浇花修草的徐晃见忧心多日的徐芝豹心情愉悦,无论当下还是裆下都舒服至极,听大将军说了,虽然以后很难再有机会回江南蜀中,可想到这些从一开始还是含苞待放的朵儿,如今盛放艳丽,再后来无人打理。

徐晃心头就是过意不去,毕竟都照顾了几年了,即便要走了,也要好好休整。徐晃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笑着:“少爷,早去早回,注意些安全。“

“好嘞!”徐扶苏回应,立马起身,整理了一番穿着,直冲大门就飞奔而去。

少年心性,当是欢愉。

到了徐府门外,一辆马车停靠在巷子的青砖过道上。坐在最前头驾车的人赫然就是那位喜好青衫的先生。

徐扶苏作揖拜礼,“先生。”

依旧青衫的叶宣朝他颔首,嘴角浅笑:“扶苏,上车吧。让你见识见识,你先生我的马术。”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比起你父亲那是半点不差。”

徐扶苏抬腿踩上马车上,伸手掀开帘布,转身望向前方。赵晓和陈世墨姗姗来迟,已不再年幼赵晓见着徐扶苏就开口臭骂道:“大师兄,你们家的这个围墙也太高了吧。我踩着二师兄的肩膀都看不到里面。”

陈世墨脸色黑沉如墨,冷不丁的道:“赵晓,你中午上茅厕的时候,擦干净没。早知道不答应让你骑在我头上了。”

赵晓小脸一红,巴不得把脸埋到帘布后当那未出嫁的大闺女,实觉尴尬。他故作淡定的说道:“二师兄,难怪我刚才觉得你摇摇晃晃的,还以为我又长胖了呢。”

赵晓讪笑,陈世墨没有理会他,径直朝马车走去。

徐扶苏和叶宣离两人不远,叶宣尚好,心许还要维持一个先生的形象。徐扶苏倒是一开始憋着,见着陈世墨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就笑了出声。

这一笑不要紧,连带陈世墨,赵晓都忍俊不禁的开怀大笑。

等到三人相继进到马车里,叶宣半依靠在车栏上,模仿马夫吆喝:“三位客官且坐好。”

且不说叶宣为夫子,甘愿为三位弟子驾驶马车。传到长安,尚不知多少豪门官僚要惊掉下巴,骊阳国师替人驾驶马车,是当今皇帝都不曾有的待遇。

几年后,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骊阳赵氏皇帝与那国师笑侃:“朕不曾有此殊遇。”

若有善望气的能人,遇上当时的马车同驾的四人,皆会愕然失色,了结那春秋,余下的气运,一股位于千里之外长安都城,乘龙之势。剩下的八股气运,蜀中独占六分。而车上四人皆有一分!

自然,都为后事。

雨停,马车行驶在人声嘈杂的街道,周围客商络绎不绝。也有在辛勤叫卖卖货,也有酒馆依稀传来江湖游侠听那说书先生评讲故事,精彩处四座吆喝。

“先生之前在书轩也讲过书,怎么现在就不继续做下去了呢。”徐扶苏从马车内走出,坐在叶宣的旁边。

叶宣摇摇头,语气带些惋惜道:“春秋的故事,大家都听的七七八八,没有新的故事,反复咀嚼,倒是跟老牛反刍般,消化后便没得意思了。”

徐扶苏了然说道:“先生在等新的江湖故事呢。”

“江山代有才人出。”叶宣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抛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便没了下文。

徐扶苏倒也不深纠,自顾自的坐在旁边看过往行人。过了一会,叶宣后知后觉,问:“扶苏你怎么出来了。”

后者悠悠一句“太臭了。”

叶宣幸灾乐祸的点点头,伸手轻轻撩拨开帘布,陈世墨顺着叶宣的视线与其对视,后者看出来了生无可恋,前者脸沉似碳,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可这一张嘴,鼻腔里的恶臭又加重了几分。

大抵上还是二师兄,当要照顾小师弟的,赵晓坐车即晕车,马上入睡。叶

宣望了望眼帘紧闭的赵晓,同情道:“世墨,你再忍忍。”

徐扶苏在外旁假装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叶宣轻轻把帘布打开,陈世墨当下忽然觉得人生大有希望。

江南春雨后的凉爽,随着叶宣袖口轻抖,一缕春风,躺过车内,陈世墨飘飘欲仙。

雨过天晴,隐匿于云层中的光亮也终于穿过云幕。

红光犹照少年,也有先生。

叶宣心有所感:“且将新火试新茶。”

“先生,上次的茶尤其好。”徐扶苏说道。

陈世墨也说道:“是极好。”

两人又同时说道:“诗酒趁年华。”,相视而笑。

徐扶苏又多扭头看了身后,路过一家买糖人的小店家时,他的衣角碰到了一位正在店前撑伞的蝶映花裙的少女。少女同样转身看向他,只是两人视线一对,徐扶苏差点没从马车上翻下来。

少女认出人后,秀美的小脸面色一寒,嘴型咬牙切齿。

徐扶苏裆下只觉得一阵寒凉。

少年难过美人关…

第八章 龙庭潭钓鱼 烟雨最美是江南,江南最美是女子。

匆匆一瞥,动人亦是留人。不知多少男子,被那江南女子的吴侬细语勾魂心窍入几分,被那雨中伞下佳人,从此便对江南多了几分留恋。

徐扶苏脑中诸多飞绪一股涌上,不曾想深夜和赵晓在蜀中城其他小巷游荡闲暇时,参差几千户,赵晓愣是点点,选到了一户人家,叫嚣着让徐扶苏趴在高墙上,瞅瞅里面是何等光景。

本是无聊寻求打发时间的玩笑,到头来变成了偷窥的闹剧。幸好哪户人家的“千金”似乎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家里长辈。若是被人揪了出来,后果可不是父亲的训诫那么简单了。

徐扶苏一闭目,满眼都呈现少女的容颜,忽然记起那天翻围墙时,赵晓颤颤巍巍的帮他踮起脚,“扶苏,你看完没呀。是见到了未来媳妇了?你再不下来我就扛不住了。“

要是一语成箴,徐扶苏很是不要脸皮的自顾自言道:“甚是极好。“

待到一行人到了城外,过了驿站驾马走山路,经过了偶然一面后的徐扶苏心不在焉,一路上话也显得少。陈世墨本就不爱说话,但也兴许是被恶心上了头,是不太高兴。

赵晓倒是睡的安稳,无论马匹如何颠簸,自如泰山岿然不动。可见睡觉的功夫是修炼的炉火纯青了。

等到马车停下来,徐扶苏抬起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轻轻眯了眯眼前的高耸入云的山峰。在徐扶苏的记忆里,蜀中城外数里有一座名为关山,想必这就是了。

叶宣熟捻的驾马停车,一气呵成。给人温煦随风的青衫儒生率先下了车,不忘叮嘱他的弟子们:“该登山了。“赵晓在马车停时便醒了,陈世墨倒是抢着先下了马车。叶宣见此一幕,指着赵晓笑骂道:“小曲儿,待会记得去水潭边记得洗干净屁股。“

陈世墨没有理会尴尬局促的赵晓,径直下了马车后走到徐扶苏的旁边,虽然面若含霜,可与徐扶苏并肩时。这位不善言辞的二师兄笑了起来,笑着跟徐扶苏说道:“其实没有那么臭“。

徐扶苏幸灾乐祸的调侃道:“这常年住在茅厕里头的人,久了都觉得臭豆腐也不臭。“

陈世墨哑然失笑,两人大笑。被先生“训诫“的赵晓一溜烟的跑到两人跟侧,“你们两个笑啥呀?“

“没笑啥。“

赵晓皱起眉头,嘟起嘴,气恼的转过身朝那青衫先生吼道:“先生,大师兄和二师兄欺负我。“

叶宣双手笼袖,将他的话置若寡闻,沿着山路走了上去。

一路上,赵晓话变的多了起来,一会儿问“先生,我们去哪里钓鱼呀?我们啥都没准备怎么钓鱼呀?“

“龙庭潭“。

走在最后面的陈世墨扭头和徐扶苏搭话道:“真龙潭,听闻老一辈的传闻是一座有真龙坐镇的水潭。故此而得名。“

徐扶苏笑道:“真龙不真龙的,无所谓,只要能钓上鱼就行。“

“实在!“陈世墨竖起大拇指,毫无水准的“吹捧“。

“世墨呀,你这功夫还练不到家,赵晓就不错。“徐扶苏故意板起脸,严肃道。

山路狭长而远,一先生三少年郎,一路笑言,倒也走的勤快。山水一程,不刻就到了真龙潭。

快临近真龙潭时,众人皆见到繁茂葱绿的竹林中有一所屋舍。叶宣站在屋舍门外,扯起喉咙就是大喊:“刘老头,出来!“

叶宣话语刚落,屋舍内就传来一道不爽的男声“喊什么喊,没见你刘业大爷在睡午觉吗!”

听闻屋舍里彪悍的回应,除了叶宣外的三人,脖子都不得一缩。屋舍的主人实属于脾气有些暴躁。

叶宣也不甘示弱,继续扯拉嗓子冲屋舍骂道:“少说废话,老头快出来!”

“来了!来了!”,屋舍中走出一个头发灰白,一身干净粗布麻衣的老人,面色不悦。

显然是叶宣的造访打扰老人的休息了。

“我说你又来干啥呀”老头刘业不安好气。

“来钓鱼,老头。”叶宣笑言。

“哦?”听到青衫男子是来钓鱼的,老头收敛起表情,一本正经的绕过叶宣,打探了站在后面的三个人。眼光锐利的扫过,但在见过三人后,老头怔怔无言。

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叶宣,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当下,只有叶宣一个人听得懂老头的话,其他三人都是一脸疑惑。

刘业揉了揉睡眼,撇下一句:“你们跟我来。”

一行人跟着刘业移步至水潭边,水潭幽深不见底,众人在离水面高十数米的半悬空的小崖边停下。刘业席地而坐,伸手从一旁拿过放置已久的鱼竿,仅见鱼竿由竹木为体,前端绑有一根毫发粗的细绳,但绳上却无诱饵。纤细的绳子,薄脆的竹木,没有以蚯为饵竟是要钓鱼。

而环顾四面,只有一把鱼竿。难道是要他们五个人轮流着去坐在那里钓鱼?

就在叶宣三位弟子疑惑间,恍然不觉山中浓雾渐起,短短片刻就是淹没真龙潭周围。赵晓年龄最小,心思最为敏感,天地发生变动时,就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朝三人方向凑过去。

坐在地上钓鱼的刘业扫过三人一眼,“还在那愣着干啥?”

徐扶苏望向叶宣,有些不解。叶宣知道徐扶苏看向他,叶宣宽慰:“无事,这是你们的机缘,为师在山外等你们。”

叶宣走出浓雾,消匿身形时,留下一句“钓不上鱼,可出不来。”

三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安然坐了下来,可问题是这没有鱼竿怎么钓鱼?

“自己找法子钓鱼,钓鱼若只是限制于鱼竿,那就不是钓了。”

刘业一顿云里雾里的话,三人都是不解,但三个人都分开坐在不同的地方,思索方法。

赵晓心思机灵,小步跑到刘业跟前:“刘爷爷,你这鱼竿能不能借给我?”

刘业翻了一个白眼,瞥了瞥这只小鬼头:“不能。”

“刘爷爷,你这鱼竿没饵没勾,就一条绳子,怎么钓鱼?”赵晓见刘业不答应,就想换个法子,骗骗老头想套点法子。

陈世墨和徐扶苏都在一旁静声不语,小师弟的性格捣蛋精怪,而刘业性格也不像斤斤计较的人。两人也就没有去理会赵晓。两人一样在等刘业的回答。

不料,刘业浅笑:“我刘博文钓鱼,自然是愿者上钩!”

刘业话语一落,龙潭似乎因此收到了某种气机的牵引。赵晓,徐扶苏,陈世墨三人,都有斗转星移的感觉。仅仅呼吸一瞬间,三个人都分别换了一座天地,天地还是那个天地,大致上并没有不同,却不相同。

第九章 紫气东来 徐扶苏坐在崖边静心思索钓鱼的方法,同时不忘偷偷听赵晓和白发老翁的对话,但片刻间一切都遁入寂静。等徐扶苏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空无一人。

他慌忙站起身,想要顺着山路走下去。

谁知当靠近周围突然升起的白雾时,一股神秘的气机将他击退。徐扶苏伸手触碰,试图感知白雾的“不同“,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阻挡视线的重重浓雾犹如被人打上的一面墙。

徐扶苏回忆起师尊临走前留下带有的话,如果不出所料,这也是师尊的安排。扶苏慌乱的心顿时平静了下来,转念一想:“不知道赵晓,陈世墨他们怎么样了。“

不过当下,摆脱困境,完成考验最为重要。

“下面只有一个水潭,周围先前找过了并又没有钓鱼所用的,此处又被白雾所笼罩。“徐扶苏心想时,他缓缓走到崖边,低头朝下看去。然而水潭静谧无息,少年眉头紧锁,“不应该是死局。“

犹豫一番,徐扶苏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只见一袭白衫长袖的徐扶苏果决的从崖边跳下深潭中。

“扑“浪花溅起,又迅速匿没,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深潭下的天地要远比在崖边上观望的要不同许多,佛家曾有芥子一说,亦有掌中佛国的存世。皆是收纳天地的大神通,思虑至此,便暗自下了决定要去那西北塞外,见见真佛。收回心神的徐扶苏纳气憋气,在深潭水里寻找过往游荡的鱼的痕迹。

让他失望的是,待到水面平稳,也不见有鱼儿的踪迹。潭下的空间,空荡且神秘,仅仅只能够凭借微弱的光线去勉强看清环境。

徐扶苏暗自疑惑:“难道是动静太大,把鱼都惊跑了。“

昏暗中,“咕噜“,夹杂一声迅雷般的动静引起了徐扶苏的注意。他转身望向深潭某一处被黑暗遮挡住的虚空,一小粒白光朝他的方向袭来。还不待徐扶苏将手格挡在身前,来势冲冲的小粒白光便出现在他眼前。

是一只......乳白的胖鱼?

胖鱼滚圆的鱼目上下打量着徐扶苏,徐扶苏狭长的丹凤双眸一样惊奇的看着这个有灵性的小生物。

就这样一鱼一少年两两相视。

过了一会,胖鱼好像是认可了他,竟然绕着欢快的他游了起来,小尾在身后轻轻摆浮。这时,徐扶苏才注意到乳白色的胖鱼鼓起的肚子扁了下去,皮肤上的乳白也渐渐褪去成了淡紫。而随着胖鱼绕旋的速度越来越快,在徐扶苏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漩涡的力劲将徐扶苏朝潭面冲去,而在他的身前有一层淡淡的薄膜护住他。徐扶苏安然落地后,立即看向深潭,却久久不见胖鱼的踪迹。

徐扶苏试探的喊了一声:“胖鱼!“

言语刚落,寂静幽深的水潭瞬间沸腾,庞大的漩涡席卷了囊括了整个深潭。一小撮白光一闪而逝,“轰“,一尊淡紫色的庞然大物破开水面。

突然其来的变故,惊吓到了徐扶苏。徐扶苏瘫坐在地上,望着立在身前的一头庞大的紫蟒,语无伦次道:“胖......鱼?“说完咽了咽口水,这也太大了。

紫蟒温顺的低下头蹭了蹭徐扶苏,感受到紫蟒在脸上留下的点点水渍和它的善意不知为何,当徐扶苏第一眼看到胖鱼时,就有一种莫名的善意和牵绊。徐扶苏也抬起袖口,伸出白暂的双手抵在紫蟒身上,心意相通。

庞大的紫蟒刹那间变成了一道紫气,涌入徐扶苏的眉心,白衫长袍也被渲染顷刻变成了淡紫色。

紫气东来,一时间气象恢弘!

骊阳天下的武当山,真武大殿,一个身着道袍,在蒲团打坐的白发长须的老者突然感觉大殿震动,老道人睁开眼望向大殿正中的真武大帝神像,似有所思。他行指掐诀,口中默念,恍然大悟,身形一闪。

老道人便出现在武当后山的莲花池中,负责看守莲花池的老道人最小的弟子,是一个四岁大的幼童,名为张道灵。

幼童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莲中位于最高位的一只金彩莲花,此前莲花溃败枯朽,而此时莲花竟然有生机复苏的征兆。

老道人抚须不言,但是少年见到道人眼里满是喜悦。楚灵满心疑惑,跑到老道人跟前,开口:“师傅,莲花活了诶。“

“嗯,总算活了!“

老道人低头看了看这位“最得意“的弟子,开怀大笑,说出了一连串少年当时都听不懂的话,但是最后一句他时隔多年见到了那个男人,才知道师傅的深意。

“我不见真武,真武自见我。“

“武当当兴!“

徐扶苏在浩浩荡荡的紫气环绕中,隐约间见到一尊高大的巨人屹立身前,可他想要奋力看清楚容颜却被层层遮掩,迷迷糊糊间昏沉睡去。

龙庭潭上,儒衫白发的老者被徐扶苏身上显现的气象吸引,轻轻挑眉,“你这个徒弟福缘当是不浅,竟然得到了它的认可,这座天下唯一的紫气东来皆让这小子一人独享了,这让以后的年轻俊杰们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刘业笑颜:“天下也唯有你的弟子有所资格了。“

叶宣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身后,一袭青衫恰少年的面容让白发老者心里头还是膈应了一番,“他娘的,怎么就长了这般惹女人喜欢,大弟子更是不相上下,甚至青于蓝。世道呀!“

“好好说话。“叶宣眯起眼瞪向刘业,随后叶宣淡然一笑,“恐怕难以望其项背,紫气东来,天地间的压胜物都有自己的灵性,更何况跟了那个人这么多年,这是它的选择。万般不由人,你说是吧。“

“你说是吧?大将军。“叶宣突然扭头,刘业一样看过他的方向,虚空中一道人影显现,赫然就是徐扶苏的父亲,徐芝豹神情冷漠,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徐芝豹走上前,蹲在徐扶苏的身旁,他先说道:“真武?他老人家真闲呀。居然来我徐家了。“语不惊人死不休,若是此话让别人寻常人家听到了,莫说嫉妒,怕是眼都要红。

叶宣抖擞袖子摇头失笑,实在对于白袍大将军的话语,实在是无言以对。春秋,那个乱世,是他所错过的。

刘业那老头更是吹胡子瞪眼,不料白袍中年人淡淡瞥向他,不等他开口,刘业一时间立刻说道:大将军说的对,大将军说的好。“

徐芝豹微微一愣,还是朝刘业鞠了一躬:“多谢先生。“

“他就一个抓龙的,和看门的。“叶宣在旁调侃道,然后看向徐芝豹说道:“大将军,我明白你先前不愿让扶苏习武,希望徐家出一个真正的读书种子。可......“

就在叶宣要继续说下去时,徐芝豹霸气的反问道:“读书人就不能练出个天下第一了?“

见徐芝豹不再膈应此事,叶宣放下心来,虽然吃了一憋,可这个青衫男子心头却是舒畅了。

“得,老子不跟你们两个人多叨叨了,一个天下第二,一个假三圣,我天下第三很没有面子呀。我去看看那个只会读书的臭小子怎么样了。“

刘业说完,扭过身去,头便耸拉了下来,似睡非睡。

“假三圣?我怎么没听过?“徐芝豹突然问道。

叶宣罢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第十章 关山点酒(上) “嘶“,徐扶苏迷迷糊糊间苏醒过来,待到他意识清醒时,最先进入视野的还是那一袭青衫。

“师尊。“

叶宣停下忙活,抱着一坛酒的他朝那个依靠在凉亭亭椅上的少年郎微微一笑,“醒来了?“

“嗯“徐扶苏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起身坐到石凳上,一手扶住额头。

“那个东西?“

叶宣把怀里的酒坛放在桌上,将四张酒碗摊开分别放好,悠然说道:“紫气的来历你师尊我也弄不清,但凡是天地间拥有大气运的人都或多或少拥有一份压胜物。类似于年岁春节时的压岁钱一样,压岁钱镇的是一年的福运,而它则是镇住你的气运福运。“

“既然拿得到,就没有放下的道理。它选择了是你,心安理得要了便是。“叶宣一只手撑住脸,看向同桌对面的俊美少年郎说道。

徐扶苏如释重负,他张了张嘴,有些问题想问但又有所顾虑,最后他还是下了决心去问眼前的青衫男子“先生,这江湖游侠儿,和传说的大内高手,都是修行练武的人,还听闻西域有大佛,南海有观音,更有剑客御剑。“

“先生,我想修行!“

徐扶苏目光灼灼的望向青衫男子,后者似乎并不惊讶,不缓不慢的说道:“修炼一途,天下分为四家,四家殊途同归,境界有些许不同,儒道佛各为一家,道家修行按筑基,金丹,合道,指玄四境,儒家修行与道家极为相似,只有中间两个境界有所差异,儒家基础也为筑基,再是金屋,塑神,天象四境,佛家则是筑基,金身,金刚,舍利四境。第二家是实力最强,而修行最为不易的武道境界,武道则是将三家混合,筑基为底,先修佛家的金身境,再到儒家的塑神境,最后便是道家的合道境,自此便是肉身成圣。还有另一种由四家中出来,却独立之外的剑道尚且未有人能分出境界。“

“江湖中能人不少,修剑成道的人也不少,不过这些风景都是你自己以后入了江湖才可能看得到的。“叶宣见解释的足以详细,便适可而止,对于还是少年的徐扶苏来说,讲述太多反而可能会眼高手低,这是大忌。

徐扶苏从头到尾仔细听了一边,似乎对那座陌生的江湖和天下有了些了解。打小没有出走江湖的少年郎此时也对那座最由人说道,传闻趣事的源头,江湖有了兴趣。

但随即想到父亲自他小时候,便没有跟他提起过任何修炼的事情,而隐隐约约徐扶苏也能感受得到父亲的心思,不愿意让他修炼,少年郎忧愁不已。

见到徐扶苏心情变的低落,叶宣又说了一些隐秘,“你父亲不希望你修行,自有他的道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我跟你说了这些,开了头。那么就是大将军默认的。“

“但扶苏你可知道修炼一途,上了道叩了门,就不是那么好回头的了,你真的想清楚了?”

徐扶苏眼神坚定的与叶宣的目光对视,斩钉截铁道:“想清楚了!“

“嗯。“叶宣拍拍自己的衣衫,站起身,转身眺望远处天地山川。凉亭居于山顶,视野自然是极好的。

背过徐扶苏的叶宣开口言:“跟我去接接你的小师弟们。“

“好!“

叶宣衣袖一挥,天地辗转变换。见识到自家先生一手本领,徐扶苏心里颇为羡慕,知道这是转换天地的本事,而先生的境界又是如何呢?恍惚间突然记起先生说书,并不是每天都有客人来听书。打赏的金钱时多时少,全看运气好坏。说的让那些官宦家里子弟心悦,打赏的钱就多些。当然一些富贾,豪绅家里的女眷慕名而来,全是被他家先生不世之颜吸引。常有先生讲到动情处,一眸一笑,皆有读书人的风采。不过先生向来讲故事是没得技巧,虽然口齿清晰流利,但情感始终是有所欠缺。好在大部分人,都是仰慕先生,或是钦佩于先生道理所高。

在柳叶巷多年,也不见得有恶霸地痞前来捣乱,路过的官人无论职权大小,都喜欢来书屋讨杯水喝。先生也和和气气,吩咐他和赵晓等人去端茶送水。先生过的日子清贫,徐扶苏是知道的,偶尔蜀中城里那位官职变迁,有新人上任。有的新官听闻先生儒道高雅,学问不凡,尝有送礼,补恤金钱。

先生每遇到哪些奉承的新官吹捧送礼,面上神色如常,但心里是不屑,即便他人再三请求收下。先生都会坚持婉拒。

父亲的名声倒是不显,似乎从父亲离开中都京城开始,关于父亲的事情都销声匿迹起来,蜀中城里的人这些年都只是把徐家当成一个从外地迁移定居的富贵地主豪绅。所以自打他记事来,徐家一直都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而蜀中城里的官员都将徐家的府邸视为空气,即便知道府邸里住的是什么人,却也没有胆子来。

先生如此作态,自然少不了薄了他人的面子,不过倒是没有哪位不长眼的冒犯。徐扶苏唯一记得先生送给陈大娘儿子的那本书。

书皮古朴,纸张微皱,那陈大娘欣喜接下先生送出的书籍,拉着陈世墨就让他对先生叩头。陈世墨先是抱拳以礼,而后又跪下磕头,其声绕梁.......

思绪如光,辗转变换,叶宣和徐扶苏就落在了一处天地里。徐扶苏视野里头多了一个小不点,正是赵晓。赵晓手里比他多了一只鱼竿,此时正在架着那只鱼竿,坐在崖边老神自在的哼歌,没有半分着急。而他和先生躲在云幕后面看着。

突然!赵晓手里的鱼竿触动了,不仅是叶宣和徐扶苏,在打坐发呆的赵晓也察觉到了鱼竿的动静,立马双手紧紧握住鱼竿。

赵晓只觉得手中的鱼竿变的有千斤重,他吃力的提着鱼竿,小脸憋着一团。赵晓无论怎么使劲都拽不动鱼竿,他也不愿放弃就死命的拽着鱼竿,他尚且娇小的身躯被一点点的拖动。眼看他自己就要被扯到崖边,赵晓死死的咬牙不松手,“给老子起来呀,呀!“

在云幕后的徐扶苏看着小乞丐如此吃力,唯恐担心小乞丐出现事故,他焦急的想让叶宣打开云幕。叶宣罢了罢手:“有些东西,得靠自己去争。“

见叶宣没有行动,徐扶苏也并非愚笨,当下也领会到了叶宣的用意。他安下心站在一边默默注视。

第十一章关山点酒(下) 就在赵晓力有所歹时,手里的鱼竿传来的劲道突然一松。赵晓见机后仰,用力一拔,自潭中发出一记闷响,一道黝黑闪电在强劲的力道下被拉住急窜上天。

躲在云幕后的两人先见到鱼竿上挂着一条黝黑如墨的大鱼,尾似鸱,头出隆起小包。它在空中剧烈的挣扎扭动。

赵晓立即扑了上去,拽住鱼线不让大黑鱼从新回落到谭中,而在谭中凶猛跋扈的大黑鱼在被拎出深潭后变的异常的平静。

赵晓毫不留情的把大黑鱼摔倒岸上,就在赵晓想要把鱼揣到怀里时,大黑鱼身躯一曲,瞬间弹射到空中,徒留目瞪口呆的赵晓站在原地。

好家伙,感情先前一直在装着。大黑鱼咕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面前的孩童,鱼嘴微勾露出侧角的点点利齿,似乎在讥讽孩童的心思单纯,被它玩弄。

突如其来的变化,赵晓一时间呆愣在原地,就在他以为到手的大黑鱼要跳回潭里。一只手早已在半空中等待许久,大黑鱼跳到半空,正乐呵的讥笑发愣的孩童,丝毫没有注意头上。

嘚瑟劲还没完,大黑鱼终于注意到了头上的“黑影“,越来越大,直到笼罩住它。内里乾坤中,大黑鱼奋力的翻山倒海,也逃不脱那一只手。

“先生!“赵晓认出来人后大喊,一袭青衫浮在空中,单手如钳子般紧紧的扣住大黑鱼,仍由它怎么翻腾都挣脱不出五指。

叶宣落地,伸手摸了摸赵晓的小脑壳,对着手里的大黑鱼笑道:“好家伙,威风不减呀。“

本来剧烈反抗的大黑鱼顿时如同木雕,僵硬了一会,竟然软趴趴的躺在叶宣的手里,眼神灰溜溜的望着天空,不知在看什么。

“小师弟,你这个大黑鱼有灵性呀。“躲在云幕后的徐扶苏也缓缓走出,对着叶宣手里的大黑鱼津津乐道。

赵晓见徐扶苏双手空空,以为后者没有钓到鱼,当即摆着胸口说道:“有没有灵性,小曲儿不管,这么大的大黑鱼肯定够我们四个人吃了。“

躺在叶宣手里的大黑鱼,听到了赵晓的话语,下意识抽了抽,但是它没有反抗。似乎认命般只呆呆的望着天空,生无可恋。

赵晓的一番话把叶宣和徐扶苏都逗乐了,叶宣招呼两人,顺手间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只鱼篓,将大黑鱼放了进去。“我们去世墨哪里看看吧。“

赵晓跟在两个大个子后面,先生最高,然后是大师兄,赵晓最小但话最多,“先生,这潭里肯定不止一条鱼吧,我们可以再钓钓,肯定还有更大黑鱼一样大的,我们一天一只,没准后几天的晚餐都有了。“

徐扶苏点点头,伸手叩打赵晓的额门,玩笑道:“就你的鬼点子多。“

大黑鱼:“........“

云幕中闪现出一道门,师徒三人跨过,便出现到世墨所在的地方。

让众人惊讶的是,世墨所在的真龙潭,居然满地都是书。在一块大石上,身穿麻衣粗布的陈世墨闭眼睡眠。随徐扶苏,赵晓三人的到来,在第一步踏到地上的书时,陈世墨就眉目微动,悠悠醒来。

望着三人,陈世墨恍如隔世,一时间竟然木讷依旧保持原状,两颊微红,好似喝了大碗酒的醉汉,睡眼朦胧。

陈世墨站起身,身子在石头上摇摇晃晃,站在不远处的三人清楚的听到陈世墨喃喃自语:“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

顷刻间,一道金色的清风自他的袖口中飞出,似清水从流,循声长啸。吹过不远处的三人,春末夏初的焦灼气息都被随清风逝,徒留一地清爽。而陈世墨又立即盘坐像老僧入定,无言无语。

好一个翻书风,好一个醉书读书人,我见书山似醇酒,料书山见我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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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不知千秋的陈世墨在说完那段话后,便彻底苏醒了过来,与先前的醉汉判若两人。简单的寒暄几句,叶宣破开幻境,一路上跟尚且不知何为的陈世墨和赵晓解释了此番天地的变幻。

天地辗转变换后,又回到了关山凉亭。此时的龙潭在山下,瀑布的水潺潺而流,落入水中,轻脆入耳。凉亭中,一袭青衫,一道白袍,一介粗布麻衣,一小孩郎。

陈世墨听了徐扶苏和赵晓对幻境里的发生的事情描述后,一阵后怕,年岁尚小的陈世墨担心自己喝酒的事情被父母知道。再三对赵晓强调不要大嘴巴,否则下次他拉屎不擦干净,他是不会跟赵晓同坐一辆马车的。听到陈世墨这般说来,赵晓破天荒的傻笑,答应了下来。

下次望记茅厕后擦屁股也是可以的咯!

陈世墨狐疑的望了望赵晓鸡贼的神情,不知赵晓心理想啥的他,尴尬的抬头看向白袍少年,拱手道:“扶苏,世墨此举实在是令人汗颜,这.....“

徐扶苏罢了罢手,搂住陈世墨的肩膀,安慰他道:“我懂的,好你个小子,偷偷学喝酒了?“

“没...没有!“陈世墨死鸭子嘴硬的反驳道,眼神心虚,事实上,陈世墨经常学至半夜偷偷跑去偷父亲的藏酒喝。赵晓在一旁挑眉,捂嘴偷笑,显然这件事跟他也逃不脱关系。

陈世墨心虚的于徐扶苏对视,他忽然发现这位多年的好友,变的有些不太一样了。除了眉心间多了一道紫痕外,徐扶苏的双眸中流淌着一丝霸道至极的气息,盯久了甚至会被双眸吸引住失神。陈世墨赶忙转移视线,正好瞥到了在偷笑的赵晓,苦笑不得的陈世墨抓住赵晓的耳朵教训道:“你还偷笑,这件事得怪你。“

“咳咳“叶宣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面前三位少年郎立刻看向他。叶宣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坛黝黑罐子放置在桌子上,抖了抖袖口,伸出手拧开酒坛上的盖子。当盖子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桂花香扑鼻,酒气沁心脾,醉得人心。

陈世墨眼里含光,徐扶苏打量到陈世墨的神情,不由得心头一笑。二师弟,除了读书最好的第二个东西,就是这酒了吧。

年幼时,徐扶苏的父亲也会在饭桌上小酌几杯,每每见父亲一副“舒坦“模样,徐扶苏都会好奇这酒的味道。

好在徐家家规并非严苛到不允许徐扶苏喝酒。偶尔徐扶苏也会见到老仆徐晃在自己的小破屋里喝上几杯,徐晃住在那座小破屋已经有了年头,拗不住老仆的脾气倔强,所以几次徐扶苏劝他换间好一点的房间,徐府宽阔,除了几间主室外还有空余的房间。

但老人说什么都不愿意挪窝,私底下跟徐扶苏说,帮他跑腿买酒就行。他徐晃有酒,破屋也是金屋。而徐扶苏的父亲和蒋琬都深知老人的脾性,也曾规劝过,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徐晃的小破屋里除了酒香,还有一个新奇物件,就在悬挂在进门门梁上的一个小人,徐晃经常靠在门上喝着酒,有的没的和他唠叨,可眼神从来没移开过小人。

徐扶苏问过徐晃,徐晃却不愿意说,被年幼的徐扶苏烦的不行了,一次酒后生气道:“一份执念“。把当时的徐扶苏吓坏了,徐扶苏那段时间很害怕见到徐晃,怕他又生气。后来,徐晃找了个机会,和自己公子和解,自己给自己一个小巴掌,嘴里说道:“把我家公子吓坏咯,可不行,不喝酒了不喝酒了“。

徐扶苏其实并不是害怕徐晃酒后的姿态,只是年纪尚小却多生一心窍的徐扶苏记得,那位年龄渐年渐长,已有白发的老人当时很难过很难过。

再后来,徐扶苏和徐晃和好了,徐晃还经常给点酒给他喝,有次父亲发现了。竟然没有训诫他也没有惩罚徐晃,倒是和他们两个一起蹲在小破屋的墙角里喝酒,嘴里还说道:“徐晃,你又偷喝酒不喊我“,老仆徐晃老神自在道:“那是大将军不愿跟我抢这点酒“。

........

酒香悠远,让徐扶苏沉浸在儿时往事的回忆中。“扶苏。“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徐扶苏回过神来,见叶宣递过一个小土碗,叶宣调笑徐扶苏道:“光是闻着酒香就醉了?”

众人大笑:“哈哈哈”,此间,赵晓不忘照看鱼篓里的那只“大黑鱼“,大黑鱼早早翻了肚皮。

一心唯有酒的赵晓也不管不顾了,收回鱼篓的目光,催促道:“先生,你快把酒倒出来吧,小曲儿还没喝过酒呢“

“好好好!“嘴里一边回应的叶宣提起酒坛,将里面的酒液倾倒在小土碗里,等到把四个碗都斟上酒。青衫男子率先举起酒杯,三人先后举起酒杯。

先生起身,弟子起身。

先生背对弟子,遥对山川河流,朗声:“敬这座天下!“

先生一饮而尽,后弟子一饮而尽。

桂花载酒,先生弟子,千秋皆入我喉!

第十二章 醉是得意 三月暮春,在蜀中城里的百姓尚还在埋怨春潮地湿之时,天老爷悄然无息的将这座城纳入了夏季。

但即便如此,蜀中城的里无论高官,还是平常人家,都感觉不到那般能晒死人的暑气。毕竟处于太平之世,无战乱纷争之扰,无烟销烽火的炙烤,百姓的日子过的尚还舒坦。

蜀中城三里街道有一家酒楼,生意兴隆,过往前来喝酒的酒客络绎不绝。

酒楼的老板是一个蜀中城里本地百姓都熟知的中年人,早先是在蜀中南城相思河开了家远近闻名的糕点店。

因自家糕点细腻可口,口感极佳。能从南城卖到北城,甚至还有城外的人来蜀中购置他的糕点,这些年来,倒是有不少顾客缘。糕点店的老板又是诚信有佳的人,不欺童叟,所以当蜀中里的百姓听闻开糕点的何老板在蜀中闹市三里街上开了家酒楼。开业当天,就有数不清的客人前来光顾,可谓风光一时。

此时,酒楼一层的某角落的酒桌上,几个汉子同坐一桌,桌上三两小酒,几盘小菜。酒喝足了,汉子们就开始胡言乱语了,打扮最为邋遢的汉子把喝完的酒碗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拍,开口道:“诸位可知道?这酒楼的名字为何叫做醉得意?“

汉子们平常都是注意些那家的寡妇胸脯大,都是些讨论自家婆娘怎个老虎,晚上又是磨死人的饿狼,太平之世都是想着赚钱养家糊口。谁又会闲着弄清这些门门道道的东西。就连酒楼,只要买的酒价钱合适,管他酒楼名字是哪个后生,还是哪个有学识的书垫先生给的名字。

当下,与邋遢汉子不同桌的胡须大汉拍案吼道:“要说就说,莫吊俺们这些老爷们的胃口。“胡须大汉气势汹汹,与邋遢汉子同酒桌的其他三位汉子终究还不是像邋遢汉子这般,将脸皮修炼到一定境界。三位汉子正要反驳几句,眼尖的一个瞄到另桌大汉放在凳子上的大刀,心里一怂,眼神示意了剩下几个“兄弟“。不同于邋遢汉子,剩下两名汉子也是心里犯憷,不料邋遢汉子轻轻拍了拍眼尖汉子的手背:“王瞎子,喝酒喝酒。“顺便低头小声道:“人家有刀,惹不起。“

被喊做王瞎子的汉子了然的点点头,邋遢汉子眯着眼,笑了笑,面子里子都是还要给的嘛。随即,邋遢汉子起身向那胡须大汉抱拳:“让壮士着急了,话说这酒楼呀,为何唤作醉得意,还是有些门道的。“

胡须大汉听到邋遢汉子一声“壮士“称呼,心情大好,不由得反问:“有何门道,给俺们解释解释听听,说好了,今天你的酒钱我来付了。“

“嘿!“邋遢汉子摸了一把酒,干下一碗,自得道:“咋们掌柜的在建好酒楼的时候,就没少因为酒楼的名字犯愁,有次何掌柜夜里收摊,恰巧碰到了一位来买酒的少年郎,说是买些好酒去和兄弟们风花雪月。何掌柜当时就乐了,就问他是想买酒还是有其他目的。这一问,把我们的少年郎问住了。“

“话说这少年郎,还真有其他目的......“邋遢汉子说的兴起,干脆直接站到凳子上,扯着嗓子,就在邋遢汉子酝酿下文时,趁着其他汉子低头喝酒时,他瞅了瞅楼上。果不其然,何掌柜就站在酒楼二楼笑吟吟的望着他,这下轮到邋遢汉子犹豫了,没想到何掌柜十分善解人意,迎着邋遢汉子的目光,点点头。

得,掌柜的不介意,邋遢汉子心里一定,拉开嗓门就继续说道:“这少年郎呀,还真别有心思,咋们都知道掌柜家的两个女儿那是生的水灵,这少年郎呀就是被咱家掌柜的二女儿迷住了。总是想借着买酒的时机来多瞅几眼。“

“咦“嘘声四起,邋遢汉子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像他们这般上了年纪的汉子倒是喜欢听这些年轻人的情事,谁还没有翩翩少年的时候呢?当然,大多数汉子都是做不得数的。

在场的听客大多都是些午后农活刚弄好,来喝些小酒的汉子,不妨有机灵的,抬头对那站在二楼的掌柜就是喊道:“掌柜的,毛头小子都是绣花枕头,掌柜你看我带把子的,凶猛的狠,要不考虑一下我呀。“

站在二楼的何坤对于底下汉子的酒话吹嘘没有放在心上,回怼道:“刘胖子,你都多大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把你家那个大肥娘整好了再说。“

刘大胖子听掌柜这么一算,心头一凌,正打算说些壮胆的话。谁料门外传来一个妇女的厉声:“刘大胖子,俺几天没管你,心思就野了对吧。“

刘大胖子闻来人的声音,哎呦一声,把酒钱结了,速速离开。刚到门外就传来一声怪嗷,酒楼笑声不绝。

邋遢汉子见酒楼氛围像那锅里的豆子被炒热了,站在凳子上的邋遢汉子顿了顿,继续打开嗓门道:“掌柜的那生了一双火眼金睛,少年郎那点心思,他怎会不知。掌柜的存心逗弄一下少年,便让这个读书少年给自家酒楼起了一个名字。“

“说起来,那个少年举起小酒壶,一口酒喝下,醉醺醺的指着牌匾就三个字:醉得意!“

邋遢汉子豪气十足,一番谈资下来,酒楼又买出了不少酒。何掌柜心里那是一喜,朝那楼下的邋遢汉子喊道:“以后你来我酒楼喝酒,一律九折。“

其余酒客见此,心思欲要活络起来,不料掌柜何坤抢先:“后面拍须溜马的,一律没的门,我大家子还要吃饭呢!“

“切......“又是一阵唏嘘,唯有邋遢汉子笑的最开心,以后酒钱可以省下不少咯!

何坤说完便转身去照看酒楼生意,至于楼下汉子起哄问故事算不算的真,何坤没有回答。故事七八分真,大抵上是无错的,何坤突然想到那个粗布麻衣的少年郎,嘴角微笑。他记得,少年郎喝了一口酒,脸颊微红,何坤笑问他:“是书好看还是酒好喝。“

喝些小酒就上头的少年郎,微醺间大笑道:“书自是酒,酒不是书,有书有酒,醉也得意。“ 

第十三章 恰是少年 蜀中南城的某大户人家,两米高的宽厚围墙外,三位少年望墙兴叹,偶尔低头窃窃私语。又故意压低了声,唯恐让内里的人家发现他们。

三人中模样最为好看的,是位身穿紫衣宽薄,腰间佩玉的贵气公子哥。白脸儿公子哥蹲在墙角,手里揣着一根竹棍,在地上比比划划,“小曲儿,陈呆子,如果我没记错,这个位置就是上次我爬墙差点被人抓的地方。都怪小曲儿,硬说瞎猫碰死耗子,碰碰运气,说没准就是女子的闺房外。还说烟囱里蹭蹭冒着烟气,就是那个洗澡水冒的气。“

被白脸儿公子哥唤作小曲儿的少年,年纪最小,身高最矮,小脸憋着,鼓起嘴不服气:“你还说呢,大师兄,我虽然猜的不对,但是你不也见到了人家何府的大闺女了嘛。“

“要我说,老何是实在人,要不我们就让先生给你们两个提亲,趴在这里又想做偷鸡摸狗的勾当,有你们两个师兄,小曲儿我很是头疼呀。“少年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双手插腰,教训另外两个少年。

果然,两位少年终究不似那些爱在酒楼里讲荤话的汉子,竟然双双脸红。站在一旁,五官清秀不同于白脸公子哥的少年,眼里含光,性子急的他压低声线道:“再聊下去,人家都睡午休了。“

“没准,已经睡午休了。“身子较矮的少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

白脸儿公子哥指着少年道:“这次到你当垫子了。“

少年傻眼。

不一会,三少年就叠成了罗汉。

在顶上的白脸儿公子哥摇摇晃晃,咬牙道:“赵晓,稳点呀。“

站在底下颤颤巍巍的赵晓瞅着眼前的大鞋板,喊道:“陈世墨,你来...搭把手呀!想啥呢,想啥你都得上去了再想。“

“哦哦!“站在一旁发愣的陈世墨被赵晓喊过神来,连忙顶了上去,用身子接住白脸儿公子的另一只脚。刚接触上去,陈世墨不得心气一沉,抱怨道:“大师兄,你好重呀!“

然后陈世墨看向赵晓,道:“我说,一,二!一起顶上去!“

“一!“

“二!“

“给爷顶上去!“

感受到肩膀力道一轻,站在底下当垫子的两人明白了,“成了。“

徐扶苏在底下用力支撑下,一把抓住围墙上的砖瓦,稳住身形。徐扶苏趴稳后,瞅了瞅府邸里的动静,没有家丁巡视。心中稍稍安定,扭头看墙下的两人“赵晓你再撑会,世墨上来。“说完,把一只腿伸到下边,让陈世墨抓住爬上来,清秀少年也不多做犹豫,站在不远处助跑了几米,快速跑来,踩在赵晓双手手掌做的垫子上,徐扶苏和赵晓一起发力,也是把陈世墨成功的送了上来。

赵晓是最后一个上的,抓住已经趴在围墙上两人的腿,用力一蹬也到了围墙上。

“上个墙可真累“,赵晓小声抱怨道。

仔细听着府邸里动静的徐扶苏转头瞪向他:“嘘“,低声道:“有人来了。“

说完,三位少年心有灵犀,一同将头埋低了些,借着府邸靠墙的大树遮掩住身影,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走进府邸院落的人。

一阵女子的嬉笑打闹,赵晓明显感觉到身旁两边的师兄都变的不太一样,抖擞精神起来。只见视野中出现了两位女子,为首的是一袭红袖薄衫,明媚皓目,琼鼻朱唇的女子,拉着身边的另一位女子有说有笑。不同于红袖女子的爽朗。青衣长裙的姑娘尤为文静,后者含齿浅笑,将头埋入红袖女子的怀里......

“嘶“陈世墨倒吸一口凉气,感慨万分:“要是她靠在我怀里,这辈子我陈世墨喝冷水塞牙缝都能笑醒。“

“二师兄,你现在就只能躲墙角看看。“赵晓并不觉得庭院里的两位少女合他口味,不过既然两位师兄喜欢,他也就舍命陪君子。

赵晓的话如盆冷水浇在陈世墨心头上,陈世墨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赵晓嘴不停歇,又扒拉到徐扶苏身上,“大师兄,你喜欢的不会是哪个红衣服的少女吧。“

“别瞎说,谁喜欢了。“徐扶苏眼神飘忽不定,压根不敢和赵晓对视。赵晓一听徐扶苏否决,左右顾盼,忧心忡忡道:“你们两个不会喜欢一个吧。“

“滚“

“闭嘴“

两人齐齐说道。

徐扶苏撑着脸,呆呆的望着红袖女子,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有之前冒犯别人的愧疚,也有一些其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

“姐姐,好像我听到那边有人在说话。“和自己姐姐打闹嬉笑的何清幽,望向徐扶苏三人的方向,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红袖女子听了妹妹何清幽的言语,有所疑惑,脑子里突然闪过那夜见到的趴在围墙上的少年郎。现在自己妹妹又察觉到,先前的那个位置好像有人。上次被冒犯的何倾芝怒极反笑,快步走到内院围墙的底下。待到她走到跟前,发现围墙上空无一人。

“没有人?“何倾芝茫然的看了看,疑惑道。

“姐姐,可能是我听错了。“

“嗯嗯“何倾芝心不在焉的回应妹妹,暗想那个登徒子居然不在?,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有这般奇怪的想法。何倾芝将脑海里烦恼的念头甩掉,转身牵着妹妹离开了。

外院的围墙下,三个少年你看我看你,手掌皆是相互捂住对方。直到内院里的动静渐渐远去,三个少年才放下心来,一起背靠围墙。

突然,一个突兀的中年男性的声音从墙的拐角处响起“你们三个在这干嘛呢“,把三个少年吓的不清。三人齐齐抬头,是糕点店的老何!

三十六计,走为上!

徐扶苏抬起衣袖遮住脸,支支吾吾道:“没...没事“,然后率先开溜,赵晓和陈世墨紧随其后,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徒留何坤一头雾水,这位一身灰色长袍的商贾站在原地许久后,才恍然响起自家大女儿好像跟他提过有登徒子趴墙。难道就是这三个兔崽子?瞧着一个还很眼熟,这不就是小乞丐?

何坤提起裤袍,想要追上去,却发现人早跑了好远,只能作罢。气喘吁吁的何坤叉腰,望了望街角,“群童欺我老无力?“

第十四章 风雨欲来山满楼 永嘉四年夏,长安城依旧繁华昌荣,彻夜笙歌,酒家花楼通宵达旦。多少烟雨朦胧中,有多少寻欢作乐的洒脱人?相比长安城外城的喧嚣,内城的骊阳皇都显得要**肃穆。重重宫銮,一眼而过,唯有中间最辉煌气派的骊阳主殿傲立群殿。

骊阳朝廷内,大殿偏殿处,灯火通明。端坐在最高位上的中年男人,正翻看手里的奏章,偶有困乏也强撑着精神继续批阅,但凡读到涉及社稷万里的奏章,中年男人都双眸有神,一点点的翻阅批注,唯恐落下了差错。

已近午时三刻,四下无人,除了日常在宫殿外巡视的士兵过往的步伐声。些许是批阅奏章乏累了,骊阳现帝赵括扶着座椅上的龙头,缓缓起身。

虽年近不惑,但现帝赵括始终身体健朗,被许多骊阳文坛的文士称赞此是盛世之象。赵括对于此般褒美,谈不上有多喜欢,也说不上有多反感。

赵括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喃喃自语:“朕,当真会是那中兴之帝吗?“,万籁俱寂,无人回应,书桌边的赵括就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人回应,又似乎是在叩问自己。

许久,这位身穿金黄龙袍的中年人自嘲的笑了笑,提起桌面的美酒,坐在龙椅下的台阶上,“徐芝豹呀,你说你好好当个大将军,替朕平定八荒,留芳百世,世代沿袭.....“,一言一语,一杯一酒一饮尽,“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还要练出了个天下第二。“

赵衡眼神迷离的望向大殿外,点点星光汇入,他忽然疯笑起来,手臂青筋凸起,指着南方一字一顿,冷言道:“你让朕如何安心?“

“八百黄金甲,勇冠三军?“赵衡冷笑,“朕就是要你八百不齐,你又当如何?朕有千军万马,你八百如何能敌?“,“朕,真想要你死呀!“,赵衡声线低沉,眼神阴鸷。突然,这位骊阳现帝仰起头,掩面失笑,两颊的眼泪流落不止。

“你说,该有多好?“

说完,赵衡放下手,轻轻拭去眼角的眼泪,双眸里的杀气尽褪,他自顾自的整理起自己的头冠,衣裳。朗声道:“赵高!“

殿外传来一阵阴柔的回答:“奴才在。“

“让他们进来!“

赵衡的言语刚落,门外就传来司礼监掌印太监赵高的声音:“传丞相李陆,翰林院大学士王安,以及兵部尚书左宗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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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大殿外的长阶下,三位身穿不同品秩的官员各自站立,却无话语闲聊。

三人中,以为首的中年男子一品仙鹤服独占鳌头,位于他身后两侧的分别是二品文官的翰林院大殿士王安以及从一品武官兵部尚书左宗棠,三人皆是听到到朝廷大殿外那一袭红蟒长袍的公公宣叫,立即各自收敛神情,严肃以待。

三人中唯有首辅李陆神色平静,翰林院大殿士王安则脸色阴沉如水,兵部尚书左宗棠仰首挺胸,有意无意的瞥了瞥王安,并非言语。

李陆沉声道:“该走了“,说完便迈开步子,沿着这他走过两世骊阳皇帝的赤色台阶,早先与李陆共同商议宫中诸多命名的事宜的蒋老头与那如今骊阳朝廷大多数官人眼中钉和肉中刺的中都关中候关系颇深。

李陆不快不慢的一步步拾阶而上,忽忆起这位久而不见的故人。

蒋老头与丞相李陆是同一批进宫入仕的文官,因蒋老头出身北边,是正宗的北方人,性格大大咧咧,入朝第一天就厚着脸皮与他搭话,甚至偷偷跟他言语一些与朝事不着边的荒唐语,还有与他将南北美女一较高小的诸多此类,不容细想。

曾有政党政敌故意宣扬二者结党营私,李陆向来行的正坐的直,即便知道这些恶心语只能恶心恶心人,对他对蒋老头构不成一丝威胁。

而后现帝宣传他和蒋老头,也没有询问他们关于这件事的看法,只是当着两个人的面将那位不知是哪部的小小侍郎,解释是造谣谣言的人斩了。

从那以后,李陆便真的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了,也不愿去在意了。而挚友蒋去,那一夜后头发灰白了不少。想到这,李陆恍惚,脚步差些没踩空,站在他左后方的兵部尚书左宗棠扶住了他一把,“丞相,天早路湿,小心走才是。“

李陆朝他点点头,致谢一声,下意识的望向身侧,空无一人。

左宗棠也随丞相的目光看去,他突然记起前不久从同僚听来的旧事。

前六部首铺蒋去放着大好前程不奔,竟然同意自家女儿与那战功赫赫,权力彪炳的关中候成亲一事。自打他成了关中候的老丈人,政务上就不太上心,倚老卖老。

就差些没有借着自家女婿的威势明码标价贩卖官职,如此寻死,下场又好的到那里去?等到骊阳现帝继承皇位,稳掌权柄,首当其冲第一个挨刀的便是他蒋去。

再到后来,蒋去辞官归乡养老,朝中不少文官都暗骂蒋去是白眼狼,连带着这些年北方入仕的年轻人都遭受到不少打压。

李陆不苟言笑的沧桑脸庞上,难得流露出一丝笑意,长安文官数百,唯有蒋老头一个敢与他并肩。不过是此去经年,旧景旧事非旧人。

以丞相李陆率先踏入宣政殿偏殿,紧随其后是兵部尚书左宗棠,再是翰林院大学士王安。三人齐齐跪服在地:“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赵衡,点点头道:“众爱卿平身。“

“深夜来访,是有何事上书朕?“赵衡的神情上看不出心情,只是沉声道。

李陆心中苦笑,紧握手里的玉板,先出两人道:“北厥出兵犯我骊阳北边疆界,狂妄至极,臣恳请陛下下召召回关中候徐芝豹!“

赵衡听了李陆的言语,没有表态,反倒是安慰这位老臣,“李相为国为民,为朕的江山社稷劳心了。“

“臣本职之举!“李陆回道,不卑不亢。

赵衡从李陆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兵部尚书左宗棠,“爱卿认为如何?“

“臣附议,但臣恳请陛下同意宗堂领三十万士兵背上抗击突厥,并替陛下监视关中候。“左宗棠站出,低下头说道。

赵衡目光收敛,竟是大笑起来:“关中侯乃是国之栋梁,与前国师是朕骊阳双壁,朕又为何要去疑心自己的臣子呢,宗堂思虑太多了。“

左宗棠将头叩在地上,“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爱卿一心为国效力,更愿替朕北伐抗击,实属忠勇。朕准了!“赵衡朗声道,接着他又下令:“任兵部尚书左宗棠为征北大将军与关中候一同解决突厥之乱,而兵部尚书一职暂由兵部侍中王明凯任职。“

“臣领旨,谢主隆恩。“

赵衡满意的看向跪服在地的左宗棠,左宗棠是由他一路提拔而起,甚为信任的骊阳新将,在朝廷武将青黄不接的情况下,左宗棠成为了他布局天下,制衡徐芝豹的一手重要的棋子。

此时,许久不发言的王安走上前,“臣有本启奏,陛下上次派司礼监赵高宣召关中候,已有把月,迟迟不见关中侯进长安,甚至都没有返回中都京城。实在是傲慢至极,臣以为关中侯卸甲已久,年已不惑,这能否继续带兵和宗堂将军抗击突厥?臣觉得......“

“够了,此事休得再议!“赵衡打断王安的话,抛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朕相信关中侯。“

两鬓花白的翰林院大学士王安拱手道:“臣遵旨“,虽然提议被皇帝拒绝,但王安并不沮丧,此局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真正立于风波尖头的是站在他身前的那位老人。无意间,王安接触到赵衡的眼神,熟知帝王心的王安更加胸有成竹。

第十五章 八百陷阵入蜀 太徽十二年,清明,掌皇权数十载的太上皇赵括于子时仙逝。子现帝赵衡登基掌权,得国师叶宣辅佐得以巩固王权。而后妒贤猜忌,先后杯酒释兵权,将大将军徐芝豹及嫡系等春秋十余将领兵权收拢中央,并以叛国,意谋不轨为由,于中都京城斩除徐芝豹外所有将领。国师叶宣急流勇退,以替现帝赵衡寻嫡子,归隐于世。

传大将军徐芝豹有八百陷阵兵甲,小至士卒大到掌兵校尉,大大小小将领皆覆有以天外玄铁铸就的铁甲,头戴金盔,因全身覆甲呈暗金。故名为黄金甲,自太微十二年事变,八百兵甲被解军,大小士卒各散天涯。

.......

后世,一间不算富丽堂皇,极为淳朴的屋舍里,桌案上一史官逐笔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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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两辽境内的一座偏远山村,鸡鸣晨起,小村大小人户皆都为一天的生计开始忙活起来。小村大多人家姓氏为赵,故乡里称为赵家村。

时至暮春,夏炎迫近,赵村村郊一处不起眼的农田耕地。一位长相魁梧的黝黑汉子,光着膀子,在田地插秧。汉子大背朝天,脚贴地,豆大汗珠不要钱似的拼命流下。烈日骄阳高悬半天,灼热的暑气烤在黝黑汉子的脊背上,若不是脚里还沾着泥地的潮湿,当真是要像笼子里被蒸的包子般。待到农活干的差不多了,汉子把陷在泥地里的腿拔出,一点点走到田边上。

汉子顾不上手脏,随意的把手放在脖颈出的白巾布上抹了抹,拿起放在田边上的小土碗,走到临近的溪水边,弯下身子便轻轻勺了一把清澈的溪水。一骨碌喝干,“奶奶个熊的鬼天气。“,稍稍解了渴的黝黑汉子望天啐了口唾液。

“赵大哥,我带了些西瓜,给你解暑。“

此时,黝黑汉子的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声音不重,且清婉温柔。听得出来,来人应该是位妙龄女子。

黝黑汉子顿时头大如斗,不善与女人交流的他,讪笑:“呦!吴大妹子,今天怎么有的空来你赵大哥这呀。“

吴倩作势要打他,嘴唇含笑道:“赵大哥还见过我去其他地方吗?”

得,明知故问,黝黑汉子装疯卖傻道:“大妹子,你容赵大哥想想。“说完便低头故作思考,不过一会,黝黑汉子一拍脑袋,却啥都没说。

吴倩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里安慰自己不要跟这个榆木脑袋置气,将肩挎上的篮子放在地上,一双青葱小手伸到篮子里,把一块块切好的西瓜拿了出来,递给黝黑汉子。

黝黑汉子本来喉咙就如火中烧,有了西瓜摆在眼前,没有拒绝的道理。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女子递给的西瓜,三两下,就把西瓜吃的干净。

“你慢点!“

“呜..,好吃!“黝黑汉子点头称赞,那一张玉琢似的面孔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时不时的捂嘴嬉笑。

等到汉子把西瓜吃完了,黝黑汉子刚想要拿起白巾擦嘴,不料吴倩将手放在黝黑汉子脸上,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汁水。

黝黑汉子见机不妙,立马把脸转过,挡住吴倩道:“使不得,使不得,要是让村里的年轻小伙看到了,还不得给我下辫子。况且你赵大哥我是个粗汉,吴大妹子就不要在我这.....“

“闭嘴!“吴倩打断他的话,强势道。

果不其然,黝黑汉子老实闭上嘴巴,还打算说些什么时,几道杂乱马蹄声吸引了黝黑汉子的注意。黝黑汉子警惕的望向前方,用身子微微挡住身后的女子,目光盯向马蹄声的方向,三骑从远处疾驰而来的骏马以及驾驭马匹的金甲士兵停靠在田边,让黝黑汉子的身子止不住的发颤。他神情激动,撒开步子就朝他们的方向跑去,吴倩刚想要牵住他,却落了一空。

马背上的士卒见到狂奔而来的黝黑汉子,三骑中领先的白马将领走到黝黑汉子面前,白马上的腰悬大刀,身披暗金甲的将领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伏手在上,“关中候麾下黄金甲四营昭武校尉曹宠拜见将军。“

黝黑汉子眯眼打量了白马校尉,确定对方身份后,心情大好:“曹小子,总算等到你们了,再他娘的让老子种庄稼,真成庄农了。“

黝黑汉子收敛神色,肃声道:“陷阵军何在!?”

“陷阵之志,向死无生!”

“上马!”

四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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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湖畔,岸上,装饰随意,衣着邋遢的油腻男子半躺在地上,手里提着一杆鱼竿钓鱼,一口一粒花生米扔入嘴中,再把壳扔入湖水中,潇洒无比。

有渡船而来赏景的纨绔子弟,见到了这位岸上垂钓的油腻男子,顿时心生不悦,还没等他开口命令。几位懂的自家公子心思的仆从立马会意,朝岸上的油腻男子大声吼到:“岸上边的乞丐,麻利点收拾离开,别碍着我家公子与美赏景!”

岸上的油腻年轻男子抬起眼帘,循声望过,不予理会,甚至从腰间揣下使用许久,老旧酒葫芦,仰口送酒入吼,大呼痛快。自顾自的垂钓,似旁人无物。

油腻男子此般作态,落在纨绔公子的眼中,实属于目中无人,狂妄至极。那位乘船的纨绔公子怒火中烧,冷笑的示意手下的几个仆从,“抓起来打一顿。”

命令完,不忘故作风流的与一起出游的几位貌美女子谈笑风生。几位貌美女子目光可怜的瞅了瞅岸上的油腻年轻人。

支起手臂撑住脑袋的油腻男子绕有兴趣的望向从船上走下的几个恶仆,嘴角不经意的上扬而起:“欺负到我江流儿的头上来了?”

就在年轻男子准备和几个恶仆玩玩时,天外飞过一只白鸽,在他头上旋转几圈,落在他的肩膀上。

油腻男子定睛一看,惊讶道:“玲珑山的养鸽。”,他将绑在白鸽腿上的信拿下,简单的翻阅后,瞳孔一缩。然后开怀大笑。

他一笑把几个来到岸上的恶仆搞的糊涂了,恶仆以为油腻男子这是畏于他们,精神出了问题。几个恶仆相视,一起挥拳上前。

令人哑然的是,油腻男子压根没有看向几个恶仆,坐地而起,脚尖点地后,踏过几个人的脑门。借力飞起,腾空而跃,男子将鱼竿横在脚下,稳稳的落在湖中,一竿过湖。

“我江流儿来了!“

———————————

一时间,江湖震动,四方云起。

有云游四海,摆摊算命的“瞎子”道人,收摊归去,脱掉用几文钱在某破道观里买来的道袍,扬长而去。

有痴迷酒楼的好色汉子,大口将碗中酒喝干,收敛回放在过往妇人沉甸甸的胸脯上的目光,摇摇晃晃的走出酒楼回到家中,身躯一震,酒气四散。

蜀中城,南门守卫夫长陈清之,破天荒的换上一副其他守卫都未曾见过的暗金甲胃,之前守卫眼里严肃刻板的陈清之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和大部分守卫眼里徒以安逸的目光不同,陈清之的眼眸里焕发着无穷的斗志。

暮色已致

“南城守卫!”陈清之朗声道。

平常吊儿郎当的守城士卒此刻都仿佛猛虎号令,立马抖擞精神齐声道:“在!”

陈清之满意的点点头,对一头雾水的守城士卒中下令:“打开城门!天亮前不许拉起!”

第十六章 各自前程 蜀中南城巍峨高耸的城墙上灯火通明,几乎一时间所有的南城守卒都被陈清之调动,无人不敢违抗这个魁梧中年男人的命令。

披上暗金甲胃的陈清之一人独占城头,瞩目远望,似乎在等待什么。而蜀中城外的驿路被黑幕遮掩,仅凭火把的微弱灯光也见的不真实。

在蜀中南城收服守卒,陈清之只用了一年,剩下的四年,他日日夜夜等待的,就是此刻!

南城守城兵是他一手挑选,私底下没少按在京城训兵时的法子操练。南城郊远,蜀中城的县令少有视察。不过算来,只要那赵家派来的县令脑子不灵光,此时也该发觉了。

即便,发现了又如何,陈清之手安放在腰间的大刀上,眼眸里透露的是谁挡杀谁的锐气。

陈清之继续吩咐下守卒驻守城门,他则静静矗立。在他身边站着一个少年,不可思议的见识这发生的一切。他不真切的看向记忆里的父亲,许久吐出一口浊气:“我们一家都是关中人?“

父亲陈清之没有转身看他,语气平淡道:“是。“

陈世墨走上前,跳起来拍了自己父亲的头盔,哽咽道:“好好照顾自己和娘亲。“

陈清之扭头替儿子拭去眼泪,笑道:“放心,死不了。“,说完他视线投到后方,朝与陈世墨,陈清之一同在城头的白发老者抱拳道:“世墨就拜托真人照顾了。“

一袭儒衫的刘业点点头,轻轻抚摸陈世墨道:“叶宣让我教你,我不太喜欢循规蹈矩,既然你已经认了叶宣为师,老头我就当你十年先生。“

刘业低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年陈世墨,叹道:“月有阴阳圆缺,人有悲欢合离。“

陈清之大力握住陈世墨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给我读出个郎朗天下!“

“好!“陈世墨大声应承下,恋恋不舍的回头,望向柳叶巷的方向。

陈清之熟知儿子世墨的脾性,善解人意道:“下次相见再好好相聚,我会跟他们打声招呼的。“

陈世墨低下头,用手臂用力擦掉鼻子上的鼻涕,“先生,我们走吧。“

刘业看向陈清之,陈清之轻轻点头,白发老头携住陈世墨,刹那间身形消失,无声无息。

陈清之当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而突然间进入玄之又玄的士卒们都回过神来,继续劳碌。

皎月当空,夜风吹拂,柳叶巷子中,徐家府邸的门外停靠着一辆马车。

架马的人是徐家老仆徐晃,徐扶苏在数日前就知道,今天夜里,他将离开蜀中城。父亲徐芝豹和母亲蒋婉都没有收拾行李,对于他们来说,蜀中城从来不是真正的家乡。

换上一身绣有蟒龙,浅白王服的徐芝豹牵着蒋婉走出徐府的大门。

徐芝豹扭头对落在最后的徐扶苏道:“记得把门锁好了,你跟我一起去城头。”

自打承接紫气后,凡是被徐扶苏穿在身上的衣裳都会变紫,徐芝豹没有太好的解决方法,徐扶苏也不介意,便随它去。

背对他们的徐扶苏,轻轻抬起门上的兽环,打开铁锁,扣了上去。年有十一岁的徐扶苏,出落的已有翩翩少年,身挑比其父徐芝豹要矮上一些。

徐扶苏转身停顿了片刻,望向巷子深处,书轩寂暗。龙潭钓鱼后,先生叶宣便不在教课,他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先生了。

徐芝豹扶着夫人蒋婉上马车,蒋婉掀开帘布,半截身子进去的她抓住刚要转身的徐芝豹,眼神温柔,轻声:“芝豹,京城见。”

徐芝豹朝自家夫人报以宽慰的微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知道了,我会带扶苏一起回去的。”说完,徐芝豹对老仆徐晃吩咐道:“照顾好夫人,也照顾好自己。”

“好嘞!”破天荒戒酒几日的徐晃回应,徐晃招呼:“老仆先行一步”,牵动缰绳,马车缓缓驶动。

恢复王爷身份的徐芝豹,拉住儿子徐扶苏,问道:“父亲这身,不差吧。”

“不差!”

“哈哈哈”徐芝豹大笑,长袖一挥,两人一齐落到城头。

等徐扶苏一阵恍惚后,发现已经到了城头,心中对父亲的修为愈发好奇,亦萌发了修炼的心思。

陈清之恭敬的向徐芝豹抱拳道:“参见,大将军!”

徐芝豹脸上流露出笑意,狠狠的拍了拍陈清之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陈清之先问过徐芝豹后,看向徐扶苏:“世子殿下!”

徐扶苏忙道:“陈叔,不用这样,直接喊我扶苏就好了。”

“那个?陈世墨呢?”

徐扶苏左顾右盼不见陈世墨人影,陈清之解释:“他跟刘仙师南下了。”

听过陈清之的话,徐扶苏有些沮丧的蹲在城头上。前几日,先生叶宣就以云游天下为由,带赵晓离开蜀中城,还记得赵晓死活不肯离开蜀中。上了马车,走了一段路,跑到了郊外,又偷偷溜下车跑回蜀中。先生叶宣连忙赶回,一掌把赵晓打晕,抗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晓…

本以为陈世墨要跟他一起北上京城,到头来,大师兄反倒是留在最后的。

留在最后的,往往也最舍不得,最是伤心。

寓时,蜀中县衙,上任五年的县令是一个颇有作为的年轻人,据说是前些年的应试状元,按骊阳官场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状元朗,怎么都是该五品起步。万万是轮不到变成蜀地偏远小城的县令。

县令檀林处理了一天的公事,正要躺下歇息时,有衙门的捕快敲门。站在门外气喘吁吁的捕快禀告道:“南城,南城的门开了。”

檀林立即翻身下床,打开门。

“什么?按律令,不该是日落前关上城门?何人开的城门。”

从未见过檀林火急火燎的捕快,吞了一口沫,回答:“是南城守将陈清之!”

檀林听完,两眼发昏,勉强在捕快的搀扶下稳定身姿,他定了定心神,下达命令:“命北城守将吴木,派兵跟我去南城!”

收到命令的捕快,手脚利落退下。

檀林坐在屋间的桌子上,喃喃:“千算万算,没算到陈清之,也是那陷阵军!”

第十七章 城外八百金甲(加更一章) 临近卯时,蜀中城笼罩在一片夜幕中,寂静且无声,千家万户都入睡而眠,从空中俯瞰,偶有微光。

城中唯一没有休息下的,除了负责夜里报时的更夫,就是一方紧急从北城调度赶往南城的一千步卒。

蜀中属于江南的繁华小城,驻守的兵力并没有太多,但此时近乎全城的士兵都被聚拢。

县令檀林穿着好官服,神色急迫的走出县衙,正好碰到受命前来的北城守将张楞。

张楞是个年近五十,平常仗着是北城守城将,不免骄横自满。经常给檀林带来些麻烦,好在虽然张楞平常很少给他好眼色看,但此刻来的确是及时,檀林心中想到。

一脸倦意的张楞见到了匆忙离开县衙的檀林,跑到他面前:“檀县令,那南城守将陈清之当真是私自打开城门。”

檀林神情凝重,回答他:“陈清之是关中候徐芝豹的人,今夜大开城门,实属大逆不道。前段时间,本官收到朝廷的通知,说是关中候领召,即将不久离开京城。可为何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无视骊阳律法?”

“什么?你说关中候在蜀中城?”张楞惊呼,然后他眉头紧皱,“关中候居然一直在蜀中,那我们该怎么办?”

“带兵,随我去南城,拦截徐芝豹,关上城门!”檀林语气坚定,不容拒绝道。

轮到张楞犯了愁,这打开城门的不是城里守卫那些虾兵蟹将。是关中候徐芝豹,亲手缔造骊阳朝廷的人,也是了结春秋不义战的枭雄。麾下兵马凶悍,他这曲曲两百兵卒,拿什么来拒当。

檀林见张楞脸上神情不定,犹豫不决,他咬牙吼道:“张楞!若是南城城门擅开,关中候他们离开了,我上报朝廷,你的人头也保不住了!”

张楞回过神来,听闻檀林一番言语,气愤的抽出长剑,也顾不上奚落县令檀林。穿着兵甲的张愣猛的转过身,号召手下的弟兄士卒:“跟我走!”

一千北城步卒当下是齐齐启动,昏暗的街道里回荡着低沉的战甲声,朝南城压去。

南城城上,听从父亲的徐扶苏同陈清之一起等待,中间好奇心泛起的徐扶苏询问父亲徐芝豹在等什么。

“远儿,这是父亲教给你的第一课。”徐芝豹双手负立,一身蟒服王袍的他笑道。

“砰砰砰!”徐扶苏顺声音看向城头下的街道上,一群声势浩大的人群正在奔袭城头,等到再近了些,徐扶苏才看清是穿有轻甲甲胃的士卒,为首领头的有两人,一个官服,一个披着战甲,士卒门手中皆是携带武器。从未见过如此浩大场景的徐扶苏,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他一退碰到了一个宽厚的手掌。身后的人说道:“这是你要学会的第一课,跟我下城头。”

“嗯!”徐扶苏转身对身后的父亲点头,徐芝豹提起儿子徐扶苏,一跃而起,着地而落。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人独对千军。

徐芝豹玩笑道:“怕不怕?”

隐约觉得眉心作痛,丹凤眸泛紫的徐扶苏,沉声回应道:“不怕!”

“那就自己走上前!”

徐扶苏定了定神,望着让人头皮发麻,黑压压的士兵,迈开步伐。一开始只是缓慢前行的徐扶苏,在适应了前方的威势后,竟然朝黑压压的兵群跑去,肆意狂妄,眼眸里的紫气愈发浑厚浓重。

奔向张楞率领的一千士卒的徐扶苏的脚步越来越快,站在远处观望保护的徐芝豹满意的点点头,“居然懂的调用紫气东来,加快自己的速度,好小子。”

徐扶苏疾驰时,恍惚间回忆起在真龙潭时,遇见白胖鱼时的情景。浓夜如墨,军势如潭,徐扶苏刹那间忘乎所以,仿佛与那一只立身龙潭庞大的紫蟒一起遨游天地。

不知道前方发生什么的张愣和陪行的县令檀林,只在重重夜幕中,见一道紫光迅猛似电。

张愣连忙伸出手,叫停众军。县令檀林不解转头看向张楞道:“为何停兵?”,张愣有些心虚望了前方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紫色闪电的回答道:“再看看。”

见到前方的军队停止不行,徐扶苏邪魅一笑,脚步没有因此受到影响而变慢减速,身形无踪,腿脚无影。眼眸里的淡淡紫气泄露飞出,在空中缓缓凝实成一头生有一角的紫蟒,紫蟒傲首挺立。

徐扶苏低沉的嘶吼,紫蟒也张大巨口,此般气象恢弘,在即将撞上军阵时,军阵先停,千卒阵乱。

一人当千军,有吾无前,徐扶苏悟道筑基。

站在军阵前头的两人,张楞,檀林,目瞪口呆,哑然的看着如神仙中人般出尘的徐扶苏.张愣双脚忍不住发抖,檀林摔在地上,嘴唇忍不住的发颤。身后千卒皆是七零八散。

一袭紫彩云袖的徐扶苏笑容灿烂,躬身抱拳道:“诸君请回。”

张愣如临大赦般起身,头盔没来得及扶正就慌忙离开。片刻后,徒留县令檀林一人,徐芝豹出现在徐扶苏的身边,拍了拍徐扶苏的肩膀,竖起大拇指:“我儿有出息”,徐芝豹说完伸出手,对檀林说道:“我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属于谁的棋子。但是看在你这些年在蜀中,没有大功也无大过,治理的还算有道的份上。”

徐芝豹嘴角微翘,淡淡道:“送你一个礼物。”

檀林冷静下来,开口质问道:“关中候又不是不知骊阳律法,明日启程前往京城不可?为何知法犯法?”

徐芝豹把玩自己腰间的骊阳开国皇帝所赠的離龙玉佩,回答道:“这个,不是我想,是他们想。”

说完,一阵阵马蹄声自蜀中城外响起,有序不迫。徐扶苏心有所感,看向南城城门。

“那么,县令大人,陪本候去看这一场日升。”

卯时,旭日东升,晨晖中,远处暗金般光芒一线铺开,耀眼灼目。

檀林下意识的抬袖遮住眼,微闭的双眸中见到,城墙下八百金甲......

第十八章 八百金甲入京 京城十里外,浩浩荡荡八百金甲......

檀林驻足城头,望着远处渐近八百金甲,眼神晦涩的看了身旁负手而立的关中候。

檀林以人不易察觉的声音叹了口气,八百金甲名不虚传,大将军徐芝豹以春秋换骊阳一统。

骊阳一统后,先帝赵恬命史官和吏部官员统计这位位极人臣的大将军功绩时,无一不为大将军的骁勇善战折服。脚下的蜀中城,蜀地,原先的蜀国就是大将军徐芝豹以八百金甲,九进九出,如锋刃般捅进国势微弱的天府之国。无人之境,是长安城中一位极好评论春秋的朝廷官员给予的评价。

檀林吐出一口浊气,默不作声的观望,城下八百金甲,整装肃立,原本声势浩大的马蹄声似江河入海般一时归于沉寂。

不光是檀林心中惊涛骇浪,与同一齐在城头的徐扶苏也心神颤动,“这就是陷阵军吗?“徐扶苏钦佩之时,忽然记起幼时离开京城,在城头上悬挂的春秋诸将的头颅,想到这里徐扶苏眼里杀意尽显。虽然蜀中五年来,父亲徐芝豹不曾提过,老仆徐晃也忌讳莫深,少有妄言。

死于城头的诸将中有不少都是徐扶苏幼时对他颇为疼惜照顾的长辈,过往点滴像针刺般,闪过脑海,一股戾气由心底生出。此时,若纵观徐扶苏的识海,就会发现一片紫气海洋,隐约间要有翻江倒海的气象,可却有一缕呈金的清风绕海拂去,戾气自压。

徐扶苏痛苦的闭上眼睛,又睁开,恰好撞上父亲徐芝豹的目光。徐芝豹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愧疚。徐扶苏踏出一步上前,安慰自己的父亲:“父亲,扶苏没事。“

徐芝豹苦涩一笑,见众军临城下,徐芝豹便恢复威严冷漠。

独立城头的众人在晨曦中,显得光彩耀人。之间,又以紫衣纹云薄衫的徐扶苏和王服徐芝豹最为突出。

徐芝豹恭敬的转身向檀林道:“请檀县令随本王走一趟。”

檀林没由婉拒关中候的邀请,硬着头皮走下城头。

城门下,一身暗金兵甲陈清之见三人下了城头,将怀中的一样暗金头盔戴在头上,牵着两匹体格剽悍,双腱孔武有力,枣红色的马来到徐家父子前。

“大将军”陈清之示意了一番。

徐芝豹路过他身旁时,用细不可闻的声音:“清之,辛苦你了。”

陈清之笑道:“大将军客气了,江流儿他们已经到了。”

“嗯”徐芝豹点头。

陈清之望向以后便是关中候独子,除了长安城里的子孙外无人披靡的身份,世子殿下的徐扶苏。

“世子殿下,你先行上了马,清之我在你身后保护你。”

徐扶苏听到陈清之的话语后,轻轻颔首,登上宝马,陈清之牵来的两匹马,虽桀骜不驯,但此刻都十分顺从。

就在徐芝豹要骑马离开时,站在远处的檀林咬咬牙,竟然以身子挡在路前,书生出身的檀林站在两米高的汗血马前,即便身体颤抖不止,他也依旧张开自己的双臂。

“关中候,国不可一日不遵法,你擅自打开城门,是留隐患,是无视我骊阳律法。还望关中候,切莫再犯!”

檀林闭上眼,像是把自己置于死地般,一股脑的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他知道,这位了解春秋,承启骊阳的大将军不会被他一人所言改变心思。

“檀林,你可曾记得本王我说过要送你一份礼物?”

檀林耳边传来徐芝豹豪气干云的声音,接着檀林只察觉脑袋受到了一棒槌,整个人晕阙下去。

意识涣散前,隐约听闻徐芝豹笑道:“陈清之,派人去通知张楞,就说县令檀林,身挡关中候,以正视国法,受伤晕阙。”

以关中候为先,徐扶苏紧随其后,陈清之断后。

徐芝豹一人驾马走到八百金甲前,将所有人看过一遍,轻轻说了一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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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自己哭鼻子掉眼泪,在得知徐扶苏不久即将离开蜀中城,陈世墨也要跟随真龙潭里那位脾气古怪的白发老头修行。

赵晓就有意无意的跟自家先生叶宣提起这茬事,先生一听大腿一拍,说正好待在蜀中都要发霉了。好久没有去游玩万里山河,见识大好河山。

没等赵晓反应过来,哭鼻子大闹反悔的时候。当夜,叶宣就把还在酣睡的赵晓喊醒,迷糊间昏沉醒来的赵晓一见自家先生背后背好了包裹。妄图想用上茅厕法子逃开的赵晓,进去茅厕没顶过一刻钟,差点没昏阙在里面。本来就是没睡醒,再加上茅厕的特有“芬芳“,赵晓当时觉得能坚持一刻钟,已经是惊为天人!直到赵晓被叶宣忽悠,游玩山水的时候,才得知先生故意留了一坨恶臭无比的大颗粒,美名其曰“千秋屎“,当真是半点不愧名字。说起来,赵晓都得由忠的竖起大拇指,口吐芬芳:“他niang的。“

日近黄昏,古道上,一匹几日没有进食的马正在吃力的拉动马车,坐在马车里的赵晓突兀的问道:“先生,马怎么越走越慢了。“

出门时急,没带多少银两的叶宣欲哭无泪,曾经梦想仗剑走天涯,现在是携带一儿童,一饿马,裤兜两三银钱。说走就走的游山玩水似乎和想象的不太一样。已经几日没有刮过胡子的叶宣摩挲下巴,一副高人模样解释道:“小曲儿呀,这个马没吃草,当然跑不动了呀。“

“那我们为什么不带它去吃草呀?“坐在马车里头的赵晓,探出脑袋,看向叶宣道。

叶宣心中苦笑,这走了百八十里了,没遇到一道好草地我能怎么办呀,马儿又挑食,饿死算了。但还是露出笑颜:“小曲儿莫慌,为师掐指一算,前方必有绿草地。“

“哦,好吧“赵晓双手捧着脸,望向渐暗的天空,忧心道:“不知道大师兄和二师兄怎么样了?“

叶宣眼神温柔的低头看着赵晓,眉目温柔,开口:“他们肯定也会过的很好的。“

“但是小师弟我在吃苦呀“

“.......“

“先生,你有先生吗?“

叶宣被赵晓一问,微微一愣,然后摸着他的小脑袋,远望天边夕阳,缅怀一笑:“当然有了。“

青衫男子恍惚间,记起一段悠远的故事,朝小曲儿说道:“先生有空跟你说说先生的先生“

叶宣叹了口气,这位不知道大是多大,曾经光脚走过天下的青衫男子,当下和裆下都忧愁的恨。即便在过那巍峨万丈的山关时,也不知这天下道理有多厚,他的剑道有多高。只遥遥记些许年初春,低头是禅,抬头是禅,秀色是禅皆可参的女子送给他的蝉剑,和那位一心向佛的老和尚。

第十九章 京城鬼谋姜诩 京城,玲珑山,方寸楼。登高望远处,一位枯槁儒士神情懒散的依靠在栏道边上,怀里揣着一杯酒,酒名清新淡雅,是为“莲花白“,乃是以京城海淀城中独有的白莲花蕊,配上寻常人家都耳熟能详的不名贵的药材酿制做成。因制作方法不难,又极为甘醇可口,是京城万家酒楼必收藏有的酒水之一。

相传酿出一口良酒的是曾经在京城一家小酒馆的掌柜,店家掌柜苦心研制,研制出了这么一壶独到的新酒。一开始,酒香不曾传遍京城大户小巷。就是这位枯槁儒士,偶然路过生意萧凉的小酒馆,碰到了店家掌柜的拦堵,开口便大言不惭的说:“酒馆里有好酒款待。“原本欲想去京城最大的酒家“醉仙阁“,买些好酒的枯槁儒士破天荒的感兴趣起来。

原因是何?实在是那“醉仙阁“的美酒好酒他都给尝了一个遍,若是有他不曾喝过的新奇好酒,可不大快人心?

枯槁儒士神情认真的询问店家掌柜,“耽误我去醉仙阁买酒,还没美酒,浪费了时间,我可是要把你的小酒馆砸了的?“

说完,身后被他从玲珑山带出来的铁骑齐齐上前,店家掌柜也不慌张,从容不迫的命酒馆伙计将酒坛搬上来。酒坛没开封前,半点香气全无,枯槁儒士也颇有耐心,安心坐下静静等待掌柜开坛倒酒。实在不行,就如约把酒馆砸了便是。

但掌柜的把酒开坛时,浓香四溢,竟然连酒馆外的驻足看热闹的酒鬼们都差点摔了一个踉跄。酒香醉人!枯槁儒士尝了一口酒,沉默许久,等到连酒馆掌柜都紧张的大汗淋漓时。他才展颜一笑,大呼:“好酒!“,后有京城说书人说到此趣事,谎称他沉默足有一炷香,方把酒劲敦厚尝了出来。枯槁儒士当下便询问了那个掌柜,为此酒命名了没,掌柜摇头。枯槁儒士酒兴大发,凭酒清新淡雅,味有甘甜,又以莲花花蕊为酒料命曰“莲花白“。

自此“莲花白“闻名京城大街小巷,太徽五年间,“莲花白“名号打出京城,因经有“莲花白“的仅有小酒馆,一时间客满为患,不但是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富有人家,不少文人墨客也好此口,并以来显示自身的清白儒雅。骊阳开国皇帝赵括来京城避暑时,就品尝过“莲花白“,更把它作为御酒,亲自提笔给替匾“性月恒明“四字,作为酒馆的金字招牌,经久不衰。

令人疑虑的是,酒馆掌柜在京城中一夜间销声匿迹,居然连部分的酿酒配方也流传出来。酒馆变成了酒楼,新掌柜换了旧掌柜。

一代新人换旧人......

枯槁儒士笑容玩味的眺望天际,喃喃:“世子和大将军也该回来了。”他捏住手里的酒杯,把玩,继续道:“想来世子也有十一岁了。”

“呵”枯槁儒士呼出一口浊气,再一把喝净杯中酒,自嘲道:“一个人的玲珑山,寂寥得狠。”说完,酒净人入眠。

长安中名士有好事者,骊阳一统后便将前五百年春秋诸国的各家诸侯幕后通晓权谋,治政治国的十位谋士按事功名迹,定名“春秋十谋”,同时又以围棋黑白作为两分,分为阴谋与阳谋共十位大家,论子数排名。传参与评定的人中有位青衫名士在对大将军徐芝豹麾下的谋士姜诩作议时,一口气浩浩荡荡的在棋盘上捻黑子落棋,足足放了半面棋盘,那位名为姜诩的枯槁儒士一人独占黑子一百八十子中,一百六十七,是为”鬼谋”。

陈世墨与一袭红衣儒衫的白发老人刘业离开蜀中西行至庐山,一路上陈世墨与这位“神仙”般的老人交谈才发现,老人在庐山上创有一座书院,名号”白鹿”。听到老人自报门路的陈世墨在天上就昏昏欲眩,才知自己得到的是多么大的福祉。

白鹿书院与长安中的东林学宫并称骊阳两大书院。不过相比国都长安的东林书院,白鹿书院就略显寒颤了些。东林学宫享有“替国输栋梁奇才,同黄河涛水,绵绵不绝”的美誉,故骊阳朝廷大多文官武官皆是出身东林学宫。而白鹿书院自建院百年来,不过也仅仅是出了一个在骊阳朝廷司职礼部侍郎的孔融。

除此外,白鹿书院就再无其他建树。甚有从长安传下来的流言蜚语,言白鹿书院不配与东林学宫齐有两大书院的名号。更有在东林学宫求学的学子妄言:”天下言书院者,首东林。”

庐山山巅,寻常无人问津的白鹿书院,今日变的有些热闹。说是替人去看鱼借故远游的院主刘业回来了。听闻消息赶赴山脚的,有书院夫子一名,求学学子四名。

刘业站在山脚的登山小路上,故意摆出一副高人模样的刘业摩挲自己的长须,得意洋洋的向啥都不懂的陈世墨夸夸其谈:“说白鹿书院教出了礼部侍郎。”“什么古今藏书皆收入入阁。”“说自己学院的夫子学问是有多么的高,半分不比陈世墨先生低。”

尚且未知白鹿书院情况,只知其名的陈世墨,一开始竖起耳朵仔仔细细的听刘业在一旁吹嘘打炮,直到后来刘业越吹越扯,说什么天下读书人加起来的道理都没有他家书院里的书多时,陈世墨才晓得上了当,是自己在一本正经的听,刘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沿山路疾跑下来的夫子陈平和学子四人,远远的就听到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浑厚声音又在吹牛皮,长相普通的陈平神色尴尬,压根不敢回头看他的学生一人。只是埋头加快步伐。

书院夫子等两人从山上急忙跑下来的动静,让陈世墨和刘业早先洞觉,刘业自信满满道:“世墨小子,可不是我刘某人自傲,我们白鹿书院有夫子二十名,求学学子....”

他话没说完,看到拐角处,神色尴尬,面黄肌瘦的五人,一时哑口无言。

刘业慢慢走上前,对为首的书院夫子左看右看,惊呼:“你是陈平?”

穿了一身勉强还算干净,却有破洞的儒衫男子恭敬的向刘业致礼:“院主一路风尘辛苦,陈平来接你了。”

刘业瞪大眼睛,疑惑道:“陈平,我记得你刚来学院那会还是个几百斤的小胖墩,现在怎么瘦的跟竹竿一样?其他夫子和学子呢?我回来了,他们都不来迎接我?”

“齐苟柱呢,石丹粒呢?”刘业生气道。

“院主,我这都有五年没有见过铜钱了”陈平喊苦言,“他们都撤出了白鹿书院,被东林书院重金聘走了。”

“啊,这样呀”刘业心虚的没与陈平对视,双目望天,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自顾自的沿山路走上去。

陈平无奈摇头失笑,向刘业身后拼命捂嘴不笑的陈世墨作揖示意,转身跟着刘业一起上山。

京城十里外,浩浩荡荡八百金甲......

第二十章 长安重封北梁王 长安都城,骊阳大明宫养心殿,休息一夜,前夜未有临幸后宫任一嫔妃的皇帝赵衡,躺在以紫檀木镂空雕花做的通顶木床罩的龙床上。

皇后姚瑶正在帮他揉两颊眼穴,赵衡双眸微闭,靠在她的宫裙上,只有在这个他最爱最熟悉的女人身上,他才是一个能够有妻妾侍奉的男人。

赵衡感受皇后不轻不重的力道,称赞:“皇后按摩的手法欲是炉火纯青了,不差当年,朕能有此天伦之福,乃是幸事,就是不知道朕的太子在哪“。

皇后姚瑶眼眶微红,幼时出宫游玩,太子顽劣,生是在千军万马中跑丢了。年近三十,颇有姿色的姚瑶咬唇不语,可赵衡明白为人母的姚瑶比他这个七尺男儿更是要脆弱的很多。

深知哪壶不该提哪壶的皇帝赵衡话机一转,提起不久前宦官赵高跟他说过的话,说是在国师叶宣身边碰到了一个与他极其相似的男童。

皇后姚瑶一听,泫然若涕,秀目含水。赵衡睁开眼,望着那个倾国倾城的容颜,轻轻替她拭去眼泪,安慰道:“太子跟在叶宣身边,你和朕都应该放心才是。有他教导,相信太子一定会成才的”

就在赵衡即将闭目继续休息时,龙床帘后的幕布传来细微动静。赵衡伸手抵住姚瑶的手背,说道:“你先退下吧,朕还有要事要议。”

皇后姚瑶深深的望了望幕布后,没有多说什么,向赵衡施礼,便退出了养心殿。

等皇后走远,赵衡将手放在自己的眉心处,近来自己常感到头晕目眩。想来可能是为政事所劳,便没放在心上。

赵衡撑起自己的身子,走下床榻,穿好金丝玉缕的鞋子,未带帝冠的他负手而立,披头撒发却不失皇家威严。

明面上空无一人的养心殿里,赵衡说道:“出来吧”。

果然,幕布后走出一个身高八尺,身穿飞鱼服,腰间携带有绣春刀的英俊男子。

“陆忠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英俊男子跪服在地,拱手尊敬道。

“陆忠,朕派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赵衡没有转身看向他,问道。

“关中候于昨日携子徐扶苏和八百金甲入中都。”陆忠低头禀告。

赵衡点点头,回:“嗯,朕知道了”。赵衡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忠,朕问你,关中候徐芝豹,朕还能给他什么?武,已经封了大将军,文难道还要封个武丞相?”

陆忠依旧保持半跪在地,绣春刀被他立在地上,他低着头不敢直视赵衡道:“陆忠斗胆,陛下可以等关中候徐芝豹打退北厥后再加以封赏为王…以安将心。”

“陆忠呀,陆忠,你怎么和朝堂上那些文官一般?丞相李陆是这般回答,六部尚书亦是。”赵衡放在陆忠肩膀上的手掌变爪,抓住他。

赵衡冷声道:“朕想要他快些入土呀。你懂吗?”

感受到肩膀上力道的陆忠即便吃疼,眉头也没有邹,对于赵衡的质问,陆忠选择不回答。他在赵衡身边这么久,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传朕口谕,封关中候徐芝豹为骊阳大柱国,封号由候为王,更封北梁王!”

“陆忠接旨。”说完,陆忠半弓着身子,缓缓退后,消失在阴暗处。

赵衡移步走到靠近窗的皇榻处坐下,凝视窗外光景。这位骊阳的九五至尊回忆起那位青衫儒士曾经坐在他的对面,问他:“值得吗?”

当时的赵衡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后来“国师”叶宣便离开长安,其实是赵衡让他去寻找太子,当年太子失踪。朴树迷离,一直是他心头的刺。

赵衡对空气,淡淡的回了一句:“值得。”

京城,占地千亩的关中候府,可谓富丽堂皇,龙盘虎踞于玲珑山,究土木之盛。

愣是长大已是少年的徐扶苏再次踏入关中候府,也被府里的装饰奢华所惊讶。

不难想为何长安城中有文官偷偷给大将军徐芝豹安有“土皇帝”的诛心之语。

俗话是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五年外放蜀中,说不上条件多么困苦,但一时半刻难以接受也属于人之常情。

浩浩荡荡的八百金甲入京,白袍蟒服,位于前首的徐芝豹无疑最惹人目光。几乎除了在边界驻守的铁骑没有动身,京城辖地内的所有军团,皆有将领领部分士兵前来中都京城。

徐扶苏不太擅长这些人情世故,况且离开五年之久,京城各实力错综繁杂。不是他能够介入的。相信父亲徐芝豹心中有数。

作为最早跟随徐芝豹打天下的鬼谋儒士姜诩,徐扶苏幼年便对这个传闻嗜酒如命,算无遗策,又残忍无情的儒士印象最深。原因无他,如果父母对他最亲,而儒士姜诩则最是宠他。

徐扶苏还在襁褓里时,就认姜诩为“亚父”,可见其在徐扶苏心里地位之重。

两人多年后相见,没有来得及叙旧,代替徐芝豹掌管兵权的姜诩早早与大将军相谈。

徐扶苏重新回到自己儿时的房间,几个貌美如花的侍女就在门侧替他开门,徐扶苏挥手示退侍女,大大方方的放松躺下。

“这才是本世子的生活呀!”

躺在柔软舒适的被垫上,眉心有痕的徐扶苏也渐渐松弛身心,奔波几天的他顷刻入睡,鼾声微弱。

京城数十里外,官道上,一人一骑,身后是一万轻甲军。

骑在白马上的男子,国字脸,相貌普通,腰间悬挂浅白玉佩。他的背上有着一个引人瞩目的金圆筒,站在山坡上的他,远望那座号称坐拥有天下最强悍兵马的城池,城牌“京城”。

男子就是得旨,急军行驶北上京城的左宗棠。

左宗棠神情冷漠的望了望奔波数日,已经筋疲力尽的一万士兵,命令道:“赶在天暗前入京,若有人擅自拖延行军速度,杀无赦!”

说完,左宗棠驾马在前领路。

此刻,玲珑山军议堂,一位嫡系将领跑入堂中,向主位上的徐芝豹禀告道:“有斥候来报,官路上发现兵部尚书左宗棠领一万士卒朝京城而来。”

“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枯槁儒士笑容玩味。

主位的徐芝豹淡然一笑“会会就知。”

第二十一章 尚书客拜王府 风尘仆仆的左宗棠,腰间悬挂两条雕刻精致的白玉,在他虎步迈入山前,白玉珑璁作响。让一手握剑逐阶登上玲珑山,手心微微冒汗的左宗棠心思平缓了许多,远行北上前,妻子赠予其刻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两句于玉上,在左宗棠看来是极好极好,不能再好的事情。思虑至此,仪表堂堂的左宗棠轻轻摩挲掌中玉佩,除了玉佩正面刻字外,背面另刻有“平安““喜乐“。

左宗棠想起来答应长安城里那位不算好看,知书达礼的女子,要平安归去。他会心一笑,片刻后收起心中的儿女情长,握紧佩刀,踏入北梁王府。

前来招待引路的是一位中年人,穿着一身保守的大马褂。左宗棠见到此人,朝他颔首致意,中年人是北梁王府的大管家沈梦溪。对于此人,左宗棠不敢马虎大意,除去中年人是北梁王府的大管家的身份外,还有一个在长安东林学宫的挂名祭酒。

在北梁王被赶出京城,蛰伏蜀中五年后重新回来,昔日在关中候府里的旧人都回到了新北梁王府。但即是如此,五年前的“杯酒释兵权“一案里,仍然是让这个盘踞骊阳西北的猛虎元气大伤。

骊阳现帝赵衡派他往北入京与北梁王徐芝豹协同退敌北厥,是太小瞧了这位结束春秋,横跨了骊阳两朝的大柱国了吗?不是的,只是让他,这位秉师承,新继任的兵部尚书负责监督徐芝豹,以防不臣之心。徐芝豹复出,不仅是江湖动荡,就连长安城也暗潮汹涌。时任东林书院祭酒的沈梦溪,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第一个卸任祭酒离开长安的。

“梦溪得由长安传来的消息,言明帝(赵衡帝号)让尚书携有让侯爷升官加爵的谕旨。马不停蹄先比尚书前到京城....”沈梦溪说话头头是道,句句有理,毫不顾忌的在左宗棠面前道:“还是这北梁王府的大马褂穿的要来的舒心许多。

左宗棠自然知道沈大管家言里有话,当下是豁达道:“千秋之事,由后人评说。“

沈管家听完,冷笑不已:“好一个由后人评说,请!“,沈梦溪刻意咬重最后一字,伸出手。

北梁王府布局宏大,建筑繁多,大小长廊兜兜转转,左宗棠一言不发的跟在大管家沈梦溪身后,而沈梦溪对这个新上任没有多久就被派往来京城的兵部尚书没有多少兴趣,甚至将他视作赵衡放在大将军徐芝豹身旁的一只惹眼的“苍蝇“。

左宗棠进入王府后,几乎行进没有多久就会遇到楼阁庭院,也有造型奇特的假山怪石。路上所碰到的府里下人,以他过目不忘的记性统计下来,竟然不下两百余人。

没做兵部尚书前,穷怕了的左宗棠对于北梁王府的奢侈豪华,说不上羡慕,但着实也被震撼到了。

府邸中艳丽美貌的丫鬟许多,胆子小些的,暗送秋波。胆子忒大的,竟是用手抚住胸前两块“遮布馒头“,娇笑不止。这让兵部尚书的左宗棠头皮发麻,心中深慨北梁王府家风“醇厚“,最后,左宗棠只顾着埋头朝前走,生怕再中了沈梦溪的小伎俩。

左宗棠小心翼翼的模样,落在沈梦溪的眼中,自然是快意万分,也对这位兵部尚书印象有了些许缓和。

等到两人从弯弯曲曲的一座长廊中走出,经过一庭,隐约从高处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左宗棠神情疑虑,视线看向前方的沈梦溪,存有意小小报负的心思,他说道:“沈大管家管理这偌大王府,规矩颇少,乐趣居多。“

沈梦溪扭头朝他微笑:“那是世子在与府邸里的丫鬟嬉闹,尚书多虑了,北梁王府不至于这安家统管的规矩都没有。“

“哦?“,沈梦溪解释完,左宗棠抬头循声仰望。

一座富丽堂皇,装饰精美的阁楼上,坐立在众多妙龄女子间,把酒言欢,酣畅大笑,身穿紫锦宽袖,披发,身高约有七尺的少年惹人注目。

少年在阁楼上冲着他,遥遥举起酒壶,然后随意的把酒壶倾斜在空中,沿阁楼自上流下,任性撒酒的同时,还不忘朝左宗棠指指点点。距离些远的两人,不知世子在说什么,却见阁楼上的美人丫鬟一个个笑的花枝招展。

任他左宗棠肚量不凡,此刻也不难有些被人侮辱之感。左宗棠深吸一口气,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快将从长安带来的圣旨交付给北梁王,转身打算离去,沈梦溪笑容玩味,并没有多说什么,这个穿着大马褂的男人扯喉咙朝上方的人喊道:“世子殿下,楼高风寒,多穿点衣服。“,说完,沈梦溪招手来一个仆从,吩咐他去给世子多拿几件外套。

不料,阁楼上的世子殿下,肆意妄为,拿着酒壶就往沈梦溪头上浇水。大笑:“知道了,管家,天气炎热,本世子给你浇浇水。“,左宗棠在楼下清晰分明的听到了楼上的言语,见站在阁楼下的沈梦溪衣衫沾湿,却依然赔笑。他微微摇头,北梁王世子的作为,实在太过不堪。

沈梦溪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般,抬起衣袖擦了擦脸,走到他的跟前,笑呵呵的解释道:“尚书莫上心,世子年岁不大,调皮贪玩了些。“

左宗棠冷着脸,不想与北梁王府牵扯过多的他吐出一口浊气,勉强回馈一个笑容,语气已有些不悦:“还请沈管家快些领路。“

沈梦溪见左宗棠神色不对,收起继续玩弄左宗棠的心思。沈梦溪扭身时,擦拭衣服的手曾左宗棠不注意,轻轻挥动。

见到左宗棠吃瘪后的沈梦溪心情大好,没来由的多唠叨了几句:“尚书大人,想来你是第一次来北梁王府,趁着府里上上下下还没打理完全,江湖游侠,武道宗师,还没来得及投奔王府,下次尚书大人再想这么闲情雅致的游赏王府,可就有诸多耳目了。“

左宗棠没有觉得什么,偌大王府若是侍卫和坐镇的高手都没有,那也太不符合北梁王徐芝豹事事巨细的性格了。

辗辗转转,不知是大管家沈梦溪有意还是王府就是这般,行进许久,终于在一处拐角偏僻的处,沈梦溪停了下来。

左宗棠和沈梦溪两人,一同站在一个院子外,沈梦溪走上前轻轻推开掩上的木门。木门推开后,里面的场景豁然开朗,小院装修精致别雅,宁静悠远。与王府其他地方的豪奢大相径庭,这里让左宗棠仿佛觉得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院子。

沈梦溪告退辞别,让左宗棠自己进去。大将军徐芝豹和军师姜诩就在里头。

左宗棠握紧佩剑,大步走入小院中,他昂首走进内里的小屋。坐在堂正中的两人纷纷向他投来目光,让左宗棠感到锋芒在背。

左宗棠打开手里早被捂出汗的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关中侯愿为江山社稷重入军旅,朕心宽慰,封关中候为北梁王,另封大柱国。与兵部尚书,征北大将军左宗棠共御退敌。此外,北梁王徐芝豹可见旨不跪。“

坐在主位上的徐芝豹和姜诩相视一眼,万万没有料到北梁王可以得到如此“殊荣”。

既然圣旨说可以不跪,那就不跪。换上藩王蟒服的徐芝豹接过左宗棠手中的圣旨,笑道:“谢过尚书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芝豹该好好款待才是。“

左宗棠抱手恭敬道:“宗堂还有要事,就不打扰北梁王,宗堂祝梁王鸿运通达。“

“也罢,那就让大管家带宗堂大人出王府。“见到左宗棠去意已决,徐芝豹不多做强留。

说完,左宗棠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第二十二章 春秋鬼谋登楼 “看来赵衡已经迫不及待要除掉你了。“,等到左宗棠远去,手持一柄羽扇的姜诩离开座位,走到北梁王徐芝豹的跟前,与其并肩。

“赵衡想让我陷入赏无可赏的境地,怕不是要逼我造反呐。“徐芝豹眼眸深邃,无奈笑道,又叹气一声:“赵衡小子,没有他老子半分肚量,难怪被先帝压了三十年,做了十年的傀儡皇帝。“

“将在外领兵,自古就是难以逃过帝王的猜忌,哪怕是圣明之君,也会留有后手制擎。“姜诩轻摇羽扇,缓缓道。

徐芝豹不以为然,双手负背于身后,“赵衡想要兵权,我归还了他。他信不过我,我又何尝真正相信他。归还兵权是不假,但是赵衡的手,我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易的伸进来?“

儒士姜诩没有半点忧心,戏谑言:“恐怕这个年岁不大的兵部尚书只是那骊阳明帝摆在明面上,监督我们的棋子。暗地里不知道还埋了多少隐线,钉子。“

姜诩一点点的将他所知的明线暗线捋了一遍,啧啧称赞道:“这计谋八九离不开那位长安丞相李陆“,稍后沉吟了片刻又继续笑道:“甚至还逃不过国师叶宣的布局。“

“这件事上,有他的影子,或者说是他们两个共同谋划,我也不足为奇。“北梁王徐芝豹拍了拍姜诩的肩膀,回到位子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有些凉了“。

“不过此事,文合不用太过担心,我在蜀中时与国师叶宣手谈棋局时。他跟我说过,扶苏入长安,保他无恙。”徐芝豹朝面前的枯槁儒士安慰道。

姜诩背对着北梁王徐芝豹,一言不语。北梁王知道他这是在思虑应对之策,但他们两人都清楚,扶苏进长安当质子,他不反,扶苏也无事。这才是叶宣的妙手所在,知局入局,让堂堂北梁王甘为棋子。

徐芝豹感觉有些困乏了,和姜诩谈了一天一夜了,想要偷偷打会瞌睡。隐约间,他的眼眸模糊,昔日关中候府议事堂,八张椅子,座无虚席。今日北梁王府议事堂,两人,八椅,六盏空茶无人饮。

姜诩转身,见北梁王一只手撑住脸,渐闭双眸。“梁王,棋局赢了否?“

“无输无赢,共计三百六十子,一子不死。“北梁王徐芝豹兴趣乏乏道。

姜诩点点头,不可置否道:“一个敢下,一个敢接,乱下!“

说完,姜诩便听到座位上的那个男人骂道:“姜诩,给老子滚!“

“遵命,大将军。“姜诩眉目一挑,似乎心情极好,轻摇羽扇,大摇大摆走出议事堂。走在院中小路上,耳听潺潺流水,议事堂所在小院有个说不上平俗,但也说不上奇怪的名字,“茅庐“。院里摆设不多,唯有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松,和一道与梁王王府弯弯延延共有九曲的小水河,连通在外。

姜诩走出院落,想起许久不曾见到自己的“干儿子“,他拍了怕手,快步朝世子所在的楼阁走去。

不一会,姜诩就来到了世子所在的阁楼,王府里阁楼不少,而世子所在的阁楼在众多楼宇中,并不出奇。饶是让姜诩都是好找了半天。姜诩前脚刚至院里,就听到楼阁上紫衣少年愉悦的喊道:“亚父!“

“嗨哟!扶苏小子。“姜诩收起平日里睿智无双的模样,随意的把羽扇插在腰间,抬起衣袖咯噔咯噔的等上阁楼。平日里,北梁王府中的丫鬟们都难以见到这位嗜酒如命的枯槁儒士有此般笑颜,能进王府当丫鬟的下人大都聪明,见到姜诩登楼,其余丫鬟都退下了楼,留下他们两人。

见亚父姜诩不一会就登上了阁楼,徐扶苏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对那记忆中容貌多年不变的枯槁儒士深深的鞠了一躬,徐扶苏再也压抑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为了守住他们徐家的家业,付出了太多太多。亚父姜诩一直未娶妻,每次借口不是枯槁儒士闲云野鹤惯了,就是不想被人管着不能喝酒。但徐扶苏知道,是姜诩放心不下北梁王府偌大的基业。

姜诩叹息一声,拉着世子坐回原位,他安静的坐在旁边,什么也没说,就默默的等徐扶苏哭泣。

“哇,亚父你都不配合一下的嘛“,徐扶苏一脸坏笑,悲伤的询问道。

姜诩满头黑线,从腰间拔下羽扇就打算朝徐扶苏头上招呼,徐扶苏二话不说直接抱头鼠窜。

刚送完左宗棠回来的沈大管家,和众多王府侍从站在阁楼下,注目仰望。等到楼上两人注意到下方汇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不可一世的世子连忙认怂才被姜诩放过。

“亚父,这就是传闻你命名的‘莲花白’?“活动一番筋骨,坐在席位上的徐扶苏,喊来侍女重新更换美酒,特意点名要了“莲花白”。

徐扶苏不敢喝太多酒,虽然在关山喝了那一壶先生叶宣的桂花酒,酒性酒量大涨,不亚于小时读的江湖小说,一夜之间打通任督二脉,登顶武林。但毕竟徐扶苏没有对酒有太多兴趣,略喝几杯表表心意即可。

姜诩接过徐扶苏递给的酒杯,枯槁儒士没有喝,而是放在手中把玩。脸色惨白如鬼的姜诩,一眸桃花眼目光灼灼的看向对桌的徐扶苏道:“扶苏,跟亚父透个底,你对这北梁王府有没有兴趣?对这个异姓王有没有兴趣?”

这位春秋鬼谋面前的紫衣少年,嘻嘻哈哈到破天荒的保持沉默起来,那双秀美的丹凤眼没有选择与他对视。紫衫宽袖的少年起身缓步至栏杆边,少年心事重重,姜诩并不是看不出来。

他出口宽慰:“扶苏,直接说出自己想法好了。”

后者沉默了一会,才淡淡答了八字:“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话一出口,姜诩差点没握住酒杯,惊愕的望向徐扶苏。自嘲道:“亚父小巧了你的志向。”

徐扶苏转身朝座位上的枯槁儒士微笑,自信满满,吐出九子:“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皇。”

此言一出,春秋鬼谋的儒士姜诩也不禁折服于九字言语中的绝妙布局。

姜诩满意的点头,自语:“燕京坐拥嘉峪关和山海关两大关隘入口。人口众多,光燕京就有千万户,囤积兵粮并非难事。自古王朝建都,均循“广川之上,大山之下”,燕京非广川之上,却地处雄要,北倚山险,南压区夏,若坐城隍,俯视庭宇。”

姜诩闭上双眸说到最后,再睁开眼冲徐扶苏说道:“这九字应该不是出自扶苏之手吧。”

徐扶苏对姜诩没有隐瞒,将拜师先生叶宣,弟子他和赵晓,陈世墨三人齐聚后堂,各得先生一枚锦囊经过交代给了他。

姜诩听到赵晓一名时,微微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

待到世子说的口干舌燥,徐扶苏吩咐在楼下的仆从丫鬟送来些睡,咕噜噜的喝完,才舒心。

姜诩神情诡异,哑然失笑:“大将军,是不会让你去做的。”

“我可以等”,徐扶苏将身子倚在栏上,半撑着身体,极目远眺。骄阳的热光照在身上,和吹拂过高耸阁楼的清风,两者交相呼应,让世子舒服的眯起丹凤眼,视野所至,当皆是王土。

“赵家,别以为天下就稳了......”

第二十三章 暮春大雨 一场暮春的大雨如约而至,黑黑压压,熙熙攘攘,流落人间千万户。

与江南春雨不同的是,燕京的雨要磅礴许多,而比起燕京的雨,江南的春雨和江南的温婉女子都要诱人。

玲珑山,北梁王府,一间别致典雅的阁间里,灯火盎然。

案前,紫袖薄衫的少年在仔细研墨,出落的越发俊俏的少年眉眼专注,丝毫没有被窗外击打的大雨干扰心境。准备的差不多了,少年才摊开卷好的宣纸,提起笔,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在纸上宣泄墨水。原先还是雏形的字体,已渐有风范。

少年心静如水,毛笔在纸上游走如龙,又在点滴细节处暗循规矩。

在纸上来来回回,写了不少,等到写的让自己满意了,少年会心一笑,轻轻将笔搁在架上。起身走到窗前,伸出手探到外头,雨珠滴答在手心上,带来一丝微凉。

北梁王府依山而建,父亲徐芝豹做事读书,带兵上,虽不是事事都按儒家来走,但大体始终在规矩二字内。唯独有在建北梁王府的事情上,聪明睿智的大将军才显得不那么“聪明“,北梁王府缺什么,就补什么。大抵上北梁王府的确是豪气,父亲徐芝豹觉得在此事上应该尽善尽美,有山得有水。于是,父亲命人在府邸里兴师动众的挖了一座湖。

此番作为放在长安某些对大将军无丝毫瓜葛,又希望凭借诋毁梁王换得龙颜大悦的官员,士子没少在笔下著文,抨击。

骂徐芝豹回任封王后,奢侈至极,嚣张跋扈。甚至连皇上钦点的征北大将军左宗棠都在手上吃了憋。兵部尚书左宗棠是没的兴趣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北梁王府也不会失了风度。

身为北梁王嫡长子徐扶苏的他,也少不了被针对谩骂,不知是谁打听出世子殿下在蜀中时,曾翻墙看女子洗澡的事情,还传了出去。

最让决定当个天字号纨绔的徐扶苏,裆下有几分忧愁的是,流言中的女子居然是一个姿色尚且不错的半老徐娘。依在窗边的世子低声:“貌若天仙,胸脯大的像个球,臀大屁圆。“然后自个啧啧道:“那还不得被天下男人都羡慕嫉妒恨死。“

“不过是当纨绔罢了。“,年仅十一的徐扶苏已经身有七尺,一束紫痕给少年徒增了几分妖艳和邪魅,想起外人谣传的谣言,少年驻窗闭目浅笑,人生当浮一太白。

些许是听闻到外头来人的动静,徐扶苏顿了顿,松下倒弄发丝白晢修长的手,扭头。

屋外传来一声浑厚熟悉的嗓音:“世子殿下,老徐给你带了些糕点。“

一身粗布麻衣,牙齿黑黄的徐晃站在门外咧嘴呵呵的笑,端着一盘糕点。

徐晃无事就喜欢找世子殿下唠嗑叨叨,在府上喂完马厩里的马,拎着一壶“莲花白”屁颠屁颠的就朝世子徐扶苏的小院跑来。

徐扶苏对于徐晃的到访并不意外,未来到燕京京城前,寻常午后就是两人私下约定的“密谋”时间。

徐晃来前,徐扶苏已经把院子里的丫鬟和仆从都遣散开来。院子里除了徐晃在屋前摇头晃脑,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京谣,一口纯正的京腔:“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老仆徐晃一手横在身前,身板挺直,一幅老神自在的模样。殊不知世子悄然开了门。

世子徐扶苏靠在门上,似笑非笑的望着老仆在院下唱戏,春雨纷纷为景,别有风味。

一曲唱罢,老仆徐晃弓着腰凑到世子面前,谄媚道:“世子,老徐这一曲,还是有那么几分绣春阁里唱戏娘子的意思吧。”

“哈哈哈”徐扶苏走到老仆面前,个头长高的徐扶苏已经不用再像幼时仰头看这位老仆。世子扶苏拍了拍老仆,说出了一个京城纨绔都学的顺口的一句:“土地爷打喷嚏。”

老仆徐晃接道:“神气儿!”

徐扶苏将老仆接近屋子里,少年掩门前还小心翼翼的伸出半个脑袋朝外瞅了瞅,最后关上门。

和老仆徐晃两人贼眉鼠眼的相互对视,见老仆徐晃伸手就要往裆下掏,徐扶苏止住他,问道:“老徐,进来前没被人发现吧,你没碰到娘吧。”

老仆徐晃当下一听就不乐意了,拍拍胸脯,一本正经的保证:“绝对没有人发现俺。”

徐扶苏了然点头,眼神朝徐晃裆下看去,徐晃会意,在裆下一掏,掏出一本通流四海的纨绔所爱的神仙书。徐晃郑重的把古朴,略有破旧的书籍放在桌子上。

“老徐!”

“干哈?”

“把书上面的那几搓毛给我拿掉,你来读给我听,外头下雨,雨声噼里啪啦,可以读字清晰些。”

“好嘞,世子!”

人间这场急骤的春雨,一样降临在骊阳南部的小镇里。

一座不起眼的小山破旧道观里,一位如瓷清脆可爱的小童坐在道观的门槛上哀声叹气,马儿也没了。

小童肚子咕咕的叫了几声,小童小脸委屈的嘟了嘟嘴,“先生呀,睡醒了嘛,晚上吃啥呀!”

“啊?山贼又来了?马都給他们了,可不要得寸进尺。”躺在一堆茅草做的简易席子上的落魄的青衫男子咯噔一声翻起身来,怒气冲冲的抄起一本书跑到小童面前,“小曲儿,那帮山贼又来了吗?“

小童和落魄的青衫男子就是南下远游的赵晓和叶宣。前日不久,叶宣和赵晓碰到了几伙山上的小毛贼,年龄不大口气不小,嘴里嚷嚷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叶宣见机不妙,留下相依为命奔波一路的马儿,抬腿就跑。

赵晓也是纳闷了,自家先生打人的本事没有,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的。老老实实在叶宣怀里的赵晓只感觉风呼呼的吹过,再睁开眼就是现在身处的小道观了。

“先生,你肚子不饿吗“赵晓抬起头,眼神幽怨,“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午觉睡醒,头发没来得及打理的叶宣听完赵晓的话,顿时头大如斗,但随即又计上心来。在赵晓的视线下,叶宣在小破观里东找西找,竟然在赵晓眼皮下,叶宣从一座看不出神像的雕塑下捣鼓出了一件道袍。

叶宣将道袍披在外侧,拉起赵晓就说了一句“走!跟先生吃香喝辣去。“

下山路上,已经一天没吃饭的赵晓走了一段路,便走不动了,有气无力的趴在叶宣肩膀上,小手撑着伞。

先生叶宣一路上少不了和赵晓搭话,说起以前的事情,赵晓一路听来,也大概知道七八。先生未及冠前是中原一座寺庙的和尚,赵晓问先生寺庙大不大,气不气派。先生乐呵呵的回道:“不大不大,不气派,只有一个老和尚,也就是你先生的先生。“

“切“赵晓翻了翻白眼,“那先生,你后来怎么还俗了?“

“先生呀,嗯,觉得当和尚没意思去当道士了。“

“哦,那不也一样现在还是没找到师母。“

叶宣本来还想继续和趴在背上的小曲儿聊天打屁,但一丝轻微的鼾声让叶宣止住话语,小手握的伞摇摇晃晃,叶宣从赵晓的手里拿过在蜀中买的油伞,在雨中,闲庭信步。

烟雨朦胧,青衫男子思绪飘远,忽然记起少年心事。

青衫男子豁然一笑,自叹梦醒人间倾听微雨,满眼所至江山皆是温柔。

第二十四章 宝莲寺鹤舞倚天飞(上) 寒食清明,为上坟祭扫节。

昨夜与老仆徐晃挑灯夜战神仙书的徐扶苏,没有一觉呼呼大睡睡到日落竿头,反而比平常起的还要早了些。

世子徐扶苏下床洗漱,拿起丫鬟先前准备好的锦布,沾过盆中温和的露水,轻轻的在脸上擦拭。少年眉眼如画,甚是秀人。世子刷鬓修容,换上一袭雕有浅白鱼纹的华衣美服。刚换上衣服的片刻,少年眉心中的紫痕流露出丝丝恢弘气,顷刻将白衣化紫。

对此,世子扶苏倒也见怪不怪了,见他抬手,指间渗出一道道紫气,汇聚成一条白白胖胖的小鱼儿。世子温柔的抚摸小家伙的脑袋,自从离开蜀中,借千兵之势将紫气与身体融汇后,就没有再多理会过小家伙。

此番小家伙被他这位算不上尽心尽责的主人召唤出来,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反而愈发活泼,在徐扶苏的周遭的空中游动。

世子也乐得未出行前的清闲时光里和小家伙玩玩,小家伙的皮肤细腻光滑,蹭着徐扶苏的手,让他极为舒心。

紫气东来与千兵之势,以势换势,虽说徐扶苏坚守住本我心灵,没有被外物冲破了心智。但其中凶险,也只有徐扶苏和寥寥几人知道。

武道登天,大道修成,又岂是像喝水吃饭般简单?思虑于此,徐扶苏的手指抵在小家伙的额头上,微微闭目,内感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皆有淡淡的紫色流通。

他修成的筑基境并非武道境界中筑基,而是道家境界中的筑基境。

其中缘由,先生叶宣离开蜀中时,找到他,先生说过:”紫气东来,乃是道家的压胜天宝。”所以就决定了徐扶苏的第一境是道门的筑基。

先生未曾告诉过他如何能将道门筑基转修成武道筑基,父亲徐芝豹则是让他寻缘,缘到机遇就到了。父亲徐芝豹修的并非武道,而是儒道。

在这般修行路上的关隘,徐芝豹也不会妄言,希望嫡子能够自己度过。

徐扶苏与父亲北梁王在王府散步时,问过父亲如果他在修行路上没有成就,父亲会不会失望。北梁王只是摇头,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扶苏都觉得豪气冲天的话,“没修成天下第一没关系,父亲还有三十万北梁铁骑,有这儒道第一的修为。”

已至中年的徐芝豹拍了拍自家的胸脯,对自家儿子说道:”大不了,本王不要这一身修为,醍醐灌顶给你。”

北梁王徐芝豹伸出手指,一个个掰,徐扶苏疑惑不解,前者笑道:“天下第一可能有些难,但是让我儿子天下前十还是绰绰有余。”

察觉到眼眶有些温润,徐扶苏睁开眼,小声的骂了一句:“糟老头。”

不晓话语刚落,房屋外传来敲门声,敲门声吓到了小家伙,竟然一瞬间溜到了他背上。滚圆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朝屋门看去,徐扶苏哭笑不得,心念一动,小家伙就被收到了体中。

“世子殿下准备好了没?”屋外传来一道稚嫩温柔的声音。

“嗯,好了。”徐扶苏回应屋外的人道。

“吱呀”,屋门大开,走进一位身着碧绿翠烟衫的妙龄女子,肌若凝脂,腰若约素。与江南红衣不同的是,稚嫩秀美的脸上有一丝出尘气。却不足以让世子就对其倾心,比起妙龄女子身上的出尘气,世子愈喜欢那一袍红衣的烟火气。

妙龄女子是新进“美人院”的丫鬟,唤作小倩。

人未至气先到,一抹淡淡的幽草香,涌入世子的嗅觉中,沁人心脾。她推开门后,徐扶苏收起淡漠的脸色,转瞬变脸,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凑到小倩跟前。他急忙从脑海中搜罗在神仙书上看到的神仙语,露出淫秽的笑容,不雅的将小倩搂入怀中,一双有神的丹凤眸上下打量女子胸前,挑逗道:“哟,小倩,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呀。”

小倩脸颊微红,像熟透的苹果,煞是可爱。就在徐扶苏要将美人拥入怀时,美人小倩却先用手臂挡住了世子殿下的“进攻”。趁机摆脱世子殿下的魔爪,退到相隔一米多外,一脸警惕的打量世子,然后撇下一句:“梁王他们在等着你,别迟到了。”

说完转身就开溜跑去,徐扶苏几分眷恋的回味了一番少女身上的柔软,远远凝望着青葱少女的步伐,少年世子摇头失笑,微微眯起那狭长的眼眸,眉眼温柔。

等到徐扶苏来到北梁王府的大门前,发现王府门外已经有不少的人。一同进城的八百金甲并没有出现在军阵中,而是清一色的白袍士卒。进城后就分开,多日不见的陈清之赫然也在队中,一身白袍的陈清之在马上将威无匹。

这让徐扶苏不禁想起京城中流传甚广的对陈清之的评言“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再打量打量军阵中的白袍士卒,十之九八是陈清之的白袍军,果然名不虚传。后者见世子朝他打量的视线,微微颔首。

徐扶苏与陈清之示意后,便将视线放在骑在最前头,黑衣蟒服的人身上。北梁王徐芝豹翻身下马,招呼自家儿子道:“扶苏,上来跟为父坐同匹马。”

徐扶苏走到父亲跟前,不安好气的调侃道:“都多大了,还坐一辆车,不怕害臊呢?”

“你个臭小子,你小时候在襁褓里撒尿还是我帮你接着的。”梁王一听不乐意了,嚷嚷道。

徐扶苏邹起眉头,扯了扯他的袍子,拉低声音警告道:“老爹,你能不能别说这种糗事呀。”

“什么!我当初替你接尿的时候,就知道你以后少不了祸害姑娘。”北梁王大声吆喝,身后军阵中突然“噗嗤”一声,仿佛像是引燃火桶般,随行的六百白袍哄然大笑。

这让世子脸是红一片青一片,最后竟然是自己也笑了起来。

北梁王对儿子低语:“小倩那姑娘,还不错吧。”

“你看,爹在蜀中时,见隔壁街巷家的那些汉子都抱了孙子了....”

盼着徐扶苏回答的梁王,没等到回答,见儿子扭身骑上另一匹马,悠悠落下一句:“滚。”

北梁王立马应道:“好嘞。”

和世子齐同的姜诩一只手勒住马绳,一只手摇着羽扇,见两位活宝一般,也是哑然失笑。

世子上马,众人皆至,一干人由王府出城.....

骊阳王朝永嘉四年,庚辰月,清明,北梁王徐芝豹与世子徐扶苏拂晓动身,白袍陈清之与鬼谋姜诩随行,北梁怀化大将军李靖,北梁冠军大将军薛流儿出城入列。

第二十五章 宝莲寺鹤舞倚天飞(中) 清明佳节,时值明媚春光。

“祭墓者于祭毕,不急于归程的,则就轻车骏马,箫鼓画船。”坐在马背上的姜诩与世子闲来无事,姜诩便兴起和他聊了些清明风俗。

世子扶苏在亚父姜诩前,异常乖顺,竖耳倾听,也不打断。

“燕京京城外,年年每逢于此,例有三节胜会,倾城士女如痴如狂,城外城内四条护城河,永定、潮白、北运、拒马。都停满了画船歌坊。”世子御马在城外的永定桥上淡淡说道,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白马义从。

难得见世子有所雅致,北梁王也刻意放慢了行进的步伐。

冠军将军薛流儿驾马到世子旁,三分邋遢七分秀气模样的薛流儿啧啧感慨:“咱们北地的女子,靓妆藻野,都换上了炫服,让人縟川呀。”

年近三十,相貌正气的怀远大将军李靖丝毫没有想卖给同僚面子嗤笑:“江流儿,瞧你那一副邋遢样,有本事真去这永定河下的游船歌坊里捞个秀气娘们,不准提这北梁铁骑的身份,甭在哪瞎嚷嚷,文绉绉的。”

薛流儿听完不乐意了,回道:“呵,我说李药师,你单光棍三十年有了吧,曾碰到那个吴娘子的纤手?陷阵军里的那校尉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跟我说了。”

他把玩自己的鬓发,卷起卷舒,调侃身边的披着黑甲的李药师。

“那我总也是有人喜欢的?你有吗?”李药师趾高气昂,半分不给薛流儿情面。

世子徐扶苏饶有兴趣的在一边观望两位将军的“口枪舌战”。

不多时,又见上百的人熙熙攘攘的从城中各地出来,有的出野祭祀,提着红烛,也有铺设茵席,陈列酒肴。络绎而至,好不热闹。

有城中百姓游河见到了北梁王,驶船路过桥边时,都向桥上的梁王多说那么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话,北梁王徐芝豹见此都点头笑颜。偶然行过的富家官员,在远处便躬身作揖。

见世子已经将头转回,北梁王大手一挥,原本还在互相讨教乡里学问的两位将军立即收敛,恢复成正经模样,一手握住剑柄,控辔前行。

为首领头的北梁王出城一刻,大喊一声:“驾!”

牵一发而动全身,身后整齐以待的军阵,一瞬间随北梁王而动。

北梁王率骑直奔幽州境内大屿山,山前山后,有座宝莲寺。

大屿山宝莲寺,寺内供有诸多活佛金像,闻名幽州,香火延承千余年,放眼整座骊阳天下,除去南方的少林寺,再无能与其相较的佛门胜地。

人常言谚语:“少林称南,宝莲盖北”。

众将兵马停在大屿山下,驻足山下,抬头望便可隐约见到山上寺庙烟雾缥缈,无形中有恢弘**的气象。虽说清明,应该是寻常百姓求佛还愿的好日子。但因北梁王往年每至清明,都会按例来此,祭祖祈福。

久而久之,大屿山周边就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在清明之际,大屿山并不向其他香客开放。一方面是敬于北梁王,骊阳一统,朝廷并未对这座中原江湖洗牌。放过了大大小小势力,就其对立寺千年的宝莲寺都尊敬有加。另一面加上北梁王自从入主幽州,成为坐拥六州的骊阳头子号异姓王后,并未亏待过宝莲寺,每年都是庙中香火的功德箱里八成都是出于京城玲珑山。

山上闲是无香客,山下群僧迎梁王。

宝莲寺里负责迎接北梁王的,是庙里一位老和尚。徐扶苏站在自家父亲身后,仔细打量着正与父亲徐芝豹闲聊的老和尚,老和尚徐扶苏幼年是见过的,但印象并不深刻。长大成少年的徐扶苏,此刻站在他的身后,愈发觉得老和尚慈眉善目。

老和尚见到北梁王,没有像寺庙里其他僧侣般显得拘束,仿佛是与多年未曾见面的好友寒虚问暖,笑颜常开。

北梁王徐芝豹对于老和尚的态度习以为常,说不上热络,却也是尊敬有加。

百八白马义从驻守山门,北梁王携子徐扶苏与姜诩等人登山。老和尚在北梁王耳边低语了几句,见北梁王笑容满面,朝老和尚轻轻颔首,转身对徐扶苏说道:“扶苏,父亲先带着你叔叔他们先行上山。”

徐扶苏正当疑惑时,不待他询问,老和尚也脱离了众人来到他的身边。此刻,徐扶苏才领会,双手合掌,弯腰虔诚道:“徐扶苏,见过主持。”

身披红袈裟,内里黄衣的老和尚拖住徐扶苏的手,轻声道:“世子殿下,不必过于遵循佛门礼节,心到即可。”

老和尚凑近了些打量徐扶苏,笑吟吟道:“方才贫僧第一眼见到世子,就察觉到了世子身上的紫气东来,有些许猜测。按耐不住好奇心,想来询问北梁王,梁王让老衲亲自来问。”

徐扶苏知道面前的老和尚并无恶意,再言前者已经和北梁王说过此事,其实也是在告诉世子他,北梁王足够信任老和尚。徐扶苏嘴角微翘,回道:“主持说的不错,小子体内的确有道门的压胜物‘紫气东来’。”

“那老衲再多唠叨一句,世子殿下是否已经修的道门筑基境?”

“不久前筑基。”徐扶苏看向老和尚,“不知主持为何这般询问?”

老和尚转动手心里的佛珠,似有所思,预先买了一个关子给北梁世子。说道:“世子不妨先随老衲登入宝殿。”

衣冠素整的徐扶苏来到宝莲寺前,一座石碑上刻有“菩提圣莲”,从老和尚那里得知此行要到宝莲寺的海会灵塔。

他站在寺前环顾四周,极目远眺了位于宝莲寺左前方山峰,山体形似僧人敲击木鱼,而山顶高耸处,一尊青铜所制的释迦牟尼大佛佛像,宝像**,慈眉善目,莲眼低垂,一手施无畏印,佛心朝北,另一手与愿印轻放于腹前,静坐莲台。

徐扶苏若有所感,不自觉的闭目,松弛身心,眉目中的紫痕渗出一丝血液,在眉心传递来的阵阵撕裂的疼痛后,意识里徐扶苏看到一股浩渺虔诚的佛息在周围奔涌,点点滴滴汇入到青铜大佛里。

恍然间,大佛睁开金眸,盯着徐扶苏。就在徐扶苏接触到大佛的金眸时,一道强劲的吸力紧紧抓住他的视线。

“叱!”一道雷霆怒吼响起,外来的强劲气机将大佛与徐扶苏的牵引打断。

惊醒过来的徐扶苏如同大赦,劫后余生的他回忆起刚刚脑海里冒出的可怕念头,皈依佛门!也感到阵阵后怕,他堂堂好男儿,要是连女人都没碰过就当了和尚。徐家岂不是无后?

徐扶苏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站在身侧的老和尚,试问道:“方才是主持的佛音,让扶苏得以解困?”

“世子与佛门有缘,乃是修佛的好苗子。可世子终究是世子,还是北梁王的独苗。老衲可不敢擅自让世子皈依了佛门。若真如此,老衲的天灵盖怕是要被北梁王掀开。”老和尚苦笑摇头,又继续言:“哪怕是世子得到了‘紫气东来’,有道门福缘,恐怕北梁王也不会让你去当道士的。”

“世子乃红尘中人,心不在佛门,也不在道。”老和尚惋惜叹道。

徐扶苏了然点头:“无论扶苏与佛门有缘无缘,还是要谢过主持方丈。”

“老衲我法号名为释了。世子可直接这般称呼即可。”老和尚与徐扶苏说完,便在前头引路,带着徐扶苏步入寺庙内。

第二十六章 宝莲寺鹤舞倚天飞(下) 寺内,迎面出现的便是正殿,正殿朱门绿瓦,金碧辉煌,与天坛大佛正对。徐扶苏仰头看了看正殿牌匾“大雄宝殿”四字气势磅礴,浩渺不凡。

正殿牌匾的“大雄宝殿”乃是骊阳开国皇帝赵括来昔日北地,今日北梁避暑时。曾留宿过宝莲寺几日,留下的墨宝。徐扶苏踏入正殿前,抬头凝视了几眼大雄宝殿的牌匾,神色淡漠,老和尚见此也仅是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冤冤相报何时了。”

徐扶苏耳边听到了老和尚的话语,他望向老和尚,笑言:“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势所趋罢了。”

释了老和尚低眉,手掌竖在胸前,口含佛语道:“阿弥陀佛”,“老衲实在不愿再看天下生灵涂炭,烽火连天。”

徐扶苏站在原地,淡淡的回复一句:“扶苏定不会让北梁百姓遭受苦难。”

听出眼前紫衣少年郎玄之又玄的言语,一语双关。老和尚释了合适的保持沉默,两人跨过大雄宝殿,身临至大雄宝殿后的回廊,穿过不亚于玲珑山九曲十八弯的廊道,见识过宝莲寺内诸位佛像,由大雄宝殿起,到观音殿,文殊殿。佛像大都神情肃然,偶有几尊菩萨像倒是有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之态。

少年忽记起蜀中城里,平常普通百姓人家,礼敬佛道,心甘情愿的花上几些银两,买上那么一尊佛像供奉于家。求平安喜庆,求大富大贵,求身疾痊愈,人心万象。而他徐扶苏不信神佛,只尊自己。殊不知这供佛礼佛所购置的佛像,若量度不够如法,佛菩萨即使被高僧开光,也受不来那绵绵香火。而佛相法相不佳,就白白空有佛驱,邪魔入住。向佛者皆是求一句“心诚则灵”,望那漫天之上有所回应,邪魔作祟驻佛像,如此一来。便有叫天天不应,念佛佛不灵了。

如此一来,宝莲寺里的金身佛像为何能与少林合称骊阳的“南林北莲”也是别有讲究了。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座偏殿,“英灵殿”,世子扶苏收起斑驳心思,静心沉意。

身穿蟒服王袍北梁王站在中央,于前是负责摆酒上香的八仙桌,八仙桌的后面是一层层阶梯,照北梁军功自上而下摆放灵牌。摆在最高处,鹤立鸡群的镶金的木牌,两角边刻写“赫连威武,正气方刚”,而居中铭文为“大将军-徐萧”。

自它下阶,分别摆列的是四尊同样雕刻精巧的木牌,左往右依次是“铺国大将军杨定天”、“骠骑大将军司徒南”、“怀化大将军轩辕贤良”、“归德大将军赵思诚”。

北梁王徐芝豹于殿内堂中,世子徐扶苏位其左侧身后,玲珑山谋士“鬼谋”姜诩在右侧身后。薛流儿与李靖二人紧随。

宝莲寺住持方丈释了站在最后,老和尚闭目,低声佛语,似在祈福,又仿佛在悼念春秋。

大周皇朝没落,诸侯四起,骊阳原本仅是一诸侯封地的边陲小国。在两代骊阳大将军徐萧和徐芝豹的两人定江山,助赵家先帝赵括荣登大宝.....再到明帝杯酒释兵权,北梁八将连诛四将。

玲珑山,小院里,八椅空四椅,香茶无人品。

梵音佛前,是一段岁月不言中.....

北梁王徐芝豹自己走到桌前燃香,众人接香,蟒服黑袍的徐芝豹脸上无悲无怒,转身跪拜在蒲团上,肃然起声,凄凉结音,“徐芝豹来看各位了”。言完,北梁王铸酒浇奠。

世子徐扶苏拜伏在地,额头叩在微凉的地上,一连三叩,叩叩皆有声。“北梁世子,徐扶苏,来看各位先辈了!”

鬼谋姜诩自嘲一笑,嘴唇唇角含血,枯槁儒士洒脱跪拜,“姜诩,不敢愧于你们。”

薛流儿与李靖两位将军,卸甲,均露白衣,齐齐恭声:“来见各位兄弟了!”,而后又覆甲,岿然不动。

将军卸甲,是为奠祭。将军覆甲,是为江山。

北梁王徐芝豹等人先后敬酒,以北梁王先出殿,世子徐扶苏再出.....谋士姜诩照例落在后头,待到老和尚走出门,姜诩才迟迟出殿,缓缓掩上木门。

姜诩的规矩,他们都是知道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做这个最后关门的,多看那么几眼,多活几年”。见青衣枯槁儒士脸上难得流露笑容,北梁王徐芝豹心情也并无那么压抑,他心知姜诩是愧于没有救成逝去的兄弟,让他梁王不得不蛰伏蜀中五年。姜诩一人独抗北梁大旗五年,是为不易。

枯槁儒士转身走向北梁王身侧,有意让众人不再压抑,故作轻松的轻笑道:“梁王,这宝莲寺每年此时的海会灵塔景象都颇为不俗,气象宏大,不如我们去看看如何?”

“可”北梁王颔首,报以笑颜。扭头看向徐扶苏,说道:“。寒食清明,春光明媚,是游赏观景的大好时光。远儿,陪为父去登塔观景。”

翩翩少年,眉眼含笑,回应道:“扶苏自当陪父亲。”

绕到后山海会灵塔,仍是要了不短时间,好在众人心情大都豁然,也无人计较。北梁王与世子走在前头,先行登塔,先至塔顶。姜诩拉着薛流儿和李靖在后头,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讨论啥。

海会灵塔,处在大屿山山巅,极目所至,天际云海翻腾。一座座巍峨高山没入云中,成为漂浮云海的仙岛。劲风荡过,掀起云海千层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重重叠叠,蔚为壮观。

也难怪姜诩会提议来海会灵塔观景,此景的确不负著有以“云海宝塔”之名,实至名归。

海会灵塔共七层,取自佛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称为七级浮屠塔,除了顶层是一个宽广的回廊,其余楼层大都是一些宝莲寺典藏的经书经文和一些佛陀画像。

在顶层的回廊,北梁王和世子走到布置许久的楠木桌前,桌上摆有宣纸与墨笔。北梁王提起墨笔,在宣纸上作画。

徐扶苏静静的站在他身侧,未曾见过父亲动笔绘画的他,颇有兴趣。

北梁王徐芝豹突兀的说道:“扶苏,为父知道你不满赵家的所做所为,幼时见至亲长辈被杀害,暴尸城头,让你少不了对赵家的戾气。春秋时,你父亲我与你的祖父徐萧都得到过骊阳先帝赵括的赏识。为将者,最为忌讳功高盖主。先帝赵括比如今的赵衡要胸怀宽阔的多,不禁未猜疑过父亲与你祖父,祖父死后,先帝视我为己处。也些许是如此,才让赵衡记恨多年。”

徐芝豹握住手中的墨笔,目光直视远方,喃喃道:“祖父给父亲起名芝豹,就是为了让徐家谨记住赵家先帝的知遇之恩,知恩图报。”但,徐芝豹话锋一转:“就是父亲盲孝盲忠,才导致了赵衡肆无忌惮的逼迫我,以杯酒释兵权。父亲愧对以他们。”

赵衡下旨请我出山,平定北厥难下入侵骊阳,父亲官职已经无可再封。无可再封,便赶鸭子上架。徐芝豹冷笑:“我不愧对于骊阳先帝,是赵家负了我们。”他叹息一声,看向徐扶苏:“等父亲平定了北厥,就把北梁铁骑交付于你,仍你驰骋天下!”

徐扶苏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轻轻一笑:“别把自己整的太累,再过几年我就可以代替你了。”

“哈哈哈哈哈哈!”北梁王放肆大笑。

不一会,画就已近完稿,是四只展翅翱翔,冠绝群雄的仙鹤,天清云淡欲要倚天而飞。徐芝豹正捏着笔点仙鹤的眼睛,韵味悠悠,点睛之笔,意境缥缈。中年人有所困惑,眉头微锁,迟迟不能下笔。

徐扶苏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说不上堪为天人之技。但与他的书法一样,皆有不小的造诣。他兴趣盎然,朝低眉思索的父亲说道:“父亲,让扶苏试试。”

“哦?”北梁王微微一愣,随即大笑,伸出手示意,又负在后背道:“那就让远儿试试这‘画龙点睛’之笔。”

北梁王稍稍后退,将地方腾给嫡子徐扶苏。

徐扶苏捏过画笔,卓然而立,山亭山风呼啸,他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执笔,前俯,捏着画笔不动。

徐扶苏闭目寻意,恍然间身处天地唯一人,突然感觉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徐扶苏不动,双眸微微张开。

他的身后走出来四人,皆为覆甲,气宇轩昂。四人中为首的男人率先踏前与徐扶苏并肩。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着一领淡鹅黄,貌若潘安,英俊不凡的男子朗声笑道:“我杨定天魂去兮!”,一言落罢,身后三人齐齐出声:“司徒南,轩辕贤良,赵思诚去也。”

就在霎时间,徐扶苏睁开双眸,一抹紫光稍纵即逝,右手疾然一戳,给仙鹤点睛!

缥缈仙气起伏,傲姿仙鹤沃然于纸上,墨染之笔赋予了它生机,展翅高飞,唳啸长空。

姜诩与薛李二人杵在两人后方,姜诩眼眶湿润,转头对二人笑道:“北梁有后!”

昔人是仙人,仙人驾鹤西去,一去不复返......

宝莲市鹤舞齐天飞,北梁王潸然泪下。

第二十七章 白猫如意 清明,北梁王夜宿大屿山宝莲寺,于次日清晨,迎晓回京城。

北梁王府前门可罗雀,大管家沈梦溪早早的,一人在府邸门前的大街上驻足等待。除却守卫王府的士兵,大街上也的确只有他一人。

大街无名,仅是宽敞长远了些,有十里。因是北梁王府邻近街道,所以是没有商家留铺的,也无人敢留铺。据说卖给北梁王府,现今以一壶“莲花白”著世的酒掌柜,在姜诩询问至其有何想要的东西时,酒掌柜笑吟吟的回答要长街一块地。

敢在北梁王府门口要地,胆子可不小?姜诩有没有答应未知,但酒掌柜确确实实挨了不少拳脚功夫。拿了一笔不菲的钱财,脸上也鼻青眼肿。城中人茶言饭后,说起这个事情,都不得笑骂几句酒掌柜贪心,可眼红的人也不少。北梁王府恶仆不多,年年跳山自尽的仆役丫鬟却是不少,原因何在?

那就属大管家沈梦溪一手好活计,玲珑山上上下下打点规矩都是经由他一人制定。与其在东林学宫治学散漫不同,在玲珑山上就仿佛判若两人,手段严厉苛责。有不少吃不了苦的王府丫鬟仆役,为逃责罚,胆小害怕者就选择坠崖轻生。

北梁王徐芝豹也不管理会,放心将王府秩序交给沈梦溪一人打理。甚至连鬼谋姜诩蹬眼吹胡子,都得老实遵守沈大管家的规矩。王府上下只有两人,可以自由不逾矩。

一位自然是被长安城里想出名想疯了的士子怒批为“人前人后,人前一副唯唯诺诺和善模样,人后奢侈无度,凶狠黑心”的北梁王徐芝豹,另一位就是少年出头,善紫衣的世子徐远书。未曾露面多少次的徐远书,自然没有太多可以让长安士子林琢磨恶心人的法子,至今还是停留在攀高墙看寡妇,没有推陈,更不用说出新了。

距离前往长安时日将近,世子徐远书知道此行去长安,美名是受皇帝相邀入安,实际上就是做一枚能够在皇帝眼下的质子罢了。徐远书呼出一口浊气,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什么好怕的。

在北梁王府闲来无事的世子日里除去陪母亲蒋婉请安外,就是在偌大王府里瞎晃悠,逗逗新来不久的丫鬟小倩。每日登楼远望,把酒与美人言欢。

到了夜里,不是和王府老仆徐晃躲在自家房间里研读“神仙书”,就是干脆路都懒得走,直接就在马厩旁边,挑灯夜读。

不过这灯是明月光,眼前是一口黄牙的老仆,不是心上人。这让世子殿下多少有些良辰美景奈何人非佳人的唏嘘之感。

夜里,世子徐远书在房里和紫气东来幻化成的小白鱼嬉戏打闹。异想天开的世子殿下突然对捧在手里小白鱼的说道:“小鱼儿,你说你能不能变成一些能让本世子能把你带出去的物什,要是别人看着本世子光天化日提着一个鱼缸,这也太弱本世子的名头了吧。”

世子半倚在床沿边,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点小白鱼的额头,小白鱼每被点一次,鱼眸就会微闭,似猫宠般惹人怜爱,乖巧的很。世子见此灵机一动,笑言:“小鱼儿,能不能变成一只猫的模样。”

小白鱼侧着头,一副疑惑的模样。世子殿下没有因为小白鱼不懂得他的意思而有所沮丧,尝试着在识海里勾勒,等到世子远书睁眼时,悬浮于空的小白鱼已经不见踪影。靠在床上的世子赶忙环顾四周。

世子在看过一番不见小白鱼踪影,顺势低头,发现脚边多了一团毛茸茸的猫咪,小家伙毛色浅白如雪,抬头看向他的双眸里流露和徐远书的丹凤眼中的淡紫极为相似,玲珑琥珀般灵动。

世子惊讶的把猫咪抱起,试探的问道:“小白鱼?”。怀里的小家伙舒舒服服的叫了一声“喵~”。

徐远书抚摸猫咪身上的绒毛,对它温柔道:“一直叫你小白鱼也不好,正巧本世子就给你起个名字好了,要不就唤你’如意’?”

小白猫一个劲的往世子怀里凑,也没有反对,就让世子把它名字定了下来。

世子听闻过老仆徐晃说过这女子像猫,倒是第一次见到猫像女子般作态。等等,莫非紫气东来这般天地灵物也分雌雄。世子思虑至此,眼神古怪的瞅了瞅怀里的白猫。

夜色渐浓,洒落在房里的月光愈发皎洁。丫鬟小倩就住在世子的旁一间宽敞的屋子里,与丫鬟小倩身上独有的幽香一般,小倩的屋舍从她入住以来,也是芳香四溢。

这让世子好奇的心痒痒,几次借故想找机会一探究竟。可丫鬟小倩心思灵巧,就是不给他进屋看。还以“君子当洁身自好”等奇葩缘由阻碍世子,世子想要耍浑,小倩秀美的脸庞上就会多出一份冷意,让世子也不敢太过冒失。

时辰将近,又到了与老仆徐晃约定好的时间,世子探头探脑,确定小倩房间熄了灯,招呼上“如意”,如意趴在世子的肩头。世子趁着月色,脚步虚晃,轻轻松松翻过墙。

筑基,顾名思义,就是为修行奠下基础。体魄反应要比寻常没有修炼修行过的平凡百姓要强上多许。再加上世子徐远书修筑基境时,得到的是一门腿上神通,世子美名其曰为“凌云”,踏云而行,飘如鹅毛。世子回到北梁王府一些日子以来,没少借神通翻墙,在王府来回跑路,倒是愈发熟练。

老仆徐晃在的马厩要离世子的院子要远的许多,虽是深夜,但王府依旧是灯火通明。

王府的侍卫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轮换一班巡视。就算府邸里有着不少江湖高人,遇到了半夜出行的世子殿下。大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会有事去探究世子殿下干什么,也不敢去。北梁王府的戒卫森严,规矩极多,据说但是管束前来投奔北梁王府,甘心做北梁王府鹰犬的江湖人士的条条框框就有数百之多。

王府中的人士,除却北梁王和北梁军中的将领,世子、姜诩等人外,每人皆是有一本册子,以记录府邸的各项规矩。

逾越规矩的人,大都在大管家沈梦溪手下都落不得好下场。

好在虽然北梁王府束缚极多,但为钱财为玲珑山藏经阁中的武学藏书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仍有不少。

不久,世子徐远书来到马厩,白猫如意与大都世间骄气傲横的家宠不同,显得异常乖顺。对马厩里浓重的马儿味和马粪味没有太多抵触。这让世子殿下放下心来,世子徐远书捏着鼻子,小声的朝马厩里招呼几声:“老徐,我来啦。”

没人回应,紫袖薄衫的少年一脸疑惑,本该这会老头子在的呀。少年沿着马厩寻找,马厩不大,豢养的马匹也就只有世子殿下离开蜀中时骑得一匹白马,名为“雪白头”。因通身雪白,鬓发银丝,马鼻吐气呈白雾细雨状,而让世子取名,是西域高原的一种罕惜的高原马。

雪白头没有入睡,看见自己主人来了,有些高兴的在马栏子里打转,马儿低吼。世子徐远书凑到“雪白头”跟前,用手抚了抚马儿,轻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到本世子了吧,如意,这是你的小伙伴‘雪白头’。”

徐远书侧脖看向趴在他肩膀上的“如意”,与“雪白头”同样呈白的小猫咪跳到了马栏子上,灵性透紫如宝石的猫眸打理着身前的和自己身材相比的“庞然大物”,张开小嘴“喵”了一声,动人可爱。

雪白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小家伙,平常傲气惯了的它此时也表现的异常平静,按照刚来京城那会,把雪白头放在和其他同样是名贵的马儿放在一个马厩,死活不乐意。无奈之下,才又建了一个小马厩,而老仆徐晃就是负责看雪白头的。

徐远书问道:“雪白头,你见到了老徐了吗?”

雪白头极通人性,听到徐远书询问它,二话不说,就咯噔着蹄子要往马厩里一堆茅草坨里踹过去。还没踩上去,茅草里就传来老人的声音:“我说雪白头,老仆我可没亏待你吧,趁老夫睡觉的时候偷袭老夫?”

雪白头嘶叫一声,放下抬起的蹄子。茅草堆里窜出一老头来,老头发际和脸上还沾着几根茅草,一身酒气扑面而来。

世子下意识捂住了鼻子,如意做出了让世子目瞪口呆的动作。它两腿站立,两只手学它一般覆在自己鼻翼上,模仿的活灵活现。

喝酒醉醒的徐晃睁眼一看,原本想数落几句雪白头的他,见到马厩栏子外的紫衣少年。身躯悄然一震,浑身酒气从背后散出。精神过来的徐晃挣扎起身,小步跑到世子殿下跟前,开口道:“呦,世子来了。”然后一拍自己额头,歉然道:“老仆喝酒喝多了,上头误事,差点忘记了和世子你约定的时间。”

想要翻身越过马栏子的徐晃不料自己半空中被绊倒一下,老人脸贴地,脚朝天。

少年和白猫,白马齐齐闭目。

老仆徐晃赶忙起身,好似没啥事般,拍了拍脸上的尘土。拉过世子到他身前,一本正经:“世子,我们到那边的石凳上细细研读。”

白猫如意想要跟上他,被世子殿下抱在怀里。徐晃明眼看到了猫儿,不忘嘴里夸赞:“真可爱的猫儿,和徐叔叔一起看’神仙书’吧。”

“它可听不懂你讲啥。”徐远书好气又好笑道。

“那可不一定。”老仆徐晃反驳,言语若有所指,但随即哈哈大笑:“来,世子,我们研读几本老仆刚从街道边买来的‘神仙书’。”

“话说,老徐,读了这书,真能叱咤那床上疆场?”

老仆徐晃露出一口黄牙,朝世子笑道:“圣人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本来是圣人言语,到你这怎么让本世子感觉怪怪的。”

“无碍无碍,看书看书!”徐晃招呼道。

月影马厩前,白马白猫,世子老仆.......

第二十八章 碧波湖畔 闲置在王府几日,在梁王府里带着白猫如意上下兜转了一个遍的世子殿下,乏味至极的他这才知道书上总描述的深院锁闺的女子幽怨极深的源头活水从何而来。

世子徐扶苏也不去打扰深坐于玲珑阁里的枯槁儒士,没有平日在蜀中时的学堂授课,当下无所事事,父亲徐芝豹为了他的安全,也不愿意放他出门在京城中游玩。因为离他南下长安的日子倒着数,便在明日了。

负责服侍世子的那一批下人,已经在替世子收拾行李,以及一些衣物。衣物大都是徐扶苏在蜀中时常穿的,即便是重新做回豪奢子弟,仍是觉得习惯了的衣裳穿着舒心。

世子徐扶苏怀里抱着小白猫,一口姐姐一口妹妹的,对府邸里来往的丫鬟问好嬉笑。梁王府中的丫鬟对这位性情温和,礼貌举止都恰到好处的世子,观感都不错。

无论是在北梁王府待了许多年的丫鬟还是新招的,都私下一致觉得世子殿下年纪不大,讨好女人的本事却是一流。以后保不准就是风流倜傥,处处留情的公子哥。

大管家沈梦溪也听闻王府丫鬟私下议论,对下人约束极多的他,却在此事上没有斤斤计较,反而有几次都参与其中,对众多府邸丫鬟仆从,啧啧称赞:“半缘修道半缘君,取次花丛懒回顾,何许人?”,丫鬟仆从们大都心领神会,便会应和:“莫过世子。”

这让才少年出头的徐扶苏神情很是尴尬呀,北梁王府家风的确不太好,人人皆会拍须溜马。

世子徐扶苏沿王府小院的廊道,来到玲珑山天然形成的小湖。自从北梁王府在玲珑山建成,被京城人戏称“碧波湖”的小湖就是自家私产了。

碧波湖中植有荷花莲叶,每年夏季正是荷花盛开,花香典雅浅淡。尤其是酷暑时节,能吃上一碗由荷花制的“荷花羹”,那才是不愧来此人间。

徐扶苏尤其喜好母亲蒋婉做的“荷花羹”,世子靠在湖边小亭,望向湖中长势良好,绿油油的一片荷花莲叶。偶有三两蜻蜓低掠过波澜不惊的宁静湖面,落在莲叶花苞上。好一个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徐扶苏将头轻轻抵在小白猫身上,如意瞪大眼睛憨憨懵懵的看着他。世子嘴角微翘,露出一丝笑意,手掌放在如意头上,抚摸小猫。

如意舒服的眯了眯眼,“喵~”。府上对于世子殿下身边的猫咪,都心爱的很。母亲蒋婉多次想要从徐扶苏这里把小猫如意骗过去。有几次语气颇为酸溜溜的数落扶苏,“不懂得孝敬娘亲。”

徐扶苏眉眼低垂,冲着如意,故意威胁:“你呀,生的这般伶人心爱。”

小猫如意迈开小短腿,从栏上跳下,先是落到世子腿上。又跳到地上,小腿不长,蹦蹦跶跶的朝亭外跑去。

世子视线往如意跑出去的方向看去,不远处,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笑逐颜开。美妇蹲下身子,把手里的篮子递给身后跟从的丫鬟。将咯噔朝她跑来的白色小东西一把抱在怀里,白猫如意亲昵的蹭着妇人。

在亭内原本悠然自得的世子,此刻都端坐起身子,骂骂咧咧:“不争气的东西。”果然不出徐扶苏所料,小东西蹭完妇人后,想要立即跳出怀。不料,美妇紧紧抱着它,白猫如意不安分的躺在怀里。

乍一看美妇旁的小篮子时,徐扶苏就知道如意是被馋过去的。本以为如意是“紫气东来”的化身,吸食的应该是些日月精华,不同凡物的东西。但每次世子将白猫放在月光下,晨曦前,白猫如意就只顾一味睡觉了,毫无反应。

偶然间,发现白猫如意对吃的兴趣不菲,但每尝完一类美食,就不会再吃第二次。胃口刁钻,好在王府御用的厨师虽比不上骊阳皇宫里的,却也相差无几。王府里的美食从不会反复,这让习惯了蜀中平俗食物的世子胃口也渐渐刁钻起来。

美妇见端坐在亭中的紫衫少年走来,慈爱的唤道:“扶苏,你看娘从外公家回来,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老远就闻到香气的徐扶苏自然不知道刚离王府回来的母亲篮子里买的是什么关子,脱口而出询问:“母亲,可不要吊孩儿胃口了。”

温婉美妇伸出葱指点在徐扶苏的额头,娇喝:“你和你爸一样,大事上耐心有余,小事上毛毛躁躁的。”

徐扶苏嘿嘿一笑,不予置否。一袭浅蓝锦绣雕纹薄衫,头戴发簪的蒋琬牵着世子领在前头,扶苏乖乖跟在她的后面。而白猫如意被释放开来,落在两人后头。小腿不停跳起,又追不上两人的步伐。煞是可爱。

许久不曾回到娘家的蒋琬归家后神情愉悦,但眉目间仍有微微的愁绪。知母莫过子,徐扶苏知道母亲所忧虑的。蒋琬落座,高了母亲一个个头的他半蹲伏下身,凑到蒋琬跟前。

蒋琬牵起徐扶苏,让他坐在一旁。将篮子放在桌上,掀开避尘的白布。徐扶苏探头一看,

篮子里有个精致小巧的被盖着的瓷碗,和被泥壳包裹住,不知名状的食物。

蒋琬掀开盖子,顿时一股清香弥漫开来。问道香味的如意作势要扑到篮子里,可惜跳在空中时,就被徐扶苏拎住脖子。如意小爪子在空中扑腾,不屈不挠。

蒋琬看了看如意,笑道:“看把你急的,少不了你的份。”抬头看向徐扶苏,目光柔和含水,开口:“扶苏,这是娘亲给你熬制的荷花羹,和外公给你弄的叫花鸡。”一边与对桌的紫衫少年对话,蒋琬手不停的敲打泥壳,逐层扒开后,包裹在最里层的黄鸡暴露在空气中。

香气顷刻间四溢开来,携带荷叶的清芳扑鼻。在徐扶苏手掌里挣扎的如意更加起劲,徐扶苏没有理会手里小东西的折腾,朝自己母亲夸赞:“外公的手艺当真不错呀,这一手叫花鸡,怕是有京城御品的水准。”

“快吃吧。”

“好!”徐扶苏回应蒋琬,用一个小碗装了些荷花羹放在如意眼前,顺便扒拉一个鸡腿由它自己抓住啃。

蒋琬在一旁捂嘴轻笑,自顾笑骂:“老人家天天念叨着你,若不是外公家远在隔着并州的流州。他老人家腿脚不便,不容易过来。前些日子芝豹还说想把你外公接过来,不过碍于刚回北梁和外公的身份。诸多事宜没有安排过来.......”

“这不.....你又要走了”,突然雍容的美妇说着说着便神情忧郁,眼含泪光。

吓的一人一猫一愣。徐扶苏放下手中的叫花鸡,双手放在衣服上随意的擦了擦,跪在蒋琬面前。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娘亲,我就是去长安玩个一年半载。时间过的快,没准下次娘亲再见到扶苏,扶苏就有父亲一样高了。”,徐扶苏用手比划了比划,笑容满面。

蒋琬脸颊落泪,泪痕看的让徐扶苏心头也是一揪。徐扶苏拭去母亲蒋琬的眼泪,“扶苏会照顾好自己的。”

“胡说!”蒋琬板起脸教训,“你十岁的时候还尿床呢....唔..你捂着我的嘴干啥。”

“娘亲,亭外还有人呢。”徐扶苏尴尬的松开蒋琬,示意她亭子外还有丫鬟仆从。

蒋琬怒目而视,下人们皆是抬头望天,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她低哼一声,喊道:“徐芝豹,你给我出来!”,声音震耳欲聋,发人深省。

“在呢在呢。”神出鬼没的徐芝豹从亭上摔了一个大跟头,扑通落在水里。

蒋琬哭的梨花带雨,少有凶悍的命令他:“给我把扶苏安安全全的送过去,平平安安的接回来。你要是办不好,我就让外公来办!”

徐芝豹刚跳出水,眼神幽怨的和徐扶苏对视。

世子耸耸肩,爱莫能助,拉起白猫如意连带着篮子逃之夭夭。留下北梁王徐芝豹去安慰。

夜色渐浓,世子的书房里,烛火通明。

刚沐浴出来的世子,换上了一身轻便的丝绸薄衫,衣服是京城有名的锦锻,袖口纹有雅致的竹叶花纹,春暖夏凉。

世子头发还略有湿气,便披散开来。长发垂肩,丹凤状的眼眸里,是星河般的璀璨。少年站坐在楠木书桌旁,书桌上摆放着厚厚的一叠卷宗。

卷宗是亚父姜诩派人差送来的,纸业封面印着的是北梁王府私卫-“无面”的标识,一幅诡异邪魅的青铜鬼面的图案。数十卷卷宗,卷卷皆有,姜诩给他看的是长安城中各大豪阀权贵,皇亲国戚,以及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

早在世子和北梁王回京时,这份资料便由亚父手下“无面”中人送来。而世子这些日夜里,查阅浏览的便是这些东西。

犹记得那位覆恶鬼面具的男人,如影无踪将卷宗放在他的书桌上时,身上弥漫的浓重的血腥气,让世子和侍女小倩都不由紧张。直到那双冷漠的眼眸望向他时,才收敛了一丝寒意。

男人给他的感觉像似地狱中的罗刹,回忆起来,世子扶苏都尚觉得周遭空气冷下了几分。

休息片刻后,世子扶苏又重新回到桌椅上,翻看卷宗。将一则则的卷上内容熟练于心。

第二十九章 世子南下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玲珑山,北梁王府外的十里长街,与往日无疑,冷冷清清。

唯一不同的,是长街上,王府门前停靠了一辆装饰不雍华,连马儿都是平日里驿站都要压价卖出的劣马。

马车上控住缰绳的是一位牙齿深黄,眼神里透露一丝猥琐的老人。

老人蹬着腿,口中哼着不知是哪儿乡里俚语。一会儿是深山山里的樵夫歌,话音一转又变成了传唱于绣春阁的京曲,不过不同于春阁里善唱能舞的女子般婉转悠扬,老人唱的沙哑如是城墙下满城烟沙。

离老人不远,有位身穿白袍兵甲的将军矗立在王府门前。听到老人乐意唱曲,将军神情放松,沉浸其中。

但听道老人嘶哑声线低吟浅唱时,白袍将军叹气一声,忍不住说道:“徐老头,唱了这么多年,不嫌累呀。再唱,怕是要把吊命的精气神都唱完咯。”

坐在马车上的徐晃缓缓将背靠在车厢的左右两边立的栏杆,老人抬头望向烈日,伸手阻挡住光线,仍然有透过指尖的光线照在老人脸纹沟壑上,老人噗嗤一笑:“本来就是唱给死人听的,你爱听不听,不听拉倒。”

老人回怼白袍将军时,不忘掐指,似做春阁女子,收着嗓子唱道:“一番好戏已开腔.....”

白袍将军将放在老人身上的视线移开,无奈耸肩浅笑。

过了一会,白袍将军身后又响起那老人沧桑嗓音,“陈清之,为何北梁四将只来了你一个?”

陈清之没有回头看老人,淡淡回道:“你说呢?”,白袍陈清之平淡道:“欠我一壶好酒。”

“哈哈哈哈!好!”老人先是一愣,然后仰首大笑,“陈清之,我徐晃记着了。”

......

北梁王府内,“美人院”外。

徐扶苏穿着一身得体的紫色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浅白玉带。俊俏少年眷恋的望了望眼前的院子,低头不知对身后的妙龄女子玩笑道:“一月前,是我亲手锁上蜀中徐府的门锁,世事无常,今天又是我亲自扣上院子的大门。”

小倩深知自家公子语气里的意思,心灵剔透的她接过世子的话,薄唇轻启:“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嗯”,徐扶苏并没有小倩想的那般,情绪失落。反到是愈加乐观,面对那重重浓雾的遮掩的未来,他不曾畏惧。

小倩轻咬嘴唇,望向眼前出尘的少年,欲言又止。

徐扶苏注意到了小倩的变化,开口询问:“倩丫头?怎么了?”

“昨天梁王,一夜里陆陆续续的路过院门几次,有几次在门外徘徊甚久。”小倩向世子禀告,又接着说道:“奴婢走上去向梁王闻安,梁王问我你在干什么。”

“小倩就回梁王,你在读书。梁王便让我不要告诉你他来过,自个儿走了。”

“哦?”徐扶苏挑起眉眼,饶有兴趣的自语:“老爹怎么现在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小倩听到世子的调侃,或许是想起昨夜的情景,捂嘴浅笑。

“你们两个在聊啥呢?”世子扶苏顺着来人的声音转过身,他知道是谁来了。

换上了寻常富家翁打扮的北梁王徐芝豹,手中提着一个木盒,单只手放在身后,静静的站在,朝徐扶苏和小倩笑言:“是不是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显然修为已近天人的徐芝豹,听到了小倩偷偷跟世子扶苏打的报告。梁王详装恼怒,刚想要数落小倩,小倩好像早知道了一般,吐了吐舌头,一蹦一跳的越过北梁王。

“诶,这....这也太过分了吧”徐芝豹被小倩整的这出迫不及防,北梁王委屈的双手笼袖,道出实情:“昨晚安抚你娘亲,我可是花了一整夜的功夫。这不想找儿子你诉苦诉苦,听小倩丫头说你在读书,就没去打扰你。”

徐扶苏低眉垂目,柔和的和自家父亲唠叨:“大夏天的也学冬天那般笼袖干啥呀,不热呀。”

北梁王徐芝豹嘿嘿一笑,和世子走在出府的廊道上,徐芝豹望了一眼儿子那一头披肩的黝黑长发。

梁王伸手到衣袖里,揣出一个长形雕刻有云纹龙绣的盒子,当着徐扶苏的面打开了它。

盒子里装着两件物什,一个是质地透明隐约含青的玉簪,和一柄白玉制的扇子,扇骨墨黑,扇面清白。

北梁王对儿子徐扶苏解释道:“听小倩丫头说你的簪子断了,为父让人给你订制了一个。玉是质地上乘的‘和田玉’,是父亲收礼时收到的。玉扇是你外公送的,你娘亲今天想给你送来的。我怕她舍不得你走,就施了点小法子,现在还在睡梦中。”

徐芝豹和儿子扶苏言语之时,打开空无一字的扇子,递给他:“不知道扶苏喜欢题什么,就由你自己来写吧。”

徐扶苏接过父亲递给的扇子,入手冰凉,他合上玉扇,将玉扇放在手心中,一捻一抖,一气呵成,公子无双。

徐扶苏心满意足的看着手里的玉扇,说的上是称心如意,目光投向北梁王,洒然一笑:“不题字,无字扇。”

“哈哈哈”北梁王听完,若有所思,不做言语。只是叮嘱道:“此番去长安,路途遥远,我安排了徐晃和小倩跟你一路南下。”

先从父亲口中得知自己南下,身边竟然没有一位绝世高手的徐扶苏有些心虚,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一个丫鬟,一个老仆?”

北梁王神情认真的点点头,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笑容灿烂。

“嘶,你要是说暗地里给我多弄些武林高手护卫我,倒是说的过去。玲珑山藏经阁里不都有高手坐镇嘛。父亲你这是把我丢出去就不管了呀?”世子嘴里嘀咕道,“那徐老仆也不像高手呀。”

谁料北梁王轻描淡写的回复了一句:“老徐马技好.....”

徐扶苏:“......”

他跟上故意加快步伐的北梁王,凑上前低声道:“老爹,你给我透个底,到底有没有安排高手,还有老徐是高手中的高手吗?怎么感觉你对他这么放心。”徐扶苏想起和老徐挑灯夜读读神仙书的日子,怎么看那个整日里睡在马厩的车夫也不像是高手呀。

北梁王神秘一笑,用手在他身前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你父亲我这么高。徐扶苏顺着梁王的手看过去,梁王的手掌放在了腰间下两寸,这下更让扶苏没了底。

敢情老徐只是一个屁?

徐扶苏神情复杂,乖乖的用簪子把头发别好。

等到徐扶苏和北梁王来到王府门前时,旭日高深。府外一袭白袍军甲的陈清之见到二者,立即立剑半跪,朗声:“参见北梁王,世子殿下。”

穿着浮夸豪奢的徐芝豹扶起陈清之,顿了片刻沉声:“有心了。”

陈清之起身,颔首致意。

“送君千里,总有一别,此去长安,照顾好自己。”徐芝豹语重心长的叮嘱刚欲踏上马车紫衣少年。

徐扶书转回身面向父亲,跪伏在地,强忍着泪水,叩首哽咽:“望父珍重。”

起身后,他表情坚毅,掀开帘布,钻入到马车中。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待到眼前没了身影。北梁王抬起手抹了抹脸,故作硬气:“年纪大了,就多愁善感了。”

“陈清之!”北梁王命令道。

“带上你的白袍军,跟上世子的马车,远距五十里。不得惊扰世子,把他们安全送到骊阳!”

“是!”陈清之回应,登上马迅速的离开。

等到陈清之离开后,驻留在原地的北梁王,把双袖笼起,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你们也去吧。”

顷刻间,一道道阴压压的黑影掠过,带过一道劲风,吹动起梁王的发线。

凉州,冠军大将军府,难得没有北厥敌兵来犯,西域的游牧民族也罕见无声,平日甲胃不离身的薛流儿,也难得卸甲。

一身墨色薄衫长袍,一缕鬓发斜在额前,还是半吊儿浪当的薛流儿斜靠在府中中堂的椅子上。

尚在假寐的薛流儿睁开双眼,望着刚刚回来的副将王盖,沉声询问:“世子出城了?”

王盖双手抱拳道:“禀告将军,世子殿下才离开京城十里。”

薛流儿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严肃的给王盖命令道:“你领一万薛家军急驰,护卫在陈清之白袍军侧翼,但是千万保持些距离。”

“是!”王盖回应,领军令后退下。

与此同时,相隔千里之外的。翼州首城封渡,一骑黑甲重骑兵率先冲出城门,紧随其后的是浩浩荡荡,马蹄声此起披伏,如同万鬼催魂,气势骇人。

玲珑山上,北梁王徐芝豹登上玲珑阁顶,走入阁楼的内层,梁王掀过重重的帘布。一丝微弱的烛光透过帘布,接连的咳嗽声让徐芝豹眉头轻皱。

“梁王来了。”里面的人开口。

“身子骨这么差了,就不要喝酒喝的这么猛了。对身体不好。”梁王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竹簪,向前走了几步,将簪子放在小桌上,嘴里规劝。

“咳咳”与梁王对坐的枯槁男子,胸口浮动。“不知怎么的,就得了风寒,不然扶苏今天离开京城,我该去送的。”

面色惨白,不停咳嗽的枯槁男子赫然就是鬼谋姜诩,姜诩接过梁王递过的手帕,语气有些遗憾。

北梁王坐在对席,一句不言。

姜诩轻摇起羽扇,打起精神问面前的男子:“今天都有谁来了?”

“清之。”北梁王举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道。

“嗯”姜诩了然点头,“如果不是扶苏幼时与清之长子世墨兄弟之交,恐怕想让这位心气颇高的白袍将军心里承认扶苏,怕还是有些难度。”

随即,姜诩举起羽扇点了点,轻声数落面前的男子:“大伙估计对你还是有所怨气,北梁三十万铁骑,老卒里不少人都还耿耿于怀哟。”

“虽然不会引起大变,但对于他们来说心头始终是刺。”

梁王徐芝豹昂首喝下酒,语气诚恳:“文合觉得,该怎么做?”

枯槁儒士摇摇晃晃的坐起身子,似笑非笑道:“答案你不都有了吗?只是王爷做不到,只有扶苏能做到。”

徐芝豹哑然失笑,竟然无言以对。

“想来,薛流儿和李靖都派了一部分人护卫在世子两侧吧。”姜诩与徐芝豹对视自信道。

徐芝豹点了点头,“无面给回了消息”。

“他们还是不放心小侄儿的,毕竟从小看到大,撒气也不会拿小孩子撒气。不过扶苏要想获得他们的认可还是需要一番计量。”

姜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徐芝豹,后者讪笑。

“再过几年,扶苏也到了赐表字的时候了吧”姜诩闭目喃喃自语,“王爷觉得赐什么好?”

徐芝豹思虑一番,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文合来取吧。”

枯槁儒士飒然抬起袖口,往胸口里拿出一个金纹锦囊,放到徐芝豹面前,“之前去大屿山的时候,托主持开光祈福,里面是我给扶苏写的表字。”,姜诩仿佛在交代后事般,叮嘱:“记得给他。”

梁王双手接过金纹锦囊,枯槁儒士喝了一口酒,疯癫大笑开来。

......

第三十章 三军齐过荆门关 一辆简陋马车不急不缓的驶出京城,一路南下到了并州边界。

世子和丫鬟小倩同坐一辆马车,天性大胆的扶苏少不了挑逗一番小倩,年纪不大,但已经有了几分纨绔气。

小倩比扶苏年长,徐扶苏就称她为仙女姐姐,张口就来,自幼善读诗文的世子以“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惹得小倩花枝招展,心花怒放。

但当每次世子殿下想借此占些便宜时,小倩就会乘机躲开。马车不大,即便小倩有意躲开还是让世子扶苏占了不小便宜。

世子扶苏慵懒的靠在马车上的软塌上,一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眸就盯着小倩。小倩被瞧得满脸俏红,低敛眉目,两根青葱白皙的手指悄悄绞扭衣角,尤为动人。

在外靠着栏杆,耳朵竖起听马厢里动静的徐晃都忍不住给自家世子竖起大拇指,赞叹世子撩拨女人的技艺高超。

徐扶苏坦然一笑,见小倩羞涩,就收起继续挑逗女子的心思。透过车窗向外注目,马车行驶在平坦的官道上,扶苏扯起嗓子往车外吼道:

“老徐,我们到哪了?”

驾马的老仆徐晃兴起哼着小曲,突然耳边响起世子的询问,徐晃控辔轻拍了一下马匹,左顾右盼想了一番:“世子呀,我们到并州边界了,再过三十里就是北梁与骊阳交界的荆门关。”

得到老仆徐晃的回复,世子脑壳迅速转动,想起姜诩给世子说过北梁的各州版图是由哪位将军坐镇,是长安派来的驻守将军还是北梁军内部的将领。世子大抵心中有数,薛流儿、李靖两位叔叔分别镇守的凉,流二州。

贵为骊阳王朝的二品武将的薛流儿以善练步卒闻名,薛字营在春秋时就打出了不小名头,薛流儿用兵诡异,擅长奇袭。与京城鬼谋姜诩并称为“北梁双诡”,威慑天下。早在春秋结束后,世人皆知北梁军中的“诡将”薛流儿,“北梁八将”中排名第五。

而怀化大将军李靖,凶名最甚,手下坐拥八万重骑军“恶来军”,春秋之时杀敌最多,破城最快,亦是最为血腥。“北梁八将”中排第三,仅此于杨定天,陈清之后。

.......

徐扶苏脑海里梳理着以往熟记的北梁军各军团组成,微闭的双眸悄然睁开,并州边界的镇守的乃是骊阳委任的一位官阶不弱于薛、李二位的将军。但北梁素有排斥外人的习惯,纵然是北梁军在五年前的变故中元气大伤。

在姜诩守玲珑山五年,仍是替北梁王守住了这份基业。变故后,大多数老卒选择了退出士伍,姜诩殚精竭虑下,原本五十万的北梁铁骑堪堪留住近三十万。北梁王归京一事昭告天下后,先前退伍的老卒们纷纷重归北梁。

北梁一时间涌入了不少老兵,就造成了北梁整体的士兵中鱼龙混杂,既有骊阳将领也有北梁老将。彼此谁都不服谁,北梁铁骑说的上是百废待兴。

不经意间思绪飘远的徐扶苏,吃疼的揉了揉眉心,不过这些闲杂事交给父亲他们解决就好了。

徐扶苏微微眯眼,心中暗想并州边界的将领是由骊阳派来上任的,此行想要过关估计少不了一些幺蛾子。

马车在荆门关外的北梁官道行近十里后,徐扶苏掀马窗布朝外瞅,荆门作为北梁和骊阳边界的一大雄关,巍峨高耸,确为不凡。

城门下,有正在出关的商旅和镖局,平常百姓不多,大都是要去往骊阳做生意的伙计人。

简陋古朴的马车停在排列有序的众多商旅镖局的马匹后,不过多久,便有穿着盔甲的校尉跑到马车跟前,朝车体转了一圈,好似在确定些什么。仔细打量后恭敬道:“这位大人,请驾车随小的往这走。”

徐扶苏透过窗,看到了站在马车侧旁的校尉,男子身高八尺,略微消廋,面容有一刀显目的疤痕,坚毅的目光看向马厢。

隔着帘布,世子扶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点,开口道:“小将军怎么得知我是大人的?”

校尉听到马厢里大人的询问,跪在地拱手道:“昨夜将军程豿给兄弟们设筵席请酒,无意间听到将军提起今日会有北梁大人物途径荆门,所以小卒特地今日来等候大人。”

“因荆门乃是关中要地,平日商旅络绎不绝,唯恐耽误了大人行程。来给大人牵路。”

“哦?”世子扶苏听清来龙去脉,反问校尉:“这般,那程豿怎么不来?”

“这.....”校尉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但说无妨。”

世子一句话给了这位不知名的校尉以定心丸,校尉咬牙回复:“禀明大人,守城将程豿昨夜洞房花烛夜,至今没有醒来。”

校尉说完后,马厢里迟迟没有回应,这让跪在地上的年轻校尉心中忐忑不已。

徐扶苏在脑海中将此人的梗概,亚父姜诩对其评价为酒囊饭桶,暗自留意。

收回心神的徐扶苏才记起车外跪地的白易。

“小将军,怎么称呼?”马厢中的人突然冷不停的冒出一句。

年轻校尉中气十足的回答道:“小卒姓白,名易。”

“白易.....”徐扶苏低声反复读了几遍。

“嗯....”车厢里徐扶苏平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那白易,你带路吧。”

“是”白易颔首,起身领着马车,朝徐晃点头致意。

还在牙齿上牙垢的徐晃顾不上摆出高人模样,在白易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中,“吁”,缓缓架着马从大路旁绕过人满为患的商队。

与先前徐扶苏预料的不同,通过荆门没有遭到任何阻挠。在守城校尉白易的协同下,世子一行人顺顺当当的离开北梁境地。

回到城头的白易注目眺望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思忖,“那位大人的声音像少年,不像是久居北梁官场多年的官员。”,刹那间,白易记起一个近乎北梁人尽皆知的传闻,世子南下长安城!?

后知后觉的白易,突然觉得世事难料,本只想着借给出关大人领路的一点香火情,能让他离开这乌烟瘴气的荆门关。到更远的北方凉州等地,杀北厥蛮子,立功建业。

白易驻足城头凝望许久,天下人对世子南下的目的大都议论纷纷,但明眼人都看的明白。世子南下,是去做骊阳王朝那位九五至尊的手中质子。

他神情复杂的低声喃喃:“可别死在了长安,易等你五年......”

北梁王刚入主久别五年的京城,或许私地下的暗流已经涌动,只是暂时没有起太大波澜。若是北梁王真正的将手重新伸回到北梁官场和军营,兴许北梁背后骊阳安排的棋子不会让梁王重新收回掌控。

白易思虑之间,突然感觉城墙有轻微的颤动。耳力不俗的他顿时知道这是来自数里外的马群疾驰的声音。

果不其然,荆门关外十里的小型平原上人影攒动,一片白茫茫的人海汪洋扑面袭来。即便隔着一段距离,白易还是能从中感受到非凡的军势。

八千白马义从在临先军伍前头的白袍将军的率领下,似磅礴洪水冲袭而来。

名师大将莫自劳,千军万马避白袍。

关内的守卫军们,看到这般气势勇猛的轻骑军,没见过大阵仗的新兵蛋子大都腿脚发软,少数的已经扶墙。

白易赶忙让手下暂时疏散排队过关的商旅,先行让路。

从伍多年的老卒认出是北梁铁骑后,稳定心神才去疏散许多呆愣原地的商旅。

白易与刚加入北梁铁骑新兵蛋子不同,他神情激动的望着渐进的白马义从,双拳紧紧握住。

陈清之和八千白马义从迅疾的通过关门,陈清之过关时,神色冷漠的朝城头的白易忘了一眼。

仅是一眼,白易便如临大敌般,身躯僵直。更让白易嘴唇惨白的是,继八千白马义从后,又有黑压压又胜八千数目的两股军骑袭来。

白易心志坚毅不同于常人,罕见的直面迎上大军军势,哪怕是他,此刻也不由觉得喉咙干哑,荆门关外,两万北梁铁骑!

雄浑的马蹄声在大地奏出鼓点,恢宏苍劲的嘶鸣、叫喊在不太辽阔的小平原碰撞、飞溅,划出一条条不规则的曲线。

一股是隔着许远都能闻到浓重血腥的黑甲军,全身覆上盔甲,黑云压城般,迅猛驶来。不少商队的马匹焦躁不安,似乎被这帮血煞之军吓了魂。

另一股是骑着滚滚黄沙,立有深色“徐”字王旗,身形鬼魅,哪怕是身下坐骑也是清一色的柚红中含一丝浅黄的奇异悍马。

连经验丰富的老卒都腿脚发软,更不用说刚进军伍的新兵,都如同失了魂般呆滞。

三股皆出自北梁铁骑的正规骑兵,以无以匹敌的声势跨过荆门关,似乎在向那座天下宣告他们的重新归来。

白易松开握紧的拳头,心头压力为之一懈,目光闪烁,仿佛在心中下定决心。

北梁铁骑,三军冠绝天下。

北梁玲珑山,议事堂,他白易当有一把交椅!

男儿当持三尺剑,立不世功!

这日,北梁变天。

第三十一章 北梁变天 北梁不太平。

先是北梁王嫡子徐扶苏入长安,再到几日频繁不断的有从玲珑山王府进出奔波的传讯士兵。

繁华不输长安的京城,这几天的人气都少了许多。大多数外地来的商人客旅都不敢随意的进出城池,唯恐惹怒了刚由贬地归来的北梁王。甚至连镖局都老老实实的观望北梁府的动态,连平常护送商队到幽州,凉州等买卖都不愿意去接。

但此番风波只对这些需要拿劳苦奔波,刀口舔血的镖局商旅有些许影响,再大的高官老爹们会不会因此就平步青云,还是仕途搁浅,就是他们也管不着。

对于寻常百姓,那也就是茶钱饭后的谈资。京城本地一些老人,对外地来的这帮人,颇为鄙夷。京城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哪个不记得春秋末一道道自玲珑山下的军令。一骑一马就把你们给吓成这样?

当初过京城八门的,那一门不是一个骁勇将军率军出征,威震四海?

令人唏嘘的是,现圣上原来也是一个害怕功高震主的货色。先是剥了梁王兵权,又借由杀掉北梁四将。

百姓恨梁王吗?不恨,人心都是肉长,没有北梁王平定春秋,乱世烽火硝烟还不知道延续多久。所以不光是京城百姓,整个北梁的百姓,说上对国尽忠两代的徐家满意至极。对那座天下的龙椅至尊,评议皆有,好坏参半。可心里,都替徐家不值。

不过这些家国大事,在平常百姓看来,除了战争外都是寻常腌赞事,日子都得照常过不是?这些事,就留给玲珑山上的大人物们头疼。

北梁王府,议事堂。

主位上坐着的是鬼谋姜诩,依旧白袍的陈清之,洒脱不羁的薛流儿,憨厚凶悍的李靖,皆落座于位,身干笔直,肃容。

让人奇怪的是,议事堂接近门槛处,又多了两把椅子,皆有人落座。

分别是骊阳前兵部尚书,现今征北大将军左宗棠和时任五年的北梁巡抚陆子聿。

兵部尚书左宗棠颈背直立,一手握着身侧宝剑,闭目养神,并未选择与同僚陆子聿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北梁巡抚陆子聿倒是没有左宗棠般沉默,但也未开口客套。

陆子聿实在觉得小小屋子里,气氛压抑,胆子不小的朝主位上的姜诩两人对视,子聿浅笑不语。

姜诩自然看到了落座在议事堂,椅子位置都要到议事堂门槛上的相貌清癯,五官分明,笑容灿烂的男人。

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面容惨白如鬼的枯槁儒士随意的摇了摇羽扇,咧开嘴回馈一笑。

在陆子聿眼里看来,这位号称“春秋鬼谋”的姜诩的笑容,让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不寒而栗。虽然此行前,大概对这次北梁王府的召见有所猜测,但终究是遮盖在云雾中,看的不真切。

陆子昂心中暗想的同时,眼睛不忘憋了憋左宗棠,骂骂咧咧:“呆木头一个,眼神都不带动一下的?”。

难道是这呆子听闻北梁王府的幕僚姜诩有直视人心的本事,心中小九九才不敢表露?他肯定是想和本巡抚问好的。

嗯,没错,必是这般。

陆子昂双手捋过穿在身上的上好的浅蓝缎绸,男子莫名其妙般心情舒畅几分。

左宗棠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身边这位年轻公子,有些脑子不太正常。

就在此刻,议事堂门外,有人沉稳迈步声传来。姜诩率先相迎,其余人立即随姜诩般,离座起身。

一袭黑蟒王袍的北梁王徐芝豹姗姗来到,梁王心情似乎不差,手里把玩一串佛珠跨过门槛。

说着,梁王徐芝豹便坐在议事堂居中两侧的左主位上,嘴里歉然:“本王让诸位久等了。”

虽然是梁王迟到,可在座中无人搭话,就连心思活络的陆子昂都乖乖把嘴巴锁上。

“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就来好好说道说道。”北梁王那双和世子一般的丹凤眼扫视过所有人,不同世子的锋芒内敛,徐芝豹眸中似山中深谭,幽遂,却有随时猛虎般的噬人般的威势。

除了陪徐芝豹久战多年的陈清之,姜诩等人反应正常,左宗棠和陆子昂如坐针毡,陆子昂甚至都后悔犹豫来,早知道在家装病,怀里搂着前几日拐来的美妾,难道不让人动心些。

姜诩抬头目光与北梁王对视接触后,后者朝他示意,姜诩颔首回应。

枯槁儒士从袖口中抽出一本定制成册的书籍。

陆子昂探头探脑的想要看清楚内容,头伸到左宗棠胸前,左宗棠忍无可忍的开口道:“陆巡抚可安心等姜先生宣读?”

呆木头一句话把陆子昂膈的慌,薛流儿、李靖等人纷纷注目而来,陆子昂不得已讪笑。

姜诩没有把陆子昂的插曲当回事,翻开书,一页页的将书上内容宣读。

“幽州刺史王潘,无能无才,好贪美色,出任刺史职间私自敛收官府财,有违骊阳律法,撤去其职。”

姜诩中气十足的宣读一页内容,望着神色有恙的左宗棠和一脸平静的陆子昂说道:“两位大人,有所异议?”

不待他们回答,就有覆甲士卒将一份份捆好的账本摆放在两人面前。

放到此时,陆子昂才确定心中猜测,暗自冷笑,神情异常平淡的对姜诩回应道:“千里之堤,都会溃于蚁穴,更何况是堂堂驻守一方的大官,只要文和先生能拿的出心安理得的证据。我自当禀明圣上。”

姜诩点头,望向脸色铁青的左宗棠,“尚书觉得如何?”

左宗棠握紧剑柄,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附议巡抚。”

“好!”姜诩朗声笑道,“那可多劳尚书和巡抚多费心了。”

“凉州刺史王舒温,不务公务,性格暴虐,大肆杀人,以权换官,有违人道,漠视骊阳律法。”

“蓟州荆门关守将程豿,疏忽职守,以新婚为由留住家中数日,此外对过往通关商旅收剐‘过路钱’。”

........

姜诩前前后后宣读了数十名北梁中各地任职的骊阳官员,官衔由大到小,一个不放。一字千钧般扣击在左宗棠心坎,脸色愈发苍白,难看至极。

陆子昂干脆扭头看向屋外,不去看摆放在地整整齐齐的证据,议事堂外天,黑云蔽日。这位昔日闻名天下的金榜探花,如今北梁巡抚心里也是无奈的很,这般作死,谁又救得了你们?

愁着没带雨伞的年轻巡抚望天叹气:“要下雨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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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还是不愿让人间四月酷暑满天,倾盆大雨毫无征兆的刹时降至。

原本进入骊阳郑州府,世子三人一路游山玩水。也不知怎么的,世子午睡歇息时还艳阳高照,转眼就被豆大雨珠击打车厢的咚咚响声吵醒。

睡眼朦胧的徐扶苏装作没有睡醒,“假寐”的世子

“假寐”的世子微眯着眼,视野里一道倩影楚楚动人。

世子扶苏一个虚晃,想要将身子扑到小倩身上。不料,正在熟睡中的美人,赶巧不巧的身子稍稍侧开。

闭目顺势而躺的世子没有触碰到意料中的柔软香体,而是冰冷的车厢。

世子一动不动,而小倩却先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还想装睡多久?嗯?世子殿下。”

头轻轻抵在车厢上的世子,似乎听到了,迷迷糊糊的揉搓眼睛,没安好气道:“臭丫头,你打扰本世子睡觉!”

刚想要借机揩油的世子,魔爪伸出一半,面对而坐的绝美女子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世子殿下,还想不想要你的二弟了。”

徐扶苏低头瞅了瞅,小倩的脚作势欲踹,对准的就是世子裆下。

扶苏感到裆下一凉,尴尬的收会手,装傻傻笑。

在小倩身上吃了亏的世子,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扯着嗓子喊:“老徐,要不找个地方休息一夜吧。”

披上蓑衣的老徐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同样扯着嗓子回复世子:“世子,老徐在找呢,没有记错的话。郑州周口郡有一所破旧道观。我们可以去哪里夜宿。”

“老徐,行不行呀!”

“行!就听老徐的吧。”老人肯定道。

“世子,老徐我想唱曲啦。”徐晃扭头对车厢说。

“你想唱就唱吧,我听着。”

小倩满脸黑线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人传话,大小两个活宝不亦乐乎。

得到世子应诺,老仆徐晃象征性的清了清嗓子,又用手指剔了剔牙垢,仰天接了一口雨水,漱口一遍后吐出。

吐完老仆唱便起一曲家乡乡谣。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徐晃烟嗓京腔,越唱越沉。

“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老仆声音悠扬婉转,无人见老人留泪。

一时间,大雨悬凝,老仆独坐天地渺渺之中,片雨不沾身。

身后马车后,隐匿于林中的蒙面刺客,五十丈内皆爆体身亡。

这番好戏已开腔,几人听到曲终?

第三十二章 君子爱财 五月的夏夜,酷暑未至,严寒早已不见踪影。阵阵凉风拂面而过,让人神清气爽,清新的空气吸进肺腑之中,让人心旷神怡。

曾经旧蜀地,如今剑南道的蜀中城柳叶巷子里,在徐家和巷子里的书轩中的读书人离开后,便再极少能见到柳叶纷飞之景。

这让原本就是人迹罕至的南城,少了几分感觉。

习惯了穿长袍布衣的中年人停在柳叶巷前,不多做停留,便走了进去。

中年人双手笼袖,脚步不快,路过已经大门紧闭的徐府时,中年人停了下来。

他驻留许久,才缓缓离去,中年人一直走到了巷子最里头的书轩。

书轩前的摇椅闲置有一段日子了,但即便巷子里有凉风吹过,也不见摇椅晃动。

灰袍长衫,腰间挂有“何”字玉佩的中年人恭恭敬敬的跪在书轩前。一股凉风吹过他的耳畔,中年人便不敢妄动,浑身紧绷。

中年人仅听到心湖中传来细不可闻的叹息,“何坤,还记得你幼时回答的话?”

柳子巷里,哑舍书轩外,一位中年男子颤抖着挺直自己的胸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他将双手撑伏在前,额门重重的叩下。

书屋内,仍是那袭墨青长衫的叶宣走到书桌前,取下挂在笔架上一只被灰尘掩盖的毛笔。

“老伙计,我好久没有写文章了。”叶宣捧住毛笔,朝着它轻轻吹了一口气,刹那灰尘纷飞。

“咳咳”,烛光里,叶宣端详着这位老伙计,些许是睹物思人。

到了最后,叶宣幽幽叹息。叶宣只手负于身后,笔直站立,仰视天外。

他举起笔,手腕如游龙般翻转,连带笔峰起舞。

若有人在此观摩,必然会惊讶于写书之人坦荡浩然,捺似金刀势,撇如犀角形,笔走龙飞,纵横穿插,气吞万里河山。以天地为纸,赵氏龙气为墨,每写下一字,便金光闪硕,浮于空中。

执笔之人大开大合,所立金字越来越多,叶宣写下: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凌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方圆百里,万物齐鸣,魑魅魍魉皆无不跪伏,天宇中的云自散而开,晴空万里。

“我志扬迈,水起风生!”又是一金玉良言,相思河里波澜起伏,一阵金色的清风翻开书屋里的书,又拂吹书屋的每一方寸,方寸之间皆为咫尺天涯,过的便是整座天下。

“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手停,笔落。干净利落如男子袍衣般清白,尘埃不染。

俊秀男子喃喃自语:“好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财道封神之望,贫道今借你之力,开天道之门,一朝破大道桎梏,成至性至善。”

叶宣写完一纸书文,一念间毛笔收入袖中,又从袖里变换出鱼篓。

大黑鱼本来在内有乾坤的龙庭潭里活的自在,被收到鱼篓中自是不悦。但又反抗不过外头白衣男子,只好装死期翼能蒙骗过去,肚子一番,白肚朝天。

叶宣伸出一指,轻轻弹了鱼篓,篓中水面上荡起点点涟漪。

这一阵可把装晕的大黑鱼吓的不清,篓中天地里,瞬间就风云变色,大浪咆哮。

但是大黑鱼却犯嘀咕了,大人脾气可有些坏。算了,大黑鱼认命的将肚子翻回,从容不迫的在水里游荡。

已经是一条死咸鱼了,再咸也没关系了。

叶宣不知大黑鱼心想什么,见这大鱼又重新“活”过来。叶宣倒是觉得这只大黑鱼有趣了,他自语:“镇压百年了,仍如此活泼,少见,少见。”

他挥动衣袖,鱼篓中的大黑鱼飞掠而出,他沉声嘱托:“在此等赵晓十年。”

大黑鱼自知丰神俊貌的男子所指之人,是那将他从龙庭谭中钓出来的稚嫩小儿。大黑鱼口吐人言:“螭吻谨遵法旨!”

屋外,中年人跪伏于地,内心宁静,识海涟漪,悄无声息的出现一行金色的字文。何坤念道:“幽篁独坐,长啸鸣琴.....”顿时通达心意,冥冥中有所共鸣。

一字一转,一雨一滴,“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余音绕梁,层层道韵似那何坤心湖中湖水涟漪,又似那窗外屋檐下滴落的点点霜露。

“这是贫道所著《清心诀》,君子好财,守财皆是不宜,且行且惜。”

话音刚落,微风徐来,自城外数里出青葱拔萃的柳树下,一片柳叶随风而落又御风而起,它如山中清泉淌过蜀中城的每一巷子,城中百姓沉寂于梦浑然不觉。

县衙门户内,半夜研究刑案忙碌不堪的父母官檀林,于迷迷糊糊中渐感头脑晴朗,困倦疲惫的双眼又重新焕发神采,隐约中找到刑案线索,郎声大笑。监狱牢房里,重罪加身,死不认罪的众多犯人,于睡梦中皆忆起人生中最为暖心动人的场景,戾气消去,心自清明。

“叶宣”静静屹立于窗前,原本墨色长发悄然变为三千雪丝,异象四起.......

永嘉十年,何坤已不是那靠买酒营生的掌柜。他在夜深人静时,凭栏倚靠,记起那年盛夏却泛起风雪,雪满一城,一夜消融。

待到周遭恢复往时平静,何坤才神色恭敬的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袍子。

次日,蜀中城县衙外,从长安疾驰数日御前侍卫携带圣旨,一路风尘前来。

县令檀林和众多衙门捕快跪拜在地。

皇宫出来的御前侍卫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蜀中县官檀林,兢兢业业,为百姓谋福,治惩地方豪绅士,造有一番福祉。北梁王北上乃朕特许,私自拦阻是为不妥,但念你为维护骊阳律法,功过相抵。现朕召你归京,封工部侍郎一职。”

“此外,朕闻蜀中有贤良,名为何致斋。此人善管钱财,收纳有度,心算著称。朕有意考校拜官,檀林北上时需携其一同。”

穿着绣有鹭鸶的宽领官服的檀林将头低的更低,起身双手接过圣旨,颤声:“谢主隆恩。”

等到御前侍卫驾马回长安复命,离开县衙时,檀林才缓缓起身。

“何坤?”檀林脑海里详细点叨了几遍名字,何坤在蜀中城名声极大,开了一家生意兴隆的酒馆,和每日人满为患的糕点店。

檀林不好喝酒,尤不喜糕点。很少光顾何坤门店,与其不太相熟,但从常去他酒楼的捕快口中得知,何坤性情爽快,好说话,无论男女老少,皆是耐心十足。做生意更以“诚”字当头。

檀林对于圣上的旨意没有怀疑,对这位即将与自己一同北上入长安的男子好奇甚多。

简单收拾一番,檀林独自一人徒步朝蜀中南城何府走去。

日上三竿,满身大汗的檀林来到蜀中南城的何府时,已经气喘吁吁。

檀林抹去额头和脸颊上的汗珠子,望着偌大的何府。何府前的苍劲榕树碗儿粗大,迎阳遮住大半,留下一方阴影,这何坤选的宅子,有讲究。

何府大门紧闭,只有一个灰袍长衫,莫约不惑之年的中年人靠在榕树底下纳凉歇息。

檀林也是被这炎日晒的难受,走到榕树底下,同样坐了下来。不过檀林坐的靠近中年人些,檀林将身子凑过去,小声询问:“老哥,老哥?”

半眯着眼,似乎在熟睡的中年人,肩头一颤。

中年人打了一激灵,檀林猝不及防的后退了些。只见中年人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年轻男子。

鼾睡刚醒的中年人回了神,认出了男子身上的官服,忙起身双腿跪地,急声:“拜见县令。”

“老哥,我是蜀中父母官,与你们一样都是百姓,不要见外。”檀林赶忙上前扶起中年人。

中年老哥那一跪地声,差点没把檀林吓懵,好在檀林反应了过来。

“老哥,我请教你件事。”檀林虚心的向灰袍中年人说道。

“县令太给小民我面子了,尽管直言,小民我知无不言。”中年人拍了拍胸膛,颇为豪气。

“敢问何府门前为何连个看门的仆从都没见着。”

中年人一拍大腿,恍然:“是呀!这都太阳烧屁股了,都不见来人。”

“县令莫急,等小民喊一声。”

檀林满脸疑惑,不知中年人在做什么,举止奇怪,真没睡醒?

中年人走到何府门前,扯拉嗓子一声:“何府人呢?来人呐,有客人。”

无人回应,灰袍老哥性子一急,直接不停敲门。

站在不远处的檀林,呆入木鹅。

些许是何府里的人听到了敲门声,“吱呀”,大门敞开。

里头探出一个小仆役,刚好撞上了灰袍中年人。小仆大喊:“老爷!你不是带了钥匙嘛。”

“老爷的钥匙拉家里。”

“老,老爷?”檀林瞪大眼睛,看了看中年人。

中年人数落了一番小仆役,转头朝他歉意道:“小民管家不严,县官莫要追究。”

“敢问县令来何府,有何事呀?”

檀林有些难以置信,方才和自己唠叨了半天的老哥就是他要找的。

檀林定了定心神,将前因后果与灰袍中年人一一道来。途中,他不停的观察中年人的神色,可惜后者光点头回应,脸上无半点喜悦之感。

这让檀林心头有些忧虑,莫不是这何致斋对官职无意?

檀林语罢,何坤大声叫好,差点没把他心喊出来。

年轻后生苦着脸,试探的问中年人:“何老哥,这算是答应了。”

何坤答应极快,让檀林都有手足无措之感。他婉拒了何坤邀请入府的请求,简单寒暄后,大致约定好北上时间。

檀林让何坤安置好家中产业再走不迟,何坤心情大好,一路赔笑的送了一程县令檀林。

檀林一人走在回县衙的路上,方觉如梦似幻,狠狠的捏了一把脸,吃疼嚎叫一声,这才脚步平稳。

送别檀林后,何坤一人站在何府前,先去小仆役心眼机灵,立马说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何坤扇拍了仆役后脑勺,笑骂:“就你机灵。”

仆役讪笑,摸了摸脑袋,问自家老爷:“为何老爷要人小的们闭门,要等老爷喊门,敲门再出?”

何坤笑而不语,自然是天机不可泄露…

第三十三章 人间三两事 旧南楚国,以四百八十观崇扬天下。南楚国,下到平民百姓,上到皇帝达官,皆是信道求长生。

故而国力在春秋六国中最弱,也是春秋六国里最后被徐芝豹的北梁铁骑亡国。

可怜南楚楚王到亡国之时,还在苦苦哀求徐芝豹与骊阳先帝赵括晚些再亡了他的国。楚王在王殿里时而疯癫大笑,时而悲怆大哭,嚎嚎说着要等那些出海访仙未归的老道带他的长生药。

在徐芝豹一枪刺死前,仍然不知所悔。至死,他还坐在楚国大殿上,向南睁眼,到死都不愿闭目,死不瞑目。

在骊阳先帝赵括登基后,便有意打压佛,道二教,尊崇儒教,法家。

南朝四百八十观,多少楼台烟雨中......

骊阳黔中道,一处山野破旧小道观里头。

简单收集堆成成的茅草垛,还是要比晚上睡石头上来的舒服许多。

连续几日风餐露宿的赵晓,比平常要睡的熟。

“呼...”小孩童脸朝草垛,身体趴在上方。双手自然的下垂,夜风吹过,还会随着风轻轻摇摆。

靠在茅草垛,挨着赵晓的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睡相要比小孩童来的夸张恶劣,一只脚踹在观里的柱子上,另一只自然而然的放在腿上。

劲风吹过,道观里,照明的蜡烛在风中摇曳。

道观门外,同样出现了一位与观内叶宣容貌一样,头顶清莲花冠,背负一柄薄似蝉翼的剑,生了一头古怪白发的男子。

他仿佛如画中走出的谪仙般的出尘静谧,安静的站在外头,仿佛在等待什么。

“哟?这么快,回来了。破镜了?”一道半点不正经的声音响起。

“嗯,回来了。”白发叶宣淡淡回答道,他轻弹手中的蝉剑,不急不慢的继续言:“是破镜了,但我又归还于天地了。”

“嘶,又还了呀,不过你和我一样都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借以何坤的气运渡了境,那可真是让我自己看不起我自己呀。”

“有些困了。”白发叶宣伸手打了声哈欠,“先去睡了,睡醒了再来找你。”

“这次要睡多久?”

“十年。”

临走前留下一句:“我去刘业的庐山睡一觉。”

言罢,白发叶宣化成一道白光飞至天外天,不见踪影。

皎月当空,银白月光透过窗沿。

草垛旁的叶宣小心翼翼的翻了一个身,早已醒来的他凝视熟睡的孩童,眼神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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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而眠,可总有三两心事扰佳人难眠。

高墙里,深闺中,木制的梳妆台,生的天生丽质的何家大小姐何倾芝坐于台前,铜镜置于梳妆台上,镜子里清楚的映射一副绝美的容颜。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月光穿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射入房中。

何倾芝的闺房与妹妹何清之舒雅寡淡不同,宽敞的闺房里摆放了许多物什。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紫檀花梨木制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书法字帖。

细心详勘,便会发现大多字帖以骊阳书法中的大家柳明权和春秋冠有“书圣”之称张伯芝两位大家居多。

十方宝砚,各色笔筒,都无不昭示着何府的财力之巨,何坤对她宠爱备至。

红袖少女低眉娇笑,双手捻着衣角,卷了一圈又松开来,反反复复。

少女脑海里满是那个看起来傻傻憨憨的俊美少年郎,早些时候听父亲何坤说:少年乃是东北诸侯,骊阳大将军,兼异姓王的嫡子,身份尊贵。

当时何倾芝在听完父亲言语后,少女便感觉鼻子微酸,泫然若泣,失落感涌上眉头,下不了心头。

要前往长安求官的何坤爽朗大笑,温柔的拍了拍少女香肩,安慰道:“小芝儿,相信爹爹,莫说是北梁王世子,就连皇子,芝儿都配得上。”

“只要你想,当皇后又何妨?”何坤爱伶的摸了摸长女。

少女拉扯住何坤的长衫,一双秀美动人的桃花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何坤,少女语气坚定:“我只想要他!”

何坤略有惊讶,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如此情系于北梁世子。

“好,好,好。”

何坤见长女尤其认真,允诺道:“为父一定会让你成为北梁王妃…”,

南墙上居中挂着一幅她前日心有所感,自绘的一幅公子听戏图。

一方红木桌,茶一盏。

一个戏台老翁,声悠然,曲婉转,转手扶水袖,低眉眼波横。

一个紫衫公子,莲花冠,白玉簪,双手扶扇思昨日阿娇低头嗅青梅。

画外,红袖少女含笑,阿娇是谁?当然是她了。公子是谁?她巴不得让天下人尽皆知。只是脑海里想起那个登徒子,就来气,但是气也喜欢,没有缘由。喜他所好,她何倾芝怎么就不配你北梁世子了?

红袖少女低眉娇笑,双手捻着衣角,卷了一圈又松开来,反反复复。

少女脑海里满是那个看起来傻傻憨憨的俊美少年郎,早些时候听父亲何坤说:少年乃是东北诸侯,骊阳大将军,兼异姓王的嫡子,身份尊贵。

当时何倾芝在听完父亲言语后,少女便感觉鼻子微酸,泫然若泣,失落感涌上眉头,下不了心头。

要前往长安求官的何坤爽朗大笑,温柔的拍了拍少女香肩,安慰道:“小芝儿,相信爹爹,莫说是北梁王世子,就连皇子,芝儿都配得上。”

“只要你想,当皇后又何妨?”何坤爱伶的摸了摸长女。

少女拉扯住何坤的长衫,一双秀美动人的桃花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何坤,少女语气坚定:“我只想要他!”

何坤略有惊讶,没想到自家女儿竟然如此情系于北梁世子。

“好,好,好”

何坤见长女尤其认真,允诺道:“为父一定会让你成为北梁王妃…”,何坤刚要张口继续说些什么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安慰了一番女儿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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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匡庐”之称的庐山以外险内秀扬名四海八荒,直到陈世墨入住庐山群山的主峰汉阳峰,成为白鹿书院院主刘业的学生后,才从古板的老头嘴中了解到冰山一角。

在庐山,三教和诸子百家不似骊阳、北梁、北厥、西域、南蛮六国。三教间,相互竞争,游说信徒者不在少数。反观三教诸子百家在庐山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其乐融融。

庐山除去主峰大汉阳外,其余还有命名的偏峰一百零七十座,洞天福地十二处,瀑布奇观众多,双手难数,溪涧沟壑更是数不清。

刘业没告诉天生心性纯良的陈世墨的是,偏锋一百零七十座,座座有神仙,山下人看不见,山上人也不会看见。洞天福地十二处,处处有仙迹奇缘,亦有神龙不知去位的活神仙。

这日,换上白鹿书院学生弟子服的陈思墨在山巅的书院阁楼里,奋笔疾书,楼里灯火通明。

偶有穿过门窗的凉风吹过,少年仍是会微微颤抖,但握在手中的毛笔没有因此慢了片刻。

陈世墨轻轻邹眉,纸上笔耕不辍,在白鹿书院院主刘业看来,心性纯良的少年在心里已经暗自不自谩骂过多少次这个腹黑老头。

老头刘业和在蜀中龙潭初见时的古怪刻板不同,回到了庐山之后,就换了一人般。

整日无所事事,白日晨曦时,骑着一头白鹿下山。说是骑,倒不如说是在白鹿背上睡觉。初见白鹿时,众人还是在书院马厩马栏子里看到了壮健似马,悠闲的咀嚼绿草的白鹿。

据书院先生陈平所说,白鹿来无影去无踪,日里就喜欢满庐山的到处跑。到了饭点,陈平拿来鲜草前,才会看到白鹿,不过往往是转眼又消去无踪。

不去想那陈平在老头刘业面前痛哭流涕,怎样个悲惨光景。就凭刘业入山后与白鹿作息无一,日出而去,饭点就归,从不晚点。

刘业在前月晚饭间,面对书院,当然先生陈平除外,众人皆是白眼相待。刘业美名其曰:“是那白绒双角的小鹿带坏他。”

殊不知,话出口无意,听者有意,那就是一件伤心事。

第二天,白鹿就差点把刘业颠的掉下山崖。惹得刘业一月多来再都不敢当白鹿的面说它的不好。

思虑之间,陈世墨没有因此停下书写,笔随心走。

终于,儒衫长袍的少年心满意足的看了看宣纸上的内容,长舒一气。

少年揉了揉盘坐许久的腿,慵懒的张开双臂。

“舒坦”,陈世墨笑道。

刘业对他教学极为自由,大都由他自己去书院彩云阁里自己看书,不会的再注解下来,问他或是问陈平。

抄书至深夜,依旧神采奕奕的陈世墨干脆放开来,直接躺了下来。少年双手枕头,双目忘神的看着彩云阁阁顶。

一时间,陈世墨看耻了。

彩云阁阁顶琉璃剔透,映射出万千星空。精妙绝幻,陈世墨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有一股吸力要将少年心神皆要吸入进去。

在他身后,隐约显现一只七彩蝴蝶,拢住陈世墨。刹那间,少年心头一颤,不知所以。

陈世墨忙将目光收回,生怕再被彩云阁的琉璃星空勾去了魂。

他苦涩一笑:“唯恐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陈世墨心中警戒,告明自己心神坚守的住诱惑后,再去见识那万里星空。

不经意间又经过一次问心之旅的陈世墨,又重新握起笔,可他写的不是那书中至理名言,亦不是圣贤语句,一撇一捺规规矩矩,唯有三字重复。

心头三字,字字千金。

少年心头有佳人,犹胜彩云明月空。

不知抄了多久,缓见天明,一抹晨曦照入彩云阁,少年脸上红扑扑,举目远望,天边一线日升瞩目。

此刻,另一边日照香炉,紫烟渺渺,三千尺银川倾泻流淌。

一道白光冲入瀑布中,其他山峰皆感微振动。

第一章 钦天监设封紫蟒,目盲道人救世子 永嘉四年夏,五月酷暑,世子美人,老仆老马入长安。

老仆徐晃驾车由长安城明德门进,长安城中人潮涌动,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此起披伏。

就连见惯了京城繁荣的世子也不禁有片刻失神,长安街坊,商旅往来熟稔,百姓安乐,一副盛世太平模样。

饶是心智毅坚的世子刹那间都有恍惚无力感,老仆徐晃驾马的同时轻声对世子说道:“世子殿下,当初北梁王还不是关中候的时候,一人进城,骑马佩剑,长安朱雀大街,无一人敢拦北梁王脚步。”

“世子尚年纪轻轻,刚入这红尘界里最为繁华荣盛的地界,能稳住不乱,老仆便觉得是惊为天人了。”

老仆烟嗓沉闷,声却极慰人心,原本识海里紫海一片惊涛骇浪,震荡的世子心神不宁。

在老仆言语后,扰乱识海的繁杂人声渐渐消去,唯有静谧。

紫海汹涌中,一道阴影翻腾出海,长啸于天,四海归平。驻足于紫海海面上的庞然大物,紫鳞覆体,一双蛇眸不怀好意的盯着某一处虚空。等到紫海平静下来,“紫气东来”化身的紫蟒才缓缓没入海底。

马车车厢里,世子嘴唇发白,脊背后冷汗不止。丫鬟小倩神情紧张的望着他,但眼底里还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敌意,敌意的目标不是眼前的世子殿下,而是另有其人。

老仆徐晃放任马匹在朱雀大街上自由行走,骨廋如柴的劣马极通人性,不需要徐晃过多分心。

徐晃掀开帘布,瞅了瞅大口喘气的世子,不经意间与丫鬟小倩眼神相撞。徐晃看出后者眼神里不是针对世子的杀意时,先是点头,随后又苦笑摇头。

小倩眼色淡漠,掠过徐晃一眼,没有说话。躺在她怀里的世子身体发颤不止,小倩纤手扶于世子身后,一道灵气由掌心推出,试图减轻世子痛苦。

出乎意料的凶险还在后方,自长安中央大明宫中传来一道涟漪,绵远细长。

老仆徐晃与丫鬟小倩如临大敌,浑身紧绷开来,醇厚延绵的内息自两人散发开来,隔绝天地,一黄一青两道神识皆位于临前,欲要替世子挡下。不料竟然穿透两人神识而过,没入世子胸膛中。

刚潜没紫海的通天大蟒忽觉不安,刚要冲出有所行动时,世子神识紫海海面有一金字“封”文立于其上。紫蟒仅是慢了半丝,在即将触及海面时,一道强劲劲波扫向它,逼避紫蟒退后一千里,再难起身。

海面在金字“封”的点点涟漪波动下,竟然叠起冰丝,冰丝由一点蔓延开来,顷刻间冰封紫海。

徐扶苏只感胸膛一沉,吐出一口鲜血,五窍血流不止,身躯止不住的颤抖。识海里仅存的意识也在一点点的被黑暗淹没,隐约间见到如意被困于囚笼中,他无力的伸出手想要去解救,却发现渐离渐远......

小倩神情焦急,疯狂的往扶苏的身体里灌入灵气,仍然不见成效。徐晃冷喝道:“小妹子,你这样是救不了世子殿下的。”

见多识广的徐晃镇定解释道:“老仆看来,八成是大明宫钦天监设局坑害世子,以长安人势为引子,牵动高人写下的金字,把世子的体内道门压胜物封住了。世子与紫气东来牵扯之深,紫气受损自然会波动于世子。”

“传闻大明宫钦天监与道教渊源颇深,不知用了何办法剥离了紫蟒与世子的联系。”老仆徐晃唏嘘不已。将世子视为己出的老仆心头也是急切,他要留意四面八方不同气息,避免有刺客突袭,能照顾世子的人就只有小倩。

徐晃深知以北梁王的脾性,即便是让世子入长安,也会尽量护他周全。可能连梁王也没有想到长安城大明宫里的那位,手段下作的狠。一出手,就让徐晃和他都看不清实力深浅的小倩吃了一记闷头亏。

老仆在心里狠狠的记上了那皇帝小儿一笔,释放强劲彪悍的气势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势力,不同地处的目光才淡淡收去。

老仆片刻不敢停留,唯恐生变的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迅速御马没入人海中......

马嵬驿名来悠久,今骊阳都城长安并非赵氏起家之地,骊阳先帝由北部渤海偏居一隅的小国到结束春秋成为一统天下的皇朝。这与不少赐了谥号,入了土的老家伙们有关,当然那马背上战死沙场的将军士卒亦不在少数。

一国威势天下,庙堂军旅缺一不可,而江湖则是锦上添花亦或是雪中送炭。

骊阳雄起后,与其第一个兵戈相见的便是曾盘踞长安的华北的大唐国。大唐国作为春秋华北的猛虎,在经历短暂的强盛后,权臣当道,君王醉生梦死。

唐国龙武将军陈玄礼发动兵变,逼得大唐国国主不得不下令缢杀权臣,就连那天仙容颜的唐国皇后也死在了她心爱的男人手里。经此一事后,唐国国力有了间隙裂。

史称“马嵬之变”后的唐国,就被新出仕的姜诩以反间计,使得君臣反目,骊阳发兵,于春秋八年,灭亡唐国.....

骊阳先帝赵括为了借古明今,留下了马嵬驿,继续用以来长安城置办事务的官员居住。

世子徐扶苏的下榻之地,便是马嵬驿,驿站驿丞曹毅早已恭候多时。曹毅是地地道道的长安人,从旧唐到骊阳,他都是这马嵬驿的驻守驿丞。

好在新朝还旧朝,曹毅都没有因此丢掉官饭碗,哪怕驿丞是不入流的小官,但在长安城这般地界上,再小的官也有不小权柄。再不济,他也与那些都是驿丞的官僚大不相同的,天下谁人不想做天下第一?哪怕是驿丞里的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一。

曹毅在驿站门前,翘首以盼许久,视野中出现了一辆简仆的马车,驾车的人不是什么年轻精壮的小伙,而是一口黄牙,满脸煞气的老头。

已经驻足于驿站门前等待了半天时光,也不见人影的曹毅,此刻见到了人,熟知官场人情的他,从不以人物外貌势利,自然不会错过。

曹毅正打算拦下马车,不曾料到马车先行缓缓的停靠在他面前。

曹毅心思活络,立即想到了这就是京城南下的北梁王世子,他赶忙上前相迎:“马嵬驿驿丞见过世子殿下。”,黄牙老仆没有和这个眼前穿着官服的驿丞,掀开帘布就往内钻。

不待曹毅想清明白缘由,等他见到老仆怀里抱的浑身是血的年轻人,顿时汗毛竖起,冷汗直下。曹毅腿脚发软,强行硬撑不倒。

四十有余混迹官场半生的曹毅顾不上询问,颤颤巍巍的连忙跑回驿站里,招呼下属煮水,和去长安城里请名医救治。

望着一旁发愣的下属,曹毅徒生一股有气无力之感,吩咐他们照顾好北梁王世子,自己跑出门去寻找名医救治昏迷不醒的世子。

若是迟了半分,世子有了大碍,就算长安城大明宫不追究,北梁王又怎么可能放过他。曹毅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世子出了意外,他难逃此咎。

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有大人物已经要把他当成替罪羔羊,不行!他曹毅还没活够,又怎么甘愿稀里糊涂的就背锅了。

曹毅咬牙,马嵬驿位于长安城西北临渭河。曹毅一路沿着街道找寻,就在曹毅准备进入一家医馆时,一位仙风道骨的瞎子道士拦住了他。

“官人留步,敢问官人可是去寻医问药?”道士喊住曹毅。

曹毅心情焦急,顾不上答话,正要离开。

瞎子道士抚须,淡淡道:“世子的病长安城中唯有我能解,再晚一些,你的人头和官位就真的不保了。”

站在摊子前的驿丞曹毅不是聋子,道人的话让他犹豫不决。

但经历一番天人交战后,本来就是热锅蚂蚁的曹毅狠下心,木已成舟,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了!

曹毅做好决定后,中年人欲要拉起摊位上的瞎子道人。

瞎子道人推开他的手,紧闭的双眸面向曹毅道:“贫道与世子缘分未到,解救之法就在贫道的这张符纸里”。

说着,瞎子道人将一张泛黄的符纸递交给曹毅。曹毅半信半疑的接过符纸,低头看了符纸上天书般的纹路。

等到曹毅抬头时,发现原来摊铺上空无一物。

自知遇到高人的曹毅,小心翼翼的将符纸收好,一路小跑跑回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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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中,一间宽敞的屋子里,床铺上躺在奄奄一息的紫衣少年,失血过多的徐扶苏面色惨白,深陷昏迷。

丫鬟小倩坐在床榻旁,源源不断的输入灵气温润世子心脉,黄牙老仆徐晃在门外思索解救世子的方法。

一串急促的踏板上楼声传入徐晃耳中,徐晃看向驿站楼梯处,大汗淋漓的驿丞曹毅急迫的走向他。

一脸戒备的徐晃拦下了驿丞曹毅,冷声询问:“敢问驿丞有何事?”

一路奔跑回到驿站的曹毅,扶住栏杆,上气不接下气,将手伸入袖口中,掏出一道符纸:“这是有一位瞎子道人托付我带来给世子的,说是能解救世子殿下。”

苦于找寻不到解救世子殿下办法的徐晃,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接过符纸。见多识广的老仆当即认出符纸乃是出自武当山的离火符,用来消融世子体内寒冰有所奇效。

徐晃深深的望了望曹毅一眼,磅礴的神识瞬间淹没曹毅,曹毅只觉得脑袋一沉,昏睡了过去。

检测曹毅记忆的徐晃,确定其所说无误后,带着符纸跨入房中。

没想到符纸仿佛通灵般,顷刻间化燃成灰,在小倩和徐晃两人眼里,细墨般的飞灰腾空跃起,轻轻覆在世子身上。

出人意料的是,飞灰霸道至极,竟然将触碰到的世子衣服燃烧干净,没入世子体中。

万里冰封的紫海,千丈冰层下一尊巨蟒疯狂的撞击,进入世子体内的飞灰顺着奇经八脉,一路焚烧封住经脉的冰层,直到到了扶苏识海时,才停下,数不尽的飞灰如扑天大网般,落在万里冰川上。

除去镇压紫海的“封”字有一道金光屏障庇护外,其余紫海冰川都被灰烬般的火焰占领。唯有封字所在的中心域没有遭受波及。

灰烬般的火焰一点点的蚕食冰层.....

外界,世子扶苏五窍停止了渗血,脸色渐渐恢复红润。

第二章 世子苏醒筑基断,浮萍天地道难行 夜幕星辰悄然降临,长安笙歌繁华,长安城东北一处,坐落着一座古色生香的院子。东侧是大明宫唯一一座建的比大明宫主殿还高的高台。

一位白眉长须的道人驻足在被先帝题名为“星玖阁”的建筑上,道人已经站在星台上一炷香的时间。

大风鼓吹,道人长袍在风中呼呼作响,道人似磐石般,任凭空气中带着一丝日落前残留灼热的风扑向他,不动如钟。

白眉长须的道人目光一直放在西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道人突兀的开口道:“怎么样了?”

黑暗中缓缓隐现一位身穿飞鱼服,手握绣春刀的英俊男子。

英俊男子语气平淡的回复道:“不出你所料,北梁王世子深陷昏迷,五窍流血不止,奄奄一息。”

“高太史,你擅自动用“星玖阁”十年积累的星辰之力,只是为了封印一个被送来长安作为质子的少年大道。未免有些过于夸张了吧。”

面对陆忠的质疑,本名为高若乾,道号:“白须”的道人不以为然,神色冷静的望着这位长安城锦衣卫的头子,道:

“因为他是徐芝豹的儿子,北梁王的嫡子,天下第二白衣儒圣的长子,这个理由够不够。”

“更何况,他的体内有道门胜物“紫气东来”,就是连我都要心动的福缘。可惜紫气东来认主后便与主同生死。”

白须长眉的道人抚了抚手中的拂尘,惋惜道。

“回去复命吧。”道人下了逐客令,陆忠眼神阴鸷,并未答话,没入黑暗中…

武当山,真武当兴,也不过尔尔,笑话罢了。

天下道门正统,唯有齐云山。

白须道人眼神冰冷,举目远望,将长安千家万户尽收眼底,又投向了更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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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暑过,金秋来。

白草红叶黄花,轻烟朝露正浓。

马嵬驿站,一间宽敞,布置奢华的房间里。

一身轻薄碧绿翠烟衫的小倩,倾城秀美的小脸表情专注,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青瓷小碗。

守在门房前的徐晃见到了她,轻轻帮她推开门。

小倩朝老仆颔首,跨过门槛后,她径直的走向世子所在的床铺。

女子怜爱的注视着躺在床铺上的世子扶苏,安安静静的坐在他床榻旁,用勺子一点点的将药水勺出,送入世子嘴中。

等到青瓷小碗里的药水尽数都给世子喂完时,小倩正打算转身离开。

床榻上的俊美少年忽然睁开那双好看丹凤眼,瞬间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是刚刚经历过溺水复苏。

少年迷茫的环顾四周,小倩被眼前的景象惊住,手里的青瓷颤巍的落在地上。

青瓷碗破碎的声音,重新吸引了少年涣散的目光,衣衫不再透紫,眉心紫痕浅淡的少年与面前绝美少女对视。

片刻后,少年开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房屋突然被破开,循声而来的徐晃忙跑入房中,神情激动:“殿下你总算醒来了!”

徐扶苏虚弱的看了看近两旬因为世子殿下劳心过度的老仆,咳笑道:“本世子福大命大,没那么好死。不过我这是怎么了,浑身乏力,就连如意我也感知不到了。”

“你们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世子眼神平静的扫视过两人,低头缓缓开口。

徐晃与小倩对视,后者微微摇头。

“有什么该说的就说吧,再不说要等到我死了才肯说?嗯?!”

徐扶苏冷笑,望着犹豫不决的两人,叹息:“我问,你们点头或摇头。”

见世子发怒,小倩和老仆徐晃皆跪在地上,静候世子询问。

脸色微白的世子勉强撑起身子,“咳咳”,扶苏咧开嘴,不经意的笑言:“我是不是不能再修行了。”

“徐晃,你来告诉本世子,是亦或不是?”

老仆徐晃平放在地板上苍松的手稍稍握紧,嘴唇轻颤,颔首:“是,殿下的道门压胜物紫气东来被封住,奇经八脉堵塞难通,若不是有目盲道人赠予的离火符,破开了经脉,恐怕世子命已归西。”

徐扶苏一只手撑在床榻,支起身子,缓缓点头:“难怪我会梦到如意被困于牢笼中。”

“咳咳”徐扶苏腹中干呕,又吐出一口血。少年世子挥手拒绝了小倩和徐晃上前。“还有没说的吗?”

“这…”徐晃支支吾吾,干脆闭目不再言语。

徐扶苏目光冷漠的跳过老仆,看向小倩。

被徐扶苏注视的小倩没有选择看向前者,在两人身上都得不到回应的他愤怒不已,徐扶苏提起一口气想要站起身。

“世子!”徐晃吼道。

徐扶苏没有想到身子不但没有站起,双腿更是失去知觉般,少年身躯瘫在地上。

倔强的少年想要用手再撑起身子发现丝毫没有办法,这一次,他不动了。

少年世子面部朝下,肩膀轻微的颤动,一丝压抑的抽泣声回响在屋中。

徐晃老泪纵横,跪着想要爬过去拉起世子。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让眼前的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少年遭此劫难。小倩则呆愣在原地,两行热泪顺腮边流下,泪水莹眶。

“滚呀!”徐扶苏声嘶力竭的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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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天柱峰莲花池。

池中央的七彩莲黯淡无光,无力摇曳,一股枯败气象和浓重的死气缠绕。细细端详便会发现,彩莲花芯里有一簇火苗,熊熊燃烧,一丝丝火纹浸透蔓延至整株彩莲。

彩莲通体似冰霜水晶般,绚烂却无灵魂。

站在池边,有一蓝衣道袍,头顶五岳冠,素净无痕的老道人。老道人眉目里透露忧虑,手里不停掐指算卦。

许久,老道人才悠然叹气,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位真武大帝转世,现北梁世子,命格太强。纵然是他精通奇门八卦,玄易经学,也算不出福祸,难测,难测。

天柱峰上的老道人望向天边云海处,余晖落日,喃喃自语:“希望师弟带去的离火符,可以救的他一命。”

身为武当山当代掌教的老道人心神一动,记起某件事情的他,衣襟挥过,身形不见。

顷刻之间,掌教道人来到了位于悬崖峭壁南岩宫。

南岩宫一处殿外石柱上,一小儿郎双腿放在石柱两侧,撑着脸,目不转睛的注视石柱末端的“龙头香”,一尊香炉一支长香,青烟飘渺。

偶尔山风拂过,青烟还会被幼童吸入肺中,惹的小二郎轻咳不止,干脆直接捂住鼻子。

武当山掌教张道陵凭空跃起,落到幼童身后,幼童一动不动。

张道陵深感疑惑,轻轻唤了一声:“小灵子?”

“诶”半耸拉着头的张道灵迷迷糊糊见抬起头回应道,老道人出现在视野中。

“啪”一板栗叩下,幼童吃疼的抱住头,灵动的大眼睛里泛着泪珠,委屈道:“掌教师傅,我这不是认真的看龙头香嘛。”

张道灵的小手指着香炉上的“龙头香”,张道陵这才眯起眼,详看石柱上的“龙头香”,依旧在焚烧中。

张道陵这才放下心中大石,与武当山掌教真人两个本命字相同的幼童稚气唤道:“掌教师傅为何如此在意龙头香,先是莲花池里的七彩莲花,再是这个古怪香炉。”

“香不灭,则尚有生机。只希望那个少年能撑的过来。”

“哦”,幼童应和回道,和道人一般瞭向远处。

“贫道在武当等你。”张道陵矗立风中,随风而动,自有道韵,浑然天成。

“还是没有世子的消息吗?”

“没。”

“派去长安的‘无面’,十人去一人归,回来的那个还疯了。”

红纱长帘外,刚从并州边境的归来,一身暗红军甲的徐芝豹静静站着。

而与他相谈之人,除了深居玲珑阁里的姜诩还有何人?

长发披散的姜诩眼眸里隐约藏着一股戾气,消瘦的男人捧起葫芦,又觉得索然无味,将它放下,“多半是长安城用心良苦呀!”

“北梁官场洗牌,长安便给我们下了一计猛药。”

枯槁儒士轻蔑的憋了一眼桌案上的边境战况,“现在是西域僧乱,北厥也蠢蠢欲动逼近,就是要把你!”

姜诩站起身,凌厉的看向红纱帘外的男人,手笔直的指着他,一字一句道:“锁在北梁。”

姜诩无奈一笑,瘫坐在地上,缓缓道:“‘无面’不能再派去了,与锦衣卫相互残杀,即便是赢了,也是无用之功。”

“嗯。”藏在帘后的徐芝豹回道,“一旬前,婉儿胸口时有绞痛,夜不能寐。常常说梦到了扶苏,扶苏浑身是血,五窍难聪......”

姜诩看不到帘后人的表情,想起那位温婉女子,就连他心头也是一颤,“母子连心”。

他叹息一声道:“梁王进来吧。风大。”

覆甲在身的徐芝豹穿过纱帘,坐在了那位枯槁儒士的面前,梁王那一双与世子同出一辙的丹凤眸里冰冷异常,眸中深潭似有蛟龙咆哮。

姜诩不与其相视,用手沾了沾酒杯里的“莲花白”,“哗啦”推开桌案上的所有书籍,在案上一笔一划的写出一个人名字。

北梁王徐芝豹瞳孔微缩。

“长安城这些年在丞相李陆和国师叶宣的打造下,我们北梁的谍子真正能打探到的消息不多,还要时刻警惕以防被锦衣卫找到。”

“这个人功名心重,做事知分寸,确有实才。世子的安全他确认了便是无样,是我早年便布下的暗棋。”

姜诩话语刚落,北梁王离坐起身,玲珑阁轻轻颤动。

这位天下第二的儒家圣人五年后,要再问天下,问那早在北梁王府前的青衫男子。

未完待续......

第三章 王府前两圣相斗,何坤北上入长安 秋风萧瑟,人未至,北梁王府外尽是肃杀。

匆忙从黔中道赶来北梁唯好青衫的读书人,此刻便站在王府面前,苦笑连连。

青衫读书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那北梁王府的大管家笑道:“叶宣还恳请存中兄将赵晓带到王府里。”

沈梦溪自打出了王府门,便在一旁冷眼旁观。

若不是王府玲珑阁的动静浩大,放在平时沈梦溪都不会去理会这个青衫读书人。

不过小孩总归无辜,他且不会因小童与那长安城大明宫里的皇帝同姓就苛刻相待,何况小童名义上是他北梁世子的师弟。

沈梦溪向来对事不对人,恩怨分明。面若寒霜的大管家目光柔和看向正拉住青衫读书人的小童。

他指着身后的王府,蹲下身子开口对小童说道:“赵晓,这是你大师兄徐扶苏的家,管家带你去玩玩怎么样呀?”,又指了指身侧的青衫读书人道:“你家先生要与北梁王商谈一些事情。”

小手牵着叶宣的赵晓,看了看眼前的陌生男子,又望了望青衫读书人,疑惑道:“北梁王就是大师兄的父亲吗?”

叶宣颔首回意,笑容灿烂,解释道:“先生要和北梁王谈些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方便听。”

“哦”,赵晓点点头,松开小手,一身粗布麻衣的小童,胡乱的抹了把脸,拍拍自己的衣服,又把自己的草鞋脱了下来,狠狠的摩下鞋底的草根泥块。

小童做完这些后,笑嘻嘻道:“先生说了做客别人家的时候,要把自己弄的干净些,更何况是大师兄的家。”,他一蹦一跳到沈梦溪跟前,“走吧,管家大人。”

“好嘞”沈梦溪应和一声,转身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叶宣。

才走了几步的赵晓忽然转过身冲叶宣喊道:“先生,你要快些来哦。”

叶宣微愣,嘴角上扬,回道:“不会太久的。”

沈梦溪领着赵晓离去后,自玲珑阁一道暗金色的光朝王府门前袭来。

顷刻间,天地异象频发。

原本晴空万里,刹那见乌云密布,雷霆滚滚。

一时间狂风大作,青衫叶宣的头发也随风而飘动,独自杵在这般天地的叶宣没有丝毫恐惧,出尘俊逸的读书人抬头望了眼天际,“这就不太善了。”

一道雷霆自天霄毫无征兆的劈下,叶宣眯起眼,挥臂格挡,天中便无形中出现了巨手将天雷拦下。可天雷却不愿给叶宣喘息的机会。

数不清的雷霆轰然劈下,“我艹”,叶宣瞅着天上的密密麻麻的雷霆,破口大骂,“你这儒圣也太霸吧。”一边臭骂,一边脚底抹油般在诸多雷霆中身形移动。

雷霆万均渐渐淹没了身在其中的叶宣。

待到天雷散去,才发现大阵中躺着一个浑身金耀,却狼狈不堪的男人。

“轰!”,那道暗红气息从天而降,朝他扑来,根本不给叶宣任何反应的机会,叶宣感受到踩在他腹上的千斤重力,捂住脸弱弱道:“能不能不打脸。”

来人冷漠道:“不能。”,说完,那人便一把抓住叶宣的脸,就这么一路摁住他的脸贴着街道,狂奔十里。直至街道尾端。

尘土弥漫,身披暗金盔甲的徐芝豹体内带有杀伐浩然正气疯狂的倾泻而出,脸朝地的读书人身上不同于徐芝豹的淡金色的浩然气完全不是敌手。

徐芝豹目光投向躺在石堆里,身上仍然覆有薄薄的金膜。“你这身乌龟壳可真不好破。”

石堆里的人艰难的抬起头,肩膀颤抖,脸上满是灰尘和伤痕的男子苦笑不堪:“要是你显露圣人天象,我这乌龟壳也不挨锤呀。”

“出气完没?出气完了就听我说。”

”丫的,扶苏身上的紫气东来乃是道门圣物,而齐云山那帮道士尤善纸符,那钦天监的臭牛鼻子老道不知道从哪寻来了一道上一代道圣留下的符纸。”

”那个,你能不能松开脚”,叶宣突兀的问道。

感觉背上的巨力泻去,叶宣这才翻过身子坐起来,对那北梁王道:“我估摸着掌教师兄早派我师弟带着离火符去长安救治扶苏了。命是肯定能保住的,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你师弟呢?”徐芝豹憋了一眼叶宣,询问道。

“我那目盲师弟,从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听我掌教师兄的话,他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

青衫男子表情遗憾,坐在碎石块上有板有眼的言论。

“不过此事,我也有责任,本来曾许诺过你照顾好扶苏的。”

“但事发突然,我也不知道那个钦天监的老疯子下手狠毒。恐怕就是当今皇帝也不知道这个事情。”

一本正经夸夸其谈的叶宣忽然察觉四周骤冷,打了一个寒颤的他,服软道:“我说的半点不假,我不会拿我的弟子性命开玩笑的。”

在我没有收到确切消息前,你就留在北梁王府。你要走,我留不住,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硬闯大明宫。

叶宣耸低下头,苦笑言罢…

衣衫破碎的叶宣回首望了一路淌过的十里长街,街上一条贯穿十里的小长道异常鲜目。嘶,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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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小童入北梁府碧波湖的沈梦溪,时不时望被乌云蔽日的天空,一阵阵由王府门传递来的浩大声势让他心悸不已。

纵然是先前下令让王府下人都不许踏进北梁王府门前,只能在王府里规定的区域里行动。

王府外的威势不仅仅是大管家沈梦溪察觉的到,王府里慕名而来或求富贵来投靠北梁王甘愿沦为王府鹰犬的武林中人,皆是被这番声势震慑住,修为低一些的直接跪在地上,修为稍高一些的也好不到那里去,腿脚发颤。

身为大管家的沈梦溪没有刻意去限制这些江湖武人去观战,只不过北梁王徐芝豹周遭皆是他的域,精气神所在处,越是想往里层走越难,北梁王自身的域便可步步压的来人喘息不过。

可想而知,和北梁王在域中心的叶宣承受的是怎么样恐怖的力量,再这样打下去,莫不是要拆了北梁王府?

思虑至此,沈梦溪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番赵晓,小童自打进王府以来便安静的很,也不闹,就这么跟着他走。

要问小童为何一点都没有戒备之心,除了年纪尚小外,余下的就是小童对先生信任,再难找到理由。沈梦溪眼神复杂,想起自己在东林书院治学,不算个好老师咯。

沈梦溪失笑,与其执笔治学不如日里管制北梁王府,夜里写书来的痛快。

赵晓似乎感觉到身侧温文儒雅的男子心神不宁,赵晓看向他,眼神真挚:“沈叔叔在担心什么嘛?”

沈梦溪听到小童问他,曾经做过长安东林书院副祭酒的男人温柔的摸了摸小童的脑袋,轻轻摇头,在赵晓的目光里,他与其对视。

“真是个小可爱的小子。”沈梦溪心想。

“走,沈叔叔带你看碧波湖里的锦鲤。”

“锦鲤?是那些尾巴有颜色的大鱼吗?”

“是的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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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中道,蜀中北城城门,“醉得意”的掌柜何坤携二女与县令檀林同一百骊阳精锐骑兵北上。

山路颠簸,马车摇晃,单独坐了一架马车的何坤倚躺在车厢内里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窗牖外光线充足,秋风丝丝。

已经将蜀中里的酒馆以及甜点铺交付给早年在他店里帮工的姓吕的小伙子。

何坤初次见到性格腼腆的吕小子时,问过他名字,后者摸摸脑勺,憨厚的说了一句:“吕不悔。”

吕小子是蜀中人士,家里有久病床榻的老母,前些年在他的甜点铺里打下手,说不上做的有多好,但贵在认真,诚恳。

吕不悔那小子话不多,甚至在店里帮工时,也是少说话多做事,别的不说,但是这个就让何坤舒心的多。要是真和那柳叶巷子里的小曲儿小乞丐一样絮絮叨叨的。怕是何坤烦都要烦死。

吕小子得知何坤将产业交付于他,足足跪在何府前一天一夜,出城前,吕小子更是一路背着老母一路相送,可谓情深义重。

将自己的那点产业交付于他,何坤很是放心。想到这,他心头舒畅,嘴角微扬,当然让他接受产业也有暗自考校他的心思。

心情不错的中年人坐起了身子,两只手比划,在空中画了一幅粗略大图,何坤在自己作的大图上指指点点,写了一些字。若是有人在车厢里,便会惊奇的发现中年人写了北梁、骊阳、南疆、西域、北厥。

何坤喃喃自语:“看你能把它做的有多大。”

商人在人情世故里偷摸滚打,其中门门道道,并不比那官场凶险差了半分。

生财门路何其多,做他们这一行的,从来不缺乏一时时运就发家的商人,守的住财的人有几个?那个不是就此沉迷享乐,坐吃等死?有了钱财,人心就再难满足,利益熏心下,做违法的勾当,用下作方法拼掉对手的人又何其少了?钱滚钱,利滚利,经不住人心推敲,死在仇家手下的,累累白骨。

何坤悠闲的把玩手掌中的核桃,遥视天外云卷云舒。

似乎对某人说道:“可别让我失望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钱财,皆是可御。

第四章 国师提酒登阁楼,鬼谋姜诩话春秋 秋意正浓,玲珑山上枫叶绀赭。托衬玲珑山片片呈血汪洋,秋叶纷落,别有一景。骊阳天下,南往北,叶色由黄渐红,愈北愈红。

以“九”为极,九层九阶九级玲珑阁。衣衫清整,一尘不染的叶宣手提一壶自黔中道带来的无名小酒,在北梁王的默许下,青衫男子意气风发,独自一人登楼。

青衫男子没有选择直上九层玲珑阁,与那春秋初始至骊阳一统的鬼谋会上一面,则是一层一层观览,自在悠闲。

两人皆是北梁王徐芝豹的好友,姜诩善阴谋,以一计毒计反间计,揭开春秋序幕。叶宣于春秋末出仕,主导了骊阳一统天下,春秋收官。

两人皆是相闻其名,不见其人。

玲珑阁藏书之丰,非亲自来过书阁的人所难想象。

当今天下能称的上藏书之多,品类之繁的唯有两地,一个就是雄狮兵甲冠绝天下的北梁王府,另一个则是名声短书声轻的白鹿书院。

前者被批为大逆不道,后者被贬为空有经纶。两者打抵上五十与百步,无何异。

好像想起一件愉悦事情的叶宣下意识呲笑,与北梁王府戒卫森严同比,坐落庐山的白鹿书院,似乎也只有一头成精了的白鹿,早年叶宣曾与那白鹿书院院主刘业有过一段恩怨,在叶宣一次上山,天杀的遭老头子竟然骑着白鹿撞他,仅记得先年未有一败的叶宣被那头肥如牛的白鹿揍的鼻青脸肿。

下次,再上庐山,看他不把那头白鹿的角打折了。想到那番甚美画面,叶宣怡然自得的提起袖子,打不过北梁王,应该的嘛。安心做过天下第三也没什么不好的。

叶宣摇头晃脑,得意万分。不知不觉,已到第九层。

叶宣望着冲冲叠叠悬挂垂吊的红纱纱帘,他胸膛挺起,露出一抹唯我的自信。

鬼谋一计揭春秋,国师一役收春秋。

那个人终日枯坐于玲珑阁上,上一次出阁还是世子回来北梁,清明祭祖时的事情了。

姜诩难得将发簪别在头上,轻笑道:“若不是昨夜梁王与我说,国师大驾光临,我可真去一觉睡到明日天明。”

“有失远迎。”姜诩没有起身,歉意道。

“无碍。”,叶宣罢了罢手,坐在桌前的绸垫上。将手里提的酒放到上头。

乌黑土罐装的酒,未揭开,就有点点酒香溢出。

叶宣身前的枯槁儒士柳眉微挑,笑意渐浓,将鼻子凑到酒罐前,细细品闻。

姜诩大声称赞道:“好酒!”他一副好奇的打量眼前的青衫男子,询问:“这是什么酒?”

叶宣也不卖关子,将酒罐推到枯槁儒士面前,笑道:“春秋!”

同一刻,春秋鬼谋与骊阳国师相视,付诸一笑。

“好酒,你给我带来了,说说吧。”姜诩揭开酒罐盖子,泛泛而谈。

叶宣爽朗大笑:“哈哈哈哈,就想听听你讲讲春秋收官前我都错过了啥。”

“那可是一壶酒可说不完的。”姜诩苍白修长的手沾沾酒罐。

“我以春秋作酒,送与先生。”叶宣摊开手,示意姜诩。

姜诩摇摇头,“先生不敢当,你若想听,我告诉你便是了。”

枯槁儒士举起酒罐,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一袭青衫的男子斟了一杯。缓缓言说:

“大周衰帝烽火戏诸侯,天下大乱,大周灭亡。往后百年,中原豪雄层出不穷,如雨后春笋,个个冒出。不过乱世从不缺枭雄,就跟野草般,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到了春秋前,中原大地已有大唐,骊阳,南疆,西蜀,南楚,北齐六国争霸。”

枯槁儒士砸吧砸吧嘴,回味唇腔里的猛烈,那双有神的杏仁眸子流光溢彩,他停下没有继续喝,道:“除去北齐被今北厥蛮子灭了以外,其余四国皆是由骊阳收下,南疆六国局势较为复杂,也算勉强向骊阳称臣。,再到后来大将军挥师北上破了北厥,将这些外域异族赶到了泱泱国土外…”

“这些还算有些嚼头外,若你要我说清每个战役,死了多少人,那还真有些难。”

枯槁儒士摇晃起身,满眼朦胧,自语:“记不清咯。”

姜诩话锋一转,说了些题外话:“带一个那么小的孩童,不容易吧。”

叶宣愣了愣,没想到姜诩会突然问起小曲儿,但想起往事种种,青衫男子点头回应:“是不太容易。”

“你那春秋大国手,以世事为棋的纵横策略,就连我亦佩服万分。”,姜诩朝叶宣微微弯腰拱手

面对姜诩的盛赞,叶宣谦虚拱手,说出了他一直心有愧疚的事情,“世子的事情…”

没等他说完,姜诩便打断他道:“世事难料,如果你是不曾为人父,我定少不了一口酒水喷你脸上。但…罢了。”

“你是他的先生,心里想必也是忧心。”

“福祸相依,欲成大事,先苦心志,磨其体肤…”姜诩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一旬时光心里不得放松过,不仅是说给叶宣听,似乎也在宽慰自己。

忽然,姜诩挥衣长袖,放肆狂笑,调侃询问与其并肩的青衫读书人“九层玲珑阁,叶兄读了多少?”

性格无常的姜诩话机辗转又变,叶宣愣了一下,惭愧道:“只读了一页。”

“是只读了一页,还是只有一页可读?”

姜诩自问自语自长笑:“百部经纶一页书!是薄还是厚?”,说完一脸正色朝那闻名天下的国师叶宣作揖。

叶宣也同一时间朝姜诩恭敬一拜。

那位独厚爱喝酒的玲珑山谋士,一指朝天,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言语:“北梁王府,有八百敢叫天地陷沉的陷阵军;有千军万马皆避的白袍军;有号称杀伐最盛的黑甲浮屠军;有迷踪难寻最善突袭的哑兵鬼军。”

谁能入王府,谁能过北梁?

迷迷蒙蒙之间,叶宣眼眸里呈现出一个不同于现今长安奢靡享乐般的盛世气象,四海升平,海宴河清。

真美极美!

先生以春秋为书赠我,我以春秋作酒回礼先生。

第五章 何坤官拜户侍郎,落魄武夫演咏春(上) 永嘉四年,时令九月,气肃而凝,露结为霜。

寒露已过,杪秋即至。

骊阳早朝,大明宫太和殿外,群臣汇集。

除去驻守骊阳边界统领三十万铁骑的北梁藩王与其麾下众将、征北大将军,前兵部尚书左宗棠、北梁巡抚陈子聿共计十余人缺席外,其他驻守各地的武将皆披朝服临朝。

丑时,太和殿御道午门外,已有人临至。

骊阳丞相李陆,一身绣有仙鹤的紫衣绫罗的官服,独自站在午门前,老丞相表情一丝不苟,手里的笏板轻轻晃动,这位跨越骊阳两朝,经历太祖、明帝的元老,数十年如一日,每每早朝,事必躬亲先临。

老丞相不知在思索何事,紧皱眉头。等到将脑子里的家国大事理清楚,回顾明,才会放心舒缓开来。

秋愁多生,才下眉头又计上心头,唯能让老丞相忧虑甚多的事情,只有那个已经在朝堂相传开来,北梁王世子初到长安,便变了废人,双腿难直。

真乃荒唐!想起此事,白发满头的李陆就怒不可遏,在朝为官多年,此般低劣计俩他又怎么看不出来?怒就怒在,身为一朝皇帝,竟然漠然无视一十二岁少年性命,默许打压?是为昏聩!

思虑于此,李陆胸膛起伏,可见老丞相是真的动了肝火。

此番上朝,定要禀明殿下其中利害。李陆暗下决心,扶手把住身上的物件,又松开。平心静气,默默矗立于午门下。

第二位来到午门,是骊阳六部礼部鳌头礼部尚书方知孝,紧随他其后的是礼部里他最为满意的一个门生,名为孔融,字文举,任职礼部侍郎,正儿八经的骊阳三品大官。

孔文举与老丞相和老尚书同为紫色官服,与大多长安三品以上的官员,王公大臣腰带玉带钩不同。相貌平平,说不上能一眼就能让人记得住的孔文举腰间只配了一件木牌。木牌刻字入木三分,正面刻有“谦”,反背则是“遵”字,“谦遵”二字。

两人的脚步声都颇为急促,老丞相李陆相隔甚远就听到了。

李陆转过身,这位生平不曾有结私党羽的老人对两位骊阳官场数一数二大官的笑淡:“知孝,文举,好久不见呀。”

老尚书方知孝拍了拍李陆的肩膀,触摸到略显单薄的衣料时,与李陆同是花甲之年的方知孝关心老友:“天气渐凉,多穿点衣服才是。”

李陆罢罢手,拍着胸口:“身子骨还硬朗着,不过这事呀就别跟我家的黄脸婆说了。昨夜政事处理的晚了。”

和方知孝寒暄完,李陆也难得瞧见这个得意后生,忧虑道:“文举,这阵子你可忙咯。”

孔融自知老丞相指的是何事,他和尚书方知孝对视了一眼,毕恭毕敬的朝老丞相询问道:“按骊阳律法,藩王子孙入长安,以皇亲国戚礼仪相待。可北梁王和陛下恩怨许久。这实在是难以让人揣测圣上心思。”

北梁王世子前脚刚入长安,就成了残废。他礼部就该首当其职。孔融自然觉得皇帝针对世子的方式不妥,毕竟是臣下,尤对律法“忠贞”不二的孔融来说,最为难守。

李陆顿了顿,微眯起眼,一槌定音“就按国礼相待便是。”

孔融得到老丞相的肯定以及老尚书示意后,才稍有心安。

临近五更天,午门外已站满了前来早朝的群臣。

自古有人多势众,群吵为闹的说法。放在午门前,大相径庭,银针落地,竖耳能闻。

“咚咚!”午门城楼鼓声起,午门外百官齐动,领头的文官之首李陆不动似松外,其余各地的武将,皇亲国戚,六部官员皆是有序按各自官职地位排队。

骊阳王朝数十年没有变动的文武阵容都有了些许变化,原兵部侍郎王明凯升官补任兵部尚书的位置,不到三十有余的年轻人,昂首挺胸,神情倨傲。翰林院大学士王安眼神欣慰有加,得意之心洋溢万分。

新面孔当然还有在礼部刚提任侍郎一职的孔融,对于孔融,长安为官的半数出自东林学宫的官员都不太看得起这个被他们戏称是空有经纶千万册,读不出一个圣贤书的白鹿书院出来的寒门士子。

珊珊来迟的是刚卸任蜀中县令的檀林,还有结伴而行,受旨前来的何坤。百官中不少人回首望去队伍末尾的两人。

曾经闻名骊阳的文状元与一起出仕的探花陆子聿、孔融等人对比来言,这个清瘦的年轻人际遇最为跌宕起伏,先是放到偏远小城担任县官,五年后再昭入长安城。

而当初的那帮年轻人,官运亨通的王明凯成了兵部尚书,做事循规蹈矩的孔融是老尚书方知孝的得意下属,皇帝钦定的下一任礼部尚书。就连行事异于常人的陆子聿现今也是北梁巡抚,据说日子过的是舒坦至极,家中美妾成群。

所以当檀林和身后与众人格格不入的老翁踏过午门时,不少官员冷眼冷笑。

钟鸣长啸,宫门大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井然有序。

骊阳首相李陆一人领前,身后三公九卿,六部尚书,浩浩荡荡百余人入朝上殿。

通往大明宫太和殿御道上,路旁少不了有负责纠察的御史,若是有官员吐嗽、吐痰或步履不稳重都会被记录下来,听候处理。

那座骊阳王朝的第二名皇帝就坐在大明宫太和殿的龙椅上,背北朝南,坐听天下。

富丽堂皇的太和殿外共有九层长阶,每层长阶又分为十五层小阶,“六”“九”皆为阳数,合为十五,九九归一又兼有圆满之意。以重檐庑殿顶,鹤立于三千宫殿,仅有“星玖阁”能堪堪比肩。

直到有资格入朝早会的王公大臣入位,一身黝黑龙袍衮服,头顶平天冠的明帝赵衡才登上大殿中央的龙椅,司礼监掌印宦官赵高低眉垂目,威严赫赫的赵衡眼眸扫视过群臣,无人抬头,低首敛目。唯有白发苍苍,肤如槁松的丞相李陆纹丝不动。

明帝赵衡入座龙椅,群臣立即蹲伏下身三跪九叩。赵衡微微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才开口言语道:“众爱卿平身。”

众多王公大臣这才弓腰起身。

太监总管赵高向前踏出一步,面容肃穆的他声音阴柔,朗声道:“有事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启奏!”李陆率先站出一步,恭声道。

赵衡视野顺下,朝他看去,声如洪钟问道:“老丞相有何事启奏?”

“是关于北梁王世子入长安城后遭贼人所害双腿致残。”

“朕知道此事,梁王对国忠心耿耿,是朕邀梁王世子入长安。却没有尽职尽责,是朕之过。”赵衡歉意满满,自已承担罪责的模样。

就在群臣都在等李陆回应,翰林院大学士王林站在离他不远处,冷眼旁观,暗自冷笑。其子兵部尚书王明凯没有流露出任何神情,目光勾勾的看向龙椅之上。

一时间群臣神态各异,李陆没有让明帝等太久,双手捧握着笏板。苍老干劲的声音环绕大殿:“臣以为陛下应该适当对世子给予奖授,以安抚人心。”

王安不合时宜的出来打岔道:“老丞相说的安抚人心,是安抚谁的心?北梁的心吧。”

“北梁是骊阳的北梁,北梁百姓是骊阳的百姓,北梁王精忠卫国,北梁世子也是骊阳的子民。难道子民受苦,不该安抚吗?”

李陆横眉冷目,反驳反问,有理循矩。

自知辩论不过李陆,纯粹出言恶心他的王安冷哼,刻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明帝赵衡端坐上位,等两人辩言完,才缓缓开口:“老丞相觉得该如何?”

李陆禀明心中想法道:“臣听闻梁王世子自幼好读圣贤书,写的一手好字,有脱胎于柳张之风,臣觉得将世子送入东林学宫深造,为国培养有用之才。”

赵衡点了点头,对于此番不算过分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

“东林学宫求学学生年纪最低都要过十四岁,等北梁王世子到了年龄就可以拜入学宫,具体的再由礼部协商。世子徐扶苏,可选在长安城选一处私宅居住。”

李陆见赵衡如此爽快的答应,自然没有什么再能要求的,磕头诚恳道:“皇上圣明。”

“众爱卿还有事情启奏?”赵衡问道。

见四下寂静,赵衡眼神示意了一番赵高,赵高颔首会意,向殿门外宣告:“召蜀中城县

令檀林和商人何坤觐见。”

不约一会,身穿县令朝服的檀林领着何坤上殿,檀林和何坤神色平静,但年纪较小檀林面色红润,谁都不知檀林袖领里的手在微微颤抖。

落于后头的何坤,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檀老弟,龙门前,切莫失了礼,功亏一篑。”

一言语罢,檀林正色,暗自定下心来,步履四平八稳,意气风发。

何坤毕竟是经历过商海波涛,早年在北梁发家的他更懂得该如何去做,建言檀林,因檀林有大才,瑰玉难寻,又对他极其尊重,能帮则帮。

两人上到太和殿龙椅前,齐齐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位平身。”赵衡似平手托起,轻声道。

赵衡目光先看向那位昔日文采冠绝骊阳士子林的文状元,柔和道:“檀林,朕的封赏都在圣旨里说了,这朕就不再多言,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檀林重新跪伏在地,谢恩领旨,后退一步,站在一侧。

最后,赵衡将目光移向何坤,饶有兴趣的校问:“朕近日回顾《论语》,觉得有些地方甚不得其解,何致斋可解。”

一身灰袍棉服的何坤,已近四十有余的中年人潇洒回应:“小民愿为陛下解句。”

“那你听好了,‘《季氏将伐颛臾》’一章何解?”

何坤仔细听完,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重教化,修文德以怀人,不然则邦分崩离析,祸起萧墙,此真乃圣人之见也然,然如今之世,远方多顽固不化之人,若仅以教化化之,不示之以威势,则反易生妄心。如此,于国于都,应首重教化,修文德以服人,使远者来之,来者安之,且加之以威力,防微杜渐,不然,就真正是‘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

此言一出,众臣,连檀林在内,都有了些小瞧这个商人打扮的富家翁。檀林一直都认为何老哥仅仅是在司掌钱财上见解不凡,没想到在政见是也有一番看法。

赵衡面露喜色,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赞赏,国师叶宣所言不错,何坤有大才!

随即,赵衡金口玉言:“何坤甚得朕心,朕封你为户部侍郎。”

何坤虚心跪谢,张弛有度,见识不俗。让殿上众臣无不心悦诚服,老丞相李陆也对这个后生多注目了几眼。

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第六章 何坤官拜户侍郎,落魄武夫演咏春(下)(四千字大章) 晚秋初晨,霜露结冰,凉意已至。

马嵬驿驿丞大清早就裹了一袭厚羊裘,杵在驿站后厨监督着伙房师父的餐食。

黑黑胖胖的曹毅双手笼袖,身材不算高挑的他,依然觉得有些高处不胜寒,嘴角打颤:“每年长安晚秋近冬都这么冷。”

好在,伙房厨师点了火做早餐,地方不大的后厨厨房,腾起一丝暖意。

曹毅这才感到身体舒服了些,本来离驿站正常开放的时间还有些时候,但几日里心惊胆战的曹毅实在是不敢放下心来。

这不前日里,伙房里他认识有几年的老厨子,因为给世子下毒,被那位北梁王世子的侍女一下就扭断了脖子。

听说里头有不少难以言之的隐情,黑胖胖子曹毅坐在门槛上叹息了一声,缩在袖口里的胖手搓了搓,有道是冤冤相报何时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瘦弱的跟杆子似的老厨子怎么就脑子抽了筋,老胳膊老腿的,也得亏知道自己打不过,就下毒。可真当北梁王是那脑门子磕了的傻子?自己儿子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几个江湖中的高高手。

好在老厨子一生没娶过妻子,也无父母健在。在得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用玉扇抵住额门,朝他微笑的世子许可后。

曹毅才敢去捧起老厨子分离两处的身首,拖了几个长安城里专门给人处理白事的伙计,把老家伙安葬了便是。以前老家伙在的时候,伙食都是他爱吃的,这下没了滋味,难免心里缺了什么。

偷偷挪用了安置宅子,补房屋的钱给那个曹毅只知姓王,不知其名的老厨子弄了个不大不小的葬礼。指不得家里的彪悍媳妇知道了,又让他跪那日里搓衣的木板。

人死了嘛,死者为大,曹毅耸低头,一直都觉得他该做些什么。

经历过乱世,又在官场荒度了半生不过是一个驿丞的曹毅,低眉喃喃道:“多享受享受这太平日子,好好过过生活多好。”

莫约一柱香,早餐膳食备好,曹毅简单的将每个糕点都尝了遍。确定没事后,自己捧起漆红食盒,沿着台阶走到世子所在的房间。

房门外,黄牙老仆在闭眼歇息,看到了他,曹毅脚步放轻了些,唯恐打扰到了这个整夜驻守世子身侧,寸步不离的老仆。

老仆徐晃自幼学戏,尤善听记,曹毅那般刻意放轻的脚步落在他耳中入惊雷洪涛。徐晃半眯起眼道:“世子已经醒了,尽管进去便是。”

徐晃突兀的嗓音想起,把曹毅吓了一跳,身上肥肉一颤一颤。曹毅咧嘴笑笑,还是在门外敲了门,一个平淡似水的男子声音传来:“进来吧。”

“好咧。”曹毅应承道,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门板推开的刹那,便有宜人清香扑袭鼻翼,正瞧见世子在宽衣的曹毅捂住了眼,背过身,急道:“世子呀,曹胖子我无心看到,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一只手挎在香肩上,在艰难穿衣世子扶苏笑骂:“大老爷们的,我又不是那些公子娘们货色,难不成你看了还会有反应不成?”

曹毅没敢回过身,这般背对世子笑嘻嘻言:“俺曹老黑就好女色,不太喜欢那些小相公。”

换上了一身素白长袍锦衣的徐扶苏好气又好笑的望着面前的憨厚男子,饶是小倩都是笑容满面。

小倩小心翼翼的服侍世子坐回数日前准备的轮椅上,轮椅由药木沉香木制成,有安神净身的奇效。

世子扶苏端正坐在轮椅上,小倩给他熟稔的披上华贵的狐裘。

徐扶苏这才重新看向站在一旁许久,想走又不敢走的黝黑胖子,“前几日,礼部侍郎孔融孔夫子来递圣旨,说是可以让本世子在长安城里任意挑一座私宅入户。”

“曹驿丞觉得,本世子该选哪里好呢?”

没有料到会被世子询问的曹毅一时间也没有想法,就试探的问了问:“世子有什么心意的或者要求?”

徐扶苏接过丫鬟小倩递给的玉簪,轻轻别在发髻,回道:“本世子想要安静些的地方。”

曹毅听完坐在轮椅上十三岁少年的要求,面露难色的解释道:“世子,长安城的喧嚣繁华你也是明白的,且不说那横贯长安中轴的朱雀大街,夜里五更天都还笙歌起舞的。其他九纵九横与城门相通的大街相较之相差无几。”

徐扶苏了然点点头,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握,不禁问道:“当真没有了?”

身材臃肿的曹毅闭目思索,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世子,犹豫不决道:“下官还真记得京城有那么一处地方。旧时大唐国皇宫遗址,今万年县隰街的荷华苑,因为是故国旧地。”

“所以当初骊阳先帝赵括没有忍心推掉这座种了有百年银杏树的院子。”

“据说那每逢深秋,满院尽带黄金甲,一地金黄树叶,美似仙境。”

“哦?”徐扶苏挑眉,兴趣斐然,那双炯炯有神的丹凤眸看向面前的男人,“那就是他了。”

“可毕竟那是前朝亡国的院子,今朝人住怕有失偏颇,而且世人都讲究风水,怕是不太吉利呀,世子。”

曹毅忧心忡忡,说出自己的疑虑。

“这般不是更好?”徐扶苏没有直接回答,若有所指的反问道。

曹毅低下头不回话,心思机敏的曹胖子明白意为所指,但他不能说,说了就要命。

世子扶苏没有将曹毅的表现放在心上,吩咐了小倩从行李中又拿出一套绵厚狐裘。

世子扶苏接过手中,用不可置否的语气说道:“曹驿丞,山水一程,相遇是缘。没有什么能送给你的,大冬天的穿个羊裘服,怎么说也是长安官员。这件本世子的狐裘不算太大,但你我身材相仿。收下了便是,也无需顾虑。就说是本世子赏给你的银子,买的!”

曹毅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惶惶恐恐的收下了。

“走吧。”世子扶苏推动轮椅走出房间。

望着一行三人远去,世子扶苏临走前留下一句:“别送。”

曹毅就乖乖待在房间中,也不出去,曹胖子投身官场三十余年,第一次收礼,礼不轻情义深重。这位半辈子都被下属同僚瞧不起的黑胖子,凭着前朝旧臣的身份混了下六品驿丞,堪堪入品的小官脸颊通红,手紧紧的揣住狐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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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一行人离开马嵬驿后,直朝万年县隰街的荷华苑。

在和驻守在荷华苑前的士卒打了声招呼后,世子扶苏入住荷华苑。因前几日朝中大会,礼部的人员都告诉过长安城里大大小小无人居住的私宅,世子扶苏无论选哪个都照给匙锁。

一脸谄媚的小士卒点头哈腰的跟在世子身后,胆大包天的居然想替世子揉肩。但在两道凛冽的杀意注视下,小卒差点没吓瘫在地。

一身白衣风流倜傥徐扶苏从袖口掏出几两碎银递给小卒,笑道:“小哥就不用带我们看了,快些回去复命才是。”

正愁骑虎难下的小卒如获大赦般,半点不客气的收下钱财,速速离去了。

这位半吊子的小卒跨府前,若无其事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

银杏飘黄,满地金甲,实在名不虚传。

徐扶苏坐在轮椅上,抬头看那百龄老树,昔日繁盛大唐旧皇都里只能有那端坐高位的君王能赏此美景,今朝沦为私宅,供人选住,可悲?不可悲?

后代人评前朝事,付诸一笑罢了。

些许是感觉到小倩的情绪波动,徐扶苏大度的罢了罢手,“一吏小卒罢了,不用置气。”

“倒是那个马嵬驿的曹胖子挺合我胃口。”徐扶苏嘴角上扬,似乎想到了那个臃肿胖子。

他扭头吩咐小倩道:“去把府邸上上下下整理一下吧。”

老仆徐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苑里高墙上,巡视周遭。

世子扶苏刚欲要闭目歇息会,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徐扶苏制止住老仆徐晃想要上前阻拦对方,让徐晃开了府邸的门。

杵在门外敲门的齐咏春微微一愣,没想到一路过来吃了不少闭门羹的落魄武人有些惊讶。

齐咏春稍稍后退几步,见到刚推门开的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仆,和一个瘫坐在轮椅上披狐裘的公子哥。公子哥年岁不大,十二三岁。

那位披狐裘的公子哥俨然就是徐扶苏,徐扶苏也看见了门外的男子。

男子装饰奇特,一身黑衫长袍,背上背了一尊木人桩,虽是整体看着别扭,但男子一身正气凛然,半点不俗。

徐扶苏摊开手,询问:“敢问这位小哥,有何事?”

齐咏春听到对方率先询问,忙拱手回答:“小哥我自幼习武,有几分武艺,能不能留在公子身边当个护卫?”

“哦?”,听完齐咏春一番介绍,徐扶苏饶有兴趣的点点头,“既然你是习武之人,我身侧的老仆也懂些腿脚功夫,你们切磋切磋,本世子再决定。如何?”

“这…”齐咏春犹豫的看了看白衣公子哥身侧的干瘦老仆,“不是咏春不敢,但老仆年岁已高,万一伤筋动骨…”

老仆徐晃似松坐钟般,一言不发,似乎在等世子的命令。

“无碍”徐扶苏手持玉扇指了指两人,“比划一番就是,这位小哥可别小瞧了。”

见那位公子哥执意如此,本来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碰见的齐咏春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齐咏春朝徐晃歉意道:“老大哥,小子动手知道轻重,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卸下这木人桩,与你交手。”

徐晃吐了一口浊气,武夫擅长掩盖实力,纵然是徐晃也不能一眼看穿眼前人的具体修为。厚重的嗓音沉声道:“出手吧。”

齐咏春大喊一声“好!”,言罢,只见齐咏春两脚脚尖朝前平行,不内扣,不外撤,膝盖内扣,双膝弯曲。他挺直身干,双手握拳,右手在前,肘部弯曲,手指上斜,左手在后,掌心朝右臂呈护手。

一番古怪拳架,让世子眼中好奇心更甚,徐晃也摸不透此人拳架,未曾见过。

徐晃自知与人比武,输拳不输势,隐约见齐咏春拳势有成的迹象,他率先发难,拳风阵阵,如老猿爬行,脚步诡异,直朝齐咏春命门打去。

行家出手知功底。齐咏春收起轻视心理,神情冷静,等到拳罡离不过五寸时,齐咏春养意饱满,瞳孔微缩,身躯不动,右拳变掌,向前探出,在一瞬间化掌为拳,选择与老仆徐晃以拳换拳。

一道围绕两人的强劲劲风腾起,等到劲风散去,两人皆在站中间。不过齐咏春嘴角渗血,老仆徐晃没有表情,眼神里的惊愕一闪而过。,显然,齐咏春输了半招。

姓齐的武夫自嘲,提了提身上的木人桩,心悦诚服的朝两人拱手苦笑:“是我小瞧了老大哥,输了就输了,我齐咏春就此别过。”

“来了就别走了吧”,徐扶苏淡淡的说道。

转身正要离开的齐咏春停顿下脚步。

在见老仆缓缓点头中,徐扶苏坦然道:“齐小哥的拳架非凡,与我老仆交手不过是输了一线,足以证明齐小哥的武艺。”

“留下来吧。”

说完,徐扶苏在徐晃的帮助下,转动轮椅回到府邸中,徒留齐咏春一人在外发愣。

跨过门槛的徐扶苏回首笑道:“天气渐寒,还不快进来,苑里暖和。”

齐咏春重新扶了身后的木人桩,脚步跟上,应道:“好咧,公子!”

第七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灯火阑珊遇红衣 “嘭,嘭,咣”,清脆入耳的声音回荡在杏叶漫飞的主院中。

齐咏春在荷华苑中的银杏树下习武,打木人桩,腿部开阳呈二字钳阳马,身躯笔直,目视前方,双手在木人桩的桩手上来回圈转,时不时侧身弹踢桩脚。动作行云流水,内行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齐咏春习拳已经到了融会贯通的境界。

一片金叶散飞,漫天飞舞中,隐约能见到齐咏春身外的一层深金薄膜。

武夫金身境圆满意直指指玄,是老仆徐晃在和齐咏春交手后。徐晃私底下偷偷和世子徐扶苏讲述判断的实力。“已有一派宗师气象”,是徐晃给予的评价。

徐扶苏在院落不远处的主厢房里杵在窗边,轮椅上的他眼中含光,期翼又羡慕远远观望院子中的武夫齐咏春打木人桩。

愈看眼里的冷意越甚,低头看了眼近乎全废的双腿,年轻世子紧握拳头,指甲都要透入血肉中。

徐扶苏用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赵家…”

似乎感受到手中玉扇传递来的一丝清凉,徐扶苏神思清明些许,微微摇头,将脑中繁杂的念头尽数抛去。

天生秉性不愿服输的徐扶苏暗暗给自己打了气,不愿意整日劳烦院落里其他人的世子,让他们给自己在门槛出装了一个斜坡式的木板。

徐扶苏亲自拉开房门,一股秋风袭来,让大病后的世子忍不住打了一颤。自从丧失“紫气东来”后,他的经脉容易受寒,骨子里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刺感,痛彻心扉。

徐扶苏咬牙,用劲推动轮椅,一点点的勉强将轮椅挪移到门槛上。用尽力气就差一丝便能过了门槛的世子忽然感觉心绞一痛,手上劲力顿时卸掉,整个轮椅带人翻到在了地上。

匆匆赶来的徐晃,连忙扶起徐扶苏,规劝:“世子殿下,外面风寒天冷,你又体弱,若是想要出门,招呼老仆一声,何必自己动手呢。”

“我又不是一个废人”,徐扶苏示意徐晃他没有大碍,随后看向近乎与老仆同时到的齐咏春,扶苏称赞齐咏春拳法和木人桩都打的极好。

齐咏春憨厚的摸摸头,朝脸色微白的世子恭敬道:“世子缪赞了,我自创的这个拳架别的不说,寸劲刚猛,功防一体”。

见齐咏春毫不保留的点出自己拳法的要点,徐扶苏欣赏不已,突然有个念头在他脑海闪过,他脱口而出道:“那齐大哥的这套拳法,我能不能学?”

“能!”齐咏春毫不犹豫的回答。

“而且咏春觉得公子的腿疾能治!”一身宗师风范的齐咏春肯定道。

“什么?!”

徐扶苏激动的撑起自己身子时,刚外出购置食材的小倩瞬间化作一道绿色残影,闪现到齐咏春身前。

齐咏春在听到女子惊呼时,筋骨肌肉顷刻收紧,在荷华苑的几日里,齐咏春和老仆徐晃交流的次数要多,大多数都是相互切磋拳法。他唯独对这个冷言冷语冷冰冰的女子心有戒备。

因为她的身上煞气杀气太重,但似乎一直在有所克制。

“你说的果真?”小倩性子最急,率先发问。

在众人的目光中,齐咏春重重的点头,解释道:“家父行医多年,游历山川,救治过的病人数不胜数,我幼时见过父亲曾经给过一个道人治病,他的症状与公子相差无二。”

“体寒经脉易冻,双腿难直软弱,面色惨白无力。”齐咏春侃侃而谈,将他的认知中的见解一一道来,与徐扶苏的症状一模一样。

“要想治这种怪病,要泡药,烧炉,待到炎日夏季,多吸天地阳气,就能化冰成水。”

“那需要多久才能治好?”

“这…”齐咏春视野扫过三人,缓缓道:“至少要十年。”

“十年…”,徐扶苏低头轻声重复,“那就十年!”

“齐老弟,你说需要些什么,哪怕是老头子我珍藏的神仙书都给你也无妨!”徐晃一把握住齐咏春的肩膀

吼道。

齐咏春神情微愣,虽然不知神仙书是指的何物,还是婉拒了徐晃的好意。

小倩心急的不行,拉撤着齐咏春的衣角就要拽到门里,那起桌上的纸笔递给他,一把摁住他到位置上。齐咏春化用巧劲破了小倩的蛮力。

“我站的写就好。”

“小倩!”徐扶苏唤了一声。

“哦”,戴了顶白绒绵帽,身形窈窕的小倩吐了吐舌头,重新恢复冷意,躲到世子身后。

齐咏春简单的磨墨,在宣纸上写下药浴所需的药材,递交给世子。

世子接过,将宣纸上写的药材全都记在脑海中,转交给小倩。

小倩看都没看几眼,身影转瞬即逝,消失在房间里。

世子无奈摇摇头,又问齐咏春:“我现在这般腿脚不便,怎么去练拳。”

齐咏春笑道:“公子,练拳在意,意到拳至,一往无前,与是施展腿脚功夫并没有太大关系。当然,许多江湖武功都需要四肢健全。”

“而我独创的拳法,纵然只练拳,也能有破甲之力。”

徐扶苏安静听完齐咏春的叙述,爽朗道:“能遇到齐大哥,乃扶苏之幸,不过扶苏已有了先生,无力报答齐大哥恩情。”

“公子客气了。”见徐扶苏将称呼由“小哥”转变,齐咏春心头亦有感触,但不直接表露,倾身弯腰。

“那个齐老弟呀,我观你武道境界也有大金丹吧?”靠在门上的徐晃双手挎在胸前,疑惑道。

“背上木人桩后,我只能发挥五成,就是徐老哥说的大金丹,卸下以后能有指玄的实力。”

徐晃和世子扶苏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

唯有齐咏春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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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将近,心情大好的徐扶苏决定出荷华苑,去长安街上游历一番,被小倩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徐扶苏低头无奈失笑。

周遭又有老仆徐晃布置地浑厚的灵气围在身侧,形成常人难以见晓透明罩子。

小倩被留在府邸里安心煮药,原本想要硬跟世子出门,徐扶苏在出门前眼皮直跳,念头直指小倩,心感不妙的徐扶苏硬下头皮把小倩留在府邸里。

等到出了荷华苑,因官家私宅幽深寂静,隰街两旁除了高墙别无其他。

徐扶苏推动轮椅一点点的驶出隰街,齐咏春护卫在身侧,老仆徐晃则隐藏在暗中。一明一暗,交向拱卫。

夕阳薄暮,余晖浅淡地普洒在两侧红砖绿瓦上,徐扶苏遥视不远的长安城主城,楼台阁楼都披上一层红霞妆容。

一行人沿路出行,直到了人烟繁盛的道西“西市”,车马往来,人流攒动,渐近暮夜,街上已有油灯灯笼高挂。叫卖声此起披伏,一张张迥异不同的脸庞在世子扶苏眼帘前晃过。

路途中,有不少装扮奢华,精致动人的世家小姐停步逗留,目光流连于坐在轮椅上一脸淡然神色,风流倜傥的白狐绵裘的公子哥。

也有不少惋惜公子哥年纪轻轻就坐在轮椅上的一些官宦商贾家里的小妾美妇,胆大的抛来妩媚目光,也有不少温婉的含情脉脉。

徐扶苏看过便罢了,也不招惹。

细细思量长安城里的女子风格习俗不同于北梁的妇人有彪悍生猛的风范,各有各的好,说不上来。

跟喜欢一个女子一样,百般皆觉得好。

对有些女子的喜欢,大抵是抑制不住的,心头埋住了,眼里却藏不住。

徐扶苏和护卫齐咏春在人潮中随意游玩,齐咏春不曾被那么多女子注视过,脸上通红一片,反观世子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闹事车水马龙,偶然驻足的秀美女子,依然勾不起世子的兴趣,脑绪里那一抹红衣乍现,眼前却不见。

少年情絮,起于伊始,终难割舍。

秋风未起,而我已思你成疾。

耳边突然传来齐咏春惊喜的声音:“公子,前方有卖小玩意的铺子,我们去看看吧。”

“这般,也好。”徐扶苏点点头,顺向齐咏春手指的地方望去,熙攘人群中一袭深红云纹花纱锦服的绝美女子与身后残阳红晕相融,女子倾城容颜映入眼帘。

世子痴了......

原来,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不待徐扶苏回过神,齐咏春便兴致勃勃的推动轮椅朝小铺跑去。

“诶,诶,你慢点。”,“小心,看点人,别把我摔出去了!”阵阵寒风刮过徐扶苏的脸颊,徐扶苏却心思顾不上那么多,双手握紧了轮椅的把子,嘴里不停的叮嘱齐咏春跑的慢一些。

不料,原先在府邸里摔过一次轮椅后把扶手瞬间断了,恰好正逢下坡,失去掌控的徐远书连人带车一起滑冲下去。

因妹妹何清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书,身为姐姐的何倾城不愿去打扰妹妹,带上随从丫鬟就来了长安城的西市闹街上。

刚巧碰见买小玩意的铺子店,少女兴致大好,正在铺前详看面上的小玩意,把玩手中铃铛。

突然何倾城听到人群噪杂,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喊,似乎有些熟悉。

少女抬起沉鱼落雁般的面容,秋水明眸望向人群中。

熙熙攘攘,鱼龙混杂的人群里,冲出一个披白狐狐裘的少年。少年生的一双秀美的丹凤眸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已颇有意气风范,面如冠玉,可谓玉树临风。

等到何倾城看清楚轮椅上的少年,认得就是北梁王世子徐扶苏!

何倾城见轮椅朝她撞来,似乎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掌握不住车轮。何倾城没有理会丫鬟的拉扯,摆脱丫鬟的何倾城径直拦在少年的前方。

跟在后头的齐咏春和轮椅上的世子同时大喊:“小心!”

何倾城嘴角露出轻蔑一笑,就在轮椅撞上她时,一脚朝世子两胯踩下。

徐扶苏反应也是极快,立马叉开双腿。

少女蛮劲不一般,硬生生的止住了轮椅。

徐扶苏头发凌乱,低头看了眼胯下,确认无碍后,迅速抬起头目光怔怔的与近在咫尺少女对视。

少女第一次被男生这般盯着发慌,小脸微红,气哄哄道:“没看到人这么多吗?这般孩子心性。”

见何倾城数落自己,徐扶苏心感委屈,指了指后方的把手,解释道:“把手断了。”

“哦…那对不起,误会你了。”何倾城顺着世子后面瞅了眼,歉意道。

何倾城看他坐在轮椅上,故作莫不关心:“腿瘸了?”

徐扶苏整理一番自己的头发,狠狠瞪了眼匆匆赶来的齐咏春,示意不要上来坏他好事。

虚弱的徐扶苏抚抚自己的胸口,点点头:“得了病。”

“能治好吗?”何倾城有些着急的问道。

徐扶苏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绝美少女,暗叹果然人如其名,苦笑道:“不知道。”

何倾城默默裹紧身上的锦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伸出纤手替徐扶苏轻轻拨弄狐裘。

少女猛然抬起头,自信满满道:“我家有钱,我养你呀!”

徐扶苏愣住,下意识的回答:“好呀…”

长安最美是红衣......

第八章 又过一年寒冬暑,齐咏春读神仙书 岁月昭昭,时光辗转又过一年寒冬暑,长安城的深冬总是藏着凌冽的冷意和催人入梦的乏倦。

永嘉五年,长安城今年的雪,来的有些晚了。本该腊月飞雪的季节,直到了年夜当晚才下起倾城大雪。

徐扶苏是怕冷的,站在院子中默默裹紧身上的纯白狐裘。体内的紫气东来,已经一年没有动静了。任凭他怎么去费劲心思和如意沟通,每次都无功而返,识海里一片死寂。

“一年了。”徐扶苏呼了一口气到手掌里,他这个地道的北方人士,也扛不住体寒外寒两种冷意夹击。

好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时,碰到了武夫齐咏春,药浴一年,世子已经不用在窝缩于房中,能自由出行。双拳经脉初步恢复,但挥拳打桩仍有困难。

“世子”,身后响起一人年老沧桑声,徐扶苏转头,偏房走出一位头戴毡帽,穿着厚重棉服老人,老人提了一个铜质的怀炉朝他走来。

“天甚冷冽,世子要多保重身体哇。”老人有些责备面前的男子,一口黄牙咧嘴说道。

“世子伸手暖暖。”老人就是老仆徐晃。

白狐脸儿少年叹了几声,在老头严肃的眼神下,捋起袖子,将手放在怀炉上。细看怀炉圆形,唐国有“簋簋之属为之”的说法。炉底为荸荠底,炉壁镂雕了福禄寿三仙,兼有金龙戏桃。很是考究。

老仆徐晃双手笼袖,蹲在世子身侧,慢死条理道:“原来以为在北梁王府,才能感觉到北地的那种冷寒,没想到这长安城的冬天,半点不差。”

“原来?是多久的时候。”徐扶苏暖和了手,又重新缩回袖子中。

徐晃双腿晃晃悠悠,仔细回忆一番,“三十年前咯。”

徐扶苏缩着头埋在狐裘领子中,目光斜视徐晃,疑惑不解道:“哦?”

徐晃神秘一笑,脸上洋溢自豪得意,“老仆我三十年前才跟北梁王去的西北四洲。”

“王爷好听曲,那会王爷刚封关中候,在昔日长安城里老仆的小戏台上,安安静静的听完了一曲子,点名道姓要了老仆去给他唱曲。那会长安可没这么冷…”,徐晃唏嘘不已。

“可不是老奴我吹牛皮,当年也是那…”徐晃回忆起旧事,摇摇头似乎不太想继续说。叹息一声:“老仆我也是戏台数一数二的戏子。”

“老徐,那戏班子还在?有没有京城的绣春阁来的有名气。”

“过的太久咯,老仆我也不太清咯。”徐晃目光直视前方,鹅毛大雪纷飞,一粒粒雪花浮动于空中。

纵然知道徐晃对他自己的往事都不太愿意多提,但徐扶苏还是暗自记在了心里,有空要打听打听,徐晃言语中满是遗憾,他又怎么不知。

“要是扶苏给你找回了以前的戏台子,也给我唱一曲吧。”

徐扶苏探出头,瞅了眼徐晃,笑道。

徐晃颔首,故作掐指,半开玩笑道:“世子可别嫌弃老仆烟嗓京腔嘞。”

说完,徐晃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不远处,在雪地里已经做出拳架起手式,准备运气练拳。

自打徐晃和小倩见着齐咏春的药方有效且没有多余的副作用。对这个赤诚丹心,每天学拳早晚的晚辈后生是顺眼的很,为人嘛也谦逊。时常和徐晃交手学武,两个人相得益彰。

哪怕是他实打实的半步合道,以曲入道都琢磨不透雪地杏树下那袭黑袍长衫,朴素的一点花边都不带的男子真实实力。

隐约感觉是武夫境界的指玄,但具体是有所建树修为的指玄境还是那骇人听闻的指玄巅峰乃至更高点的境界。

儒道佛武四家,唯有武道最难修成,破境难尚且不说,更重要的是天下武夫都有入门的拳架拳谱拳法,而齐咏春这小子似乎是一路自己摸索,无师自通。

饶是见多识广的徐晃都得在心里称呼上一句不世之才,此般也好,若是世子身旁没有一个江湖一品高手,他也放心不下。

徐晃眯起眼,傻愣一笑,要是能一直和世子坐在门阶上看雪多好?

雪地上沙沙作响,穿了一身素绒绣花袄的小倩如雪中的绿色精灵,一头飘逸的浅绿长发的她驻足在离两人一米远的地方,嘴齿含笑:“世子,该去药浴了。”

徐扶苏下意识身体打了个机灵,略有红润的脸上露出苦脸勉强道:“好……”

离开前目光含情脉脉的看了眼徐晃,惹的徐晃心头也是打了个颤。等到那一声房门关闭的声响起,就连在雪中练拳的齐咏春拳招都停顿了片刻。

徐晃笼起袖子,计上心来,故意一路小跑到院子中央。他靠在杏树下,从怀里掏出一本神仙书,蹲在雪里看书,时不时啧啧称奇。

齐咏春见老人每次在他练拳时,都会捧着一本书凑到他周围,时不时就露出点声。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坚持不懈,齐咏春中途并非没有去找徐老哥指教,没当他过去的时候,徐晃就会遮住书,美名其曰不适合他看,怕带坏了齐咏春。

他寻思着书里的东西也不能动摇他的武道之心,但见徐晃不愿意,他便没强求,一年来直搞得齐咏春心里痒痒。

趁四下无人,齐咏春实在忍无可忍凑上去,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抢走徐晃手中的神仙书。

没想到徐晃没有追上来,齐咏春放松舒气,手指紧紧握住那本抢来的神仙书。

徐晃奸诈的笑言,“齐老弟还是修心不够呀。”

齐咏春心中暗自诽言:“谁让你个老头子天天晃来晃去的。”,齐咏春不以为然道:“好书才要多共享,徐老哥和公子闲暇无事的时候就天天窝在房里看,莫说我不知道?让我好好瞧瞧。”

齐咏春说完就不在理会徐晃,专注于手中神仙书,书封名为《如意君传》,想来应该是讲述某些巾帼女子,女侠的书籍,心中暗自埋怨徐晃有此咏歌赞扬的好书都不给他看,不够兄弟。对徐晃的话轻视了几分。

开篇明宗,第一章“艳美世家女”,齐咏春单单停于此就片刻没挪动,脑子里浮想翩翩,莫约是儿女情长。素来没有女人缘的齐咏春顿时如获珍宝。细细详读一番,竟然越读越沉浸其中。

徐晃就这么瞧着蹲在地上认真读神仙书的齐咏春,时而点头,时而沉默不语。

就连世子在药浴时惊天动地的惨叫都放当做耳边风,徐晃都要被叫懵了脑袋,他还不动如松。

一柱香后,齐咏春猛然抬头紧闭双眸,呼吸有些紊乱,一把将书伸到徐晃面前,缓缓总结道:“读此书赛过当神仙,好书!”,起身立即背过他,头也不扭的回到自己的房中……

徐晃神情略有失望的摇摇头:“修心差了点,不太行。”

第九章 雪漫长安,世子思乡 泡在药浴里的徐扶苏在经过初始直彻骨头的钻心疼痛后,微微麻木的徐扶苏无力的倚躺在木桶上,皮肤的表层渗出丝丝的消融声。

药浴的药劲能够最大程度的加快分布在世子经脉内不知名的浅灰色火焰灼烧冰层,感受经脉传递来的疼痛,徐扶苏咬牙切齿,实在不好受。

水雾腾绕间,徐扶苏的意识迷迷糊糊见回到了识海紫海中。

一张硕大的金光符纸,屹立在冰川之上。因为在进入自己神识时,便有一小簇灰焰环绕他,为他驱寒。

徐扶苏驻足原地凝视符纸许久,缓缓蹲下身,温柔地抚摸冰层,冰层下的巨大黑影若隐若现,喃喃自语:“放心,我很快就会救你出来。”

矗立于冰层上的“封”字突然发出一道波动,无数的灰焰摇摇欲坠,似乎要熄灭在这股波动中。就在那道金圈涟漪贴近世子时,不知何处一阵猛烈的吸引力将他的神识勾回现实。

徐扶苏眼前场景扭曲突变,药浴中的他赫然睁开双眸,大口喘息。

守在门外的小倩似乎察觉到了屋子里的动静,担心的试问:“世子?”

徐扶苏将手臂从药浴浴水中拿出,破水声哗啦啦,他回复那位寸步不离,尽心尽责的丫鬟道:“没事”。

小倩推开门,立即将门掩上后替世子更衣。

一抹浅淡的檀香扑鼻,小倩身上独有的清香让他舒心不少,徐扶苏脑海里回忆着在紫海里发生的画面,灰焰和“封”字符的来历,徐晃都有给他解释过。但那一股奇怪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徐扶苏轻叹一声,心中苦笑,自己的身体里似乎多了很多莫名奇妙的东西。眼眸闪过一丝冷冽,随又隐藏了下来。

身后的小倩望着已经高了她一个个头的少年,不经意偷笑,默默地给他束上白玉带。

徐扶苏重新坐回轮椅上,狭长的双眸柔和的看着小倩,嘴角微扬:“比之前服侍我的时候麻烦吧,辛苦你了。”

冷艳的面容微微一愣,展颜轻笑不语,她递交轮椅上的少年那一柄“无名”玉扇,给他披上一件白狐裘衣。

做好一切后,世子示意她不用帮忙推轮椅,自己用手出了浴房。

恰巧荷华苑外响起阵阵敲门声,传来一个女子的叫门声:“徐扶苏!你出来!”

徐扶苏顿时神采奕奕,推动轮椅朝门走去,徐晃早就站在府邸门前,替世子开门。

“吱呀”大门敞开,映入世子眼帘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女,秋水般灵眸正在盯着他,双手叉腰很是神气。

徐扶苏哭笑不得,“你怎么一副彪悍模样?我可没惹你。”

何倾城眯起眼,得瑟道:“我马上就可以去东林学宫进修了,未来的女大学士指日可待。”

“哦…”,徐扶苏刻意拉长尾音说道。不过心中还是替少女高兴,“你通过东林学宫的入学测试了?”

“嗯嗯!”何倾城喜悦的点头回应,不忘打击世子道:“你呢徐扶苏你考过了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徐扶苏双手笼在袖中,调笑少女道:“我不用考试也可以进学宫。”

少女犹如被一盆冷水浇头般,瞬间失落下来,小绵靴狠狠剁地,“徐扶苏,你个大笨蛋!”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气哼哼的跑走…

一头雾水的徐扶苏瞧着雪地里渐行渐远的红袄,不顾老仆徐晃耐人寻味的目光,吩咐他道:“护送她一程,别出意外了。”

“我回苑里睡一觉。”徐扶苏伸了一个懒腰,精神时常困乏的他每临戌时正点都昏昏欲沉,深冬最好冬眠时,大好时光可不能浪费了。

叮嘱完徐晃,世子推动轮椅进了苑中。

徐晃身影一跃,消失在雪夜中,徐扶苏偏头看了眼,啧啧称奇,莫约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这般来无影去无踪?

哪怕是他初入筑基时领悟的身法,也无法做到踏雪无痕吧。徐扶苏低头对自己的双腿,数落:“你们俩能不能好好争点气。”

冬寒袭过,徐扶苏打了一个寒颤,经脉传来丝丝疼痛,世子吃疼,连忙回到屋中。

被屋子中暖炉热气包围后,徐扶苏身上的寒意才渐渐褪去。

世子独坐在暖炉旁,透过橱窗,目光深远。长安,已经雪满一城。

北梁,是否安好稳当?父母会不会因他日日难眠?亚父身体有没有好了一些?小曲儿和先生叶宣游玩到了哪里?陈世墨有没有在白鹿学宫好好读书?

世子倚在床沿,思绪飘远,不经意间泪流满面。

君自故乡来,不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却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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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初的最后一场大雪把占地千亩的北梁王府漂染的雪白苍茫,见证历史风云和岁月变迁的斗拱飞檐,以及高大巍峨古朴的青砖色泽都被白芒雪花遮掩。

打扮颇为精致不凡的貌美妇人,倚靠在窗边,窗外皑皑白雪,妇人愁容满面。淹没玲珑山的大雪一夜倾至,隔天的清晨额外寂静,妇人痴痴傻傻的孤望远方,不知在思忖何事何物。

美妇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不久。些许是不想让门外尚未卸甲的男人受冻,蒋婉胡乱嚷嚷道:“站在外面杵着我就不骂你了吗?”

“唉,夫人”,收到消息便从边境急忙回来王府的徐芝豹,已经在雪里驻足了一个时辰,始终不愿打扰这个陪伴自己半辈子的女人。

见到一身覆甲的徐芝豹,蒋婉急切的询问:“苏儿,有消息了?”

徐芝豹将蒋婉拥入怀中,抚摸她的秀发,如释重负的说道:“姜诩告诉我,长安城里北梁的一个隐线来了消息。”

“说什么了?”蒋婉梨花带雨的抬起眉头,满眼期翼的望着自家男人。

徐芝豹那副刻意装出来的严肃面容,此刻也露出笑颜:“世子无碍。”

蒋婉终于得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答案,再也抑制不住,倒在徐芝豹的怀里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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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州,蒋府,在府邸众多装饰华贵的屋子中有一间与其格格不入的简陋院子。

院子里除去一把滕椅,空无一物,藤椅上有个白发苍苍的枯瘦老人闭目养神。

枯瘦老人轻轻摇晃滕椅,自言自语:“申兔,可有消息了?”

阴暗处,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巳蛇从长安汇来了消息。”

“讲”

“回禀老爷,世子无碍,但双腿暂时残疾,长则十年,短则五年。”

枯瘦老人坐起身子,眼眸死寂一片,死寂之下杀意凝漫,冷笑不已:“好一个赵家,可怜我外孙儿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被人害断了腿。”

“徐芝豹要护那所谓的大骊边境,好!徐家不为我外孙找场子,那就由老夫我自己亲自走一遭长安城!”

风云将至…

第十章 国师进北厥,世子入学宫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春意已浓。

春阳暖日挂于天悬,玲珑山的积雪消融。

在北梁王府待了一段日子的叶宣,今早破天荒的晨起登上玲珑阁,与那鬼谋姜诩做临别。

这位独好青衫的读书人除了要与姜诩言别外,当然还有要嘱托的一些重要事情。

叶宣扶住把手缓步登楼,青衫随风飘飘,身姿颇为出尘。

待到他上至阁顶,发现姜诩早已摆好一部棋盘,等他落座。

叶宣淡笑风声,“姜先生久等了。”

“先生一词不敢当,就叫我文合吧。”姜诩摆手谦逊道,言罢伸手示意青衫男子入座下棋。

“打算离开北梁了?”,姜诩先落一手白子,问道。

“嗯,打扰你们多日了,我此行来北梁除了给徐芝豹一个交代,其次就是仰慕先生许久,特来看看。”

“还真半点不担心你的大徒弟?”姜诩挑眉,似笑非笑道。

“不瞒你说,未曾担心。”叶宣坦荡回道,自信满满。

“哈哈哈哈,好一个未曾担心!若不是你身在此世,或许真让人觉得你未卜先知。莫不是国师一直暗暗关注,亦或是与你有关?”

面对姜诩袖里藏针,咄咄逼人的试探,叶宣不怒反笑,“这也是我执意留在北梁王府的原因。”

“不是么?”叶宣略略思量,落下黑子。

姜诩看了眼棋盘,不再纠结叶宣的目的,反而眼神玩味的盯向叶宣,“听闻叶国师在对春秋总结时,将我以黑子一百六十七为量,著称鬼谋。可不知今天这盘棋,国师能在多少黑子下定,赢了我?”

叶宣神色认真,胸有成竹道:“赢下文合,一百六十七黑子一子不少。”

“不过…”叶宣话锋一转,诚然道:“若是叶宣赢了,千万答应叶某一件事情。”

叶宣一番话撩拨起了姜诩的胜负心,他心中与叶宣比拼棋力的想法更甚,姜诩举高手中的葫芦仰首喝酒,披肩长发扬起,潇洒逍遥,郎声:“先赢了我,我就答应你。”

叶宣脸色平淡,双手握于前方,微微颔首:“请!”

一场棋盘厮杀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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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五年初春,长安城城外结伴游春的旅人不在少数。

灞桥灞水边上,杨柳依依,柳絮纷飞,不亚冬雪。

熬过寒冬,不再经脉易冻的世子,难得离开荷华苑。一路上,徐扶苏少不得与齐咏春学习他那古怪拳架的拳法心诀。齐咏春并不藏私,倾囊以授。

徐扶苏都悉心用心记下,哪怕有疑惑不解的地方也会仔细询问。

“齐大哥,你就没有给这套拳起个威震八方,霸气无双的名字?”少年徐扶苏突然嬉笑调侃道。

“嗯......”齐咏春磨搓下巴,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纠结万分。

“本世子看,就以你名字叫咏春吧。”徐扶苏提议道。

原本邹着眉头,纳闷寻思中的齐咏春听完世子的话,眉头舒缓开来。摸摸寸短的头发乐呵,“就叫咏春拳!”

重操旧业的徐晃安心驾驶着马车,由长安朱雀大街驶出长安正城门朝华山方向去。

世子徐扶苏仍是月前初入长安时的那辆简陋马车,照徐晃的话来说,那劣马和他一路上有了感情,舍不得咧。

徐扶苏倒也不太在意,反正马车外观简陋低调些也没什么不好,内里五脏俱全。他也就打消了换辆马车的念头。

徐晃一路上安安静静,不怎么说话,偶尔说说几句也是拍世子扶苏的马屁。

难得见徐晃少话,徐扶苏疑惑,从马厢中探出头,拍拍徐晃的肩膀:“老徐,今儿话少呀。”

徐晃憋着嘴巴,支支吾吾说了一句:“世子殿下呀,老仆我中午偷偷多吃了点蒜头。”徐晃一个不注意就张开了嘴,“怕熏到世子你”,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开了腔。望着犹如吃了屎般黑下来的年轻面庞满脸惭愧。

不等他说什么,只见少年捂住鼻子,伸出一个修长的手指放在嘴唇上,显而易见是让徐晃不要张嘴。徐扶苏在心头默念几声一二三,将头缩回了马厢中,才敢送开手指。徐远书眼神憋了眼身旁的武夫齐咏春,齐咏春也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公子,你盯着我看啥?”齐咏春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记得出门前照了镜子,没饭粒粘在脸上。”

“因为你英俊潇洒,貌若潘安。”徐扶苏敷衍了事瞎口说了几句。

齐咏春羞赧,不好意思地问徐扶苏:“那公子知道我为啥讨不到老婆吗?”

徐扶苏干脆侧身背对齐咏春,说了一句:“可能是容颜太甚,小娘子们都觉得配不上。”

齐咏春惊愕,恍然大悟,将世子的话如获珍宝。

世子不知道的是,齐咏春因此就把能找到“不被他惊世容颜折服的女子”当媳妇作为习武的第二个目标。

闻名骊阳、北厥、西域等偏远疆域邻国的东林学宫依华山而建。似乎屹立于骊阳的两大学宫,北东林,南白鹿皆落座于名山大川上,人杰地灵莫过于。但庐山上的白鹿书院与华山上的东林学宫相比,在如今骊阳天下的许多读书人眼里逊色不少。

东林学宫能稳稳压住白鹿书院一头,主要还是归功于学宫毕业的弟子桃李满天下,其中出头闻名者居多,大都构成了骊阳官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东林学宫分文武两个学殿,文殿文人士子居多,武殿修习兵法,以培养沙场率兵统帅为主。

曾有人笑言,若是将东林学宫所有求学的学生杀掉,那么骊阳官场军处将青黄不接,断掉骊阳的国运。足以证明东林学宫在骊阳超然的地位,就连东林学宫的宫主也是身兼翰林院总大学士的职位,与丞相李陆地位相当。

徐扶苏示意老仆徐晃在道旁停下马车,离开车厢在齐咏春的帮助下坐轮椅,驻留在路道边远望不远处的西岳华山。

华山地处黄河以北、南贴秦岭,奇峰突兀、巍峨壮丽,以“险绝奇峻”而名冠天下。其中世子所在的位置正对华山东峰,东峰顶上是一处光可鉴人、崎岖不平的悬崖峭壁,传说是天上仙人自天而下留下的一处手迹。

徐扶苏记得亚父姜诩盛赞此为“仙掌”崖,掌崖上半轮如月,以“石月”为称。

徐扶苏仰着脖子,那么端详一看还真像大手掌扇在山上,他直接跃过望着山崖发呆的齐咏春,问徐晃道:“嘶,老徐,你知道这里头有没有门道?”

隔着世子老远的徐晃摇摇头,大声对徐扶苏说道:“老仆也不知道嘞。”

徐扶苏失望的撇过头,继续看向华山,华山山脚下学宫正门处,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来自****的学员汇聚。

春风拂面,少年面容和熙,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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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西暮,玲珑阁顶层,两代智谋棋局已近尾声。

叶宣落第一百六十七黑子略胜姜诩一筹,棋局落幕。

同一日,青衫读书人踏云飞至王府碧波湖畔,以湖中锦鲤为骑,携小童北掠并州边境,直入北厥。

第十一章 蒋家大院老不死 久居蒋府不问世事,少有出门的蒋氏老家主、北梁王老丈人蒋去破天荒的想要出野狩猎。

北梁民风彪悍,武风浓厚。八岁小童尚能骑马驰骋,北梁妇人能善弓弩的也不在少数。春初正值野味熬冬后,肉质迹极鲜极美,最适狩猎。

蒋家是北梁天字号的名门望族,位列骊阳四大家族之一。骊阳四家,徐蒋宋王,将门家族里以徐家、宋家为魁首,徐家威势最甚,宋家次之。文官家族中以蒋、王两家占据鳌头,两家并肩。

徐家两代骊阳大将军,坐拥西北五洲,掌天下精锐三十万北梁铁骑,当代徐家家主徐芝豹又是骊阳唯一一位异姓王,天下第二,位高权重,四大家族之首。

宋家略输徐家一线,宋氏家主宋黎为两辽总督,老供奉宋长生为骊阳第一学府东林学宫宫主,桃李满天下。宋家年轻一代以宋余年为首,人称“风稚”,弟弟宋如言名声不显。

王家实力最为薄弱,王家家主翰林院大学士王安为尊,其子王明凯为骊阳新任兵部尚书……

换下保暖锦绵,一身昂贵轻便绸缎的枯瘦老人坐在北梁军马,悠闲自在,贪婪地汲取初春暖日的温和。

马下跪拜着一个魁梧似山,面容奇丑无比的精壮男子低头向他禀告老人派去调查的结果。

枯瘦老人就是在北梁唯一能骑军马,却不是北梁铁骑的蒋家老不死蒋去。

安静听完属下回报的消息,蒋去神色平静,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直到精壮男子说到王家时,蒋去才兴趣乏乏的挥了挥手,男子立刻沉默后退几步。

“一个王家两个人当了二品大官,难怪敢称自己是第四大家族了”蒋去面露嘲讽,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

“丑牛,吩咐子鼠率领乞讨军,随我出城。”

“遵命,老爷”,“太守那边,要不要招呼?”丑牛俯首瓮里瓮气的说道。

蒋去微微眯起眼,打量几眼丑牛,吐出一句话:“告诉蒋夜,老子要去长安看他外甥,族里的事情暂且由他来管。”

言罢,蒋去握住缰绳,轻轻鞭打,控辔驾马离开府邸。随即,丑牛身后又掠过四道身影,紧跟老人。

丑牛等到老人离开后,才隐没于黑暗中…

流州平城郊外,一处破败搁置的城隍庙。

庙里汇集了平城城中所有的乞丐,不过这些乞丐穿着落魄不堪,无一手脚健全,不是缺胳膊瘸腿,就是耳聋眼瞎。但这帮乞丐气度与寻常乞丐不同,每个人散发一股凶悍狠辣的气息。

乞丐中为首的是一个眼神阴鸷冷血的驼背老汉,此刻他站在城隍庙前静静等待某人。同时,小心翼翼的盯着身侧一样与之并肩的灰衫儒士,灰衫儒士仿佛无视他的存在一般,自顾自的饮酒,也不言语。但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敢小瞧了这位持扇寡言的枯槁儒士。

灰衫,枯槁,正是输棋叶宣后守约下了玲珑山,出流州的鬼谋姜诩。

一柱香后,远处小道上出现了五个身影,枯瘦老人蒋去一马一骑当先。老人以“十二生肖”命名的护卫扈从中的“寅虎”“辰龙”“午马”“酉鸡”四位,落于老人一头。

“寅虎”与“辰龙”为两兄弟,身具龙虎之力。哥哥辰龙一脸凶横,浑身刀疤。弟弟寅虎常以笑脸迎人,阴险狡诈。“午马”是一位面部红赤的中年人,以脚力著称,蒋去离开骊阳时遭遇追杀,就是靠着“午马”的脚力,硬生生将老人背回北梁。“酉鸡”是一个拄杖老妪在蒋家十二卫中排行最末,擅长用针当作暗器伤人杀人。

剩余的六大生肖,行迹诡异,深藏不漏,明面上的“虎龙牛马鼠鸡”都不知六个隐卫的身份,甚至六个生肖隐卫相互间也不知道其他五人的身份。唯有蒋家老不死蒋去一人能够调动,清楚他们的身份。

姜诩持羽扇轻轻挥动,脑海里的想法一扇而过。他嘴角浅笑,笑迎老人。老人身上弥漫的血腥味,杀意极重,隔着老远姜诩都能感受得到。心中苦笑不已,就连北梁王都畏惧三分的老丈人,也唯有你叶宣能想的出让我姜诩来做这件事。

一旁的驼背老汉眼里发光,一路小跑到蒋去跟前为其牵马,嘴里嘀咕着,老人侧移身子听驼背老汉说的话。

老人目光偶尔看向姜诩,姜诩神色冷静异常,并不避讳的与其对视。

待到蒋去驾马到了姜诩跟前,蒋去居高临下的俯视姜诩,冷声道:“鬼谋,你怎么也闲的无事下了玲珑山,是边境军务不够多?还是你酒瘾犯了来找老头我拿酒?”

姜诩昂头回复蒋去:“蒋老爷两问,一个文合不敢苟同,另一个倒是有的说道。”

“哦?要酒要到我蒋老不死这了?”,头发灰白的蒋去冷哼,凶残一笑:“赵家小子的头颅酿的酒要不要喝?”

姜诩半点不畏惧老人吃人般的气势,微舔唇口,附和老人:“若有机会能尝到,那也不枉我姜诩一生嗜酒的名头。”

“唰”一声,蒋去拔出悬佩马上的北梁军刀直指马下的姜诩,霸道无匹道:“那现在就有机会了!”,在一瞬间,众人杀意皆凝聚在灰衫儒士身上。

“非也”姜诩没有在意,朝蒋去微微摇头说道:“蒋老爷子爱孙心切,迫切想见到自己的外孙,担心他受欺负,姜诩身为扶苏亚父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梁王封王不久,北梁尚未全归我们所掌,暗地里风云涌动。这个时候,老爷子去长安城无疑是给人落下把柄。”

“老爷子,三思!”,姜诩朝马背上的枯瘦老人微微鞠躬。

“姜诩!”蒋去收刀,立即翻身下马。他一把抓住灰衫儒士的衣襟,伸出另一只埋在袖子的手,五指断去其四,怒目而视。质问姜诩:“老朽倒是要请你看看,我这四指是怎么断的?”

“嗯!回答我!”

姜诩眼眶发红,盯着蒋去,手臂颤抖,一字一顿道:“我没忘......”。“但现在,不能去,去则你死,世子死,无人能救!”

“梁王更不能去,他一去北厥如狼似虎顷刻就会南下骊阳,最先遭殃的是北梁,北梁千千万万的百姓!”

蒋去仿佛瞬间掉了气神,松开姜诩的衣领,叹气一声背向他,“说吧,还有什么要求”

“请蒋老爷子,四年后再覆长安!”

“是你的主意还是另有他人?”蒋去失魂落魄般的看向姜诩道。

“乃我与大骊叶宣密谋”,姜诩如实回答。

“大骊,叶宣。”蒋去低头喃喃,这位不惑之年的老人回忆起永嘉元年初,刚任为国师青衫的读书人私下拜访过他。

老人对那位无表字,号“卧龙”的读书人颇为欣赏,那人曾与他说过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老头子至今为止,尤记于脑海,“蒋老爷子,如果可以不要再回长安啦。”说完扬长而去,两人再无相见。

后来老人卸任六部首铺一职,由老伙计李陆代替为丞相。杯酒释兵权,长安鸿门宴,老人断四指得归北梁......

蒋去神情不甘,又无可奈何,若真像姜诩所说,叶宣断言五年后他才能去长安。他究竟是信还是不信?可姜诩言明其中利害有理有据,北梁百废待兴,风浪关头容不得半点马虎。

老首铺蒋去握紧拳头的缓缓舒展开来,老人仰头朝天,看不到他的表情,蒋去语气冷漠:“若是我外孙再遭遇什么厄难,休怪老夫亲自走一遭长安城。”

蒋去一挥长袍,转身上马,朝驼背老汉叮嘱道:“子鼠,领几十个精锐乞讨军速去长安城护卫我外孙,不得有误!”

驼背老汉双手贴地,伏首回道:“子鼠领命,定当护卫小少爷。”

“寅虎”、“辰龙”、“午马”、“酉鸡!我们走!”

随着蒋去骑马与众人离开,原本剑拔弩张的城隍庙瞬间安静了下来。

姜诩遥视远方,一骑绝尘重回平城,姜诩这才卸下心中大石。

春风拂山岗,姜诩的发丝在风中飘动,他手势微微向后挪动,城隍庙两侧林中沙沙作响。

.......

第十二章 你说谁是乞丐 巍峨壮丽的华山山脚下,东林学宫宫门。京城各家世族膏梁子弟三两成堆,各色锦衣绸缎迷慌人眼。腰悬佩玉,腰围白玉带的公子哥不在少数。打扮精致,衣裳裙摆,身姿婀娜的世家女亦不逞多让。

与谈笑风生,嬉笑连连的士子群格格不入的是身旁聚拢成团,出身贫寒的寒门子弟。这些寒门子弟大都十四五岁,来自****,不远万里的长途负笈来到华山求学。

北梁出身于流州的周二两,站在寒门子弟里独树一帜,虽年十四,身已有九尺身高,在众多人中最为显眼,鹤立鸡群。

长相憨呆的周二两,穿一双草鞋,身上是来不及更换的冬时的羊裘布衣。日头逐升,浑身只有一件破羊裘布衣的周二两土黄的额头上都渗滴点点汗水,两只手抓紧竹箱,大眼珠子好奇的四下打量。

周二两庞大的身躯下是几个与路途中碰到南下长安城求学的几个寒门子弟。当下正躲在他的影子下避阳,远处有不少世家公子哥把这个傻大个当作乐子,调笑讥讽。

他不以为意,倒是不能说是周二两耳朵不好使,而是周二两目光心思都在研究山门的联语。

东林学宫山门有两句自古从今从未更换的联语,

“惟楚有材,于斯于盛”,横批为“东林学宫”,可谓大气磅礴,别开生面。

周二两一字一句的顺读又默读几遍,记在脑子里,这才挪开目光,正巧迎上几个世家公子哥不怀好意的目光。周二两憨厚的摸摸后脑勺,害羞地朝对面世家公子哥拱手示意。

怎料那几个膏梁子弟半点不给周二两好脸色,但学宫要求门前不能辱骂求学的学子。几位世家子暗暗记下,若是这傻大个过不了学宫的考核,进不了学宫那也作罢,若进了学宫那可好生招待。

周二两些许是真不习惯高于众人,被人注视,和几个躲在他影子下蔽日的同伴致歉几声,走到了人群后方,蹲在一层石阶上捧书读书。

”字墨尽书书不尽,书卷藏文文不藏。”是周二两在北梁南下游学时偶然遇到一位教书先生,两人临别时先生给他的赠语。

周二两时不时就在脑子里读读,跟讨了漂亮媳妇一样稀罕,不自觉的就在路旁憨笑。

“哟,小哥,你这笑的可开心呀。”一个清脆悦耳的男声在周二两耳边响起。

这个大个子连忙止住笑容,偏头看向身侧,原来不知何时在他旁边也坐了一个明朗干净,俊逸的白衣少年。

周二两笑了笑,没有说话,正打算起身离开。

不料白衣少年拉住了他,笑道:“听兄台口音是北梁人士。”

见周二两一脸防备的看着他,徐扶苏倒是有些意外,这个大个子倒不是真的痴痴呆呆,徐扶苏解释道:“兄台,我也是北梁人士。”

本欲找个理由借口走掉的周二两听到白衣少年自说是北梁人士,难得在异乡能与同是北梁子弟,大个子周二两勉强露出笑容说道“我是北梁人,不知道兄台是北梁哪里人?”

见周二两有试探的意味,徐扶苏没有思索,直接回他:“在下北梁并州京城人士。”

周二两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他见这白衣少年,皮肤白晢,面色有病样的惨白,推断应该是京城某个大户人家的世家子。但既然是别人先放了身段和他周二两搭话,那他周二两太过生疏也不太好。

大个子周二两向徐扶苏抱拳,“北梁流州人士。”

“哦?兄台是流州人士。”徐扶苏惊讶。

见徐扶苏反应之大,周二两露出疑惑的神情

徐扶苏向他解释道:“我的外公就住在流州。”,徐扶苏撑扇潇洒倜傥,用了北梁流州方言说了句:“羊肉馍,香脆脆,肉多。”

周二两两眼发光,朝徐扶苏点头应声道:“地道!”

“哈哈哈哈哈”,徐扶苏郎声大笑,“兄台,在下徐扶苏。”

“周二两。”

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么别出生裁的徐扶苏也是微微一笑,倾佩的竖起大拇指,“周二两,好名字,实在。”

“咚!”山顶钟声响起,东林学宫的春招正式拉开帷幕,春林学宫每隔四年开宫招引****,前来求学的学生,招入的学生修学四年后参加骊阳文武科举试成为骊阳栋梁之材。

不过因士族庞大权势滔天,所谓的选拔大都由世家控制,贫民寒士少有能真正一步登天求学的机会。骊阳官场出生贫寒的大多官员,都难出头。

徐扶苏朝起身准备离开的周二两闲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正赶上徐晃去安顿马车,徐扶苏准备坐回轮椅上。

周二两转身想要和徐扶苏道谢,见到白衣少年坐在轮椅上笑吟吟的望着他说道:“周二两,放心去考便是。”

话不多,言语足以慰人心。

那位朴实憨厚的老实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简单的回了一句:“徐兄也要加油。”便涌入人潮中……

护卫在徐扶苏身边的齐咏春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小声道:“公子,徐大哥那边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

“哦?”,听到齐咏春的话,徐扶苏才意识到徐晃停这马车花费的时间是太久了,担心出现情况的徐扶苏连忙朝徐晃架马车离开的方向过去。

果不其然,徐扶苏和齐咏春赶到学宫专门设置给停靠车马的地点时,周围围了不少人,大多都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徐晃被围在中间,简陋的马车在众多装饰华贵的马车里尤其引人注目。

一身粗布麻衣的徐晃在朝一位打扮不俗的公子哥前点头哈腰,不停道歉:“这马车已经停了,实在是难挪开,要不公子你将就一下。”

徐晃身前那位镶金带银,腰佩白玉的公子哥,虽然穿戴似翩翩公子,但面色狰狞和趾高气扬的模样无一不暴露这位公子哥是个不好惹的纨绔。

“你个老东西,不长眼睛是吧?停在哪里不好非要本公子的马车旁,真不怕那骨子穷酸劲酸人?知道本公子是谁吗?你是什么东西,要我王明杰将就。”公子哥咄咄逼人,不肯放过面前的老仆。

有一个跟随在他身后的富家子弟,一副好意的模样拉住王明杰,劝道:“学宫门前,王少就不要大发雷霆之怒,既然这老头要停在这,就当我们卖给他位置。一百两买地,此事一了百了。”

那个出头的富家子弟说完瞧向徐晃,商量道:“如何?”

徐晃目光游离,思虑着停车停慢了不能和世子一起登山,那就可惜了。又碰巧这等茬子事,更没想到这些世家子弟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过分。

徐晃面露难色,实在没有找到法子的他只得说道:“老朽我身上只有五文钱,没有这么多银子。就当老朽请各位爷喝口清茶降降火气。”

“打发叫花子呢?!”王杰努吼道,刚要抬起腿踹向徐晃。

被身后的几个富家子弟拦住,先前提议拿钱买地的纨绔小弟凑上前,一副奸诈模样,虚情假意道:“我们当然知道老头你没钱,我们是让你喊你们家的主子。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没钱,找你主子去拿。”

“我王明杰虽说家财万贯,但是也不建议多点小财。”,重新收敛神情,故作翩翩公子的王明杰开口道。

徐晃陷入纠结,“这…”,“我家公子可能上了山,一时半会找不到他。”

王明杰一脸倨傲的看着徐晃,眼中满是不屑,讥笑:“你在找借口开脱吗?也是,一辆破马车的主人能有多少钱,连你一个奴仆的衣服穿着都如此邋遢,一口黄牙,真是恶心本公子。想来你家公子也是个乞丐。”

说完,王明杰大笑,四周围观的人群也发出轰然笑声,只有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你说谁是乞丐?”

明天考试,更新会晚一些 《长安最美是红衣》的番外已经整合到了第二卷长安风云中第七章,《那年那蝉那把剑》的内容整合到了《他年明心,蝉剑是禅》中。

昨天是感恩节,今天补一下,感谢一下书友a死神孤狼,给远书投了很多推荐票。还有金主大大周伟望月,福缘是善,charming946,等书友的支持。

桃花树下逍遥仙书友的建议很好,远书欣然接纳。

为了给大家点看头,整理了一下主要人物和部分配角的诗号:

徐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身前无人,身后无人;君子立身,温和如玉。

陈清之:名师大将休自劳,千军万马避白袍。

叶宣:半魔半佛亦半仙,佛儒全道是全贤。

薛流儿:半涉驻流半席轻,倚竿闲钓洞庭鱼。

陈世墨:一酒一书说百仙,一世一墨是真贤。

何坤:钱囊满是财,金银分不开,以财生官道,财到自然来。

徐晃:一曲京腔,谁人能听曲终?

周二两:字墨尽书书不尽,书卷藏文文不藏。

还有很多远书觉得重要的角色没有给予诗号,是考虑到人物还没有全部描绘完成和担心泄露情节哈哈哈,剩下的诗号远书会慢慢补齐。

已经有诗号的人物也可能会有补充,敬请期待!

今天就说到这里,明天的章节不会拖的太晚,早上考完试就可以写了。

最后,祝我考试顺利,各位书友周末愉快!

第十三章 华山山上有天人 “你说谁是乞丐?”,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王明杰想要继续羞辱面前老仆的念头。只见人群中,纷纷让出一道路。

一个身穿白袖云纹绸缎,面如冠玉隐约有一丝惨白的少年持扇而出。少年嘴角勾起,轻蔑一笑,眼眸冷冷的盯着王明杰。

狂傲不逊的王明杰眼神凶狠的盯着来人,冷笑不已:“你就是这老头的主子?”

徐扶苏脸色平静,扇子握于掌心,浅笑道:“正是在下,听说公子在为难我的老仆?”

“是又如何?你可知道我是谁?”王明杰气势嚣张,一只腿放在轮椅扶手上,硬是踩住徐扶苏袖口的领子。

王明杰将脸凑到徐扶苏面前,一字一顿道:“我是长安王家的二少爷,你知道我爷是当朝翰林院大学士,我父兄是兵部尚书。你个连出行马车都简陋不堪的人,有什么资格为你老仆出头?”

“长安王家?”徐扶苏故作惊讶,随后哑然失笑笑,鼓掌道:“好大的派头。”

“不过王公子,早上出门前是不是忘了洗漱,嘴好臭呀。”徐扶苏唏嘘调侃,潇洒开出全扇,挡住视线,似乎王明杰真的有口气般,刻意隔开。

听见徐扶苏的调侃,极好面子的王明杰收回身子,侧头问向身旁的小跟班,“有口臭?”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我是乞丐,那你现在跟狗有什么区别?”徐扶苏毫不留情的大笑讥讽道:“我说你口臭,你还真去问,好玩,可笑。”

“你!”王明杰意识到被白衣少年玩弄,怒不可遏,抬腿就要踹向徐扶苏,连自己的形象也无所顾忌,一句“死瘸子”,腿作势踢向徐扶苏。

徐扶苏眼眸微缩,嘴角邪魅一笑,轻轻唤道:“咏春,注意些力道。”

站在世子身后护卫的齐咏春,肚子里早憋了一口气,三步上前,如猛虎出闸般以拳对腿。将王明杰一拳逼退五六步,王明杰硬生生的撞在自家马车上。

王明杰只感觉巨锤般的重击打在胸膛上,幸亏得在父兄王明凯教导习武,有些底子。背靠马车车厢的王明杰吃疼的握住自己的胸口。

刚反应过来的几个富家子弟围在他的身边,对徐扶苏大声辱骂威胁:“你居然敢伤王公子,我看你是不想在长安城里混了。”

见王明杰吃了苦头,本来对这些纨绔里门门道道不感兴趣的徐扶苏,兴趣乏乏的打了口哈气,云淡风轻般招呼上徐晃,慢慢转动轮椅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王明杰不甘道。

“徐扶苏,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徐扶苏轻摇玉扇,离开人群……

“徐扶苏…徐?!!”王明杰念叨了几遍,和身边的几个膏梁子弟猛然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疑惑和畏惧。

而徐扶苏已然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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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华山一条道”,登顶华山之巅的东林学宫,唯有山门处一条石阶大道,大多求学学子拾阶而上。

徐扶苏腿脚不变,只能由人背行上山。徐晃主动请缨,老仆徐晃半蹲下身子,笑吟吟的让徐扶苏坐到他的背上。

“世子,来俺背上。”徐晃拍拍后背,示意徐扶苏。

齐咏春关心道:“徐老哥,你这身子骨还行吗?”

“要不我来背世子吧,这华山登山石阶就有三百六十六层,越往上走越难。”齐咏春瞄了眼上山的阶梯与徐晃商量。

徐晃摆了摆手,“没可能,世子只能由老仆我背,小时候背世子过河还是我背的呢。再说了,你个臭小子连我都打不过,担心个甚。”

徐扶苏和齐咏春两人见徐晃坚持,且距离华山东林学宫的考核临近开始,已经陆续有人登山。不过欲要拜入东林学宫,首先要面临的考验就是要经过这三百六十六层阶梯。

出身贫寒,不远万里覆箕求学的寒门子弟来说,说不上多么难的问心之途。大都能咬牙撑过去。但对长安城里的富家公子哥,世家女来说无疑是最为考验人心的。在跨越三百六十六层,正达东峰朝阳门后才是能比拼家底背景的地方,大多决意要登上东峰的世家膏梁子弟都无怨言也不敢有怨言,甘愿接受考验。

即便是皇宫中显赫的皇子也一样要循规蹈矩。不过世子徐扶苏是例外,毕竟皇命昭昭,他能自由出入东林学宫。又有腿疾,自然可以网开一面。

学宫中的夫子和负责守看山门的将士都认得出徐扶苏腰间悬挂北梁独制的“徐”字玉牌,异常恭敬,任由徐晃将徐扶苏背上爬山。

徐晃招呼一声:“世子,上山了!

老仆背世子,身后一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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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东峰朝阳门,所谓朝阳,是因过了朝阳门后有处平台,巨高临险,能瞭**望千重峰万重山。又最适观日升东方,取名朝阳台。

朝阳门上朝阳台,朝阳台里见昭日。

一番折腾,世子三人终于登临朝阳台。朝阳台上,徐扶苏驻足远望,华山立于云海之中,实乃仙宫之景。

世子徐扶苏啧啧称起,见识过蜀中的关山点酒,亦览过北梁佛门圣地大屿山。没想到这华山,更尤胜之,极为蔚观。

一袭白袖绸缎的徐扶苏凝视云海之际,有春风徐来,云海翻涌。霎那间徐扶苏的眼帘模糊不清,仿佛有一股浓雾眯乱人眼。

又顷刻间恢复清明,徐扶苏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连忙朝四周环视,原本朝阳台上的人都消失不见。

“你终于来了。”一道仙音浩渺。

徐扶苏猛然转头,见朝阳台上又多了一个穿着宽阔长衫,体肤枯黄,一头乌发披肩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没有看向徐扶苏,双眸直勾勾的盯住天边云际。

“接掌!”,遥远的天际云边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似天雷滚滚,细听却十分清脆悦耳。

轰!云海中划开一线天,一道缠绕紫芒的雷霆巨掌呼啸袭来。

老人脚踏朝阳台,一跃纵横千里,缓缓伸出一拳,在徐扶苏看来神秘老人出拳不快,却有与四周云海相融之势。

携云海千钧,抵紫雷天掌。

咚!!!响彻天宇。

一个渺小的黑影从云层中飞出直直轰入东峰封顶,一抹掌印赫然入目。

徐扶苏目瞪口呆,这…是天人?在他发愣间。

云际传来一声调侃:“白帝,不够看呀,接不住我一拳。”

“你的时间也不多了,本帝等你莅临再与你一战。”山崖石缝中,一道淡淡声音回复巨掌的主人道。

“哈哈哈哈哈哈,等着!”

声音渐渐淹没于云海中…

“小友,该回去了。”不待徐扶苏反应,一道惊鸿声音在心湖中响起。

……

第十四章 人间尚好且慢行 “小友,你该回去了。”不待徐扶苏反应,一道惊鸿声在心湖中炸开。

“前辈....那我怎么回去?”徐扶苏抬头望向高处,悬崖处的仙人手掌异常显目。

“哗啦”,细碎的石块声响起,头顶上悬崖处掉落不少碎石,徐扶苏举起袖子遮挡。

那位被称为白帝的老头从一堆碎石中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扶苏,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视万物为刍狗的气势扫视徐扶苏。

一纵而下,徐扶苏本以为这位不知名的高人如陨石般下坠,会把朝阳台轰出一个大坑。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老人来下坠时,仿佛悬浮停留,一点点的落地。

徐扶苏这才看到老人的完整模样,老人原来一袭宽衫现在已经破洞不堪,既然如此还是能感受得到老人的豪放不羁。

老人赤脚,虽没有江湖流传的那些江湖武侠小说般仙风道骨,但隐隐约约能察觉的到老人的呼吸有种与天道合一,淳朴自然的感觉。由内散发谁我其谁的气势扑面袭来,竟然让徐扶苏感到胸口苦闷。

老人走进徐扶苏,并没有对他做什么,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轻轻皱眉到释然。

一抹晨曦微光自天边云海投射到朝阳台上,盯徐扶苏打量许久的老人终于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淡淡的叮嘱一句:“对于此间事情,谁都不要去告诉,哪怕你将来遇到了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也不能告诉。”

老人赤脚走到朝阳台面上,喃喃自语:“好美的晨阳。”说完,居然赤脚踏过虚空,慢慢走向天边。

暖阳的红光扑洒在徐扶苏脸上,徐扶苏对于此番神迹,近乎天人,难以置信。

“这可比徐晃唱的曲好看的多。”,徐扶苏没由来的感慨一句,在朝阳台上观日升,一轮初阳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世子!”徐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徐扶苏只感脑袋天旋地转间,徐晃一口黄牙,展露在徐扶苏眼前。徐扶苏一把推开徐晃,“你干嘛?”。

“嘿!我和咏春见世子发呆太久了。学宫的新生考核已经开始了。”徐晃恭敬的回道。

“哦?是嘛”徐扶苏摸了摸额头,虽然离开那古怪的天地,可脑袋中的眩晕感没有消除。

华山有四峰,东峰他已身处于此,往后通往西峰就是东林学宫所在。西峰峰巅有巨石恰似莲花,又称为莲花峰。北峰在东林学宫中属于禁地,原因则是北峰云台峰是学宫大忌酒,宫主住地。

而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宫主亦是宋家老供奉,一身武学出神入化,冠绝天下。不过老供奉不好功名,因而天下十人排行中这位东林学宫宫主并不在其中。南峰为“华山元首”,最为神秘,至今没有人能登上。

兴趣乏乏的徐扶苏轻轻唤了声老仆徐晃,“老徐你给我多打听打听,注意一下周二两。”

“周二两?嘿,好!”徐晃爽快应承下来。

徐扶苏打了声哈欠,摆摆手道:“打道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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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学宫浩浩荡荡招生,白鹿书院干脆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过确实不能怪罪于刘业,刘业这个白鹿书院的掌门人也在为生计发愁,后悔当初出蜀中城时,没管北梁王多要些金财。

刘业被逼无奈下,只好去山下的城里卖起面条来。日升而出,日落而归,规律至极。

一贯清贫布衣打扮的老翁,今天出晴天般穿了一装干净整洁的红色儒衫。小店早在前日挂牌停营一天,让许多偏好老翁家面汤的顾客唏嘘不已,有些个彪悍的婆娘扯起嗓子:“刘老头,咋不开门呀,你倒是开门呀,怎么着趟那个婆娘肚皮上,命根子软趴了起不身子?”妇人骂起话来,出口都不待犹豫的,庞大的胸脯一颤一颤,愣是把围观的大汉看呆了,惊呼“好大的两包子”。

谁料想见屋内没反应,又驳不下面子的妇人瞅着一个大汉就骂,骂起兴来,唾沫纷飞,眼珠子大的能吃人,行人也饶有兴趣的驻留围观.....

市景人家平常事,倒也见惯不怪了,食客们见屋外动静闹腾这么大,屋里也不见人出来。没的热闹都散去,毕竟生活还得硬着头皮过。

山中瀑布内的洞天,一身白色云绸纹袖长服,冠如白玉的男子,嘴角轻抽,强憋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水池里倒映的画面。没有骑着白鹿,一边站立了许久的儒衫老人,邹着苦脸,脑海中两位神仙打架,纠结一番开口道:“殿下,你要是想笑就笑吧。”

“噗嗤,哈哈哈”实在憋不住的叶宣笑了出来,只是神情痴呆,如同缺魂傀儡。儒衫老人悠然叹息,无可奈何。叶宣得道又斩道,此举着实让儒衫老人怎么都想不明白。斩道何其之难,叶宣著道篇《清心诀》,上达通天,功德无量,道果刚立,就迫不及待的想脱于成道,把自己的道果归还诸天。

儒衫老人惆怅的抹了额头,他记不清楚叶宣是第几次斩道了,成一次斩一次,别无二话。他自己都感觉麻木了,白衣叶宣却始终坚守,无奈便是斩道之人会神魂颠倒,失忆失真,但心智时好时坏,好时常人无差,实在怪矣。

白衣叶宣似儿童般,在地上泼混大笑,腰间白玉与地相碰,叮当作响。

儒衫老人头大如斗,又无伎可施,盘起腿坐在略泛起凉意的地板上,心疼的眼神瞟瞟不远的叶宣。

突然!叶宣的动作减缓,涣散的瞳孔渐收拢,吓的儒衫老人正襟危坐,他知道“殿下”回来了。

儒衫老人只见叶宣耸底的头抬起,记忆中一程不变的丹凤眼里透露着光,老人大喜:“叶宣,斩道成功了?”

“嗯”不咸不淡的声音自叶宣口中说出,叶宣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问老人:“仁昷,我这睡了多久了?”

儒衫老人躬身低头言:“没多久,几个月。”眼角见叶宣起身,老人将身子伏在地上,渗透秋意的木板传来阵阵的寒意。

叶宣蹲下伸出一只手扶起儒衫老人,温和道:“仁昷,就不用行大礼了。”他凝视竹窗外,天上云卷云舒。轻揉自己的眉心,暗叹斩道后神魂困乏。

儒衫老人获得大赦赶忙站起,安静的在原地,似乎在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服侍叶宣。当叶宣开口“仁昷”时,儒衫老人心中除了大石落地,更是思绪飘然,叶宣行径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人生中“能否”二字包含太多太多。

悄然不觉间,儒衫老人竟觉得眼皮底下轻颤,努力止了止。叶宣手捏他的胡须,老人求饶:“.....哟,痛。”

“嗯”白衣叶宣微微歪头,玩笑道:“嘘,天上他们看着呢,我可不想太早被他们发现。”

儒衫老人经提醒,打了个寒颤,欲是又想跪下来。

白衣叶宣示意他不必如此,刘业才没有跪下来。

白衣叶宣调笑道:“几朝几代,大势你学了多少,懂了多少?”

“嗯.....”老人有些汗颜,惭愧道:“没学到多少,看懂了一点,又似懂非懂。”

叶宣刘业两人行在乡间泥路,刘业撑着伞,有些沮丧,叶宣见此安慰道:“笨不可怕嘛,不学才最可怕。你不懂我就教,每天懂一点,迟早可以成为那棋手布局天下。”

刘业微微从自怨自艾中回神,不自觉的踩地用了力,激起泥巴。叶宣摘下头冠就朝刘业呼上去,一股乡里地痞气息,与霎时截然不同。

叶宣有心无心道:“走慢点嘛,慢慢走就过泥路下山了。”

紧跟后头刘业心头一震,似有所悟,愣住不动。白衣叶宣嘴角勾起,兴趣斐然的转身看后者,若有若无,缥缈无常的气息环绕于身。

“在“慢”上呀。”刘业沙哑道,思绪纷飞间,想到:“世间大势滔滔洪水,天下和久必分,分久必和。书上的演义兵法,侠客江湖,虽趣味颇多,令人心神往之。但若步入真正的江湖,真正的边疆塞外,真如几尺白纸中所描所绘?再者读书尚且慢慢读,行走江湖也要慢慢去品,天下朝代更迭,其中变化万千亦是需慢慢去看。

观棋千年,才德不及下棋手的诸位名家,一步一子,任何恢弘棋局都是如此步下,书著亦是作者一笔一墨绘制江湖画卷。水滴千千万万可穿石,且再观它千年又如何。”,心中重重阻挠其遮目的大山,俨然轰踏。气象万千皆于此般幻化现。

“孺子可教也。”白衣叶宣淡笑,拾起一片干煸泛黄竹叶,放置眼前,隐约挡住半边太阳。“好玩,好玩”。

似乎天地一阵眩晕,白衣叶宣刹那又恢复迷茫神色,从新回到洞天中。

北厥平阳州

昭阳城外小道,叶宣的丹凤眼眸深邃无比,双手负于身后,盯着黑云压压的天空久久无语,朝身旁的小孩童哭丧道:“忘带伞了!”

赵晓早就看明白了先生的脾气,愣是没有答话,闷头走路。

“算了算了,久旱逢甘露,久旱逢甘露.....”青衫读书人这般安慰自己......

第十五章 夜里挑灯看刀,芝豹知报只报(上) 凉州边境,距北梁第一雄关长城外,有处不大不小的小山镇。

春夜漫悠,凉风习习。

山镇最有名的私垫里教书夫子的房间,灯火摇曳。

夫子房间物件不多,大都是些清贫人家常备的物件,唯独挂在北墙边上一把刀锋尤利的宝刀泛有寒光。

长城上,狼烟弥漫,烽火四起,号角长鸣。

声声透过山镇,镇上人心各异,怕死的已经在收拾行李,往凉州州内迁袭。

房屋床席上,一位以鬼面覆脸,青衫的老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侧卧床上心思繁杂的老人轻叹了口气,翻身而起,老人拄仗,身形蹒跚的走到墙边。他枯枝苍老的手并没有想象般无力,稳稳的拿下墙上的宝刀,放入怀里。

曾为北梁旧部陷阵营的老卒周长建,壮年从军,从伍三十年,是当年经历过整个春秋中最让人觉得难活下来的老卒。

老人坐在竹制的椅子上,双手在宝刀刀鞘上拂过。与其他相同年岁的老人两眼昏浊,老人眼睛炯炯有神,借房里微弱的烛光上下打量怀里的北梁刀。老人眷恋的盯着怀里的北梁刀,刀身传递来的清凉,让老人极为舒心。

退伍多年的周长建回到家乡小镇当了个小学垫的教书先生,以前听惯了号角鼓声,现在听琅琅读书声。每临夜里,都要覆鬼面才能安然入睡的老人,眯起眼,杵在窗前远望长城烽烟,久久不语,思绪偏远。

北梁旧部陷阵营建军伊始,大都是些牢底坐穿判处死刑的牢犯。从陷阵营到陷阵军,陷阵军军规和其他北梁铁骑最为苛刻严厉,该遵循的规矩一个不能犯。但唯有一个规矩,誓比天高,比陷阵军里每一个人的命都要重要。

陷阵之志,向死无生!

早年的周长建原本是个家里有银子供读读书,懂点道理,学过字的。后来因犯了事,杀了人,蹲大牢。正巧被前来死囚监狱的大将军看中,这才翻身做了陷阵军。

每一个进陷阵营的死囚都要签下生死状,一入陷阵,生死难从。老卒周长建清晰记得:大将军许诺每一个陷阵军的士卒,待到每一场战役后不死的人。可以军功为自己减刑,赎回自己的自由身后,想退伍隐退还是继续参军全凭自己考量。

陷阵军的每一个士卒,每一个死囚都明白。所谓的陷阵军,就是不怕死敢死,又不愿死。作为北梁铁骑最为尖锐凶悍的陷阵军,陷阵敌中,置于死地而后生。这就是陷阵军存在的意义!

悍不畏死,向死而生,才铸就了陷阵军的赫赫威名。战争,难免马背裹尸还,三十年来大小战役战死的袍泽不尽其数。

陷阵军中,有战死沙场,有百战老兵,唯没有人隐退军伍。周长建参军三十年,身边的袍泽一拨换一拨,第一批陷阵营仅存的老卒周长建,坚守三十年不退陷阵,直到龄近年长被北梁王徐芝豹硬是开除了军伍。

周长建想到着,眼眸早已湿润,曾记得五年前梁王徐芝豹把他的强行军甲卸了下来。把他送出陷阵军营,尤记得梁王与他分别时,万分叮嘱他好好享受些太平日子,弥补后生遗憾。

老卒涕泪交加,泣自身无能举刀战沙场,泣春秋三十年陷阵袍泽,泣年老再难追随大将军。

三泣悲苦,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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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垫上蒙学的小孩,又少了些。

照例上学垫授课的老人周长建,捧本在小镇商铺里买《三字经》,一字一句,领台下仅有一个小童照读念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台下幼童书声琅琅,人虽小,声不微。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周长建读完最后一句,面容和蔼的望着台下读书的小童。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小童照着内容,轻轻读道。

周长建竖耳安静倾听,露出笑容,对于他来讲,铁马金戈,幼童书声,都最是迷人。

授课完业的周长建,开口问台下的幼童有无疑问。

学堂上仅有的一位扎了马尾的小女孩脆生生的问夫子周长建:“老夫子,马小猴他们是不是又跑去抓鱼捞鸟蛋了?”

面对小女孩的询问缺课上学的小伙伴,周长建微微一笑,伸出手抚摸女孩,解释道:“小落,马小猴他们以后都不来上课啦。”

叫做小落的小姑娘睁大眼睛,似乎很惊讶。小落抓住周长建的袖子衣角,楚楚可怜道:“老夫子不要开除他们好不好,他们可能只是贪玩了些。”

周长建哭笑不得,蹲下身子轻轻拭去小姑娘眼角的泪花,“老夫子没有开除他们,可能只是马小猴他们暂时回不来了。”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小落一个人读书吗?”小落紧张的问道,又自顾自的说道:“肯定是他们不喜欢老夫子你,故意找的借口。”

小姑娘抱紧老人,老人亲昵的抚摸女童的小脑袋,“小落呀,昨晚的呜呜声听到了没?”

“嗯嗯”小姑娘重重的点头,不肯松开周长建。

老人任由她抱着,缓缓道:“要打仗咯,马小猴和家里人都离开小镇了,暂时回不来了。”

“哦”小落声音绵软,略有些哽咽的回道。

“那老夫子,是不是也要走了。”依稀传来她那含糊不清的稚嫩嗓音。

“夫子不走,夫子要守着咱们小镇。”周长建捧着女童的小脸,温柔的对她说。

小姑娘捂住脸庞,纤细肩头柔柔抽搐,断断续续说:“那小落也不走”。

周长建笑着拍拍她的小肩膀,安慰:“哈哈哈,好好,不走就不走。”

“夫子今天授课就讲到这,小落可以先回家啦。”

“小落,能自己回去吗?要不要夫子送你回去?”

小姑娘连连摇头,用力吸回鼻角的鼻涕,胡乱抹了把脸,笑嘻嘻道:“老夫子,小落是大孩子了,可以自己回家。”

“哦?”周长建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点头“好,好,回去注意安全。”

“嗯!”,小姑娘心情好了些,即便少了平常能一起回家的小伙伴,但小落还是用力憋住眼泪不让自己哭,背对着夫子周长建,小步迈开跨出院子。

周长建等了一会,待到小姑娘走了一段距离便跟了上去。小姑娘的安全,周长建放在心上。

等平平安安目送小姑娘小落回到了自家的小屋子里,周长建盯了盯院子许久,才打算转身离开。

青衫老人转身的一刻,正好看到街旁小茶店边上有位白衣,老人泪目…

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夜里挑灯看刀,芝豹知报只报(下) 白衣男子头发有稀少的灰白,双目有神,眉角的皱纹依旧没有办法掩盖男人的成熟与清俊。

身形高挑的白衣男子双眸静静的打量周长建,白衣浅笑,仅是开口一句:“好久不见。”

男子身前的青衫老人,便泪落不止。

这是大将军呀!北梁铁骑的主心骨,徐芝豹!他的大将军!

已经年迈,耆耆老矣的北梁旧部,陷阵军士卒周长建,眼前的青衫老人。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掌轻轻摩挲白衣男子的脸庞。

因昨日长城狼烟四起,烽火弥漫,从并州赶来的徐芝豹,今日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衣。

在“鬼谋”姜诩的告示下,徐芝豹才知道当初退伍的陷阵老卒周长建就住在长城不远的小乡镇中。

没有穿上的军甲的徐芝豹轻轻吐出一句:“陷阵之志。”

“向死无生!”青衫老人周长建沉声回应。

此处今年,旧日袍泽不在,陷阵之声尤存。

老人神情恍惚道:“大将军?”,似乎老人还有些不太置信。

徐芝豹神色复杂的看向老人,没有丝毫犹豫,颔首回答:“是的。”

青衫老人竟是泪流满面,嘴唇颤抖,失声大喊:“大将军!琅之等了你好久好久呀!”

原来徐芝豹劝退老人退伍时,曾答应周长建五年之内会来探望他。本以为梁王刚回北梁,前线战事繁忙忘了这茬。没想到梁王赴五年之期,如约而至。

徐芝豹无言,只是紧紧握住老人的手掌,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无奈一笑:“当初,早不都劝了你,等不到就别等了。”

青衫老人干枯的身体剧烈的颤颤巍巍,老人仿佛用尽了整整一个春秋,从军三十载的意气,跪在地上,朝着徐芝豹磕头:“北梁铁骑,陷阵营老卒周长建!拜过大将军!”

言罢,老人埋头抽泣……

徐芝豹伸出手,缓缓将老人扶起,宽慰道:“琅之,你已无愧北梁,亦不愧于我。但你尚有亏欠的,是住在这个巷子里的人。”

老人听完,默然不语,他拭去泪迹,从袖口里拿出一副青铜鬼面,“还给大将军,琅之才算心安。”

徐芝豹接过,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膀,给周长建整理他的领子,开口:“该放下的都放下吧。”

周长建自言自答,“大将军呀,这些年琅之也有和其他退伍的老卒聊过,我们都不怪你。怪就怪骊阳不懂大将军的心。你不愿反了骊阳,琅之也懂。无非是要完成对老将军的许诺。”

“世间难得两全法,忠孝义,大将军兼顾了忠孝,负了义。琅之知大将军已是难以自处,心倍煎熬。”

周长建紧握徐芝豹的手掌,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一言一语:“大将军,莫要辜负了杨将军,司徒将军,还有轩辕和赵二位将军为你献死于长安城大明宫......”

这位历经春秋三十余载的老人拄杖敲地,中气十足,豪言郎声道:“非我族者,其心必异!非我邦者,虽远必诛!”

徐芝豹眯起那双丹凤眸子,远望长城,又看向老人周长建,坚定不移的沉声道:“徐芝豹,知恩图报,知兄弟恩,报老父恩。只知只报先帝恩!”

老人忽然大笑,压在心中五年的巨石轰然崩塌,念头舒畅,问起眼帘前的白衣男子,关切道:“大将军,世子殿下去了长安城,近来可好?赵氏皇帝老儿有没有欺负我们家的扶苏?”

实属不愿再让老卒周长建担心的徐芝豹,隐瞒了世子在长安城的遭遇,言简意赅道:“世子无事,万事有芝豹,安心便是。”

周长建笑的连连点头,直呼痛快,还不忘夸了夸他未曾谋面的世子殿下。说什么一定会和大将军一样风流倜傥,驰骋沙场不败的马屁话。甚至还夸世子扶苏也能娶到像王妃一样的绝美女子。

见周长建愿意多说,徐芝豹也没有打断,两人就坐在街边的茶铺前唠唠嗑。

不觉间,夕阳薄暮。

老卒周长建才抬起头,正视端详着眼帘里的男人,那历久不变的丹凤眼和容颜。最后,老人笑言把半肚子想要对大将军的话都说完啦,洒脱起身,如释重负,周长建缓缓背过徐芝豹,走入巷中……

巷子里的某处小院,在院里树下伴树而乘的一位老妇人,忽觉得心揪,不禁扭头。

门里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老人,微弓着身体,左手拿着书,右手拄着拐杖,面对她,眼神温柔,轻声道:“回来了”。

老妇人刹时掩面而泣,又不禁失笑:“老不死的,退伍后故意来到这,还开了家学垫,没有事情就经常来我家面前转悠,今天赶晴了?舍得回来了?”

老人咧开嘴,跨入门槛,踏进院里,周长建一副求饶的模样:“回来了,这次,不走了!”

“还拿着本书,假读书人。”,老妇人挪移老人道。

“哈哈哈哈,大将军送的嘛。”老人乐开了怀,开心的像一个小孩。心中早将手里的那一本徐芝豹所著的兵书,视作珍宝,爱不离手。

“还大将军送的?怕不是死皮赖脸的求来的吧。”老妇人半点不给老人面子,故作苛刻质疑道。

老人周长建傻傻一笑,摸摸脑勺,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总之就是很开心。

见到了心上人的开心,五年再见大将军的开心,周长建简直乐开了怀。他想到与大将军分别时,大将军笑吟吟的跟他说了一件全北梁都不知道的事情。

“先生姜诩,就是扶苏的义父告诫过我,全北梁乃全天下在世子及冠前都不能泄露他的表字,唯独可以对你周长建可以袒露。”

“我儿扶苏,字琅琊。”

心里想着,心里念叨,周长建豪迈大笑,且尽兴!

徐扶苏,字琅琊!

老人周长建心头滚烫,一颗丹心只愿祝北梁长健,陷阵长健!

门外,白衣男人远远望着老人,他嘴角微勾,转身离开......

北梁,有个老卒,叫周长建!

北梁,有个将军,叫徐芝豹!

第十七章 君子立身,虽无百行(第一更) 日沉西关,长城烽火台上燧光不息。

一身白衣长袍的徐芝豹在与北梁旧部老卒周长建分别后,来到长城城墙上,向西北远望。

距长城十里外,有一座名为大鸟寨的小城塞。作为北梁与北厥交界处的瞭望台,是刺探军情和报到敌况的据地。

陆续几日里,已有八股人数为五六十人的北厥蛮子来犯边境。悉数被大鸟寨的驻防的守将拦下,大鸟寨守将是北梁正五品游击将军羽一方,士卒五百,还包括长住于大鸟寨的探测敌情的斥候“越勾”数十名。

也就是这近乎六百人的军伍,构建成了北梁第一道预防线,而北梁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防线,是横跨北梁凉州,并州,流州,三洲之地的万里长城。

徐芝豹手提梅子酒,在城头上凝视大鸟塞,似乎他已经问道了一丝北厥这头孤狼散发**裸的记惦与血腥味。

白衣徐芝豹登临城头时,在刻意收敛气息的情况下,周围邻近的烽燧都没有察觉到空无一物的长城城头上的白衣男子。

月光下,模糊的黑影攒动,黑暗中悄悄出现一位覆白脸人面,黑衣穿束的男人显现。

徐芝豹目光直视远处,没有看向来人,轻问道“无面,你来了。”

白脸人面下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禀告主公,北厥派出五百人夜袭大鸟寨,伤亡一百,守下了。”

“嗯”,徐芝豹点头,中年人没来由的说了句题外话“我记得上次的无面是个男人。”

死寂般的沉默。

徐芝豹调侃归调侃,也不自讨没趣,挥手示意她退下。

白脸人面的“无面”悄无声息的从新隐入黑夜中,仿佛从未来过。

徐芝豹嘴沿轻笑,鬼谋姜诩组建的“无面”,人人皆是以“无面”为名,面在脸在,面去人亡。

白衣兵圣手指轻轻叩在城墙上,久久无言,直到天明方才离去。

大风起兮,大战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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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何府。

刚送走升官后春风得意的工部侍郎檀林,打扮与寻常富家翁无异的何坤笑容满面的送走他。此行,檀林拜访他,无非是因为当日朝堂上的一语之恩。

没从檀林身上捞到油水的何坤没有半点不悦,檀林为人在蜀中城前就被何坤看的明白一二。

人诚敏而不好财,下有余而上不足。撑死在工部待个十年,能到工部尚书,但再往上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年近不惑之年从仕,又是商人出身的何坤少不了被户部同僚明里暗里恶心一番。

好在何坤熟知如何收买人心,自他踏入户部起,用隐晦的手法不知行贿了多少同僚。不少同僚都惊讶于何坤的财大气粗,送礼一来二去,何坤且不要求回报。

何坤甚至与同为户部侍郎的一位同僚开玩笑,钱是钱,礼是礼。他何坤不过是初入官场,兜里有些买酒赚的银两的雏儿,该骂的骂,不要客气。言下之意就是我给你们钱,该恶心我就恶心我,不用手下留情。

更有一部分私益熏心的同僚将他何坤当作宝库,钱财任意拿。他何坤仿佛跟缺了心眼般的“送财童子”,何坤全然不放在心上,敢拿他的钱财,他就敢给。

何坤穿着一身金丝玉缎,踱步走过自家两个女儿的闺房,两个女儿的闺房都有灯光,怕是都没有睡。何坤心头的两个心肝在坐什么,他脚趾头都能猜到。

大女儿何倾城无非又是在练字,亦或是给那北梁王世子画几幅画。小女儿何清幽,八成是在写诗写小说,也不知被哪家的小儿郎拐了心思。整天都在写一些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儿女情长。莫不过是被那个嚷嚷醉是得意的小屁孩勾引了?

何坤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去想其中有没有门道。他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推开门,发现离开时关上的窗,不止何时已经被推开。

书房的紫檀木长桌上,砚台下清晰的压着一封信。何坤四周环顾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后,缓缓掩上门。拿起桌案上的信,仔细详读。

信中内容不多,何坤默默在脑海中熟读了几遍,将纸张放在香炉的火中灼烧,直至化为灰烬。他才放心起身,何坤正对书架,书房北面的书架上方,有一副字。

题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何坤尤其喜欢,每日都三省吾身,取有门道。

何坤坐回位子上,自己泡了壶茶,品茶铭而浅笑。

信上唯有四行四句四字言,君子立身,虽无百行,唯诚与孝,最为其首。

何坤自问自答:“从商从官,诚自当头。我何坤孤儿出身,上无父母,何来孝言?莫非是把皇帝老儿当成父亲?尽责尽孝。”

无人回应。

“大善!”何坤和颜悦色,闭目歇息,不知在思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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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州,荆门关。

自北梁传来的风声后,荆门关大变。

先是荆门关守将程豿被罢免,与他有关牵扯的其他士卒皆是被开出军伍。

没有编号的小校尉白易莫名奇妙的当上了荆门关守城将,封了个宁远将军。城中守卫私下都传言是白易举发了程豿,取而代之,又恰好认识了世子徐扶苏。这才平步青云,未入品到从五品。

程豿和其他罢免的贪官命运不同,大多贪官被革除官职,发放边境。唯独只有他一人,让离开北梁王府,脸色惨青的左宗棠一剑砍死在了床上。

心情不佳的左宗棠对他这位即任的宁远将军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别让他覆了程豿的后尘。言完,左宗棠便大步离开。

在荆门关演武堂,白易一人端坐于校场的椅子上,监督台下的士卒训练。忽然回忆起这档事,白易哑然失笑,偶然获得的香火情让他坐上了这第一把交椅。但白易也明白,香火情的挥霍只有一次,要么有本事再让世子承接他的情,要么就是让世子看出他的价值。

聪明人都明白,后者才是明智之举。

那位年轻的北梁巡抚要比左宗棠的脸色好的很多,陆子聿吩咐白易把程豿的美妾都给送到他的府上。临走前,心情不错的北梁巡抚拍了拍白易的肩膀,笑的让他别死太早,有是用他打仗的时候。

仍在训兵的白易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有的仗打,那这样他就更不能死了。

烈日下,一个个上身光膀子的士卒在练习北梁军拳,有不少已经满身是汗,古铜色皮肤的精壮士卒倒趴在地,哀嚎遍野。

脸上有道鲜目疤痕,身形挺拔的白易站在高台上,眼神冷冷巡视过倒下的人,又微微眯起眼,沉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没有达成任务的,今晚不许吃饭!”

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世子学拳,武夫教拳(第二更) “啊!”,泡在药浴中的徐扶苏双手钳子般牢牢抓紧浴桶的边缘,惨叫声此起披伏,痛苦不堪。

徐扶苏消瘦白哲的躯体上持续不断的冒出类似水汽,细看其实是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冰珠。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淡蓝色与灰色的纹理交织遍布于少年全身,徐扶苏俊逸的面容上显得有些峥嵘。

两侧木桶上的手印留下的抓痕,无一不昭示着少年经历的疼痛是何其的恐怖。

徐扶苏用劲力气的咬合嘴中的白布,胸口大幅度的起伏,世子恢复血色的面庞上满是豆大的汗珠,棱角分明的肌肉在空气中暴露随着胸口律动。

等到经脉深处,灰焰与冰霜互嗜的波动平息。

徐扶苏半自立的身体才敢放松下来,体肤接触到温和的药浴,舒服到让他像躺在软绵床垫上,快活似神仙。

半柱香后,闭目养神的徐扶苏才睁开眼,轻声呼唤:“小倩。”

浴室的门打开,一道倩影走进门中,穿着青纱榴裙的小倩站在木桶边。徐扶苏肩挎在她的身上,鼻翼中充斥的小倩身上的檀香。

心思不纯的徐扶苏恢复了些气力,就开始打起坏点子,有意无意的往小倩身上挤去。

好不容易碰到了那一丝柔软,世子心中暗呼过瘾,再抬起头对上艳美女子的目光,发现对方在冷冷的盯着自己,嘴角冷笑。

小倩狐媚一笑,纤纤玉手距离徐扶苏重要部位不远不近,在世子注视的目光下,她在空气的假装做了一个抓紧的手势。

”嘶”,徐扶苏只感觉身体一凉,连忙退后讪笑,老老实实的在小倩的服侍下穿衣。

小倩时不时蜻蜓点水般,玉手会轻抚过世子的肌肤,惹的世子殿下咬咬牙心痒痒,委屈直叹妖精食人。

小倩笑的花枝招展,眼角憋过徐扶苏身体上的纹理分明的肌肉,不由得心神微动,但并没表现出来。

她伸出手拍了拍世子的肩膀,娇笑道:“世子,快出去吧。”

徐扶苏转身离去前,憋了一眼艳美女子娇笑时的风情和胸脯前的惊涛骇浪,郎声道:“山河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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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世子要学拳,齐咏春便把这件事放在心头顶上。

一袭黑衫长袖,布鞋打扮的齐咏春已经在院子中等候许久。好不容易浴房里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停了下来,又等了片刻,世子徐扶苏珊珊来迟。

齐咏春负手而立,伸手示意坐在轮椅上的徐扶苏看向木人桩前的两个贴地圆筒。

“这是给世子你立柱于上方,固定双腿和下半身。”

“等你什么时候能够破开这个圆筒,也就是世子你双腿恢复的时候了。”

徐扶苏低头仔细看了看被齐咏春固定在地上的两个圆筒,刚好装下他腿的同时还能留有余地。

齐咏春上前想要帮扶世子,世子罢手。他自个用手臂把身子撑起,咬牙鼓起劲一点点的将腿放到圆筒中。

位于世子身后的齐咏春暗暗点头,不曾料到这药浴药性虽是霸道了些,但却极熬体魄。单单从世子身上看,他的体魄强度已经超过了大多数普通人。再加上世子身体里古怪的灰焰与冰流,一个至阳一个至阴无形间将世子的脉络都打造的坚韧非凡。

自古福祸相依,是福是祸,谁能预料?

徐扶苏勉强站稳身子,扭头朝齐咏春笑道:“齐大哥,来吧,教我学拳。”

“嗯”齐咏春缓缓点头道:“世子学咏春拳前,谨记得一句话,是咏春练拳十年对我拳架的概括。”

说着,齐咏春便施展起古怪拳架,腿呈二字钳阳马。他左臂向前,距离木人桩只有半寸距离,右手掌收回躯体中线。

一个眨眼间,齐咏春犹如暴雨般骤然动拳,双臂在木人桩上的木人臂上来回,以拳化掌又以掌化拳,招招式式间融会贯通,顺势自然,别无半分别扭。他开口说道:“逼步耕拦断长攻,连消带打须守中。”

拳随语动,齐咏春在木人桩前施展各式各样的源于同一种拳法,招式各有特色,灵活多变。搭、截、膀、黏、摸、动作不停,在木人桩上响出拳头击中木头声。

“嘭!嘭!”他的拳越打越快,变幻无穷,只听齐咏春又大声一喝道:“开阳钳马待偷桃,避实击虚不言中。”,腿脚与拳势相融,侧踢,正踢,追马踢.....

隐约间齐咏春的彪悍强悍气势外露,把在屋顶睡觉的徐晃都吓了起身,喝的半醉半醒的徐晃属实被齐咏春身后淡薄的金色身影震慑的目瞪口呆,连气息都出现短暂间停滞。喃喃道:“奶奶的,真强”,回过神的黄牙老汉赶忙遮掩这一方异象。

在后院厨房里替世子烧药的小倩,忽然转身看向窗外的男子,神色流露出一抹意外。随后女子低眉收敛如深潭秋水,纹丝不动。

相隔长安城数十里外的华山之巅,北峰云台峰上,一位在山顶巨石上熟睡的赤脚老人轻轻掀起眼帘,瞅了一眼,继续闭目而眠。

唯独和齐咏春一同的徐扶苏没有感觉到天地压胜,这是因为齐咏春刻意没有将气势倾泻给世子的缘故。

齐咏春开宗明义,以一套拳法设身处地的施展私授给世子徐扶苏。

他沉声的朝身侧的少年说道:“我的拳,讲究以心御意,以意引导手腰马动。这也是我觉得世子能够学的拳法一个原因,拳意起拳招熟能生巧,自然腿法也会一日千里。”

“当世子的拳能引腿时,就是咏春拳大成了。”齐咏春收拳,向徐扶苏笑言。

随即齐咏春朝下半身立在圆筒上的徐远书微微鞠躬,摊手道:“世子学拳。”

徐扶苏抱拳,颔首敬意,“请齐大哥教拳。”

在齐咏春的注视下,徐扶苏摆出拳架,模仿齐咏春的上身身姿而立。齐咏春一点点的纠正少年,待到将少年的拳架真正弄的正确后。

他才点头说道:“站桩一炷香。”

出乎齐咏春意料的是,徐扶苏非但没有其他世家子弟般的疲懒习性,在武学上韧性有余。

齐咏春和徐晃远远的躲在树阴底下远观,徐晃称奇不停称赞世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就连这枯燥乏味,淡的跟鸟一样的站桩都足足坚持了两炷香。

斜阳晚照,少年坚毅的面容在余晖中显得越发刚强不屈,此刻的徐扶苏身上的白纹云绸缎早已经让汗水浸透,腰部以下摇摇晃晃,打着摆子。放在木人桩桩手上的左手更是酸麻,没有了知觉。

“咚!”一阵源于长安城外荐福寺小雁塔的钟声,清脆宏亮,远震长安。

荷花苑里,醇厚绵长的钟声荡过,少年挺拔的身姿始终没有被撼动。

“停!”

徐扶苏终于是没有再抗住,心中憋的那口气猛然一泄,身躯不受控制的硬生生的向后倒去。

徐晃一个箭步跑来扶住世子,却发现少年虚脱昏迷了去......

第十九章 二月二,龙抬头(第三更) 永嘉六年,二月二,龙抬头。

骊阳武当山金殿(真武大殿)上,一位灰衣小道童大清早就推开殿门,手上拎一把小扫帚。

小道童面色红润,胖嘟嘟的小脸上洋溢兴奋的笑容,转身朝身后的男人,奶酥奶酥地喊到:“柳师叔,快来。”

于一月前回归武当的目盲道人柳清风跟在小道童身后,疑惑道:“道灵,你大清早的喊师叔起床,是想要练功还是学习吐纳术?”

张道灵摇摇头,小手指指向大殿的房梁,笑嘻嘻道:“房梁太高了,道灵上不去诶,今天是二月二,师叔不知道吗。”

目盲道人低头摸了摸小道童,轻笑:“二月二,师叔怎么不知道。”

“二月二,敲龙头,唤龙醒,佑一方。”

小道童嘴里蹦出来不知从哪位上山烧香求福的香客学来的民间习俗。说完,小道童在目盲道人身前踮起脚,把手里从大殿外负责清扫的道门子弟哪里借来的扫帚伸向前,直到摸到扫帚的底端,距离房梁还是有一大段距离。

“柳师叔,帮我。”小道童目光注视大殿房梁,努力踮起身子,哇哇叫喊。

目盲道人柳清风面对小道童此般姿态,宠溺的点点头,他抓住张道灵的领子,一把跃飞到房梁前,悬空停滞。

柳清风侧过头朝张道灵,无奈说道:“快扫吧。”,心中暗暗朝金殿中那座威严神像告罪,切莫冒犯了真武才是。

“好嘞”,被柳清风拎在手中的张道灵挥舞扫帚,清扫房梁,嘴里边说道:“二月二,龙抬头,香火满,香火满。”

“今年武当山肯定香火鼎盛,香客多多来。”张道灵一脸期翼,自顾自言。

“希望如此。”柳清风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便这般,柳清风携小道童在金殿前飞来飞去。

“你们在干什么?”,刚跨入武殿大门的张道陵严厉道。

张道陵这突兀的声音,吓得小道童一激灵,低声细语道:“柳师叔,完蛋了,被师傅发现了。”

“嗯…”柳清风硬着眉头,带着小道童落地,刚想开口,两个板栗就招呼了上来。

“胆子大,都敢来金殿来扫门梁了?张道灵!”

“柳师弟,你怎么也跟他胡闹。”

“嘶”,一大一小不约而同的发出痛呼,柳清风憋了眼身侧的小道童,发现小道童也眯着眼看他,藏在袖子下的小胖手悄悄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柳清风同样在袖口下“回礼”。

现武当掌教张道陵把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差点没被气的一咯噔嗝屁。吹胡子瞪眼的张道陵大袖一挥,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跟我去山巅练功。”

“哦”,张道灵垂头丧气的跟在老掌教身后,柳清风自然也跟上。

武当天柱峰,峰巅山风呼啸。

目盲道人柳清风和老掌教屹立风中岿然不动,只有那束着发髻,小灰道袍的张道灵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老掌教张道陵在小道童身边,无视柳清风替小道童求情的目光,缓缓道:“小灵子,站起来练功。”

小道童微微抬起头,在风中,胖嘟嘟的小脸都吹起了皱子。奶声奶气道:“师傅,风好大呀。”

即便是嘴上说着风大,但小道童还是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小道袍在风中呼呼飘动。

张道灵站直身子心想也没得法子了,就干脆把师傅和师叔平常教他的法门功夫胡乱打一遍就是了。

张道灵居然在两人的注视中,小手乱挥,先是小圆,后是大圆。

小圆大圆,循环反复。小小的身子在风中御风而行,又随风动。隐约间,小童有道韵加持于身,一方太极八卦立在身前,阴阳协调,浑然天成。

站在一侧注视小童张道灵的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张道灵打的古怪拳法,在七十二峰,四面朝顶的风中犹鱼得水,拳法愈来愈圆润贯通。

小道童如入无人之境,天地唯一,在狂风中闭目舞拳。

柳清风将随身佩戴,位列天下名剑排名十一的“风鸣剑”抛向张道灵。

张道灵引气御剑,剑入掌中,顷入阴阳,八卦轮转,生死交演。

我不求道,道自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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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厥最为靠近北梁的平阳州,近日来不少北厥的百户中上中下三等将军都来到了这里,让不少平阳的北厥百姓都嗅到了一丝风雨欲来山满楼的危机感。

平阳州,昭阳城内。

一袭青衫薄袖,相貌堂堂的年轻人与身旁的小男孩慢悠悠的走在不同于骊阳的异域地方上。

赵晓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朝男子问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去吃饭呀。”

叶宣牵住他的手,半点不着急:“小曲儿,跟着为师,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我们待会找个店家,吃点北厥特色的酱牛肉。”

“先生呀,你可别说了,我们兜里有银子吗?”赵晓抬起头,质问叶宣。

“车到山前必有路,莫急莫急。”叶宣随口找了个理由打发,青衫读书人饶有兴趣的打量周边的商铺和街上来往的行人。

北厥人大多身材魁梧,尤善骑马,骁勇好战。单是叶宣和赵晓进城来,街道上路过的马匹数不胜数,有些甚至放在骊阳都是一等一,用以充军的好马都可以随意的让富人骑乘。马背上的国度,可谓名不虚传。

骊阳对于军马的管控极为严苛,除去异姓王北梁王有独自经营,单独服务于北梁铁骑的马场外,剩下的但凡在骊阳境内的马场都受朝廷官府管控。一些品质一般的马匹才会被驿站收下来。

赵晓同样也对这样陌生的地方觉得的新奇,平阳州与北梁凉州相接,纵然是骊阳与北厥交战多年,但私地下对来往两国的北厥人骊阳人北梁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商贸往来,镖局送货,并不少见。因此大多平阳州的百姓穿着和骊阳没有太大区别。

等到两人在街上晃悠的差不多,叶宣抬头望天,估摸着时辰也的确该吃点东西了。

已经饿的没了力气的赵晓拉扯着叶宣的袖子,眼神巴巴的看着他,叶宣摸了摸自己肚子,竟然也开始发出哀鸣声。

叶宣不由分说,直接拉着赵晓往一家店铺走去。两个人进店,找了个靠窗,周围没啥人的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

“先生,我们有钱吗?”赵晓压低声线在叶宣耳边小心翼翼道。

“小曲儿,先生有的是钱。”说完,叶宣偷偷摸摸的将脚底的布鞋拔下,让捂着鼻子的赵晓也给他捂住鼻子。

叶宣慢斯条理的抽出一张折叠成块状的银票,得意洋洋,“还好为师这次出北梁府长记性了,厚着脸让北梁王给了这银票。”

他还不忘拍小孩童的肩膀乐呵:“二月二,吃龙食,我们吃大餐。”

后者始终捏着鼻翼,用喉咙闷出声道:“先生,把脚收起来。”

“哦哦。”叶宣了然点头,赶忙把脚收回鞋子里,朝不远处的刚给客人上完菜的小二招呼了一声:“小二,快来。”

听着又有生意上门的店小二,刚想顺声附和,这一扭头循声看去。坐在窗口的一大一小,瞅了眼两人的打扮,属实不太像能掏出点银钱的货色。

可这开门做生意的,该讲究的还是得讲究。店小二自诩眼力劲不错,但人嘛,总不会跟钱过不去,万一看走眼了白白冷了客人的心。

那可不亏了?

他耐着性子走到那桌前低头哈腰朝着那位青衫的年轻人的问:“两位客官,想要啥呀。”

青衫年轻人开口就是要上他们店里的招牌的酱牛肉,烧鸡,烧鹅,猪头肉,样样都来,再配上店里最好的好酒。

瞧这口气,敢情面前这青衫年轻人是个傻子?店小二刚想恶语讥讽,但无意间眼神憋过年轻人手中的价值一百两的银票,顿时明白过来,敢情是个深藏不露的阔绰少爷。

店小二立马换了一副面容,殷勤道:“两位客官,稍等片刻马上就来。”,说完立马转身跑去忙活……

还不待店小二上菜来,街道上突然涌入许多的兵卒,在大肆的抓捕街上的骊阳来的百姓。一时间混乱不堪,人群四处逃窜。

从未见过如此大声仗的赵晓紧紧抓住叶宣的衣角,叶宣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害怕。而他则是向窗外看去。

为了避免那些混入人群的骊阳百姓逃跑。为首的是一位凶悍残忍的百夫长直接下令让士卒们就地斩杀,顷刻间客栈外鲜血流注,各种惨叫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街上骊阳境内而来的百姓皆被屠戮殆尽。

赵晓将身子埋在叶宣的怀里,小小的身躯在发抖。

此时,那位下令虐杀骊阳百姓的百夫长提着滴落鲜血的大弯刀进入到客栈中,客栈中的食客早在混乱时,离开了客栈。

唯有叶宣两人还坐在桌上,那名百夫长未进门时便注意到了靠在窗前的俊俏年轻人,好是水灵,还生的一双动人的丹凤眸子,是个好货色。百夫长又将目光挪移到青衫年轻人身旁有些消瘦但有几分秀气的小男孩。

这让有断袖癖好,尤其喜欢些水嫩公子哥的百夫长露出奸淫邪笑,“你们两个看模样,不像北厥人,怕是骊阳那头来的,不过确实你们骊阳的小娘们公子哥都生的水灵。”

叶宣注意到了百夫长投来的**目光,微微皱眉,不悦道:“还请将军,嘴下积点德。”

“哈哈哈哈哈,小公子还有点脾气?”,身材魁梧的百夫长将大弯刀一把砍反身旁的桌子,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兵甲。“正好本将,杀人的火气还没泄,正好来泄泄火。”

百夫长极为嚣张,下令让周围的手下离开,把酒馆的门关上。手下的人自然知道自家将军的喜好,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退出酒馆。

叶宣看向怀里发抖赵晓,没有喊他小曲儿,亦没有喊他赵晓,而是说道:“太子,这个世界的法则就是强者生存,弱肉强食,这是你游学要学的第一课。且看先生…”

叶宣顿了顿,眼神瞬间冷冽,淡淡道:“杀人。”

百夫长冷冷一笑,将叶宣的话当作耳边风,甚至压根不把他当成一回事,如狼似虎般朝叶宣扑来。

弹指之间,叶宣纤细修长的手捂在脸上,嘴角微勾。下一秒,他的身影出现在了百夫长的面前,冷若寒霜,邪魅入骨。轻松掐住百夫长的脖子,将其拎起,“我很不喜欢,别人那么看着我。”

在百夫长惊愕的目光中,叶宣将手放在了他的天灵盖上,一抹血迹撒在酒馆的窗户上。

叶宣风轻云淡的捏着百夫长的辫子,拎起来掉落在地的重物,用另一只没有沾染鲜血的手牵上赵晓。

一股浩然气朝四周轰然荡出,酒馆刹那间化为废墟,酒馆外无一人能存…

谁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

第二十章 武殿考核,宋家雏凤 惊蛰,春雷始鸣之时,恰好骊阳四年一度的招生接近尾声。

骊阳东林学宫招纳学子,先进行的是文殿考核,像周二两这些辛苦奔赴长安的贫寒学子,大都谋求的便是功名。待到所有文殿考核完后,才是武殿的选拔。

世子徐扶苏于惊蛰上华山东林学宫,他要瞧瞧这所谓的武殿选拔。

骊阳尚文,文风鼎盛,自骊阳一统以来,文坛百花齐放,名师大家齐出不穷。其中以剑墓的大当家,位列骊阳十大高手中的第八位的酒剑仙李太白,诗文至高。

北梁崇武,重武轻文,在北梁军中军功就是一切。要想在北梁官场吃的香喝的爽,手里没有点军功,都不好意思挺直自己的腰板子。

哪怕是北梁王被贬于蜀中,大量骊阳官员被安排在北梁后,也没有改变的了这北梁风气。私底下,没少有长安的士族暗骂北梁都是些和北厥一般不识字的蛮子。

当然这般恶心人的言语,世子从小听到大,早把这些都当成了耳边风。

此刻,徐扶苏已经登上了华山西峰莲花峰,东林学宫中负责招待的夫子是一个穿了轻薄儒衫的中年人。

夫子对世子一行人态度不冷不淡,但也不失礼仪,不客套,不废话。这让见惯了婀娜奉承的徐扶苏觉得很是舒服。

在他的引领下,徐扶苏,老仆徐晃还有齐咏春三人都进了东林学宫。一路上,有不少东林学宫的学子向他们三人投来目光,有羡慕、有不屑……

徐扶苏坐在轮椅上,全开无字玉扇,轻轻扇动。他的目光在四处打量学宫内部的景象,学宫分两殿,文武两大殿自然不用多说,除此外还有分别是夫子授业的讲堂、学斋大小十处。

忽然,徐扶苏察觉到有数道恶意的目光看向他。徐扶苏轻轻撇过去脸,看到几道颇为熟悉的身影。正是不久前与世子发生冲突的王明杰和几位跟班,但比东林学宫招生伊始时,他的身后多了一个长相普通,神情平淡冷静的世家子。

徐扶苏自然没有假装不认识,朝几个人点点头,微笑致意。然后便跟着夫子,真正踏入武殿之中……

武殿求学的人不多,大多学子都是奔着文殿去的。文官比武官好出头,背景硬朗些的膏梁子弟都能凭借父辈的地位铺路。官路亨通不一定说的上,但来这东林学宫镀镀金子还是可以的。

文殿的殿主就是翰林院大学士王安,对于王家的这老头子,徐扶苏没有什么好感,大多针对北梁王府的诛心之语都是从他口中蹦出来的。还拉拢了许多对北梁有所意见,巴不得他们徐家早些被抄家的士族文官,弄了个“王党”,专门做些在朝堂上抨击辱骂的北梁的奏折。

这也是世子不远去看那文殿考核的原因,不过好在同为北梁人士的周二两,虽然考核排名垫底,但也有惊无险的通过了考核,成为了东林学宫的学生。据说是文殿的副殿主力保,才把周二两留了下来。

徐扶苏心中对这个未曾谋面过的文殿副殿主有了些好感,总算不是和王家那些人一滩跟茅厕粪池里的苍蝇般惹人讨厌。

世子对于蜀中城的何家大小姐何倾城,那位大言不惭要包养世子殿下的绝美红衣女子比周二两要顺利的多,以文殿考核的第一名进入了学宫。

许久没见到何倾城的世子,心想那妮子有段时间没有找他了。

徐扶苏由着齐咏春推他进殿,宽敞的大殿里仅有寥寥数十人,居于大殿中央上方的主位上,书桌前坐着一位身穿藏红色长袍的老人,老人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慈眉善目的眼神正在看着自己。

徐扶苏收起玉扇,在轮椅上毕恭毕敬的朝身居高位的老殿主施了一个弟子礼。

老人是骊阳朝堂居位兵部尚书三十载才退任的老尚书亦是左宗棠的师傅,郭良。是骊阳朝堂中唯一一位军功与彪悍的北梁王相提并论的能臣。

老殿主郭良和蔼一笑,对待这位他半生最为倾佩的将军之子,自然没有恶意。环顾四周,老殿主郭良抬起袖口,郎声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考核了。”

所有人几乎一时间都提起了精神,静待老殿主发话。

“武殿的考核与世人想象中的比武分高下,淘汰优劣不同。我们不比武。”此言一出,站在大殿偏侧的徐扶苏明显的注意到大殿之中有几个人的神色流露惊慌,似乎是准备的不够充分。

唯独站在三十多个人之间,一位昂首而立,气宇不凡的年轻人显得胸有成竹。其实,徐扶苏在进门前目光先是看到了郭良,然后便注意到了鹤立在人群中,腰缠一枚羊脂美玉,身穿一袭墨绿金丝边纹束袖,面若女子的男人。

“老夫出一个对敌厮杀的情景,你们分别在纸上作答,写出你们的破局之法。而后我再审视你们的回答,一一给出评分,十为满,六分则可入我武殿门下。”

“尔等可明白?”郭良浑厚的声音响彻大殿。

台下的众人齐齐回应:“明白。”

郭良手指轻点在书桌上,似乎在斟酌组织语言,他抬起头看了看徐扶苏一眼,徐扶苏一头雾水,不知道老殿主为何无缘无故的看他,郭良嘴角露出不经意察觉的微笑道:

“你们都是统领兵马五十万步卒的一方将领,正在围攻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城内有四十万守兵,敌军又以骑军居多,尤其擅长骑战猛攻,进退自如。”

“周围有山谷,有河,敌军驻守的地方,四方地势高,都是平地。而你们只有不足三日的粮食,你们怎么打?”

“你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回答。”

老殿主的问题提出完,便安然的坐在上方,静待答题结束。

本来因为有皇旨特权免赦,徐扶苏可以不用进行考核。但在长安这段日子以来,每天除了练拳、读些闲书,写字,又不能随意出门,枯燥乏味都淡的跟鸟一样。

好不容易碰上了这般有趣的事情,徐扶苏手痒痒,在蜀中家中乃至回到北梁后,他没少看兵书兵法,只不过没有像学武一般执念之深罢了。

向负责监考的考官要了张宣纸的徐扶苏,沾了沾笔墨,就在纸上著写自己的破局之法。

与世子扶苏同一考核,身穿墨绿袖衫的宋余年也严阵以待,专心的在脑海中回顾老殿主的话……

第二十一章 惊蛰满城皆是春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考核的学生分别都递交了自己的卷子。徐扶苏则要略领先于那位气宇轩昂的世家子弟交卷,不过那位世家子也没有慢徐扶苏多少,近乎同一时间交卷离场。

慈眉善目,仪态谦和的老殿主郭良眼里的笑意十足,似乎对两个后生都极为满意。

徐扶苏刚要越过武殿大门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老殿主郭良喊了一声步伐落在世子后方的那位世家子弟。

“余年,你随身的玉佩掉在座位上了。”

本来跟在世子徐扶苏后方的宋余年闻声停下了脚步。

徐扶苏听到宋余年如铃悦耳的声音回复:“谢谢殿主,余年这便去拿。”

徐扶苏转动轮椅的手停顿了片刻,没回头。他若无其事的出了大殿,带着齐咏春和老仆徐晃两人下华山。

靠在徐晃背上的徐扶苏,一直被老仆嶙峋的骨头硌得慌,好在泡了那古怪药浴后体魄硬朗,没见着疼。徐扶苏也就不当一回事。

下山路上,世子徐扶苏脑海里一直出现那身穿墨绿金纹袖衫的年轻公子哥,仔细在脑子里搜罗了一番先前亚父姜诩给他记过的东西。

想必那位年纪轻轻,气宇轩昂的俊俏公子哥,十有八九就是人称“凤雏”的宋家大长子宋余年,这人在长安城中颇有风头,年有大智,满腹经纶,又生的翩翩公子的模样,深受他人追捧。

据说这长安城里排队想要一睹宋余年容颜的貌美女子能从长安城城南一直到城北。

对此,徐扶苏半点没有落差惭愧感,一只手揽着徐晃的脖子,另一只手磨搓了搓自己的脸蛋。侧脸询问身旁的齐咏春:“咏春呀,你觉得本世子与那里头的小哥比,谁跟有几分能让美人仰慕的资本。”

不知在四处瞅看哪里的齐咏春后知后觉,忙不择声道:“当然是世子殿下最为有资本。”

听到齐咏春的夸赞,老仆徐晃自然不甘落后,一个劲儿的夸道:“世子你那是人中龙凤,人间的谪仙,哪有公子哥能比的上你。”

“嘿,老徐,一口马屁拍的顺溜。”

“实话,实话。”

“瞧你这说的,既然如此我们就正好去长安城里玩玩耍耍。”,徐扶苏心情愉悦,对齐咏春和徐晃说道。

徐晃回应最快,连声叫好。齐咏春还是个榆木脑袋,慢半拍。

这徐扶苏三人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上寻觅美食和一些好吃好玩的玩意。徐扶苏心血来潮突然想吃红豆糕点,他瞅到面前有家糕点铺,刚要过去。

他凑巧看到同样站在糕点铺前的何倾城在静心的选购糕点,徐扶苏示意两位护卫默不出声,他悄悄推动轮椅靠上前。

何倾城身边的贴身丫鬟也看到了徐扶苏,徐扶苏伸出一指发在唇边,示意贴身丫鬟不要说出来。他小心翼翼的凑到何倾城身后。

变故突起!

“驾!”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来人行事匆匆,一路横冲直撞,驾马的是一个浓眉大眼,身形高大的汉子,腰间悬挂着一枚“宋”字令牌。

可见周围行人都已避让到安全的地方,但何倾城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抬手抵抗。

马匹上的人没有因为面前有平民百姓而拉停下马,反而是加大力道抽向马匹加速。马上的人凶戾一笑,就在女子生死攸关之际。

原本在何倾城身后的徐扶苏,当下用力撑住轮椅,使劲将身子扑向前,将何倾城扑倒在地。马上的人见故如此,恶狠狠的盯了这个阻碍他兴致的白衣男子。但也不做过多的停留,马不停蹄的朝前奔袭,消失在人群中。

徐扶苏与那人冷眼相对,心里对那宋家好感颇失,此番事情肯定不能算了,暗自决定几日后考核结果出来时,找那宋家雏凤理论理论。“府上鹰犬尚且如此跋扈,可见这宋家又好到甚那里去。”

怀中少女仍保持掩手遮面的姿态,仅感觉自己的腰被轻轻一握,有几片刻放空。少女缓缓睁开眼,微眯的透过指缝间,身旁搂住她的是一位高俊的男子,脸上有些许血色,血色中掺浅白。

原本样貌五官清秀的徐扶苏,此时在少女心中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少女心中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他穿一身浅白银丝纹理锦衣,眉宇中流露神色姿态与书上英雄救美的公子哥相差无几。只是头发蓬松,随意的叉有一只白玉簪。少女见此,腰肢招展,笑了起来,自有美人媚态。

搂住她的男子,终于注意到了少女的动作。他稍做反应,回过神来,连忙松开少女。

徐扶苏有些尴尬,忍不住挠了挠头。他才开口说道:“何姑娘,没事吧。”

少女见男子囧态,欢笑更甚,少女本就不喜三从四德,兮兮作态。当下大胆的踮起脚,伸出白皙的小手捏住这个刚救她性命男子的脸。捏了又揉乐道:“谢谢世子啦,世子好可爱。”

怎奈面前红衣小女子如此大胆,少年随即两颊通红。他的抬头视线对上了正在打量他的何倾城,少女眼睛水汪汪,像夜中的璀璨星辰,再细细一看。女子窈窕身姿,配上红莲纹长裙。

徐扶苏刹时觉得她是“世间奇女子”。少年早年心田里悄然种下一颗年华情窦初开的种子,微微破土。

徐扶苏怯生生地问道:“何姑娘,书中英雄救美的公子哥是何样?”

“当然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武艺高强…。”少女如是道,还不忘举起拳头,眉头紧皱,然后…便没有了下文。

“那何姑娘的这一声,我且心安理得收下。”徐扶苏厚着脸皮,嬉皮笑脸道。

“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小女子请你去吃长安城一绝!”何倾城狡黠地望向赵公明,拉起他的手臂就要往前走,抬手间,袖子稍稍滑下,一根红绳绕在少女腕处,冰肌入骨。

徐扶苏看痴了,双脚轻浮。他好不容易上了轮椅,就让迫不及待的何倾城拉去。两人在街上穿梭,何倾城领在前。路过一座小桥时,少女突然转身朝着徐扶苏娇笑道:“对了,扶苏,前几天的文殿考核你怎么没来呀?”

“啊?”愣神的徐扶苏被突然的询问叫醒,连忙答道:“我.....前几天练拳。”

“哈哈哈”,何倾城轻咬玉齿,嘴角上翘,爽朗大笑。

徐扶苏不知何倾城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只能附和着轻笑。

“你的那把扇子怎么都没有题字?”

“嗯,懒。”公明柔声答道。

“有玉扇,勉强有些书上翩翩公子的风范吧。”何倾城走在前,负手点评道。

徐扶苏无奈,看着这古灵精怪的红裙女子,摇了摇头。

何倾城所说的长安城城一绝,在他询问后,女子告诉他是一家小店铺的阳春面。

那家店铺居于长安城市井小巷里,地位隐蔽,可当两人来到小巷时,天已渐暗。

少女何倾城带着徐扶苏走到店铺门前,何倾城见徐扶苏发呆,踹了他一脚,扶苏吃痛。

何倾城顺势把他拉到店里,她将徐扶苏按在靠内餐桌旁的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对柜台出吆喝:“掌柜咧,要两碗阳春面。”

“倾城小丫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爷爷这几天可是烦闷的很,你来了可好好陪陪爷爷好好聊聊”人未至,自柜台出传来一个白发皑皑的老人的话语。随后,店家掌柜朝着后厨吼了声:“赶紧上面,别让我倾城丫头等急了!”

不久,一位老翁走了过来,“哟,啧啧。”老翁斜着眼,调笑少女,“老头子我说丫头这么急躁,原来是有相中心上人了呀。”

“掌柜爷爷,你要是再调笑我,我不理你了。”何倾城虽举止大胆,但听见掌柜的言语,终是妙龄少女。小脸憋的通红,徐扶苏见状,故作狐疑。

何倾城憋了憋一旁正襟危坐的世子,“哼。”小嘴嘟起,煞是可爱。

“哈哈哈哈”老翁见少女实在可爱,不禁大笑。这一笑,何倾城的脸愈加红彤彤,与那阳春时节熟透的苹果,一样动人。

最后,何倾城忍不下憋屈,举起凳子就是要扔过去,吓到老人拔腿就跑。一老一小,活宝两个。徐扶苏也捧腹笑的不停。

不待一会,小二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追击老翁未果的何倾城急不可待的从盘中取出一碗阳春面,哧溜,哧溜就吃起来。她鼓起的腮帮,还不忘提醒徐扶苏道:“徐扶苏,你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好”,徐扶苏回应道,他提起筷子也疯狂吃起来,不得不说这面的味道是真的好,当然了还是眼前的姑娘好看。看着她,吃下一万碗面都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不过,徐扶苏偏头看了看正在努力“果腹”的何倾城,姑娘侧颜夹杂胭脂的俏粉。

徐扶苏自顾自的言语:“秀色可餐。”,又愣愣的低头傻笑。

他没有注意到,一边的女子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他。

永嘉六年,三月惊蛰,少女仍觉得城里满眼所到之处皆是春,长安城里面馆中,他的笑像一条恶犬,闯入她的心弦。

第二十二章 宋家纨绔如言,老殿主问世子 数日时光辗转而逝,武殿考核结果揭榜,华山武殿外聚拢了一批学宫的学子围观。有些并不是求学武殿而是文殿的学生也跟着凑上来看热闹。

人群中,也不乏有武榜应试的学子,大都神情古怪,因为这应试考核的第一名就是那个被中原士族说是北梁蛮子的徐扶苏。

众望所归的宋家雏凤,位于世子后一位。宋余年站在武殿榜前,盯着徐扶苏的名字,神色平静,眼神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在宋余年身侧,有一个身穿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长穗官绦,青缎小朝鞋的英俊公子哥愤愤不平。他扯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哥,这徐扶苏怎么能比你还厉害?莫不是郭老爷子收了他们徐家的好处,就买了个武榜第一给了这个北梁王世子。”

“要是这般的话,哥哥你放心,弟弟我马上回家掏出那父亲私房钱给那武殿殿主郭老先生送过去。老爹那私房钱,足足有三四千两呢。”

英俊公子哥嬉皮笑脸,半真半假的作势就要带着手下的恶仆恶奴赶赴家中。

被英俊公子哥称为哥哥的宋余年冷着脸,呵斥道:“如言,祸从口出!武殿前不要这般玩闹习性,更不应该污蔑郭老尚书。”

“得得得,都听哥你的,我这不是看不惯有人超过哥哥你嘛。”宋如言双手握住放在后脑勺上,一副吊了郎当的模样,他朝宋余年低声说道:“要是这都有罪,那就由我宋如言一个人担了便是,绝对不会牵扯到哥哥的。”

“若是那武殿的老尚书郭良敢给哥哥穿小鞋,那可别怪弟弟我率一众恶仆大闹这华山了。”

宋余年哑然失笑,面对弟弟顽劣行径,他也是无计可施,无可奈何。想起自家父亲的那性格,倘若他真在东林学宫遭了些不公平的对待。

别说是宋如言带他手下那帮绣花枕头,只会以多欺少的恶仆恶奴上山大闹,就连身为两辽总督的父亲宋黎都得上长安来,要个解释。

世人皆知北梁王铁骑冠天下,鲜有人闻宋家水军的威名。

宋如言看遍了武殿榜,觉得索然无味,这位长安城头号的纨绔左顾右盼起来。他环顾四周没见到啥艳丽不可方物的美人。抬头扫视过去,清一色的都是些打扮不入他眼的富家子弟,和一些穿着寒碜的贫苦学子。

这宋家二公子,在长安可谓凶名赫赫,名字清雅,却举止狠辣。暗地里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被他扔到狗笼里的丫鬟女婢,不长眼的世家公子怎么着都有两位数之多。

单是他站在那里,周围就留出一大片空地。众人都听过这个长安城的小霸王,自然不敢靠近。

这些个情况让习惯了风花雪月,花前月下的宋如言很是烦闷,懊悔出门前没带几个姿色上乘的丫鬟女婢,或是包养在闺中的美妾侍妾。想到这,宋如言嘴角**一笑,似乎那藏在长安城某处院子里的细皮嫩肉,肤色白哲、唇红齿白的小相公也是不错。

只可惜哥哥宋余年虽然不反对弟弟的奇怪癖好,却也没有多赞成。这次上华山,弟弟宋如言不是没想过带几个美婢,小相公。可挨不住哥哥的威胁,说是学宫圣地,岂能走马看花,随意玩乐?让他要是性子不端正,便不让他跟着一起去华山了。

宋如言被迫无奈,向哥哥妥协。但顽劣性子是怎么都改不掉的,这不就四处打探搜罗看看有无让他这位长安城头字号大纨绔有些许乐趣的玩意。

武殿榜前的宋余年自然看到了弟弟如言脸上的表情,喟叹一声,没有说什么。

华山莲子峰后山,一处典雅的小院。

一方棋局上,一位身穿淡紫白丝绸长衫,苍云纹锦鞋,腰间悬有“徐”字一枚精巧绝伦的璞玉,眉眸如墨画,眉心有紫痕的年轻少年与身前打扮朴素无华的老者对坐而立,各执黑白子棋,在棋局上厮杀,难解难分。

眉心有紫痕,丰神俊貌的年轻少年嫣然就是徐扶苏,对立而坐的是武殿殿主郭良。

齐咏春和徐晃两位徐扶苏的贴身护卫,憋气吞声,不敢发出一句话,静悄悄的站在对弈两人的棋局两侧,观棋不语。

齐咏春不懂棋,耐着性子陪自家公子。他见两人那棋盘上密密麻麻的黑白二字,居然有丝丝晕阙想睡,但定力不俗的齐咏春还是憋着股劲儿,详装认真的看棋。

徐晃和齐咏春这个专心练拳到成痴的武夫不同,他早年怎么说也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戏子,唱戏的,琴棋书画样样有所猎及。徐晃本以为他再不济也比一旁发楞发困的齐咏春要看的懂棋,可他从棋局世子落黑棋开始,到武殿殿主郭良从容应对,两人洋洋洒洒落子吃子,互相吃,毫无规律能寻。

甚至让老仆徐晃都一度怀疑两人有无遵循使用正常棋谱棋局上的开手式,下的那棋是让徐晃看的眼花缭乱,琢磨着或许世子殿下是私底下没少研读那北梁玲珑阁中的典藏书籍,才有了今时今刻这般出神入化,深潭潜龙的棋艺。

老殿主郭良自然不用多说,能与北梁王军功并肩的老人棋艺能差到哪里去?

终于,在看了半响两人下棋后,徐晃干脆放弃了继续观棋的念头。头发灰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蹑手蹑脚地踱步到齐咏春身边,拉了拉齐咏春的袖子,老仆徐晃眼神上下晃动示意走到院子外头说话。

齐咏春不知道徐晃卖的啥关子,正巧他也看棋烦闷,既然徐晃暗示了,他又瞧见徐晃手里翻书的姿势。嘿!恍然大悟,齐咏春了然的点点头,神色如常的和徐晃小心翼翼的走出院子。

心神紧绷的老殿主郭良总算松了一口气,暗自想着这北梁王世子的护卫也实属不凡。两位高手身上若有若无的磅礴气势压得郭良那是难以喘气。郭良不曾习武修道,唯独对天地压胜,灵气波动最为敏感。

等到徐晃与齐咏春两人离开后,郭良开门见山的问道:“世子,老朽有一疑惑想问。”

“哦?”正琢磨着怎么下棋的徐扶苏抬起头,浅笑惭愧道:“扶苏总算是等到郭老尚书发问了,一直与老尚书切磋,老尚书不愧是棋艺精湛,一收一放,每次吃子不过三,无理手颇多。扶苏我也是难以招架呀。”

郭良也不愧是老来成精,其实博弈的世子和他两人都明白,这盘棋局不过是瞎下胡下罢了。老殿主郭良是因为两位高手的气势太甚,心思机敏的缘故,没有用心下棋。

世子扶苏就更不用说了,他压根没想下棋,况且对弈的还是天下棋艺前三的大国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郭良下棋平和,玩耍心更多,徐扶苏便跟着老殿主一起下了盘有往有来的愉悦人心的棋局。

两人相互奉承了几句,老殿主郭良笑吟吟道:“老朽想问的是世子在卷上写的二十四字,世子是如何想的?”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世子遇长安小霸王 徐扶苏微微一愣,似乎没有预料到郭良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冷静下来,徐徐说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有河那就可以建立最快捷的粮道。以保证自己一方的粮草充足。除此之外,就是寻找机会切断敌军的输送粮道。”

郭良点点头,没有做出任何点评,因为大多朝廷上的武将都能想到这一点。

徐扶苏见郭良点头,没有反驳他,又继续道:“避短扬长,以卒对骑,在居高临下的地势里,骑军尤善冲杀奔袭,而我军又以步卒为多,冒味进攻不过是以卵击石。”

“所以,第三步就是退兵减灶,诱敌深入。”徐扶苏语气加重了几分,倘详棋盘上的棋子,不急不缓道:“没隔一夜,退后三十里,每天都丢弃一些灶炉用以麻痹敌人。让他们误以为我们无力抵抗。”

听到“退兵减灶”的诱敌之计时,老殿主郭良眼睛一亮,终于到了他最为在在意原因上了。

“若是有骑兵来探视,斥候探视。便刻意装出无力管顾的情况,要是这些打探的骑兵发起突击,那就以断后军去处理敌军的斥候,骑军。直到将他们全部吃下,才放他们离开。”

“连续几日减灶,不与敌军证明冲突,并且暗中讲一些士卒偷偷藏在山谷。实力,士气无一大大折损。守城的敌军都不是傻子,必定回尾巴处随我方大军。”,

“等到诱敌深入山谷时,此刻便是我们为砧板,他们为鱼肉。”

徐扶苏下完棋局最后一步,专心看着棋盘,侃侃而谈道。

郭良深吸一口气,暗自感叹不愧是北梁王的嫡子,虎父无犬子!世子所写的二十四言,深诣兵法之道。前十八言,寻常二三流武将都能判断的到。最后八言,可圈可点,妙就妙在这退兵减灶的技法上。

假以时日,身前这位白衣世子,说不定就真能继承北梁王的浩大家业,徐家后继有人呀!

郭良看着徐扶苏的眼神欣慰,突然听到正在埋头看棋思索不语的徐扶苏抬头,狡黠的朝他笑道:“老殿主输了。”

“嗯?”,徐扶苏一番话吓的郭良连忙低下头看了眼棋局,果真如世子多说他输了。可这棋局上为何莫名多出来了十几个黑子?

郭良眯起那双有神的双眸瞅了瞅身前看着窗外,吹口哨的白衣少年。老人摇头失笑,起身坦然道:“武殿大殿士,郭良略输世子一筹。”

然后郭良摊开手掌,凑上前低声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够意思吧。”

两人爽朗大笑,徐扶苏透过橱窗,望了一下天色。估摸着离和何倾城约好去那长安城里最有名气的酒楼沉香阁去听听小曲,陶冶陶冶情操。

徐扶苏顺势要想郭良告辞,开口:“老尚书,扶苏今日还有约在身,时辰快到了,先行告退。”

“哦?好好。”,郭良起身相送,一路把世子殿下送出院子。

徐扶苏出了院子,看到了两个蹲在墙沿边,神情专注,目不转睛的齐咏春和徐晃。

“走了,二位。”,嘴角边还流口水,***的徐晃,伸出一只手招呼徐扶苏说道:“世子,我们就快看完了,最精彩的打斗部分来了。”

世子脸上露出疑惑神色,转念反应过来,轻咳几声,徐扶苏偏头对郭良歉意道:“他俩看神仙书呢。”

“神仙书?老朽从来没有听过,可否让老朽瞧瞧?”郭良好奇的询问徐扶苏。

不待徐扶苏拦住老人,郭良已经自个凑上前,和徐晃两人看书。仅是憋了一眼,郭良就恍然大悟,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他慢悠悠朝世子说了一句:“食之色也,人之常情。”

徐扶苏扶额,气急败坏地往两个属下护卫后脑勺就是一记巴掌拳。徐晃和齐咏春也并非是不知礼数的地痞流氓,两人朝郭良致谢告退,灰溜溜的和世子一起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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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扶苏一行人出了莲花峰,来到山门朝阳台。

临近朝阳台,徐扶苏远远的就瞧见山门处那一道倩影,一身百花绣纹粉红裳裙,脸上略化粉黛的何倾城已驻足在那等他了。不过和平常不太一样的是,何倾城身边还有一位肤白貌美,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戎装佩剑的女子。

没想到,不待世子三人到山门,便有一伙人中途插进其中。

为首领头的,是一位面若桃花,俊朗不凡的浪荡公子哥。

徐扶苏看到这位身穿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长穗官绦的公子哥笑吟吟的走向何倾城,翩翩风度地朝何倾城作揖,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但何倾城神情冷漠,不太搭理这位公子哥。

何倾城正左顾右盼,在找寻世子的身影时,窜出来一伙人。为首的公子哥,她是认得的,长安城里的纨绔小霸王,谁人不知?可何倾城对这个小霸王可没半点好感,锈迹斑斑,即便是长了一副好模子般的面容,在何倾城看来也是丑陋不堪。

这位公子哥就是那随哥哥宋余年下山的宋如言,他听闻长安城新晋户部侍郎何坤的两个女儿各各是国色天香,貌美非凡。今日一瞧,嘿!还真名不虚传。

“哥哥,这女子生的好看,姿色那也是一顶一,要不哥哥把她拐回去当媳妇了吧。”,宋如言偏头看向身侧的哥哥,笑言。

宋余年轻邹了眉头,脸色不悦,警告自家弟弟不要惹是生非。抱手向何倾城致歉道:“令弟生性顽劣,冒犯了何姑娘,请不要介意。”

何倾城淡淡的回复道:“宋大公子,请管好自己弟弟。”

宋如言刚生起了挑逗少女的心思,没想到这少女油米不进,半点好脸色都不给他和宋余年。随即,宋如言冷下脸,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郎之女,来个下马威。

但迫在哥哥的压力,宋如言只能暂时搁在心理。

他忽然见面前样貌绝美的少女神情喜悦,宋如言顺着少女的目光看过去,距离众人几米处,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紫衣少年,嘴角浅笑,把玩手中的佩玉朝他们而来。

宋余年喃喃:“徐扶苏?”。听到哥哥话语的宋如言眯起那双丹凤眸子打量来人。

不料那人直接跳过他,没个正眼,朝宋余年谈笑风生道:“上次匆匆一别,都没有和余年兄多说上几句话。”

气宇轩昂的宋余年回笑道:“北梁世子不亏是将门之后,武殿考核第一,余年在这里也是万分倾佩。”

徐扶苏和善的点点头,目光看向宋如言,“宋家二公子?久仰大名。”

宋如言见到了这坐在轮椅北梁世子,眼神炙热且古怪,神情激动道:“你就是那北梁王嫡子徐扶苏?”又一副崇拜模样道:“北梁王可是我从小就喜欢,你是他儿子能不能跟我说说他。”

徐扶苏不冷不淡的说道:“正是。”,对于宋如言的第二个问题,徐扶苏选择了回避不答。

宋如言欲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被哥哥拉住袖子,宋余年盯住他的双眸摇摇头,示意不要讲话。他则是和那位坐在轮椅上徐扶苏歉意道:“幼弟有些不懂事,时候不早了,改日余年再请世子一叙。”

“慢走。”徐扶苏坐在轮椅上,抱拳道。

众人便瞧着宋家大公子拉扯着二公子消失在众人视野中,这宋家二公子三步一回望,似乎恋恋不舍,可这目光不是放在倾国倾城的何家大小姐身上,而是徐扶苏。

徐扶苏也甚是觉得古怪,这位长安小霸王似乎有些变换无常?心中暗自留意,转身向在后方安安静静的,像个小媳妇一样的何倾城笑道:“等久了,我们去沉香楼吧。”

何倾城笑逐颜开,沉鱼落雁般的容颜在落日余晖中更加动人心弦。徐扶苏微微一愣,自然而然的在三个护卫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拉起她的纤手,两人相伴而行……

第二十四章 老仆草鞋换高靴,世子听曲遇嘲弄 沉香阁,这座闻名长安城的酒楼邻河而建,楼外通城而过的渭河上船只停泊,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游玩夜市极少的徐扶苏难得出门一趟,一路上牵着何倾城的芊芊玉手漫步长安街头。天已昏暗,长安城街上四处灯笼高挂,有夜里和他们一般出门游玩的富贵豪绅。也不乏做些小玩意,小活计的寻常百姓。

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路上行人来来往往,自有人间烟火气。

齐咏春跟在世子殿下身后,老老实实的不像平常一般多话,眼神总往何倾城的护卫上瞟。因为徐晃走在前头的缘故,后头就只有齐咏春和那位女护卫并肩而行。女护卫捧剑怀抱在胸前,冷艳的面容没看过齐咏春,倒是会在世子和何倾城身上停留目光。

一身墨黑修身长衫的齐咏春羡慕嫉妒的很,可耐不住他一见到女人,心儿就胆小的脾性。练拳学拳出拳,尚且能做到身前无人,唯吾一人挡万人的气势。但在这女人身上,就不管用了。惹得齐咏春一阵挠耳,无奈。

他脚步一顿,落了半步。前方的英姿飒爽,一身白袍的女子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继续朝前走。

可,就这一眼!

齐咏春就脸颊红透,憨厚的面庞痴痴一笑,不知前面的世子一行人早都走出一大段距离。遥遥听见世子那清脆明朗的声音唤他,齐咏春笑容灿烂,赶忙跑上去。

反观徐晃一直闷头在前方带路,也不说话,似乎对世子要去的地方轻车熟路,就自顾自的在前头引路。

徐扶苏自然注意到了自家老仆的异常,心思灵敏的世子大概能猜的出来,这沉香楼八成和徐晃早年唱戏的戏台子少不了有关系。

他朝身旁一同而行的何倾城轻声询问道:“倾城,这沉香楼的戏台子,你知道吗?”

“嗯......”虽然不知世子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何倾城小嘴轻抿,略带思索后缓缓道:“沉香阁,原来是个小戏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发迹起来了,然后便有了今天的沉香楼。”

徐扶苏颔首,眼神望向前方那一位行进在人群中的佝偻背影,三十年一趟流水逝去,曾经名动长安的戏子甘愿为世子身旁的驾车老仆,老仆心里的故事又谁说的清楚,谁知道呢?

徐扶苏微闭双眸,随即睁开,抬头仰视立于身前不远的灯火分明,欢畅声四起的酒楼。

沉香阁,这便到了。

领在前头的老仆徐晃脚步一顿,他脑袋耸低着埋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在缅怀,还是在伤感,该缅怀,还是该伤感?

徐扶苏推动轮椅走到老仆身前,朝心情不佳的老人低语商量道:“老徐呀,今咱们就风风光光,荣归故里行不?”

老仆咧开嘴笑笑,不停点头,嘴角边上的皱纹都泛了起来,不过是嘴唇丝丝颤抖。

徐扶苏从衣衫袖口里拿出一双崭新华丽的高靴,笑着便让老仆先抬起一只脚,他好给徐晃穿鞋。

徐晃一听,伸出那枯老的手握住世子的手腕,止住世子的动作。老仆眼眶湿润,慢慢摇头,吐出一句:“世子,老仆穿的草鞋。脚脏,莫要脏了世子的手。”

“老徐,抬起腿来。”徐扶苏看向眼前的老仆,轻声柔和道:“我给你穿鞋。”

徐晃面露难色,又听世子语气坚定,正犹豫之间。

徐扶苏已经俯下身子,左手抓住徐晃的脚裸。他不顾手里粗糙的肤质感,呆呆看着那因长年累月待在马厩里投草题世子喂马养马,奔波劳累而衰老起皱,干煸的脚板。“老徐,这些年苦了你。”

“嘿哟,世子殿下莫要说这般话,折煞老仆啦。”徐晃急忙连声道。

“来,穿鞋。”,徐扶苏声音温柔,将老仆徐晃那廋杆状颤动的小腿略略抬起来,纤细修长的手把徐晃脚板上的一些个枯枝烂叶拂去扫开。

徐扶苏把草鞋上的固定的绳带松开,拿下草鞋。

他自言自语道:“北梁王,给你穿鞋咯。”

徐晃再难克制,潸然泪下,回应道:“诶!”

徐扶苏把两双厚底的高靴套在他脚上,身子后仰,打量换上了厚底高靴的老仆。啧啧称赞道:“老徐,这换了双鞋,给人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一双草鞋,本世子就替你好好保管着。上次可说了,要是有机会,老徐你可是要给我好好唱一曲的。穿上这厚底高靴,再做一回戏子如何?”

“今天你不再是北梁王府的马夫,是沉香楼的戏台顶梁柱子!”徐扶苏挥舞袖袍,豪气干云道。

徐晃露出寻常小娘子般的神情,一把手擦去脸颊上的眼泪,故作羞赧。

齐咏春走上前,一把搂住徐晃的肩膀,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大咧咧道:“徐老哥,今晚别的不说,我齐咏春铁板钉钉,就是你的大主顾了。”

“哈哈哈哈”,众人嬉笑。

徐扶苏大袖一挥,兴趣斐然道:“走吧,进楼。”

由何倾城推着世子进了沉香酒楼,齐咏春,徐晃三人跟在后方先后进了酒楼。

酒楼里别有洞天,还是世子小瞧了长安城里最大的酒楼的热闹程度。酒楼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来往的酒客食客甚多。

沉香酒楼有五层,这一二层便是那提供给食客用餐吃饭的用地。三四层则是提供给来酒楼里宴请宾客,摆桌纳席的官宦豪绅人家的食住之处。酒楼每层都有专门负责自己楼层的店小二在上下忙活,酒香菜肴香味四溢,三三两两摇骰子的吆喝声叫好声更显得酒楼人声嘈杂。

这沉香阁之所以为沉香,是有传言整座酒楼里的木材皆是沉香木,但具体是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就不得而知了。酒楼内装饰有两中极端,一二层无论是摆设还是布置远远没有那三四层楼来的富丽堂皇,五层酒楼搭建的戏台子就是世子们今晚的目的地了。

底下的人吃着寻常家常饭食,抬头看楼上的醉生梦死,花天酒地。上层里的人醉梦生死而不知,纵情声乐不知苦。偶有喝酒上了的头的酒楼宾客,还会在楼上往底下扔些装酒瓶瓶罐罐,若是砸到了人。嘿!痛是痛了点,但在常驻酒楼的酒客看来,那是独一档的好事。

能上的了沉香阁三四层的人,哪一个家里不是家财万贯,往往都会打赏点银子,份额还不少,你说这不是好事?要是运气差了点的,那些个寻欢作乐的公子哥用的气力大了些,给砸死了,除了这公子哥愿意花钱买命外,酒楼也会提供不少的银子当作封口费。

当然了,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的了酒楼的。酒楼里都有专门安排验验顾客口袋银两多少的小二,要是身上银子不够,或许是打扮寒颤了些的,少不了被一顿乱棍。打完再扔到街上。

好在今儿徐扶苏一行人没遇到这般无趣的事,一行人站在酒楼一层许久,才有一位打扮得体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来到他们面前,笑容和善道:“几位客官,是要用餐喝酒呐?若是寻常用餐喝酒,二层还有空余的位子,要是几位爷想去三四层摆宴纳客都是可以的。不过我们沉香阁有规矩。”

“凡是来酒楼的顾客都得把兜里的银子亮一亮,小的们才好给你们安排位置。”

管事双指在手里磨搓了几下,示意徐扶苏一行人交纳兜里的银两。

徐扶苏眼睛看了看身后的齐咏春。齐咏春会意,忙从袖口中掏出了几百两银票递给徐扶苏。他接过银票,转交给酒楼管事。

酒楼管事一瞧,银号银票半点不假,果真这群打扮各异的一行人是有的银两的贵客。酒楼管事老老实实的将手中的银票还回给徐扶苏,半弓着腰,好巧不巧正眼瞄到了身前紫衫公子哥的贴身腰环玉佩。一方雕刻有五爪蟒蛟的“徐”字玉佩,属实震撼到了酒楼管事。

对于这图案,他可不陌生,酒楼背后的大当家可不曾一次有拿过这方玉佩上的图案临摹的画给他们看,还让他们好生招待这贵客中的贵客。

酒楼管事手一激灵,差点没把手中的银票抖弄掉。他连忙收回眼神,作势赔礼道歉,态度谦卑。

徐扶苏倒是注意到了酒楼管事的神色异常,但未放在心上。开口问中年管事道:“管事,今晚这沉香阁是不是有那位号称‘长安第一名伶’张灵儿的要唱戏唱曲?”

“这可不,公子听曲可来对了,今儿酒馆半数以上的贵宾都是朝张灵儿来的。我们沉香阁的戏台子张灵儿,那生的可和公子身边这动人的美人一般,活色生香,沉鱼落雁。”

“来来来,管事的我这就领各位爷上楼听曲!”

中年人一脸奉承,正打算领着徐扶苏他们上楼时,楼上四层响起嘲弄玩笑的声音:“哪里来的瘸子,带的一个美人也敢来酒楼?”

徐扶苏嘴角微勾,对于口出狂言的人声音,他并不陌生。徐扶苏全开玉扇,斜眼轻视那楼上倚栏的公子哥,半点不留情的反讥道:“我瞧是谁家的嘴那么臭?原来是王家二公子呀。”

第二十五章 天骄齐上沉香阁(第一更) 徐扶苏丝毫不输气势的反讽,让正在倚栏俯视下方一行人的王明杰脸色一沉。

王明杰后有不少世家子都凑了上来看热闹,其中站在王明杰身侧,穿湛蓝银丝绸缎薄衫的男子放下酒杯,冷不丁的说道:“明杰,上次老爷对你在东林学宫做的事已有了不满,这次就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不料王明杰压根没正眼看他,漫不经心道:“魏童,我父亲是看在你是他昔日好友的血脉份上,才让你跟我,让我带你看看世面。”

王明杰瞟了他一眼,眼神轻蔑,“你要记住你的身份,本公子做事不需要你管。”

郭童洒脱转身,保持沉默,与他一同倚栏下望。郭童对这位北梁世子并不陌生,东林学宫武殿考核时,就见过一面。

北梁世子面色似乎比上次好了许多?郭童凝视楼下的那道紫衣。对于王明杰和徐扶苏的恩怨,他是清楚的,暗自感叹自己公子绣花枕头,怒其不争。只知在风月场所花天酒地。反观徐扶苏明眸有神,风度不凡,王明杰与之相比,实在差的太多。

郭童收敛回目光,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给自己斟了一杯上好的花雕酒。一杯饮毕,郭童回味,酒香芳香浓郁,酒味甘甜醇口。

这绍兴的花雕酒倒是不错,郭童举杯而视。郭童是一月前才来到的长安城,孑然一身的他来投靠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翰林院大学士王安。

王安对他这故人之子还算善待,只不过王安让他去照看照看他的二儿子,也就是眼前的王明杰。王安私底下跟他说过,不放心王明杰的性格,担心惹是生非。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少让二公子犯错。

寄人篱下,受人恩惠,自然相报。郭童听着耳边王明杰任性放肆,十分嚣张跋扈。嘴里一句一句“瘸子。”,郭童冷眼旁观,安静的吃着桌上的美味菜肴,心中暗暗祈祷北梁世子,不要将这疯子话放在心上。

喝酒上头,醉醺醺的王明杰干脆直接往楼下倒酒水,转身搂住一位样貌中上,姿态妩媚的世家女。

那位突然被王家公子宠幸的世家女子,微微一愣,也不反抗。顺势将头靠在王明杰身上,双手在王明杰的胸膛上抚摸,讨好道:“明杰,我们跟一个瘸子较劲什么。”

四下的其他膏梁子弟都放声大笑,似乎都在附和赞同妩媚女子的话。唯独郭童不言不语,孤身只影的在桌上一人饮酒。

突然,一个比王明杰更加狂妄,却极为好听的男声从沉香阁门口徐徐说道:“你王明杰,排场挺大呀,敢骂北梁世子是瘸子?”

喝的晕头晕脑,三分清醒的王明杰直接恶语相向,“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宋如言还真不是个东西,但你是狗是真的。”一言激起千层浪,早在王明杰出言辱骂徐扶苏时,酒楼上上下下就有不少宾客酒客凑热闹。

酒楼管事知道身边这位儒雅随和的紫衣少年就是那位战功彪炳,掌管三十万北梁铁骑的北梁王的嫡子,但万万没有想到北梁世子与长安权势滔天王家二公子王明杰之间有过过节。

两边为难的管事硬着眉头,正打算好言相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天有不测风云,这长安城里凶名赫赫的小霸王宋如言也来了酒楼,并且毫不留情的直接对上王明杰。

着急脱身的酒楼管事,仿佛多待一刻都是在水深火热中,领着世子一行人到了三层阶梯处。就匆匆告辞,说是去给大东家报告一番,嘴里朝徐扶苏致歉就不能一路送他们上楼了。

徐扶苏挥挥手,示意他不劳费心,眼神玩味的看向站在沉香阁门门口,一袭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长穗官绦的公子哥。

宋如言似乎感觉到了徐扶苏投来的目光,同样与徐扶苏对视,作揖。随后领着身后一大帮恶仆凶奴从右侧的阶梯上楼。

徐扶苏停在原地,转身朝何倾城调笑道:“我们等等吧。”

何倾城自打进了沉香阁,就不太说话,安静的在后头推轮椅,把世子一层一层的推上楼。

武夫齐咏春和徐晃好几次想要和她商量着搭把手,就连那位形影不离何倾城的护卫茂姨也想要帮帮小姑娘。

何倾城脾气很倔,硬是不听,硬生生的靠自己小小的身板把轮椅推上酒楼三层。

些许是想让何倾城歇息一阵子,亦或是在等宋如言。宋氏二公子宋如言很快就与徐扶苏并位一层,宋如烟抱拳致意,徐扶苏颔首回礼。

两位四大家族象征着骊阳庙堂武官的两家世子,一同登楼。酒楼里雅雀无声,所有的沉香阁的酒客宾客都停下觥筹,目光皆注视着登楼的两位世家公子。他们大气都不敢喘息,生怕惹恼了其中任何一位身世大有来头的公子哥。

楼上俯视下方的王明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不曾想到宋如言居然半分面子都不给他。前一阵子,还斟酒言欢,一起去过青楼。没想到这厮转眼就当作没认识过他一般?好你一个宋如言!

王明杰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怒上心头的他一把推开正在努力将胸脯靠在他身上的妩媚世家女,冷声道:“滚!”,然后怒气冲冲的回到位子上,将手中的酒樽扔在地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生气道:“一个瘸了腿,一个畜牲。”

郭童心中冷笑不已,慢斯条理的喝下一杯花雕。等到王明杰气息平稳了一些,才开口说道:“明杰,祸从口出,你现在已经招惹了两大世家。待会我牵头,我们理亏,道歉一番应该不会出事。”

“闭嘴!”,王明杰暴怒,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指着郭童道:“你也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寄住于我们王家,少给我指手画脚。”

“呦,咱们王家二公子怎么生气成这样?”,刚登上楼,选择了和王明杰邻边厢房的宋如言阴阳怪气的调侃道。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去当北梁的狗吧。”王明杰怒气冲冲地讥讽道。

宋如言举起双手,一副无所谓,大摇大摆的领着自己的手下进了厢房。

王明杰冷哼一声,干脆不看向宋如言,双眸里的寒意紧盯着对面厢房里刚入座的紫衣少年,又将目光移向那副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眼底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贪婪**。

原本灯光如昼的沉香阁,刹那间昏暗下来,众人皆注目唯一留有灯火的顶阁层楼。

第二十六章 酒楼赌诗(一)(第二更) 不知是哪里有人惊呼:“灵儿,灵儿姑娘来了!” 坐在沉香阁顶层的三位权赫彪炳的公子,近水楼台,对于戏台上的变动看的最为仔细。 沉香阁楼下,人声嚷嚷,热情高涨。 有许多慕名而来,又不够资格去那豪奢厢房里的人群早早都围在二三层酒楼间,都想一睹“长安第一美伶”的芳颜,张灵儿作为胭脂榜上有名的可人,追求者无数,暗中仰慕的人更多。 坐在清新典雅的厢房里的徐扶苏,摇晃手中的酒杯。何倾城坐在世子边上,嘴齿含笑,朝徐扶苏轻声道:“灵儿姐姐,是倾城来长安时第一个认识的好朋友,我与她的际遇说来有些好玩。” “这里面莫非还有些门门道道?”徐扶苏眼神凝视着何倾城,饶有兴趣的调笑美人。 “你这一口倾城一口倾城的,都怪我那个老爹逢人就说自家女儿长的倾国倾城,让蜀中城里的人家都以为我叫何倾城,就连你都这般叫我的名字。” 何倾城双手插着腰,故作恼羞:“徐扶苏,你记好了,我叫熏儿,何熏儿。不过我的名字,除了爹爹和家里亲近的人知道以外,可没有人知道了。” 本名何熏儿的可爱女子被徐扶苏专心注视,脸颊红透,甚是动人。后者扯了扯徐扶苏的袖子,娇羞道:“好好听曲。” 风流倜傥的徐扶苏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莲步款款而出的张灵儿。 穿着一身穿淡蓝襟连绫罗衣裙,外套洁白素雅的轻纱,优美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即腰的长因被风吹的缘故漫天飞舞,几缕丝调皮的飞在前面,头上无任何装饰,仅仅是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绑住一缕头。颈上带着一条紫色水晶,水晶微微光,衬得皮肤白如雪,如天仙下凡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张灵儿的目光中纯洁似水,偶尔带着一些忧郁,给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实为画中仙。 她那一双媚眼如丝的灵眸轻描淡写的扫视过楼中的众人,仅仅在徐扶苏的厢房里,目光短暂的停留在了何熏儿和与她为伴的俊俏公子哥几秒便移开。 沉香楼顶阁上,貌若天仙的张灵儿自顾自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万籁俱寂的酒楼里只传有那位高坐于台上的动人女子的柔媚之声:“今儿沉香楼里来了不少长安里身份尊贵的宾客,让各位宾客久等了,灵儿残花败柳之身,深得厚爱,不胜感激。” “灵儿自罚一杯”言罢,女子纤手举起酒杯,朝众人微鞠一躬,然后仰一口喝净杯中酒。张灵儿明眸皓齿,展颜笑道:“灵儿不才,为诸位献上一曲家乡小调《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张灵儿语调平平淡淡,声音却极其婉转悦耳,动人心弦,仿佛让人设身处地的在一朵芬芳艳丽的茉莉花前。 “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熟悉的曲律一出,徐扶苏立马就回忆起来,曾在自家老仆那里听过。徐扶苏看向坐在身旁不远的徐晃,后者会意。他手里捏着一杯女儿红,一饮而尽,才对世子说道:“这是我们家乡的小调曲律,也叫《鲜花谱》,算不上正经戏曲,但也别有韵味。” “那这么说来,张灵儿岂不是很有可能和老徐你是老乡?”徐扶苏挑眉朝老仆徐晃笑言。 “嘿,世子你别说,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徐晃正竖起耳朵听曲,恰好听到了这曲律最精彩的部分,一拍大腿。顶起大拇指使劲的夸赞:“这姑娘,不愧是长安第一名伶,这小曲小律词虽简单,但能唱的有韵味可不容易。” “世子,别的不说,这叫灵儿名伶有俺当年八成。”穿上了厚底高靴后的老仆徐晃洋洋自得,半点不谦虚道。 在一边埋头苦吃的齐咏春,手里扒拉一个鸡腿,咽下一口肉支支吾吾道:“徐老哥,别光喝酒,多吃点菜,要是真有本事待会亮一手。”说着,武夫齐咏春还伸手托了托前头精致盘子,“花生米多吃点。” 徐晃抬起腿就往齐咏春身上招呼,吓得齐咏春差点没离开座位,连忙向徐晃求饶,徐晃拍了他一手肩膀才没有追究。 白姨则是仍然保持一副生人莫近模样,独自一个人依在窗边,双眸注视的沉香楼外的渭河,一动不动。 徐扶苏视线投向白姨,英姿飒爽的冷艳女子瞄了他一眼道:“我不饿。” 何熏儿小声地在徐扶苏耳边低语:“白姨一直以来都这样的,别在意。” 徐扶苏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柔声的对何熏儿开口道:“吃饭吧”。 厢房外,清晰传来张灵儿的戏曲腔调声,就在此刻,雅间楠木木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袭让雅间里的人都熟悉的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长穗官绦的公子哥,宋如言。 宋如言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神情却异常认真,身后没带一个侍从。只见宋如言进雅间后,顺手拎起来一凳子,屁颠屁颠的跑到徐扶苏面前,坐在他的身边。 宋如言开口就是个亲切近乎:“扶苏哥,我那仰慕北梁王老久了,我觉得扶苏哥的父亲比我爹厉害多了。以后,我宋如言就是你徐扶苏头号跟班头子,你带我去北梁军里玩玩呗。我爹总不让我上战场。” “宋公子客气了,上了战场可是要死人的,你不怕?”徐扶苏抿了嘴茉莉茶,语气平淡的问道。 宋如言神情激动,直言他并不害怕,几乎半跪在地上,双手握住徐扶苏的手,眼神期翼望着他道:“扶苏哥,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听北梁王的故事长大的。我就想上沙场,杀蛮敌。” “你先起来吧,我不能答应你。”徐扶苏摇头歉意道。 满怀希望的宋如言顿时如遭重击,呆呆楞楞,苦笑直言“罢了罢了。”,踉跄起身,落寞蹒跚,像掉了魂般。 “北梁军入伍要及冠之龄,还要举起两百四十斤中的验兵石,才算是通过了基本考验。除此之外,你是宋家的人,我们徐家没有资格管你的命。若是你父亲许可,三年后,我离开长安时,你随我一同去北梁便是。” “能做的到这三个条件,我徐扶苏保你能进北梁军。” 尚在失魂落魄的宋如言听完徐扶苏一席话,刹那又恢复精神起来,欢呼雀跃,当即就对世子徐扶苏下了约定,说他一定会让父亲宋黎答应让他参军。 徐扶苏望向眼前性情突变的活宝宋如言,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宋如言朝门外大声喊来小二,吩咐小二又多上些山珍海味,笑道:“扶苏哥,如言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哈哈哈哈”,徐扶苏与宋如言两人相视一笑,觥筹交错间,雅房里的氛围甚是融洽。 第二十七章 酒楼赌诗(二)(第三更求收藏) 徐扶苏和宋如言把酒言欢时,王明杰的厢房雅间里氛围压抑。 一身豪奢锦衣华服的王明杰眼神阴翳的可怕,连续在徐扶苏这个北梁世子手上吃了两次憋的王明杰是越想越恼羞。 周围陪同王明杰的富家子弟个个都不敢触碰他的霉头,就在王明杰思索该怎么找回丢失的颜面和场子时,沉香楼里又传来一阵轰动。 原来是酒楼安排名伶李师师的戏曲外还精心准备了一场诗会,诗会夺魁魁能一吻芳泽机会,若是能虏获李师师的芳心,更是可以抱得美人归。 李师师款款起身,身姿婀娜的她眼眸中一片死寂,看似掩嘴轻笑,但实则没半点笑意,如黄莺悦耳的嗓音徐徐说道:“今日,谁的诗文能够打动师师,师师便委身于那位公子。”说完,李师师盈盈一拜,打算退步到帘布后的台下歇息片刻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步伐。 找到机会趁诗会,想要报复两人一番的王明杰出声言语道:“趁今儿沉香楼热闹,本公子最爱热闹,我来添一个彩头。” 因为忌惮宋家在长安城里的势力,王明杰没有直接去挑拨宋如言,但他清楚宋如言对这酒楼的名伶李师师有特殊的情愫,确信后者不需要他动用心机也会乖乖下了圈套和他比诗。有郭童这位他的陪读在,深知郭童才能的王明杰底气十足。 随后他将目标放在了入长安城里当质子,根基浅薄的徐扶苏。“本公子请世子和我玩玩赌诗如何?” 坐在位置上的郭童眼神惋惜的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这下是彻彻底底的与两家世子交恶,就算赢了又如何呢?但他清楚王明杰的脾性,现在出言劝阻,只会让这个疯子更加歇斯底里,干脆等到机会合适时,再出言化解三家矛盾。 隔对边上的雅间厢房里传来回应,是宋如言的声音。 “既然王公子兴致高涨,盛情相邀我和徐兄,自然不能拂了你的面子,怎么个赌法?赌什么?” “黄金万两!”,此言一出,惊动四座,哗然四起。 “是呀,这种赌诗都玩到赌手指份上了,正常人谁会答应呀?” “这王家二公子莫不是喝酒喝上了头,喝迷糊了?提出这般愚蠢之极的赌注。” “八成是让北梁世子和宋家公子弄的恼羞成怒,着急想找回场子......” 王明杰的赌注要求一出,沉香阁酒楼上上下下像滚动沸水,有人窃窃私语,对于王明杰的愚蠢行径评头论足。也有人交头接耳,商量议论着这位北梁世子是否会答应他的赌注。更有甚者已经开了小赌局,下注押宝两家论谁输赢。 高台上的李师师背对众人走入帘布下,嘴角笑容凄凉,这般,她不过是以黄金度量的货物罢了。 沉香阁外的街道上灯火辉煌,路上多了几个不知从长安城中哪里溜达来的穷乞丐穿着破烂酸臭的衣服在街头乞讨。 沉香阁内,碧宇厅堂,人声鼎沸,一阵喧闹。 “赌黄金万两?我说王公子,你身上有那么多钱吗?王家能拿的出那么多钱?”宋如言调侃戏谑道。 王明杰不是傻子,并非听不出宋如言话语中的诛心意味。堂堂一介文官家族,要真有那黄金万两,流言散开来,朝野上下当其冲遭受抨击的就是他王家,他的父亲王安。 “宋如言,再玩些不上台面的把戏,就没有意思了吧。”,王明杰反讥,伸出一只手指摆弄道:“我没有黄金万两,一只手指够不够黄金万两?” 雅间里,宋如言面朝徐扶苏无奈失笑:“这疯子居然连自己的手指都拿出来当赌注,丧心病狂了。绣花枕头一个,他会什么诗词?” “主动权在我们身上,我们大可没必要答应。”徐扶苏缓缓道。 宋如言听完苦笑更甚,“恐怕我必须得参与,王明杰知道我对师师姑娘一往情深,借我来拉徐兄你下水罢了”。他目光留恋的看向那道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身影,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笼中金丝雀,命不由己,他知她悲苦心愁,他亦知薄凉人心。 宋如言向徐扶苏一行人坦露他对李师师的爱意,规劝徐扶苏不要去淌这浑水,直接婉拒了便是。王明杰用心险恶,不但想要将“长安第一名伶”拿下,还要借机羞辱徐扶苏。他宋家在长安城里势力不输王明杰,就算输了,王明杰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徐扶苏泛着寒意的目光投向对面的王明杰,平静道:“他既然有底气选择跟我们比赌诗,应该是有所依仗。” “就算你去赌诗,赌赢了他也不一定能赌的赢这沉香阁的其他人。”轮椅上的紫衣少年轻摇手中的无面玉扇,冷静分析。 宋如言哑然,目光有些黯淡。 就在徐扶苏纠结要不要帮助宋如言时,一直沉默寡言的何熏儿扯动他的袖子,满脸忧虑地说道:“世子,救救师师姐姐。” 徐扶苏手腕使力环转收回玉扇,身子朝向何熏儿,展颜笑道:“那就陪他玩玩,不过事先说好了,李师师愿不愿意跟着你得看你自己,我们至多帮你出谋划策,赢下这局。” “黄金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徐扶苏喃喃,转而看向徐晃,问道:“我们在长安日常用度外,还余有多少?” 徐晃面露难色,实诚地回答:“世子,黄金万两难拿的出来。” 徐扶苏邪魅一笑,不屑道:“那我和他互赌一指好了。”,说完,示意众人不用再规劝他,既然王明杰有胆赌指,他徐扶苏何尝怕了半分。 何熏儿欲言又止,徐扶苏轻轻拍她的手背,宽慰道:“小妮子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不过你父亲刚入长安为官,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好,” 宋如言见徐扶苏赌意已决,他神色认真地向徐扶苏鞠了一躬,诚恳道:“徐兄今日之恩,如言谨记在心。” 见徐扶苏一行人半天没有回应,迫不及待的王明杰激将法故意煽动徐扶苏,恶狠狠道:“徐世子,要是没有黄金千两,和我一样赌手指如何?”。他继续嘲弄道:”刚进长安就废了两腿,不介意再拿出一根手指赌一把吧?” “好,我答应你便是,以指赌指。”,徐扶苏推动轮椅走出雅间,笑容恬淡的看向王明杰说道。 第二十八章 酒楼赌诗(三)(第四更,求票) 戏台轻纱帘布后,梳妆台前,李师师涂抹唇红,秋水眸子呆呆的盯着铜镜前的自己。

今日刻意没有化戏妆唱戏曲的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唱几首小曲,过了今夜,长安便再无名伶李师师。

李师师秋眸迷离,嘴角划过一丝惨笑,忆起酒楼大当家,那位隐于纱后的中年人对她说的话。她,逃不过酒妓凉薄薄命的命运。

笼中雀儿,盼外飞。既然如此,嫁给何人又有什么意义?

不久,负责照顾李师师的丫鬟匆匆而来,朝那位铜镜前的名角儿柔声说道:“小姐,该出题了。”

“嗯”,李师师心不在焉的随意道。

丫鬟惋惜的看着眼前的倩影,可惜她不过是一介下人,身微言卑。一入红尘中,半点不由人。她走向前,递给李师师一方纸墨。

李师师接过丫鬟递来的纸笔,她默不作声的在纸上轻描淡写地写下几个词,转手递给了丫鬟。

李师师的贴身丫鬟双手捧过纸张,回到戏台上,缓缓打开纸张,对其上的内容念道:“灯火,伊人,归处。”

她继续说道:“诸位有半个时辰题诗。”,言毕,丫鬟转身离开高台。

诗题不过三词,灯火,自然指今夜的沉香阁,伊人,便是眼前名伶李师师,归处,不知该向何处。仅有三次,却道明李师师身为红尘女子的茫然和凄凉。

词不难解,难解是人心。

丫鬟报完诗题,四下便顿时安静起来,不久,四周便传来纸张悉悉索索的声音。看来,有不少人已经动笔题诗了。

宋如烟倾耳细听完丫鬟的言语,自顾自道:“灯火,伊人”,待到他念到“归处”时,苦笑连连,同时下定决心一定要赢下诗会。届时,无论她怎么选择,宋如言都不愿意再让她做那笼中雀。

“可这诗该如何写呢?”他紧握拳头,此刻半点没有想法。

徐扶苏见宋如言神色焦急,出言道:“灯火阑珊,伊人在,她可能就在等你,等一个知她心的人。拿出你想要去北梁从军的气概来!”

“我徐扶苏可是拿了一根手指跟你宋如言一起赌的,你可以的。”

宋如言在徐扶苏的鼓励下,重新稳定心神,脑海里回忆起那道凄凉绝美的背影,缓缓落笔……

同时另一边,王明杰狮子大开口,几乎不计后果的和徐扶苏、宋如言两人打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雅间。王明杰对郭童命令道:“郭童,写诗。”

坐在圆桌上的郭童收回放在帘后绝美女子的目光。他侧过脸,没有看向王明杰,淡淡道:“今天,我就帮你最后一回,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也会离开王家。”

王明杰干脆明了的直接答应,反正他也早对这个经常坏他兴致的男人没有好感。但当下还是需要郭童的才能,王明杰压下心中的阴狠,好言好语道:“郭童,听父亲说,你老父亲临死前给你及冠时起的表字叫忠贤。”

“既然你吃了我王家的恩惠,替我写诗,不愧是字忠贤。”,王明杰假意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你们说,是不是?”,王明杰眼神扫过在场的膏粱子弟们。

“是是是”,雅间里一群世家子弟,王明杰狐朋狗友纷纷应和。

郭童面无表情,轻轻捋起袖口,握住毛笔在纸上撰写诗文……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沉香阁里的小二,管事开始忙活起来,收集要参与诗会的诗文。一篇诗文一百两,却是劝退了不少人,但沉香阁里的酒客食客大都拿的起这两百两,至于寻常百姓人家就只能凑凑热闹。

宋如言则是在半个时辰临近时,才勉强将诗文写完。宋如言汗流浃背,将纸张折叠好交付给前来收取诗文的小厮。

等到小厮将诗文收走出门,宋如言才敢缓过气来,戏称自己已经用了五十年肚子里的笔墨了。

徐扶苏调笑他,“你不过才十五,怎么就用了五十年肚子里的笔墨了。”

宋如言惋惜哀叹:“这不把以后的笔墨都预支了嘛。”

“若是能抱得美人,也不枉你费了五十年的笔墨匠气。”,徐扶苏轻摇玉扇,笑道。

一名酒楼里管事登上戏台,开始朗读收取来的诗篇:“文家公子的诗词。”

“长安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名诗的主人是一位身着锦衣玉服的世家公子,当酒楼里的管事读他的诗时,他倒是翘首以盼,颇为有自信道:

“长安城里的第一佳人,除了李师师这位绝世独立的惊世美人便再无人能比拟。”

一首平淡无奇的夸赞佳人容颜的诗词,丝毫没有切合李师师出的诗题。徐扶苏望了眼宋如言,就是不知道他写的如何。

不出所料,这位膏粱子弟并没有打动李师师。不过,这位文公子倒是有些风度,哀惜一声便举起酒杯饮酒作乐。

戏台子上,负责念诗的管事又陆陆续续的念了几十首诗,无一能打动李师师。

直到这酒楼管事念到了仅剩两首诗词时,停了下来,和声悦色道:“仅剩的两首诗词,一首是我们王家王公子的大作,另一首则是宋家公子的大作。”

“我一一念来。”

李师师近乎认命的闭上双眸,对于她的命运,无非是嫁给两位背景通天纨绔的其中一个。她没得选,也不想选。

偌大的长安城,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懂她。

“我们先念王公子的诗词。”管事翻开手中的纸张,一字一句的念道:“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好词,好景,好句。饶是徐扶苏一行人听完管事念的诗词后,都不禁动容,“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是一个怎么样的光景。

此情至深,“可惜你王明杰,德不配才。”徐扶苏眯起眸子细细打量一脸得意的王明杰,摇摇头,目光投向躲在众多膏粱子弟后,一人喝闷酒的魏童。

魏童掀起眼帘瞅了瞅徐扶苏一眼,微举酒樽,豪饮而尽。

在沉香阁里的宾客震惊于此诗书写的至情至深,都期待盼望李师师做出她的回应时。

躲在帘后的李师师神情淡漠的瞄了一眼气焰嚣张的王明杰和平静如水的宋如言,她对这两位世家子弟都没有太好的印象。这实在是因为两位纨绔公子在长安城里的名头太大,恶名昭著。

她嘴唇轻启,不急不缓的说道:“再听听宋公子的吧。”

酒楼管事颔首,摊开那一张折叠地整整齐齐的白纸,念道:“东风夜放花百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言罢,沉香阁里寂然无声,唯有酒樽落地响声,魏童痛苦地闭上双眸,他明白他输了。

隐隐将心中暗含的情絮收起,不言不语。

李师师惊愕转身望向楼下那位穿着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长穗官绦,痴痴的看着她的宋如言。

李师师捂嘴失笑,泪流不止,小声重复地喃喃一句话:“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直彻心灵的诗句,她的眼帘里,宋如言,就站在灯火阑珊处,静静等她。

众目睽睽下,李师师缓缓点头。

宋如言握紧的双拳霎时松开,心中的大石落地,发出一声苦笑。

世人皆说他宋如言纨绔无能,又怎知寻她千百度。弱水三千不及你一瓢饮。

“今夜,宋公子,师师等你来。”李师师说完,便离开了。

“恭喜呀,抱得美人归。”身侧的徐扶苏向他道贺道,徐扶苏啧啧称奇,调侃言:“是我小看你宋如言了,不愧是用尽半生诗墨。”

不仅是徐扶苏对宋如言刮目相看,就连一直不喜宋如言的何熏儿都对他竖起大拇指。白姨面色动容,可依旧没有说一句话。

齐咏春不懂诗律,但再憨厚也知道宋如言赢得了美人芳心,再想想自己孑然一身,手里握着的鸡腿,便怎么吃都不是个滋味。眼角还偷偷瞄了几眼倚窗的白姨,后者鄙夷的望了望他,就吓的齐咏春收回目光。

徐晃则还要夸张些,一个劲的给自己倒酒,说自己当年也是有很多世家小姐倾心的翩翩公子......

倒是没有几人去打击老仆,毕竟老仆年岁已高。

徐扶苏面无表情的看向不远处发楞的王明杰,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道:“王公子,你输了。”

第二十九章 公子拂扇,老仆京腔 “王公子,你输了”,徐扶苏冷冷地凝视王明杰,淡漠道。

”不,这诗不是我写的。”王明杰慌乱不堪,未接受落败事实的他忽然转身奔向魏童,一把抓住魏童的领子,指着他,向徐扶苏说道:“这首诗是他写的,要断指也是断他指!”

被握住衣领的魏童失望又无奈的看着王明杰,苦笑连连,似讥讽似嘲弄。

王明杰一把将魏童扔到徐扶苏的身前,颤抖的手指指着他朝徐扶苏疯狂言语道:“他才是写这首诗的人。”

徐扶苏面无表情,一双泛着冷意的丹凤眼紧盯王明杰,“诗是谁写的,我不管,但赌注是你和我下的。我只认人和事。”

此刻,宋如言走上前,讥讽道:“若是我们输了,你难道不会要了世子的手指?现在你输了,愿赌服输反倒是不敢了?”

王明杰左顾右盼,而周围原先跟在他后头把酒言欢的世家子弟早早散开。孤立无援的他又将目光投向沉香阁的管事,他抓住管事的肩膀,大声吼道:“我是沉香阁的贵宾,我要见你们的大东家。”

酒楼管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大东家说了愿赌服输,就算你们王家追究,也无妨。”

见状自知没有退路的王明杰歇斯底里的指着众人,原本翩翩公子的形象此刻显得无比丑陋,面色狰狞的他威胁道:“若是我少了一根汗毛,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落魄的魏童颤颤巍巍的起身,想要向徐扶苏求情,“世子,我家公子无心之举触犯了世子殿下和宋公子,恳请你们原谅。”

魏童双膝跪地,脑袋重重的磕在微凉的木板上。

宋如言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徐扶苏,齐咏春、徐晃等人也都在等这位北梁世子做下他的决定。

足足三响,徐扶苏依然不为所动,在魏童即将磕头第四下时,徐扶苏开口了。

“今日谁来,谁都救不了。”,徐扶苏思忆起自到长安以来,经历的种种,戾气涌上心头。

他的眼眸中划过一道不经意察觉的血色,厉声道:“徐晃,动手!”

瘫坐在地上的王明杰不停的后退,裆下已经湿润一片的他畏惧呼喊,然而无济于事。

紫衣少年身后的那位曾被他羞辱的老仆抄出一柄锻刀,身形一闪,手起刀落,指断!

一截手指清晰的掉在地上,徐晃用布将它拾起来。

断指的主人王家二公子王明杰哀嚎一声,竟然昏倒了过去。

磕头不止魏童,硬生生的停下,望着昏倒在地的王明杰,和手上清晰可见的断痕。魏童干脆闭目无视,只是郑重的朝徐扶苏说道:“王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望世子保重。”

说完,魏童转身用纤弱的身子抱起王明杰,挎在肩上,踉踉跄跄的将他一层层台阶的抬下。

“跟王家说,一根手指,黄金万两,来的及时还能给他接上去,保重。”徐扶苏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魏童的脚步一顿,没回头,直至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沉香阁里的酒客宾馆几乎一时间全部离开,谁都没有想到在长安城里根基薄弱的徐扶苏竟然如此霸道,说一不二。

不少看不惯王明杰目中无人行为的酒客暗中叫好,但断指的人毕竟是当今骊阳朝堂里权赫彪炳的王家子嗣,担心惹火烧身的沉香阁酒客都提前离开了。

顷刻间,原本热闹非凡的沉香阁人去楼空,仅剩下徐扶苏一行人。就连酒楼里的管事都匆匆离开,离开前留下一句:“大东家让你们轻点拆楼,剩下的我们沉香阁就当没看见。”

说完,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听完酒楼管事的一番话,徐扶苏倒是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沉香阁大东家生了兴趣。

只不过当下不是思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徐扶苏先是看向何熏儿,握住她白嫩的玉手,柔声道:“熏儿也快些回家吧,这时辰不早了,你要是回的晚了。何侍郎估计会担心。”

何熏儿紧握徐扶苏的手,担心的看着徐扶苏:“那你呢?”

徐扶苏洒脱不已,无所畏惧地持扇笑道:“当然是等黄金万两了。”

“我有齐大哥,和老徐,没事的。反倒是你待在这里会牵动我的心思。”

“你先回去,这件事本来就和何府没有关系,待在这里只会给何侍郎添麻烦。”

站在一旁许久不语的白姨持剑走到何熏儿身侧,恭敬的说道:“小姐,世子说的不错,我们先行离开吧。”

何熏儿玉齿轻咬,脑海中闪过王明杰的模样,眼眸中一道凛冽的寒意转瞬即逝。

她只好向徐扶苏妥协,临走前在世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感受到额头上的一抹温柔触感,徐扶苏也是一愣,哑然失笑。

接着他将目光移向宋如言,后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硬声道:“扶苏兄可休想把我赶走,是兄弟当然要一起进退。”

徐扶苏淡淡道:“你跟着我待在这里,李师师怎么办,先把她安顿好先吧。”

宋如言抬头看了眼戏台上的李师师,后者展颜而笑。他侧身朝徐扶苏恭敬一拜,郎声道:“扶苏兄大恩,如言没齿难忘。”

“等我安顿好了李师师,就来。”宋如言语气坚定,眼神坚毅地看着徐扶苏。

徐扶苏淡笑,罢了罢手。

等到宋如言与李师师双双离开沉香阁,徐扶苏才转过轮椅,吩咐齐咏春:“齐大哥,劳烦你了。”

齐咏春颔首,一撇长袍,迎门而立。

气势如虹!

徐扶苏叫唤老徐道:“老徐呀,本来想给你搭个人满人患的戏台子,戏台子有了,人少了很多。”

“还能唱曲?”,徐扶苏眯起丹凤眸子,眼神温柔。

穿了厚底高靴的老仆拍着胸脯,应声:“行,莫小巧了俺老徐。”

“世子,你等会,容老仆去换身衣服。”

徐扶苏朝老人点点头,“去吧。”,随即目光深邃地看向沉香阁楼外。

雷声始鸣,春雨将至。

沉香阁外的大街上,阴暗隐蔽处,有不少躲在檐下避雨的乞丐,手握血槽短刃,目光晦涩凶狠。

沉香阁内,戏台上,一老仆,身着戏装。

老仆声悠然,曲婉转,转手拂水袖,低眉眼波转。

台下,坐无虚席。

台前,紫衫白衣公子,白玉簪,双手抚扇

泱泱北梁,谁敢欺我北梁无人?

君不见,老仆京腔绵绵。

君不见,北梁旗舞翩翩。

君不见,北梁魂归旦兮。

第三十章 各方云动,厮杀将起 “轰!”,天霄之上,雷霆轰鸣。

电光闪烁,划过恒宇。

今夜,注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

王府门前,浑身湿透的魏童步伐蹒跚,一点点的拖扯着肩上昏迷的王明杰。临近王府大门,精疲力竭的魏童终是无力瘫坐,连带王明杰摔倒在地。

雨水沿着少年的发际滴落,衣服上穿透体肤的寒冷让少年的嘴唇泛白发颤。魏童挣扎起身,拉起门前金铜环扣,重重扣下。

身躯传来的虚弱感在侵蚀他的心神,魏童咬牙,不愿让自己纤弱的身体倒下。

大雨磅礴,雨声滔滔。

府内仍是无人回应,魏童用尽力气大喊:“来人呀!来人呀!”

许久,府门应声而开。

王府的管家开门的第一眼,便见到了手指渗血,倒地昏迷的王明杰和虚脱不堪的魏童。

“公子,在沉香阁里与人打赌,被断了手指。”

“断了手指!”

管家惊恐异常,急忙出来,抱起昏迷不醒的王明杰,直冲冲的往府邸里跑去。

独留魏童一人虚弱的躺在门外。魏童用手撑地,勉强将自己转过身背靠墙,掩面而泣,心寒意冷。

魏童意识沉寂前,迷迷糊糊间,他忽见王府中涌出许多面覆黑巾,一身黑色劲装的杀手刺客。

“他,怎么处理?”,黑巾下的冷酷面容盯着倒在王府门前的魏童,语气冷漠道。

身着骊阳二品尚书官服的王明凯望了望魏童那副清秀的面容,淡淡道:“看在他救回我那废物弟弟的份上,留他一命。”

“正愁着没有理由,去找你北梁世子的麻烦。这样一来,一切都顺利成章了。”

王明凯险恶一笑:“用我废物弟弟的一根手指,换北梁世子的一条命,怎么算都不亏。”

“彦,王家与徐家交恶已久,若不是当初他以我才能不足把我摁在侍郎位置,我等了五年。父亲更是因为北梁王失去了进文庙功德林的机会。”

“我王家与北梁不共戴天!”

彦作为王府死士,自然少有机会能听到这般隐秘之言。但他和眼前的男子都明白,今夜的袭击暗杀,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回不来,也回不来。

他要将个中的隐密和他齿中的毒药一同带入地狱,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彦收回目光,转投到雨幕之中,沉声道:“大公子回去吧,彦的妻儿望公子好生照顾。”

“一路走好。”,彦身后的男子负手而立,缓缓道。

夜幕大雨间,黑衣穿梭在街道阴暗中……

待到周围的刺客出动后,王明凯才吩咐一直站在远处的管家将靠墙的少年扶起。

王明凯仰首凝视黑云密布的天幕,久久无言……

骊阳皇宫,养心殿内。

拥有骊阳庙堂江湖身份最为尊贵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袭澄黄龙袍衮服的赵衡半倚在珠帘垂吊,雕刻精致的龙床上,双手手指贴在额头两侧的太阳穴,揉动。

台下,一位身穿鲜红蟒袍的老者跪伏在地,老者不是别人,就是那司礼监太保赵高。

“赵高。”,龙床上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陛下,赵高在。”,赵高低头抵地,恭敬回应道。

“王安动向如何?”

“禀告陛下,王家圈养的鹰犬死士皆是出动。”,赵高回应。

赵衡强忍着额头传递来的疼痛,坐起身来,深邃的目光投向台下的蟒袍红衣。浅笑道:“北梁王有三十万只认虎符不认朕这个天子的虎豹之军,他一个王安,也就只能凭这点本事,拉拢些不入流的死士罢了。”

赵高没有回话,他跟在明帝赵衡身边这么久,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也知道什么时候不该说话。

“王安派了多少人?”

“一千余人。”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王安!”赵衡癫狂大笑,可他愈笑,赵高心神就越紧绷。

一道鬼魅身影转瞬到赵高面前,孔武有力的手臂握住他惨白无血的脖子。

“赵高,你应该没有骗我什么吧。”,鬼魅身影眼眸里泛着杀意的眼神紧盯着他,五指缓慢收紧。

“老奴,不敢。”赵高呼吸困难,一言一语道。

伴随脖子上的劲力一泄,赵高蹲伏在地,大口喘气。

龙床上的赵衡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吩咐下方的赵高道:“听说徐芝豹给他的儿子安置了不少的高手,你去试探一下他们的深浅。”

“至于徐扶苏,能杀则杀。”

“嗻!”赵高俯首贴地回道,随后起身,倒退出门。

等到大殿中,那位鲜红蟒袍的太监退下后。

大殿某个阴暗处,微弱的灯光下,锦衣卫陆忠若隐若现。

陆忠抱剑向身居高位的赵衡说道:“长安城中,多了许多乞丐。”

“哦?”赵衡偏头看向他,若有所思。片刻恍然自问自答道:“蒋家老不死怎么也带着他那帮老弱病残掺合进来了。”

“乞讨军?”赵衡不屑的笑了一声。

他轻拍额头,惊呼:“朕差点忘了,蒋去可是徐扶苏的外公。”

“要不是朕还在宫中,在的是长安,真会误以为这座天下不姓赵了。”

赵衡冷哼一声,挥袖转身,“你,去拦下荷华范的那位青衣女子。”

“属下遵命!”,陆忠毕恭毕敬的朝赵衡弯腰躬伏,没入黑夜中。

长安城,万年县隰街荷华范。

后厨里,小倩专心致志地给药壶中的火扇风,一股古怪大风吹过,吹灭了炉火。

凝脂腴态的小倩款款起身,抿了抿嘴唇,月光中的冷艳面容妖冶动人,朝窗外那一道身穿鱼龙服,佩绣春刀的男子,娇笑道:“这么想死?”

世子徐扶苏稳坐沉香阁高楼之上,拂扇听曲,闭目歇息。

偶有电光火石,照映出少年年轻的面庞,徐扶苏面容平静,似乎在等着什么。

齐咏春矗立在三层楼宇处,严阵以待。

沉香阁外大雨倾盆,猛烈冲击着阁楼屋顶,发出密集的敲打声。

耳边老仆戏曲依旧,世子无言。

老仆唱的戏曲有苍劲悲凉,亦有婉转悠长。

不外乎是,曲终人散,曲罢死人。

第三十一章 长安十二时辰(上) 子时,夜出王府的近千名死士穿梭在长安城中大小巷子,冷寂无声。 遇到宿醉未归的酒鬼,便有死士一剑划掉这些倒霉人的脖子,让他们在暴雨雨声中永远的沉睡。 小巷暴雨,狭窄水槽来不及泻水,春雨如油的冷水浸过了脚面,彦率领着最为精锐的死士冲在前方,他的眼眸如猎豹般嗜血且沉寂,唯有眼前的那座高耸的阁楼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彦脚步不停,瞬捷奔向沉香阁。而他没有注意的是,厮杀早已生。 负责殿后死士紧随精锐的步伐,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中一名死士现了一位靠在墙檐下瑟瑟抖的乞丐,乞丐面容丑陋,双腿不停的颤,是一个老驼子。 在屋檐下躲雨的老驼子也现这位不怀善意的黑衣男子提刀朝他走来。黑衣男子眼神中流露的杀意,让老驼子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他双手胡乱的摆动,腔调无序的叫喊,双腿不断的后撤。 原来是一个哑巴。 黑衣男子没有给老驼子逃跑的机会和时间,顷刻拔出手中的长剑,刺向老驼子。无意间,将自己的脖子显露出来。 电光火石间,黑衣男子原本意料中老驼子胸口的那抹血迹没有出现,反倒是自己的喉咙处似乎有一道凛冽细小的痕迹。 猎人和猎物间的身份,只是刹那,悄然转换。黑衣男子无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妄图想要制止血液的喷溅。 他渐渐涣散的眼瞳里,是老驼子那副冷淡漠然的面容。然后,他的身躯无力的倒在血泊中。 老驼子若无其事的起身,走到他身前蹲下,轻描淡写的取走插入在男子脖颈处的小刀,鲜血沿着刀槽流淌。 老驼子的袭杀掀开了这场猎人与猎物捕猎的开场。大大小小的深巷中,杀戮频生。 老驼子熟练的脱下身上的破烂衣缕,换上黑衣男子的服束。紧接着老驼子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将蕴含其中的化骨水撒向眼前已然毫无声息的死士。老驼子做完手尾后,向彦所领的精锐方向前掠。 悄无声息间,老驼子的身旁已经汇聚了许多一样装束的黑衣刺客。 月色夜幕中,隐约而现老驼子后颈处,一个绘刻极小的“鼠”字。 老驼子正是自北梁凉州南下长安,蒋家十二生肖之一的子鼠。受蒋去命令,子鼠和乞讨军潜伏在世子身边护卫他的安全,除非紧急的情况下才能现身。 今夜,王府死士齐齐出动,老驼子敏锐的意识到了不对,便早早的在沉香阁周围埋伏。果不其然,等到了这一帮死士。 子鼠和乞讨军众部伪装的死士混入到王府死士中,一茬一茬的收割,为的彦却始终没有现异常。 丑时,彦和真正算得上王府死士的精锐两百余人皆临沉香阁酒楼前。 彦抬头望去,高楼之巅,有一老叟唱戏,戏腔绵长,通彻入耳。让他瞳孔微缩的是,大公子吩咐刺杀的少年,在高阁顶楼处,遥遥俯视他们。 少年一身紫衫白衣,拂扇坐于轮椅上,目光睥睨一众死士,嘴角轻蔑。 在少年下方,一袭黑袍长衫最不起眼,却最为让彦心神紧绷。 齐咏春在见到一众黑衣人出现时,双腿自然间施展二字钳阳马,立如桩,人似岳。 欲杀世子,先过山。 藏在黑面下的彦,眼眸中的杀意四溢,携带于身的名为“易水寒”的长剑出鞘,环楼碧宇的沉香阁刹那间,温度降低了几分。 “杀!” 彦纵身跃起,身后的一众精锐死士随着他的步伐,涌向高楼之上的紫衣少年。 彦取剑直掠横劈,划出一道银线。 剑气凛冽,划破空气,直朝世子的头部袭去。 只是在剑气即将触碰到世子,一丈间,有一道透明的灵气汇聚成的光罩阻挡住了剑气。 齐咏春左手摊开手心,伸于前,微微勾挑。他开口道:“先过了我,再说。” 彦见直接袭杀北梁世子无果,转而将目光投向齐咏春,冷声道:“那便杀你。” 奔袭向齐咏春的彦不忘吩咐手下借机去杀了那位北梁世子,就在剩余的死士冲杀上前时。 变故突生! 原本负责殿后的死士暴起难,无数的刀刃暗器皆是刺向尚未反应过来的精锐死士,有几个没来得及反应便死于暗器之下。 这帮死士中缓缓走出一位弓背老汉,老汉抬头望了望世子扶苏。见世子无恙,丑陋的弓背老汉咧嘴长笑,随即面若寒霜地看向聚拢成团的王府死士。 彦此刻才知是陷入了诡计中,被敌人包围。彦苦笑地望着楼上少年,果然,北梁世子没有那么好杀。但他很快收敛回心神,面对如狼似虎闯入的另一帮敌人,他没有丝毫畏惧。 “拖住他们”,彦下完命令,转身就往齐咏春的方向,携剑杀去…… 同时,弓背老汉则是大手一挥,郎声道:“一个不留!” 端坐高阁的徐扶苏则若有所思的望着楼下突闯而来的一干人众,喃喃自语:“外公的乞讨军?” 伴随老汉语音落下,两股人马顿时混战厮杀到一起。 三教之中,唯有武夫同境实力顶尖,剑客杀力最甚最强。彦身形鬼魅,极善刺杀之术的他并不想与面前这位拳架古怪,好似女子拳法的武夫硬碰硬。 彦将体内一股灵气灌注于手中的“易水寒”中,他在临近齐咏春身前三丈时,身影骤然消失。 霎时间,齐咏春只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凝结,他置身于一处粘稠天地中,刺眼的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上前来。 寒光乍起,一片水雾腾升,浓雾中两道身影屹立。 齐咏春左手手掌竖立身前,右手手腕朝下弯曲,做护状,身上单薄的金身浮现。 用来遮掩的黑巾被齐咏春在交战中掀飞而起,彦猛然转身,惊愕异常,定了定心神疑惑道:“指玄巅峰。” 身后的黑衫长袍的男子没有言语,但身上的气势越来越澎湃磅礴。 彦侧脸戏谑问道:“七步以内,你的拳快还是我的剑快。” 齐咏春收拳摊掌,自信言道:“七步之内,我的拳快,七步之外,你的剑快。” 失去遮面黑巾,面容英俊的彦揉了揉手腕,提剑再起! 长安城骊阳皇宫外,玄武门下,一袭鲜红蟒袍出宫。 蟒袍一纵于空,又亲身重坠沉香阁! 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长安十二时辰(下) 那一袭鲜红蟒袍先是冲上云霄,再直下天穹。 司礼监太保赵高,不畏天雷袭身,气机自然外泄形成一道罡气环绕自身。 江湖十大高手中名列第七,又以一身天罡绵长凝实稳居世间指玄第一人。这位骊阳朝廷屈一指,位高权重的白眉太监赵高,只见他五爪成勾,携天罡正气,浩然冲向沉香阁。 在这一股霸道异常天罡正气朝天宇奔来沉香阁时,齐咏春和彦的大战也一触即。 彦提起“易水寒”欺身向前,形如鬼魅,难以捕捉,连带着冰封凛凛的寒剑剑意朝齐咏春的胸口刺杀过去。“易水寒”本身的剑气四溢,剑气所到之处,无一处不被切割成半,然后凝结成冰。 整整一座三层,顷刻间化为冰窖。在寒气即将侵入四层时,则被另外一道强势无比的波动震碎。 置身于冰封世界中的齐咏春,受到“易水寒”那股透彻心神的寒意最甚。除去他所在的三尺之地,周遭皆是冰锥覆盖。 齐咏春不敢马虎大意,即便他已有武夫境中的指玄巅峰。齐咏春心神紧绷,仔细找寻消失踪迹的彦,然而四周剑气飞鸣,彦又隐于剑气之中,实在难以捕掠身形痕迹。 彦的视野中,这位立于百道寒锋剑气中的武夫缓缓闭目,侧耳细听。而他距离齐咏春仅有十步....七步! 嘭!彦脚踏空中,撕裂开来的气劲,人随剑动轰向齐咏春 彦的三尺剑锋目标直指齐咏春的脖颈,齐咏春不停后退,而剑锋始终与齐咏春的脖颈要害处相隔一寸。 在齐咏春逼退到酒楼雕栏之际,齐咏春后腿踩在栏上,收敛积攒于身的拳意汇聚,拳随意动。他倾身一侧,以彦的剑更快的度出拳,向前踏出一步,手摊开为掌。掌尖在触碰到彦身躯的一刹那间化拳,拳罡穿透过彦。 轰! 彦的身躯仿佛炮弹般飞出,狠狠地撞在冰墙上,蛛网般的裂痕乍现。彦拄剑而立,嘴角渗出一道鲜血,接着胸腔一阵上下起伏,甜意涌上喉咙。彦再难抑制住经脉中的罡气,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身躯摇摇欲坠。 齐咏春并没有收回拳架,淡淡道:“七步之内,我无敌于天下。”,然后他抬头仰望向阁楼。 片刻间,天地压胜。 天下指玄第一人骊阳司礼监太保赵高,五爪成势,身后是一条百丈长浑身由天罡童子气凝聚而成的蛟龙,咆哮龙鸣,气势汹涌朝沉香阁冲来。 风起云涌,阁顶的瓦块悬浮而起,崩裂散开。 在此威势下,徐扶苏眉心间的紫痕隐隐作痛,可少年依旧面色平静,仰凝望着渐临渐近的白眉老太监赵高,掐指模仿徐晃轻蔑娇笑道:“阉人。” 言罢,巨蟒入坠,刹那间徐扶苏周遭的桌椅皆连炸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徐扶苏冷眸与那白眉太监赵高对视,两人间有一老仆隔在中间。 修为不弱于赵高的老仆徐晃,停滞在空,徒手抓住龙。 徐晃以己声对龙哮,声如洪钟,传沿万里。 一阵阵声波如浪涛般此起披伏,层层重叠,硬生生的将蛟龙轰散开来。 一袭鲜红蟒袍趁徐晃抗龙间,辗瞬来到徐扶苏的身边,五爪抓向徐扶苏,他厉声喊道:“给我死!” 千钧一之际,赶忙而来的齐咏春以拳化爪,与赵高对换拳招。 齐咏春吐血,身形后退五十丈,赵高仅退十丈。 赵高见一击未果,思虑起明帝在他出宫前的一番话,强忍下杀意,果断转身离去。 徐扶苏慢斯条理地轻抿一口茉莉茶,眉心的紫痕渗出一滴血液,徐扶苏捂住心口,胸腔中的黑血喷出。 赵高自天而降,强势无比的重击,远没有旁观者看的那么云淡风轻。 徐扶苏是赵高气机锁定的人,光是那一丝霸道无比的指玄天罡童子气,就让修为全失的徐扶苏难以承受。好在经过日复一日药浴浸泡的徐扶苏体魄强于普通人,勉强接下这一道气机。 赵高的身影淹没在大雨中,而沉香阁中的厮杀也接近落幕。在彦被击败时,王府精锐死士便士气大减。 子鼠率领的乞讨军借机暴起难,将剩余的精锐死士皆斩杀于剑下。 经脉尽断,濒临频死的彦想要逆转经脉,强提一口气作势劈杀掉那位端坐轮椅上的虚弱少年。但终归无用之举,一只枯瘦的手掌罩在他的天灵盖上,彦知已经无力回天,惨笑间咬下含在齿中的毒药。 变故之快,让徐晃都来不及去制止,毒性作,彦的挺直身躯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息。彦作为王府死士之,瞪目而死,死前朝南,拄剑不倒。 徐晃蹲伏下身看向这名生前死后,拄剑不倒的刺客或许应该称为剑客的男人。无论是谁刺杀世子,他不都会心生怜悯。徐晃叹息一声,枯枝般的手拂过男子的面容,死应瞑目。 王府府邸偏门外,一辆马车停靠。 马车中有一女一孩童两人,车窗外大雨磅礴,雨滴沿檐滴落,有少许溅起的冰凉水珠打在靠窗而睡的小男童脸上。 男童睫毛轻颤,男童身旁有一位长相普通,温婉女子伸出手将溅在他脸上的水珠,用手巾拭去。 温婉女子探出头看向车外身着官服,相貌堂堂的男子,轻声问道:“王兄弟,我家夫君何时能归?” 马车外,骊阳兵部尚书王明凯收回眺望沉香阁的目光,稳住心神恭敬回道:“嫂子,你和长安尽管先出城,彦大哥会跟上的。” “好,嫂子相信你。”温婉女子朝眼前这位身份不俗的男子露出善意的微笑,然后回到马车中。 身穿骊阳二品武官官服的男人朝马夫打了一个手势,马夫点头会意,驾着马车缓缓驶出长安城。 在雨中持伞的王明凯,久久无言。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这位骊阳的兵部尚书才收起油伞,任由云雨淋湿,雨泪交混。 他低头细声道:“好走。” 坐在马车上,那位即将离开长安城的女子心生绞痛,捂住胸口泪流满面。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万年县,隰街荷华范。 那位冷艳如霜的绝色美女似乎觉得无趣,无奈的看向这个和她对峙了几个时辰的身穿鱼龙服的古怪男子,淡淡地说道:“你还打不打了?” 6忠神情无奈,三个时辰里千百只毒蛇游荡过他的脚面,时有通体银环的毒蛇朝他吐蛇信。6忠身子僵直,实诚道:“这位小姐,我打不过你。” “早说嘛”,小倩狡黠一笑,百媚丛生。 可6忠却不敢放下一丝警惕,抱拳道:“还请姑娘,放过我一马。” 小倩那道曼妙的身姿,莲步款款,走回厨房中,纤纤玉手打了一个响指。 群蛇避退,密密麻麻,游向四周,消失在丛中。 6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眼神忌惮地看着眼前手段妖邪的女子,他坦然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再来向姑娘讨教。” 说完,6忠则飞掠出院落,隐于黑夜之中。 小倩云淡风轻地转身进入厨房中,继续替世子烧药。 卯时,天边晨晓。 沉香阁,长安最为荣华的酒楼上。 徐扶苏拂扇迎阳,楼阁下,乞讨军俯恭声:“参见世子!” 远处,雁塔古钟始鸣,连绵不断,史称长安八景。 第三十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长安大雨,十二辰,天明之后。

沉香阁一夜之间仅剩残垣断壁,有不少长安城里入夜未睡的老人们,纷纷都说在沉香阁的楼顶上见着了一条身长百丈,凶恶滔天的蛟龙。

那蛟龙仅是在阁顶徘徊咆哮,然后片刻间又消失无影。一传十,十传百,便有了蛟龙哮阁的传闻。那夜在沉香阁里喝酒的酒客,也不甘寂寞,到处宣扬王府二公子王明杰被北梁王世子断了指的事情。

有不少有心人便将二者联合起来,杜撰出北梁是蛟龙出海要吞掉骊阳气运的诛心之语。

更有暗里针对北梁的文人士族相继附和,就连当朝翰林院大学士兼东林学宫文殿殿主王安也是在朝堂上指责北梁世子的行为太过嚣张跋扈,恐有不臣之心。

王安联合一干文官上书欲将徐扶苏请出长安,丞相李陆对此没有维护北梁世子,亦没有站在王安一边扭曲事实。

实际上,长安城里的百姓心底都明白王家二公子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不少人还真为北梁世子的作法觉得舒心称怀。

但这帮士族大都与北梁交恶,天生便看不起这些个北梁蛮子,著书写诗,手段各样,层出不穷。

这些百姓人言声微,终究还是难以抵挡文人士族。

朝堂上争争吵吵,一直没有定下个论断。

万年县,隰街荷华范。

身穿轻便薄纱白衫的世子对阵木人桩,练习咏春黐手,双手在木人桩桩手上来回互黐,意态神合。

齐咏春在一旁提着“易水寒”观其练拳,若是世子拳架不正,拳意相离,他则用剑脊敲打徐扶苏的后背。

刺客彦留下的“易水寒”,在沉香阁一战后,便被徐扶苏收了回来。

不过就是这把齐咏春握在手中的湛蓝长剑让徐扶苏吃了许多苦头。“易水寒”,剑如其名,剑性阴寒。它剑身上渗透的冷意,每一次侵入徐扶苏的骨髓中,都让他痛不欲生。

“易水寒”的冰霜剑气和潜藏在徐扶苏体内的“镇”金道服并非同源。反倒是“易水寒”的冰霜剑气能够刺激徐扶苏体内的灰焰。

灰焰极其霸道,甚至能够吞噬剑气化为己用。自打徐扶苏发现了灰焰能够利用它的剑气,便让齐咏春在他练拳时用来敲打警示徐扶苏。

学拳伊始,一天从未断过学拳的徐扶苏,已经能够站稳在木人桩前,拳法已经初入门槛。

少年的脊背和衣衫贴合一起,汗珠沿脸颊滴落。徐扶苏原本白哲的肌体也成了古铜色,少了些许脂粉气。

打完齐咏春所教习的拳招的徐扶苏接过齐咏春递给的香帕,简单擦拭身上的汗水。

他披上紫色丝绸纱衣,偏头看向端药前来的小倩问道:“长安城这几日,除了那些士族的絮絮叨叨,一些不痛不痒的言论,还有什么变动么?”

小倩曼妙的身姿站在世子旁,一股脑捣鼓子般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汇报给少年。

“宋如言这几日都被宋余年禁足在长安城一处偏僻小院中,戏伶子李师师则是陪他在一起。这几天,宋家二公子倒是把院子折腾的不太平,若不是宋余年能镇的住他,没准会出什么事情。”

徐扶苏想起那位活泼公子哥,轻笑摇头道:“宋如言八成心底里对我过意不去,据说那夜想要领着府邸的恶仆来替我撑场子。”

“让宋余年逮了个正着,生怕弟弟惹是生非的宋家雏凤就把如言锁在了院子中。”

徐扶苏由着小倩推动轮椅,缓慢行进在主院中。他随手捻住银杏树上飘落的杏叶,将叶对阳,一叶遮目。

小倩见徐扶苏有心事,心细秋毫的女子柔声道:“世子,怎么了?”

“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件事,应该还没有结束。”徐扶苏捻着杏叶,淡淡道。“王安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把我赶出长安,长安外恐怕无数人排队要我这颗北梁世子的项上人头。”

“春秋之际,北梁王徐芝豹就率领北梁铁骑把春秋五国,北唐、西蜀、南疆、南楚都碾了一遍。多少楼台烟雨中,多少离人散。”

“光是那些个旧国遗老,就恨不得把我这位北梁世子五马分尸。”

徐扶苏转念一想,洒脱笑道:“可明帝不会那么容易把我放出长安,要是我走出了长安城,再想让我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腿,叹声继续道:“出了长安城,倒是自由了。”

“世人都说那靠姿色冠绝胭脂榜的李师师是困在长安城中的笼中雀,本世子何尝不是呢?”

徐扶苏感概万千,将手中的杏叶放在掌心中,清风拂过,叶翩飞。

小倩偏着头,莞尔一笑:“世子才不是笼中雀,是困于渊的潜龙。”

徐扶苏愣了愣,爽朗大笑。

齐咏春在教世子练拳完后,就跑去自个练拳。比起世子的勤勉,这位武夫兼世子的拳师也是半点不差。

齐咏春打桩的声音环绕在耳,徐扶苏让小倩先退下做自己的事情,他反倒是躺在暖阳里,眷恋的享受。

偷得浮生半日闲,莫不过尔尔。

外出办理世子吩咐事情的徐晃回到大院里,事情办的妥当的他心情大好,手里拎着个用了有几个年头的酒葫芦,嘴里哼着小曲,身姿大摇大摆。

“老徐,什么事呢,这么开心?”躺在轮椅上的徐扶苏不咸不淡的调侃道。

头发半百,已是七十高龄的徐晃没有同龄老人的日暮西沉的衰老感,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徐晃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笑:“世子,你吩咐我的事情都办好了。”

“子鼠和一帮乞讨军的弟兄们,都安排的妥当了。”

说完,徐晃神秘兮兮地掏了掏裤裆,摸出两本同名分上下两册的神仙书,凑到世子身前,讨好道:“世子,这是我去长安城里一处小书坊里淘来的,书坊主人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

“嘿,你还别说,那少年懂的还真不少。”徐晃竖起大拇指夸赞,又转而惋惜道:“不过那个对俺胃口的年轻人马上要离开长安,南下金陵了。”

老仆神情恋恋不舍,自顾自地叹气:“想老仆我来长安城,第一次去买神仙书,就碰到了那位骨骼惊奇,呸呸呸,什么骨骼惊奇,见识不凡,学富五车的年轻人。”

“一番见解让老仆我甚是佩服呀,年轻人倒念情,临别赠了老仆一句话。”

晒着太阳的少年饶有兴趣的接了一句:“哦?”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技术活,当赏!”徐扶苏悠然自得道,说完世子偏头看向老仆。

“别磨磨唧唧,赶紧把你那腥臭味的手拿开,给我好好念念。”

“好嘞!”徐晃大声应承,翻开名为《桃花影》的上册神仙书,替世子娓娓道来。

徐扶苏掀起眼帘,思绪飘远,小乞丐,陈呆子,还好吗?

你们大师兄很好,我希望你们也能很好。

第三十四章 再起风云(一) 院静人销夏,荷华范里静谧如夜,王家府邸却有人彻夜难眠。

王府灯火通明,大堂的楠木椅上,王明杰脸色阴沉,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左手上缺掉的一只手指。

身穿一袭大红儒衫官服的王安,双手负背,来回踱步。

年过半百的王安仔细回忆朝堂上的博弈点滴,哪些人出了头替北梁说话,哪些人单纯是为了恶心这位翰林院大学士,还有哪些人保持中立。

王安则一一记在脑海里,日后他若得权,该死的一个都跑不了。

丞相李陆保持中立,王安不意外,情理之中。这位比他还要年老的同僚,已经没有当初那般锐意进发,反倒是越来越保守。

想到这,王安那副恰如深潭的面容微微触动,丞相李陆之后,便是他了。

王安闭目又睁开,朝那坐在椅子上戾气汹涌的王明杰沉声道:“想要把徐扶苏赶出长安,不是没有机会,太难太难。”

“圣上之所以让徐芝豹交出世子到长安城,一方面担心这个手握骊阳军权,无敌天下的北梁铁骑说南下就南下,将骊阳踏个底朝天。”

“若是如此,那赵家的天下就真的坐到了头,他明帝不想当那亡国皇帝,自然对徐芝豹戒心颇重。”

王安轻蔑地笑了笑,缓缓道:“对待宋家倒是没有那么苛刻,原因还不是宋濂的妹妹是这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们这个皇帝,猜疑最重。”王安说完,顿了顿没有下文。

王明杰听不明白这朝堂里的门门道道,脑子里都是在沉香阁里受的羞辱,大大咧咧的直问道:“父亲,那还有啥原因?你倒是一下子说完。”

王安仅是憋了一眼,后者就噤若寒蝉。坐在弟弟王明杰身侧的王明凯轻提了一下袍子,接着父亲的话道:“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的圣上唯有一个子嗣,这个子嗣还流落在外。也为难我们这位圣上易猜忌,赵衡苦苦熬了六十年,都熬了足足一个春秋,把自己的兄弟们都快熬死了才等到了自己的皇位。”

“老来得子,皇位不稳。”王明凯微眯起那副阴冷的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明杰神情激动,小心翼翼地对两人说道:“那要是赵衡驾崩了,凭借父亲的能力……”

“住嘴!”王安严厉喝道,一把掌挥打在王明杰的脸上,“记住!不要什么话都说出口,好好的当你的纨绔!”

王明杰吃疼的捂住脸,火辣辣的灼痛,王安这一巴掌打的不轻。王明杰却不敢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可见是畏怕到了极点。

王明凯给弟弟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当即意会,赶忙起身招呼离开。

王安一脸的怒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滚。”

王明杰如获大赦,立马告退出门。

等到他离开以后,王明凯也起身走到自己父亲身后,开口道:“魏童那小子,今早走了。”

“写了一封信,放在我的书桌上。”

王安偏头,挑眉疑惑:“他写了什么?”

王明凯从怀中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王安道:“没写什么,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致谢的话。”

王安接过信,将信上内容阅览了一遍,看完怒气冲冲地撕掉了信件,“这个白眼狼,让他照看好明杰,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他这条狗有什么用。”

“父亲莫要置气,明杰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王明凯走到父亲身前,拍了拍他肩膀。

王安面露凶狠的吩咐王明凯:“若不是看在他父亲是我昔日好友的份上,我王安还不愿意收了这条狗。”

“要是这小子,向外人袒露了些不利我们的事情。”

王安冷酷一笑,“既然他没有抱住我儿的手指,那他的命根子也就不用留了,把他抓回来,让他好好的当条狗。”

“当狗都当不好的话,就杀了!”

说完,这位翰林院大学士大袖一挥,走出大堂。唯独王明凯站在大堂中,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应诺:“是。”

王明杰出了王府,招呼上府邸的几个恶仆凶奴,就要出去寻欢作乐。听闻徐扶苏自身难保,可能不日就要被自家父亲和哥哥联手赶出长安,王明杰心情愉悦。

坐上马车,王明杰吩咐下马夫送他去长安城里有名的青楼,他听那些个狐朋狗友里说青楼里新来了几个大理的美女。没尝过异域风情的王明杰自然是要好好去发泄,云雨一番。

可他未曾预料的是,一场针对于他的谋杀在暗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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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郁,杀人大好之时。

长安万年县的某处巷子里,一位落魄的少年神色匆匆,埋头朝巷子的最里面走去。

在他的身后,三位蒙面杀手悄然跟随。

落魄少年就是离开王府后的魏童,魏童全身紧绷,按照他这几天搜寻来的路线在巷子里穿梭。

他,被跟踪了。

魏童天生机敏,在察觉到有人跟随他的时候,就有了警惕。魏童不会天真地以为王家的人会这么容易的放过他,在他昏迷苏醒后,魏童一直在暗中打探北梁世子的居住地方。

魏童明白,只有这个人能够救他一命,他不想死!

就在魏童借着月色穿梭巷子时,拐角处,一个身影拦住了他。

魏童终归是没有修行过武学的普通人,寻常人脚步没有办法甩开这帮训练有素的杀手。

魏童不断的后退,而在他身后,剩余的杀手堵住了巷子的路。

为首的领头没有半点犹豫,干脆利落的一脚踢中少年的腹部,缓缓抽出刀走向少年。

魏童只感到一记重锤轰在自己的腹部,失去反抗能力的他靠在墙上,深知自己命途难料的魏童干脆咧嘴笑道:“你们是王家的人,我认得。”

长刀划过魏童的下体,血腥味散发开来。见状确定少年已被断根后,领头扭头招呼自己的同伙,不顾那个因为剧痛而昏迷的男子。他冷声道:“带上他,回去复命。”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三位同伙无人回应,他神色凝重地望着三人,三位被扭断脖子的杀手顷刻失力倒下,身后一个佝偻身影显现。

老人露出一口黄牙,冷笑不止地看向他……

第三十五章 再起风云(二) 老仆徐晃守夜,这他刚借着月光想要好好品品读一下手中的神仙书,喝点美酒。

酒还没品,不远处巷子里的动静和顷刻弥漫的血腥味吸引了老仆的注意。

徐晃潜伏在楼舍瓦顶的徐晃,正瞧见了魏童被阉的一幕。见那失去知觉的少年,在沉香阁里有过照面,似乎世子对他挺感兴趣。

不过徐晃也见不惯这帮人的心狠手辣,出手相助把少年救了下来。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帮杀人的领头还是个货真价实的二品高手。

徐晃干脆利落的解决掉全部的杀手,望着倒在血泊里虚弱不堪的少年,微微摇头,竟然对一个少年都出手这么重。

救人心切的徐晃赶忙把魏童抬到肩上,朝落后一步来的侍女小倩道:“这些个杀手就麻烦你处理了。”

小倩隐藏在夜幕下的冷艳面容缓缓点头,携带奇特的异香与徐晃擦肩而过。徐晃招呼一声完挎着魏童就回去荷华范中。

老仆的身形如猿猴般消失在夜色中,小倩侧头看向倒在地上四个皆是被扭断脖子的杀手,玉手在空中一抹,月光下隐约能见漂浮的白色粉末。

白色粉末在触碰到四具尸体时,皆是化为了一摊血水。做完这一切后,小倩并没有朝荷华范走去,而是纵身一跃,往城南城隍庙掠去。

徐扶苏在房中挑灯夜读齐咏春传授的拳架的各式招谱,也在等徐晃回来。早在徐晃动身前,徐扶苏就感觉到了。徐扶苏对老仆极为信任,于是安心在屋中等待消息。

不待一会,徐晃便挎带着一个下身几乎全沾染了血的魏童回到了荷华范中。徐扶苏关上手中的拳谱,推动轮椅走到大院之中。

徐晃把魏童小心翼翼的放在银杏树旁,跑到徐扶苏跟前说道:“是王家二公子身边的那小子,被人阉掉了,正巧老仆我瞧见,顺手救了下来。”

“世子,怎么办?”徐晃问道。

徐扶苏望着魏童血淋淋下体,朝徐晃吩咐道:“先救人,要是能接的上,就接。”

“接不上,就罢了,一切等他醒来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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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吐艳明烛烛,青楼妇唱衣曲。

王明杰出了王府之后,就让马夫驾车火急火燎的赶到这座长安有名的青楼-第一楼,第一楼名声名气都属一流。

第一楼和这沉香阁并称长安城两大寻欢作乐的好去处。

沉香阁是以酒出名,更有那长安第一名伶李师师坐镇,稳稳压了第一楼一头。不过名伶李师师已被那长安小霸王宋如言收在囊中。

沉香阁失去了一大镇家之宝,让花满楼觉得有了机会。这几天赶着沉香阁重修,花满楼那是夜夜张灯结彩,八不得把沉香阁里的老客都引来花满楼。

王明杰急冲冲赶到花满楼赴宴吃花酒,刚前脚下了马车,后脚就有花满楼的老鸨和龟公夫妻二位上来迎接。看来也是瞅准了,是王家的二公子。

大龟公那是笑脸相迎,拉住马车的缰绳便要领着马夫让马车停靠了。打扮奢华,穿金戴银的大龟公给老鸨打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鸨子扭着臀,娇笑地贴近王明杰,胸前两块沉垫垫的包子挤压着王明杰。王明杰见怪不怪,这老鸨本来就是红尘中人。年轻时也是那艳压一方的美人,年纪大了才去当了青楼老鸨。

王明杰搂住老鸨柳腰,将手里的几张百两银票塞到她的领口,顺势狠狠地抓了把丰臀,邪笑道:“要不是本公子应了那米商家里的文公子宴,好好见识见识南疆大理国的异域女子。”

“金大娘这身子,本公子也是有的兴趣。”

金大娘妩媚一笑,并不排斥王明杰的调戏,笑容更甚:“要是王公子不嫌弃大娘年老珠黄,过几日大娘陪着你一夜笙歌。”

“大龟公,真不在意?”王明杰怪笑道。

金大娘半点不在意,破口大骂那大龟公是个软种。惹得王明杰是一阵嘲弄大笑。

金大娘换了个话头,不忘夸赞那几个大理的青楼女子,说是玉人吹箫,观音坐莲,美人卷舌枪,十八般床第武艺,样样精通。保证是让他欲生欲死,欢愉今宵。

第一楼不愧是流金淌银的宝地,楼里灯红酒绿,各色各样寻欢作乐的男人流连于此。有富甲一方的豪绅,也有平民百姓。莺莺燕燕也是穿于其中,似鱼得水。

跟随金大娘上楼,王明杰伸腿踹了一个不长眼的富家豪绅,在富豪颤颤巍巍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走进一处装饰典雅华贵,不失大气的雅间厢房。

王明杰一脚踹开房门,和早在房里设宴的一帮世家公子哥吹嘘讲混,落座后的王明杰摆摆手,示意老鸨赶忙让那几个大理女子进来服侍。

老鸨连连应声,退出房招喝那些准备好的大理女子。

王明杰和那几个狐朋狗友喝的兴起,嘴边没少个辱骂北梁世子。王明杰叫嚷着几日后便去找那徐扶苏的麻烦,断了他十根手指头。

这会儿,禁闭的屋门打开,从外头走进来四位梳着别致发髻,清一色的牡丹薄水烟逶迤纱裙的女子莲步款款。

纱裙包裹着洁白细腻的肌肤,每走一步,都有细白水嫩的小腿流露出来,惹的王明杰是一阵心痒痒,恨不得马上就提枪上马。四位大理女妓绑在腿上的银铃也随步伐发出清脆铃铛声响。

金大娘见着这几个常年醉梦青楼的公子哥目不转睛地盯着几位青楼女妓。心里感情是好事,琢磨着青楼又多了笔好生意。

王明杰大声叫好,朝那老鸨竖起拇指称赞,“说是这四个大理美人个个都比的上那李师师。”,众人开怀附和,就连那几位姿色上乘的貌美女子也是露出羞赧神色。

迫不及待地想一吻芳泽的王明杰干脆直接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那些个世家子也知道王二公子的脾性,相互搀扶就移到了别处的厢房。

等到所有无关紧要的人离去,王明杰刻意按耐住性子,没有饿狼扑食。反而是让四位佳人给他舞曲一段,王明杰则是借机偷偷服下一粒红色小丸子,是颗上好的壮阳药。

四位出自大理的青楼女妓起舞翩翩,长袖抖转。沉浸女色的王明杰再难压抑体内的躁动,飞扑上前。

顷刻,四位妙龄女妓中为首女子袖中伸出一柄小刀,刺向王明杰的胸口。剩余三位女子则是分散在他周围,营造厢房里的香艳景象。

从外头看来,厢房雅间里一切正常。里头,王家二公子则是被狠狠地摁住,刀刃刺心,身死当场。

在确认怀里的男子失去生息后,她们悄然无息间离开雅间……

第三十六章 魏童诚服 清明之后十五日,斗指辰,为谷雨。

长安城上晴空万里,倒是没有一丝谷雨后雨水繁多的感觉。

万年县,隰街荷华范内。

徐扶苏一人坐在院中走廊上,任由明媚春光暖和身子。身体因为有了“镇”字符的缘故,易寒不易暖,因而世子尤好独坐晒阳。

老仆徐晃从蜀中城离开后,匆匆随着他们去了北梁,也没有时间去摆弄些花花草草。到了长安,日子倒是闲了下来,徐晃在院子里种的那些名贵花儿,竞相开放,香气浓郁作不得假。

生老病死,天道恒律。春,万物共长。死,并非稀奇事

王明杰死在了青楼,这让他本身的境地又多了几分凶险。杀人的矛头直指徐扶苏,因为只有他这位北梁世子敢剁了王明杰的手指,要了他的命似乎也就顺理成章。

这些日子,刑部里的官员没少来荷华范调查。暴跳如雷的王安和现任兵部尚书直接就在朝堂上要求个公道。

徐扶苏低头看着手中子鼠送来的宫廷情报,神色平常,翰林院大学士王安与其子兵部尚书王明凯以官位为要挟,要他徐扶苏以命抵命。

年近半百的王安甚至不惜磕破了额头,也要让他徐扶苏血债血偿。兵部尚书王明凯则是有数日没有身临兵部值工。

朝廷上下议论纷纷,满朝文武无一人替徐家替他徐扶苏说话。事发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北梁世子在天子脚下杀人,杀的还是王安的儿子。

何等的胆大包天?何等的肆意妄为?

面若寒霜的冷艳丫鬟小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世子身边,徐扶苏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倩,是他醒了?”

小倩乖乖点头,嫣然一笑,伸出手替他理了理发线。徐扶苏也不动脑袋,对着这个仅此于何熏儿的女子,他不会有半点抵触。

徐扶苏随口说了一句,“有些日子没见到何家大丫头了。”,惹得前者白眼连连,徐扶苏哑然失笑,想来近些日子长安城里暗流涌动,不大太平。亦或是那位同来自蜀中的户部侍郎不愿熏儿与他过多接触,免得惹火上身。

徐扶苏回过神来,问道:“他醒来以后,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很安静。”

“我去看看吧。”,徐扶苏推动轮椅走向魏童所在的偏院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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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童迷迷糊糊间苏醒,睁开眼,视线里就是一处雅致宁静的小屋舍。

鼻翼间有一股淡淡的檀香,一袭倩影站在不远处,前者秋水灵眸冷漠地扫过他一眼,开口道:“你醒来了,我去喊一下世子。”

“世子?”魏童摸了摸头疼的脑袋,脸色惨白的他望着那位女子走出门,心中有了思量。

刚欲翻身的魏童被下体的一阵剧痛,瘫在床铺上。

回忆起那夜巷子里中的情形,眼眶红透的魏童胸口便剧烈地起伏,双手紧紧抓住床铺,喘息急促。

“他,被阉了。”

“对不起,你的命根……”,小屋门槛处传来一个年轻少年的声音。

魏童知道来人是谁,抬头望了眼那位北梁世子,摇头无奈道:“不怪你,是我没有预料到王家手段如此狠毒心辣。”

说着,瘫倒在床铺上的魏童用手撑起自己的身子,勉强朝徐扶苏抱拳道:“多谢世子。”

“举手之劳,再者我本来就很欣赏你。”徐扶苏推动轮椅走到床边,穿了一件雪白直锦长衫的少年摊开手掌包住魏童的拳头,将它推回。

魏童哑然,失魂落魄道:“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腹中才华斤两,不足挂齿。”

徐扶苏自知前者身上那股沉香阁笑傲群雄的气势渐渐丧失,剩下的只有自暴自弃。

徐扶苏目光灼灼地盯着魏童,说出他心中想法:“魏童,我欣赏你。”

“无论是你写的那首诗词,还是救下王明杰。都足够让我徐扶苏高看。”

在魏童思绪之间,徐扶苏郎声继续道:“虽然我不能帮你接上命根,但是王家欠你的,我一定让你去报,可血债,得你自己去讨回。”

魏童微微愣住,没有想到过徐扶苏竟然这般看重他。徐扶苏给他有一种别样的感觉,沉香阁如此,今日也是如此,让他心甘情愿的去相信徐扶苏的话。

徐扶苏的坦诚就像春日暖阳般,不似王家的阴毒狠辣,给人有光明磊落的感觉。

且不说徐扶苏在沉香阁时就大为欣赏他的才华诗文,知遇之恩,足够让他魏童一生相随。此番又是冒着与王家对立的局面,毅然让徐晃救下他的姓名。救命之恩,足够让他魏童誓死相随。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魏童目光火热,士为知己者死!

徐扶苏一改平日温文尔雅的笑容,邪魅一笑,伸出手,说道:“徐扶苏。”

“魏童,参见世子!”热血沸腾的魏童一把握住,掌心温柔有力。

两人开怀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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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魏童便已经可以下床行走,恢复速度是让府邸里的三个人都深感惊奇。

换上一身干净素洁玄纹云袖的魏童站在徐扶苏后方推动着轮椅。

老仆徐晃不知又溜达到了哪里找酒喝了去,不然就是找他的那位忘年交兄弟美名其曰谈一些读书心得。丫鬟小倩除了平日里替世子熬药,倒也不爱走动。至于齐咏春,春夏秋冬,大院练拳,雷打不动。

在魏童成为了自家兄弟后,徐扶苏自然对他没有太多隐瞒。把那夜王明杰遭到袭杀,以及王家让他以命抵命的经过一一告诉了魏童。

魏童忧心忡忡,跟徐扶苏说道:“世子怕是被人暗地里下套了,就算我们找到了那四名大理女子,若是王家死死咬着你不放,而四名大理女子又不肯说出幕后主使。”

“恐怕,世子难逃其罪,毕竟长安城里都传遍了世子与王明杰的过结。就算不是世子你杀的人,世人舆论纷纷,矛头还是会指向你。”

徐扶苏听了一遍魏童的分析,有理有据,他苦笑:“关键是我们连那四名大理女子的踪迹都摸索不清,要能抓到她们,还能尝试撬开她们的嘴。”

“只怕王安他们不会给我那么多的时间。”徐扶苏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王明杰,会是谁杀的?”魏童自问自答“大理,南疆六国中王国势力最大,但比起骊阳的实力来讲,仍是杯水车薪,不够看。”

“怕就怕,朝里有人和大理联手,挑拨北梁与骊阳的关系,再加上边境不太平。北有北厥虎视眈眈,西有西域僧乱。”

魏童眉头轻邹,没有言语,静待徐扶苏的下文。

“通敌叛国,拒守疆土,谋反骊阳。”徐扶苏把玩手里刻有“徐”字的羊脂美玉,笑道,“三个罪责,哪一个不是要把我们北梁逼上绝路?”

“恐怕是蓄谋已久了。”魏童淡淡道。

徐扶苏嘴角划过一道弧线,“我都来了长安一年多了,再慢也有局了。”

魏童恭敬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徐扶苏摇摇头,他也没有很好的办法自救,转而自信道:“长安城里的事情相信很快就会传到我父亲和亚父那里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世子,这般会不会太冒险了?”

徐扶苏拍了拍自己的腿,断言:“就是赌!”

他抬头看了眼魏童,露出一抹邪笑,“赌骊阳不敢杀我!”

说完,徐扶苏仰头看了眼天色,天幕阴沉,风雨欲来。

第三十七章 一袭丹衣跪世子 “你们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大理女子,美人?你们难道就不会先验清楚他们的身份!”

第一楼一处清一色种有杨柳的宁静小院。身躯凌凌,相貌堂堂的宋家二公子坐在梨木雕纹精致的椅子上一副怒容,一双眼光射寒星。

他面前跪伏着两人,男的面容涂满脂粉,惨白如鬼,妖冶的脸上满是惊恐。朝那坐在椅子上的主子颤颤巍巍道:“我和金锁当初也是验过那四个人的身份,确确实实是大理人不假,身份清楚,可我们也不知道她们竟然是杀手呀。”

宋如言大袖一挥,掀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打在妖冶男人的身上。怒吼道:“尹司,你当本公子是傻子吗?!”

这一声吓的两人肝胆俱裂,体态丰腴的金锁眼泪纵横,爬到宋如言近处,忙道:“二公子,我们真的不清楚呀!”

戾气涌上心头,刚要拿起茶杯砸向老鸨的宋如言,被同在身边的李师师拉住,后者看向他,“再这么问下去,他们死锁住嘴,如言你问不出什么的。”

金锁瞪大眼眸,攀爬爬到李师师的腿边,拉住她的衣裙,颤声:“师师小姐,我们夫妻二人真的没有对你们隐瞒什么呀。”

“有没有隐瞒什么,你们清楚。”李师师绝美的容颜上划过一丝冷意,桃花眸子冷冰冰的凝视眼前的女人。

“不肯说,那就去死!”宋如言凶戾地说道,“来人,把他们两个拖出去喂狗。”

“如言,金锁和尹司也算是我们宋家老人了,再者说这事情不能全怪罪于他们。”

一道悦耳的男声自门外传来。

“哥哥,你怎么来了。”宋如言深吸吐气,平静道。

“一大清早,就听到管家跟我说你怒气冲冲地直接奔第一楼来了。我想要大睡一梦,都睡不安生,只好来看看了。”

“没想到一来,如言你就要杀人了。”

一身浅蓝色的锦缎长衫,腰束玉带的宋余年正大步走来。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玉佩,玉佩随着他的脚步左右摆动。

宋余年一双丹凤眸子淡无颜色,随意地憋过地上痛哭流涕的两人,“滚。”

金锁和尹司所获大赦,摸爬滚打地走出院门。

宋余年看了一眼李师师,微微颔首,便收回目光。李师师虽然美艳不可方物,国色天香。但还是不及那书中颜如玉,黄金屋来的吸引人些。

李师师回以施礼,起身请宋余年落座。

宋余年罢了罢手,“弟妹不必客气了。”

“哥哥,你平常最厌恶这些寻花问柳之地,十几年来都不愿意踏足。是弟弟不懂事,让你破例了。”

宋余年摇头失笑,无奈地耸耸肩,看向宋如言道:“这倒无碍,我怕就怕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件事,和你和父亲,有没有关系?”宋如言抬头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问道。

宋余年举杯饮茶的动作略微停滞,坦然自若地回应他的弟弟,“没有。”

这位长安城小霸王的纨绔公子哥点点头,霍然起身,迈步离去。

他在与李师师跨门离开时,宋如言留下一句话:“我去请罪,你不要拦我。”

宋余年慢斯条理地抿了一口茶杯中上好的龙井,眼眸深邃如潭。许久,他才抬起头,凝望着宋如言离去的方向,“我不拦你”。

“第一楼,照常开业。”说完,宋余年起身拍拍自己的衣衫,接过一柄油伞。

他半撩起自己的长袍,大雨滂沱中,一人萧索撑伞离开……

辘辘的马车声与雨声相融,敲打着晶莹的青砖石板。

马车缓缓驶出街第一楼,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宋如言和李师师两人出了第一楼后,直奔万年县隰街。

街风微凉,透过车窗,李师师裹紧了包在外的纱绸。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拥入怀中,宋如言柔声道:“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李师师俏脸羞红,颔首点头:“嗯。”

“其实,你大可不必跟我来的,我是去向徐兄请罪。若是徐兄不愿意原谅我,我便不离开了。”

“待会你安心坐在马车上,不准下去。”宋如言晓之以理道。

李师师两边红润的腮帮鼓起,煞是可爱,也不回答宋如言的话,愣是在生闷气。

宋如言愕然,显然第一次见到女子般作态的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安慰李师师的他无奈地摸摸后脑勺憨笑。

李师师探出手戳了戳宋如言的脸蛋,戏谑道:“你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长安小霸王吗?”

她眉眼灵动,狡黠的目光挑逗宋如言,“怎么连哄女孩子都不会?”

“嗯……”,风流倜傥的宋如言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字。

李师师双手叉腰,坚定地朝他说道:“我也下去。”

眼前的翩翩公子刚要张口说话,立马就被李师师怼了回去,“我撑伞!”

宋如言嘴角扯了扯,迫于李师师的气势,只好顺从,小声回道:“那…好…”

李师师一阵冷哼,偏过头,带起发丝飘飞不经意划过宋如言的指间,刹那柔骨百媚。

宋如言愣了愣,眼帘里的女子和他玩过见识过的女子都不太一样,是不太一样。

宋如言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心声自语,我会哄所有的佳人美人,唯独不善哄你。

马车驶过长街,雨水无声流淌过车轮。

长安城中街道路上行人稀少,唯有马车驶过车轮的辘辘声音。

“吁”,马夫控辔停下。

一袭红绣鳞纹丹衣的宋如言率先下马,在雨中撑起油伞,搀扶着李师师稳稳落地。

比起李师师高了些许的宋如言俯首与身旁的女子相视,“我们走吧。”

宋如言小心翼翼地撑伞,生怕淋到了身边的姑娘。

双双来到了荷华范大门,宋如言将伞递给李师师,自己则走上前拉起门环轻轻扣打,院内无人回应。

宋如言耐下心,继续敲门。

不过一会,荷华范内传来有人搬动门栓的声音,宋如言神色大喜,微微后退。

荷华范大门半掩半开,走出一位让宋如言眼熟的年轻男子。

穿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玄纹云袖的魏童笑容和熙,朝宋如言作揖微拜,从容道:“世子已经歇息了,二公子请回去吧。”

“魏童?”宋如言疑惑,拉住要转身离去的魏童问道:“麻烦你,给我跟他说一声,就说如言等他,有要事相告。”

“世子说了,若是二公子找他是因为第一楼的事情,让你不必愧疚。至于世子和王家的恩怨,世子不愿意牵扯二公子。”

“二公子,雨大天寒,快些回去吧,败了身子可不好。”

说完,魏童谢客,转身缓缓关上大门。

宋如言闻言失魂落魄,无力地松开抓住魏童衣袖的手。他喃喃自语

道:“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李师师走上前扶住宋如言,宋如言仿佛着魔般重复着一句话。

雷声阵阵,大雨滂沱。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徐扶苏!”宋如言如同疯魔,推开李师师。

电闪雷鸣,那一袭丹衣跪地。

跪立在暴雨中的宋如言出声吼道:“宋家如言,拜见世子!”

“请世子出门相见!”

第三十八章 买一副上好棺材! 荷华范内,徐扶苏轻握无字玉扇,闭目养神。

长廊里,魏童恭敬地站在徐扶苏的身后。

“魏童,你觉得这件事和宋家有关吗?”徐扶苏探出手接住屋檐滴下的水珠,沁心的冰凉一闪而逝。

魏童没有着急回答,思虑一番,牛头不对马嘴,回复道:“跟宋如言无关。”

“哈哈哈哈哈”,徐扶苏捻住手中的玉扇,把玩轻笑,点了点魏童:“心窍机灵,不愧是我欣赏的人。”

“世子缪赞”,魏童颔首谦虚道,院外回荡着宋如言清晰地吼声。而荷华范里寂静一片,无人回应,无人敢回应。

“那世子你既然不怪罪宋如言,为何不打开门,让他说说。”

“王家的矛头直向的不是两辽猛虎的宋家,那又有何畏惧宋家会被王家迁怒。”

“既然是在宋家的第一楼,宋如言无论怎么推脱,也会被牵连。”

魏童疑惑不解,望向那副平波不惊的俊逸面容,愕然道:“莫非世子要把罪责全部拦下来?”

徐扶苏嘴角微勾,缓缓点头,说出了他的理由:“宋如言待我如兄弟,真情实意,我徐扶苏并非看不出来。本来他就是被蒙在鼓里的棋子。”

魏童了然,重新站到徐扶苏的身后,和他一起听雨闻声。

李师师撑伞杵在雨中,怔怔地望向倾盆大雨中的那一袭丹衣,眼眸中划过一抹心疼又无可奈何。

眼前这个她的男人,太过倔强。

“宋家如言,还请世子出门相见!”

心疼怜惜宋如言的李师师扔掉手中的伞,奔向宋如言,一把搂住他。颤声乞求道:“如言,雨太大了,你这样会把身子淋坏的。我们走吧,世子他不在。”

“不,师师,世子他一定在。他想一个人把罪责全部承担下来。”

丹衣纹绣下的年轻男子目光坚定地看着身边的女人,继续道:“我宋如言不是懦夫,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

说完,宋如言抬头,声嘶力竭地吼道:“宋家如言,请世子出门一见!世子!”

“世子!”

“世子,我们真的不出去吗?他已经跪在雨里两个多时辰了。”魏童听到门外的那一声力竭地吼叫,犹豫道。

轮椅上的白衣少年放在椅把上的手指微动,又悄无生息的恢复原状。

“咳,咳!”宋如言剧烈地咳嗽,他捂住胸口,丹衣下的消廋身躯开始轻轻颤抖。

见宋如言还要出声继续求徐扶苏出门,李师师伸出手盖住他的嘴,衣裳淋湿,嘴唇泛白的她同样跪在地上,朝那户禁闭大门大声求道:“如言,师师,请世子出门相见!”

喉咙沙哑的宋如言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李师师用力的将怀里的男子抱紧。

“世子,李师师也跪了。”魏童向徐扶苏汇报道。

终于,那双邪魅丹凤眸子睁开,少年一拍手板,盖棺定论道:“李师师,坐稳宋家世子妃的位置了。”,洒然而笑:“走,去见见如言。”

“吱…!”,那户禁闭的荷花门终于缓缓敞开。

魏童推动轮椅,跨越大门,坐在轮椅上徐扶苏全开玉扇,笑容和熙,眉心中紫痕若隐若现。

在徐扶苏与宋如言对视的一刹那,宋如言心头的执念得释,那一袭丹衣还是不堪重负地倾倒在李师师的怀中。

徐扶苏接过魏童递给的油伞,撑开伞推着轮椅驶向两人,将油伞倾斜替雨泊中的纨绔佳人遮雨。

宋如言虚弱道:“徐兄,有难一起扛。”

“别说废话了,身子骨这么弱,长安小霸王?长安小王八吧,小王八的水性都比你好。”徐扶苏半点不给情面的怼道。

“年纪比我还年长的人了,都照顾不好自己,难怪你爹不愿意让你从军,身子骨还弱。”

“三年后,你怎么跟我北上北梁?”徐扶苏数落着倒在李师师怀里的宋如言。

宋如言挣扎起身,刚起一半又倒了下来,这下便真的晕死过去。

徐扶苏微愣,哑然失笑,就晕了过去?

徐扶苏没有偏头看向李师师,而是转身从魏童那接过一件披风,目光直视远方,手中披风展开稳稳的披在李师师衣裙外侧。

做完一切后,徐扶苏才敢正眼与李师师相视。

“让师师姑娘受苦了。”

李师师看了眼怀里昏迷的宋如言,担心道:“世子殿下。如言,他没事吧?”

徐扶苏嘴角上翘,挑眉含笑,和魏童面面相觑了一眼,说道:“如言,无碍。估计是底子太弱,受了风寒,送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就好了。”

“今天时间不早了,等如言醒来以后,你再和他说我徐扶苏很高兴有他这个兄弟。”

徐扶苏紧盯着李师师,一字一句道。“师师姑娘,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李师师秋眸眨眼看向眼前这位风流无双的白衣少年,颔首。

“天色不早了,扶苏就不相送了。”

徐扶苏招呼魏童搭把手,将宋如言送回马车上。

雨势渐小,徐扶苏目送两人远去,才慢悠悠地对身旁神出鬼没的驼背老汉开口道:“子鼠?你怎么突然来了。”

驼背老汉一脸戒备的瞅视魏童,一身杀气直扑魏童。魏童哪里见过这般骇人的架势,当即后退了几步。

徐扶苏摆摆手,开口道:“自己人。”子鼠这才收起煞气,弯腰伏在徐扶苏身边,汇报道:“刑部已经接理案件,不日世子就要与王家的对峙公堂。”

“那几个大理女子,找到了没?”徐扶苏不去想王家父子该怎么对付他,不急不缓地询问子鼠道。

子鼠惭愧道:“子鼠无能,城里的兄弟都发动了,现在仍然没有找到。”

“王家父子如此心急,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能置我于死地么?找不到证据,他们拿什么定我的罪。”徐扶苏随意道。

“再查,她们肯定在长安城中。”

子鼠单膝跪地,领命退下。

徐扶苏自顾自道:“既然有人想要伪造北梁和大理联手的假象,那几个逃窜的大理女子是唯一能指证我买凶杀人的证据。幕后黑手可能早已暗中在和王家牵线。”

站在身侧的魏童接上道:“虎毒不食子,这王安把王明杰杀了又将目标指向世子。”

“这……”魏童迟疑一番,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是想说,他们的做法未必太心狠手辣,为了扳倒我或是徐家,下了这么大的功夫。”

徐扶苏拂扇啧啧自叹:“就怕是有人在背后搅动风云,我和王家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不得不入局。好一手阳谋!”

“若是这布局之人是某位不出世的高人,交给亚父解决便是了,无非是挖出人来,北梁铁骑踏过去,家毁人亡的结果”

“若是,王安有此狠毒心肠,想来倒是难为了我们的王安大学士,想了这么个毒计。”徐扶苏仰首,双手抱在后方,凝视天穹,感慨道。

“还有一事。”

“哦?”徐扶苏微邹眉头,转头看向魏童,后者一副认真模样,徐扶苏无奈:“倒是半点不让我闲下来,何事?”

魏童弓腰伏在世子耳边,轻声言语:“清明后一日,王明杰的葬奠。”

徐扶苏握住玉扇抵在发髻上,半邪半妖半媚,笑道:“去长安城里找家寿才店,就说订制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

第三十九章 春风不渡荆门关 京城,北梁王府,碧波湖畔。

题名为“长乐亭”的雅亭里,一位身着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腰杆笔直的老人在同对桌的男子手谈下棋。

与老人对弈的男子脸色病白无色,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酒葫芦,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夹杂着雪花迎风飞舞。

老人瞅了眼天穹,艳阳高照,又憋了眼身前的枯槁男子:“病当真这么重了?阳春三月,都得披大麾?”

枯槁儒士模样的自然就是北梁世子的亚父,号称“鬼谋”的姜诩。姜诩摇摇头,咳嗽两声,宽慰老人道:“长年喝酒落下的毛病,不碍事。你知道的,我平日都不怎么下玲珑阁。”

老人冷哼,“是不肯下玲珑阁,还是没那气力下玲珑阁。前些年见你,还是在京城里的酒楼。几年下来,身子骨垮成这般模样。”

“也不知我那个女婿是怎么当的,北梁王没当好,竟然同意让我外孙去那危机四伏的长安城里当质子”

“我想到这,我就生气!”

“姜诩你说蠢不蠢?”老人眉毛拧巴,凶神恶煞道。

姜诩持着羽扇放在胸前,起手捻了一粒黑子落盘,装作没有看见老人一副凶横模样。

“我怎么可能会骂梁王,蒋老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北梁王穿一个裤裆的。”姜诩细眉微挑,笑道。

老人嫌袖子太长,干脆直接捋起袖子,端详了一眼姜诩下的黑子,立即把夹在拇指食指间的白子放在十九路纵横线上。

来到王府做客的蒋去,顺了一把胡子,问了一个在外人听来兴许是大逆不道的话:“你说芝豹掌管骊阳一半的兵马,老头子我蒋氏一族在中原大陆暗桩无数,甚至连铁桶一块的长安城,老头子我都能塞几根草进去。”

蒋去见下十九路围棋下不过姜诩,干脆一把站起身,双手叉腰,背对姜诩道:“你说要财,我蒋氏有钱。要兵,北梁有兵。徐芝豹怎么就这么窝囊废,心甘情愿的当个藩王呢?”

蒋去用一手仅剩下三只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珠子,委屈道:“看走了眼了我。”

姜诩嘴角扯了扯,对于这位北梁王的老丈人头疼不已,没想到后者转身兴致勃勃地问他:“若是徐家现在反,能坐稳天下吗?”

姜诩捻起棋盘上的黑子白子,一粒粒的放回棋笥,开口:“蒋老就不要说这种胡话了,北梁王这才归藩没多久,事多着呢。”

蒋去来了兴致,不依不挠追问:“姜诩,你就给我一个痛快话,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梁王若是现在起兵造反,前锋没打到长安城,后头就得让北厥一碗儿端掉。前有病龙,后有恶狼,怎么拿天下?”

姜诩做了定论,“就算北梁铁骑抗的下,吃了骊阳这只病狼,你忘了?宋家那位辽东虎?能安心让我们徐家坐稳天下?蒋老你又不是看不明白,明知故问,要输棋了就转移话题。”

蒋去皱眉,眼光撇向别去,“诶,姜诩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徐芝豹,我横看竖看,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要那赵小子皇位……”

姜诩把两个棋笥兜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起坐,蹑手蹑脚地想要转身离开。

他可总算是知道梁王和王妃打死都不出来招待老头子,一个劲地躲的缘故了,果然是上了年纪话问的没完没了。把他喊下玲珑阁,听老头子絮絮叨叨,还不如让他少喝点酒来的自在。

前脚刚踏出一步,就被蒋去发现了姜诩想要偷偷溜走的意思,蒋去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姜诩的肩膀,摁回位子上,连问:“你想去哪儿?我女婿女儿躲我,怎么的你也要躲我?”

姜诩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蒋去说道:“我当然是回玲珑阁,蒋老你还有事情要做呢?”

“你放屁!我一个老头子享清福的,我能有什么事情忙?”

“你就是嫌我唠叨。”蒋去一把握住姜诩肩膀,气势冲冲道。

姜诩无奈,无可奈何呀,伸手摁了摁,示意他稍安勿操。慢斯条理道:“蒋老,是真有事要麻烦你去做,也只能你去做。”

“那你说说,什么事?”蒋去用力一挥袖袍,喝道。

姜诩神色认真,羽扇点了点蒋去道:“救你外孙。”

身前的老人哗的一声站起,暴跳如雷,头也不回地走出碧波湖。他一边疾走一边骂骂咧咧:“好你个赵衡小王八蛋,敢把我外孙弄掉根头发,我定搅的长安不太平。”

姜诩松了口气,给自己扇风,入眼所处春色盎然。这位玲珑阁的北梁谋士呐呐自语:“梁王是不想当皇帝,不代表世子不想呀”。

走出长乐亭数十米的蒋去转身嘿道:“姜诩,等我回来前,可别死了。”

姜诩拉开嗓子应喝道:“老头子可安心吧!一路顺风!”

于是乎,蒋去老爷子便真一路出了梁王府,启程长安……

冲刷长安城的那场暮春谷雨,一样没有放过北梁进骊阳的交界地带,荆门关。

这春雨跟人般有脾气,自长安城来到荆门关,一路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冲刷过。只不过是,到了荆门关后,便不再往北梁境地越过。

春风不渡荆门关,自古而来的规矩。

因此每逢谷雨时节,登上荆门关守城,就可以看到一面北塞风光,艳阳高挂,另一面春雨连绵,清风徐渡,以城墙相隔,各占半个天下的壮丽景象。

披上有刻有白纹铁片铠甲的白易,现今的荆门关统帅拄剑而立,遥望骊阳。

时过境迁,校尉白易已有大将之风,离世子南下长安做质子已有两年。

任凭清风拂面,白易目光如炬,有一道浅痕刀疤的清秀面容上神情坚毅。

在他的手上,握着一封来自北梁玲珑山上的书信和北梁军令。

军令有旨,命他白易率领荆门关里一万士卒南下长安,只须一路冲袭过去,先出荆门,按照军令上的指定路径奔袭千里,至过()达雁门关外可停。

书信则是将南下长安所遇到的各处关隘,战堡,城垒一一注名,负责镇守的将领是谁,麾下有多少兵马,几层兵马为悍卒,皆是标明清晰。

扬扬洒洒几张书信,两千余字,竟然将那骊阳自雁门到荆门大大小小五十多处军中要塞尽数剖析。

起初白易看完这一纸信封,都不由感写下这封信的人料兵如神,能够将骊阳军镇中的兵马都能写的通透详细。

白易研读书信,乃至信笔落款时,就连是他也是站在原地发愣半刻,倾佩之至。

在北梁,能够发配军令,落款留字的人还能有谁?自然是文武无双,先成大将再入儒圣的北梁王徐芝豹。

信,已经让处事小心的白易烧毁,只不过纸上所绘的地图,各地信息均是熟记于心。

白易在等,等大雨滂沱,他要让雁门外白茫是雪。

大雨如约而至,白易潇洒转身,面对另一面城墙下整装待发,近一万清一色披白纹铁片盔甲的骑兵号令道:。

“大雪龙骑何在!”

城下一万骑军半膝跪地,齐声道:“大雪龙骑在此!”

“提刀,上马!”白易仰首挺胸,高举刻有北梁的军令,浪声喝道。

提刀,上马,大雪龙骑训练有素,整齐划一,模子雕刻般的令行禁止,令发而动。

白易纵身跃下城头,稳稳落座在一头矫健白马之上。喝道:“弟兄们,这一万匹白马,可是我厚着脸皮向陈清之将军要的。人家说了,若是这马在我们大雪龙骑的手里败了北梁士气,丢了北梁铁骑的面子。”

“那我就卷铺盖滚蛋,大雪龙骑也将不会作为北梁铁骑入列番号长存,你们就都是杂牌士卒。”

“你们甘心吗?”

白易身后的千军万马皆是唰的一声抽出北梁刀,气势如虹,以刀回应!

荆门关大门敞开,这一日,大雪南下。

第四十章 半步天象,一步天人 永嘉六年,立夏,万物欣容。

隶属骊阳皇宫的刑部,刑部的官员寅时一刻便都聚在了顺天府衙门,众人比平时值任都提前了一个时辰。

刑部尚书严哲姗姗来迟了些,晚了诸位刑部官员片刻钟。大多刑部的官员都习以为常了,谁家没有个难伺候的婆娘。

尚书严哲家中内室在朝廷庙堂里也是出了名。絮絮叨叨,啰哩啰嗦,就是她的特点,除去严哲所管的刑部官员不敢嚼舌根外,剩下的五部里私下都传开严哲媳妇张小丫的事迹。

严哲每次出门,早朝,张小丫势必和夫君一同早起。然后替他宽衣,便在耳边叽叽喳喳,把自古到今清官断案,有关两袖清风的至理名言都尽数在他耳边捣鼓一通。

张小丫也不管严哲严尚书愿不愿意听,结连二十余载,从未断过。哪怕是张小丫生了病,在床上都要拉住严哲先唠叨个口干舌燥才肯放他走。

严尚书心里苦呀,有那么个像鹦鹉般的夫人,年纪也不大,但这习惯和老人相差无几。

可能怎么办呢?谁让他娶了?娶了有习惯也得忍,怎么着都是自己挑的。严哲绷着脸,脑子里想着,步履不停。

他一路从家里的府邸急步出门,坐上衙门的马车就赶往顺天府。奔波路上,严尚书满脑子都是张小丫的警示戒语。

什么为官清正廉明,公正不二,不能因为北梁世子在长安城没有底子没有王家有气势,就偏袒王家。一样,也不能仗着北梁世子身后有北梁王,就怕了怂了。

嘿!经张小丫这么一说,严哲更是把心中那杆秤刻在脑子里了。甭说管谁是翰林院大学士也好,兵部尚书也罢,北梁世子也无妨。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如实判就如实判。

要说严哲入官场十余年,大失大错没有,小过更是一只手数的过来。少见,少见。

若是有心,真一盘算,严尚书除了早朝,值任偶尔晚时,倒也没有什么可以在这位尚书身上找到能够抹黑,抓住把柄的地方。所谓是滴水不漏。

难怪长安城里那帮庙堂上的同僚,虽说对严哲怕自家婆娘议论纷纷,但没有几个不从心底里佩服这对夫妻。

骊阳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喜好逍遥玩乐,纵情江湖的国师叶宣就对张小丫赞叹有嘉。夸赞张小丫那是“文曲星在世,天下少有一等一的青天大老爷。”

张小丫生的面孔黝黑,额头有个小弯月状的胎记。生的样貌端正,刚正威猛的严哲偏偏喜欢上了其貌不扬甚至不太好看的张小丫,娶回了家当媳妇。

张小丫样貌普通,但有旺夫相。严哲原本不过是刑部小吏,永嘉元年就仅是三十五岁的严哲当上了刑部尚书,正二品的大官。

因此国师叶宣没少在朝堂上和其他人闲聊起张小丫,说严哲运气好,娶了个贵人当媳妇。笑言要是让张小丫当了骊阳的刑部尚书,没准能比严哲做的好。

于是乎,便有传言说严哲是摆在明面上的刑部尚书,张小丫才是暗地里那位执掌刑部,天下刑罚的尚书。严哲是真有才能呢,还是没有,没人说的清楚。

严哲穿了一身深红绫罗,绣有锦鸡的常服。夜里微凉,坐在马车中的严哲望着谷雨后天天挂在云端的皎月,严哲吞了吞口唾沫,想起自家媳妇做的月饼了。

外人说他吃软饭也罢,对于严哲来说,能每天被张小丫唠叨就是人生第一乐事。

他能吃软饭,吃到了骊阳刑部尚书,别人能行吗?他觉得不行。脑子里各种事情络绎不绝冒出来的严哲,大到案刑,小到柴米油盐。

严哲晃了晃头,把脑中繁杂的想法一股脑的甩开。想到明日要审北梁世子,这位刑部尚书也是头疼。

先不说王家父子在朝堂上的咄咄逼人,北梁世子是断了王明杰的手指不假,可王家也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证明世子徐扶苏有罪。世子徐扶苏也拿不出证明证自己无罪。

到头来死案一则,严哲双手交叉,静坐在衙门的马车中,细细思量案子中的疑点。

可思来想去,严哲仍是想不明白,因为案件疑点太多。不说北梁世子杀人的动机难以琢磨,案件还扯上了南疆六国的大理国,徐家,王家,甚至可能有宋家。

一切的答案都在天明后的审判中,严哲干脆不去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突然严哲肚子一疼,身子缩了起来。喃喃低语道:“肚子饿了……”

夜色朦胧,荷华范里的屋舍顶。

一袭白衣的徐扶苏轻依在砖瓦上,双手枕着头,静静凝望那座在黑夜中屹立的大骊皇宫。

齐咏春一样没睡,拎着一壶酒就飞檐走壁,轻而易举地坐在他的身边。齐咏春给徐扶苏示意了手中的酒坛子。

这位武夫笑问:“尝尝?”

徐扶苏本想拒绝,可拗不过去齐咏春期翼的目光。他端起酒杯,浅喝了一口,评价道:“好苦。”

齐咏春仿佛也料到楚灵会有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其实我们这帮大老爷们,经常会有一种难熬的状态。”

徐扶苏好奇的看向这个黑袍武夫,静待他的下文。

“眼里呢会有家父家母”齐咏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然后用手戳了戳心“心里想着姑娘、婆娘”,“脑子里装着宏图大志”,“胸膛里还有远方。”

“怎么?我记得你原来压根不会讲这些大道理的,今天人生感悟?”徐扶苏接着喝了一口,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望着齐咏春。

“那你心里的姑娘是谁?婆娘?白姨?”

这下轮到齐咏春不说话了,埋头喝闷酒,女人最难琢磨了,比天下最难的武学都要难看难悟的明白。

喝闷酒的齐咏春突然傻笑起来,徐扶苏鄙夷地问道:“笑什么呢?”

齐咏春站起身,摸着后脑勺憨憨道:“世子,我要入天象了。”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只见齐咏春朝前踏了半步,半步入天象!

一尊伟岸雄壮的武夫神象立于徐扶苏身前,那尊神像羞赧道:“前面有人,踏不出去一步,不然就是天人了”。

徐扶苏眯起凤眸,抬起头凝视着眼前的八分与齐咏春相似的神像。

顷刻间,一股无形气劲轰然荡开,长安城中二品以上的高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北梁有座山,齐咏春便是。

第四十一章 前夜 卯时日出,天地微白。

宣武门外,由青石铺就的大道上,一辆装饰简陋的马车缓缓行进入骊阳皇宫中的顺天府衙门,刑部大堂。

宫廷大道设计向来极为讲究,铺设有产自苏州的“金砖”,平坦不陡斜。所谓“金砖”,便是一些个二尺二、二尺、一尺七见方的大方砖。因敲有金石声得名。

马车上,一位年轻俊逸的少年正在闭目养神。些许是天明前天冷的缘故,此人双手笼袖。

年轻人一头黑色长发披散,一袭白衣,玄纹云袖,重重的玄纹里隐约有游动的道韵。

身材修长的他配上一埃不染的缎子衣袍,显得更加高俊。腰间的白玉玉佩悬挂,男子似谪仙般出尘。

若是有富家达官女子见到,怕是也要惊呼好生是个风流无双的公子哥。来人便是即将前往刑部大堂,与王家一脉公堂对峙的徐扶苏。

徐扶苏怕冷,究结根源还是在于体内的那一方“镇”字。坐在马车里的白衣少年眼眸漠然地扫过骊阳皇宫中那座最高的阁楼。

替世子扶苏御马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刚入天象境的齐咏春。想到这,徐扶苏苦恼得很,怎么说入天象便入天象了呢?

早在蜀中城时,徐扶苏没少向先生叶宣和父亲徐芝豹询问这武道修行。用先生叶宣的话来说,修行修心难如登天,以己身与天敌。

武夫修行,本身就是逆天而行,为天道所不容。武夫的每破开一个境界都会遇到一道天埑,是比道儒佛三家修行更为艰难险阻。

用父亲徐芝豹的话来说江湖大都武夫,都在登山,每个武夫都憋着一口气,登山爬山全靠这一口气绷着。

气力若是泄了,那便江河倒灌,实力跌落三千尺。且不说能不能再武道登山,从山中摔落,不死就是万幸了。

徐扶苏脸微微抽了抽,可齐咏春这武夫怎么破境像喝水般简单。莫约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兴趣大起的徐扶苏干脆掀开帘布,直接问向齐咏春:“齐大哥,你说的踏出一步能到天人是真假?那为何只踏了半步,就因前面有人?”

齐咏春木讷老实地点点头,笑着回复世子:“在咏春前面有一个立足天地,巍峨魁梧的武夫神像。神像太高太高,费了九牛二五之力才堪堪看清楚神像头顶上站着的是一个老头。”

“老头?”徐扶苏心里思量,当下一惊,连问:“齐大哥,那老头长啥样?”

“啥样?”齐咏春偏偏头,答道:“好像是个穿着宽襟长衫,皮肤枯黄,精气神都如大日焚天般灼热的一位老前辈。”

“世子,你问这干啥?”齐咏春和徐扶苏隔着帘布,齐咏春疑惑。

徐扶苏刚听到齐咏春描绘那位已是天人的老人形象模样,和他在华山朝阳门遇到的老人九分相似。

徐扶苏倒吸了口凉气,后脊发亮,他小心翼翼问道:“齐大哥打的过吗?”

齐咏春坦然地直摇头:”打不过,天下武夫里打的过他的,没有。”见齐咏春说的简洁利落,徐扶苏也没了兴趣刨根问底。

徐扶苏打了一个哈欠,直接倒头眯眼睡去。

同时,王府大堂内,哭声遍地。

王府中近半的女眷跪地长哭,声嘶力竭。

书房中,王安脸上阴晴不定,眼眸流露狠毒的神色。耳边絮絮叨叨围绕的都是大堂传来的恸哭,哭声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披丧戴麻,缟素白衣打扮的王安和王明凯并肩而坐。隔着两人间的桌上摆有一纸书封。

王安痛苦地闭了闭眼,喃喃自语:“我儿呀,是为父没有照看好你,让你给人当了棋子,还白白丢了性命。”

“查的有结果了吗?”王安偏头看向王明凯,目光盯着后者询问。

王明凯避开了王安的目光,轻轻摇头,“对方的手段处理的太过干净了,干净到连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就连他交给我们那四位大理女子,居然都被毒哑了。从她们身上拿不到有用的消息。”

“哼!废物!”王安怒气冲天,怒骂王明凯。他一袖子扫下桌子上的茶杯,碎落在地。

王明凯摁住父亲的肩膀,徐徐善诱道:“既然明杰已死,再怎么发泄也救不回了。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徐扶苏付出最大的代价。”

“想要杀死徐扶苏是不可能的,北厥一直对骊阳垂涎三尺,就连西域僧侣都疑似生有反叛之心。徐扶苏要死在了长安城,不保证徐芝豹破罐子破摔,三十余万北梁铁骑作壁上观。单凭宋濂,左宗棠等人扛不住的。”

“父亲假装执意要徐扶苏以命换命,戏做足了,徐扶苏的命肯定会有人保,至于是谁,我们俩都不知道。但肯定是一个能让朝堂上下,让皇帝信服的人。”

王安沉默不语,似乎在脑中搜索骊阳中符合条件的人。

见王安没有反应,王明凯继续言说:“哪怕是我们有了那四位大理女子作为证据,让她们去指出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就是徐扶苏。倘若徐扶苏咬定自己不认识她们,就算连严哲都没有办法钦断徐扶苏的罪。”

“不过经历这次风波,父亲借此可以把徐扶苏撵出长安了,相信明帝也没有理由再把他锁在长安。”

王明凯眼中划过一道杀意,冷冽道:“一旦徐扶苏出了长安城,单是那些春秋时对北梁,对徐芝豹积怨极深的亡国旧臣,孤老们分派的杀手就能让徐扶苏吃一壶。”

“至于他会去哪里,由明帝决断便是。照明帝的性格,相信不会让他徐扶苏过的太舒服。”

王明凯阴恻恻地冷笑,王安突然说道:“要想保下徐扶苏,且能让明帝信任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那久居玲珑山玲珑阁的鬼谋姜诩,一个是北梁王的老丈人蒋去,我昔日的同僚。”

“姜诩,蒋去?”王明凯靠近王安,疑惑道。

王安缓缓点头,“明帝对姜诩极为欣赏,早年多次去北梁游玩,没少暗中想要挖走这位名声不显国师叶宣的无双谋师。可姜诩软硬都不吃,一心只向着北梁王徐芝豹,没少让明帝吃瘪。”

王安感慨万千,沉声道:“蒋去,你认识。两朝老臣了,要不是把女儿嫁给了徐芝豹。说不定骊阳现在就有两相了两国师。”

“当初那帮同僚,几十年下来,老的老,死的死,就连蒋去也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但徐家对我们王家的“大恩大德”,我王安可一直都记得着呢。既然躲在幕后的人想要我去做文章,那我就去做。总不能让明杰白死不是?

“父亲,时间快到了。”王明凯看了眼天色,恭敬地提醒王安道。

王安赫然起身,“走,去会会这位北梁世子。”

第四十二章 公堂之上,谁要他死 身披丧服的骊阳大学士和兵部尚书相继出门。

王府大门敞开,走在前头的王安便先看到门外街道上的老汉。

老汉邋里邋遢,朝他和王明凯两人憨笑,一口黄牙露了出来。

肩膀上扛了桩棺材的徐晃咧嘴笑道:“王学士还有尚书,老仆我奉世子的命令来,听说王学士在愁给二公子订一副什么规格材质的棺材苦恼。特意派徐晃去长安城里有点名声的寿才店订了一桩来给你们送来。”

“毕竟人死为大,走的体面才重要。那个二公子的手指呢就在里面,留个全尸才好。”徐晃一本正经,一腔正气地胡说八道,半点没有畏惧王家的模样。

王安不愧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狐狸,面对此番挑衅侮辱,脸上没点要生气的模样。和颜悦色地朝老仆笑言:“麻烦老汉了,这么重的东西,能抗来说明老汉也是不一般。这世子身边,高手如云呀。”

老仆不谦虚,自夸自个的厉害,是大道可期。

王明凯干脆直接当作没看见老汉,来个眼不见为净,杵在原地。

王安给府邸的下人使眼神,几个王府的仆役合力一起抬下老仆肩膀上的楠木刻制的棺材。

老仆徐晃异常配合,不整弯弯肠子,半蹲下身子让那些个仆役好搬走棺材。

徐晃见世子吩咐的差事完成了,他一个洒脱转身,嘴里哼几首戏曲唱腔,一路脚步飘浮,兰指掐弄,逢场作戏戏足!

待到古怪老汉消失在视野里,没那气势压迫,王明凯原先紧绷的身体才放松几分,后脊早已汗湿夹背。

“这位邋遢老汉的修为当真了得。”

王明凯尤有心悸,若是刚才那位老汉暴起杀人,他和父亲恐怕真要惨死当场。

王安目露寒光,握紧的拳头发出稀碎的响声,眼眶中透着血丝,咬牙切齿:“这个兔崽子,好一个北梁世子!好一个大逆不道!”

“好呀!好呀!”一连贯说了几次好字的王安一巴掌挥向旁边的仆从,势大力沉,竟然把那个可怜的仆从打晕了过去。

愤怒至极点的王安并非失去分寸,立即命令王明凯去把他私藏的四位大理女子全都暗中带过来。

顺天府衙门对峙,他王安就算不能让那小崽子身死,也要让他掉一层皮。王安与王明凯分两路分别坐上马车朝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王明凯殊不知身后,早有人暗中跟随,脚步甚至要比他更快。那一抹青影穿梭在长安城大街小巷中,牢牢跟紧马车。

离开王府的徐晃偷偷摸摸地溜进一家不起眼的小书店。书店门没上锁,一推就开。

书店不大,几盏油灯站在古旧却一尘不染的红木木桌上,几排书架整整齐齐的放在后头,书架上摆满了书,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多余的书籍便放在地上,除了中间留了供人行走的道路,入眼所极,皆是书,顺夹杂着淡淡的墨香。

“是徐老哥?”,书架之后有人说话,斯文亲和。坐在里头读书的男人知道是徐晃来了,等到徐晃近身些,男人抬起那副惊世容颜,笑而不语。

一身黑色对襟长衫的男人,二十出头的年岁,眉眼清俊,黑发盘起。背靠着书架坐在木桌上,举止不羁,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旧书。

徐晃嘿嘿一笑,两人对视,后者豁然开朗,恍然大悟。男人起身领着徐晃两人兜兜转转,走到一处摆满了各式装订书籍,书籍名字稀奇古怪的架子。

男人做了一个请势,徐晃斜着眼瞅向他,猥琐深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世人都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我没见着有人能读的出来,可颜如玉,我瞅张衍兄弟有几分得道。”

张衍抱拳供着手,谦逊道:“差了几分,差了几分。和徐老哥比,张衍懂的还不够多。”

徐晃明知故问:“那方面?”

张衍点点头,前者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询问:“臭小子上道,徐老哥是真欣赏你,有没有兴趣跟在世子身边谋个差事?”

张衍想都没想,连连摇头,说了个理由,“我来长安三年了,想考取功名光耀门楣,让家中姐姐过上几天舒服日子。”

“事与愿违,这功名没捞到,白白蹉跎了三年甲子。我在这长安待够了,腻味。下午就回金陵。”

徐晃自称是男子的知心老友,半点不假,认识一年久,男子脾性被徐晃摸的通透。

徐晃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该是谁的就是谁的道理,既然男子对求官功名都没了兴致。那么对跟随世子的功能就越小了。

徐晃略微沮丧,叹息一声,不说什么,转身翻书看去。

张衍嘴角浅笑,一样回到藤椅上捧书阅读。边读边说道:“徐老哥看上了哪本书尽管拿去。”

徐晃把从书架上摸来的一本神仙书,放在灯下研读,心不在焉的回一句:“保证不客气。”

另一边,顺天府衙门。

一袭玄纹云袖白衣的徐扶苏和大学士王安近乎同一时间来达。披缟素丧服的王安先行下马车。

徐扶苏因腿脚不便,折腾一番,坐在轮椅上的徐扶苏手心握着无字玉扇的扇柄,由齐咏春推着他进入顺天府。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没有,走在前头的王安压根没有和这个北梁世子说话的兴趣,似乎没有把世子放在眼里。

徐扶苏轻摇玉扇,神情自然,没半点紧张。

一阵威武喝声后,两人皆是当朝数一数二的人物。

一位是骊阳异姓王徐芝豹的嫡子,北梁世子徐扶苏。另一位则是骊阳文官党派的领头羊,身兼翰林院大学士和东林学宫文殿殿主的王安。

哪怕是刑部尚书严哲都不敢过分怠慢二位。尚且没有定罪,于是乎严哲让衙门的手下搬了两张桌椅。

严哲端坐高堂之上,中气十足地郎声道:“升堂!”

两侧的衙门侍卫齐声威武。

严哲抄起惊堂木往案上一拍,令止声停。

他望向桌案下的两人,先询问徐扶苏道:“本官已知案情案件经过,接下来本官问,你答是或者否即可。”

坐在轮椅上的徐扶苏颔首致意,静等严哲发问。

“王学士呈起诉讼,说是你杀了王二公子王明杰,是或不是?”

徐扶苏收起玉扇,眼神坚定,摇头失笑:“扶苏无罪。”

“可有证据,证明你的清白。”严哲继续发问。

“没有证据。”徐扶苏淡淡道。

严哲了然点头,转过头看向王安,“王学士,还有没有能够证明徐扶苏杀了王明杰的证据。”

王安神情自若,胸有成竹道:“我已让我儿王明凯去把那四位大理杀手带来。严尚书一问便知。”

“按照骊阳律法,杀人者应杀人偿命!”王安偏头,冷漠地撇过徐扶苏一眼,拱手道。

严哲面容严肃认真,“若是你拿的出证据,本官自然会秉公处理。”

徐扶苏眯了眯凤眸,没有说话,似乎和王安一样,都在等。

轮椅上的那一袭白衣平静如水,与王安对峙公堂。

忽然,惊变四起!

第四十三章 雨中见雪,大雪龙骑 王明凯步履匆匆,额头上满是汗水。饶是心气平和的他在跨入顺天府大门的一刻,都有些难以绷住的恼怒。

那四位不知来龙去脉的大理女子刺客,都莫名奇妙的死在了她们藏匿身迹的小院中。就连他派出去盯梢的护卫,一个没留,全部身死。

就连王明凯此刻都觉得,自己和父亲是处在一张织网密布的陷阱中,他们稍有不慎,恐怕丢了脑袋的人就是他们了。

王明凯龙行虎步,很快便到了刑部大堂。一路上畅行无阻,越是临近,越是胆战心惊。

任是他脑子千思百转都想不明白,若是北梁世子派人杀掉的,无非是没有办法置徐扶苏于死地。

若是……,王明凯脑海一阵天人交战,停在了刑部大堂外,顿时苦笑。他细思极恐不已,倘若是徐扶苏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倒戈相向于他们,再安个沟结南疆的罪名……

王明杰眼神阴毒,冷冷地扫过徐扶苏。

徐扶苏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见过。

在王明凯的眼中轮椅上的白衣少年淡定冷静,嘴角似有似无的勾起,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迟疑不决。

王安抬头,虎狼般的眸子憋了他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王明凯伏在王安耳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在听到王明凯路途中被一群乞丐拦下,王安便心感不对,果不其然,王明凯小声禀告道:“那四位大理女子,皆死。”

王安心头咯噔,眼眶瞪大,差点就没坐稳在椅子上,暴跳如雷的王安胸口起伏,眼神中流露的凶意恨不得把徐扶苏一口吞了。

徐扶苏眯起那双好看的凤眸,正等着王安仪态尽失,破口大骂,只见王安出乎意料的冷笑连连,转瞬间恢复平常。

徐扶苏感慨王安不愧是老奸巨猾,养气功夫了得,没有上当。也难怪能一直做在明帝身边的红人,混的风生水起不是没有道理,若是一个草包,项上人头早被挂在城墙上了。

王安一脸歉意地起身,朝公堂上的严哲和徐扶苏微躬拱手,不急不缓说道:“王安老矣,因我儿暴毙死在青楼,怒火攻心下诬陷了北梁世子。望尚书撤去一纸述告。”

严哲面露疑色,这情况急转变换,就连他本身都摸不到头脑。心思敏捷的他立即反应过来,沉声道:“既然王学士拿不出证据证明徐扶苏的罪责,且愿意撤去诉告。”

伴随惊堂木一声,“此案作罢!”

此语一出,王安仿佛精气神都为之一泄,原本胖重的身躯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王明凯急声询问:“父亲,你怎么了?”

王安扶着把手,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喉咙中涌上一丝甜甘,他再也抑制不住,怒血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后直接晕阙了过去。

在严哲和刑部的一群人焦急地去救治王安时,徐扶苏虚情假意的关心几句后,和齐咏春两人一同离开顺天府衙门。

早早候在马车上的小倩,拿着一柄小铜镜,对镜照颜。本就凝脂腴态的小倩更显倾城姿色,双手上仍然残有那四位苦命刺客胭脂般的鲜血。

这位国色生香的冷艳美人伸出红润小巧的舌头,一点点地吃了下去。

回到马车上的徐扶苏,掀开帘布就见着了妩媚丛生的小倩。

犹如美女蛇一般的小倩横躺在车内软榻中,呵气如兰,青葱细指指向徐扶苏微微勾起。

徐扶苏微微一愣,没有想到今天的小倩举止竟然如此大胆。

徐扶苏的脸庞抽了抽,伸出巴掌拍了一下小倩的美臀,轻声笑言:“好你个小妖精,也不怕被人笑话。”

小倩狡黠地吐了吐舌头,赶紧坐起身,倚在车窗边上,一双露水秋眸在徐扶苏身上环盼。

徐扶苏亲昵地摸了摸小倩,柔声道:“麻烦你了,不然本世子还没那么快能出来。”

“嗯。”小倩乖巧地点头,纤手举起小铜镜,对照两人,明知故问地说:“我美吗?”

徐扶苏耸肩失笑,认真地回答她:“好看。”

“齐大哥,回去吧。”

“好嘞!”齐咏春一声应和,控辔驾驶离开顺天府。

谷雨之际,蓟州荆门关至郑州雁门关外,五郡十城,人心惶惶。五十多处大小要塞关隘草木皆兵,严阵以待。

在那不知来路的一股骑兵,蛮横南下,一路疾驰横冲。气势恢宏,无可匹敌般冲下雁门。

途中没少有守将出兵拦截,辛苦摆设用于抵挡的战阵,在那股白甲白骑一波冲袭后,溃不成军。

只不过这股骑军冲破战阵后并未伤人杀人,头也不回地继续驰骋,霸道至极。

白易统领的大雪龙骑按照既定的路线,一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而他们这股骑军南下的消息相信不日就会传到长安城中那位九龙至尊的耳中。

即便有人拿来圣旨,他白易也敢不从!对于白易来说,对于北梁千千万万铁骑来说,北梁王的虎符比天子圣旨都要重要。

不达雁门,不还北梁!

坐在雄壮白马上驰骋的白易望着前头那座在雨中隐约而见的高耸城池。

雁门关到。

白易视线扫过城池下肃穆屹立于雨中的红衣铁甲的骊阳骑兵。

白易突然勒马而停,身后一万大雪龙骑,闻声渐次而停。

这支白易统领下横空出世,无可匹敌的一万大雪龙骑短暂停马歇息的片刻,唯有白易一人的声音围绕在军中。

“骊阳骑兵不拔刀,我们也不拔。拿刀鞘也得给我把眼前的战阵撞的七零八散!”

白易吼道:“摆阵!”

一万大雪龙骑尽数展开,成一字长蛇,拉伸极长,犹如白芒一线天。

待到身后一万铁骑均列阵完毕后,这位北梁新晋的大将,伸出手掌,重重砍下!

他白易,要让北梁,要让骊阳,要让这座天下都均闻大雪龙骑的马蹄声。

在白易手势落下后

一万大雪龙骑先前是一道骤然静止的白雪长江,忽然又突如奔雷,大雪扑袭。

白易勒马而起,高举北梁刀,而后扬马狂奔,郎声长笑:“今日,骊阳见雪,雨中见雪,不见血!”

这一日,大雪龙骑声名广扬天下,五万骊阳雁门关士卒无一能挡大雪龙骑。

这一日,骊阳见雪。

第四十四章 仙人骑鹤入长安(上) 清晨,山间小道上,一位孩童正沿着山中阶梯行走。小步迈的不大,却已经走完了六层大阶梯,九九八十一层小阶梯。

孩童生的粉雕细琢,婴儿肥的小脸,穿了一身灰白道服。

孩童邹着眉头,两边鼓起小腮帮,一步步的攀爬着这座武当山七十二峰之一的莲花峰。

他小手里拎着小箩筐。箩筐里装的不少都是他从武当山上带过来的素包子。

想到这,孩童小脑袋里徒生小烦恼,原因就在柳师叔这几天没少和自家师傅合起伙来数落他,说他年纪不大,吃的倒是多。

孩童白胖胖的小脸上已渗出丝丝汗水,大清早便下玉柱峰再上莲花峰的张道灵干脆先蹲在台梯上歇息一会。

觉得蹲着也累腿的张道灵直接坐下,伸出小手揉揉腿,捶捶腿。

张道灵放松身躯,平躺在台阶上,翘起个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望着蓝天白云。

自打张道灵幼时让武当掌教张道陵带上山,张道灵就没有学过道法道义,什么《三五都功箓》,什么《诸品妙经》,什么《太平经》、《度人经》,张道灵一概没有看过,更不用说学会了。

张道灵唯一学了的就是武当呼吸吐纳,和一些从柳师叔那马马虎虎学来的几个武当剑招。据他那便宜师叔说这几个剑招都是他参悟《绿水亭甲子习剑录》参来的。

他兴趣平平,学那几个剑招学了一个形意八分便没兴趣再继续学下去。

张道灵翘着腿,穿着布鞋的小脚腾在空中晃来晃去。柳师叔说,他还有个大师叔,姓叶。不过大师叔已有三十年没回武当,跑去骊阳朝堂上当了一个国师。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武当道法最高的不是掌教张道陵,亦不是他的小师叔柳清风,而是这位张道灵只听人名不见真人的叶师叔。

天下道教道观道士何其多,可参透参悟道门圣典《道德经》的唯他叶师叔一人。就连那座被称做的天下道门第一正统的齐阳山的几位天师都比不过。

就连老掌教都自愧不如,更不用说现掌教张道陵和柳师叔了。

师傅和大师叔谁更厉害?小师叔就不用说了,怎么瞧都不太像能打的过师傅和那位大师叔。

张道灵脑子里生的竟是一些千奇百怪的想法,自个在山中台阶上嘿嘿傻笑。

忽然记起来还有事情要做到的张道灵猛然翻身,撑起身子。

站正身子的张道灵拍了拍自己的道服上的浮尘,继续不急不慢的悠闲行走,这也未必不是张道灵刻意放慢脚步的缘故。

躲在莲花峰小竹林的那家伙,鼻子可灵了。

这不,张道灵还在体悟山间清泉灵气,远处小竹林里传来一道低吼声打断他。

张道灵也不停下,走到小竹林前方的亭台坐下。他面朝着小竹林笑道:“就你鼻子灵!”

过了一会,身旁竹林里飞窜出一个莫约两米庞大身影,速度极快,顺达而至。

张道灵刚打开箩筐,里面赫然是一个个竹笋馅做的大包子。

张道灵拿出两双筷子,把一切都准备好后。他抬起头,望向早就来到亭里的那尊庞然大物。

原来是一只大竹熊。

当然大竹熊这名字是张道灵瞎起的,第一次碰到这家伙,便是在莲花峰的小竹林里。

初见这庞然大物差点把张道灵魂都得给吓没了,但这只不像猫不像熊的大块头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抓下一根大竹子放在嘴里咀嚼。

后来,聪明伶俐的张道灵发现眼前这个憨憨的大块头爱吃竹子,就把一些个武当山里平日素斋里的竹笋嫩竹馅的包子偷偷带来给它吃,大块头倒是喜欢。

一来二往,张道灵就和它混熟了。

张道灵假装板起脸来,淡淡道:“会用筷子了?不会用不给你包子。”

大竹熊随即苦脸一摆,幽怨神态形似人。

“嘿,别当我不知道你山上这段时间没少吃野味。”张道灵不客气地数落大竹熊。

大竹熊大肥臀坐地,惊起亭子一阵摇晃,两只大手掌捂住眼睛,不敢看张道灵,好似真被张道灵说中了一般,羞愧起来。

“少来了。”张道灵望向这庞然大物憨态可掬的模样,半点不留情地说道。

张道灵实在是看不明白,眼前这个憨货怎么就是古籍《貘屏赞》里邈哉其兽,生于南国。其名曰貘,非铁不食的猛兽了?

倒是“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这个形容倒是有八九分像眼前的大竹熊。

大竹熊的熊爪捂住自个那黑白相间脸,时不时探出点头瞅一下张道灵,张道灵白它一眼,又缩回去。

“我不管你了,我肚子饿了”张道陵趁着大竹熊探头探脑时,提起筷子。饿了肚子许久的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刚要用筷子夹起包子时,一股强劲的风力袭来,张道灵立即偏头躲过袭击。只不过分神一刻,包子滑落。他举起筷子,手腕一翻,弹走了想要接住包子的筷子。

包子稳当的落入盘中,张道灵愕然地盯着抓住筷子的大竹熊,一人一熊,面面相觑。

穿了身灰袍道服的张道灵惊呼:“你会用筷子了?”

大竹熊一只熊爪极其神似地握紧筷子另一只大熊爪挠挠头,硕大的脑袋点点头。

“嗯......”前者迟疑了一番,继续道:“学我用筷子?看你能学几分。”

张道灵说完顺势伸腿勾起饭笼中的盘子,包子弹飞而起,盘子在空中翻滚几圈后也是平稳的安放笼中。

张道灵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借力跃起夹住包子,此时,大竹熊动了,食指夹在筷子中间,两边呈平行而握,手腕侧转连带筷子攻向张道灵掌心。

吓的张道灵迅速的松开包子,以硬碰,四两拨千斤硬抗下大竹熊的攻势。

一人一熊,你来我往,进攻防守不下数十回合。

见大竹熊灵性超凡,张道灵突然转换方式,大呼:“快看,大竹笋!”。

大竹熊瞬间愣神偏头看过去,差点让张道灵把所有的包子夺走,灵识聪慧的大竹熊立即扭头过来,看到一个大包子已经被张道灵塞下了肚子。

当下恼怒一吼,大竹熊爪子中的筷子速度更快朝箩筐进击。

若是远远观向小亭处,便会发现,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相互交错,手上千变万化,难寻迷踪。无形之中,在亭外形成旋风,大竹熊速度越来越快,在和张道灵交手一百多来回后,以残影之快,挑下张道灵的筷子,前者一时把握不住平衡,差点跪地。

张道灵压住惯力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笑骂这只已经在捧着箩筐吃包子的憨熊:“只知道吃!

第四十五章 仙人骑鹤入长安(下) 大竹熊一手一个大包子,把箩筐放在怀里死死搂着,半点儿没想跟张道灵分享的意思。

“你个憨熊,给我留几个!”,张道灵掰开竹熊厚实的胳膊,忙扑向香气扑鼻的包子,抓起一个就狼吞虎咽。

张道灵撑着满满腮帮,摸了摸大熊的脑袋,比起他更没有什么吃相的大猫熊温顺异常。

张道灵用力吞咽下嘴中的食物,随即将身子靠在大猫熊身上,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喃喃自语:“你这么喜欢吃竹子,吃相跟山下的猪一样,干脆叫你大竹好了,斜音“大猪”。”

“怎么样?”张道灵侧着身子,看向那尊大猫熊,想要询问它的意见。

大竹抬头,瞄了眼张道灵,微愣。又眨巴眨巴眼,嘴巴咀嚼不停,再愣。

好嘛,真够憨傻的!张道灵扶额无奈,心里感慨。他不安好气地对大竹说道:“赶紧吃了,带你去喝水,吃这么多大包子,也不怕渴死。”

说完,张道灵安心倒在大竹怀里,虽说大竹憨厚笨笨的,可这大身子倒是柔软舒服。

张道灵躺在大竹身小憩了片刻,再次睁开眼迎面就撞上了大竹那外眶黑黑一圈下的大眼珠子。

大竹盯着他,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张道灵被大竹盯着难受,连忙起身,大竹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嗝~”的一声饱嗝吐气。

张道灵白胖胖的脸庞微微抽了抽,招呼大竹:“我带你去喝水。”

大竹攀爬起身,四只厚重的熊掌铺在地上,缓缓跟在张道灵身后。些许是吃了很多包子缘故,大竹走的不快,张道灵也不急就等着它跟上再走。

张道灵和大竹一人一熊下了莲花峰层层阶梯,穿过一片青翠茂竹,路上那头肥壮的大竹大猫熊走走停停,低首又仰头,疑似望竹止渴。

辗转许久,他们来到一处幽深寂静的水潭,若是蜀中城中的三少年郎在的话,便会发现这水潭就是蜀中龙庭潭!

张道灵随便找一处没有碎石子平缓的地方席地而坐,伸手从一旁的草丛中摸出一只放置已久的鱼竿,仅见鱼竿由竹木为体,前端绑有一根毫发粗的细绳,但绳上却无诱饵。

多年来张道灵是怎么都没有看明白师傅张道陵是怎么凭着这纤细的绳子,薄脆的竹木,没有以蚯为饵竟是可以从深潭里钓上一两只鱼。

按照武当山上清规戒律,是不食荤腥,不吃鱼。所以一般张道灵和张道陵两位师徒都是钓了鱼再放鱼。

思虑于此,张道灵憋了一眼身旁的大竹,见大竹在走到龙庭潭时,黑白混色的大脸上没有什么好奇神色,张道灵就知道这憨货十有八九来过深潭抓鱼吃。

大竹趴在水潭边上舔着水,硕大的熊头跟着潭里的游鱼轨迹左右摆动,熊眸里透露着贪婪。

“大竹!跟我学钓鱼!”

张道灵打断大竹想要扑向水潭的动作。

大竹转头看向一旁张道灵,眸子里满是疑惑,像是看傻子般,最后竟然无视张道灵,直接扑进水潭里抓鱼去了。

坐在岸上的张道灵无语地看着扑入水中的大竹。

他自己握起那只鱼竿,用力往前甩去,注入自己浅薄的灵气,原本软绵绵的细绳挺直,长驱没入水潭中,泛起点点涟漪。

张道灵突然感觉有如锋芒的视线刺来,他一脸疑惑的看向后方。

张道陵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仙风道骨的武当掌教皱皱眉,轻声道:“你用劲这么大,把鱼都吓走了。”

张道灵叹息一声,跟师尊掌教张道陵抱怨道:“那头憨熊扑通进水的时候,就已经吓走不少鱼了。”

手握一方拂尘,穿一袭绣有八卦图的灰袍大褂,麻鞋,佩戴五老冠的张道陵听完张道灵埋汰那只他早见过的大猫熊。

掌教道人乐呵,开口:“钓鱼,最忌讳人心急躁。”

“师傅,道理我都懂,被这头大猫熊气到了不是。”

张道陵点点头,啧啧称奇:“这头貘邈通灵,识得人性,听得懂人语,是不太好驯服。驯服了,就是一桩大机缘,保不好它以后愿意成为你的压胜物,镇大道,武当可就真当兴了!”

“要不是我听柳师弟说你近日胃口大的像猪,我都猜不到武当山里进了这么一头……”

“嗯……”张道陵捋一捋须眉,在张道灵好奇的目光中,掌教真人措辞难言,犹豫道:“猛兽?凶兽?嗯,是瑞兽!”

张道陵给了一个瑞兽的定论,没想却遭到张道灵的白眼。

张道灵沮丧地低头,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嘟起嘴喃喃:“柳师叔尽是在背后说我坏话,要我大师叔回来了,我就算是在地上打滚耍赖,都要大师叔狠狠收拾柳师叔。哼!”

“哈哈哈哈哈”张道陵眼神和蔼地看着道童,开怀大笑。随即话头一转,正色道:“跟师傅去你大师叔住过的地方看看如何?”

张道灵眯起眸子,接上老真人的话头问:“在哪儿呀?”

老真人神秘一笑,不买弄关子,缓缓道:“长安!”。

言罢,张道陵一把拎起张道灵,平地腾空再跃三千里,由莲花入玉柱峰峰顶。

老真人气机涌动下,七十二峰云层众星拱月般冲向为中的玉柱山巅。

武当掌教拂尘轻抚,一群在天宇翱翔的丹顶红鹤朝两人飞来,被老真人张道陵拎住衣领的小道童欢呼雀跃,“飞上天啦!飞上天啦!”

张道灵忽然抬起头,目光星烁,忙声问向老道人:“师傅,师傅,我们是修道成仙了吗?”

老真人摇头失笑,回答:“逍遥尘世间,不是仙也是仙了。”

“鹤来!”张道陵凌空长喝。

鹤群袭来,一只展翅雄壮的丹顶红鹤闻声而来,张道陵拎着手中的道童张道灵稳稳落在鹤身上。

老真人大呼:“入长安咯!”

小道童朝四周跟着喊:“入长安咯!”

永嘉六年,夏初,武当再呈七十二峰朝大顶,仙人骑鹤入长安!

第四十六章 北梁教头,忠贤入宫 急出北梁王府,救孙心切的蒋去率领十二生肖侍卫中的“寅虎”“辰龙”“午马”“酉鸡”四位南下长安,一路疾驰七千里。

于世子在顺天府与王家对峙公堂的后一日,抵达长安。

身着墨黑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腰杆笔直的老人骑着一匹发色肤色均和老人同出一辙的黑马,威风凛凛。

黑马通体如黑墨缎子般,毛色油光发亮,唯有四个马蹄子白得赛雪。黑马马鼻处哼出一口气,老人驻足在长安城城牌前。

身后跟随的四位蒋家护卫风尘仆仆,显然一主四仆都是长途疾驰而来。

老人骑在威猛雄壮的高挑黑马上,遥望长安城,喝了一声乌骓后,跨下黑马应声而动。

蒋去驾马由长安城东门“长冷门”进入。坐在马背上的老人随手将挂在腰间的牌子扔给守城的城卫。城卫接到牌子辨明身份后,无一不跪地诚服。

老人瞅了瞅长乐门,忽忆往事的他叹息一声:“祈祝大骊江山长久欢乐,万年不衰?故曰长乐。”

代号“午马”的中年人驾马追到老人身前,提醒发呆的老人道:“老爷,该进城了。”

“好。”蒋去深吸一口气,恢复严肃肃穆的神色,控绳前行。

“要不要提前通知世子?”午马望向老人,问道。

蒋去罢了罢手,“无妨,好久没来长安了,这次多看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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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县,隰街荷华范内。

百年银杏下,少年郎在演咏春,哐哐当当的响声围绕院落,久响不停。

烈日灼灼下,古铜色的皮肤在木人桩前来回移动,徐扶苏的双臂在木人桩把手上游走如龙。

学拳已久,登堂入室。

距离世子不远处的齐咏春缓缓点头,徐扶苏在武道上的天赋,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寻常学拳练拳之人,有没有徐扶苏这般悟性,不太重要。但有没有和他一样的韧性,就决定了武道成就的高低。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武道攀登片刻不容懈怠,一松一懈,有的人便再也起不来,爬不了。

齐咏春所授的拳法分为三层。小念头,用于攻占;寻桥,连消带打;标指则是用于对敌略输时,寻求一线胜机。

对于世子徐扶苏来说,拳法在齐咏春悉心教导下初入厅堂。

一身黑袍长衣的齐咏春观望世子练拳火候已到,见徐扶苏一套行拳行云流水,便要上前教导徐扶苏新的拳招。

齐咏春上前走到离世子半米处,收拳吐纳的徐扶苏转身困惑之际,齐咏春直接出拳,一招寸拳,力朝扶苏面部袭来。

齐咏春出拳迅急,徐扶苏勉强看清拳路后,以膀手挡拳,一道气劲散开。齐咏春的招式被世子阻挡后,后者反应更快,一计摊手冲来反击。

齐咏春一掌拍压摊手,再出拳直取徐扶苏胸膛中线,拳风凛冽,杏树上的落叶都被这股力劲悬凝滞空。

在徐扶苏的眼眸中,他出拳摊掌的力道瞬间被消去卸掉,仅见到齐咏春出拳如狂风骤雨,快如闪电。

杏叶触地之时,齐咏春已出数十拳,招招直取徐扶苏胸膛中线,来留直送,甩手直冲,先消再打,连消带打。拳理呈现的淋漓尽致。

神情微愣的徐扶苏在齐咏春收拳后才缓过神来。

好快的拳!

徐扶苏低头看了眼,已经四崩五裂的木筒,苦笑:“齐大哥的拳真快。”

齐咏春抱拳谦虚,“世子过奖了。”说完,他便扶着徐扶苏坐回轮椅上。

在院里围墙,银杏庇荫的阴凉处,原本躲着午后小憩,偷看点神仙书的徐晃都被这番阵势吓的看不下书。至于徐府新人的魏童,已经是目瞪口呆加心惊胆战了。

见世子没啥事,徐晃吆喝道:“齐咏春,出拳就不能慢点嘛。”

齐咏春和徐扶苏两人相视一笑,不得不说齐咏春的这套拳法威势极强,宗师风范一览无遗。

徐扶苏脑海闪过一记想法,十分大胆。

齐咏春的拳法直来直往,直取中线,有消有打的特点十分贴合北梁军。

若是让齐咏春当北梁三十五铁骑教头,人人学拳,那又该是何种光景?徐扶苏遐想,有了念头的他没有犹豫,当即询问身前的武夫。

“齐大哥,扶苏有个不情之请。”

齐咏春抱拳作揖,恭敬回复:“世子请说。”

徐扶苏轻笑,丹凤眸子凝视着齐咏春,认真道:“扶苏想请齐大哥当北梁铁骑的总教头。”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齐大哥可否愿意?”

饶是齐咏春都不敢相信,支支吾吾:“我…我…”,指了指自己,试探地问道:“世子,我真的可以?”

徐扶苏坚定地点头,想给齐咏春吃下定心丸的他开口笑言:“要是连武夫天象境都当不了总教头,那北梁可就没有人有这个资格了。不对,是天下武夫都没有资格了。”

“齐大哥莫要谦逊了。”

齐咏春咬咬牙,他这趟出门游历,本来除了寻求武道晋升以外便是能够讨个老婆。

听闻北梁尚武,边境连年都有作战,最适合养拳练意。或许去北梁当个能冲锋陷阵的总教头,百尺竿头能进一步。

武夫攀山,若是能登顶一览天下武夫,是何种惬意?想到这里,齐咏春毫不犹豫地应承下徐扶苏的请求。

魏童自然知道徐扶苏心中想法,即使他不懂拳,但也明白齐咏春的拳法,无论是拳理拳架拳路拳招,都是最为切合北梁军。

出于对徐扶苏安全的考虑,魏童适宜打断道:“世子,若是齐咏春北上了,谁护卫在你身边。你身边没有一位正一品的高手在……”

“哈哈哈哈”,徐扶苏洒脱笑道:“忠贤莫担心,我家老仆和丫鬟不见得弱了几分。徐晃的本事你见识过的,不过他不怎么显山露水。至于小倩的实力,我也摸不透,但也都有半入一品的实力。”

魏童恍然,对于他初拜世子门下的人来说,平日里挖鼻孔,扣脚丫子,掏裤裆样样邋遢的徐晃,魏童不敢小觑,毕竟在沉香阁里,斩断王明杰手指的罪魁祸首就是徐晃。

流传江湖志怪武侠小说里,一般长相邋遢,举止不端的老人都是一些大隐隐于市的高手高高手。对此,魏童不以为。

让他意外的是那个体含檀香,妩媚动人的丫鬟小倩居然亦是高手。

魏童眼神羡慕地看了看齐咏春,北梁铁骑的三十余万士卒的教头,可谓是位高权重。

他出言祝贺齐咏春:“齐教头,武道昌宏!”

齐咏春并不热络地颔首致意,和徐扶苏招呼一声后去找徐晃喝酒了。

齐咏春心里虽说不反感魏童,但也说不上喜欢这个眼里充斥欲望的家伙。曾经与世子对立又投到世子门下,谁又知道将来不会投到其他人门下呢?

武夫面无表情地与魏童擦身而过,见到徐晃时笑容满面,两人在一旁喝酒看书。

徐扶苏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手心手背都是肉。况且魏童一直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徐扶苏宽慰魏童道:“他们还没完全接纳你,不要介意。”

魏童收回放在齐咏春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世子,说出压抑在他心里的想法:“世子,我想入宫!”

第四十七章 蒋去收官,爷孙相见 “哦?”徐扶苏猛然扭头惊讶地看着魏童。

魏童后撤几步,跪伏在地上,诚恳道:“世子救我性命,大恩大德魏童没齿难忘,魏童留在世子身边无非就是一口饭一张嘴。”

“无用且不说,魏童也不甘由此泯然众人。魏童进宫,若是能平步青云,日后没准能有机会帮到世子大业。”

“大业”一词说出,徐扶苏立即投去审视的目光,紧盯着魏童,笑问:“何大业?”

魏童伏首于地,漠不作声。

徐扶苏推动轮椅走到魏童身边,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再次确定问道:“真要入宫?”

“请世子成全。”魏童不敢抬头与其相视,埋着脸。

徐扶苏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望着魏童。无奈苦笑:“你所想的,我能明白,既然你有信心选择了重新开始一段人生,本世子自然不会拦你。”

徐扶苏将手放在魏童的脑袋上,“成了阉人,就不能再有表字了。”

“以后就不能再叫你魏童了,唤你魏忠贤如何?”

魏童磕头郎声道:“忠贤只认世子为主子,我魏忠贤今生今世都是世子的恶犬!”

“记住了,忠贤,你是扶苏的兄弟!”

魏童昂首于徐扶苏对视,无语凝咽,泣涕交加。

一声兄弟,一世忠贤!

魏童磕头三响,声声入耳,就连徐晃和齐咏春两人都有被这脸色惨白的俊俏少年郎心有触动。

魏童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恭敬道:“世子!魏童告辞!望世子珍重!”

徐扶苏闭上眸子,不去看他,手轻轻挥动。在魏童潇洒转身离去时,徐扶苏才用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自语:“珍重!”

魏童眼神坚毅,步伐坚定地踏出荷华范,从今天起,他名魏忠贤!

齐咏春望着那道离开荷华范的身影,忽然说道:“世子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孬种。”

徐晃接上话头,冷笑:“希望不要养出个白眼狼便是。不然我老徐救的他命,也能收的回来!”

说完,这个邋遢老头子不忘撇了齐咏春一眼,言下之意言简意赅了,就是他齐咏春也别当白眼狼。

“既然你答应世子了,啥时候动身去北梁?”徐晃拽下腰间的葫芦,仰头喝了一口酒,眨巴眨巴嘴,问道。

齐咏春沉吟一番,回答徐晃:“等到长安的事了,我就拿着世子写的书信投奔北梁,当个教头过把瘾。”

“嗯,妥当。”徐晃点头,赞同齐咏春的想法。

徐晃作为徐家的老仆,比齐咏春熟悉北梁军旅,老人幸灾乐祸道:“军旅里没少刺头,有你头疼的。光靠拳头,可不成事。”

齐咏春不服气,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试试再说。”

“你安心看你的神仙书吧,后面剧情太无聊,一点都不刺激。”

“我去练拳了。”

齐咏春撂下话,跳下杏树,回到木人桩前继续练拳。

徐晃瞅了眼齐咏春练拳,还是那些拳架拳招,兴趣乏乏的徐晃捧书继续看去,虽说手中孤本徐晃翻了多遍,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长安城中香火最为昌荣的城隍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无数自城中四周而来的老百姓聚在城隍庙里祭祀,纳福求愿。

往往来城隍庙里拜城隍老爷的老百姓都会奉上香火钱,以供修缮城隍庙,完善城隍金身神像诸如此类。

因此有不少城里的乞丐转门蹲在城隍庙外,翘首以盼着那些个出了“天道酬勤”金字牌匾下的人能施舍些钱两。

要是撞上了运头,碰上几个前来还愿的城中豪绅富甲,少不了一两个实实在在的银子。

可今儿这城隍庙,莫名奇妙的聚集了不少的乞丐,虽说多但也不至于是成团成堆。

官府的人便没有驱逐驱赶,乞丐人群里,有那么一个驼背老汉,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最不起眼。但在城中乞丐眼中,那位靠在墙角疲惫懒散的驼背老汉就是黑夜中的荧火

不过多久,城隍庙所在的街道上,出现了一匹黑马,黑马雄壮,四蹄呈白。

若是仔细端详马背上的老人,便会发现老人右手手指五留三,是一位略微残疾的老人。

驼背老汉虎躯一震,打起精神,招呼了几声乞讨军的伙伴留心老人,护卫他的安全。老汉则是奉命前来长安,护卫北梁世子徐扶苏的子鼠。

子鼠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老人跟前,平日凶悍阴毒的子鼠温顺的替老人牵着马。

子鼠朝那黑马上的老人毕恭毕敬地说道:“老爷,一路可好?”

蒋去瞄了眼子鼠,对待这位服侍护卫自己的老侍卫,蒋去露出微笑,应声道:“还好,我孙子没事吧?”

子鼠没有犹豫,直接明了地回复蒋去:“世子安好。”

“嗯,做的不错。”得知世子无恙的蒋去松了口气,少有夸赞下人,性格古怪的老人破例称赞子鼠。

蒋去控辔驾马随着子鼠领的路前行,大的没边的长安城饶是他蒋去在这为官数十年都没走完。

从子鼠、卯兔、巳蛇送去北梁的线报来看,似乎他孙子在长安过的日子还算不错。起码住的地方是旧南唐国国主曾经种下银杏的地儿,不掉份。

蒋去高昂的头环顾四周,大街小巷,有些商家小铺没了,又多了些。年年新人换旧颜,呵,他也老咯。

不过他想活好好的,蒋去老想抱曾孙了。想到这,老人嘴角露出不经意察觉的微笑,一行人兜兜转转,总算是到了万年县隰街。

蒋去亲身下马,四名生肖护卫动作落老人半拍。蒋去吩咐他们守在外头,自个走进去。

五名侍卫躬身领命,随后消失在街巷中。

蒋去两手叉腰,放在腰间玉带里,昂首挺胸,跨步走向荷华范。

荷华范内,尚在习拳的齐咏春突然停下手中的拳式。他看向在一旁躺在院里藤椅上捧着聊斋志异神鬼小说,看的津津有味的徐扶苏,说道:“世子,外头停了一队人。”

“有六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子鼠也在里面,剩下的五人。”齐咏春修为通天,巷子周围的异动逃不过他的感知。

趴在树上睡大觉的徐晃抬头向外望了一眼,睡眼朦胧的徐晃人都没看清楚,只见徐扶苏跳起身脸上还挂着几分愕然,一个起身坐上轮椅,立马朝大门走去。

徐晃还愣神时,忽然听到徐扶苏大喊了声:“外公。”当下是裤裆一凉,睡意全无,身形没扶稳的他顺势摔在了地上。

“扑通”,徐晃忙起身穿上高靴,慌不择路地对齐咏春招呼道:“要是门外那老人问我去哪了,就说我上茅厕,没个一两天回不来。”

“记住嗷,记住!”徐晃伸出手指了指一脸困惑的齐咏春。说完撒腿就撤个没人影。

话说蒋去从街巷头走到荷华范院门,一路上练拳击打木桩的声音清脆有力,老人还寻思着孙子是找到了那个高人坐镇。

蒋去刚想去敲门,忽然间大门一开,入眼所见便是一个生了双秀气的丹凤眸子,风流倜傥,英气不凡的白衣公子哥。

那名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公子哥原本微红的眸子瞪大,露出惊喜神色,大喊:“外公!”

爷孙终相见。

第四十八章 长安戏子 蒋去身形一顿,他微微愣住地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白衣少年。

他仔细一看,果然是和徐芝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风流无双。尤其是因为血脉关系若隐若现的眉心紫痕,阳光下少年的面容出尘不凡。

老人嘴唇颤抖,上下打量一番徐扶苏,几近哭腔,压抑地说道:“我乖孙,你受苦了。”

徐扶苏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些许是真正见到了家中长辈亲人。年不过十五的少年郎抹了抹脸颊上的热泪,饶是平日里坚强的心肠此刻都有软化的迹象。

长安城鸿门宴上的杯酒释兵权,再到他父亲徐芝豹被贬至蜀中城五年,好不容易回到了北梁,却要世子作为质子困于这方城池中,犹如困龙在渊,潜龙难行。

蒋去自知外孙经历了那些凶险和折磨苦难,近乎是孤家寡人的徐扶苏能够在鱼龙混杂,四处杀机中的长安城中生存,此间种种难以言语。

外头的动静和徐晃临走前说的话,让刚来的齐咏春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的,只见世子徐扶苏领着那位老人进了院子。

老人双手叉腰,枯瘦的身体里蕴含的凶悍气势让齐咏春也是不寒而栗。蒋去仅是瞄了眼齐咏春,就知道了后者的实力底细摸清。

蒋去看向他的面庞上露出疑惑神色,似乎有些惊讶于齐咏春的武道修为强劲。

在一旁的徐扶苏笑地对老人介绍道:“外公,这是齐大哥。我刚来长安城那会碰到在寻找生计的齐大哥,和齐大哥兴趣相投,再加上与老徐对决略输一筹。”

“我便留下齐大哥在我身边当护卫了,若是没有他,之前身处的诸多险境里,孙儿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除此之外,齐大哥还算是扶苏的拳师。”

徐扶苏那双丹凤眸子弯起,心情愉悦的他很满意地说出对齐咏春的评价和感谢。

站在他身后的蒋去沉默不语,静静地听完徐扶苏的介绍后,蒋去才倾身朝齐咏春鞠躬作揖。

搞清楚老人身份的齐咏春连忙慌乱地扶起他,“折煞小子了,齐咏春就是一介粗人,只会些拳脚功夫。得蒙世子赏识,自然应当鞠躬尽瘁,护卫世子安全。”

蒋去没有回话,颔首致意后,他看向徐扶苏问道:“徐晃那个老戏子呢?见到我来了不出来一见?”

徐扶苏经老人提醒,环顾了一番荷华范,原本在树上慵懒午睡的徐晃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

徐扶苏把玩在手中的玉扇,讪笑:“可能去哪里买神仙书了吧。”

蒋去唏嘘不已,这老戏子,一把年纪浴火还这么旺盛。

老人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徐扶苏身旁,拉住少年的衣袍愤愤不平地说起徐徐晃:“八成是见到我来了,凭他那一身修为,心有所感提前跑路,免得见到我。”

徐扶苏微微挑眉,兴趣勃勃地笑问老人:“老徐和外公私底下有啥恩怨,才刚坐下就要找他算账?”

蒋去接过齐咏春递给的茶水,贴杯泯了一口,咧咧嘴,缓缓道:“没啥大恩怨,就是些个徐晃年轻时留的风流债。”

“风流债?”,徐扶苏困惑道。

“嗯,风流债。”,蒋去点点头,“扶苏,徐晃没跟你讲过他年轻时候吧?”

“我可好好说道,徐晃是长安城有名的角儿,这你知道吧?”

“嗯,说是被父亲拐去北梁的。”徐扶苏嗤笑。

“徐晃就是放屁!”蒋去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朝徐扶苏挤眉弄眼道:“徐晃那老家伙,年轻时在长安办了个戏班子。生意惨淡不说,就连戏班子帮工的月钱,都付不出。”

“虽说徐晃老头年轻时唱戏有一把刷子,化完戏妆颇有英气秀色。但属实不会做生意,城里有富贾豪绅看上咱们老徐了,想收到帐下当暖床对嘴的小公子。”

言说至此,蒋去兴致大起,拍了拍徐扶苏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徐晃硬气,任凭那帮人怎么羞辱对待,都不动怒,照样唱戏。”

“当时,我和你爹徐芝豹也在场,但我们都不喜欢多管闲事的主。况且你爹刚南征南楚回来,功成名就。天下一统局势明朗,越是如此越不该出头争风头,免得落人舌根。”

“说是如此,那既然徐晃心甘情愿跟着我父亲去北梁,结果可想而知了。”聪明伶俐的徐扶苏自然猜到后面的走势。

蒋去嘴角上扬,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拧了一下,从容道:“嗯,你爹,就是徐芝豹那小子出手了,把那几个富贾豪绅轮流挨个巴掌印子,都是些个欺软怕硬的主。”

“碰上披甲佩刀的北梁军,吓的屁滚尿流,一个劲地道歉赔礼。解了徐晃的围,徐芝豹让他唱首曲子,一曲论金卖,总算是把他的囧境处理完了。”

“徐晃老头,倒是不像白眼狼,改了名字跟着徐家姓,一晃三十年。”

“哼!这钱,就是我出的!”蒋去吹胡子瞪眼,伸出手掌上的三指,一指一指掰道:“他说到了北梁就还我,三十年,铜板子都发霉发臭了,我都没见到他。”

蒋去故意咬牙切齿的模样惹得徐扶苏一阵轻笑。计上心头的徐扶苏凑近身子伏在老人耳边低语:“现在十有八九在离隰街几里远处三尺巷子里找书买书呢。”

身着墨黑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的蒋去猛然站起,一把喝完茶水,招呼徐扶苏道:“外公我这去把他抓回来,然后我们再好好商量算计怎么对付王家。主要是看到你无恙,外公就安心了。”

见外公蒋去杵在院门,一个劲的叮嘱,徐扶苏脸抽了抽,挥手应承道:“外公早去早回。”

蒋去一挥长袖,消失在院子中。

徐扶苏耸肩摇头,笑容满面,望着青石石桌上的浮生茶,戏腔喃喃:“长安有公子,容俊美,,似国色美人。”

“装粉黛一颦,笑勾人魂儿。”

“忽得公子名,姓徐名曰晃。”

第四十九章 佩刀上殿 北梁男子大都性情爽快,蒋去也不例外。说出去找徐晃,不等徐扶苏挽留,径直出门骑马就往三尺巷里小书屋跑去。

小书屋位于三尺巷的最里头,极其偏僻隐秘。小巷里住户不多,都是些贫苦人家。

蒋去下了马,二话不说就往里走,巷子里偶有搬个小板凳,在纳凉的老人小孩。见到这黑袍老人,即便蒋去收敛了身上的凌然于人气势,可依旧是吓的巷子里的住户大气都不敢喘。

在一处拐角后,老人驻足原地,蒋去抬头眯眼端详了一番书屋的门牌,“三味”二字映入眼帘。

巷子里光线晦暗,采光不足。因此书屋主人在门外悬挂了两盏灯笼,灯笼灯纸偏浅红。

纸上没有什么花鸟图案,唯有书写的“三”“味”二字,字法苍劲有力,有雄鹰搏空的豪迈气势,这让尚且没有踏入三味书屋的蒋去有些迟疑和好奇。

老人缓缓推开木门,伴随吱呀声响,书屋内的场景呈现在他的眼前。

书海滔滔。

渺渺小屋里,除去一张红木书桌和几盏照明的油灯外别无其他和书无关的物什。

坐在红木书桌上收拾行李的张衍闻声而望去,目光看向蒋去。

两人相视,出乎蒋去意料的是书屋的主人不是一个和徐晃臭味相同的糟老头子,而是一个长相极好,眉眼清俊的年轻男子。

仅是蒋去看向他的第一眼,就能发现出男子身上浓浓的书卷气,温润素朴毫不轻浮。

张衍合上手中的书,斯文亲和地笑问:“老先生来看书还是买书。若是买书,一百文一部。看书,租书不要钱。”

蒋去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个做生意的年轻老板。租书不要钱,若是别人租走了不还怎么办?

张衍似乎看出蒋去的想法,解释道:“店里的书,大多是手抄本,不值多少钱。若是借了不还,再抄一本便是,若是再来,不借则已。”

“我观老先生身上富贵气官气皆有,不像是要来书屋买书的人。”张衍推测道。

殊不知蒋去下一句就惊掉了张衍下巴。

“我买神仙书。”

张衍神情微愣,一时间脸涨红,尴尬道:“没想到老先生也是性情中人,或许你可以和徐老哥聊上两句。”

“徐老哥?”蒋去重复了一遍张衍的话,疑惑道。

张衍见蒋去反应异常,心中了然,看来眼前老人是来找人而非读书的。坦然一笑指了指书架,说道:“徐老哥就在书架后。”

“估计是睡着了,不然我们的声音他应该听得到。”

蒋去没有动身走过去,淡淡地问了一句“徐晃那小子欠你多少买书钱?”

张衍精神抖擞起来,立马回答道:“徐老哥买了二十本神仙书,共两千文钱。”

蒋去点头,伸手往袖子里掏出二两银子,不多不少,递给张衍。压低声音跟他说道:“小兄弟和徐晃说,他欠我蒋去一百两,怎么还让他自己想着办。”

张衍收下银子,能感受到蒋去对徐晃并无恶意,当下应承道:“老先生所托,张衍不敢推辞。”

“嗯,那就这样。”蒋去两手叉腰,转过身望向书屋外的驼背老汉,示意后者先行退去。

随即蒋去朝张衍拱手道:“拜谢过小兄弟,老夫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张衍报之一笑,同样拱手拜别蒋去。

就在蒋去要离开书屋时,身形停顿片刻,记起之前进书屋时看到的那方牌匾,饶有兴趣地询问张衍:“小兄弟,书屋为何取名是三味?”

张衍捧起合上的书籍,略微一愣,不卑不亢地回答蒋去道:“三味书屋,并非是张衍提名,字是张衍所写,名是另一位先生所取的。”

“三味不是人间只有三味,或者天下只有三味,而是天下七分,人间有三味。”

蒋去听完,若有所思,佩服道:“大善。”

见到自家老爷的身影,子鼠凑上前,因早年替蒋去挡拳而驼背的老汉身形要比蒋去矮的许多。

蒋去弓背弯腰,子鼠伏在他耳边汇告:“王安在公堂气血攻心晕阙,醒来便直接朝皇宫里奔去,同时和王安私底下交情甚深的“王党”一众官员也闻声而动。”

“哼,这个老匹夫,一大把年纪了。弯弯肠子倒是一点不少。”

“子鼠,备马,把我刀拿来。估摸着王安他们也知道我来了,狗急跳墙,我倒要看看你们想怎么样!”

子鼠犹豫,忧心忡忡。

“怎么?五年前没敢要我命,今天就敢了?”蒋去眼神流露出一抹凶狠杀意,冷冷道:“五年没回来了,我倒是要看看这帮人能拿我如何?正好见见圣上。”

“装了五年的孙子,忍了这么久,欠下的该一个个还回来了。”

此刻,骊阳皇宫内。

养心殿,满堂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明帝赵衡耳边围绕的尽是这些“读书人”的呱噪,说的都是些没有用的废话,什么蟒吞龙,北梁居心不轨,早与南疆六国,北厥联合。

梁厥交战,北梁就是敞开的门户,北厥如狼似虎一旦直奔骊阳,骊阳唯恐大灾?

脑袋撕裂般的疼痛愈发难忍,忍无可忍地赵衡直接挥手将茶几上的糕点掀翻。

赵衡怒喝道:“说够了没有!是不是要我头痛死了你们才安心?”

“还嫌热闹不够大?王安你是觉得王明杰在地上孤独,也要赶去陪他。你们家的那点破事,非要闹的满堂文武都知道?”

坐在榻上,身穿龙袍睡服的赵衡冷哼道:“酒楼赌诗,技不如人,非的逞能,和人赌指。断指丢脸就算了,最多算你王安教子无方,胸无笔墨,要不要让你回家养老几年再多读书呀!”

赵衡的话语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地击打着在场数十位官员的心,王安身躯更是猛然一颤,不敢回应。众人皆跪拜在地,无人敢出头。

赵衡目光凛冽,寒光星芒,冷笑继续说道:“你自己的儿子不管好,去了青楼给人杀了,嗯?没有证据,就污蔑人?”

“要不是看在你替我办事多年,有功无错的份上,现在的你真和王明杰共赴黄泉了。”

就在满堂沉静,无人出声时,殿外突兀的传来一道狂妄大笑:“圣上,翰林院学士老了,该颐养天年了。”

首铺蒋去佩梁刀上殿!

第五十章 以指换官,各有权谋 养心殿外,身着墨黑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的蒋去手握梁刀,身材干瘦精炼的蒋去此刻气势汹汹,直朝大殿跨步而来。

明帝赵衡嘴角上扬,郎声大笑,穿上金丝玉缕制的龙靴,朝刚踏进门的蒋去走去。

这位骊阳天子没有半点架子,无视挡在身前的众人,扶住旧首铺的袖子,笑容满面,大喊赵高:“赐座!”

身穿红衣蟒袍的赵高微弓着腰,搬来一个凳子,碎步上前。

赵衡伸手示意蒋去落座,随后重新回到床榻上。尚着龙袍睡衣的赵衡调侃笑言:“五年不见,首铺和朕都老了呀。”

蒋去也不客气,横刀于腿,回复赵衡:“是呀,一把老骨头了,再过几年估计都不能从北梁凉州来见皇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赵衡大笑,用手指了指蒋去,有意无意道:“还能佩梁刀,一路闯入宫,进殿见朕。宝刀未老,廉颇未老。”

谈笑风声间,赵衡瞄了眼北梁刀,梁刀森森,煞气凌然。

蒋去不是傻子,连忙下跪谢罪:“臣擅自佩铁器入殿,请皇上恕罪,臣佩剑是为了打狗,不是为了威胁皇上。”

“嗯,你来的到好,这帮读书读到娘胎里的东西。把我气的不轻,肝火直冒。”赵衡一肘放在腿上,撑住下巴,目光冷漠地扫视过跪在殿下的诸臣。

蒋去洒脱笑道:“臣这里有口方子,专门治肝火,降暑降气。”

明帝赵衡丹凤眸子轻挑,一副兴趣勃勃的模样,“哦?首铺有何妙招,朕让赵高记着。”

司礼监太保赵高毕恭毕敬的拿来纸墨,跪坐在一旁,竖耳倾听。

后者心领神会,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平心静气一两,淡然心境三两,豁达胸怀五两,另加凉风和细雨各五钱,用泉水熬煮一小时,日服三次,早中晚各一杯,能防中暑,清凉一夏呀!”

蒋去补上一句,反问:“陛下如此,何乐而不为?”

赵衡摇头苦笑,抿了抿嘴,感慨道:“难怪朕总觉得登基后朝堂少了几分趣味和烟火气。”说着,赵衡提高嗓门,手指指过殿前的这帮文官,“平常一个个就是死鱼脸,我看着的都心烦。”

蒋去轻笑,恭敬道:“陛下,莫要生气,狗领狗罢了。”

“你!”王安再也抑制不住怒火,指责蒋去道:“你莫要欺人太甚,世子殿下举止嚣张跋扈,众人皆知,十有八九就是让你惯的。”

“好了!都少说几句”赵衡打断两人,“今天朕就在这,本来的两个小辈之间的事情,闹到皇宫,闹到养心殿,闹到朕面前,已经是足够贻笑大方了。你们俩在朕的面前商量,怎么解决,如何?”

“哼”蒋去轻笑,“臣没有意见。”

“王安,你呢?哑巴了?!”赵衡喝道。

王安颤颤巍巍,惶恐不已,忙连应声:“臣无异议。”

赵衡见两位朝廷大官,一个昔日殿前首铺,一个如今的翰林院大学士,东林学宫文殿殿主,皆是愿意协商。当下他悠哉坐在龙榻上,开口言说道:“那你们商量吧,朕听着。”

言语刚落,蒋去便猛然起身,干脆利落地抽出北梁刀,刀声轻鸣。

吓得王安和众文官一阵后退时,首铺蒋去冷笑讥讽:“这就是你们的文人风骨?被我一个没有拿刀上过战场杀敌的人吓的如此不堪?”

赵衡凤眸微眯,眼眸中流露出让人心悸的杀意。显然蒋去的话,让赵衡听出来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王安跪着攀爬到赵衡跟前,抱住他的腿,声嘶力竭地喊:“陛下陛下,蒋去私佩梁刀上殿,还在圣上面前拔刀,实属大不敬!大不敬呀!”

“你给朕闭嘴!还有和你来的那帮人也是。”赵衡低头看着王安,面无表情的冷声道,转而他抬头看向蒋去付诸一笑:“老首铺尽管由自己心意来就是。”

蒋去没有半点畏惧,豪气冲天,挥舞北梁刀对着仅存的右手一指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劈下,顿时鲜血如注。

蒋去咬牙强忍下疼痛,一字一句道:“我外孙欠你的手指,我蒋去给你还了!”

饶是赵衡都没有意料到蒋去竟然会直接把自己的手指砍断为还,瞪目怒视王安。

赵衡苦笑连连,“首铺你这又是何苦来哉,昔日你不惜斩掉右手四指和左手两指,以示北梁王忠心。更是让北梁四将不惜以命抵命,表明忠心。”

“朕这些年,已是羞愧难安,你今又斩自己一指,你让朕何安?”

“好,好,好!”赵衡一连三声好字,声声刻骨铭心,暗含大怒。

“你!王安”,赵衡怒指王安暴喝,“教子无方!朕罚你回你的东林学宫,好好读几年书,和四年应试举第的学子一同考试,若是考不过状元。你,就告老还乡吧。”

赵衡一脚踹下王安,坐在龙榻上胸口剧烈起伏,喘气不止。他的目光撇过一旁,望见赵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有什么要说的?想求情?”

赵高双膝跪地,伏在地上,声音细尖,颤声言:“禀告陛下,刚兵部传来消息,金陵城里数万百姓被倭寇屠戮,少人生还。”

“哈哈哈哈哈!”赵衡连连点头,冷笑不已,似痴似癫,眼眶通红的他紧盯着已经吓的浑身发颤的王安咬牙切齿道:“你们王家不是厉害吗?王明凯不是有官架子吗?不去兵部值班。”

“好。”赵衡双手叉腰,侧头凶狠道:“你去东林学宫读书去,你儿子给我去金陵平压倭乱,小小岛国,安乱我邦?平不了,就在金陵,以死谢天下。”

“至于首铺孙子徐扶苏,朕念其年少,不过多罪责,但朕也不再想被此类烦心事烦心。让徐扶苏游江南也好,去哪儿玩都行。”

“蒋首铺就留在朕身边,帮朕处理些政事,我们君臣叙叙旧,等到徐扶苏什么时候玩够了,你们再一同回北梁便是。”

蒋去疼的咧咧嘴,但还是应承下:“遵旨。”

赵衡看了眼蒋去,意味不明,只见他唤道:“快传御医!”

永嘉六年,王党大闹养心殿,大学士王安撤职,兵部尚书发配金陵平定倭乱,蒋去留宫充当质子,徐扶苏被赶出长安……

第一章 自有仙人天上来(求推荐票) 永嘉六年,长安风云平息……

荷华范内,百年银杏树下,一老一少对弈象棋。

少,自然是世子徐扶苏。老,则是刚入长安的蒋去。

蒋去为何要与世子下棋,有考校的意味。蒋去毕竟曾是骊阳首铺,棋力不俗,世子与其下棋,十局输八。

蒋去望着棋盘上已近收官的局势,便不在落字,喃喃道:

“象棋不同围棋,没有围棋般十三道,十九道般繁杂,变化多端。

春秋南楚国,有位棋诏国士,就以围棋众生平等,象棋等级森严一句道尽两棋本质。又以围棋重和谐,象棋主杀伐,指出两道风流。

纵然是在棋道造诣不熟的姜诩,也就是你的亚父都不敢直言能下的过那名棋诏。”

蒋去回忆往昔感慨,“春秋名家倍出,士坛文坛棋坛,气象万千。反观如今,骊阳尊法儒,百家恢宏便不再能重现了。”

徐扶苏瞅了许久棋盘,实在是难以翻盘奠定胜局,干脆放下棋子,轻笑回应蒋去:“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仅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前的宁静呢。”

蒋去低眉,似乎在细细考量,没说话。

徐扶苏视线移开,看向杵在院门出的徐晃,伸手微勾。后者打死不敢进来,少年偏头看向外公,轻声道:“老徐站在外头呢。”

“嗯。”蒋去漫不经心的回答,些许是察觉到了徐扶苏的目光。蒋去抬头,瞄了眼院外的徐晃,邋邋遢遢的老仆咧嘴笑笑。

“哼,小外孙让他进来吧,就说我蒋去又不是老虎,欠着的钱能还就还。”

“真的?!”突兀的声音在蒋去身后响起。那位邋里邋遢,一口黄牙的老仆不知何时已临于身。

蒋去点点头,撇了一眼徐晃,“看书回来了?”

徐晃乐呵呵,“送朋友送朋友,不小心睡着了。”

“那叫张衍的小子,不错。”蒋去称赞道。

听到蒋去难得夸人,徐扶苏都不禁好奇张衍是个何方神圣。

仅听蒋去继续道:“我刚进书屋时,见到那小子在收拾行李,去哪?”

徐晃老实巴交回答:“说是对功名失意,回金陵孝奉姐姐去了。”

“金陵?”蒋去猛然回头盯着徐晃,眉头紧缩,“糟了!”随即苦笑,他看向一头雾水的两人,道明:“金陵倭乱,恐怕……”

蒋去留话半分,但徐晃和徐扶苏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他话里有话。

徐晃显得有些失魂落魄,徐扶苏拍了拍他肩膀,宽慰他道:“吉人自有天相。”

“朝廷派了王明凯去金陵平定倭乱,让我留在长安,扶苏出长安。明面上,是我以指换王安被撤职,王明凯去金陵,博得扶苏离开囚笼的机会。”

蒋去淡笑,“当然,也是我们那位圣上的帝王心术。打一棒子喂一甜枣。暗地里,王安四年后出东林学宫,依旧是大学士。王明凯在金陵,是否能平倭乱,不重要。只不过是明帝架空两人权利的手段罢了。”

蒋去站起身,在院里来回挪步,双手负于身后,娓娓而道:“四年,左宗棠早回来了。比起王明凯,左宗棠难道不胜于他?”

“王家在长安城的种种作为,莫不要以为明帝赵衡是瞎子。国师叶宣六年不入长安,是因为早早布局好了。都府之事,简在帝心。”

“敢说外孙来长安,那次见到神出鬼没的锦衣卫了?就是司礼监太保赵高,在沉香阁的袭杀,不过是试探徐晃和那位叫齐咏春的武夫实力。”

蒋去嗤笑,见银杏树上有两头黄莺,吹哨逗弄黄莺。

两头黄莺不予理会,顿时给喜好挑弄珍禽,在北梁流州蒋家里养了不少珍禽异兽的老首铺泼了波冷水。

老首铺蒋去年纪不小,仍是孩气的哼了声,气闷闷的坐回凳子上。

看的徐扶苏是眉眼舒展,忍而不笑。徐扶苏给徐晃和蒋去各倒了一杯浮生茶,招呼道:“老徐坐。”

徐晃嘿嘿笑笑,也不客气,和蒋去坐在同一侧。

“离开长安这座囚笼,总比待在这发霉的要好。双腿不能行路,多少好地方都不能去。听闻第一楼美人无数,不能一探究竟,可惜可惜。”徐扶苏一脸惋惜,故作愁眉苦脸。

“呵,要何家那姑娘在,你敢去?”蒋去不留情面的反驳道,又继续思忖,点头缓缓言:“何家那姑娘,长的是国色生香,但是能不能当北梁王妃,再考校考校。”

听到蒋去聊到何熏儿,多日不见红衣少女的徐扶苏头疼不已。估摸着何侍郎锁了何熏儿半旬时光,连是东林学宫的课业都一并推免。可见何侍郎是谨慎至极呀。

徐扶苏摇头苦笑,有些沮丧:“明天就要出长安了,连丫头的面都没见上。”

王明杰遭暗杀的事情虽然过去了,王家这头疯狗放开了嘴,哑巴吃黄莲。

至于宋家,摆在徐扶苏和宋如言,仍然是有所芥蒂,毕竟第一楼就是宋家名下的隐秘产业。其中利害关系,纵然是他都不敢轻易触碰。

这下好了,他离长安,能早些不被棋局束缚。换成了他外公作为棋子和宋家,明帝,王家博弈。

徐扶苏心里有对老人的惭愧,又无为力。直到他真正入局,才知其中凶险。不过少年万万没有意料到的是,这盘棋局早有一方大手掌握。

“这去哪还不知道呢?”徐晃接了一句,道出世子心中想法,同时也打断徐扶苏的思绪,惹得前者一阵点头附议。

蒋去哼哼,一锤定音:“去哪儿都得把腿先整好。腿瘸着,跑路都得靠推轮椅?在来北梁前,外公和武当山那帮道士打了招呼。估计不久就来长安了,既然你体内的离火符能抑制龙虎山金符“镇”字。”

“那武当山的掌教应该有法子治好你的腿。正好,你也去山上多修炼修炼武道,不要整天跟着徐晃看神仙书,多没出息。”

在徐扶苏和徐晃两人面面相觑,左耳进右耳出,对于蒋去的唠叨,两人都不感兴趣。

忽然!

天穹一阵昏暗,众人仰头举目凝视上方。自天而下,两个小黑点渐近渐大,隐约能见是两个模糊的人影,下坠迅速,如同两颗流星飞弹般。

饶是武夫齐咏春和徐晃都不敢伸出手来接住下落的两人。

轰!两颗流星飞弹下坠,镶入地底,两个人形怪坑,一大一小……

气机诡异,长安城中静谧如常……

徐扶苏目瞪口呆,这…,自有仙人天上来?

第二章 去你的老神仙 徐晃胆子大,草鞋先踏出一步,往坑里瞅。徐扶苏和院落里的其他人紧跟其后也推着轮椅往两个人形土坑里张望。 徐晃嘴巴微张,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下方,感慨:“我滴乖乖,这还是活人?” 蒋去眉头皱起,勉强凭借着埋在土灰中道人头顶上的五老冠和八卦道服认出来,这就是武当山的掌教张道陵真人。 “张真人?”蒋去趴在坑边,尝试地呼唤了一声,没人反应。老人又偏头看向另一个小人坑,土灰细细碎碎,有所颤动。 仅见较小土坑中,一个狼狈不堪小道童呸呸吐灰,踉跄起身。 小道童的小手在道袍上鼓拍,等到小道把身上的细沙泥土尽数撇干净后,众人才认出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张道陵抬头,灰溜溜的大眼眸子望着在土坑上正盯着他的众人。 张道陵平日里就没得下过山,在山上大多日子不是睡觉养熊,就是在南岩宫上看龙头香。 偶然遇到来山上香客,这位性情羞涩,不善交流的小道士还会躲着远远的。本就胆小不善沟通的小道童第一次被那么多人盯住,感觉是个浑身不自在。 还记得师傅安慰的张道灵,忽然喊到:“师傅,掌教师傅!” 些许是心有灵犀,听到小道童的呼唤。另一边沉迷为醒的武道掌教张道陵猛然直挺起腿,二脚朝天。 只感觉天灵盖翁翁做响的老掌教摇摇头,差点晃下的五老冠让道人扶正。 年有上百的武当掌教真人弯腰吹拂掉掩在拂尘上的泥土。处理完一切后,张道陵才隔空对喊:“道灵,你没事吧!” “师傅我没事!”另一边传来张道灵稚嫩的声音。 师徒两人,一唱一喝。 蒋去实在看不下去了,武当山两百年一直被龙虎山压一头,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首铺探出头,朝坑下的老掌教问道:“老真人?” 张道陵愣了一下,心中思量看来想和道灵装傻充愣找面子是不行的了。对于蒋去等人,张道陵并不陌生。 老掌教干笑,布鞋轻踏,众人先见的不是武当老掌教跳出坑,而是耳边轰鸣一声。长安城那座高耸入天的星玖阁,嫣然坍陷进土,一半高楼掩于土下,仅存一半。 随后,老掌教的身形纵身一跃,跳出坑。小道童张道灵则是让齐咏春拉了上来。 老掌教张道陵朝人群中他最为熟面孔,即老首铺蒋去。他手握拂尘,谈笑风生道:“张道陵拜见过老首铺。” 身旁的小道童有板有眼地作揖躬身,稚嫩的娃娃同声言:“拜见老首铺。” 徐扶苏上下打量靠着让星玖阁坍陷半楼,勉强恢复了几分真人风采的武当掌教张道陵。 相比初见时张道陵的狼狈,现在的武当掌教倒是有了几分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额心泛红,竖眉一点。和那徐扶苏平日百无聊赖,闲时翻过一本《三千气象》的道教旁门典籍, 书上便有提及武当有一种玄奥内功,以太上玉液塑造炼形,丹婴成,再经游五脏,最后贯通四肢,奇经八脉。可红血炼白乳,容貌正少年,寒暑不侵,可谓初入长生。 就是这武当的道服,看起来和山底下那些个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没啥两样嘛。 在徐扶苏思绪飘远,失神时,忽然听到那位可爱的小道童喊他。 “拜见世子。” 徐扶苏回过神来,正直迎撞上张道陵的目光,他不失礼数的颔首致意,回复:“见过老掌教和这位小道。” 后者的目光在世子身上徘徊,似乎要将世子看的通透。看过一番后,他侧头略微感到疑惑半分,惊讶地出声道:“竟然能将经脉中的血液贯通,不受极寒冰冻的影响?离火符最多只能与龙虎山的“镇”字符分庭抗理。” “这…?”张道陵眯了眯眼,转而看向徐扶苏,拱手作揖询问:“世子殿下,可曾有高人指点?”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徐晃最先看向齐咏春。就连蒋去也是一头雾水,见徐晃的目光投向那位天象境武夫,蒋去亦是疑惑。 徐扶苏开口回应张道陵,伸出手指了指齐咏春:“这是齐大哥,他的父亲救治过和我有一样病症的人,详细的你可问他。” 张道陵才注意到这个站在木人桩前一身灰袍长衫的武夫,顷刻间张道陵仿佛有置身于一座窜天大山下,巍峨气象和磅礴声势,甚是骇人!就是连张道陵都有气机为之一滞的压迫感。 悄无声息间,张道陵脚步凝实,浑身紧绷,如临大敌。而此番声势仅是片刻便消失殆尽,额头上微渗出汗水的张道陵,看的出身前这位武夫暂时还没有能收的住自身的势。 齐咏春抱拳恭敬道:“家父乃是医者,曾经救治过武当山的一位真人,同样是和世子般的症状。咏春便斗胆用了家父的法子,让世子浸泡在药浴中,这才化解了五脏六腑,奇经八脉的冰结。” 张道陵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徐徐道来:“老道在没成为武当掌教时,有位炼丹的师叔为求长生不甚让心魔入侵。在和龙虎山老道人齐玄臻论道比武时,心魔大作,让齐玄臻以“镇”字符镇压,后来那位师叔下了龙虎山,便悄无声息失去了踪迹。” “想来那位师叔应该是让齐小哥的父亲救了。” 捋清前因后果,张道陵咳嗽一声,身旁的小道童立马出声:“我叫张道灵,和我师傅有两个本命字相同。在武当山养了头熊……会打拳……” 张道陵呆如木鹅,这个傻徒儿,为师是想让你开口让世子他们给我们师徒俩弄个厢房,洗去尘灰呐…… 张道灵得意满满,以前在山上他都是这般被师傅张道陵强迫着和来山上求愿的香客自我介绍,可烦人了嘞!这下好了,他总算没给自己师傅丢面子。 张道灵兴致勃勃地抬头,见到自家师傅朝他挤眉弄眼,小道童摸不着头脑了。 张道陵无奈叹息一声,厚着脸皮,红着脸,尴尬笑言:“世子殿下,老首铺,我们师徒俩这身打扮太过邋遢,有无浴房……” 徐扶苏见到这两位活宝师徒,好气又好笑,忙回应道:“有的,让徐晃带二位去吧。” “好,好……”张道陵脚步轻快了几分,连连点头,笑容满面。同时不望对徐扶苏说道:“世子殿下,能否让老道见识一下你药浴……” 徐扶苏笑容僵硬,脸庞抽了抽,把来自武当山而来的师徒二位送走后,心中暗骂:“去你的老神仙!” 第三章 天地为床 “啊!啊,嘶!啊!”浴房里传出的惨叫声自打世子进去以来就没断过。 徐晃和齐咏春这些个作为荷华范里的老人,见怪不怪了。丫鬟小倩在蒋去入了荷华范来,一直安分守己,就连平常个与世子打情骂俏也少了。 躺在房子顶上的徐晃,翘个二郎腿,眼神无意间撇过那道站在屋外守候的倩影。嗯,本来就是一个冷艳美人,现在变成了千年玄冰。 他徐晃横竖估摸着,应该是蒋老头在的缘故。在北梁的时候,就没少听过蒋老头的威名,生肖十二护卫更是如雷贯耳。来了荷华范,别说是小倩,就连他和齐咏春都束手束脚的。 他徐晃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欠的那大把银子,打死也不还! 徐晃坐起身子,手臂撑起自己的脑袋,斜视着站在浴房外焦急等待众人,莫不成?这小倩也是?他如是想到。 随即,徐晃又摇摇头,醉醺醺的老仆睡眼朦胧,北梁王没少在他儿子上下功夫,暗中死士有多少护卫,就连他也不清楚。 他徐晃不起眼,是为数不多摆在明面作为世子护卫的。至于小倩,修为高是挺高的,实力嘛没打过,他摸不清。 不过倒是见过这丫头杀人时的狠辣干脆,就连徐晃回忆起来都汗毛竖立, 那可是满屋子的蛇呀,那几位身份不明的大理女子,顷刻间就变成了食物!密密麻麻,血腥浓郁,想到他头都发晕! 些许是蒋去从北梁军中带来的绿蚁酒和玲珑山那位枯槁儒士挚爱的莲花白,两酒混合的奇妙反应,让这位馋了几口便喝了几口的老仆满脸通红,红晕浮面,有种老翁醉酒之感,刹是可爱。 老仆隐约想起绿蚁和莲花白似乎都对应一句啥来着?老仆微微偏头,唔……有点记不清了。 迷迷糊糊间,老仆咧嘴,一口黄牙傻笑喃喃:“情知天上莲花白,压尽人间竹叶青。”,呵,老仆笑了笑,抖了抖身体觉得不舒服,干脆四肢平躺在房脊上,呈“大”字朝天,侧头喝口酒,胸膛里是既有绿蚁烈又有莲花清,“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徐晃大大咧咧的自娱自乐,没有人注意到老人悄悄伸了个懒腰,仿佛就要撑开天地一般。 徐晃酒醉入睡前,眷恋的看了眼从房中出来的世子和不知何时悬浮在身边的武当山老掌教、齐咏春,徐晃强撑起精神,掐着兰花指嚣张问:“没见过人睡觉呀,偷窥?” 老掌教张道陵,和齐咏春都没答话,因为他们都明白这位身前的老仆在悟道或许也是在悟拳,都不敢出声打扰。 老仆见两人不说话,撒泼打滚,醉醺醺地站起身,摇摇晃晃无赖道:“天地且容老朽伸个懒腰,睡个好觉。”,言罢老仆徐晃伸了个懒腰,身躯半悬,手作拳势抵在脸上,半只腿端立,身定如山,那尊陪伴了老仆下半辈子的酒壶立在脑袋上,晃而不倒。 齐咏春苦笑:“本以为我学拳半步天人后,就能甩掉徐老哥一大截,没想到徐老哥不逞多让,来了个梦中悟拳。我数十年如一日,练拳如吃饭才有了半步天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齐咏春坦然笑言。 张道陵惊叹不已,齐咏春这般云淡风轻,他破境仅是半步就从指玄入天人?那眼前这位老仆,醉梦悟拳,亦是直指天象……这真是,妖孽… 他枯坐武当玉柱,悟道悟法,也不过是百岁之龄堪堪破过天象。人比人,气死人,换作他说才是。 徐晃借天地为床,伸个懒腰,睡大梦一觉。无声无息,形醉意不醉,身醉心不醉。怕是连大明皇宫的那几位武评排的上号的高手都难有察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齐咏春和张道陵合力布置了一层护道屏障,用来隔绝外来的声响声息。 药浴折磨痛不欲生的徐扶苏让小倩推着轮椅走了出来。徐扶苏撑开玉扇,给自己纳凉。 外头的蒋去后背都浸湿,见徐扶苏平安无事,心头巨石才放下来。见到徐扶苏比见到皇上还紧张的蒋去关切问道:“孙子,没事吧?” 徐扶苏勉强挤出个笑脸,“呵呵”转瞬恢复常态,不言而喻,实在不什么舒服的过程。 没见到徐晃的徐扶苏左顾右盼,“老徐呢?”,齐咏春和张道陵跳下屋檐,齐咏春指了指,徐扶苏仰头,视帘里老仆身形怪异,独脚立,眼微闭,息平缓。 半倾半斜,以倒非倒。 “这嗯,是在悟拳?”徐扶苏压低声线,目光移向齐咏春轻声道。 齐咏春颔首,张道陵抚长须浅笑:“入梦练拳,估是徐晃喝酒有悟,指玄入天象,指日可待!恭喜世子,又添助力。”,张道陵脸不红心不跳的奉承世子。 徐扶苏微愣,目光扫过齐咏春和正在睡梦中的徐晃。他奶奶的,果然他练拳到现在都没有成绝世高手,感情有他俩这般的妖孽,一个在他面前踏了半步,弹指天象。一个喝酒喝醉了梦拳,梦醒即天象。 顿时心肌梗塞的徐世子脸部抽了抽,嘴角扯了扯。 张道灵小道童一直跟着众人寸步不离,见这位年轻的白衣少年脸上阴晴不定,一副蛋疼的模样,那是想笑又不能笑,憋笑,心中不经浮想翩翩:“那他自己创的“圈圈”拳,岂不是更厉害?” 张道陵哪里知道世子殿下心里的弯弯肠子,他适时开口道:“世子殿下泡的药浴,果然对于世子体内离火符的灰焰降伏“镇”字冰寒有奇效,若是世子要真正恢复正常,恐怕还得随老道上一上武当山。” 老道人说到此,顿了片刻,没敢继续说下去,若是让徐扶苏知道他张道陵想要这位天字号异姓王的嫡子跟他的小徒弟学拳,以阳调阴,平衡体内阴阳二气。怕是几百北梁铁骑就要踏平他们武当山咯,只能是先把北梁世子拐上山,再从长计议。 没了这老首铺给的压力,些许老道人能从容许多,他怕话一说出口,覆水难收,恐怕他俩师徒连荷华范的门都走不出去了。 “好!那我们明天走”徐扶苏想都没想,直接利落地回答,反正皇旨已下了,去哪都一样,去武当把腿治好也是不错。 徐晃这模样,估计得睡好几年,等他治好腿了,再回来一起回北梁便是。 见徐扶苏答应之快,老道人顿时心安,若是世子碍于面子不愿意和张道灵学拳,大不了到时候他再和他徒弟学学那叫啥“圈圈拳”,转教给徐扶苏。 第四章 庭有枇杷树 一脸肃容的户部侍郎何坤在早朝完后,匆匆离宫回到何家府邸。果不其然,何坤前脚还没踏进门,就听到府邸里传来瓷器摔落在地,家仆鸡飞狗跳的呼喊声。 “大小姐,你可别再砸老爹心爱的古董了,若是老爹早朝回来,见到这般我们怎么解释呀?”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你就看在管家一把年纪份上,甭再扔了呀。”何府的老管家愁眉不展,望着老爷书屋里散落一地的瓷器,欲哭无泪。 在他身前,有位两只手里握住北唐青花瓷瓷器的女子,怒气冲冲,作势就要把瓷器扔落在地。惹得老管家心头那是吊在空中,空落落心慌慌,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女子就要把这珍贵的青瓷器“粉身碎骨”。 少女半点没有将老管家的话放在心上,将手中的瓷器扔下。老管家瞳孔一缩,身形是一个快字,立马扑倒在地用身体抵挡下。 好在少女其实没有多用力,她也明白老管家是为了她好。可她仅是想要出门玩都不行吗? “你要再扔,就得把老管家的老胳膊老腿都要弄伤咯。”书房外,早朝退朝便回的何坤笑容满面的踏进屋中,朝他的大女儿何熏儿说道。 何熏儿觉得委屈,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那位北梁世子了。 些许熏儿是真的喜欢那个徐扶苏,因而被锁在家中,还是念念不忘。何坤心中暗想,他抬头目光看向何熏儿,“熏儿不是让爹爹给你打听打听徐扶苏的消息嘛。” 何坤走入屋中,随意踢开了几个古董物件,显然在他的眼中,这些不过是不值钱的玩意。他摆摆手让老管家退下,找了个椅子坐下后,说道:“今儿在早朝,你为父我就听到明帝赵衡对王明杰身死的事情做了决断。” “不过说实话,能够让皇帝在朝堂上讨论你们小辈之间的事情,确实有两把刷子。” 何熏儿急切地追问道:“那皇帝追究了他的罪责吗?” 何坤袖手放在椅子上,抿了口何熏儿泡给他的茶,缓缓摇头:“明帝没有追究徐扶苏的罪责,一来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徐扶苏就是雇凶杀人的幕后黑手。二来,北梁素来和南疆不熟,联合的可能性不大。” “太好了!”穿了一身略显简单的素红色的长锦衣的何熏儿欢呼雀跃,腰际的裙摆摆动,身姿曼妙动人。 何坤看了眼自家大闺女,心里暗叹女儿留不住,冷不丁的继续道:“皇帝虽然不追究,但在王安率一众文官大闹了养心殿,你的世子殿下怕是不日就要离开长安城,没有皇旨,三年内不得再入长安。” 笑容微微凝固的何熏儿一愣,“啊?他要离开长安?” 何坤一把喝完书桌上的铁观音,苦笑地点头,“今天,就是他能待在长安的日子了”。 何熏儿期翼地看向何坤,后者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态度很坚决。“你不能去送。去送,明天世子出了长安,我们立马就会死。” “爹已经是把头挂在腰间了”何坤神态夸张地比出将头挂在腰带的动作,语重心长道:“我的好闺女,无论你以后会不会恨爹,爹今天都不会让你出何府半步。” “你以为皇帝身边的那些个锦衣卫都是摆设?多少眼睛盯着我,盯着何府,乖女儿,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之所以先前,为父允许你偶尔去拜访,是因为为父刚升官,深得皇帝恩宠,这些作法虽然已经有触犯了那位九五至尊底线,但为父还能以你们是同窗,兢兢业业的当明帝的狗,这才让你能多见世子几回。” 何坤望着何熏儿叹气,后者眼眶通红,两只手抓紧裙摆,胸脯随着呼吸起伏。 “唉。”何坤站起身,神色复杂,没有说什么。少年心事,最是纯真,最是无暇。 穿着三品孔雀官服的何坤脸色不算好看,脚步沉重地跨过门槛,目光斜视过身侧的白衣女子。他吩咐道:“白姨,她就麻烦你多看住了。” 身材高挑的白姨颔首,长睫下的眸子注视何坤的离开后,转而看向房屋中失魂落魄的女子,亦是轻声叹息。 在大女儿那,弄的心情愈发压抑的何坤干脆直朝二女儿的屋子里走去,二女儿不同大女儿何熏儿般活泼开朗,偏静甚至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自打她们俩幼时丧母后,一个极端开朗,一个极端安静。想来,何坤便头疼不已。 何坤算来,从蜀中城来长安,这些日子。二丫头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整天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听熏儿说是在写些才子佳人的志怪小说。 在廊道内见到何清幽屋子没关门的何坤仿佛柳暗花明,大女儿那是肯定不能再去了,来二女儿这,看下能不能得到句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安慰。哪怕不是真心的也行呀! 思虑于此,何坤加快脚步。他刚到何清幽的屋子门前,视野中屋子里的何清幽面色平淡,两人各自对视片刻。 何清幽脸色一寒,冷笑不已,“我和姐姐心神相通。”言罢,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何坤说一句,嘭!房门禁闭。 年近中年的何坤脸部微抽,迟早是要被这两妮子气死。情绪低落的何坤只得无奈叹气,从府邸厨房中提了两坛酒挂在肩上,顺手拿过一杆铲子。 虽说年龄大了,可力气没丢,何坤提着两坛酒,便往府邸一处小院里走去。小院里干净素整,唯有一棵枇杷树。 一进院,何坤就郎声喊:“素儿,我来看你了。”,空无一人的院落里,清晰可闻他声不闻回声。还没脱下官服的何坤走到树下,夏暑炎热,何坤虽然留了不少汗,但到了树下却能顿时心安心静。 何坤举起铲子,一点点的铲出泥土,不忘朝枇杷树笑言:“人家都说嫁女儿的时候呀,要准备女儿红,我是个商人不懂那些个民俗。不过,别人都说这女儿红兆头好,我也就备了备。” “没事的时候,我就来枇杷树下踩几脚,心里踏实!今个回头望女儿,眉眼像清明时节的柳叶,一天比一天好看!和你一样!” 待挖好两个洞后,何坤将两坛酒放入洞里,小心翼翼地填上。身心俱疲何坤身朝后仰,舒坦地将身子倚在树身上。这位对钱财福至心灵,年近半百才进朝廷当官的中年人抬头,枇杷树树叶繁茂,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 “我们那两个女儿,可怕我气死咯”,何坤好似告状般诉苦,“一个爱上了身份彪炳的北梁世子,一个喜欢上了读书像读酒的书生,若真是个普通书生就罢了,偏偏和北梁也有关系,是那白马义从陈清之的儿子。他俩,你小时候见过,我也见过。” “嘿嘿”何坤傻笑,夸赞道:“我们女儿眼光好,争气。那两小子小时候粉雕玉琢的,一看就知道长大了难看不到哪里去。” “徐扶苏生的最是俊朗,和他爹一样,陈世墨稍微差了点,没有那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样貌,但也说的上清秀。” 说着,何坤伸出手点了点树身,一如当年他伸指点着那位挚爱额头般情深意切,“唉,徐扶苏的腿出了问题,陈世墨进山读书去了。可怜我们两个女儿心心念念。” 何坤双眸微闭,轻声细语,仿佛那位名为素儿的女子就他身旁侧耳听闻。 何坤喃喃:“我们家的女儿,出身商贾人家,是说不上好出身。就连朝里的,户部的一些人都说我不过是个做商人的。” “呵呵。”何坤冷笑,眼眸睁开,露出摄人的冷意,“我何坤!以财换官不假,以财买官亦不假。但也不是春秋时那个能把万物言商,奇货可居的货色。我做不来!这一生,能有你们,活的足矣。” “你看我,又来了,上劲了。”何坤伸出手敲打自己的脑袋,自顾自的埋怨,“不说这些恼人心烦的事,不过我答应你……”,这位官拜骊阳三品的户部侍郎抚摸树身,眼神迷离,哽咽道。 “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让我们两个宝贝女儿有个好的归宿。” 突然,何坤的气势骇人,戾气从生,沉声静言:“谁说我女儿不配北梁?!” 一股清风徐来,说来也怪,何坤身上的恼怒,戾气顷刻间便平息了下来。 枇杷树前的中年男人苦笑,指着自己的胸口道:“难怪国师叶宣说过,我最适清心诀,缘在心头有活水。我心里有没有活水我不知道,可素儿在。” 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风里步步你。 何坤轻轻将头抵靠枇杷树,在树下睡去,嘴角含笑。当皇帝的狗也好,任人议论也罢,有她在,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大抵知心有庭树,亭亭一如你风致。 第五章 不过是离别 “四月中,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立夏后,是小满时节。 长安城外的农户农家们每日照料庄稼愈发殷勤,在庄稼的小满里憧憬着夏收的殷实。长安城里无论白昼黑夜,皆是热闹非凡,过往商旅络绎不绝,大街小巷里的小商小铺叫卖声嘈杂。 长安,烟火不夜天,自古如此。 骊阳先帝赵括御赐题名“万年县”,寓意骊阳国柞绵延万年。旧北唐国皇宫故址所在的隰街,人迹罕至不同长安其余地般烟火气十足。 荷华范内,坐在院落中间,闲暇时刻晒晨阳的徐扶苏闭目养神。算算时间,是该离开长安了,徐扶苏睁开那双凤眸,仪态慵懒地看着齐咏春晨起练拳。 不过一会,蒋去也早早醒来了,踏出屋门便见到徐扶苏的他打趣笑言:“乖外孙,起的很早呀。” 徐扶苏回馈一笑,开口言语道:“外公不多歇息会?难得在长安能养老三年,多睡睡。” “你这小崽子,可别站着说话不要疼。”一副富家翁打扮的老人走出房门几步,感觉脚步轻浮,尚未醒神的蒋去干脆直接坐在台阶上,伸手指了指徐扶苏,没安好气道。 徐扶苏撇撇嘴,恢复认真神色,目光看向离自己不远的蒋去,轻声低语:“老头子,在长安好好照顾自己。” 蒋去拍拍胸脯,“少看不起你外公,怎么说我也曾官拜首铺和丞相同位,若不是明帝换了官制,你外公我好歹也是做过宰相的” “虽说有五年没回长安,难免物是人非,现今朝堂上很多新面孔认不得了。很多老家伙也都老老死死,朝堂上唯一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也就只有丞相李陆了。” “话说这老头,见我来了长安,没理由不拜访拜访我呀。”蒋去双手抱怀气哼哼道:“这太阳都升起来了,怎么感觉还凉的不少。” “老了,多加衣。”徐扶苏瞟了前者一个白眼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蒋去有些不耐烦了,“你爹你娘都说我话多,今儿个怎么乖孙话不停。” “这不是关心你嘛。” “嗯,中听。”蒋去抬头望了眼天际,旭日初升,红光遍连天。收拾好行李的小倩缓缓在走到他身后停下,蒋去看都没看,询问:“世子的行李,衣服都放好在马车上了吗?” 天然风韵冷眼全在眉梢的女子低头恭敬地回答:“都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那就启程准备走吧。”蒋去淡淡道。 小倩微微掀起眼帘,望向身前这位消瘦老者,仅是老者偏头看向她的目光,眼底那份看不透的深邃便让女子噤若寒蝉。等到那个目光移开,耳边传来世子和他的谈笑风声,心头才放松下来。 对于她来说,眼前的老人,只是坐在那里,没有说话,都有摄人的恐惧。 在老人摆手示意她退下,吩咐了一句:“看下武当山的掌教和那位小道童有没有醒。若是醒了,整理一番该启程了。” 小倩点头,身形消失在廊道里。徐扶苏望了眼小倩,在后者冷艳面容中的俏皮,没有笑出声。反倒是收敛笑容,和蒋去说道:“她就那么怕你么,每次见到你都只敢躲在后院,这几天就泡在后院里煮药,做菜肴。” 蒋去哼哼,展颜而笑,“小子,你要记得,这养人和养鹰养鸟差不多,逼的太紧会没了人气,宠的太深,就不好**。” “多学学。”蒋去嘴角勾起,颇为得意。将两手放在袖口里暖手的他眯起那双鹰眸,问道:“乖孙,真要决心练拳了?” 徐扶苏颔首,肯定地回答:“要练的。” “为啥?有你爹的天下第二,和北梁三十万铁骑,还有啥怕啥?再不济不是有外公嘛。” “练拳有多苦,我就不多说了。”蒋去双手笼袖,目光灼灼地看着徐扶苏。在后者不回应里,蒋去又继续道:“且不说你能不能以后的成就比的上徐晃和齐咏春。就算你练拳练过了他们,能练过宋长生?” 徐扶苏面朝旭日,红扑扑的面容上洋溢自信的笑容,郎声:“外公,自打我练拳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会是天下第一。” 蒋去神情微愣,顿时放声大笑,原本心中顾虑忧愁转眼烟消云散。“好!你要练,外公当然支持你。等你上了武当,我托人带些秘籍给你梢去。” “嗯。” 徐扶苏转过轮椅,身子面向蒋去,瞅了眼屋梁顶上,斜身驻立的徐晃。缓缓说道:“外公,老徐就麻烦你多照看了。” “自然。”蒋去没有犹豫地回答道。 “外公,小倩就让她跟在你身边,照顾下你老人家的生活起居。” 蒋去瞪眼,明显不服徐扶苏的安排,强硬道:“她留下来,你怎么办,我可信不过那帮武当山道士。万一你缺斤少两,我怎么回北梁和你爹娘交代,你娘还不得把我头发都给拔了。” 徐扶苏推动轮椅,走到蒋去跟前,拍了拍这位老首铺的肩膀,轻声细说:“让我自己走一趟江湖。” 蒋去欲言又止,但接触到徐扶苏目光中的坚定。老人试探问:“没余地?” 徐扶苏微微一笑:“没商量。” “性子跟你爹似的。”蒋去抱怨道。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浅笑,目光突然望向院中,那尊放置在银杏树下的木人桩,已经不在。而那位喜欢在晨间晨起练拳的武夫,也早已启程动身去了北梁。 在见过齐咏春的拳法后,外公和他的想法如出一辙,都希望他能在北梁军中任职,在沙场磨练拳法。 只不过日子里突然少了齐咏春打木人桩的声音,总觉得索然无味了许多。想到这,徐扶苏有意无意的看了看老人,老人目光在树上的黄莺。 寅虎、辰龙、午马、酉鸡、子鼠这些人都不是能善长和老人聊天的人。他要是去了武当,这偌大的院子里也就只剩下老人一人了,留下小倩自然是想让她多陪陪老人说说话。 老人虽说嘴上对小倩严厉,但打心底还是喜欢这个丫鬟的。徐扶苏明白老人的心思,才做了这番安排。 徐扶苏收回放在老人身上的目光,和他一样凝望树梢上的黄莺,不过是离别…… 第六章 佳人立城头 晨间时光转瞬即过,张道陵和张道灵师徒二人大被同床,睡姿那是真有高人风范,硬生生地睡到了正午,日上三竿。 徐扶苏只去看过一眼,忍不住笑过后便提前去了马车上等待两人。 正午时分,睡梦中醒来的师徒二人,尤其是老掌教睁眼时见到蒋去黑炭般冷冷的面容。意识到晚起的老道人抓起睡眼朦胧的张道灵,就往院子外跑去。 徐扶苏倒也不生气,简单问过好,伸手将小道童张道灵拉在身旁,让他坐在大红金蟒被的马垫上。白衣世子笑容和蔼,抚摸小道童,轻声道:“要是睡不够,趴着还能睡。不过要是你师傅架马的技术不行,估计你也睡不香咯。” 小道童眯起睡眼,举起小拳,喃喃道:“我师傅架马车最厉害了。”说完,不忘和师傅寻回应,“我说的对不对,师傅。” 张道陵汗颜,在早年没上山学道前,家境贫寒的他就做过马夫的活计。幸幸苦苦地赚钱赡养老母,老母晚年得了绝症,治不好的那种。即便如此,张道陵仍是兢兢业业的照顾老母亲,老母亲安然病逝后便跑上山当了道士。 算来时间,已有一甲子光阴。他当道士也有六十年咯,没入道前的张道陵逢人没有抬头昂首过,哪里有今天这般能真正做个人? 张道陵目光隐晦的撇过车厢里那位年纪轻轻,就有英武之像的少年,颇有感慨。仅是“武当当兴”四字,便足以让他甘于作为马夫。 抛去突出冒出的杂念,张道陵默念了几遍《三五玄都录》,静了静心,重新握起马绳的老道人熟稔地喊声“架!” 马车缓缓驶出隰街。 年不过十六的徐扶苏和小道童张道灵同坐马车之中,小道童年岁不大和小曲儿前些年差不多。已有两年没有见到小曲儿的徐扶苏在看见张道灵时,就好像见到了幼时的小曲儿般。 徐扶苏眉眼温柔,小道童对徐扶苏不畏惧,问过徐扶苏能否将头枕在他腿上。后者浅笑点头,并不介意。 见张道灵熟睡,徐扶苏将手轻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小道童睡的很香,时不时会砸吧嘴。 暂且充当世子和张道灵马夫的老掌教张道陵耳力劲好,听见了张道灵不算细弱的呼噜声,有些惭愧汗颜道:“世子莫要建议小徒睡相,**病了,自打我把他带上山以来,好像很久没睡那么一次好觉。” “说来惭愧,倒是老道没照顾好他。他爹娘去世的早,若不是贫道下山云游机缘巧合下才碰到我徒儿。可能他就要沦为那下三等人,过的乞讨为生,卑微的一辈子抬不起头。” 张道陵不清楚坐在帘后的徐扶苏有没有仔细听,只闻里头传来那世子殿下的一声回应:“嗯。” 那位世子殿下似乎是顿了顿,轻声道:“是个苦命的孩子。” 徐扶苏将目光从孩童身上移开,投向窗外长安大街小巷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怔怔失神。 他的确是个奔波四海的命,玲珑山谋士姜诩就有给他看过命格,说个此句便没有下文。 在简陋,装饰古朴的马车驶过一家茶馆时,坐在窗面的男子吸引住了徐扶苏游散的目光。 是他?徐扶苏心中暗想,那个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样投来。两人相视。 徐扶苏朝张道陵招呼道:“老掌教,能否停下车。” 张道陵听到世子的话,当即便拉住了缰绳,控住马。他扭头看向徐扶苏,满脸疑惑。 徐扶苏报之一笑,“遇到了故人,和他道个别。” 老道人张道陵并不是不近人情的迂腐道士,停住马车,让徐扶苏下马。 这过往行人只见马车上下了位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腰带,腰带上挂了方玉质极佳,古朴沉郁的墨玉英俊公子哥。 英俊公子哥是架着轮椅下来的,不少因为少年容貌驻足的世家小姐,就连达官贵人眷养的那得出门的莺莺燕燕都分分侧目。叹息哀怜之余,都不忘多瞅上两眼 少年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仅是插了一支白玉簪子,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这些个白日无所事事,尽凭姿色讨宠,眷养的莺莺燕燕顺着那白衫白衣公子哥行进方向望去,见到了那尊在路边摊茶馆喝茶,另一位样貌和气质俱佳的公子哥。 但是明眼儿的人那就是瞧了一眼,便认出了坐在茶馆上平淡喝茶的公子哥正是在长安城里凶名赫赫,权赫彪炳的宋家二公子,宋如言! 心思活络的人这下明白了,朝宋如言走去的人,除去在长安城里捣弄的满城风雨的徐扶苏外,还能有谁?一时间,周遭就空出了大片地,谁敢在这两尊小王爷面前晃悠? 徐扶苏不理会周围的变化,径直推着轮椅,他移开宋如言对面的凳子,开门见山道:“你哥哥宋余年肯放你出来了?” 宋如言自嘲一笑,“我这被他关了快一个月。若不是尘埃落定,估摸我还得被他锁在家里。” 他悠悠叹气,伸出手给徐扶苏倒了壶茶水:“粗茶,味道虽然不咋地,但是不限加水。” 徐扶苏凤眼眯笑,调侃宋如言:“哟,宋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拮据了?” 提到伤心事的宋如言苦着脸,摇头摆手,简单明了道:“娶了个好媳妇。” “哦”徐扶苏眉眼轻佻,轻声笑言,有些幸灾乐祸。 “说正事”宋如言扯了扯徐扶苏的衣袖,“这次打算去哪?” 徐扶苏低头,不说话,目光看的是自己的腿。 “治腿?”宋如言半信半疑地试探问。 “嗯。”徐扶苏点头,他抿了口茶水,确实茶馆的茶水泡的不太将就了。“去武当山”,徐扶苏又接了一句。 “得!”宋如言一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我爹让我回辽东了,这些年在长安城靠我爹的名声作威作福,听闻圣上那边不太满意了,我得避避风头。” 徐扶苏端起茶杯,平视宋如言,郎声道:“一路顺风!” 宋如言居高临下,最后还是低下身子,笑嘻嘻:“你也是,一路顺风。” “可别等过几年,我碰到到你,都有孩子了。”徐扶苏投去一个男人都懂的目光,在后者挤眉弄眼的目光里,徐扶苏哑然失笑。 随后,徐扶苏偏头朝那位早早来到宋如言身侧的貌美女子言:“早生贵子?”,惹得倾城貌美,国色天香的李师师俏脸羞红 “徐兄!”宋如言连忙急声。 “哈哈哈哈哈”,徐扶苏大袖一挥,摆摆手“山水有相逢,来日方长!” 宋如言拱手作揖拜别,望着走上马车的徐扶苏大喊:“徐兄,别忘了我们俩的约定。” 生得双灵性丹凤眸子,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朝他展颜一笑,钻进车厢中。 马车渐行渐远…… 宋如言突然转头问李师师:“师师,你今儿个怎么出府了?你不是最讨厌喧闹嘈杂嘛。” 李师师微微一愣,“啊?”,然后纤手一拍脑袋,懊悔道:“我忘记让世子多留一会了,这何丫头着急来见他一面呢!” 宋如言同样愕然,莫不是徐兄身机妙算?,不忍李师师伤心的宋如言开口道:“徐兄跟我说了,他不会见也不能见何熏儿,免得让何家引火烧身。” “你也清楚长安城这一把月来都发生了啥事,说起来我们两个都有些责任。要不是哥哥强硬地锁着我,估摸我现在可能比徐兄还要狼狈,灰溜溜的回两辽。” “他们俩之间的事,就他们自个解决吧。”,宋如言望了望早已不见马车的街道,忽然记起一句话,但曾和徐扶苏说过,讨李师师进门用去五十年腹中笔墨的他是怎么的都记不起来。 李师师鄙夷问:“想说什么?” “那个那个你先前给我看过何熏儿的妹妹写过一句话叫啥来着?” “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李师师回忆起来,顺口而出。 对!宋如言一拍手掌,含情脉脉地盯着李师师,握住她的手掌,十分肉麻的表白:“终成眷属。” 李师师莞尔一笑,笑容冷意渐深,“还没和你算账呢?”,言罢,拎着宋如言的耳朵便拽他走的李师师偏头,皮笑肉不笑言:“你说我管你钱还不乐意了?只能喝粗茶是吧?” “没……没……好疼!”宋如言叫喊求饶……自此,长安城里就不再有花天酒地的宋恶霸,倒是有个怕自家媳妇的宋如言,妻管严。 且说偷溜出府的何熏儿,一路狂奔,白姨跟在后头护卫少女,少女心思她知道。拗不过少女的苦苦哀求,白姨只得答应带她去见徐扶苏一面,没想到何熏儿从李师师那里知道消息,说没能留下徐扶苏。 惊慌失措的少女一路跑到城头,有宋如言的打点,少女安然无事地登上城头。 何熏儿远望那辆疾驰而去的马车大喊:“徐扶苏!我要练剑!练出天下第一,我不想输给你!” 那日,何熏儿在东林学宫既读书亦跟着学宫文殿副殿主学入世剑! 离开长安城有数里的徐扶苏心有所感,猛然扭头,遥遥望见矗立城头的红衣少女,这位北梁世子飒然长笑…… 人间不寂寥! 第七章 金陵祭 张衍回金陵途中遇时夏大雨,颇反常态,旧时金陵此季大都沥沥小雨。 难得天晴,张衍踏上回家的渡船,一身萧萧墨色长衫,长衫质地不算上乘,但贵在洁净无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 腰间挂着一块鹅卵石雕制的佩件,这是家境不算太好的张家,他的那位亲生姐姐唯一能够给他的,让他出门不至于让人说是连佩件都无的书生。 张衍透过小船窗,四周绿水青山,环境是为宜人。多年不见姐姐了,不知姐姐和他的那位小外甥过的如何?思虑至此,他不禁嘴角勾起,怕是当年嗷嗷待铺的小外甥如今都能下路走路了。 书生不知自己浅笑神情让船夫家的小丫头瞧到了,在先前见到这位在岸上寻找船家渡河的文雅书生时,便被此容颜深深吸引住。 在渡河之时,路上难免会遇到些家境阔绰,有船游赏春神湖的一些过富家子弟。 这不才刚刚路过一家有船的豪绅,当家的是个在春神湖边上都有名,做生意买卖的女商人。莫约是瞧见了张衍的惊世容颜,色胆包天的想要张衍舍了他们的船跑去和她共渡春神湖。 想到这,长相普通,小巧玲珑的小丫头咬咬牙,那个女商人且不是身材臃肿肥胖,满脸坑坑洼洼的痘印。张嘴闭口就有夹着菜叶的牙齿,她看了都想要吐,更不用说这位俊逸书生看得上了? 虽然丫头知道自己长的不好看,但也总不比那女商人强个千倍万倍?不就是兜里有几个破铜板子,买了艘气派的船就能在春神湖里任意妄为? 好在这书生和那些追名逐利,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一样,任凭女商人怎么游说,张衍就是不答应上船。 说来也是奇怪,女商人没有恼羞成怒,冲张衍抛了个媚眼,留下一句姐姐随时恭候的话后,就下令驶船离开。 名为铜板的小丫头小心翼翼地又打量几眼张衍,靠在船窗旁的男子身材欣长,眉眼如画,墨发随风飞扬。一身墨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放荡不羁,桀骜不驯,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眸和春神湖般辽阔且深邃。 些许是那名书生察觉到了小丫头的目光,偏头和蔼地朝铜板微笑。 小丫头心头顿了几秒,脸刷的一下通红,模样很是可爱。害羞的小丫头低下头,手指轻轻捻着衣角,卷起来又摊开,丝毫记不得一时气愤还把自己骂了一边的小丫头心思活络。 她今年十岁,看模样,书生也不过二十出头。想了些羞于出口的事情,小丫头脸火辣辣,居然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挡住张衍的目光。 要是再等几年,她是不是就可以嫁人了,想到这小丫头莫名有些沮丧,理由很简单。不过是求不得三字,书生一看便是有大好前程,说不定是已经进京赶考考取功名,回家光宗耀祖的。看 小丫头的越想越喜欢眼前的俊俏书生,但也越是伤心。喜欢一个比自己优秀许多的人,生怕配不上,担心便接踵而至。越想越深感不配甚至心生自卑。 铜板小丫头就是这般心理,不过这些女人心里的兜兜转转,弯弯肠子,百转心思。天下,还真没有几个公子哥能拍胸脯说能看透看懂女子心。 女人心,海底针。 张衍见小丫头满脸羞红,不知缘故的他略显的有些尴尬,心想是否误会错了意。本以为身前这位让船夫起名为铜板,寓意简单明了,摆明要发财的丫头仅是和善的礼貌微笑。 秉持人敬我,我敬人的张衍自然得反馈一二,可小丫头的作态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罢了罢了,找船夫聊聊几句,且算在春神湖解闷。 没等他开口,光半边膀子,穿了身粗布麻衣,脚底绑双结实草鞋的汉子拉扯大嗓门问他:“客官,你此行是要去哪儿呀?” 张衍和善回答:“去长安赶考,没及第,想着在哪也做不了什么。便想回家陪陪姐姐,干些农活也好。” “这些年出门在外,只顾花钱,学识没学进门,自愧不如,惭愧,惭愧。”年轻书生自嘲自讽。 汉子见书生有些意气气馁,不太擅长安慰人,懂些拳法的汉子大大咧咧笑道:“我听铜板她娘说过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虽然我横竖都觉得这句话不太应景,但就是那么个意思。” “退一万步说,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过不去的山。俺也读过一些书,不多,平常说话教育铜板也喜欢抖搂一些书籍上偷搬来的言辞,今儿个搬用了我家媳妇跟我说的话,生怕被公子这般的读书人看轻了。” 张衍微微愕然,仔细琢磨汉子的话语,话粗理不粗,甚至别有一番深意。张衍起身朝汉子倾身作揖表示感谢,后者忙摇头,竖起大拇指,真情实意地吆喝:“读书人风范果然不一样。” 张衍谦虚道:“不过是一介书生。”,他望了眼身材魁梧,肌肉干练的船夫,开口笑问:“敢问大哥叫啥名字,此番话确实对张衍用处匪浅,打消了一些顾虑。如果大哥不介意,张衍愿意和你交个朋友。” 汉子持着船浆,朗笑应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俺叫韦氺。” 张衍颔首,抱拳轻笑:“张衍见过韦大哥。” “客气客气,张衍,好名字!”韦氺夸赞一番,思忖片刻,他目光看向张衍,语气有些忧虑道:“张衍兄弟,这过了春神湖,就到金陵了。可我听人说,最近金陵不太平。” 和韦氺目光相汇的张衍,见到前者眉目中的隐虑,他疑惑问道:“莫非是金陵出了什么事?” 韦氺眼神负杂,看了眼自己丫头,缓缓说道:“听说金陵周边小城不太平静,倭寇横行。” 听闻到倭寇二字的张衍瞳孔微缩,“这帮骊阳边境沿海的岛贼愈发猖狂了”,韦氺感慨道。 张衍家住金陵边上的小镇,心中暗自祈祷家人没事的张衍,眉头微邹。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呀…… 铜板见自己父亲一句话把俊逸书生弄的心神不宁,狠狠地瞪了瞪他。汉子一头雾水,不知自家闺女为何生气。 出于对张衍安全的考虑,韦氺嘱咐道:“张衍兄弟,回去可要注意安全。” 张衍神情恍惚地点点头,心不在焉的他凝望远处,忧心忡忡。 汉子韦氺欲言又止,但还是没说什么,专心划船…… 永嘉六年夏,金陵沿海边境,倭寇趁骊阳管制疏松,守官无能而行乱,于小满时攻下金陵县一座小城襄阳,烧城屠戮,万名百姓皆惨死,襄阳毁于旦夕! 第八章 书生举刀 意识到说了些扰人心神话语的韦氺沉默不言,安安静静地摆弄船桨。船桨掀起的划水声,若是平安无事回家之际,自然听起来悦耳,说不定还会有心情游览春神湖美景。 只是这从汉子口中听闻金陵边境小镇可能遭受倭乱,张衍的心情就沉重几分。韦氺见张衍面色凝重,思来应该回家心切,更加卖力地划桨。 渡船上气氛不算热络,甚至沉闷。在离春神湖对岸不远时,见张衍心情苦闷也跟着不舒服的铜板小丫头起身走到张衍跟前,朝书生张衍嘻嘻笑:“张哥哥,不要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的姐姐他们肯定生活的好好的,不要多想啦。” 对于小丫头的一番好意,张衍伸出手指点了点铜板的眉心,轻笑言:“小姑娘还挺会安慰人。” 长相普通的小丫头咯咯直笑,可她见书生虽笑,面容里的忧愁却没有少半分。实在没有法子的铜板只好自告奋勇地想要讲春神湖的怪闻给张衍听。 铜板小丫头心里心思,张衍何尝不明白,不过为了不让铜板伤心。还是端坐起身,认真听铜板讲春神湖的怪闻。 铜板清了清嗓子,模仿那些个镇上的说书先生,正色道:“听说这春神湖水底有只驼了块无字碑的大鼋,长得像大乌龟,却不是龟。大家说是只大禹治水时的镇海神兽,也有人觉得是那大周女帝留下来镇守她陵墓的。” “众说纷纭,谁也没有个证据。不过信后者的人颇多,都是些贪慕那大周女帝坟墓里的钱财古物。” 铜板见书生的神情微微有所触动,缓缓道来:“这些年,潜入湖底捞金的人不少,很多人都是结伴而行,由个水性好的人领队。” 张衍低头浅笑,望向铜板,心不在焉问:“那可有人找到金银财宝?” 铜板见张衍回话,心里乐呵,摆手道:“没有!全都死了!” 张衍点头,随口说了一句:“世间鬼怪之事,大都不切实,以讹传讹,三人成虎。随风飘,墙头草的人多,真正看的明白的人不多。” 张衍嘲讽笑笑,和善地摸了摸铜板的小脑瓜,出言:“长安城里有个户部侍郎,姓何,曾经去过我书店读书,留下一句让我都自愧不如。” “他说:“君子爱财,取而有道。””张衍笑道:“我觉得很是在理,只是没有多少机会能和那位侍郎多聊上几句,倒是和一个喜欢看神仙书的邋遢老汉聊的甚多。” 铜板一个劲的点头,心里那是对书生倾佩不已,能和长安城大官聊上天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船身突然一顿,原来是已经抵达春神湖对岸。 韦氺将船停靠在岸边,方才铜板和张衍的对话,他都听入耳朵里了,亦是对张衍说出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句话深有所感。 他也曾想过和那些个水性好的船夫伙计下湖捞捞金,不过他怕死,也怕丢下媳妇和铜板两人相依为命,受人冷眼。所以,即便带人渡春神湖,赚取银两不多,但好在有个心安理得嘛。 韦氺下了船,固定好船只。招呼道:“张兄弟,可以下来了。” 张衍起身,走到船头,纵身下跃。踩到结实的地面,张衍从袖口中拿出银两递给韦氺。 韦氺也不客气,心安理得地收下,他朝张衍说道:“张兄弟,还是那句话,回去路上多多小心。” 一袭墨色长衫的俊朗书生颔首,抱拳向两人告别。铜板小丫头则是翘首盼望,心里落落的,人与人的机遇大都萍水相逢,但求不给别人留下恶意便是最好。 离开湖岸的张衍,脑海中满是襄阳里的家人亲人,归思之情缠绕,纵马奔下襄阳念头如雨后春笋冒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急不可耐的数点自己的行李。准备就绪后,就朝寄存马匹的酒馆店家寻去。张衍到达酒馆找当家的掌柜沟通一番,用了身上仅存的银两买用了一匹年老劣马。 张衍离开春神湖后,驾驭老马急速的朝襄阳赶去,因为在一路上他沿道听闻倭寇与骊阳已开战伐。又闻金陵之变,天下虽仍为赵氏天下,外乱内忧。 张衍唯恐迟疑生变,担心那襄阳里家里的安危,心情愈发急躁不堪.....他一路昼夜不分的赶路,顾不上休息,每每到疲累至极时才不得打盹。 说来也是奇怪,张衍勉强由客栈借出的老马吃苦耐劳,些许是感觉到他的心情,老马一日奔波,辛勤拖着张衍。 一人一马于翌日在抵达襄阳城的郊外。 公明脸上沾染层层灰,原本清秀的青年模样似有些窘迫,他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驾驶老马继续往前。 老马似乎有灵,立马朝向襄阳城奔去。 望见逐渐清晰的“襄阳”两个字眼,张衍却不敢放下心来,他和老马行在入城路上,两旁的杂草有一人高。 小满时节,本该热闹非凡的襄阳城此时却散发出死一般的寂静。张衍不曾言语,心底知道事情大概不妙了。他抬起眸子,视线之景尽收眼下,残破的城墙乱骸,杂乱的野草肆意生长,敞开的城门..... 张衍木讷的骑着它走进襄阳城,凭借旧时记忆回到襄阳家里姐姐开的店铺。然而,昔日买小玩意小糕点的店铺已经变成了残骸,四周散落的火星。 店铺在攻城战乱中摧毁一旦,倭寇闭城火烧襄阳,城里数万余黎民百姓无一生还。 张衍记起路上偶然遇到的一位浑身是伤斥候,斥候临死前告诉他的绝密。 他一开始不相信,他疯魔般赶来襄阳,却见眼前之景。张衍忽感胸腔一闷,喉咙沙哑无声,他捂住嘴,一口鲜血喷出。他缓缓松开拳头,手心中猩红一滩。 他用力的咳嗽几声,气机稳定后,轻声安抚了在血腥味中焦躁不安的老马。“没事。”话没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咳咳。” 他无力的软塌下马,跪在一片废墟前,自言自语:“姐姐,弟弟回来了,襄阳的花很美,你和我一起看好不好?......” 张衍静静的诉说,乃后渐渐减弱为抽泣,他哽咽:“呜呜呜!弟弟来晚了,弟弟答应过你要做那光耀门楣的状元郎,弟弟没做到……” 他透红的血眸,机械的随着脖子偏向一边,又看了四周围拥上来的倭兵。 这些倭寇他们是襄阳一役中负责清扫战场,此时小心翼翼的包围住这个身旁蹲伏着一匹老马的诡异男子,他们的眼神中流露着贪婪。因为这位书生打扮的男子腰间,挂着个流光溢彩的金色香囊 其中一位贪婪眼红的倭寇抽出长刀劈向张衍,在刀身即将劈砍到张衍时,金囊闪出一道微光,一层屏障替下这凶残的一刀。 张衍眼泪纵横,满眼通红,低头看了眼腰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金囊,这才思虑起徐晃在和他临别时,送他一件包裹苦胆的香囊。没想到此刻救了他一命。 “烧杀掠夺的还不够你们的么?”张衍开口了,冷漠的问向这群倭寇。 倭寇们无人应答,只是手上的长刀提起,脚步越发紧凑。 “杀也杀了,烧也烧了,抢也抢了,拿也拿了,也不曾满足你们的贪念。”跪地男子顿了一顿:“真当?我骊阳无人?” 张衍大笑,癫狂的笑了,用手撑起自己的身子,长发披散,如同妖魔。“你们可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张衍睁着血眸,不带感情的瞥了瞥收拢的倭寇。 老马似乎感受到张衍心念,化为古朴的龙纹大砍刀插在石砖上。 突如其来的变化并没有让被利益熏心的倭寇退缩,他紧握住大刀,抽起。一语不发,迎上倭寇。 倭寇中的领头大喊“杀了他”,所有倭寇接到命令冲杀上前,张衍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咔嚓”,不及倭寇哀嚎,一刀补上,人头落地,又用力挥动***,横杀四敌。 有倭寇绕后偷袭,他抽刀反手格挡,怒劈而下,倭寇被撕割两半。 一炷香后,四五十倭寇只剩一人,张衍拖刀朝他而去,“别.....别杀我.....大侠我..我错了。”那人吓的瘫倒在地,一股尿骚散出。 张衍不为所动,他问:“你们屠城的时候,城中百姓求饶,你们可放过他们?”,“嗯?!”他怒视那人喝道。 那人吓的跪地求饶,张衍狰狞的笑言:“真当我骊阳无人?”,刀影闪过,张衍失去生息,径直倒地。 张衍蹲下,面无表情道:“犯我骊阳者,虽远必诛!”襄阳城战后,逃亡归来的百姓发现城中的四十首倭寇尸体,无一例外,皆被枭首。 那日,书生举刀,莫道书生无血性! 第九章 红甲符将,仙人抚顶 世子出长安,由武当掌教真人张道陵护卫一路南下由扬州渡长江。 扬州庐江郡境内,仙风道骨,悠然赏景的张道陵忽然勒住马绳,停马注视着远处小道。 轰然间雷声滚滚,大雨滂沱而至,和这一场俏无声息的暗杀一样来的突兀。 因雨水冲刷而泥泞的小道,尽头处,杵着一尊身披古怪铁甲的人物,铁甲呈鲜红色,上刻有各种术道的奇门符箓。刻在铁甲上的符文脉络渗透出暗红血色。 与北梁王徐芝豹麾下,传闻能以一敌百的黄金甲甲胃不同的是,眼前的这尊鲜红符甲更有邪性。 在张道陵勒马而停时,徐扶苏也本能的睁开凤眸,怀中的张道灵小道童亦是让马车的动静惊醒。 徐扶苏饶有兴趣地朝怀中的小道童笑道:“睡饱了?” 张道灵点点头,摇了摇小脑袋,恢复些许清醒后看向徐扶苏,“扶苏哥哥,马车怎么停了?” 徐扶苏掀开帘布,只见身侧的武当老掌教脸色凝重,他望向不远处的鲜红符甲,喃喃:“好生奇怪”,说完又看了眼张道陵。 “有人要杀我?” 张道陵没有立即回答,目光死死盯住前方的鲜红符甲,片刻才开口道:“红甲符将?” “啥?”徐扶苏听不明白张道陵说的意思,红甲符将,闻所未闻。 张道陵见那尊极有可能为水甲,不敢大意,在警惕红甲符将中的水甲时,缓缓和徐扶苏道明:“龙虎山天师府有一套上古兵甲,相传每一任天师都有在这兵甲上纹刻符箓。” “红甲人在江湖上,以不死不灭,刀枪不入著称,威名赫赫。更是在那江湖武评中能排上第十。” 小道童张道灵先坐不住了,开口喊道:“啊?师傅,那我们不是得玩球了。” 徐扶苏摁下张道灵的头,深吸了口气,眸子望向张道陵,疑惑问:“老真人,可有办法?” “呸呸呸,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张道陵握起手中的拂尘,指责张道灵,然后抬头与徐扶苏对视,又小心翼翼地打量那尊一动不动的红甲符人,“若是只有一尊红甲符将中的水甲,老道倒是有法子能破了这水甲。” “莫非,这红甲符将,还有兄弟七八个不成?”徐扶苏瞪大眼睛,仿佛骇人听闻般,动作夸张。可眼底里却如深谭湖水般,丝毫没有波澜。 “红甲符将以金木水火土五行排列,水甲亲水,木则易木,火破万水,金刚不坏,土行千里。” “五甲各有各的造化,不容小觑呀。”张道陵眉头轻邹,缓缓吐声道。 “那你打的过吗?”徐扶苏和张道灵齐齐问。 “这……”张道陵凝视远处那尊已经抬腿迈向他们,犹豫不决。 符甲符将如同神兵天将般,身上凌人的无敌气势朝马车上的三人扑面,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兵器,徒手而来,诡异纹理的面甲后似乎藏有一双冷漠的眸子。 张道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对两人笑笑,颇为自得:“我天下第九!” 言罢,仅见张道陵身形微弓,如弹簧般爆射出去。落在红甲符将的身形前,喝道:“阁下留步。” 那尊红甲符将的铁甲下传来一声沉闷:“让开,张道陵。” “这,老道不能答应,毕竟受人之托是要带世子去……。” 红甲符将直接打断他的话,机械般的声调仿佛宣判徐扶苏的命运,“那你和他一起死!” 张道陵便不在多言,紧握手中的拂尘,用力朝前一挥,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在拂尘中有股灵气流转,身前身后无一雨落襟。 坐在马车上的徐扶苏目光微缩,只见拂尘顷刻之间伸长,呈合围之势将红甲符将靠笼,欲要将其绑住。 然而,在那些拂尘上的拂子在碰到红甲符将的甲胃时便化成了一摊无形之水。 红甲人身形闪烁,转瞬间即到道人身前,一拳轰出。平淡无奇地一拳竟然将雨幕打爆了半边,红甲符将拳罡硬生生地将雨幕撕裂开一道口子。 张道陵临危不惧,手腕一翻,收回拂尘再递出,作出古怪的旋转状。 在马车上观战的徐扶苏清晰地见到,张道陵手中的拂尘于红甲符将一拳打出的拳罡走势相反,拂尘环绕那副刻满道教符箓的拳甲。 直至此刻红甲符将临近时,他才认清这些符箓都是张道陵在古籍上才能了解到只言片语的降魔除妖的符箓。 红甲符将但觉得与张道陵仅是离有一寸,可这一寸之间又有千千万万里。而他的拳罡在张道陵怪异招式下,仿佛被卸力般,点点蚕食。 和徐扶苏同坐在马车的张道灵惊呼:“这是我的拳!” 徐扶苏瞪目结舌,猛地看向张道灵,问道:“你说你师傅这招,是你的拳?” 张道灵见徐扶苏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他认真地肯定道:“师傅用的这招卸力,以力打力的法子就是从我的圈圈拳里来的。” “圈圈拳?”,正当徐扶苏觉得惊世骇俗之际,老真人张道陵与红甲符将的对决也临近尾声。 张道陵剑眉怒翘,势成而起。握住拂尘的手向后一扯,拂尘瞬间旋扭如勾,紧紧吸住红甲符将的手臂。 红甲符将并未束手待毙,气沉丹田间,双脚如柱深入大地之中,脸上面甲上眼眸处泛出一线猩红。 “起!” 张道陵则是沉声言:“给我定!” 一道磅礴气机自两人四周散开,似利刃般将周遭的水珠划成两半,轰! 就连在马车上的徐扶苏和张道灵两人都下意识闭上眼眸。 待到一切平静,耳边仅有雨声时,徐扶苏眯起凤眸,盯住那方水汽散开的中心地带。 红甲符将手臂上的道门符箓已不复原先的鲜红血色。他的身躯和张道陵对立,在徐扶苏的视野中,那位武当山的老掌教伸出手掌抚在红甲人的头盔上。 依稀于雨声中轻闻,那方身穿八卦灰服的道人喃喃:“仙人抚汝顶。” “结发受长生!” 长生是生亦是死,死为长生! 第十章 紫衣龙袍,水甲易主 长生是生亦是死,死为长生! 时间在一瞬间凝固般,徐扶苏的眼眸死死地望向位于中央的老人。 鹤发童颜的老真人黑发变白发,皱纹生起,暮气沉沉。豆大的雨珠悬于空中,在徐扶苏的眼角的视线中,雨珠由大渐小。 一滴,两滴,三滴,自武当掌教张道陵身中展开,方圆四里,万滴雨水暂 瞬归于虚无。再到枝繁茂盛的树木林丛皆化秋黄凋零。 草地荒芜,风沙四起。重重叠叠的风沙席卷,掀起半边云天,徐扶苏伸出手遮住脸,透过指尖的缝隙,隐约见到一尊人影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待到风沙停歇,徐扶苏挥手拍了拍眼前的尘土,也没看清了 眼前人的模样。 来人啧啧称奇,语气玩味道:“好一个仙人抚顶,有陆地神仙境的实力了,结发受长生。” 风沙眯眼,任凭徐扶苏怎么努力拭去面前的尘土都不能管中窥豹,一窥那人真颜。 徐扶苏耳边只听闻那位神秘人喃喃自问:“长生有罪,若是长生亿万年,亲朋凋零,生与死何同?” 神秘人朝他调笑道:“徐扶苏?” 言罢,徐扶苏只感身形微晃,天地变换,斗转星移间是另一处光景。 本以为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愕然发现自己深处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他抬头望向高台之上,一尊九龙皇座,同时还有一位模样和他一样的紫衣龙袍的男子端坐上方。 那双和他同出一辙的丹凤眸子里紫气流转,徐扶苏认的出那是紫气东来。 体内紫气云海蠢蠢欲动,却受“镇”字符的影响。 皇座上的男子惊疑了一声,随后坦然笑言:“原来它还在你的身上,算算时间,永嘉六年。嗯……” 徐扶苏轻邹眉头,警惕地望向眼前的男人,“你是谁?” 那个皇座上的男子邪魅一笑:“你说我是谁?” “呵呵。”大殿中央上,那一袭紫衣微微摇头失笑,从那九龙皇座起身走下来。 紫衣妖邪男子撑起龙袍,两袖展开,步步走近徐扶苏道:“让朕看看你配不配那九龙至尊之位。” 徐扶苏反问道:“不配又如何?” “那不用等别人杀你,我就先杀了你。”紫衣男子面部表情的冷漠威胁他道。 白衣少年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在男子玩味的笑容中缓缓站立。 徐扶苏眸子中紫痕流转,紫眸清澈。后者的眼眸中血色偏深,戾气浓郁。 就在紫衣男子下龙座时,徐扶苏和如意便心意相通。 当两人面对面站立时,紫衣男子凑近身躯,贴上徐扶苏的脸,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上下打量徐扶苏。 徐扶苏不甘示弱,眼眸紧盯着紫衣龙袍的男子。无形间,气势凝重升腾。 若有人在场,便可见识到一幅惊世骇人的画面。 白衣公子哥身后是一尊庞大的紫蟒盘踞,紫衣的龙袍帝皇身后则是一尊金龙咆哮。 紫蟒吞天势,金龙嚎苍穹。 紫衣龙袍的男子满意地点头认可,侧身摊手道:“上去坐坐试试?” 他言语刚落,环境突然出现了各种裂痕,男子眯起凤眸,对此并不奇怪,诡异地笑道:“你我还会再见,徐扶苏。” 雨幕中,一切静止,就在徐扶苏心神回归时,之前经历种种。时光逆转,枯败衰落的树丛百花,重新恢复繁茂。原本已归化虚无的水滴凝聚而成。 先前鹤发童颜的老掌教张道陵发色却没有原初,白发苍苍的张道陵松开摁住红甲符将的头盔,身形蹒跚。 没有受到张道陵长生术法影响的张道灵眼疾手快,立马跑上前扶住要倒下的张道陵,热泪在小道童眼眶中打转,张道灵急切喊:“师傅!师傅!” 些许是因为施展出长生术法而有所盈亏的老真人摆摆手,示意小道童,“我没事。” 这位武当掌教老真人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望向不远处的北梁世子徐扶苏,又看了眼身前的跪立在地,已无声息的红甲符将。 “世子殿下,这副盔甲请收好。神兵利器,机缘难得!” 张道陵轻捂住自己的胸口,运顺真气,勉强起身。 徐扶苏对于这位拼命护卫,以长生术磨杀红甲符将的老人没有坏印象。单凭着满头白发,就足以让徐扶苏放下心来,再说了他不至于连外公都不去信任。老首铺蒋去都愿意尊称一声真人,那就真真切切算得上是位高人! 老真人和世子说完那番话后,宽厚的手掌抚摸小道童的脑袋,呲牙咧嘴,假装数落他:“你看你,不好好修行道法武功,就在旁看师傅和别人打架。好在师傅没愧对武评天下第九的名头。” 在张道陵气机的庇佑下,即便是周遭大雨淋淋,皆不沾人身。 徐扶苏把见到紫衣龙袍男子的事情暂时压下,等日后有机会再好好琢磨他的身份。 他迈开步子,走近那尊红甲符将,先前面甲中泛泛血色的眸子已经黯淡无光,等到徐扶苏真正看清这副盔甲时,才猛然发现红甲符将只剩甲不见人。 张道陵指了指徐扶苏,拭去嘴角渗出的血液,沉声道:“这副水甲上的认主符箓被我抹除了,世子将指尖血滴在符将红甲上即是下一位能覆甲的人。” 徐扶苏朝老道人颔首,咬破指尖,滴入鲜血。刹那间符甲身上云篆梵文闪烁,丝丝缕缕,巧夺天工,徐扶苏仅仅瞥了一眼,顷刻间觉得胸口气机凝滞,然而这番怪异的情况没有持续许久。 等到他再次睁眼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红甲符将,早已不见踪影。徐扶苏只感到识海一阵疼痛,内视其中。 他惊讶地发现,有一方雕刻仙道佛家铭文符箓金钟罩在“镇”字符的上,些许是金钟隔离了符咒的威能。 金钟周围灰焰焚烧,烈火汹汹,封冻紫海的冰层在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消融。 与此同时,恢复气力的张道陵在张道灵的搀扶下,稳定身形。老真人抱拳祝贺道:“恭喜世子,从此水甲就是世子你的心意之物,不过具体怎么去用,可能还需要世子去发掘。” 徐扶苏保住小命不说,亦收到了如此好处机缘,恩情深重!他朝老道人深鞠一躬:“多谢掌教成全。” 张道陵捋了捋道袍,平易近人道:“世子客气了,老道不过是略尽微薄之力,只望世子不要忘了武当这份香火情。” 第十一章 故人旧事一碗酒 休整了一夜,张道陵便宽慰世子说他无事,只是丢了几年阳寿,不碍事。些许是不忍老人白白亏损了灵气和阳寿,徐扶苏一再要求去寻个小村小城花重金找一个会驶马的村民代任。 张道陵摆摆手,拍拍胸脯,“荒郊野岭的,去哪儿有人家,世子放心就是,老道身子骨硬朗着呢!” 见张道陵坚持,徐扶苏让老真人觉得累了,换他控辔驾马。 老真人连连点头,说不碍事。 重新启程,坐在不算平缓的马车里,徐扶苏闭目养神,见师傅没事便安心的小道童张道灵左顾右盼,自个儿玩自己的,两人倒也相安无事,互不打扰。 雨中小道这场和先前千军万马大不相同的刺杀,以武当老掌教张道陵一夜白发,凭借结发受长生的术法将裹在红甲符将中红甲人生生抹灭,实在是道法之高,威力之甚。 这次袭杀与他先前离开北梁去往长安,同样是雨中袭杀,前者暗中刺客杀手无数,硬是让徐晃京腔戏曲杀的七零八落,无趣的很。后者则不一样,仅是一尊红甲符将截住他南下武当。 闭目养神的徐扶苏嘴角轻勾,这可是和雨结了仇?还是那些个不怕死,一心想要他项上人头的杀手们脑子缺了一根筋,真以为有雨就能让他放松了警惕? 不过徐扶苏细想经历的种种,深有种雾里看花,看不真切的感觉。既然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顺其自然。 这一场夏初的大雨,随着袭杀的结束而停歇。 待到世子再一睁眼时,已临襄阳城。 武当老真人见世子睡醒,招呼道:“世子殿下,我们到襄阳城了。” “嗯”,徐扶苏轻揉眉心,清醒精神回复。说完,白衣少年郎掀开窗沿,望向窗外渐行渐近的襄阳城。 此先,徐扶苏出北梁府前,玲珑山谋士姜诩曾告诉襄阳城城中有位北梁老卒,若是他有缘去到襄阳,应该拜访拜访这位老卒。 老卒姓范,全名范闲。是旧时北梁王徐芝豹的牵马老卒,跟过徐芝豹一同踏平春秋各国。见识过北梁铁骑是如何从一州小地杀出,博得天下威名显赫,拼出现今骊阳一片天下的。 他更是有幸抱过幼时的徐扶苏,说来有趣,幼时的徐扶苏还在老人的身上撒过尿,把老人一身衣衫都泡湿了。 可惜是老人见过那骊阳杯酒释兵权一案,又目睹北梁八将中的四将以死效忠的惨案。 心灰意冷的老卒范闲就不再回归北梁,选择在武当这座邻城当一个守城的偏将,了却残生。 北梁军中治法森严,赏罚分明。对待有功无过的老卒退伍后的安排亦是尽心尽责,要当官的就在北梁给你官当,要钱财的北梁也按理给,绝不吝啬半分。 范闲和其他功名一样不低,荣华富贵皆有的老卒不同,愣是没从玲珑山拿半分钱,说是他的那一份拿去分给那些战死的袍泽家属亲人。他有手有脚,去捞个守城偏将当当,回乡安度晚年便是。 襄阳城,就是他的故土家乡。 徐扶苏坐马车辗转奔波,行十数天后,又经历一番凶险万分的袭杀后来到襄阳。 此时小满已过,夏暑临至,大地炎热。 襄阳城城外古道,稀稀松松的小草突显苗头。徐扶苏回头瞭望,远处的绿意盎然。 长途奔波的徐扶苏不由得心怀舒畅,更多的是因为是离开那座高墙长安,潜龙脱困,重获自由。 然而为解相思情谊,徐扶苏特意出城前,让李师师告诉何熏儿可待他安定武当,深夏寄信而来,他则入武当后,即可收到。 “吁”,张道陵拉住缰绳,尚还在疾跑的马,倏然减慢速度。 “襄阳”二字,渐看清晰,张道陵停下马车。早在停车前,徐扶苏就和老道人说过要入城问访故人。 襄阳离武当不远,张道陵笑言让世子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他和张道灵入城中买些山上道观要用的物什。 在马车里耳朵灵光的张道灵听说可以进襄阳城里玩,顿时欢呼雀跃,叫嚷着要买个风筝。 老真人摇头失笑,徐扶苏一样被小道童憨态的可爱模样逗惹而笑。徐扶苏下了马车,推动轮椅自己进城。 张道陵师徒则和世子不同路,先行架马入城找处店家停靠马车。 徐扶苏递给了守城小兵些许铜钱,小兵高高瘦瘦,年龄莫过十八。小兵在一旁休息,见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递来的铜钱,当即冷下脸,呵斥道: “公子银两有余,为何用不去赡养家中爹娘,给自家婆娘,亲戚家朋增添几件合适的衣衫。再言你身行本来就不便,不花钱雇个伙计服侍呢,求个舒服。如今世道不算太平,一颗铜钱来之不易。拿来给我作甚!?” 徐扶苏没想到眼前小哥倒是不收讨好赏财,他愣是被守城卫兵言语摸不着头脑。大概会意了一下高瘦士兵的意思。拱手道歉,道:“城南门的守兵头头我记得是一个范姓中年人,他?” 高瘦士兵板起脸,语气不善的问道:“你寻我家父作甚?莫还要行贿于家父?”。 因为父亲是掌兵的守城卫,面对那些个世家子弟,他也不曾害怕。 他接着冷笑:“你要进城就进,若要摆弄些有的没的,非把你惩治一顿。”士兵对眼前这位世家子弟打扮的年轻人实在没有过多好感,十有八九和城中那些纨绔世族子弟一个货色,都是喜欢做些偷鸡摸狗,令人不耻的勾搭行当。 徐扶苏也不恼怒士兵的态度,略带歉意的解释道:“少时你家父见过我,也抱过我,说来是为德高望重的长辈。若是小哥得空和他说一声,就说是一个姓徐的小子拜访” 他将幼时的一些与士兵父亲往事侃侃而来。 高瘦士兵本来耐心不足,但听了一会后,愈发心惊。半响,轮到高瘦士兵愣神了,他怔怔回神,面露喜色,惊呼:“参加世子!” 徐扶苏点头认可,两人又聊了一会,相见如故,两人大方的冰释前嫌。 徐扶苏得知高瘦士兵是范大哥的独子,名为范宗伊,跟着父亲一起做守城的小卒有五年有余了。 说来比徐扶苏要年长些,虽没见过那掌管三十万北梁铁骑的北梁王,但这些年听父亲唠叨北梁,唠叨北梁世子,难免将他和世子比较,怎么个都看不顺心。 徐扶苏轻笑不言,老卒范闲可真是将他父亲当成了天! 范宗伊开了话口,徐扶苏也乐意听闻。只见范宗伊举起腰间的葫芦,递给徐扶苏,笑言:“世子,喝酒否?” 徐扶苏摆手摇头,道:“我不太会喝酒。”思索片刻,还是接过范宗伊的酒葫芦,打开,自己喝了一口。 范宗伊兴致大起,只见徐扶苏酒后劲来,红晕泛起。 “咳咳”徐扶苏捂住嘴,用力咳了两声,使劲摇头晃脑。 这酒,劲大。 第十二章 何为心安 “哈哈哈哈,地道黄酒,死皮赖脸要来的”范宗伊放声大笑。 “怎么,又在值班的时候喝酒?小崽子长本事了?”沉稳老道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徐扶苏侧出头瞧向范宗伊身后,他的身后站着一位粗衣麻衫的中年人,范宗伊原本豪气干云的气势顿时弱了半截,苦笑连连。 徐扶苏瞧见范宗伊的神情变化,玲珑剔透的他立马猜出了中年人的身份。 北梁老卒,范闲。 果不其然,范宗伊毕恭毕敬地朝中年人作揖起身,把自己的位置留给范闲,指着徐扶苏嘿嘿笑道:“爹,你仔细看看这是谁?” 言罢,徐扶苏只感觉到从中年人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气势,这种气势和他在北梁时,所见兵甲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差。都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经历过大战大乱才有的凌人威势。 中年人眼神不善,显然把他当成了襄阳城里的某一个纨绔子弟,和自家儿子勾肩搭背。素来不喜那些个花拳秀腿,只懂得寻欢作乐,败坏家风的世家公子哥。 范闲目光扫过徐扶苏,虽说此人是坐在轮椅上,似乎有腿疾,但拉拢自家儿子任班间喝酒。 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可还得了?就等于自己的辫子让人握住。 范闲不怀好意的目光紧盯着徐扶苏,但范宗伊的一句话却让中年人愣神。 范宗伊见范闲误会了徐扶苏,出言笑道:“爹,这就是你经常给我念叨的北梁世子!” 范闲握在手中的酒杯先是轻颤,之后便抑制不了的剧烈颤动,酒杯中的黄酒些许洒落。 范闲嘴唇抿合,这位襄阳城中的老城卫眼眶通红,口中不停地喃喃:“真像呀!真像呀!”,范闲双膝重重跪地,双手伏地叩首,“参见世子!” 徐扶苏自然知道老卒范闲的心情,伸手扶起范闲,趴在他耳边轻语:“我这次来武当,只有部分人知晓外,城门人多嘴杂,范叔叔先起来吧。” 范闲活了大半辈子,脑子不笨,当下就会意道:“天色不早了,世子去俺家,让老卒好好招待招待世子。” 徐扶苏来到城里时日渐西沉,这会黄昏晚霞遍天。 徐扶苏受不住范闲的盛情邀请去他家做客。他推脱不下,范闲和范宗伊与其他城头士兵换了值班,领着徐扶苏便往家里去。 一路上,没少询问世子殿下的腿的伤情,徐扶苏宽慰范闲,说此次去武当也是为了治腿。但他迟迟不对范闲说出是徐扶苏在长安当质子时,被人设计迫害,使得双腿难以行走。 范闲见徐扶苏对于自己腿的事情只字不提,当下也疑惑,却没有急于说出来,而是安心的帮徐扶苏推轮椅行进。 穿着和普通人家无异的范闲乐呵道:“想以前,我给北梁王牵过马,现在又给咱们未来的北梁王牵马,老闲我觉得很好,这下了地底就可以好好和那帮兄弟吹嘘了。” 徐扶苏昂首看了眼中年人,笑而不言。 “梁王回北梁,现在北梁骑军还有多少老兵跟着梁王征战呐。” 轮椅上的白衣少年细细思量,缓缓开口言说:“自打父亲由蜀中回北梁,昔日有半数老卒都回军伍了。” “对了,亚父拖我让我跟范叔叔说,安心保重身体,老老实实地守住襄阳,活轻松。” 范闲目光和蔼,自嘲道:“怪老闲我一把年纪咯,以前在陷阵军那会当大将军的护卫,风光无限,每次骑马进城,我都把胸膛挺的最高。现在老了,不能再跟梁王征战咯。” “范老不是身体老了,是心老了。”徐扶苏望着中年人,眼眸深邃,一字一句道。“亚父跟我说过,范老心里有芥蒂,说是只有我能解。” 徐扶苏明知故问,微微一笑。 范闲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没有直接发问而是朝跟在两人身后的范宗伊厉声吩咐:“宗伊,无论今晚你听到什么,都不能对外说,若是说了,你哪怕是我儿子,我都把你杀了!” 此语一出,戾气十足。饶是和父亲朝夕相处多年的范宗伊都有刹那恍惚,有些认不真切父亲的感觉。他连忙应声道:“是!” 徐扶苏眉头轻皱,摆摆手示意范闲无需如此,他叹气道:“不过是一个回答罢了,长安城里的那帮腐儒,坐井观天的家伙不是一次两次上书谏言了。没什么大事。” 扑通一声,范闲重重跪在地上,抱拳颤声道:“老卒斗胆问一句世子殿下,这天下敢不敢要!” 在仅有徐扶苏和范家父子两人的巷子里,回荡着这位北梁昔日老卒荡气回肠的叩问。 徐扶苏淡淡言:“天命在我,谁都拿不走。若天命不在我……”,徐扶苏语气顿了顿,范闲猛然抬头紧盯徐扶苏。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于落日余晖中的面庞只说了一句:“争之。” 范闲热泪盈眶,额头狠狠地叩在青石地板上,随后,他郎声道:“希望世子殿下能让宗伊替你牵马!” “宗伊,还不快谢世子殿下!” 徐扶苏凝视范闲额头,已有血斑,又看向跪地磕头的范宗伊,“北梁军,没怕死的。” 范宗伊自知机缘难寻,当机立断胸膛挺起,坚定地回答:“能在世子殿下鞍前马后,我范宗伊不怕死!!” …… 范家屋舍与平常百姓家无差别之处,哪怕范大哥这些年升官,做了襄阳的守将统领,其除了修缮屋舍,添瓦遮漏,免得雨季家里跟浴盆似的。 范闲为人爽快,正直,亚父早年也对他的品格称赞,想来有虎父无犬子。这也是他愿意收下范宗伊替他牵马的原因,香火情分是要还的。接下来,觥筹交错,繁文俗节的喝酒,敬酒,范大哥的招待备足了的。 这一顿,算是宾主尽欢。 今晚在范家喝酒,范大哥准备了蜀中特有的稻粮酒。虽无杜康醇厚,但那点点酒分酒精岂是假的? 酒过三巡,徐扶苏也不免难顾形象,解开新换的衣衫袖口,他脸上略有泛红,他微微一笑,下意识摸摸腰间,玉佩微暖的触感让他更为心安。 何为心安,有酒喝,知足而乐,是为心安。 呵,他的脑海中蹦出这句话来,让替父和老卒喝酒的徐扶苏不由得想到那位至今还在白鹿书院读书的那位二师弟。 醉醺醺的世子在睡去前,想到了很多,包括他的师尊,骊阳叶宣。 何为心安?家朋安在,是为心安。 第十三章 一盘棋(上)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古时名诗实在不假,陈石墨来白鹿书院读书求学已有两年之久。 且不说陈世墨想把庐山逛一遍,谁知连白鹿书院门都没出就让那个古板腹黑的白发老头扯了回来,嘴里一句有的没的,说啥庐山外面都是神仙福地,冒昧过去冲撞了神仙,他都救不了。 陈世墨觉得就是姓刘的老头想把他圈在白鹿书院里来找的奇奇怪怪的理由。 白鹿书院里夫子,学生一只手数的过来。除去刘业空有书院院头衔,整天除了倒骑一头白鹿瞎闲逛,就没个正经活计了。书院的夫子,只有那位苦守书院,勉强收了几名学生的寒士陈平。 刘业对这位叶宣吩咐他领教的小子,并非两手一撒,什么都不管。平时让陈世墨遇到问题都去问陈平,说是书上的知识还不足够让他讲解。 彩云阁中,伏案歇息的陈世墨想到那老头就来气,不过老头有一点没骗人,彩云阁中的藏书数不胜数是真的。陈世墨看书不算快,记忆力尚可,可这两年读的书,加起来也不过百本。 随意用了一条青巾绑住长发,出落的愈发俊朗的少年双手撑住脸,环顾四周密密麻麻的书籍,愁眉苦脸,手掌握住毛笔,在纸上点点,自语道:“师傅说要把这些书都读完才能出白鹿书院” 少年叹息一声,“何时才是一个头呀?”,估摸小曲儿有这么高了吧,陈世墨在胸前比划,“嘶…,或许这么高?”他又将手往上移了移,这才满意。 陈世墨转念想到大师兄徐扶苏,自顾自笑道:“大师兄呀,读了这么多书,能不能在北梁捞个大官玩玩?” 说完,少年收回心思,捧起桌案上的书籍,全神贯注地倾心阅读注解这本由春秋南楚国棋诏所著的《南楚史》,自春秋初年至结束,南楚兴盛再灭亡。 事事描绘巨细,行文通篇角度让陈世墨都不得不惊叹。也难怪那名棋诏著完《南楚史》后,愣是让南楚国的亡国大臣们不惜重金暗杀,唾弃无数。 只是这棋诏文治武功都是天下顶尖,没见到这些亡国遗老把他怎么怎么样,数次袭杀皆是逃脱。 不过自打骊阳现帝赵衡登位,他倒在江湖销声匿迹许久,或许已和随着南楚国淹没在那春秋的风沙中…… “吱”,彩云阁的大门由人在外推开,坐在彩云阁居中书案前的陈世墨抬起眼帘,瞧向来人,正是书院最让陈世墨觉得深不可测又平易近人的夫子陈平。 陈平走近,坐在陈世墨身边,瞅了眼案上的书籍,疑惑道:“怎么会突然想读这本书了?” “嘿,以史为鉴,能明人智。”陈世墨起身朝陈平作揖笑言。 忽然记起一事的陈世墨偏头看向身披一袭红衫长袍的陈平,他挑眉一笑,开口道:“陈夫子,听刘老头说你也是南楚人,你看过这本书吗?” 五官端正,面生胡须的陈平撩起袖子,罕见地摸了摸嘴边的胡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回答:“在南楚,没有人没读过这本书,哪怕是三岁稚童,都能说个一二。” “书中将南楚国春秋时期和各国征战,战法,谋划,治国,经略,句句俱细,句句白话。” 陈平感慨一声:“这才有了南楚无人不识,众人皆知的评价。哪怕是放到至今,就连骊阳丞相李陆都对此文赞叹有加。” 陈世墨附和地点头:“这个棋诏,了不得。” 此言一出,陈平脸上的笑意更甚,接连是笑了几声。 陈世墨罕见陈平微笑,方长片刻才觉得书院夫子陈平也的个有趣之人,就多问了一句:“夫子以后什么打算?” “致仕?”,陈世墨随口说了一句。 陈平摇摇头,沉默一会,才缓缓道:“一些执念罢了,没有什么好说的。”说完,他起身离开彩云阁,“就不打扰你读书了。”身影落寞。 桌案前的年轻少年善解人意,没有多说什么,将目光从夫子陈平上收回重新回到书上。 烛光中,书生读书。 …… -------------- 永嘉六年,北梁边境与北厥摩擦不断,小型战役不停,大战却没有踪迹。北梁骑军军阵大营,更是没有丝毫移动进退半里。 北厥平阳州则不太平,光是昭阳城中暴命而死的北厥士卒,就达两百余名,皆是一技必杀。 领着士卒大肆搜捕北厥境地骊阳人的百夫长死相尤为骇人,身首异处不说,全身经脉尽断,通体渗血。 而北厥朝廷却对凶手何人并不上心,没有境内贴示不说,就连对昭阳城中发生的血案亦是闭口不谈,一番大事化了的态度。 可暗中的门门道道,又岂是离朝堂八千里远的江湖市井能摸的明白? 北厥自从一统以来,便学着中原的骊阳将领土按州命名,共分有十州领土,足足比骊阳还多有一州。北厥以位于十州正中的扶龙州为首,而让骊阳那位九龙至尊如哽在咽的北厥朝堂便位于此。 扶龙州内,一处广袤的草原,一名身着青衫,头插竹簪的年轻书生伏在地上用笔记录着什么,定睛一看,草地上放着一张画有河流沟壑的宣纸。 远处的小坡上放有书箱,书箱侧站有一位梳了羊角辫的少年,兴致勃勃地眺望离他百米的羊群。 羊群声声咩叫,天高地阔,令这位穿着羊绒薄衣,穿草鞋的少年心情愉悦,已然没了数月前害怕遭到抓捕的恐慌感。 即便如此,那番血腥景象和师傅叶宣的话语仍是在他脑海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他到底是谁?”,不经意回忆起青衫读书人的那声声:“太子”,实在吓的少年不轻。可赵晓不敢去问,对于一切未知,他都有莫名的恐惧。 “算了算了,想什么奇奇怪怪的呢”,赵晓猛地摇头,当太子有什么好玩的,能在马上驰骋疆场,能去一趟江湖游历才是最有意思的! 少年抛去那些烦人心事,小步跑下小坡,又嫌的慢,干脆直接滑下去。朝那位伏在地上不知在画什么的青衫读书人跑去。 待到到了叶宣身边,赵晓小心翼翼地打量一处方向,跟着伏下身子,压低声线和叶宣说道:“师傅,师傅。” “嗯?”叶宣的画笔一顿,偏头看向他。 赵晓小手指了指某处高坡,忧心忡忡道:“师傅,那边有个骑马的人盯我们好久了。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 “哦。”叶宣放下画笔,竟然在收拾宣纸纸张,一边笑的回复,一边看向那人:“一个朋友罢了,不是来抓我们的。” 第十四章 一盘棋(下) 叶宣收回目光,卷好宣纸,缓缓起身,另一只手拍了拍衣袍。他径直走向那位坐在一头庞大黑兽的北厥人。 黑兽名为夔,头生一夔角,有遇水不溺则壮如蛟龙,入山则虎狮难敌称王霸的传闻 赵晓小眼睛不停打量着他,听到师傅说是旧友,不是来抓他们的。赵晓便没有了之前的慌张,但目光仍是小心翼翼地望向那人。 坐于的男子容貌普通,身披一袭锦衣,腰间悬有一方玉佩。 “太平令,好久不见了。”叶宣面露微笑,看向他说道。 被叶宣称作为“太平令”的男子大笑:“叶先生,是好久不见了。” “塞外苦寒,叶先生怎么就只穿了一袭青衫?虽说炎夏白天热,可晚上就如寒窖般冷。不应该这么不爱惜自己。” 太平令目光移向赵晓,见到后者身上简陋的羊裘绒衣,和那分颇有些怪异的面孔。他微微愕然,问道:“若非骊阳都没有钱财给国师你买衣服出行?” 叶宣听得出来太平令言语中淡淡的嘲讽意味。他并未放在心上,随意道:“太平令说笑了。” 太平令翻身下马,走到叶宣跟前,笑言:“叶先生可知北厥要和骊阳,要和北梁交战了?” 叶宣坦然笑言:“我正为此事而来。” “哦?”,太平令故作疑问。 青衫读书人竖起三只手指,朝向哪位太平令,郎声道:“三年!三年之期内北厥和骊阳停战。” 太平令将身子凑上前,压低声线,沙哑道:“叶先生在我北厥平阳州杀我士卒,杀我百夫长,陛下还没和你算账呢,你是真不怕死?” 叶宣低头笑笑,边笑边摇头,伸出手指了指身前的男子道:“要是你们北厥王庭的那位真要杀我……”,他顿了片刻,扫视四周,“不用等我一路来到扶龙州,单是平阳州就有千军万马等我了。” “你说是吧,陆沉。”,叶宣招手示意赵晓来他身边,没有去与那北厥王庭的大国师对视而是自语道。 北厥王庭国师陆沉不怒反笑,拍手称赞:“叶先生不愧是骊阳双壁,敢只身来北厥,这一身胆气我看不输徐芝豹。” “之前在朝会上总是听闻那帮武将戏说你们骊阳文官个个贪生怕死,今日一见,我回去定要砍了几个人的脑袋。”陆沉轻描淡写地就要将几个人的命运作了判决。 于此同时,陆沉负于身后的手微微颤动,隐藏在暗中的北厥最精锐的牒探隐身遁去。 叶宣嘴角上扬,没有言语。 陆沉同样报之一笑,只不过笑容冷血,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回心转意想杀了你?陛下不会杀了你?” 叶宣叹息一声,牵住赵晓的小手,走到陆沉坐骑凶夔跟前。“你不会杀我的。” “原因?” 叶宣神秘一笑,仿佛看透明白道:“因为你想让我在沙场兵败而死,至于你们北厥的皇帝。” “他是因为不想让你死。” 陆沉愣住,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虑叶宣的言外之意。 说着,叶宣和赵晓都来到了虎夔前,它肤色由黑转红,朝叶宣呲牙咧嘴,时不时喉咙中的低吼让赵晓心里害怕的狠。赵晓躲在叶宣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陆沉收回心神,倒是好奇这位骊阳和他同为国师的人在卖什么关子。他目光玩味,他所养的这头凶夔可不是什么凡物。只不过是跟从了他后,脾气收敛,凶性被驯服了许多。却也不是温顺之辈,毛色由黑变红,就说明这凶夔是真动怒了。 然而事实却出乎陆沉意料,只见叶宣胆大包天的将手放在凶夔身上抚摸,原本凶象频露,近乎要暴起伤人的凶夔竟然平和下来,伏在地上。 叶宣夸赞虎夔一番:“真乖。” 陆沉轻邹眉头,似乎对此前叶宣的要求做出回答:“要让北厥不与骊阳交战是不可能的。” “只是我没有给出让你满意的条件罢了,哪有什么不可能。”叶宣抱起赵晓,跨坐在凶夔上,赵晓一开始还不愿意,生怕惹怒了身下足足两米高的凶兽。但见到凶手异常温顺,再加上有叶宣在身边,便安然坐于背上。 陆沉见此,脸庞抽搐,低沉地说道:“你想干什么?” 叶宣一本正经地哈哈大笑道:“我和这头雄夔说,骊阳境内有一只雌夔,带他去传宗接代!” “尔敢!”陆沉怒斥叶宣。即便是陆沉暴怒喝斥叶宣,也不见那些埋伏在高坡上的精锐杀手们动身,可见其行令森严。除非陆沉下令,否则他们都不会出手。 见此,叶宣满意地点头,“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我看不用沙场见,我今天就能让你身死道消。”言罢,这名上一秒还和颜悦色的青衫男子,下一秒凌人威势,桀骜不驯。 陆沉仅听闻到那人轻松言语:“杀他,哪怕是一千人都拦不住他。”,后者嗤笑:“除去你们北厥的军神,拓跋宏亲自出手,我应付的够呛外,剩下的人谁挡我谁死!” 已经坐在虎夔上的叶宣将手中的画纸轻抵自己额头,半点没将陆沉放在眼里,只是说了一句:“拓跋宏,你若再不出来,你们北厥的地图我可要带走咯。” 一语惊人,就连不远处的陆沉瞳孔收缩。天穹顿时气象万千,云海翻腾。谁知那名青衫男子仅是瞅了眼,便很没有风度的架御虎夔逃离,速度极快。 “徐芝豹,快来呀!救命呀!” 陆沉猛然抬头望向北梁方向,一道惊虹自地而冲三千里,一步入北厥。他目光阴沉,却未因此失态,远远注视着青衫男子骑上那头虎夔离去…… 拐走了北厥国师坐骑虎夔的叶宣压根不理会天上的那番骇人动静,一个劲的朝南奔去。 “师傅!师傅!我们去哪儿呀!” 叶宣转头冲赵晓笑言:“带小曲儿回家。” “师傅,你骑慢点!”赵晓伸出手搂住叶宣的腰,急切道。 虎夔背上的青衫读书人没有回应他,眼底里目光深邃如海,不知在思虑何事。 这一盘棋,臣已经为你开局! 第十五章 一柳清风是青锋 襄阳城拜别范家父子后,徐扶苏和武当掌教一行三人直朝武当山架马奔去。 以世子的情况,自然暂时不便让范宗伊跟随。约定归去北梁时,再一同前行。 襄阳城外宽敞官道上,徐扶苏斜倚车厢,躺在卧榻上。右手撑住脑袋,他凤眼微眯,口中哼唱徐晃教给他的戏曲:“好一个年少的周郎,人在何处也……”,另一只手握住玉扇轻叩膝盖。 张道灵听的起劲,不忍心出声赞叹扰乱了徐扶苏的戏曲,只是倾耳静静聆听。心中暗自打量面前的俊逸公子哥,其实早在初次见到徐扶苏时就让小道童有莫名的熟悉感。 直至此时,他才醒悟过来,这眼跟前的世子殿下,眼眸神态与那武当山玉柱峰金鼎大殿中的真武大帝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徐扶苏眉眼英气中带有一丝不羁风流,与号称荡魔大帝的真武还是有所差别。 一个风流倜傥,一个肃穆雄武。 待到一曲唱罢,张道灵才迟迟发问:“世子殿下,你唱这曲,周郎是谁呀。” “嗯?”世子徐扶苏轻声应道,掀起眼帘瞅了一眼面前仅穿了身小道袍的少年,脸皮颇厚地笑言:“周郎,就是像本世子一样俊俏公子哥。” 小道童天真无邪,听不出徐扶苏口中自卖自夸的语气,眼睛盯着脚下的布鞋,回复道:“哦。” “世子殿下这一腔戏曲,唱的不错,老道已经许久不曾听戏了。”在帘外架马的老真人张道陵溜须拍马称赞不绝。 “真人缪赞了,这曲还是我家老仆教我的,若是还有机会让他给你唱一曲。” 张道陵悻悻然,想起世子身边那两名武夫,均是气象不凡。那名叫齐咏春的武夫不过是名声不显,要是真在北梁当了三十万铁骑教头,再加上这位年轻世子口中的老仆入梦悟拳,恐怕这江湖二十多年不曾变动的武评要换换咯。 想到自己天下第九的位置不保,张道陵就一顿心塞,不过虚名嘛,有拿得起自然可以放得下。要是拿的起,放不下这天下第九的名头,才是真虚妄。 徐扶苏掀开帘布,勉强靠在近帘的车厢上,换换闷气的徐扶苏好奇地问向张道陵:“老真人,你那一手仙人抚顶,我能学吗?” 张道陵也不拐弯抹角,直言等世子活到他这个岁数,就明白长生如过眼烟云时,就悟了仙人抚顶,结发长生。 武当老真人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让徐扶苏听不明白,但不要紧,若是每个江湖高人都那么随意的倾囊相授自己的绝技,这江湖也就没那么多尔虞我诈,血恨家仇。 徐扶苏磨搓下巴,似乎碰到些许须毛,他凝望天际处的高耸巍峨的群山,武当咫尺眼前。 “玄武当立”的山门牌坊下早有武当道士簇拥在此处。 徐扶苏昂首望去那是清一色的道门灰袍,又瞅了眼武当掌教身上这袭横看竖看都像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神棍。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用在此处形容倒也不算过分。北梁王妃蒋婉信佛,再加上素有北冠佛家的宝莲寺,徐扶苏打小接触甚多,至于对佛家亲和多于道门。 张道陵将马车停靠在山脚,交付给武当的其他道士。领着徐扶苏一路上山,徐扶苏腿脚尚不能行,只能由掌教张道陵背负少年登山。 在一众武当道士目瞪口呆中,头发灰白的张道陵背着徐扶苏沿阶上武当。 徐扶苏见状没有言语,心中领情收下,默不作声。 武当如此不惜帮衬世子,甚至屡次救世子于危难。龙虎山执道门正统之首,不是单凭北梁王一句话就能让武当山恢复原来地位。相信张道陵也并非看不明白,些许是张道陵猜到了徐扶苏心中所想,开口道: “道陵只求世子于武当凋零殆尽时,保我武当一脉香火。”,语气恳切,没有半分其他意味。 伏在老真人背上的世子徐扶苏听得出来张道陵用心良苦,沉声回答:“徐家有一世繁华,武当就断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张道陵不算宽厚的肩膀轻微颤动,徐扶苏只听见老人喃喃自语:“我背过真武。” 徐扶苏仅是当老掌教在说些道门箴言,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武当山供卫的主神就是那道经中称为“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中国民间尊称玄天大帝、北帝真武。 哪怕是张道陵意有所指,他徐扶苏也只信己身,这一世他是北梁世子! 张道陵一路拾阶而上,在徐扶苏感觉到周遭灵气随着山势拔高而愈发浓郁。 徐扶苏抬头望向山顶的那座金身琉璃,恢宏大气的真武金殿。隐约中能瞧见内中供奉的真武神像,只不过仅是轻轻憋过一眼,就有些脑袋发沉,立即收回了目光。 他可不想再让张掌教一把年纪再折个老腰。张道灵跟在后头,手里拎着张道陵的拂尘和背着徐扶苏的轮椅。让世子觉得惊奇的是,这小道童从山脚上武当,竟然没有丝毫疲惫。 若是像张道陵这般的武当真人,还好理解,可这张道灵也是奇了怪哉,气不喘,脸不红。 徐扶苏和张道灵大眼瞪小眼,后者愣是憨厚地盯着徐扶苏,直到徐扶苏确定张道灵是无事找事干,才堪堪转移目光不和这位小道童一般见识。 山巅之上,穿着一袭青灰色道袍,梳道士簪的目盲道人驻足等待。 他手握一柄长剑立于身后,剑尖直顶云霄,目盲道人此刻剑心清澈。他独自一人立于峰顶上自语:“非真武不足当之。” 柳清风手持风鸣剑,横在胸前,他伸出一直轻轻叩首剑柄,“叮”,一声清脆入耳的回鸣连同剑身轻颤。 初鸣悦耳,实则风雷。 武当山山顶四周云层,如同有一道剑锋荡漾,云雾中缓缓呈出剑痕,由小及大。 登上而上的张道灵突然说道:“是柳师叔的声音。”,徐扶苏抬头望去周遭风云变幻,不自觉道:“真神仙。” 一柳清风是青锋! 第十六章 宜见真武 “日北至,日长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极也。”,武当山山上一处宁静素雅的小竹屋里传来琅琅读书声。走近处看,房中的床榻上一位英气公子哥侧卧而坐,不远处是位小道童捧着手中名为《恪遵宪度抄本》的书籍朗读。 不言而喻,这俊俏公子哥就是已来武当一月有余的徐扶苏,而小道童则是武当掌教的闭门弟子张道灵。徐扶苏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细听张道灵读书。 一炷香后,小道童完完整整地把书读完了,徐扶苏才睁开眸子瞅向窗外。窗外鸟声轻鸣,日近三竿。徐扶苏伸了个懒腰,想要下床了,张道灵立马把他的轮椅移来。徐扶苏整理自己的衣裳,随意地抹了抹眼角,坐在轮椅上就开始发呆。 自徐扶苏上山就见到那七十二峰朝大顶,风云变幻,更有那惊世骇俗的一剑轻鸣,三尺青锋的剑仙风采。 看得徐扶苏是心痒痒,从未见过剑仙风采的世子殿下对那位出剑的神仙高人是羡慕好奇。只不过等徐扶苏上了山,想一睹这位出剑风鸣的剑仙,却碰了一鼻子灰。人家不愿见他,这让世子那时当下裆下都很是忧虑呀。莫非是无意间得罪了这位道门神仙?徐扶苏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就不想了,直接了当的在老掌教张道陵安排下的住所住了个十天半月。 至于小道童张道灵自然就是来解世子烦闷,做徐扶苏陪读的了。北梁王从玲珑山拖人带了许多武学典籍来给儿子练舞修行用。徐扶苏全部一口气都搬到了自己房里,即便是有武当山道人帮忙挪动,也是废了不少劲。 思虑于此,徐扶苏头大如斗,扫视过房中一角的两箱典籍,苦不堪言。北梁王除了将一些王府中珍藏的武学秘籍搬来,亦有一些为了感谢道门武当而搜罗来种类繁多,五花八门的典籍。而张道灵读的《恪遵宪度抄本》就是其中之一。 徐扶苏满打满算,估摸着在武当过完年就下山,而张道陵也信誓旦旦的保证能在世子下武当前治好腿。 他偏头看向张道灵,后者在打哈欠,睡眼朦胧,估摸是昨夜没睡好又困了。少年轻笑,自己移动轮椅走出门,山中灵气丰沛,吸入肺腑中倒有清醒醒神的奇效。 张道灵紧随世子身后跑出小屋,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转头望向他,面露疑惑:“道灵,怎么了?” 小道童脆生生道:“柳师叔要见你,就在真武大殿。” “嘿,总算肯见我了。”徐扶苏调笑,伸手从张道灵带到茅屋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素包子,张嘴就开啃。 不过引起徐扶苏注意的是,篮子里面似乎有些兽毛?,他随意地将包子塞在嘴里,捻起那几根黑白相间的兽毛,徐扶苏眯起凤眼瞄向小道童,“这武当小厨房也有山里野兽出没?” 张道灵疾步跑到徐扶苏跟前,一把抓过他手中的兽毛,挺起胸膛,理不直气不壮地支支吾吾道:“没......没有。” 徐扶苏瞧着张道灵脸都憋红了,那肯定有古怪。他顺势搂住张道灵的肩膀,一边咀嚼着包子,另一边贼兮兮地威胁道:“我又不怪你,怕啥。” 张道灵半信半疑地瞥了徐扶苏一眼,“真的?” “真的,我不告诉老掌教。”徐扶苏应承道。 “那我过几天带你去看大竹。”张道灵嘟着嘴回答,同样捡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继续道:“柳师叔还等你,快去吧。” 徐扶苏慢腾腾地吃完最后一口,拍拍手掌,“行,你跟我去还是我自己。” “我跟你吧。”张道灵起身,抚过道袍袍子,“我得去殿上读道文练武了。” -------- 徐扶苏和张道灵两人齐齐出了茅屋,屋子里武当山山顶不远,也无陡峭地势。张道灵见到了那位静静矗立在金殿前的道人,小步跑去,笑喊:“柳师叔。” 徐扶苏于不远处停下,注视着背靠他的道人。 张道灵口中的柳师叔缓缓转过身来,柳清风抚摸张道灵的小脑袋,笑道:“去大殿和掌教师兄修行吧。” 张道灵眯眼弯弯如勾,点头捣蒜,乐呵呵地直入大殿中...... 徐扶苏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道人,道人似乎有眼疾,一条绷带捆绑环绕在面容之上,一身武当灰色道袍,长发披肩,容颜俊美,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给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再加上身上那骨子里的洒脱,真应了张道灵给他说过这师叔人随柳,飘逸宁远。 柳清风,徐扶苏在脑海里呈现出道人的名字,对后者抱拳微笑:“扶苏见过柳道长。” “客气了世子殿下,说来我也算你师叔。”柳清风手握剑鞘朝他走来,等到了徐扶苏身边才停下。 “哦?道长何解?”徐扶苏见柳清风虽然目盲却行路却没有丝毫困难,心中好奇但没有说出来,倒是询问柳清风的意思是何意。 “哈哈哈哈,我见世子恐怕不止这一问吧。”柳清风目视前方,坦然笑道。 只见柳清风像是回复了徐扶苏内心疑问自语道:“眼睛虽看不清了,可心看的更清了。” 徐扶苏颔首钦佩道:“道长目盲心不盲,难得难得。” “之所以说我也算你师叔,是因为你的师父叶宣与武当有所渊源,是我的师兄。”柳清风为徐扶苏解惑,娓娓道来:“所以你在长安时遭受龙虎山天师高若乾施法封印紫气东来,我领命下山去救你,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咱们武当,道法修行比不上天师辈出的龙虎山,我和师兄这一脉没什么优点,唯独护犊子。”柳清风洒脱长笑:“天下谁敢让你死,就得先过了我柳清风!” “此前没有着急见你,是因为时机不够。等你上了武当,我也没见你,是因为贫道算了算日子,今日宜解签,宜见。” 说着,柳清风一本正经地掐指心算,朝他笑语。 徐扶苏自然不懂这些神神叨叨的,不过救人一命,造人浮屠。因此也对武当的印象亲近了几分。 柳清风转身看向前方那座铜铸鎏金大殿,徐扶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座铜铸鎏金大殿建于骊阳先帝赵括洪武十四年,殿内栋梁和藻井上铭刻着精细的花纹图案,恢弘气派,大气磅礴。 柳清风浅笑:“今日,你宜见真武。” 第十七章 北帝镇天仙 “宜见真武?”徐扶苏哑然,难不成今儿个适合去那金殿里跪拜真武大帝? 柳清风没有回复他,认认真真地朝金殿中的那座神像作揖,道:“清风拜过真武大帝。” 徐扶苏且把柳清风当是寻常祭拜真武大帝,没有放在心上,谁知这目盲道人转身面向他同样作揖。 这倒是让徐扶苏愣神,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张道陵背他上山时说过的话,他目光投向柳清风,欲求答案。 谁知柳清风只是淡淡摇头,没有给出徐扶苏回答,反倒是说道:“请世子随我入殿。”言罢,柳清风率先踏入那座金殿。 徐扶苏跟在身后,抬头深深地看了眼位金殿上头的金龙牌匾,刻有的“真武大殿”四字,笔迹与北梁玲珑山玲珑阁的那方牌匾同出一人之手,即骊阳先帝赵括。 徐扶苏后脚踏入铜铸鎏金大殿,周遭方圆金柱十二根,作宝装莲花柱础,斗拱檐椽。 入目所至是那殿内供奉铜铸鎏金真武大帝造像。不过徐扶苏打小就不信神佛,只信己身,求人不如求己。 唯一让徐扶苏觉得诧异的,是那座真武大帝的眸子,神态面容俱是和他有些相似。 莫不是武当道士们将他当成了真武?徐扶苏低头左看右看,也不见自己除了面容,也没有其他方面像这尊真武大帝。 徐扶苏仔细端详真武神像,身着袍衬铠,披发跣足,丰姿魁伟,面容慈祥,金童玉女侍立左右,拘谨恭顺,娴雅俊逸;水火二将,擎旗捧剑,列立两厢,勇猛威严;神案下置”龟蛇二将”,蛇绕龟腹,翘首相望,生动传神,巧夺天工。 殿内神案及案上供器,均为铜铸鎏金之品,上悬骊阳皇帝赵括御书”金光妙相”金盾,藻井之上悬挂一棵铜质鎏金宝珠,相传此珠可镇山风,使其不能进入殿内,确保殿中神灯长明不灭,人称“避风珠”。 柳清风暗暗观察徐扶苏,仅见北梁世子盯着那座真武大帝神像发呆,不知在心想何事何物。 这位让掌教师兄称之为真武大帝转世的少年郎真能让武当当兴百年,千年?他不知,亦不想知。当世人做当世事便好,掌教师兄应该也是如此想的吧。 在真武大殿前的蒲团静坐随掌教张道陵悟道修行的张道灵最先注意到了两人踏入大殿,眯眼瞄了瞄。 张道陵出声道:“道灵,切勿走马观花,心不在焉。” “哦”张道灵小声回道,继续闭上眼专心掐诀念道经。 徐扶苏收回心神,凝视神像下张道陵与张道灵,本命字有两字相同的师徒二人。 此刻,换上一身紫衣道袍的张道陵,将拂尘放于胸前,左手二、三指并掐大指。 柳清风聚精会神观望之时,不忘为世子解惑,小声道:“掐指诀文,即象征把握八卦、十二辰、二十八宿等。先人常用八卦、北斗、二十八宿等象征宇宙中天象的运行、造化的奥秘、空间的位置和时间的变换,故通过诀文,在手上形成了一个浓缩的宇宙图景,如《阴符经》所说的那样,“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 “掌教师兄所掐法诀乃北帝诀,为的就是恭请北帝亲临。”说完,柳清风面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北帝”,徐扶苏偏头重复了几句,恍然大悟道:“莫非这就是柳师叔先前说的,今日宜见真武?” 柳清风嘴角轻勾,面向神像,像是在回答,又像是自语:“见到和不见,没那么重要。” 足足三个时辰,张道陵枯坐于蒲团上,已经反复诵掐《北帝诀》不下百遍,可殿上的真武大帝神像似乎丝毫没有反应。 徐扶苏坐在轮椅上就这么听道人诵读诀文三个时辰,枯燥乏味的很。欲想找个借口离开,见到柳清风还在等待,碍于情面才强忍住无聊乏趣。 徐扶苏见张道陵眉头轻邹,原先的左手二、三指并掐大指,又换成了大指掐四指根部的子文。不过一会又换成了大指掐三指根部的丑文,再到大指掐二指根部。足足十二辰文,轮番掐诀,再置八卦九宫文仍是不见动静。 就连在一侧的柳清风都看愣了,这这这……大师兄歇斯底里轮换数百道道门法诀,包括太清诀、上清诀、玉清诀,均不见有任何响应。 “怪哉,怪哉”,张道陵睁开眼眸,“这请天生众仙,无一人应……是我们武当道统已沦落如此惨淡光景?” 这位武当掌教苦笑连连,目光忽然看向徐扶苏,开口询问道:“世子殿下,刚才可有不适?” 徐扶苏见张道陵询问自己,打起精神来回答:“没有什么奇怪感觉。” 见从黑发变白发的老真人神情沮丧,徐扶苏安慰道:“老真人请北帝显圣,些许北帝老人家在做其他事情没有空,天上神仙各司其职,才有人间风调雨顺,没准在忙,老真人不要太沮丧。” “那武当土地都在忙?”张道陵反问。 乖乖,敢情张道陵连土地都请了,土地都没有回应? 徐扶苏讪笑,问张道陵道:“那要神像如何反应才是显圣?” “起码也得有神光溢彩才是。”张道陵如实回答。 “不行,贫道还得试试。”言罢,作势张道陵就要继续掐诀念经。 徐扶苏连忙心中暗自朝真武大帝神像求情,“北帝大老爷,你就亮一个?了却老真人心愿可好?” 些许是真武大帝听到了,顿时大殿中英武肃穆的神像上当是散发耀眼夺目的光芒。吓的徐扶苏是瞪目结舌,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张道陵恍然大悟,猛地浑身颤抖,立即跪地拜伏,三清莲花冠点地叩首,柳清风和张道灵随即其后,而方向正是面朝大殿外,面朝大殿正门处的北梁世子! 大殿外,隐约有大道齐鸣,仙乐齐响,天际云霄无人处,百仙齐跪。 北帝亲临,天上众仙谁人敢下凡间? 我不见真武,真武见我。 我亦真武。 第十八章 太极(二更) 徐扶苏见大殿里的三人神情严肃,纷纷跪拜在地,诵读《北帝经》。这阵仗让他看不明白了,自个也转身面向大殿,掌心合十。嘴里念叨:“天上众仙莫怪小子不懂礼数,小子给你们赔罪赔罪了。” 哪知徐扶苏话语刚落,大殿外的异象均顷刻消散。这把徐扶苏是彻彻底底的看懵了,他扭头看向三人,三人皆是抬头与他对视,徐扶苏指着殿外,结结巴巴道:“这这这......” 张道陵与柳清风两人相视而笑,张道陵起身走向世子殿下,递出手轻摁住徐扶苏的肩膀,面露微笑,出声宽慰道:“世子莫要惊慌,有些事情老道确定结果了。” “哪?”徐扶苏张嘴又识趣闭上,既然老道人没有告诉他前因后果,想必是天机不可泄露。只不过他上山来经历种种,实在匪夷所思。 武当老掌教张道陵朗声长笑,手中拂尘轻点徐扶苏,说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你就是真武!” “不可能,不可能”,徐扶苏脸上挂着一抹僵硬的微笑,连忙罢手。“老掌教你肯定是做法事太累了,回去歇息会就好。”莫名其妙被安了真武大帝名头的徐扶苏哪里接受的了?徐扶苏是两脚一抹,想跑路了。 “哈哈哈哈哈”,张道陵抚摸自己的长须大笑开来,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世子的反应。老道人话锋一转,不再提徐扶苏的身份问题。倒是喊来张道灵,像是看宝贝般目光看向徐扶苏道:“世子的腿疾,唯有我这个小徒弟自创的拳法能够治好。” “什么....什么意思。”徐扶苏疑惑不解,看了眼张道陵又看过柳清风。 没等张道陵回答,张道灵蹦跶跑上前,笑嘻嘻道:“师傅的意思就是要世子你跟我学圈圈拳。”,说完,张道灵有板有眼地打了几套动作。 这下轮到徐扶苏想明白了,他随即苦笑,视线投向面前生的粉雕玉琢的小道童,出声言:“那学拳便是。” 张道灵没想到徐扶苏没有半点架子欣然接受,原先的顾虑也就随之烟消云散。老道人拉着柳清风就要出大殿,撂下一句给张道灵,让张道灵尽心尽力去教世子拳法后就不见踪影。 小巧个子的张道灵跑到徐扶苏身边,拉住白衣少年的衣袍,抬起头,滚圆可爱的脸蛋面朝徐扶苏,他言语道:“世子殿下,我来教你学拳吧。” 徐扶苏嘴角抽了抽,无奈叹息道:“来教我吧。” 两人齐步出了真武大殿,张道灵于大殿前的广场上驻足。武当山上风大,自然有不少落叶纷飞。 徐扶苏仅见到这位年轻的武当小道童立于广场中央,半蹲身躯,信手拈来一片枯败黄叶,由将黄叶散开,身随叶动。双臂划圆,先是小圆再是大圆,双脚轻轻点地,同样以一圆为弧,脚步身形均是在一块不大不小的正圆中踏行。 让在旁观望的徐扶苏都不得不佩服张道灵这一套所谓的圈圈拳实属不凡,更让人觉得非凡不俗的是,原本在空中悬浮游动的枯败落叶,似乎在受到张道灵的牵引一般在他身侧环绕,之后这些落叶则凝实成一道旋风自张道灵为心,一米为径的圆周转不息。 半开玉扇的徐扶苏眯着眼眸盯向旋风中心的小道童,只见周遭受道童气息牵引环绕的落叶越来越多,在近乎临界时,张道灵双掌立于胸前重重摁下,混元气机聚集成的叶团愣是让道童移向了一侧用于存放这些枯枝落叶的竹篓。 张道灵半蹲下的身子站立,扭头看向徐扶苏笑道:“世子看懂了吗?” 徐扶苏:“......”,点头又摇头,这小道童的拳法和他寻常看古籍时的那些什么《八极拳》,《金刚伏魔拳》,《大力金刚掌》,刚猛凶悍的掌法拳法不同,似乎偏以阴柔,又有和齐咏春所教的咏春拳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咏春拳旨在拳打中线,而张道灵的圈圈拳更重以不动应万变,求静不求动,求小不求大。唯一相同之处,就是咏春中亦有接力打力,和张道灵借风驭叶颇为相合。 徐扶苏虽是武道悟性不显可这记忆力却是一等一,仅仅是看过小道童打过一套拳法,就能将其中各式动作记的七七八八。 徐扶苏坐正身姿,在轮椅上虚按丹田,运气下沉,按照张道灵的拳法招式,像模像样地在空中画圆,小圆化大圆,生生不息不灭。借御武当风云,以风吹草生,以风壮火势。 若是内视徐扶苏的体内紫海,冰封万里的冰层上方,一道劲风荡过,灰焰火势大增,竟然有缓缓燃烧渗透入千丈冰层,紫海深处,那一尊紫蟒轰然撞击冰层,发出阵阵嘶吼。被罩在金钟中的“镇”字符在剧烈的晃动。 外界,只见徐扶苏的双腿在颤动,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破开冰窖般恢复如初。 “不愧是真武临世,此番武学造诣,天下少有。”站在武当天柱峰上的张道陵回望真武大殿前的白衣世子啧啧称赞道。 “徐扶苏由八卦到四象,三才至两仪,由小及大回推功法,可终究还是离不动应动,阴阳相融,万物相生有些距离。在初见齐咏春练拳时,就从其拳法中一窥到与我那小徒弟的拳理有所相应。” “再加上世子练拳已有时日,登堂入室。再去学我徒儿的拳法,是事半功倍。” 柳清风淡笑道:“武当心法在当世武林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世子体内阴重阳轻,最适宜修行我们武当的大黄庭。这就要看掌教师兄舍不舍得教给他大黄庭了。” “哈哈哈哈哈”,立于玉柱山巅的老掌教张道陵快意大笑,“于情于理,都不该藏私。且不说徐扶苏是我那国师师弟门下大徒弟,再者北梁乃气运加持之地,这笔买卖不亏!不就是一个大黄庭的修心心法罢了。” 真武大殿前的徐扶苏收回拳招,细细体悟,果然离小道童顺心如意的驶拳还是有所差距。只不过医治他的方法,徐扶苏管中窥豹,此刻已经大彻大悟,修得阴阳,灰焰为阳,镇符为阴,相转而生,求得生机! 徐扶苏兴奋的握紧拳头,目光激动地看向张道灵:“这拳叫什么?” 后者笑嘻嘻道:“就叫太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三才,四象到八卦,阴阳黑白鱼,得道吾长生! 第十九章 黄庭经 武当后山一处篱笆茅屋前,一袭白纹云袖锦服的公子哥对着屋前的一口装满了水,足足有一人怀抱宽敞大小的石缸怔怔无言。许久,他才木讷地转头看去,支支吾吾,语气中透露着难以置信道:“这.....这是你搬来的?” 张道灵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的回答徐扶苏“怎么样,我厉害吧。”说完,还捋起袖子,弯曲手臂,想要表现自己很是健壮。 徐扶苏一个板栗就赏了过去,这一下可把小道童打疼了,后者忙捂住自己的后脑勺叫唤:“世子,你欺负人”,眼睛晶莹的张道灵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继续说道:“你看我特意给你带来我的秘密法宝,你不但不感谢我,还欺负我!” “再说!再说接着打!”徐扶苏伸出手故作要往张道灵身上打去,惹得他连忙躲在了水缸后,缩头缩脑。 徐扶苏打量了一眼张道灵那胖乎乎的小脸蛋,嘴角轻勾,不安好气地说道:“快说,这口大缸是用来干什么的。” “嘿嘿”张道灵贼兮兮的一笑,小身子探出来,没想到刚出来徐扶苏作势就要打,小道童那是欲哭无泪,急忙道:“别打脸!” “我不打你。”徐扶苏瞄了眼张道灵,拍拍手掌,“说吧这水缸有什么用。” “这水缸就是给你练太极的,我给世子演示演示。”,只见张道灵将手放在水缸中,双手在水中画圆,由小圆画大圆,在水缸里形成了一方不大不小的漩涡。张道灵猛然收手,笑嘻嘻地对徐扶苏讲:“就是这样。” “就这?”徐扶苏双手放在腰束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上,半点儿不上心地唏嘘道。 “可别小瞧了,不信你自己试试!”张道灵不甘示弱地回怼。 “瞧好了,能有多难。”徐扶苏不信邪,捋起两袖子,就将手探了进去。这初探,就有些刺骨寒意。徐扶苏咬牙强忍住双臂的发颤,学着张道灵的动作一样在水缸中画圆,先小圆后大圆。谁知画小圆时的轻松转换成大圆时,却真切的能感受到乏力与费劲,更不用说能将大圆状的水圈旋转起来,反倒是水内旋的力量带着徐扶苏的双手在运转。 徐扶苏内心被这番怪异的感觉深深震撼,好不容易等到水波平息,才将手收了回来。“嘶,诶?怎么那么奇怪?”徐扶苏百思不得其解。 张道灵笑道:“其实世子殿下化圆行拳已经圆润灵活了,只不过离太极化无极还有差些感悟。等到什么时候世子殿下能够化大圆水旋,由顺势变逆势,由双手变单手,以水势带动世子的身躯而动,再以内力破缸,那世子殿下的太极就算小成了!” “内劲?”徐扶苏歪头疑惑问。 “对!我们武当注重心法内力,别看江湖上都有流传武当的无上功法,但那些都是假架子,除非真正的结合了武当的独门心法,相辅相成才算真正练到了武当功法!”张道灵将一些江湖中人都不知的秘闻一五一十的全部都说给了徐扶苏。小道童微胖的小手从袖口中揣出一个包子,狠狠地啃了一口,抹了抹嘴道:“前几天,我师父把武当最为精妙的心法《黄庭经》放在你桌子上了。” “《黄庭经》?”,张道灵的提醒倒是让徐扶苏记起来了,的确那天在武当初学太极后,徐扶苏回到屋子里,在一张木桌上发现那本内修秘籍。徐扶苏也有翻阅那《黄庭经》,不过书中行文太过晦涩,他通篇读完也只大略了解。 《黄庭经》中极为强调吐纳行气,勤于咽津滓海,恬淡无欲,巩固守一之法,再者就是要存思黄庭,炼养丹田,积精累气。 单单是恬淡无欲的要求就让世子殿下头疼不已,更不用说其他奇奇怪怪的修行之法了。 “大黄庭属阳,阳克阴,若是世子修得大黄庭,灵气延绵,阴阳相调,才是正道得行。”张道灵一个劲的夸赞大黄庭,徐扶苏半信半疑,权且留意。 徐扶苏一把搂过张道灵,眯眼和小道童商量道:“这山上老是出素包子,我都快要淡出个鸟来了,听闻武当飞鹤最有灵性,你要不从天柱峰拐一只下来。别的不说,小时候本世子跟老徐学的一手烧烤,保证让你肚皮服服帖帖。”徐扶苏伸手拍了拍小道童略有滚圆的肚腩,轻笑:“山上素食没有山下山珍海味,烧猪腊肉,来的舒坦。” 小道童听出了徐扶苏话语中的意思,小脸涨红,连忙摆手婉拒:“不行,不行,使不得!这些个灵鹤,有好些只都是从小陪我到大的,好朋友,好玩伴。再说也是它们载我和师傅去的长安城才见到的世子。” “做人不能忘本!”张道灵气哼哼的跟世子徐扶苏言明其中浅显道理。 徐扶苏摇了摇头,果然这山上道士和寺庙僧人一个德行,都不喜吃荤食。他不甘心,又试探问:“真不吃?” “不吃!”张道灵将头偏过一侧,坚定地回答。 见小道童这般憨厚可爱的模样,徐扶苏强忍住笑意,打趣道:“道灵,你会不会骑鹤呀?你不是说它们是你儿时好玩伴,能不能坐上个仙鹤溜达溜达?” 张道灵愁眉苦脸,叹了口气,慢悠悠道:“不知道诶,上次还是师傅带我飞上天,又找了个通灵仙鹤才能一路北上入长安的。” 忽然记起师徒二人狼狈跌落至荷华范的徐扶苏玩笑道:“话说你们那会,啧啧,当真是让本世子觉得能够天上掉仙人呢!”边说着,徐扶苏还竖起大拇指。 让世子徐扶苏勾起回忆的张道灵苦笑说道:“可别扯了,那会我和师傅骑着仙鹤刚想落地,不知道哪里刮来的怪风把我吹下去了,师傅为了救我也一并终身跃下。这才有了后来......” “后来两个大坑?”徐扶苏接话调笑道。 张道灵害羞地捂住脸,蹲在地上。徐扶苏心情倒是不错,拍了拍小道童的肩膀,说道:“你不是说带我去见大竹嘛,走着?” 张道灵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徐扶苏,“莲花峰在另一个山头呢,我们怎么过去。” 徐扶苏神秘兮兮地笑道:“你背我去,要不找个仙鹤载我们过去” “啊?......”张道灵欲哭无泪,小嘴向下弯,“世子你欺负人!” “我就欺负你,怎么了?”徐扶苏双臂报胸气焰嚣张道。 些许是巧合,突然间徐扶苏感觉到天空顷刻间灰暗,一头足有两米臂展的仙鹤一把抓住两人腾空飞起...... 仙鹤长唳。 第二十章 少年剑仙(上) 仙鹤展翅腾飞,徐扶苏和张道灵就像两个小不点般让武当仙鹤硬是拎到了莲花峰。刚过一片竹林,徐扶苏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头肤色黑白相间的大熊悬挂在一株竹树之上,嘴巴咀嚼不停,似乎是在啃食竹枝。 不光是徐扶苏注意到了大熊,张道灵同样也看到了一片葱翠绿海中的大熊,兴奋十足的他,朝下方的庞然大物挥手高喊:“大竹!” 专注于美食食物的黑白熊好像听到了张道灵的声音,原本咀嚼不停的嘴巴微微停顿,硕大的熊头抬起凝视天上的两个“小不点”。大竹半张开嘴,口中的竹叶滑落,喉咙中发出丝丝低吼。它刚欲攀爬起身,忽然记起来自己是在一株比自己身躯还细小的竹子上,大竹神情微愣,大眼珠子朝天空上的两人炸了眨眼,嘴角委屈一弯。 徐扶苏耳边传来“轰隆!”一声,那尊身躯足有两米的黑白熊轰然掉落在地,顺势压垮了除去自己所在的竹树外周遭数十棵竹子,激起一地风尘,自己攀爬的那株竹树直接自上而下,四面破开。 没想到这番动静竟然惊扰到了仙鹤,仙鹤长唳一声,鹤脚一松,两人就被那头武当灵鹤空中扔了下来。 “啊啊啊!”两人在数十米上的高空惊声叫喊,紧接着出了一声打到肉上的弹跳声便是丝丝呜咽声。徐扶苏紧闭的风眸睁开,看到了同样一脸困惑的张道灵,他们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一点事没有? “呜呜呜”,身下传来细微呜咽声,吓的徐扶苏连忙低头一看究竟。 “嘶”,徐扶苏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他们两人身下,就是那头大熊滚圆柔软的肚皮! “呜呜呜”,名字叫做“大竹”的黑白熊抬起脑袋,人性化地皱眉,两只宽厚的手掌生无可恋的在地上拍打。 “哦哦,对不起呀,大竹。”张道灵和徐扶苏两人相视,连忙从大竹的肚皮上滑下,两人皆是心有余悸。 徐扶苏因为让灵鹤抓来飞向莲花峰,事发突然,也没有轮椅,干脆就直接靠在折倒的竹子上。他侧身面向张道灵,目光投射过去,欲要从后者口中获得一些答案。 张道灵伸出手轻轻抚摸过大竹硕大的脑袋,安慰它道:“没事吧,不疼不疼。” 大竹委屈巴巴地扶住脑袋,胸膛起伏,嘴里呜咽。用熊爪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徐扶苏和张道灵,在自己胸前花了一个大圆,身躯扑通一倒,舌头一吐装死。 “好了好了,你皮糙肉厚的,能有啥事呀。”张道灵一把拍向装死的大竹,“起来吧。” 大竹还有些不情愿的坐起身子,摇头晃脑,耸低着头。 “这个就是那位在竹篮里留下兽毛的?”徐扶苏有些难以置信的打量一番眼前像作小山的竹熊。 张道灵连忙点头,“就是大竹,它每次吃包子都跟饿死鬼一样。” 大竹略微恢复的心情又重新沮丧了起来,“嗷呜”,双手低垂的放在比徐扶苏大腿都要粗一倍的熊腿上。 “行了大竹,能吃是福,能吃这么多说明福气越多。”张道灵丝毫没有架子的拍了拍大竹宽厚的熊背。 大竹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中认命般承认自己就是个饭桶了。 “咕咕咕~”,张道灵和大竹竖起耳朵,同时偏头看向靠在竹子上的徐扶苏。张道灵嘿嘿笑,大竹叶跟着傻笑,小道童体贴的问道:“世子殿下,你肚子饿了?” 徐扶苏心里暗骂了一顿不争气的肚子,勉强挤出个笑脸,“从早上到现在,没来得及吃点东西呢。” 徐扶苏那双英气的凤眸微眯,不怀好意地看向大竹,咄咄逼熊道:“你早上吃了鱼?哪里有鱼塘?” 大竹先是看了眼张道灵,虎头虎脑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它目光鄙夷地斜视过徐扶苏,双臂环抱,眼神倨傲,仿佛在质疑徐扶苏为什么命令它。 “呵呵”,徐扶苏脸庞抽了抽,转身面向张道灵,不想理会这头蠢熊。 谁知大竹气焰嚣张,起身爬向徐扶苏,兽眸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可就在大竹接触到徐扶苏目光的一刻,它仿佛被那双凤眸吸引住魂魄般。等到大竹回过神,俨然发现自己独处在一片冰川之上。忽然感觉冰层下方仿佛有东西挪动,大竹疑惑地趴在冰层上朝里望去,却让它见到了这辈子都胆寒的东西。 只见大竹庞大的身躯在与徐扶苏对视了一眼后连连后退,最后瘫坐在地上。回过神来的大竹偷偷瞄了眼徐扶苏,立马乖乖的四脚贴地趴在地上。 这黑白大熊一顿操作让徐扶苏和张道灵都看不明白了,徐扶苏目瞪口呆,朝张道灵做手势。后者也是接到徐扶苏投来的目光忙摇头,无奈耸肩。 徐扶苏见刚刚嚣张的不可一世的大竹,现在乖顺地奇怪,仿佛是见到了什么让它畏惧的事物。 “道灵,这里是不是有......”徐扶苏一把拉过张道灵,勾住他的脖子问道。 张道灵摇头,没等他说完就打断徐扶苏道:“没有!” “心里有鬼!”徐扶苏手指贴近张道灵那副婴儿肥的小脸蛋,“快说!” 张道灵怯生生地缩了缩头,“事先说好了,如果掌教师傅问起来,可别说我没有阻拦你。是你自己要吃鱼的!” “得了得了,怎么没发觉你这么话多呢,少说废话快带路。”徐扶苏一脸不耐烦道,“肚子还饿着呢!” “大竹,捎我们一程。”小道童嘟着嘴,朝眼前眼眸里还残留一丝恐惧的大竹招手,大竹小心翼翼地靠近来,趴在地上。 两人轻而易举地就坐在了大竹肩膀上,大竹站立起身,熊脚着地,沿着莲花峰山上小路行走。 就在这一熊两人快要临近那方水潭时,异变突发。 徐扶苏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的竹树上有一滴清晨遗留的露珠滑落,伴随急促的破空声,那滴水露仿佛让人弹出一般,朝他们飘荡而来。似乎受到牵引般,远处水潭中竟然生生剥离出一滴滴水珠,先化成圆再四散串连成线,汇聚成一把由水珠凝聚的琉璃长剑疾刺而来! 第二十一章 少年剑仙(下) 徐扶苏下意识的想要偏头,坐下的大竹率先动怒,大竹朝向那柄琉璃水剑怒吼。水剑在距离大竹三尺远时便不再向前突刺,而是被定住了一般,紧接着水剑自剑尖到剑柄分崩离析,化为颗颗水珠扑向他们,只不过是在水珠接近徐扶苏和张道灵时就让大竹全部阻拦下。 耳边传来一道年少狂妄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上古异兽如此皮糙肉厚,居然把我水剑都尽数拦下了。” 大竹肩膀上的白衣少年轻皱眉头,高喊:“你是谁?别躲在暗处鬼鬼祟祟的。” 张道灵指向竹林一侧,朝徐扶苏说道:“他在哪里!” “哦?我都已经把气息压制薄弱尽无,你都能察觉得到。也罢,出来跟你们玩玩!”言语刚落,一旁的竹林中传来动静。 徐扶苏视帘中,出现了一袭青衣。 来人一袭青衣加身,腰间别着一把剑。只是让徐扶苏惊奇的是,那把剑通体漆黑,收在剑鞘里,剑身崎岖,若不仔细留意些许真会将它当作是一根烧黑了的木棍。 徐扶苏抬头望向那副不落凡尘的俊逸面容,长发如墨散落在青衫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的气质!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眼眸中流露出不屑与狂妄之意。 那一袭青衣脚步轻盈,踏水无痕,直接横跨深潭跃至两人身前,风姿潇洒。 青衣少年年岁和徐扶苏相近,他驻足站立后,深深地看过两人,露出疑色。“嗯?奇怪,为什么你们两个只有筑基境的人能让我的剑感到一丝危险?” 徐扶苏浑身神经紧绷,不敢大意,就连张道灵和大竹也是小心翼翼地打量身前的青衣男子。 青衣少年耸耸肩,无奈地摊开手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挡下了我方才那一剑,我就不会再出第二剑了。” “你是谁?为什么来我们武当,就不怕我喊来柳师叔教训你吗!”张道灵忙搬出柳清风来威慑眼前的青衣少年。 “柳师叔?柳清风是你的师叔?”青衣少年微微一愣,目光投向张道灵询问道。 张道灵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叉腰冷哼:“是的!” 青衣少年打量一番张道灵,脸上露出笑容,“李承禄,天下第一剑客,来你们武当是想要和柳清风坐剑论道的。” 张道灵鄙夷地看了李承禄一眼,“就凭你,想和我柳师叔论剑道,小心我师叔把你头发都给削秃了!” “哦?我十三岁筑基,现在十六岁金身境,小道童,我现在是打不过你的柳师叔,不代表我以后打不过,三年破一境,五年等天象你信不信?”李承禄自信满满地说道。 “切!吹牛皮谁不会,我还能一步入天象呢!”张道灵毫不示弱的回答。 这下轮到徐扶苏和李承禄傻眼了,徐扶苏看了眼面前一副认真模样的张道灵,竟然有几分相信这位武当掌教的小道童真能一步天象。 “既然你是来武当和柳师叔论剑道的,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徐扶苏目光灼灼地注视李承禄。 李承禄摸了摸肚子,讪笑尴尬道:“迷路了.....还有些肚子饿。” 徐扶苏白了李承禄一眼,走到深潭边,早在他初见水潭全貌时就有些困惑,因为周遭的环境和蜀中的龙庭潭近乎相同。他望向那头还朝着李承禄吃牙咧嘴的大竹喊道:“大竹,麻烦你下去抓些鱼儿。” 大竹低吼一声,似乎是听明白了徐扶苏的话,足足有两米宽的大熊走到水潭边,一头扎了进去。庞大的身躯激起一咕噜的大水花,还好徐扶苏三人离的比较远才免受波及。 李承禄啧啧称奇:“象鼻犀目,牛尾虎足,没想到武当山上还有这种异兽。” 张道灵不满地回道:“武当人杰地灵,有大竹怎么就奇怪了,还有灵鹤千百呢!” “算了,不和你斗嘴。”李承禄随口敷衍张道灵,目光移向徐扶苏,好奇道:“你身体里好像有很多的秘密,看不明白,奇怪奇怪。” “不过似乎你在经历冰火两重天?我有个方法可以帮你加快恢复。”李承禄展颜而笑,“不过你要答应我,你恢复后和我打一架加上今天这一顿饭,怎么样?” 徐扶苏挑眉,扭头看向他:“你有办法让我加快恢复?” “正是,且不会留下祸根。”李承禄神秘一笑,胸有成竹道。 “行!成交。”徐扶苏想都没想果断的答应下来,张道灵私底下扯了扯他的袍子,徐扶苏示意他不用担心,虽然不知道眼前的青衣少年为什么愿意帮助他,但可以肯定的是青衣少年没有想要伤害他的心思,坦坦荡荡。 不过一会,大竹便从深潭底下钻上水面,嘴中叼着几条鲤鱼。身材肥胖厚实的大竹扭着屁股,缓缓走上岸边,将鱼放在岸上。乖巧地伏下身子,屁股撅起摇晃,面向徐扶苏和张道灵一副讨好的模样。 “一点骨气都没有。”李承禄小声嘀咕,没想到还是挨了一下大竹那般摄人亦杀人的目光,不愿意和这头莽兽计较太多的李承禄嘴上服软,竖起大拇指“你有骨气,识时务者为俊杰。” 徐扶苏没有理会这一人一兽的较劲,招呼张道灵帮手就生起了篝火,别的不说,在蜀中城时没少和陈世墨、赵晓两人下河摸鱼再烤鱼。三人之中,属徐扶苏烤的鱼最香最好吃,这技艺嘛是和老仆徐晃学的,徐晃懂的门道和活计数不胜数,扎草鞋,做竹篮没有什么不会的,平常以为徐晃朴素无华,等到真正去了长安,才见识到徐晃的厉害。实在难以想象,徐晃年轻时居然能凭容颜欠下风流债的戏子。 说来,外公蒋去倒是和他说过几个梁地女子芳心暗许,倾心于徐晃。只不过徐晃心太大,又不知怎么的就喜欢邋遢了,几年下来面容气质大改,当初那几个梁地女子也都老了,有的嫁人了,有的还在等他,不是风流债是什么? 徐扶苏回过神来,嘴角轻笑,也不知道老徐醉梦悟拳,悟出来什么没。他将大竹抓来的鱼全部剖肚清洗干净,架在火炭上烤。深潭清幽寒冷,生了这团火,倒也极暖人心。没等一会,五条鲤鱼尽数烤好,香味弥漫。 好吃懒做的大竹最为着急,伸出熊掌霸道地抢过两只鲤鱼。再爬起来走到旁边背向他们抓起鱼就是一顿啃食,时不时还会扭头望他们几眼,生怕自己的鱼被惦记了。剩下的三条鱼,自然是徐扶苏三人分配。 张道灵一开始还打死不愿意吃鱼,但是毕竟年少,道心不够坚定,愣是让徐扶苏和李承禄劝着吃下了鱼。三人里不是饿着肚子的徐扶苏和李承禄先吃完,而是这小道童张道灵。吃完鱼,张道灵一个劲的告罪,嘴里胡言乱语说个不停。李承禄则是大大方方地躺在地上,仔细眨巴嘴,回味一番,忍不住朝徐扶苏竖起大拇指:“徐兄弟,做的鱼不错。” “过奖。”徐扶苏淡淡的回答。 一顿饭食下来,倒是让三人的关系融洽不少。 突然,李承禄身体轻翻,手掌撑地而起,飞向深潭水面上踏波而行。徐扶苏目光中的这位青衣少年卸下腰间黑剑,手中剑势大起,只听到李承禄朗声长笑:“徐兄,我来助你恢复行走!” 言罢,李承禄手中黑剑如圆运转,愈发精湛如意,身形如风扫落叶,右手持剑随身而行,隐约可见剑气森森密布深潭之上。李承禄那双桃花眼眸紧随剑行,剑朝向徐扶苏一侧画弧再画圆,轻挑剑尖。眉眼所至,剑有江山。那一袭青衣双指并行划过剑身,剑气猛然飞向徐扶苏的双腿。 徐扶苏感觉到一丝丝刺骨疼痛之后就是无可抑制的撕裂感,张道灵惊讶地望向徐扶苏的双腿,迷迷糊糊中可见徐扶苏双腿血管中的冰丝皆是让李承禄的剑气斩断。而徐扶苏面容在刹那间惨白,强忍痛意,欲要站直起身。 出人意料的是,徐扶苏的双腿竟然缓缓地站直,白衣少年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似乎一条鱼换两条腿,他赚了。 第二十二章 司礼监 长安城,灯火不夜天。 骊阳皇宫一处高墙之上,一袭鲜红蟒袍,一袭鱼龙服相对而坐。 “怎么?皇帝让你帮的事儿都办好了,有这个闲情雅致找我喝酒。”白眉无须的赵高阴气沉沉和面前的身穿鱼龙服男子调笑道。 陆忠没看赵高,随意一笑,拎起酒壶仰头喝下一口。 他与那双皮笑肉不笑的面庞眼神短暂交汇片刻,陆忠转过头望向宫墙之外万家灯火,缓缓说道:“那个人要回来了。” “乒”宫墙上的砖瓦挪动摩擦出细微声响,赵高尖声尖气道:“你当真?” 陆忠又喝了口酒,笑道:“现在已经到北梁青城山了,锦衣卫的弟兄们告诉我,他还从北厥拐了头虎夔回来,丢在青城山和一头雌夔配种去了。传闻那头虎夔是北厥暗相陆沉的坐骑。” 身穿鱼龙服的中年男子啧啧叹道:“我们这个国师,好本事。” “你今夜找我来,不仅仅只是告诉我叶宣要回来的消息吧。”赵高鹰眸微眯,寒意突显。 陆忠突然起身,握紧那柄绣春刀,从腰间拿下一方金龙雕刻的铭牌,正面刻有“叶宣掌持”,背面则是气势滂沱的一行“如朕亲临”四字! 司礼监赵高立即双膝跪地,大气都不敢喘息“他让我告诉你,把脑袋揣好了,如果你不想要他随时可以拿去当夜壶。” “臣宦官赵高,接国师令!”赵高尖声喊道。 谁知陆忠见此,忍俊不禁地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赵高也有怕的人?” 赵高缓缓站起身,眼神阴醫,并未答话。 陆忠摊手,表示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国师会说出这般话,出于对于和自己共事半辈子的老太监赵高身家性命的一丝关心,他还是诚恳道:“国师偏好自由,应该不会留在长安多久,你就夹着尾巴做人,收敛那你对那些个朝堂三四品官员的态度。” “还有呀……”陆忠压低声音道:“少收点贿赂。”说完,露出一副诡异微笑,提着酒壶转身消失在阴暗中。 徒留赵高一人独坐高墙,那一袭鲜红蟒袍久坐无言…… 时近金秋,夏末小雨同样落在这一片宫殿群。 赵高昂首前行穿梭在宫墙之间,只不过眉眼中有一丝忧愁。他熟悉地游荡过每一寸近乎铭刻在记忆中的路线,奉有皇命的他要前去御膳房监督皇帝饭食。 按理说走到赵高这般司礼监太保的地位后,此间小事已无须赵高事事亲为,可服侍骊阳现帝赵衡五十年来,赵高从未缺席一次。 因只有赵高能成为在心机深重,疑心沉沉的赵衡身边的红人,最得其信任。 而骊阳朝堂自见国伊始,太祖皇帝赵括便有立下后宫,宦官不可干政的祖律,有后世子孙皆要遵循,违者轻则剥削爵位,变成平民。重则踢出祖庙,以死减罪。 骊阳建立初年,便为宫廷中的宦官设置了内使监,下辖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司设监、御马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等十二个掌管内务的衙门,又称“十二监”。后来,骊阳太祖又将御用监改名为供奉司,并新设置纪事司、内政司。 十二监中的宦官掌有“司正、副正、掌内府一应礼仪,钦记御前一应文字;凡圣旨裁决机务,已未发放,须要纪录亲切,御前题奏;及纠劾内官内使非违不公等事”等职能。而十二监又已司礼监为首,即司礼监太保赵高为皇宫数千宫女太监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高冷着脸庞,脚步急促地穿梭而行,偶有成行成伴的宫女太监遇到了这一袭鲜红蟒袍,均是恭敬跪地,大气不敢喘。直到赵高离去许久,这些宫女太监心中才松下一口气,重新回归自己的活计中。 只有真正在宫廷中生活的人和那些早下地狱与阎王爷报道的死人才真切知道赵高的心狠手辣。折在这位白须白眉,脸白似鬼的司礼监手上的人命若是堆起来不比那北梁异姓王徐芝豹就少了。 赵高跨过宫门门槛,直接踏入御膳房中。 负责御膳的御厨和打下手的太监无一不跪地恭声:“赵公公。” 赵高颔首,在赵高点头之后立马就有太监搬来凳子。 那一袭鲜红蟒袍落座,扫视过摆在桌案上的山珍海味,各色菜肴。赵高轻声细语道:“拿玉碗来。” 片刻,立马有一名身着茶驼色服的太监端来一个玉碗。那位太监将玉碗放在头顶,声线没有丝毫尖锐,清脆明朗地说道:“赵公公,这是今日的膳食,我来给你介绍一番。” 赵高微微抬头,注视到眼前的太监生的唇红齿白,明眸皓目,高俊不凡。心中生出一丝兴趣的他掐指笑道:“那你说说。” “是”,那位太监领命,毕恭毕敬地指着摆在桌案上菜肴逐份介绍:“贵妃红、七返膏、金铃炙、御黄王母饭、通花软牛肠、光明虾炙、生进二十四气馄饨、生进鸭花汤饼、同心生结脯、见风消。” “嗯”赵高满意地点点头,从袖衣中拿出贴身的汤勺挨个菜肴品尝,就在赵高要吃到御黄王母饭时,那位俊朗太监急声制止:“赵公公,御黄王母饭乃是热食。公公内火攻心,想必是被政事所累,实在不适合吃这御黄王母饭。” 俊朗太监出言打断赵高的试菜时,御膳房众多太监以及御厨皆是捏了一把汗,再是幸灾乐祸,暗中冷笑。 这刚进宫的太监就如此不知礼数上下,怕是嫌自己命长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赵高不怒反喜,连连夸赞:“你有心了。”,赵高伸出手拂过那双清秀面孔,突然用力掐住,将他的面庞拉进,尖声道:“有心,但不是这么用的。念在你是关心哀家的份上,就饶了你的罪。” “在宫中当下人的,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为主子尝毒试菜理所应当。小聪明是好事,可小聪明用错地方可能就是坏事了。”赵高意有所指,饱含深意地看了眼那位太监。 轻描淡写的一眼就让那个太监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赵高轻蔑而笑,紧接的把剩下的饭菜尝完,再三确认饭食无误后便吩咐等待许久负责上供膳食的宫女端去。 临走前,赵高低头瞧见那位生的清秀面容的太监背部的衣服上满是汗水。“你跟我走一趟。” “是……!”俊朗太监叩首,起身弓着腰跟在赵高身后。他低头跟随赵高走过一道道门庭,始终不敢抬头望那一袭蟒袍。 那人终于停下脚步,脖子轻扭,尖细的声音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俊朗太监立即回道:“小的,姓魏名忠贤。” “忠贤?好名字。”,赵高负手于身后,突然发问:“你知道我本来可以杀了你而没杀你吗?” “小的愚笨,不明白公公的用意。”魏忠贤低头诚声道。 “因为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曾经的我。”赵高转过身,眼眸凝视这位和他年龄差了几十年的年轻后辈。 一如当年见到初入宫廷的自己一般。 “以后你就是我干儿子!” “是,忠贤拜见干爹!” 他,赵高,就是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第二十三章 此后江湖一百年 天上秋期近,人间月影清。 夜幕皎月下,篱笆竹院中,水缸里涟漪点点,水面上映照的除了月,便只剩下那薄衫白衣的少年。 少年神情坚韧,闭目长息,呼吸绵延,竟有几分道教古籍所描绘的“一呼一吸息息归根谓胎息”的奇妙异象。 不远处的树梢上,有一袭青衫仗剑守候,青衫少年就是已临武当月余的李承禄。而立身于水缸前的则是徐扶苏。 李承禄目光紧缩,凝视着下方那位白衣翩翩的少年郎。他和张道灵早早就在旁静坐观详。 张道灵耸低着头,若按以往习惯,这小道童唯恐早就神采奕奕地盯着徐扶苏的变化,只可惜这武当小道童见夜就睡,死沉死沉的,在怎么喊都叫不醒的情况下,李承禄也干脆放弃了。 只见水缸前的徐扶苏似睡非睡,额间眉心隐约呈现紫光。 徐扶苏闭眸而动,双掌张开放在水面之上,围绕一处方向顺势画圆,阴阳交接。此刻徐扶苏仿佛置身于玄之又玄,妙不可言的境界,心中默念《黄庭经》中的古语。 “心部之宫莲含华,下有童子丹元家……临绝呼之亦登苏,久久行之飞太霞。” “扑通,扑通。”伴随徐扶苏一字一语地心读《黄庭经》,他的心房处的鼓动愈发剧烈,如同雷声滚滚,雷霆咆哮。 就连在旁观望的李承禄都深感惊奇,他的视野中,徐扶苏所画圆由大及小,再由小及大,未有触碰到水面,却引起水缸中清水转旋。 李承禄忽然记起古籍中有语:心,五行属火,为阳中阳脏,主血脉,藏神志,为五脏六腑之大主,与四时之夏相通应。 反观徐扶苏身上的玄妙气象,李承禄才恍然大悟,徐扶苏是想用心阳正火之血去破除“镇”字符所给的极寒极冻。 徐扶苏心念同一,丝丝缕缕的心脉之血在他配合已黄庭经与太极阴阳协调的作用下缓慢驱驶心脉之血在奇经八脉中涌动不止,再汇于识海之中以壮灰焰。 李承禄费劲努力都看不透徐扶苏识海中的景象,只能从外能清楚见到徐扶苏的体表上腥红与湛蓝交替。 因为徐扶苏制造的动静而下玉柱峰奔赴武当山的张道陵和柳清风两人亦是目瞪口呆。 倘若有人能见到徐扶苏识海中的景象,必定会震撼。识海中,覆盖在万里紫海上的冰层让升腾而起的灰焰疯狂侵蚀,一点一滴的融化。 悬挂于空的“镇”字符金光流溢,散发出阵阵波动,却始终破不开钟罩束缚。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原本四散各地的灰焰汇聚成团,形成滔天火海之势朝万里冰川狠狠地砸下,以迅雷之速消融。 万里冰川下,紫气东来化作的本源紫蟒百丈身躯与灰焰同时撞击冰川,“镇”字符上已然出现零碎裂痕。 外界,武当掌教张道陵神色肃穆,目光始终徘徊在徐扶苏身上,忧心忡忡道:“世子殿下以心养火虽好,就怕火势大起,再难扑灭呀。” 李承禄面色凝重,转头问:“阳气过重,火势过高会怎么样?” 柳清风接话,沉声道:“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身亡,只不过还不用担心,世子殿下还有太极没有使用上。” 灰焰疯狂灼烧,燃化的冰层成水与紫海融为一体,一时间紫海浪涛涌动,此起披伏。而灰焰则是冲上识海上空的铭刻有龙虎山符箓的金钟,在触碰到刹那,金钟顷刻溶解露出内里的“镇”字符纸。 霸道的灰焰化为龙形直扑“镇”字符箓,刹那芳华间,符箓尽毁。灰焰火势更甚,隐约有要霸占徐扶苏识海的趋势。 只见紫海之上,一头百丈紫蟒沃出海面,向天咆哮。近乎同时间,灰焰汇聚的苍龙撞想紫气东来化作的紫蟒。 在两头天地灵物即将撞击时,情况突变,一缕气机赫然出现在灰龙紫蟒间,悄然旋转。 “以焰为阳,以海为阴,太极阴阳鱼。”,紧闭双眸的徐扶苏猛然睁眼,双眼分明显现一紫一灰。 徐扶苏身前的水缸中的清水以高速旋动,在一旁观望的三人注意到旋动的水圈中出现有一黑一白交相呼应,相铺相成的景象。 他虚掌按下,水缸轰然四分五裂,一股强大的气劲自徐扶苏为中心向周围荡开,愣是天才艳艳的李承禄都不由得为之兴奋。 张道陵与柳清风则是面面相觑,心中骇然。 在徐扶苏的体内,紫海尚存,只不过多出了一方含有阴阳两极的圆盘。 在众人看来,徐扶苏的眉心如枣印竖眸,先红再紫,白袍顷刻爆裂开来。 而徐扶苏的气息也是节节攀升,古铜色的皮肤上包裹着一层金膜。 武夫金身境,道门金丹境,皆晋升。 流露一身强横气息的徐扶苏站在早已狼藉一片的竹院中央,他眯起凤眸看向李承禄轻笑,伸出手朝李承禄微勾。 他欲要问拳李承禄,“李兄跟我说过,你自握剑伊始就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巧了,我自练拳起的那一天,我也觉得我是天下第一。” 徐扶苏侧头淡笑:“搭一手?” 李承禄坦然自若,纵身跃下树梢,走马如飞,直至徐扶苏身前。 只见李承禄突然间掷剑于空,黑剑电光下射,他手握剑鞘,黑剑稳稳落在剑鞘中。 李承禄将剑横在身前,剑眉微挑,笑语:“徐兄接剑!” 徐扶苏自然不愿自逞下风,伸出手掌轻轻抵在剑尖之上。 李承禄忽然跃至空中,抽出藏于剑鞘中的黑剑,悬空自旋,剑身连带李承禄周围形成巨大龙卷。 持剑少年轻声道:“剑出仙人跪。” 徐扶苏蹲伏下身,面朝黑剑。先是气沉丹田,再是画出太极阴阳圆,合掌为拳向上递出与那一技剑出仙人跪正面刚上。 “轰!” 一时间风尘飞扬,巨烈的波动仍是没有吵醒熟睡中的张道灵。 张道陵一脸期待,感叹道:“一代新人换旧人,师弟你觉得他们两以后在江湖里成就几何?” 柳清风望了眼那竹院中以拳抵剑的徐扶苏,和剑意凌然有冲天之势的李承禄,从容笑道:“此后百年江湖,世子和这位李承禄,稳坐天下前三甲,只不过能不能敌得过宋长生,还该另当别论。” 天骄之战,以平局收官! 第二十四章 出门已是江湖 柳清风清晨迎风习剑,剑出风鸣,自有一番堂皇气象。练剑完的柳清风溜达到了龟驼碑之下,正好瞧见了蹲在龟驼碑下不知在看什么的张道灵。 柳清风虽是目盲,却对气味极其敏感,张道灵身上有南岩宫龙头香独有的气味,辨别出来张道灵自然不足为奇。 这位地位仅此于武当掌教的目盲道人悄无声息地跑到张道灵身后,伸手轻轻一拍。 这一拍倒是把蹲在地上看蚂蚁的张道灵吓着了。小道童扭头,原来是柳师叔,松了口气道:“柳师叔,你别老鬼鬼祟祟地跑到我身后拍我肩膀,很吓人的。” 目盲道人探出头,好奇的问:“小师侄,你在干什么?” 张道灵撇过脸,失落的嘟起脸,小声道:“还能干什么,看蚂蚁呀。” “哈哈哈哈哈”,柳清风朗笑,摸了摸张道灵的脑袋,惹得后者忙声抱怨,摸头长不高。 柳清风笑眯眯,问他:“世子和李承禄呢?” 张道灵兴致不高的回答:“估摸在玄岳宫呢。” “哦,那你怎么没去呀。”柳清风打趣道。 “柳师叔你就是明知故问!故意气我的是不是?”张道灵苦着脸,惨兮兮道:“待会还得去南岩宫看香呢,柳师叔你下髽髻山……”,他转身想对身后的目盲道人讲话,乍一看那里还见柳清风人影,这下小道童更是心烦意乱了。 柳清风离开龟驼背,一步踏到山巅,一步入玄岳宫。 在玄岳宫宫殿上举酒共饮的徐扶苏和李承禄都察觉到了柳清风的到来,朝他颔首致意。 柳清风坐在两人旁边,从道袍长袖中掏出一个酒坛,目盲道人轻笑:“山上有桂花,早年酿的桂花酒,试试?” 徐扶苏率先接过酒,揭开坛封,仰头喝下一口桂花酒,仔细品味。 酒香醇浓厚,桂花香浓郁,入口甘甜,是好酒! “好酒”,徐扶苏称赞道。 “有那么好吗?”李承禄鄙夷地看了眼徐扶苏,从他手中接过酒坛,同样灌下一口。 “怎么样?”,柳清风和徐扶苏兴致勃勃地期待他的反应。 那一袭青衫的孤傲男子没有言语,仅是竖起拇指,以指答话。 柳清风会心一笑,“世子殿下,腿疾治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徐扶苏眺望远处重岩叠嶂,“下山,去江湖好好玩玩,如果可以我还想学剑。” “见过你们这般剑客使剑的风采,羡慕嫉妒得恨。” “谁年少不想仗剑走江湖,以三尺锋芒敬天下。”徐扶苏又灌下一口酒,感慨万千。 李承禄嗤笑:“徐兄,我承认你练拳的天赋古今少有,可是这练剑你练的太晚了,就算练出了门道也断然不会胜过我。” 前者白了李承禄一眼,才道清其中缘故:“老徐说过天下修行人中唯有剑客最为风流,武夫虽强过三教半子,但终究是没有那剑气剑意剑招写意风流。” “老徐最喜欢称本世子风流倜傥,那就没有不练剑的道理。” 李承禄和柳清风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有质疑这位年轻世子的话语,甚至是心高气傲的李承禄都对徐扶苏有种莫名的自信。 冥冥之中,他仿佛察觉有天机诡变,一切都不一样了,在李承禄没有剑问武当前就只认为自己就以后的天下第一。 但在见识过柳清风的一剑风鸣和徐扶苏的问拳之后,唯我无敌的剑心似乎有所动摇。 他微微摇头,抛去脑中繁杂心思,重新稳固剑心。正如徐扶苏所说,他自练拳起便觉得自己能天下第一,他李承禄没有认输的道理。 三尺青锋在手中,他的剑就是天下第一! 柳清风举过酒坛,轻声笑道:“世子殿下,我听闻掌教师兄说过你擅长书法,尤其是柳明权和张伯芝的楷书,草书。” “练剑如练字,殊途同归,些许你可以在上面多下点功夫钻研。” 徐扶苏持无字玉扇抵住下颚,似乎在琢磨柳清风的言语。过了半响,回过神来的他恭敬地朝柳清风作揖拜谢:“谢过柳师叔。” 柳清风洒脱一笑起身,背向两人随后纵身跃起,御剑而行出了玄岳宫掠至髽髻山神殿。 李承禄随之起身奔去,徒留徐扶苏一人独自坐在空旷的玄岳宫前持酒而望。 李承禄曾经告诉过徐扶苏,武当有座山,名为天门。他悟有一剑,以武当剑问武当剑仙柳清风! 那一日,李承禄问剑武当。 髽髻山山峰倒斜,至此武当七十二峰朝大顶,唯有一山不朝金顶。 其中气象千变,不足人道,究竟是谁一屁股坐歪了髽髻山,是那新江湖的剑客李承禄还是早登武评的天下第十一的武当剑仙柳清风。 除去徐扶苏和武当掌教张道陵等寥寥几人外,无人知晓结果。 徐扶苏收回看那髽髻山的风尘滚滚的目光,仰头喝净最后一滴桂花酒,面朝夕阳落日。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同一日在李承禄问剑武当后,北梁世子徐扶苏以金身境下山入江湖! 有烟火人间之称的长安城,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进。 车厢內,唯独喜好青衫的读书人破天荒地换上了骊阳王朝二品文官的官服。他不再披散头发,而是头别一柄玉簪。 年轻的读书人怀中躺着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孩。 青衫读书人一路上只是闭目养神,从未和驾驶马车的中年男子说过一句话,却让那名身着鱼龙服的男子始终不敢松懈大意,因为车中坐的不止是当朝国师还有未来的储君! 等到终于瞧见那方刻有“长安”的牌匾之时,陆忠才恭敬地出声道:“先生,长安到了。” 坐在车厢中的叶宣睁开那双凤眸,深邃的目光打量近在咫尺的巍峨城池。他简单的回应陆忠一句:“嗯,知道了。” 十里官道旁跪立有两人,一人白眉白须,鲜红蟒袍。一人则是跪在这鲜红蟒袍身后,面容清秀。 赵高叩首于地,额门紧贴渗着微凉的青石板砖,畏不敢言。 那辆马车无视两人驶过,车厢中的人连帘子都没有掀起来。 永嘉六年,瑞雪前夕,国师叶宣携太子赵晓入长安! 第二十五章 瑞雪兆丰年(贺新春,大章节!) 赵晓睡醒时,发现自己和师傅已经抵达了那座天下最为繁华巍峨的城池,长安。 叶宣慢丝条理地替他捋顺长发,轻声道:“小曲儿,以后你就是这个天下的储君了。” “先生,我不想当储君,我想去闯荡江湖!那才好玩!”赵晓竖起拳头挥舞,天真无邪道。 替他盘好头发的叶宣浅笑,伸手摘下自己的发簪别在赵晓的头上,“这些话你可以跟先生说,唯独不能让别人听了去”。 赵晓面露疑色,困惑道:“那马夫叔叔呢?” 叶宣摇头,“他听不到的,也不敢听。” “记住先生的话,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就跟着做。碰到了那位身穿龙服,有胡须的男人,你就跪下喊他父亲。” 赵晓乖顺地点点头,对于他的身世早在北厥平阳州见证了血案之后,叶宣便如实告诉了他。他之所以姓赵,并非巧合,而是真真切切的就是那骊阳现帝赵衡的嫡子,也就是当今骊阳的太子。 只不过他从小就把自己当成孤儿惯了,从未想到自己还有父母。即便是叶宣给过赵晓时间去接纳,但此刻赵晓仍然感觉恍惚。 马车驶进长安城,穿过朱雀大道直进皇宫。 一路上,赵晓趴在车窗处向外探头观望。叶宣眼神温柔,透过赵晓,目光掠过长安街景,他低头一笑,还是和六年前一样。 赵晓将半探出的身体收回,转头看向叶宣,“先生,大师兄的父亲是不是北梁王,大师兄就是北梁世子。” 叶宣面露微笑,轻轻颔首:“没错,你大师兄就是北梁世子,亦是你的臣子。” “北梁王就是你的徐叔叔,是骊阳权柄最为显赫的藩王,也是这座天下百年难一遇的异姓王。” 叶宣嘴角微翘,勾了勾赵晓的鼻子,望着眼前这副越来越和赵衡相似的面孔。他少有用生硬严肃的语气言语:“小曲儿以后可不能再随意称呼了。” 些许是察觉到叶宣语气中的严肃,赵晓“哦”了一声,低下头小声嘀咕:“要是能让我大师兄当皇帝该有多好。” 赵晓的无心之语,放在叶宣耳边却着实让这位骊阳双壁之一的国师神情微愣。不过,叶宣气量不俗,“天命难测,是你的谁都拿不走。” “先生,但我不想拿呀?”赵晓愁眉苦脸道。 叶宣邹了邹眉头,眼眸深邃,沉声道:“是你的,就是你的。小曲儿你真的能做的到拿得起,放得下?放得下吗?”,叶宣自语,似乎在问赵晓,似乎又在问他自己。 赵晓没有见过叶宣这般深沉,仿佛像一方没有底的幽潭,令他陌生。可赵晓却坚定地回答:“先生,我对当皇帝真的没有任何的心思。” 叶宣抬头憋过赵晓一眼,赵晓畏惧地缩头,不敢说话。叶宣伸出手摸了摸赵晓的脑袋,出乎赵晓意料的是,先生并没有责怪他。叶宣叹息,一字一顿:“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清,古今多少人都难有抵御那个尊位的诱惑,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那先生呢?”赵晓突然疑问道。 叶宣笑而不语。 马车穿过德胜门,通行无阻,人流愈渐稀少。赵晓也没了向外瞧的兴趣,只是将身子略微靠近叶宣。 “先生,外面好多穿着甲胃的士兵,比我在北梁府见到的还多。”赵晓边说着,边将头埋在叶宣怀里。 叶宣没有对赵晓的行为有所呵斥,在马车又继续行进近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停下了。 马车前,身着翼善冠皇服,头顶乌纱折上帽的明帝赵衡负手而立,身后是文武百官以及骊阳王朝先帝赵括十八子嗣中除去赵衡为现帝外仅存的藩王赵惇。文官中以李陆为首,纵列而排,武官中因北梁王在外驻守边关及两辽总督宋黎驻守海关紧防倭乱没有入长安迎接太子外,百官俱是到场。 明帝赵衡身旁站立的皇后早已透红了双眸,右手紧紧地握住赵衡,左手则是在拂面强忍不失礼仪而哭泣。 赵衡贴心地拍了拍皇后姚瑶的手背,宽慰道:“儿子要回来了,当娘的怎么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呀。” “不要怪朕,当年朕冒着天下之大不为和以骊阳皇朝国运为赌资,与徐芝豹赌,与天赌。我赢了,北梁八将去四,徐芝豹的势力元气大伤。我唯恐徐芝豹造反,不得已才让叶宣把晓儿带在身边,直到我登基大统,巩固帝位才敢把他接回来。” “嗯”,姚瑶玉齿轻启,她自知赵衡的不易,明懂事理的回应赵衡。 赵衡见姚瑶无恙,才收回目光,移向马车。 只见车帘掀起,首先钻出马车的是一袭青衫,没有玉簪固定发式的叶宣披头散发。 赵衡轻哼笑语:“国师还是不走寻常路呀。”赵衡调笑完叶宣,目光看向他的身后,原来赵晓躲在赵衡身后不敢露出脸来。 躲在高挑读书人身后的赵晓,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一丝沁凉。赵晓抬头望天,是天降初雪。 这是他在长安见到的第一场雪。 负责宫廷礼仪的司礼监太保赵高,跪立在边上,起声恭贺:“太子回归,储君得立,国本已定,恭贺皇上。” 接下来便是百官齐声祝贺。 永嘉六年末,流失在外六年许久的太子赵晓重回长安。 自武当山下山远游,时间匆匆而过,由一叶知秋到雪漫河山不过是一夜之间。 曾经稚嫩的少年郎也已在江湖的大风大雨中生了胡渣,有了些许男人味。走南闯北,遭遇拦截堵杀不计其数,大都为山中毛贼,若有碰到打不过的,徐扶苏能逃则逃。 原本出门的那身紫衣锦纹服早已在多次生死厮杀中毁坏,而徐扶苏早已换上了羊裘大衣。羊裘大衣不如在北梁时所穿的那些狐裘来的暖和。但出门在外,能不冻死就是万幸了。 大雪纷飞,荒山小路中,一位面容尚许俊秀,却一胡渣子的男子缓缓行进在小路上。每一步都深入在雪堆里,举步维艰,却又顽强的迈出一步又一步。男子身上衣服略微单薄,仅仅是衣服的随意堆砌。 他的嘴唇早已干裂渗血,头顶的毡帽上有层层积雪。男子在踏出一步后,停下,取下别在腰间的葫芦。男子猛地打开葫芦盖子,仰头,竟没有一滴酒水落下!男子粗鲁的拍了拍葫芦底,过了一会,失望的丢去葫芦。骂骂咧咧:“他娘的,酒都没有的喝。我.....” 胡渣男子就是徐扶苏,他本想指着地上的葫芦还想继续骂,转念仔细想想不该如此,“先生见到了,该拿出戒尺打我了吧。”他再憋了几眼小黄葫芦,终于是弯下身子捡起来,再别到腰间。 就在此时,寂静的草丛里,“嗷”传来一声兽吼。山林震啸,一头吊晴白额大虎扑出,声势骇人,速度极快。就在即将扑到男子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男子嘴角流露出不屑的微笑。千钧一发之际,虚空中刀光一闪,老虎尚且还在空中,却尸首分离,硕大的虎头坠落在雪地上。 “等你很久了,畜生,跟了小爷这么久,稍微露出破绽就如此迫不及待。”男子灿烂的笑道,即便动作过大撕扯嘴上干裂的伤口愈大,唇上鲜红。男子的手上的大砍刀在刚才对猛虎枭首时断裂两半。男子勉强用只剩下半截的砍刀撑起身,走到老虎躯干断颈出,伸出舌头贪婪的汲取脖颈留下的血液。 约莫半个时辰后,徐扶苏恢复了力气,扛起大虎一瘸一拐的赶路....... “风紧,扯呼,雪路不好走呀!” 徐扶苏不知行进了多久,隐约见到寒风重重中有一家酒肆。厚重棉衣包围的只剩下鼻子空隙的徐扶苏,将背上扛着的大虎放下。拖住大虎的尸体,朝着酒肆方向迈开大步跑去。待到近处,徐扶苏方才看得酒肆全貌。羁旅酒肆大概建了有些年头,外部长期受风雪摧残破败,就连酒肆店招也在大雪里抖动。檐下泛黄的灯笼摇曳,散发出微弱的光亮。徐扶苏呼了一口气,抬腿进入了这家“老翁客栈”。 “店家不会真是个老头吧。”徐扶苏小声嘀咕,他走到客栈里,一股久违的暖流袭来。随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佝偻的从柜台出来,笑着迎上徐扶苏: “哟,客官可是来借宿还是讨口小酒喝喝便走。”说话时,言语时不时憋向他身后的大虎之躯,神色如常。 徐扶苏正狐疑其中是否有诈,老头又接着说道: “老朽常闻该山上有一头高壮如牛,浑身黑黄相间的花纹,胸腹部和四肢内侧有几片白色毛斑。老朽刚瞅了瞅壮士身后的大虎,与邻里街坊描绘的吃人大虎相差无几。老朽替乡里人家谢过壮士了。”老翁俯下身,拱手致谢。 “老翁莫谢,这猛虎暗中跟随我许久,借机于我松懈之时想捕杀我。可曾想到我早料猛虎心思,故露出破绽。一刀劈下它的头颅。”徐扶苏谦虚的回礼,大笑。 “不过老翁酒肆,居于深山,何来邻里?”徐扶苏神色一冷,疑问道。 “哈哈哈,壮士如此没甚意思了,老夫何时说过邻里是山中人家。山中小户要么就是跑下山去安居,要么就是被猛虎袭击,生死无人知。”老翁不急不燥,缓缓道来,伸手捻了捻自己的长须。谈笑风生,颇有高人姿态。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老翁悠然笑侃,转身招呼后厨,赶紧上来小菜,顺便把大虎处理了。 妙语惊人,徐扶苏思至自己与自家先生何尝不是相隔天涯,心中总是牵挂先生这些年过的尚好?公明连忙起身,“老先生雅言,甚有道理。” 老翁乐呵呵,也不答话,此时一位小二端着热腾腾的面汤从后厨小步跑来,麻利地放在他的面前。习惯性一甩肩上的帕子,毕恭毕敬言:“客官慢用。” 徐扶苏用筷子夹起一条,吹了几口,“哧溜”,面条下肚。寒冬夜里一碗面条,暖人心意。他满足的吸了一口气,朝小二竖起大拇指,小二抱拳,转身又走入后厨。 “老翁,面汤做的不错,就是少了肉。” 老翁略有些抱歉的对徐扶苏道:“壮士,酒肆经营实属出多入少,平常仅卖些面汤。至于这肉.....”老翁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无妨,肉这头大虎不就是么。老翁酒肆里可有小酒?浊酒劣酒都可。” “有的有的,酒肆没有酒可还得了,不过也就仅剩下老夫自留的几坛自酿家酒。莫嫌弃,莫嫌弃。”老翁摆手道。 “哈哈哈,你这老头坏的狠。君子不夺人喜好,大虎虎皮我用来做一件防寒御暖的大衣。肉分五五,一份干煸行路时充饥,另一份则赠与老翁。毕竟开门做生意的,光有面试,无肉,客人不得欢心。”徐扶苏大气的将大虎托给店小二,可还别说这店小二拖着几百斤的大虎丝毫不费力,让徐扶苏啧啧称奇。 老翁年龄七旬有余,行步起来仍生龙活虎,矫健。不得一会便从柜台里拿出几坛老酒。 他熟稔的举起酒坛,在桌上摆了两口大碗,酒坛倾斜,顿时芳香四溢。徐扶苏闻酒坛中浓厚酒香。咂巴咂巴嘴,酒饮犯了。按耐不住的举起已经装满浓黄酒液的大碗,大口喝下。醇香浓厚,吞服下咽后,莽劲上冲。徐扶苏刹时脸颊通红。他询问老翁,“这酒?” 老翁不似徐扶苏一般大口灌酒,轻轻小嘬一口。“此酒名为杜康。” “哦?老先生说的可是酒家老祖宗杜康?”徐扶苏酒劲一上,微醺问道。 “壮士喝的急了,杜康酒以酒色分层理,老翁这杜康酒黄,比不上那康王府里的好酒咧。”老头坦言。 在老翁言那杜康酒的层次乃及历史,徐扶苏已经接过老翁手中酒坛,自顾自的倒酒。 几杯下肚,徐扶苏迷醉不省人事,喝酒兴起就要落笔写字,嚷嚷道:“老翁,给我拿一份纸来。” 老翁眼神温和的看向面前的男子,摇了摇头笑道:“年轻人,还是毛躁了。老朽都说这杜康酒酒色即酒劲,浓黄黄酒却最为地道呀!” 言罢,转身走向柜台出真的就拿出了那么几张宣纸和笔墨。老翁将纸放在徐扶苏面前,而后者已经是半醉半醒,醉占的更多。老翁笑道:“请真武落墨!” 徐扶苏仿佛没有听到老翁的话语一般,些许是真的喝醉了,摇摇晃晃地握住毛笔,在宣纸上潇洒写下一行字。徐扶苏落笔就倒,直接趴在酒桌上呼呼大睡。他身旁的窗户呼的一声被吹开,寒风夹杂的几朵雪花飞入。 老翁连忙踱步上前关紧门窗,生怕吵醒桌上熟睡的男子。可当老翁转身的时候,他愕然了,雪花漫天化为一粒粒银子。 老翁惊讶的张了张嘴,低声喃喃:“黄金屋呀。”视线瞟向爬在桌上的徐扶苏,他抚须笑言:“好一个,乾坤福满堂,岁月人增寿。” “老翁承了你的情,又可延年益寿了。”老翁躺在柜台的靠椅上,一摇一晃。“寿灵就有千岁不止,今再增五百。老头子为这江山抄了一辈子的心。这天下还是姓赵,且再看看.....”手里揣着两粒金豆老翁眯眼端详那不知真武而见过真武的少年写下的字,大笑开怀。 “岁末将至,敬颂冬绥。煮酒温茶,满饮此杯。大雪将至,万事如意。” 第二十六章 枕风宿雪,冬入庐江 徐扶苏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雪地里。昨日之景如梦,他起身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做工精美的虎皮大衣。还有包装好了的干煸虎肉,徐扶苏顿时清醒,“老头果然坏的很,莫是我醉后呼噜太大,惹恼人家了被扔出来,可也忒缺德了吧。下次再遇到那老翁,可把他剩下几坛酒也喝完。” 遥远的庐江郡里一家面馆,“阿秋!”沉迷于梦境美人婀娜多姿的老翁惊醒,大大咧咧的骂道:“那个兔崽子背地说我坏话。” 扶苏在雪中赶路三天三夜,一路沿长江往东行,来到庐江郡。 男子把玩手里的刚随手从城守卫钱袋里偷出的银子,自语道:“听说康王府里有奇珍异宝,最为瞩目的就是有人称“明月珠,径三丈,光照万里”的隋侯夜明珠。” 此为便是刚入庐江郡城的徐扶苏,庐江郡大街的繁华不亚于天府之国蜀地。他步行在街上,看来往的行人。在未入江湖前,徐扶苏就对书上江湖志中描绘的那些江湖大盗,金银财宝如探囊取物,心想要不要潜入康王府里盗窃那夜明珠来瞧上一瞧。 “驾!”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来人行事匆匆,想来是传达前方战事的斥候。徐扶苏身形一侧,躲开军队。 “啊!”五米不远处,有位妙龄女子被退往的行人推到在地。可见周围行人都已避让到安全的地方,女子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抬手抵抗。马匹上的带队领头,见女子不慎倒地,没有拉停下马,反而是加大力道抽向马匹加速。马上的领头凶戾一笑,就在女子生死攸关之际。原本在一旁想要作壁上观的徐扶苏,实在看不下去。 当下徐扶苏施展身步,如游蛇般穿梭马队里,单手提起女子后退几步。领头见此,恶狠狠的盯了这个阻碍他兴致的虎皮男子。但也不做过多的停留,马不停蹄的朝康王府奔袭。 徐扶苏与那将士冷眼相对,暗自决定夜潜王府盗那隋王夜明珠,“这皇帝的弟弟府里的士卒就这般嚣张跋扈?” 怀中少女仍保持掩手遮面的姿态,仅感觉自己的腰被轻轻一握,有几片刻放空。少女缓缓睁开眼,微眯的透过指缝间,身旁搂住她的是一位高俊的男子,脸上掺杂的些许胡渣,原本样貌五官清秀,此时在少女心中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少女心中江湖沧桑游侠,他穿一身黄白相间的虎皮大衣,眉宇中流露神色姿态与书上江湖的大侠相差无几。 搂住她的男子,终于注意到了少女的动作。他稍做反应,回过神来,连忙松开少女。男子似有些尴尬,忍不住挠了挠头。才开口道:“姑娘,没事吧。” 少女见男子囧态,欢笑更甚,少女本就不喜三从四德,兮兮作态。当下大胆的踮起脚,伸出白皙的小手捏住这个刚救她性命男子的脸。捏了又揉乐道:“谢谢大侠啦,大侠好可爱,与书中的不太一样呢。” 徐扶苏虽闯荡江湖三年有余,少侠心怀最甚。偶遇歹徒猥亵良家妇女,免不得出手相助。可大多数人,皆是“恩公,恩公”恭敬称呼,再多莫过于赠与面饼略表谢意。怎奈面前青衣小女子如此大胆,他这个少侠随即两颊通红。他的抬头视线对上了好奇的打量他的清秀少女,少女眼睛水汪汪,像夜中的璀璨星辰,再细细一看。女子窈窕身姿,配上青丝莲纹长裙,虽然单薄,可女子神色如常,丝毫不受影响。扶苏刹时觉得她是“世间奇女子”。少年心田里悄然种下一颗年华情窦初开的种子。 扶苏怯生生地问道:“姑娘,书中大侠是何样?” “当然是飞檐走壁,侠肝义胆,江湖里行侠仗义,战场上杀尽宵小,取不世功名,不贪升官俸禄。”少女如是道,还不忘举起手,眉头紧皱,故作杀气。 “那姑娘的大侠,我且妄得姑娘谬赞。”扶苏思虑一番,客气道。 “莫要纠结的啦,以后做到了就不是谬赞啦,大侠,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小女子请你去吃庐江郡城一绝!”少女望向徐扶苏,拉起他的手臂就要往前走,抬手间,袖子稍稍滑下,一根红绳绕在少女腕处,冰肌入骨。 扶苏看痴了,脚步轻浮,任由女子拉去。两人在街上穿梭,少女领在前。路过一座小桥时,少女突然转身朝着扶苏笑道:“对了,还没有请教大侠的大名。” “啊?”愣神的扶苏被突然的询问叫醒,连忙答道:“我......叫徐扶苏。” “哈哈哈”少女轻咬玉齿,嘴角上翘,爽朗笑道:“看出来你姓赵的啦,你腰间别的那个玉佩。”说完,她指了指扶苏。 扶苏会意,点点头。 “我叫魏蒹葭。”少女道。 他疑惑道:“嗯.....为什么姑娘要取有植物的名字。” 少女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真笨,可半点没有大侠风范诶,字如其意,我很喜欢蒹葭。” 被少女调侃的徐扶苏,顿时觉得该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尴尬笑笑。 “你腰间的那个葫芦是用来装酒的吗?” “嗯”扶苏柔声答道。 “大侠游江湖,的确的有些装酒的酒壶。勉强有些大侠风范吧。”魏蒹葭走在前,负手点评道。 扶苏无奈,看着这古灵精怪的青裙女子,摇了摇头。 魏蒹葭说的庐江郡城一绝,在扶苏询问后,女子告诉他是一家小店铺的阳春面。店铺的老板是一名年过七旬的老头。他家的阳春面在这庐江郡城数一数二。扶苏听到魏蒹葭所说的七旬老头,不由得记起山中奇遇,心里有些犯憷。 那家店铺居于庐江郡市井小巷里,地位隐蔽,可当两人来到小巷时,天已渐暗。灰暗的天穹,层层铺垫落雪。少女魏蒹葭带着徐扶苏走到店铺门前,徐扶苏好奇的瞅了瞅店铺门匾,于那晚遭遇的店家不同。他注意到店家两边些许是前年对联上写到:“春满乾坤福满堂,天增岁月人增寿”,那晚的酒家是没有对联的。扶苏不禁有些失望,一股酒香自喉咙回馈,久弥不散。 “真想再喝那酒。” 魏蒹葭见徐扶苏发呆,踹了他一脚,扶苏吃痛。魏蒹葭顺势把他拉到店里,她将徐扶苏按在靠内餐桌旁的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对柜台出吆喝:“掌柜咧,要两碗阳春面。” “魏蒹葭小丫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爷爷这几天可是烦闷的很,你来了可好好陪陪爷爷”人未至,自柜台出传来一个老人的话语。随后,店家掌柜朝着后厨吼了声:“赶紧上面,别让我小芊儿等急了!”不久,一位老翁走了过来,徐扶苏怔怔的看向老翁,刚想张口说话。老翁对上徐扶苏,扶苏仅记得老翁对他眨眼。扶苏总觉得老翁身上有熟悉的感觉,似乎就是山上遇到的店家掌柜。可当他回忆那晚场景,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哟,啧啧。”老翁斜着眼,调笑少女,“老头子我说魏蒹葭这么急躁,原来是有相中心上人了呀。” “掌柜爷爷,你要是再调笑我,我不理你了。”魏蒹葭虽举动大胆,但听见掌柜的言语,终是妙龄。小脸憋的通红,徐扶苏见状狐疑。魏蒹葭憋了憋一旁正襟危坐的徐扶苏,“哼。”小嘴嘟起,煞是可爱。 “哈哈哈哈”老翁见少女实在可爱,不禁大笑。这一笑,魏蒹葭的脸愈加红彤彤,与那阳春时节熟透的苹果,一样动人。 最后,魏蒹葭忍不下憋屈,举起凳子就是要扔过去,吓到老人拔腿就跑。一老一小,活宝两个。徐扶苏也捧腹笑的不停。 第二十七章 腰间明珠弹山雀 不待一会,小二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追击老翁未果的魏蒹葭急不可待的从盘中取出一碗阳春面,哧溜,哧溜就吃起来。鼓起的腮帮,还不忘提醒徐扶苏道:“徐扶苏,你快吃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好”徐扶苏提起筷子也疯狂吃起来,不得不说这面的味道是真的好,当然了还是魏蒹葭姑娘好看。看着她,吃下一万碗面都如探囊取物般简单。“吃面就是吃面,怎甚又想起盗窃。”徐扶苏心中暗暗嘀咕,不过,他偏头看了看正在努力“果腹”的魏蒹葭姑娘,姑娘侧颜夹杂胭脂的俏粉。 几碗面下肚,魏蒹葭满足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颜如花,“饱了”。看向一旁还在慢慢吃面汤的徐扶苏。猛地拍了他的肩膀,“咳咳”一口面条从鼻孔喷出,徐扶苏没想到魏蒹葭姑娘的力劲.....猝不及防之下,丑态尽显。 魏蒹葭指着他,幸灾乐祸。或许是用力过大,魏蒹葭捂住自己的肚子,才勉强止住大笑。 满脸黑线的徐扶苏:“......” “对不起呀,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带你去看美景。”魏蒹葭将她的小脑袋靠上徐扶苏,对他小声道。 徐扶苏刚想开口询问,少女竖起手指,示意他嘘声。她左瞅瞅右打量,确定四下无人。起身跑到屋外,扶苏追了上去。少女绕过店铺,低头搜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好像搜索无果的她,气的跺了跺脚。 “掌柜爷爷把梯子藏那里去了。哎呀哎呀”魏蒹葭蹲下,捂住自己的小脑袋,气闷闷的。 “你想上去屋顶?” “对了,我怎么忘记了”魏蒹葭敲了一下自己的额门,把徐扶苏拉到她的身边。抬头望向被叠了几厘米的雪堆的屋顶。她眼神狡黠的瞟了瞟徐扶苏,点点头。“你能把我从马队里救下,应该会武功吧?” “嗯?” “带我上去吧。”魏蒹葭抓紧他的衣袖摇摆撒娇道。 徐扶苏正好奇为什么掌柜的会把梯子藏起来,现在看到魏蒹葭姑娘的神态,心里大约有了答案。飞檐走壁,尚且简单!高俊的男子勾搂住少女,纵身一跃,脚踏隔墙,和少女跳上了屋顶。少女兴高采烈的拉着徐扶苏和她一起坐下,她微闭双眼,张开双臂,深深一口呼吸。 扶苏极目远眺,沉寂的庐江郡城,偶尔有几星星点点篝火灯光。些许还有未眠的百姓人家,城门已关,战乱四起,他也有所耳闻。远在东京开封,那万人之上,一言九鼎的人正在抵抗那南下的金兵。而来逃难的百姓纷纷前往庐江郡,今刚入城之时,城外已经有三五成群,举家前来难民。 徐扶苏悠悠叹息,天下太平之世还能维持多久呢? 少女聪慧,耳边依稀传来徐扶苏的叹息。她睁开眼,歪着脑袋,两条小辫子垂下,问道:“怎么了?” 徐扶苏耸耸肩,眯起凤眸轻声调笑道:“我是一个盗贼,你怕不怕。” 魏蒹葭侧过脸,看向徐扶苏:“那你盗来的钱财呢?” “路上碰到一些人,就把银子给了。” “那你已经做到了大侠的一半了诶”魏蒹葭数着自己的纤指,“一,飞檐走壁,你已经做到了。二呢,你说你是个好的盗贼,且算你已经达成行侠仗义了。再做完后面两个,那就是大侠了。” “大侠?” “嗯,心里的大侠。”魏蒹葭坐在高高的屋檐上,小巧的绣花鞋悬在空中,上下摇晃。漫不经心的回答徐扶苏的问题。 “我听闻康王符里有一个隋候留下的夜明珠。” “我也听过咧,不过没见过。邻里人家说那颗夜明珠即便在夜里,也能让屋宇透亮如白昼。”魏蒹葭抬头仰视站起身的徐扶苏,脆生生的回答他。 “那你等我片刻,我让你看康王府的夜明珠。”不待魏蒹葭有所反应,徐扶苏转身朝城中奢华荣贵的康王府掠去。 魏蒹葭对消失在视野里的徐扶苏,小声的说:“诶,小心点......”,说完便后悔了,因为她好像注意到掌柜爷爷养的名为“凤凰”的山雀盘旋飞起,山雀毛发稀少,令人瞩目是它的头上光秃秃,似乎是听到屋顶处有人,它飞来巡视。魏蒹葭吓的立即爬下身子,她曲着身子,畏缩与雪堆平行。 “啊啊啊,怎么又是这只傻鸟,上次啄我痛死了,秃傻鸟。”魏蒹葭心里把“凤凰”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默念:“别发现我,别发现我。”少女双手合十,小心翼翼的祈祷。 盗取成功归来的徐扶苏,施展身步,瞬息而到魏蒹葭身边,看到她佝偻自己的身板,缩在一小雪堆后面,心感疑惑。他出声问道“你怎么蹲在这里?” “啊,嘘!嘘~”魏蒹葭惊讶的叫呼出声,转身一看是徐扶苏,眼神狠狠的瞪他。 扶苏一脸迷惑,魏蒹葭压低声解释:“掌柜家有一只怪鸟,啄人可疼了。” “你是说它?”徐扶苏指了指她的身后。 少女见到徐扶苏的动作,僵硬的扭动自己的脖子,一头秃毛怪鸟正在背后盯着自己。那怪鸟鼓动双翅,风力吹向少女。 然后,徐扶苏见到了让他血脉喷张的场景,长裙纷飞,裙中光景妙不可言。 徐扶苏不动声色的抹抹鼻子流下的暖流,默默不语,安静欣赏。 “你这个死变态鸟!”魏蒹葭恼怒,眼眶打转,喝道。 “凤凰”:“.....” 徐扶苏:“......” 唤名为“凤凰”的怪鸟,见人类的女子怒斥它,火气也蹭蹭上来,欲飞去啄少女。吓的少女连忙遮住自己的脸。此时,徐扶苏动了,取下腰间的隋候明珠,捏住宝珠,巧用劲道,弹飞。一道璀璨的光芒闪过,怪鸟没反应过来,只感到脑壳吃痛。紧接着眩晕感淹没它的意识,在空中蹬了两下,直线堕落到下方的雪里。 “怎么样,好看么?”徐扶苏耍帅完毕,炫耀自己。 魏蒹葭:“......”她猛地看向徐扶苏,竖起手指。 他躺下,仰望夜空。魏蒹葭也跟着他抬头,只听那位痞里痞气的江湖大盗说道:“我家先生小时候告诉我,他一出生便守护着历代星辰。他有一个很爱很爱他的姑娘,后来那个姑娘因为他死去了。我家先生难过于没有给予她应有的,他在她的头七编了一道星河。” “哇,听起来好厉害诶。”魏蒹葭双手托着下巴,回道。“那你家先生岂不是仙人?” 流厉多年的大盗满怀遗憾的说:“是呀,在我看来先生就是仙人。我问他先生是如何编制星河的,先生不回答我,笑而不语。反而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我,说我以后大有作为。” “好像见下你家先生,他一定懂很多道理吧。” “他是天底下道理厚重和大地一样的先生。”徐扶苏喃喃,而后声音渐小,他沉睡过去。 魏蒹葭眼神温柔,也躺下依偎在他身旁。 次日,“好呀你,你你你,居然和男人睡在一起。男女授受不亲!”魏蒹葭耸低下头,小嘴嘟起,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写满委屈。 “我我......”掌柜老头气的一升佛,二升天,愣是让徐扶苏不明白的是,老翁居然赌气抱住双臂,傲娇的偏向一头。魏蒹葭俏皮的做了一个鬼脸,掌柜一秒破功被魏蒹葭逗笑起来。她拉住老翁的手,焦急的问:“爷爷,你有没有买蒹葭的种子。” “买了买了,不过爷爷只买到了一粒曾有寺庙高僧祝福的种子,可保护魏蒹葭大难平安。” “爷爷,你怎么好笨呀,我是要拿来种的,不是拿来戴的。”魏蒹葭不满的接过老翁手里的蒹葭种子所做的挂饰。深纹雕铭于上,一字“敕”显眼万分。 老翁笑的帮把挂饰挂在她的脖子上,然后恭敬的笑言:“公子,昨晚睡的可好?”虽然老翁说话和气,眼神中却流露出“我已经看透你小伙子”。引得徐扶苏一阵尴尬,老翁自语:“昨晚老翁睡觉时,这屋顶上那是神仙打架了?热烈非凡呀。”说完意味深长的审视徐扶苏。 “掌柜,事情不是那样的。”同为男人,徐扶苏岂不知道老翁的意思,当下想要解释一番,被老翁摆手打断。 徐扶苏作罢,当下随即转念突然想起金陵有倭乱频发,大都江湖侠客都自发的去抵抗那些个海上的倭寇,是该去瞧瞧。他有些犹豫看向魏蒹葭,颇有些留恋。仔细思虑,咬牙起身向两人告别。 魏蒹葭听完,眼眶骤红,哭腔渐起,凹下脸来,她不曾想到过面前的男子竟然如此之快就要告别。 “大侠,要去哪儿?”她开口缓缓言。 “去金陵。”徐扶苏回答。 “不能不走吗?”魏蒹葭深吸一口,几乎哽咽。 徐扶苏见她怜态,心抽痛,颤抖的抚摸她的秀发。“送我出城门吧。” 小姑娘捂住脸庞,纤细的肩头柔柔抽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扶苏去城中的客栈购买了一匹马,两人都不言语,一前一后的走在街道。快临近城门时,徐扶苏翻身上马,回头望了望不远处已成泪人的姑娘 他叹息,愈想停下下马,只见倔强的姑娘大喊:“徐扶苏!我等你成大侠! 最后一声,她用尽力气告诉马上的男人,她会在庐江郡等他,“等你来娶我”她泣不成声。 世间女子,一遇梁王误终生。 第二十八章 蜀中大雨连绵 徐扶苏驾马辗转奔波,行十数天后,来到蜀中。之所以回来蜀中,只是因为思念儿时故地,顺势而来。 此时冬至已过,天渐回暖如春。蜀中城城外古道,稀稀松松的小草突显苗头。 他回头瞭望,远处的点点绿意,让长途奔波的徐扶苏不由得心怀舒畅,舒畅愉悦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无奈,原因不过是又多了一笔风流债。回忆在庐江郡碰到的少女魏蒹葭,徐扶苏低头失笑,她的性格和长安城那位红衣,有所相似又有不同。 两人皆是不拘于礼,敢爱敢恨的女子。唯一不同的就是熏儿要心思细腻,魏蒹葭倒是古灵精怪的多。对于两人见面是的场景,徐扶苏没敢多想,对于女人心思,摸不透。 为解魏蒹葭相思情谊,徐扶苏特意劝慰她可待初春寄信而来,他则入蜀中后,就可收到。 “吁”徐扶苏拉住缰绳,尚还在疾跑的马,倏然减慢速度。“蜀中”二字,渐看清晰,徐扶苏驾马入城。 控辔驭马的徐扶苏随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喝下一大口。 离开庐江郡前,特意从面馆掌柜骗来了几辆庐江郡特有的稻粮酒。虽无杜康醇厚,但那点点酒分酒精岂是假的?徐扶苏解开新换的衣衫袖口,他脸上略有泛红,在街上循迹着记忆中的路线往柳叶巷里走。 何为心安,有酒喝,知足而乐,是为心安。唯一放不下的是那心中的已从种子长成的苍松大树。踏入旧时的柳叶巷,名字的真正缘由是老辈口口相传每年初春城外柳叶会沿墙吹过巷子,代代薪火不断,“柳叶”巷便得名。柳叶巷之所以闻名蜀中城,大都是因为这里住了一位真正的读书人。 他十五岁离开,一年之久,今望着童时古巷,伤怀悲凉之感涌上心头。徐扶苏沙哑道:“蜀中城内柳叶巷小乞儿回来了。”他掏出离开时先生给他的钥匙,轻轻的打开书屋门,“吱呀......”,一阵灰尘扑面而来。书屋的摆设与那时他离去时竟无改变。 他挥动大衣,简要的打扫了桌子。徐扶苏回顾四周,忽然一道黑影闪过。他猛地转身,抓起桌上的杯子扔过去,徐扶苏只听到角落黑暗处传来“哎呦”。他点燃烛灯,微弱的光亮照透小屋。徐扶苏仔细辨认,在角落处似有较小生物,浑身透黑,他喝道:“何方宵小?敢装神弄鬼?” “你嚷嚷个屁甚子,你可知这是大人物的屋子,擅闯进来就不怕其中阵法把你轰成飞灰?”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出,倒是暴躁无比。不过它转念一想,细思极恐。颤抖的问道:“你是谁?” 徐扶苏静静站在原地,且听它自语,若有所思,他好像猜到了这个隐蔽在暗处的是谁了。他冲着黑影说道:“徐扶苏。” “赵....徐扶苏”黑影念了一遍,猛的想到昔年钓他起来的黑衣男子。惊乍而起,哭腔:“我的大爷诶,我总算等你回来了。被困在这个院子里,连鱼都没得吃,愁煞本太子了。” “你是那只大黑鱼?”徐扶苏半信半疑的问道。 “是呀!你家先生让我驻守十年等你的小徒弟回来,没想到先来的倒是你。你要是再不回来,我怕是得永远锁在此地。”黑影,也就是当年的大黑鱼螭吻。它慢慢抬出头来,悄然打量徐扶苏。最后看出来是当年那个暴力青年,它走出来跳到桌子上与徐扶苏对视。 “你怎么变成了一只黑猫?”徐扶苏惊讶于曾经大黑鱼此时正在摇曳长尾,绿油油的似如翡翠般干净的眼睛望着他,忍不住笑问。又接着补充道:“鱼变猫,哈哈哈。” 化为小黑猫的螭吻瞟了他,不屑的怼道:“你懂个屁,真身太耗元气,还有我是虎什么黑猫。”举起爪子威胁道。 “好了好了,虎子行吧。”徐扶苏憋住嘴角的笑意,勉强收起笑容严肃道:“你跟我说说先生的安排。” 窗外递传雷声,初春的第一场雨,轰然而至。一人一猫,在烛光中交谈...... 蜀中遇时春大雨,颇反常态,大都为沥沥小雨。徐扶苏立在窗前,思索螭吻所说,卧龙先生吩咐他静守书屋十年待赵晓来,言语中赵晓就是救他渡他的人。不过同时也预料到了徐扶苏的到来,同样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他。 徐扶苏在得知螭吻说先生有预料他在近日归来时,也大为震惊,原来先生早在一年前便已经算好。 先生告诉螭吻:“东西就在屋子中,但是能不能找到还是得看徐扶苏自己。” 任凭徐扶苏想破头脑,他都不记得先生留下什么暗示。他望着窗外的大雨,发呆,按照螭吻的说法,先生曾落一份机缘,他若得知方可早日达成心中之志。 徐扶苏扭头,瞧见前半个时辰还生龙活虎的替他想法子,两人左思右想愣是半天没个成果。这会它累趴在桌子打盹,徐扶苏略有些无语。至于螭吻的来历,他大概能够想的出来,螭吻就是那头墨蛟潭里的蛟龙。 徐扶苏多次寻思不得,心情便得愈发烦躁,一口接一口的喝酒解愁。脑海中那道倩影不断浮现,没想到庐江郡城下的可人儿魏蒹葭,自然而然的欣喜。暗暗安抚下浮躁的内心,忽然记起弱冠之时先生所传口诀,下意识的默念:内视徐扶苏体内,就会发现心湖中上下急促浮动的水波,被天外一个个金灿灿的符文铭字镇压,水波越荡越缓,乃至剩余小小涟漪。 似乎察觉到了内心宁静,徐扶苏继续念道:“幽篁独坐,长啸鸣琴.....”顿时通达心意,冥冥中有所共鸣。一字一转,一雨一滴,“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余音绕梁,层层道韵似那徐扶苏心湖中湖水涟漪,又似那窗外屋檐下滴落的点点水珠。 书屋中,徐扶苏也随着那迟迟而来的柳叶清风,入犹如天人之镜。熟睡的螭吻梦呓喃喃,“好舒服.....”,螭吻毛发舒缓,光泽显亮,神性突显。 徐扶苏来到一块静谧之境,前方有一团耀眼的人影,人影褪去光芒,徐扶苏终于可明清晰。只见面前的人影朝徐扶苏微微点头,抬手举步,大致在胸前画圆,臂随摆起,浑然天成.....徐扶苏突然意识到,人影所演,乃是高明的武功,立即模仿人影姿态动作演绎,欲得精髓。卧龙叶宣的机缘在一招一式中悄然传承。 大梦千秋几先觉,醒来早以物人非。 徐扶苏沉浸于人影所传武学之中,人影并无思想,徐扶苏尝与其沟通却石沉大海了无回应。只是一味的重复武学动作,待到徐扶苏仔细记下人影武学中的最后一式后,幻境骤然崩塌。他瞬间抬头惊醒,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呼”在确定还在书屋内后,他长舒一口气。起身扭动了僵硬的肩膀和腰,感受躯干依稀传来的疼痛感。 “我好像睡了很久。” “何止睡了很久,你都睡两个月了,都要立春了。”突兀的声音响起,螭吻踩着风骚的猫步朝他来。 “两个月!”徐扶苏被螭吻的话震撼了,忍不住反问:“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不然咧,我见你在接受那位大人的传承,不好打断你”螭吻两只猫爪交叉,它站立起来不安好气的回答。 徐扶苏突然记起和魏蒹葭的信约,忙着面向螭吻,焦急道:“我沉睡这段时间来,有没有自庐江郡寄来的书信?” 螭吻歪头,它想了想,回忆那时发生的事情,语气不善的回答:“有的,是一只秃毛的山雀送来的,那只秃毛山雀见到你昏迷还想啄你。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我见到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徐扶苏眼前的小黑猫,举起猫爪重重的拍在地上,恶狠狠的补充道:“我问它是来干什么的,那只死山雀还不愿理我,就扔下一封书信,就飞走了。可他娘的傲气,秃毛的东西。” “你不会和人家打架了吧?”徐扶苏话语刚落,黑猫嘴角抽了抽,神色有些不自然。黑猫故意挺起自己的胸膛,反驳道:“你懂个屁,我堂堂龙的第九子,会怕一只秃毛的野鸟?” 徐扶苏此时也没有兴趣和黑猫耍嘴皮子,正色道:“把那封信拿来我看看。” 螭吻跳上叶宣的书桌上,吊起一封书信,甩来。徐扶苏接住信封,信封包装精致,隐约可以闻到深闺秀中的女子体香和笔上墨香。徐扶苏颤抖的拆开信封,信中内容很多,除了魏蒹葭记下他离开庐江郡后的生活琐事,还有一些嘱托初春天寒,注意添衣加物的关切之言。见偶尔女子在信中调皮捣蛋的言语,徐扶苏不自觉的轻笑,惹的一旁的螭吻那是鸡皮疙瘩四起,男女之事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为好,螭吻心里安慰道。 魏蒹葭还提到了面馆老头发现昏倒在寒风大雪中山雀“凤凰”,差点没气血攻心,两腿一蹬嗝屁西去。那段时间,老翁愣是天天做好吃的给那只山雀,看到这里徐扶苏莫名觉得心慌,甚是尴尬。少女又说道,面馆的掌柜老翁因人有故不得不离开庐江郡,她一个人留在了面馆。 短短几页书信,少女深情蕴含于一字一句中,少女于信末尾提到阳春时节,庐江花开。 “陌上花开,待君归矣。” 徐扶苏读至此,一粒蒹葭种子沿信里滑落在地,螭吻瞬间瞪大眼睛想要吃下那颗种子。 徐扶苏一巴掌拍下它。徐扶苏捡起蒹葭种子往怀里藏好,螭吻一顿心塞。 在得知已经耽误先前行程两个月后,他急不可耐的数点自己的行李。准备就绪后,撇下螭吻就朝寄存马匹的驿站寻去,徐扶苏到达驿站找当家的掌柜沟通一番,得知战事紧迫时,寄养的马匹被收为军用。 掌柜详细道来情况,掏出一笔银子想要弥补他的损失。徐扶苏婉拒了他,想要再买一只千里好马,掌柜恐慌摇头,声言世道大乱,已经无马可卖。大都充军为军备。 徐扶苏告别驿站掌柜,忧愁何处借来马匹立即去那庐江郡城。螭吻见徐扶苏莫名奇妙的离开书屋就跟了上来,他与驿站掌柜的对话毫字不差的听了,当下摇摇自己的小尾巴,奉承道:“要不你骑我吧?” “你?”徐扶苏诧异的看向它,满脸的质疑。 螭吻一听,不开心了,眉心的龙角散发星辉。徐扶苏视线中的小黑猫体型赫然变大,最后一头四肢强健,凶神恶煞的黑虎屹立于街头上。愣是把出送徐扶苏离开的掌柜吓的倒地不起,螭吻嘶嘶低吼,冲徐扶苏说道:“快上来!” 徐扶苏走南差闯北多年,眼界自然宽阔不少,再者有那猛虎前缀。眼前这头一米高,壮可比牛的螭吻也吓不了他。螭吻蹲伏下身子,用常人听闻不到的传音:“遵守与先前那位大人物的约定,我可以暂时帮你一下。”徐扶苏点头表示认可螭吻,暂时让它作为自己的坐骑。 柳叶巷儿郎徐扶苏驭虎跃出高耸城墙,守兵皆惊,市景民坊间又多一饭后谈资,神人佳话。 徐扶苏离开蜀中后,驾驭螭吻急速的朝襄阳奔去。 第二十九章 春神湖上无字碑 立春时分,春神湖上薄冰消融,趁着年岁之初讨个喜庆的韦氺早早便在春神湖上架桨驶船。 铜板小丫头不是个疲懒性子,大早就跟着父亲出来载客赚钱。用娘亲的话来说,就是带铜板能多收点钱财。 奔着当财神的小丫头趴在船头,四处观望过往的行人,生怕遗漏掉了一桩桩真金白银的生意。 盯着过往行人已经有一个多时辰的铜板揉了揉略微发酸的眼睛,望着春神湖上一片静谧,唉声叹气:“阿爸,不会今天没有生意上来了吧。” 韦氺侧卧在船仓内,微弱的鼻息轻轻回应女孩:“嗯……” 铜板轻邹眉头,嘴巴撇撇,哼声:“又去偷懒睡觉了。” 刚说完,铜板丫头抬起头正好看见不远处岸上有个骑头黑虎,披着虎皮大衣的年轻男子正往他们这瞧来。 可铜板丫头没有理会出年轻男子的用意,心神都在他坐下的黑虎身上,少女就呆呆的盯着。一个恍惚,“咦?”铜板揉了揉眼睛,再一看那位年轻男子身下已经没有那头雄壮如牛的黑虎。 只见那位年轻男子朝她轻轻招手,心生疑惑的铜板又揉了揉眼睛,方才意识到男子是想要渡河。 铜板丫头顾不上先前见到的奇怪景象,招呼韦氺道:“阿爸,有生意了,快起来。” 韦氺身躯一震,从船仓里跳起身。沿着铜板丫头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岸上有位年轻少年正在朝他们招手。同时,韦氺也从这位年轻少年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一鼎焚烧旺盛的炉火。 韦氺神色如常,抄起船桨划向岸边。 此刻,正在春神湖岸上的等待渡船的就是几日前离开蜀中城的徐扶苏。因为螭吻身上还带有叶宣封印的缘故,不能离开蜀中太久,所以将叶宣送来春神湖便早早回去了。 为了避免没有必要的麻烦,徐扶苏特意让螭吻隐蔽身形,可是为何那位船上的小丫头能看到它?徐扶苏不得其解,但也没有特意放在心上。 世间万物,千奇百怪的不少,若是一个个都想要探究个明白,才是真正的闲出个蛋来了。 徐扶苏轻笑,抬头望着离他越来越近的船只,待到近处时他才看清船上的情况。 架船使桨的船夫是为年近中年的男子,让他感到诧异的是男子只穿了一件麻衣背心。 虽然刚入春,但还没到天气渐暖之时,居然就只穿如此单薄的衣服。再看船夫面色红润,丝毫没有寒颤之色。 徐扶苏欲要看穿船夫,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出来,不由得心中多了一丝好奇。 在徐扶苏发愣时,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他,“这位大侠,要坐船吗?” 徐扶苏这才回神,与那双灵气的眼眸对视,他轻笑点头:“我要坐船,不知道方不方便搭在一程。” “方便,方便!”铜板丫头笑逐颜开,忙声道。她伸出手,掰了掰,展示给徐扶苏:“八个铜板,良心价。”铜板生怕丢了这笔生意,又多说了一句:“过年了,其他渡船的人家都收十六个铜板子。我们家都没有涨价。” 徐扶苏眉眼弯弯,浅笑:“好!八个铜板就八个!” 说完,徐扶苏将目光投向船夫,朝后者颔首。韦氺同样回馈笑容,在徐扶苏登上船只后,便撑桨离开岸边。 铜板丫头时不时的往徐扶苏身后瞧,好像好奇着什么,韦氺看在眼里没有多少什么,安心的驾驶船只。 徐扶苏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和铜板的目光交汇,后者连忙躲闪。徐扶苏摇摇头,嘴角微勾,探手到袖口中拿出足够的路费交付给少女。 铜板打定决心,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少侠,你是打算去哪呀?” 少女话刚说出口,就让父亲的一个眼神训诫的不敢再说了。 徐扶苏没有放在心上,回复她道:“我要去跨过春神湖,直下金陵。” 铜板微微一愣,惊讶道:“和张衍叔叔一样诶。” “张衍?”徐扶苏重复问了一次。 “嗯嗯,张衍叔叔。”铜板点点头,不自觉地对那位曾经同船的寒门士子称赞:“张衍叔叔学富五车,可是能够进京考举的人,可厉害了。少侠哥哥,你认识他?”铜板困惑道。 “嗯”徐扶苏轻声应承,“知道他的名字,不过不太熟。”,徐扶苏没有想到的是能在这儿都能碰到听闻到他,莫非他和张衍真的有所渊源? 徐扶苏凤眼眯起,看来此次去金陵,得要好好拜访一下这位寒门文人。 韦氺看了眼坐在船仓的少年,少年虽然生了胡须多了份沧桑之感,却依旧能看得出他的清秀俊朗。 他神情忧虑道:“这位公子,现在世道不太平,更何况金陵有倭寇作乱。公子若是惜命,就不要往哪儿走,若是执意则当我没有说过。” 徐扶苏认真听完韦氺一席话,抱拳回答道:“谢过大哥提醒,只不过江湖人士纷纷都前去金陵一聚。我此去金陵,除了见识见识亦有贡献微薄之力的想法,不然就真对不起这一趟江湖之行。大哥的心意扶苏心领了。” 韦氺见徐扶苏心意已决,便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朝徐扶苏笑语:“这丫头是我闺女,名叫铜板。我叫韦氺,少侠有这等侠肝义胆,倾佩!” 徐扶苏对这位性格沉稳的男子颇有好感,同样是客客气气地谦逊道:“小子我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可能吃的饭都没有韦大哥走过的路多,缪赞缪赞。” 韦氺见少年投自己脾气,和张衍都是一样不骄不躁之人,这一开了话口便停不下来。他望向水波不惊的平静湖面出声道:“若不是徐老弟着急赶路,韦大哥当真拿渔网往春神湖下一捞,捞出些春神湖的银鱼,白鱼,白虾来尝鲜。” “哈哈哈哈哈”,徐扶苏开怀长笑,先前他就有在《吴郡录》上,见过记载载春神湖白鱼:“吴人以芒种日谓之入霉,梅后十五日谓之入时。白鱼至是盛出。谓之时里白。” 至于春神湖白虾,早在长安时,徐扶苏就有所品尝。《春神湖考校录》上有“春神湖白虾甲天下,熟时色仍洁白”的记载。 韦氺一番真情实感而发,确实是让徐扶苏心头如暖流淌过。 许久没有说话的铜板突然抱住自己,嘴唇有些发颤,看向徐扶苏和韦氺两人:“阿爸,好像有些冷。” 韦氺和徐扶苏两人忽然发觉周围已经浓雾环绕,水面上的水势骤然变得急促。 韦氺一边安慰铜板不用害怕,自己则是双脚踩实,稳固船只。徐扶苏则是脱下了自己的虎皮大衣披在少女身上,站起身环顾四周严阵以待。 “阿爸!快看,大鼋!”铜板指着湖中心一处,惊呼。 水浪翻涌,哗啦作响,湖面浓雾中渐渐上浮现一坨庞然大物,龟甲阔达两丈,负大碑,令人诧异的是碑上无字,更像是一块黑石。 这头大鼋睁开龟目,目光徘徊在船只三人身上,凝视半响。没有任何征兆和动作,又重新潜入湖中…… 第三十章 意在一世帝君 在大鼋重新潜入湖中后,原本波涛汹涌,水柱腾空的水面顷刻间回归平息。而稳定船只平衡的韦氺也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家闺女,关切地问:“铜板,没事吧。” 船只驶出湖中心,浓雾褪去,阴寒消散。之前觉得骤冷的铜板没有了先前那般寒入骨髓。她扭头望向那位脱下虎皮大衣的少年。 徐扶苏站在船头上,清风拂面,有飘忽登仙的感觉,他本就穿了一件宽博长袖的白袍,不过是先前登船时外披了件虎皮大衣。发髻别有一枚玉簪,按刀而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只不过少年生了些胡须,更添了一份成熟铜板小心翼翼偷看了几眼,总觉得看不够眼前的俊俏公子哥。 徐扶苏似乎察觉到了铜板的目光,回望过去,后者脸颊顿红,收敛目光。铜板暗暗骂道:“铜板呀,铜板,张衍才是最好看的呀。” 见到铜板没敢直视他,而是羞涩地将手中的虎皮大衣递给徐扶苏。徐扶苏看了眼女孩穿在身上,不算厚实的衣服,婉拒了铜板。出声道:“这件虎皮大衣就送给你了。” 站在一旁的韦氺也是微微一愣,连忙说道:“万万使不得。”说完,转头看向铜板。 铜板也知道不能随便收下,怯生生道:“少侠,铜板有衣服穿,不用这个。” 对于韦家父女俩的反应,徐扶苏意料之中,当下摇头,以心声和韦氺对话:“韦大哥应该也是位练拳学拳中人,方才双腿如柱,站定船只的本事让扶苏惊为天人。” “想和韦氺大哥交手一番,砥砺武道拳意。”徐扶苏的目光中焕发战意,浑身的血液沸腾。 韦氺这才确定船上的少年也是一位武夫还是位武道造诣不浅的年轻武夫。呵,真是江上代有才人出。 他包含深意地看了眼徐扶苏,缓缓点头。他韦氺练拳不求能登武评,但只求一事。 天下武道有韦氺,有他一拳,就没有不出拳的道理。 “若是徐公子去往金陵,再至春神湖时,我定当陪你问拳。” 说完,徐扶苏的心湖中泛起点点涟漪。 “再者是,大过年的,媳妇见我与别人打架,八成吃不了兜着走。多多包涵!” 徐扶苏了然。 韦氺露出笑颜,没有再有让铜板送回虎皮大衣的意思。 徐扶苏将铜板递过来的大衣又送了出去,顺势询问道:“刚刚湖里涌现出的似龟又不像龟是?” 铜板接过话头,立马回了一句:“是大鼋。” “大鼋…”,徐扶苏恍然大悟,古籍《录异记?异龙》中有:“鼋,大鳖也。”《尔雅翼?鼋》中也说:“鼋,鳖之大者,阔或至一二丈。”《说文》中也指出:“甲虫惟鼋最大,故字从元,元者大也。 这般思来,这尊大鼋也是一头神物。 徐扶苏自从蜀中龙庭潭出来,先是道门压胜之物紫气东来,如意白猫。再到后来看见的武当仙鹤,能化作黑虎的螭吻,再加上今日的大鼋。所见过的珍奇异兽也有五五之数。 听闻自己的先生叶宣出使北厥,为的是停兵止戈,谈判的结果他不曾知晓。只不过国师叶宣从北厥太平令身上拐来了一头虎夔,放置在北梁青城山。 要是徐扶苏他得以回归北梁,定要好好去看看。徐扶苏低眉,心中是万般想念那只白猫,只不过白猫本体的那只紫蟒还在紫海疗伤,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如初。 俊俏的少年郎目光悠远,轻声自语道:“如意。” 船只游过春神湖中央后,一路畅通无阻,徐扶苏也如愿跨过春神湖上岸。 徐扶苏拜别韦氏父女后,他横跨扬州入金陵境内。但离那昔日六朝帝都的金陵城仍有一段距离。 幸运的是徐扶苏在山中小道赶路时,碰到了一位骑驴运柴进城贩卖的老汉。托付了些许银两,徐扶苏坐上了老汉的驴车。 老汉钱舒是旧住金陵城外小山的人家,平日就在山上拾柴换点零散钱财得以度日。 钱舒此刻正目不转移地看着身旁男子仰口喝酒,嘴那叫是个馋。但毕竟和这位年轻公子哥又不熟,怎得好开口问人要酒喝? 坐在老汉身边的徐扶苏眯眼而笑,自然将老汉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在钱舒不经意地咕噜咽下口水后。腹黑的世子开了口:“老汉,来尝口庐江郡上好的稻粮酒?” 总算等到这位英武俊朗的公子哥开口,老汉钱舒扭扭捏捏客气客套一番,没有半点生份的接过徐扶苏的酒葫芦。 徐扶苏本以为钱舒接过当下便喝了,没想到老汉从怀里揣出一方土碗,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斟上半碗酒。 做完一切后,钱舒原封不动地把酒葫芦还给了徐扶苏。 在前者好奇的目光中,老汉咧嘴笑道:“公子这般金口,老汉我不敢对嘴喝酒,平常都在身上备一个小碗,去城里买柴火换点小钱。除去平常财米油盐要花的钱,如果有点零钱,就去换些劣质的米酒喝喝。” 钱舒喝下碗中的酒,回味无穷,啧啧道:“当然,那些劣酒和公子的酒比不得,老汉我今能搭乘公子赚到了银两不说,顺便又喝到了这口好酒。算是行大运咯!” 徐扶苏点头以做回应,谈笑风生道:“老汉卖完这一摞柴火,能赚多少? ” 听到徐扶苏说起这个,老汉难得愁眉苦脸:“日子不好过,太平日子没过多久,这不又有倭乱。老头子我这次怕是去一趟金陵城中,换取些许米粮,就老老实实待在山上不敢下山咯。” 徐扶苏没有言语,突然抬头问了句不沾边的话:“老汉觉得,何是太平?” 钱舒喝完碗中的酒,放到怀中,闭眼喃喃:“读书人有读书人的事情,像我们这种莽夫也有莽夫的活计,商贾有商贾的买卖,大家都在规矩里做人做事,就是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徐扶苏偏头凝视前方大道,四字在他心中重似千钧。他孜孜所求,不仅是太平盛世更是一世帝君。 第三十一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徐扶苏看了眼钱舒,既是倾佩也有感慨寻常百姓竟然有如此见识。 之所以要和老汉同乘行,并非是徐扶苏脚力不够,恢复筑基境且又上一层楼达金身境。虽然离圆满的大金身仍然有段距离,但在他看来破境只是时间早晚。武道修行,唯有真正入了金身境,才拥有了能够登山攀峰的资格。 钱舒额头眉心处有一股黑雾,挥之不去。老汉精神看似不错,但隐约有些虚不受补。 早在徐扶苏撞上钱舒时,就知道钱舒应该是撞邪了。 趁着和钱舒喝酒的时机,徐扶苏有意无意地问道:“钱老哥,这几天除了拉过我,还有没有人坐过老哥的车。” “小兄弟,说来也怪。前几天傍晚赶路去金陵,正好碰上个国色生香的妙龄女子。” “诶诶,小兄弟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呀。你看老哥我像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钱舒白了眼徐扶苏,身旁白袍少年的眼神他不用细想都明白是啥意思。 “对呀。”钱舒看向身旁气度不凡的男孩,“那个女孩子,就上了俺的驴车让我送她回家。一个姑娘家家的不容易,就没有收她的钱,送她回家。” “那你还记得她家在那里吗?” 钱舒抬头望天思索了一番,边架驭驴边说道:“我也不太记得她说的地方,就是迷迷糊糊的把她送回了家。” 坐在老汉身侧的徐扶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初入金陵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徐扶苏随便借了个理由,让钱舒把他挂在胸前的平安香囊给他看看。 钱舒心大,脱下平安符递给他,顺便跟他说,这个香囊是他从鸡鸣寺里求来的。 徐扶苏接过钱舒的香囊,放在手心把玩,香囊上的确残留着似有似无的佛家气息,但已经几近消匿。 趁着钱舒不注意,徐扶苏偷偷将先前从武当,用几条烤鱼贿赂张道灵画了的一个驱魔符和静心符放入其中。 钱舒仿佛没有注意徐扶苏的小动作一般,专心驾驭驴车。徐扶苏将手中的香囊还给钱舒,问道:“钱老哥,还有多久能到金陵。” “要到了,要到了,莫心急。”钱舒不急不躁地回答。 终于,在跨越一座山后,徐扶苏见到了那座矗立于秦淮河之上的江南第一地,六朝古都金陵。 望着古城金陵,徐扶苏也是想起了春秋北唐国时诗人所撰的诗文《金陵图》,下意识的读出: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公子好诗情!”钱舒竖起大拇指,一个劲的夸赞。 将徐扶苏送至金陵城下时,钱舒朝他抱拳道:“这剩下的路,老汉就不陪公子走这一遭了” 没等徐扶苏会意,再转头时,哪里还能见那老汉身形。 顿感惊愕的他猛然再看向那座金陵城。哪里还有一开始所见时的巍峨宏伟,入眼所见皆是一地残骸断壁。 在徐扶苏不见的幻境外,老汉“钱舒”慢腾腾地跳下马,一身粗布麻衫的钱舒蹲在一滩泥泞水洼边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洼中的白袍少年,喃喃自语:“叶宣,我齐玄甄和你下了这盘棋。看看你我间,谁能胜出。” “我既然已入局,自然要胜天半子,胜你半子。” 齐玄甄忽然抬头朝北望,若有所思,浅笑。再转身面向虚空,伸手做请姿。身穿一袭黑袍的光头和尚自飘渺中来,“恭请三圣入局。” 那位黑袍僧人双掌合十,佛语道:“圣字不敢当,既然天师相邀,本该是现世身前来赴约,却是我这位前世身来和天师手谈,还望见谅。” 黑袍僧人面前的齐玄甄点头,疑惑:“你是武当前,还是武当后。” 僧人轻笑:“武当前,我出家是和尚,武当上,我为道士。武当后,我下山为国师。” 齐玄甄突兀地问道:“这盘棋是武当和龙虎山的道门之争,怎么不让徐长卿和我下上一盘。” 僧人摇头,无奈一笑:“佛道在贫僧看来并无差别,徐长卿在庐山瀑布下休眠十年,暂且不能来和天师下棋。” 齐玄甄点头,除去“钱舒”面容障眼法的他露出真容。竟是一副诡异容颜,愣是让黑袍僧人都神情一愣,转而淡淡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请天师执子落子。” “敢问大师名讳。” “阿弥陀佛,贫道释明心。” ----------- 白鹿书院彩云阁,一身红袍儒衫的陈世墨伏于案前,着笔落墨,神情专注的在书上留下注释注解。 自登庐山来,近两年之久,他一共阅尽万本藏书古籍。儒家、道家、佛门、法家等诸子百家典藏无一不读,读书如搬山。 陈世墨揉了揉泛酸的眼眸,在座位身侧周围皆是各式书籍,一开始时陈世墨还会将书架拿下的书原封不动地放回。后来他看的书越来越多,也就懒的放归远处,随意地在身边垒起,随时想看便随时拿出阅览。 除去日常食餐和三急时间,大都时光陈世墨都在彩云阁中读书,倒也享受。 陈世墨轻揉眉心,缓解疲惫。久别蜀中两年,当初的少年郎如今已身材高挑,长相清俊,除了有书卷气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曾经的木讷呆板的少年郎如今神情坚毅,陈世墨仰头闭目凝神,似乎在对自己说道:“早点读完这些书,该下山找大师兄和小师弟了。大师兄志在天命,小师弟又是真龙之后,实在难以抉择呀。” 他微微睁开眼帘,望向书桌白纸上,一左一右分别写有“从龙之臣”,“忠臣。” 陈世墨收拢袖子,放在腿上,眉目轻佻:“先坐龙臣,再做忠臣。我们三师兄弟,谁都死不了。” 突然彩云阁的大门由人推开,一道熟悉苍老的声音响起:“世墨呀,读的怎么样了?” “一天到晚的来问我,烦不烦人呀了刘老头。”陈世墨没有抬头看向来人,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还有呀,陈夫子都跟你说过了,不要骑着那头鹿进彩云阁。上次它乱拉屎,你忘了?” 倒骑白鹿的刘业讪笑,坐下白鹿憋了老人一眼,眼神幽怨敢怒不敢言。刘业打了个马哈,笑道:“这不来关心关心你吗,不然你下山跟叶宣告状怎么办。” “快跟院长说说。” 书桌案前的儒衫少年抬起头,眼神中金光流溢。 刘业目瞪口呆,霎时间彩云阁金碧辉煌,犹如一座金屋立坐。 第三十二章 叨叨金陵百年 三月的金陵还未完全的步入夏季的灼热,徘徊在春中,偶尔吹来的凉风携带的丝丝寒意让酷怕寒的徐扶苏微微不悦。虽然已经除去了“镇”字符,但终归是需要时间去适应。 徐扶苏望着金陵和先前所见之景迥然不同,不用他去仔细思虑便能猜得出来问题应该是出在老汉“钱舒”。 徐扶苏全开玉扇,饶有兴趣的将目光投向一侧。 “钱舒”身穿一袭龙虎山天师服的道袍朗声大笑:“老头我腿脚不便,让后生等久了。”冷不丁的冒出的话让徐扶苏也不知怎么回答。 徐扶苏恭敬的回答道:“老先生客气了。”显然老人身上气宇轩扬的气势和炯炯有神的目光让徐扶苏打消了一些顾虑。 “老头我也听了叶宣在蜀中收了三个徒弟,其中以你最为翘楚,老道对后辈你的先生也是崇仰,可惜老头我要坐镇天师府,难得拜访,特此邀你先生和我下一盘百年棋局。” “而你!徐扶苏。”钱舒伸出手指了指他,笑语:“你就是这盘棋局中最为重要的棋子,你先生已入局,该你了。” 徐扶苏作揖一拜,清声道:“还未请教真人名讳。” 钱舒自得一笑,“贫道龙虎山齐玄甄。” 徐扶苏安静听完老人所说,赶忙抱拳:“先生是知道真人的,若他知道老先生如此欣赏他,想必他也会很高兴。” 齐玄甄摆了摆手,乐观言:“人生何处不相逢,无碍无碍,你做徒弟的来访老夫,老夫就很高兴了。” “请你入局。”齐玄甄将手从道袍中探出,示意徐扶苏进局。 言罢,老汉身形消失,棋局起。 他前脚刚踏入城中,一股浩瀚缥缈的威压顷刻朝他奔袭而来,徐扶苏刹那间仿佛置身于一座战场,无数的厮杀声此起披伏,在他的周围是数不尽的茫茫人海,与其说是人海,倒不如用兵海形容。身着甲胃的骊阳士卒一往无前的直冲,杀声震耳欲聋,鼓声轰响不停。 徐扶苏转身将目光投向他们冲击的方向看去,在他们的前方是一片黑压压的大军,这股大军引起了他的注意,手握长刀,铁甲覆面,相比骊阳军队的重甲不同的是这些敌军所穿轻甲大都以布线缠绕。这也让徐扶苏反应出来敌军的身份,倭寇! 场景斗转星移间变换,徐扶苏顷刻来到一座硝烟未灭,城墙残破的城池下。城名上的“金陵”赫然在目,城外寂静如丝,他迈开脚步走入其中,再入金陵。 入目所至,皆是死人!徐扶苏慢步金陵街头,反抗声,谩骂声,呜咽声,刀击声...... 他每走一步,就见到不同的人。 有被撕裂衣衫,神情呆滞,身上的淤血紫痕的妇人,无一不昭示着她经历了什么。徐扶苏默然从她身边经过,妇人不言,只是盯着一处发愣。在他即将走出屋子时,妇女撕心裂肺的厉声道:“你算什么男人!你连畜生都不如。” 徐扶苏打开门,门外是一个小院子,院子的角落蹲着一个抱头痛哭的男人。 有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神神颠颠,絮絮叨叨,说着不知是谁的故事。“柱子,娘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烧鸡。”“柱子,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多大的人了还尿床。”“柱子,快吃快吃,年糕。”......她紧紧搂住怀中冰冷的尸体,一字一言,太多爱来不及说出口,就迟了。 徐扶苏依旧默然跨过尸体,无悲无喜,扭头与老妇人对视的那一眼,老妇人悲怮大哭。 有奄奄一息,苦苦的在地上攀爬挣扎的女人,她远远的便看到了徐扶苏,不顾身上的疼痛,用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咬着牙,奋力的朝他爬来,身下的血迹浸透了冰冷的街道。徐扶苏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个女人。不知过了多久,徐扶苏感到裤腿一阵拉扯,他没有低头,安静的聆听。 “救救我的孩子。”面色苍白的女子仰首望向他,咧开嘴微笑,随即面容因疼痛扭曲,在笑容里,她松开了手。双眼瞪着天空,徐扶苏也抬起头,“你们?专心看人间了?”,他蹲下身子,将手缓缓拂过女人的双眸。 他站起身,走到女人一开始来的地方,因为在那里,一把枪的刺刀上,有个小生命。还没来得及睁眼。徐扶苏轻轻的抱起“他”,哪怕双手沾满血污,他毫不在意。再小心翼翼的把“他”还给“他”的母亲。做完一切,徐扶苏转身离开。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尸山尸海。红,成为古城的唯一基调。 又是一场雨,可雨却冲刷不净城里的血。 徐扶苏如同行尸般在街道上走着,他冷漠的看待周遭发生的一切。不知多久,他来到一座城门。 徐扶苏看到了一个人,说的上是他入幻境以来第一个见到的人。 那人身着龙虎山道袍,墨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潦黑深邃的眼眸望向远处。 他屹立在城墙上背对徐扶苏,撑着一把伞,居高临下,墨发苍茫,随风浮动。 “龙虎山轩辕磐。”那轩辕磐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自报门庭,转过身来,那不亚于谪仙的容颜,笑容温和。 “你来了?” 登上墙头的徐扶苏回以微笑,“来了。” 两人并肩而立,徐扶苏先开了口:“你一直看的就是这个?”他目之所至,城门下,尸骨累累,堆成一座山,一口巨大的坑,都掩不满,装不下,这一具具骨骸。 “你挖的?” “不是,‘他们’挖的。” 得到轩辕磐的否定,他了然的点点头。轩辕磐玩味的看向徐扶苏:“还适应?” “不太适应。” “嗯,应该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才满十六吧。” “快过生辰了。”徐扶苏沉吟一下,回答。 两人一问一答,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嘘寒问暖,但却字字皆锋。徐扶苏不在意,轩辕磐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挖了以后,发现装不下,又把土掀开。有时候‘他们’用力大了,还可以看到人头被铲起来,老人,小孩,大人都有。”轩辕磐指着下方茫茫一片,“应有尽有。” 徐扶苏轻皱了眉头,“‘他们’呢?” “我杀了,从城门杀到城尾。”轩辕磐漫不经心的举起自己同样血淋淋的手,“一个不剩。” 徐扶苏想到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倭寇的身影,心有疑惑,与轩辕磐对视。 轩辕磐没有言语,气氛就此陷入了该死的沉默。 “你来晚了。”轩辕磐说道,“你应该也清楚,这不是现实中的金陵。” 轩辕磐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与聪明人说话不用费心。 “百年后的金陵。”徐扶苏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他们让我们两个回来的目的,除了让我们帮他们解决金陵积压百年的怨气,获大功德。他们的怨气因为我杀掉的那些人,而消散多半。很抱歉,你来晚了。”轩辕磐将一切和盘托出时,天穹降落下一道光,铺洒在他的身上。 “这就是功德?”徐扶苏没有因为轩辕磐提前获得功德有所沮丧,“我还真的不想要。”他冷笑的看着轩辕磐。 轩辕磐见此没有出言作任何安慰之语,在他看来,徐扶苏是故意装作无所谓。而他也没有分心去思至其他,静坐消化这些上苍功德。 徐扶苏没有多做停留,跃下城头。独自面对堆叠而起的尸山,在他跳下的一瞬间,感觉身体的力量瞬间被掏空,与如意的心灵连接也被切断。 现在的徐扶苏,与普通人无异。他慢步走到尸上底下,从中一点点的拖出埋葬人的尸体...... 第三十三章 一人缟素,家家新坟 城脚下,一个已经满脸血污和泥垢的年轻人,吃力的将尸堆里的死人拖出,再将其背到身上。徐扶苏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从尸堆里拉出来的第几个人,他走到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那里他挖了一个小坑。徐扶苏缓缓将背上的尸体放入到坑中,坑里的人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干枯的手里怀揣着一块锦囊。死后也不愿放手,大抵上是最心爱之物吧。 一点点用手把土掩上,再狠狠的把土按实。做完一切,徐扶苏只是简单的用衣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背单的衬衫已经湿透。他默默的抬头望了望城上的轩辕磐,轩辕磐高高在上,如同神祗。轩辕磐也缓睁开眼,伶悯的目光投向徐扶苏。 徐扶苏没有理会轩辕磐的目光,若无其事的继续撑起自己的身体,朝着尸堆的方向走去。一如既往,一人缟素。 城墙下的新坟越来越多,徐扶苏麻木着重复着,他不知时间的流逝,累了就躺下休息。恢复了些许气力,便重新爬起来。两天没有进食的徐扶苏,摇摇昏沉的脑袋,嘴唇已经干煸开裂,渗出的血丝是他唯一能够尝到味道的东西。嘴边淡淡的血腥味让他提起精神,他已经背不动从尸堆里拉出的一对母子了,只能拉扯着,拖到坑里。 徐扶苏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们放置到坑中,他失去了喘息,双腿软趴在地。渐渐的徐扶苏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径直的倒下..... “妈妈,他醒来了!”儿童悦耳的呼唤声隐隐约约 “别那么大声,都怪你胡乱带人回来,这兵荒马乱的。”金陵一小舍外,穿着朴素的女人数落着身旁的小孩,“万一带了一个坏人怎么办?” 嘶,头痛欲裂。这是徐扶苏意识一丝清明时的唯一感觉,他艰难的把自己的身体撑起,另只手扶着面额。徐扶苏竭力的回忆昏迷前的情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睡了多久”,想要挣扎的起身。刚前脚落地,就摔在了地上。 门外的人,听到屋里的动静,赶忙推门进来。徐扶苏抬起头,望了望进门的人,领头的是一个五岁大的男童,身后牵着一个女人。不用细想,这位朴素的女人应该就是孩童的母亲。果不其然,男童招呼着他的母亲去端水。女人瞪大眼睛看了一眼男童,又隐晦的往他身上瞅了瞅,眼神中满是戒备。 不到片刻,女人端来一碗水,把碗递给男童。男童朝母亲嬉笑,接过水小跑到他的身前。徐扶苏的目光转移到可爱的男童身上。 男童见他无力的靠在床沿上,贴心的将碗送到他的嘴边。 “谢谢”徐扶苏点头致谢,张开嘴疯狂的把碗里的水喝下,对于他来说,失去修为的他与普通人无异的躯体,实在太过疲惫。 儿童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这位像自家牛一样喝水的男人。常常与邻家的黄牙大妈聊天唠叨的他,也听过大妈形容好看的男人,眉眼含光,样貌俊秀。瞧着喝水的人,妥妥的“小白脸”,不过等到男童避难回来,隔壁家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这着实让他难过了很久,战争初发,古灵精怪的男童便领着母亲躲到了金陵城外的山中,等过了很多天。用来充饥的面饼都食完后才偷偷溜回来。 一路上,满城街头的尸体,也着实让男童第一次吓瘫在地,也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对于这个陌生的男人,男童观察了他很久,虽然男子的行为怪异,乱世,居然还有人闲到去给其他死人安置坟墓。但也因此证明了男子不是坏人,男童思虑一番,在徐扶苏昏迷后把他带回。 得到了足够的水源补给的徐扶苏,大口的喘息,第一次觉得活着,是一件幸福。他慈爱的摸了摸男童的脑袋,男童刹那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徐扶苏把目光从男童身上移开,此时的他才仔细的看了他面前不远处的女人。 女人莫约有三十,一身朴素的灰衣衫,容貌普通。眼神里的忌惮和一丝畏惧让徐扶苏哑然失笑,他在男童的帮扶下,站起身。身上不知是谁的大背心,徐扶苏低头看了一身打扮,竟然笑出了声。 女人不满的说道:“这是我丈夫的衣服”,脸色涨红,“你要是不喜欢穿,别穿!” “没有没有”徐扶苏见女人误会,抱拳致歉。 “二位好心人怎么称呼?” “大哥哥,我叫挺子。”男童倒是主动,女人没有回他的话,闷着头出了房屋。 徐扶苏一时好奇,随口问道:“挺子,你父亲呢?” 挺子指着天,脆生生的开口道:“妈妈说爸爸他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在看着挺子。夜里很黑,挺子就会抬头望天,找最亮的那颗星星。” “每次都能见到吗?” “不是哦,有时候见不到,妈妈说爸爸偷懒睡觉了。”挺子拖着下巴,双目远眺,不知思虑什么。 徐扶苏柔和的看向他,挺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扭头露出微笑,嘴里缺了的门牙,一笑便露出。他刚想伸手去摸挺子的头,挺子一把拍下他的手,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说道:“摸头会变矮的。” 童真之言,倒是惹的徐扶苏开怀大笑,一顿笑骂完后,徐扶苏琢磨着身体恢复了几分气力。就想重新回到城门,把想做的事情做了。从挺子的口中听到,他昏迷不过半日,如果能在尸体腐败前,把他们安置好。 徐扶苏出门前,向挺子家借了铲子,出门时恰巧碰到挺子的母亲,那个女人依然警惕的让他借了的东西按时归还。他点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金陵城外一处隐蔽天地内。 齐玄甄眼神复杂的望向悬浮于空的投影之景,按照规则,先获功德者离开虚拟百年金陵的时光长河。投影里的,是正在城下昏迷的徐扶苏。 黑袍僧人也同样保持了沉默,此时两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虑。当徐扶苏选择跳下城头,他就变成了与普通人无异。 齐玄甄愁容满面,叹息:“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明明可以自己选择苏醒,为何却要苦苦待着!” 徐扶苏想做的,他们都明白......。 欲要落子生根的黑袍僧人停下了将要放下去的动作,顿了顿,又将棋子放回。同坐在黑袍僧人对面的齐玄甄,亦然察觉到了,当下悬着的心尚且松下。 释明心开口,脸上的灿烂遮盖不住他的笑颜:“好小子!齐玄甄,这次是你输了。” 齐玄甄也不抬头与其对视,淡淡点头:“坚其志,苦其心,劳其力,事无大小,必有所成。” 徐扶苏离开小巷巷子,恍然,他缓缓回首,身后空无一物,亦无人..... 到了城门,城头上的轩辕磐已然不在,或者说他离开了。 他吃力的走上城头,望着城外半数坟头。 四下无人,这位脸上带有了胡渣的年轻男人自言自语: 若是有人站在他的身后,就会发现年轻男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金光,似有道人双手负立。 “你皆以为此是是非之地,你可知道,多年前?有‘山川过雨晓光浮,初看江南第一州’。” 金陵城外,一人缟素,家家新坟 第三十四章 为襄樊千户家家立碑 徐扶苏在金陵幻境中的所作所为,震动了金陵死去的亡魂。虽说是时光长河里分离开的一景,但是是非非,因果莫测。他勾起的天地间一抹气机,顿时使得金陵鬼城襄樊冤魂怨气聚拢,团围绕与金陵上空,久久不散。 齐玄甄和黑袍僧人,本意欲要两个人去百年后的金陵鬼城襄樊,妥善处理好后事,以两人的处事准则来判断谁更适合来进行金陵鬼城襄樊这般浩浩荡荡的归引冤魂亡灵路。是一场对轩辕磐和徐扶苏的问心之旅,并非高下之分,也是为了金陵祭选出合适的主持人选。轩辕磐一怒怒斩城中日寇,再血洗金陵,徐扶苏为金陵千户家家立坟,一人缟素。虽无求境界的高下分明,但心境高下,显然易见。 齐玄甄托起神魂刚归的徐扶苏,他虚弱的目光徘徊过释明心,齐玄甄接引一道属于自己的灵魂气息,将它化为存储的能量,打入徐扶苏空虚的魂体。却仅仅只能堪堪巩固魂体,当他还想继续灌输时,徐扶苏魂体与肉体结合,隐约中有股莫名的力量抗拒他的好意。 徐扶苏也感知到了身体的变化,他欲要强打起精神内视心湖,片刻之后,“奇了怪哉,我身上怎么会有一分浅薄的道家浩然气。” “好事还是坏事?” “徐小子,你可有出息!果然那位骑牛的道人眼光够高,一念魔头,一念佛陀。”齐玄甄夸赞了徐扶苏,却又蹦出莫名之语。 回神过来的徐扶苏,向齐玄甄致歉了几声:“劳烦齐真人替徐扶苏护道了。” 齐玄甄因徐扶苏苏醒,显然心情大好。安放在徐扶苏肩膀上的手,狠狠的握了握。徐扶苏露出一丝苦楚,见此齐玄甄倒也不欺负这位“后生”。 “护道一事,说是人情,就把老头我们看的太见外。”齐玄甄招呼着徐扶苏,“本是一次问心的博弈,而来是为了寻求解决金陵百年难题的方法。再来没有招呼楚小子你就擅自让你入局。老头我们两个良心上尚且安慰不了自己,所以人情一事,就免了。”齐玄甄坦然相告于徐扶苏,黑袍僧人释明心也是点点头。 随后,徐扶苏的目光由齐玄甄移向了那位和先生叶宣容貌十分相似的黑袍僧人。 黑袍僧人双手合拢,冲徐扶苏浅笑道:“我自知你心中疑惑万分,是在思虑我为什么和你先生叶宣长相一样?也有思虑这幻境究竟是不是百年以后的金陵?” 释明心缓缓跟徐扶苏道来:“我是你先生的前世身,不过前世今生,因果重重,多议无用。此番受邀龙虎山天师齐玄甄相邀,入局下棋。” 说至于此,齐玄甄惭愧低头看了那盘问心棋局,已然落败。齐玄甄苦恼道:“高僧棋艺不亚于徐长卿,是老道先前魔怔了,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愿赌服输,龙虎山这一局败给了武当,老道诚服。” “置于幻境的虚实。”黑袍僧人释明心沉声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幻境中你所遇到的都是襄樊中百姓真实经历的情景,而金陵百年内有无灾祸取决于你。” “我?”徐扶苏困惑道。 “哈哈哈哈哈”释明心朗声笑言:“把倭寇打服了,他们不敢进犯,金陵百年不久无灾无患了吗?” 徐扶苏听懂了释明心的意思,目光坚毅。 “孺子可教。”齐玄甄和释明心都满意地点头认可。 徐扶苏恢复了些许气力,朝两人深深一躬。两人相视无奈一笑,徐扶苏的礼,不受便不太尽人情。徐扶苏心知金陵百年的稳定和安详亦离不开他们的努力,这一拜,他们当的起。 德要配位,礼必有方。 等徐扶苏行礼完毕,他昂首与前者致意。 释明心伸出手指了指外头,意有所指。他说道:“有个读书人,可是等了徐小子你很久了。” 徐扶苏心有疑惑,向两人告退,踏出幻境。 幻境消去后,徐扶苏才发现自己已然身在金陵中,之前种种犹如黄梁一梦,是如此真实。 金陵时雨纷纷,夜雨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小雨泠泠。 一把破洞的伞,一袭墨色长衫,长衫质地不算上乘,但贵在洁净无瑕。那人雨中而立,腰间佩件在风中摇曳。 来人提伞走向徐扶苏,距离他一米处停了下来。 徐扶苏当下很是忧郁,伞半破半好,提伞的人站在好的一面,余下之意.... 他没有思虑太久,探身进到伞中。 此时,持伞的人才开口说道:“鄙人有三问,不知可答否?” 雨丝滴落在徐扶苏衣服上,即便寒意透衣,徐扶苏仍镇定的回复他:“先生可问,楚某知便答。” “‘先生’二字,我担当不起”徐扶苏话刚落,持伞人便神情不悦的回怼他。 徐扶苏:“......”,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不多言不多语。 “何为为君之道?” 徐扶苏愕然,对他的问题,徐扶苏没有急着回复,低头思虑斟酌了几分,最后徐扶苏才艰难的回答:“不知。” 持伞之人脸上没有流露出不满或者其他异样的情绪,两人沉默的行进在街道上。 “那一仗金陵,死了多少人?” “守城将士两万人,城中百姓三万。”徐扶苏对答道。 “依张衍来看,北梁世子似乎不是哪个可以执掌天下的明主。”持伞人,张衍扭头,视线停留在发丝早被雨浸湿的狼狈男人身上,一字一顿。 徐扶苏被名为张衍的读书人轻看,他倒不生气,与张衍对视。 张衍哽咽道:“你见到过我的侄子和我姐姐了?他们怎么样?” 徐扶苏惊讶万分,因为在幻境之中,他的确碰到了一对母子。他轻轻点头,回答这位傲气凌人的男子道:“他们很好。” “好!好!”张衍突然癫狂失笑转而又冷笑质问徐扶苏道:“张衍敢问北梁世子,凭什么只有那些徐世子遇到的枉死之人才有新坟,为何金陵千户万家,家家无碑?,那金陵城外殊死搏命的将士,为何无碑?” 徐扶苏默然无声,低头沉思张衍之言,叹息道:“是徐扶苏思虑不周。” 得到徐扶苏的承认,张衍也不再咄咄逼人。 徐扶苏神情平静,反问张衍:“先生可否教我几斤仁义道理?” 张衍目视前方,他没有回答徐扶苏的问题,讥讽道:“若是你,你怎么做?” “人人死得其所,死有其名。”徐扶苏坚定的看向张衍,他停下脚步,在雨中,张衍持伞前行,丝毫不在乎他的停下。 徐扶苏咬咬牙,“为金陵千家万户,家家立碑。为金陵守城将士,个个铸碑。” 已经渐离渐远的墨色长衫突然停了下来,张衍朗声道:“那请徐世子,在金陵鬼城襄樊内,修筑亡者铭碑。” 徐扶苏远远的看到,持伞之人竖立起三个手指:“六万,一碑不少!” 见张衍停下,徐扶苏忙跑上前,拱手一拜,“先生可否教我几斤仁义道理!” 张衍看着徐扶苏的眼睛,许久,同样郑重作揖,面容严肃,沉声:“金陵张衍,愿为徐世子效力!” 等到张衍弯腰抬头后,徐扶苏与他并肩而立,徐徐言之:“金陵修缮三万墓碑的事情,便放置在钟陵中。” 张衍点点头,两人就在雨中交流事宜....... 落日黄昏,金陵城内一家简陋的剃发铺。 “方老弟,李怀潜又来找你剪头发了!” 剃发铺的主人,闻声笑颜:“李大哥来了。”正在洗剃发刀的林平安,把发刀拿出,用挂在小门铺上的干净毛巾擦干净。又将手往身上的衣服抹了抹,迎着李怀潜进入铺里。 “老哥,来剪头发了?”林平安乐呵呵的推来椅子 “那可不,方老弟,全金陵城,我老李还是最喜欢你的手艺!”李怀潜竖起大拇指,朝向林平安,“方老弟剪头发的那股劲,瞧着就让人欢喜,像以小篆写字般,规规矩矩,不死板,轻柔如风。” “要老李我说呀,方老弟躲在这偏僻小巷,做营生,倒是亏欠了这一手好字呀!要不要老李我帮你引荐一番”李怀潜说到最后,竟然开始说教。 李怀潜在当世书法数一数二,与林平安的相识过程。还是这老头无意间见到了林平安贴在房间里的字。爱字如饭食的他,便惊讶于林平安的笔法。一来二往,时不时来拜访林平安,两人就成了忘年之交。 林平安深知李怀潜的脾气,应应和和,但奈何李怀潜说言明教停不下来。林平安便开了话口,想转移话题:“老哥,今年你多大了?” “嗯?老大不小了,七十六岁了。”别说,林平安这一套让椅子上的李怀潜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说教。 “方老弟,你呢?”李怀潜反问道。 “小弟我也七十五了”林平安一边准备剃发的剃刀,回答。 “哟,老弟,不知还能够剪几回了,哈哈哈” “是不知道还能够剪几回了。”说着,林平安就开始操刀帮他剪发。 不过一会,林平安就把李怀潜的头发理短干净了,此时的他才扭头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外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袭白衫,拂扇而立,仪表斯文,走进剃发铺中。 一旁的李怀潜也注意到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少年的儒雅随和让李怀潜多了几分兴趣。 年轻人就是徐扶苏,徐扶苏面向剃发铺的老板深深作揖,笑道:“久闻林,李二位大名。” “哈哈哈”林平安笑了笑,“后生是有事来求吧。” 徐扶苏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朴素老人,能够如此明了的得知他的来意。他也不装着藏捏,“林老大慧,后生的确有事相商。” “那方老弟,既然你还有事,老李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找你唠叨。”李怀潜掏出剃发的钱递给林平安,说完就要离开。 徐扶苏急忙劝留,“小子说的事情,要劳烦二位。” “哦?”徐扶苏的挽留,让李怀潜兴趣大增,他瞅向林平安,两人皆是一笑。 “徐扶苏恳请二老和小子一起为金陵亡难六万人撰写碑文!” 徐扶苏的话语,如同巨石落潭,击起千层浪。李怀潜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林平安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时眼神中划过的一丝痛楚。 李怀潜没有着急拒绝,而是选择听从林平安的意见。林平安苦笑的摇头,转身蹒跚的走到台前,一言不发。李怀潜熟知老友性情,刚想安慰年轻后生几句,后者却说道: “林老,家母葬于金陵城城门江东门。” 林平安听闻,双手竟然失去控制的颤抖,他猛然转身,眼神期翼。 徐扶苏重重的点头。 林平安紧握双拳,刹那泪流满面,家母殉难金陵,他苦苦寻找许久,连母亲身死何地亦不知,自幼丧父,家母取名“平安”,为的就是让他林平安,平平安安,一生无难。可家母死于襄樊,他却不能尽孝尽恩。 林平安透红的双眸紧紧盯着徐扶苏,“我答应!”,之后失声痛苦 李怀潜与徐扶苏说道:“老朽也半截身子入了棺材,也不知道有几年好活,为金陵六万亡魂撰写碑文,我李怀潜也答应了。一为道义,二是李老哥我真放心不下让我这位林老弟孤独终老。” 徐扶苏被李怀潜的慷慨之言打动,纵然心性冷漠,但非岂铁石心肠。徐扶苏不等李怀潜反应过来,双膝跪地,三叩二人。 一叩敬林平安,知孝有方。 二叩敬李怀潜,深明大义。 三叩敬两大师,心怀金陵。 第三十五章 天下民心 在拜访林、李二位前辈后,商定在古山钟陵为战死在襄樊一战中士卒和无辜枉死的百姓的立碑六万。在鬼城襄樊极为惨烈的一战后,城中掌权的官员也没有逃过倭寇的杀害。 在襄樊战役后,长安骊阳朝廷颜面尽失。三万守城士卒竟然连不足万人的倭寇屠城。 阳春三月本该是万物复苏,温暖和煦,襄樊城中却是阴气重重。即便离那一役已有段时日,可它在襄樊所造成的创伤难以弥补。 徐扶苏一袭灰白丧服和张衍行进在城中大道上,在朝廷安抚下,昔日的襄樊城已在渐渐恢复。路上行人不多,但好歹是几分人气。徐扶苏刻意走在阳光能照在的大道上,身上才勉强有了一丝暖意。 身后的张衍闭口不语,跟随徐扶苏一路自剃头铺走来。 忽然,张衍身前的男子出声,看向他:“张衍,襄樊官府那边是怎么回复的?” 和徐扶苏一样身穿灰白丧服的张衍沉声道:“金陵太守那边早已经下令让新上任襄樊官员都听从你的安排,并且吩咐朝廷派发的用以赈灾的物资和金银,世子可以从中提取一部分用以古山钟陵铸碑。” “哼哼”,徐扶苏轻笑,“没想到王明凯的动作这么快,既然他那边没有问题,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张衍眉目微翘,笑道:“为襄樊六万人铸碑是大功德,金陵太守不是笨蛋也会遵循帝意行事。若是此事办成了,对于明帝赵衡来说有利无弊,总比史官付诸笔端写下骊阳军队无能,扛不住区区不足一万的倭寇来等诛心之语好上不少。” 徐扶苏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张衍,后者一顿困惑,“张兄可有表字?若是总直呼其名,显得扶苏小气了。” 张衍不安好气地白了徐扶苏一眼,缓缓说道:“字公瑾。” 徐扶苏点头,终究还是没有问出那个问题。些许是张衍心慧通透,他浅笑自语道:“世子莫非想问换我来守城,我是能御敌还是能退敌?” 徐扶苏颔首,他还是关切地看了眼张衍:“不愿触及,就不说也好。” 张衍摇摇头,沉吟:“逝去之事不可追,人死不能复生。张衍比谁都看的明白。” 见到张衍不再耿耿于怀,唯恐他暗生心魔的徐扶苏也是松了口气。 前者娓娓而谈:“换我守城”,张衍中寒芒展露,“全歼掉倭寇我做不到,但起码我能让倭寇不能轻取我襄樊城一兵一卒性命。” “这一战!败就败在守城将的心性。”张衍一语道破,“倭寇乃是海上小国之民,切不说他们的军武不及骊阳军队,就连战甲也比不上骊阳的制作精良。为何能屡次能战胜我骊阳军队。” “一来是守城将心性浮躁,让倭寇挑衅出城,倭寇大都没有正规的铁甲而是软甲,行兵作战自然比以重甲为主的襄樊士卒迅猛快捷。” “这样一来,就是我们骊阳军队拖着重甲追击尤善流动作战,防不胜防的倭寇轻甲军。在体力消耗巨大的情况下,哪怕是军武占了绝对优势,面对精力旺盛的倭寇军也是难有胜算。”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倭寇军队士气盈盛,我骊阳军队士气衰竭,故被克之。” “再来,听闻金陵军伍中有士卒称那些倭寇有手握弓箭的本领,尚不说言语真假,就单凭金陵这帮士卒对倭寇的畏惧来看,败也不足为奇。” 徐扶苏眉头微皱,他并不是对兵法一概不知,相反在亚父姜诩和父亲徐芝豹的教导下他能看到的要比很多骊阳朝廷中的武官要多的多。对兵法的熟稔也非寻常武将能及,他听得明白张衍的分析,有理有据,足以让人信服。 在张衍停顿片刻时,徐扶苏讥讽道:“这第三,就是太平的日子过的太多了,军队里老弱病残一大把,遇到倭寇自然不经打。” 张衍神情微愣,没有反驳徐扶苏,按照他看来也确是如此。 “不过总归是没有丢了中原的气节,城破唯有死战。”徐扶苏手握玉扇,视线巡过四周,朗声道。 “北梁,也是如此吗?”张衍突然看向徐扶苏,问道。 徐扶苏莞尔一笑,轻摇玉扇,肯定道:“自然。”,言罢,徐扶苏面朝北遥望,眼神深邃。 张衍目光也随着徐扶苏一同看向远处,徐扶苏背对张衍,侃侃而谈:“倭寇此次来势汹汹,虽然暂时退去,我看他们狼子野心没有那么容易浇灭,只有真正打服了他们才不敢进犯我中原。” “这一次小小倭国出动了这么多人马来我中原,好在王明凯不算是个蠢材,一路追击杀掉了半数倭寇精锐。没有一两年,倭国难以恢复元气,但他们何时再来进犯又不得而知了。” 张衍心生困惑,直言:“骊阳水军属两辽总督宋黎最强,号称拥有“御神水军”五万,明帝一声令下直攻倭国。小小倭国恐怕不是我们的对手吧。” 徐扶苏紧邹眉头,“就怕明帝不愿意用这“御神水军”去打服倭国,骊阳自建国伊始,没有过长途跨海作战,要是真正对上了尤善海战的倭国。孰强孰弱谁都能知呢?万一五万人全军覆没,这个责谁来抵?更怕的是北厥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发展水军。” 张衍惊愕:“莫非世子担心......”后半语句哑然而止,张衍没有说出。 “就怕北厥和倭国联手,形势不容乐观。”徐扶苏抬头望天喃喃自语:“太平的日子没有多少了。” 张衍沉默不语,目光却始终徘徊在徐扶苏身上,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眼前的这位北梁世子又有雄主气象,他张衍深信自己的选择不会错误,今世当是辅佐于他。 为襄樊千户家家立碑是他本心和徐扶苏的本心之举,也是他辅佐徐扶苏夺得天下的第一步,民心! 北梁王无论是在春秋碾压五国,还是骊阳建国之后,皆是骂名背负于身。就连徐扶苏也难逃长安城中文官的恶意针对。而徐扶苏若是真正的能将钟陵六万亡魂碑铸成,必然能有贤德之名。 那么天下民心,十有三分尽归北梁! 第三十六章 钟山刻碑 张衍收回心思,才发现徐扶苏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怎么,公瑾是嫉妒本世子比你帅气几分?” “呵呵”张衍白了徐扶苏一眼,冷笑。 徐扶苏仔细端详了眼前男子,盯的后者一顿不自在,世子拍手称赞:“以前在古籍上看到过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徐扶苏用玉扇轻抵额头,故作思虑,然后轻轻一拍脑门,惊喜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公瑾勉勉强强配得起吧。” 张衍不安好气地憋了憋世子,随后神情恢复肃穆。 徐扶苏忽然记起不久时日前的那封诏书传告天下,即骊阳正统皇帝明帝赵衡的子嗣迎回宫中,立为太子。 那个人,徐扶苏熟悉,就是小曲儿赵晓。在得知赵晓被立为太子之后,徐扶苏先想的并不是以后是否会兄弟反目。而是担心这位小师弟的安全,置于先生叶宣的身份他早就猜的十有八九了。能够让他父亲赏识且尊敬的人,天下少有,唯有和父亲并称“骊阳双壁”的国师叶宣能资格。 徐扶苏眯起眸子,对赵晓身在宫廷深院中颇为担心,于此他感触深切。 骊阳第一任皇帝赵括帝王心术可不所谓登峰造极,又极其贪恋权势。赵括久居皇位长达六十年,硬是生生熬到了他爷爷徐萧将兵权交给徐芝豹,也硬生生的熬过了春秋三十年一统天下。骊阳太祖皇帝赵括曾在文武百官前天子一言,说只当六十年的皇帝便禅位给太子。事实上,赵括也的确说到做到了在春秋三十年结束后就禅位给自己的太子,如今明帝赵衡。 可赵括不愿意就此交出权柄,在前首铺蒋去的提议下,又命人刻印太上皇玉玺,以维持其权利。所以在赵括驾崩离世前的一段岁月,明帝赵衡算的上是一个傀儡皇帝。好不容易熬到了父亲驾鹤西去,大权得归之时,有前朝皇帝的顾命大臣直言藏于内庭第一宫,“正大光明”牌匾后的皇诏遗旨里写明了要废掉明帝赵衡立更为年轻康王赵衡弟弟赵英为帝。忍耐数十年的赵衡哪里能忍?当堂这位顾命大臣就让赵高生生活剥了去。至此,明帝赵衡的那九个兄弟,唯有康王赵英没有起兵造反赵衡外,其余八子欲争龙座,加上明帝赵衡共九龙夺嫡。 由明帝赵衡御驾亲征再加上赵衡虽是傀儡皇帝,但实则暗中一直培养自己的直系势力,更有国师叶宣智谋无双,八王叛乱用时不到一年便以平息。 明帝赵衡顺天意登基,年号永嘉。而未曾参与叛乱的康王赵英,作为这场八王叛乱的导火线却出奇的没有被赵衡秋后算账。除了赵衡顾念兄弟亲情外,也有不愿意背上残杀兄弟的骂名。九龙夺嫡,祸其萧墙,以八位藩王身死为代价才有了如今明帝赵衡。赵衡上位之后,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收回放在他父亲徐芝豹的兵权。 于是就有了那起让三十万北梁铁骑都难以忘怀的长安鸿门宴,杯酒释兵权...... 思虑于此,徐扶苏轻蔑一笑,些许是明帝赵衡自登基而来所造杀孽太重,在位以来子嗣仅有赵晓一位。这也是徐扶苏最为担心的一个地方,且不说明帝赵衡远不比他父亲宽厚容忍,眦睚必报到了极限。若不是长安中还有先生叶宣在,徐扶苏当真放心不下。 徐扶苏和张衍一路出城,来到钟山脚下。见到徐扶苏久久不言,面容忧愁。张衍出声询问:“世子是在为何事忧愁?” “愁丝缕缕,都有。”徐扶苏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张衍见状没有追问,反倒说道:“明帝赵衡遗失在外多年的子嗣赵晓年末回归长安皇都,被封为太子。世子要想成事,不可忽略这位太子。” “他是我小师弟。”徐扶苏淡淡道,目光平静地看向张衍。 张衍神情微愣,随后刀眼直视徐扶苏言:“世子万不能优柔寡断,终有一日你们会兵戈相交,那时他是骊阳帝王,你是权利彪炳的北梁王。慈不掌兵,善不掌权......”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徐扶苏抬头仰望山峰,打断张衍的话语,回应道。 徐扶苏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甚至有种无形的威压。张衍第一次认识到眼前的男人已经早就不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了,对于徐扶苏的经历在长安城时他都有耳闻。眼前这位丧服少年哪里还是那只不谙世事的幼龙,自他离开长安城起,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潜龙出渊,遇风云则化龙。 “算了,不提这个。”徐扶苏低眉,收回目光,岔开话题,“登山吧。” 张衍点点头,跟随在他身后。 待到徐扶苏和张衍登上钟陵山,发现了一处新搭起的篱笆小院,而林、李二老就坐在小院中央喝茶闲聊。 早在钟陵山上的林平安、李怀潜两老见到他们,顿时笑逐颜开,起身相迎。 徐扶苏与张衍也是恭敬地朝两位当世书法大家作揖拜礼。 曾在北梁致仕的李怀潜扶起徐扶苏,笑言:“我们两个老头可当不起世子你这一拜呀。” “理应如此的。” “哈哈哈哈”李怀潜无奈和老友林平安相视一眼,还是受下了徐扶苏两人的大礼。 老当益壮的李怀潜看了眼徐扶苏,微微皱眉问道:“世子殿下,不知你所说的刻英雄碑我们何时能开始动工。” 徐扶苏明白两老的心思,当下立即回答:“扶苏已经和金陵太守商议,不日就有人将石碑运往山上,两位大师只要安心铭文刻字则已。” 林平安听完徐扶苏的言语,和李怀潜两人的心安定不少,他犹豫一番迟虑道:“这样是最好,老夫还有一句题外话不知......” “林老但说无妨。”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世子殿下愿意为这襄樊城枉死六万人铸碑,已让我和怀潜钦佩至极。可世子终究年少芳华,将时间浪费在山上,和我们两位快入土的老头子一起雕刻铭文。实在是浪费了大好年华呀,我二人深感惭愧呀。” “扶苏知道二老的好意,不过扶苏心意已决。”徐扶苏目光坚毅,林李二老面面相觑,见到徐扶苏下了决心也就不再言语。 唯有张衍深知徐扶苏真正的经历过那番人间惨象,对于那六万亡魂,徐扶苏已将这六万亡魂的怨念消除当成了已任。 他的决定,张衍于情于理都没有去劝阻。他投给二老一个放心的目光,示意无碍。 第三十七章 待那满山山楂花开 徐扶苏决定在山上住下一同撰写碑文后,就厚着脸皮让林、李二老在茅屋里腾出一块地让他住下。至于山下那些繁杂琐事都交给了张衍一人负责,什么襄樊新上任的县令欲要登门拜见,统统拒在山下。 徐扶苏也乐得清闲,这番折腾那帮新官没有法子,也不会真的死皮赖脸,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毕竟襄樊城的重建是明帝亲口玉言要处理好的,一个疏忽,那就不仅是头上的乌纱帽了,襄樊城中的百姓唾沫都可以把他们淹死。 张衍命人将大理石料足足六万座石碑运上钟陵山,李怀潜和徐扶苏三人驻立在那方钟陵山上的六万坟墓中。李怀潜捧着官府送来的人名册,却犯了愁,望着漫山坟堆不知何从下手。 在他们疑惑该怎么进行下去时,站在他们身后久久无言年轻人走了出来,只见这位北梁世子熟悉地指着地上一座坟头清晰的说出了坟中所埋人姓名,年岁。在两人惊讶异常的目光中,徐扶苏又指向周围一座小的坟头,“这是那位妇女的儿子,名为张挺。” 林平安二话不说,低头翻阅手中的人名册,在第四页上找到了世子口中的一家母子两人。林平安抬起头,有困惑有惊奇,在李怀潜目光的暗示下还是生生的忍住了自己快到嘴边的话语。 身穿丧服的年轻男子半蹲身姿,望着两座坟墓,眼底中流露出一种回忆和留念,“这是张衍的姐姐与侄子,即便是逃到深山中也没有躲过这场劫难。” “原来是张兄弟的家眷。”李怀潜沉声回应,老人自知亲属离去的悲痛,对那位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就匆忙下山的读书人或许是理解了。 林平安透红的眼眸望向徐扶苏,无语凝噎。他朝老人轻轻点头,伸手指向一处,“那座就是林前辈母亲的坟墓。” 老人听完徐扶苏的言语,发了疯似的撒腿跑去,跪地哀拗痛哭。 李怀潜目光复杂地望了眼徐扶苏,“世子是为了宽慰他,才这般说的吗?” “不。”徐扶苏低下头,李怀潜看不到他的神色,前者伸手放在坟上,捧起一手黄土,笑的无声。 许久,徐扶苏才缓缓站起身,拭去脸颊上的眼泪。他脚步蹒跚地走向六万无碑荒坟中的极为不起眼的一座,双手拍了拍身前坟墓的石碑。说出一番让李怀潜都听不懂的言语。 “徐奇,走好。”徐扶苏轻声言语。恐怕天下除去幻境中的齐玄甄和黑袍僧人释明心两人外,无人而知徐扶苏在幻境中时与那母子两位相遇时自称作徐奇。 就连此刻徐扶苏望向漫山石碑荒坟,他也分不清楚什么才是真实,那些身临其境般的画面如同流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真的徐奇已经和那六万襄樊亡魂埋藏在了岁月的风沙中,无非是真正经历过那惨绝人寰,痛彻心扉。 徐扶苏手中握住用来雕刻的铭刀,一点点地在碑文上刻下“徐奇”二字,无生辰,无名,无功德,无落款。 李怀潜自知不合礼制,但他却在面前的丧服少年身上感受到一丝平静,仿佛是徐扶苏在为自己刻写碑文。 做完这一切的徐扶苏朝身后的李怀潜笑道:“让李老看笑话了,山上六万荒坟中所埋何人我都可以一一告诉李老。” 李怀潜凝重地点头,环顾四周如同神迹般的六万座荒坟,他选择了相信这位北梁世子。 老人担忧地望向不远处的挚友林平安,徐扶苏安慰李怀潜道:“林前辈是心中的那道坎没有过,哭出来反到好些。” 春风拂来,徐扶苏只感心中苦闷消褪不少,他干脆躺在荒坟杂草旁闭目而眠。 李怀潜无奈叹气离开。 一人在坟前哭,一人在坟后眠。 --------- 像似大梦千年,迷迷糊糊中,徐扶苏醒在另一处天地。 景还是那个景,不过人已不是那些人。 视帘中的齐玄甄身着一袭天师府道袍飘然而立,以指代笔在空中写下一张道教渡人天符,他朗声道:“远观天上星和月,近看人间山与水;青山绿水依然在,人死一去不回来;叹君一去别泥城,黄城路上好伤心;独自行来谁做伴,慈光接引上天庭。” 上书“天罡归天罡,地煞入地煞。” 言罢符成,符箓飞至襄樊城城头。齐玄甄走到徐扶苏面前,这位龙虎山天师交代道:“我说的这些,你且记好。” “我已在钟陵山布下周天大醮为这些亡魂超度。世子你为这六万亡魂刻碑化解怨气,让他们有家得归,才愿意放下今生磨难,安然往生。” “此外,襄樊城百年内不得关闭鬼门,任由冤魂离去自由。” 徐扶苏躬身低伏,“谨记真人教诲,扶苏拜谢龙虎山真人。”等到他再抬头时,那位仙风道骨的龙虎山天师已不见踪影。 “按理说我应该叫你徒儿。”一道悦耳清脆的男声在徐扶苏身后响起,只见黑袍僧人缓步走到和他身侧坐下,释明心转头看向徐扶苏,嘴角微勾笑道:“好徒儿,先生也要走了。有一段话送给你。” “人生不是书上的故事,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书页间。可书页翻篇何其易,人心揣测何其难,君王心性亦是难测。” 释明心洒脱而笑:“此番经历过书页中描绘的厮杀战乱,才能真真体切能感悟得出天下民心所向,太平二字太重太重。” 话机一转,他坦然笑言:“不过哪怕世间种种难测,但人间尚好,一路有人相伴谈笑余生,且慢走看看。无论是脚下的路还是心中的大道。” “先生算是在给扶苏解惑?”徐扶苏偏头看向黑袍僧人,笑道。 “哈哈哈哈。”释明心摇头,“你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不用我去多说。” “阿弥陀佛,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释明心轻捋衣袖,合掌言语,身形消散于天地间。 僧人释明心身形消散时,徐扶苏听到他喃喃自语:“这满山的山楂,应该很好吃。” 徐扶苏重新闭目而眠,嘴角含笑。 待这满山山楂花开果熟,他们都可以回家了。 第三十八章 青灯美酒送旧人 华山文庙功德林,骊阳圣人画像前。已经不复翰林院大学士和文殿殿主风光的王安双膝跪地,手中捧着一本圣人先师所著书籍研读。 老人在长安一案后,被贬至东林学宫功德林里反省自修。王安在那夜后苍老许多,原本墨黑的发丝也开始泛白,只是眼眸中的清澈和一丝道不明的意味让人越发感觉不到老人的深浅。 “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王安语气平缓地读道,老人泛着寒芒的目光盯着身前的圣人画像,喃喃自语:“你说跟有仁德的人住在一起,才是好的。如果选择的住处不是跟有仁德的人在一起,怎么能说自己是明智的呢?” 随后,老人仿佛在和那位长安城中骊阳皇宫的九五之尊交谈,王安咧嘴浅笑,笑容苦涩中透露出豁然,“陛下明智,就让老夫把所有的秘密都藏在这五里竹林中吧!” “只求,只求......让我儿明凯得有生机。”王安颤颤巍巍地转身面向庙外一袭青衫,叩首再拜。 “你就这般,想要一心求死?”青衫男子没有踏入文庙中,只是驻足在文庙前背对着这位老人说道。 “王安活的足够了,一世繁华都已尽享,此生无憾了。”老人诚恳地跪伏在地,沉声道。 “以我命换我儿命,但求国师成全!” 叶宣抬头凝视文庙上方的“继性成善”的金字牌匾,没有回复王安。 王安一次次的将头叩在青石地板上,叶宣面无表情,等到王安叩首百次时,他才收回目光看向那位身躯佝偻的老人。 “权利,就这么让人着迷?”似乎在叩问王安也在叩问自己,叶宣冷笑:“王安呀,你错就错在太过自负了。” “虎毒不食子呀......”叶宣感叹一声,离去。 王安早已泪流满面,老人呜咽声声渐弱,这位骊阳文殿殿主再也没有抬起头,连带他所知道的秘密逝去。 叶宣跨出文庙大门,一位身着黑衣儒衫的中年人等待许久。 “子墨?有什么事吗?”青衫男子和颜悦色地看向他。 “国师。”身为文殿副殿主的吴子墨神情微愣,朝叶宣倾身而拜后言说来意:“我来送他一程。” 叶宣点头,没有言语,与吴子墨擦身而过。 吴子墨张了张嘴,却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只是驻足在原地远远地望着那位青衫男子离去...... -------- 北梁,玲珑山。 玲珑阁中,青灯摇曳,灼火通明。 灯火映照着那位玲珑山谋士枯槁面容,在他身下裹着厚厚一方棉被。 “咳咳”,枯槁男子弓住身子轻声咳嗽,仅是瞄了眼手帕上的鲜红血迹后便将目光放在书案上的北梁布防图,艰难地提起笔在图上注释。 些许是觉得口干,姜诩将挂在腰间的酒壶取下,虚弱地举起酒壶满饮。他咽下酒味血腥味混杂的酒水,轻轻叹息,将那一杆硬毫搁置在笔架上。 在他喝下那口壶中美酒时,眼角中注意到五指上牵绑书案上分别对应五个人名木签的红绳,其中一条不知何时已经断开。 姜诩浅笑,“又有一位老友死了呀。” 刚到帘帐后的徐芝豹一把掀开帘布,走到枯槁儒士身边,坐在书桌一侧。 徐芝豹望了眼桌案上的平淡无奇的木签,语气平淡:“文合,这次是谁?” “哼哼,你的死对头。”姜诩凤眼微眯,打量了身前的北梁王笑道。 和姜诩即是挚友又如兄弟的徐芝豹没有刨根问底,反而是一脸担忧地望着姜诩:“文合,你......” 姜诩摆摆手,摇动羽扇,“衰至肺腑,救不了了的。”,他洒脱道。“人总有一死的,不必太过介怀。” 徐芝豹沉默。 枯槁儒士摇头,指着书案上一处他早已写好的书信,叮嘱徐芝豹道:“这信上写有北梁往后十年百年的经略,我是看不到世子统一天下了。” “他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是你的宝贝儿子,是我的义子。他还小,不能太早就经手了这偌大的家底,不然就对我儿子太不公平了。”枯槁儒士顿时神采奕奕地指着北梁王,一番留念道:“当父亲的,总是会想着把路铺好了,再给他走好。” “北梁三十万铁骑,把命交给你容易,把命交给扶苏难。北梁三将,陈清之和我儿扶苏最为交好,再加上有陈世墨一层香火缘在,这位白袍将军能为我儿扶苏所用。薛、李二将,虽是扶苏叔叔,但要想真正的收服他们,没那么容易。窥探人心一事姜诩最擅。可还是不愿意将心思放在这两位和你我共度十余年载的兄弟上。所以这件事,还要多劳梁王费心了。” 徐芝豹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读书人,缓缓点头。 姜诩勉强撑起身子,在徐芝豹的搀扶下起身,他望向阁外云卷云舒继续说道:“陈世墨求学有方,心思机敏,尤善军法谋略,是块难得的璞玉。好好磨练一番,未必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帅才,能成我儿打天下的左膀右臂。” “金陵落魄书生张公瑾,有大儒之风,尊崇民生,有他在我儿扶苏身侧辅佐,我儿圣主气象定然只增不减。加以时日,天下民心能尽归我徐家。” “北梁巡抚陆子聿,是为守成之才,善治政,善阴谋。早年和他相逢,竟有如见我年少的感觉。不过能否让他心诚我儿,就得看我儿的造化了。若是得不其心,他不能活着离开北梁。” 姜诩一只手扶在栏上,瞩目远望,夕阳渐落,“三人得其一,可保我北梁繁盛百年不衰,若我儿有德能收服三人,天下归徐不过是时间问题。” “至于叶宣,我终究此生所学都难以算的出他所谋是何。对于此人,我最为担心。他能看得出扶苏心中所想,可见对于人心自知甚深。又收下陈世墨和太子赵晓为弟子。他在布一局棋,我看不透,所谋甚大,乃至千秋。梁王当小心防范,不要沦为他的棋子。” 姜诩捂住嘴,想要强忍着不去咳嗽,但仍是止不住。徐芝豹将手放在这位枯槁儒士的身后轻柔拍打,皱眉:“阁外风大,文合,你的身子骨不能再受寒了,我们回阁里吧。” 这位春秋鬼谋神色安详,目光徘徊在玲珑山下的碧波湖,转身对北梁王徐芝豹笑道:“梁王,陪我下阁走走吧。” 在徐芝豹的搀扶下姜诩缓缓下楼,姜诩微微弓起的身子挺起,惊愕万分地和徐芝豹说道:“梁王,我身体好像没有那么寒疼了,让我自己走下去。”这位春秋鬼谋惨白如鬼的面色恢复一丝红润,他推脱掉徐芝豹的搀扶,一步步走下台阶。 姜诩一边踩下台阶,一边和身后的北梁王言语:“北梁和北厥两年内打不起来,等到我们和那般蛮子真正打起来后,扶苏也回到了北梁。” “真金尚需火炼,徐家的男儿没有孬种。”徐芝豹望着老友目光坚定地说道。 姜诩咳嗽几声,“对于徐扶苏,我放心,那小子骨子里的坚毅不弱于你。” “老徐,此去经年,也有三十多年了吧。” 身后的北梁王望了眼病入膏肓,回光返照的老友,叹气道:“五十六年了,自打我懂事起,爷爷就把你送到我身边当陪读书童。这一晃,我们都老了。” “哈哈哈哈哈”,姜诩突然朗声大笑,笑容畅怀,“是呀,你读出了一个儒圣,更是统率出了冠绝天下的北梁铁骑。古今帅才,你当属前三。” “多少年了,难得见你夸过我,”徐芝豹苦笑。 “哈哈哈哈,梁王,文合怕是走不下阁了。”姜诩身形恍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松开手中紧握的手帕,沾染黝黑鲜血的手帕在狂风中腾飞渐远。嘴角渗出血丝的鬼谋姜诩勉勉强强地睁眼又闭眼,深感疲倦的他扑在梁王徐芝豹的怀中。 “这一把春秋的风沙呀......”他沙哑地说道,“迷糊了我的眼。” “梁王!”他的手紧紧握住徐芝豹的白袍,姜诩嘴唇颤抖,笑了笑,气弱如丝:“我看到那帮兄弟了。” “看到了好,看到了好。”坐在台阶上的大柱国北梁王轻声喃喃。 姜诩将头靠在北梁王的肩上,布满沧桑的脸上有遗憾有满足,疲倦不堪的他终究还是闭上了双眸。 “梁王,文合好久没有睡过觉了,想睡觉了。” “睡吧。”徐芝豹将他的头放在胸前,柔声道。 姜诩闭眼时,嘴角浅笑。 梁王低头仔细端详这位春秋国士一遍又一遍,这位每年清明祭祀时总喜欢走在最后关上殿门的男子也离他而去。 他轻轻地替怀中的男子拢了拢披在身上的狐裘,生怕这位随他长大的书童受寒了。 “我见过你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芳华绝代。也见过你日薄西山,只身炉火,迟暮苍凉。已经没有遗憾了。” 第三十九章 问菩萨为何倒坐 北厥境内的扶龙州,棋乐府。 内院,一方檀木书桌上,两人对弈落子生根。 执黑子者为北厥棋乐府太平令陆沉,执白子者为北厥大将军拓跋宏。 身材高大魁梧的拓跋宏不善下棋,若不是眼前的年轻人非要拉着他,他万万是不会没事找事与人博弈。 望着棋局上近乎一边倒的战局,拓跋宏皱眉道:“陆沉,你喊我来不是商议国政,也不是商议怎么吞下北梁。”话机一转,这位北厥军神冷声问:“莫不是让人拐走了坐骑,让我去抢回来?” 还在专心棋局的年轻人听到拓跋宏的话语,动作微微一顿,嘻嘻哈哈地笑道:“终有一天,我们会打到中原,至于叶宣给我的羞辱,一一奉还便是。” 拓跋宏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笑嘻嘻的年轻人,陆沉忽然收敛面容,脸色阴沉地质问拓跋宏:“为何让陛下同意叶宣的不战之约?” “三年之期。”陆沉伸出手指放在拓跋宏面前,“三年,时间拖的越久,等到徐芝豹从新掌握了北梁三十万铁骑,等中原那头病狼蓄势而待?” 拓跋宏一言不发,顷刻间身形一闪而逝,宽厚地手掌紧握陆沉的脖子挤压。 陆沉支支吾吾,脸色极其痛苦,眼眶中的光芒涣散。 在他濒死之际,拓跋宏松开了手。陆沉跪伏在地,猛烈喘息咳嗽,目光中渐渐出现一丝诡异的黝黑。 此刻,拓跋宏才正襟危坐,恭声道:“太平令。” 缓过气来的“陆沉”起身,神色意味不明地调笑道:“拓跋将军的力道未免太过霸道了,若真把我这躯壳掐死了,陛下可饶不了你。” “拓跋宏有罪。” “陆沉”罢了罢手,年轻人的口中发出一道苍老的声音:“人老了,无心之语莫要放在心上。北厥与骊阳停战三年,陛下做的极好。陛下春秋鼎盛,骊阳明帝却已入暮年,能不能活过三年还不好说。骊阳明帝同意止戈在我意料之中,莫非不是骊阳还有叶宣,北梁有徐芝豹和鬼谋姜诩。恐怕三年之后,骊阳境内已无人能抗我北厥大军。” 太平令陆沉从新落座,捻起一颗黑子,自语:“北厥和骊阳止戈,西域那边怎么说?” 拓跋宏轻蔑一笑,回复道:“西域佛教和中原佛教素来不合,再加上骊阳朝廷建国伊始就派有**一职驻守西域,那帮秃驴不过是碍于骊阳的强盛不得不将西域广袤之地作为骊阳番属。” “如今骊阳势危,西域自然不会甘心臣服。不久前他们派来使者质问陛下为何与骊阳停战,让陛下劝回了去,许诺西域使者北厥不会干预。” 太平令陆沉颔首,放下棋子起身,在院中踱步,细细思量后出声说道:“北厥,西域,南疆,南楚,西蜀,北梁,骊阳。”他掩面狂笑,“战国将起,七王争霸。” 拓跋宏眉头微邹,听不明白太平令言语中的意思,“南楚不是早让骊阳灭了国?怎么?” 陆沉轻笑,说出一件拓跋宏都不曾听过的秘闻:“南楚太子在南楚亡国时,就让南楚太师连带一部分南楚精锐逃至海上,北海倭国,就是南楚遗孤所立。” 在拓跋宏惊愕的目光中,陆沉继续说道:“南楚棋诏更是一代风流人物,智谋无双,有他去辅佐南楚太子,何愁南楚不复?” 陆沉微眯起眼,轻声喃喃:“又一个乱世将起呀。”“三年!”他猛然转身高喝,“不出三年,天下必变!” 太平令陆沉停下脚步,忽然抬头凝视树上一片飘落黄叶,心有所感的他立即掐指捏算。 喉咙中猛地涌上一口甘甜,嘴角渗血的陆沉展颜而笑,笑容中透露着却是丝丝苦涩。 拓跋宏见到陆沉举止异常,上前扶住陆沉,一脸担忧。 “哈哈哈哈哈,姜诩呀姜诩,你还是没有我活的长久,怎么就死了呢?”陆沉苦笑不止,他撑起身子遥望南方北梁,眼眸中寒芒闪烁。 在拓跋宏的目光中,他看到了陆沉眼中有战意,有遗憾,后者更多。 陆沉仿佛一时间苍老许多,坐在凳子上,朝拓跋宏挥手:“大将军,身上可带了酒?” 拓跋宏取下腰间随身携带的酒壶放到陆沉面前,陆沉偏头看向他:“可是好酒?” “好酒说不上,但确是平阳州特有的米酒,醇厚甘甜。” “好。”陆沉接过酒壶,面朝北,轻取下酒壶壶口,往地上倾洒。“知道你喜欢酒,以好酒送你一程,此生和你对弈十年,你以一己之力保全北梁,陆沉敬佩。” “往后,且在天上看我如何让。”陆沉动作一顿,谈笑道:“中原陆沉!” ---------- 西域,烂陀山上雷音寺。 身着紫红袈裟的俊俏和尚苦着脸盘坐在蒲团上,在他身前三位金色袈裟的僧人围坐。 一个时辰以前,这位俊俏和尚刚想要偷偷摸摸溜下烂驼山,硬是让大雷音寺的十八罗汉硬生生地从山脚抗到山顶。 三位金衣袈裟僧人中居中而坐,眉心有红丹印记的佛僧出言训诫道:“嘉措,身为僧人,不应该再入红尘滚滚中嬉闹玩耍了。” 叫做嘉措的年轻和尚皱着眉头,看向那位佛僧可怜兮兮地说道:“戒律师叔,你从小就把我从山下带上烂驼山来,打小就是坐蒲念经。外面的花花世界这么精彩,戒律师叔你就忍心看我坐一山而观天?” 原本在念读经书的戒律和尚睁开眼眸,掌心中的佛珠捏转,似乎在思量嘉措的话。不过一会,戒律和尚轻诵佛语:“阿弥陀佛。”他看向嘉措笑道:“算算时间,大雷音寺与中原北梁宝莲寺,三年一次的辩机也要开始了。” “借这次机会,让你去中原学习天文历法,和中原佛门五家七宗接触也未尝不是坏事。” 见到戒律和尚松口,年轻和尚笑逐言开,立马应诺绝对不丢大雷音寺的面子。 哪知戒律和尚嘴角轻勾,又补充了一个条件:“要想下山,先回答出你师叔的问题。” 年轻和尚原本还洋溢笑容的脸庞微微抽搐,心不甘情不愿,又没有办法,无精打采地说道:“还请师叔出题。” 戒律和尚不去看年轻和尚脸上神色,都知道这个小崽子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指着大雄宝殿上一座倒坐的菩萨像直言:“菩萨为何倒坐?” 嘉措和尚抬头只是轻轻瞄了眼座上菩萨,相由心生,下意识道:“问菩萨为何倒坐,是因叹众生不肯回头。”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第四十章 求而定得 戒律和尚和其余两位雷音寺中的高僧都对嘉措的回答感到惊讶,戒律单手合掌,口念佛语重复嘉措的回答:“问菩萨为何倒坐,是在叹息众生不愿回头吗?” 他抬头望向大殿中那座背向他们的观音菩萨像,只见其背不见其面。 嘉措摇摇头,一脸虔诚地跪在地上,缓缓言说:“因众生迷惑颠倒,故菩萨现颠倒相告诫众生转身即是正道。” “以无眼界之眼界来观自在之心。无论世事如何变迁,眼前的困惑如何繁多,若能观到自身的自在之心,便可提升境界。再来观看世间万事万物之时,一切皆清晰明朗,可以看到从未看到之事,可以察到万物真挚之声。” 大雷音寺中唯有拥有慧能,德高望重僧侣才可以穿的紫红僧衣此刻穿在年轻和尚身上没有半分违和,围坐在嘉措身边的三位雷音寺高僧面面相觑。 戒律和尚苦笑叹息一声,既有感慨年轻和尚的慧根亦有对他的满意。他看向嘉措,笑道:“你既然回答出了我出的问题,我也遵循我说过的话。” “你就和你的师姐,一同下山吧。” “什么?和师姐?”嘉措顿时如遭雷击,想到自己的那位一心只悟佛法的观世音师姐,自己的脑袋就是嗡嗡直响。 “有你师姐照应,我也放心,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下山去疯玩吧。”戒律憋了眼嘉措说道。 嘉措本来还想据理力争,但是忽然感觉身后一阵香风拂过,嘉措瞬间感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阵悦耳如风铃的女声淡淡响起:“怎么,嫌我麻烦?” 嘉措脖子僵硬,一点点扭过,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副天仙般的俏丽容颜。 女子眉目慈悲,额心有一道红痔,一身白衫似雪,飘飘若仙。 “小心,我让小白咬死你。”天仙女子纤手探到嘉措身前,没想到女子的袖口中窜出一条通体白皙的小蛇朝他吐舌信。 吓的嘉措惊慌失色,连连后退,甚至抄起坐下的蒲团挡在身前,仿佛面前的貌若天仙的女观音师姐是什么可怕的心魔。 见到嘉措胆小如鼠的模样,法号“六珠”的佛门女僧澹台绮琴撇了撇嘴,恭敬地朝戒律和尚施礼。 戒律和尚颔首示意,看了眼让澹台绮琴欺负的嘉措,笑骂:“总是欺负嘉措。” 澹台绮琴吐了吐舌头,俏皮兮兮。 “这样吧,此行下山,大事上你听嘉措的,不能再欺负嘉措了。” 澹台绮琴应声回答道:“是。”,说完凶狠狠地瞪了眼幸灾乐祸的嘉措,然后转身走出大殿...... 嘉措虽然心有余悸,胆怯怯地等到澹台绮琴离开才敢起身,朝戒律笑嘻嘻道:“谢谢师叔。” 戒律无奈一笑,“你呀你,好好准备一番,下山去吧。” “好嘞!”嘉措立马起身,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了。 站在戒律身旁的戒奢和尚有些担忧道:“嘉措和绮琴都有命中要经历的情劫,这番历练红尘莫不要动摇了他们向佛之心。” “阿弥陀佛,他们两个都是大福之人,戒奢你安心便是。” ------------- 长安,阳春伊始,城外满是踏春游行的游人。 何氏府邸,难得不用早朝的何坤蹲在大院中一座由珠宝镶嵌为地基的池塘前,往池塘中丢下饵食。 饲养于池塘中的鳣鱼,闻饵游来进食。 何坤眯眼,难得天气大好,又闲来无事能养养鱼。自然是极好。 不知何时悄悄来到父亲身后的何熏儿,同样蹲在父亲身边,瞧着池里的背腹有甲,形似龙的鱼,水灵的眸子望向何坤问道:“父亲,你养的这鱼,怎么长的这么奇怪?” 何坤心中得意,好不容易自家大女儿来找他聊天,不能错过了。他示意何熏儿望向湖中的鳣鱼,“《草木虫鱼疏》里提及一种鳣三月从海里逆水而上,形似龙,背腹皆有甲,大者千余斤,应该就是这种“含光”。” “在学宫里,这些内容繁杂的书籍,你应该没看过。虽说儒家学问博大精深,但偶尔看看其他的书籍也是别有风趣。” “哦”,何熏儿抵住下巴轻声回应。 “这鱼其实极懒,喜欢趴在流水湍急的石头缝里,张着嘴巴,等蟹呀鱼呀自己跑进去。父子天性,这鱼的幼子也喜欢趴在江底,一动不动。所它也叫鱏。鱏,就是水底栖息的鱼。因为是鲟,所以《玉篇》直接了当,称之“鲔也。然后又因它的鼻子长长的,你瞧,《尔雅》又给它起个诨名儿,长鼻鱼。”何坤兴致勃勃地和大女儿何熏儿介绍。 “这鱼像你说的那么笨,那爹你养这鱼干嘛呀。”何熏儿疑惑不解。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鱼可是了不得,春秋时,西蜀国师伯牙鼓琴时,听呆了禽兽,其中就有这种呆鱼,愣愣地从江底浮起,从此相忘于江湖了。” “难道你是想养它来说明自己是大贤?”何熏儿半点不给自家父亲面子怼道。 何坤讪笑,“没有没有,哪里来的大贤,你父就是个商人,只会赚钱,哪里懂那些门门道道。” “之所以致仕,还不是为了你和清幽?”何坤双手笼袖,盯着池塘中的游鱼说道。 他随即抬起头,望了望自家闺女那七分似亡妻面庞,开玩笑道:“不然以后你和清幽嫁去北梁,没有钱拿来当回礼太不像话,若是别人再碎语何坤卖女求官,为的是讨好大柱国,成何体统嘛。” “怎么说……”何坤站起身,伸出手放在自己头上高出一点,“怎么说都得要官至八部尚书嘛。你娘当初下嫁给我这个穷酸小子,就没少受人白眼。” “爹……”知道父亲不容易的何熏儿眼眶微红。 何坤开怀大笑,伸手勾了勾大女儿何熏儿的鼻翼,“以前父亲恨毒了求而不得四个字,求财不得,求别人尊敬不得,更是连累你母亲遭受白眼,其中心酸难与人言。后来再经历求而得之和未求而得,现在也不过能谈笑风生说不过如此。” “官至尚书,乃至更高。求而定得!” 第四十一章 不过是昙花一现 何坤宠溺地摸了摸何熏儿,视线从她身上移向身后。他微微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先回去学宫吧,记得,要和文殿副殿主好好学剑,不能疲懒性子。” “嗯”,何熏儿轻声回答,转身看了眼身后,原来是旧时蜀中的书舍先生来了。 何熏儿朝那位年轻的青衫读书人施礼见过后离开。一袭青衫,给人如沐春风之感的读书人笑着对何坤道:“熏儿这丫头,越长越水灵了。” 将手中最后一把饵食投喂完,何坤拍了拍手,起身相迎。“不知不觉,都长大咯,蜀中那三小子现在也都长了不少个子了吧。” “时光似水,是这般。”叶宣走近院中,来到何坤身边,望着那一池子的名贵鱼种,啧啧言:“何坤,养了这么多条鳣鱼,还以为你和那个看门的同流合污了呢。” 何坤困惑,“看门的?”,“哦,无事。”叶宣抬起头说道。 叶宣逗弄池中的鳣鱼,“这家伙的骨髓叫龙筋,吃了这龙筋,那可是补血益气、强肾开胃。”,他连连点头:“是个上好的贡品。” 听到“贡品”二字,何坤神情一愣转而苦笑,实诚道:“一切都还是瞒不过叶先生。” 叶宣转而看了眼何坤,轻笑:“进献给皇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皇上一高兴将你升官也不一定。” 何坤顿时噤若寒蝉,跪伏在地。 “起来吧,我又没有追责你。”叶宣走到何坤身前,将他扶起。“我停留时日无多,此次回来长安,除了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我很快就要走了。” “先生为何不留下来。”何坤战战兢兢地问道。 叶宣伸了一个懒腰,道:“我自由惯了,不喜欢在长安里的生活,遨游四海四处转转,不也很好?”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叶宣起身,就要往外走去,他突然停下脚步回顾,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户部尚书鲁鹤轩,贪赃枉法多年,他已经卸职告老还乡了,你来坐他的位置吧。” 等到叶宣离开许久,何坤才敢颤颤巍巍地起身。 永嘉七年,何坤官至户部尚书。 -------- 叶宣离开何府后,直接入宫中去,此番是他要教授太子的最后一课。 他穿过戒备甚严的层层宫阙,所见过叶宣的人都无不对其尊重三分。叶宣随意地披散头发,一袭青衫,两袖清风,漫步在皇宫之中。 在跨过一道门庭后,有红衣蟒袍挡在他身前。 只见早早就在太子东宫前等待的司礼监赵高朝这位男人深躬作揖,阴柔尖细的声音说道:“先生,有陛下口谕。” 叶宣停顿下脚步,望向他道:“念吧。” “先生回来长安多日,朕政务繁忙,尚未好好和先生畅聊过。” 叶宣看了眼赵高,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宣完圣旨的赵高抬手作揖告退。 赵晓依靠在院里的树上,吊了郎当的晃着腿,哼着先生教他的曲子。 就在赵晓在树上享受春日午后暖阳洋洋洒洒而下的柔和,“咳咳”院门外一道轻咳打断了少年。少年睁开双眼,半眯着往外瞅,只见院门处,站着一位黑发如墨,穿着一袭青衫,儒雅的俊美男子。 俊美男子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他丹凤般的眸子望向树上的赵晓,玩味道:“赵晓,怎么又跑到树上去了?若是让你父皇看到,还不抽了你的皮?” “嘿嘿”少年见是自家先生先生,不曾想让先生见到了自己如此偷懒,尴尬的笑了笑。赶忙从树上下来,整理了自己的仪表。 赵晓躬身作揖道:“让先生见笑了,叶先生今天与平常来偏殿的时间不一样呀。” “嗯,因为先生家中的掌勺老师傅有事回乡了。先生我嘛挑食,所以就早早来到宫里,琢磨着能否有品尝皇家佳肴的机会。”被称为叶先生的高挑男子随和说道。 赵晓不是呆板之人,随即笑灼颜开:“哈哈哈,先生来的正巧,快到御膳房送膳食来的时间了。” 赵晓耳目灵光,听到殿外传来送来膳食的太监们的脚步声,兴奋道:“这不,先生,说到就到了。” 叶先生也听到了殿外的细微脚步声,起身迎向殿外,他朝少年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过于激动。 负责膳食的太监们很快就将食物端了上来,领头的太监在给少年施礼后,又万分恭敬的向一旁的叶先生行李。领头太监和颜悦色的开口道:“先生来宫里的时间可是捉摸不定呀,皇上好几次路过四殿下的宫殿,欲想寻先生,可总是错过与先生相遇的机会。今先生让奴才遇到了,奴才这可去禀告皇上了,先生莫见怪才是。” 高挑男子朝领头太监点点头:“无妨。”只是叶先生似乎惜字如金,说完两字后,便不再言语。 领头太监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似乎在他们宫中的人眼中,这位先生便是如此寡言少语。接着他率其他的太监告退。 待到四下无人,赵晓才放下皇子的架势,拉着叶先生的宽大衣衫和他一起落座。“先生,开吃!”赵晓指着桌上的菜肴说道,“不然待会父皇来了,他肯定又拉着你问东问西。” “哈哈哈”叶先生朗声笑道“本先生可饿的不行了,赵晓,先生可开动了。” 平常御膳房的膳食都会根据皇子的餐量合理分配,而太子赵晓能食,所以御膳房的太监们都会在正常的量上多加一些,也正好合叶先生以及赵晓食用。 没过多久,赵晓已经吃饱了,舒服的摸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儿。勾搭上叶先生的肩膀,“先生,我记得小时候见到你,还惊讶怎么会有这样好看,身材高俊的美男子。那时抬头望着先生可累了。” “皇上驾到!”一串长音,原本姿态懒散的赵晓立马打起了精神,见到赵晓如此神速转变,叶先生摇头失笑。 对于来人,他心知肚明,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毕竟是那个人的子嗣,倒将就平淡相对便是。 “叶先生,你可让朕好找呀!”此时,一位黄袍加身,气态威严的男人走进殿内。一旁严阵以待的赵晓率先行礼:“父皇。”男人心情不错,伸手托起跪在地上的白袍少年:“赵晓不必多礼,私底下这般繁琐礼节可免。”言罢,目光便投向少年身后的青衫男人,后者点头并没有行礼。 但赵衡没有将叶先生不合礼仪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伸出右手示意他:“先生,可否能随朕走走聊聊?朕即将登基,有些许事想请教先生。” 叶先生面无表情,平平淡淡的应和:“可。”随即吩咐赵晓:“赵晓,你且将《道德经》再抄几遍。学不可止!” 然后叶先生起身与赵衡并行离开...... 赵衡与叶先生行进在庭园小榭中,身着龙袍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父皇逝世前,曾嘱咐我要多问,好问。无论家国政事都应该听听先生的意见,作出合乎事理的决策。改革官员选举制度,惩治贪贿,整顿吏治,制定法律,这些事上都离不开先生的帮忙。” 男人诚恳的说完,见相伴随行的叶先生没有对其回应。男人又恭敬的轻躬:“赵衡在此,替天下百姓谢过先生。” 叶先生冷漠的回了一句:“皇上不必如此,受禅后便是骊阳九五至尊。如此作态,折煞我了。” 见叶先生漫不经心的回答,赵衡虽然心里有些许不悦,但多年涵养的帝王心性没有让他流露出异样的表情。赵衡却没有注意到,叶先生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玩味笑意。 虽然叶先生回应冷漠,但低于他的姿态,还是令这位已入中年的帝王颇为满意。赵衡接着询问:“听闻先生善八卦占卜,通晓古今。朕恳请先生为朕算一命卦,如何?” 面对语气开始戳戳逼人的赵衡,叶先生自知躲不过,只是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先生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呀!”赵衡重重的咬下“臣子”二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若不是顾忌父皇曾经严肃的告诫他,千万不能惹怒这位先生。否则,他早下令关押个把月,好生挫挫他的锐气! “先生当真?不愿说明一二。难不成朕还当不成皇帝?哪来的乱臣贼子?嗯!?”赵衡冷笑怒言,“先生,你可知,朕可以以此断你罪?诛你九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可知?” “皇上说笑了,先生我无妻无子,何来九族之说呀!皇上若生气,处置先生一人足矣。”叶先生惶恐道。“皇上要想得知命统,先生虽不能窃天之语,但暗示一二尚可。”言罢,只见叶先生伸手指向花圃中一簇淡白花朵。 对于赵衡来说,他从来不信神鬼之说,更不用讲什么八卦占卜。他要的仅仅是这个男人的臣服和顺从。像一条狗一般,呼之来不用则去。 赵衡显然心情大好,没有纠结于叶先生所指,将其放在心上。大笑:“先生莫恐,朕只是无心之言,还望先生海涵,以后多位朕出言纳策!”说完,客套了几句便以政务繁忙为由离开。 望着远处的龙袍男子,叶先生面如寒霜,扭头看向花圃中的白花,自言自语:“不过昙花一现。” 第四十二章 让给人间二十年 翌日,叶先生如常入太子的殿中,教习他武艺。赵晓在武艺方面天赋卓绝,又性子温和。遇事不急,缓缓行进,读书之人尚讲究心定,练武之人更要随心而安。 院落中央,已经十岁身材初有高挑的赵晓,一身白色长袍显得温文尔雅,手中握着长剑在风中翩然起舞,一套剑术展现的淋淋尽致,炉火纯青。 不远处,同样样貌不弱于舞剑之人,一袭青衣长衫的叶宣在旁检验其武艺成果。待到中央的美貌少年习剑完毕,即将收剑时,一道凌冽的剑光朝他刺来。赵晓似乎早有察觉,身体微侧,将没入剑鞘的长剑抽出格挡。 赵晓反手抖出一朵剑花,只见行剑之人不退反进,顺着剑花的轨迹逆行而出剑,将剑花完美的剑招破掉。出剑之人并没有因此得理而饶人,借势一撩一拨,平平淡淡的剑招使出。还不待赵晓有所反应,手中的剑就被挑飞,剑风即刻而至。 赵晓却无所畏惧,直视长剑,就在出剑之人的剑尖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一寸时,那把薄如蝉翼,透而清白的“剑”停了下来。 叶先生将名为“蝉剑”的剑收入剑鞘,伸出白暂的手拉起倒地的赵晓。他淡笑道:“赵晓剑术见长,但过于重视剑招剑势。大道自然,花里胡哨的可讨不了好。”握剑男子低头沉思了一会,继续道:“与敌国对阵,剑法就不必收敛,大大方方,因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与人交流剑法,可自留三分,这里的三分不是三分实力的三分,而是存有底线的保留。求实不求名,若是交手之人愿意用压箱底的剑招来讨教,那你作为问剑之人自然拿出足够的尊重,至于使力几分,但求不伤人即可。” 赵晓起身后,细细思量先生之语,有所明悟。举剑行礼,叶先生则是坐在白玉桌上,掏出随身携带的酒壶,昂首将酒汁倒入嘴里。剑客没有酒,不喝酒,成何体统?说着,他招呼身材高俊的赵晓坐下一起饮酒。 “赵晓,这酒可是先生自酿的,好好尝尝?”叶先生递给赵晓酒壶,兴致勃勃的说道。 赵晓接过叶先生递来的酒,大口喝下。可他不曾知此酒烈性,喝下去还不等其琢磨回味,喉咙喷涌炙热的感觉直冲大脑,刹那间赵晓就晕晕乎乎。 叶先生见此无奈摇摇头:“喝酒哪有这样喝的呀。”言罢,伸出手指轻轻扣打赵晓眉心,将脑中的酒劲击散,赵晓这才止住了晕眩。 但在头脑的晕眩除去后,赵晓明显的感觉到身轻体盈,经脉舒畅。刚想开口询问先生,他的眼帘中,刚才那位青衫男人已经眯眼,一只手撑着脸睡着了。赵晓愕然失笑,他也不打扰自家先生休息,走入殿里读书。 睡梦中,叶宣趴在书桌上,一卷描绘女子的人物画缓缓摊开,文房四宝墨香弥漫。隔窗而望,柳叶纷飞入巷中。香炉灰烟燃尽,檀香不散,余温尚在。 叶宣伏于案前黑发凌乱,宝莲寺里菩提树下的匆匆一遇,释明心不再修佛。 武当山上真武殿前的惊鸿一憋,徐长卿不再求道。 总是相遇,却求不得。叶宣瞳孔睁开的刹那,失神恍惚,无故生悲。 哪怕登临山巅,傲视人间,可我却连最爱的姑娘都丢了。 叶宣笑了哭了,哽咽的仅剩点点压抑的嘶吼与抽泣… 窗外蝉声深吟,禅剑轻寂。 叶宣缓缓睁开凤眸,轻步走到午息的赵晓身前,替他捏了捏盖在背上的被子。 做完这一切后,叶宣无声地走到院中,只见白玉桌上凭空多了一本书籍,无风自翻。 --------- 骊阳庐山白鹿书院,白发苍苍的老头满脸笑意,“贵客上门,要好生招待。” “好生招待,好生招待!”老头有些激动,语无伦次。 刘业缓步至庐山山顶,抚须,此刻四方风动,只见老头持袖而立,矗立阁楼。刘业微微眯眼,感概:“年甚时,不知有多少美娘子倾心爱慕,可惜老头我只好那千秋功名。”老头思至年轻为及冠时,江南世家大族,争相让他做那上门女婿。刘业洋洋自得之际,只感屁股被人踹了一脚,咯噔头朝前趴下。 “呸,仁昷呀,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要脸。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不知何时已经御剑而达的叶宣大大咧咧的骂道。 “阿秋!”叶宣打了一个喷嚏,接着数落面前的老头子,“好呀,你刘业是不是私底下骂我?嗯?”一副道人打扮,穿着草鞋的叶宣手指着老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刘业被叶宣无赖的嘴皮说的是一愣一愣,当即跪下苦笑:“叶兄弟......” “停!”叶宣打断他,“别叫兄弟,没有你这个闹心的兄弟。”白发老头一听,屁颠屁颠爬上前,拿脸贴住叶宣的腿。竟是哭了起来,鼻涕直流。 话说叶宣蹬腿踢着刘业,扶了扶正头顶的三莲观,坐正端起刘业递来的浮生细品。品味一番,啧啧赞叹:“浮生若梦,梦几千秋,苦过甘来。味道和原来一样。” 言罢,低头冲着白发老头,不安好气的警告:“你刘业要是把鼻涕擦到贫道衣服上,信不信我把你......” 刘业不待叶宣说完,立马起身,坐到桌前,尴尬的笑笑:“叶宣,惩罚就别了吧。”老头子唯唯诺诺的恳求道。 “刘业,你这棋也太臭了吧。”叶宣望着眼前的棋盘,失望的摇头。 刘业讪笑,摸了摸自己的白发,“烂就烂了,没准烂的刚刚好呢。” 青衫叶宣听言思索,也不掐指一算直言:“大道自然,善。” “话说一日为父,终身为师,没错吧。” “叶宣你说错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刘业咳咳声音低沉的纠错。 这下叶宣是真的按捺不住了,举起拂尘,往老头头上就是使劲猛拍。“让你读书读书,天天读书,读成书呆子,读读读!道理说来说出,听的人懂就是了,你还纠错。我.....” 啧啧,“这打人是真的舒服,难怪小时候老和尚喜欢打我。”叶宣低沉如蚁的声音涟漪散开。 “叶宣,你这是要?”刘业邹了邹眉头,回归正题问道。 叶宣摊开手,两袖无风自动,别有一番仙人气象。他朝北望了眼,道出原委:“我曾答应那名北梁的春秋鬼谋,他本还有十年光阴,愿意以身死来换我让给人间二十年。或许他说的对,我干预太多,太多人太多事都让了我修改轨迹,只为达到心中目的。反倒是离我心中正道越远,不如顺其自然。” “这座旧江湖,就以我为伊始,来换一座新的江湖。”叶宣睁目,遥望天穹,似乎在告诉这座天地。 “这次过来,和你道个别。”叶宣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刘业欲言又止,但终究是理解了这位青衫读书人。 因为眼前的这位读书人占据天地气运太多,佛儒道皆有成圣之姿,若他在此天地一刻,天地间便无后人能有机会。 青衫读书人飘散羽化天地时,思虑过往,骑牛走遍天下,脚穿草鞋的道人,在过那巍峨万丈的山关时,也不知这天下道理有多厚,他的剑道有多高。只遥遥记些许年初春,低头是禅,抬头是禅,秀色是禅皆可参的女子送给他的蝉剑。若是还有让读书人惦记的便是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了。 读书人展颜一笑,道大不算大,他喃喃:“希望二十年后,蜀中书屋八座椅,皆有人杰。” 如此,我叶宣便让给这人间二十年。 第四十三章 西蜀皇子苏政 书桌前,有一个长相标致,眉毛笔直,显得锐利的男孩端坐于前,虽还年幼但已经有了几分异于常人的刚毅和威严。另一边则是男孩的老师,正在翻阅手中的书籍,考校男孩前日的教学成果。 男孩对答如流,老师严肃的面容也略有舒缓。殊不知小男孩的眼光一直偷偷打量着他的老师,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待到老师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何为帝者?” 一直对答如流的男孩面对突如其来师者的询问,一时间也难以回答。男孩低着头,双手不安的放在腿上,原本还有些许声的院落竟是一下间因两人的沉默而无声沉寂。许久,男孩咬咬牙,思虑一番回答道:“政儿不解。”又从位置上起身朝对面的男子恭敬施礼,“还请小丫鬟替政儿解惑。” 穿着一身长衫,书卷气浓郁的男子看向少年,温和道:“政儿不解,定修自当倾囊以受。定修给公子一夜时间思考,定修明日来时再询问公子。” 男孩如同大赦,毕恭毕敬的回应道:“政儿今晚便细加思索,争取让小丫鬟满意。” 长衫男子点头致意,告退一声便离开了院落。 男孩瞪大了眼睛,伸着脖子,瞧着长衫男子消失在视线中,这才长舒一口气。不过片刻,男孩想到老师提出的问题,小脸邹起。正当他失神时,身后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回过神扭头,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在蹑手蹑脚的要从他身边路过。 “你在干嘛?”男孩出声询问道。 女子认命般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吃了屎一般。但又露出勉强的笑容,回答道:“公子,小女子我我......”只见女子手脚不自然的乱动,支支吾吾的回答:“小女子我要出门采购晚食。” 男孩皱了皱眉头,饶有兴趣的打量女子道:“府邸一天膳用的食材大都是府上专门负责采购的丫鬟和家丁负责。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不是。” 女子被揭了短,脸上微红,但又急于找不到说辞。 男孩半分面子都不给,当下便要喊。女子眼疾手快捂住男孩的嘴巴,小声的威胁他:“苏政,我知道你老师的问题怎么答,你要是喊人抓我走,你明天怎么办?” 苏政朝她瞪大了眼睛,眼中透露出些许疑惑。苏政用力想要挣脱,奈何他年龄尚小,气力还不及比他大了几岁的丫鬟。紧紧搂住苏政的女子心里也是一顿诽谤吐槽,“这小鬼头怎么气力这么大?” “呜呜呜,呜.....,放开我,我....不.....喊。”苏政用尽力气,断断续续的说出话。女子见状,听到了苏政的求饶,便松开了手。但身子还是贴近苏政的小身板,免得这位机灵的小鬼头反悔。 于是苏政便感觉到后背一阵柔软,女子身上独有的清香传入鼻中,慌忙之间冷静下来的苏政脸颊微红,有些害羞的说道:“公子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可以不要压着我?” “哦哦”女子似乎也反映过来举止太过亲昵,忙从苏政身上挪开,有些尴尬的站在一边。 苏政假装轻咳了几声,接着认真的询问女子:“方才你说,你知道赵小丫鬟问题的解答,公子我且不追究。”苏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向她,“你且说说。” 女子轻挑眉头,摇了摇头坐在苏政对面的凳子上,不急不慢的说道:“何为帝者,虽然我不知道公子为何当时没有向赵小丫鬟直答问题。但是我看的出来公子是在犹豫,担心说出来的答案不合赵小丫鬟之意。” “可公子知道?”女子话锋一转,正色道:“做学生的,知识不如小丫鬟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平民百姓尚可做到不耻下问,你堂堂西蜀皇帝子孙又为何要顾及脸面,不愿直接表达你所想所思。” “亦或是,公子当从未亲眼相加过赵小丫鬟?觉得他不配为师?”女子说到最后有些戳戳逼人。 女子一凡言语点拨苏政求学的态度,让苏政哑口无言,同时也让他对这位丫鬟打扮的女子收起了几分小瞧之意。 苏政不加思索反驳女子,严肃道:“公子我从未有对赵小丫鬟轻视之意,一日为师,便是政的父亲。公子我尊之敬之。” 女子瞧见对面的小人儿一副不同于同龄孩子的成熟和认真。心里也微微感叹:“始皇苏政,便是如此么。” 就在女子感慨时,苏政目光放在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身上,女子容颜出尘,简单的装饰,没有什么粉黛,却让人觉得好看。一时让苏政有些失神,但随即反应过来收敛住目光,不过八岁的苏政有些瘦弱的身板起身,朝女子恭敬的拱手道:“小丫鬟何以教我?” 女子有些讶然,惊讶的看着微倾拱手的苏政,心里如同惊涛骇浪。“皇子在拜我?”虞娆望着眼前如同梦幻般的场景,她一阵恍惚。 苏政见到虞娆发愣,求知心切的他加重语气再说了一遍:“请小丫鬟教我!” 虞娆回过神来,“噢...噢”,抬头看向苏政,致歉道:“那个不好意思呀,我走神了。” 苏政罢了罢手,“无碍,小丫鬟请解惑。” 虞娆整理了袖子,端坐在位子上开口道:“帝者,终乱世烽烟,立盛世太平。扫六合之众,立鼎于天,亲万民,社稷先。此为帝!” 饶是在一旁端坐的苏政,也不由被虞娆身言语中的豪气所吸引住,迷迷糊糊之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宿命,那是一方盛世太平之景,不同于诸侯乱战,他一人坐于高台,俯瞰天下。苏政低头喃喃道:“扫六合么......” 虞娆眯着眼,瞎编乱造的言语震慑住苏政,沾沾自喜时。苏政猛然抬头,眼神炙热的看向她,眉目中有野心的展露,有欣赏,有的威严。 苏政看着她,唏嘘地感慨道:“以小丫鬟见识,当一家奴实在是埋没。不如小丫鬟你,便在公子我身边吧。” “啊?”虞娆后之后觉,红润的脸庞闪过一顿迟疑,“我.....我....”虞娆指着自己。 “就这样决定了。你叫什么名字?”苏政面无表情的说道,但是语气颇为轻松。 “虞娆。” 他起身步入府邸院中书房,临走前不忘嘱咐:“待会记得把食物送过来。” 虞娆呆呆的望着一身白袍,还矮了她个头的苏政步入书房。 翌日,虞娆在院落里照顾种植的花花草草。苏政那个小子很早便起床读书,更可恶的是这个臭小子也不让她睡,招呼她起床。 早起的她怨愤的瞪大眼睛瞅着他,没想到苏政反而开怀大笑。 “臭小子,敢整我,我诅咒你吃饭咽不下去,喝水都塞牙缝。”虞娆捣鼓着养花的用具,小声嘀咕骂道。 赵定修像往常一样,按时来一处隐蔽府邸里给西蜀皇子授课。信心满满的在心中重新整理了一遍腹稿,踌躇满志的赵定修朝着府邸的院落走去。 正当青年的他,壮志满怀,在赵定修快靠近院子时,隔墙里传出的朗朗书声。赵定修的目光闪烁,心中愉悦,稳定心神走进院子中。 赵定修悄悄的走进院子中,第一目光没有放在那个正在白玉桌上读书的苏政,而是蹲在不远的角落里。一个背对着他,拿花撒气的姑娘?那位女子将花摘落,把花瓣一片片的掰落。就再赵定修打算收回目光时,女子似乎察觉有人在看她,女子扭头迷茫的四处张望,最后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气闷闷的虞娆连照顾花儿的心思的都没了,甚至把花摘落,掰下花瓣。掰下一片嘴里就跟着蹦出一句骂人的话,也不担心坐在不远处的苏政会不会听到。就在她埋头骂骂咧咧时,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吓的她猛然抬头。 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前的赵定修,虞娆是对赵定修有印象的,赵定修很年轻,普普通通的面容并不出奇,但眼神却炯炯有神。 虞娆眼神飘忽不定,心虚的扭过身,不再看院门外的人。 赵定修同样被虞娆的容颜惊讶住了,心中暗呼,此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不施粉黛,却美的真实,如画中仙子,朴素典雅。赵定修见虞娆仿佛受到了惊讶,立即背过身去,才回味过来,自己这般打量一位女子,是失礼了。 当下赵定修心里暗自告罪几声,在赵定修微微失神间,在一旁读书的苏政看到了赵定修。苏政嘴角微笑,双手作揖,朗声道:“赵小丫鬟,早好。” 听到苏政的话语,赵定修也忙回神回礼道:“政儿,早。”赵定修在苏政坐好后,也入座。刚入座,赵定修便开口询问道:“政儿,可思虑出定修昨日提问的答案。” 果不其然,苏政料到了赵定修开口便询问他,整了整理衣服,眼神下意识的瞥向院中角落的虞娆。 苏政深吸了一口气,在睁开眼时,眼神锐利的看向他,一字一顿的回答道:“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亲万民,重社稷,是为帝。” 就在苏政的眼眸有神,回答赵定修的问题时,一刹那间,院中的虞娆和赵定修都被苏政身上的气势所震慑到。虽不及冠,却有了几分皇家的威严。 靠近苏政的赵定修,竟然觉得呼吸一滞。一刻间,只觉得眼前的男孩变得高大。晨阳下,男孩的身姿瞩目耀眼。赵定修毕竟气度不同常人,稳定心神,欣慰的笑言:“政儿答的极好,定修好奇政儿是从何本先贤著作从得有灵感?” 赵定修不愧是一代宰相,一听便察觉到了端疑。反问一句,没把苏政吓着,倒是把在一旁偷听的虞娆吓的不清。她自己胸中笔墨几两,还是有数,大都是靠平时瞎偷听听来的。若是小鬼头把她暴露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虞娆心中忐忑不安时,苏政暗自打量了虞娆,看到她脸上流露的慌张,不禁一笑。 赵定修见苏政的小眼神瞥向刚才所见的女子,心中不由不喜,年纪轻轻,当以家国为重。被红颜枯骨吸引还算何事?赵定修轻咳几声:“政儿?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赵定修不知道的是,苏政早先前料到赵定修会问他。苏政自信满满的解释道:“政儿虽专心治学向小丫鬟求理。却并非只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对天下也有自己的心解。昨日是政儿求学治学的问题上想得不通透。不敢直说己见,还望小丫鬟海量。” 苏政一板一眼的回答,让赵定修颇为惊愕。西蜀皇子的性格,他教学以来也略有了解。对他这个老师也足以尊重,但却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曾几天还让赵定修矛盾,甚至怀疑自己的教学出了问题。现在.....问题解决了,赵定修也有些如释重负。在意的看了蹲在角落的女人,对苏政展颜道:“政儿,能自知而改,善莫大焉。” 不得不说,赵定修的学识博厚,怎么说呢?就是虞娆在一边偷听了许久,啥都没有听懂。但是她大概知道都是一些帝王之术和法家治学学术。赵定修,算是春秋时兼学儒法的一位出众的代表人物。 即便如此,在她听来还是晦涩难懂。 如果让一个她一个普通他都尚且觉得如此,就更不用说年纪尚小的苏政。赵定修的教学让苏政听的是昏昏欲睡。却又不得打起精神,皱着眉头强行的让自己去理解。瘦小的身板挺的笔直,虞娆目光柔和的看着苏政,或许,这就是帝王家吧。 但,始终是小孩,不该这样的。 朝夕顷刻,一天的课很快就结束了。刚送走赵定修的苏政,缓缓踱步到凉亭上,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趴在凉亭上从中午就睡到晚上的虞娆。 苏政轻声:“虞娆,醒醒?” 虞娆趴在院中的凉亭里偷懒歇息许久,迷迷糊糊中醒来,看到一张精致有型的脸,丹凤般的双眸好奇的盯着她看。她睡眼惺忪,半天在眯起眼,看了看他,说道:“小鬼头呀,你干嘛,我要睡觉。”打了一个哈欠,不顾苏政,又接着睡了。 苏政哭笑不得,拉开嗓门在虞娆耳边喊道:“吃饭了!” “嗯?吃饭。”虞娆支支吾吾,“吃饭!”虞娆猛的起身,看向苏政。“小鬼头,要吃饭了吗?”被压红半边脸庞的虞娆撑起自己的脸,精气十足。 苏政收起笑容,严肃的低下头凝视她的脸庞说道:“你是本公子的丫鬟,不去打扫房间,清理院子。小心我扣你的月响?” “月响?扣了我就没饭吃了吗?”虞娆反问道。 苏政终究年岁不大,想都没想回答:“你既然是本公子的丫鬟,我怎么会让你饿到呢?” 虞娆嘟着嘴,有气无力的打了哈欠,正视他:“我没有月响,我也不会饿死。那我要月响干嘛?” 虞娆与众不同的回答让苏政吃了瘪,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面前的女子和他见过的女子大都不一样。 苏政疑惑的望向她:“你家里没有需要赡养的父母?我记得府上的丫鬟隔三差五就会把钱财寄给家里人。” 听到苏政说于此,虞娆神色黯淡,她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 苏政见虞娆有些失落,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迟疑的问:“是我问到了让你伤心的事情了吗?” 虞娆恶狠狠的盯着他,鼓起腮帮子“哼!” 苏政扶额,摇头苦笑,无意间看见虞娆鼓起的胸脯。呼吸一滞,小脸火辣辣的,耳垂通红。 虞娆疑惑的抬起头看向他,发现苏政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胸脯上。眉目一挑,伸手挥过苏政的双眼。皮笑肉不笑的明知故问道:“你,在看什么?” 苏政慢悠悠的收回目光,望向别处,异常尴尬。虞娆眼神犀利的盯着苏政,苏政讪笑致歉:“无意冒犯。” “呵,男人。” 苏政突然收起嘻嘻哈哈的样子,把一卷整理过的竹简放在她的面前。指着竹简说道:“叶...叶姐姐,这是赵小丫鬟今天的教学内容。我还有些不太了解的,能否解答一下。”苏政期翼的看向虞娆。 虞娆头大如斗,万分不情愿的接过竹简,简单的阅览后。虞娆得出了结论,不会! 第四十四章 人间事,几完缺 在虞娆竭尽脑汁思虑一番后,勉勉强强地把赵定修所授内容详细地讲给了苏政听。 苏政心中佩服不已,同时也有不如眼前小丫鬟的沮丧。他自嘲道:“我连这些浅显的学问都不会,如何谈光复西蜀大计。” 他将手中的书放在石桌上,小小年纪便心机深重的少年难得在外人面前吐露心扉,“自我幼时让赵师从宫中带出,改名换姓,为的就是逃离锦衣卫的巡查。历经多难,才勉强能有一丝喘息生机。”苏政轻笑:“小丫鬟,你不要看我现在一副锦衣玉食的模样,不知何时又会颠沛游离。若不是西蜀的遗老搭救。恐怕我早在十年前便死了。” 赵师是西蜀亡臣中的青壮派,深信只要西蜀血脉传承下来,留得青山,不怕没柴烧。 苏政迎着小丫鬟虞娆的目光看去,他捧起虞娆那眉眼如画的面庞,喃喃:“真美呀。”然后他轻轻放下,背身过去:“复国谈何容易,就算我学会了这纵横经略,法家儒学,又如何?” “一人终究难当万人。” “只要时机一到,皇子就能举旗谋反!”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苏政的自语。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院落中的赵定修,一脸怒容地盯着苏政,说道:“未战先败,这不是一个好帝王应该有心思。” 苏政低头,没有看向这位老师,抬头望着天空中翱翔的飞鸟:“老师,我们不过是困在骊阳的笼中雀,谋反,拿什么谋反。” 赵定修三步并两步跨到苏政身前,握住他的肩膀,神情激动道:“皇子,只要我们能够回到西蜀,西蜀亡国遗老都会支持你,还有百万西蜀人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成为你的助力。” 苏政苦笑,但还是不忍心去打击自己的老师,要做的这些,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十几年颠沛流离,早让这位皇子心中的火焰渐渐冷却。 赵定修见到苏政毫无战意的面庞,他怒斥“苏政!”同时挥动手掌,扇在他的脸上。 后者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未言语。 而赵定修一样微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苏政嘴角渗色,微笑着宽慰赵定修道:“老师不用担心,既然苏政为西蜀皇帝之后,自然会为西蜀复立鞠躬尽瘁。” 赵定修则是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连连后退,哑口无言。 苏政没有望向自己的老师,轻声道:“老师若是没有事情,先回去吧。” 赵定修定了定神,一脸歉意地望着苏政,他握紧拳头向苏政说道:“骊阳朝运不久矣,西蜀能复。既然赵定修我为西蜀子民,必会竭尽全力去辅佐皇子你,” “赵师之心,我明了。”苏政转身离开,“我今天已经累了,明天再继续上课吧。” 站在一旁默默注视两人的虞娆没有做声,等到那位西蜀鸿儒赵定修离开后,才担心地看向苏政。 苏政没有将赵定修扇他一巴掌的事情放在心上,他笑道:“赵师是儒士,有时候难免激进了些。” 虞娆没有答话,缓步走到苏政身侧替他揉脸消去脸上的血污。 苏政默默地握住女子的手掌,“你会一直陪着我的是吗?” 虞娆俏脸微红,应声:“嗯。” ------------ “先生!先生!”,睡过一觉的赵晓神采奕奕地跑到屋外,兴高采烈的太子做梦梦到了他和两位师兄还有叶宣共渡蜀中龙潭吃烤鱼。 本来想要告诉叶宣梦境内容的赵晓刚出门,却不见叶宣的人影。 赵晓环顾四周,在白玉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他困惑地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封书信仔细阅读。 “赵晓,先生我不喜皇宫中的氛围,早早逃出长安,云游四海。如果先生二十年后没有回来,便当先生已......”赵晓猛的按下手中拿的信,惊慌失措他哭声忙喊:“来人呐!” 司礼监赵高急急忙忙地来到养心殿,见到在龙床上小憩的赵衡后,又强行平稳心情跪伏在地。 “皇上!国师他......” 赵衡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无精打采道:“国师他怎么了?” 赵高猛然啃头,颤声:“国师他不见了。” “什么!”赵衡腾地起身,满脸惊讶中夹杂着愤怒,“皇宫这么大,更是拥有数万禁军,你和陆忠都是酒囊饭桶?” “这么一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赵衡厉声喝道。 赵高阴柔的面孔邹如乱麻,他畏惧道:“陛下恕罪,只是国师离去前给陛下留下了一封手信。” “递来!” 赵高小心翼翼地将揣在怀中的信封递给赵衡,赵衡一把夺过打开信封,内容寥寥无几,“陛下所谋非我所谋,陛下所求非我所求,叶宣逍遥闲散惯了,腻味了为官致仕。人间事,几完缺,陛下勿要找我了,我已不在此人间。赵晓,还望陛下多劳教导。” 赵衡看完,神情落魄地松开手,那封信落在地上。他闭上眼眸,自语:“难道我赵衡,就如此不堪?” “罢了,罢了。”赵衡疯狂癫笑,忽然干呕,一摊鲜血涌上喉咙吐出。顿时感到头痛欲裂,赵衡晕倒在龙榻上。 赵高慌忙冲上前,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阴寒,他高声喊道:“快宣太医!” ---------- 春末夏初的小雨悄然而至,虽是下雨,但襄樊上空依旧难得的阳光明媚。 钟陵山上,六万座石碑已有不少数刻上了碑文。 一座坟墓前,徐扶苏蹲在石碑前专心致志的刻字,一丝不苟,丝毫没有被扑打在身上的细雨所影响。 久住山中的徐扶苏很久没有打理自己的模样,生了许多胡须,完全没了之前面冠白玉,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形象。 在为这座荒坟的主人,死战襄樊城的士兵铸碑快要完成时,徐扶苏暂时放下了手中的铭刀,转身望向一地无人处,出声:“是北梁出了什么事情吗?” 只见一座坟头前出现了位穿戴白脸人面的黑衣人,朝徐扶苏单膝跪地恭声道:“世子殿下,鬼谋姜诩劳至心衰,病死于玲珑山。” 徐扶苏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嘭”的一声,铭刀断裂,他木讷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第四十五章 练字如练剑 “你说什么?”,刹那间眼眸间布满血丝的徐扶苏几近疯狂地望向白脸人面的黑衣人。 “春秋鬼谋姜诩,病逝。”那人跪伏在地,清声道。 徐扶苏深呼吸了一口气,脸上生有胡渣的少年叹息失笑,放下手中的铭刀。 他伸出手轻轻摇动,示意那位自北梁而来的无面人离去。 “节哀。”白脸人面的黑衣人恭敬地朝徐扶苏说道,告辞离去。 徐扶苏抹了抹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他望向茫茫天际。沥沥小雨铺洒而来,浸透了他的衣裳,却化不去眼底的热泪。 “呜呜”,一身粗布麻衣的徐扶苏将拳头放在嘴巴里咬住,拼命地不愿意让自己哭出声,他知道他的亚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一个徐扶苏。 可是他的心好痛,好痛,犹如锥穿骨髓般撕心裂肺。 一场春雨,多少离人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突袭而来的春雨停歇,雨过天晴。 徐扶苏呆坐在土堆边上,眼睛木讷地盯向一处,他在回忆那个让尊敬甚重的枯槁儒士。 谨记得他年幼时,经常让这位春秋谋士放在背上,那会的姜诩会左摇右晃,口中会喊:“飞起来咯,扶苏飞起来咯。” 他会安稳地跨坐在姜诩肩膀上,姜诩两只手托着他,让徐扶苏放心的张开双臂。 亚父,我在飞诶! 飞咯,飞咯,扶苏飞起了咯! 他会抓着姜诩的头发,指挥他往哪儿飞。哪怕是父亲徐芝豹多次训诫,不该这样对待长辈时,姜诩总是笑着说没事。 你看扶苏玩的多开心,老徐,拦着小孩子干嘛呢? 别拦,别拦。哎呦,我的小扶苏哭鼻子咯,来,要不要再和亚父玩蝴蝶飞呀。 好呀,亚父。 一次又一次,那是徐扶苏未登山望远时,见过最广阔的天地。 哪怕是后来徐扶苏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姜诩也总是会跟他说起儿时的趣事。 常挂在姜诩耳边的莫不过是徐扶苏小时候顽皮,还在襁褓时,姜诩每次要抱起徐扶苏都要被他淋的一身尿。 姜诩每每说起这个都恶狠狠地数落徐扶苏,说是那段时间衣服都是尿骚味,当然是玩笑之语,放在此刻却让人无比留恋。 雨后的春风拂过,荡过一丝焦热,留下淡淡清凉。坟堆周遭的树林林叶在风中飒飒作响。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 仿佛是生命中丢失了一块重要的东西,徐扶苏呆愣,痴痴地望向一处。 布鞋踩踏在石子上发出轻微的细碎声传到徐扶苏的耳边,他没有转头都能明了来者是何人。 “你不是害怕来面对么?”徐扶苏朝身后的人说道。 “总是要面对的,哪有不敢给自己亲人扫墓的人。只是我之前一直没想通罢了。”那人淡淡道。 “哦?那你想通了?”徐扶苏转身看向那位墨色长衫,一身书生气的俊逸男子。 和自己博弈许久,终于说服自己的张衍硬着头皮上了钟陵山,只不过是一上来便看到徐扶苏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 “嗯,想通了。你呢?扶苏。出什么事了?让你这般失魂落魄。”张衍走到他身边,直接坐了下来。 徐扶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爱干净么?怎么不嫌土脏。” “不嫌弃这里的土脏。”张衍答非所问。 徐扶苏点点头,嘴角微勾,不愧是有大儒之风,说起话来还咬文啄字,一句两意。 “对我很重要的人,去世了。”徐扶苏瞄了张衍一眼,淡淡道。 张衍听到徐扶苏的回答,也就想通了他为何这般失魂落魄的。善解人意的张衍没有言语,安静地聆听。 “上山不带酒?”徐扶苏一把搂住张衍,质问。 张衍白了徐扶苏一眼,“带了。” 说完,张衍就放在一旁的酒坛子放到徐扶苏面前,“酒瘾这么大?” 哪知徐扶苏胡乱回答道:“出来混江湖的,不会喝酒怎么行,不过我酒瘾不是最大的,我二师弟才是。” “怎么说?”见徐扶苏买了关子,张衍有些迫不及待地询问。 “能说出酒不是书,书自是酒,有书有酒,醉是得意的人,你觉得呢?”徐扶苏抢过张衍手中的酒坛,不顾对方反对,掀开酒盖,把酒满饮一口。 “咳咳!这是什么酒呀!”徐扶苏猛地呛了呛,缓过气的他摸去嘴角的酒水,骂骂咧咧:“这么烈!” “地道的老黄酒,城里一个铁匠推荐给我的,说是一等一的好酒。”张衍难得见到徐扶苏吃瘪,眼含笑意道。 “哪个铁匠呀。”徐扶苏微微动怒道。 “不知道,只知道叫老黄。” “拿来!” “你不是说这酒烈嘛。”张衍侧过身子,将酒坛拿开,不给徐扶苏酒。 徐扶苏起身一把夺过,“凑合。” 张衍无奈耸肩,看了眼面前稍稍恢复元气的徐扶苏后目光转向他所刻的墓碑上。张衍惊叹:“世子,你写的这一手字,还不错呀。” 徐扶苏白了眼张衍,讥讽:“怎么,羡慕?” “少来,不过看你这字,怎么横竖都有种如剑锋芒的感觉。”张衍觉得甚是奇怪。 “练字如练剑,我在武当时,柳清风道长跟我说过我要想练剑,可以从练字入手。古人常说,写字之前要屏除杂念、凝神静心,并在心中预想要写的字的点画、结构、神情、行气等,直到胸有成“字”之后,方始动笔。笔的书写看似缓慢,其实非常快速,即使是篆隶楷这样舒缓的字体,笔纸墨三者的变化也非常迅疾,笔中的力道变化、笔势运用,纸与墨的作用、成形,微观中的刹那即是永恒。行草这种谁都看得出来的快速书写,那更是激如电流、骇如惊雷。 写字要胸有成竹,不但每一个字,甚至一笔一画都要熟练到不假思索。 许多大家书帖在分析书法的结构时总是会从一笔一画的安排,说到整个字为什么这样写那样写。其实书写和递剑时是没有机会思考的,只有电光石火的灵感触发,笔画随机而起,也随机而过,起过之间,就是永远的墨迹。用笔如剑,对决的当下没有思考迟疑的余地,每一个瞬间都是生死关头。 《书谱》说:“夫劲速者,超逸之机。”写字太慢,就是“迟”,“专溺于迟,终爽绝伦之妙”。写字太慢,笔画无法运行流畅,力道便不能施展,这样写出来的字,总是僵硬。僵硬的字,死气沉沉。” “我以铭刀为笔,刻字如练字,练字如练剑!” 徐扶苏握住手中的铭刀,朗声道:“至若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人剑相通。” 张衍则是仔细琢磨了一番徐扶苏的言语,方感叹:“那位柳道长大才。” “张衍。”徐扶苏突然唤他。 “嗯?” “比比?”徐扶苏挑眉贼笑。 “比什么?”张衍一脸困惑。 “来,我告诉你。” 第四十六章 皆,大欢喜 见到徐扶苏一副贼兮兮的模样,张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邹着眉头,将耳朵靠了过去。 徐扶苏低语一番后,张衍眼眸瞪大,两人面面相觑。 张衍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试探地问:“不好吧。” “怎么?不敢?”徐扶苏激将法道。 “有辱斯文,不比!”张衍面庞抽了抽,硬气道。 “哎,看来是不行。”徐扶苏故意叹气。 “比就比!”,一听这话恼怒的张衍不服气。 只见两人齐齐登上钟陵山山巅,悬崖边上,一位北梁世子,一位穷酸书生,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撒尿! 徐扶苏麻利地卸下裤子,顶风作案。 张衍一开始扭扭捏捏,但实在拗不过徐扶苏的凶狠威胁。 可以呀,张公瑾,没想到还有私货呢? 哼,张衍轻蔑地憋了徐扶苏一眼,“怕输就认输。” 徐扶苏左右摇晃,张衍无意间瞄了眼,顿时蔫吧了,没有了啥自信。 一番江湖比拼,虽说风起云涌,却胜局已定。 见张衍面色神情怪异,徐扶苏调笑道:“怎么样,这般调节心情不错吧。” 张衍轻笑,两人相视长笑。 喂一把黄酒给青天。 重新坐在地上的两人抬头望天,徐扶苏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在没遇到你之前,听老徐说过你。说你是如何惊才艳艳,饱读诗书。后来知道他总是去你那小书铺买神仙书。” 徐扶苏挑眉嬉笑:“没想到呀张衍。” 张衍脸上红一阵黑一阵,没想到那个满口黄牙的老徐居然连这都不加隐瞒地告诉别人了。 “自己写的?”徐扶苏探头探脑,贼兮兮笑问。 “你说你这人无不无聊?”张衍气不过,赶忙转移话题,埋怨道。 “输给我了,实力不济还这么硬气。”徐扶苏喂了自己口黄酒,满嘴酒气道。 他自顾自地说,神情颇为自得:“我小时候可是能在摇篮里就能尿到三米外的亚父。” 耳边传来徐扶苏的狂言狂语,张衍无奈叹息道:“谁告诉你的?” “我亚父。”徐扶苏面无表情地饮下一口酒后,夕阳渐落,他望着远处黄昏,“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小事。” “从来如此,对么?”,徐扶苏喝完最后一口黄酒,沉声自语。他手指指向某处,“那个就是你姐姐和侄子的坟墓,去看一下吧。” 张衍点头,眼眸中忧虑地看了眼徐扶苏,但还是起身走向那两座坟墓。 徐扶苏干脆躺在地上,这老黄酒酒性霸道刚烈,脸上泛起红晕的世子就这样身躺在地,将就睡去,且不将张衍压抑的哭声放在耳边。 等到他半梦半醒,晕乎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竹屋的木床上。 负责照顾他的李怀潜见到徐扶苏醒来,捧着手中刚煮好的醒酒茶端到徐扶苏身前,老人不安好气地数落道:“小小年纪,就喝酒,不太善呀。” “李前辈!我都十七了,快立冠了。”徐扶苏不满老人言语,反驳。 “哈哈哈哈。”李怀潜大笑,一副小看了你小子的模样说道:“我和平安去看过你刻的石碑,字体有一家风范,属我和他都没见过的。这字体,有些类似柳明权赫张伯芝二位书法大家,但在细微处又有不同。楷书,运笔写字讲究慢工细活,草书行迹狂放,赴速急就,乱中有字。你这字体,两种皆有。” “不得了。”李怀潜夸赞道。 徐扶苏晃了晃微醺的脑袋,随后看向李怀潜,询问:“张衍呢?” “张衍那小子,祭祀完姐姐和侄子,把你背来竹屋,说你是喝醉了。然后下山去照顾铺子的生意了。” 言罢,李怀潜指着桌上的醒酒茶,“把这喝了会舒服些。” 徐扶苏接过李怀潜的醒酒茶,一饮而尽。 一夜无话。 --------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一年后,钟陵山六万石碑皆是铭刻近完。 一脸胡茬子的徐扶苏坐在一座石碑前,手中握紧铭刀将最后一笔落下。 阵阵秋风袭来,枯黄落叶腾飞于空。 秋风荡黄叶,剑气成三里。 徐扶苏缓缓起身,慢步下山,直至走到襄樊城城前。 贴在墙头上,那张由龙虎山天师齐玄甄以朱绳以通天地的道教天府,微微晃动。 徐扶苏凤眼直视天府,一身灰白丧服顷刻间变成淡紫,眉心中有紫气四溢。 身后有一头通天紫蟒傲视而立,身前百鬼出城,鬼气森森,但那些鬼气却温顺的绕过徐扶苏。 那枚贴在城墙上的天府悄然自燃,飞灰散去。 在寻常百姓眼中,只是周遭温度骤降,并没有不适之感;守着姐姐旧时店铺的张衍抬头望向街道,心有所感;襄樊城城中一处不起眼的铁匠铺中,枯瘦壮汉停下了手中敲打兵器器械的动作,他抹去脸上的汗水,邹眉:“好重的鬼气,好深的剑气。” 他一脸期翼喃喃:“不知这剑气与我剑招相比,孰强孰弱?” 那一刻,城中所有的马匹皆是低头长嘶,马蹄锤击地面。家禽家畜,鸡飞狗跳,异象非常。 街道上大风刮起,走出店铺的张衍矗立在街上,迷迷糊糊间仿佛看见了亡去的姐姐和侄子,张衍刹那间狂奔跑向他们。 却在咫尺处,犹如天堑。张衍泪流满面,不得不停下身形,他面对自己的姐姐和侄子,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在另一处朝张衍摇手告别,张衍伸出手想抓却始终抓不住...... 襄樊城城外,与那漫天鬼气直迎面对的徐扶苏轻声笑道:“来,接你们回家了。” 鬼气瞬间分散成丝丝缕缕,皆朝那钟陵山飞去。 无边无际的鬼气穿过他,他见到了很多人,有那位曾被撕裂衣衫,神情呆滞,身上的淤血紫痕的妇人;有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有那位奄奄一息的妇人;也有姗姗而来的张家母子...... 他们皆站在徐扶苏的身前鞠躬拜别。 钟陵山上,六万座石碑前均有人矗立,然后消失在天地间。 永嘉七年,襄樊一役中遭受屠城的六万亡魂,皆,往往生。 皆,大欢喜。 《周岁》-叶宣篇 时光苒苒,今天是叶村喜庆的日子。叶村每年都会有满一周岁的孩子抓东西的日子,大清早村里人就一起来了村长家,哪家父母都希望自家孩子能够抓本书,抓些金钱财宝。好得知家里的娃以后是哪路达官贵人。所以这天还没敞亮村长家就站了好多户人家。 村长也是规矩的人,知道当父母的不容易,前晚早早入睡,今天赶早起床开门。听屋外嘈杂声,村长也是一阵头大。有几位着急的人家已经“动手”敲门,村长赶忙前去开门。这不开门不要紧,一开门哟叶村村人就叫嚣嚣的七嘴八舌。 “村长呀,我家这娃你小时候可喜欢了,待会能不能先让我家娃先抓呀。”堵在门口,嘴角有痣的大婶嚷嚷。“卖猪肉的,凭啥你说让你家孩子就让呀,也不看看德性,卖猪肉的小孩生下来也是卖猪肉的,蛇鼠一窝。”站在村长旁边打扮装着富贵的美妇,讥笑嘲讽。 “要看也是先看我家娃”说到这美妇点了点怀中小孩的额头,小孩毫无反应,有点木讷。美妇无奈,将孩子递给了躬身一边的佣人。 “陈翠!你个长的蛇心的妇人,要不是你榜上个大户人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家耕田呢做家奴呢,瞧你这狐狸脸,早晚被人家正房剁了。”大婶被妇人气的不清,不甘示弱反驳。 “叶大婶,王夫人,你们能别吵了不,我二麻子看都难受,年年聚到一起你们就吵架。有大本事就打起来呀。”这时,苍老的声音从路的街边传来。 “死乞丐,哪儿都有你的事情。”美妇人心高气傲地盯着街边的乞丐,一看有了乐子。随即冷笑“我说乞丐你怎么今天多管闲事呢,原来带了个小乞丐。”只见蓬头露面的乞丐,后面跟着一个一样穿着破洞衣服,头发蓬松的小孩。大眼睛在周围扫来扫去,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怕生的躲在乞丐的后面。 “我说乞丐,这一年没见,去找了个小乞丐呀。是不是没有娘们要,找了个小乞丐解解闷呀?”王夫人把玩手里的佛珠,玩味的笑道。 乞丐见王夫人刁难他,倒也不生气,露口黄牙笑眯眯。 “村长,我呢来早不是为了早些抓东西,反正我苏某人就一个混饭的,讲究有饭吃就行。村长可不要忘记我老苏呀。” “这小娃子,我在河边捡到的,倒也机灵就留在身边养着,这不周岁了带回村抓东西,谋个前程,老苏我这辈子靠他咯!”老乞丐站上前拍拍村长的肩膀。 “好说好说”村长乐呵呵的回道。 “村长,这都要太阳照屁股了,啥时候开始呀。”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瘦弱的中年人嗡里嗡气的询问。 “等人齐,等人齐。” “这年年等人齐,一些老弱病残的,有啥好等的。要不村长我给你黄金十两,先开始吧。”王夫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夫人莫急,规矩就是规矩,我们明白人。你让我开始仪式,我这里就一个小木棍。拿什么东西抓呀。” 村长拄着拐杖,安慰着妇人。 “呸呸呸,村长你也是待村里久了,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说起话来带咒我家儿子呀。”美妇叉腰凶道。 “我家男人那也是堂堂塞北将军,立冬处跟随上柱国李将军挥师北蛮建功立业。今天是叶村的重要的日子。我家男人特意从塞北回来.......”美妇喋喋不休的夸赞自己男人多么的厉害。神色愈发狂傲,连看村长的眼光也是充满了轻视。已经丝毫不记得自己男人在她出门前的叮嘱。 叶大婶也是性情中人,啐了碎几口痰朝地下一吐,惊得其他人躲到一边。就连乞丐也捂住小乞丐的眼睛。喃喃:“非礼勿视。”王夫人更是花容失色,跳的躲到旁边。一脸嫌弃的唾弃。 “我说卖猪肉的,我可认识负责士考国监首铺张大人。管好你的嘴,就算你家娃子抓到好东西,也当心我......”妇人恶狠狠的警告。 大婶听到了当下心一急,脸憋的通红。美妇看见,放声大笑起来,可就是不知为何笑着笑着就笑不出声来了。 村长出来圆场,拍了拍王夫人,王夫人用力咳了几声,像要把几辈子的痰都吐出来。 “王夫人,我也是有些日子没见王曹那个小子了,夫人不准备等等你家夫君,如此火急火燎怕失掉大雅呀。” 王夫人接过佣人的水,喝过平缓呼吸,眼睛似乎有些通红。 村长见了摇了摇头,突然望向远处展演一笑。 “稀客稀客,回来了呀,回来了好哇”村长拄着棍子缓缓走到前面,一个倩影也应声前走 在村长面前的就是叶三娘,今天是村里重要的日子,三娘这年来一直住山上没下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村长的态度。见状三娘也是放下了心,待到进处。三娘发现村长这些年还是没有多大改变。村里人向来喜欢叫老村长,可村长不老。虽说下颚长了胡须,面容也苍老了不好,但是还是俊秀。 “好好好,三娘还是没变。哟!三娘这你的孩子呢?”村长注意到三娘怀中的孩子,当下一喜。 “不是三娘的骨肉,但是当成骨肉来养。”叶三娘见怀中的叶宣还在睡觉,翘了翘嘴角。 “哦?叶宣?”村长有些诧异。 “我给孩子的名字起了叶叶宣,村长......三娘有个不情之请。”叶三娘咬咬牙,有些紧张。“让孩子进到叶家祖庙宗堂。” “哪家的野孩子,想进祖庙?血留的不知道是那家人的血,叶家祖庙只给叶家人的规矩你是不清楚么!”王夫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厉声言。 “夫人还请自重,我叶家人的事情我一人可以断之。”村长眉头皱了皱,显然对王夫人已经有所怒意。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叶宣永远都认自己是叶家人,叶家祖庙永远都有这么一个子孙!” 村长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似乎冥冥中有东西牵引至此。老乞丐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还是苦笑摇头。大婶也被村长的决定愣住了,不过看着三娘怀中孩子肥嘟嘟的,倒是也没有说什么了,见到三娘。大婶也是激动了许久,一时觉得是在梦中。被村长这声喝醒,眼眶红红,四十岁的大婶了眼圈晶莹。三娘也有些许激动,抱了抱大婶。大婶好强,硬是憋住不哭。 “谁欺负我家婆子!”牛哄哄的声音吼起,把众人都吓一愣。三娘也愣了一愣,怀中的小叶宣哇的一声哭起来了。脚是咯噔咯噔,躺在佣人怀里王夫人的小孩,抬了抬头。 发出吼声的是宽膀肥圆的屠夫,提着一把杀猪刀,杀气腾腾的走过来。叶叶宣哭着哭着就停了,把脸埋到三娘怀里。小叶宣也被屠夫彪悍的样子吓到了。 大汉国字脸,鼻孔大的能塞下鸡蛋。吼完后,赶忙跑到大婶身边,拿下脖子的大白巾二话不说就是往三娘脸上擦。刚想擦就被大婶一拳头呼在脑门上。 “死鬼,你杀完猪身上的汗都流到上面了,还拿来给我擦。还有呀,你嗓门就不能管管么找抽呀你”被大婶打疼的汉字抱头,害怕的瞅了瞅大婶,有点委屈。 “婆娘,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你把三娘的娃吓到了,你得给她道歉去。”大婶脸色稍稍有点缓和,鼻子偏了偏。 “三娘!”屠夫顺着大婶的视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当下激动的又吼了一声,三娘是又气又怒,小叶宣又猛地踹了踹,把头埋的更深了。屠夫尴尬的摸摸了自己的大背头,讪笑。被屠夫吓醒的小叶宣困意全无,把脸转过去盯着屠夫。嘟着小嘴,看样子是生气。汉子一时觉得窘迫,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王夫人早也是吓傻了,在一边静静也不说话。屠夫带的杀猪刀,有一米长,拇指粗。况且刚才汉子的眼神就暗中扫了扫这边。有种淡淡的冷意侵袭,和夫君杀人时感觉一样。王夫人也不是狂妄自大人,穷山穷野。夫君也不在,出了事那可怎么办。想想屠夫的眼神,王夫人下意识打了寒颤。 “猪肉屠,把你的刀拿过来,也不懂分寸。吓到孩子怎么办?你家娃子呢”村长数落道。 “他还在睡觉呢,我这就回去叫醒他。”屠夫抱拳言。 “你个死人,赶紧和我回去叫醒他,天天睡。要是耽搁了我非掐死你”大婶大大咧咧的说,伸手抓住他的耳朵。拧着他走开了...... 屠夫走之前,还不忘和老乞丐打招呼,叫嚷的请他吃猪蹄...... 第四十七章 天下有我,天下快哉 在超度鬼城襄樊中的亡魂后,徐扶苏从山上回到襄樊城中。 李怀潜和林平安两位前辈书法大家决定就留在山上安度晚年,林平安则是要为亡母守孝,不忍心让老友一个人独自孤苦待在山上的李怀潜便与他一起住在山上。 徐扶苏进入襄樊城后,一路直行到张衍所在的那家糕点店才停下脚步。 在他身前,那位墨色长衫的落魄书生跪地抽泣。 徐扶苏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张衍连连点头,不知是听明白了扶苏的话还是想通了,他的眼眸中焕发出一种神采,如茧破成蝶般。在他心中也坚定了一个想法,他目光火热地看着徐扶苏,后者让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张衍,你不会哭成失心疯了吧。”徐扶苏惊讶,他话机一转道:“上次那黄酒还不错,在哪儿有卖”。 张衍抹了把眼里,哭笑不得,直言:“你上次不是问那个黄酒是谁给的吗?他知道。” 他起身,偏头看向徐扶苏:“我带你去。” 徐扶苏就让张衍稀里糊涂地带到一处不起眼的铁匠铺。 见到襄樊城城中鬼气散去,铁匠黄阵原本停下的铸造的火炉再次燃起,欲要再次锤炼器具。 在徐扶苏两人还未踏进铁匠铺,黄阵就已经嗅到了徐扶苏身上深藏不露的剑气。 “老黄,我今儿带了个人,找你问酒的。”张衍的声音在外响起,只见两人齐齐踏入铁匠铺中。 黄阵轻笑,露出一口黄牙,用极其粗狂的声音回复道:“不就是城中燕小二那瘸子家中卖的老黄酒嘛,劣酒罢了。” “我老黄还要敲铁呢,莫要火星伤到了你们。” 见到黄阵似乎不喜有人打扰他,张衍讪笑转头看向徐扶苏。 徐扶苏则是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黄阵,总觉得面前的壮汉有些不一般。 低头给铁器锤打的黄阵似乎察觉到了徐扶苏的目光,却并未与之相视,倒以心语相谈:“小子,你身上有那把天下排名第十一的易水剑的剑气,等你什么时候带剑来访,我就愿意和你聊上几句”。 张衍扯了扯还在发呆的徐扶苏,徐扶苏感觉衣角让人轻拽了一下,他回过神来,抱拳告辞。 “走吧,想卖酒就卖酒去。” “行,今晚不醉不归。”徐扶苏回应道。 长夜漫漫,皓月皎洁。 店铺屋顶上,徐扶苏双手抱头靠在砖瓦上,仰望青天。 张衍坐在他的身侧,接过徐扶苏递来的酒,邹着眉头硬喝了口,“咳咳”。一样扛不住黄酒劲的张衍剧烈咳嗽,然后只觉脑袋晕眩,他轻摇晃了下脑袋,“今后什么打算?” “明天出城,算算时间,距离流放我的时间也快到了。这一趟北上回春神湖,和那位船夫问拳切磋一二。后面可能在江湖中再游厉一番就回长安了。” “公瑾,你呢?不会就待在襄樊城了吧。”徐扶苏凤眸看向张衍说道。 张衍抖了抖袖子,有些微醺的他胡乱说道:“我都是你的人,你个男人,居然背信弃义。” “诶诶”,横竖听着不对劲的徐扶苏打断了张衍,“看来你是真不会喝酒。” 徐扶苏抢过张衍手中的酒,后者失去平衡缓缓倒在一边,已有醉态。 “这样吧,我到时候回去北梁会安排人来接你,你就先在襄樊城好好处理一些这边的事情。”徐扶苏决定道。 张衍醉醺醺地点点头:“嗯......”他摆起衣袖,“我下去了,好像有些醉。” “不是真的有些醉,是真醉了,你一个人能下得去。” “能!少看不起人。”张衍半醉半醒,摇摇晃晃地走到屋顶边沿,竟然一头栽了下去,吓得徐扶苏赶忙起身跳下屋顶,将不知道是因酒醉晕还是摔晕的张衍扶到房中。 看到张衍那额头的包,徐扶苏不忍直视。他干脆偏头过去,在张衍几近家徒四壁的房子里找到了跌倒酒,伸手随意给张衍摸了摸。 就在徐扶苏攻成,打算身退时,“喵~” 徐扶苏猛然低头一看,惊喜道:“如意!” 烛光中,一头雪白的小猫温顺地趴在徐扶苏的脚边,猫语轻唤。 世子蹲下身子捧起这雪白可爱的小猫,左摇右晃:“好你个如意,这么多年没见到你了,怎么个子都不长。”说完,徐扶苏压低声音道:“看我不收拾你。” 将如意放在地上,徐扶苏走到院中,纵身一跃又回到了屋顶。 名唤“如意”的猫咪竟不弱于徐扶苏,身形一闪,就扑到了徐扶苏怀里。 徐扶苏存着搞怪的心思,将那酒壶中的黄酒倒了点在自己手心中,放到如意面前,笑道:“如意,这酒可是好东西。” 小家伙侧头,似乎很是困惑,但还是将小巧玲珑的舌头伸过去舔了舔。 这一舔,可就出事了。小猫灵眸眨巴眨巴,小小身形摇摇晃晃,紧接倒下。 “哈哈哈哈哈”,见此,徐扶苏放声大笑,很是快意。 -------- 次日清晨,换上一身白衫长袍,剔去脸上胡须的徐扶苏是在重物压脸的情况下苏醒的。 出人意料的是,昨夜的小猫如意此刻居然身材变得了肥胖许多,一副慵懒的模样躺在徐扶苏的肚子上。 徐扶苏目瞪口呆的盯着尚在熟睡,好像还没醒酒的如意。两只手勉强捧起已经不复小巧的如意,放在了自己的怀中。 “你这只猫可真奇怪,喝酒能变胖......”调笑了一番怀中的肥猫,他走出房门。 徐扶苏抱着如意,去瞧了瞧张衍,发现他还在熟睡。不想打扰他的世子简简单单地收拾一番,至于怀中的胖猫,徐扶苏则是用了包裹将浑身雪白似球的小家伙绑在身前,不算太轻松地踏出襄樊城。 其实真正的送别,没有长亭古道,更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在一个和往时无异的清晨,世子和落魄书生暂别。 徐扶苏骑马出城,沿长江疾驰,往上游奔去。 天下有我,天下快哉! 第四十八章 说书人与世子 襄樊城中昔日某个糕点铺子改成了书轩,这书轩的说书人是位姓张的落魄书生。 书轩内,座无虚席,席前坐一年轻男子,相貌非凡,文墨中颇有武将风采,有听者席下暗叹:此等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奈何天公不作美啊……”,只见男子手执醒木一敲,“今日我给诸位讲讲一位大盗的故事。诸位都知道这大盗在十多年前劫富济贫,百姓视之为神明,诸位可知这大盗消失几年再无消息……” “没错,我就是说书人,也是大盗,亦是护国将军官至兵马大元帅,二十岁之前,我从师傅那里习得武艺,学成后因喜自在生活,却看不惯贪官污吏,由此开始了劫贪济贫的生活,本以为自己一生都会这样一个人渡过,清风明月、落日余霞,却不曾想她走进了我的生活。 那日,在盗取康王府珍宝夜明珠后,无意中轻微带起路边一女子的裙边,自认这世间没有盗不到的东西的我,却开始担心盗不到她的心,然而自己的心却已被她带走,因为这一眼,我忽然想不再为盗,娶其为妻。 老天待我不薄,我盗得了她的心,我陪她吃巷子里的那家汤面、谈笑中窗外白雪纷飞,不惜用夜明珠做弹珠弹山雀……后我返回蜀中大梦千秋终究习得一身武艺。 听闻倭寇攻陷襄樊城,一路烧杀抢掠,民不聊生,我慌张的回到襄樊城,路上不停的安慰自己她一定没事,却不得不接受她已过世的现实,可能贼就是贼吧,不论我是否劫富济贫,报应终究还是来了,我失去了最心爱的人,自此我弃盗从军,带着对她的留恋,将一腔恨意全部放在了倭寇身上,将士们都说我在战场勇猛异常,却不知我心中满是为她报仇的怒意与没有留在她身边的悔意。 最终倭寇败退,我于襄樊怒屠两万倭寇,血流成河。” “好!”不知是哪位喝茶听书的客人卖力吆喝,只见那客人恶狠狠地骂道:“狗娘的倭人,就该狠狠地杀!” “对!对!倭寇不得好死。”不少人愤愤不平,皆是联想到了倭寇在襄樊城的畜生行径一时间,满座喧哗声和喝彩声此起披伏。 做了说书人行当的张衍虚按下手,示意众人先听他一语,张衍小声翼翼地和众人讲道:“骂倭寇可以,但咱们也不能忘记了那些个百姓守将。” 坐在一张木桌上喝酒的秃头老者泣涕横流,道:“听闻那钟陵山六万坟墓皆是由北梁世子一手安排的,我们应该感激他呀。在座不少人都有家眷死于这场浩劫之中。”只见老者竖起大拇指,夸赞:“世子所为,是为大义呀!” 众人皆是被老者的话深有感触,张衍见时机已到,顺势补充道:“咱们世子殿下可不是那长安城城中文官,士族弟子抨击的那般顽劣不堪吧。” “对,没错!”众人一呼百应。突然有人问道:“张书生,这些个故事是真是假?怎么听起来感觉是真的。” 话刚说出口,就有人反驳他了:“你个混球,本朝哪里有大将军让人斩首了,哪儿有襄樊城斩倭寇两万了,估计骊阳军队都被打的屁滚尿流了。” “你瞧瞧你这,听书听迷了吧。”说完,那人大笑,众人皆笑。 “哈哈哈哈,那在大将军斩首之后,便无人知晓其去处,徒留这么一个故事,我偶然闻得,讲与诸位听。今日就讲到这里,多谢诸位捧场。”一声醒木,众人还未从大盗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却发现说书人已然转进后堂。 故事七分真,三分假,无襄樊城坑杀两万倭寇,却是有书生举刀,意气风流! 回到后堂的张衍坐在椅子上,目光清澈而坚定,为世子赢得天下大势先从小小的襄樊城开始吧。 他磨搓手中的鹅卵石雕刻的首饰,喃喃自语:“世子可到了那春神湖?” -------- 时近深秋,秋水沁凉,落花随意,叶染疏黄。 奔袭几日徐扶苏即要到春神湖的,感受到肩背上沉甸甸的重物,已经变成大胖白猫的如意探出头来瞄向外面的世界。 它时不时抬头望着这位驾马的年轻人,徐扶苏偶尔低头看它,这一人一猫相互注视许久。 “吁”实在是不想让自己的肩背再添负担的徐扶苏停下马,将怀中的大胖玩意捧在面前,严厉道:“背着你太累了,你自家坐好怎么样?” “喵~”如意微微张嘴,叫道,然后它扭动肥胖的身躯摆脱徐扶苏的手,安安静静地趴在马鞍前。 徐扶苏轻笑,这憨态可掬的家伙,捋了捋白猫如意的毛发后,少年不忘和坐下白马说道,也不管它能否听得懂,“麻烦你了,伙计。” 只见如意目光幽怨地瞄了眼徐扶苏,继续转头,面马思过去了。 徐扶苏无奈一笑,继续启程。 徐扶苏到了周边小城,将襄樊城城中官员送来替代脚步的马卖去换了点碎银。 白猫如意则是跟在主人后边,肥胖的身躯竟然一点没有影响如意的敏捷,但也有徐扶苏没有刻意加快步伐的缘故。 在半柱香后,徐扶苏来到春神湖。 春神湖的湖面平静如镜,秋风习习,秋高气爽。 等待了片刻,就听闻道湖中有人叫喊:“这位客官,是不是要乘船过河。认准咱家的船,老字号,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一连串拉客的话语尽传到徐扶苏的耳边,一年不见果然铜板小丫头还是原来那样,徐扶苏嘴角微勾,朝那湖中小船勾手高喊:“是的!” 正在帮父亲韦氺照顾船上生意的铜板听到岸上的客人回应,顿时笑逐颜开,她偏头看向韦氺:“阿爸,生意来了。” 韦氺宠溺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笑道:“你再仔细看看,是谁来了。” 听到父亲这般讲,原本以为是那位气度不凡的落魄书生来了,喜出望外的她转头定睛一看。 岸上的公子哥一袭白袍,身材修长,眉目如画,犹如人间山河,是位俊俏的少年郎。 用娘亲教给铜板的话来说,就是“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的风流无双公子哥,只可惜不是心上人,就少了那么几分感觉。 只见铜板小丫头有些遗憾道:“又不是张衍哥哥。”转头怒目相对:“阿爸,你骗我!” 韦氺一时语塞,扶额无奈说出那岸上人的身份,“那是扶苏兄弟。” “哦!”铜板小丫头恍然大悟,又转头过去多看了几眼后,认出了岸上之人,便是徐扶苏。 “扶苏哥哥!”铜板欢呼雀跃,站在船头朝岸上的人摇手。 徐扶苏缓缓点头以示回应,等到船只渐渐靠向岸。 铜板小丫头才注意到徐扶苏不是孤身一人,居然随身还带着只大胖白猫。 那只白猫躲在徐扶苏的身后,探头探脑,显然很是怕生。 徐扶苏蹲下身子,将白猫抱在怀中,后脚踏上船只,和韦家父女有一年不见的徐扶苏笑道:“铜板,韦大哥,好久不见。” 韦氺一个拳头不轻不重地打在徐扶苏肩膀上,笑骂道:“好小子,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年。”他上下打量徐扶苏,称赞道:“这一年不见,更加俊逸不少,成小伙子了。” 一身白袍素洁,浑身散发着一种祥宁的世子殿下同样一拳轻轻叩打在韦氺的肩膀,“来和韦大哥讨教一番。” 铜板听到徐扶苏的话语,疑惑道:“扶苏哥哥,你是要和我阿爸比拳吗?” 徐扶苏瞧了瞧过了一年,不仅是个子长高,容貌也长开,愈发有美人姿的铜板,点头回答:“扶苏哥哥和你阿爸有过约定,拳法切磋。” 坐在船板上,逗玩如意的大丫头铜板顿时起了劲,神气十足:“不是我夸阿爸,扶苏哥哥,你可能要赢不过我阿爸。” “哦?”徐扶苏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韦氺,后者无奈摇头轻笑,目光又转向铜板身上,静待她下文。 铜板双手叉腰,自信夸赞道:“我阿爸练拳可勤奋了,我小时候就经常看阿爸在山上对着木头打,对着苗疆的河打。苗疆的很多人都打不过我阿爸,后来我阿爸娶阿妈才不和人切磋的。” 随后,铜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给自己父亲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我保证不告诉阿妈。” “哈哈哈哈,阿爸可不敢在船上和徐兄弟比拳,万一把船打坏了,你阿妈可放不过我。”练武成痴的韦氺笑言,他转身招呼徐扶苏:“这秋季,正是这春神湖螃蟹菊黄蟹肥的时节,韦大哥给你抓些春神湖螃蟹,做几道螃蟹大餐来犒劳你。” 徐扶苏刚想道谢,没想到听到扑通一声落水声和铜板焦急的声音。 铜板带着哭腔,神态有些恍惚和着急,指向湖里。“扶苏哥哥,那只大白猫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徐扶苏走到船头,往下望去,果然不见如意的身影。赶忙过来查看情况的韦氺,见状邹了邹眉。 徐扶苏倒是心大,安慰快要哭鼻子的铜板,“别哭,如意它估计是馋嘴了,下湖逮鱼蟹了。” 果然徐扶苏话语刚落,湖面上惊起波澜,如意的身形渐渐浮现。随后如意探出头,嘴中叼着一只倒肚朝青天的螃蟹,但好像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蟹钳无力的摇摆。 如意摇晃小尾巴,两只猫爪伸出来,好像在索取帮助。 铜板眼中本来泛着晶莹泪花,这一激动,细小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见到白猫无恙,铜板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铜板伸出手抱起尚在水中的如意,如意一个抖擞,些许残留在毛发中的水珠洒向铜板。 如意逃出铜板的怀抱,叼着螃蟹跑到徐扶苏跟前,在世子身旁绕圈转,想要邀功般活灵活现。 徐扶苏亲昵地摸了摸如意的脑袋,“知道你厉害,待会多给你煮几只螃蟹。” 白猫如意通有人性,在地上打滚,很是开心。 第四十九章 真武刻字 “如意,这一只可不够吃呢。”徐扶苏对着白猫如意说道。 如意立即心领神会般,嗖的一声又窜到湖中...... 出人意料的是,当如意下一次浮出水面,带出来的却不是螃蟹。 仅见周遭迷雾泛起,冰寒骤至,徐扶苏用紫气环绕住铜板丫头,来抵御寒气侵袭。 湖面由平静转变为波澜突起,那一头藏在春神湖湖底,久不示人的大鼋浮出水面。如意则是站在厚重的龟甲上面朝他们,叫唤:“喵。” 听得出如意心思的徐扶苏微微皱眉,对龟背上的如意说道:“你是说让我和韦大哥在这龟甲上切磋比武?” 如意猛地点头回应。 韦氺此刻也是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他反应过来后,朝徐扶苏点头。 徐扶苏纵身一跃,跳在龟甲上站稳,韦氺则是随后踏上龟甲。 奇怪的是,如意朝那大鼋喊了几声,湖中的景象顷刻间恢复平常,浓雾尚未消去,但冰寒却已经淡退。 韦氺见周围异象褪去,自然不用再担心铜板的安全,只是真正的踩上这大鼋龟背上时,韦氺仍然是有种恍惚的感觉。 大鼋背碑,巨碑高大骇人,愣是让韦氺都有刹那间的恍惚感。但韦氺只是稍有恍惚,片刻便恢复正常。 韦氺朝徐扶苏说道:“扶苏小哥,我观你现在入金身境已成小金身离大金身还有段距离。我早已步入武夫第三境指玄境,我压低境界与你切磋。” “如何?” 徐扶苏在知道韦氺早是指玄境的宗师时,也是苦笑,难怪当初登船时不曾看透这划船武夫的修为。 在徐扶苏的视野中,韦氺蹲低身姿,握拳而立,一股阳刚之气荡漾开来。徐扶苏见此,也以二字钳阳马站立,双腿内八,左手成拳放于右掌前,右掌竖在胸前。 韦氺刹那间身形突近,以赤手空拳直朝徐扶苏打来,拳路刚猛,无意匹敌。 徐扶苏神情认真,在韦氺的拳即刻将至时,他瞳孔微缩,身形欲要避其锋芒,朝侧翼发拳。然而韦氺没有给徐扶苏半点喘息的机会,转身间,成肘势撞向徐扶苏,徐扶苏左臂横在身前想要挡住韦氺的拳势,无奈却被一肘击退。勉强挡住韦氺拳招的徐扶苏,微微摇晃了颤抖的手臂,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火辣辣的触感,徐扶苏咧嘴一笑。 韦氺则是笑道:“扶苏小哥,你武道虽已登堂入室,但所学繁杂,匠气太足,招式之间古板,毫无变通。”这位身材雄壮的汉子大喝:“再来。” 韦氺骤然改变先前一招半式,出拳迅猛的强悍风格,反而是以脚不过膝的趟泥之步,身形轻灵,在空中形成一道道残影。 徐扶苏则按捺住浮躁的内心,自嘲道:“已经一年多没有出拳了......”,顷刻间,徐扶苏放松身形,眼眸中紫气流溢,脑海中所学的招式,拳架一一淡去,内心清澈,他缓缓闭目而立,竖耳聆听周遭韦氺的破空声。此刻,徐扶苏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要出拳更快,脚步更快。 就在韦氺的拳即将要打中徐扶苏时,他瞬间睁开眼眸,以一种更快的身法躲开了韦氺的近身一拳,身形辗转间,徐扶苏拳也已递出,在韦氺胸前停下,徐扶苏展颜而笑。 一胜一负。 韦氺见徐扶苏抛去了脑海中固定的拳架和招式,出拳浑然自得,暗呼孺子可教。他后退几步,对徐扶苏认真道:“扶苏,这是我最后一拳。” 韦氺神色轻松地继续说道:“我与人问拳,之所以能百战不输,是因为我坚信。”他语气顿了顿,“天下拳有韦氺,岂有韦氺出拳贪生怕死的理由,天下有我,天下无拳。”言毕,韦氺携拳勇猛无前,大有以拳开天之势朝徐扶苏打来。 徐扶苏淡定从容,施展太极化无极,以巧化力,在胸前虚画一圆。随后手腕在碰到那拳罡之势时,骤然又画一圆,韦氺只觉得拳打在了一块棉花上,无力取点。那白袍公子哥手臂反之荡去,韦氺后退五步,而韦氺拳势霸道,拳风也逼退徐扶苏四步。 四步对五步,同境中,徐扶苏略胜韦氺。 韦氺收回拳架,抱拳朗声道:“扶苏兄弟,同境之中,目前我所见过的武夫最强,当属你。” “多谢赐教!”徐扶苏同样抱拳回礼,就在两人切磋结束完,徐扶苏想要抱起如意回到船上。 如意却叼住他的衣衫,似乎有什么要告诉他,韦氏父女见状就要先行离开。 在韦氺和铜板先行架船离开这古怪迷雾后,如意才用猫爪轻轻拍打龟背。 那大鼋嘶吼一声,身形晃动间,背上石碑发出吱吱响声。 徐扶苏则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只见龟背上的石碑阳面凹陷,露出另一墙面,和阳面相同的是,阴面上也是一片空白。 如意的猫爪拍打在无字石碑之上,仿佛在示意徐扶苏做什么。 徐扶苏将手轻放在石碑上,闭目思索,霎时间,石碑泛起荧光。 荧光照在徐扶苏面容上,眉心中竖痕流露出丝丝紫气,刹那间徐扶苏的气势恍若变了另一个人。 “徐扶苏”抽出那无字玉扇,以扇为剑,在阴碑上刻字。 而徐扶苏留有考验后人的心思,刻意以小纂为体,写下全篇共计二百八十八字。 鸡鸣起舞神焕然,仙人指路莫等闲;胸前挂印双合掌,青龙出水冲向前;苍松迎风截挑快,海底捞月反撩前,大鹏展翅防敌进,剑拂齐发前后连;猛虎撅尾崩挑剑,日透长虹紧刺身,力劈华山独立式,迎风掸尘剑拂连;凤凰展翅转身刺,飞燕衔泥点下盘,力战群雄杀四方,顺步撩阴敌难防;卧虎藏龙却步坐,宿乌投林飞向前,白龙甩尾插步截,玉女右转摸颈边:童子左行拂相连,金鸡上架独立式,怪蟒翻身劈后边,双龙摆尾后穿刺;银蛇伏地却步剪,鹞子翻身弓步全,天马回头凌空斩,进步圈剑强攻先;退步拂尘扫四边,剑拂合璧震天地,顺风摆柳左右旋,神雕腾空擒猎物;猛虎扑食速莫延,古树盘根合拂剑,剪步持剑爽精神,收式正立顺自然。 迷迷蒙蒙间,若有人在此,方可见到千百年来人间不曾间的大气象。 白袍紫眸的少年郎屹立于石碑前撰写碑文,大鼋身上缠绕一条百米长的紫蟒,傲天长啸。 真武临世,刻字于碑。 提笔前,云蒸霞蔚我去见真武,提笔后,风清月白,天地鬼神来拜我。 第五十章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 “徐扶苏”刻下共计两百八十八字剑诀篆文,泛着荧光的石碑光芒黯淡。 “徐扶苏”留恋地看了眼如意,淡淡道:“如意?是他给你起的名字?哈哈哈哈,那还不如叫武媚娘。” 如意温顺地伸出脸来蹭他的手,“徐扶苏”一脸宠溺,吩咐道“好好跟着他。” 在石碑恢复寻常模样时,徐扶苏身躯一震,只感头脑眩晕的他半跪在地,在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如意肥胖的身姿跑到他身前,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掌。 感受到手掌上湿漉漉的触感,徐扶苏缓缓回过神来,等他再将目光看向那座阴碑,却发现原本干净的阴碑上让人刻了篆文。 徐扶苏快速的将阴碑上的内容扫视过一遍,记下那阴碑上的篆文,在一边记忆一边识读的过程中,他惊愕地认识道这是一部剑诀。 在他完全记下阴碑上的剑诀后,石碑阴面处发出吱吱声响,阴面凹陷,阳面凸起,石碑又恢复到原来模样。 徐扶苏白白得到这次机缘,就要离开,蹲下身子抱起如意。他同时拍了拍这大鼋龟背,笑道:“多谢你了,大龟。” 大龟仿佛能听得清他的话,嘶吼一声,四周浓雾褪去,驮着徐扶苏来到船只前。 铜板丫头的小嘴张大,从未近距离看过大鼋的她有些惊讶的同时也有些畏惧。 徐扶苏云淡风轻地跳下龟背,来到船上。韦氺贴心地问道:“扶苏小哥,没事吧。” “我没事。”徐扶苏朝韦氺笑笑,转身看向那头大鼋,“回去吧,大家伙,多谢你了。” “喵”怀中的如意也伸出猫爪向前摆,似乎在示意大鼋可以走了。 大鼋嘶吼一声,缓缓沉没在湖水中。 异象停歇。 韦氺将徐扶苏渡过船时,已经临近黄昏。韦氺和铜板便要拉着徐扶苏回家,在徐扶苏来到春神湖时,已是中秋佳节。 拗不过铜板丫头的盛情邀请和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下,徐扶苏决定还是暂缓回长安。想到若是在路上草草过了这次中秋,那也太无趣了,于是乎徐扶苏便答应和他们回去。 韦氺笑着说要让铜板娘亲做一手螃蟹来犒劳徐扶苏。韦氺将船停靠在湖边,韦氺一家就靠着湖岸。 等到韦氺将船固定好,活泼的铜板丫头立马跳上岸,跑进屋子中,边跑边喊,“阿妈!” 不一会,铜板从屋中窜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温婉素雅的苗疆女子。 韦氺拍了拍徐扶苏的肩膀,说道:“扶苏,这是我媳妇,你喊她阿苗就好了。” “阿苗姐。”徐扶苏朝那苗疆女子喊道。 阿苗很少见到家里有外人做客,但她也没有拘谨,热情地招呼徐扶苏。随后端来茶水,便让铜板陪着自己去厨房忙活。 徐扶苏端茶而抿,茶香清茗,弥久不散。 “好茶。” 坐在另一边的韦氺指着茶杯中清绿茶叶,笑道:“这是春神湖特有的茶叶,这茶名字极其芳雅,名为春神。” “春神茶,好茶。”徐扶苏毫不吝啬地称赞道,随后他目光移向天际。 韦氺从徐扶苏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哀伤和忧愁。他端茶喝下,一样抬头望向天空中那轮皎月。 徐扶苏低头苦笑:“久别家,已经三年多了。这些年经常都是一个人在过,有时候连些节日都不记得了。” “一个人在外,不容易。”韦氺摇头叹息,握了握徐扶苏的肩膀,问道:“这次打算回家了!” 徐扶苏嘴角微勾,点头:“是要回家了。” 即便韦氺十分好奇徐扶苏的身份,但朋友之间,保留一些秘密总是好的,他祝福道:“一路顺风。” 徐扶苏举杯相碰,玩笑道:“喝茶喝出酒的意思了。” 韦氺连忙示意他小声言语,这位汉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内屋,见没有动静才和徐扶苏道明:“管的严。” “懂。” “哈哈哈哈哈。” 欢笑间,徐扶苏凝视天上圆月,百感交集。却也有一丝豁然。 人有悲欢,月有阴晴,古往今来自是难全。好在中秋明月,豪门有,贫家也有,极慰人心。 ----------- 庐山之巅,白鹿书院。 陈世墨终于下了那座彩云阁,一身浅红儒衫的他站在阁楼门前,拎着一壶酒葫芦。好像在等某人的他,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一边喝酒一边遥望明月青天。 伴随声声铃响,陈世墨知道他等的人来了。阴暗中隐约而现,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头骑着白鹿来到他跟前。 刘业睡眼朦胧,揉着眼睛,骂喊道:“才刚读完这彩云阁的书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下阁?” “让你这老头拐上山也有四年了,整天在山上除了面汤还是面汤,我已经有四年肚子里没进油水了。再说了,我先生让我跟着你读完彩云阁的书,就可以下山了。” 刘业讪笑,的确把陈世墨拐到山上后,好像还没怎么买过肉荤。这位白鹿书院的院长惭愧的摸了摸头,“这山下生意不好做,前几天刚被一个肥婆砸了店铺,院长这也不容易诶。” “你要走,陈平也要带着他的弟子下山去了,这下来白鹿书院岂不是只剩下我一个老头子了?”刘业可怜兮兮道。 “陈平夫子他们也要下山了吗?”陈世墨疑惑道。 刘业重重的点头,“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狠心把我丢在山上!” “罢了罢了!要下山就都下山去吧,我一个人老死算了。”刘业气哼哼,自言自语。 陈世墨白了眼刘业,“这样也好,你以后就在山下卖粉条好了。”说完,陈世墨就要大步迈开走出山门。 而陈世墨不知道的是,下山前还有诸多考验等待着他。 刘业望着已经消失身形的陈世墨,喃喃:“看你能否过得了那些洞天之中,回不去仙界的诸多嫡仙的问心。” 他低头看着手中握住的一页书纸,乃是陈世墨下阁时四年苦读,下阁所写一行文字,愣是让刘业读起来,颇觉得妙趣横生。 “读经味如稻梁,读史书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 刘业抚须而笑,“那就看你能否说服百仙了。” 第五十一章 携酒问故友 八月十五,月色融融,月华如洗,乃是中秋。 骊阳皇朝最为繁华的都城长安,已是张灯结彩。家家户户于节前十几天,就用竹条扎灯笼。做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上糊色纸绘各种颜色。中秋夜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竖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俗称‘树中秋’或‘竖中秋’。富贵之家所悬之灯,高可数丈,家人聚于灯下欢饮为乐,平常百姓则竖一旗杆,灯笼两个,也自取其乐。满城灯火不啻琉璃世界。 隰街,荷华范内。 白玉桌上,一位老者慢斯条理地在品尝明帝赵衡赏赐下来的月饼,坐在老者对面的样貌清冷美艳的女子动作却是拘谨,不自在。 蒋去喝下一口桂花酒,淡淡道:“这皇宫赏赐的月饼,酥软可口,咸甜适中,你尝尝。” “遵旨,老爷。”身着一袭淡绿色的烟纱碧霞罗的小倩些许是佳节的缘故,特意打扮了一番,她在外披着一层金色薄纱,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身姿动人曼妙。 蒋去眼神平静地望了望眼前佳人,嗤笑一声,感慨道:“我当初从你仇家手下救下你,是见你多少有几分美人胚子的姿色。让你给我外孙当个暖房丫鬟养着,倒也是好事,你心窍也生的玲珑。你小时候,为了知道生父生母是谁,跪在我屋外足足一夜,第二天我让人去看你的时候,发现你已经冻昏迷了过去,还发着低烧。” 听到蒋去愿意谈过往之事,原名赵倩的丫鬟神情认真,生怕自己错过了老人口中的每一句话。 蒋去突然板起脸,“老爷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先吃了这口月饼,否则我可不乐意继续说下去了。” 生怕不小心就惹得面前这位生性古怪老人生气的赵倩立即反应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拿起盘中的月饼,轻轻咬了一口,边吃还时不时的会看蒋去。 赵倩这般作态,蒋去也是万般无奈,怪自己对这小姑娘太过严苛了。 等到赵倩吃完手中的月饼,蒋去才继续说道:“你的生父是当年的二皇子赵楷,死于九龙夺嫡。” 赵倩犹如晴天霹雳般,神情微愣,久久没有反应。只是耸低着头,让人见不到她的神情。 从小就让蒋去训练,安排在世子身边当作死士的女子等待十几年,终于得到了这个她梦寐以求的答案。蒋去将酒樽中的桂花酒喝下,沉声言:“我和二皇子为故友,当初他让我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就把还在襁褓中的你抱去了北梁。后来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赵衡耳中,我便丢了这五指中的一指,以一指换你命,以一指换我孙扶苏的命,剩下的那些就不去多说了......” “陈年往事了。”蒋去眯起眼,低语。 他转而一笑道:“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就不要想着去找长安城那位说什么报仇雪恨了,你一身武学虽然足以说的上天下前十五,但是对上那司礼监太保赵高,仍然是半分胜算没有。” “好好活着,给我外孙当媳妇!”蒋去严肃认真地说道。 在老人面前永远不敢笑的赵倩难得笑了出来,美艳不可方物。 蒋去也点头长笑。 接着蒋去便正色吩咐小倩道:“算算日子,距离扶苏回来的时间也快到了,小倩你去接他回来。”说完,摘下腰间的玉牌放在桌上,“拿着我的令牌,让子鼠他们带一部分兄弟跟你去接我外孙。” 赵倩起身受命,知道世子殿下即将要回来的她心情也是愉悦万分,迫不及待地就已经出行。 望着骤然冷清的大院,蒋去无奈的摇摇头,抬头看了眼房梁上还在做大梦的徐晃,后者仍然一动不动,宛如死人。 蒋去叹气一声,拎起桌上的桂花酒也往门外走去,好久没去看那位老朋友了。 该访该访! 等到蒋去也离开院落,原本洋溢在院子中的桂花酒香顷刻间变的稀薄了不少,房梁上那位单脚站立的邋遢老头鼻子不经意的抽了抽...... 李陆和家中亲眷共聚餐食,难得宫中无事的丞相李陆可以多陪陪家人。李陆年近古稀之年,膝下有两个儿子,均不致仕。因为老爷子李陆立过家规,凡是他在世之时,子孙后代均不可入朝当官。原因在何?这原因还是李陆不愿意让人在背后嚼舌根,况且两位子嗣的品学,才情,他是了解的。顶多能当个芝麻官,当不了那地方大官。 若是真当上了,那八成就是有古怪其中。丞相李陆虽是明确束缚子嗣不得致仕,但未曾阻碍过子嗣从军。大儿子李言,才情平庸,性格温和。二儿子李牧从小喜欢舞刀弄枪,长大了就跑去两辽军营,在宋黎手下混了个偏将。今年,往家中寄了封书信,人则待在两辽。李陆的长子李言给父亲倒下一碗酒,刚想举杯和父亲饮酒。 李府的管家走到一侧恭敬道:“老爷,大公子,门外有位老人求访。”,李言邹了邹眉,这中秋佳节,难道还有人上门拜访?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丞相李陆最恨有官借逢节之故来登门拜访。估计又是朝廷中那位新晋升,又不得人缘的小官。 李言刚想要让管家打发走那老人,就在李府管家领命将要退下时,李陆喊住了他,“哼哼”,他微微一笑,问道:“老刘,那人长的什么模样。” 管家回忆了一番,禀告道:“是个枯瘦老头,有些残疾,手上都没多少手指......” 蹭的一声,李陆愕然,猛地起身,口中骂骂咧咧:“这来长安城都一年多了,让我以为你性子多好呢,忍着不过来。你个老家伙。” 说着,李陆不忘看向李言说道:“跟我去接那位。” 李言摸不着头脑,更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激动,迷迷糊糊地跟着起身离坐,家里一众大小都面面相觑,唯有李陆的老妻看出了点端疑,忙命下人和家眷们先行退下。 李陆和儿子李言匆忙走到府门,没想到外头已经传来那位老者的骂喊声:“李陆!你是瘸了腿还是怎么!来开个门这么慢。” 丞相李陆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伸手止住李言要去开门的举动,神色享受地听着外头的谩骂之语。 “李老头子,我知道你已经到了,想听我骂你,没门!”门外老者扯着嗓子叫骂道。 李陆强忍着不笑,一本正经地打开府门,摆着一副臭脸冷声道:“蒋去,这么多年了,这嘴怎么跟那茅坑中的屎,又臭又硬。” 在他视野中,那位旧友身着直裰黑缎长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双手叉腰,神气得很。只听那老人提起手中的酒,骂道:“我带酒来了,今晚和你喝几口,不然过几天,我就得走了。” “进来吧。”李陆突然说道。 蒋去提着酒,踏上台阶,看了眼李陆身旁的男子,“呦,这是李言?” 在见到老人的刹那,李言也认出了老人的身份,正是前首铺蒋去。 “好小子,长这么大了?”蒋去拍了拍后者肩膀,提酒进门。 第五十二章 为你明灯三千 中秋佳节,长安城中尚且灯笼挂满一城,更不用说尊奢至极的皇宫,是怎么样一副景象。 骊阳皇宫深院之中皆是灯火通明,未到晨省时,哪怕是宫中人迹最为罕至的地方都不能关上灯火。 酉初,明帝赵衡在莲花套大营西洋房东院内坐西北,向东南设摆月光花插一个,挨插屏前,摆条桌二张,一字摆着。用黄缎桌套一个。安毕,茶膳房随摆供一桌,十九品,摆三路。从怀里往外摆。月光码两边,用斑竹杆,上捆鲜花,在月光码插屏架上供着子母藕一对。供桌后桌边上供黄豆角两把。头一路中间设斗一个,上供重十斤,彩画圆光大月饼。斗左边鲜果三品,西瓜一品。右边鲜果三品,西瓜一品。二路,中间设檀香炉一个,左边茶三钟。西瓜一品:右边酒三钟;西瓜一品。三路,香炉前,中间设檀香炉一个,炉左边,月饼一品三斤重二个,蜡台一个。 明帝赵衡至供前拈香行礼,还西洋房少坐。 酉正,司礼监小太监魏忠贤传送上用黄盘野意酒膳一桌。用茶房紫檀木折叠矮桌摆。 明帝赵衡正在和皇后姚瑶低头言语,太子赵晓则在母亲姚瑶身侧,只不过此刻的赵晓显得拘谨且无所适从。赵晓时不时会打量那位骊阳皇朝权势最大的男人。些许是察觉到了赵晓的目光,赵衡伸手拍了拍身侧,和颜悦色道:“晓儿,来朕这里坐。” 赵晓神情微愣,在母亲姚瑶的眼神示意下,他还是迅速的回过神来。久居宫中,太子赵晓已经没有初来骊阳皇宫时的懵懂,早已学会宫中礼数的他起身走到赵衡身边,朝他鞠躬而拜:“父亲。” 赵衡伸出手将赵晓的脸抬起来,“让朕好好看看我儿子,嗯,不愧是朕的儿子。”,他笑着看向姚瑶,点了点赵晓道:“一表人才,英武俊朗”。 姚瑶颔首,玉齿含笑。她看着还有些懵圈发愣的赵晓,想要为儿子开解的皇后笑道:“陛下,宫中声乐戏曲已经准备好了。” 刚等皇后姚瑶说完,司礼监太保赵高便走上前来,跪伏在地,恭声道:“皇上,酉正二刻十分将近,香要灭了,陛下该焚化了。” 赵高用茶房如意茶盘请茶三钟和酒三杯。 然后赵高双膝跪拜在地,以膝行路,明帝赵衡站在祭桌前举行仪式。等到做完这一切后,赵衡便让赵高把供前鲜果、西瓜、月饼赏给随侍太监等。接着吩咐赵高道:“去让他们上来吧。” 赵高领命退下。 “晓儿,你坐在朕旁边,一同赏戏吧。” 赵晓面色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只是木讷地坐在赵衡身侧。不过一会,身着戏服的戏伶登场唱戏。 对于这一切,赵晓只觉陌生且无趣,更有一种孤家寡人的畏惧。如果可以,他宁愿去和自己的先生同游四海,也不愿意待在宫中,披着面具做人。那样太累太累,赵晓如同木偶,枯坐,目光中满是厌恶。 ------ 辽西,济南城。 “如言,你快看这个兔儿爷!”,手艺摊前,一位生的有天人姿色般的女子惊喜道,女子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垂坠的响声,仿佛荷花中的仙子,迷迷离离,让人不禁升起怜爱。 听到女子如悦耳风铃般的嗓音,尚且在和卖“神马儿”店家讨价还价的宋如言立即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国色生香的女子,“咋啦,师师。” 李师师兴高采烈地指着铺子上的巧手艺人用黄土抟成蟾兔的塑像,叫兔儿爷,有穿衣戴帽顶华盖的,有披甲戴盔竖大旗的,有骑着老虎的,有静坐的,大的有三尺,小的一尺多,制作工艺尽其精美生动,形象滑稽。 难怪李师师这么开心,宋如言瞅了眼铺子上的兔儿爷,大手一挥,跟随的仆从立马心领神会,拎着个大袋子就要将那些个兔儿爷都收入囊中。 宋如言从袖口中拿出一张金淀银两递给铺子上的老板,问道:“老板,这够不够,不够我补给你。” 一直做小本生意的手艺人哪见过这么豪阔的大老爷?当下是喜笑颜开,谄媚而笑,忙声道:“谢过这位公子,够了够了。” 李师师从仆从的袋囊中拿出一个骑着老虎的蟾兔的塑像,把玩在手中,眼角撇向宋如言,看到他又继续在和那店铺老板讨价还价,丝毫没有出手给她买东西时的洒脱。她趴在宋如言肩上,细声道:“如言,你这是买什么呢?” 宋如言终于和那店铺老板杀完价,心满意足地提着那纸做神像,回答眼前佳人:“买些祭祀要用的,带回去祭祀用。” “平常这些事情都是由府上的丫鬟奴婢去购置的,今儿我亲自出门买,你不知道很正常,这叫月光马儿,一般上面绘有太阴星君,样子仿佛菩萨;下面绘有月宫,还有站立着的玉兔,手持石杵捣药。月光马儿大的七八尺,小的二三尺,插有红绿色或黄色两面旗。祭祀时候对着月亮方向供上,人们焚香行礼,拜祭过后将其与纸千张、纸元宝一起烧掉。”宋如言和李师师并肩而行,而宋如言耐心地和她讲这两辽中秋的习俗。 宋如言说的兴起,还想继续讲下去时,身侧的佳人突然扑到他的身上。自从带李师师回到两辽,宋如言就一直束缚着两腿间的那个玩意,对待李师师也是爱戴有加,在一起三年了,也就摸过小手,但今天这李师师的香拥怀抱是宋如言没有想到的。 他身形稍往后仰,站定之后,尚且为从惊喜回味过来的宋如言只听到怀中美人低语:“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娶我。”宋如言鼓起胆子握住李师师的香肩,嬉笑安慰道:“放心,我这次和扶苏去北梁从军,混个将军我就回来。”已经年近十八的少年伸手勾了勾美人鼻翼,然后紧紧相拥,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言语:“你可是我用了半辈子肚子里的笔墨才换来的媳妇,我可不忍心让你独守空房。” 说完,宋如言竟然胆大包天的低头吻向李师师,双手也很不老实地握住纤腰,李师师瞪大眼睛,呆呆地注视宋如言。 那一刻,她仿佛才意识到面前的男子也曾是那风流无双的长安小霸王呀。 见到宋如言还行吃豆腐,失神回来的李师师邹眉,伸出青葱纤手对准那少年腰间就是用力一掐 宋如言极其不愿意地松开美人香唇,吃疼地捂了捂腰间。 他憨笑地看向那国色生香,瞅一眼就会让人倾心倾慕的女子,笑道:“师师,你看这济南城。” 李师师顺着宋如言的手指指向看去,济南城城上空,悬空飞起三千明灯,尽承人间烟火。 第五十三章 别无余地 避退其余人,外头长安灯火交映,李府之中,一张檀木桌前,两位老者相邻而坐。 骊阳丞相李陆,前首铺蒋去,两位加起来岁数已过百年的,半截入土的权赫文官举杯对饮。 蒋去仰首喝净杯中酒,回味无穷地干咳一声,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作为蒋去的老友,李陆八九能猜的出他心中所想:“算算日子,扶苏该回来了吧。” 蒋去只顾点头喝酒,不应答。 李陆将手中的酥软月饼掰开,递给老友蒋去,边说道:“其实不该让他回来的,他直接回去北梁都要比回长安城来得安全多。” 头发已近全白的蒋去伸出手掌,李陆低头看了眼老友手掌上仅剩无几的手指。后者神色平静,吃下李陆递给的月饼嗤笑:“你怎么知道明帝不会在我孙扶苏回北梁的路上直接截杀了。再说了,老头我自然不惜命,但那小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 “扶苏最重感情,打小心就比别人多了一窍,能见人心是否良善恶毒。他又最敬重我们这几个长辈,自杨在天四位叔叔相继不惜以命证明我徐家清白忠心。” “他就更加放心不下我们这几个老头子。” 蒋去说着,随手捻起果盘中的葡萄放入口中,继续言说:“相信姜诩离世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这小子心里怕是难过得要哭鼻子,却要假装坚强。” 李陆看着蒋去吃个不停,嘴巴就没停下过,不安好气道:“能不能嘴巴别一直开着关不上。” “搞得跟饿死鬼似的,你个北蛮子。” “咋地,难不成你还不让吃不成。”蒋去回瞪了他一眼。 李陆拿蒋去没有法子,心思回到蒋去说的话里,方才感慨:“可惜了。” “是可惜了!”蒋去冷笑,“若不是芝豹让赵衡贬到蜀中,姜诩殚精竭虑,费尽心血才稳固下北梁。老头子,你不会真的以为北厥那帮是蠢蛋吧。” 蒋去本想伸出手指,但无奈只能摆出左手三指,右手两指,勉强凑了个五五之数,冷哼道:“五年,北厥和北梁共计战役二十五场,永嘉元年一场,永嘉二年五场,前后五年,战火不停。” “北梁铁骑,死伤无数!”蒋去瞪大眼眸,气势汹汹。 “上一辈的恩怨又何必延续到下一代?”李陆苦口婆心道,“若你们北梁真的反了,天下重新大乱,又对得起那些春秋时期,你们北梁铁骑死的兄弟?对得起死在乾清宫前的那四位将军?” “够了!”蒋去毫不犹豫地打断李陆,语气平淡道:“我只是来和老友喝酒的,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李陆重重地叹息一声。 两者顿时无言,蒋去缓缓开口道:“赵家欠我们徐家的太多太多了。” “蒋臣义!你当真要为了那尚未及冠的少年,弄得天下重新战乱,生灵涂炭?”李陆怒而摔杯,起身吼道。 蒋去喝下一口酒,满是沧桑的面容看向昔日旧友,他笑了,“就算北梁不反,天下也不会安宁。” 言罢,蒋去撑起身子,又蹲下拾起地上零零散散的杯子碎片,抬头看了眼尚在气头上的李陆笑道:“好久都没听你这么骂过人了。” “这酒,我放在这了。”蒋去说完,正打算离去。 听出蒋去弦外之音的李陆邹起眉头,喊住蒋去:“蒋臣义,五年前没死,今朝要寻死?!” 蒋去挺直微微佝偻的脊背,转身笑容满面,“我来长安,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和长安城中的每个人都能死,唯独我孙子不能死!他得活着,到北梁。” “疯了,疯了,全疯了。”李陆如遭重击,直接瘫坐在地,口中自语。 --------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退席,繁琐至极的礼仪后,赵晓终于可以松懈下来,急忙回到自己的东宫之中。 情绪实在高涨不起来的赵晓将下人全都支开,自己挽着一壶北梁极富盛名的美酒“莲花白”。 他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梧桐树上,一只腿悬在空中摇晃,另只手捧酒对月而饮。 饮多了酒的赵晓醉眼朦胧,脑海中满是回忆,回忆那独好青衫的先生,他口中喃喃自语:“先生你怎么就不辞而别了,这皇宫大院,小曲儿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但可怜你是我的儿子,没有办法的事情。”突兀的声音惊醒起赵晓,他定睛一看,原来自己的那位所谓的“亲生父亲”一身黄袍,站在不远处。 按耐住心中对皇帝赵衡行迹神出鬼没的疑虑,赵晓连忙跳下梧桐树,跪在那一袭黄袍前,清声拜道:“臣见过陛下。” “起来吧,四下没人的时候,就不用喊这些了。我知道你不喜欢。”赵衡揉了揉眉心,轻笑。 此刻的赵衡仿佛已经没有那位君临天下的帝皇威势,只是以一个普通父亲的身份和赵晓交流。 “我知道你进宫来一直都不适应,也怪父亲在你小的时候就把你托付給叶宣照顾,现在叶宣不知所踪,你心里难过,我能理解。”他平和地说道。 “但你生在帝皇家,宿命只有一个,就是当这座天下的至尊。别无二选,这是我给你的选择。”赵衡将手轻放在玉石桌上,继续道:“以后就不要把心思都放在那些道门玩意上了,好好读王道,霸道。我会把你带在我身边,教你帝王心学。” 赵晓言语涌在喉间,却没有办法对眼前这位倾诉一二。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父子之间,不必拘谨。”赵衡看出赵晓有话要说,便出言給他台阶道。 “我不喜欢当皇帝,我只想去做我感兴趣的事情。”赵晓鼓起勇气道。 没想到,赵衡脸上没有丝毫愤怒,云淡风轻的笑了笑,“你这句话不要让你母亲听了去,否则她会伤心死的。” “我不喜欢给别人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你不做,那我只能杀了徐扶苏。”赵衡冷漠道 “为什么!”赵晓不解,质问赵衡。 “因为他想当皇帝。”,这个理由,够不够我杀他? 第五十四章 乘兴而去 “这个理由,够不够?”赵衡背对着赵晓,冷声。 被逼无奈的赵晓只能摇头,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许谁在面前这位骊阳皇朝的第二任皇帝,都会感到畏惧乃至恐慌。 “好好想想。”赵衡说完,就要离开。 “我做。”血丝布满了赵晓眼眶,他咬牙硬声道:“我做!” 赵衡偏过头望了他一眼,没有回复他,走出东宫。 独剩下赵晓一人悲哭心伤。 走出东宫的赵衡,身后跟着司礼监太保赵高。 赵高弓腰低伏而行,赵衡脚步没有停下,冷冷地撇下一句:“告诉陆忠,不能让徐扶苏活着到北梁。” “可是……梁王哪里……”赵高支支吾吾道。 “徐芝豹不会出手的,他出手了,真当朕是软捏的?”赵衡面无表情道。 “朕隐忍了这么多年,北梁在朕心头就是一块不除不快的心病。徐芝豹能读出儒圣,我赵衡不弱于他。” 赵衡眼眸中泛着杀意,他轻声道:“徐芝豹出手干预,他会死!”言罢,赵衡大袖一挥,疾步离开。 赵高则是缓缓后退,转身走向另一侧,隐于黑暗之中。 -------- 数日后,长安城外官道上,两骑疾驰而来,滚滚风尘腾起。 骑马位于前头的是一位身穿白袍,貌若嫡仙的公子哥,唯一不太协调的是,这位公子哥怀中衣服里趴着只毛发纯白的肥猫。 这位身骑白马白袍的公子哥就是刚从太一湖北上长安的徐扶苏,另一位则是不就前领命前去护卫徐扶苏回来长安的赵倩。 而长安城东门,“长乐门”前早有人恭候世子多时。 徐扶苏驾马而行,来到那长乐门下,一样高坐马背上的锦服男子身前,控辔停马,笑道:“骊阳百官都不敢有一人来给我接风洗尘,怎么你就不怕皇上给你父亲穿小鞋?” “哈哈哈哈”,男子朗声大笑,“那留去给老头子烦恼,管我屁事。” 徐扶苏伸手握拳递到身前,那锦衣男子同样握拳而碰,“扶苏兄,好久不见。” “如言,好久不见。”徐扶苏笑言。 能够胆大包天,前来替徐扶苏接风的也就只有昔年长安小霸王宋如言了。 宋如言仔细打量视野里的白袍公子哥,多年不见,徐扶苏变得愈发英气俊美,尤其是那双水波不惊的丹凤眸子,更是有神。 但当他低头看向徐扶苏怀中的如意时,惊讶地指着它,语气作作道:“呦,扶苏哥,你啥时候养了这么个肥猫。”他一边说着,手却不老实地捏着如意的胖脸。 宋如言眼光时不时看向徐扶苏身后的美人,不正经地调笑道:“扶苏哥,你这猫养的可真好,养猫如养女子,这猫养的好,这女子岂不是碰到咱扶苏哥,还不服服帖帖。” “你呀。”徐扶苏看了眼小倩,后者依旧冷着个脸,扶苏无奈摇摇头,转而数落宋如言:“得亏师师姑娘不在这里,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番交谈后,两人均下马,小倩则是跟在后头牵着三只珍稀宝马,留有空间让这两位许久不曾相见的兄弟俩聊天。 两人行进在人群熙熙攘攘的朱雀大道之上,徐扶苏毫不客气地一把揽过宋如言,用着男人的口吻,贼笑道:“四年不见,拿下李师师没?” 宋如言垂头丧气,“甭说了扶苏哥,中秋那会才抱上呢。” “如言,你这也太不争气了吧。”徐扶苏一脸埋汰地看着他说道。他仔细回忆当时在酒楼时的场景,不禁感概:“如言,当时就连我都看不出你个长安纨绔是能做诗词歌赋料。” 宋如言双手负于身后,想起之前的事情,嘴角含笑,说起一段往事:“其实李师师来到长安,作为沉香阁花魁第一次登台唱曲时,我就被迷了心窍了。当时兴起就做了个诗,可惜可叹呀。” 徐扶苏憋了眼宋如言,嘴角微勾轻笑道:“哦?说来听听”,把赖在怀中不肯下地的如意放在地上,不顾小家伙怎么打滚都不去管它。 宋如言一阵摇头晃脑,故作诗气,一板一眼道:“暖阁难锁十八春,清风挟香二十巷,幽女翘腿舞文房,白菜鲜鲜等猪尝!” “大善,好诗!好,好!”徐扶苏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竖起大拇指,夸赞:“好一个白菜鲜鲜等猪尝。” “那,后来呢,李师师她就没被你感动?” “后来……后来我就被扔出沉香阁了。” “哈哈哈哈哈哈。” -------- 北梁,玲珑塔。 王府总管沈梦溪持书赤足而行,踏上高楼,每踏一层楼,手中书籍翻篇二十页。 原本不是那修行中人的沈梦溪境界竟然生生拔高一层,筑基,金屋,塑神……。等到临至阁顶,他已达天象 一袭红袖儒衫的沈梦溪难得不见有平日里作为王府管家的刻板严厉,一人登高楼,凭栏处远望长安。 他眼神中满是落寞,环顾四周,却不见故人影。沈梦溪闭目细谈春秋三十年,到泓武再到永嘉五年,身形踏空而起,转瞬而逝。 北梁境内宝莲寺,尚在大雄宝殿中诵读金刚经的老主持心头猛的一颤,怒目睁眼,起身跑向那座供奉北梁春秋以来阵亡将士的灵牌的大殿。 大殿前,那一袭红袖儒衫,分外抢眼。 沈梦溪口中漫谈北梁亡去四将,以及鬼谋姜诩事功政绩,每每说出一人一事,书页便增厚三分,境界提高一层。 宝莲寺住持老和尚斥声喝道:“沈存中!为何还要打扰亡故之人。” 沈梦溪面无表情,抬头看向住持老和尚,眼眸中满是恨意,只听闻他低声呢喃:“来和这帮弟兄们告个别,文合死了,这口气我忍了十几年,咽不下了。” “我沈存中!今日以我所学经纶,儒学之道,来问问骊阳,问问赵衡,还北梁公道。”这位曾经官至东林学宫忌酒的读书人一指通天,朗声言语。 他邪魅一笑,转头看向那位住持老和尚,“梁王说了,此番我去,可大兴而归。”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这个讲了几十年道理的读书人不讲道理了。” “天下没有不去接主子回来的道理。” 那一袭儒衫,扶摇冲天而起。 第五十五章 死局(一) 宋如言嚷嚷着要给徐扶苏接风,徐扶苏拗不过宋如言的盛情便应承了下来。但是这此先要先回去荷华范里先和外公蒋去报个平安。 徐扶苏照着昔日记忆中的路线,熟悉的走入万年县中,赵倩一路上话不多,只是默默地跟在徐扶苏的后头。 等到他来到隰街小道里时,往日种种浮现在脑海中,这一别长安,已有三年。 推开府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正在照顾花草的徐晃。他神情微愣,试探地喊了声:“老徐?你醒来了?” 谁知那位正在给花浇水的老汉动作一顿,手中的用来浇花花草的器具差点没摔到地上,眼眸汪汪的邋遢老汉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似乎见面在这一刻,让这黄牙老徐颇为感慨。 见到老徐一副女人作态,徐扶苏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徐呀,你这一口酒,当真不会睡了三年吧?” “甭说了,他自己醒来时就管要找酒喝,在院子里打拳发疯。要不是我回来得早,这院子十之八九要被徐晃给毁没了。”蒋去从书房中缓步走出,脸上丝毫不掩饰对徐晃的埋汰。 徐晃摸着后脑勺讪笑,“老蒋,你可不能这么埋汰人呐!这三年没喝过酒了,醒来找找酒,解解馋,人之常情。”,徐晃据理力争生怕自己落了下风。 徐扶苏则是恭敬地朝那位从书房中走出的老者深躬一拜,“外公。” 蒋去见到自家外孙,心情愉悦自是不说,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徐扶苏几遍,称赞道:“这一趟出江湖不算没有收获,身上少了几分脂粉气,多了几分英气,不愧是我蒋家儿郎。” 他走到一旁的石玉桌前,抿了口茶,轻声道:“扶苏,收拾一番,晚上宋如言的接风的筵席就不必去了。现在立刻出城,回去北梁。” 接着蒋去从怀中掏出一副人皮面具递给徐扶苏,吩咐:“在你抵达城门时,长安城城中四大门,八个小门,都会有人同时出城混淆视听。” “由徐晃和赵倩护着你,我放心。” 心中知道情况有所不对劲的徐扶苏接过人皮面具,邹眉道:“那外公你呢?” 蒋去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去挡住一些人,为你争取时间。宋家那小子要是真想去北梁,你就带上他,有他在你身边,相信皇宫里的人会投鼠忌器许多。” “到底出了什么情况?外公。”徐扶苏焦急不解。 “这是为你而设的死局,有人不愿意看到你回北梁,设局截杀你。” “那你呢外公?” “不行,你必须和我一起走。”徐扶苏从外公的言语中窥探到了一丝端疑,他欲要带上蒋去,一起出城。 “我的好外孙,外公知道你的心思,我自有方法脱困。只是你和我待在一起,风险太大。” “你快走!”蒋去厉声道。 “世子,走吧。”徐晃上前对徐扶苏说道,就连赵倩也已经动身去牵马。 “好,我走。”徐扶苏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对外公道:“外公,我在长安城十里外的弘农郡等你。” “快去吧。”蒋去罢了罢手,示意徐扶苏离去。 徐扶苏面露寒意,猛然转身出府。 徐晃和赵倩早已备好马匹,徐扶苏钻入车厢之中,“去沉香阁。” 徐晃领命,立即驾驭马匹朝往沉香阁而去。 刚在酒楼布置好酒席的宋如言站在沉香阁楼下,静待世子徐扶苏的到来。 一架马匹以迅猛之势朝沉香阁奔来,转瞬来到宋如言身前。 不待宋如言回应过来,车厢中的男子探出头来,简单明了地和他说道:“如言,皇宫之中有人要杀我,我得回北梁了,你去不去?” 在看到男子面容时的宋如言也是一顿惊愕,支支吾吾,手忙脚乱,但还是选择相信徐扶苏,他憋了眼热闹非凡的街道,却始终觉得有些许诡异,“奶奶的,难怪爷刚刚总觉得不对劲。”他也是干脆利落,立即上了马车。 “徐晃走!”坐在车厢中的徐扶苏命令道。 “驾!”徐晃御马奔袭。 尚在荷华范内的蒋去,在耳边马蹄奔跑的声音渐行渐远后,他才缓缓起身,走出府邸。 负责府邸四周护卫的子鼠走到老人身前,禀告道:“近两百名锦衣卫从宫中出发,正在往这里的路上。” 蒋去暗道大事不妙,转身看向子鼠,怒喝:“陆忠他哪里去了?” 子鼠胆战心惊,一字都不敢言说。 老人不愧是熟稔人心,勾心斗角多年的蒋去很快的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蒋去仍然是稳定心神,沉声道:““寅虎”“辰龙”“午马”“酉鸡”他们呢?” 子鼠回复道:“他们已经在四个大门处把守拦截了。” 蒋去面若寒霜,沉默不语,他翻身上马,抽出携佩在马背上的大刀,“子鼠,率着乞讨军跟我杀出去。” “是!”子鼠抱拳。 蒋去驾马而行,等他来到大道之上时,另一侧清一色鱼龙服锦衣卫,腰佩绣春刀,脚步迅捷地朝他们奔来。 马上的老人眼眸中无所畏惧,举刀于前,沉声道:“杀!” 一场厮杀,就此揭开。 同一刻,在徐扶苏所在的马车疾驰由长乐门出城时,长安城其余三座大城门,八座小城门,原本门下七辆装饰一摸一样的马车没有出城,而是返回至万年县。 变故突生! 锦衣卫首领陆忠率领近百名锦衣卫由长乐门杀出,紧追徐扶苏所在的马车身后,穷追不舍。 车厢中,带上人皮假面后,化容为三十岁男人的徐扶苏双手交扣,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马车一路狂奔。 宋如言对于这个突如起来的变故,一时间也是没有回过神来,他看向换了面容的徐扶苏道:“扶苏,这怎么回事?” “陛下不是金口玉言,在你回来之后便放你回去北梁吗?长安城中怎么还有人能有胆量来暗杀你?”宋如言不解,疑惑问道。 徐扶苏冷笑,终于想明白的他,面对宋如言的疑惑,为其解答:“赵衡是答应让我回北梁,但是他没有答应是让我活着回去,还是死着回去。” 宋如言猛然大悟,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 就在此刻,一声啼叫,徐晃不得不停下马。 在马车前,那一袭鲜红蟒袍恭候已久。赵高阴冷细声道:“赵高见过世子殿下,今儿赵高要借殿下项上人头一用!” 第五十六章 死局(二) 双鬓泛白,面容惨白如鬼的赵高阴冷低笑,一袭鲜红蟒袍一人挡住大道,霸道至极。 “糟了。”坐在车厢中的徐扶苏沉声自语,赵高的出现,就意味着外公的谋划中出现了问题。 此时,徐扶苏对自己的安危没有丝毫担心,反而是对那位尚在长安城中的老人心有担忧。他掀起帘子,望向那一袭鲜红蟒袍,轻蔑一笑:“赵高,我的人头能不能拿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赵高眼眸流露出冰冷的寒意,他掐起兰花指指向徐扶苏,“那请世子看好了!” 言毕,赵高飞身扑来五指如勾,朝徐扶苏抓来。 一直沉默寡言的徐晃在得到徐扶苏的许可后,纵身跃起,拳罡握于手中,以拳对爪。 交锋在电光火石之间,徐晃和赵高平局收场,纷纷后退数步。 “又是你这个邋遢老头,上次坏我好事,这次还加阻拦。莫要以为我赵高就怕了你!”赵高让徐晃一拳击退,站稳脚步的他厉声威胁道。 徐晃蹲伏下身,单脚而立,对于赵高的威胁挑衅,他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你这阉人,能有几分本事,都拿出来吧。” 生平最为讨厌他人言说是阉人的赵高怒不可恕,但神情却异常平常,他怒而失笑,身形再次扑向而来。这一次却和先前不同,有一股浑厚的罡气环绕在赵高身边。 “我倒是要瞧瞧,是你的拳罡厉害,还是我的天罡童子气更胜一筹!” 赵高在胸前递出一掌,夹带霸道无比的气波朝徐晃袭来。 徐晃高喝:“世子殿下,借口好酒!” 坐在车厢中的徐扶苏取下放在一旁,将陪伴他行走江湖许久的酒葫芦扔了出去,“好酒已给,徐晃,我就要个赵高的项上人头,不过分吧!” “哼,徐扶苏你还是顾好自己吧!”赵高心有戒备,需要将气罡引渡把空中的酒壶打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徐晃身形鬼魅,一脚踏地,腾空飞起,一把抓住酒葫芦,仰首就往口中喂酒。 徐晃摇头大笑:“好酒!”,赵高施展的天罡之气就要临近徐晃之时,徐晃反身同样递出一掌,轻描淡写地挡下。 徐晃和赵高交战甚酣,赵倩转头看向徐扶苏,这位忠心耿耿的丫鬟劝道:“世子,趁着现在徐晃拦下了赵高,我们快走,免得后有追兵赶来就不好办了。” “晚了!”一声高喝,身轻如燕的锦衣卫首领陆忠飞身而来,陆忠提起绣春刀,拦住世子的去路,作为骊阳皇宫中最为顶尖鹰犬的中年人抱拳对徐扶苏说道:“还请世子随本官回去长安,听候陛下发落。” “哈哈哈哈,赵衡这个老王八蛋,对我这个世子已经连这般耐心都没有了吗?”徐扶苏缓缓走出车厢,指着陆忠,放肆狂妄地笑道:“光凭你们这些人,还拿不来我的头!” 陆忠面无表情,只是右手举起挥动,紧随而来的百名锦衣卫将马车团团围住,“反抗者,杀无赦!” 宋如言一脸怒容的也走了出来,和徐扶苏并肩,这位长安小霸王指着陆忠骂道:“你连我也要杀?” “宋家二公子?”陆忠在见到宋如言时,神情也是微微一愣,但他并没有因为宋如言而有所顾忌,当即下令道:“除了他以外,皆杀!” 宋如言怒发冲冠,刚想要冲上前,徐扶苏伸手拦住,偏头和他说道:“四年不见,武功有没有长进。当初可以是要你能抬得起验兵石,我才让你去北梁从军。” “扶苏,少瞧人了。” “哈哈哈哈,那西北边十名锦衣卫就由你来抵挡了。”徐扶苏朗声长笑。 “那你要独自去面对剩下的九十余人!”宋如言一脸诧异,接着摇头道:“做兄弟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抗大的,五五分!” 徐扶苏轻笑,“等你解决了那十位,再来帮我就是。”说完,他的目光看向赵倩,“小倩,易水寒何在?” 赵倩从车厢中端出一方剑匣递给徐扶苏,后者接过剑匣,抽出那把通体晶莹,乃用千年玄铁铸就而出的宝剑,剑尖横立点地。 那身在重重包围中央的白袍男子,周遭凌寒剑气乍起,他的目光如剑光闪烁,口中低语道:“刻字十年年余载,练剑一年有余,今日就让你们来试剑!” 徐扶苏手腕轻抖,一缕剑花呈现,他举起易水寒,竖立于身前,闭目细细感受剑身身上的凌冽寒冰剑气。等到他再次睁眼时,眼眸中蓝紫两色交替循环。 陆忠也察觉到了徐扶苏身上突然暴起的气势,一语道破道:“金身境。”,“可是,即便这样又如何?金身境在我面前还是不够看呀。”,陆忠猛然挺直身躯,一股令人恐惧的压迫朝徐扶苏他们压来,“指玄杀你们如屠狗。”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绣春刀,刀光森森,高举而起,瞬劈而下。 一道五尺长的刀罡朝徐扶苏劈来,徐扶苏眼神凝重,身形一躲,避开了这道凶煞刀罡。而位于他身后的马匹却没有这般幸运,硬生生的让刀罡劈成了两半。 “杀!”陆忠干脆利落地下令道。 将徐扶苏团团围住的锦衣卫们霎时间一拥而上。 赵倩则飞身而起,蜻蜓点水般踩过几名锦衣卫,朝向陆忠出掌。 陆忠对于这位手段层出不穷,极为难缠的女人留意许多,并未与她以掌换掌,而是轻提起一口气,又劈出一道刀罡拦下这阴毒掌法。 徐扶苏和宋如言两位世子,则是分别朝向两侧冲杀过去。骊阳皇宫中锦衣卫谍子,人人都有接近三品的实力,哪怕是徐扶苏直面他们,都不免有些吃力。徐扶苏手握易水寒,往身前掠去一刀剑气逼退围涌上来的数名锦衣卫,而后转身反手刺向一位欲要偷袭的锦衣卫,后者没有想到眼前的白袍男子反应如此迅速,双目瞪圆,死不瞑目。 徐扶苏顺势抽出易水寒,再往前掠弧,剑气如虹,顷刻间一位狂奔而来的锦衣卫也被刺死于剑下,沦为易水寒的剑下亡魂。 徐扶苏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眸光冰冷。 一剑在手,气势如虹,徐扶苏冷喝一声:“战!” 第五十七章 一场好戏开腔 白袍提剑起,自当往无前! 徐扶苏那一声“战”,如同震天长啸,刺激着在场的每个围杀白袍世子的锦衣卫。 他脚尖轻点地,闭目握剑,往日种种习字笔划映入脑海。他静心平燥,易水寒犹如与世子相融,剑心初成。易水寒散发出来的剑气,一笔一画,浑然天成,片息之间,九笔九划九道剑气分别汇聚而成一道“剑”字。 知道徐扶苏在酝酿剑招的锦衣卫们自然不会放纵,立即冲杀而上。 然而此刻再动身已晚,机会就在分秒之间,错过了便是错过。 徐扶苏睁开眼眸,身前所作的“剑”字仿佛因此得灵,朝冲在最前的二十名锦衣卫飞去。 剑画有九,剑字九式。 剑气霸道,近身之人皆是被徐扶苏所写的剑字所杀,均是脖颈处有道细不可察的红线血痕。此时,徐扶苏身上白袍已经全都沾满了血,狰狞恐怖,就连易水寒,剑身顶端凝聚有一条条血痕。他依旧屹立,四周却已经倒下了二十多位锦衣卫的尸体。 在一旁负责牵制十名锦衣卫的宋如言见此,也是惊讶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来!”徐扶苏神情萧杀,目光中满是战意。行去江湖以来,少有机会真正打的过痛苦的徐扶苏眼神中尽是兴奋,他嘴角轻勾,邪魅笑语:“就让你们来给我练剑。” 身体中蕴含的紫气如细水长流般涌出直至蔓延全身,他感受到身体中与生俱来的战意和力量,眉心中紫痕愈发妖艳。如果说原先在钟山噤声练剑只是踏入了剑道的门槛,那么今日一战无疑就是打磨徐扶苏剑术的天赐之机。 锦衣卫面对眼前这位愈战愈勇,如同剑仙出世的白袍男子已经心有惧意的,但还是不得不上前厮杀。徐扶苏眼眸中寒光转瞬即逝,握剑的手立斩而下,剑势凌冽,能开山破石。那名直接迎上徐扶苏剑招的锦衣卫大惊失色,连忙举起绣春刀想要挡下这杀伐极重的剑招,随着一声金铁交错的鸣响,那名锦衣卫踉跄后退,虎口止不住的流血,握刀的左手如遭重锤,抖动不停,“你......”不待他说完一句话,剑光一闪,尸首分离。 “聒噪。”白袍男子冷漠道。 之前轻视徐扶苏的那些锦衣卫再也不敢大意,收敛心神。锦衣卫中率先冲出两位身法极快,两人皆是用刀的好手,刀光重重,连续不断交错,配合默契,刀锋所向皆是徐扶苏的手脚筋脉。 徐扶苏挥动染血的易水寒,寒气森森,他连一刻都没有停顿就正面直迎而上,一剑横出,方向却是挑起绣春刀的刀尖,位于前位的锦衣卫当即感觉不妙,和他预想中的刀刃让这位北梁世子震开时,身后的伙伴就能和他形成浪涌之势。可情况突变,徐扶苏竟然没有选择震开他的绣春刀,他嘴角轻蔑一笑,在这绣春刀势大力沉的压下时,他控制易水寒和绣春刀擦身而过。顿时失去平衡的锦衣卫往他身上扑来,徐扶苏反手刺出一剑,那人挣扎片刻就没了生息。 后一步而来的同伴见到那名锦衣卫身死,想趁着徐扶苏剑没有拔出时一击毙命,但他还是低估了徐扶苏。 徐扶苏侧身躲过他的袭击,用肩部猛撞上这名锦衣卫,在后者吃疼后退时,拔出易水寒,轻轻划过一道剑痕,干净利落。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视而过,剩余的锦衣卫都不敢接触他的目光而节节退后。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昏暗,雷声阵阵,电光火石之后,一场磅礴大雨降至。 另一处战场上,徐晃已和赵高交手不下百招,赵高摸不透徐晃身形摇晃间的拳意通天,徐晃同样一脸凝重,他也破不开这阉人的龟壳,狗屁的天罡童子气。 多少次徐晃贴近赵高身侧与其肉搏,都让赵高以掌对拳招架,奈何不了赵高。 赵高眼神阴翳的可怕,手指弯勾成爪,骨头中发出咔咔的摩擦声,身上的气势一路直飚至指玄巅峰半步天象才有所停止。“哼”他口中发出冷哼一声,身形鬼魅行进,快是闪电,残影随身。天罡童子气凝结成实,化作一条气御长龙直朝徐晃嘶吼杀去,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灵气经脉按照奇怪的路径而行,仿佛在酝酿这什么。 那条长龙扑向徐晃,徐晃修为已不似往日那般接下赵高这一掌都那么吃力,仰首喝满一口好酒,身体前仰后合,左歪右斜,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毫无规矩可言。赵高目凝视着他,眉毛渐渐竖起,神色愈发凝重。徐晃身姿愈发浑然自得,潇洒飘逸,他往前单手递出一掌,犹如只手擎天。 苍龙五爪压下,徐晃抬头以掌顶住,双腿站如金钟,分毫不移。就在徐晃全身心的抵御苍龙之时,赵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尖锐道:“给我死。”言罢,赵高飞掠向前,灵气按照一种不同于天罡童子气的古怪经脉脉络运行,扛着浑身经脉尽断,武功全失的下场勉强双掌拍出。 来不及抵御的徐晃只能匆忙递出另一掌来招架,不出所料的让赵高双掌拍退数十步,徐晃捂着胸口,眼神中的诧异一闪而逝,咽下喉咙中涌上的甘甜。趁机换了口气,使出九成实力才将那头苍龙击杀。击杀赵高天罡童子气所化苍龙后,他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见袭击有效,赵高收掌后阴冷大笑,赞道:“邋遢老头,你的拳法很高呀,这似醉非醉的拳法让你直入天象不假。”话机一转,他冷眼相待道:“但是我赵高,最喜欢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夫,谁说三教之内,武夫最强?我赵高第一个不答应!” 在见到徐晃硬生生地抗下赵高一掌后退数步的徐扶苏一个失神,让几个欺身而来的锦衣卫配合下在胸前和手臂上分别各留下两处伤口。他吼道:“老徐!是不是睡了三年,不行了。” 徐晃朝世子咧嘴一笑,一口黄牙混杂着血丝,邋遢老人气势霎时一变,徐晃京腔戏语,朗声道:“且容我以天地为床,再喂你一拳!” “世子看好,这番好戏,开了场,那就是得唱完!” -------- 远隔十里的长安城城中,蒋去率领勇猛无比的乞讨军一路冲杀,作为皇宫大内的第一护卫的锦衣卫并不是这帮看起来老弱病残皆有,甚至不少是有残疾的乞丐的对手。 再加上蒋去在长安城谋略已久,除去乞讨军中的二百八十八位外,其他不是乞讨军,城中的乞丐纷纷在他们的怂恿下开始暴乱。一时间,长安城人心惶惶,情况昏乱难测。 趁乱之际,蒋去想要借负责拱卫皇宫的御林军没来围截前,速战速决。在用梁地特制的大刀砍杀掉一位锦衣卫的头颅后,不顾黑缎长服尽是染血的蒋去翻身上马,对着子鼠招呼道:“子鼠,让兄弟们跟我一起冲出城,拦者杀!” 蒋去命令说完,立即驭马前奔,在临近长安城长乐门时,变故再生。 “驾!”四个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传到蒋去的耳朵中,他猛然勒马而停。 子鼠也是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投去目光,令他诧异的是,先前蒋去布局好负责牵制锦衣卫追击的四名护卫,“寅虎”“辰龙”“午马”“酉鸡”四人挡在蒋去身前。 哪怕是再蠢的人此刻都反应过来了,蒋去摇头失笑,笑容苦涩,越笑寒意越甚。他抽出长刀,指向四人质问道:“给老爷说说,是谁先叛变的?” “寅虎”“辰龙”“午马”“酉鸡”蒋家十二护卫中的四位不约而同的都保持了沉默。 “好呀,好呀!”蒋去气血涌上心头,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养了一群白眼狼!” 就连子鼠也看不下去了,这位佝偻老汉鼠目冷冷地注视四人,最后目光看向“辰龙”:“辰龙,告诉我这是什么回事?” 让子鼠直呼的“辰龙”的男子紧邹眉头,驾马而出,望向昔日好友和主公,规劝:“老爷,你们斗不过皇上的,投降吧。没准还能讨到一条生路。” “闭嘴!”子鼠站出来呵斥辰龙,“老爷这些年怎么对待你们的?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子鼠指着“午马”,那位面红如赤的男子,“你呢?连你都叛变了?当初可是你把老爷救下来的!” “你的忠心呢?!!” “被狗吃了!” “够了!子鼠。”蒋去打断子鼠,闭目冷笑,怒视四人:“和一群叛变的狗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当我蒋去眼瞎了。子鼠,告诉弟兄们,跟我冲杀出去。” 辰龙和其余叛变的护卫齐齐上前,辰龙看向那位老者道:“老爷,皇上有命,不能让你出城。” 蒋去横眉冷对,哼道:“那就杀了你们!” 辰龙还想再耐心劝说,没想到脾气暴躁的寅虎直接抄出狼牙锤,对蒋去就是骂道:“你个老匹夫,各为其主,再废话,休怪我寅虎不念旧!”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三尺气概,千古风流 顷刻间,各方接连拔出刀剑。 蒋去身处险境。 一阵阵紧密有序,铁甲交错发出的响声,让本是糟糕的情况更加雪上加霜。五千名御林军正在朝城门处靠来。 蒋去重新握住马绳,目光凶狠,“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冲出一条血路。” 随着蒋去一声令下,乞讨军重新结阵往前冲刺。 辰龙和寅虎见已经和旧主蒋去撕破脸皮,当下也不再犹豫,提起大刀就杀向乞讨军,欲要拦截下蒋去的脚步。 但乞讨军始终是蒋去手下最为精锐的兵卒,一时间与辰龙和寅虎厮杀也难解难分。“酉鸡”朝身侧还未有动身之意的“午马”嘲讽笑道:“怎么?事到临头,心软了?” “老太婆还是顾好自己吧。”午马面无表情的冷漠道,后者故作娇媚地抚摸自己那苍老丑陋的脸颊,讥笑:“等我杀了蒋去,就能得到一颗保颜丹,哪时候我可就能变美了。” 言罢,这位拄杖老妪暗暗捻住手中暗器,伺机而动,就在她见到冲杀的蒋去露出破绽,提起银针刺向那位老者,千钧一发之际。 忽然她的脊背上传出刀器砍入血肉的撕裂般的疼痛,她猛地扭头怒目而视,“午马你......”。 不待她说完,午马抽出长刀往拄杖老妪脖子上划过,顿时鲜血如注,喷射而出,人头落地。 这场变故突生,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讶。 午马长刀驻地,朗声道:“我午马,唯独不喜欢换主子!”,紧接着他看向蒋去,“老爷,子鼠,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蒋去深深地看了前者,径直驾马出城。子鼠紧随其后,在与午马插肩而过时,他目光盯着午马,低语道:“活着回来!” 午马没有回应他,而是拔出长刀,聚集剩下的乞讨军堵住城门。 在众人的协助下,浑身是伤,染血长袍的蒋去以及子鼠终于是逃出城门。 蒋去来不及回头望向那位赤面旧仆一眼,城门就已掩上。 午马和其余乞讨军部众死死护住城门,御林军则分成两股,一股负责绞杀午马等人,另一股则是登上城头朝逃跑的蒋去两人射箭。 漫天箭羽,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却在即将要射落在地时禁止。 “沈梦溪,来和骊阳讨个公道!”玄之又玄的天外之音缥缈而来,人为至语先临。 在蒋去身死攸关之际,一道金芒冲天而下。 扶摇而上九千里,再如滴仙落人间。 沈梦溪赤足踏空前来,发丝在风中飞舞,此刻的北梁府总管抗棺身至长安城。他轻笑间挥手衣袖,悬停在天的箭雨顷刻间湮灭消散,“我来和骊阳讲讲道理。” 将肩上的棺材放在身侧,人间最讲道理的读书人盘膝而坐,捧功德谱而读,言念有词,声彻整座长安城。 “北梁铺国大将军杨在天、骠骑大将军司徒南、怀化大将军轩辕贤良,归德大将军赵思诚,忠心为国,殚诚毕虑,肝胆披沥。却让你赵衡逼死在乾清宫前,是谁的错!” 沈梦溪洪钟之声,叩问在那位坐于九五尊位上的皇帝,叩问在每一位骊阳文官士族。功德谱中的书页翻竖而起,**而烧,化作点点气运加持在他的身上。 “骊阳前首铺蒋去,稳后勤,开六部,制文武,有功无过,为证清白不惜割指,以明丹心。赵衡!谁的错!”功德页再翻一篇,气运更甚。 沈梦溪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骊阳百官士族,骊阳明帝赵衡心中响起。而他手中的功德谱也是愈翻愈快,前前后后共有两百九十页,页页皆是北梁功德,问到骊阳百官无人敢言。 这位天下最讲道理的读书人不知是笑是悲,作出第三问:“世子何错?” 三问问罢,沈梦溪合书起身,刹那间风云变幻。以北梁气运加身的沈梦溪,落坐起身间,天象入神仙境,成儒圣。 这位红袖儒衫的读书人,此方天地真无敌。 华山之巅,理应瞌睡却让沈梦溪三问问醒的宋长生踏入武殿,负手而立,脸上无悲无喜无怒,只是悠然笑道:“三问问天问己问苍生,强行提升自己到了儒圣,只为能讨个公道。宋长生钦佩,不愧这方天地真无敌。” 郭良手道熟稔地泡了壶茶,这位老殿主口中喃喃自语:“我这个学生呀,生平最讲道理,讲了十几年道理,放纵一回又当不可?” “这一去,可回不来了。” “也好,让那帮整日自诩读书人的犬儒好好看看,叶宣一手扶起来的骊阳文运皆是在这几年让这帮犬儒败坏的一干二净。” 长安城外,那名红袖儒衫的读书人一人挡住出城的五千御林军。 五千御林军耳畔炸开雷霆般的响声,只听闻那人握住判笔,浅笑:“这一个是为春秋之中战死的北梁诸将士卒讨回的。” 言出法随,五千御林军均破甲,却未身死,而是半身埋入黄沙之中,动弹不得。 沈梦溪轻轻撩过发丝,双指并立于天,再一斩而下。骊阳皇宫中乾清宫外数道天雷齐至,硬生生地将乾清宫劈毁。坐于皇座之上的赵衡神色如常,殿内众官多数尽是颤抖跪伏,只有少数的寥寥几人不受影响。 “这一个是为北梁四将,首铺蒋去,鬼谋姜诩讨回的。” 沈梦溪赤足漫步前行,斗转星移间转瞬而临星玖阁,望向那位坐在阁楼中央的白眉老道,拱手作揖言说道:“梦溪来给世子讨个公道。” 白眉长须的道人高若乾,先前在武当掌教张道陵骑鹤入长安时,暗中使计令仙鹤难飞,导致武当张道陵和张道灵师徒堕落,后遭到张道陵以打落半座星玖阁来警告高若乾。高若乾自知不敌张道陵,只能隐忍作罢,后又有长安城前以书化运,一举神仙而登儒圣的沈梦溪亲临而至。 高若乾邹眉,硬着头皮道:“前辈,各为其主......” “各为其主?”不待高若乾说完,沈梦溪便以掐住他的脖子,冷声道:“你为赵衡卖命,我为世子讨个公道,各为其主,不过分吧。” “放......放过我。”高若乾仿佛感觉自己被禁锢了一般,只能说话却不能运转修为,心惊胆颤的他连忙向沈梦溪求饶。 “龙虎山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玩意?”沈梦溪蔑视嘲讽道,随后他话机一转,轻笑:“你该庆幸我不能杀人,但是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下一刻,星玖阁上空轰鸣,整座星玖阁让人硬生生地打入地下,高若乾经脉尽毁。 做完这一切的沈梦溪猛然吐出一口鲜血,他侧头望向那座大明宫中的太和殿,眼眸中讽意十足。他赤足贴地,缓缓走出皇宫大内,无一人敢阻挠,仅是每走十步便吐出一口血,强行破境入儒圣的他此刻也遭到了反噬。 天空中雷劫滚滚,就在他脚步蹒跚将要从长乐门走出时,躲在两侧暗暗等待许久的辰龙和寅虎冲杀上前,可就在离沈梦溪还有一步之距时,经脉炸开,血流不止。 他目不转睛地认真前行,直到到了城门处,红袖白袍已被自己鲜血染红的沈梦溪咧嘴对那位死死挡在城门赤面男子一笑。赤面男子临死前将手放在城门两处门闸,誓死不退。沈梦溪伸出血手缓缓为其覆面后,身形摇晃着走出长乐门,直到走到在他为自己准备的棺材前才大笑停步。 沈梦溪颤抖地握住判笔,笔尖无墨便以血为墨,在棺材木板上写下: 一愿后世读书人遇不平能以发声,以自强不息,以厚德载物,以申命行事,以恐惧修省;二愿后世读书人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 先生心声,如绕梁之音,传唤千秋。 骊阳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跪立齐声:“恭送先生。” 华山之巅,宋长生以三杯酒以敬城南。 老殿主郭良起身朝城南深鞠一躬。弟子不必不如师,已胜于蓝。 宋余年放下手中书籍,朝城南执弟子礼。 周二两神情肃穆,两尺身躯站起,作揖以送先生。 说书人张衍醒木一拍,书轩众人皆惊,他拂袖起身朝长安作揖而拜。 平生第一次转身正骑白鹿的刘业朝长安作揖:“拜谢先生宏愿”。 洞天福地之中,与人对弈棋局的陈世墨也停子不下,起身作揖:“先生以笔述义气,当敬”。 天下书生,皆于此时,往那位长安城前的儒圣执弟子礼,一拜再拜。 三尺气概,千古风流! 第五十九章 惨烈 儒圣沈梦溪慷慨而死。 位坐于大殿之上的赵衡平生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注视殿内大臣们的一切,方久他才吐出浑浊之气。 “北梁,朕或许真的错了。”他失神落魄地起身,缓缓走下龙椅,在这一刻的他身心俱疲。 临朝听政的赵晓见到自家的父亲犹如断了魂的木偶,暮年之气沉重,赵衡伸出手轻柔自家的眉心,在太监搀扶下离开大殿...... ------- 长安城外十里,官道上,厮杀依旧。 徐晃作慵懒伸展之态,仿佛要撑开这座天地一般,在他身后隐约而显武道人像,动作与他一致无二。 源自徐晃本身的武道威压顷刻间压向赵高,哪怕是赵高有天罡童子气护体都难免一退再退,连退五十步后才能定住身形。 徐晃没有留给赵高喘息的机会,残影浮现,他抓住赵高的脖子猛地砸到地上。 轰然一声,地面让徐晃砸出一个大坑,激起的水珠四溅。 让徐晃以武道真身压制的赵高在他拳下动弹不得,但徐晃也没有破除赵高身上覆盖的薄膜。徐晃讥笑:“你这个阉人,身上的龟壳怎么如此之厚。”,说完,不待赵高反应过来,又是一拳直击赵高的面容。一拳接着一拳,势大力沉,如海浪滚滚重叠。直至数十百道拳后,赵高已经被他打入土中,五窍失血。 就在徐晃放松身心时,忍耐许久,暗自运转奇异心法的他不惜伤己心脉,浑厚如墙的天罡童子气立即将他震开。 满头白发披散,嘴角渗血的赵高悬浮在空,双手成爪如勾,冷眸凝视着徐晃:“你该死了。”随后他身法极快,难与相融。他冲向徐晃,使出毕生所学,凝结天罡童子气和那道奇怪心法炼成的短暂邪魅灵气打向徐晃。 徐晃神传意发,步碎灵活,拳法之间刚柔相济,动迅静定,他朗声笑言:“这一拳,刚教你天地崩塌!” 言罢,身后武夫神像递出一拳,从天而降。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赵高竟然选择硬抗下徐晃这惊天动地的鬼神一拳。 赵高在借以怪异的心法硬扛下徐晃天地一拳后,不顾伤势,身形转瞬来到徐扶苏面前。 徐扶苏急忙用剑支开一名锦衣卫后,移剑护卫已身,无奈还是没有抵挡得住鬼魅如影的赵高一掌突袭。一旁被陆忠牵制的赵倩刚想要出手救下徐扶苏,却让陆忠以绣春刀劈出一刀后逼退。 赵倩怒目而视,盯着陆忠说道:“你再阻拦我,休怪我杀了你。” 陆忠耸肩,刀不离手,横刀指向赵倩:“昔日二皇子之女,脾气如此之大可不太好。”望着那位冷艳佳人,陆忠难得露出笑意,“在来与你对敌之前,我就已经服下免毒丹,在我毒发而死前,徐扶苏必会先死。” “单凭你指玄境界的实力不是我的敌手。”陆忠虽是调笑,可眼神中满是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中了这蛇蝎美人的毒计。 徐扶苏拄剑而立,半跪在地,胸口止不住的起伏。他捂住自己堵闷的胸口,吐出污血后感到有了些许顺畅,徐扶苏摇晃起身,手中拄地的易水寒在他身形下不停颤抖。徐扶苏眼神轻蔑地藐视在袭击他后,一样倒在地上艰难起身的赵高。 雨幕之间,徐扶苏在一瞬间虚脱闭目之时,回忆起在沉香阁时刺客彦使出的那道剑法,和于武当初见李承禄之时的串雨成珠的剑法,两道剑法隐约相融。他感觉到浑身中的血脉沸腾,此刻若是他内视已身,便会惊奇的发现先前破入金身境时的太极丹田迅速的运转。 在百息换气后又勉强提气的徐扶苏双手紧握易水寒,轻轻一扭,一剑冰寒。 易水寒身上的剑气和徐扶苏在钟陵山噤声蕴养的阴寒剑气合二为一,四散而开,其余围住徐扶苏,欲要取他性命的锦衣卫皆是被这一剑冰冻。 雨珠滴露在被冰封的锦衣卫上,化作冰雕的锦衣卫们刹那间如脆纸般撕裂散开。 而徐扶苏也彻彻底底耗尽全身力气,接近晕阙过去。 详装假死的赵高掐住徐扶苏虚弱的时机,将一道气劲打出,尖细的声音得意地笑道:“给我死!” 反应过来的徐晃直接挡在徐扶苏身前,硬生生地挡下这一道气劲,猥琐老头狠狠地抹去嘴角渗出的血丝,一拳打向赵高头颅。 这一拳确是压死赵高这位天下第七的高手最后一根稻草。 在感觉到生机渐失,赵高见生机已无,干脆拼命,天罡童子气自体内爆开。 来不及躲闪的徐晃只能用自己的身躯尽数为世子等人挡下。 强烈的罡风荡开,赵倩与陆忠皆是被击退吐血,徐扶苏昏迷不醒,如同半死。宋如言失去知觉,倒在地上。 徐晃浑身经脉尽断,命不长久。 赵高粉身碎骨。 大雨却未停息,漫天之间不闻刀剑火拼,杀声四起,唯有雨声。 儒圣沈梦溪,死于天劫反噬,躯体不跪天地,立棺战一城,以义求正道。 这一战,惨烈收场。 ------- 骊阳皇宫,尚衣局。 身穿宫廷太监礼服的魏忠贤伸出手掌放在屋檐之下,沿滑而下的雨滴滴在他的手心中,传来丝丝沁凉。 皇宫中的那座名为的乾清宫的宫殿被毁了,周围的太监都跑去帮忙处理废墟,唯有他一人对此丝毫不在意。 魏忠贤那副俊逸惨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苦笑,他转身走向茶几处。 在茶几的上方摆有一本秘籍,是那位鲜红蟒袍临走前赠与他的。 他说过:“人生在世,权谋富贵都是靠自己争的,与天争,与人争。” 也曾说过“他赵高,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在魏忠贤将皇帝赏赐的月饼递给赵高时,那位性格阴狠的太监难得哭出声来,悲拗伤怀。 魏忠贤低头端详茶几上的秘籍,“葵花宝典”四字映入他的眼帘。他翻开秘籍,轻声喃喃:“干爹,你的儿子一定会走到最高。” 第六十章 世子白头 战至昏阙虚脱的徐扶苏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喊他,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强烈。 他睁开眼眸,挣扎着缓缓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所受的伤都已经消失。 声声婉转柔和的京腔戏曲传入徐扶苏的耳畔,等到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处在一间戏园子里。 台上锣鼓喧天,台下坐满了和他一样听戏赏曲梨友,不过在他身侧的位子上却是没有人落座。 不一会便有小二走上前来,细心询问:“这位客官,今儿是第一次来咱们沉香阁吧。” “客户你今儿有耳福了,戏台子唱曲,多少客官都想挤着脑门想来看呢。”小二一阵吹嘘,可徐扶苏知道来戏园听曲,自然会有消费。 不出所料,小二点头哈腰地问他:“客官是否要些酒,茶水,花生。” 徐扶苏伸手摸了摸身上,随身的银票不知所踪,就在他邹眉不知该如何和小二说词时。 “小兄弟,这位子有人吗?不知我能否可以坐在这。” 来人声音温和悦耳,徐扶苏听得出来是个男子,和他一样都是白色长袍,不同的是对方的衣袍要显得更加贵重些,不比徐扶苏身上的云纹白唳长袍,男子身上白袍绣有蟒龙,边缘处还有金丝纹理。 此人身份不一般,徐扶苏在看了来者穿着后,下了定义,就是不知是那家的藩王,他又身在何处? “没人,兄台尽管落座。”徐扶苏回过神来,来不及仔细看那来人的面容,他神情尴尬地和小二说道:“今儿就听戏,不吃水酒。” 那名戏园小二显然没有听到他的话,在见到白袍男子后,小二便仿佛见到了大客官,嘴角满是笑意,“王爷,今儿来听曲了?” 白袍男子没有多少架子,笑容和睦,对小二笑道:“给本王来些上好的花雕酒,本王要和这个小兄弟共饮。” “这位小兄弟,第一次来这戏园听戏吧。”挨着徐扶苏领坐的一个气度不凡的白袍男子朝他笑道。 “这位小哥,这里是?”徐扶苏按捺住心中疑惑,转头问向那位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哈哈一笑,为徐扶苏解惑:“这是长安城城中最有名的戏班子,今儿个来都是为了捧陈戏台子,听那位伶人唱曲的。” 徐扶苏了然点头,虽然不知为何会身处在此方奇怪的地方,但也没有什么危险,他便暂时放下心来和那身旁的白袍男子聊天。 “敢问小哥大名。”徐扶苏抱拳拱手询问那白袍男子该如何称呼,后者神情微微一愣,似乎对徐扶苏不知道他的身份而感到诧异。诧异神色转瞬即逝,当即也是抱拳回礼道:“鄙人徐芝豹。” “爹?!”就在徐扶苏内心惊愕,惊讶于白袍男子的身份。 徐扶苏当即也回道:“徐可”,说完他才仔细打量了这位白袍男子,神情神韵均是和他那位北梁王父亲同出一辙,再加上身上独有的儒将气势和浩然正气,让徐扶苏确定无疑,就是自己的父亲徐芝豹。不过是此时的徐芝豹样貌年轻,气度不凡,风流无双,尤其是那双丹凤眸子更是俊美。 “徐可?怎么听起来有几分奇怪。”徐芝豹低语重复了几声,然后白袍徐芝豹似乎察觉到身侧的小兄弟在看他,徐芝豹转头看向那位小兄弟轻笑:“徐可小兄弟?” “啊,小子见过侯爷。”徐扶苏哪怕是此时内心已经如惊涛骇浪般,为了避免露馅,还是恭敬说道。 徐芝豹微微愣神,这刚战回归来长安,还未进宫见过圣上,封赏也未下来。“这位少年,又是如何知道他能官拜关中候。”疑惑虽是疑惑,可徐芝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就在两人都各怀心思时,台下众人一顿叫喝叫好,台上锣鼓笛萧声势更甚。 徐芝豹是老戏迷,自然知道众人为何欢呼,眼角无意间见到那位样貌和他有几分相似的小兄弟还在愣神。徐芝豹浅笑,低头看向徐扶苏道:“徐可兄弟,这戏台子就要登场了。” 想不出来年轻时的父亲竟然如此热情,徐扶苏定了定心神,颔首一笑:“小子得认真听听。” “锵锵锵!”,徐扶苏的话语刚落,戏台子一侧,一位身着精致华贵的妃服,脚踩厚底高靴的戏子粉墨登场。 徐扶苏仔细端详那位戏子,他精洁若雪的额头,光洁饱满。以桃花型鱼腮骨作了花钿,爱其翠薄,又洁净如玉。桃花的形状,疏密相间,匀称得当。贴在额上,宛如一朵绚丽鲜艳的奇葩,把清淡的额头妆扮得雍容华丽起来。那人嫣然一笑,竟然让徐扶苏觉得倾国倾城,万花羞落也不过如此。言笑晏晏,嘴角牵动着绝世的风情。十片指甲涂满橘红蔻丹,足以诱人吻那指尖。婀娜地站起身来,袅然一笑。那笑靥,如五月的青梅酒,淡薄清凉。泠泠的笑靥,不似人间颜色。淡淡的悲哀怜惜缓缓流转。 那名戏子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那份清纯,那是哀婉,恰似春风碧于天的湖面上,有落花点点。“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浮一袭水袖,唱一出牡丹亭。声音的悠扬,越调的婉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杏花扑面。 就连徐扶苏一时沉浸其中,难以忘己在何处,曲声温婉环绕耳畔,声声动情,语语动心。 当他在睁开眼眸时,发现台下听曲的人除去徐芝豹和他早已空无一人。 哪怕是徐扶苏此刻也领悟明白了台上唱戏之人,是谓名谁。 才子戏伶陈公子,醉拳武夫徐老汉。 刹那间,台下人声鼎沸,台上锣鼓声声皆是归于寂静。 而台上那位戏子笑容妩媚面向台下两人,朗声道:“为两位梁王献曲。” 一位老梁王,一位新梁王。 在听到徐晃说出此话时,他猛然转头看向那位白袍,徐芝豹嘴角挂着笑意,身形渐渐消散。 最后只留下徐扶苏和徐晃两人,那位惊动长安的戏子名伶已不在,唯有老汉徐晃。 徐晃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徐扶苏身侧,他抬头望向那座戏台子,喃喃道:“世子,老徐已经很久没有唱戏过了,这再上台为新梁王唱一曲,莫不要嫌弃老徐呀。” 老徐一番好像在和徐扶苏告别的话语,徐扶苏已恍然大悟,人之将死,过往回忆都会浮现,对老仆徐晃来说,他这一生最为重要的回忆就是戏园时初遇当时还不是梁王的徐芝豹。 徐扶苏泪流满面,拼命地想要伸出手拉住老徐的衣袖,老徐笑着对他摇摇头,“世子殿下,俺老徐没有啥愿望了,就斗胆再请世子给俺老徐换一次高靴。” 徐扶苏悲苦点头,双膝跪地,颤抖地双手替徐晃脱下草鞋,再换上高靴。一如当年。徐扶苏哽咽而笑:“梁王给老仆穿鞋咯。” 徐晃伸出苍老的枯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徐扶苏,眼底泛着泪光,笑着回忆道:“世子殿下,老徐真怀念那会儿梁王带着诸多北梁兄弟来俺戏园子听戏了,在天、小南子、贤良,思诚、文合、存中都走了,你瞧,他们都在前面等我呢......” 徐扶苏心中悲拗痛苦,尤如撕心裂肺,话到喉咙却一句都说不出。 徐晃淡然一笑,替他抹去眼泪,拍了拍他的手掌:“以后老仆不在了,世子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徐晃豪气干云起身,将瘫坐在地徐扶苏扶到座上,自己则大步转身登台。 婉转戏曲声再响起,“好一个年少的周郎,人在何处也......”。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一曲唱罢,徐晃朝那台下之人恭敬而拜,“世子,老徐去也!” 不过是曲终人散...... ------ 一阵风波之后,勉强恢复行动能力的赵倩起身走向那位位于中央,浑身经脉震裂的邋遢老汉。 赵倩拼尽全力输给徐晃真气续命,可徐晃已经天神难救,生机渐弱。 “让我来吧。” 赵倩猛然抬头看向被老者死命护在身后的世子徐扶苏。 徐扶苏脸上无悲也无喜,赵倩想要说什么,却生生止住没有言语。 徐扶苏紧紧地搂住徐晃,沙哑呢喃:“好一个年少的周郎,人在何处也.....” 老者闭目而笑,与世长辞。 世子白头。 第六十一章 故人笑比庭中树 徐扶苏神情落莫地站起身,亲自将徐晃的尸体放在了马车车厢之中。 与此同时,一路出城疾驰而来的蒋去和子鼠也看到了众人。 而世子徐扶苏则是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的外公,哑声而笑:“外公,回来了就好。” 陆忠虽然也让气劲波动导致重伤,见到情况不妙,捂住胸口一个跃空离去。赵倩刚想要追杀过去,就听闻到徐扶苏轻声道:“别去追了,放过他吧。” 徐扶苏凤眸望向那位冷艳女子,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女子发丝,沙哑道:“我不想再有人出意外了。” 赵倩一脸担忧地与之对视,后者笑笑,“我没事。” 蒋去翻身下马,心情凝重的他环顾过众人,却始终不见那位欠了他酒钱的老汉。他顿时也突然不知如何适从,脚步虚晃间直接摔到在地,子鼠一把扶住蒋去,急声道:“老爷。” 蒋去勉强站稳身子,但还是晕了过去。 徐扶苏见状,立马跑到蒋去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后,知道外公只是虚脱昏迷的徐扶苏放下心来。 他安排子鼠照顾蒋去后,忽然一阵阵急促而有序的马蹄声传来,方向不是来自骊阳,而是北边。 徐扶苏那双冷漠的丹凤眸子注视着北方,落日余晖中,遥远的地平线上突然涌现一股莫约两百余人的铁骑呈一线天扑来。 这一股铁骑如海浪波涌,马蹄后掀起风沙滚滚,飘荡在空中的“徐”字军旗引人注目。 铁骑中,带头领兵扛旗之人,徐扶苏认识,正是当年荆门关校尉白易。 白易接北梁王徐芝豹军令南下,凭借虎符一路过关,不找到世子不得归北梁。坐于马背上,身披白纹铁甲的白易也看到了那位泥泞之中,神情漠然的血袍男子,只不过是血袍白发,哪怕是先前已经做了最坏打算的白易此刻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白易勒马而停,立即翻身下马,朝那染血白袍白发的男子半跪拱手道:“北梁大梁龙骑白易参见世子殿下。” “白易。”徐扶苏嘴角微微轻勾,平静地让人感到恐惧的世子只是淡淡道:“起来吧。” “是!”白易得命站起,跟在徐扶苏身后。 徐扶苏脚步蹒跚地走到一侧,眺望远处夕阳,拄剑而立,余晖洒在他的脸庞之上。 片刻后,他才扭头看向白易。 白易接触到徐扶苏的目光时,心头一颤,又跪伏在地,静待。 那位血袍白发的男子收起长剑,伴随易水寒入剑鞘剑声轻鸣,他沉声道:“跟本世子,去迎回沈管家。” “没道理让赵衡替我们收尸。” 白易俯首,“遵命!” “这一去,可能回不去北梁,白易你不怕?”徐扶苏偏头看向白易道。 “大梁龙骑也一样没有怕的道理。” 徐扶苏缓缓点头,翻身上马,他目光投向赵倩,说道:“好好照看他们,我去去就回。” ------- “陛下......”,一声慌乱的叫喊,负责侍寝的太监急忙来到养心殿,邹着眉头向那躺在龙榻上的男子禀报:“皇上,沈先生的遗骨让北梁军收去了。御林军不敢不敢上前......” 头痛欲裂的赵衡,无精打采地抬头凝视那位太监,问道:“领军的人是谁?” “是.....是....”太监支支吾吾,似乎不敢言说。 赵衡的耐心在一点点被消磨,“说!是谁!”他厉声喝道。 “听听御林军首领描绘,那领头之人似乎就是北梁世子徐扶苏,不过是血袍白发,见者恐畏。” “退下吧。”赵衡无力地提起袖口,摆了摆手,示意太监退下。 在那位太监告罪退下后,大殿阴暗处隐约有人影乍现。 赵衡压根没有将目光投去,只是淡淡问:“赵高呢?”。 隐匿在黑暗之中的正是逃跑回来的锦衣卫统领陆忠,陆忠跪地,面对赵衡的发问,他恭声道:“司礼监太保赵高,死于弘农。” “在我的陵寝旁修筑一个他的衣冠冢,听闻他有个干儿子,中秋之际我见过。还算玲珑剔透,就命他为新的司礼监太保吧。” “也算是我对这个老伙计最后的一点心意了。”赵衡低声细语,然后突然大笑,愈演愈烈,只不过笑声中有悲有怒,无喜无乐。 沈梦溪在天劫之中灰飞烟灭,徒留那方刻了他宏远的棺材得以留存。白易命令几位大梁**骑兵抬好棺材,众人才率兵离开长安城,直奔弘农。 徐扶苏在与剩余人会合后,迎着夕阳残照,率兵北归北梁。 “诸位,我们回家。” 长安城城头之上,太子赵晓孤独而立。 那人在距离长安城不远处时,两人遥相而视。 那位血袍白发的男子朝他展颜微笑,口中呢喃,赵晓读得懂那人说的话。 “赵晓,好好照顾自己。” 赵晓无力地靠在城墙之上,悲拗痛哭,无声哭泣,只是无声,仅是无声。 这一刻,赵晓真正的长大了。 这一别,大师兄就是那三十万铁骑的北梁王。 而他,则是骊阳的储君。 ----------- 北梁流州,有处临河而建的茅屋。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将你摘下,送给别人家。” 河边,一位打扮淳朴干净的老妇人口中哼唱着曲调,双手则是用力搓洗衣板上的衣物。 秋高气爽,天气难得明媚,老妇人便拿着家里的衣服洗洗晾干。 等到把衣物都洗完了,老妇人才蹒跚挪动,走到自家的茅屋之中,随手摘下几条榨菜,准备做晚上餐食。 老妇人口中哼唱的曲调没有停过,几乎是走到哪儿唱到哪儿,直到累了才喝口水,润润嗓子。 屋外忽然传来一位年轻男子的叫喊声:“大娘,大娘在家吗?” 听到这个声音,老妇人连忙将放在水中洗菜的手抽了出来,在身上抹了抹走出门,喜笑颜开:“徐小子,咋今儿又想吃大娘炒的咸菜腊肉啦?” “大娘的这一手绝活没得挑,更是来听大娘唱曲儿,曲儿好听。”外头男子油腔滑调道。 “就你会说话。”莫离大娘笑骂徘徊在门口的俊朗公子哥,这俊朗公子哥模样自然是没得说,虽说比那位在她心头的男子还是差了几分,但也可以说的上是个俊俏小伙,小伙对她极好,说是镇上官宦子弟因为喜欢听莫离唱曲,隔三差五的就带鱼带肉登门拜访,一来二去把月时间,两人就熟了。这年头,喜欢听戏听曲的年轻人不多,因而莫离对这徐小子也是喜欢得很。 莫离走到院门处,打开栏杆。满头白发,一身白袍的俊俏公子哥笑脸嘻嘻,竖起大拇指对她就是称赞道:“莫离大娘,这唱曲的本事,数这个!” “你个油话头,就不要调笑大娘这一把岁数的人了。”莫离伸出手指轻点公子哥额头,后者假装吃疼捂了捂,惹得莫离是开怀而笑。 不去细想为何徐小子这么喜欢她唱曲,就单凭这讨人喜欢的本事,不知道有多少莺莺燕燕,国色佳人要倒在徐小子手上,她笑骂,有意无意地说道:“徐小子,你这生的俊朗又说话也讨人喜欢,以后若有姑娘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姑娘,就一定得直说出来,明不明白?万万不能做哪些猪油蒙心的负心汉。” “遇到不喜欢的说出来了,姑娘虽是一时伤心,可总好在让姑娘总是提心吊胆,不知道你是喜欢她还是不喜她的好,你莫大娘我呀,活了大半辈子,也算明白了。这爱对了人,那就是一辈子,爱错了人,也是一辈子。” 忽然这位老妇人神情落莫,自顾自道:“你莫大娘我呀,就是爱错了人。” 白发白袍的男子端茶动作微微一滞,自然逃不过莫离的察觉,她开玩笑道:“怎么了?是大娘这煮的茶不好喝啦?” “没有没有。”白发男子摇手,浅笑回她。 莫离伸出手指又点了点白发男子,“你们男人呀,就是喜欢不说真话。” “徐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大娘呀?” 徐扶苏面对莫离的认真询问,一时难说出口。 “莫不是那负心汉的事情。”心思敏感的莫离试探道。 徐扶苏望向那副已饱受岁月磨砺的慈祥脸庞,他终于还是吐出浊气,沉声道:“徐晃他死了。” “哦”莫离淡淡的应了声后,继续道:“死的好呀,负心汉死的好。”,脚步蹒跚地要走向屋中,她忽然停下,偏头看向徐扶苏道:“他有没有教过你唱戏。唱两句听听。” 满头白发的徐扶苏没有拒绝,用徐晃教他的戏腔轻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莫离听着笑了,没哭,那人说过不喜欢看娘们哭哭啼啼的,她就不再喜欢哭了。 老妇人在笑,笑那位长安名伶,笑她自己。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人间已别久,人不在少年。 第六十二章 我寄人间雪白头 就在徐扶苏打算起身离开时,屋内传来莫离大娘的吼声:“徐小子,还吃不吃饭了!” 徐扶苏连忙回应:“大娘,我吃!” 不一会,莫大娘就做好了饭菜。 徐扶苏坐在桌前,山竹搭成的木桌上摆好了几样简单的小菜。徐扶苏手中捧着瓷碗,扒拉碗里的饭菜。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坐在徐扶苏对面的莫大娘已经不见有任何难过神色,一脸笑意地看着徐扶苏吃饭。莫大娘笑的合不拢嘴,忙劝徐扶苏慢些点吃。徐扶苏没有顾上,边吃边夸赞莫大娘的手艺,最后竟然连碟盘里的酱汁都没有放过,一股脑地又打了些米饭拌上酱汁,继续吃,吃得满嘴是油。 徐扶苏心满意足地吞下最后一口,莫大娘见他已经吃饱了,就拉着他唠叨。说是隔壁村有个大户人家,家里祖上也是在北梁当官的,闺女生的是如花似玉。 这让刚吃饱饭的徐扶苏神色一惊,看向莫大娘说道:“大娘,你不会是想给我当媒人吧?” 莫离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瞧瞧这话说的,你现在到了年纪,该娶媳妇了。免得老来空留恨。” 莫离一番话吓的徐扶苏是连忙回拒,讪笑:“不不不,不用了大娘,扶苏谢过大娘。”急忙起身告辞,扯着嗓子喊道:“大娘我有事儿,我下次再来看你。” 没等莫离反应过来呢,徐扶苏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站在门外等候的白易见到徐扶苏一副狼狈模样逃窜出来,他是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世子,那莫大娘心善人还算不错,怎么看你像是见到老虎。” 徐扶苏悻悻然和白易道明,“得了,想给我说媒呢。” “哈哈哈哈”白易一听,开怀而笑,这笑里有对徐扶苏被莫大娘幸灾乐祸的笑,也有能见到徐扶苏渐渐恢复正常的愉悦。 笑过之后,徐扶苏又恢复正常神色,这吓的白易也不敢笑了。 “想笑就笑。”徐扶苏弱弱道。 白易摇头失笑,自打徐扶苏回北梁来,处理完姜诩、徐晃、沈梦溪等人的后事,就成天将自己锁在玲珑阁。 直到蒋去登楼告诉徐扶苏关于徐晃生前欠下的风流债,徐扶苏才愿意走这一遭。 徐扶苏走到马前,准备离开回北梁王府。他拍了拍身前名为“雪白头”的白马,“这下你和我两个人都是白发咯,好久没有骑你了。”他翻身上马,轻轻夹了夹马腹:“脚力可还行?” 雪白头嘶叫一声,马身微微跃起。 “好,雪白头,咱们走!”,雪白头啼叫回应他,随即放开,马蹄奔跑。 白易驾马跟在徐扶苏的身后,两人两骑朝并州奔去。 徐扶苏和白易一路驾马朝东去并州,路途之中,天降落雪。 徐扶苏勒马而停,落在身后的白易恭敬道:“世子,下雪了。” 难得没有带上如意而是交给母亲蒋琬照顾的徐扶苏浑身上下轻松许多,当下是快意恩仇,策马狂奔在流州广阔的仑贝草原,放肆大笑。 雪花纷纷,白易抬头看向那位白袍白发的男子,与漫天雪色相融。 然而谁都不知徐扶苏心中所想,他策马扬鞭,心中豪情万丈,锦绣河山映入眼帘。“老徐,亚父,还有管家,你们在天上且看扶苏不会让你们失望,我定会让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两人回到北梁王府时,片雪铺满一层瓦砖之厚,温度也骤降寒冷。 被冻得浑身哆嗦的徐扶苏赶忙踏入府邸,赵倩在王府外恭候多时,贴心地给徐扶苏披上雪白狐裘。 时光辗转,自他离开北梁又得以回北梁,又一年寒冬将至。北梁的冬季总是藏着凌冽的冷意和催人入梦的乏倦。今年的雪,来的正时值节,已有了几分深冬腊月飞雪之景。 徐扶苏是怕冷的,回府后悄悄登上玲珑阁的他站在楼前默默裹紧了狐裘,他呼了一口气到手掌里,感受到手心中暖意才稍微舒服了些。 “扶苏”身后响起一人的声音,徐扶苏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他转头。那人从下一层登楼走上顶阁,身后的帘子里,一位中年人走了出来,正是北梁王徐芝豹。徐芝豹提了一个铜质的怀炉朝他走来:“天甚冷冽,你得要照顾身体呀。” 中年人有些责备面前的男子,“儿子伸手暖暖?” 徐扶苏叹了几声,在徐芝豹关怀的眼神下,捋起袖子,将手放在怀炉上。细看怀炉圆形,唐时有“簋簋之属为之”的说法。炉底为荸荠底,炉壁镂雕了福禄寿三仙,兼有金龙戏桃。很是考究,说起来大周怀炉制作鼎盛。身为骊阳最具权贵的异性藩王北梁王有此方物什也不奇怪了。 徐芝豹披着披着一件白色大麾,大麾的雪白狐狸毛迎风飞舞。那件衣服,徐扶苏在亚父姜诩看到他穿过。 北梁王徐芝豹双手笼在袖口中,目光一样遥望远处河山,“儿子,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该有自己的表字了。”他将藏在袖口中的手往怀里揣了揣,拿出一封信递给徐扶苏,顺便说道:“这是你亚父姜诩在你去北梁前就拜托我保管好的信,里面有你亚父给你起的表字。” “除了我之外,只有昔日的陷阵军老卒周长建知道,你亚父取表字时用了周长建的表字中的一字,是为琅。”徐芝豹侃侃而谈,目光看向徐扶苏,眼神中满是欣慰。 徐扶苏打开信封,信里只有寥寥两字,“琅琊”,他轻声读了出来。 “这里还有一些他留给你的信,交代我一定要给你看。你好好读读,阁楼风大,我这老骨头也扛不住,先下去了。”徐芝豹自嘲道,起身卷起大麾,双手重新笼起,打算下楼。 “爹。”徐扶苏望着一下子苍老许多的徐芝豹说道。 “嗯?”他转身,笑笑:“怎么了,儿子。” “好好活着。” “好。” -------- 莫大娘独自坐在院中,待到耳边的马蹄声远去,她才微微一笑,对向某处,不知在和谁言语,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这位徐小子就是北梁世子徐扶苏吧,长得英气,不错。” 感觉到脸上有点点沁凉凉意,已是年老的妇人眯起眼眸仰天而望,漫天雪花飞舞。 此刻的她总算是放下心中的执念,笑了笑,喃喃:“不等了,不等了,你这老头子呀,也算没跟错主子。”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白头。 第一章 九曲明堂水 永嘉九年深冬,冬风萧瑟,寒彻入骨。 玲珑阁中烛火通明,徐扶苏侧卧身子,捧读着手中之书,手中书籍与身前书案上的叠累而积的书籍中内容都是近九年来北梁大大小小的军务,政理,和与北厥大大小小战役详细描述。 读的累了,徐扶苏便把书籍放在一侧,双手抱住后脑勺,闭目歇息。 徐芝豹那日命人将这些北梁王府的绝密整理而成的书籍搬到玲珑阁供他阅读后,他已经有一月没有再下过阁。 真正读进去了这些书,徐扶苏才明了姜诩这些年多不容易,儿孙只顾享福哪能行,他轻轻一笑。不知何处漏出的寒风吹过,书案上的烛火摇曳,徐扶苏的内心也跟起波澜,伸手捻捻要滑下肩的雪白狐裘,又卷紧裹住几分。徐扶苏环顾四周,空荡荡的阁楼,想不明白亚父是如何一个人在这顶阁度过无数个寂寥日夜。 终于将案上最后一本看完,徐扶苏起身动动筋骨,伸伸懒腰。他踱步走至窗前,驻足而望,窗外冰天雪地,银花素裹,自然是另一份不可多得的人间仙境。偶有雪花飞入,几片落在徐扶苏的脸上,又顷刻消融,脸上的沁凉告诉着他还是活在这世间。 徐扶苏打开阁门,寒风习习,雪白狐毛在寒风中浮动。他走出玲珑阁,一步一步,一层一层地下楼。但在一处阶梯时,徐扶苏停步坐下,听徐芝两人豹说这儿就是姜诩气息而逝的地方。北梁王徐芝豹那日命人搬书到阁楼时,和他说过既然想继承北梁这份家业,就得知道咱家家底,这一探便是一月。 “老滑头。”心中暗骂了几声徐芝豹后,徐扶苏才起身离去。 北梁王徐芝豹和众多丫鬟早在阁楼下等候世子已久,王府财大气粗,几乎整座王府地砖都铺有地龙,即便是赤足而行也不会有丝毫冻脚。梁王徐芝波见到自家那白发儿子总算是肯走下阁楼,那是喜笑颜开,仿佛是跟见到了救星似的。 徐芝豹脸上满是笑意,上前一把搂住徐扶苏,大大咧咧道:“儿子,这些天在阁上读书可累坏了吧。爹给你准备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说完又压低声音和他诉苦:“你娘见你伤心欲绝,意志消沉,总怪我没好好照顾你。这几天脾气那是更暴躁,你赶快去和你娘聊聊。你爹我已经几天都睡书房了。” 徐扶苏鄙夷地看了眼徐芝豹,“爹,老当益壮呀,这么想睡屋里?” “你个臭小子,瞎说什么呢,出门一趟回来胆子就肥了?” 两人穿过亭榭楼阁,兜兜转转,也无奈是北梁王府九曲十八弯,门门道道太多。半柱香后,父子两人才来到泗膳房前,站在屋外的父子还没踏进,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位女子的责怪声:“再来晚了,你们两人就得吃凉菜了。” 徐扶苏和徐芝豹同时头都往回一缩,里头继续传来:“站在门外愣着干嘛呢,进来呀。” 徐扶苏赶忙将徐芝豹推到身前,挑眉示意他打头阵,哪怕是天下第一的儒圣徐芝豹在里屋的女人面前也只能是屈居第二。家大业大也没有媳妇大。他瞪了眼徐扶苏,勉强扯了扯嘴角,讪笑进门:“婉儿呀,这不王府大嘛,来去总是要点时间的。” “那是我让你把王府建的这么大的了?”蒋琬反问徐芝豹道,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徐芝豹自知天下道理都不能和女人讲的道理,认怂笑道:“再不吃,真就凉了。” 徐扶苏后脚踏入屋中,蒋琬见到这满头白发披散的亲生儿子,就泛起泪花。后者忙声:“娘,可别再哭了,这女人哭多了容易变丑,愁啊愁,愁白了头,经常哭,这心情不好,对身体也是不好。打我回北梁来,你见我白发就一直哭,这都哭了把月了,娘停歇停歇。” 蒋琬这才抽了抽鼻子,止住哭泣,瞪了眼徐芝豹,数落他:“都怪你,儿子没照顾好!”,可数落归数落,但蒋琬也并非不明事理,叹息一声朝父子二人,有些委屈道:“吃饭吧。” 得到了蒋琬的许可,徐芝豹和徐扶苏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悻悻然坐下吃饭。 一饭无话,倒是蒋琬喜欢夹着满满的菜给徐扶苏,徐扶苏时不时低头扒饭时看一眼徐芝豹,徐芝豹眼神怜惜,但也爱莫能助。 偌大的北梁王府,少了那么几个人,却是也冷清了许多。 饭后,北梁王徐芝豹和徐扶苏漫步在王府廊道,徐芝豹开口打破沉默道:“儿子,你心中志向爹明白,等你真正接手了北梁,接手了这份家业。无论你想安安稳稳的做个守成诸侯还是去意图天下,都随你。爹就一个要求,就是不能亏待了那帮帮你打天下的弟兄。” “嗯,我心中有数。”徐扶苏颔首回应。 “梁王,世子。”一个侍从走上前来,抱拳禀告道:“骊阳北征将军左宗棠和巡抚陆子聿求见,属下让他们还在王府外等候。” 徐芝豹点头,“知道了,你退下吧,顺便把他们带到议事堂。” 等到那名侍从退下,他才对徐扶苏笑道:“要想接下这个担子,有些人避不开的,跟为父去看看他们有什么事情来访。” “嗯。”徐扶苏没有拒绝父亲,应下。 徐扶苏虽说第一次去议事堂,即便如此,在见到那座清新雅致的小院时,还是不由得微愣。 徐芝豹推开木门,手指指着内里的一间屋子,“那个就是你爹和文合他们议论军政的地方。” 等到徐扶苏进门瞧瞧内里乾坤,院中没有太多东西,只有一株梧桐树,倒是有一曲九道,水质清彻莹润,由院子通向外头的小溪流引起了他的注意。 徐芝豹见儿子对那一曲流水感兴趣,就同样蹲在他身边,说起一段往事:“儿子,这叫九曲明堂水。是你爹我建北梁王府时,一日府上来了个道士,说是熟通风水,要帮忙看宅子。再加上那道士虽然老是很老,但我也没有拒绝。就让他瞧几眼,这府中大多亭楼阁榭风水都没啥问题。唯独那老道士来到这议事堂,驻足许久。你爹我去问那道人,道人只是让我在院子中挖一曲九道的溪流直通院外即可。还说我们徐家能出六个宰相,当时我一听,就以为是那江湖骗子,抓住打了一顿。若不是姜诩拦着我,那老道估计骨头都要被我打散架了。” “还六个宰相呢?这皇帝就一个,怎么就能有六个宰相了。”徐芝豹闷闷不平道,他话机一转继续说:“不过那道人也算心宽,没怪罪也没骂我,只是留下几句话。说几十年后灵验之时就来咱们徐家讨要银两。” “那他说了什么?”徐扶苏偏头疑惑问。 徐芝豹思虑一番,缓缓读道:“穴前外明堂中,水静如注,九曲回转,清彻莹润。九曲明堂水,富贵宰相家。” “儿子,你觉得几分真几分假?” 徐扶苏摇头,他也不知。 第二章 西域叛乱 徐芝豹听完儿子一番没有什么营养又答非所问的话,一拍大腿起身,认命道:“得,我还是等几十年后那位道人来解惑吧。” 徐扶苏仰头朝向自己的父亲轻笑说道:“那你得再好好活十几年。” 徐芝豹恍然点头再点头,不回答,就当是应下徐扶苏这句话了。自家父亲的神态落入徐扶苏眼中,后者眼眸中的哀伤一闪而逝。 突然院门外传来铁甲索索的声音,徐扶苏耳朵微微挑起,这来人气势汹汹,恐怕就是那骊阳兵部前尚书左宗棠。除此之外,还有一位访客脚步轻挑,他莞尔一笑,另一位的身份自然就不需要去猜测了,北梁巡抚陆子聿。 蹲伏着身子的徐扶苏缓缓起身对两位来客相迎,显然后到的两位大官在见到徐扶苏时均是一愣。 让左中棠没有想到的是北梁世子徐扶苏也在议事堂,对于徐扶苏的白头,左宗棠没有多么惊讶,他惊讶的是昔日那位坐在阁楼,调戏丫鬟,高楼倒酒,所作所为皆是荒唐行径的世子徐扶苏变得不一样了。现在的徐扶苏哪还有那时的轻挑狂傲,目中无人,眼眸如深潭般波澜不惊,俨然已经是判若两人。 在左宗棠讶于徐扶苏的变化时,北梁巡抚陆子聿可是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将眼前的白发男子打量了遍。第一次见到徐扶苏的陆子聿目光停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眼前的白发男子,太过英气和俊朗。 徐扶苏望着神色各异的两人,拱手拜过,目光投向左宗棠,“扶苏见过左将军”,后又多看了几眼那位巡抚陆子聿,“见过陆大人。” 见到徐扶苏将姿态摆的如此之低,匆匆上门来访的两人自然是不能失了礼数,朝他颔首致意。 一旁观望的徐芝豹走上前,笑道:“二位雪夜匆匆上门来访芝豹,是有何事?” 左宗棠神色凝重,邹眉道:“王爷,此事恐怕有些棘手,宗棠今夜和巡抚来就是要和王爷商量个对策。敲定之后宗棠就命人快马加鞭去长安奏明圣上。” 徐芝豹见左宗棠一脸严肃,“二位,进屋跟芝豹详说。我儿扶苏会在一侧旁听。” “这......”左宗棠有些犹豫,但还是恭声道:“家国大事......” “啊。”徐芝豹浅笑,解释道:“我儿扶苏已经有了世袭王位的资格,不日圣旨就会召告天下。” 得知徐扶苏要世袭梁王王位的两人也就没有了顾忌,前后来到议事堂。 北梁王徐芝豹落坐于主位,世子徐扶苏则是坐在了昔日姜诩的位置。众人落坐后,左宗棠就迫急说道:“王爷,西域反了!” 此言一出,除了早先知道事情的陆子聿神色如常,徐扶苏同样在听到这个事情后紧邹眉头,西域自骊阳一统来都是骊阳疆域,骊阳先帝赵括为了安抚西域各族,接受李陆的建议设立西域都护府,定时派遣官员去管理西域相关事务。几十年来,西域与中原来往频繁,也无争议异端。这怎么说叛乱就叛乱了? 徐芝豹在听到左宗棠的话语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却也没有因为西域叛乱而愕然,仿佛他在左宗棠等人没上门前就窥探真相一二了。 “西域都护府的官员和驻守在西域的三万士卒均是被叛军坑杀。”左宗棠脸色凝重阴沉,将情况一一道明。 北梁王徐芝豹,伸手拿起身侧的茶杯,目光徘徊在茶杯上,不急不缓地说道:“西域匈奴和阿鲁台,吐蕃三部一直都是相互制擎,相互牵制,互相谁都不服谁。先帝赵括在西域设立都护府,目的也是为了从中协调三者的关系,不让有任何一方一家独大的局面出现。西域都护府被灭,那就必然是三部之中出了个猛虎般的领袖,打破了三家制衡的局面,让剩下两家甘愿俯首称臣。” “匈奴一直比阿鲁台和吐蕃都还要仇视中原,昔年我率兵镇压西域叛乱,其中就是匈奴人在暗中筹划。”,徐芝豹轻抿了口茶水,将其放在一侧,目光扫视过众人,冷静道:“匈奴贼心不死呀,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这一次的叛乱恐怕也和北厥有几分关系。”,“呵呵”,徐芝豹摇头失笑,眼神中既有轻蔑也有战意,“既然匈奴敢反,北梁就不会袖手旁观,这是我的态度。” 徐芝豹的言语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哪怕是左宗棠和陆子聿两位经历过战场磨砺的老人也不由心头一颤。 左宗棠在得到了徐芝豹明确的态度后,心中忧虑也随之放下。北梁总管,旧时东林学宫祭酒沈梦溪以北梁功德进儒圣,三问问天问己问骊阳,留下宏愿为后世读书人立碑,死于天劫的事情早已传遍骊阳。左宗棠作为后知后觉,在知道那位高坐骊阳九五至尊的男人是想要杀掉眼前的白发男子时,也是几个日夜没有安眠。 再到发生了西域都护府被叛军全军覆没时,就连左宗棠都小心翼翼地在观望这位北梁王是否也心存反心。好在今日试探了北梁王徐芝豹的态度,并没有出现他所担心的意外,自然舒心不少。 这时,徐芝豹看向坐在角落一侧故作认真其实内心不然的陆子聿,询问:“陆巡抚,北梁若是和西域交战,粮草能不能供应充足?”因为姜诩生前虽然统领北梁军政、吏治、刑狱,但北梁的财政粮政却很是放心的交给陆子聿去管理。并没有架空他的职责,去做一个空有名衔的巡抚,徐芝豹不知道姜诩的用意,就算知道也不会加以干预。 陆子聿沉吟:“目前北梁存储的粮草足以支持三十万铁骑两年所用,这个王爷不必担心。” 徐芝豹把玩手中的佛珠,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静观其变,我会通知凉州,让薛流儿多注意些。” 徐扶苏一直在静静地听三人讨论,出奇地保持沉默。 在初步敲定计划后,陆子聿和左宗棠也就没有再烦扰,先后告退。 徐扶苏起身相送,在陆子聿要踏出“茅屋”离去时,他喊住了陆子聿。 陆子聿虽然心有疑惑,但也没有表现出来,笑容和善。 “世子还有事情?” 徐扶苏坦然说道:“扶苏对巡抚甚有耳闻,改日若有时间登门拜访。” “世子客气了。”说着陆子聿身子凑上前来,低语道:“前几日,子聿收了几个美人,听闻世子喜欢姿色上乘的女子。改日若来,子聿要好好招待招待。” 言罢,陆子聿挑眉而笑,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面容。 面对视野中这位时而严肃时而玩世不恭的北梁巡抚,徐扶苏浅笑抱拳。 陆子聿大笑一声离开。 徐扶苏则站在原地,注视那位巡抚身影渐渐消失。 北梁王徐芝豹不知何时也出了议事堂,来到自己儿子身后,啧啧说道:“这陆子聿,是个奇人。” “哦对了,西域烂陀山那边听说来了两个僧徒,一个和尚,一个尼姑,就要来到北梁了。” “和尚,尼姑?”徐扶苏仔细琢磨,有些期待地轻笑道:“这女菩萨生的可国色生香?” 第三章 男和尚,女菩萨 腊月寒冬,临近除夕。永嘉九年末的最后一场大雪将占据玲珑山的北梁王府蒙上茫茫皑雪。 徐扶苏在美人院中舞剑,赵倩则是在一旁静静观望这白发男子的剑术,眉眼妩媚婉转,笑意盎然。 三尺青锋,千里雪飘。 握在徐扶苏手中的易水寒倒是让他使唤地越来越如心所意,尚浮在半空的小雪被剑锋震荡散开,凌乱的翻卷着。以雪白剑身为体的易水寒干净利落的刺出,似乎是穿过了飘零而至的几片雪花,使得剑锋上凝结了一层斑白。 赵倩呆呆地凝视院子中那位白发白袍的翩翩公子,昔年那位不谙世事,言语轻佻的顽皮世子也已经长大了。是呀,世子快成年了吧。她心中暗想。转瞬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黯然,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庞。 美人迟暮,最是懊恼伤人。好在她还不算太老,或许……,想到了一些让人羞红耳根的事情。赵倩轻咬玉齿,平常冷艳高傲的女子难得露出一份娇羞。 这奇景正好落在了习剑而毕,正打算练拳的徐扶苏眼中。从未见过板着脸的冰山美人,此刻居然也会有小女子般的娇羞神态。一时不免看痴了。 但世子转念一想,想到自己还兼修了武当黄庭经,最忌讳接近女色。若是没有修得黄庭,就破了处子之身。一身修为怕是要被打回原形。 徐扶苏悻悻然,收起易水寒。虽然不能近女色,但是揩揩油,调戏调戏这位丫鬟,也不是不可。 “小倩,给我温些莲花白吧。”徐扶苏将剑收入剑鞘,走到屋檐下。 “啊?”,让徐扶苏打断自己遐想的赵倩回过神来,脸上的那抹娇羞未褪,红着脸去拿早已温好的酒。 赵倩身子轻俯身体,为徐扶苏倒酒,殊不知徐扶苏目光鸡贼,直勾勾地盯着那伟岸汹涌的大好风光,不亚于这冰天雪地地苍茫雪白。 等到赵倩抬起头,发现徐扶苏的目光望向远处北梁京城,自语:“这雪,真白。” 不明所以的赵倩也将目光投去,但也未觉得这被白雪覆盖的京城有何值得让世子注目。这雪,不都是白的吗? 虽然她心有疑惑,但还是出言提醒世子:“世子,酒温好了。” 徐扶苏收回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目光,捧酒而饮。两人静静坐在屋檐下,徐扶苏喝下那口莲花白,才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招呼赵倩:“小倩,听说那西域烂陀山来了两个僧徒,一个和尚一个尼姑,跟本世子瞧瞧去。” 说完,徐扶苏披上狐裘,走出院门。 北梁迎客厅内,一身黑衣蟒服的北梁王徐芝豹端坐主位,两旁客位坐着的一个和尚,一个尼姑。 男和尚唇红齿白,模样清秀,手持佛珠,只不过是从进门而来不知是从未见过如此偌大的王府还是因为北梁王徐芝豹的气势震慑。那是低头不敢乱瞄一眼,如坐针毡。 女尼姑,白袍白裳,慈眉善目,灵眸出彩,生的是国色天香。哪怕是北梁王徐芝豹见到了,心中都惋惜这般女子,竟然会去做那舍弃红尘的佛家子弟。 北梁王和那位女尼姑交谈,男和尚倒是不怎么喜欢说话。本来西域烂陀山下山入北梁,欲辩佛机的两人是没有资格请得动北梁王出门相迎,只不过是徐芝豹存着来给儿子看看女尼姑是天仙容貌女菩萨还是真尼姑的心思。 这一探,是让徐芝豹发愁。既是真尼姑,也是女菩萨呀。 两位烂陀山的僧徒来意,法号“六戒”的女菩萨澹台绮琴倒是和徐芝豹一一道明,一来是和北梁王打个照面,礼数不能失了。二来则是前来见那位让宝莲寺住持释了和尚都夸赞有佛缘的世子殿下。 听明来意的徐芝豹咧嘴微笑,“我已经派人去喊世子,二位再稍等片刻,喝些茶水暖暖身子。本王还有事务,失陪。”,言罢,徐芝豹起身离开迎客厅。 见到那位北梁王离开,嘉措浑身紧绷的身子才敢放松下来,“这位北梁王,真是奇怪,杀伐气和儒家所说的浩然气兼容,杀气似海,浩然气浩然。” “光是这一身杀伐气,真的让我坐立难安,心头胆颤。” “王府耳目极多,你就不怕你说的话传到那位北梁王的耳中,到时候突然冲出几个好手就把你我跺碎咯。” 澹台绮琴故意恐吓身侧的嘉措,徐徐说道。 嘉措连忙左顾右盼,真生怕下一秒就有无数个持剑持刀斧的好手冲出。就连和澹台绮琴说话嗯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师姐,这王府死气沉沉,要么就是近日有人……” “闭嘴!”澹台绮琴毫不留情地打断嘉措的胡言乱语,皱眉警告:“还真以为北梁王听不见呢?” 嘉措顿时静若寒蝉,伸出手在自己嘴边做了个横扯的动作,示意澹台绮琴,他自己不讲话了。 嘉措闭紧嘴巴,就在此时,说曹操等曹操到的两人总算等到那位声名在外的北梁世子。 世子徐扶苏流星大步地踏入迎客厅,后头则跟着一位冷艳绝色佳人。 在见到世子徐扶苏的第一眼,嘉措就惊讶于这位世子的白头白发,少白头可是少见。同样,澹台绮琴也在打量眼前这位神采奕奕,模样翘楚,风流无双的世子殿下。 但澹台绮琴毕竟是佛门中人,只是瞧上了几眼就移开目光。 徐扶苏朝两位作揖,朗声浅笑:“父亲让我来带二位客人好好游览游览北梁王府。”说完,徐扶苏目光看向那位女菩萨,“听闻六戒尼姑想要见见本世子。” “莫非是贪恋本世子身子……?”徐扶苏没个正形的发问,跟在他身后的赵倩当即就忍不住掩嘴而笑。 嘉措瞪大了眼睛,心中暗自感慨这北梁王世子当真是个人物,居然连他的师姐都感撩拨。上一次跟师姐下山,偶遇几个盗贼也想撩拨师姐,声称是要掳去当压寨夫人。 那嘉措可是生生见到过什么叫菩萨低眉,师姐硬生生地把那山寨都给拔了,只留下空秃秃的山头。 这六戒师姐不会也把北梁王府给掀了吧? 第四章 所谓忧愁 嘉措心中所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平常在雷音寺最喜欺负他的师姐澹台绮琴只是浅浅一笑,说了句:“王爷,莫要拿出家人开玩笑了。”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世子徐扶苏。 嘉措心里跟明镜似的,师姐肯定生气了,但碍于在北梁王府得收敛几分。若换上对方是个无名小卒,没有那么权赫身世,恐怕师姐就没有容易说话了。 徐扶苏见澹台绮琴神色认真,就收起了几分逗弄这位女菩萨的心思,正色道:“既然女菩萨不是馋扶苏的身子,那就怪扶苏失礼了。扶苏带二位走走这北梁王府,尽尽地主之谊。” 澹台绮琴颔首轻笑:“世子,听闻北梁王府有座天然湖,名为碧波。有夏冬绿海之称,很是久闻盛名。我们两位看过,一睹为快,便是启程去宝莲寺。” 徐扶苏不是傻子,听得出澹台绮琴对这游厉北梁王府没有什么兴趣,拎住不知从哪听来的碧波湖特色,来搪塞他。既然客要走,主人也会不会强留。徐扶苏点头,“自然。” 一行四人在北梁王府的廊道里兜兜转转了莫约半柱香的时间,才临至碧波湖。碧波湖有夏冬绿海之称,缘故就在于这湖水无论是夏冬,皆是绿色。一路过来,四处张望的嘉措见碧波湖上的奇特景象,当即也是微愣。被困在烂陀山雷音寺十几年的嘉措哪见过这豪奢王府,居然还有百亩湖泊。 徐扶苏领着两位烂陀山而来的客人来到碧波湖畔的亭阁坐下。澹台绮琴不怎么爱说话,哪怕是世子殿下厚着脸皮挑起话头,这位女菩萨也仅仅是点头客气笑笑便没了后文。这让徐扶苏苦恼不已,平常自己这讨女人喜欢的本事怎么在她身上就没见效了呢?莫非真如她所说,遁入空门之后不再想儿女之事? 比起死气沉沉的澹台绮琴来说,那位叫做嘉措的和尚好像有几分意思。徐扶苏和两人一阵客套后落坐,小倩则在旁拿出茶具,熟稔地拿出装在茶盒中的碧螺春进行泡茶。 嘉措神采奕奕地盯着小倩泡茶,从未见过中原泡茶手法的嘉措显然对其很感兴趣,更不用说是位姿色极佳,不输给自己师姐的女子泡茶。尤为赏心悦目。 徐扶苏见到嘉措如此好奇,一边看着小倩的动作一边解释:“这泡茶第一步讲究是温茶,就是将煮沸的开水去烫过茶杯。”,赵倩纤手举起早先煮沸的水,缓缓浇灌在茶杯之上。 嘉措耐心听徐扶苏介绍,只见那冷艳女子在温杯结束后,用泡在温水中的汤勺搽净后勺出碧螺春,放入茶杯之中,等到嘉措见到杯中茶叶舒展时,赵倩便将那杯中之水倒掉。 “这这这.....为何泡好的茶水要倒掉?”嘉措不解,忍不住发问。就连沉默寡言的澹台绮琴特看向徐扶苏,面露疑色。 “这是第二步,醒茶。目的就是为了让茶更加清净清新。” “后面一步就是泡茶,最后一步就是赏茶。”徐扶苏转过身子,笑嘻嘻:“闻其香,赏其色即可。” 离小倩真正地泡好茶还需些时间,对那位烂陀山和尚感兴趣的徐扶苏笑问嘉措:“这女菩萨法号“六戒”,那嘉措和尚?” 还在专心注视着赵倩泡茶的嘉措听到徐扶苏的话语,当即抬起头,有些犹豫纠结。澹台绮琴暗中踩了他一脚,后者吃疼,连忙回复徐扶苏:“阿弥陀..佛..,贫僧法号.....” “嗯....,戒色。”嘉措支支吾吾,有些害羞地说出自己的俗家法号。 “戒...戒色?”徐扶苏挑眉,强忍着笑意没笑,“这嘉措和尚的师尊起的法号别开生面,别有特色。” 嘉措耸低着头,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便宜师傅给自己起了这名字。恐怕只能等到他见到师傅老人家一问才知道。他不好色为何要戒色,嘉措叹息一声:“小僧,也是忧愁呀。” 徐扶苏突然来了兴趣,即兴而问:“那嘉措和尚,扶苏想问何是忧愁?”,嘉措遥望冻结的湖面喃喃自语:“可能就是过去之人不可追,现在之心不可安,将来之事不可知。万古之愁,不会变的。” 此言一出,哪怕是平常瞧不起嘉措惯了的澹台绮琴也不免有刮目相看,至于北梁王府的两人,世子和赵倩则是各自苦笑。 那白发世子一样望向远处,既有困惑也有迷茫,亦有哀愁。 -------- 骊阳皇宫,太和殿上,群臣汇聚早朝。 赵衡端坐于龙坐之上,比起先前给人以锋芒展露的锐利不同的是,今日的他竟然有了几分迟暮,衰老。这一切,李陆都看在眼里,心中忧愁加甚,眉头不展。 明帝赵衡于几日前,又一次因为头痛晕阙了过去,这一次比上一次沈梦溪三问长安后吐血昏迷还要更久。李陆是当朝朝堂中为数不多知道陛下身体出现疑恙的人,今日早朝再看赵衡神色,恐怕情况不太乐观。 赵衡扫视过殿上诸臣,示意着那位刚从尚艺局调来,委任替代赵高职责的魏忠贤宣读不久前由北梁送来的军报。 一身鲜红蟒袍的魏忠贤打开军报,缓缓宣读军报上的内容,只是越读心中越是暗自心惊。 “匈奴联合阿鲁台,吐蕃两部,意图谋反,朝廷在西域设立的都护府以及守军全军覆没,无一人得存。”,魏忠贤的声音嘹亮,远没有赵高那般阴柔尖细,宣读完军报的魏忠贤收起手中密文,退到一侧。 一时间,朝野哗然,显然朝堂之上的百官皆是对这个突如起来的变故有些惊讶。 丞相李陆率先走出群臣,手持笏板,跪在殿上恭声道:“我朝自先帝一统以来,始终和西域互通有无,集市贸易往来已有几十年,一直没有出现争端。而设立的西域都护府也暗中调节西域三部势力,如今生变,恐怕是其中暗有玄机。臣斗胆请陛下派遣三位使臣出使西域三部,与各部了解情况。若是他们真有反心,我们再做出应对不迟。” 赵衡闭目,轻柔眉心,“就依丞相李陆所说,想派使臣去探明情况,若是真有反意。” “哼!朕断不能饶!” 群臣附议。 第五章 尽忠尽贤 骤雪初霁,长安城远没有北梁大雪来的凶猛,小雪翩翩。在长安没有在北梁过冬时节的寒冷冷意,赵晓杵在床前,目光呆呆地凝望窗外雪景。书,读不进。剑,拿不起。带有几分银装素裹味道的长安,也提起不了窗前少年的丝毫兴趣,或许是因为这座城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雪落窗畔,凝结为霜,他的心便又冷了几分。 “太子,早朝已毕。”屋外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不同于宫里的太监尖细阴柔,他是最特别。尤其是在他告诉赵晓,他也是大师兄的朋友后,赵晓警戒的内心才稍有放下。 “进来吧。”他知道来人是谁,轻轻唤了一声。 殿门让人从外头推开,一袭鲜红蟒袍踏入大殿,随手关上殿门。早朝刚下,魏忠贤就马不停蹄地往太子东宫前来,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不顾忌地伸出手抓了几份糕点,塞满嘴巴,支支吾吾:“可把我饿死了。” 赵晓罕有的露出一笑,坐在魏忠贤对面,望着这个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有本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今天早朝都说了什么?” 魏忠贤吞下手中点心,砸吧砸吧嘴,咽下后又急忙给自己倒了壶水,才回答:“有大事。” 赵晓轻邹眉头,故作猜测地问:“和北梁有关。” 魏忠贤重重地点头,“西域叛乱,西域和北梁最为相邻,若要打仗,北梁必要出兵。” “大师兄,也会上战场?” 魏忠贤从怀中抽出绣帕,擦嘴。“以扶苏的性格,他没有理由不去。” 赵晓摇头失笑:“是呀,就他那性子,怎么可能能坐的住。”,他起身背对魏忠贤,不知在思虑何事。 “怎么,你有心事?”魏忠贤见到赵晓情绪不算高涨,随口一问。 “不算什么大事,皇后要给我指婚。” “好事呀!”魏忠贤望向赵晓,故作叹息:“要不是我入宫当了太监,没准现在也能文试中举,说不上能得那状元郎,探花郎可总是行的。” “得了吧你,娶一个自己都没见过的女子,还好事呢。奉旨成婚罢了。”赵晓眼神苍凉,自嘲。 魏忠贤对赵晓身不由己的遭遇,说不上同情,但总归是理解的,可怜生于帝王家,万般不由己。 “话说赵晓,你对那万人之上就一点都不感兴趣?”魏忠贤饶有兴趣地问道。“每次来你宫中,就看到一堆道门书籍,莫非一心向道?” “我宁愿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也不要被困在这长安城中一生一世。”赵晓苦笑不已,沮丧道:“可怜人呀,可怜。”他转而一笑,不知是玩笑话,还是认真去讲:“要是大师兄成了北梁王,带上一口好酒,这天下就让了吧。我们赵家欠徐家的太多了。”言至于此,赵晓不由得声声悲腔:“以前总听先生教诲,说人间最好的三件事,是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却唯独没有一个和好如初。” “和好容易,如初多难。”赵晓言罢,只觉心中烦闷忧愁皆涌上心头,掩面而泣。 魏忠贤只是默默地喝茶,不言不语,对于身前这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他能做的少之又少。魏忠贤在那声声悔恨的痛苦中,迷迷糊糊间他记起还是以魏童为名的他。 那位寒窗苦读,甚至连书都买不起的少年。 一世清白,却让老友诬陷枉死的父亲死前的叮嘱。 还有那让父亲信任的老友作为,他狠!狠不得将王家满门屠戮! 又想起了那个在屋檐下低头苟且为生的自己,下场落得男儿不是男儿,半残之身! 世人皆求荣华富贵,专权擅势,我魏忠贤怎么求不得? 魏忠贤飒然而笑,伸出两指立桌案上,手指弯曲腾空,好似一个小人儿攀爬。 他要一步,一步,将那位视自己为兄弟的少年捧上帝位! 他笑了,笑的肆意。 拱君卫上,尽忠尽贤! ------- 华山东林学宫,凛冬飘雪,雪花纷飞间也是将这座学宫覆上一层白色衣纱。 可文殿副殿主吴子墨可没有闲情雅致去赏雪景,他要是再不恳求那位姑姥姥收剑,恐怕他这一亩三分地,连带这竹屋都要被女子的剑气削了去。 “咻!”的一声,剑气沿着吴子墨头顶盘起的发髻掠过,几丝黑发飘零。神还没回过来,又是一道夹杂寒风朝他射来的剑气,吴子墨连忙抽出木剑轻点剑气,剑气顷刻间分崩离析。 吴子墨松了口气,对着那位红衣姑娘就是乞求:“姑奶奶,熏儿呀,放过你子墨叔叔行不行,再这么撒气下去,我的竹屋都要被你打毁了。” 何熏儿停住剑,转身愤怒地盯着吴子墨,两个腮帮都鼓了起来,应该还是在气头上。 吴子墨走到她身边,蹑手蹑脚地取下何熏儿的佩剑,讪笑:“这北梁世子不是完好无损地回北梁了嘛,还置什么气呢,不是我不想放你下山。可你父亲叮嘱过我,要我好好看护你这个得意门生。” “再说了,皇宫里的事情,我们不好干预。如果真让你下了山,万一那些人连你一起杀,或者连累了你的爹。你爹现在可是骊阳的户部尚书了,六部尚书,堂堂正一品。要是有心人污蔑你爹是北梁人的谍子,那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见何熏儿眉目间的怒意稍有舒缓,吴子墨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起那柄名为“红袖”的剑,放在身侧。 “现在不生气了吧?” “你说呢,子墨叔叔?”何熏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吴子墨让何熏儿眼神盯的难受,认怂道歉:“我错了,姑奶奶,我错了。” 何熏儿白了吴子墨一眼,冷不丁地说道:“在学宫求学也有快五年了,在这小山头练剑也有三年了,什么时候我才能下山?” 吴子墨一愣,故作没听见,“啊?”但是拗不过后者的目光,只好认怂。“等五年到了,学宫结束授课,你就可以下山了。” 第六章 情字十一画 “还有半年时间,子墨叔叔我再教你一剑。”吴子墨提起手中木剑,神色认真地和何熏儿说道。 那红衣姑娘侧着头,不解,出声疑问:“你所擅长的剑气一九,我已经学会了呀。” 吴子墨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子墨叔叔习剑最强的不是剑气,亦不是剑招,而是剑理。” 姑娘邹了邹眉,听不明白。 吴子墨也不卖关子,徐徐说道:“天下剑,分为剑五境。第一境利剑无意,在于出剑凌厉刚猛,无坚不摧;第二境软剑,软剑无常,你的那柄红袖剑身柔软如绢,力道不易掌握运用之故,非是你熟练于它,换成其他人难自如运用,这个境界是将招式变化发挥到了极致。第三境重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则是以力破万法。” “第四境,木剑无形,你常问我为什么用木剑而不用铁剑,因为在我看来,剑术至此,已经不在乎剑身本质,而在于持剑之人的剑心。练入此境,哪怕是木剑也是绝世宝剑。飞花摘叶,皆能为剑。” 何熏儿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是她还是耐下性子发问:“那第五境呢?” 吴子墨闭目酌谈,“这第五境,只是我的猜测。那就是无剑无招。” “无剑无招?没了剑,怎么施展剑法?” 吴子墨淡笑:“无剑无招,无招胜有招,人就是剑,天地万物都是剑,或许那时天下已经没有了剑,却也只剩下了剑。” “可惜这个境界,只能是你子墨叔叔胡掐乱编的,我还没听过有人能练到这个境界。” 何熏儿撇撇嘴,“说了半天,自己也没有学会嘛。” 吴子墨被姑娘怼的哑口无言,一脸挫败地提着木剑进了竹屋睡觉去了。 他刚躺下,就听到外头那位徒儿大喊:“师傅!我能传给别人吗?” “传给北梁世子可以,其他人不行。”暗暗骂了句胳膊往外拐的吴子墨干脆屏蔽五识,安心睡觉,大寒天,哪有睡觉来的自在。 “哦~”何熏儿拉长了声音回道,可心底总归是高兴的。她弯下身子捡起一根木头在地上横横写写,写了一个大大的“徐”字,满意地盯着地上的字,双手撑着下巴,见犹心喜。但随即愁眉哭脸,这五剑之意,到底是该怎么去练呀?姑娘愁眉,她想要快些下山,偷偷溜去北梁...... -------- 何府,自从何熏儿上东林学宫,跟着文殿副殿主吴子墨学剑。何坤撩升至骊阳户部尚书,偌大的尚书府,冷冷清清。 负责保护何清幽的白姨斜靠在门外廊道横栏,身穿白袍长衫的她双手抱在脑后,凝视望天,漫天雪飘。 “也不知道那个人,在北梁过的怎么样?”白姨怀中抱剑,身形修长的她还不能全把腿给伸直了,只好换了个舒服躺姿。这长安多年不变的落雪,也是看的烦厌了。她将目光投向许久没有动静的屋内,心中暗叹,这二小姐的冷漠性子。已经有多少天没出门了,每次都是白姨将饭食送到屋中。老爷也来探过,无功而返。 何清幽的闺屋外,白姨百无聊赖,时不时会想起那个黑衫长袍,还会有些害羞的武夫。没跟他打过,不知道谁更厉害。思虑于此,白姨低眉浅笑,别有一番风情。内屋中传来“沙沙”,似乎是二小姐在落笔做画。白姨嘴角微勾,这何府的两位小姐都爱作画,也都爱画那心上人。 屋内,一位样貌极佳的女子垂直发髻,长发直垂脚踝,有有仙子般脱俗气质。女子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站在书案前,提着画笔,书案上铺着一块画布。 女子十指纤纤,在画布上刷刷动笔。雪白中透着粉红肌肤,犹如凝脂,一双朱唇,更是语笑若嫣然。若是画中男儿出尘,那画外女子就是谪仙。 女子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脚上一双鎏金鞋用宝石装饰着,美目流转。 女子望着桌案上的画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画布上,那画作之人渐渐清晰,是一个少年在酒楼喝酒。 少年穿着粗布麻衣,随意地将脚放在凳上,醉眼朦胧,一只手握着酒碗,一只手捧着书。 “书不是酒,酒不是书,有书有酒,醉是得意,醉也得意?......”何清幽嘴角含笑,轻轻地放下画笔。那少年形象跃然纸上,犹如当年在酒楼,何清幽匆匆一憋那人初颜。 何清幽伸出手,轻轻的抚过画卷,眼中愁思流露,最是怜人。 陈郎,若关于你,想知,想听,也想问。若无关于你,大抵是不愿知,不想听,也不过问。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屋内的长明灯燃尽灯焰熄灭,白烟渺渺。换了盏长明灯,何清幽拿出火折子点燃,悠悠灯火映照佳人容颜。可能是感觉到屋里闷了些,何清幽打开门,半掩。 屋外清瘦影贴墙沿,白姨不知何时睡去。架上青编泛冷,画布上画已干。茶半盏,凉了无人续。 心心念念的那位少年郎,此刻总算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黑子,朝那棋盘对面执棋之人作揖恭声道:“承让。” 那执棋之人是位身着宽松长袍,略显消瘦的中年男子,男子苦笑摇头,同样抱拳称赞道:“我黄名霞,自愧不如。” 幻境褪去,那执棋之人也是烟消云散。 陈世墨吐出一口浊气,与这执棋之人共下了十局,输赢五五,却没想到是那位中年男子先认输了。他缓缓沿道阶下山,下一个关又是谁?后知后觉,知道了这是刘业最后的考核的陈世墨重新拾起心情,继续走下去。 他想要再快一点,他有一句话其实在酒楼时没有说出来,他想亲口跟那位女子说: “这世间最烈的酒,是那姑娘低头噙笑的温柔。” 第七章 大战将临 自打来到北梁,宋如言就没有一刻不是在京城吃喝玩乐。按他的话来说,这年后要真去当兵,可就没有那么多享乐的了。徐扶苏开玩笑地说过要不让他去北梁军部混一混,再让徐芝豹给他个偏将,玩玩就得了。 后者一个劲地摇头,死活不乐意。既然如此,徐扶苏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需要招待烂陀山而来的两人和先前在玲珑阁里住了把月,徐扶苏也就没有跟着宋如言去寻欢作乐。 今日,徐扶苏坐在碧波湖畔的亭榭里一人温酒,总算把京城逛了遍的宋如言跟府上丫鬟们打听,就来碧波湖找他的扶苏兄弟。 一头白发披肩引人注目,脸上无悲无喜,远没有招待烂陀山来客时的故作舒怀。唯有他一人温酒时,才能真正看得出这位世子的冷漠淡然。 那袭白袍坐在湖边,手中磨搓着腰间白玉,如意则趴在桌上,卷成白绒绒的一团。 宋如言叹气一声,走到亭子里。 “如言,这可把京城逛了遍?” 伸手接过徐扶苏温好的酒,趁着酒温仰口喝下,酒味甘甜不烈,倒是好酒。宋如言回答他:“就把京城挨个吃了遍,师师她没来过京城,趁着这段时间没从军。好好地把京城里好吃的记下来。” “要是以后真靠实打实的军功捞了个将军,我也好名正言顺的接她来北梁,告诉她那些地方的东西好吃。” 徐扶苏白了眼这位彻底甩掉风流性子的宋家二纨绔,半开玩笑道:“就没去过青楼?” 宋如言缓了口气,坐在对面,摇头:“没去。” “好你个宋如言。”徐扶苏调笑,他话头一转,看向宋如言“有时候不知道你放着两辽山清水秀的当个逍遥世子不好,非得来这塞外苦寒的北梁遭罪。” 宋如言放下酒碗,坦然告诉徐扶苏:“他来这北梁,不是为了遭罪,只是想让我那父亲和哥哥刮目相看。说实话,这次来北梁,我可是和爹大闹了一番,差点没被踢出家门。” 徐扶苏收起玉佩,“也不怪你爹大发雷霆,换谁都不能理解你。” “怎么?扶苏兄,有情况?要打仗了?”宋如言隐约听出徐扶苏的话里有话,好奇询问,“西域?” 徐扶苏轻轻点头,沉声道:“西域都护府被灭,明帝派了三位使臣去西域探明情况。人才刚出玉门关,还没到匈奴部,就让人抓了去。半日后,匈奴人直接把人挂在城池上,任凭秃鹫食用,死相那叫一个惨呀。” 宋如言头皮发麻,倒吸了口凉气,想到那血腥场面,也是一阵寒意彻骨。 徐扶苏一拍大腿,“消息不日就会送到长安,圣旨一到,届时可能真要北梁征讨叛军了。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会随父亲一同征战,北有北厥虎视眈眈,西有西域叛乱。北梁就三十万铁骑,这仗不好打呀。” 宋如言有些激动难耐,握住拳头:“总算能有大干一场的机会了。” 徐扶苏无奈失笑,目光深邃,这可是战争呀。 --------- 王府书房中,徐芝豹坐在案前,黑袍蟒服,鬓发泛白的老梁王面无表情。仿佛这场仗,已经隔了几个春秋,终于要来了。 他手中握着那封由长安城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的圣旨。 圣旨上分明写到:“岁初,发兵平叛。” “爹,朝廷来旨了?”,那位白发世子踏入书房时,目光憋向圣旨,轻声问道。 徐芝豹腾起身,走到徐扶苏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地点头。 “我跟你一起。”徐扶苏目光坚定。 徐芝豹满是欣慰地看着他,声声感叹:“儿子,长大了,哈哈哈哈哈,爹老了,再过几天也该给你行冠礼了。” “行完及冠礼,我们就去西域好好看看那边的风光,我记得你还没去过。” “嗯。”徐扶苏颔首含笑,“爹,这圣旨上要我们什么时候起兵平叛?” 徐芝豹转身,面色凝重道:“过完除夕,即刻出兵。” “这次骊阳朝廷那些文官没有从中暗下辫子?”徐扶苏惊疑。 徐芝豹冷笑不已,“单单是沈梦溪就让整个骊阳朝廷文官不敢说半句话,如今要打仗了,他们哪还有胆子使坏,更何况是赵衡大怒下旨平叛。三位使臣让人挂在城墙,骊阳的脸面尽失。” “自古就是武将看不起那些只会躲在城后指点江山,空有话谈的文官,文官何尝不是看我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不顺眼?” “武将开疆土,文臣治社稷,太平太久,文官才会觉得武将百无一用。” 徐芝豹看向徐扶苏,说道:“既然你选择要去征战,那父亲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白易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心腹,但你被锁在长安当质子太久,对于这位亲信这些年了解太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收拢收拢。” 徐芝豹洒脱一笑:“他倒是没有愧对你的期望。手下也有一万骑,号称“大梁龙骑”,声名在外。这些你应该也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这一万的大梁龙骑就由你来统帅。” “嗯” “另外,宋家如言那个小子,虽然我不知道宋黎为何愿意让他来北梁,明摆着这一来很可能就没命回去。宋黎那个家伙,极其护短,难得见他愿意放手让儿子以命博功名。” “我儿子信地过他,我自然也信地过。”徐芝豹双手叉腰朝他轻笑,又递出手拍了拍徐扶苏:“我已经命军器局的人给你打造一副盔甲。” 徐扶苏摇头,“爹,制甲就不必了。我已有了一副盔甲,是我去往武当时遇到一位身穿怪甲的奇人截杀。武当掌教张道陵拼掉了几十年的寿命换掉了那位怪甲奇人。” “那副怪甲落到了我手里,这怪甲盗抢不入,也被我认主。到时我穿它便是。” 对于此事,徐芝豹从无面的口中有所了解,便不再多问。 “哦,对了。”徐芝豹浅笑,看向自己儿子:“你推荐来北梁教拳的那位教头,现在应该正从幽州南下回京。估摸着快到了。” 听到许久不见的齐咏春要回来,徐扶苏自是心喜,对这位算得上自己武道入门的半个师傅很是想念了。只是徐扶苏当时刻意隐瞒了徐晃离世的消息,齐咏春他还不知道,徐扶苏面有忧愁。 徐芝豹安慰他:“兄弟挚友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徐扶苏苦笑点头,笑容中满是苦涩。 ---------- 齐咏春驾马一路靠着别人指路来到京城,本来对北梁就人生地不熟的他,花银子折腾了好大的功夫才来那座位于并州中心的京城。 背着木人桩的齐咏春骑马来到北梁王府前的十里大道,空旷无人的十里街道,除了路有积雪便没有其它无关事物。 他驾马行进到了北梁王府门前,刚翻身下马,负责守门的士卒当即就拦下了这个大雪天还穿着黑衫长袍,背着木人桩的男子。 齐咏春和颜悦色地朝两位守卫抱拳,拿出北梁教头的官职令牌递给二人:“麻烦二位跟世子殿下汇告一声,就说齐咏春来找世子了。” 其中一位门卒接过身份令牌,仔细查看确定无误后还给齐咏春,让开道路给他过去。 齐咏春刚进门,就有王府的仆役引路。在偌大的玲珑山王府兜兜转转总算是来到那座美人院。而徐扶苏正巧在从书房回来。 两人在院外相逢,久别重逢。世子与昔日武夫相视而笑,齐咏春意外地没有一见面就问那位爱掏鸟的黄牙老仆跑哪里去读神仙书,默默地跟在徐扶苏身后。 徐扶苏推开院门,脚步略微停顿了片刻,齐咏春则站在原地没有动身。前者微微扭头看向他:“老徐,他……” 让徐扶苏没想到的是,齐咏春抢先一步说道:“老徐,他死了。” “嗯”,徐扶苏脸上闪过一丝哀色,缓缓点头,有些惭愧地和齐咏春解释道:“对不起,我隐瞒了。” 齐咏春狠狠地朝徐扶苏胸口打了一拳,力道半点没收,大大例例地笑骂道:“说好的把我当成兄弟,你倒好还隐瞒消息。” 徐扶苏接下齐咏春的一拳,轻咳了几声,心中担忧荡然无存,“以后,我不会再瞒着你了。” 芥蒂解开,两人谈话也就没了顾忌。 徐扶苏和齐咏春两人坐在院中,齐咏春跟世子说了这几年在北梁当教头的经历,说是如梦似幻,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能教人打拳,还是教雄冠天下的北梁三十万铁骑。 齐咏春感慨万千,突然骂道:“老徐那家伙,忒不够意思了,说好回北梁给我带神仙书,教我开门红后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那位何家女侍卫。” “开门红?”徐扶苏哑然失笑,这齐咏春和徐晃背地里都暗自做过些什么。 “来北梁前我跟徐晃说过,这一去北梁不知啥时候才能见到那白姨。” “老徐支给我一招,说是做自己擅长自傲的事情,给那女子心中留下印象,加以时日,相思难耐之时就可以俘获芳心。” “那你做了什么?”徐扶苏挑眉,兴趣斐然地问道。 “我就背着我的木人桩去找白姨,给她打了一边拳。”齐咏春回忆那时情景,一五一十尽数说了出来。 徐扶苏嘴角抽了抽,心知这憨厚武夫十有八九是让徐晃骗了。 这齐咏春,怎么就这般榆木疙瘩。 第八章 谈经论佛 齐咏春唏嘘,叹息一声:“天下武夫,能入天象境的寥寥无几,凡是能入天象都能占到这天地几分武运。”他掀起眼帘看向徐扶苏:“老徐死的时候,天地间的武运便空出了一份。” 徐扶苏了然,随手取下腰间的葫芦壶递给齐咏春,“京城有名的莲花白,没喝过吧。” 齐咏春摇摇头,北梁军规森严,他入军伍当教头伊始就没怎么喝过酒。他伸手接过葫芦壶,喝下一口莲花白,酒味醇香甘甜,当即就忍不住称赞“好酒!” “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办,其余人我不放心。”徐扶苏开门见山道。 齐咏春起身沉声:“但凭世子调遣。” “金陵郡襄樊城,有个买糕点的读书人,你进城后跟人打听“张衍”,就知道他所在之处。我不确定现在骊阳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但是这个人请齐大哥务必把他带回北梁。”徐扶苏认真地吩咐道。 “此外,再麻烦你去一趟庐江郡,给一个少女带封信,如果可以也把她一并接上。看她的意愿,如果她不愿意就不要强求了。” “遵命,世子。”齐咏春抱拳应诺,转身离去,即刻启程出发。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给老徐上柱香。” 前脚刚踏出门的武夫脚步顿了顿,微微侧头一笑,走出门。 “匈奴,吐蕃,阿鲁台.....就让北梁的王旗先立在你们这吧。”徐扶苏低声喃喃,望着白芒苍天里静静飘落的雪花,徐扶苏的胸膛中的热血开始慢慢燃烧起来,越烧越旺,似乎可以燃融掉漫天雪花。 ------- 除夕将近,繁华不输长安的京城,伴随一声更夫的梆子声响,大街小巷里忽然都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熊熊的火光将上空照耀出一片霞光,在玲珑山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显得美不胜收。家家户户都以点燃炮竹的方法,来贺迎新春。 徐扶苏和宋如言两骑骑马出城,前往大玙山宝莲寺,围观那宝莲寺和尚与烂陀山和尚的辩机。 宝莲寺以佛法高深,佛理通透著称于世,与南少林寺以武为重不同。此番嘉措和澹台绮琴西行北梁,就是要先和这宝莲寺辩机,论一论佛法高低。再后就是南下少林,比武教长短。 且不说雷音寺的两个和尚是否有来打压中原佛法的心思,但在大多数中原僧侣眼中,都是饱含了争锋相对的意味。 等到徐扶苏和宋如言两人登上宝莲寺,才发现宝莲寺前空旷场地上已经有众多四地慕名而来的僧侣和宝莲寺僧侣,还有一些尤喜辩机的香客驻足。 徐宋二人费了一番功夫,使出吃奶的劲才挤到了最里面。中途有不少宝莲寺负责维护秩序的武僧想要拦住蛮横冲撞入场的两人,但是在看到那位白发男子腰间的“徐”字玉佩后,便不再阻拦。其余僧侣见状,知道是北梁的权贵世家子,一让三,三让十,就这么让出了一条道。 徐扶苏走近内圈,发现嘉措和尚穿着一袭紫红袈裟,坐在宝莲寺主持释了老和尚的对面,东张西望,似乎没有丝毫辩机时的紧张。反观释了和尚,光滑的额头上泛起点点汗珠,和嘉措的一脸淡然平静形成反差。这不禁让徐扶苏心头生出几分担忧,释了主持不会因为紧张就输给了嘉措。那岂不是太丢颜面。 徐扶苏思绪之时,察觉到一丝敌意的目光,循着那道目光望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澹台绮琴。澹台绮琴见徐扶苏看过来,便急忙收回目光,刻意回避这位北梁的登徒世子。徐扶苏邹眉,心感疑惑,自己又没惹到这澹台绮琴,怎么单是目光就如此之凶。但他也没有仔细多想,收回心神放在辩机之上。 四周的僧侣在窃窃私语,所聊的内容大都是对释了主持的赞誉,说是平生与人辩机未曾输过,深得佛道精髓,对佛门圣典《金刚经》更是理解甚深,直指佛心。倒是没有多少人看好嘉措小和尚。 窃窃的私语声很快就消失沉没,顿时寂静了下来。这番突变倒是让喜欢热闹的宋如言有些不适应,但他还是凑上前低声和徐扶苏嘀咕:“扶苏,这怎么就那么安静了。” “辩机要开始了。”徐扶苏轻声应答。 被徐扶苏拉来听佛法辩机的宋如言一阵的不适应。若不是李师师尊佛,他才不来淌这浑水,按捺住性子的宋如言和徐扶苏静静地站在一侧观望。 辩机大会,分别以对弈双方各执一问,相互回答。再由赢的最多的一方继续发问。 一袭紫红袈裟的嘉措率先发问:“为何人生来富贵?” 一语既出,四座寂然。就连徐扶苏和宋如言两位都有些愣住,这每人境遇不同,有和可辩的。徐扶苏将目光投向那位释了老主持,很是期待他的答案、 在听到嘉措的询问后,释了主持额头上的细汗愈多了起来,似乎很紧张地伸出僧袍擦了擦额头。 宋如言见此,小声嘀咕:“这老主持是不是回答不上?” 徐扶苏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后者无奈地点点头,继续看向两位高僧辩机。 没想到,就在众人觉得这个问题刁钻,回答不上时。释了老主持左右张望,最后目光停留在一株棕榈上,猛然转头,口喊佛语,“阿弥陀佛”,回答:“树叶落下,高低不同。” 嘉措愕然,实在没有想到这宝莲寺主持临时起意,观树落叶能回答得上他的问题。 嘉措认真地点头,笑语:“释了主持能望树得禅,佛机妙不可言,嘉措这一局认输。” 在嘉措突然就认输了以后,宋如言一脸困惑,“就....就这,认输了?” 徐扶苏还是摇头,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宋如言白了眼徐扶苏,干脆不讲话了。 释了老主持很有风度的谦虚自嘲:“小小机缘,运气好罢了。”,按照规则,接下来当轮到他出题了。 释了老主持又伸出僧袍擦了擦脸上冒出的汗,这大寒天,能出汗也是奇了怪哉。 他沉声问向嘉措:“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可悟可对?” 嘉措没有丝毫犹豫就回答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语惊四座! 第九章 大乘金刚(上)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仅是徐扶苏,在场的香客和僧侣都在重复着这句偈语,通玄之境,妙不可言。 释了老主持淡然一笑,为众人解惑道:“佛语,万事万物都是妄念牵动自性而起的幻相,而非自性起用,身也是因心有尘,尘即妄念,牵动自性而起的幻相,当然身的相和前世有关了,尘是妄念,自性是圆满的清净的,妄念非心非自性所发。 人若悟得自性,自性做主,再起念,不称作妄念了,生活中的一切都是自性在起作用,自性圆满清净,其性空,缘起缘灭,非常自在,根本没有妄念,有何谈有染!” “嘉措,老衲解的可对?” 一袭紫红袈裟,代表烂陀山佛法最高的高僧嘉措合掌,轻喊佛语:“阿弥陀佛,主持解答无误。”同样,他回之一笑,也替众人解释释了主持那句佛语。 “人就如同是菩提树,人的心灵就像一座明亮的台镜。要时时不断地将它掸拂擦试,不让它被尘垢污染障蔽了光明的本性。” 释了老主持谈笑,并未执于一词,而是大大方方的认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老衲此局辩机,不如嘉措小和尚。” 释了的认输却是让嘉措万万没想到,在他看来,老主持的那句:“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亦有佛机,强调拂尘看净,而他的那句不过是强调了见性成佛。两者并没有高下之分,倒是嘉措虽然佛缘深厚,佛性悟慧,但在说出那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时,倒是感觉曾经也有人这般回答过,但是谁,嘉措不知也不明。 嘉措望向释了主持,后者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仿佛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悟在心底。倒是老主持愿意为这位后辈让出一局来,令嘉措由衷心服口服。 “这第三局,交给世子殿下出题如何?”释了和尚扭头看向徐扶苏,缓缓道。 徐扶苏神情一愣,指了指自己,“我?” 释了和尚将目光从徐扶苏身上移开,笑容满面地看着嘉措:“嘉措,你觉得如何?” 嘉措瞧了眼还反应不过来的徐扶苏,心中暗自打定要看这个北梁世子出糗,谁让在北梁王府时笑他法号。打定了注意的嘉措立即回应:“好!” 这下轮到徐扶苏傻眼了,盯着两个和尚,半天都憋不出一句骂人的话。他徐扶苏哪懂什么佛门辩机,干脆死马当活马医,随手指了一处风幡,“就那个。”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有一件风幡迎着寒风吹动。 释了放下手中佛珠,不言不语,而是紧闭双眼,似乎真在推敲徐扶苏指的那幡的佛义。而嘉措则是邹紧了眉头,似乎也在思索。 宋如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偏头看向徐扶苏,悄悄地竖起大拇指。而徐扶苏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就随便指了一处,这两位当真....当真就思索起来了? 四下围观之人纷纷猜测,“一个迎风而动的幡而已有什么好看的?”,“是呀,这能有什么佛机?”,“不知,看不出。”就在众人纷纷猜测徐扶苏所指的幡,有何佛道寓意时。 “不是心动”嘉措自语,“不是幡动”释了紧接道 释了和嘉措几乎同时出声道:“是心动了。”,两人相视而笑,嘉措的眼眸中有对释了和尚的钦佩,而释了则是赞许地看向他,一位西域高僧,一位是北梁主持,两位兮兮相惜。 一场三问佛道辩机,就以释了与嘉措平局收场。徐扶苏和宋如言听不明白,一头雾水,只能看着周遭的人叫好。 和释了和尚辩机完后,嘉措和澹台绮琴便直接下了山去。临行前,那位嘉措和尚恭恭敬敬地朝释了和尚施了一礼,同样也拜别徐扶苏。总算不用见到澹台绮琴那副比小倩还要冷漠的脸,也好在嘉措没把心中的想法告诉过徐扶苏,不然能不能下大屿山还是个问题。 徐扶苏对这位长得模样清俊,唇红齿白的嘉措小和尚印象不好不坏,唯独能让徐扶苏觉得有意思的说这个和尚的法号。不过相逢即是缘,徐扶苏没有告诉这小和尚关于西域的事情。对于这件事,不久之后就会传告天下。 至于两人来骊阳的目的,北梁谍子“无面”早就将两人的底子摸透,没有威胁。 就在徐扶苏两人见辩机结束,众人都离散。他们也打算打道回府时,释了老和尚喊住了徐扶苏,披着一袭绵厚的红衣袈裟的他和颜悦色道:“世子殿下,请随老衲进宝莲寺一趟,老衲有东西相送。” 徐扶苏和宋如言面面相觑,徐扶苏则猜不透这位主持的心思。但既然老和尚盛情相邀,徐扶苏也没有婉拒的道理。释了也并未冷落掉宋如言,而是命寺里的和尚负责领他去静室休息。徐扶苏则是跟在释了主持身后,一路进寺。 两人双双踏入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徐扶苏要落于释了半步。他再次踏入这座宫殿,感慨万千,与永嘉五年清明祭祀时来大屿山时,很多人不在了。很多东西还是如旧,就和那位端坐于上方呈立佛之势的释迦摩尼佛像便是万古伊始始终不变。 徐扶苏抬头凝视那座上佛像,不同于骊阳大多数寺庙中供奉,以结跏趺坐姿势的释迦摩尼。宝莲寺的这尊佛像则是立佛之势面对众生,左手下垂,右手屈臂向上伸,名为“栴檀佛像”,手下垂名为“与愿印”,表示能满众生愿;上伸名为“施无畏印”,表示能除众生苦。 哪怕是不信佛陀的徐扶苏此刻也尊敬地朝那尊佛像合掌轻声言语:“阿弥陀佛。”而他心中所想,无非是在祈求这位佛祖能让他们去那极乐世界享享清福也是好的。 眉心中的紫痕悄然睁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递到徐扶苏的大脑,若是内视识海,则会发现那原本波澜不惊的紫海仿佛受到了侵犯一般,惊涛骇浪骤起,波涛汹涌。在徐扶苏松开合并的手掌后,疼痛感才削弱下来,而被徐扶苏收入体内的如意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对着佛像龇牙咧嘴。 “嗡,嘛,智,牟,耶,萨,列,德。”释了见到那道门压胜物的紫气东来如此霸道,无奈只能佛语八字真言,以消除紫气对这大雄宝殿中的漫天佛道气息的排斥。 第十章 大乘金刚(下) 哪怕是不信佛陀的徐扶苏此刻也尊敬地朝那尊佛像合掌轻声言语:“阿弥陀佛。”而他心中所想,无非是在祈求这位佛祖能让他们去那极乐世界享享清福也是好的。 眉心中的紫痕悄然睁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递到徐扶苏的大脑,若是内视识海,则会发现那原本波澜不惊的紫海仿佛受到了侵犯一般,惊涛骇浪骤起,波涛汹涌。在徐扶苏松开合并的手掌后,疼痛感才削弱下来,而被徐扶苏收入体内的如意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对着佛像龇牙咧嘴。 “嗡,嘛,智,牟,耶,萨,列,德。”释了见到那道门压胜物的紫气东来如此霸道,无奈只能佛语八字真言,以消除紫气对这大雄宝殿中的漫天佛道气息的排斥。 见到徐扶苏疼痛稳定了下来,释了老和尚笑眯眯地感慨:“这道门压胜物,可谓是霸道至极呀。” 徐扶苏苦笑,伸出手安抚如意。等到如意没有原先那般敌视后,才将目光投向释了,“主持,你带我来这是?” 释了笑了笑,摇头解释:“见过佛祖,这个东西就该给你了。”言罢,徐扶苏只见身前的老和尚转瞬之间来到他的身边,拎起他的衣领,伴随着天摇地动的眩晕感,两人齐齐落在了宝莲寺外天坛大佛的头顶。 “见过了佛祖,现在站在大佛之上才不算大不敬。” 徐扶苏站在两百米高的天坛大佛之上,勉强提气稳定身姿。 等到徐扶苏稳定身形,释了才开门见山道:“世子已经迈入武道二重天的金刚境,但还未修至圆满,老衲今日便将我的金刚之身赠于世子殿下,助你成就大乘金刚境。” 徐扶苏愕然,连忙制止释了:“老和尚,你这是?” 释了笑言:“佛在心中,万物皆是虚妄,有无这道金刚身躯都是无妨。况且北梁对宝莲寺向来照顾有加,以一道机缘相赠并不为过。老衲空修有了金刚不坏之身又是如何?不如把它交给世子你,或许更有价值。” “再者,老衲已经活的够久了,此世间该游厉的游厉过了,见过的也都见了。旧的江湖旧人去,新的江湖才有新人来。”,释了面朝夕阳余晖,脸庞红润的他朗声道:“该给后辈佛家子弟,腾出一个位置了。” 徐扶苏还想要劝解释了,无奈发现自己的身躯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可动弹,“老和尚,别寻死呀!” “非也,非也。”释了摇头,“老衲我天命将近,临死前只想把我这副修炼了两百余年的金刚不坏之身传授于你,希望你能好生使用。” 说完,徐扶苏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般盘膝而坐,释了和尚同样面对他盘膝而坐。 徐扶苏隐约能见到老和尚的身上蒙上一层金色袈裟,老和尚低眉慈祥,以心语涟漪告诉徐扶苏放松身心。 徐扶苏无奈只能按照老和尚的吩咐,松懈身心。 释了口喊佛语,竖中指相柱上节屈如剑形,食指伸付中指背,施展金刚自在印。一道“”印自掌心中飞出打入徐扶苏的身体之中,这道金印进入徐扶苏的识海后,主动化成金圈围在太极圆盘边上。 我以金刚换金刚,问过诸佛与不予。 徐扶苏在接受释了和尚的金刚馈赠,浑身冒出金光,犹如佛陀。 释了和尚释然一笑,转身望向那轮红光落日。 和尚闭目而笑,遥记些许年前的一个夏季,那个孩童蹒跚爬上宝莲寺拜入佛门,从此寺庙就多了一个小沙弥。 释了舍去修行两百年的金刚身躯,馈赠与徐扶苏,尚锁在金刚身下的一口气也就此烟消云散。 人之将死,往昔之景一一浮现在眼前。 “老爷爷,你能收我为徒么?” “小施主你杀心太重,老衲若收你为徒。为非作歹怎办?” “为何修行佛法?” “有饭吃!” “所以你就来到了我宝莲寺?就为填饱肚子?” “老爷爷,你怎么这么蠢呀?我都说了要学本事,报仇呀。” “阿弥陀佛,罢了罢了,佛渡有缘人。” “以后就乖乖待在宝莲寺吧!” “老爷爷,你是说我可以待在这里了?” “递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终究寂灭。” ....... “师傅,这个小姐姐整天舞刀弄枪的,不怕嫁不出去么?” “这个么,总能遇到欣赏她的人。” “哎呀,要是遇不到呢?”小明心急忙问。 “遇不到就算了,不懂欣赏她的人,也不配喜欢她。”老和尚淡淡回答 小明心看着手中的蝉剑,问:“师傅我夸她舞剑很好,那我可以喜欢她吗?” “可以呀”老和尚摸了摸小明心的小脑袋,大概是理解错了小明心所说的喜欢。 “师傅师傅,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看,山上不好玩。” “阿弥陀佛,等你把老衲的问题解决了,就可以下山了。”老和尚高深莫测的说。 小明心按不住问:“是什么?”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哎呦!明心,你咋啦?” “师傅,你的问题也太难了吧。”小明心皱着鼻子,哭腔兮兮。 “哦?”老和尚顿住,然后哈哈大笑,轻轻地摸着他的小光头,出言安慰:“现在想不明白不要紧嘛。” “那要是以后也想不明白呢?”小明心眼泪汪汪,小手拽住老和尚的袈裟“那岂不是明心下不了山了。” “嗯,这个嘛,以后明心回答不上来也没关系。”老和尚蹲下身子替他拭去眼泪,年纪尚小的小沙弥纤细的肩头微微抽搐,老和尚说道:“老衲到时候悄悄告诉你答案就行了呀。” 老和尚只听见躲在他袈裟里的小沙弥,他那稚嫩的嗓音:“师傅不许骗人?” “哦哦好,师傅不骗人。” 释了老和尚望向西天,轻声呢喃:“小明心呀,你看为师,像不像佛陀呀?”,他浅笑低语:“师傅从不骗人。” 那位在宝莲寺长生两百年的老和尚,临死顿悟,立地成佛,化长虹飞逝。 徐扶苏成大乘金刚境。 第十一章 张衍入阁 等到徐扶苏睁开双眸,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青天白云,而是在北梁王府自己的屋子里。 徐扶苏挣扎起身,隐约记得那宝莲寺老主持结印打入他的体内,在他昏迷前又听到那位老和尚的几句低语,听得不真切。他环顾四周,发现父亲徐芝豹在一侧负手而立。 “爹。”徐扶苏缓缓站起身,一开始的眩晕荡然无存,恢复清醒的他轻声唤道。 站在窗前的一袭蟒袍中年男子转身,徐芝豹目光望向徐扶苏,笑道:“儿子,醒来了?” “嗯”,徐扶苏回应。 父子二人坐在屋中桌前,徐芝豹简单地把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扶苏。“宝莲寺的释了主持长生已有两百年,全凭着金刚不坏的躯体锁住那口先天之气,但即便如此也是天命将近。” “那他把金刚身给了我,岂不是?”徐扶苏愕然,“老和尚圆寂了?” 徐芝豹点头,宽慰他道:“释了是天命将近,为了回报北梁这些年对宝莲寺照顾有加,才愿意舍弃先天之气,将那金身赠给你。再者,你是叶宣的弟子,叶宣没入凡尘前是跟着这位老和尚念经求佛。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叶宣就不再修佛了。其中因果,我也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老和尚这么做也未尝不是有这一层的香火缘的存在。” 徐芝豹拍了拍此刻内心复杂如同乱麻的徐扶苏。 徐扶苏侧过头,认真地盯着徐芝豹,后者不明所以,“怎么了?” “爹,我不会是天煞孤星的命,凡是与我有所交集的人都会被我克死吧。”徐扶苏眼神恍惚,俨然这段日子来,姜诩、徐晃、沈梦溪三人再到老和尚相继离世给他很大的打击,徐晃身死时,更是哀至肺腑,导致少年白头。他抬起头,看向徐芝豹,语气坚定:“爹,你和娘得好好活着!” 徐芝豹爽朗大笑:“要是你真是那天煞孤星的命,我和你娘怎么都没事?每个人都自有命数,与你无关。只是莫要辜负了他们才是。” “在释了和尚圆寂之后,我把你从天坛活佛上接了下来。”说完,徐芝豹目光移向那副悬挂在屋中武甲,啧啧称奇道:“天师府中遗留而出的五甲,四甲早已下落不明,唯独你这副水甲现存于世,保存在那位天下第十的覆甲人手中,截杀无果下又让张道陵杀了,流落到了你的手里。” 徐芝豹起身走到那副水甲身前,详细打量道:“据说这五副盔甲皆是由天外陨石铸就,又刻有佛门道门符箓,威力无穷说不好,但寻常兵刃应该难伤你分毫。不过这水甲,需要配以独门法门才会发以它的效用。水甲顾名思义,甲软似水,水又极柔,柔韧克刚。张道陵也深知玄妙,没有从外打内,而是由内以长生术摧毁生机。这副盔甲好是好,但你不会那心法,残留于上的威能最多能帮你挡下天象境高手三招。” 徐芝豹娓娓道来:“寻常之时,与普通的盔甲无异,在你濒临险境时能救你一命。” “爹,你怎么对我的事情这么清楚?我都搞不明白这古怪甲胃怎么用。”徐扶苏不再纠结,回过神来询问徐芝豹。 徐芝豹乐呵呵:“儿子出门在外,当爹的哪有放心得下的道理。这水甲已认你为主,在你危机之时,以心念相通就能发挥它的威能了。” 徐扶苏白了眼老不正经的徐芝豹,望着那副现在和普通甲胃无异的暗红盔甲,裆下很是忧愁,空有宝物不知怎么用,“心念相通,说得云里雾里的”,他小声嘀咕。 徐芝豹故意装作没见到徐扶苏的眼神,正色道:“你托齐咏春从金陵护送的那位书生就在玲珑阁,你要是觉得没事了就去看一眼吧。”言罢,北梁王徐芝豹离开屋子。 徐扶苏一人独坐在桌前,低头端详自己的双手,仿佛有股浩瀚气机如浪汹涌在体内流淌。他轻声喃喃:“这就是大乘金刚?”。 ------ 在小倩的服侍下穿上衣裳,披了件白狐裘的世子殿下直朝玲珑阁而去。 等到徐扶苏登上九层玲珑阁阁顶,发现裹了身棉衣的张衍就杵在阁外勾阑处,背对于他。 些许是听到了徐扶苏的脚步声,张衍满脸笑意地转过身,恭敬地朝世子作揖:“见过世子。” 徐扶苏走到他身侧,又回顾了几眼身后的玲珑阁,有些担忧地问道:“张衍,你不会也学我亚父,要待在这玲珑阁就不下去了?” 张衍理所当然地点头,语气肯定道:“没错,我就是要待在这玲珑阁了。等我什么时候把你们北梁这些年的经略布设,还有军务都看明白了,再下阁。至于北梁要出兵平叛西域,有梁王在估计也没有我什么事情,行兵打仗我不擅长,所以我就好好在这玲珑阁看看书。” 说完,张衍瞥了眼徐扶苏,伸出手延伸向阁楼阶梯处,和颜悦色道:“世子殿下,就劳请你再下阁楼,公瑾要读书了。” 张衍丝毫不留情面地赶他下阁,徐扶苏脸庞僵硬地抽了抽,又拗不过前者一副谢客的模样。徐扶苏伸出手指轻点了点张衍,张衍干脆直接转身回入阁中,伴随吱呀关门声,厚实的阁门重重掩上。原本昏暗的玲珑阁又亮起灯火,仿佛昔日那京城鬼谋依在。 徐扶苏心情不算太好,又重新下了玲珑阁,这一上一下,中间间隔不过寥寥半柱香的时间。 北梁王徐芝豹和齐咏春在阁楼下仰望那白头世子黑着脸走下阁楼,两人都看得明白,肯定是那位叫张衍的书生让世子殿下吃了闭门羹。 徐芝豹忍住笑意,来到阶梯下等待徐扶苏。 徐扶苏下楼之后,淡淡地和他说了一句:“爹,给张衍准备北梁近九年的政务军事,然后多放几本神仙书夹杂其中,越多越好。” 徐芝豹竖起大拇指,“儿子用计高明!”。 世子徐扶苏没有和徐芝豹多话,叫上齐咏春便出门往陆巡抚府邸驾马而去...... 第十二章 男儿覆甲,莫回头 搂着府中美人小妾,沉眠温柔乡的陆子聿没来由的醒来,这一醒倒也奇怪,陆子聿顿时觉得没了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陆子聿翻身下床,穿上衣物,简单地收拾了一番。美妾梦中呓语,都尽是些在寻常人家听来面红耳赤的房中之语,鱼水之欢最考验男人,这女人觉得好了,那就是真的好。对此,陆子聿在穿衣物时也不由会心一笑。 陆子聿给美妾盖好被子,推门走出,这心有所感,总觉得有人要登门拜访。而且这人在北梁地位还不低,思来想去,唯有那北梁世子能让他这般心神不安。他披上狐裘,屏退值卫的仆役,静静地站在府邸门外。 伴随马蹄踩踏青砖,奔袭而来的声音。陆子聿循声望去,果不其然,那位少白头的世子殿下正驾马驶来。 陆子聿走上前,毕恭毕敬地迎客。 脸色不太好的世子徐扶苏翻身下马,先前他远远便望见这位巡抚好像未卜先知,似乎早就在等待他了。 身着一袭浅蓝绸缎长袍的陆子聿朝世子作揖,朗声:“子聿见过世子殿下。” 徐扶苏轻笑:“巡抚,大礼就不用了。” 陆子聿见徐扶苏并未拘礼,也就坦然直起身子。他这位世子虽然脸色有些铁青,但有分寸不乱迁怒于人,陆子聿心中对其多了几分好感。听传闻世子殿下宅心仁厚,未及冠前没少让长安那帮士族,文人评判是个花心风流世子。可这位北梁的风流世子却在金陵钟陵山亲自和当世两位书法大家,刻下足足六万石碑,壮举史无前例,功德无量。再历经沈梦溪三问登仙儒圣,叩问长安,这岌岌可危的骊阳文运总算是没有坏成一锅粥。 总观而言,这位世子殿下,手下能人不少,非北梁一池能养。陆子聿思虑至此,凤眼微眯。 世子哪知这位北梁巡抚内心思量之多,缜密细致。 陆子聿回过神来,引着世子殿下入待客厅堂,两人落座之后。他笑问:“子聿斗胆询问,是谁让世子殿下这般气愤?” 徐扶苏瞥了瞥陆子聿,感受到徐扶苏目光中的寒意时,陆子聿下意识地低了低头,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徐扶苏收敛回目光,叹息一声:“没啥,就是吃了个闭门羹。” 陆子聿哈哈大笑,奉承道:“以后世子若来,子聿绝不关府闭门。” 徐扶苏摆摆手,示意陆子聿不用再拍须溜马了,他自己俯下头靠近那位北梁巡抚,低声:“听闻巡抚尤善房中之术?” 世子此句一出,陆子聿立即严肃正色道:“是谁造谣本巡抚,世子你给个敞亮话,我绝不放过,手脚一定干净。” 徐扶苏噗呲一笑,举扇摇头,目光紧盯着这位四面玲珑的北梁巡抚,“本世子见你面色红润,呼吸之中有所急促,还有你身上那股胭脂味,以及这京城谁人不知你陆巡抚家中美妾甚多?这些年我爹打赏给你的银子,都来给美人造金屋,藏娇了吧。” 陆子聿讪笑,两眼灵气,自嘲道:“子聿就这点本事,读的书不多,懂的道理也不多。论这房中之术,不敢自诩造诣高深,略知一二还是可以的。” 徐扶苏失笑,神色认真地吩咐他:“这样,你从府上挑几个前凸后翘,腚大臀圆的美人送到王府玲珑阁,让她们去做那端茶倒水的丫鬟活计,若是能让那阁中之人下了玲珑阁。本世子有赏!” 陆子聿反问道:“世子赏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好!我陆子聿应下了。”陆子聿端正坐姿,拍着胸脯爽快应承。 “舍得?”徐扶苏挑眉而笑,饶有兴趣地问道。 “舍得!” 徐扶苏低头一笑,那双凤眸望向身前的这位北梁巡抚一副认真模样,心中暂时放下戏整张衍,转而夸赞他道:“这些年陆巡抚在北梁施政有方,百姓安居乐业,丰收连年,离不开你的功劳呀。这奖赏是肯定有的,就看你能不能吃得下,至于奖赏是什么,大可拭目以待。” 陆子聿面色平静,适时没有多问也不去问,只是恭敬谢过徐扶苏。 “行了,我就不打扰巡抚了,人生一大幸事,春宵一刻,可不能辜负了佳人。”徐扶苏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收起扇子拍了拍这位巡抚的胸膛,起身离去。 陆子聿一路相送,望着那位世子远去许久,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府。 ...... -------- 永嘉九年岁末深冬,左宗棠率领十万骊阳步卒奔赴凉州,除去驻守凉州的薛流儿手下三万哑兵诡军,和六万凉州步卒。徐芝豹长子徐扶苏同大梁龙骑主将白易率一万骑卒紧随其后。 美人院中,世子徐扶苏矗立在镜前,丫鬟赵倩替世子套甲。 “咔擦”一声,那副暗红战甲套在了徐扶苏的身上。岁末,天气严寒,连带着战甲的铁片都带有了几分寒意,贴在身上,即便是内里也穿了保暖的衣裳。可依旧会有阵阵寒意刺入身体之中,勉强运作起体内紫气流淌全身,方才有些缓解。 徐扶苏像往日寻常般内里身着白袍,穿上了铁甲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沉重。 赵倩站在他的身后,替世子梳理头发。 今年蒋琬特意准备的年夜饭是吃不了,注定是要在西域塞外过春节。 徐扶苏的眼眸细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自己身穿一副暗红盔甲,一头白发惹人注目,束在身后。手腕上绑着两副铁腕,内里的白袍被暗红铁甲压的微微褶皱。 赵倩眼神迷离地注视眼前这位披着暗甲白袍的男子,英武不凡。 徐扶苏转身,在熟悉铁甲覆身的感觉,目光恰好接触到了赵倩,后者脸颊红透,收回放在世子身上的目光。 徐扶苏玩世不恭地浅笑,伸出手来勾了勾赵倩鼻翼,轻轻道了一句:“走了。” 赵倩羞颜,望向他关切道:“世子,平安归来。” 徐扶苏罕见地没有点头,冲赵倩微微一笑后,走出门。出门后的徐扶苏没有着急出府邸,而是先去了一趟玲珑阁,依旧是吃了闭门羹。 不过好在阁中人还是和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若死了,张衍此生永不下阁。” 徐扶苏开怀大笑,就此下阁。 梁王府外,十里大道上,一位温婉美妇牵马驻立,旁边是北梁王徐芝豹。 身披铠甲的徐扶苏走出梁王府,见到那位美妇之时,神情还是微微一愣,亲切喊道:“娘。”他走到母亲蒋琬身边,后者朝他展颜而笑,上下打量一番,称赞:“我儿长大了,穿上这军甲是要比你爹年轻时还要英武俊朗。” 被蒋琬晾在一旁的徐芝豹干脆不去听那夫人的话语,直接撂下一句“扶苏,我在前面等你。”说完,驾马往前。 蒋琬不去看那个一把年纪还会吃醋的梁王,跟徐扶苏笑道:“儿呀,娘给你送行。” “嗯”徐扶苏颔首,翻身上马。 蒋琬摸了摸雪白头,牵住缰绳,边走边叮嘱:“儿子,这塞外苦寒,远没有京城这么舒适。衣物我都让府邸里的丫鬟给你备好了,就放在随军的物资里,一定要记得多添加几件衣物保暖。” 徐扶苏轻笑,重重点头,应声回答:“知道了,娘!” “你爹治军严谨,这军中不比家中,在家里你怎么玩娘都不管,唉,现在你也不怎么贪玩了。以后少喝点酒,伤身,军中禁酒,就不要喝了。” “知道了,娘,放心。” “在军里没有家里那么多大鱼大肉,大多数都是吃干粮,干粮你也得给我好好吃,可别廋了。” “还有.......” “娘,你就安心吧。”徐扶苏出言宽慰蒋琬,“我不会有事的,爹还在前面等我呢,儿先走了?” 蒋琬驻足停步,眼眸中泪光泛起,语气略有些哽咽,但还是忍住没哭,颤声道:“扶苏,你得给娘平安回来,知道没!” “知道了!娘。”徐扶苏爽朗笑道,言语中也有一丝不舍。 “娘就给你牵马,送你到这了。”蒋琬忍住不哭意,缓缓松开牵马的缰绳。 徐扶苏最后再看了眼蒋琬,牵住缰绳,双腿夹马腹,雪白头打了声鼻鼾,马蹄踏前。 徐扶苏驾马来到徐芝豹跟前,出声道:“爹,临行前,去宝莲寺敬杯酒吧。” 徐芝豹沉默片刻,“嗯。” 徐扶苏和徐芝豹两人并肩而行,心想这一趟不知何时能归的徐扶苏刚想转头再看一眼母亲蒋琬。 徐芝豹的声音淡淡传来:“这一上路,就没有后路可退了,要么活着回来,要么埋在西域。莫回头,儿子。” 徐扶苏恍惚地点头,握紧了腰间的易水寒,同披军甲的宋如言和齐咏春紧随其后。 后世北梁流传几句诗谣,名为《莫回头》: “北梁参差千万户,家家娘呀送儿郎。男儿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儿呀,莫回头!莫回头看呀.....” 第十三章 抬棺西征 一身玄甲白袍的徐扶苏同北梁王徐芝豹等人出了京城,南下大屿山宝莲寺。 宝莲寺主持释了和尚圆寂的消息,除去宝莲寺中的和尚和北梁王府中掌权的几人得知外,北梁还尚未有消息流传而出。北梁王下令命陈清之率领白马义从锁住大屿山,香客,游僧,皆不能登山。 临近山门,徐扶苏拉住缰绳,示意雪白头停下,雪白头也温顺地遵从。他立即翻身下马,其余人也相继下马登山。 高僧圆寂,按照佛门礼仪,则是全寺僧人诵读经文一百天,更是要由新主持在天坛大佛佛座下方的龙兴钟,每隔半柱香敲一次,百日期间每日敲打一百零八次,寓意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佛教在北梁兴传鼎盛,离不开北梁王徐芝豹的照拂,这也是为何释了和尚愿意将其的金刚不灭之身赠于徐扶苏,助其登顶世间武夫第一金刚境。世子徐扶苏在武当山以太极无极将体内中的紫海与镇符冰川相融,成阴阳两极图,一跃筑基直登金刚巅峰。后又在太湖与武夫韦氺问拳,巩固了自身的武道之基。再由释了和尚以人间金刚不坏身的体魄赠与徐扶苏,世间金刚已是无敌。 于情于理,这一趟都是有必要的。 徐扶苏独自登上天坛大佛,站在山脚下,他极目远眺了位于宝莲寺左前方山峰,山体形似僧人敲击木鱼,而山顶高耸处,一尊青铜所制的释迦牟尼大佛佛像,宝像**,慈眉善目,莲眼低垂,一手施无畏印,佛心朝北,另一手与愿印轻放于腹前,静坐莲台。 徐扶苏闭目,松弛身心,一股浩渺虔诚的佛息在周围奔涌,点点滴滴汇入到青铜大佛里。“信仰业力么?”徐扶苏心里低语,当他念头欲想深入大佛其中一探究竟,冥冥中一抹带有警告韵味的气机射来,他收回念头,眼神闪过一丝遗憾,转而看向那位站在大佛底座下一位灰衣布衫的年轻和尚,甚是陌生。 徐扶苏拾阶而上,来到那位灰衣布衫的年轻和尚身边。 “以前为何从未见过你?” 这位灰布长衫的年轻和尚朝他行礼,“世子殿下,贫僧一直在寺内行的是扫地这些粗活,很少露面,就算偶有碰面,世子也不会注意。” 徐扶苏略有歉意的向灰衣和尚道歉:“扶苏无意冒犯天坛大佛,唐突了。” 灰衣和尚神色平和,并没有追究徐扶苏责任的意思,轻声道:“佛,不怪罪向善之人。” 徐扶苏听完灰衣和尚颇有禅机的一段话,习惯问和尚法号的他饶有兴趣问道:“主持法号是谓何?” 灰衣和尚摇头轻笑,回答道:“贫僧,禅剑。” “禅剑和尚?” “正是。” 禅剑和尚合掌佛语道:“世子不必介怀了,缘去缘空,释了和尚此生与你有缘,了解这段因果,方才所谓大自在。释了释了,万物皆空。” 年轻和尚轻轻道“阿弥陀佛”,说完背离徐扶苏,拿起扫把静静的清理天坛大佛座下的积雪和几片落叶。年轻和尚身上有一股似有似无佛息,尽显其祥和浅淡。 “修佛修心,是修到家了。”徐扶苏称赞道,灰衣的年轻和尚颔首致意,谦逊自然。 得到了宝莲寺新主持禅剑和尚的开解,徐扶苏心中最后的一丝芥蒂也荡然无存。 下山之后,众人才一同上山。 宋如言身穿北梁骑军铁甲,勉强跟上徐扶苏一行人,众人之中,就属宋如言没有修行,因而登山也更为吃力。 徐扶苏调侃道:“如言,要是上不了山,就待在山脚下等我们便是了。” 宋如言摇头如拨浪鼓,使劲地不愿意,“男子汉,大丈夫,床上床下都没有说自己不行的道理。”,硬生生地凭借耐力走到了宝莲寺。 徐芝豹和陈清之都先行登上大屿山,宋如言和齐咏春两人则是等待徐扶苏。 慢了些来到英灵殿的徐扶苏,踏过殿门,殿中唯有两人,一位是白袍将军陈清之,另一位则是梁王徐芝豹。 陈清之和徐扶苏分别位于梁王两侧,恭敬上香。而作为北梁骑军的一员,宋如言和齐咏春则是位于三人之后,依次上香。齐咏春捧了杯从山上带来的黄酒一饮而尽。宋如言则是神情诚恳地敬香,口中依稀说着些祈求平安之类的话语 徐扶苏紧握别在腰间的易水寒,神情肃穆,拱手一拜再拜。“扶苏定不会辜负诸位!” 梁王徐芝豹不言不语,默默地上香敬香,半辈子送走了不少兄弟的徐芝豹已经漠然,各有命数罢了,半点不由人。可他内心的悲伤又何尝少过徐扶苏。 徐芝豹先起身离开,徐扶苏想要落于最后关门,可陈清之朝他摇头:“扶苏,让你陈叔来吧。”,徐扶苏深深地看了眼这位白袍将军,颔首点头。 徐芝豹的声音淡淡传来:“儿子,爹下山了,年纪大了看着这些故友兄弟,总是想哭,又不能哭。”,“真他娘的”,徐芝豹破天荒地大骂出口,直接朝山下走去。 徐扶苏笑容苦涩,不知是喜还是该忧。 伴随那一声木门吱呀声,徐扶苏驻立于前,凝视着缓缓掩上的木门,心中波澜万千。 陈清之走到他身边,说起一段陈年往事:“那年陈叔送你南下长安,老徐说过给我带坛好酒。”他嗤笑一声:“好酒没等到,倒是等到了几座坟头。” “这北梁王府,一下子冷清了很多,这北梁少了几分乐趣咯。”,说完不忘叮嘱徐扶苏:“世子,好好接下这份家业。” “自然。” 陈清之满意地点点头,提剑离开,率军前往他所驻守的幽州。 等到四下少人,齐咏春忽然记起一事,这位不穿战甲依旧是件黑衣长袍的武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望着齐咏春手中信封,方才记起和那位庐江郡女子的书信约定。只不过是徐扶苏到了蜀中后,没有收到来信,这一拖便是一年之久。 徐扶苏没有忘记这茬事,接过齐咏春递给的信。书信精致,隐约可以闻到深闺秀中的女子体香和笔上墨香。徐扶苏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信中内容很多,除了芊芊记下他离开襄阳后的生活琐事,还有一些嘱托北梁天寒,注意添衣加物的关切之言。 见偶尔女子在信中调皮捣蛋的言语,徐扶苏不自觉的轻笑,还提到了面馆老头发现昏倒在寒风大雪中山雀“凤凰”,差点没气血攻心,两腿一蹬嗝屁西去。那段时间,老翁愣是天天做好吃的给那只山雀,看到这里徐扶苏莫名觉得心慌,甚是尴尬。少女又说道,面馆的掌柜老翁因人有故不得不离开庐阳,她一个人留在了面馆。 短短几页书信,少女深情蕴含于一字一句中,少女于信末尾提到阳春三月,庐阳花开。 “陌上花开,待君归矣。” 徐扶苏收信浅笑,遥望中原,哪里有两位女子,值得他一生所爱。 北梁王及其徐扶苏等人浩浩荡荡上山,不动声众下山。 徐芝豹扭头看向身后翻身上马的徐扶苏,“去蓟州接应左宗棠的十万步卒,共赴漠北。”说完,提起缰绳,驾马而去。 -------- 蓟州,西河城将军府。 披挂乌金甲,仪表堂堂左宗棠坐在大堂桌椅之上,闭目养神。双手磨搓着腰间悬挂两条雕刻精致的白玉,玉佩相碰珑璁作响。玉分阴阳,阴玉上刻有有“苟利国家生死以“,阳玉则刻有“岂因福祸避趋之“。来到北梁已有五年,不知家在长安的媳妇如今安好?他未出门前,家妻就怀有身孕。现在想来,他的孩子也有一米多高了。 思虑至此,左宗棠嘴角轻笑,轻轻摩挲掌中玉佩,阴阳两玉正面刻字外,背面另刻有“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左宗棠缓缓睁开眼眸,一缕寒光闪过,紧握腰间佩剑,起身走出将军府。 望向府外街道上,放置于马车上的木棺。副将脸色恭敬地走上前,朝他禀报:“将军,你负责让我订制的木棺已拿来了。” 左宗棠颔首,伸手拍了拍副将肩膀,“走,去练兵营。” 两人上马,一路风尘前往西河城城外练兵营。 寒风萧瑟,军旗飞舞。 左宗棠龙行虎步,抗着棺材,走上高台。 台下众多骊阳步卒面面相觑,都看不出这位征西将军要做什么。 左宗棠横刀立马,扛棺在肩,目光扫视过台下众多士卒。朗声喝道:“今日,我们兵发西域,我左宗棠今日扛棺,就已将生死置身在外,我若死在西域,就由弟兄们将宗棠的尸首放入棺材之中,送回长安!苟利国家生死以,我左宗棠岂能因福祸避趋之?” “宁可!”他沉声高喝:“宁可血染沙场,也绝不战败而归。” “这一战,我们是和冠绝天下的北梁兵卒一同抗击西域,莫要让他人小看了我们左家军。” “战死沙场!凯旋而归!”左宗棠抽出佩刀,高喊。 永嘉九年末,左宗棠抗棺西征,与北梁合兵二十万,兵发西域。 第十四章 漠北王庭 西北塞外,寒风凛冽,雪花夹杂在寒风中扑扑袭来,茫茫白雪,一望无所边际。 旧西域都护府乌垒城,在匈奴清理完城中战死在叛变中的骊阳士卒后,这座空城也显现出了依稀的模样。 城前,一位身高八尺,身披虎皮狐裘,目剽悍粗犷,高鼻深目。浓眉大眼,满面胡须的汉子。手里提着一柄弯弯的胡刀,跨下骑着一匹健壮的西域良马,威风凛凛。 “大汗。”,吐蕃部首领左贤王屠苏敬武跪伏在地,恭敬道。 坐在马上的汉子目光凝视着眼前破败的城池,轻轻吐出了一句:“命人重新修筑乌垒城,改统万城。以后这里就是汗国的王庭。” “遵命大汗。”屠苏敬武望向马上的威武男子,眼神炙热,随后收敛继续禀告:“城中发现几位躲至民房中的骊阳逃兵,大汗该如何处置?” “把他们带上来吧。” “是!” 汉子轻夹马侧,坐下良马向前踏出,缓入城池。他登上乌垒城城头眺目,朝东而望,目光深邃。 “赫连勃武,爷爷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赫连勃武,你就是畜牲!!连女人你都杀!”一声声愤怒的辱骂打断了他的思绪,屠苏敬武将两位骊阳逃兵带到他的面前。 赫连勃武收回心思,目光扫视过这两位口出不逊的骊阳逃兵,令他有些惊讶的是,这两位所谓的逃兵都是双腿残疾,拄着拐杖的士卒。 从屠苏敬武的口中,他得知,这两位士卒中年岁较长的叫卢三,另一位则是杨尤。 卢三一脸倔样,在赫连勃武的目光看去时,朝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杨尤则闭目,一句话都不愿多讲。 赫连勃武饶有兴趣地盯着二人,出声问道:“为何要当逃兵?若是你们求活,也不会不识相的辱骂本汗,有意思。” “我呸!”卢三性格暴躁,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去你奶奶的逃兵,若不是我两腿残疾,就算战死也拿刀拉几个垫背的!” 赫连勃武面无表情,仿佛这般辱骂已是习以为常,他将目光从卢三身上移开,落在年岁较为小的杨尤身上,轻声开口:“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不可惜?不后悔?” 杨尤依旧闭目,不言。 “哈哈哈哈哈!”卢三狂妄大笑,“赫连勃武,我劝你奶奶的就别废功夫了,要杀就杀!” 屠苏敬武一脸怒容,抽刀就要砍去这卢三头颅。赫连勃武拉住了他,微微摇头,问道:“发现他们两个时,还有其他人吗?” 卢三和杨尤听闻此语,皆是神色有变。 屠苏敬武恭敬回复:“有的,在他们躲藏的民户家里,找到了几个小孩和妇女。” 赫连勃武坦然而笑,指着卢三冷漠道:“这个卢三可以死了。”,又指了指杨尤,残酷无情的冷声道:“而你,我会留着你的命,让你看着他死,看着那些妇女儿童们如何下场。” 话音刚落,卢三还欲辱骂,谁知屠苏敬武抽出腰刀,一斩而过,人头落地。 赫连勃武走到那位已经人首分离的骊阳老卒,提起人头,缓步来到杨尤前蹲下,笑语:“你不愿睁眼,那就永远别睁眼,睁眼一次我杀你袍泽遗孤一人,出一声,我杀一人。” “把人头挂在城墙之上。” “带下去。”赫连勃武坐回位子上,冷声。 “遵命大汗。” 待到四下无人,赫连勃武斜靠在椅上,狼望中原,思虑之多。 “凭什么西域各族就得由你骊阳驱使?而我族族人却不得正眼相待?” 他闭目喃喃自语:“北梁……” 半柱香后,屠苏敬武来到城头,抱拳恭声:“大汗,你传我来,有何吩咐。” 赫连勃武的声音传来:“去一趟玉门关,告诉右贤王出兵攻下酒泉郡,一举夺下这要口,若是拿下了,骊阳和北梁的征西大军要想入西域便难上加难。” “此外,吩咐他多注意北梁王的军队。” “是!”,屠苏敬武颔首回应,他犹豫片刻出声道:“大汗,我吐蕃,匈奴,还有右贤王的阿鲁台,共计四十万,而北梁和骊阳加起来不过二十万,两倍有余,何须畏惧那区区北梁十万兵卒?” 赫连勃武微微摇头,否定他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北梁王徐芝豹除去那一身接近天人的修为,还有其本身在春秋诸王争霸之时亲自灭亡五国,此人大凶,不容小觑。” “传闻骊阳更是有位谋略无双的国师叶宣,他出北厥,不但完好无损的回到骊阳,甚至还从北厥拐了那位太平令的坐骑,一头虎夔。” “这,又是天下第一的儒圣,又是谋略无双的国师,那我们西域就真赢不了?” “大汗何必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士气?”屠苏敬武愤愤不平,反驳道。 谁料想那位西域可汗淡淡一笑,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勃武敢起兵谋乱,自然没有怕的道理。只不过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北厥太平令早就托人送信给我,骊阳那位国师早已不在此人间,而北梁的那位春秋鬼谋也已病死,骊阳皇帝年岁已高。骊阳,现在就是一头病虎!” “此时不反,何时反?”赫连勃武猛然起身,豪气干云。“让骊阳听一听我们这塞外马蹄,声声入骊阳!” 屠苏敬武并非蠢货,手握弯刀,一样眺视中原,他要去见那长安,举世繁华。 永嘉九年,赫连勃武建立夏朝,定都统万城,称为漠北王庭。 --------- 北梁,青城山。 声声兽吼震哮山林,一位医者模样朴素打扮的男子躲在草丛中战战兢兢,生怕露出头来就让外面的两只凶兽撕裂吞食。 药尘匍匐在草丛之中,时不时向外打量,落石满天飞,吓的他又连忙缩回脑袋。就在刚刚,一头灰熊妄图想要介入那两头凶兽的争斗,被其中一头毛发湛蓝的凶兽一巴掌拍死。转而又继续和另一只浑身火红的凶兽相互扭曲撕咬起来。 久住山中的小医那见过这般阵仗,顿时就给吓的四肢发软。这青城山本就住有一头通体毛发如烈火红艳的凶悍虎夔,不知从哪里又来了头虎夔。 这一山哪里容得了二虎,更何况是这等奇异凶兽。 躲在草丛中的药尘想起师傅的古籍上记载,这两头虎夔相见必相斗,直至有一只战死或臣服。 这两头虎夔打了有几个时辰了,还是没分胜负。 药尘只听到一声凄惨吼叫后,山中顿时平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原来那两只虎夔,两败俱伤,其中红色那头伤势显然是要比另一头重。两只虎夔都竭尽全力地想要站起身,却始终是力穷加伤万般难起。 药尘壮着胆子上前一探究竟,火红虎夔眼眸看向这位小医者,眼中并无敌意。想来应该是药尘在山中,它也识得药尘。但是另头湛蓝的虎夔就没有那么大的善意,兽息喷出,发出阵阵警告的嘶吼声。 药尘被吓的连忙后退一步,但见到两只虎夔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失血,要是不及时止血,恐怕这两头虎夔刚打完架,就得去黄泉打了。 他邹着眉头,不安好气道:“都给我消停点,你们两个伤势自己不清楚?再动死更快。” 言说着,药尘从身后的篓子中拿出几根有止血药效的草药敷在两只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虎夔身上。 药尘给两只虎夔敷好药,就要转身离去。不由得想起师傅去世前嘱咐,此次下山为的就是悬壶济世。但心中又放不下这两头虎夔,便等待几天再下山。 第十五章 漠北之战 凉州都府天水城外官道。 时近午时,身着赤铜甲的薛流儿驾马矗立于军营外,身后军旗在寒风中飘飞,“徐”字刻于其上。薛流儿身姿挺拔如松,气势刚健,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双眸锁住前方的古路栈道,似乎在等什么。待到古道边上出现那黑衣蟒袍,和那威风八面的“徐”姓军旗。他紧皱的眉宇方才轻松,用力蹬马前行。马上之人就是几日前由并州来凉的北梁王,器宇不凡,虽四十有许,却不生老态。 徐芝豹也看到了他,随即抬手示意后方的人驻步。 薛流儿驾马上前,抱拳沉声道:“大将军。” 徐芝豹看着这位自春秋以来就一直跟自己的老将,报之一笑:“老薛,大军多日行进已有疲惫,我们的军帐在哪?” 薛流儿掉转马头,转身招呼徐芝豹和左宗棠:“大将军,率军随我来。”,说完,薛流儿多看了几次徐扶苏,对于他的满头白发并不惊讶,世子白头的事情早在北梁传开。此时他见到了那位白发世子,不由恍惚片刻。后者朝他颔首见过。 薛流儿背过身去,苦笑一番,希望这位世子不要让他失望。 徐扶苏统率的一万大梁龙骑和左宗棠手下的十万骊阳抽调而来的步卒被安置在了天水城外的一处平坦宽敞的军营,早在北梁王率军前来时,薛流儿就着手准备军帐,为保大军来临时能及时住入军帐。 负责西征的统帅,大将军徐芝豹自然是主帅,而左宗棠和薛流儿则是作为副帅辅佐徐芝豹。 三人相聚之后,便匆匆入帐商讨。 徐扶苏和白易率领的大梁龙骑安然有序地入驻军营之中。 宋如言跟在徐扶苏身边,左顾右盼,对这军中的一切新奇。他拍着胸脯的甲胃,啧啧称奇:“以前在两辽,一直都想去军中看几眼,可是爹死活不肯,去了就得挨板子。如今来了北梁,还碰巧敢上了西征平叛。爷爷的这次说什么都要杀几个西域人,捞个军官当当,这杂牌偏将实在没有什么面子。” 徐扶苏轻笑,开门见山地说道:“在北梁,要想升军职,不是光靠嘴的,得靠这个。”说着徐扶苏一手拍在了宋如言腰间的佩剑上,“杀了多少人,就把首级挂在马上,或者串起来,邀功领赏。” 宋如言脸部抽了抽,瞟一眼腰间的佩剑,想到这宝剑以后就拿来串人头,实在心里有些犯怵和恶心。 徐扶苏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如言,你放在北梁军里,就是个愣头青的亲兵。” “走,进军帐瞧瞧。” 徐扶苏一把掀开军帐帘布走入其中,环视一周,帐内摆设很简易,一床,一桌,用来取暖的火炉和武器架子。 徐扶苏别下腰间的佩剑挂在帐上,坐在桌前,连日奔波他也终于可以休息片刻。他目光看向宋如言,见到他还在干愣站着,出声调侃:“你就不累吗?坐下来休息会?” 宋如言听言邹了邹眉头,坐在火炉边上烤手,“这才刚来凉州没多久,大部分的步卒都是一副等死的模样,未战先衰。” 徐扶苏起身离桌,从一旁拾了根木材丢入火堆中,“他们是不是双目无神涣散,就连抓兵刃的手都显得无力。” 宋如言惊讶问他:“你也注意到了?” 徐扶苏浅笑,解释道:“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岁末年关将近,是该回家中团圆的日子,但是身为北梁军的一员,有些事是不能退的。两军交战,骑军是制胜之刃,这些步卒就是用来奠定胜利的基石。上战场时,只有拼死一搏,能活一波是一波。但大多数人都不能活着回去,他们之所以会愿意站在这里。” 徐扶苏语气顿了顿,“是因为他们身后是北梁,北梁里有他们的母亲,子女。北梁军不畏死不假,更多的是靠一口气撑着的。” 他反问宋如言:“你觉得我们北梁军中当是如何?精气蓬勃?悍不畏死?” 徐扶苏的这一问,问的宋如言哑口无言。 “北梁连年战事不停,亚父日日夜夜在玲珑阁部署,我父亲则是统军对敌。在我父被贬蜀中后,担子就落在了亚父身上。可人终有力穷尽时,仅凭亚父一人,能守得住这份基业,已算是不愧徐家了。” “现在能有这些人,万幸了。这一仗,还不知道会死多少呢。”徐扶苏话语刚落,军中负责发放食物的侍卫就将两个大馒头和两碗米粥端了上来。侍卫放下食物后恭敬地朝他行礼,便退了出去。 徐扶苏拿起盘子中馒头递给宋如言,宋如言刚入嘴咀嚼,邹眉,就着米粥喝下了一口。 一旁也在吃馒头的徐扶苏望着这位昔日的长安小霸王,调笑道:“怎么,吃不惯?” 宋如言摇头:“能填饱肚子就行,既然都来参军,我有心理准备。” 徐扶苏点头,“那就好。”,他啃下一口馒头,感受馒头上的余温,继续道:“若不是我是北梁王的儿子,火头军的人给这馒头热过,估摸是担心我吃不下,凉州步卒和我爹他们吃的也是这般冷硬的馒头。” “还有我们能住在营帐里,不是我们军职有多高,而是身份使然。抛去北梁世子的身份,我和帐外,冒着寒风就地而水的士兵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宋如言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馒头,不语,只是默默地吃完。将手中土碗的米粥喝完,宋如言抹去嘴角的余渣,朝徐扶苏便是坚定道:“扶苏,我不当这偏将了,我去当步卒。” 宋如言的话倒是让徐扶苏意想不到,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宋如言,“你不是最仰慕能在骑马杀敌的将军吗?听说你还练了手马术,真甘心去做那步卒。” 宋如言眼神坚定,沉声:“决定了,我宋如言就是要从步卒做起。”,他苦笑:“既然选择从军,就没有一直让你庇护的道理。弘农时,你一人挡下了九十多位锦衣卫,而我只能凭借着身份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与我厮杀,这般还有什么意思?我宋如言不怕死,怕的是窝囊的死!” 徐扶苏见他心意已决,高喊一声:“白易!” 尚在营帐外和几个部下聊天的白易听到营帐里的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米粥,掀开帘布走进营帐之中,朝那位世子殿下询问道:“世子,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 徐扶苏一脸笑意地看着有些匆忙的白易,安慰他道:“没什么大事,宋兄弟想去当步卒,你安排一下吧。” 这下轮到白易有些迷糊了,他不解地看向宋如言:“宋兄弟,你当真是要去做步卒?那可是把头拴在腰间了,你可做好心理准备。” 宋如言豁然起身,神情坚毅,看向两人:“我宋如言要是侥幸在下一场战里没死,白将军,你就在大梁龙骑里给我腾个位置。” 白易带着疑惑看向徐扶苏,后者缓缓点头,白易也就果断应承下。 “白易,吩咐人把他营帐收了,等他什么时候军功军职到了,再给他。”徐扶苏朗声。 “是!”白易奉命告退。 “行了,扶苏。我既然去当步卒,那就去熟悉熟悉门路。”宋如言招呼了一声,起身离开。 坐在火炉旁的徐扶苏见宋如言迫不及待的模样,耸肩无奈笑笑。 歇息午觉后,徐扶苏便让白易喊醒前去军营大帐商讨。 一袭白袍玄甲的徐扶苏踏入大帐,大帐之中,此时只有徐芝豹还在。 徐芝豹盯着眼前的沙盘思忖,抬起头看见徐扶苏,朝他招手笑道:“扶苏,过来。” “爹,你不是和薛叔叔还有左将军他们议事吗?他们人呢?”徐扶苏一脸困惑的走到他身边。 徐芝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神色恢复严肃,手指指着沙盘上位于西域和北梁凉州交界处的一座城池:“这是酒泉城,扼守了北梁进西域的关口,西域想要入侵骊阳也必须要经过这个。” “不出本王所料的是,西域果然是出了一个人物,那人联合了西域三部,并让其余两部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 “其余两部?” “嗯,匈奴部的首领赫连勃武,不容小觑呀。”徐芝豹望着沙盘,缓缓道来,随即冷笑:“这人在西域建了个大夏朝,威风八面呀!” “前方的斥候来报,阿鲁台部的首领右贤王在整顿军伍,想必他们不日就要攻打酒泉城,兵力不会少于十五万。左宗棠会率领主力十万步卒驰援酒泉城。” 徐扶苏望向沙盘,轻邹眉头,后知后觉的他看向徐芝豹:“父亲叫我来,是有任务要托付吧?” 一袭黑衣蟒袍徐芝豹满意地点点头,神色认真地指着沙盘中临近酒泉城的一处地界沉声道:“你和白易率领一万大梁龙骑从峡谷之中偷渡,越过酒泉,伺机突袭阿鲁台部。“无面”他们探测过这个峡谷,暂时还没有被阿鲁台部的人发现。兵贵神速,所以需要你立刻启程!” “得令!”徐扶苏跪伏在地,接下军令。 他刚要起身离开大帐,徐芝豹的声音传来:“扶苏!” 徐扶苏转身困惑地看着徐芝豹,后者浅笑:“活着回来。” “爹给你看看,当年是怎么把春秋诸国都碾过去的......” 第十六章 砍出个太平盛世 营帐大门在守卫士兵的协助下,缓缓推开。 徐扶苏坐于雪白头上,腰间别着易水寒,身披暗甲的他握剑而立。在他身侧,白易一袭白纹铁甲,手持大戟,不仅是他连带所有的大梁龙骑都覆有白纹铁甲。齐咏春隐藏在暗处,暗中护卫徐扶苏。 在两人身后,一众大梁龙骑并列而行,戴着白纹铁甲,面色面无表情,手中的长矛森森。 众骑齐齐踏出一步,马蹄声响起,连带着一股令人胆颤的威势。 徐扶苏骑在雪白头上,甲胃上的刺透胸膛的冰冷,以及握在冰冷的易水寒剑柄上传来的刺痛感,他眉头微皱。男儿终覆甲征战沙场,这是他的第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是无限的战意,炙热且无畏。 “出征!” “嘶!” 随他一声令下,马匹的嘶鸣,万军而动,恍然间声动山摇。下一秒,万马齐奔,烟尘四起,如似长江潮水汹涌奔袭。 宋如言穿着寻常步卒甲胃,驻立在营中,遥望这股骑军如潮之势远去。 直到骑军身影消失在雪夜之中,他吐出一口浊气转身。 “宋小子!”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宋如言扭头看向那人,原来是一位老卒,也是他队伍的领头,只知道姓刘,伍队里的其他人都叫刘老头,他称呼惯了也就不在询问这老卒本名。 宋如言朝他笑道:“刘老头,咋的了?” “没事不能来招呼你呀。”刘老头狠狠地捶打了宋如言肩膀一拳,不安好气道。 宋如言呲牙,这刘老头是半点没卸力,真就一拳招呼来了。 刘老头一把搂过宋如言,大大咧咧道:“年轻人,要多挨打骨头才硬。”说着,他目光也望向营帐之外,叹息一声:“也难为咱们这世子了,听说他也不过刚及冠的年纪,就随梁王出征。英雄出少年呀!” “我兄弟自然厉害”宋如言嘚瑟道,反问刘老头:“刘老头,你觉得我能不能当上一个大将军?” “我呸!”后者毫不留情面,“世子还你兄弟?那梁王还是我结拜把呢!”,刘老头脸上明摆着就是不信,他故作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宋如言肩膀:“当大将军什么的,就不要想了,真能当上那大梁龙骑的一骑骑军,给我们长长脸就不错了。” “哈哈哈哈....”队伍里的其他人应声而笑。 宋如言一把拍下刘老头的手,硬声道:“你们就等着瞧!” 刘老头兴致大起,本来心想再和这个新兵蛋子好好聊聊天。 “诶,小子...” “全军收拾好,准备备站!”突然,一位校尉突然他们的营中,高声喊道:“起兵驰援酒泉城。” 尚在啃手中馒头还没反应过来的宋如言只见周围的袍泽皆是闻声而动,刘老头一把拍过他的肩膀,喝道:“还吃呢!打仗了!” 反应过来的宋如言连忙把馒头揣入怀里,跟上刘老头...... ------ 次日,酒泉城城墙上,宋如言呆呆地站在守城的部队中间,在他身旁是刘老头。从天水城拔营一路疾驰驰援酒泉,奔袭半天后,今日午时抵达。 当宋如言第一次登上城头,望下城外,黑云压城。密密麻麻的敌军,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涌上他心头,宋如言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旁的刘老头看不下去了,小声骂道:“就你这孬样,还想当将军?趁现在还没打,偷偷溜去跟左将军说你怕死,退下这城墙,别当兵了。” 或许是刘老头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宋如言的眼底流露出一丝战意,握住剑柄的手由颤抖渐渐平复。 “小子,待会敌军攻城,战是肯定要战的,但是能躲就躲在俺老刘身后,老刘我没别的本事,护住你这个小兔崽子还是可以的。” 说着,他目光示意了周围几个同伍的老兵,“我和他们都会照看你的,年纪轻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来这塞外从军送死。看你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想来也是出身大户,这场仗打完,就别当军了,好好享受点太平日子。” 宋如言咬牙,低声道:“老刘,少看不起人。” 忽然,“杀!”城下敌军齐齐传来一声,如江河涛涛奔涌而来。 夏朝敌军转瞬间冲杀至城下,敌军将云梯搭在酒泉城的城墙上,夏朝死士举盾,持着弯刀,疯狂地在云梯之上攀爬。 城墙上的北梁军协作搬运热油,一桶桶地倒下,攀爬在云梯上的夏朝敌军中不少被滚烫的热油触碰后直接摔下,撞上身后的同伴,齐齐应声摔落。但即便如此,这帮有近十五万的大军中的死士如同蚊蚁络绎不绝,屠戮不尽。但很快就有夏朝的死士攀爬上城池,一个接着一个。 无数人的脚步声,刀剑碰撞声,人吼声,嘈杂,聒噪,充斥在宋如言的耳边。 这位长安城的小霸王顿时脸色煞白,双腿发颤,但他还是勉强稳住身形。 刘老头狠狠地推了宋如言一把,“宋小子,俺不管你怎么想的,你就握着你这把宝剑,给我见到敌军就砍,砍到没人敢挡在你身前了你就活下来。”说完,刘老头一把抽出北梁大刀,冲杀上前。 城下,左宗棠轻握磨挲腰间的玉佩,双眸微闭,在他身后是十万尚未出战的骊阳士卒。 城墙上厮杀声不断,众多骊阳士卒都面露疑色。 为何不让他们出战? 城墙上战死的北梁凉州军愈来愈多,西域叛军如同跗骨之蛆般杀之不尽,而左宗棠始终面色平静,没有下布一条军令。 副将邓平急切地看向他,问道:“将军,再不出兵,城墙上一旦被敌军占领,我们就被自缚手脚了呀!” 左宗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等,擅自出兵者,杀!” 邓平憋红了脸,但还是咽下胸中闷气,静静等待命令。 城墙上,到处是战死的士卒,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残肢断臂散落在地,还有一些不知所处的碎肉。 宋如言望着已经提刀上前砍杀的刘老头,他的话仍然环绕耳边。 用你手里的剑一直砍,砍到没人敢拦你的时候,就赢了。 宋如言神情恢复坚毅,提剑顺着城墙的长廊,嘶吼一声冲杀上前。 他的耳边已经听不见厮杀声,吼叫,撕心裂肺的痛叫。 此刻他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砍! 宋如言抽出利剑,助跑上前,冲向一个刚刚攀上城头,手中举着弯刀的胡人。 那名胡人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位细皮嫩肉的新兵,残忍地怪笑一声,将刀高高举起劈向宋如言。 宋如言抢先一步,在弯刀砍在他肩甲上,露出淡淡血痕时,竟然生生地握住那名胡人的手腕。反手将利剑捅入,鲜血沿着剑身滑落,他猛地一把拔出利剑,那名胡人瞪大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位年轻士卒,缓缓倒下。 就在宋如言惊愕自己杀人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吼,又有一名胡人朝他杀来。他的剑先到了,还未待那人反应过来,宋如言的剑就已把他的头颅斩下,鲜血四溢,甚至染红了他的战袍。 战场上,没有慈祥,要么你活,要么你死。 宋如言手中提着利剑,微微喘息,脑海中反复闪现出老刘的那句话。 他苍白的脸庞抬起,俊逸的面容上满是决绝和战意,目光死死凝视着城墙上的夏朝士卒。 漠然无声,提剑杀去! 第十七章 日月昭昭 大雪漫天,寒风透骨。 日月峡谷之中,一股骑军整齐有序的奔袭,兵甲交错声和马蹄轰鸣声响彻峡谷。 骑军为首的白袍玄甲的英武小将正是北梁世子徐扶苏。 徐扶苏挥动缰绳,冲着座下的雪白头,低声:“大白,给我再快一些。”,尚在峡谷间率军疾驰的他不知酒泉城的战况,但他知道,一旦这股骑军的突袭失效,酒泉城就会面临失守。 他,赌不起。 “再快些,全军提速!”徐扶苏出声吼道,身后的兵马骤然加快速度,雪白头似乎也比平常更有干劲,迅猛地前冲。 “千万,别迟了!”徐扶苏暗自咬牙。 ------ 酒泉城交战水深火热。 城墙上负责守城的六万凉州兵卒在夏朝敌军不要命的冲城下,死伤近半,城墙上的厮杀不停。 望着墙上北梁士卒的不停战死,邓平死死握紧拳头,咬牙,连同他在内的骊阳士兵都有些躁动难安。 不少士兵都感觉胸腔中闷着一口气,脖子上的青筋胀起。有的人甚至闭上双眸,不愿再去看城墙上的厮杀。 北梁凉州士卒拼死护卫城池,而他们骊阳儿郎只能干站着远望,他们宁愿战死在城墙之上,也不愿百无一用。莫不过是一死而已,何以足惜? 邓平目光看向身侧的左宗棠,后者面容肃穆坚毅,硬生生地让邓平将心中的话咽下。 左宗棠睁开双眸,眼眸深邃,“徐扶苏,可别让我看轻你......”,他迟迟不肯出兵,是在等徐扶苏的突袭,也在等手下士兵将他们的怒火与不甘到达顶点,一鼓作气,大势才可成。 他也不忍观望,但是没有办法,骊阳和北梁加起来只有二十万,西域有四十万!他不能让儿郎们就死在这酒泉城了! 要么不出兵,要么就是一击毙命! 左宗棠的眼中杀意凌然。 ------ 日月峡谷外的高地上,一万名大梁龙骑并肩而排,居高临下。 徐扶苏眺望远处的一处营帐,不出他所料,那方营帐就是右贤王的本部所在。 酒泉城的攻城战,右贤王手下十五万阿鲁台部部众近乎全军倾动,十五万大军直扑酒泉,后方空虚。 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一万名大梁龙骑都在等待这位英武世子的命令,令下直袭。 “诸位!” 徐扶苏猛地抽出易水寒,勒马而起,沉声大喝 “此番,且随本世子马革裹尸,还一个江山永安!” 大梁龙骑齐齐举戈,一线排开,直冲而下,马蹄如雷,声势滂沱! ------- 西夏右贤王大营之中,右贤王申屠柘举杯邀酒,怀中搂抱西域美人。 四下则是阿鲁台部中的千户,万户长。 营帐之中,觥筹交错,大肆享乐。 忽然,桌案上的酒杯中的酒水先是起了细微的波澜,再是猛烈的震动。 繁密错落的马蹄奔袭声由远及近,声势越来越浩大。 几个呼吸间,隐约有奔雷之势。 身材壮硕的申屠柘一拍桌案,腾身而起,大声喝道:“来人!怎么回事?” 不待他话音落下,便有侍卫闯入营帐之中慌忙禀报:“大王!梁军攻营!” 这一变故,让在场的人都坐不住了。 唯有申屠柘觉得事有蹊跷,多问了一句:“领军之人可是那位北梁的儒圣徐芝豹?” 西夏军中都深知北梁王徐芝豹的容貌,那侍卫跪伏在地颤声道:“那领军之人白发白衣,模样与北梁王有几分相似。” 申屠柘的虎目扫过四周,凌冽渗人,他突然大笑:“那人应该就是北梁王长子徐扶苏,一个毛头小子,就敢领军突袭?” “待我拿下他的人头。” 冬日下,一万大梁龙骑如天潮奔袭突杀。 申屠柘驾驭胯下战马,手持大锤冲杀上前。 短短几秒间,阿鲁台部留营驻守的两万士卒与大梁龙骑迎面相撞,刀剑相接,杀声四起。 徐扶苏和申屠柘几乎同一时间相互看到对方。 徐扶苏的眼眸中流露出炙热的战意,后者眼神中满是轻蔑。他将易水寒横在身侧,剑身一抖,寒光凛凛,雪白头也猛然加快,领先于身后的大梁龙骑,先行杀入两万守军之中。 一骑当万。 那位玄甲白发的世子以及身下白马朝着申屠柘直冲而去,扬马握鞭,雪白头高高跃起,一举跃过营帐中的障碍。 申屠柘残忍地怪笑一声,双手提锤也一样朝徐扶苏冲杀,他借助马匹奔袭,高举大锤,势大力沉地砸下。 徐扶苏横剑在前,那怕是他在面对申屠柘这般不讲道理的大锤,以力破法,都难以招架。剑身让申屠柘的大锤微微压弯,他勉强提气于身,浑身力道爆发,剑身轻鸣,一把震开申屠柘的大锤。 两人各退几步,徐扶苏握紧的手在微微颤抖,刚才一番交战之中,易水寒差点就要被震掉。 申屠柘不是三教中人,亦不是武夫,但一身蛮力惊人。 徐扶苏强行稳住心神,重新握紧易水寒,目光死死地盯着申屠柘。 申屠柘见一招略胜,本就看不起这位梁王世子的他更加猖狂,欲要乘胜追击,一记大锤横扫而过。 徐扶苏知道他没有时间拖延,必须尽快斩掉申屠柘的头颅,见申屠柘大锤横扫而来,他的嘴角露出邪魅一笑。 试试这金刚不坏。 徐扶苏提剑护在身侧,在剑身接触到大锤时,哪怕是徐扶苏也是身形恍惚一震,在抗下申屠柘第一记大锤后,他瞬间将剑从身侧转悬,正手重新握住剑柄,在徐扶苏卸力时,申屠柘没打算放过他,施力重压。 出乎申屠柘意料的是,徐扶苏没有打算用剑抗下这锤,而是任由大锤锤在他的身上,本该被大锤打飞出去的徐扶苏竟然身形没有移动。 嘴角渗血的徐扶苏瞳孔一缩,将失去大锤压制的易水寒反手一剑划出,锋芒一闪。 申屠柘只察觉到脖颈处透过一丝微凉寒意,但当他再想提起大锤时,发现自己难以呼吸。 一剑封喉。 这位阿鲁台部的右贤王死死握住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涌。 徐扶苏也捂住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血。 难以置信自己会死在北梁世子手上的申屠柘目光渐渐涣散,身躯倒下。 大梁龙骑一轮冲杀下,两万西夏叛军被屠近半,主将右贤王申屠拓让徐扶苏斩杀于马下。 徐扶苏以剑指天,高吼:“申屠拓已死!” 见主将被斩,其余夏朝士兵顿时士气大泄,无心作战,急于活命的残余士卒四散而逃。 徐扶苏几近癫狂地以命换命,最短的时间里破敌。 阵斩右贤王,已胜! --------- 作为前锋冲杀的西夏叛军久攻酒泉城不下,忽然间十五万大军的后方发生哗变。 原来是让徐扶苏率领的大梁龙骑突袭后方,阵斩申屠拓部的残军逃亡而来,连带主将身死的消息蔓延开来。 夏军军心动摇。 酒泉城下,副将邓平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朝左宗棠抱拳喝道:“将军!邓平去赴死了!” 左宗棠飒然而笑,收回城墙上的目光。 西夏叛军生有退意! “老邓,知道你和弟兄们等很久了。”左宗棠缓缓抽出腰剑,沉声:“打开城门!随本将杀尽敌寇!” 邓平恍惚间回过神来,满腔气血正愁无处施展,十万骊阳儿郎更是如此! 当下左宗棠总算下了命令,每个人的气势都拔高到了顶点。 “吱……呀”,酒泉城城门拉开。 尚且还在使用攻城木撞击城门的西夏叛军刹那间失去支撑,迎接他们的是城墙后十万气势如虹的骊阳士卒的刀剑。 夏军,军心摧古拉朽般溃散。 唯有杀戮才能释放自身的怒气,一个个憋着劲的骊阳士卒悍不畏死,吼声如雷轰鸣,举刀举剑,冲杀上前。 第十八章 君不见 满腔怒火的骊阳士卒顷刻间冲出城门,与军心溃散的西夏叛军交战。 后有徐扶苏率领的一万北梁龙骑袭杀,前有十数万步卒围剿。 退无可退的西夏叛军没有因此放弃抵抗,倒是处于绝境下也爆发出强悍的战力。 春秋以来的第一场战役直至黄昏才落幕。 暖阳的余晖照耀在酒泉城的城墙。 宋如言背靠城墙,大口的喘息,原本崭新的衣袍也蒙上了一层血污,有些血是他的,但大部分还是西夏叛军的。 刘老头倚靠在他身侧,不过是背上穿过一把弯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仅记得刘老头在帮他抗下西夏叛军中的暗袭后就没有醒过来,之前的那帮兄弟也死了。有的尸首分离,有的四肢残缺,碎块零落...... 他也不知西夏的叛军是何时退兵的,也不知道城墙上的厮杀声,吼声何时淹没无息。 六万凉州士卒,死伤四万,他是为数不多中的幸运儿。 宋如言掀起眼帘,遥望远处夕阳,平生从未觉得活着,如此珍贵。他伸出手抹过刘老头的双眸,这位也不过是四十岁的老卒,为了救他这般死了。 小子,你就只管用手中的宝剑砍杀过去,直到没有人敢拦在你面前,救活下来了。 宋如言苦笑不语,埋头哭泣,声声压抑。 左宗棠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前,蹲伏下身,望着这位权赫彪炳的总督世子。他的目光中没有审视,有的是欣赏和心疼。 他和那位世子,两人不过,不过也才及冠之年呀。 此战,骊阳大捷。 西夏叛军十五万皆被留在了酒泉城外,白骨蔽平原。 骊阳十万步卒战死两万,凉州步卒战死四万,六万换十五万,怎么样都是赚了的。 左宗棠收回心神,朝那埋头哭泣的小子出声道:“好好送他们一程,战场上活着的人才能给死人送行。” 说完,左宗棠起身离去,他不会把时间都放在安慰一个初入战场的新兵身上,走在城墙阶梯上的他嘴角微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小子,持三尺长剑,五步杀一人,当真是威风八面。 如果不是左宗棠亲眼相见,他都不敢想这位在城墙上杀伐果断,气贯长虹的男子就是昔日那位嬉闹长安,享乐安逸的宋如言。 一人,杀了近千名西夏敌军,丝毫不比那位单骑冲入敌阵,以伤换命斩下右贤王头颅的北梁世子弱多少。 不过后者,更疯狂。 左宗棠唤来副将邓平,仔细询问:“世子殿下伤势如何了?” 邓平眉头紧皱,叹息:“不容乐观,硬接下申屠拓重锤,又挥剑战至无力昏迷。城中的医生没有人敢出手医治呀,生怕......”,邓平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胡闹,就算是架着也得给我去治,派人去把消息送给梁王。”左宗棠吩咐道。 邓平刚要退下,就有士卒走上前跪拜在地禀告:“两位将军,南城城郊来了个大夫。说能够救下世子,只是......”,他抬头望了眼两人,犹豫不决。 “快说。” “是。”那位小卒脸上有些惊异地说道:“那位大夫身边跟了两头异兽,一头火红,一头湛蓝,凶猛无比。” 左宗棠一听,连忙让这位小卒领着他前去南郊。 ------ 南郊 药尘尴尬地站在原地,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山就遭受到非同一般的待遇。 数十名披挂甲胃的士兵举矛对准他,这些士兵脸上满是警惕。 倒也不怪他们,但凡是谁见到他领着两头夔虎,都不会轻松相迎。 药尘是走也不是,退也不是,早知道下山之前就不去救这两头夔虎。这下倒好,救了之后认他为主,紧随他下山,夔虎又天生聪慧,怎么甩都甩不掉,被逼无奈下只能任由它们跟随。 不出所料,这前脚刚踏入酒泉城就让士兵团团围住了。 要怪就怪那个便宜师傅,双腿一蹬前跟他说过,永嘉九年岁末下山前去酒泉城救一位贵人。 这般,他就傻乎乎地来了,心中暗骂了几声老不死后,变故发生。 将他团团围住的众多士卒中让出一条道,一位相貌堂堂的威武将军走出。 左宗棠目光瞥了瞥护在药尘身侧的两头异兽,惊诧道:“这是夔虎?” 药尘听到这位将军发问,自然谦卑回答:“正是北梁青城山上的两头夔虎。” 些许是刚经历过战场洗礼,左宗棠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让两头夔虎异常警惕,甚至半伏下身子,朝他呲牙。 药尘伸出手摸了摸两头夔虎,惭愧道:“这两只异兽与我有缘,小子有幸救过它们一命,万物有灵,还望将军莫要迁怒。” 左宗棠没有时间再过多寒暄,开门见山道:“听说大夫可以救治世子?” 药尘点点头,“我来就是为了救他的,请将军引路。” 左宗棠摆了摆手,示意周围的士兵退下,他没有耽误时间,立即就领着药尘前去营帐之中,身后的两头夔虎问声而动。 不过多久,左宗棠就领着药尘来到了营帐外,营帐外头除了他们还有一位黑衣劲装的男子。 男子脸色焦急,双拳紧握。他在看到左宗棠和药尘两人后,目光徘徊在药尘身上。 药尘礼貌地回之一笑,不料后者干脆直接地一把抓住他,焦急道:“请大夫救我家世子!” 药尘手臂让齐咏春抓的生疼,身后的两头夔虎似乎看得出齐咏春没有恶意还是被什么震慑到了,安安静静地待在原地。 “壮士,壮士,先先放开手。”药尘生疼道。 齐咏春连忙放开手,示意他尽快进帐治疗世子。 药尘收拾心情,掀开营帐的帘布,走了进去。 营帐中的摆设很是简单,除去一个取暖的火炉,就是一张床和桌案,还有悬挂军甲的杆子。 暗暗多看了几眼那副暗红的玄甲,他的目光投向床榻上的昏迷不醒的男子。 倒是英武俊朗,这是药尘第一眼见到徐扶苏时的评价。 男子内里的白袍已被染红,伤口不下十余道,胸膛处甚至有稍微的凹陷 他胸膛起伏,还有生息,想来是硬抗了重物一击,又大战疲惫才导致昏迷的。 也罢,既然我药尘和你有缘,又是命中注定我的贵人,救你一命也无妨。 药尘走出大帐,对着左宗棠和齐咏春吩咐:“给我准备点清水,布条。” 齐咏春最为心急,当下立即回道:“大夫稍等,咏春马上拿来。” “咏春?好生奇怪的名字。”药尘吩咐完,转身回到营帐中,他从怀中掏出一盒金针,插入到徐扶苏的窍穴之中。 “嗯?金刚境?”药尘引气穿针,缓缓引导徐扶苏遭受重击而略微堵塞的灵气,没想到,药尘只是稍微的引气一番,这昏迷的世子体内的灵气就自动的贯穿经脉,这样一来,苏醒也就片刻时间。 ...... 酒泉城中,一块荒地。 宋如言艰难地用推车推着老刘等人的尸体,来到一处用来埋葬战死袍泽的荒地。 他从自己的衣袍上找到了还算干净的几块布料,一把撕下,撕成几条,分别蒙在战死的几位袍泽脸上。 周围同样也有几位负责埋坑葬下战死袍泽的士兵,和宋如言一样,所有人都是无声无息地默默地给他们送行。 几个士卒突然跪坐在地失声痛哭。 乱世之中,人命为贱,莫不过于此。 宋如言没有哭,该哭的早已哭了,就着还未昏暗的天色,要把坑挖好。 寒冬入夜不过转眼间的事情,四周昏暗,众人就点着火把照明。 宋如言撑着身子,望向身前挖好的五个土坑,记得扶苏在金陵为亡魂铸碑六万,现在看来,当真是磨练人心。 天色昏暗,借着火把微弱的光芒照亮。 宋如言把推车上的尸体一个个扛在背上,再缓缓地放到墓里,将土掩埋。 刘老头的尸体是最后一个,插在他身后的剑,他没有拔出来。他不希望这位战死的老卒到那九泉之下,被人看清了,好歹也是替人挡过剑,忠君卫国的骁勇士卒,怎么说阎王爷都能给几分面子,让老刘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就算老刘和这帮兄弟们这辈子杀孽极重,大不了全让他宋如言一人担了便是。 活人承受这份杀孽,总比死了的还被这些数不明白的东西纠缠。 死了,就干干净净地去投胎。 宋如言站在土坑旁边,望着刘老头那副岁月磨砺过的沧桑脸庞,喃喃:“老刘,对不起呀,在你死前死后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我知道你姓刘,爱说屁话的那个。” 是呀,爱说屁话的老刘也死了,只为了那句不该有的承诺。 老卒救新卒,荒唐吗? 总有人得活着,给他们挖坑。 宋如言爬出土坑,捧起两边泥土一点点地将坑掩上,而老刘的面容也渐渐被黄土盖过。 泥土落下的沙沙声刺耳且清晰。 宋如言却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繁杂,双拳狠狠地打在泥地上,深深陷入,乃至土里都渗出血水。 他,定要西夏血债血偿! 君不见,酒泉城,白骨无人收。 君不见,新鬼烦怨旧鬼哭,天寒风雪声萧萧。 第十九章 欲要翻天 统万城,西夏国都。 宫阙外,负责侍奉的太监和宫女战战兢兢。 “大汗呢?”问讯而来屠苏敬武拉起一位小太监的衣领。 小太监浑身发抖,畏惧地指了指宫阙大殿。 屠苏敬武一把扔下他,走到殿门前跪伏,“大汗,酒泉之战,我军折损统计出来了。” “进来。”宫殿中传出赫连勃武冷漠的声音。 屠苏敬武皱了皱眉头,伸手推开殿门,抬头看着那位端坐在上方的赫连勃武。 赫连勃武疲惫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吩咐屠苏敬武:“念。” “右贤王所率的阿鲁台部,十五万士卒......”,屠苏敬武抬头看了赫连勃武一眼,继续道:“全军覆没。” “战马损失一万匹,缴械,铠甲都有六万折损。” 赫连勃武怒极反笑:“当初就知道申屠拓这个狗娘养的靠不住,居然让北梁世子斩于马下?”,他冷冷一笑:“没出征前,说自己是西夏最为勇猛的勇士,说中原寻常一品高手都是他锤下亡魂,现在呢?” 屠苏敬武知道大汗愤怒,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申屠拓的尸首,我是埋了还是另作处理?” 赫连勃武冷冷地扫过他一眼,暴戾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申屠拓的尸首,按照西域的礼仪,厚葬。其余将士们的遗体,吩咐手下的人去酒泉城外拾,拾完立即退出酒泉。再令前线你的部下往后退十里。” “还有,北厥的国师陆沉到哪了?” 屠苏敬武恭敬回复道:“已来至统万城,正在殿外等待大汗召见。” 赫连勃武有些意外,没有想到那位北厥国师这么早就来,他急忙让屠苏敬武召陆沉前来。 屠苏敬武领命告退。 不过一会,空荡的大殿外传来一阵狂妄的笑声。 “十五万人都攻不下一座小小的酒泉城,大汗的属下已经不是无能二字一概而论了。” 殿门外,一位年轻男子大步走来,狂傲不羁道:“可以说得上是废物,一群!” 赫连勃武皱眉,面色不悦地看着他:“国师大驾光临,勃武有失远迎。” 陆沉倒是不以为意,盘坐在地上,讥笑连连。 赫连勃武走下高座,来到陆沉跟前,蹲伏在地,不加掩饰凶狠地盯着陆沉。 后者癫狂失笑,掩面而泣,待到压抑的哭声停止,突然耸低下头。 一脸困惑的赫连勃武见到“陆沉”如此怪异,探出手放在陆沉鼻翼,俨然无息。 就在赫连勃武惊异时,陆沉猛然抬起头,嘴角挂着诡异邪笑,“陆沉,见过大汗。” 赫连勃武不怒反喜,“国师真是奇人。” 陆沉伸出手指在结有寒霜的地板上简画了一幅图,出声:“大汗此战战败,原因不过是北梁的探子比你们西夏人先行一步。”,他的手指贴在地上对一个点绕了一圈。“酒泉城,离城百里处有座峡谷,北梁世子率领一万轻骑从峡谷直驱而入,绕到右贤王后方突袭。”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用陆沉多言,大汗也应明了。” “估计大汗手下的人到现在都没想通,不过也不怪大汗手下无人可用。”陆沉提起袖袍,大大方方道。 赫连勃武全然没先前被陆沉冒犯的怒火,诚心请教:“陆国师有何办法?” “西域不擅中原那一套,斥候探子自然是比不过北梁王手下的无面,因而我给你带来三千‘越甲’。”陆沉淡淡道来,“这三千越甲,对上北梁王的无面,说不上成碾压之势,五五分不在话下。” “西夏可用之兵多,足有四十万,除去酒泉一役中的十五万,仍剩二十余万。北梁虽然大败你们,但也付出战亡六万的代价。北梁三十万铁甲不错,但是北梁王能调用的最多只有十万,再加上骊阳前兵部尚书手中的十万骊阳士兵,总和二十万。” “我们北厥的谍子死死紧盯着北梁流、幽、并三州。倘若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李靖的十万黑甲浮屠军和陈清之手下的白马义从一旦离开这两州半步。” 陆沉冷漠的声音幽幽传彻整座大殿:“北厥五十万大军,立驱南下!直扑中原!” 陆沉肆意大笑,双袖摊开,“由我来助大汗将这骊阳二十万兵马,尽数葬在玉门关外!” 赫连勃武起身朝陆沉作揖:“谢过国师”,后者起身背过于他,遥望远处夕阳落日的余晖。 赫连勃武暗自握拳,望向陆沉的眼神中有欣赏也有遗憾,他身边怎么就没有如陆沉一般的无双谋士。 陆沉自然不知赫连勃武心中所想,他之所以不顾千里迢迢来到西域帮助赫连勃武,目的只有一个,打穿北梁仅存的风骨和精气。 陆沉在下一盘棋,自叶宣离开北梁后就在布的局,“翻天。” 掀翻这座天下。 ------ 酒泉城,徐扶苏的营帐中。 药尘接过齐咏春递来的水桶,放置在身侧。 布巾也挂在水桶沿边上,药尘目光投向那位憨厚的武夫,轻笑:“这里交给药尘即可。” 盯着徐扶苏,目光满是担忧的齐咏春反应过来,摸着头朝他憨笑:“那这里就交给大夫了,千万得救醒世子。” 药尘颔首:“放心便是。” 等到营帐里没有了人,药尘才伸手从药箱中拿出一份丹药,将药粉洒在干净的布条上。 药尘这才看向床上晕阙之人,缓缓将那人的衣袍解开,露出胸膛。哪怕是药尘,在见到眼前这位男子健硕的肌肉,不由得脸蛋微红。 “呸呸呸。”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几声,药尘稳定心神,将布条抹过徐扶苏的胸膛,胸膛处肉眼可见积血的红斑渐渐斑褪去。 北梁世子身上的玄甲让他悬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在用布条抹干净徐扶苏脸上的血污后,药尘竟然有些自愧。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公子世无双。 听门外驻守的那位武夫说,这家伙是领军独闯两万西夏士卒中,以伤换伤摘下敌将首级。 倒是个英武还不要命的疯子。 药尘将目光从徐扶苏的胸膛移过,在没有丝毫赘肉,线条干练的腹肌上还隐藏着一道撕裂开来的伤痕,似乎是被利器所伤。 药尘将徐扶苏的伤口仔细的查看后,心头也是一惊,这刀痕再往深一点,就要伤到肺腑了。 药尘没有停歇放松,又拿出一瓶小药,将瓶子中的药粉洒在伤口上。 “嘶!”仍在昏迷的徐扶苏吃疼的喊出一声,又沉睡而去。 等到药尘把徐扶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处理一遍,才将药瓶收回到药箱之中。他伸出手将徐扶苏的衣袍重新盖上,做完这一切,才走出营帐。 左宗棠和齐咏春在外焦急等待足有两个时辰,见到药尘掀开帘布走出,都急忙上前询问徐扶苏的伤势。 药尘摸了摸肚子,云淡风轻地对两人道:“你们的世子没事了,修养几日,等他苏醒就好了。” 齐咏春最为激动,一把抓住药尘的肩膀连忙道谢。 药尘挣脱掉齐咏春,不安好气地看着两人“本大夫肚子饿了,怎么说都得犒劳犒劳肚子吧。” 左宗棠心领神会,觉得这山里来的小大夫也是个有趣人,当即吩咐手下火头军去做食物。 药尘走到两头乖巧温顺的夔虎身边,“小火大雷,走。吃饭去!” ------ 长安,骊阳皇宫养心殿。 魏忠贤穿着一袭鲜红蟒袍穿行在宫阙廊道中,例行前去司礼监处理事务的他急忙来到养心殿。 明帝赵衡要召见他。 魏忠贤并不觉得赵衡此番召见有善意,朝堂中不少人注意到他和太子赵晓走的过于接近。 旧主未去,迎奉新住,乃是大忌。 魏忠贤脸上神色平静,眼眸中阴寒流露,一股生人莫近的气息让周围侍奉的太监和守将都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位司礼监太监。 魏忠贤站在殿门外驻足,恭声道:“陛下,忠贤来了。” “进来。”大殿中传来赵衡平淡的声音。 魏忠贤一把推开大殿殿门,推开的刹那,大殿内的药草味扑面袭来连带着还有几分寒意。 他皱眉,恐怕明帝赵衡时日无多。 “忠贤。”,昏暗的烛光中,明帝赵衡佝偻着身子侧卧在龙榻上,憔悴甚多。 魏忠贤立即跪伏在地,磕头回复:“陛下。” “我托你的东西,带来了吗?”赵衡声音沉闷道。 “带来了。”魏忠贤从怀中拿出一盏还未点明的灯台放到赵衡桌案前。 赵衡伸出手在灯台上磨挲,自嘲道:“叶宣呀,朕到了今日才知你所说的昙花一现是什么用意。” “原来朕也会老去,如同昙花一现。” 魏忠贤死死低下头,他不愿听,也不得不听,踏错一步就是今晚身死。 赵衡身上除了一股浓重的死气外,还有不加掩饰的杀意。 下一秒,龙榻上的赵衡身如鬼魅,转瞬来到魏忠贤身前。 前一秒还死气浓郁的赵衡蹲在魏忠贤身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忠贤,忠贤,要忠要贤。” 第二十章 与天争命 赵衡身上的皇威直压魏忠贤,哪怕是魏忠贤修行葵花宝典之后,实力大涨也难以抵御。 赵衡松开手,身上威势顷刻间散去,转身坐回龙榻上,边走边说:“你很聪明。” “野心不比你那便宜干爹赵高低多少,若你没有花费心思去接近赵晓。我死之后,锦衣卫要杀的人里一定有个是你。”赵衡低沉的声音传来。 魏忠贤后背的衣衫湿透,就连额头上渗出丝丝汗水。 眼前的这位皇帝,太过可怕。 赵衡自言自语道:“我命在朝夕,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那位嫡子。有你在他身边照料,想来我也放心。” 赵衡摇头轻笑,目光盯着手心中的纹理,慢悠悠道:“说来也是奇怪,你的身世,锦衣卫竟然没有查到一丝可疑。前朝太守魏延之子,父亲蒙冤而死后寄于王家门下,充当门客。再到酒楼赌诗,意外输给北梁世子徐扶苏,王家二公子恼羞成怒下断了你的命根子。” “半残之身的你便投来这皇宫之中。” 言罢,赵衡目光由掌心移向魏忠贤,出声:“你的经历倒也奇特,锦衣卫调查的结果,我能信几分?” 生性多疑的赵衡目光灼灼:“你觉得可信几分。” 魏忠贤磕头叩首,额头撞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忠贤与王家不共戴天。” “哦?”赵衡侧过脸,若有所思。 忽然,他腾起身子,手指指向跪在地上的魏忠贤,一字一顿道:“你,在骗朕?” 魏忠贤死死地低下头,哪怕是面对赵衡的质疑也是一言不发。 赵衡仰头,半合着眼,荒诞长笑。 “哈哈哈哈”,笑声渐渐压抑,乃至停歇,赵衡抬起面容,缓缓吐出一句:“滚吧。” 魏忠贤如获大赦,半弓身子退出大殿。 伴随那殿门合上的响声,昏暗的烛火中,烟尘飞舞。 “咳咳”,赵衡轻咳几声。 身子骨已经这般差了吗?才稍行运功,身躯就这般疲累,大不如前。 赵衡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桌案上的那方莲花为座的翡翠灯盏,低声喃喃:“朕,还不想就这么死了。尚未见到那幅真正的天下太平盛世,我岂能安心长眠?” 感受到眼帘沉重,想要入睡的赵衡一只手猛地撑在桌案上,另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向身前的那盏翡翠莲花灯,体内的生机流逝如洪。短短片刻间,赵衡的脸色惨白似鬼,手臂上的无力感充斥他的内心。 几近濒临死亡的赵衡终于在生机即将消弥之际,借着烛火点明那盏翡翠灯盏。 幽绿的火焰腾起,在黑夜中散发它的鬼魅。 散出的生机仿佛逆流般重新回到赵衡体内,意识重新恢复清明的他咧嘴而笑,终究是让他赵衡续过一旬。 他想与天一争,以灯续命,夺半寸光阴。 赵衡目光穿过窗沿,遥视西北,静默无言。 为帝者,执天下为棋。 怎么不胜天半子? ---------- 永嘉九年冬末春初,笼罩北梁的雪寒也让暖阳驱散了几分。 药尘来到军帐后,对徐扶苏的治疗所谓是尽心尽责。 营帐中,药尘例行查看徐扶苏的伤势恢复,距离他给这位世子殿下上药医治过去两天。 解开徐扶苏身上的白袍,药尘脸上露出一丝微红,目光仔细查看他腰间的伤痕。 药尘伸出手在他腰间摁了摁,殊不知床榻上的徐扶苏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药尘还没来得及缩手,徐扶苏就睁开双眸,目光所视正是他。 徐扶苏虎钳般的手死死握住药尘的衣袍,邹着眉头,冷声问:“你是谁?” 药尘一把手扯开,硬气道:“我是谁,没有老子,你就去见阎王爷了。” 药尘的言语倒是逗笑了徐扶苏。 徐扶苏目光打量药尘,玩世不恭地调笑:“如果不是听你声音,乍一看我还以为是哪个女仙子敢来本世子的营帐。” 只不过徐扶苏这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胸膛处一阵沉闷涌上心头,浑身上下更是酸痛僵硬。 “你伤势还没痊愈,逞什么强!”药尘急忙道,严厉喝道:“给我躺下!” 徐扶苏被药尘这一喝,有些发懵,但还是老实地乖乖重新躺好。 躺下后的徐扶苏闭目养神,脑海中回忆着在阵前厮杀的场景,被申屠拓重锤伤过的他又率大梁龙骑奔袭包围。 应该是伤势过重陷入昏迷,理清头绪的徐扶苏扭过头,打量几眼身前那位长相秀气的男子:“大夫?” 药尘双手抱怀,语气不善地回道:“不然你以为呢?” “哦。”徐扶苏淡淡地应了声,说完就要起身。 药尘急忙拦住他:“你伤还没好!” 徐扶苏白了眼这个恼人的大夫,一记手刀砍出,药尘直接昏迷过去。 将药尘打晕,徐扶苏一把扶住,将其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徐扶苏扭动一番筋骨,将身上松垮的白袍重新穿好,掀开帘布,帘外艳阳高照,想来离春不远。 守在帐篷旁寸步不离的齐咏春见到世子殿下掀开帘布,连忙咽下口中的馒头,来到徐扶苏跟前,夹杂着咀嚼馒头的声音喊道:“世子,你醒来了!” 徐扶苏将手放在唇边,示意齐咏春说话小声。脸色还略微苍白,但已恢复几分血色的徐扶苏,一把手握住齐咏春的肩膀,拍了拍他轻声道:“如言呢?” 苏醒而来的徐扶苏没有见到宋如言,心头不由得一紧,生怕这位兄弟出了什么事情。 齐咏春乐呵呵,安慰他:“宋兄弟没事,就是......” 听到宋如言没事的消息,徐扶苏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他望向支支吾吾的齐咏春,困惑:“嗯?” “宋兄弟,这几天都一直待在城郊一处荒地,那处荒地是用来埋葬死的袍泽的......”齐咏春没继续解释下去。 得知宋如言情况的徐扶苏了然点头,“我去看一下他。” “世子殿下!你这伤病刚好。”齐咏春拦住徐扶苏,后者朝他浅笑:“怎么说也是练家子,没什么大碍了。” 徐扶苏轻咳几声,绕过他朝马厩走去。 齐咏春熟知徐扶苏的性格,既然世子要去,他也不会阻止。 徐扶苏要去马厩,把雪白头拉出来,骑着去城郊溜溜。 负责看马的士卒见到是世子殿下前来,不予阻拦。 雪白头脾气还是和往日一样大,和其他马处不来,就让军营里单独给雪白头弄了个马厩。 雪白头似乎是察觉到徐扶苏的到来,背对着徐扶苏的雪白头嘶吼一声,转过头来,目光望向他。 “雪白头,几天不见,又壮实了。”,徐扶苏伸手摸着雪白头说道,也不管马儿能否听懂。 “哼!”雪白头打了个响鼻,嘶叫一声。 徐扶苏哈哈大笑,对着雪白头指指点点:“还嫌弃军营里的干草起来了?这里可没有老徐,老徐倒是肯愿意给你鲜草。” 雪白头在王府之时,一直都是由徐晃照料,徐晃虽他前去长安当质子,雪白头也是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徐晃了。思虑于此,徐扶苏的脸色黯然,眼眸中有悲苦有留念。 雪白头似乎知道徐扶苏的心情变动,俯低下头,蹭了蹭徐扶苏,“哼。”发出响鼻声。 “走!本世子带你去溜溜。待在军帐里哪儿都不能去,可不能把你闷坏了。”徐扶苏打开马厩的围栏,牵住缰绳将雪白头牵出。 徐扶苏纵身一跃,翻身上马,体内气血翻涌,胸膛处还是传来丝丝疼痛。 驾马驶出营帐的徐扶苏,半柱香后来至城郊,减缓速度的徐扶苏望着城郊一众坟头,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复杂。 徐扶苏徘徊在可谓是乱葬冈的城郊,有些人的坟头前还有用木板做的墓碑,有些人的坟头,除了突起的一方,便再无他物。 若是埋葬同伍的袍泽,活下来的人尚可做个墓碑,若是埋下连名字都不知道,只有冰冷尸体的袍泽,能以安葬就是万幸。 白雪夹杂的日光,沉积在树梢上的冰晶闪烁。 徐扶苏左右张望一阵后,终于是在一处地方找到了枯坐的宋如言。 和为出征前相比,宋如言变的有些不同。 现在的宋如言生了些许胡渣,目光中有种不畏生死的淡然。 倚靠在坟头一侧的宋如言听到马蹄声,缓缓坐起身来,盯着那白马上坐着的血袍白衣男子,朗声笑道:“哈哈哈哈,扶苏哥!你没事了!” 徐扶苏颔首轻笑回应,翻身下马,不知是下马时的动作太大,还是何缘故又压到了胸膛。 站稳的徐扶苏捂住胸口,骂骂咧咧:“靠他娘的,那申屠拓的大锤真狠。”说完,徐扶苏神情自然地坐在宋如言身侧,一同远望酒泉城外的万里河山。 “以前没上过战场,总觉得像书上写的神兵武将一样,阵斩敌将首级手到擒来。等到真正经历一番,才知道他娘的书上写的都是狗屁。”宋如言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倒是很好奇那书上主角是谁?”徐扶苏饶有兴趣地问道。 宋如言咧嘴笑笑:“你爹。” “哈哈哈哈。”徐扶苏敞怀大笑。 宋如言一样大笑,他站起身子,横刀直指酒泉城外,意气风发,气吞万里: “扶苏哥,让我们用手中刀剑,砍出个太平盛世。” “如言就把脑袋栓在腰间给你了!” 徐扶苏望着宋如言,缓缓吐出一句 “好。” 第二十一章 埋雪避世 虽春近冬末,华山山上依是白雪茫茫,人间胜景。 华山西峰,峰巅之上,剑气环溢。 一袭红衣于雪中起剑,剑舞翩翩,于红衣周遭三步内皆是剑气肆虐。 待到那漫天雪花中的红衣一声娇喝,剑气四散而去,山巅之上的积雪荡空腾飞,化为天地间白芒冰雾。 何熏儿收剑而立,一双灵眸有神,可谓英姿飒爽。 远观何熏儿练剑的文殿副殿主吴子墨拍手鼓掌走来,抬头瞄了眼漫天雪花白雾,啧啧称赞:“小妮子,剑气一九能练到这番地步,小有所成。不错不错。剑身无软硬之分,你的红袖虽是软剑,却使出来几分重剑的意味。” 何熏儿神采奕奕地拉起耳朵听吴子墨的点评,可却得到了个“剑气一九,小有所成的评价。”,她自然的省略掉吴子墨后面的言语,一脸沮丧:“吴叔叔,我练了这么久的剑气一九,在你眼中才是小有所成。那我要是想练到大成得有多久呀?” 吴子墨见少女神情沮丧,一边懊恼,一边笑着安慰她:“剑气一九,大成恐怕此间天地只有你吴叔叔能使的出来。”本以为这般安慰何熏儿,后者就会好受些,却不料换来何熏儿的白眼。 何熏儿不服气,叫嚷:“那你说剑气一九,你有大成,比划比划?” “大丈夫不和女子比划,况且你算得上是我半个徒弟,哪有师傅打徒弟的道理。”吴子墨打了马虎眼,哈哈大笑道。 “不过......”吴子墨语气顿了顿,“倒是可以让你见识一下。” 何熏儿冷哼一声,退到一侧静静驻足而望。 吴子墨随意地取下别在腰间的木剑,握住手中木剑,眼眸中闪过一丝流光。 在何熏儿看来平日吊儿郎当的吴子墨浑身气势翻天覆地般变换,如一柄沉寂埋于坟墓中的剑被人掀开面目。 吴子墨脚尖点地,腾空而起,木剑环身横扫出一剑。 剑气一重更化九变,九九化八一,转瞬顷刻间,何熏儿仿佛望见天空高处之人剑气屏蔽百里天地。 唯独是在剑气蔓延至北峰时,便半步不能再进。 尚在空中的吴子墨微微叹气,果然还是打不过那个老不死。 他收剑落地,随手将木剑放在肩上,一副神气模样:“怎么样,熏儿,子墨叔叔这一手如何?” 何熏儿不情愿地点头,俏美的容颜上藏有几缕愁丝。 吴子墨望着蹲在一旁的少女,带着几分不舍轻声道:“熏儿,可以下山了。” 说完,吴子墨便转身背对何熏儿,声情并茂的侃侃而谈:“熏儿呀,下了山遇到的人就没有子墨叔叔这般善良贴心的帅美男。山下凶险,走到一座山里,保不好就有草寇横行,草寇就喜欢你们这些长相有姿色的女子,虽然你的一身修为也不怕这些草寇。可是万一什么时候遇到了些心术不正的高人......” “吴夫子?你在干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打断了吴子墨的自言自语。 吴子墨皱起眉头,一脸严肃的转身,不安好气道:“我在叮嘱我的学生,周二两你是不是想抄书了?” 当吴子墨转身,发现原来还蹲在原地用木棍画圈圈的何熏儿早已不见踪影,唯有一个傻大个呆呆地站在原地,困惑地看向他。 “周二两!何熏儿呢?”吴子墨冷哼,目光投向周二两,质问道。 周二两摸了摸后脑勺,指了指山下,“熏儿姑娘,刚走。” 吴子墨无奈哀叹一声,像嫁出去闺女的父亲,满脸惆怅。他抬头望向周二两,“你不好好待在学堂读书,来西峰山巅做什么?” 周二两憨笑一声,从自己宽厚的棉衣里拿出一纸书卷交给吴子墨:“殿主,这是我的结学的课业,交付于你后,二两就要进长安参加科举了。” 吴子墨接过那一纸书卷,没有去看,郑重其事地收在怀中,望着这位文殿里的得意门生,淡笑道:“那书卷,夫子日后再看。你虽出身贫寒,在东林学宫以来也没少饱受他人冷眼,但你始终心志不移,专注于学问二字。夫子不看书卷,并非是轻看之意,而是书卷上内容如何都不重要。” “天下自称为读书人的书生不少,成为读书人,能称得上读书人的寥寥无几。我且问你,你读书是为何?” 吴子墨神色严肃,冲周二两提问道:“且当这是夫子的最后一问,不用着急回答,凭心而论。” 身材高大的周二两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后,朗声道:“二两三尺微命,虽是一介书生,也愿得广夏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 吴子墨大笑,风雪之中的傻大个,一如他昔年初见,正是这个叫周二两的北梁书生,烈日之下以自己身躯为同窗遮阳。 三尺微命,一介书生? 吴子墨摇头,这哪是书生呀,这分明已是位真真正正的读书人。 他满意地看向周二两,大袖一挥,“去吧去吧,都下山去吧,省得看的心烦。” 周二两憋红着的脸,跪在地上磕了三次,颤声:“谢过夫子当年留下二两。” 待到周二两拜别离去,西峰山巅恢复沉寂,漫天唯有雪花零落,静谧无声。 这位文殿副殿主愈想愈糟心,干脆直接在积雪中用木剑挑了个坑,整个人躺在其中,冲天大喊:“有没有个人给我盖土!” 四下无人回应。 吴子墨叹息,来华山学宫当个教书夫子当真是费眼泪,愁人。 他继续大喊:“有没有人给我盖土!” 一把雪扑在他的脸上,没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大把雪直接埋住他的身体。 吴子墨折腾起身,朝外大喊:“谁呀!真要埋土就埋土了?” 谁知一起身,视帘中出现一袭青衫。一位年轻男子蹲在一旁静静地打量他。 吴子墨连忙爬出坑,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朝那位年轻男子笑道:“国师,好久不见。你老人家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嗯,是有段日子不见了。”,年轻男子谈笑点头,袖袍掠起,随意地坐在地上,“出四海逛了一圈,去天外天看了一遭,觉得没趣就回来了。” “怎么,觉得在山上当个教书夫子厌烦了?在山上怎么说都还要人味,躺在剑墓里那就是暗无天日,只能对着墙上的剑理发呆。”青衫男子调笑道。 “剑墓里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入墓为鬼不为人,不遇剑道便成空。我才不要埋在墓里,对着一墙的石壁冥思苦想。” “这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待在剑墓里对一墙石壁,就能悟出开天剑道了?”吴子墨愤懑不平,对在剑墓里的日子嗤之以鼻。 青衫男子轻笑,反问吴子墨:“就不怕剑墓里的老祖宗把你抓回去,继续打坐,望墙悟剑?” 吴子墨不以为意,双手叉腰,自信道:“现在就算是剑墓的老祖宗出剑,他还不一定打得过我。” 言罢,转念一想觉得不对的吴子墨环顾四周,冲青衫男子小心翼翼道:“他,不会不惜破戒,真从剑墓里爬出来把我抓回去吧?” 青衫男子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要不是你悟出了五剑之理,恐怕那位剑墓老祖宗可真会把你抓回去。” 吴子墨心头大石放下,但后者的一句话又让他提到嗓子眼。 “不过,这一世,剑墓要出山了。”青衫男子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望着吴子墨。 “大势将起。”,吴子墨耸低着头,望天哀叹,“不知道又得死多少人了。” “我还是把自己埋着好了。” 叶宣坦然一笑,神情自若,“打算埋着避过这场乱世?” 吴子墨重新翻身回到坑里,哀嚎:“这一世,天骄之多,怕一不留神就跌了个大跟头。那个命不好的小子,下山当啥不好,非去当刺客,学的一身剑术练个武夫都没打过,还白白把我从剑墓里拿出的剑拱手让人。气人!” “那把剑现在就在北梁世子的手里。”叶宣幸灾乐祸道。 “人各有命,生死看天。总算是王家人没有亏待他的亲眷家人,不然我这......” “你这?”叶宣饶有兴趣地重复一声,挑眉而笑。 吴子墨气哼哼地举起手中木剑,没了后话。 “这一世繁华,会很好看。不去看看会错过的。”叶宣若有所思地说道。 吴子墨似乎心有所感,小心翼翼地试问叶宣:“国师,你说过我有命劫,不会就要应验了吧?” 叶宣笑而不语,缓缓摇头又点头。 “得,看来这坑没白挖。”坐在坑中的吴子墨闭上眼眸,开口道:“国师走之前,别忘给我用雪填坑。” 叶宣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交代好后事的吴子墨就真闭上眼睛,下一秒再一探已无鼻息,假死于墓中。 叶宣探了探坑中的吴子墨,无奈苦笑,“这傻小子。”,一把推下周围垒起的积雪填住坟坑。 叶宣临行前,甚至多踩了几脚,飘然离去。 第二十二章 哑兵鬼军 徐扶苏休养伤势几天后,北梁王亲临酒泉城。 雪夜,军机营帐内,灯火通明。 骊阳西征第一战大捷,军营里欢度庆酒是少不了的,徐芝豹更是下令宰杀数千头猪,来犒劳将士。 营外篝火燃燃,营帐内左宗棠,徐扶苏,徐芝豹,白易四人盯着摆在桌案上的沙盘,商讨下一步的战机。 左宗棠率先打破沉默:“酒泉城,扼守西夏通往骊阳的通道我们已经守下。西夏谋反起义苍促,根基不稳,当下正是我们深入西夏,捣个天翻地覆的时候。” 白易皱了皱眉,直言道:“西夏地广人稀,一旦进入西域,免不了军队长途奔袭,除去供给一类的问题。还有士卒能不能抗的过西域风沙侵袭,西夏人常年居住西域,比我们占了地利和天时。若是直率大军前去,恐怕险胜过安。” 徐扶苏缓缓点头,不得不承认白易说的不无道理,但左宗棠分析两方军势,大败西夏十五万兵马后我军士气大增,此番攻夏,一劳永逸并非不可。 就连徐扶苏也有些犹豫不决。 众人的目光齐齐放在北梁王徐芝豹的身上。 身披军甲,一袭黑衣蟒袍的徐芝豹望着沙盘上的西域疆土,将手指在西域一处山岭,缓缓吐出一句:“打!” 白易对徐芝豹的决定并没有怀疑,但他仍然觉得此时出战还是欠妥,急忙出声:“大将军,西夏现在还有二十五万可用之兵,我们只剩不过十五万,其中步卒也只剩十余万,凉州步卒几乎在酒泉守卫一战中战亡将近四万人。抛去大梁龙骑的一万骑军,和薛将军手下的三万哑兵鬼军。十万步卒可抵挡不住西夏五万骑军的几轮冲击。” “更何况还有北厥虎视眈眈.....” 徐扶苏苦笑一番,白易说的并无道理,北梁不过三十万加上左宗棠率领的十万骊阳步卒也不过四十万。一旦这十五万西征大军遭受重创,北梁是该调兵还是不该调兵?一旦调兵遣将,北梁凉州、幽州、并州三州之地又该拿什么来守? 徐芝豹浅笑,沉声道:“那就用这十五万吃掉西夏二十五万。”,他语气平静,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北厥,有李靖和陈清之在,大可放心。北厥还没有那个胆子。” 徐芝豹抬起头望向众人微微一笑,说了一件骇人听闻的秘事,“薛流儿统率的三万哑兵鬼军,出陇西,达至乌鞘岭。” “今夜奇袭。” 四字言落,军帐内顿时寂静的可怕。 “你们说,薛流儿能吃下多少人?”徐芝豹反问众人。 白易眉目舒展,原本心头的顾虑一扫而除,最先转身离开大帐,“一万大梁龙骑拼死都得西夏军吃了。” 左宗棠默默握紧腰间的佩剑,第一次凝视这位春秋大柱国,令人胆颤。他坦然大笑,“大将军,宗棠钦佩,在下去整顿步卒,随军征战!” 待到白左二人离开,徐扶苏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何白易和左宗棠就好像茅塞顿开般。 徐芝豹望着自己的儿子,“儿子,你薛叔叔出征前跟我说过要让你拭目以待这哑兵鬼军。”,言罢,他的眼眸中摄出一抹寒光,“西夏胃口这么大,那就先挫挫他们的锐气。” “西夏五万骑军?我要你们一个不剩!” 徐扶苏似乎也被父亲的自信点燃,“那儿子拭目以待!” 徐扶苏离开大帐后径直朝自己的住处军帐走去,才刚到账前。就发现不知何时偷偷又溜了出来的如意冲着那两头夔虎龇牙咧嘴,军中为了方便药尘医治他,就在他的营帐旁建了个住所。 那两头夔虎虽然生的凶神恶煞,一红一蓝,甚是奇怪。但对于如意敢凶这两只夔虎,徐扶苏倒是半点不觉得意外,如意的真身乃是一头通天紫蟒,盘起来都能将太一湖那头百丈高的大鼋盘旋缠绕。这两头夔虎,虽是壮如牛,徐扶苏摇摇头,还是不够看呀。 徐扶苏看了眼匍匐在地,温顺的两头夔虎,无奈失笑,走上前抱起如意。刚入手就一股沉甸甸的重感,徐扶苏皱眉,再这样胖下去可不行。伸手拍了拍如意臀部,后者配合地扭了扭,埋入他的怀中。 等到如意不在去恐吓那两头夔虎,它们才悻悻然站起身子。 徐扶苏掀开帘帐,发现那位年轻大夫就坐在书案前神情专注,不知在捣鼓什么。 他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才走到一半,就听到那位大夫出声道:“世子殿下,无事不登三宝殿。” 药尘抽出一根银针指向徐扶苏,“世子殿下,何事?” 被人发现身形的徐扶苏摸着鼻子,目光瞄向桌案上的书籍讪笑:“大夫,看啥呢?” 药尘一把手盖上书籍,双眸冷冷凝视徐扶苏:“与世子有关吗?” 后者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拍他肩膀,“本世子不就是说你像女人嘛。” “哦?”药尘冷笑。 “行,我道歉。”徐扶苏悻悻然,他坐在一旁的床铺上,望着药尘,递出手掌:“听说你叫药尘?”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药尘重新转过身,仔细研究书案上的医书,淡淡道。 徐扶苏凑到书案前,定睛一看:“疫书?写什么的。” 些许是徐扶苏道歉的缘故,药尘脸色好了很多,解释道:“防治瘟疫的书籍。” “军中有瘟疫?”徐扶苏邹眉,神情严肃地盯着他的脸庞质问道。 药尘摇摇头,补充道:“防患于未然,若是军中出现了瘟疫,恐怕十几万大军,顷刻就会毁于一旦。这几日总感觉心头压抑烦闷,可能是我想多了。” “扑通”一声,徐扶苏跪在地上,语气诚恳:“请药尘先生留在北梁。” 药尘见徐扶苏放在心上,出言宽慰他:“我既然下了山,决心要悬壶救世,如果真有瘟疫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况且又没有发生瘟疫,不必太过紧张。” 药尘扶起徐扶苏。 后者一把搂过药尘,神采奕奕:“药大夫,谢过!” 药尘白了眼,不安好气道:“莫要烦我。” 徐扶苏缓缓放开手,点点头,也不自讨没趣,大步离开。 重新落座在位子上的药尘研读手中书籍,眉目中的忧愁并未散去..... -------- 雪夜行军,最为磨人。 三万哑兵鬼军由薛流儿率领由酒泉城暗中奔袭百里,深入漠北王庭,趁胜之势,大破西夏就是此行的目的。 哑兵鬼军,之所以名为哑兵,是因为所有将士,除去领将,皆为哑巴,唯有耳聪,能听闻调命。哑人,喊不出疼痛,所以才让人觉得悍不畏死。 乌鞘岭,山岭之上,徒生出重重黑影,犹如鬼魅,来去无形。 以碳抹面,面容漆黑如鬼的薛流儿,骑坐在一匹柚红中含一丝浅黄的奇异悍马之上,喃喃自语:“老伙计,此去经年也有五年之久没有带你驰骋沙场了,此番再战,可不要丢了俺薛流儿的脸面。” 被赐名为“鬼枭”的悍马低沉嘶吼,仿佛在回应薛流儿。 “诸位!该让世间再见鬼军重临。”,整座山岭上唯有薛流儿一人的沉声低语。 站在他身后的哑兵鬼军,皆是沉闷,但脚步却异常协调地踏出。 哑兵鬼军皆身着身着用油浸泡过的白藤条织成,刀枪不入,斧钺难伤的盔甲。北梁有四军仅存至今,春秋时便名扬天下,李靖手下的浮屠黑甲重骑军,号称杀伐最甚,也有令万军避之不及,以阵法著称,陈清之手下的白马义从,而四军之中除去禁军冲阵第一,悍不畏死的陷阵军外,薛流儿手下的三万哑兵鬼军,则是最让人胆寒,身形如魅,尤善奇袭。 薛流儿借着月色,凝视山下驻扎于陇西长廊的四万西夏骑军,嘴角划过一丝漠然残忍的笑容。 他缓缓提起手中尤似镰刀的长矛,对地而指,另一只手将挂在腰间的墨绿色的哨子含在口中,哨子内里有剧毒。凡是冲杀陷阵,知险境无生用以自裁。 薛流儿做出这个动作后,其余的哑兵纷纷将挂在脖颈间的古怪哨子含在口中,下一秒群矛皆立,寒气森森。 人心众和,天时亦有,薛流儿望向天色,暗自骂了声:“老天爷,地利总不能缺吧。” 山间,浓雾升腾,弥漫四周。 “贼老天,够意思!” 负责守夜的西夏士卒远望山岭之,山岭凭空生出浓雾,隐约能见有黑影叠重,仿佛见鬼般的士卒揉了揉眼睛,眨眼间发现那些黑影消失不见。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当这位士卒转身过去后,遮掩山岭的浓雾散去。 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三万哑兵鬼军,薛流儿的第一声夺魂哨子,发出凄厉嚎叫。 三万哑兵鬼军同时驾马下山,突袭西夏驻扎于陇西长廊的四万骑军。 漫天之中,落雪无声,徒留鬼哭声,万鬼夜袭。 永嘉九年,春关将近,震慑天下的第二场战役,乌鞘岭鬼役,四万西夏骑军,歼灭。 第二十三章 江湖有女侠 长安西城,朱巷。 住在巷子中的人家都听到了如猪嗷叫求饶声,习以为常。 “娘子,今儿休班,不是老曹懈工怠慢。”,一个身材肥硕,面庞黝黑的胖子绕着庭院中大树慌乱躲闪,口中求饶。 “就是你这头猪,今天休班好呀,这个月你去驿站迟到几次了?工钱都要扣没了!”在他对面站着为彪悍壮硕的妇人,手中握着一个大铁勺子,怒气冲冲。 长相黝黑的胖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一副商量的语气和自家媳妇轻声道:“这也不能怪俺呀,大冬天的谁不想躲在炕上多睡会。” “你还有理了你!”,彪悍妇人持着大铁勺子就要冲上来对胖子一顿揍。 黝黑胖子忙着抱头鼠窜,可那彪悍妇人追他一会就不追了。她干脆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满眼泪花,口中叫骂:“没天理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曹毅见到自家婆娘又耍赖,皱眉无言,这是骂也骂不过,打又打不得,谁叫人家是自个选的呢。 曹毅连忙凑上前,将披在身上的狐裘换到自家媳妇身上,后者举着大铁汤勺狠狠地打了几下曹毅,嘴中嚷嚷:“都怪你这个黑胖子,几年前就让你把家里屋顶漏水的地方填上,这都几年了,还是没缝好。” “兰花呀,等过段时间手头宽裕了就把屋顶缝上。”因为过于肥胖而艰难蹲下的曹毅宽慰自家媳妇道。 马兰花举着大铁汤勺,一把扯下身上的狐裘,不依不饶地抱怨:“还不是怪你?非得接受这梁王世子的礼物,让人以为你是北梁的,每个月工钱都扣掉一半,这让人怎么活呀!” 这下曹毅也没辙了,按理说这狐裘曹毅重来没穿出去过,去驿站也是换下狐裘穿个粗布麻衣。莫非这锦衣卫还来人查他不成?想到这,曹毅惊吓出一身冷汗,忙伸出手捂住自己媳妇那大嘴巴,小心道:“隔墙有耳,可别害死俺。” 马兰花见曹毅很是严肃的模样,当下心头紧张不已,伸出手推了推曹毅,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难道你说那锦衣卫不会就躲在俺们家外吧?” “砰,砰。”一阵敲门声传来。 马兰花和曹毅皆是同时身体一抖,马兰花的大手握紧曹毅的手臂,有些惊恐地指着门:“不会是那些个锦衣卫来了吧。”,长安城上下谁人不知锦衣卫的凶残,更何况曹毅还是个长安马嵬驿的驿丞,这真要出事了可咋办呀! 曹毅不愧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满脑子的机灵劲,他轻轻拍了拍马兰花的手背,“别怕别怕,你回屋里做菜去,外面交给俺老曹。” 说完,曹毅眼神挑了挑,示意马兰花躲进屋子里,不要出来。 马兰花虽然怕死,但更怕曹毅出事,又拗不过曹毅严厉的眼神,小声道:“要是他们敢抓你,老娘就拿菜刀跟他们拼了。” “砰,砰。”敲门声又响起。 曹毅见马兰花躲进屋子里,叹息一声,其实哪有什么锦衣卫,就算有也不可能把心思放在他身上这么久。来者是何人,曹毅大抵上心中有数。 他缓步走到院门前,把木门打开。 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是个身着华贵锦衣的中年人,曹毅心思活络,立即就认出了来人:“喲!曹毅见过户部何尚书。” 何坤侧身探了眼屋子,低声道:“马嫂子呢?” 曹毅摆摆手,“什么嫂子呀,何尚书言重了,就是个妇道人家。” “来来来,尚书请坐!”曹毅拖着肥胖的身躯,从一旁拿出两个小板凳,交递给何坤。 何坤双手笼着袖子,但还是伸出手接过曹毅的小木凳,放在身下。 曹毅扭过头望了望屋子里,好巧不巧正好瞧见马兰花探出个脑袋往外瞅,曹毅眼神回瞪过去,后者立即心领神会。 马兰花端来一壶刚刚泡好的粗茶,放在院中的小木桌上。 何坤没怎么讲话,就默默地看着一家夫妻两人眉来眼去,倒是有趣。 曹毅裹紧身上的狐裘,肥硕的身躯抖了抖,“何尚书,这家里没啥好招待的,就这点粗茶,还望尚书不要介意。” 何坤脸上露出笑容,捧起木桌上的茶水,“不嫌弃不嫌弃,驿丞能拿出茶来招待,何老弟我满足的很。” 曹毅心头明亮着,知道这何坤无事不登三宝殿,但自个也没啥值得何坤无利不起早来惦记呀。 何坤哪里知道曹毅心里的小九九,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元宝,放在桌案上,一把推过给曹毅。 “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曹毅伸出胖手连忙堵住何坤推来的金元宝,缓缓推了回去:“曹毅清贫日子过惯了,见不得这些大元宝什么的,寻常几枚铜钱就够生活了。” 坐在他对邻的何坤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六品驿丞,笑道:“这些钱,都是驿丞几年来克扣下的工钱,何坤物归原主罢了。曹驿丞收下就是。” 何坤一席言语惊到了曹毅。 曹毅不敢置信的模样瞄了瞄桌上的金元宝,欲言又止,但还是出声询问:“真是朝廷把俺老曹那几两银钱都补上来?” “嗯,还真是!”何坤笑容满面,将手中握的金元宝,稳稳地放在曹毅的手心里,再把曹毅的肥手合上:“心安理得地收下就是。” 曹毅受宠若惊,这握紧金元宝的肥手就没敢再动。 何坤站起身,在院子里到处看了看,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家里人太少了,冷清。” 曹毅神色黯然,叹息一声:“怪俺老曹不行,自家婆娘似乎就是天生难孕,没钱治呀。” 何坤了然点头,转过身来淡淡道:“这当父母的都不容易,我家那闺女偷溜下华山,说是要仗剑江湖,单枪匹马的跑去北梁。你说气人不。” 说完,何坤从锦衣袖袍里拿出一服药方,放在桌上,轻声道:“这是本尚书从宫中太医处求来的一个药方,专治不孕症,送给驿丞你了。” 曹毅愣了愣神,颤颤巍巍地接过那一纸药方。他肥硕的身躯猛地扑通跪伏在地,惊起一地雪花纷飞,朝何坤磕头:“谢过尚书!” 何坤没有看他,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数十名锦衣卫持刀而立,随时都有可能杀入其中。 一身鱼龙服的陆忠横过绣春刀别在身侧,望着从院子中淡然走出的何坤,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恭敬道:“尚书,此番打探结果如何?这马嵬驿驿丞,当真不是那北梁谍子?” 何坤看过他一眼,摇摇头,“曹毅此人生性懦弱,唯独独爱妻子。若是忍气吞声数年克扣工钱,倒是没有什么,但能连自己妻子都畏惧之深,不是能堪大用之人。” 陆忠凝视何坤,两人目光交汇相视,后者目光中坦荡无畏。 陆忠将身子凑上前,在何坤耳边低语:“如今陛下病重,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那你杀了就是。”何坤目光憋过陆忠一眼,转身离去。 陆忠深深地望了眼何坤,目光又移向院子,最终还是收起绣春刀,微微摇手,众人无声而退。 虽是寒冬,可曹毅的额头上却渗出不少汗珠。挽回一命的曹毅松开紧紧握住金元宝的手,若是仔细端详,手掌之中已满是汗水。 不知道发生什么的马兰花从屋中,蹑手蹑脚地走出,一路小跑到自家男人身侧。 她惊喜地看着桌上元宝,偏头对曹毅说道:“难道是户部尚书来咱家送钱来了,哟,这尚书可真好,知道咱家老曹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曹毅冷笑一番,伸出手掂了掂那只元宝,“我的工钱加起来都没有这金元宝值的钱多,是尚书多给了。”这位窝囊半辈子的六品小官驿丞目光温柔地望着自家妻子,温柔道:“这些年,没少让你跟我吃苦头。” “我拿着这服药方去抓些药回来,治你不孕的药。”言罢,曹毅撑起肥胖的身子,走出院门之外。 在推开门的一刹那,见到外头积雪层层却已无人。 曹毅哈出一口气,搓了搓手,顶着风雪前去买药。 院落中,马兰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得夫如此,妻又何求? ------ 雍州,弘农郡郊外,一家客栈。 “女侠,您要的牛肉面来喽” 店小二端了热气腾腾的面碗,动作利索地将面碗放到何熏儿面前,只见店小二一甩肩上的帕子,笑容满面道:“小姐,请慢用!” 何熏儿迫不及待地鼻翼凑上前闻了闻面条的香味,顿时眉开眼笑,一脸惊喜地望着店小二: “这听说弘农美食众多,今天本女侠随便挑了你家面馆,没想到,没有大失所望。我来尝尝。”何熏儿从竹筒中挑出一双碗筷,夹起面条放入嘴中,品尝一番味道后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 店小二吆喝道:“女侠喜欢就好,这牛肉面是面馆里的招牌。女侠这是点对了。”,能得到顾客赞许,哪家开店的伙计心头自然是愉快。便多仔细打量了几眼少女。 少女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红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腰间别着一柄丹红剑鞘,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大衣,英姿飒爽又不失动人之美,令人一眼难忘。 少女吃着面条,丝毫没有在意店小二的目光。 吃完这碗面,江湖就要多出一位女侠。 第二十四章 血魔老祖 何熏儿专注碗里的面条,哪里顾得上店小二。 一咕噜就吃完半碗面的她抬起头,尚未咽下口中面条的何熏儿鼓着腮帮连忙跟将要离开的店小二招呼:“小二,再来碗牛肉面。” “好嘞!客官。”店小二一甩肩上的白帕子,轻笑应承。 “这小二捧上面到那位女侠吃完面,中间不过隔了一小会,面就吃完了......”坐在面馆一侧的嘉措和尚偏头看向身侧的澹台绮琴,“师姐,要换你来吃,可能一个早上都没吃完吧?” 澹台绮琴面色一寒,生怕最讨厌他人说她吃东西吃的慢,这光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冷冷地瞥了眼嘉措,后者立即噤若寒蝉,乖乖闭上嘴巴。 店小二招待好何熏儿,来到嘉措这一桌,笑容满面道:“两位师傅,你们的素面马上就到。” 嘉措脸上挂着笑意,回道:“谢过小二,就是能否在素面里加一点点的肉丁?” 店小二微愣,这身着紫红袈裟,颇有几分佛门高僧气象的和尚居然,居然要吃肉? “这...”店小二也摸不着头脑,按理说顾客为上,当小二的本不该嘴多。但他还是带几分劝戒:“小师傅,这佛门高僧吃肉可是要犯忌讳呀。” 没等嘉措据以力争,企图讨几粒肉丁。嘉措在山上自然是吃素斋,这下了山没了烂陀山雷音寺那些师门规的束缚还不得敞开肚子尝尝。 澹台绮琴懒得理会这光头师弟,冷哼“店小二你就尽管放些肉丁就是,看他吃完还修什么佛。” 嘉措全然没把澹台绮琴的话放在心上,笑眯眯地就让店小二多放些肉丁,他不吃素面。 店小二见和尚执意如此,也就不加干涉,暗道是个怪人,吆喝一声回去内厨之中。 半柱香后,店小二捧来牛肉面和两碗素面。 店小二手脚利索地把牛肉面放在何熏儿前,何熏儿眯起眼眸,扬起一笑:“麻烦店小二啦!” 何熏儿这一笑百媚生,就连店小二都多看几眼,若不是身后柜台的掌柜哼了几声,他可真愿意和这女子多唠叨几句。 既然掌柜发话了,店小二也不敢懒惰懈功,转身走向那光头和尚一座。他将两碗素面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碗乐呵道:“小师傅这是你要的加了肉的素面。” 嘉措早就饿的肚子发慌了,面铺里人不多,店外又是风雪漂泊,能吃上一碗热汤面,就是人间美味。 嘉措提起筷子,大快朵颐。 店小二无奈摇摇头: 这手持佛珠,在灯火下闪闪发亮的光头和尚倒是有趣。 店小二也把另一碗素面推到一副白纱遮面的女菩萨身前,恭敬道:“小师傅,请慢用。” 澹台绮琴颔首致意,大可把一侧要吃相没吃相的嘉措当作空气便是。 半掩着的客栈大门让人从外头推开,来的是四位凶横恶煞,打扮像是宗门弟子模样的壮汉,身后还有一位身材干瘦,面容阴翳的老头。 客栈木门大开,屋外的刺骨的寒风夹杂几瓣雪花飞入,还在吃面的何熏儿抬起头望了眼这帮人,眉头微皱,是不喜这些身上的煞气。 嘉措和澹台绮琴同样也望了望这帮人,一样是面色不喜。 还在柜台上算账的中年掌柜见到这些来人,差些魂都要吓破胆了,连忙从柜台里出来,对着五个人,战战兢兢道:“野狼帮的各位大老爷今儿怎么得空光临小店。” “少废话!”掌柜口中野狼帮的一位帮众壮汉,一把握住掌柜衣领提起,朝他恶狠狠道:“老祖来你们这是给你们面子,快上些好酒好菜,不然今儿就屠了你们客栈。”说着,他的眼神不忘环顾四周,震慑他人,只是目光看至何熏儿还有澹台绮琴时,眼神中流露出几分**。 中年掌柜往汉子身后看去,真看到那位身材干瘦的老人时,心头猛地一颤,不由得生出对客栈里几个小女娃的伶悯之情。碰上这生性好色、以杀人为乐,用人血来养刀的血魔老祖,当是比遇到阎王爷还让人害怕。 中年掌柜哪里还敢伶悯别人,连忙招呼着早被吓傻的店小二去后厨给这些爷备好饭菜。 血魔老祖也看到坐在客栈中的另外两桌人,目光有意无意地瞄过坐在不远处一桌上的何熏儿,然后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和尚与尼姑。 老人瞅了瞅嘉措素面里的肉丁,咧嘴笑笑,压着嗓子,声音尖细:“老魔我行走江湖多年,第一次见到有和尚吃荤食的,莫非是个假和尚?” 面对血魔老祖的调侃,嘉措回之一笑,手持佛珠的他朗声:“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佛祖不会怪罪的。” “哈哈哈哈,好一个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血魔老祖神色癫狂地大笑,手中的那柄血红的大刀由他举在手中,甚是骇人。 愣是嘉措都抬头盯着那把杀虐极重的血刀,生怕这血魔老祖二话不说就提刀砍来。 至于澹台绮琴则是心里厌恶,半句话都不愿交谈。 何熏儿吃完碗中面,提起放在桌上的红袖,把面钱的银两放在桌上。她仰首望了望,喊了一声:“小二,来收钱。” 内厨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客官尽管把银钱放在桌上即可。” 何熏儿邹眉,既然店家这么说了。 她提剑没有半刻停留地走出客栈,令何熏儿意外的是,那些人并没有跟上来。 屋外大雪纷飞,何熏儿默默裹紧大衣,在漫天大雪中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缓缓前行。 等到何熏儿推门离去,客栈里瞬间安静不少,就连几位冒雪而来的不速之客也奇怪的没有出声交谈。 野狼帮的众人面面相觑几眼,血魔老祖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喝完客栈招待的一碗黄酒,摔碗起身。 那位女子,正是他血魔老祖要找的。 江湖有正派人士,自然亦有邪派人士。这正派宗门就如武当派,少林寺,以正道著称。邪派人士就像血魔老祖手下的野狼帮,就专门收金银替人干些不上台面的事情。 江湖就有个发布悬赏杀令刺客组织,凡是取下悬赏令中必杀之人的首级,就能获取不少佣金。 不久前就有那组织布下的悬杀令,要杀之人画像正是和何熏儿的九层相似。 野狼帮的诸人齐齐出门,心满意足吃完桌上素面的嘉措抹了抹嘴,望着离去的人邹眉道:“好像那位姑娘有麻烦。” 澹台绮琴并不是傻子,看得出这帮人不怀好意,目标正是那位红衣少女。 她放下手中碗筷,眉目紧皱,那位肩抗血刀的魔道中人,本身修为不下二品,甚至还是二品的江湖好手,她不过是刚刚修成金刚境... 罢了,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 澹台绮琴还没起身,嘉措就已经窜了出去。 澹台绮琴想要制止也来不及,这师弟,除了经文辩论出众,哪儿会打架呀! 漫天飘雪,何熏儿在山间过道前行,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 果不其然,不知何时出现的血魔老祖堵在道路上。 何熏儿浑身神经紧绷,目光紧盯着一身煞气的干瘦老头。 血魔老祖拔出肩上的血色大刀,一刀驻地,阴恻恻地冷笑:“小姑娘,可惜你生的这般国色生香的容颜了,老魔今儿我要借你人头一用。” 话音一落,血魔老祖身上气势狂涌而出。 掺杂在寒风中的凌人杀气直朝何熏儿扑来,何熏儿节节败退,显然血魔老祖的功力非何熏儿一人能比。 “老祖,我们快把她拿下,爽过一番杀掉拿去换黄金百两。俺们就发了!”野狼帮的一位部众叫嚷。 “桀桀桀。”血魔老祖的脸上淫邪之色稍闪而逝,转瞬间恢复肃穆,冷声道:“迟疑生变,给我抓住她!” 自己则是转过身子,目光凝视道路一侧,鼻子嗅嗅。是佛教寺庙中的檀香,莫非是客栈里的那两个和尚来插手了? 邪道中人对正道人士身上的纯真之气最是敏感。 嗅到檀香的血魔老祖怪笑,笑容残忍无情。 一个没有功力的光头和尚,一个不敢堪堪入金刚大成的女尼姑,真当他血魔老祖是纸老虎? 另一边,野狼帮的四位部众已经和何熏儿交战。 何熏儿那里见过真正的江湖打打杀杀,在山上安逸练剑。若真与人对敌,经验颇少的她就让众位野狼帮帮众困住,一时间难分胜负。 澹台绮琴和嘉措迟迟而来,见到何熏儿已与人对敌,而那位血魔老祖拄刀望向他们,似乎在等待他们。 “来来来!!”血魔老祖握住手中的血色大刀冲两人大喊:“是小和尚想来赴死,还是这位蒙面的女菩萨来送死?要是都不想死,那就留下来给老魔我当媳妇。” “老魔我没尝过女尼姑是何滋味呢!”血魔老祖言语挑衅,试图先扰乱澹台绮琴的气机。 澹台绮琴不喜血魔老祖那般**裸地淫目凝视,大喝一声:“魔头!”,身形飘渺,飞身上前。 嘉措找了个大石头,躲在身后,静待观望,暗中祈祷师姐可千万要打得过那位血魔老祖。 不然,不然。 嘉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为自己壮胆,苦着脸:“不然,只能由小僧拼命了......” 第二十五章 我见如来 让血魔老祖言语戏弄的澹台绮琴当下神情一寒,轻喝一声,脚尖点地飞身上前,以掌对敌。 血魔老祖见澹台绮琴已有失态,正中他下怀。 血魔老祖无所畏惧,也使出一掌,夹杂浓郁血色的罡气顺掌而出,直扑澹台绮琴。 “邪派受死!”澹台绮琴使出浑身气机,娇喝。 两人相撞对碰一掌后,又互换招几个回合。血魔老祖修为深厚,常年以人鲜血为食,连通自身的灵气也是呈现血色,甚至带有几分污浊侵噬的能力。澹台绮琴修为本身就不及血魔老祖,再加上血魔老祖怀有的血色灵气,几番交战下来,澹台绮琴劣势渐显,开始节节败退。 血魔老祖行走江湖多年,多年来死在手中的人命无数,对敌经验更是丰富。见到澹台绮琴已初显败象,血魔老祖攻势愈发凌厉。 在勉强击退血魔老祖,搏得换气片刻的澹台绮琴面沉如水。 眼前的这个干瘦老头,实在强悍。 澹台绮琴藏在袖中的纤手翻转,掌心中徒然多出六颗雪白的佛珠琥珀。 这位白衣女菩萨一个转身借力,将手掌中的佛珠琥珀尽数扔出。 六颗佛珠琥珀犹如有灵识一般,围绕血魔老祖,群起攻之。 血魔老祖也未曾见过这般古怪的佛珠琥珀,一身血气炸起,把紧缠在身周遭的佛珠琥珀震退。殊不曾想,那些圆珠琥珀击退之后立即压回。 澹台绮琴左手两指并立,在空中划动,口念佛经,以念控佛珠。但可以看得出澹台绮琴心神分散,连控六颗佛珠,对自己消耗之巨,才稍用片刻,她的脸色已有惨色。 血魔老祖见这些佛珠怪异,当下也不准备压制实力,大喝一声,气机暴涨。他举起血刀,横劈而过,血罡喷涌而出。 血刀散发的罡气触碰到这些佛珠,发出滋滋消融声,甚至有白烟生出。佛道与邪道相争,是佛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见出分晓。 澹台绮琴虽是用这六颗佛珠挡住了血魔老祖的一刀,但血刀罡气也让她体内气血翻涌。 澹台绮琴不顾嘴角边渗出的丝丝血液,既然实力过于悬殊,那就拼命能给自己师弟和那位红衣女子争取些时间也是极好。 她以心声传说给嘉措:“小师弟,待会见机带着那个女子就走。” 躲在石头后的嘉措探出个头,望着澹台绮琴惨白的绝美容颜,知道自家师姐气不接续,强弓弩末。 没待嘉措回应,血魔老祖借着澹台绮琴失神与嘉措心语交谈时,抗刀杀来。 澹台绮琴急忙应敌,却是让血魔老祖一刀劈退数步。 澹台绮琴一口鲜血喷出,伤上加伤的她握着自己的胸口。 就在血魔老祖纵身跃至高空,竖刀劈下,破空声如催命之符,刀罡凝实掠过。 澹台绮琴轻咬舌尖,心神暂明,竭尽全力地运用体内残余的灵气,驾驭六颗佛珠在空中成圈,化作一道屏障。手中施展观音印,强行提升自己修为,勉强踏入舍利境,佛光普照。 一时间野狼帮的诸人皆因此短暂失去视野,视野中唯有白芒一片。 “嘉措,快带她走!” 躲在石头后的嘉措听到自己师姐的话,立马窜出,跑到何熏儿身侧:“女侠,你快走!” 何熏儿知道两位僧徒心无恶意,能在这种情况下挺身而出已是侠之大义。 何熏儿看向嘉措,沉声:“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嘉措焦急万分,说着就要拉起何熏儿一同跑路。 何熏儿望了望勉强抵御,就要撑不住的澹台绮琴,无奈之下只能先行逃跑。 血魔老祖虽然也被佛光波及,但终究是指玄修为,并没有被影响太久。他见何熏儿和那个光头和尚想要逃走,不想留下后患的血魔老祖身形一闪,瞬间堵在两人身前。 澹台绮琴苦笑摇头,还是自身实力太弱,没有办法替两人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澹台绮琴神色黯然。 血魔老祖以刀指着想要逃跑的嘉措和何熏儿,看着嘉措怪笑道:“怎么?小和尚,不是说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不留在客栈里多吃几块好肉,来掺杂这等事。就不怕一不小心丢了命?” 嘉措双手合十,颔首低眉,油嘴滑舌道:“阿弥陀佛,老前辈你武功这般盖世,用来欺负我们这帮小辈,未免太失江湖义气。” 说着,嘉措嘻嘻笑道:“听闻中原好汉遍地,老前辈一看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要不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中原?”血魔老祖歪扭脖子,目光凶狠地盯着嘉措,迟疑道:“你和那女尼姑是西域中人?” 见到血魔老祖语气似有缓和,嘉措连忙应声道:“是是是,我们都是西域烂陀山雷音寺,来中原取经的。” 血魔老祖狂妄大笑,笑声中寒意乍现,“西域中人,犯我中原。今儿还让我碰上了两个,那就更不能让你们活着离开了!” 敌视西域中人的血魔老祖得知两人身份,心中愤怒大增,杀意更甚,他朗声质问:“你们这些在寺庙中整日谈经论佛,祈图如来来生,证得佛陀。如今你们要将被我以血养刀,如来可来救你等?!” 血魔老祖诛心一问,决定不再给两人任何机会的他以血煞之气,汇聚于刀身,刀身似被火炉焚烧过一般,散发出阵阵炙热感。 一道数丈之长的血煞兽魔从刀身幻化而出,狂吼扑向嘉措和何熏儿。 何熏儿目光直视着那尊血煞兽魔,空气中焚烧皮肤的炙热感渐渐压迫而来。 嘉措挡在何熏儿身前,眼眸中没有任何惧色,反而倒生出一种莫须有的佛道浩渺的气息。 只见嘉措浑身焕发金光,如佛陀临世。 嘉措嘴角轻勾,眼神中露出一丝玩味,在身前缓缓递出平淡无奇的一掌。 嘉措闭目,刹那间,恍然身临与释了和尚佛偈辩道的场景。 “我见如来。” 那随手拍出的掌印,顿化出一尊庞大佛掌。 血煞兽魔在临近嘉措身前之时,竟然流露出了惊恐神色,片刻间就让佛掌打散兽身。 嘉措神采奕奕,往前踏出半步,浩渺佛机顷刻如波涛汹涌,将血魔老祖淹没在佛海茫茫之中。 血魔老祖眼孔猛地一缩,视野中天地万物仿佛都消失不见,唯有一尊大佛屹立身前,恒古不变。 大佛虽慈眉善目,此刻却也有了几分怒目金刚的意味。 小天地中,佛掌从天而降,血魔老祖湮灭。 嘉措手中施有一印如来,掌中有佛陀。 第二十六章 十殿阎王 从一侧荒林中窜出十位覆着面甲,一身武道修为强劲的好手,十人平均实力不下三品。 何熏儿半步不让地挡在嘉措和澹台绮琴身前,横剑在胸,目光凝视着前来的“不速之客”。 谁知,十位覆着面甲的中为首带一副诡异白面人跪伏在地,朝何熏儿低头说道:“让何姑娘受惊了,我等人对何姑娘并无恶意。我们乃是北梁暗卫“无面”。” “由京城而来,护卫何姑娘。” 何熏儿盯着那副渗人白面,心中惊讶不已,对于白面人的话有了几分深信。 白面人为证明身份,从腰间取下一方药方,转递给何熏儿。 何熏儿接过药方,身形后退几步,警戒地拉开与白面人几步距离。她定睛一看手中药方,药方中所记的药材和幼时父亲用来治疗娘亲湿症完全相符,“干姜、肉桂、小茴香、茯苓、白米、薏米、山药、当归......” 何熏儿邹眉,父亲居然会用药方来提醒她处境安危,若不是幼时见过这张药方,当下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确定下来者身份,何熏儿将药方收下,冲着那位白面人说道:“既然你们是来护卫我的,他们两个是我的朋友。这位女尼姑重伤了,能否搭救一番,顺便一道去北梁。” 隐藏在白面下的北梁谍子沉思片刻,才重重点头,言简意赅:“好。” 嘉措目光没有移开过白面人,对他而言,眼前的这帮覆甲于面的北梁谍子,个个身上血腥味浓郁连带着一股死人堆中爬出厌生之念让嘉措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对于何熏儿的提议,嘉措没有多少反对,但还是为了能够早日完成这一趟中原之行,只能由他自己孤身南下少林。西域另一边,有师姐在,相信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蛾子。 这位身着紫红袈裟的和尚双手合掌,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何女侠,小僧我还有事在身,所以只好将师姐托付给姑娘照顾了。” 何熏儿见嘉措执意如此,只好答应嘉措,将澹台绮琴带回北梁。 两人就由弘农分道。 江湖匆匆,来日方长。 等到弘农郊外,大战落幕后。 漫天飞雪中隐约而现两位人影,凝视着何熏儿离去的方向注目方久。 其中一人穿着灰白长袍,面色惨白,阴恻恻地说道:“范无救,你输了。” “我都和你说过了,这血魔老祖靠不住,单凭他就想要取这何坤之女的项上人头未免太过轻敌了。” 另一位穿着黝黑长袍,面容一样惨白如鬼的男人冷哼:“若不是有那个古怪和尚,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姓谢的,那个和尚要不要杀?”范无救偏头看向白袍男子,疑问道。 “那位妖邪和尚,恐怕我们两个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况且我们要杀的是那个女子,又不是那位妖邪和尚。”谢必安冷声道。 “身在此次,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我们将事情禀告给十殿阎王吧。”谢必安阴冷低沉道,他转念讥笑:“单凭我们黑白无常,收拾那十位‘无面’恐怕都够呛,谢必安我还不想死。” 言落,两人身影消失于雪中。 ------ 统万城,西夏宫殿。 赫连勃武端坐高位,脸色铁青的他目光冷冷的扫视殿下众人,自讽:“我赫连勃武是做梦都想不到,我西夏堂堂四万儿郎,就这么不堪一击?” “好呀,好呀。哈哈哈哈!”赫连勃武捂脸冷笑,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目光放在屠苏敬武身上,“左贤王,是你说的你们吐蕃部骑军不弱于北梁,怎么和张纸一样,一碰就碎了呢?” 赫连勃武的质问让屠苏敬武胆颤,他跪拜在地,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就连他,在听闻吐蕃部的四万善马儿郎死于鬼军之下时,也是百般不敢相信。直到他率军前去乌鞘岭查看,见到尸横遍野,人间地狱的惨象。才不得不去相信这四万骑军,就让北梁的鬼军一窝端了。 屠苏敬武此刻才知道,为何世人皆以北梁骑军为天下雄楚。单单就凭这鬼军,就能碾压他们西夏大部分的骑军。就算是他手下最为精锐的西蛮骑军都不见得会是他们的对手。 端坐在大殿一处的陆沉闭目养神,对于西夏骑军遭袭,初闻之时还有几分惊讶。这北梁王徐芝豹不愧是百年难出的帅才,奇计环环相扣,布军果断。说得上是老对手了,不过相较于北梁王被贬蜀中,北梁骑军实力十不足七的时候就能和北厥五五平分。其中不乏有北梁那位已故的鬼谋功劳,但总归还是北梁军底子不俗,实在强悍。 陆沉嘴角轻勾而笑,借这西夏四万骑军探出了几分北梁实力,倒是不亏。 哑兵鬼军?还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呀。 陆沉将手探出袖口,举起摆放在一侧的别致酒尊,给自己倒下些许酒在酒樽之中。大殿寂静一片,没有人敢在此时出声触犯这位西夏大汗的霉头。 他轻笑几声,笑声在大殿之中传荡,尤为刺耳。 哪怕是赫连勃武也将目光投向陆沉,面色不悦地质问道:“陆国师,你从北厥来我们西夏,不会就是为的看戏吧!” 陆沉掩嘴失笑,神态流露些许疯癫,他眼眸淡淡地瞥了眼赫连勃武:“如今凭借西夏二十余万兵力,要想赢,那就直接与北梁十万士卒硬碰硬。胜者为王便是,反正西域地形辽阔广袤,风沙居多,西域人占据地利。天寒地冻,也有天时。唯独是西夏几次与北梁交战士气折损太过严重,大汗披挂亲征,些许能挽回几分士气。” “大汗不妨先引诱北梁军深入西域风沙之地,北梁军虽以骑军闻名,但长途奔袭尤为消耗物资。一旦北梁军的物资跟不上,那就是反击的最好时机。” “此外,要向战胜北梁军。”陆沉轻笑,从怀中掏出一纸书封,“破敌之策,陆沉写于纸上,大汗过目便是。” 站在一侧侍奉的太监欲要走下台取走陆沉手中的书封,赫连勃武则起身踹了太监一脚,亲自双手捧过陆沉的破敌谋策。 重新回到位子上的赫连勃武,一人翻阅陆沉的手书。 随即他挥退众人,只留下屠苏敬武和陆沉两人。 陆沉浅笑颔首,“北梁要想破掉西域这个祸端,除了深入西域别无他法。既然北梁能用军奇袭,大汗也可以分军侵袭,扰乱这二十万兵马。届时北梁和骊阳的二十万兵马人困马乏之时,再举兵相攻。定能大获全胜。” “北梁骑军尚战不假,但骊阳的十万步卒那就不一定了。”陆沉嘴角诡异一笑,露出阴狠神色。 赫连勃武有几分犹豫,望向陆沉的目光中带有钦佩,“就依国师所见。” 哪怕是屠苏敬武也是钦佩万分。 赫连勃武仍然心有悸动,沉声道:“北梁高手众多,就单单那位北梁王徐芝豹一身武道修为几近天人。我西夏还未有能武道抗肩之人,何人能挡儒圣徐芝豹?” 陆沉料想到赫连勃武会有此疑问,胸有沟壑的他早有准备,“那就请烂陀山雷音寺的高僧下山。” ...... ------ 月色渐浓,统万城一处府邸之中。 陆沉一人侧卧坐于窗边,窗沿大开,屋外飞雪持续不断的飞入。 离开北厥前,皇宫九龙尊位上的那位问过他,“堂堂北厥有七十万能战之师,精锐数不胜数。不是西夏这帮临时起事,号称四十万大军能相提并论。太平令又何须于此,前去西域助赫连勃武。” 陆沉自顾自笑了笑,依稀记得他对王的回答:“春秋众国,百万之军,那也不是尽数被梁王徐芝豹和不足五国半数的骊阳军队碾压过去了。” 王沉默良久,最后才肯同意让他前来西域。 陆沉所求很简单,就是要借西域叛军之手能折损几分北梁军力,就是几分。 对于北梁,陆沉从未敢大意,也不能大意。 在案上,有被镇尺压住的白纸之上,写有“十殿阎王”四字。 陆沉收敛目光,提笔反复在白纸上书写,却写出的答案始终达不到自己所想。 一炷香后,陆沉才缓放下笔,幽幽叹息。 无论他设局多深,算计每一处人心,哪怕是整合所有,都没有把握真正的让那位北梁的大将军徐芝豹身死道消。 就在陆沉将要提笔继续演算之时,脑袋中一阵剧烈的反抗和眩晕涌上心头。 “给我消停些!”陆沉恶狠狠道,体内这副身体的灵魂在抵抗他。 陆沉的眼眸迷离,乃至渐渐涣散。 “陆沉”的身体重重地扑在案上。 半响后,“陆沉”的身体才有了动静。 苏醒而来的陆沉,又恢复了那几分玩世不恭,望着书案白纸,嘴角玩味而笑。 他自语道:“老头,算计这么久,怎么连一个徐芝豹都杀不死呢?” 陆沉的脑袋猛然一震,他轻咳几声,语气不慌不忙:“要是我死了,你这老头也得死。做不到把我杀死,那就安分一些。你想做扶龙之臣,算计天下也好,人心也罢。” “但你别耽搁我游戏人间。”说完,陆沉狠狠地将脑袋撞在案上,在脑袋中嗡嗡响个不停的沉闷声也霎时安静。 “老头,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个疯子。” 第二十七章 敦煌死战(一) 黄昏日落,酒泉城城头。 披挂玄甲的徐扶苏驻足城头,远望塞北。在他身侧的还有北梁王徐芝豹,征西大将军左宗棠,白易,宋如言四人。 五位领将之所以齐齐站在城墙上,为的是等人,等那一支鬼军回来。 塞外夕阳红焰,火光铺洒大地。 “轰,轰!”忽然站在城头上的众人连同守城的将士均是感到地面在震颤。 徐扶苏目光远视,天边一线,迎着夕阳落日,先是鬼军中各部冒头,再是坐下清黄悍马,声势浩大。 似乎隔着好远都能闻到这股骑军身上的血腥味和戾气。 凶残之军,这是左宗棠第一次见到这股骑军时的反应。 可以想象当夜幕降临,这股奇袭之军将会化身为厉鬼索命,就让人不寒而栗。 宋如言的定力要差些,单单是哑兵鬼军从远处冲袭挟带的凌然气势就可以动摇他的心神,可不谓之恐怖。 北梁王徐芝豹右手微微抬起,朗声:“开城门!” 一声令下,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迎军入关。 这群哑兵鬼军临近城门后,站在城墙上的众人神情凝重地望着他们。 静,死寂的可怕。 哑兵鬼军中的每一位骑军静静无言地列队走过城门,沉沉的战甲发出细索声,马蹄踏在青砖上的声尤为入耳。 这帮足足有三万的哑兵鬼军进城之后,选择独自前去自己的营帐。 哑兵鬼军,顾名思义,就是为死而生。 他们喊不出疼痛,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心中所想。 出征,唯有死战。 徐扶苏邹眉,心有思索。 哪怕是左宗棠脸上也闪过一丝凝重。 在极为压抑沉重的迎接会哑兵鬼军后,城墙上的人也纷纷回到军营大帐中。 薛流儿迟迟而来,进入大帐时,发现众人都在等他。 薛流儿捻了捻额前的髫发,朝众人笑道:“乌鞘岭四万骑军,全歼,我部战损两千骑。两千换四万,奶奶的赚大发了。” 他伸手握起茶壶,给自己倒下一杯茶,一饮而尽。 薛流儿高兴大喊:“爽快!在北梁养兵,养的老子都要发霉了!今儿总算杀了个痛快。” 徐芝豹摇头失笑,“打西域那帮蛮子,临时起事,不成事的军队。瞧把你乐的。” 身披赤铜甲的薛流儿嘿嘿一笑,继续道:“那就等下一次,咱们专挑西夏的精锐骑军打!” “不用等下次了。”徐芝豹指着地图一处,缓缓道。 其余人皆循着目光看去,徐芝豹多指地处乃为敦煌郡,他徐徐道来:“西夏叛军,由先前驻扎陇西长廊一带的十万,军营往前挪动到了敦煌一带,也就是挪动的五十里。大有和我们主力在敦煌一带决战的意思。” 左宗棠站在一侧,细细打量,点头道:“可战,如今酒泉城被我们守下,敦煌郡离次不过百里,来回辎重,物资供给不算太难。” 薛流儿倒是对这些排兵布阵不太上心,他为将,可统御万军奔袭而战,北梁王指哪他打哪! 徐扶苏和白易自然没有异议,在等待徐芝豹的下一步命令。 徐芝豹笑了笑,手指轻叩沙盘边沿:“移军营,和西夏叛军十一万主力,敦煌一战!”,他抬起头望向左宗棠:“宗棠兄,就由你来率领剩余的凉州步卒和骊阳的十万军队于敦煌和西夏叛军主力交战。” “徐扶苏,白易,薛流儿!” “在!”,徐扶苏和白易同时踏出一步,拱手在前,朗声道。 “我命你们率领一万大梁龙骑和薛流儿的三万哑兵鬼军,出北地郡,绕道陇西长廊朝北,远出敌后。伺机袭杀剩余十万西夏叛军。若事不可为,则速速退回敦煌。我们会在敦煌破敌后接应你们。” “得令!”三人齐声。 等到众将领命退下,徒留徐芝豹一人在营帐之中,望着沙盘,面色凝重。 根据“无面”汇来的消息,北厥国师陆沉携有三千“越勾”来西域助阵。 陆沉的心思,徐芝豹并非完全看不出来。 在敦煌郡所谓的十万主力不过是陆沉用来消耗骊阳和北梁的兵力,但剩余的人他要用来做什么呢? 暮色重重,徐芝豹凝望窗外落雪,这个陆沉,不简单。 若是有可能,徐芝豹的眼眸闪过一缕杀意。 陆沉,不能回北厥。 ----- 走出军帐大营的徐扶苏和白易立马就被宋如言堵个正着。 宋如言目光徘徊过两人,脸上笑嘻嘻,搓搓手:“那个,扶苏兄。先前你可是答应我的,若是我在酒泉一战活了下来,那可就得拿个大梁龙骑的骑军给我当当。” “白易将军,说话算话?”宋如言目光望向两人,神情期翼。 徐扶苏和白易相视而笑。 白易了然于心,向前踏出一步,一把搂住宋如言,惋惜道:“这骑军,宋兄弟可能是当不得了。” 宋如言愣了愣,苦着脸,“啊?” 白易嘴角坏笑,猛地拍了拍宋如言的肩膀:“骑军是真当不了,但大梁龙骑的校尉还是可以的。” 宋如言又是一愣,“等等!”他偏头惊讶地看向白易:“你说什么?” 徐扶苏哈哈大笑,替他解惑:“意思是你现在说校尉了,好好干小伙子。” “欸!哈哈哈哈”回过神来的宋如言自然是欣喜若狂。 徐扶苏收起玩笑神色,正儿八经地说道:“高兴归高兴,不过稍后整顿,就要立即出征了。” 宋如言脸上红扑扑,显然是有些激动,“那就干他娘的!” “你们这帮小伙子,年轻气盛,令人羡慕呀。”不知何时站在三人身后的薛流儿提着一壶酒,调笑道。 徐扶苏转身朝他颔首:“薛叔叔。” 薛流儿看了看徐扶苏,眼神中满是赞许和认可,“披上甲胃跟你薛叔叔我走完这一遭,剩下的我们活下来再说。”他撇下一句后转身离开。 ------ 徐扶苏出征前去了一趟药尘的营帐。 趴在营帐外当护卫的两头夔虎见到徐扶苏,都极其温顺地让开道路。 这两头夔虎倒是有趣,徐扶苏心里暗想,自从如意朝两头夔虎示威后。两头夔虎倒是安分不少。 至于如意,徐扶苏脸上划过抹浅笑,那个小家伙因为徐扶苏不喂酒喝就安分待在他紫海之中也不肯出来。 说是小酒猫,倒也不过分。 徐扶苏收回心神,掀开帘布。 药尘坐在帐中,研究药理。 对此,徐扶苏见怪不怪了,自从认识药尘开始,这位大夫除了闭门研究药理也就没有事情可做愿意做了。加上城中确实有药房、药坊,他所用的药材大都能找到。 “怎么,要出征了?”药尘盯着书案上的书籍,淡淡道。 徐扶苏目光看去,灯火里这位素雅的男人,偏偏生了一副女子面容。 “嗯,准备出征。和西夏军敦煌决战。”徐扶苏轻声回答。 药尘咧嘴笑了笑,百媚丛生,他扭头朝徐扶苏说道:“那可别死了,只要不是尸骨不存,哪怕是你缺胳膊断腿,我也能把你救回来。” 说着,药尘补充道:“你可是我的贵人,本大夫还不想荣华富贵没享到,你这个贵人就两腿一蹬,升天。” “有你这种说贵人的?”徐扶苏挑眉调侃。 “对不住,改不了。”药尘故意抱拳,朝他作揖道歉,“要是世子殿下没事,那就请便吧。” 徐扶苏耸肩,冲着那副面容惋惜感慨:“你要是女的就好了。” “滚!” ----- 酒泉城下青砖古道。 大梁龙骑,哑兵鬼军,蓄势待发。 徐扶苏一袭玄甲披身,腰间别着易水寒,坐于雪白头上与薛流儿并肩而行。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这趟过道上放慢了脚步。 薛流儿控住缰绳,行进是不忘和徐扶苏说道:“扶苏,待会出城,你率大梁龙骑先行。薛叔叔的哑兵鬼军给你们殿后。” 徐扶苏疑惑,偏头看向他:“薛叔,为何?” 薛流儿轻笑,“那有让侄子给叔叔殿后的,哪怕是战场上,只要哑兵鬼军不死绝一个人,就没有道理让你们大梁龙骑先行拼杀的道理。” 徐扶苏刚想反驳,转头面向薛流儿认真的面庞,生生地将反驳的话咽了回去。良久,他才咬牙道:“薛叔,莫要小看了大梁龙骑。” “哈哈哈哈哈。”平日邋里邋遢,只有战时才肯梳头的薛流儿爽朗大笑,“不小看,不小看。” “我不管别人说你是如何贤明,在金陵的作为,你薛叔我也是知道的。” “但在战场上,我薛流儿只认骁勇。你敢单枪匹马阵窜申屠拓大营,以伤换伤取下他项上人头。在我看来就很不错。”薛流儿难得和这位侄子道名心中所想。 “若是此战,你和我都不死。我薛流儿别的不敢讲!这条命就是世子你的了!”薛流儿沉声道。 徐扶苏嘴角微勾,自信一笑:“那薛叔,可要照顾好自己的身板子。” 两匹马,安静地踏过城下青砖长道,马蹄声响,马上人心齐。 薛流儿愣了愣,反应过来的他大笑:“那且看看便是!” 徐扶苏一把抓住缰绳,用力挥舞,高喝:“驾!”,他率先出城,身后一万大梁龙骑紧跟出城。 薛流儿记得这兔崽子驾马而过时,还说了一句。 “那且看看。” 薛流儿洒脱长笑,心中豪迈,“驾!” 第二十八章 敦煌死战(二) 塞外自古苦寒,雪夜行军除了要顾虑马匹打滑,还得时刻注意周遭变化,极验人心。 风萧瑟,黝黑的铁甲覆上有一层寒霜,至于长枪长矛,早都被冻成冰铁。 每行进一段路程,都要停军下来修整,让将士们聚火取暖。 两旁中的树林缝隙间穿插着呜呜尖锐的风声,若不是身后还跟随着数万大军。一个人置于此地,难免都有寂寥惶恐之感。 一身白袍玄甲的徐扶苏望着阴暗的山林,沉思。 他们离开酒泉城已有三日,四万精锐骑军绕过北地郡,奔袭数百里深入西域。 徐扶苏将手放在篝火堆上,借着火光里的丝丝柔和暖手。 他脸颊侧旁一只手伸出,手中握的是干粮面饼,在眼前摇晃。 望着眼前出现的手,徐扶苏浅笑,接过来人递给的干粮。 “扶苏哥,在想啥呢?”宋如言坐在他身边,边啃着干粮边问。 徐扶苏目光怔怔地盯着篝火,火光在他眼眸中闪烁,他侧过头面朝宋如言:“我在想,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宋如言费力地咬下手中的硬邦邦的菜饼,就着刚刚生火煮沸的水咽下,“只要我们绕到了西夏后方,和前方部队合击破敌,大伤他们元气。到时候离这场平乱结束就不远了。” 同样用劲啃下手中干粮的徐扶苏,轻轻回应:“或许吧。” “怎么?扶苏哥。你难道觉得这场战要打很久?”宋如言咽下干粮,不解地问。 徐扶苏摇摇头,望着黑夜中的茫茫星空:“这场战是要结束了,可更大的乱战将起。” 宋如言听完徐扶苏的回答,若有所思,就连咀嚼干粮的动作也慢下几分。 “扶苏。” “嗯?” “你可是答应要和如言一起看这个盛世的呀。” “嗯,我自然会履行诺言。”徐扶苏目光柔和,嘴角轻笑道。 宋如言却沉默下来,望着那副火焰中映照的面孔,用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扶苏哥,如言送你当皇帝!” 火光映照中那位白头世子神色一征,随即释然,咧嘴笑笑。 徐扶苏的目光悠远,不知不觉中,就连他也寄托许多人的希望。 共赴盛世所愿。 他也很想看看那副盛世如画。 吃完手中的干粮,徐扶苏起身。 随着主将起身,其余大梁龙骑中的骑军也都开始整顿。 “上马!”,徐扶苏沉声一喝。 诸位将士皆翻身上马,等候他的差遣。 “继续行军。” ------ 山林间的小道上满是积雪,有时候力道不是很重的一脚就有可能会让人的半个身子陷进去。 重整之后继续奔袭的大梁龙骑还是不得不由人牵着马匹在雪堆中行进。 徐扶苏牵着雪白头,一样艰难前行。 他们已经和薛流儿失去联系三天,原本相约两股骑军间隔十里奔行,一来是为了防止遇阻敌军时,四万精锐骑军都可能会被一锅端的危险。二来则是徐扶苏和薛流儿有城下之约,由薛流儿打前锋,他徐扶苏负责殿后。 “世子殿下。”白易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徐扶苏转过头,看向白易,“发现前方斥候留下的痕迹了?” 白易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手指向山林中的一侧,“世子跟我来。” 徐扶苏跟随白易来到山林中一处十分适合藏匿的地带,前脚刚踏入,他的鼻翼就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目光顺着白易看去,白易蹲在地上,伸手掠去地上的积雪,露出埋在雪下的人,同时发现的还有一滩化紫的鲜血。 其中一位身着的是北梁斥候的服饰,另一位装饰则像是北厥人。 两人相拥,北梁斥候咬破那位北厥人的喉咙,而那位北厥的斥候则是用类似勾子的武器打断了他的脖颈。 这位北梁斥候死前,应该用尽了浑身力气搂住北厥人,北厥斥候则是被咬破喉咙后窒息而亡。 “找个地,把两人埋了。”徐扶苏冲着白易说道,起身回到军伍之中。 良久,白易处理完周围的尸体,跑到徐扶苏身边,宋如言也在身侧相伴而行。 徐扶苏面色凝重,望了眼一望无际的苍雪。 众人心下都知道,恐怕不仅仅是和薛流儿所率的鬼军失联那么简单。 战死的斥候是两日前派去追踪鬼军行径,现在却在这座山上茂林中却发现了北梁斥候的尸体。 说明他们来到这里时,就遭到了北厥“越勾”的埋伏。 在出征前夕,父亲徐芝豹就和他说过此事。 北厥的太平令陆沉在西域坐镇,很有可能他部下的三千“越勾”,精锐斥候也跟随而来。 为此,北梁也急需调用了五百“探马”斥候,山上战死的那位斥候就是当中的一员。 徐扶苏面色凝重,他望向所有的大梁龙骑:“加快进军!” ------ 合黎山官道,山中积雪不多,潮湿结冰的地面让马匹打滑严重。 哑兵鬼军中的士卒不得不放慢脚步。 位于军伍前方的薛流儿同样憋住声息,放轻脚步。 哑兵鬼军本就是由先天哑巴或者是甘愿让哑药毒哑的汉子,自己说不出话,只能埋头在雪地中前行。 哪怕是薛流儿命令下哑兵鬼军放轻脚步,但在这个四面环山,山林茂密的地势下,这支鬼军的踏出的声响依旧明显。 出于对鬼军的了解,沉默就是鬼军行军时的基调。但薛流儿却邹起眉头,这山间怎么连些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薛流儿的瞳孔猛然一缩,右手抬起,示意鬼军停阵。 鬼军立即停了下来,死寂般地等待薛流儿的命令。 薛流儿单手朝下挥,鬼军蹲伏。 一支箭簇带着破空声刮过,夜空中突现一抹火光,狠狠地射击在了鬼军中一头战马的头颅上。 伴随一声惊痛的哑吼声,悍马倒地。 这一支燃火的利箭犹如号召般,四面山林齐刷刷地冒出不下六万,身披甲胃的西夏军。 又一声利箭袭来,还未待薛流儿反应,就射中一名鬼军身上的藤甲。 藤甲瞬间起火,那名鬼军急忙卸下藤甲后,才勉为其难的解决掉了军甲燃烧的问题。 其余鬼军神色上没有丝毫波动,他们都在等一个人,薛流儿的命令。 西夏军并没有给薛流儿时间,下一秒,山林中隐藏的西夏弓弩手已经举起弓弩。 薛流儿苦笑一番,倒是大意了。 没想到让西夏人借用鬼军的行军特点摆了他一道。 山顶是弓弩手,半山腰处应该埋伏的都是西夏精锐士卒。 山林之上,屠苏敬武望着已经是瓮中之鳖的鬼军,冷笑不止,同时心中对那位名为“陆沉”的太平令畏惧多了几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屠苏敬武吐出一口浊气,右手微微举起,沉声:“儿郎们,就是这帮鬼军杀了我西夏四万骑军,今儿非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杀!”令下,隐藏在山林中的西夏军从草丛中窜了出来,他们手握弯刀朝薛流儿的鬼军奔杀而来。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杀! 薛流儿舔了舔嘴唇,以六万精锐埋伏我,我倒要看看你们西夏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 “鬼军何在!” 回应他的是齐声的举刀声。 “随本将,杀!”薛流儿高喝,一刀斩下横空飞来的利箭,腾空而起杀向西夏军。 一时间,火光冲天,杀气弥漫,刀剑交错! ------ 合黎山的火光划破黑夜中最后一丝沉寂。 远处祁连山上,大梁龙骑于雪地中脱困后,急行终于赶上了鬼军的步伐。 宋如言望着远处火光,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 鬼军遭袭。 白易冷静地看向徐扶苏,“世子,我们要不要杀过去,给鬼军解围。” 徐扶苏半蹲身子在山林中,运转灵力,勉强让目看清远处战况。他微微摇头:“敌军的兵力起码多于鬼军两倍。” “你们在看,祁连山到合黎山,中间有个峡谷。若是西夏军在峡谷中还有埋伏,我们再深陷敌围,此战就败了。” 白易咬牙,拳头紧握,显然他并非不是不理解徐扶苏,是对自己无力可施的愤怒。 “我们怎么办?”在一旁的宋如言轻声问道。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位白头世子一人身上。 “白易,拿地图来。”徐扶苏朝白易勾了勾手,唤道。 白易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份画有西域地图的牛皮纸递给徐扶苏。 徐扶苏借着微弱的光线,用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某处一地,“我们现在在这里。”,说着,他的手指划过地图,指向另一处。 无论是白易还是宋如言都被徐扶苏所指的地方吓了一跳。 “我们改道,直袭统万城!”徐扶苏望着两人,坚定道。 “单凭我们这些人,要想拿下统万城恐怕不够。”白易邹眉,出言反对徐扶苏。 徐扶苏嘴角轻勾,神秘一笑:“谁说,我们只有一万人的。” 白易和宋如言面面相觑,满脸困惑。 徐扶苏没有替他们解惑,收回目光,朝身后的大梁龙骑命令:“撤军,绕道。” 如今,鬼军深陷埋伏,前方情况不明,贸然行军支援保不定真会落入西夏敌军的圈套。 白易深思熟虑一番,觉得世子殿下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但倘若统万城中的守城兵力超过预估,恐怕就算是大梁龙骑全部搭上也攻不下。 世子在赌。 “我们别无选择。”徐扶苏摇摇头,眼神坚毅,“这一战,要打到漠北无王庭!” “白将军,可愿和我共赴黄泉一遭?”徐扶苏偏头,凝视着白易。 白易似乎被徐扶苏眼中的战意感染,他跪伏在地,“末将,遵世子号令!” “这一战,我就没有想过要败。”徐扶苏低语喃喃,他眼中战意飙升:“我也不会败。” 一万大梁龙骑,改道统万城。 第二十九章 天下不答应 敦煌城外,两军对峙。 大雪纷飞,地势平缓的平原两侧分别驻守着骊阳,西夏的军队。 徐芝豹亲自挂甲出征,位于他身侧的则是左宗棠。 坐于健马之上的左宗棠,右手搭在腰间的宝剑上,目光紧盯着西夏叛军。 出人意料的是,西夏大汗赫连勃武并没有亲临。统率西夏全军的人乃是由北厥而来的陆沉。 一身青色锦缎长袍,陆沉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双眸同样是淡无颜色。 他嘴角微微勾起,视线始终放在那位阵前披挂暗红甲胃的男人身上,陆沉轻喃:“梁王......” “今日,你得死。” 北梁王徐芝豹身着白袍军甲,也在静静地凝望陆沉。 从这位未曾谋面的陆沉身上,他察觉到了一丝天人的气息,但陆沉却没有丝毫修为,实在怪哉。 天穹上乌云密布,似乎在为这场敦煌之战暗中蓄力。 徐芝豹面色凝重地望着天穹,似乎有些不善呀。 “咚!咚!咚!”两军鼓声奏响,传彻天地,气象恢弘。 骊阳军队的士气大盛,反观西夏军队,人人面色都生出凝重。 陆沉无所畏惧,本来这十五万的大军就是用命来损耗北梁和骊阳命数的,死伤多少,战赢战败是否都和他没有关系。 再者言,两军交战,将帅为重。 杀了徐芝豹,打碎你北梁的脊骨! 陆沉的眼神中透露出凶悍的杀意 徐芝豹抬头瞄了眼天穹异色,朝左宗棠说道:“待会由我来挡住西夏军中的天象高手,剩下的由你来。” 左宗棠皱了皱眉头,关于江湖中的武道修行他也有所听闻。如今倒是第一次能见到战场之上,高手厮杀,左宗棠热血沸腾。 徐芝豹手提一柄雪白的红缨银枪,枪尖指地。他胯下的白马发出一声嘶吼,鼻间喘息,喷出的白雾在风中吹散,马蹄踏滚着脚下飞雪和烟尘。 “诸位!” 徐芝豹的目光紧盯着天穹之下,平原一侧的西夏敌军,朗声。 “怕死的,现在回城里还来得及!” 徐芝豹的声音响彻敦煌城外的平原,在寒风中尤为刺耳。 陆沉凤眸微眯,他在打量着这位北梁王,心中感慨万千,终究是要和这儒圣决一雌雄。 叶宣,你会是错的那个。 位于徐芝豹身后的骊阳十万西征将士,北梁凉州士卒,十万人噤声无言。 北梁的两万凉州士卒同一时间握住腰间利剑,缓缓将剑拔出剑鞘。 骊阳的十万西征将士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北梁凉州军的气势惊骇,纷纷将手中长矛挺立,直冲苍天。 在这一刻,他们和北梁军融为一体。 十万西征骊阳将士眼中迸发着熊熊战意,他们都有一个念头,破敌。 莫要让北梁小看了骊阳! 剑矛森森,寒气逼人。 左宗棠一样感受到了身后将士的战意,原本认为在骊阳养尊处优的西征大军用于战场将发挥不出实力,现在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骊阳士卒虽不比北梁铁骑,但也有赤忱丹心照青天! 谁说百无一用是骊阳? 徐芝豹嘴角扯出自信一笑,胸腔中豪气冲天,一股强劲的气势由他身上迸发。 万丈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天穹之上,北厥军神拓跋宏沉声喝道:“梁王,上天而战。” 徐芝豹将银枪立于地,轻声呢喃:“老伙计,现在还没到用你的时候。” 银枪轻颤长鸣,枪尖处一抹流光璀璨夺目,似乎在回应他。 这位身覆甲胃的白袍儒圣笑了笑,冲天而起,遁入云霄。 陆沉望着蠢蠢欲动的北梁军,大袖一挥,冷哼:“杀!” 十余万西夏叛军犹如出闸的猛虎,吼声阵阵,如黄河决堤般直奔北梁军。 左宗棠举剑,一剑指天,剑光夺目。 “诸位!” “西夏暴虐,欺我边境,擅开兵伐,辱国子民!” “我左宗棠,自从军起,未忘国恩。” “此番奉骊阳天子令,抗棺西征,守家卫国,生死由命!” “守家卫国,生死由命!”十万大军齐喝,天地为之胆颤。 守家卫国,乃我辈儿郎心之所愿! 山河江川,绝不可欺! 北梁不答应! 骊阳不答应! 天下,不答应!! 左宗棠持剑勒马,烈马狷吼。 他率先冲阵,身后,十万大军一同冲阵! 骊阳士卒不擅奔袭,怎么如今还有这般坚毅气势? 陆沉神色凝重,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马背上领军之人。 忽忆起赵勾谍报中曾说过,那领军之人乃是骊阳前任兵部尚书左宗棠。 “左宗棠么?”陆沉低语念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竟然能将军伍的战意拔高至此,实属将才。随即他癫狂大笑,又转瞬脸上寒意从身,笑声戛然而止:“十殿阎王,那个人不能留。” 空气中,传来一道浅淡的声音:“杀那个人,再加五百两黄金。” “五百两,便五百两!” ----- 西域,敦煌郡一处破旧小酒馆。 一袭青衫落座,青衫男子神色和蔼地朝酒家掌柜笑道:“掌柜的,来两碗黄酒。” 酒馆里窜出来一位穿着老成的中年人,神色有些紧张,他看向座位上那个青衫男子,多少带有几分劝谏:“书生,这城外打仗呢,酒馆不营业。保不准什么时候城就破了,到时候那些匈奴人着急逃命,指不定见人就杀。” 青衫男子饶有兴趣地看向掌柜,“掌柜的觉得北梁能赢?” 中年人一听这话,多少有些不高兴了,他鄙夷地盯着青衫读书人,有些诧异:“我说怎么你也是汉人,难不成还希望西夏赢?” “这西夏匈奴人,残虐霸道,往往喝酒还不给钱。”中年掌柜小声抱怨,“再者说了,我说汉人,自然是想北梁赢。” 青衫男子展露笑颜,点头:“北梁会赢的。” “嘿!就冲你这句话。”中年掌柜一拍大腿,很是高兴。“俺这就给你弄点黄酒来,只不过这黄酒烈,你这模样不像能喝酒的人。当真要两碗酒?” 青衫男子知道掌柜言语关心他,笑着解释:“除了我以外,待会还会有个朋友。” 中年掌柜摇摇头,脱口而出:“这城外交战,你们这帮读书人还敢来喝酒。” 青衫男子笑容满面,“我不是读书人,那个也不是人。” “瞧你这句话说的,那不是人还得是谁呀。”中年掌柜权当乐子一听,瞎聊几句觉得没趣,立马回酒馆里拿酒去了。 青衫男子正是由华山而来的叶宣,叶宣抬头望天,浅笑:“他是天上神仙,我是书外人。” 第三十章 儒圣无双 一身白袍暗甲的徐芝豹闲步云庭,嘴角轻蔑而笑:“拓跋宏,是你敢邀我上天一战?” 身着锁甲的拓跋宏和徐芝豹积怨深久,面对徐芝豹的轻蔑,拓跋宏说不上恼怒但也有几分不悦。 拓跋宏嗡里嗡气道:“徐芝豹,你不过是仗着有陆地神仙境的修为压我武道。若是我武道登巅,你不过是一拳之敌。” 徐芝豹浅笑:“少说废话,要打就打。” 拓跋宏闭目凝神,再睁目时气势大起。 就连徐芝豹也眯了眯眼,这个家伙武道修为精进不少。 顷刻,拓跋宏庞大的身躯如同暴雷,身影闪烁间临至徐芝豹面前,携带开天辟地般的无双威势,以拳压来。 大有以拳辟地之威。 徐芝豹并不躲闪,以拳对拳。 你以拳辟地,我还拳开天! 轰然一声,天穹云霄自中而散百里。 落在人间,则如惊雷霹雳,震人心魄。 左宗棠持白鹤剑斩敌,剑声如鹤鸣长唳,在一剑挥舞斩下西夏叛军一位偏将首级后的他也是抬头望天。他苦笑一番:“陆地神仙,天人之威。” 忽然察觉到身后杀气,左宗棠连忙侧身以剑格挡,但仍是被长杖击退。 勉强压制住体内气机翻涌,左宗棠抬头怒视偷袭之人。那人黑袍加身,望不到面容,持一棍长杖,长杖末端锁着人头骷髅。 那黑袍人身上鬼气森森,令人胆颤。 黑袍人淡淡道:“十殿阎王,平等王。奉命来杀你。” 言简意赅,说完话的下一刻。 黑袍人持杖挥舞而来,杖上带有浓郁煞气,单单是左宗棠这般的凡夫俗子看上一眼就要心神不定。 生死攸关之际,有一拳拳罡霸道至极,在平等王即将要挥杖击中左宗棠时,从一侧袭来。 平等王瞳孔微缩,脚尖点地往身后掠去。 稳定身姿的平等王望向在左宗棠身边出现的黑袍武夫,冷言:“阁下是谁?” 黑袍武夫双手负背于后,朝他朗声道:“北梁三十万铁骑教头,齐咏春!” 齐咏春乃是徐扶苏出征前下令暗中护卫左宗棠,今这位十殿阎王中的平等王要取左宗棠的性命,自然他不能坐视不理。 躲于黑袍下的平等王面色凝重,因为这位武夫修为让他看不明白,而刚刚那一拳拳罡,实力不下指玄。 平等王脸色一寒,沉声道:“既然是北梁的人,那就休怪我连你一起杀。” 齐咏春向前踏出一步,撇过长袍,“请!” 平等王脚步迷踪,重重鬼影扑向齐咏春。 齐咏春运气于心,脚步凝沉,在地上踏出一道印记后。 在平等王惊愕的目光中,齐咏春识破了平等王鬼影中的真身,手掌成钳握住平等王的脖子,朝地面垂下。 风尘四起,连带这地面俨然出现一座大坑。 在齐咏春身后,悄然出现一条铁链直朝他脊背捅来。 齐咏春侧头,手臂似虬龙摆尾,以强劲刚猛的力道将铁链荡开。 黑袍武夫松开已经是经脉尽断,脖颈让他捏碎的平等王。 茫茫飞雪中,一人人影渐现,语气略有几分惊讶:“你是小天象境?” 齐咏春深皱眉头,显然对来人的偷袭很是不屑。 “七殿泰山王,前来讨教” “八殿都市王,特来讨教。” “十殿转轮王,不请自来。” 都市王是一位生有白净面皮,面容惨白似鬼的翩翩公子,持一柄雨伞,意态妩媚。 泰山王则是和齐咏春一样的武夫,魁梧如山,扁鼻凹脸,以铁链环臂。 转轮王是最后出现,是一位面有短须,连鬃长髯的老者,手握轮环,眼神阴翳。 居然还来了两位指玄巅峰,一位伪天象。 当真是看得起我齐咏春,既然如此。 站在三位阎王对面的齐咏春向前左手摊掌,右手握拳,高声喝道:“咏春有一拳,请三位阎王赴死!” 乌云在天际嘶鸣着划破雷电,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和喧闹掺杂的敦煌平原上。双方战死士卒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苍穹之上天人交战,地上有武夫问拳,亦有万万士卒拼命搏杀。 九霄上,徐芝豹以拳开天挡下拓跋宏气势浩荡的拳威。 两人各退数里,又默契同时奔袭,一位北厥军神,一位天下儒圣。 两人过招不下百招,拳拳到肉。儒圣徐芝豹硬是凭借着天人修为压制大天象境的拓跋宏。 武夫强悍,并非虚传。 又是一阵撼山地动的撞击后,徐芝豹与拓跋宏身上护甲皆是粉碎零落。 白袍儒圣徐芝豹轻轻拭去嘴角的血,目光死死紧盯着拓跋宏。 拓跋宏则是大口喘息,显然一番对拼也是不小的消耗。 徐芝豹仍是轻蔑而笑,“单凭你拓跋宏,还不足以胜我。” 天穹中在徐芝豹的话语落下后,云霄中雷霆千钧,电闪雷鸣。 “天劫,来!”徐芝豹冲天高喝。 借天地万象乃天象,天地万象在手中。 一道雷霆应声劈下,直击拓跋宏。 拓跋宏抱拳在胸,欲要挡下这一道天劫雷霆,却是硬生生的被天雷打入人间。 神仙打架,凡人遭灾。 单单是拓跋宏被打入地下,周遭残余的天劫威能也非凡人能抗。 当即就有数十名西夏敌军被劈得魂飞魄散。 拓跋宏浑身经脉让雷劫劈的动荡不止,身躯则是被麻痹开来。 一击退敌的徐芝豹并没有因为拓跋宏让自己打败所轻松,他能察觉得到天地中还有贵客未曾现身。 徐芝豹嘴角冷笑:“高僧何不出来一见,还有诸位躲在暗处的阎王爷!” “阿弥陀佛。”,云霄之上乍现一道金光,霞光四射,照彻天地。 光影中,一位身披红衣袈裟的和尚现身,双掌合十朝徐芝豹恭敬一拜:“烂陀山雷音寺,戒律。” 徐芝豹摇头失笑,坦然问道:“西天佛教也要来插上一手?” 戒律和尚脸色平静,缓缓回答道:“我曾欠过陆沉国师一条命,今天戒律来抵命。” 徐芝豹轻笑颔首,“那就不要怪芝豹手下不留情了。” 戒律伏首诵经,当是对他的回应。 “剩下的几位呢?”徐芝豹偏头望向云霄之上的另一处。 突然有鬼声啾啾,摄人心魄,阴风怒号。 和戒律和尚身在之处佛光普照不同,另一侧血雾冒出,六道身影。 秦广王,楚江王等六殿阎王皆至。 第三十一章 大风起兮 望着四面包围的西夏叛军,薛流儿咬牙切齿,困而火攻,好大的算计。 不过好在西域深冬有雪,在极寒的氛围下带火箭簇的威力大大降低。 在薛流儿的指挥下,三万鬼军分为一万前军和后军。前军冲锋,要想破局,就得先将山上搭箭弯弓的西夏弓弩手杀绝,不然始终都是困兽之争,再来薛流儿清楚的知道,一旦鬼军和埋伏的西夏叛军厮杀,人影混杂下,敌军的弓弩手也会投鼠忌器。 咻咻的箭羽音震颤地面,三万鬼军冲锋,身后不少山林草灌遭殃,顿时间火光迸发。高空中箭雨腾起再扑下,漫天火雨坠落,前军尽头,火芒撕扯黑暗,炽热的白光中,照耀着每一个鬼军的脸庞。然而他们并没有因为畏惧停下脚步,甚至在箭簇射中时,冷言不发,滚烫的炙热感浸上冰冷后背。 上方,箭雨中数颗着火的箭簇,周围笼罩之下,裹带穿透空气的爆响,箭簇空中翻转后急射,轰然砸入前军的尽头。千军万马厮杀的声使得地面震颤,碾压骨肉的碎裂噗嗤掺杂浓烈血腥热浪,带入耳际。剑柄外,指骨拉扯疼痛未消,胸口血液浴火浇灌,前方数百人影瞬间便被火雨撕扯四分五裂,爆开的残肢摔落,燃火合黎山。 但哪怕如此,鬼军前军中也没有一个人疼痛的嘶吼,在此压迫下,就连人数占优的西夏叛军不由得心中发寒。悍不畏死,甚至连疼痛声都不会发出来的鬼军杀敌手法极为残忍,往往就是镰矛划过叛军脖颈,便是人首分离的惨象。西夏叛军对的这帮鬼军,仿佛就是在直面从地府挣脱而出的冤魂厉鬼,再加上每一位鬼军口中都含有一件“夺魂哨”。“夺魂哨”发出的鬼声凄厉,如同梦魇般困扰着人数占优的西夏叛军。 不知不觉中,西夏叛军士气已弱。 薛流儿脚步辗转腾挪,在攀山的过程中不断躲避划空飞来的箭簇。他的视线望向那山巅之上,身着龟纹甲的屠苏敬武,后者也朝他看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薛流儿的眼眸中满是灼热的战意,屠苏敬武也不敢示弱,一样冷漠肃杀地凝视着他。 几乎同时间,屠苏敬武由山上奔袭而下,薛流儿由山脚沿路而上,拼杀一触即发。 全力奔袭的薛流儿脚尖点地,一脚踩崩一位西夏叛军士卒的头盔,后者头部炸开,流出红白之物,当场身死。 手持刀镰的薛流儿穿梭在奔袭而来的五位西夏军中,身形辗转间这五位西夏军脖颈处皆是出现道血痕,瞬间窒息而亡。 连串急促的破空声在薛流儿耳边炸开,他猛然转身抬起刀镰格挡。 被击退几步的薛流儿能清楚地感受到刀镰刀身震颤不止,他的目光看向在身后出刀的屠苏敬武,冷笑:“西夏人都像你一样,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吗?” 屠苏敬武不怒反笑:“那三万鬼军奇袭我西夏骑军,就不算手段不入流了?” 薛流儿摇摇头,“这叫兵不厌诈!”,言罢,薛流儿举起刀镰向前横掠,屠苏敬武亦是慌忙招架,让薛流儿败退数步。 让薛流儿还摆一道的屠苏敬武眼神中杀意迸发,怒不可恕的他提起弯刀竖劈斩下,一阵阵气浪席卷开来。 见势难躲的薛流儿刀镰轻颤,一股气旋凝聚在刀镰之上,薛流儿并没有打算抗下屠苏敬武的杀招,而是直取屠苏敬武的胸口刺去。 屠苏敬武眉头轻皱,刀镰比弯刀要长,在他的弯刀没劈下薛流儿首级时,自己胸口恐怕就要被捅出个血窟窿。 屠苏敬武高喝一声,硬生生地将弯刀轨迹收回至胸前。 “嘭!” 刀镰刀尖毫不留情地直击在弯刀刀身之上,空中鸣响出几股气爆。 两人又一次齐齐后退。 屠苏敬武眼神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位潇洒至极的薛流儿,原来他的虎口在薛流儿的重击下直接张裂,鲜血沿着弯刀流淌。 屠苏敬武面色涨红,身体中的气血涌动,就是刚刚那一击差点没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这个鬼军将领,好大的蛮力,竟然连他都被骗过了。 薛流儿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轻蔑笑容,在极力掩饰自己也被屠苏敬武刀上暗劲伤到内脏,那股浑厚的内息冲撞让他浑身上下阵阵恍惚。 薛流儿见屠苏敬武被自己败退,不想给他喘息机会的薛流儿手中青筋胀起,刀镰气势如虹,一往无前地朝屠苏敬武砍去。 刹那间,从薛流儿身上流露出的煞气和戾气席卷而来,笼罩着他。 让屠苏敬武惊恐的是,他没有办法动弹,屠苏敬武瞳孔猛缩,眨眼间,刀镰近身。 冷汗不止的屠苏敬武只感到左臂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的整整一只左臂皆被薛流儿斩下。 剧痛让屠苏敬武神识恢复清明,他握在右手的弯刀,反转身体,撕扯劈下。 薛流儿的后背顿时被划开道半掌宽的血痕,脊梁处传来的钻心之痛几乎要让这位老将丧失起身的能力。 忍着断臂失血的痛楚,屠苏敬武咬紧牙关,大吼一声,挑起薛流儿的刀镰。顺势乘胜追击的屠苏敬武伸腿横扫薛流儿的身躯之上。 勉强做护臂在胸,以惨重的代价挡下这重于泰山的一记横扫。 薛流儿双臂颤抖不止,口中呕血的他勉强靠一旁遗落在地的长矛撑起身子,身形摇晃。 薛流儿露出沾满鲜血的白牙,嬉笑道:“半涉驻流半席轻,倚竿闲钓洞庭鱼。” 屠苏敬武望着有几分癫态的薛流儿,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的他紧握弯刀,下一招就是决生死。 屠苏敬武浑身血脉涌动,手臂上青筋胀起,他用尽全力挥出弯刀。 弯刀脱手迅雷般飞出,在空中盘旋的弯刀切开雪幕,径直往薛流儿身上斩去。 薛流儿狰狞长笑,长矛一挑而起,掌心拍向长矛末端助推。 长矛化作一道虹光刺去,穿透过尚在空中飞旋的弯刀。 伴随血肉刺入的响声,屠苏敬武连人带刀地被钉在一座巨石上。 屠苏敬武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渗血,感受到体内生机流逝的他紧紧握着穿透胸膛上的长矛。 屠苏敬武临死之际凄然而笑,抬头艰难地遥望南面。 他,终不能见长安。 西夏武将,屠苏敬武,战死合黎山。 ------- 统万城外,徐扶苏率领的一万大梁龙骑,临至。 令他惊愕的是,统万城外亦有两万西夏军驻扎于此,严阵以待。 站在一座山头上的众人遥望不远处的统万城。 白易眉头紧锁,就连是他都没有想到西夏军居然会料到他们将要奇袭。 宋如言出声道:“扶苏,我们怎么办?” 徐扶苏淡定自若,并没有慌乱阵脚,他沉声道:“两万步卒,扛不住几轮冲杀。随我陷阵便是!” 白易和宋如言皆跪伏在地,“得令!” 雪夜狂风怒吼疾驰过无际的平原,风沙飞雪从天边拍来,风狂啸着,烈马的嘶鸣声明朗起来,充斥满了风声的间隙。 山上人影攒动,大梁龙骑静静的伫立在山丘上,等候领将一声令下,万马奔腾! 徐扶苏抵在腰间易水寒的左手缓缓将剑推出剑鞘,右手握住易水寒的剑柄。 让狂风吹过的山林,树梢落叶沙沙作响,大梁龙骑此刻却静谧万分,唯有他一人的沉声:“诸位,让我们把这盛世第一面北梁的军旗插在西域漠北。” “大风起兮!”徐扶苏举剑高喝,豪迈阔张。 “大风起兮!”所有人都跟随徐扶苏高喝,士气高涨。 徐扶苏目光坚毅,遥望着山下统万城,就让他亲手掀开这盛世帷幕! 亚父姜诩去世前曾留下一问,问于徐扶苏。 徐扶苏在此之前未曾想到过遵从本心的答案。 若他今世为皇,一世帝君。 国号曰何? 徐扶苏收敛目光,挺拔身姿,心中豪迈万丈,紫海翻涌倾天。 他似乎在心中告慰那天上之人。 那就叫,大秦! 徐扶苏注视着山下西夏军,他扣上了银盔,持着腰间的易水寒,挺直脊背,听着身后响起同样的拔剑声。 徐扶苏一马当先,雪白头狷吼狂奔。他甩动马鞭,胸腔中爆发了一声吼叫: “随本世子,讨个山河月明!” “死战!” “死战!”,万千骑兵策马齐行,扬起万丈黄沙。 铁蹄欲踏碎天际边角,一万大梁龙骑伴随震天怒吼声起,顿时形成一道数百米长,锐利白晃的刀刃,马嘶人吼中,枪刃刺破扬起的沙尘,将前方空气撕破,爆声激起后方战鼓雷鸣。 方型黑压压的西夏守军一样沉声大喝,震耳欲聋中的喝声中,向前整齐迈动步子,铿锵之音不绝于耳。 西夏守军中央的那位身高八尺,身披虎皮狐裘,目剽悍粗犷的大汗赫连勃武,怒视朝山下冲杀而来的一万大梁龙骑。 他怒喝:“给本汗困杀他们!” 大梁整齐划一紧随踏至,畏惧于此刻毫无意义可言,携带对妻儿的眷念,“徐”字王旗从甲海中竖起,于大风中招展,势必要卷开那天地浩荡! 北梁,风起! 大秦,风起! 大风起兮!乱世揭幕! 第三十二章 半残之身,可为弃子 大梁龙骑万马奔腾的气势似黄河流水滔滔,响彻天地的冲杀吼声,扑天盖地地袭向西夏守军。 仅是一个冲锋,位于西夏叛军军伍中的盾兵就让大梁龙骑掀了个底朝天。 北梁悍马疾驰冲过的力道瞬间就将举着盾牌的守兵撞飞,骑军的长枪顺势捅进西夏叛军步卒体内,连人戴盾的挑起,随后如同纸糊般摔到一侧。 赫连勃武并非是单靠蛮劲上位的武夫,他立即下令让后方的守军成散开之势,围杀大梁龙骑。 赫连勃武用来守城的亦是西夏的精锐部队,他们得到赫连勃武的命令后立即散开,缓缓将大梁龙骑包围。 因为地处平原,方便骑军游行。所以哪怕是西夏守军动作迅速,却仍然是让大梁龙骑可以逃脱。 挣脱包围圈后的大梁龙骑再次发起冲击。 见到步卒没有成功包围住大梁龙骑,赫连勃武有些微怒,他立即抬头示意城墙上的弓弩手射箭并且让所有的西夏骑军抄出弯刀,以命阻碍大梁龙骑的冲锋,借机以砍掉马腿,使得骑军落下马来再团团围杀。 两轮冲锋下来,西夏守军直接身死八千,而徐芝豹麾下的大梁龙骑亦有损伤,足足有三千名大梁龙骑或是遭到暗箭袭击惨死,或是让西夏军斩掉马腿摔到在地后被围杀。 第三轮冲击时,大梁龙骑一如既往,势如破竹。 而这次赫连勃武终于是让手下的精锐士卒成功的围困住徐扶苏等人,赫连勃武在拖,他在等领军六万围剿鬼军的屠苏敬武回归。届时,两军包夹,就算是大梁龙骑也将成为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但双方酣战也有两个时辰,赫连勃武眉头深皱,莫不是屠苏敬武出现了问题? 站在城头上指挥的赫连勃武,轻轻摆手:“放剑!” 咻!咻咻......急促的破空声密密麻麻的回响在他耳边,视野之内数以万计的箭簇飞来。 徐扶苏挥动易水寒,冷冽的剑气刹那间冻住了大部分的箭簇。他驾驭雪白头,从一位西夏守军的身侧掠过,长剑轻颤,那名西夏叛军刹那便尸首异处。 雪白头比平常作战时还要凶猛,矫健地带着徐扶苏穿梭在叛军之中,它经历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赫连勃武见到守城的精锐步卒节节败退,当机立断地让其撤回统万城中。而城外则是设置阻碍和拉起过行桥减缓大梁龙骑的追袭。 徐扶苏勒马而起,一举越过护城河。 城下,徐扶苏踩在雪白头的马背上借力凌云踏步,腾跃而起,率先登上城头。 落在城墙上的徐扶苏横剑而立,目光凶悍地盯着周遭围攻上来的西夏士兵。 战场上,谁都不想死。所以胜的只能有一方。 徐扶苏手中的易水寒脱鞘而出,剑刃上泛起一层寒霜,剑气涌动间气旋流转。 在西夏敌军举矛朝他刺来之时,徐扶苏脚尖点地,整个人腾空起身,再重重踏下之时把所有长矛皆压在脚下,一记横扫,剑气肆虐。 易水寒自身携带的剑气如霜,划在西夏敌军的甲胃上,顷刻间便有刺骨严寒的暗劲侵袭。哪怕是硬生生地抗下了剑气,也抵御不过暗劲对五脏六腑的摧残。几个呼吸间,最先围着他的西夏敌军都死在剑下。 统万城下,紧随而来的大梁龙骑纷纷踏在马背之上,借力跃起,同时趁机取下腰间的钩锁,将钩锁抛起,钩锁成五爪死死地扣在城墙之上。 白易和宋如言次于徐扶苏之后登城,白易抗着军旗,一只手握住钩索,还未等西夏军反应过来。七千多名大梁龙骑已经在长墙上迅速攀登,白易和宋如言几乎同时间登临城头加入战局。 徐扶苏持剑在敌军中奋勇厮杀,无一合之敌。 宋如言在经历过酒泉城池守卫战后,不再是哪个在城池上会被厮杀声吓变色的长安小霸王。他手持赤霞剑,剑出如虹,流光溢彩,五步杀一人。 白易最为勇猛,扛着军旗横扫敌军,带有刀疤的脸狰狞可怖。 城墙上火光四起,硝烟弥漫,刀戟声骤起,怒吼声,惨号声,战马蹄声一浪高过一浪。失主的战马混在士卒中,沾血的盔甲被弃在一旁,殷红的鲜血渗实了浮沙。凛冽的刀光不停回闪,徐扶苏执剑斩过几个骑兵,又刺向围攻自己将士的西夏叛军的胸膛,解困重围。 那位骑军差点认命身死殉国,没想到冲杀而来的徐扶苏救下他一命。 徐扶苏淡淡道:“活下去。”,说完转身继续浴血奋战。 大梁龙骑,每一位皆是修行武道的好手,虽然大多数人不过连筑基境都没有达到。但一身内力灵气醇厚,也非寻常士兵所能抵挡。 这样的虎狼之师哪怕是遇上西夏的精锐,也毫不费力的能将其斩杀于刀剑之下,短短几刻钟,城墙上的弓弩手尽数绞杀。然而还是源源不断地有西夏精锐士卒登上城墙围剿大梁龙骑。 城中一处民居之中,穿着一身破烂棉衣的杨尤跪坐在房中冥思。 城墙上杀声沸腾,一时间满城风雨。就连看守他的几位西夏士兵都前去参战,可见攻城的军伍实力强劲。 昏暗无光的房屋中,杨尤静静等待,他闭目冥思,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他是如何在对抗叛军中被斩掉双腿,回忆起了那些袍泽赴死前叮嘱他要照顾好家属子嗣。 杨尤身后木门被人推开,一缕光线照进昏暗的房屋之中。 门外光亮处站有一位身躯有些佝偻,眼神阴翳的老汉,俨然就是乞讨军中的领将子鼠。 子鼠望着屋中坐在晦暗处的杨尤,轻声道:“城中的乞讨军都聚集完毕,你来吗?” 杨尤脸上淡淡一笑,拽过拐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子,他转身咧嘴朝子鼠笑了笑,然而并未能说得出话的杨尤递给子鼠一张纸 上面写有“半残之身,可为弃子”八字。 子鼠望着这位宁愿咬掉自己舌头都不愿意买主叛国,昔日都护府的统城守将,神色复杂。 杨尤冷笑,一口吐掉含在嘴中,早已泛白臃肿的半截舌头,杀意冲天! 第三十三章 乞讨军威 统万城,沦落分布在大街小巷中的乞丐揭竿而起。 从四面浩浩荡荡地汇聚而来,足足有三百乞讨军。 子鼠领于前头,这位身躯佝偻的老者眼眸中满是寒意。 大雪纷飞的时节,乞讨军身上的戾气是让城内周遭的气温也降低了几分。统万城已是名副其实的死城,平民百姓们都躲在家中,死寂笼罩着统万城。 子鼠正飞速赶往统万城正门城墙来。远远的,他看到了远处尘土飞扬,喊杀之声震天,凝聚灵力,眼眸中的景象渐渐清晰。 风雪呼啸中,北梁军的大旗,在西夏精锐士卒的海洋之中,左来右去,军旗到哪儿,哪儿就是西夏叛军的哀嚎。 徐字王旗下,就是扛旗之人,是那位荆门关守将。 子鼠将放在背后的双刀拔出,脚步骤然加快,朝着战团飞奔过去。 身后的乞讨军紧随他的脚步冲杀而过去。 在城墙之上厮杀的徐扶苏,也望到了乞讨军的到来。他引剑划过一名西夏叛军的脖颈,血液溅射而出,那名西夏叛军至死都看不清那柄剑是如何杀的他。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然黑了,漫天的乌云,把星光都遮住了。 这场仗要打到何时才是结束呢? 北梁,不会输。 疾驰而来的乞讨军将要亲至城下。 在一侧指挥守军的赫连勃武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股由乞丐、残疾人组成的小股军伍。 赫连勃武语气中透露着不屑和彻骨的寒意:“半残之身,也敢阻拦我大夏?”,他大手一挥,立即便有五百位西夏精锐士卒负责围剿这群看起来不像军队的军队。 子鼠默不作声,双刀泛着寒芒,没有因为面对人数远多于己方的西夏军有所胆颤,步履不停。 他对身侧的乞讨军,淡淡地说道:“抬刀!”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乞讨军都拿出了一柄带有血槽的短刀。 “大伙记着了,哪怕是我死在阵中,俺们也不能后退,给世子殿下和大梁龙骑分散敌军。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死扛到底!” 子鼠的声音落下,他望着渐渐靠近的西夏叛军,胸腔中爆发了一声嘶吼:“杀!” 拄着拐杖的杨尤眼眶通红,仇恨的怒火在心中点燃,他几近要咬破自己的嘴唇,缓缓吐出一句沙哑声,隐约能听杀字。 两股军队顷刻间便刀剑交错,厮杀成一团。 一名西夏叛军精锐举刀砍向一名乞讨军,那名西夏叛军精锐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秒他便再说不出一句话,死死捂住让短刀血槽划破脖子上的口子。那名乞讨军神色冷漠地与其插肩而过,似乎在宣告着,这位西夏叛军已是死人。 西夏叛军精锐身子无力的摔在了地上。 西夏精锐并非傻子,他们能看得出这些乞讨军虽然铁血,甚至武艺不输给他们,但身躯上总归是有所缺陷。借着这些缺陷,西夏精锐叛军一时间也和乞讨军不相上下。 杨尤双腿残废,凭借着从军多年的经验,还是斩杀掉几名西夏精锐。同一时间,亦有两名西夏精锐联起手来对付他。对付他的这两名西夏精锐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配合默契得当。两人分别使刀攻向杨尤头部和下盘,而杨尤只能勉强抵抗。即便是勉强招架,但还是让两位西夏精锐找到了机会。 一招虚晃,杨尤连忙举刀格挡,却硬生生地让敌军找到了机会,弯刀从他的胸口穿过,顿时血流不止。 撕裂肌肉的疼痛让杨尤差点昏阙,后退几步的杨尤拄着剑杵在地上,勉为其难地站稳脚跟。 “一个哑巴,也学人上战场杀敌?”一位西夏精锐出言讥讽道。 “快些解决掉这个人,这帮乞讨军也是有些棘手。” 杨尤仅是以冷笑回应,扯起的嘴角上渗出血沫,杨尤狠狠地往地上吐上一口血沫,狂肆大笑。 杨尤举起长剑,剑指两名西夏骑军。 “杀了他!”,两名西夏精锐煞气汹汹地朝他砍来。 这一次,杨尤没有躲闪,而是仍由锋利的刀刃砍在他自己的身上。杨尤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他要用肉体之躯来束缚住两人。 杨尤腾出的一只手摁住两人的手臂,用力重压,刀锋深入血肉 杨尤脸上的疯狂和悍不畏死之意让两名西夏精锐的内心皆蒙上一层惊悸。 杨尤沙哑的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喊声,他奋力将剑挥舞而起,穿透两人的胸甲,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半残之身,可当弃子。 身受重伤的杨尤亦是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的身躯在不停的颤抖,眼神中流露的有眷恋,有解脱。 这位昔日西域都护府的守将,死得其所,可歌可泣。 他在临死前,依稀回到了那日乌垒城。 昔日袍泽身死前的嘱托。 “兄弟,你我虽非亲生,但胜似手足,为我多年袍泽。兄弟在城中还有子嗣和家属,若是我死了,请你务必要帮我好好照顾他们。” 回忆戛然而止,大脑刹那间恢复空白,意识湮灭。 冬雪飘零,淡淡的雪花滴在杨尤的脸庞之上,他的眼眸瞪着,死死盯着城墙之上。 他,要亲眼看着西夏败亡。 徐扶苏在城墙之上无畏拼杀,身上的玄甲抹上了妖艳的血红,就连易水寒的剑尖之上,血滴不止。 他带有血污的脸庞全身贯注地看向一人。 赫连勃武持着大戟,站在离徐扶苏五步外。 这位身高八尺,身披虎皮狐裘,目剽悍粗犷,满面胡须的西夏大汗轻笑:“你这般年纪就敢来战场厮杀,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徐扶苏擦拭去脸上的血污,回馈一笑:“北梁的男儿,哪有怕死的!” “好!”赫连勃武大喊称赞,声如洪雷。 乱军厮杀中,两人对峙而立。 赫连勃武缓缓抬起手中大戟,在他的手指和大戟戟身握住的刹那,周遭的冷风以及雪花都被他身上的气势震碎。 烽火中,徐扶苏双眸幽深如井,有一股战火在其中跳跃燃烧,而他的脸上挂着淡淡自信的微笑:“战!” 第三十四章 天子卫国门 九重天穹上,雷霆滚滚。 一袭白衣的徐芝豹似谪仙出尘,他嘴角微勾,望着浓雾中隐约而现的十殿阎王中的四位,淡淡一笑:“芝豹名字这么大,竟然让中原魔道十殿阎王都有兴趣取我性命。” 徐芝豹当着众人的面,微微倾身一躬,“那就莫怪芝豹,将各位打的魂飞魄散了。”说完,徐芝豹转头看向那位伏首念经的戒律和尚。 戒律仅是回道:“梁王,请出招。” 云霄中的徐芝豹,刹那间临至戒律和尚身前,后者口喊佛语。 一尊金身佛陀像巍然盘坐在莲花座,气势恢宏滂沱。 徐芝豹简简单单地递出一掌,那道金身佛陀伸出硕大的佛掌拍压而下。 拳对掌,在两个人触碰到的一刻,两人中心的余波炸开。 徐芝豹揉了揉自己的拳头,骂骂咧咧:“这和尚龟壳,不比叶宣的差。” 即便是徐芝豹这般言说,戒律和尚脸色凝重,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徐芝豹刚才那平淡的拳法已到了大巧不工,随心所欲的地步。 就连戒律和尚也不由得苦笑,徐芝豹以儒将,聚揽气运,跨过天人境成为真正的陆地神仙。若是他以武道修行,成就武帝,又是怎么样的毁天灭地的恐怖气象,些许便是抬头低眉间,天地变色。 戒律和尚的金身佛陀像右手手掌处,密密麻麻的裂痕分布。 徐芝豹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在他看来,哪怕是必死之局,也该有儒圣风骨。 楚江王、阎罗王等四人见到戒律和尚的金身佛像都没能在徐芝豹身上得到便宜,暗呼天人境的霸道时,也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暴起发难。 徐芝豹的目光缓缓移向他们,朗声笑言:“全部一起山吧。”,说着,他望向地面,“拓跋宏,上天一战。” 地崩山摇般的音暴声响起,地面的大坑上,拓跋宏双脚深入在泥中,他骤然发力,整个人便由地转向空:“徐芝豹,就那么想死!” 拓跋宏夹带着比原先更甚的武道威势冲上天穹。 哪怕是徐芝豹都不得不佩服拓跋宏在武道上的修炼与他人不一,江湖人士皆是以修炼秘籍为主,大都没有自己独特的武道。 拓跋宏的武道,则是愈战愈勇,只进不退。 豹眼狮鼻,络缌长须的秦广王率先对徐芝豹发难,乃是酒鬼的他打开别在腰间的葫芦,葫芦中装的是以人血凝练的酒液,倒出腰间葫芦的美酒,然而这些美酒成大江之势,绵延不绝地冲向徐芝豹。 徐芝豹淡泊一笑,双袖拂过。 袖有清风自渡,云霄万刃摇。 他将那成江河的酒水皆是收到袖里乾坤之中,再一记抖擞,把酒水还回。 秦广王连忙招架,举起葫芦将那血色酒水收下,在毫发无损的收下那血流美酒后。他得意长笑:“徐芝豹,你能奈我何?” 白袍儒圣飒然而笑,摇头道:“小心,葫芦就要没了。” 言罢,秦广王手中的葫芦摇晃不止,在刹那间隐约有雷霆在其中酝酿。 轰然一声,天地震颤。 秦广王的葫芦炸裂开来,余波将秦广王扫退数里。 徐芝豹脸色淡然,目光冷漠地扫视过在场的所有天象,杀意凌然。 ------ 骊阳皇宫,养心殿。 寝宫中弥漫着药草味,大殿中央的香炉散放着丝丝缕缕的云烟。 大殿门外传来温婉的女子声。 “进来吧。”坐在龙榻上的赵衡轻声唤道。 “吱呀”。 殿门由人从外推开。 赵衡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看着那位穿着凤冠霞帔的清婉女子。 凭借七星莲花灯续命的赵衡身上有着轻微的尸臭,那位清婉女子并没有因此感到介意。 姚瑶坐在赵衡身侧,望着这位陪伴自己在这深宫之中的男人,眼神满是柔情。 “皇上。”她红唇亲启,轻轻唤道。 赵衡轻笑回应:“嗯。”,他伸出手握住姚瑶的双臂,身子后仰,又仔细端详了几遍姚瑶,情不自禁地称赞:“朕的皇后,极美。” 姚瑶秋眸中隐约含有泪珠,她将头轻轻地埋在赵衡的怀里。 赵衡也缓缓将自己的皇后搂住。 姚瑶抬起头,再也抑制不住痛苦的他带有几分哭腔乞求道:“你,非要去吗?” 赵衡沉重地点点头:“朕,本就是将死之人,全凭七星莲花灯续命。但身躯已渐渐腐朽,七星莲花灯只能需魂,不能养体。” 赵衡伸手按在窗上,缓慢推开,他望着天空中零落的飞雪,哪怕是这位明帝,此刻也感到了一丝英雄迟暮的意味。 他冷笑道:“臣子在外拼杀敌寇,哪有皇帝坐在长安城享清福的道理。且不论朕本就是天命将至,趁着剩下的时间安排好后事,朕便该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赵衡半倚在窗边,和怀中的姚瑶轻声道:“晓儿年幼,朕走后,就只能拜托皇后你多劳费心了。朝中之事,由你和李陆还有六部尚书共同商议即可。待到晓儿真正的执掌国本,登基为帝,你是想陪着儿子,看看这座天下。还是下去找我,且都随你。” “朕这一生,为权为利,做了很多就连是自己都难以原谅的事情。对于晓儿,我这个父亲是不称职的。”赵衡仰头,望着大殿喃喃,而他怀中的女人早已哭成泪人。 “沈梦溪三问问长安,朕久久意难平!”赵衡忽然提高声调,朗声道,“他问,问朕是否知道自己错了。” 朕那日坐在大殿之上,面对他的时候,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家,满门忠烈!”,“朕,错了。”赵衡无比落莫地哀叹,他的目光凝视着姚瑶,没有那摄人的冷意,唯有几分不舍。 “朕这一生,只娶你一人为妻,并不后悔。” 赵衡伸手抹去姚瑶眼角滑落的泪痕,轻唤道:“皇后,再给朕,舞上一曲。” 姚瑶泪流满面,重重点头。 身着龙袍的赵衡走下龙榻,扶着姚瑶走出养心殿。 殿外,有座龙椅,龙椅前立有一柄剑,剑意璀璨。 一身龙袍的赵衡登上那龙椅皇座,俯视长安,江河山川映入眼帘。 此时的赵衡,有将天地万物纳入我怀返璞归真的心境,他将目光放在眼前佳人。 姚瑶在漫天大雪中翩翩起舞,衣袖翻转间,百媚丛生,裙带飘然。 赵衡眷恋地凝视着姚瑶。 待到一曲尽时。 姚瑶转身望着端坐龙椅上的赵衡,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终究她还是莞尔一笑,她想成就这个男人。 姚瑶两手平措胸前施大礼,跪伏在地,叩首哽咽:“恭送,骊阳明帝!” 赵衡敞怀大笑,笑声肆意,大有笑尽天地苍生的豪迈。 三十年功与业,到头来,骊阳江山,这一生始终都放不下。 且罢,再为这江山明月,走上一遭。 龙椅前剑气长鸣,天子剑出鞘! 赵衡登境入神仙,人间再无明帝! 第三十五章 酆都鬼城 天穹之上,十殿阎王见天象境的秦广王凭借着血葫芦中的血酒都不能够伤害到徐芝豹分毫。 徐芝豹单手提在身前,潇洒流意,望向秦广王等六位阎王的眼神玩味。 秦广王等六位阎王相互对视,秦广王看向戒律和拓跋宏,沉声道:“雷音寺的高僧还有北厥军神,二位若是再不出手,耽搁了陆沉先生的大计,那可就是不善了。” 身着红衣袈裟的戒律轻吟佛号,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回道:“阿弥陀佛,和尚我不过是欠下陆沉先生的一个人情,今日出手围困梁王,乃是大义。要我和你们邪魔歪道一同围杀梁王,容老衲作壁上观吧。” 楚江王脾气暴躁,当即要想指着戒律大骂开来,却被阎罗王拦下。 阎罗王生的张白净脸孔,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他看了看楚江王,又有些怀恨地望着戒律,冷静道:“二哥,戒律和尚乃是佛门中人,既然他不喜和我们共事,我们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言罢,阎罗王又将目光移向一侧的拓跋宏,轻声询问:“既然戒律和尚不愿联手,拓跋军神,你呢?” 拓跋宏爽朗大笑,摇摇头:“我一人足以杀徐芝豹,又何需你们这群魑魅魍魉之辈。” “你!”阎罗王大怒,但生性豁达的他还是没有出口大骂。 徐芝豹轻轻拍掌,在天穹之上尤为刺耳,他望着众人淡淡一笑:“还真是一出好戏呀。” 徐芝豹凤眼微眯,讥讽道:“刚刚阎王们的神气呢?要知道我可是连枪都没出手。”,自他身上迸发出的浩然正气,呈现威压,直扑十殿阎王。 身处在徐芝豹的威势下,哪怕是他们都有些难以抗衡。 面色难看的秦广王最后还是洒脱一笑,朗声:“那就请梁王,来试试酆都鬼城。” 随他言语落下,四周忽然死气弥漫,狂风大作,阴云浓郁。 在十殿阎王身后隐约而现一座鬼城,阴气森森,无尽冤魂厉鬼蕴含在内,鬼声凄厉。 秦广王伸出袖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缓缓道:“梁王,请入局。” 白袍加身的徐芝豹摇头失笑,朝那秦广王回道:“本王,就不进去了。自然会有人进城破阵。” 秦广王眉头深邹,正在琢磨徐芝豹所言意味,忽然听见千里外有一剑拔鞘龙鸣咆哮。 十殿阎王的目光齐齐望向东边。 剑出龙鸣声,由远及近,待到众人眼前时,一尊金龙盘旋空中,咆哮苍穹。 骊阳明帝赵衡,一身龙袍,持天子剑,傲然而立。 身上的气势让人胆颤心惊。 “陆地神仙?”拓跋宏阴沉地低语喃喃。 赵衡一袭皇袍,脸色恬淡地走到徐芝豹身边,带有几分玩笑口吻道:“梁王,处境不妙呀。” “这不是在等陛下你来嘛。”徐芝豹洒脱一笑,回道。 赵衡凶狠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人,气魄豪迈道:“朕亲至,诸位想如何死?” 十殿阎王被赵衡身上散发的天人气势震慑,一时间就连身后的酆都鬼城都有所动摇 赵衡收回放在徐芝豹身上的目光,转而投向那座阴气深重的酆都鬼城,“好一座酆都鬼城,朕倒是想试试看。” 明帝缩地成寸,眨眼间身处酆都鬼城的鬼门关,他于鬼门关前谈笑风声:“诸位阎王,还不入阵,莫要让赵衡等的太久。” 秦广王等六殿阎王见事已至此,别无选择,齐齐入阵,启用酆都鬼城。 ------ 赵衡踏入鬼门关后,天地斗转,等到他稳定心神,巡视这座天地,才发现酆都鬼城中充斥着满是暴戾、死寂、鬼嚎。 酆都天地上方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黄泉路上,请明帝好走!” 明帝赵衡冷笑,他倒要是想见识这黄泉路真的是否能通黄泉。 伴随那诡异声音落下,赵衡脚下的黄泉路一阵摇晃,等他再次抬头望向周遭时,徒生出重重鬼影。 幽暗的黄泉路,路边开满了绚烂鲜红的彼岸花。死亡的艳丽笼罩着在路上的每一个人,有老人,有孩子,中年人.....彼岸花开,忘川河畔,死来往生,百鬼夜行。 这座天地中悬挂的月亮通红,血色的月光洒在来往匆匆的鬼群。 密密麻麻死去的灵魂从他身边走过。 没有人说话,就在此时,支持赵衡灵台的三火最后的眉心火也悄然熄灭。 赵衡顿时感受到一阵眩晕,他视野开始变得诡异。 从身边走过一位穿着大红大紫,脸上涂有过分腮红的男子。他空洞无神的目光突然之间!望向赵衡。眼球里爬出肉蛆,他微微张开了嘴。嘴中,满满的蚯蚓在蠕动。男子抬起他黝黑干涸的手,腐烂的气息缓缓飘近赵衡的鼻子。 赵衡毕竟是已死之人,全靠七星续命灯续命。哪怕是他登入陆地神仙,依然会受到干扰。 天子剑剑芒璀璨,滚滚龙气涌入赵衡体内,让他恢复了清明。 那位脸上涂有腮红的男子朝赵衡扑来,赵衡仅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位男子便不受重压,魂飞魄散。 赵衡在经历刚才生死一线的恐怖后,凝聚心神,不再小看这座酆都鬼城。他身上强横的天子龙气,属于至阳之物,短时间内黄泉路上的冤魂厉鬼竟然都难近其身。 沿着黄泉路向前前行,赵衡清楚地发现到这些黄泉路上的竟然都是腐朽的尸体,并非是真正的鬼怪。 赵衡眼神中流露一丝寒意,这般所谓的十殿阎王犯下的杀孽,到底是有多少? 天子龙气对于阴邪鬼魅有所震慑,但对于这些枯死腐败的尸体却没有多大威胁。 黄泉路上的鬼魂似乎在受到某些命令,竟然连龙气也无所畏惧,哪怕是触碰即死也前扑后继的朝赵衡杀来。 “魑魅魍魉,敢当朕路?!”赵衡喝道,天子剑龙鸣不息,剑身金黄,赵衡掌剑一挥,剑气横扫斩去。 黄泉路上万鬼皆是烟消云散。 因为这些枉死之人虽说鬼迷心窍,但仍属六道之内。业果相报,一重重罪孽压在赵衡的脊梁上。 赵衡身躯依旧笔挺,遥想当年金戈铁马,朕一怒万里伏尸,也不曾低头弯眉,区区罪孽压身就怕了? 忽然间,黄泉路上的泥土里探出数之不尽的苍白枯骨,让人惊异的是,这些枯骨无争先恐后地相互扭打扑到在一起,在相互的撕咬。原先在最内层的枯骨吞噬完,就被后面蜂拥而至的其他枯骨尸骸吞噬。麻木的思想让他们进行着原始的吞噬。一个长的两个头的鬼婴尸体抓住一颗不知名的头颅在啃食,一身红衣的女鬼尸体,张开裂缝的嘴,咀嚼一只苍白的手....... 赵衡凝视着这般可怖的炼狱惨象,短短半柱香间,黄泉路上既然已经没有成堆的鬼魂。巨大的黑影矗立中央,它如一团迷雾,低哑嘶吼,“桀桀桀.......”身躯是由各种鬼魂的头所聚成,所有的头颅都在尖叫。黄泉路本是亡魂往生之地,该大凶吞噬所有的亡魂枯骨,亡魂怨气难消。而怨气又助大凶更加的强大。 这尊大凶口中传来十殿阎王冷漠的笑意:“桀桀桀,若是能吃掉天子之躯的陆地神仙,我们就能再现真正的酆都鬼城!” 明帝横剑而立,一袭龙袍,长发飘飘,丰神如玉。 大凶鬼靥黑雾般的身躯微微一震,成千上万只亡魂枯骨从它身体里飞出,长舌女鬼,无面女,怪头婴儿....... 赵衡以剑为笔,写下退魔降魔符。天上符降,万鬼苦嗷。 紧接着赵衡轻抖天子剑,剑气凌然,化千重剑影,“剑阵除魔,敕!” 一柄柄诛魔天剑刺向鬼靥,鬼靥在降魔符的压制下被千重剑刺透。凌厉的尖叫响起,刹那间赵衡的心神动摇。剑阵威力突减,鬼靥身体喷出一道黑雾击中赵衡。 “桀桀桀,我的身体里有成千上万数不尽的枯骨尸骸,你杀的完么。本就是将死之人的你哪怕是登境入了神仙,夺得半旬光阴,但全凭你没有巅峰的精力,怎么杀的了我。”鬼靥狂妄的讥讽道。 “杀你!朕用半成足以。”被击退的赵衡,柱剑矗立,笑谈。 随即,他把剑指天,“一敕,撩风清君侧”一股清风从子聿袖口飞出,轻旋,百般鬼怪均不得进君子之身。“二敕,坤卦破煞邪”天空中一道八卦图悬空而立,鬼怪哀嚎,“三敕,震雷动天兵”,天外隆隆巨雷,震慑群鬼。“四敕”赵衡口吐鲜血,“离火烧邪祟”黄泉路上腾起三味真火。手轻轻一握,一剑斩下:“四敕斩魔!”语落,剑光划破血月,一瞬即落。 “轰!”离火,天雷,八卦,清风,天子龙气倾至,黄泉路崩塌。 明帝赵衡,抬头举剑间妖邪尽去。 道法自然,低头浅笑间无风自动。 浓雾渐渐散去,鬼靥的聚魂之体在慢慢褪去,它尖叫着,不甘着,在十殿阎王们声嘶力竭的痛苦哀嚎中化为湮灭。 第三十六章 再封天门 戒律和尚见那位明帝闯入酆都鬼城,双掌合十佛语:“阿弥陀佛,明帝有大气魄。” 徐芝豹目光看向戒律和尚,浅笑:“请戒律主持出手吧。” 戒律和尚颔首点头,刹那间佛躯犹如渡上了一层金箔,金光璀璨,戒律化为金身佛陀像。 在戒律的胸口中央处隐约有佛陀念经,菩萨坐莲,佛教教徒诵经鸣唱,信仰之力汇在胸口中央的金身舍利子上。 浩瀚缥缈的佛息充斥百里天穹。 徐芝豹抬起头,微眯凤眸,端详这戒律和尚身后的倒坐如来像。 倒坐如来像,不见怒目低眉,不见佛海无边,不见如来真容,不见佛道成空。 倒坐如来佛像持无畏印于掌中,神态祥和,佛威浩荡。 徐芝豹眼神中流露出一战之意,高喝:“老伙计!” 让徐芝豹插在地面上的银枪轻鸣,破土而出,枪出如龙,龙啸长空。 徐芝豹一把握住银枪,枪尖直指佛心,宛如战神,横枪而立。 戒律和尚睁开慧眼,声如洪钟,口含佛语,佛音阵阵。 徐芝豹举起那柄锋芒毕露的三尺银枪,枪尖光芒四溢,他蓦然出枪,气势凌人,犹如将世间万物皆镇压,天地为之黯淡无光。 银枪霸道,刺出来的锋芒就将佛音击的粉碎。 佛陀怒目金刚,一念须子,佛陀神念正要破那银枪霸道罡气。 徐芝豹没有再出枪,任凭佛陀神念摧毁那银枪散发的罡气。 戒律和尚由原本双手合十的姿势,掌从胸前舒展来,佛陀掌印临天而降。 徐芝豹的目光中也多出一丝凝重,这一掌,威力强悍。但他并没畏惧之意,望着那遮掩住半层天幕的佛陀。 那佛陀掌下的白衣儒圣双指成剑,缓缓划过银枪,霎那间徐芝豹如苍龙般凌空出枪,直接刺向那佛陀手掌。 金身铸就的佛陀手掌在触碰到那银枪枪尖的一刻就瞬间被穿透。 戒律和尚的手掌掌心顿时也出现了一个血洞,戒律神色平静,不过脸色却微微泛白,显然接下徐芝豹的这一枪并没有那么容易。 戒律凝视着那位白袍儒圣,幽幽叹息一声,身后的倒坐佛陀转身面向与他幻化出千只佛陀手,分别打向徐芝豹。 徐芝豹举起划过一道枪弧,没有言语,而是枪势飘若惊鸿起,宛如奔雷长江,迅疾似电。这道枪弧挡下掉戒律的一只佛陀手后,这位白衣儒圣一枪递出紧接着再递出一枪,枪击不绝。每一次的枪尖都准确无误地打在佛陀手上,以不可睥睨之势卷过云霄。 他的银枪在那瞬间仿佛变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主宰,枪出如虹,枪罡破空。 在那倒坐如来像在经受徐芝豹如同狂风骤雨的枪刺后,俨然金身佛像上有了裂痕。 戒律身子摇晃不止,口吐鲜血,枯坐在地,陆地神仙境的威力非是他舍利境的金刚佛陀能抗衡。 身着红衣袈裟的戒律仿佛像是认命般,卸去神通,任凭徐芝豹的银枪朝他刺来。 落败于白衣儒圣徐芝豹手下的戒律闭上双眸,等死之际脑海中闪过他未入雷音寺当和尚时,遇到的一位世家女子,一颦一笑,直指佛心。 徐芝豹的枪在离戒律额头还有一寸距离时停了下来,望着这位面容清秀,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烂陀山雷音寺掌管戒律的和尚。 戒律和尚缓缓摊开手掌,似乎要放下什么,又将其捧起,这位烂陀山雷音寺的主持和尚苦笑:“终究是放不下,成不了佛。” 徐芝豹收起银枪,神色坦然地低头看着他,问道:“放不下什么。” 戒律摇摇头,嘴角渗出一丝血液的他惨笑:“一份不该有的执念罢了。” 徐芝豹大笑,“主持也是放不下红尘中人,既踏入红尘,还修什么佛?” 戒律低眉,了然地轻声道:“是呀,还修什么佛。那就将佛归于诸天,不做那佛了。” 那位倒坐大日不灭金功德轮的佛陀,体态祥和端庄,身后菩萨,罗汉诵经,俨然有一方极乐净土。在戒律说完此话后,似乎那位佛陀叹息一声。 佛为其叹。 戒律坦然相告:“我本一介布衣,蒙受陆沉国师施救之恩,后受到情障难破,红尘中人却修了佛道。做了那烂陀山的主持,禅悟佛道。” “不悟了不悟了!”,戒律和尚癫狂大笑,倒坐的佛陀神像在悄然崩塌,而一座小庙宇却立在戒律胸中。 以红尘念,禅道红尘佛。 戒律神态端坐,俨然有破而后立,成红尘佛的大势。 戒律舍弃了佛陀成道,在自己的红尘道上追求成红尘佛,立自己的佛。 天地间的佛陀观音,罗汉诵经的异象戛然而止,戒律的金身佛躯在渐渐褪去,露出原本的体肤。 这位不远做天上佛,宁愿悟道红尘禅的和尚,衣尘不染,脱胎凡俗。 戒律走向徐芝豹,朝他微弓拜谢,淡淡笑言:“多谢梁王不杀之恩,我与陆沉已两不相歉,就此别过。” 说着,他还抬头望了望周遭,邹眉:“似乎要有天劫临世,梁王好自为之。” 言罢,戒律光脚凌空踏步,就此远去,遁入红尘。 ------ 拓跋宏在一侧观望两者的战斗,似乎心有所悟,这位北厥军神起身,面朝徐芝豹,说道:“天劫将临,拓跋宏就此别过,若有机会再和梁王战决雌雄。” 拓跋宏转身就要落下天穹离去,但他的耳边传来徐芝豹冷漠声:“来了,得留下些利息,想走就能走的?” 话音刚落,徐芝豹甩出银枪,直击拓跋宏。 银枪划过,云霄被穿过一道裂痕,以拓跋宏都看不清的速度朝他斩来。 竟是硬生生地将拓跋宏的一条手臂砍下,拓跋宏望着愈战愈勇的徐芝豹,自知不敌,连忙遁走。 徐芝豹也没有想要继续追杀拓跋宏的打算,任凭他离去。他转而凝重地望向天穹,又看了眼那座酆都鬼城。 酆都鬼城忽然剧烈摇晃开来,偌大的鬼门关裂开缝隙,隐隐有龙鸣长啸。 一道凌冽的剑气劈出,酆都鬼城四分五裂。 皇天龙袍的赵衡,持天子剑,威严肃穆。 白袍儒圣徐芝豹,横枪而立,笑意淡然。 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望向天穹九重上的酝酿的天威雷劫。 天门封印蠢蠢欲动。 赵衡冷笑不止:“人间世,哪能容天上神仙插手的道理。” “那就再封天门!”,徐芝豹脸色平静,颇有不屑地继续道:“天威下,总该有人要站着的吧。” 敦煌城上,两位陆地神仙联手封天门,天威浩渺,屏蔽天机,人间世少有人能窥探一二。 ------ 陆沉脸色阴沉地望天,西夏叛军败势已定,骊阳军队越战越勇,士气远胜过西夏。 西夏叛军中不少人已经开始露出胆怯,胆子小的人已经偷偷逃离战场。 这一战战败,正合他意,骊阳军队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左臂染血的拓跋宏踉踉跄跄地来到陆沉身侧,这位高大威猛的壮硕汉字脸色难看地朝陆沉说道:“国师,趁现在快走吧。” 陆沉抬起头望了望拓跋宏一眼,淡淡道:“送我去敦煌一趟。” 见陆沉脸上的严肃神情,拓跋宏用剩下一只手臂拉起陆沉,前往敦煌城。 敦煌城内的酒铺摊上,酒铺老板神情忧虑地遥望天穹,天穹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这不会是天公发怒了吧。”酒铺的中年老板忧心忡忡道,他低头给叶宣泡茶,摇摇头:“世道安稳才几年,见这个模样,怕是又要兵荒马乱咯。” 叶宣笑着看向他,询问道:“老板,你想要的太平盛世是什么样的?” 酒铺老板想都没想,白了这位青衫读书人一眼,立即回答道:“喝茶,喝酒,钱不要拖欠不给就行。” 或许酒铺老板在心里也认真想了想,叹息一声:“家家都有田,有饭吃,别死人就行。” 叶宣捧起土碗,仰口喝下了些黄酒。 酒性够烈! 酒铺老板还想和这位青衫读书人多说些话,抬头时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两个人。 一位打扮是和这位青衫读书人一样有些书生气的年轻男子,另一位则是位魁梧汉子,左臂处空荡荡,还有鲜血残留,似乎是让人刚刚斩下的。 酒铺老板见到那位魁梧汉字,身体发了个寒颤,看起来像军伍中的人,莫不要是西夏军队的人。 酒铺老板暗中祈告,看向叶宣,小声道:“那个汉子像是军伍中人,书生你小心些。” 叶宣没有拒绝老板的好意,他朝老板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老板,那位就是我在等的朋友了。” 酒铺老板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书生,交友得谨慎呀。” “老板放下回店铺里做好就是,不会牵连到你的。” 酒铺老板说完,立马就缩回酒铺里。 叶宣望着酒铺老板的身影,心中暗道这人心性倒是良善。他收回目光,继而将目光投向来者。 陆沉开门见山道:“没想到,在这还能见到叶先生。” 叶宣洒脱一笑:“我本就是在等你的。”,叶宣伸出手示意陆沉一个人走来,“陆国师,请你喝的酒。” 陆沉挥了挥手,让拓跋宏退下离去。 拓跋宏知道陆沉性格,没有多留片刻。 叶宣将另一碗黄酒推到他身前,“天神请喝酒。” 第三十七章 封狼居胥 统万城的厮杀声持续了一夜,多少人在这场攻城的战役中无法入眠。 民屋里的百姓们足足战战兢兢地听了一夜烽火声,杨家住在城中一处偏僻院落,但依旧是没有逃脱让城墙上的厮杀、吼声纷扰长夜。 杨家第二个儿子抱着自己的弟弟,透过蒙着纱布,隐约而现在视野中的火光。 小弟在他怀中哭个不停,无论怎么样安慰和用糖果都止不住被吓怕的孩子哭泣。 父母早逝和哥哥投军被匈奴所杀,让杨家只剩下杨二郎和自己最小的弟弟相依为命。 杨戬温柔地抚摸自己弟弟的小脑袋,小脑袋在怀中一颤一颤,杨戬指着窗出露出的那抹火光,笑道:“弟弟,看那里,有火光。” 不过五岁的幼童杨业听到哥哥的话,鼻子抽了抽,眼角的泪珠被挤掉了出来。他望向哥哥杨戬指着的方向,果然有火光点点。 杨业停住哭泣,兴趣斐然地盯着隔着窗纱的火景,没有说一句话。 杨戬摇头苦笑,自己这位唯一的胞弟,生下来便是先天有缺,直到三岁才会站起来走路,现如今五岁了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不过好在弟弟杨业总算是不再哭泣,让弟弟杨业折腾了一个晚上的杨戬总算是能够安心休息。 杨戬和弟弟一样望着窗外,映射在眼眸中的火光摇曳,少年心中不知在思虑何事。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已经趴在他腿上睡着的弟弟杨业,笑了笑。 他杨戬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会照顾好弟弟的。 城墙上,大梁龙骑在徐扶苏、白易、宋如言三人的带领下,渐渐占据上风。相比较西夏守军精锐,大梁龙骑可谓要更胜一筹。 风起,云扬! 天空阴沉,乌云翻滚聚集,如浪涛汹涌,冷风呼啸经过处,城前青葱的小草,城上的“徐”字王旗,于风中摇曳。 赫连勃武持着大戟,眼神中掠过一丝凝重,握住大戟的大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徐扶苏一样好不到哪里去,易水寒所在的那只手臂,硬生生地让赫连勃武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但他的眼神始终似猎人般凶狠,狠辣。 下一秒,徐扶苏整个人像是利剑般突射向赫连勃武,易水寒顺势在空中划出弧线。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徐扶苏蓄势爆发的这一剑,气贯长虹,声似雷霆。 赫连勃武低吼一声,扛起手中大戟朝徐扶苏的头部轰去。 大戟和易水寒在空中相撞,一股气劲由交错出爆发。 随着一声巨响,徐扶苏却再也握不住易水寒,强烈的震感让他抓不稳剑。 蹲伏在地的徐扶苏神情凝重地看向赫连勃武,心中苦笑:这个西夏大汗,还真的不是个软柿子。 赫连勃武也并非不是个汉子,他手中大戟指着徐扶苏沉声道:“还拿得起剑?” 徐扶苏冷笑,蹲伏的身子缓缓站起,重新握紧易水寒,伸出双指轻轻抹过剑身。 刹那间,杀意冷寒如玄冰,剑气凌厉若飞雪! “一位剑客,就算是死,也不会丢掉他的佩剑。”徐扶苏淡淡道。 赫连勃武摆开架势,气势滂沱,“再来!” 易水寒的那一缕剑光璀璨,融如风雪中有锐啸之声,声声风急。 赫连勃武挥动大戟,释放而出的罡气还没有临近徐扶苏的身体就让剑气施虐,撕裂粉碎。 然而赫连勃武身上排山倒海的威势也让徐扶苏的剑招有所迟钝。 但始终剑光快过赫连勃武的大戟,剑光掠过,赫连勃武的胸甲上血光乍现。 在赫连勃武大戟的罡气之中,徐扶苏以剑气撕开一道口子,在危机重重的罡气中找到了间隙。 徐扶苏瞳孔微缩,浑身气血翻涌,力道汇聚于掌中拍向赫连勃武的胸口处。 赫连勃武欲要撤回大戟,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让徐扶苏的切掌击中胸口。 徐扶苏在以掌中赫连勃武的胸口时,立即以掌化拳,寸劲汇于拳上,一拳轰至赫连勃武的胸口。 赫连勃武只感到胸口凹陷下去了几分,杀红了眼的他想要和徐扶苏玉石俱焚。 赫连勃武大吼,举起大戟怒劈而下,迅猛如电,转瞬间就击中了徐扶苏身上的玄甲。 千钧一发之际,玄甲上暗光腾现,把赫连勃武这道霸道无比的大戟重击格挡开来,但罡气上的强劲力道还是让徐扶苏后退数步。 徐扶苏咳着血,眼神中满是疯狂神色,悍不畏死的煞气让旁人皆是胆颤不已。让他没想到这玄甲在生死一线时可以自动护主。 赫连勃武见一击不成,还想要举戟再战,刚欲起身,徐扶苏霸道拳劲由内向外爆发,把他的战甲尽数炸开。 赫连勃武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他能清楚的察觉到体内的经脉让寸劲撕断。 徐扶苏脸上寒意不减,拄剑不倒的他在和赫连勃武交手百招之中,探出了赫连勃武的虚实,成功找到他的破绽后,以暗劲击败了他。 徐扶苏抬头,眼眸中的战意肆虐,朝赫连勃武浅笑道:“西夏大汗,你输了!” “缴械不杀!”徐扶苏沉喝。 赫连勃武狂妄大笑,扔掉大戟,“本汗若是不想死,谁都杀不死本汗。” 言罢,赫连勃武纵身跳下城头,劫持了一位大梁龙骑的悍马,朝外奔袭逃跑。 剩下的西夏守城精锐见大汗逃走,战意大失,连忙打开城门追随着赫连勃武逃去。有些行动不及的,扔刀投降。 宋如言也时刻注意着徐扶苏和赫连勃武的对决,见到赫连勃武跳下城头,劫掠大梁龙骑的悍马转身北逃。 衣袍染血浸红的宋如言狠狠地伸出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大喊:“谁愿随本将,追杀敌寇!”,声如洪钟,传彻城头。 足足有一千位大梁龙骑望向他,蠢蠢欲动。 白易扶起徐扶苏,见到宋如言还想要继续追击,刚想要制止却让徐扶苏劝了下来。 徐扶苏摆摆手,咳血道:“让他去。” 白易急声:“世子!穷寇莫追呀!” 徐扶苏起身,站稳身子,这位身披玄甲的白袍世子朝宋如言淡笑:“如言!” “如言在!”宋如言抱拳,高喝,他的脸颊上渗透出汗水,显然有些紧张。毕竟徐扶苏才是大梁龙骑的统帅,虽然他的举动有些冒失,但机不可失,如果这一次放走赫连勃武,后患无穷。 “给我带回赫连勃武的头颅,血祭北梁军!”,徐扶苏朗声道。 那来自白发世子的军令,让宋如言欣喜。 这才是他愿意追随的明主! 随即他恢复肃穆神色,大手挥动:“跟本将,追!” 一千大梁龙骑翻身上马,朝北追去。 第三十八章 有人雪中笑,有人坟上哭 赫连勃武带着少数精锐在平原上疾驰,往北而逃,想要回到北面的匈奴部。 赫连勃武率领着几千名残余的西夏精锐在草原上慌乱奔袭。 坐在北梁悍马背上的赫连勃武疯狂地挥动着缰绳,披风在寒风中扬起,猎猎声响。 就在赫连勃武觉得已无追兵追赶,打算就此放慢脚步时。 赫连勃武所率的西夏残军背后传来阵阵浩浩荡荡的马蹄声,烟尘四起。 一身血袍白衫的宋如言骑跨北梁军马,握着赫连勃武遗留在城墙上的大戟,还有一千大梁龙骑紧随其后,军伍凝聚的气势丝毫不像刚刚经历过厮杀大战,战意斐然。 “西夏大汗,如言借你首级一用!”宋如言驭马不停,在不断拉近二者的距离,高喝。 赫连勃武让宋如言这一声吓的差点没有松开缰绳从马上摔下,暂稳心神的他没有理会宋如言,继续拼命往北而逃。 宋如言目光凝视着离他不过百米的赫连勃武,眼眸中满是仇恨和怒火,他记起了刘老头和无数战死在平叛路上的袍泽。他同时也明白,一旦再继续僵持下去,大战后的大梁龙骑的袍泽疲于奔波,现在全靠着一口不甘心的气吊着。如果这次让赫连勃武逃跑,假日时日若他再重新整顿,狼顾中原,后果不堪设想。 宋如言提起大戟,满腔悲愤的他用尽全力将大戟扔出。 断不能让赫连勃武逃了! 这一战,要打到匈奴人胆颤才是! 战戟横空飞出,疾射如电,以无可阻挡的威势卷过大地。 在身躯后传来一阵破甲刺入骨肉的响声后,赫连勃武呆讷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战戟直穿心胸而过,赫连勃武万万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的武器下。 赫连勃武感觉到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去,厚重的身躯从马背上翻下。 残余的西夏精锐哪里还有再想逃跑的心思,纷纷丢掉手中弯刀,跪在地上等待处置。 宋如言缓步来到还有一息尚存的赫连勃武身侧,赫连勃武口中止不住的咳血。 这位彪悍威猛的汉子握住宋如言的手,忍耐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乞求:“放他们一条生路。” 言罢,赫连勃武握住的手松下,整个身躯侧卧。 临死前,他亲吻着的是这片土地。 宋如言面无表情,轻声回应:“好。”,他抽出腰间的赤霞剑,闭上双眸,在赫连勃武的脖颈处割下。 迎着落日余晖,宋如言目光坚毅且带有血性,他走上一处高坡,举起赫连勃武的首级面朝匈奴,高喊: “犯我山河者,必戮!!” 声震原野,有卷起天地苍穹之威严,气吞万里如虎。 至此,漠北无王庭! ------ 让白易扶到一侧倚靠城墙的徐扶苏大口大口地喘息,这一场攻城战,实在凶险,耗力甚大。 徐扶苏坐在的地方是城墙上罕见没有被血液侵染过的地方,他咬着牙勉强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胸口处火辣辣地炙痛,这个赫连勃武虽然不是修道之人,但凭一身蛮力丝毫不比指玄境的高手弱多少。 寒冬腊月,除了干冷的空气,便就是源源不断的刺骨寒风。 这一战,总算是赢了。 徐扶苏将脑袋抵在城墙上,围绕在自己耳畔一夜的厮杀声,吼声,刀剑交错声消停了。 统万城城墙上,所有剩下的大梁骑兵几乎都和徐扶苏一样,大口喘息,汗流满面。 但诡异的是,城墙上没有人发出声音,唯有单调的死寂。 感受到头顶的鬓发上似乎落了个小东西,徐扶苏抬头望天,茫茫白雪飘飘而落,一小瓣一小瓣的雪花滴在他的脸颊上。 这些运气不太好的雪花碰到那炙热的脸庞后转瞬融化。 白易悠悠道:“这恐怕是春前最后一场大雪了。” 徐扶苏收回目光,天上的乌云早也渐渐消散,雷鸣声消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他轻笑:“是呀,这场雪,不知道又会埋葬掉多少尸骨。” “掩盖掉这场战役,掩盖掉那些战死的人,掩盖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白易苦笑一番,感叹:“北梁赢了。” 徐扶苏同样低头笑了,笑意放肆。 是呀,北梁赢了。 不知觉间他的目光移向了一侧让长矛贯穿胸口的西夏叛军身上。 那人死死握住着来自他敌人的长矛,在他面前同样是个背上被捅透的大梁龙骑。几乎两人都给予了对方必死的一击。 “人命可真不值钱。”徐扶苏望了那战死的袍泽和西夏叛军良久,才说道。 白易沉默不语,乱世纷争,总是得有人战死在那离远家乡的荒莽之地。 徐扶苏站起身,茫然四顾,城墙上遍地皆是战死的尸体。 他脚步蹒跚地走向王旗下,将那王旗举起,朗声吼出:“北梁!大胜!!” 势要吞天的吼声,传唤到了在城墙上修整的每一位大梁龙骑和投降的西夏叛军耳中。 投降的西夏精锐纷纷低下头,他们没有勇气去直面这支虎狼之师,却也给了这支虎狼之师最高的敬意。 真叫人热血澎湃呀,白易望着那位白头世子心中暗自感慨,嘴角扯起了一丝微笑。他也站起身子,握拳高喝:“北梁!大胜!!” 所有活下来的大梁龙骑皆举拳嘶吼,呐喊,欢呼! “北梁!大胜!!” ------ 合黎山山峰,人影窜动。 满身伤痕的薛流儿拖拉着已经碎掉一半的盔甲,脚步蹒跚地走到此。 鬓发披散于肩,垂发让汗液和血污沾染在一起,没有先前飘逸,狼狈不堪的薛流儿坐在一尊大石之上,远望天际。 身后黑压压的一片站着的,则是在这场战役中仅存的三千鬼军。 还有两万多位袍泽死在了山里,值得庆慰的是,六万西夏伏军,都让他们留在了这里。 昏暗的天空迎来晨曦的第一缕破晓的光。 而他们,在不算温暖的阳光照耀下,证明了他们还是活着的。 一位鬼军抹去脸上涂抹的炭黑,缓缓摘下自己的头盔,晨曦刺眼的光芒照耀,他微眯着眼,和自己的将军一同遥望远处落日。 山林之中,飞鸟遁去,从山顶至山脚,血液如河,淌过土壤。 合黎山,是一座坟。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树干上,土壤上,密密麻麻地尸体横七八竖,还有数之不尽的箭羽插立在地。 有被鬼军矛钉在树上的西夏伏军,满眼不甘地缓缓闭上眼睛,无力的手似乎还在保持着想要拔出镰矛的姿势。 有些尸体还在抽搐,进行着原始的本能,但也渐渐归于死寂。 薛流儿双手捧起那划破云霄的一束光,瞳孔睁开的刹那,失神恍惚。 他笑着,笑着,便哭了,哽咽的仅剩下点点压抑的嘶吼与抽泣。 有人在雪中笑,有人在坟上哭。 第三十九章 庆在蜀中醉龙庭 天际飘飘遥遥雪,不见人间雪白头。 酒铺前的一袭青衫端起土碗饮下黄酒,悠然自得。 云霄之上的雷劫声渐渐沉寂,陆沉的脸色难看,在他设局下,本是想要让徐芝豹去承受酆都鬼城中的业债。没想到的是中途杀出了那位骊阳明帝,硬生生地凭借长安龙气气运跻身陆地神仙。 若天门不关,他陆沉断不可能让赵衡和徐芝豹好过。 心思思虑间,他的目光瞟向一侧神情自若的叶宣,这个人,当真可恨! 他和张三丰一样,不知在为何非要与天人相争。 陆沉脸色难看至极,虽然自己的布局不算全盘皆输,但也没有胜过多少。 昔日天人陆沉喝下黄酒,浑身惊颤不止,整个人直接扑到在桌上。 叶宣眉头微挑,默不作声。 远在一侧不敢近身的拓跋宏,望着忽然扑到在桌上的陆沉,心底一沉,但也没有说什么。 “陆沉”摇晃着脑袋从桌上起身,脸上携带着诡异的笑意。 他嫌弃地瞅了眼桌上黄酒,“这还真没天上的酒好喝。” 叶宣冷笑,不给半分面子地讥讽:“那还不是沦落人间,喝人间的酒?” 陆沉耸耸肩,无奈捧起那碗黄酒一饮而下,慢悠悠地问道:“书外人?” 叶宣颔首,没有避讳地回答:“的确是书外人。”,他抓起桌上的一盘花生米,挑了几颗咽下肚子,笑意不减:“书外人读了本书,留恋书中世界,侥幸来到这人世间,又幸逢不死。那这书里的事,往后的变数,便就扑素迷离了。” “陆沉”脸上的笑意收敛,微皱眉头:“你说这人世间不过是本书?” 叶宣肯定地点头,“不仅是这人世间,包括你们天界,皆是书中之物事。” “陆沉”满脸怒容:“一派胡言!既然你说这是一本书,那我敢问你,我会死在谁的手上?” 那一袭青衫读书人摇头失笑,“我来到这书中,就不能告诉你们生死天命,况且我来到这个人世间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何况,你知道了又如何?” 叶宣抬起头,反问陆沉。 陆沉一时语塞,竟然是难以回答叶宣的问题。 “你乃天人,知道天命有常,生死安天命。天要你死,你这个天上人能不死?敢不死?”叶宣的话语字字句句诛心。 “况且,你天上人,不是悍不畏死?以天道为长生,马首是鞍?” “怎么?知道这死劫,你就一定能躲得过了?” 叶宣笑容苦涩,若是死劫能躲如此,那个人也就不会死了。 陆沉静默良久,突然他神采奕奕地抬起头,神色疯狂,指着叶宣:“既然如此,我便要书中人尽数死绝!” 叶宣浅笑,“你能杀我?” 陆沉顿时没了后话,不过他眼神阴翳,阴冷至极。 陆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恢复先前的玩世不恭的病态,沉声:“叶宣,为何你事事要与我天上之人作对?莫要跟我说天命如此的这般狗屁道理。” 那位年纪轻轻,气度不俗的青衫读书人飒然而笑,“见不惯你们天人肆意掠夺人间气运,维持己身长存罢了。” “人间世是人间世,天上人是天上人。”,叶宣一指指天,一指指地,“天人殊途,你们又何必干预人间?” 叶宣嫌坐的不舒服,干脆直接将脚放在凳上,坐姿潇洒地继续道:“师尊张三丰,百年前就不惜以蝉剑封天门,阻拦你们天上人入凡间。同时,天宫之上,真武等人不愿与你们为伍,被打落人间,才造就了现在人世间仍留有几位仙人的原因。” “师尊张三丰如此,我自然也不会让老人家半途而废。”叶宣喝净碗中黄酒,几分潇洒流意。 陆沉轻轻放下捧在手中的酒碗,望向叶宣的眼神中有欣赏,有钦佩,他叹息:“叶宣,你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叶宣握住木筷轻抵额头,淡淡回答道:“我之所求不过是想见见这一世繁华,还有看看江湖的大风流,当然还为一件事”。 “什么事?” “不足道也。” “叶宣,你又何尝不是那个困在书中的笼中雀呢?”陆沉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叶宣:“你我都是那般人。” 叶宣深邃地眼眸凝视远处,心中思虑万千。 是呀,你我都是为执念而活的人。 陆沉起身,走出酒铺,走到一半,他停下来侧过身,看向那一袭青衫:“叶宣,好自为之,你我之间才刚刚开始。” 叶宣漫不经心地回道:“你先赢过我的徒弟再说吧,我可没兴趣和你以天下为棋,再者我答应过一位故人,不插手人间事,任由发展。生死有命。” 陆沉反讽讥笑,质问叶宣:“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命不成?” “你非要开天门,我就非关天门。”叶宣双手一摊,无所谓道。 陆沉对这位青衫男子无可奈何,只得咬牙切齿,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望着那位妖邪的北厥国师离去良久,叶宣才堪堪收回目光,高喊:“掌柜的!人走啦!再给我上一碗酒。” 酒铺里的中年掌柜探头探脑地往外瞧,见那两人的确离去,才敢走出酒铺。不知为何,掌柜在见到那位妖邪男子时,便就浑身难受不自在,宛如被天老爷盯上的模样。 掌柜走出屋子,手中捧着一碗黄酒,小心翼翼地放在青衫读书人的桌上,看样子还心有余悸。 也不做停留,放下酒就溜回屋中。 叶宣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抬头望天,还有半个时辰,天劫就要过去了。 对于陆沉的问题,他有答案。 此间人世,虽无那青衫一袭,仗剑开天门,两袖有青龙;八斗风流,执子**,落棋无悔;一枝桃花,剑仙风姿,叫天上仙人不敢入凡;天下无禅就是禅,喜一人就是我禅,无禅与一禅,便是禅;天下第二敢叫九天之云垂下,四海之水皆立...... 但也有三尺气概,千古风流,为后辈读书人请命,为亡魂申冤;那老仆京腔,一曲婉转,几人能听曲终人散;陋巷儿郎以书为酒,酒不是书,有书有酒,醉是得意;君子好财,取之有道,生财有方...... 叶宣敞怀大笑,我憾不曾雪中悍刀行,苦握不住那年蝉夏,求不得人间潇洒最得意,但幸在蜀中梦龙庭。 他所求简单,不过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 叶公好龙,大梦龙庭。 第四十章 杨家子嗣 处理战场也没有来的那么轻松容易,折腾大半夜,留下清理后事的一些军卒后。 由城墙上退下的徐扶苏和一众大梁龙骑,以及西夏投降的叛军皆是回到城中。 统万城攻城战结束的次日凌晨,城中的百姓大都都是骊阳和北梁,流放亦或是迁来的。在得知是北梁军将西夏敌寇打退,躲在屋中的百姓们也都纷纷走了出来,对徐扶苏等人磕头拜恩。 徐扶苏命令白易去安顿百姓,自己则是和子鼠在大街上漫步。 乞讨军此战中也死伤一半,子鼠站在世子徐扶苏的身侧,朝他恭敬道:“世子殿下,城中剩下的西夏叛军都处理好了,负隅顽抗的都送去阎王。剩下的那些叛军,我们如何处置?” 徐扶苏微微邹眉,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也没有什么经验。但他还是朝那些投降的叛军看去,西夏守城军哪里还有开始时的不可一世,都蔫吧般耸低着头,毫无战意。 他有些纠结。 这些叛军都是西夏军的精锐,任由还归自由,保不准会在草原上作恶多端;但也不能尽数杀了去,西域各族中汉人占少数,大部分的还是吐蕃、匈奴、阿鲁台三部的人。况且赫连勃武举兵,几乎征集了各个部落的壮年男子来充军,冒然杀掉,会引起三部的哗变和抵抗。这不是徐扶苏所求的,也不是父亲北梁王所求的。 正当徐扶苏纠结如何处置时,城外传来浩浩荡荡的马蹄声。 子鼠望了眼自家世子殿下,出声:“是如言小兄弟他们回来了。” “嗯。”徐扶苏转过身,对子鼠吩咐:“那些叛军怎么处置,稍后再说吧。” 身前的驼背老汉颔首应诺。 宋如言和一千追击赫连勃武的北梁龙骑骑马进城。 “吁。”宋如言喝了一声,拉住缰绳,他翻身下马,走到徐扶苏面前,半跪在地,抱拳朗声道:“世子殿下,如言幸不辱命。”说着,举起手中包裹有赫连勃武首级的布袋,递给徐扶苏。 徐扶苏接过布袋,却没有看,转接给了子鼠。宋如言则半跪着,跟徐扶苏说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他一脸笑意地扶起宋如言,轻轻拳打在宋如言的胸甲上:“好你个宋如言,我看此战后,匈奴人见到你怕是会谈之色变。” “犯我山河者,必戮。”徐扶苏重复呢喃了几次,不忘继续调笑:“以后晚上小儿听到你名字,怕是都不敢夜啼。” 宋如言羞颜,讪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现在想想自己的作为,倒是真有气魄。要是现在再让自己去喊一次,恐怕是再也喊不出那敢叫天地沉沧海的气势。 “哦对了,既然你来了,我有事情困扰着呢。”徐扶苏轻拍脑门,和宋如言说道。 宋如言不解,刚想发问,就见徐扶苏的目光往一侧看去。 宋如言顺着徐扶苏的视线望去,在一侧,统万城攻城战中投降的西夏精锐,让铁链捆住,蹲在一处,眼神茫然。当大多数人见到宋如言和徐扶苏时,皆是一副认命要死的姿态。 不用猜测就知道徐扶苏口中所指的,受到困扰的事情是什么。宋如言恍然记起赫连勃武临死前曾经恳求他放过这些投降的西夏骑军一命,他犹豫片刻,但还是和徐扶苏建言:“让这些投降的西夏军,从此以后不准再举戈伐武,要是他们死性不改,就不用再手下留情。” 徐扶苏轻轻点头,目光有所游离,记起另一件事的他喊来子鼠。 就在不远处指挥剩下的人处理战场的子鼠来到他身边,恭敬道:“世子,有何吩咐?” “子鼠,那些昔日乌垒城战死的袍泽,他们的遗孤现在还好?” 有些驼背的子鼠应声,实诚回复:“赫连勃武对那些袍泽遗孤说不上善待,但也没有对这些遗孤侮辱迫害。” 徐扶苏握住易水寒的手轻松了许多,他也在自己心中做下决定。 徐扶苏迈步走向西夏降军,西夏降军对这位白头世子忌讳莫深,他每进一步,其余人都会胆颤地后退几步。唯有一位身材矮小的西夏匈奴人没有后退,苍白的脸上满是汗水,硬咬着牙不肯退后半步。 徐扶苏倒是觉得有趣,“是条汉子。”。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位匈奴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匈奴人吞咽下一口唾沫,回复徐扶苏:“司寇良臣。” 徐扶苏点头,他的目光犀利地扫视过众人,朗声道:“尔等欲犯我中原,本不可恕,念在诸位都是爹娘一把辛酸带大,我知道你们从军,些许就是为了那些俸禄赡养亲人。” “但!” “我泱泱中原并非软弱可欺之徒,尔等若再心生狼顾中原之愿,就休怪北梁的铁骑踏平西域!” 徐扶苏字字诛心,夹带着铁血的杀伐之气震慑众多西夏叛军。 先是那位身材矮小的匈奴人蹲伏在地,以示诚服,口中喊道:“谢过北梁世子,不杀之恩!” 有了人带头,剩余的西夏降军也相继蹲伏在地,“谢过北梁世子,不杀之恩。” 徐扶苏转过身,抬起手,微微摇晃:“你们走吧,回自己的家里。” 司寇良臣领在前头,走去几步的他忽然停下,转身望向徐扶苏,欲言又止,有些为难。 徐扶苏邹眉,“司寇良臣,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司寇良臣跪在地上,恳求道:“世子殿下,能否给我们些碎银。” 徐扶苏听完,给子鼠使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便带着一干等人去领些路钱。 徐扶苏在城中的客栈小歇,良久后子鼠回来,顺带着还领了两个男孩 看着推门而入的子鼠以及身边带的两个男孩,一个莫约十一岁,明眸皓齿,神采奕奕,不过眉心中也有一道和徐扶苏有几分相似的竖痕。少年手里还牵着一位年纪稍小,神情有些痴呆,但长相清秀的小男孩。 徐扶苏疑惑的目光投向子鼠。 子鼠神情有些肃穆地徐扶苏解释:“这两位,是铺国大将军杨定天的子嗣。” “什么?!” 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先前远书有发过公告和大家说过这个问题,就是远书现在大三,需要准备考研了。但是因为现在在网文联赛还有新作比赛,没有办法不多更一些。预计在四月初后,每天只会一更,2000~3000字不等。 考研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是很重要的。写作毕竟只是爱好,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哪怕我学习再繁忙,我也会尽量保证每天一更,不会断更。但是字数方面可能就没办法保证有三千保底了,也会对质量严苛要求的。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吧,《蜀中》预计一百多万左右完结,尽量不会烂尾。毕竟是远书的第一本书,至于后面的计划还会不会继续写文,可能还需要再考虑考虑。如果远书有好的点子的话,也有可能继续开新书的。 再说说写这本小说的初衷吧,大二那年刚看完《雪中悍刀行》,我特别喜欢陈芝豹这个人物,但当时还没有想法说要写下这本书。因为我对那座江湖也有所遗憾,恋恋不舍。 我恨为什么徐凤年就不能当那天下共主,我深感遗憾。陈芝豹,我虽姓陈,但名知报,知恩图报。后来,金庸先生离世,远书是金庸先生的书迷,在得知金庸先生是在宝莲寺进行火化后,自己伤怀很久。 远书看网文十年,写作还没有半年,之所以下定决心要写这本《蜀中》,是因为自己对雪中的遗憾太深,加上金庸先生的离世,我希望能写有一本书来纪念他。因为先生是在宝莲寺火化的,所以书中才会有宝莲寺的这么个佛教圣地。 《蜀中》男主的父亲叫徐芝豹,是想要弥补陈芝豹不能为徐家的遗憾。因为很多人名不能够和《雪中》的一样,否则会有侵权的嫌疑。 我看烽火和金庸,当然辰东,天蚕等人的书籍都有阅读,风格比较像烽火,可能的因为自己也是个文青,或者是深受影响吧。 在《蜀中》,故土为疆的卷里,庆在蜀中梦龙庭一章中,也写出了远书的本心。远书不过是一位叶公好龙,喜欢到了极致的读者,作者。 其实一开始没有想过能有签约的机会,后来机缘巧合下17的编辑找我,想签下这本书。才有了远书和在坐各位书友把酒问青天,大梦蜀中的机会。 远书很喜欢陈芝豹,知恩图报,既然签约了,一路走到现在上架,到准备升渠道。一路算是磕磕跘跘吧,诱惑不少,坚持本心不易。 等到远书考研完,会给这本书安排一个不会让大家失望的结局。 愿我们平安静待,天下迎春。 第四十一章 梁王痴呆 听闻薛流儿回来,徐扶苏心中悬着的大石也悄然落地。在统万城攻城战结束后,徐扶苏就派了一部分的大梁龙骑前去合黎山驰援薛流儿,本来在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幸是活了下来。 三万人对六万人,薛流儿手掌的哑兵鬼军,当真战力彪悍。 徐扶苏回过心神,让两位杨家子嗣跟随他一起,想必薛流儿若是知道杨定天还有子嗣遗留,恐怕会欣喜若狂。 走出客栈,徐扶苏等人一路走到城下,见到了那位坐在木桌上大口吃肉的薛流儿。 薛流儿察觉到了动静,抬起头眯眼望向徐扶苏,咧嘴一笑,朝他招手道:“大侄子,过来过来!” 随即薛流儿掰下一只烧鸡鸡腿,递给徐扶苏,没等徐扶苏坐下就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六万人呐,西夏这帮乌合之众居然还能知道利用俺哑兵鬼军的弱点,引诱我上钩。若不是你叔我治军严谨,再加上鬼军毕竟不同一般的军队。还真得被留在合黎山了!” 薛流儿抱怨归抱怨,说完神色黯淡,“就带回来这么点人了。” 徐扶苏适时没有出声言语,三万鬼军就存活下寥寥不过五十几位,这一战,惨烈收场。 “背后暗中运筹帷幄的,应该是北厥国师陆沉。”徐扶苏将手中的鸡腿递给杨戬,眼神示意他吃下。 薛流儿见徐扶苏这奇怪举动,眼睛瞄了眼杨戬和杨业两人,隐约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徐扶苏没说,他便不问,暂时按捺住疑惑。转而看向徐扶苏笑道:“大侄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时我们在另一座山头望见合黎山处火光四起,还有兵戈杀伐声,就觉得情况不对劲。此外还在山林中,发现了北厥斥候越勾和我们斥候厮杀遗留下的场景。便猜测陆沉应该就是幕后之人。” “再到后来,就是被迫无奈下,我们选择了奇袭统万城。”徐扶苏将那夜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有些愧疚地对薛流儿说道:“薛叔,见谅。” 薛流儿心眼大,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再者说了倘若徐扶苏真命大梁龙骑驰援,恐怕就不是单单他们哑兵鬼军被留下了。行军打仗毕竟不是纸上谈兵,适时转移战机,顺机应变才是真正的行军之道。 思虑至此,薛流儿心里不由得对徐扶苏刮目相看,行军果断应变,悍不畏死。虽和梁王徐芝豹用兵如挥手弹指拈来不同,但也有帅才之姿。 徐扶苏和薛流儿说完,记起自己还将杨家子嗣带来的他朝薛流儿介绍:“这两位是杨定天将军的子嗣。” 一语言罢。 “哐当!”薛流儿手中的酒碗掉落在地,神情惊愕。 披散着头,有些狼狈的薛流儿猛然起身走到杨戬和杨业两人身前,些许是薛流儿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让杨业有所畏惧,呢喃一声便躲在哥哥杨戬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不敢说话。 薛流儿也注意到自己可能过于激动,有些语无伦次:“那...那个,你们真的是我杨大哥的子嗣?” 徐扶苏淡然一笑,朝薛流儿肯定地说道:“他们就是杨将军的子嗣”,边说着边指着两人,“这是杨戬,另一位则是杨业。” 薛流儿顿时老泪纵横,一把抹去脸上泪痕,嗷声大哭,犹若稚童。 对于其中隐秘,徐扶苏也是了解一二。 薛流儿与铺国大将军杨定天私交最好,遇到故人子嗣难免伤怀。 剩下的时间,徐扶苏招呼来子鼠,把购置来的饭食放在桌上,自己则转身离去,留给薛流儿和杨家少年叙旧。 ------ 待到统万城民心暂时安抚后,徐扶苏及薛流儿等人也准备启程回归北梁,留下白易和子鼠还有部分大梁龙骑驻守。 春初最后的一场大雪悄然流逝,暖阳和睦,倒是令人抒怀。 奔波一日后,一行人抵达敦煌城。 敦煌城外的平原,已无数日前尸横遍野,流血蚀地的惨象。 但即便如此,众人行驶过时,鼻翼间依稀闻到残存的浅淡血腥和尸臭。 在敦煌城城门守卫确定众人身份后,徐扶苏等人畅行无阻地进入城中。 敦煌城内热闹非凡,在百姓的脸上看不到战争带来的恐慌和焦虑出踪迹,不少人围在道路两侧凝望着他们,眼中没有敌意,唯有钦佩和感激。 杨戬年纪尚小,没有被人这么关注过,和徐扶苏同乘雪白头的他有些害羞。 “以后你功成名就,就可以安然接受别人仰慕的目光了。” 杨戬轻声回应:“嗯。” 徐扶苏来到一座府邸,这座府邸暂时用来给梁王等人安顿的落脚处。 徐扶苏、薛流儿和宋如言三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府邸内依稀传来有人痴傻梦呓的疯言疯语,“我儿子呢?我儿子呢?我要找我的儿子玩....嘿嘿”。 徐扶苏微皱眉头,这声音....! 和薛流儿对视一眼,两人刹那呼吸一滞,连忙推开府邸大门。 府邸大院中,北梁王徐芝豹一副痴呆老人的模样倚靠在轮椅上,嘴角边残留的口水顺着掉在衣服上,在他身侧的左宗棠连忙拿纸擦拭。 在院中,还有一位故人,那一袭青衫倒是异常醒目。 徐扶苏大步流星地走到徐芝豹身前,惊慌失措:“爹,你怎么了?” 徐芝豹两眼挤弄成斗鸡眼,咧嘴傻笑:“嘿嘿嘿,我儿子回来啦。” “儿子,我见过这么粗的雷。你见过吗?”徐芝豹憨憨傻傻,双臂在胸前环抱,痴傻笑道。 “先生,左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扶苏猛然起身,望着左宗棠和叶宣。 左宗棠欲言又止,兴许是觉得自己解释不明白,眼神示意叶宣解释。 依旧是一袭青衫加身的叶宣邹眉,叹息一声,“你父亲为了帮明帝赵衡抗下天劫,避免天门借此再开,散尽修为。我拼死在一线之间救下了他,赵衡则是身死道消了。” “等到梁王再次醒来,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左宗棠补充道。 第四十二章 明帝落幕 叶宣的一席话犹如重锤,打在徐扶苏身上,他身形不稳地后退了几步。 “药尘呢?”徐扶苏猛然抬头,看向左宗棠。 左宗棠刚想开头言语,屋内就传来药尘清新寡淡的声音:“我在这呢。” 徐扶苏急忙走到屋中,见到药尘正在书案上翻阅典籍。 长相秀气酷似女儿郎的药尘扭头看向徐扶苏,一袭布衣的他面色有些不悦:“你嗓门那么大干什么呢?” “梁王的病又不是治不好,急什么。”药尘把手中的药籍放到徐扶苏面前。 徐扶苏接过,定睛一看,“火雷丹?” “嗯。”药尘白了眼冒失的徐扶苏,“火雷丹,可以把梁王的失魂症救好,但一身修为是补不回来了。” “能挽救的回来就好,剩下的再从长计议就是。”徐扶苏着急道。 药尘单手提在胸前,缓缓道:“制作火雷丹,需要红莲霖、天日佛琉、白圣莲、金胎芝、菩萨蛮,共计五种物作为主料,再加上。”药尘顿了顿,没有往下说。 “还需要什么,你倒是说呀!” “嗯,剩下的两样已经有了。”药尘提了提自己的袖子,“就是夔虎的血液。” 徐扶苏了然,“那这四种药材,哪里可以拿到?” “红莲霖,在哪我不清楚,这个可能还需要你自己去打探打探。天日佛琉,是在少林寺佛塔中供奉;白圣莲则是安置在武当,听闻世子与武当素来交好,想必要拿到白圣莲也不会太难。最后的金胎芝则是在江湖第一宗门,太齐门上。太齐门的宗主司马朔可是武评榜上排名第七的高手,要想拿到金胎芝也不容易。” “至于这最后一道药物,菩萨蛮。则是在北厥。” “你有一年的时间去筹齐这些灵药。”药尘不忘补充道,“否则我很难给梁王续命到那个时候。梁王被天雷击伤,本就修为夺去,魂不附体。” 徐扶苏深吸一口气,良久才颔首。 从屋中出来,院外众人都投来目光,徐扶苏苦笑。 叶宣要淡定一些,“药尘所说的火雷丹是现在唯一能够救治梁王的方法了。” 徐扶苏点头,他望了眼叶宣,关切地开口询问:“先生在天劫下有没有受伤?” 叶宣轻轻摇头,嘴角微勾笑笑:“先生我还不至于被天劫余威所伤。”他收起笑容,继续道:“不过,要想获那几方药材,没那么容易。北梁虽说在军队上力量雄厚,可不谓是天下少有。但在江湖势力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建树。” “如果你真的打算入江湖寻药,可能得从头再来了。” 白发如雪的徐扶苏没有什么畏惧之色,淡淡言说道:“从头再来,也无所谓。” “本来,江湖纷乱许久,或许有势力能掌握中原江湖,为之一统。那也不是坏事。”,徐扶苏端起早已放凉的茶,轻抿一口,凤眸微眯,摄人心魄。 那一袭青衫不可置否,倒是有几分赞许徐扶苏的想法,“一统江湖,倒是不错的点子。就是得再走一趟江湖了。” 徐扶苏朝叶宣抱拳,朗声:“还请先生坐镇北梁,不然即便是北梁退了西域,解决了西域的威胁,北边还有北厥虎视眈眈。” 叶宣端茶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他婉拒:“要是先生入局,就坏规矩了。况且扶苏你手下有张衍,陆子聿两人,他们两人联手足够应付北厥。倒是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何事?” “世墨应该在下庐山的路上,你若下江湖去一趟庐山,师兄弟两人会合。有世墨帮你,拿下江湖应该易于反掌。” 徐扶苏欣喜若狂,“世墨要下山了?那可太好。” “那先生你呢?”徐扶苏微微邹眉,疑惑地问。 叶宣笑笑,“从哪来,回哪去。继续云游四海吧。” 徐扶苏还想要再规劝叶宣,但叶宣坚定自己的选择,他倒是没有办法去改变叶宣的想法。 ----- 骊阳,长安。 大明宫东宫,赵晓坐在书案前,皇后姚瑶命人送上来的暖茶,搁置了一会。等到凉了,赵晓才意识到自己没喝。 晨起读书是赵晓多年来就养成的习惯,长安的雪很早开始便化了。 那日大明宫养心殿前的金龙长啸,宫中似乎只有他和魏忠贤两人听到这一声龙鸣。 父皇赵衡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朝。 忽然一阵春风吹拂,掀起了桌案上的书籍,书页在风中翻阅。 赵晓拿起案板按住书籍,“起风了。”,他起身走向屋门,打算关上大殿殿门。 这初春,还是有些冷呀。 “晓儿。”一个温润醇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赵晓猛得转身,一袭龙袍的赵衡坐在位子上,正在捧着他的书读。 “拜见父皇。”不知道赵衡是何时来到他的大殿,竟然是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参同契?”赵衡捧起书,翻开了几眼,笑言:“倒是一本不错的道教书籍。” 赵晓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赵衡一直都反对他看道门道教的书籍。 赵衡出奇地没有训诫他,而是起身走到他身前。 赵晓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赵衡伸出有力的手扶起赵晓,摸了摸他的头:“这些年,苦了你。” 赵衡神色有些感伤,“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时间陪在你的身边,让你跟着叶宣走南闯北的。” 这位骊阳九五至尊的男人,举起天子剑转递到赵晓手中,淡淡道:“父皇没多少时间了,这把剑你收着,唯有真龙天子才可发挥这把剑谱第一天子剑。” 天子剑握在赵晓手中,瞬间黯淡不少。 赵衡抬起头,似乎没有注意到天子剑的变化,似乎很疲惫的重新落座,声音沙哑:“晓儿,这天下,父皇就交给你了。” 赵衡疲惫地倚靠在榻上,感受到眼皮沉重的,似乎每一次睁眼闭眼都无比艰难。 意识昏暗前的最后一刻,他呢喃:“好想,再看看这江山......” “好想...朕好想” 养心殿中的那盏七星莲花灯,灯焰熄灭。 东宫的那一朵昙花,凋零,无声无息,微风掀起落花花瓣,飘向远方...... 第四十三章 天下大势 春晓初期,大漠风狂,掺杂着些许砂砾,扑向人脸。 敦煌城城头。 青衫先生叶宣和白衣世子并肩矗立,遥望塞北大漠,风沙无限。依稀有让风沙半笼的小城,景象模糊。 大雪消融,掩盖消去了战争的血腥和残酷。 敦煌外的官道上,几株荒草在风中轻摆。。 两人静静站了良久,注视着城外云卷云舒。 明帝赵衡驾崩,一时间,传遍天下,人心晃动。 徐扶苏穿了一身清白长衫,手轻轻地抵在易水寒的剑柄之上,他开口道:“明帝驾崩,小师弟过几日也该登基了。” 叶宣双袖提起,淡淡言:“倒是苦了小曲儿。” “为什么先生不回大明宫辅佐小师弟,他刚登基,地位不稳,朝堂动荡。单凭他自己一人,恐怕稳定不住这个局面。” 徐扶苏的声音传来,言语中有些忧虑。 叶宣神色认真地摇头,“小曲儿本就心不在朝堂之上,他有他的命数。” “况且”,叶宣话头一转,看向徐扶苏:“先生从一开始,就把赌注下在了你身上。” 徐扶苏目光深邃,望向远处,苦笑:“先生,就这么确定,我想要那九龙尊位?假如,我选择去当位权势滔天的藩王,安心辅佐小师弟,先生会失望吧。” “不会”叶宣轻笑,“你生而有雄心,不同于你父亲。在你年纪尚小时,我就明白了。” “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在锦囊里给你留下那句话。但这天下共主,我能帮你的都帮了,剩下的得由你自己去拼个朗朗天下。” 叶宣的一席话让徐扶苏听的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可我毕竟是位藩王,恐怕会得位不正,再者小师弟继位,我不会起兵反叛。” “所以,你需要一个乱世,能够天下混乱,让你能得位其正。”叶宣瞳孔中闪过一线奇异神色。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乱乃是大势所趋,时运所至。” “就算你不反,也会有人反的。”叶宣嘴角挂着耐人寻味的微笑,缓缓道。 “先生的意思?”徐扶苏困惑。 叶宣拾起地上的石子,共有五块,分别放在地上,不过是摆放奇怪了些。 他指着这些石子,言说:“南疆、西蜀、南齐。” 徐扶苏邹眉,“南疆有反叛之心,我倒是不奇怪。可西蜀和南齐,大部分的亡国遗老都让骊阳招降,甚至让骊阳收服了人心。没有人领头,谁还会想着去复国呢?” “南齐,恐怕也就只有那位出海访仙,求丹长生的老道士遗下,他一个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非也,情况并非如此。”叶宣摆好代表各个势力的石子。 “哦?” “当年梁王率部灭亡南齐,齐王虽然殉国,但他的长子,太子齐,则是让那位老道人带走。横渡汪洋,建了现在的倭国。” “难怪。”,徐扶苏出声自语,他抬起头看向那一袭青衫:“先生,既然南齐都有余孽残留。想必西蜀?” 徐扶苏自我猜测,但目光还是放在叶宣身上,希望后者能为他解惑。 叶宣颔首,不急不缓地说道:“西蜀苏皇的嫡子苏政,也还在世。” 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所以先生我才会说,不久后天下将会大乱。” “明帝逝世,登基的皇帝年纪尚小,皇权不稳,大权旁落。你说,那些春秋诸国的遗老,会不会起心思?” “这就是上天所赐,对于他们来说,叛乱的最好时机。” 叶宣站起身子,拍去手上灰尘,继续道:“不到一年,天下必乱。而我当年布局,拖延北厥南下,一年后期限也就到了。” “现在,你还认为天下不会大乱吗?”叶宣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的弟子,淡淡道。 徐扶苏凤眸微眯,有炙热地战意,亦有埋之不去的忧愁。“父亲现在疯了,小师弟登基,我尚未继位梁王。按照礼制,恐怕登基大礼,北梁唯一能派的上份量的,仅有我外公蒋去了。” “届时,梁王不去,必然落下话柄。若是假借父亲病重,身体有恙为由,难免会有人心浮动。可一旦让世人知道梁王疯了。”徐扶苏猛然扭头,对着叶宣说道:“恐怕先生的一年之期,已经算得上是对局面最大限度的预计了。” 叶宣面色凝重地点头:“确是如此,所以梁王的病,谁都不能知晓。” “登基大礼,恐怕天下人都在看梁王的态度了。这样一来,或许父亲不去长安,才是正确的选择。” 徐扶苏对天下之势的分析,倒是让叶宣刮目相看。 徐扶苏还在自语:“只要父亲不表明态度,那些有心叛乱的人摸不清父亲的态度,必然会投鼠忌器,毕竟北梁铁骑的赫赫威名就足以让他们畏惧。就算是要叛乱,也不会摆在明面,而是暗中积累实力直到能够有把握反抗北梁军。这样一来,反倒是能最大限度的延长时间,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找药,治好父亲。” 见到徐扶苏眸光清明,明白了其中利害。叶宣便不再多说什么。 “你能想明白,先生很是欣慰。”言罢,叶宣转身,打算离去。 “先生!”徐扶苏叫住了他,这位白发世子犹豫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选的是我?” 叶宣偏过头,“因为唯有你当上了皇帝,天下才会迎来真正的太平。” 那位青衫读书人飒然而笑,潇洒快意,身形渐渐消失虚无。 等到徐扶苏回过神来时,叶宣早已不见踪影。 徐扶苏暗自握拳,既然天下大势势不可挡,那就让他为这世道争上一争,本心之志,断不可违。 叶宣还有句话未曾告诉过徐扶苏。 止戈无伐,才是真武。 ------ 北梁王府,玲珑山。 一身锦衣绸缎的陆子聿,在玲珑塔下矗立。稍许片刻,他举步登楼。 九层塔顶的楼阁上,张衍凭栏远望,这位身着墨色长袍的俊逸书生似乎在等人。 耳边传来脚步踏在木阶的声,张衍转身相迎陆子聿。 这位北梁巡抚倒是未曾见过张衍,陆子聿初见张衍面容,倒是神情愣了愣。 书中自有颜如玉,也莫不过如此了吧。 陆子聿开门见山道:“张兄,找我来有何事?” 张衍偏头,淡淡道:“王爷,疯了。” 陆子聿神情有些严肃,走到他身侧,没有想到过张衍找他,竟然是要告诉他这么个事情。 “前线大败西夏,甚至连西夏国的大汗赫连勃武也用来祭旗北梁。本来以为是皆大欢喜,没想到梁王疯了。” 陆子聿脸上有些茫然,对于这件事,他不知情。 张衍将陆子聿神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确定后者事先未知该事,他才将心中那一丝丝小小的戒备消去。 在张衍看来,陆子聿并非是个等闲之辈。 不过这也让他心情放松不少,在世子派人告知他这个消息时,哪怕是张衍也是良久才缓过神。 张衍看向陆子聿,问道:“明帝驾崩,梁王疯了。北梁一旦稍有不慎,天下就会大乱。对此,巡抚心里有数,自然不用我多说了。” 陆子聿把玩手中的玉佩,眉头紧锁,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 张衍继续说道:“世子要下一趟江湖寻药,新皇登基,作为北梁唯一身份地位不亚于梁王的老首铺蒋去也会离开北梁。” “梁王病疯,毕竟纸包不住火,时间拖久了,北厥那边会有所怀疑。一旦北厥南下,单凭现在北梁的兵力,要想挡住,难上加难。” 张衍刀眸盯着陆子聿,后者也与之对视。 “今日请巡抚来,是想问巡抚一个问题。” 陆子聿让张衍盯的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张兄,尽管提问就是。” “巡抚,是心在北梁还是心在骊阳?”张衍沉声道。 这一问,陆子聿脸色平静,没有着急回答,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无论是为了北梁还是骊阳,凡是对天下百姓有利,我陆子聿就不会退缩。” “哪怕日后一段时间里,北梁唯有你我二人,有能力以谋去竭力抗衡北厥,也不退?” 陆子聿淡然一笑:“我虽好人色,贪财好权。” “但”,他正色道:“哪怕天倾,我也不退。” “有我在,若北厥南倾,北梁就一定能守住,守到世子归来。”陆子聿坚定地语气回答张衍。 张衍同样抱之一笑,“公瑾也会竭尽全力。” 陆子聿望着那副如玉面孔,思绪万千。 昔日陆子聿举地高中,让明帝派来北梁,出任巡抚。 那时的陆子聿几乎觉得自己前途无望,在北梁官场,被姜诩牢牢抓住在掌心之中。 除去他亲手撩升的北梁官吏,但凡是骊阳派来的文官,无疑都会被姜诩打压架空。 可那位久坐玲珑阁的枯槁儒士,却独独对陆子聿没有严苛打压,反倒是将粮草、钱财交付给他打理总管。 原因恐怕只有姜诩和陆子聿两人心知肚明。 遥记永嘉元年盛夏,陆子聿还是个雄心壮志的少年郎时,那位玲珑阁的枯槁儒士亲自出京城城门等候。 两人相视的第一眼,那位枯槁儒士只说了一句: “真像我呀。” 后来的陆子聿在北梁官场上风生水起,当然也少不了被长安城的腐儒大肆抨击,胡乱污蔑是天下读书人的耻辱,说是对北梁卑躬屈膝。 陆子聿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滴水恩情,涌泉以报。更何况是受人之恩,志向不落。 陆子聿对那位北梁王,平平淡淡。却偏偏对这位玲珑阁鬼谋,多年来未敢忘恩。 别人敬我一尺,我还之以国士为报。 既然徐扶苏是那位鬼谋的义子,这座天下,怎么?他就坐不得? 他,坐得! 第四十四章 姑娘眉眼,江山如画 春初的最后一场大雪把占地千亩的北梁王府漂染的雪白苍茫,见证历史风云和岁月变迁的斗拱飞檐,以及高大巍峨古朴的青砖色泽都被白芒雪花遮掩。 打扮颇为精致不凡的姑娘,倚靠在窗边,窗外皑皑白雪,姑娘愁容满面。淹没玲珑山的大雪一夜倾至,隔天的清晨额外寂静,姑娘痴痴傻傻的孤望远方。 徐扶苏怎么还没回来呀,按理说大败西夏叛军,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回王府了。 良久,这位让何坤宠溺至深的大小姐。些许是不忍心门外那位已经矗立半响的男子难堪。女子有些胡闹嚷嚷道:“魏公公,外面不冷吗?”。 门外,传来一阵阴柔答复,“何小姐,咱家本就练至阴至寒的内功,无可大碍。” 对于魏公公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嘴上敷衍的哼哼几声,表示回应。不慌不忙将纤手放到早就准备好的暖水中,胡乱的抹了抹几把脸。伸手提下挂在书桌一旁的锦绣貂裘,披在身子上。何熏儿打开门,眼帘里,魏忠贤一袭大红蟒衣,男子无眉没须,一头乌黑头发,两缕如雪长发垂在鲜红蟒袍前,放在袖外的手如女子白皙修长。 “何姑娘,可让咱家好等呀。”魏忠贤面含微笑,调侃道。 “虽说咱家是奉命来北梁,传宣梁王前去参加新帝登基大典。既然在王府碰到了何尚书的宝贝女儿,忠贤多多照料一下是应该的。” 何熏儿也不娇羞作态,反而大大咧咧的跳起想要和这位公公勾肩搭背。无奈,小手是如何都够不到公公的肩膀,怪娘生她的时候,没想过让她和那些个高挑儒雅公子一较高下的念头。最后,只得悻悻收手,也不敢太过在长安人称“九千岁”的魏公公这太过放肆。这新皇登基后,魏忠贤那就是宫廷之中的宦官之首,更何况和新帝私交甚好,可谓是地位水涨船高。 若是换了这院子的另一个人,她可不会顾忌。脑海里突闪而过那人,小脸蛋有了几分红润羞态。自己也有几年没见到他了吧,想到着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魏忠贤倒是闲来无事,打量这清秀的女子脸上表情各异,如戏剧上变脸神似。不由得心中暗笑活宝一只,也只有徐扶苏眼光如此“独到了”。下意识的公公双手笼袖起来,别说还真有点冷。但这番姿态落在女子眼里,竟然是说出了“蛇鼠一窝”的糊涂话,惹得魏忠贤大笑,摆摆手让女子先行。 何熏儿心情倒急盼看到那位,步伐加快,魏忠贤落在后头。小宫女头也不扭,问他:“徐扶苏回来了吗?” 还在发愣的魏忠贤回过神来,接道:“世子就在前院,玩雪呢。” 何熏儿猛的留给魏忠贤一个人后脑勺,跑去前院。 雪花漫飞,北国风光,莫过如此! 雪中,身着白衮长袍的男子兴致斐然的堆雪,细看眉目间有一紫霞裂痕,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自有王家气派。 远处,在纷飞大雪中,好不容易认出男子的何熏儿疾步跑来,男子似乎察觉到她来了。扭头笑吟吟的望向她。 何熏儿在男子几步外停住了,一副“雪人”打扮的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头上不再是黑发如瀑,而是三千白丝在风中纷飞。 眼看何熏儿鼻子一酸,就要大哭。 白发世子一阵头大,忙轻问:“之前,我没归京前,听别人说有个丫头不乖,从来不按时吃饭睡觉。还写了一篇杂文,传遍京城,愣是让京城那些大官家中内子狠狠修理了自家夫婿?” “可有此事?”一袭白袍胜雪的徐扶苏似笑非笑地问道。 “哪有”何熏儿脸颊愈红,两只小手时不安分,眼神回避楚灵的注视。 “那,本世子的小姑娘,可有如那杂文说的一般‘你什么时候去见那个魂牵梦絮见到的人呐?’” “现在,不就见到了么。”何熏儿脆生生的回答,只是越说越小,似蚊而鸣,戛然而止。 “哈哈哈”,徐扶苏开怀大笑一番,“魏忠贤那小子呢?” 何熏儿接道:“还在后面呢。” 徐扶苏伸手轻握何熏儿的细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将头倚放在何熏儿的额门上:“我也见到了那个魂牵梦绕的人。” ------ 北梁王府近来要比寻常要多些人气。 世子所在的美人院里,梧桐树下,世子徐扶苏在和一位姑娘手谈棋局。 身穿丹红衣裳的小姑娘眉间英气不加掩饰,小姑娘玉手轻轻撑着下颚,手中时不时拨弄这翡翠琉璃的棋子,茶色的眸子神采奕奕,仿佛天上璀璨的恒星。 姑娘望着桌上的棋局,怎么越下越难了,嘴里嘟囔:“徐扶苏,你就不能让让我嘛?” 在她的对面的白发男子硬着头皮,讪笑,但出手却是没有半点犹豫,每一步都暗含杀机。若不是何熏儿棋艺造诣不俗,恐怕现在早都败下阵了。 何熏儿拨弄着手里的棋子越来越不耐烦,托着下颚的手轻轻捏了捏棋子,冰凉的棋子从指尖传向身体,“天气似乎转凉了。” 徐扶苏听完何熏儿的话,嘴角微勾,划过浅笑,他的目光始终放在棋局上,“初春时节,天气时凉时爽,也不奇怪。你看这院子里的雪都没消融完。” 他抬起头,望向四周,慢斯条理道。 “徐扶苏,你输了!”何熏儿突然从座位上蹦起,兴奋地大喊。 徐扶苏收回目光,瞅了眼棋局,似乎真是他输了。 但总觉得这棋局看的有些奇怪呢? 没等徐扶苏想明白,何熏儿就开始动手收棋子了。 “诶?”徐扶苏伸出手想阻碍何熏儿收棋子,不料后者腾出另一只手,把剩下的棋局打乱。 “你是不是故意动了手脚?”徐扶苏凤眸眯起,挑眉而笑。 何熏儿躲开他的目光,不与之对视,嘀咕:“才没有呢!” 等到何熏儿把棋子都收完,大大咧咧道:“下棋不好玩,扶苏,试试我的剑气一九如何?” 趁着还在北梁王府的这段时间闲暇,来陪何熏儿的徐扶苏有些诧异。 “剑气一九?” 没等徐扶苏反应过来,何熏儿就抽出腰间的红袖剑,娇喝:“世子殿下,接剑。” 红袖在何熏儿手中抖出一道剑花,长剑光影如虹,如日冲天。但何熏儿的剑气中没有凌冽的剑意,徒有剑形,意不在伤人,而是切磋。 “剑一!” 从红袖剑中迸发出一道狭长浅红剑气,朝徐扶苏急射而来。 白发世子持扇而立,在剑气临身时,身姿下弯,轻而易举地闪过何熏儿的剑一剑气。 徐扶苏全开掌中无字玉扇,潇洒倜傥,在他暗自得意的时候,破空声由身后传来。 那道狭长的浅红剑气在空中辗转片刻又沿着原先轨迹循来。 吓得徐扶苏连忙蹲下身子,才堪堪躲过剑一剑气。 徐扶苏看着轻松收剑的何熏儿,有些难以置信少女的这道剑气如此古怪。 何熏儿走到他身边,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沾沾自喜:“怎么样世子,熏儿的剑一?” “有点古怪。”徐扶苏差点就在这小妮子的手上吃瘪,实话实说道。 “哦对了,药尘大夫在城里开了家药店。要不,我们去看看?”,何熏儿对那位女子面容男儿身的大夫印象尤为深刻,虽然仅是在世子徐扶苏回梁王府时和那位大夫见过一面。但是就借着何熏儿坐不安稳的性格,让她安心待在北梁王府倒是不合实际。 徐扶苏朝少女笑了笑,“那就去瞧瞧药尘的药店。” 何熏儿眉眼弯弯,有几分愉悦道:“那要不要喊上倩儿姐姐。” “倩儿姐姐去南疆做事情了。”,徐扶苏不忘提醒她小倩的事情,自从父亲挂帅统军出征西域,父亲似乎交代小倩有什么事情要去做,早早的就离开了京城。他们也有两月有余没有见过面,身边没了那位蛇蝎美人,总觉得不太习惯,好在还有何熏儿陪着。 和何熏儿一起回到北梁的,还有烂陀山的雷音寺的那位女菩萨澹台绮琴。 那位女菩萨脾气倒是不小,在王府待了几天觉得不习惯,自辞回去烂陀山。 不过近来烂陀山倒是有件趣事,雷音寺的主持和尚戒律,还发入俗,夜夜在那长安城的第一楼寻欢作乐,说是修的红尘佛,在红尘中成佛,倒是沦为了寻常百姓茶前饭后的谈资。 思虑至此,徐扶苏也不由得嘴角轻勾,怪事颇多。但他眉心中也隐约有些愁绪,毕竟父亲得病失疯,换做谁,当儿子的都不好受。 徐扶苏之所以没有着急南下江湖寻药,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安排妥当,否则他一旦离开北梁,唯恐是放心不下。和张衍、陆子聿、左宗棠等人相约午后于议事堂议事。 事情接踵而至,大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势。他的目光深邃,大朝将倾..... 何熏儿的纤手握住徐扶苏,后者掌心中传递的柔软让徐扶苏收回心神。 姑娘,眉眼是江山如画。 第四十五章 青囊药馆 京城大街繁华不下以往,哪怕是刚临初春,就有不少商旅置办货物了。 徐扶苏出行向来不喜欢摆什么阵仗,对于他的容貌身份,京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世子殿下人善温和,遇上了些街边摆摊的大叔大婶也会问几声好,一来二往,世子在京城的名声是越来越大,再加上不过及冠之年就敢统军西征,活生生的一个上马能安江山,下马能提笔作字的藩王世子。 不过该有的尊敬倒是一点没少,回京不过数月,威望就隐约有和梁王齐平之势。 第一次和女子牵手的徐扶苏倒是有些不太习惯,估计躲在暗中保护他的齐咏春是看不明白的了。 也是,女人心,那是容易看得明白的?今儿给你牵纤手,明儿给你整一出,谁又知道呢。 等到两人慢悠悠地来到药尘的药店,但要问诊医病的人排了好长一队,竟是延伸到了门外。 徐扶苏抬头一探,好家伙,药店木匾写着“青囊”二字。 “青囊药馆?”徐扶苏嘴里念叨了几遍,暗自轻笑,带着何熏儿走进人群。 青囊药馆的小伙计,是药尘从北梁王府的仆役里挑选而出的,大都是懂些浅薄药理的仆役。 伙计眼尖,瞧见了白发世子,脸上挂着笑意走到他身前,拱手作揖:“世子殿下,药大夫还在给病人看病呢。自打城里的人见识到了药大夫的医术,这每日来看病的人不少。” 说着,伙计兴致勃勃地跟世子介绍着。 徐扶苏颔首,笑容满面,望着青囊药管悬挂在门上的对联,啧啧称奇,将那对联的内容读了出来: “但愿世间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天下平安?”徐扶苏饶有兴趣地说出横批,“这药尘倒是有趣。” “店里还有没有空闲能坐的地方?”徐扶苏扭头问道。 伙计犹豫了一番,还是实话实说道:“店里都挤满人了,若世子和何姑娘要进去,可能得站着。” “行,无碍。” 言罢,徐扶苏和何熏儿两人走进药馆中。 “麝香半克,白胡椒七粒,研成细末,装瓶备用。将脐用酒精洗净,将麝香放入肚脐内,再将胡椒粉盖在上面,后盖圆白纸一张,外用胶布贴紧,每隔七日换药一次,换药十次,你的病大概就能治好了。” 药房诊处,药尘温和清澈的声音传来。 徐扶苏循声看去,坐在椅上替人观病的药尘颇有几分出尘的韵味,却长了一副狐媚女子的面容,倒是奇怪。 不过照迹来看,徐扶苏环顾一遍四周,对着何熏儿说道:“看样子,药尘估计一时半会,是抽不出时间理会我们了。” 何熏儿轻轻应了声,走到药铺前,打量一位伙计为病人配好的药,秋眸看向世子徐扶苏,莞尔笑言:“你不是还有事情么?”说着,何熏儿微微抬头示意药店门外,“魏公公来了。” 徐扶苏顺着何熏儿的视线看去,果然,换了身寻常衣裳的魏忠贤站在门外。 后者也察觉到了徐扶苏的目光,微微颔首。 “那你呢?” “我在这看看他们抓药,感觉挺好玩的。”何熏儿眯眼弯弯,轻笑。 “嗯。”,徐扶苏回应一声,走出药店。 尚在给病人看病的药尘,侧过头望向那走出药店的白衣公子,嘴角划过一抹笑意。 “忠贤。” “忠贤见过世子。”魏忠贤弯腰说道。 徐扶苏一把搂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嘀咕:“忠贤,这几年不见今儿我才注意到你竟然也是开始修行了?” 魏忠贤淡淡一笑:“当初赵高去伏击世子时,给我留下一本武功秘籍,偶然练练,倒是误打误撞踏入修行。” 徐扶苏皱眉:“误打误撞?筑基?金身?” 魏忠贤摇摇头,谦逊道:“指玄。” 本来两人是并肩齐行,但徐扶苏脚步停顿了片刻,落后魏忠贤半个身子。 前者一脸疑惑:“世子?” 徐扶苏脸上不自然地抽了抽,胸膛起伏,深吸了口气,暗暗安慰自己:“没事没事。” 前有半步天象齐咏春,后有入梦悟拳的徐晃,今儿又多了个随便练练的魏忠贤。 徐扶苏顿时觉得天大地大,无处可走,很是忧郁呀! 魏忠贤不知道徐扶苏心里想着什么,切入正题认真道:“蒋老首铺接到了圣旨,不日就要动身启程。” 徐扶苏也收敛心神,正色道:“上一次外公在长安城遇险,差点身死。若不是那位叫午马的鹰犬以身躯锁住城门,被刀剑砍的细碎,勉强为外公争取了时间,才能脱困。” “这一次,外公再次任命出使长安。不是我信不过赵晓,但关键时候若是有人威胁到外公,且子鼠他们帮不上忙,希望你能伸出援手。” 一头长发披肩的魏忠贤虽没有像赵高一样阴翳,却有着让人从心底不可小看他的想法。 “自然,忠贤知道分寸。”魏忠贤回答道,“老首铺去长安观礼,于情于理我都会保护好他的。” “还有我爹病疯的事情,对于赵晓还是先瞒下来吧。”,徐扶苏叮嘱,“先帝驾崩,长安风云盘踞,要是有什么事,你派人给外公捎信。他会有办法解决的。” 魏忠贤没有言语,但徐扶苏知道他是听进心里了。 徐扶苏望着故友,感慨:“时间不待我等,流年易逝。对王家的仇恨,放不下?” “放不下。”魏忠贤目光坦然地与徐扶苏对视,“即便王安枯死于东林学宫,但当年的事情,真正动手的除了王安,还有王家大公子。” 见魏忠贤提起旧事,徐扶苏飒然而笑:“好在,你没有大碍,终究是活过来。” 徐扶苏神色黯淡,显然有些感伤。 毕竟当年的老仆徐晃,现在也变成那大屿山上的一杯黄土。 魏忠贤有意转开话题,嘴角微勾:“这一趟忠贤不能陪世子殿下游厉江湖,倒是遗憾了。” 走到永定桥上的世子扭身看向落在后头的魏忠贤,“会有机会的。” 言罢,徐扶苏站在桥上远望,轻声自嘲: “路遥遥水漫漫,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还是少年,没准明日就老了。” 长衫加身而不是鲜红蟒袍的魏忠贤走到他身后,默认不语。 “世子,我们该回去了。左将军还有陆巡抚等人想必也要到王府了。”魏忠贤静默良久,缓缓道。 徐扶苏收拾心情,袒露笑颜,一道回王府。 徐扶苏和魏忠贤刚回王府,路过玲珑阁,正好瞧见一袭墨衫的张衍走下阁楼。 张衍朝世子殿下作揖行了一礼,目光移向一侧看向魏忠贤,见到魏忠贤落后徐扶苏半步。脸上划过一丝疑惑,当朝能让魏忠贤自己落下半步的人可能唯有储君赵晓。 看模样,这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世子殿下关系不一般,魏忠贤,忠的是何人呢? 想于此,张衍目光晦涩地看了眼徐扶苏,心底倒是有些讶然和钦佩。 在张衍注视魏忠贤时,魏忠贤的目光也没有离开张衍。两人相视片刻后,又都各自将目光瞥向别处。 徐扶苏将一切看在眼里,倒是没有说什么。以张衍的才智,应该不难看得出他们俩的关系。 三人一路上,魏忠贤话不多,倒是徐扶苏没事找事跟张衍说一些玲珑阁上的事情。 “张衍,那几位来给你送菜端茶的丫鬟,生的水灵,是本世子特地给你挑选的。”徐扶苏大大咧咧地开启话腔,“你倒好,硬是裤里的枪都没有反应,妄非本世子的一番好心。” 说着,徐扶苏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胡乱嚷嚷:“和父亲西征,军营里有几句极好极好,上得台面的说辞。” 在张衍鄙夷的目光中,徐扶苏伸出手在身前比划:“手执剑,肩抗戟,裤里掏枪,那就是壮年一心!” 徐扶苏狠狠地拍了拍张衍的肩膀:“莫说你对那女子天生的不敢兴趣?” 张衍冷笑,刀眼直勾勾地盯着徐扶苏。 后者连忙服软,不敢再挑衅张衍了。 张衍对徐扶苏那手“借花献佛”心有余悸,若不是他自己有些定力,当真就要一泄元阳。 众人临至茅庐,张衍和魏忠贤第一次来到此处,有些新奇。 由山上接引的小沟渠中九曲明堂水,途径穿过茅庐,再流出屋外。 徐扶苏推开木门,院里的老松开始长新芽,翠绿不少,走进门他就自顾自地和两人说道:“这条小沟中的水名九曲明堂,是昔年有位云游的道士来王府时,让父亲在屋中挖的。说是以后这间小院要出六个宰相。” 难得能将有趣之事告知两人。 张衍神色微异,喃喃:“六位宰相吗?” 魏忠贤则是神色平静,没有多大的反应。 三人进屋,徐扶苏早早的命人多加了两座梨木椅。 屋内有十一张梨木椅,其中四座让张衍和魏忠贤都神色严肃,北梁王府议事堂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人去椅留。 张衍和魏忠贤的位置正好在八椅之间,剩下的四座,位于高位的则是梁王和鬼谋的位置,最后两位位子就是那左将军和陆子聿的。 第四十六章 故土为疆 世子徐扶苏挥手让府邸的丫鬟可以去将准备的茶水端来。 屋外传来两个人说话声,但分明有三个人脚步。 薛流儿放荡不羁的声音,还有一个玩味轻佻。 徐扶苏闻声,便就知道他们三人也来了。 薛流儿一身华贵的玄色锦衣,黑眸炯炯有神,锐利深邃,如若电闪,头上的鬓发下垂,数不尽的潇洒流意。此刻薛流儿正兴致勃勃地和北梁巡抚陆子聿说一些床里短床里长的事情。 在北梁,谁不知哑兵鬼军的薛将军和附图军的李将军,打光棍打了三十年。薛流儿属于有色胆,这在烟柳之地是常客,却也不动心,大有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的高人风姿。李靖则是有色心,没色胆,连这绣春楼等地,是半步没曾踏足过。 陆子聿则凡是春宵一刻,都通通娶回家。倒是内房诸多,子嗣却没有,这也是陆子聿的一道心病。 陆子聿身着镶绣银丝边流云纹的靛蓝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头顶上嵌着顶小银冠,说得上是风流倜傥。 两人未进屋前,口中黄腔不断,但脚踏入这议事堂里,就连一向没个正经的薛流儿也收敛嬉笑,神情正色。 落在陆子聿后头的则是左宗棠,左宗棠一身玄色衣袍,没有带上佩剑,磨搓手中的白玉,对着徐扶苏微微一笑。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便落座吧。”徐扶苏坐在梁王的位置上,示意众人落座。 让陆子聿和左宗棠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位子居然往前移了不少。不过对于此番变化,两人心思各有,也不表现。 “今日唤众人前来,是要商讨以后西域的问题。”徐扶苏沉声道。 张衍沉思片刻,不急不缓道:“骊阳与西域交好有二十余年,昔日西域乃是作为骊阳的蕃属存在,骊阳太祖皇帝赵括为巩固在西域的统治,特别设立了西域都护府。可迁移而过的汉人始终是对西域各族各部落的人冷眼相待,甚至高人一等。这也是西域之所以会叛乱的缘由,不过这些年来,西域也有汉人与吐蕃部等部落互通婚谊,只不过依旧没有改变汉人对西域部落的偏见。” “依公瑾看,要想安定西域,先稳定民心,消除隔阂。消除隔阂的首先就是要汉人放下偏见,和西域部族相处。” 徐扶苏细听确有道理,目光期翼地看向他,期待张衍的下文。 众人也都在仔细听着这位由世子徐扶苏从金陵请来北梁的先生所言,陆子聿神色认真,对于张衍此人的名头,先前并未知晓,但既然徐扶苏愿意在金陵一年的代价来换取这位谋士归心,想来不简单。 张衍飒然一笑,胸有成竹地继续道:“公瑾记得世子在乌垒城时曾经放过一个叫司寇良臣的降卒。” 徐扶苏和薛流儿等人对视,脸色凝重道:“莫非这司寇良臣,领着那些降军,又作乱了?” “这到没有。”张衍摇头,浅笑:“这个司寇良臣本是吐蕃部族的人,不过左贤王死于战场之上,吐蕃部族群龙无首。他在乌垒城的大义之举又赢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回去部落后就当上了新的首领。” “若是世子殿下决心要统御西域,不妨可以从司寇良臣上入手,这件事可交给公瑾。” “统御”二字由张衍口中说出,堂中落座的左宗棠眉头微皱,似乎对张衍所用之词不太满意。 张衍自然将左宗棠的异样收入眼帘,除去左宗棠,陆子聿的立场他是清楚的,能够稳固边境,安定江山的有利无弊之事,他一定会选择站在北梁这边。 至于薛流儿就不用多说,从长安而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和世子殿下关系又非同一般,也不足以让他为虑。 魏忠贤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端起案上泡好的茶水,轻轻吹拂,茶香沁人,一饮而下。 左宗棠见到从大明宫中出来的掌印太监魏忠贤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悦,只好按捺下疑惑。 徐扶苏虽说有意无意也在观察左宗棠,他本意是想要收服左宗棠为北梁所用,现在看来,左宗棠仍然是以骊阳朝廷的人自居。 眼神晦暗地和张衍交会,后者朝他微微颔首。 “这西域以后毕竟归于骊阳所领,西域则是故时蛮荒之称,宗棠将军有什么好的建议,将它换个称呼?”,张衍那一记暗中试探让徐扶苏摸清楚了左宗棠的底线,再抛转引玉,把这个不算瑕疵的不忠不恭之词掩盖掉,缓解一番左宗棠的尴尬。 左宗棠对徐扶苏突入起来的询问,微微一愣,按理说这种事情也论不到他一个武将议评。但既然徐扶苏有意给他台阶下,那... 这位紧挨着陆子聿的骊阳大将沉吟片刻,“西域乃我朝故土,故土为疆,那就名西疆吧。” “故土为疆。”陆子聿心中暗暗重复细读了几遍,也难怪刚刚张衍要假接“统御”二字来试探左宗棠。左宗棠确是为忠耿良将,徐扶苏想要将左宗棠收入麾下,陆子聿也能想到,不过这... 张衍的无理手,小小阳谋倒是有趣。 徐扶苏听到左宗棠的回答,目光望向众人,朗声笑言:“故土为疆,故名西疆。诸位觉得如何?” 陆子聿等人都相继附和,但在座的人都明白,给一块疆域命名的决裁唯有骊阳皇帝才能做下决断。显然这句话真正问的是魏忠贤。 魏忠贤不假思索,爽快回答:“世子和宗棠将军用心良苦了,忠贤回长安自会禀明圣上。” “故土为疆,是为西疆。好兆头!”魏忠贤声音清澈,阴柔而不阴毒,啧啧称赞。 既然魏忠贤没有异议,这西域更名西疆的事情也就定了下来。 陆子聿适时说道:“除去笼络西域各族人,消除隔阂,更名西疆。还尚有一事,功可在千秋万代。” 徐扶苏一脸疑惑,望向他:“巡抚,有何见解?” 陆子聿眼眸中神采奕奕,开口道:“移流州民,筑就朔方,平耕开荒!” 第四十七章 京城别离 待到全部事情都议论结束,薛流儿没打算离开,想来是有事情要与徐扶苏商量。 魏忠贤则是默默地跟在徐扶苏身后,张衍也陪着一同走出议事堂。 薛流儿知道徐扶苏既然没有避讳魏忠贤和张衍,那就是自己人。他开门见山道:“合黎山一役后,我就生有卸甲之心。现在找到了杨戬杨业,自己有了所求,该培育二人为北梁栋梁之材。哑兵鬼军,本就是有违人道。” 见徐扶苏面色平静,想必他应该早有猜测,薛流儿停顿片刻继续道:“哑兵鬼军,皆是将从军之人用药毒哑后才会发无声,形如魅。现今三万哑兵鬼军都随我在合黎山死伤殆尽,留下的不过百人。要想在重新练一支鬼军出来,恐怕要造的孽不少。昔日春秋时期,诸侯纷乱,才能有机会招募到愿意将自己毒哑的壮士。现在天下还尚是太平之象,再练鬼军,就不为仁道了。” 看起来薛流儿有些疲倦,对战事的厌倦,对那三万哑兵鬼军的愧疚,“若不是那些哑兵都是跟我拼杀多年的兄弟,是北梁铁骑中的精锐,不然在合黎山,恐怕我就很难站在这和世子聊上这两句了。” “我薛流儿成也鬼军,败也鬼军,有始有终,倒也无憾了!”,薛流儿朗声道。 说着,他竟是跪下在地,语气坚定:“恳求世子能许我卸下战甲。” 徐扶苏望着这位老将,心中感慨万千,连忙伸出手扶起薛流儿:“薛叔,你平生素来快意潇洒,扶苏怎能不许。况且你已为徐家做的太多太多。你有心归隐,那便卸甲就是。不过凉州,薛叔还希望再照看,至少要助陆巡抚完成西疆大计。此外,薛叔愿意教导杨戬、杨业二人,北梁有后。还受扶苏一拜。” 言罢,徐扶苏朝薛流儿一拜。 薛流儿见徐扶苏没有反对他卸甲,心中的顾虑荡然无存,快意道:“世子且放心,老薛我愿意为世子鞍前马后,甘心驱使。” “老薛忧心之事已解决,就不劳烦世子殿下了。”,薛流儿瞅了眼张衍和魏忠贤,适机告退。 徐扶苏在原地注视着薛流儿远去,待到已不见他的身影时才转过身看向魏忠贤:“忠贤,你我兄弟二人没有聚过几次,就又要分开了。一路风尘滚滚,好好照顾自己。” 魏忠贤向前踏出一步,朝徐扶苏微微一拜,开口道:“山水有相逢,你我庭后长伴。” “哈哈哈哈!”徐扶苏畅快大笑,用力拍了拍魏忠贤的肩膀,千言万语不过一句:“珍重。” 望着魏忠贤离去的背影,徐扶苏对张衍玩笑道:“有些相逢,可真是短呢。” 一袭墨衫的张衍顺着徐扶苏目光看去,淡淡道:“不妨不妨,来日方长嘛。” 徐扶苏偏过头,疑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说着,他找到院中一处凳子坐下。 张衍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但兴许是见徐扶苏真没反应过来,叹息一声,悠悠开口:“这魏忠贤是什么回事?” “哦。”,徐扶苏轻笑应了声:“你说的是这件事。” “魏忠贤在我去长安当质子时,一位王家府邸的幕僚,因为一些事被王家迁怒,找人断了他的命根。魏忠贤知道唯有我能救他,拼命的往我住处逃跑。徐晃当时守夜,顺手救下了他。再后来我们就以兄弟相称。” 徐扶苏轻轻捋了捋衣袍,将前因后果道来。 大约半响,张衍听完,颇有些感触地看着徐扶苏,淡笑:“没想到你还当过几年的废人。” 徐扶苏笑容里豁然,坦白道:“是不太好受。” “公瑾,你听过藏头诗?” “有,不过不多。” “怎么世子有雅兴说诗?” “我见山河涌,是岸隔佳人,你于瑶台望,跌入云海间。怎么样?” “滚!” “那你呢?你在长安又是如何度过的,我只从徐晃口中知道你开了家书屋。” 张衍抬头,瞅了瞅天穹,漫不经心道:“那故事就有些长咯。” “慢慢讲就是。” “好。” ------ 蜀中城,“醉得意”酒楼的新掌柜开了家典当行。 典当行,倒是个新奇事物,以物换财,物精价高,不少家里祖上留有些瓷器玉器玩意的贫苦人家,倒是有了换银钱应付日子。 吕氏典当行的掌柜名为吕不悔,据说未当“醉得意”酒楼的掌柜前是那前掌柜的得意门徒,那位“醉得意”的前掌柜,如今在蜀中城赫赫有名。 原因无非是何坤当上了户部尚书,官居一品,德高望重。 不少人都以吃过何坤家旧时的糕点铺来作为谈话的说资。 典当行前,有位粗布麻衣的妇人揣着破旧布料的包裹,目光中有些警惕,小心翼翼地踏入屋中。 吕不悔今日兴起,就来典当行做做生意,本来这些事情交给手下办就好的,闲来无事看看也好。 典当台上的吕不悔身着锦衣,来人脚步很轻,似乎很是小心。 “掌柜的,我来换点银两。” 原来是个妇人。 “典当行的规矩,妇人你是清楚的吧,以物易财,不可议价。”吕不悔平淡的声音传到妇人耳中。 妇人连连点头应道:“知道的知道的。”,言罢,就将手中握紧的包裹举起递上典当台。 这布,倒是有些泛着霉味。 吕不悔微微皱眉,将布打开,里头包裹着的是个玉镯,玉质一般,有些年头,但不过是年头越久越不值钱。 典当台下的妇人似乎见那位掌柜的良久无语,心中焦急不安,怯怯然出声道:“掌柜的,我这个能值多少银两?” 想到家中那位患病难起的儿子,母子相依为命的妇人咬牙,多说了一句:“可否,多换点银两?” 吕不悔从柜台里拿出一颗碎银,语气平淡:“便值这么多,以物易财全凭自己考量,若觉得便宜了可以不换。”,吕不悔难得多说了几句。 妇人踮起脚尖,勉强够到典当台,看到那摆在案前的一颗碎银,顿时心如死灰,嘴唇泛白。 这可仅是能让城里的大夫治她儿子的病,恐怕连抓药的银两都给不起呀。 第四十八章 蜀中酒局 苏政穿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腰束玉带,迎着阳光,天青色的锦袍如落了一层霜华。他缓步而来,脚步沉稳,眸光内敛,周身无任何凌厉锋芒的气势,却令人感觉他有着无上的尊华。 “公子是特意等候不悔?”吕不悔心有疑惑,出声道。 苏政拱手,朗声笑言:“是的,还请吕先生移步说话。” 吕不悔在蜀中城多年,倒是未曾听过有苏政一号人,他皱了皱眉,倒是想要看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 “好。” 苏政伸手示意吕不悔跟随于他,两人再街上行路,不过一会,吕不悔就察觉不对劲。 这方向,分明是要去醉得意。 按捺住疑虑,虽说不知道这位年轻公子找他意欲为何,言语中能见得出他的尊敬。 等到两个身临醉得意的酒楼,吕不悔伸手挥去正打算上前招呼的伙计和小二。 路上有过简单交谈,吕不悔知道了年轻公子的身份。 苏政在酒楼里订了桌酒,吕不悔怀着心思踏上台阶。 酒桌上,还有两个人。 一位教书先生打扮,普普通通的面容并不出奇,眼神却炯炯有神,在看到吕不悔时眼前亦是一亮。还有位丫鬟打扮的姑娘,脸上不施粉黛,却美的真实,如画中仙子,朴素典雅。就算是吕不悔第一眼看到,都有些失神。 苏政见吕不悔目光徘徊在虞娆,笑着和他介绍道:“这是虞娆,我的丫鬟。” 吕不悔嘴角上扬,这苏政倒是有趣,想来这位女子应该对他很是重要。他收回目光,看向苏政。 “苏公子来找吕某所谓何事?” 苏政拉开凳子,示意吕不悔落座。他才将来意道明: “苏政此次前来是为了请吕先生出山。” “出山?” 吕不悔疑惑,他自嘲一笑: “我吕不悔不过一介布衣,既没有归隐,亦没有才华八斗,何来所谓出山一说?” 苏政和赵定修对视一眼,苏政望向吕不悔的目光中炙热且尊敬: “政愿为吕先生驱使,请先生助我复国大业。” 吕不悔神色平静,抬起茶杯抿下一口,挑眉看向苏政: “复国?复的什么国,如今天下一统,为何要复国?” 苏政咬牙,耐下性子:“复西蜀大业。” 哪知吕不悔嗤笑一声,摇头道: “西蜀?” 苏政皱眉,“正是西蜀”。 吕不悔嗤笑之甚,就连虞娆、赵定修都有些不悦。 虞娆眉头微皱,心底对这位吕不悔的狂傲很是不满。 在见苏政神色认真,没有对吕不悔不敬有任何反感之色。吕不悔暗中对这位谦逊有度的西蜀皇室中人有了些许好感。 “口口声声要说复国,你们的资本在哪?” “难道说,是看上了吕某的家财万贯?” 吕不悔放下瓷杯,碰撞的声音清晰入耳: “想必在诸位来找吕某前,也应该对吕某有所了解。当今皇朝的户部尚书是不悔恩师,不悔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替他敛财。你们要想求财,恕吕某无能为力。” 苏政见吕不悔回绝,当下立即忙道: “西蜀皇室还尚有余财,可一并交付给吕先生所用。” “哈哈哈哈哈哈”,吕不悔朗声大笑,笑容霎时收敛,眸光如毒蛇般盯着苏政,低语: “我若是将此事抱给恩师,不仅我能财权两收,还有利无弊。苏皇子觉得如何呢?” 苏政刹那间犹如被毒蛇盯上,冷汗直流,但终究是一国皇子,他定了定心神: “想必吕先生也看的出来,我等并非蜀中人,那笔西蜀宝藏在苏政叔父手中,假如我等一日内未归,他就会毁掉那笔西蜀宝藏。” “你在威胁吕某?” 吕不悔面色不善地看着苏政。 “这……” 苏政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言说。 吕不悔神情淡定地看向苏政,笑言: “不悔言语过于犀利,望苏公子不要在意。” 说完,目光看向赵定修。 “吕某倒是愿意听一听这位先生的说辞。” 教书先生打扮,面容平常的赵定修笑了笑,目光柔和地看向苏政,显然他对苏政的表现很是满意。 吕不悔没有那么容易折服也在赵定修意料之中,赵定修明白吕不悔是个纯粹的商人,商人眼中唯有利字当头。 赵定修看着吕不悔,自信道: “虽说我们西蜀可能拿不出足够的价码让吕先生满意,但还请听定修一言。” 吕不悔摊手,淡然道: “愿听其详。” 赵定修露出一抹笑意:“若是先生相助,西蜀除了愿意将财宝奉上,供先生驱使利用外,西蜀复国后,可拜先生为相。” “难道先生就一直甘愿沦为何坤之下?骊阳有了何坤,就不会有人再注意你吕不悔。既然有了何坤,又何必生你吕不悔?” 吕不悔猛然抬头,双眼眯起,冷笑不止: “你知道单凭这句话,我就能让你们三人不能活着离开蜀中城。” “你敢!”,虞娆身上爆发出一股惊人气势,竟是让酒楼有些晃动,蛮劲横突。酒楼处的那方名为“醉得意”的牌匾,三字焕发神采,顷刻又将酒楼稳定。 酒楼的动荡让吕不悔也有些惊讶,惊讶在于这位天仙之姿的女子居然有如此蛮力。还真是奇怪。 心中不由得对这位女子又多了几分兴趣。 赵定修拉住虞娆,平和地和吕不悔说道: “这件事,还望吕先生能仔细考虑。吕先生若愿意助西蜀复国一力,西蜀也必定帮吕先生留一个名垂千古,拜相封侯不在话下。” “假以时日,先生要与何坤商交高下,西蜀也会不遗余力地支持先生。” 话言至此,再多说什么也都是无意。赵定秀笃定吕不悔会助西蜀,不过当下仅是详装留给他一些时间。 吕不悔轻笑,看着赵定修的面庞,多说了一句: “赵国师就不介意吕某夺你相位?” 赵定修淡泊回笑,坦诚诚恳道: “定修志在复国,对权位无所求,相位本就是答应给吕先生的筹码。尽管安心收下就是。” 吕不悔也没有再多言语,起身相迎,送别三人。 第四十九章 青铜鬼面 春夜繁星满天,王府里除去夜巡的丫鬟和士卒,已算静谧。 何熏儿快至傍晚饭食时才回府邸,府邸的丫鬟在她回来时,就招呼到了晚食的时间,她穿过庭榭长廊直奔客堂。 药尘则是在药馆里随便吃了些,能解腹饥即可,便没有跟着何熏儿一同回来。 等到何熏儿来到客堂,见到里头仅有徐扶苏一人。望着屋里头的白发世子,灯火下的人影显得有几分落寞和孤寂。 一袭红衫的何熏儿踏入客堂,那世子抬头眯起眼,笑了笑: “熏儿,回来了。” “嗯,我回来啦。”何熏儿对自己的心上人柔和一笑。 但她也有些疑惑道: “今儿世子没留下薛将军,左将军等人?张衍呢?” “薛叔凉州的事情政务还繁忙着,自然就没留下来。左将军要准备班师回朝的事宜,至于张衍……” 徐扶苏话顿了顿,无奈摇头:“说是喜欢在阁楼上吃,命人给他送了些吃食。” 何熏儿见世子一副无奈模样,嘴角微翘,调侃道: “八成是张衍还没原谅你之前的做的坏事。” 让何熏儿揭短的徐扶苏讪笑,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可能。 想要转移话题的徐扶苏指着桌案上的饭菜,连忙道: “饭菜不吃,可就要凉了。” “那你为什么还多准备了三副碗筷。”,话一说出口,何熏儿就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望着徐扶苏有些忧伤的面庞,轻声询问: “是留给……?”,何熏儿没有继续说下去,从徐扶苏的神色中,她已经知晓了答案。 “嗯”徐扶苏颔首,看着桌上饭菜,自语: “以前在蜀中的时候,徐晃每次晚食都会在桌上和我们一起。” 目光徘徊在三副空碗之上,自嘲一笑,现在晚食,仍然是不习惯没有他坐在身侧相伴。 对于沈梦溪,徐扶苏对这位王府总管的印象,始终还是停留管制严苛,对他又百般宽容宠爱上。 何熏儿从进门前就察觉到了徐扶苏的情绪低落,当下走到他身边,轻抚安慰着徐扶苏。 徐扶苏深吸了口气,坦然而笑,将身侧的凳子拉开,示意何熏儿落座。 自己则是用筷子夹起饭菜放入那几个空碗之中,神色如似魔障般,淡淡道: “老徐,这是你最爱吃的酱鸡腿!” “沈叔,不知道你喜欢吃啥喝啥,但这口酒一定要干了。” 徐扶苏一边说着,一边提起袖子往碗中倒下莲花白。 不知何时,他的眼眸湿润,视野中腾起白雾遮蔽,近乎沙哑地哽咽: “亚父,这是你最爱的京城莲花白。扶苏给你满上。”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见到那邋遢老色鬼,那枯槁儒士,那一袭灰衫,捧书而读的中年人。 何熏儿被徐扶苏的反常举动吓的不清,犹如魔障般的他让人感到惊恐和畏惧。隐约能从他发眼底中看到丝丝血红。 “扶苏?” 何熏儿焦急地呼喊他的名字,拉扯住徐扶苏的袖衣摇晃。 似乎在何熏儿声声呼唤中,徐扶苏眼眸中的血丝褪去,渐渐恢复清明。 徐扶苏眸光清澈,看着身旁佳人,伸手拂过她的面容,露出笑颜:“我没事,是思念太甚有些魔怔了。” “嗯”,见徐扶苏没事,何熏儿点头回应一声。 她刚想起身,却发觉四周晕眩,身体一软倒在徐扶苏的怀中。 徐扶苏神色平静地喊道: “齐大哥。” 黑暗中一身长袍的齐咏春走到徐扶苏身前,有些犹豫道:“世子。” 徐扶苏将何熏儿抱起,“我把她抱回去,这趟去江湖,恐怕不会那么轻松。听无面说,熏儿来北梁前遭到一次伏击。” “若不是侥幸碰到烂陀山雷音寺的两人,恐怕熏儿的情况也会危急。” 抱着何熏儿的他朝齐咏春淡淡道。 “不把她弄晕了,要是嚷嚷着和我一趟下江湖,就得我头疼了。我只为去寻药,必要时难免会江湖人冲突。带着她,就多了个把柄留在别人身上。” “留在王府,我还会安心些。” 徐扶苏将目光从齐咏春身上移开,放到怀中女子身上,满是温柔。 言罢,徐扶苏走出客堂,抱着何熏儿回到安置的院子中,吩咐府邸的丫鬟照看好她后,又多待了一会才迟迟离开。 美人院中,身着青纹白鹤长衫的徐扶苏矗立在案前,案上摆有几份文书,另有一副在火光下泛着清寒和诡异的青铜鬼面。 文书上所著的,乃是无面探寻而来,关于“红莲霖”这个药物的所在。相传大周皇朝的那位唯一的女皇就曾有收藏过,不过待她死后便无人知其所在。 “红莲霖,有能让死人生白骨,脱胎重生之效。却也孕有无常,有生人不见,死人为惧的危险。” 徐扶苏收回心神,挪开摆在顶上的文书,定睛查看压在下方的文书,书上写的尽是关于江湖势力和盗墓门派。 他抬起头对着齐咏春笑道: “风水之学,由来已久。古人每逢建阴宅或是阳宅都要请风水堪舆先生望气一番,上至帝王下至平民百姓莫不如此。只是平民之墓不过一口薄棺,赤贫者能有一卷草席,一块墓地不暴尸于野就算是上天恩赐。” “可是这达官贵人,皇室贵胄却截然不同。阴宅的规格就如同在阳间的地位,墓室里面各种价值连城的祭祀品,黄金珠宝尚且不谈,珍贵如同青铜器、玉器、古籍善本也是层出不穷。当然,越是价值连城的坟墓,里面也是机关重重。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盗墓贼死于其中,尸骨无存。” 齐咏春邹眉,不解: “世子殿下要去盗那座大周皇陵?” “按照无面他们提供的谍报,江湖中三大盗墓门派都有意对那座大周皇陵蠢蠢欲动。且不论这谍报上所说的红莲霖是否就在那大周皇陵里面,哪怕是有一丝可能,我都要去瞧瞧。” “三盗门?”徐扶苏轻声念叨,微微一笑:“发丘中郎将,搬山道人,卸岭力士。” “这搬山道人和卸岭力士,咏春游厉江湖时也有所耳闻。” 齐咏春仔细回忆后继续道:“这搬山道人平常素以道人自居,传闻有搬山挪海的威能。至于这卸岭力士,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但也不过一些山林匪盗抱团罢了。” “可这发丘中郎将?”,齐咏春欲言又止。 徐扶苏戏谑笑言:“发丘中将,是明帝赵衡暗中设立的。他生性多疑,又谨慎小心,对待那些诸国遗老,死后也是放心不下。说到底,这些人是替赵衡看看哪些人是真死,哪些人是假死。再由锦衣卫处理后事。” 齐咏春缓缓点头。 “不过这赵衡虽然心狠手辣,但也不失为一国之君。”徐扶苏的声音传来。 齐咏春颔首,他自知徐扶苏所指。 徐扶苏收敛心神,拿起那副青铜鬼面,自语: “此番行走江湖,就以面示人。”,青铜鬼面自然就是昔日周长建在陷阵军中所佩甲面,转交给徐芝豹后,徐芝豹又将它给了自己。 徐扶苏举起青铜鬼面,拿起罩在脸上,原本容貌俊美的他竟然显得狰狞可怖。 但面具并没有让他有所抵触,反而心生欢喜。仿佛这个天生就是为他准备的。 “哈哈哈哈。”徐扶苏的笑声传荡在屋中。 齐咏春眉头深皱,对世子殿下,觉得有些不同,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待到齐咏春离去后,覆着鬼面的世子殿下才缓缓将其摘下,泪痕交加。 ----- 蜀中城,醉得意酒楼。 吕不悔坐在雅间中,慢斯条理地吃着盘中点心。 不久,雅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位小厮走入雅间俯在吕不悔耳边低语: “掌柜的,他们来了。” “嗯。” 吕不悔轻轻回应了一声,挥手让小厮退下。 小厮低着头,弓腰退出雅间。 “吕兄可是思虑周全了?”门外传来赵定修的声音。 赵定修领着苏政以及虞娆二人步入雅间。 吕不悔没有昨日那般倨傲,面色很是柔和,脸上笑意不减,站起身来示意众人: “诸位请坐。” “客套话,不悔不多言了。除去那些条件外,我还有一个要求。”身着锦衣黑袍的吕不悔竖起手指,朝赵定修和苏政说道。 苏政和赵定修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苏政没有犹豫道: “吕先生,请说。” 吕不悔捻起酒杯又轻轻放下,挪动。 “凡西蜀疆域所至,醉得意酒楼和吕某的当行就要开到哪里。” 苏政没有多想,当即就答应了下来,但赵定修却没有言语,倒是让苏政有些意外。在苏政看来,这笔买卖并不算理亏。 赵定修眼眸瞥过吕不悔那副笑容满面的脸庞,心中暗自对吕不悔的警惕多了几分,真莫不是万物言商,事物皆可卖? 吕不悔见赵定修目光看来,他并非规避,而是正视那位昔日西蜀丞宰。 赵定修同样报之一笑:“一切听从政儿的便是。” “如此,吕某必当竭力而为。” 吕不悔走出位子,朝苏政恭敬一拜:“吕某必将辅佐殿下复国之业。” 第一章 梦境地宫 待到四下寂静,院外传来蟋蟀的叫声。 细风拂过,世子身上的影子随着灯火的摇曳而晃动。 徐扶苏覆着青铜鬼面,缓缓入眠。 “嘶~” 眼前视线渐渐清晰,头上传来阵痛,徐扶苏抱住自己的头,再用手敲了自己。 清醒一些后,他才注意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同。 “这里是哪?”徐扶苏心疑,蔚蓝的天穹,汪洋,冰封的海岛…… “好美?”徐扶苏享受着奇怪梦境中所看到景象 “嗯.....?居然有太阳?” “有太阳,浮冰却没有融化。”再望向远处,天际被黑白两块平分,而他这里,除了海岛以外的区域竟然都是黑暗。 “古怪” 徐扶苏皱了皱眉头,对他这种敏感的观察力感到无奈。 徐扶苏在探查周围没有危险以后,继续前行。前方是一个丛林,徐扶苏察觉到了不对劲,梦境中连一个人都没有。 半响后,徐扶苏才发觉到自己在这个类似于幻境中的鬼怪森林里游荡了许久。 森林里有高大的乔木,竟有百米高,和各种奇怪的植物…… 突然,“嘶~” 徐扶苏立即警惕起来,这神秘的地方,让他不安。 “嗖”徐扶苏面前闪过一道黑影,在灌木丛中穿梭。 “喂,有人吗?”徐扶苏朝着黑影方向询问,黑影停下了。 徐扶苏皱眉,赶忙追上前。 那尊黑影屹立在原地,转过身直面他道: “嘶~活人,不属于这里……嘶~活人,死!”黑影跃撞向徐扶苏,徐扶苏下意识的双手格档。 “碰!”短暂的接触后,徐扶苏被出三米远。 哪怕是拥有大成金刚境修为的徐扶苏也不由得警惕万分了,眼前这位, 当徐扶苏彻底看清黑影时,他怔住,鱼身蛇首,有六只脚隐藏于黑袍以内。 不,不是脚,是如蜥蜴的腿一般的鳞足! “冉遗?《山海异志》上的凶兽?”徐扶苏疑惑。 他在北梁王府,曾读过《山海异志》等稀奇古怪的书籍。 “冉遗之鱼: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观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这与徐扶苏所见到黑影描绘的一模一样。 徐扶苏注意到“冉遗”的瞳孔是灰白色,足肘处上绑着锁链,青铜锁链,古朴。刻有未知的铭文,至少是徐扶苏目前为止所没有见过的。 冉遗:“生人勿近!死地之威不可侵犯,汝死!” 见冉遗再次扑上来,伸出利爪,徐扶苏急忙收回目光,往森林深处逃去。 徐扶苏疯狂的逃窜,身后的威胁感一直逼迫着徐扶苏向更深处撤离,冉遗紧追不舍。在奔跑许久之后,冉遗的嘶叫声隐去….他停下脚步。他面前是一个山谷,山谷不大,却也有百来亩,树木花草高矮林立,不下数百万之巨。就地形而言,远接峻岭,近连山泽。左临阳,阳光普照半边山谷,右临阴,则被黑暗淹没。 徐扶苏感觉自己处于迷宫之中,至今为止,他察觉山谷嫣然为一个太极。 “又回到原处了”探索许久无果,徐扶苏再次回到标记处,神秘的空间中连时间的流淌都无法抓住,徐扶苏心情开始急躁,“妈的,鬼地方。”徐扶苏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可能对于外面,是一天?一年?十年? “或许自己要成为烂柯人了”徐扶苏自嘲,想到出去后,恍然隔世,徐扶苏越发的烦躁。 徐扶苏躺下,未知的地点,生命的绝望,时刻叩打着徐扶苏的内心。 但他并没放弃最后努力的希望,徐扶苏闭上了眼睛,期盼能够恢复一些体力,别在腰间的青铜鬼面散发柔弱的光芒。 “滴~滴~!” “这是哪儿?”在了解到即便在睡眠情况下也不会感到饥饿后,徐扶苏决定站起来,然而此时场景发生变换。 “好像是座地宫”,徐扶苏顺着地宫中阴暗的光芒,来到阶梯处,阶梯通往下方。即便下方会有情况的发生,徐扶苏打定主意去看看,因为直觉告诉他,下去能找到离开神秘空间的方法。 从阶梯往下,越觉得阴冷,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进入一个充满阴魂的墓地。所幸四周只是普通地宫该有的石壁,确实让人松了口气。 下行一百米后,阶梯到了尽头。 面对黑暗一片的空间,“咦?”徐扶苏突然发现口袋中青铜鬼面闪烁微弱的光芒,他伸手取下腰间的青铜鬼面,整个空间,视线清晰不少。 石阶几米外有座小桥,流水潺潺,水汽铺面,可能封闭多年的地宫,非但没有窒闷之感,反而空气清新。 “奈何桥?”桥的名字是奈何桥,见此,徐扶苏不禁想到中国古代神话中,奈何桥是死后亡灵转世投胎必经之地,“铜蛇铁狗人争食,永堕奈何无出路”。奈何桥下的河流为血河池,但眼前的奈何桥却让人无法置信。月牙佩的光芒愈盛,异变突生,桥面剧烈摇晃,原本清澈的水流变得浑浊,血色弥漫。河中出现许多的黑影,徐扶苏清楚的看到,里面!有刚才的冉遗! 桥下血池河翻腾,河中的黑影慢慢浮现。“呸,乌鸦嘴,想什么来什么”徐扶苏抱怨一声,加快脚步,欲离开桥。 云雾充满空气,徐扶苏凭借依稀的昏暗光芒艰难前行。 此时,徐扶苏望到桥另一边,有位黑衣女子,一袭黑裙,长发披肩,倾世容颜,美眸中透露浅浅的悲凉与哀伤。 当徐扶苏见到女子的面容时,惊讶万分,那女子长相和魏蒹葭九层相似。 黑衣女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徐扶苏,她怔怔的看着徐扶苏,“赢王?是你吗?”,黑衣女子的视线最后停留在徐扶苏的面庞上。 她兴奋地询问:“是你吗?嬴王,你复活了。” 徐扶苏被黑衣女子问住,疑惑的问:“嬴王是谁?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我不会认错,我也不会忘记你,嬴王!”女子笃定的回答, “我是媚娘呀,嬴王,你的轮回,我终于此生等到你”。 媚娘高兴的握住徐扶苏的手。 梦境之中光影皱变,哪怕是他身处在这个诡异之地,也不想放松警惕。倒是心里有些后悔,覆上青铜鬼面而眠。 照她所说,这位女子莫非是位守墓之人?徐扶苏心想。 那这位女子,岂不就是鬼魂一道? 徐扶苏思虑之时,媚娘抚摸徐扶苏的脸颊,冰冷的触感把徐扶苏拉回现实。徐扶苏想来不惧鬼神。但想到一个骷髅在与自己亲热,还是令人胆寒。 徐扶苏将媚娘的手轻轻拿开,正色地说:“姑娘,我可能和你所说的嬴王只是长得很像,但我不是嬴王。” 媚娘愕然,随即苦笑,“你不是他,你不是他……”媚娘嘴上如此解释,但眼神中的爱意仍让徐扶苏不舒服,这种目光,徐扶苏唯有在亲近之人的身上才感受过。 媚娘背过身,轻声道: “这里是嬴王的宫殿,如果你不是嬴王,怎么会来到这里?” 在媚娘冰冷的语气里,感受不到媚娘情绪。在徐扶苏看来,此时媚娘就像千年玄冰,高洁无瑕,无人敢亵渎。如果说媚娘是鬼。 那一定是位鬼仙。 “是它带我来的”徐扶苏指着挂在腰间的青铜鬼面回答。 “额?这个?”媚娘转身从徐扶苏手中接过月牙佩,陷入思索,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它是阴面,另一半为阳面……”媚娘努力的回想,神识里划过一道闪电,剧烈的疼痛充斥大脑。 “啊!”媚娘抱着自己的头,显得十分痛苦,徐扶苏上前扶住媚娘。 “姑娘?你还好吗”依偎于徐扶苏怀中的媚娘,笑道:“嬴王,我就知道你没有忘记我”。 言罢,媚娘陷入了昏迷。 望着眼前的“尤物”,徐扶苏注意到媚娘的衣裳为丝绸锦衣,隐隐能看到白皙的皮肤。以及傲人的雪峰,纤细的双腿。 “啪!徐扶苏扇自己一巴掌。 “无量天尊,阿弥陀佛,弟子无意冒犯”面前的可是一位鬼仙,你在干嘛呢,徐扶苏。 徐扶苏背起媚娘,虽然他也很想将媚娘丢下,一个人走。但理智告诉他,或许媚娘能带他出去,奈何桥的前方是一条长廊。长廊两边是石壁,石壁刻画着古怪的图案,有八臂巨人,有人面兽身的男子扛着六足青铜鼎,有撕裂天地的猴子…… 当走到壁画的尽头,在一面石壁上,他有了新的发现。 “咦?这?”徐扶苏在壁画的末端,发现刻于石壁上的皇座,皇座上没有人,壁画上刻的文字很像是大周时所用的撰文,不幸的是,徐扶苏未曾学过大周文,但是一番仔细端详后值得庆幸的是,徐扶苏认得出三个字。 “周嬴王”徐扶苏念了出来,就在这时,地宫发生摇晃,徐扶苏和媚娘双双跌倒。 碎石掉落,徐扶苏用手护住这位长相和魏蒹葭相似的女人,古老的地宫沙尘扑面,格挡住徐扶苏的视线。 青铜鬼面散发耀眼的光芒…… 下一刻,坐在椅上的徐扶苏凤眸睁开,猛然起身。 徐扶苏似乎还有些沉浸在梦中,眼神恍惚地环顾四周,周围宛如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 蟋蟀闹声依旧。 徐扶苏低下头,眼神深邃地望着不知何时摘下的青铜鬼面。 他是谁? 第二章 道长生 江湖盗门一途,分别三派,各有高低。 卸岭力士大都以绿林好汉聚团行墓,靠蛮力硬创墓穴。因而往往下墓时死伤最甚。江湖中人大都听说过搬山道人和这卸岭力士,唯独发丘中郎较为神秘。毕竟属于朝廷直率,除去少数盗门中人和一些身份权赫彪炳的人知道其的存在外,几乎是骊阳皇朝最为隐秘的组织。 道长生就是江湖三盗门中的搬山道人一派,而他这一派以道士游厉人间,盗窃墓穴也并非求财求富。对于道长生来说,这盗墓就是为了证他自己的道,盗墓也是为了道墓。 南疆大理国。 道长生游厉于此,偶入茂林中的乡村村落,在一位南疆苗民的口中,得知这茂林所在的深山埋有古时的大理王的王墓。照他所知,这南疆大理王,在宗书载册中的确有位大理王的墓穴尚未发现。 这个南疆苗民也并非是毫无根据的酒后大话,掏出几件由山中茂林中挖出的佛像递给道长生。道长生仔细端详后,神色大喜,果然有戏! 将佛像递给他的南疆苗民中有位身材臃胖的汉子,贼眼滚溜,他看得出这道士八九对这王墓有兴趣。 苗彻将在道长生手中还没摸热的佛像拿回,放在怀中,商量地语气道: “道长莫是对这王墓也感兴趣?” 道长生见着胖子苗彻眼神中的贪婪,知道后者在想什么,坦然道: “小道对这还真想要一探究竟,这胖哥带带路,事成之后你六我四如何?” 苗彻伸出手指,当仁不让道: “我七你三。” 一身青衣道袍的道长生眼眸波澜不惊,似乎在他意料之中,暗自决定进入盗穴后再好好整治他一番。 两人于夜幕中,在幽林穿过重重浓雾。 天上悬挂着皎明的白月,借着月光,由苗彻领头,道长生紧随其后,期间他不注意时还被灌木中的枯枝划伤。 空气中散布着潮湿的霉味以及沼泽的味道,南疆地候湿潮,泥土松软。 道长生一脚踩到块长满绿藓的软泥上,布鞋早已被烂泥浸过。 两人在幽林中行进一时辰后,苗彻停在一座石头佛像前,声音低沉:“道长,我们到了。” 道长生走到苗彻身边,仔细端详着这座石头佛像,佛像生有两脸,半边慈眉善目,半边金刚怒目。 他收回目光,看向苗彻躲在阴暗中的面孔,“苗大哥,带路吧。” 苗彻偏转过头,示意他继续跟上。 见苗彻绕到佛像身后,招呼道长生:“道长,帮忙挪开这佛像。” 苗彻虽体胖,但力气不小,和道长生合力下挪动佛像。 这时道长生才看清楚佛像下藏有一个洞穴。 苗彻打起火信子,缓缓钻进洞穴,洞穴不大勉强够一人通行。 等到苗彻走到洞下地界,他举着火信子点燃了柄备好的火把,小声言语:“道长,快下来。” 道长生颔首,一个纵身,也深入洞穴之中。 借着火把的火光,道长生同苗彻在洞穴中来去,洞穴中的墓道也从小及宽,洞穴墓道两侧皆有不少破碎的佛像。道长生也不禁猜测,这大理王应要么是信佛之人,要么是仇恨厌佛之人。 直到一处幽暗地界,有个小洞,往后似乎还有座天地。 苗彻平时素没有胆子来到这,今儿有个搬山道人陪同,胆子也壮大了不少。 鸟为财死,人为食亡。 他一狠心咬牙,二话不说就往洞穴里钻。不待道长生拉住他,就已经穿过洞口。 道长生自然不喜,这万一胡乱瞎走,误入险境怎办? 但当他一样和苗彻穿过洞口,进入另一方大天地时。 仅仅是环顾四周,就让他毛骨悚然。 “我的娘哎!”道长生差点站不住了,只见周围到处都是崇,有身首异处的,有断成两截的,更多的是缺胳膊少腿的,还有几个生前好像被什么重物碾压过一般,面容身躯极为凄惨。俨然是修罗地狱! “怎么了?道长?”苗彻焦急的问。 只见道长生也不答话,连忙从背上的包裹中里一个器物中拿出两片柳叶,口中念到:“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晶,水灵现形,灵光水赫,通天达地,法法奉行,阴阳法镜,真行速现,速现真行,吾奉茅山祖师,急急如律令!” 随后递给苗彻。 道长生吞了吞口唾沫,小心翼翼道: “将柳叶放到眼中。” 苗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到了,双脚颤抖的瘫坐地上。 “啊~!别靠近我!”苗彻刚大喊出声,道长生急忙把大手捂住苗彻的嘴。 恶狠狠道:“不要命了!” “呜~呜”经道长生一吓,神情轻微缓和,但身体还在不停颤抖。 看到这么多孤魂野鬼,道长生心里咯噔了一下,后悔了,后悔自己怎么就跟这么个蠢蛋下了墓。 现在散发出这么大的阳气让那些鬼魂感到了危机,纷纷向这里涌来,而且那内里的墓穴中还有更多,弄不好还会害了自己死在这。 “他娘的这里难道被人施了法布了阵?再阴气重的墓穴也生不出这么多行子啊?”向来稳重的道长生也气的骂娘,用手指甲把自己的手腕割破,然后在自己和苗彻两人周围滴成一个圈。 胖子在一边正准备开口说话,被道长生一把捂住了嘴巴,低声道:“不要说话,憋住气息,别漏了阳。有东西上门了。”道长生和贾鹏飞一激灵,赶忙也堵上嘴巴,憋气。童子血的效果果然不是盖的,像这些崇碰到童子眉肯定吃不消,于是在感觉到巨大阳气的威胁时,纷纷止住了前赴后继的势头。 见这些邪物后退,道长生神色一喜,但他身怕有什么意外,又从兜里拿出八张黄纸,在周身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位置各贴了一张。然后用二十六枚铜钱摆了个铁牢阵,阻隔阴阳,隔绝阵外的阴气,自成一片天地。道长生也从背包里掏出布带,给自己包扎上刚刚摔下洞穴的伤口。 阻隔了阴阳交接,道长生才喘了口大气。待了一会儿,再开慧眼一看,发现那些鬼物沿着不远处的石阶处散去,隐于石壁中消失。 由于刚好四人站在墓穴的洞口,道长生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时,突然将撑在地上的手拿到鼻子前嗅了嗅。 “这是礞石粉?”苗彻跟着道长生一段时间后,也学习小道术和知识,所以认出了这是鬼门阵所需的礞石粉。只见道长生伸手一摸,“看来是由人故意在这大理王墓穴中布置鬼门阵。把鬼物引向这洞口里面去。这往里面继续走说不定还真的有点名堂。” 道长生站起身,对苗彻说道,“走,我们去七楼。用礞石粉布鬼门阵,必须有刻了引魂经的驭鬼桩安插在尽头才能引动阵法,不破了驭鬼桩,这阵就会一直存在。这礞石粉一路沿着这个被封了的墓穴洞口和石阶往上,看来得去这石阶阶梯的尽头瞧个明白才是。” 给苗彻身上都贴了数张活符,也不怕一般邪物扑身近前。一路沿着墓穴大洞天地后的石阶来到墓室上层。就在他们到达墓室的一瞬间,一阵婉约地戏曲歌声传来:“花灯映明月,银光照丽人,今宵风月客,调唱求乐韵,元夜灯如昼,春城看花灯,玉钗悲失落,心内确不堪,相识凭缘分.....” 一听到这歌声,道长生脸色惨白,当即毫不犹豫,立刻拿出一个小黄旗,往水泥地上一插,小旗子不沾地的摇晃了几下,终于立稳。 就在小黄旗立住的一刹那,道长生就感觉一阵狂猛的阴风刮了过来,如果是一般的邪物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怨气。而刚刚插稳的小黄旗,也一下从中“啪”的一声断成两截。急忙之间道长生大喊一声:“胖子,帮我!快!脱下衣服”。 苗彻也不迟疑,连忙脱下上衣,胖子的背后赫然是各种符文。 那些符文都是道长生和苗彻下墓前,道长生在胖子上画的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晴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赦!”说罢,慧眼一睁,便是三十六枚铜钱散射出去,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吼声。阴风退去,但是那种强烈的压迫感还存在。 不过道长生却知道,刚刚扑来的邪物只是个前奏,真正的正主儿还在那个礞石粉的终点——石阶阶梯的主穴墓室里藏伏着。 道长生怒吼一声,拿起一张黄纸当场开始画符,因为刚画的符灵气最重,只听他念叨:“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署,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赦!” 紧接着口含一口清水向东喷出,聚精凝神一笔画下,边画边念:“郝郝阴阳,日出东方,敕收此符,扫尽不祥,口吐三昧之水,眼放如日之光,捉怪使天蓬力士,破病用镇煞金刚,降伏妖怪,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敕!”咒语念完符纸也正好画完,接下来就是结煞,正所谓符纸无煞不灵,煞者为王神鬼避让。 第三章 血月初显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晴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赦!”说罢,慧眼一睁,便是三十六枚铜钱散射出去,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吼声。阴风退去,但是那种强烈的压迫感还存在。 不过道长生却知道,刚刚扑来的鬼物只是个前奏,真正的正主儿还在那个礞石粉的终点——主墓室里藏伏着。 道长生怒吼一声,拿起一张黄纸当场开始画符,因为刚画的符灵气最重,只听他念叨:“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署,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赦!” 紧接着口含一口清水向东喷出,聚精凝神一笔画下,边画边念:“郝郝阴阳,日出东方,敕收此符,扫尽不祥,口吐三昧之水,眼放如日之光,捉怪使天蓬力士,破病用镇煞金刚,降伏妖怪,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敕!”咒语念完符纸也正好画完,接下来就是结煞,正所谓符纸无煞不灵,煞者为王神鬼避让。 道长生念完咒语,他连忙点燃符纸,正在这时前面的苗彻一声大叫,原来是那主墓室的通道里突然窜出来一只白色妖猫。怕是鬼物修炼得了道,化作了畜生相。 道长生当下不作他想,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噗”的一声全数喷了出去,就见那妖猫身上冒起了一阵白烟,一阵怪异的尖叫也从它身体里传了出来。 就在道长生喷出一口真阳涎停顿后的一刹那,那妖猫借助墙面一个反弹,伸出爪子一个划拉就将一旁他肚子处的衣服抓开,皮肉更是被划开的鲜血直流。 道长生捂住肚子,十分痛苦:“我草,苗胖子你还不快点,我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啦。” 道长生跳起一个崩腿,弹到空中,一甩手将五个包裹着鸡喉的阴符打了出去。五个包裹了鸡喉的阴符在空中一下子燃起阳火,妖猫天生讨厌阳火,一个后跃,伏在地上盯着道长生。 “胖子快点! 苗彻听到了道长生的呼叫,也知道时间紧急。 苗胖子照原来道长生的指示,忍着剧痛,念了一通请鬼咒,胖子右脚脚心在地面上踏了两下,可最后一下无论如何都踏不下去了。的额头同样冷汗流了下来,请鬼要用脚心踏地面三下,如果只踏了两下,第三下踏不下去的话则鬼将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这时候施术者容易疯癫,也就是走火入魔。 憋足一口气用上千斤定的力量集中在脚上,胖子死命一脚踏在地上,那力道把墓穴青石地都给踏的凹陷下去三分,与此同时在苗胖子浑身一阵,双目圆瞪,眼睛中射出两道精光连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只见胖子一步跨出,妖猫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胖子一拳轰在了脑袋瓜子上。按道理讲这一拳下去,就是头猪,也会被打的**乱喷了。但是妖猫只是在地上抽动了两下,就立马一个纵身,往胖子脸上扑去。胖子这时候请鬼上身,也就是请神术发动,也不是那么容易被说动就动的。就见一个胖子和一只白色妖猫相互扭打。不时传来拳肉交接的“咚!噗!”声。 一旁的道长生正龇牙咧嘴,他抓了把糯米敷在腹部的伤口上,一阵青烟黑水冒了出来,不一会儿原本乌黑的伤口变的鲜红,有了肉色。 “好强的尸毒!” 道长生暗道一声厉害,他知道这样下去根本不时办法,别看胖子现在可以和妖猫斗个相当,但等请神术发作的时间一过,形式立刻就会逆转。更别说胖子请神术结束后就会脱力很长时间。而且这时候道长生也发现整座墓穴里的阴气在以很快的速度往这里集结,而目标终点,就是眼前那个正在和苗胖子拼斗的妖猫! “你娘的,看你道长生搬山道人阵法的厉害!” 言罢,道长生从地上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另一面小黄旗,黄旗上画着的是一座山,如果现在任何一个在搬山道术上有点成就的人看到道长生手上拿着的小黄旗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这面小黄旗上画的不是其它,而是巍峨的一座山,道长生赶忙在前面地面上插了另外四面旗帜,上面画的图案分别是火焰,洪水,大树,闪电。 “五行令旗,土。”随着道长生一边挥舞手中的小黄旗,一边念咒,周围原本向这里疯狂汇集的阴气仿佛被一面墙壁给阻挡在了外面。阻隔住汇聚起来的阴气,道长生不敢耽搁,连忙从地上拿起另一面画着火焰图案的小黄旗,手里行了一个三昧真诀,咬破手指在令旗火焰图案上滴了一滴童子眉,嘴中喝道:“五行令旗,火。”说完左手拿令旗右手向前一指,只见一道完全血红色的火焰从令旗上面喷破而出,一刹那就轰在了那阴气最浓厚散发的也最多的电梯通道里。 “先轰了你的老巢,看你如何逞威!” “轰!”火焰轰击在阴气浓郁的通道里,立刻四散开来,那情景就一百个***把东西给炸开,不过这些毕竟是积聚了很多年的阴气,也不是三昧真火一炸就能炸光的,一些被炸出来的、残留的阴气三五成群的抱成团,然后四散向道长生,胖子,道长生,贾鹏飞窜了过来。道长生不闪不避,腰间寒光一闪,一把煞气十足的太刀照着面前一挥,那团阴气便被切的烟消云散。而胖子还处在请神状态中,阴气一近身,就像融化一样消失了。只是剩余的阴气都钻进了那妖猫体内,而此时胖子也逐渐出现了疲态,看来是请神的时间快到了。 道长生当下不再犹豫猛吸一口气,然后嘴巴里面动了动仿佛在咀嚼什么东西,接着一口“真气”就喷在了手中的木字令旗上面,嘴上说道:“五行八卦,木。” 念完,道长生把旗帜一下立在地上,不一会儿在五行八卦阵之内就发生了变化,只见原本水泥做的地面发生了扭曲,慢慢的竟然变成了泥土,然后从土中开始钻出一株株小幼苗,道长生手里掐着手诀指尖点指立在地上的木之令旗之上。 只见令旗在地上急速旋转起来,而且转的越快那些幼苗就长的越迅速,慢慢的竟然张成一条条很长的藤蔓,而且通过观察不难发现藤蔓生长的轨迹正是迎着那妖猫散发的阴气轨迹的地方生长。 道长生疯狂调动精神力量,无奈在与黑衣人决斗后,元神伤势未复,道长生强撑着。突然,一直在道长生脖子上的月牙佩,闪亮起来,一股强大的力量给予道长生。 道长生也愕然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况,在月牙佩提供强大的灵魂能力的同时,道长生也被定住无法移动。在神秘力量的帮助下,道长生控制下旗帜越转越烈,到最后竟然快到看不清的地步,与此同时那些藤蔓仿佛一只只有生命的触手一般把妖猫给圈起来,死死的固定住。 墓穴廊道中开始回荡起惨厉的鬼哭狼嚎的声音,道长生控制着体内真气的运转,不过由于体内的灵力流失的太快竟然一个没站稳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而这时旗帜也跟着摇摇欲坠。 看着旗帜要倒,道长生拿起金字令旗,强提一口气大喝一声:“五行八卦,金!” 道长生的金字出口,那些藤蔓里忽然生出闪烁着赤红色金属光泽的的尖刺。那些尖刺一刺入那妖猫内,就见青烟滚滚,黑水四流。伴随着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妖猫最后终于化作一股脓水儿,真正的见阎王去了。 此时胖子的请神术也失去了效果,一身肥肉就那么趴在了地上。 道长生也气喘吁吁的在荷包里掏出一把赤霄,洒在那摊黑水上,彻底的消除了痕迹。 趴在地上的苗胖子朝着道长生咧嘴一笑。 “胖爷我明天要好好的吃上一顿,累死我了!”说完,便?“呼噜呼噜”的打起鼾来,实则是不忍强压昏迷过去。 道长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娘的,任你猖狂任你鬼,哈哈!” 神秘的力量瞬间抽离,随着悬浮的感觉的消失,疲劳感充斥道长生的身体,道长生也差些和苗彻一样倒地昏迷。 望着苗彻肥大的身躯,道长生苦笑不已,在墓穴时,他并非没有想过要利用胖子当炮灰的想法。但此番脱险离不开他的帮助。 虽说死贫道不如死道友,但道长生些许是善心发现,决定还是将苗彻带出墓穴。 临行前,狼狈不堪地道长生忌惮地瞅了瞅身后的主墓室,光是由里头跳出的妖猫就能让他和苗彻差点身死墓穴。 出于对自己小命的考虑,道长生生生止住了好奇之心,没有踏入主墓穴中开棺取财。 道长生轻而易举地背起苗彻,搬山一派以力通玄,就连道长生也是弹指叩指玄,欲问长生的指玄境。背一个不过凡人的苗胖子实在再简单不过。 归去路途中,道长生心头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这次下墓的损失,果不其然是亏到姥姥家了。 幽林中,道长生抬头望向天穹,天穹的明月不知何时变成了血月。 似乎心有所感的道长生掐指一算,喃喃: “血月现,太一湖,赢王墓,长生罪。” 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猛地感到胸腔中鼓动,道长生抑制不住吐出口鲜血,他的眸光中充满着未知的意味。 第四章 骊阳旧事 花落草齐生,莺飞蝶双戏,正处春初时节,来往出城踏春的游人平民不少。 武当山下,襄樊城。 日近黄昏,城门下用来给城卫小憩的木桌上,范家父子各持一碗土酒闲聊。 范宗伊看着过往行人,朝父亲范闲笑道:“又是踏春的好时候。” 两鬓花白,穿着一身寻常甲胃的范闲砸吧砸吧嘴,“若是江山不稳,山河动荡,谁还有机会和这闲情雅致去游春踏青” 知父莫过儿,范宗伊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接上话: “这骊阳内忧外患不少,若不是有梁王在北境抗敌,将西夏叛军拦在国门外,恐怕北厥,东倭联诀而至。现在就没那么好日子了。” 范闲眯起眼笑的开怀,夸他:“好小子,有眼力见了。” 范宗伊仰首喝下一壶酒,用袖子擦干酒渍,“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世子殿下。” 范闲嘴角勾起,满是回忆地在身前比划:“那会世子才不过少年出头,今儿已是及冠了吧。” “那会世子要下江湖游历,我让你给世子牵马。世子也应承了,倒是你这个臭小子,非是放心不下家里这点破基业。约定等世子及冠之年再行鞍前马后之责。” 城卫兵打扮的范闲指着自家儿子,骂骂咧咧:“要是世子殿下忘记了约定,或是不念叨你父亲我这点香火情了。那你可哭都没地。” 见到父亲数落自己,范宗伊讪笑,不敢回怼父亲。 昏晕渐临,范闲瞅了眼官道,路上行人少了许多。大抵上是和自家长子闲聊太久,都忘了注意这茬事。 算算时间也是到了换班的点,是该回家吃食去了。 果不其然,范闲扭过头,正好瞧见了要来换班的城卫士卒。 招呼了一声,父子俩二人就同行回家。 回到巷中自家院前,范宗伊闻着饭香,急冲冲地推门而入。 范闲瞅着范宗伊这急性子,摇摇头后脚进门。 哪知道范宗伊迟迟地站在原地,正瞅着院子愣神。 范闲从背后推了自己儿子一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北梁老卒范闲也愣住了。 院中石桌上,一位覆着青铜鬼面的男子看向两人,他摘下青铜鬼面,面容下赫然就是世子徐扶苏。 骊阳皇宫,养心殿。 尚未登基还穿着太子蟒袍的赵晓,捧着由锦衣卫送来的前朝今朝秘闻看的津津有味。 赵晓觉得自己一人看太过无趣,轻笑地对旁侧服侍的魏忠贤说道: “魏礼监,本太子跟你说说这书文中记载的两段骊阳趣事如何?” 一袭鲜红蟒袍的魏忠贤俯首:“愿闻其详。” “民间传说而已,不是真的。” “前朝的时候,有一个在朝廷做大官的王爷,大家叫他李靖王。李靖王因为触犯朝廷,惹怒了皇帝,被发配到西边。他被贬到西头后,就在享堂安家落户了。 虽然此地山清水秀,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但李靖王心怀怨气,常常想着返回京城去,可一直没有机会。 有一年的春天,李靖王的父亲死了,送葬时来了一位道人,这个道人让李靖王在父亲死后的第一百天,往东边射上三箭,然后带兵反回京城。李靖王听了,安心地守孝,准备到时候就带兵打进京城。 他守孝守到九十九天时,李夫人却再不想守孝了,就催促李靖王说:“已经守了九十九天了,差一天没关系吧,你赶紧射箭。” 李靖王经不住夫人的唠叨,就狠狠地往东面射了三箭。他哪里知道,这三箭射到京城时,一箭射在了皇宫的柱子上,一箭射进了金銮殿的墙壁中,一箭射到了皇上洗脸的金盆里。 那时候,朝中的军师是师傅,是个上知风云变幻,下晓地理山川,中通人间沧桑变化的神人,他看见从西面射来的三只箭差一点射中皇上,急忙带领大军朝西头而来。 李靖王射出那三箭后,立即带兵东进,行到半路上听说皇上没有死,师傅却带着大队人马赶来了,于是悄悄退兵回到了享堂。 师傅带大军到了西头,查不出是谁射的箭,就仔细察看起这里的地形和地脉来,这西部的山中有很多龙山、凤山,日后此地必定出真龙天子,便下令军队把好多龙山和凤山的脉气一一斩断了。 到了民和三川,师傅又仔细察看了三川形势,只见有两条龙山、两条凤山,一条龙山从现在的甘沟乡朝西延伸,龙头快到黄河边上了,另一条龙山从现在的甘沟乡朝东延伸,龙头快到黄河边上了; 两条龙山各背负一座凤山,两座凤山已展开单翅。二山已成为二龙戏珠、双凤朝阳的龙凤脉气,龙山、凤山上松柏郁郁苍苍,千百样的花儿盛开,好一个藏龙卧虎的风水宝地!若是两条龙山的龙头到了黄河边同黄河连接,若是两座凤山展开双翅,此地就会出真龙天子,就会改朝换代。 师傅心想:幸亏我及时赶到了这里,要是再迟几年的话,骊阳江山就完蛋了。他命令军队日夜不停地挖山斩脉,先是把两条龙的脉气全给斩断了,尔后,又带兵挖凤凰山的脉气。但是在挖大凤山的翅膀时,白天挖了晚上长起来,一连挖了几个月,一直挖不断。 有一天,一个挖山的士兵把鞋子忘在了挖山的工地上,晚上就去找鞋子,正当他在刨土找鞋子的时候,突然听到地下有说话的声音:“哎呀,好险啊,要是再连夜挖就会挖断的。” 这个士兵一听,慌得没有找鞋,赶快跑回去告诉了师傅,师傅急忙带上军队连夜去挖,挖到九丈九的深处时,发现了一根一抱粗的大树根,正好是这只凤凰的血脉。师傅一挥剑斩断树根,树根里涌出了殷红的血,鲜血一直朝黄河流去。 刚刚流到河边沙滩上时,正好有个人走过来,一脚在沙滩上踏了个坑坑,血就流到了坑坑里,再也没有流出来。要是流到黄河里,这血脉就又会接上,此地还会出大人物的。 师傅把两条龙山和两座凤山挖了个支离破碎,茂密的松柏被压在山下,百花根也被铲除尽了。从此,民和三川一带的山上再也不长松柏,再也不盛开百花了。据传,从那以后三川就没有出过大人物。现在从川口镇到官亭镇时要经过几个山垭豁口子,据说那就是当年师傅斩龙脉时挖下的垭豁口子。” 赵晓马不停蹄地讲完一则旧事,又继续说起下一件。 魏忠贤则是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俯耳倾听。 “相传在春秋后的洪武年间。 有一天,师傅在五更三点上朝启奏皇上"臣夜观天象,发现无锡龙山有龙脉龙气,将要出三斗三升芝麻多的文官和三王十八将大乱南。" 太祖皇帝大吃一惊,急问:"如何是好?" 师傅笑笑说:"待臣前往无锡细察一番,便有主张。"师傅来到无锡,登上龙山,朝东、朝南、朝西、朝北望了又望,然后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泥土,捏一捏,竟粘成了一个泥团。他看看手上的粘团,再捏捏、看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师傅立即吩咐随从晓谕龙山脚下众老百姓:骊阳天子深知民间疾苦,特派军师前来龙山察访,今发现龙山泥土可以捏成泥人卖钱度日,变泥土为乌金,无锡人将永世享受不尽。师傅跟着招来一些能工巧匠,用泥土捏成了许许多多头戴朝冠,身穿朝服、脚登朝靴的文官武将,真是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人人见了都喜爱。 那时候,龙山脚下的老百姓因日子过得十分贫困,都以为是朝廷为百姓着想呢。于是家家户户拿起铁锹到山坡上去取泥做泥人。 没几天,龙山街上开满了大小店家、摊位。师傅看到龙山脚下泥人店铺越开越多,暗暗高兴。一天夜里,他与随同前来的太监开怀畅饮。酒过三杯,太监忍不住轻轻问他:"军师,皇上派你来办理安邦定国的大事,你为啥叫无锡老百姓大做泥人?" 师傅带着几分醉意,得意地仰天大笑,说:"公公有所不知,我是叫此地尽出泥王泥相、泥臣泥将,这岂止三斗三升,我要刨得龙山一丝龙肉也不剩!"太监又追问:"军师计策虽妙,可龙山不死,后患无穷呵!"师傅安慰他说:"公公不必担忧,山人还有对策。" 过了几天,师傅突然调三百士兵,在龙山南麓青山湾前的山坡上扎营下寨;并下令把这一带树林统统砍掉,从中选了一块地方,准备开凿一口深井。 附近老百姓眼看树林被毁,断了他们樵柴生路,都跑来气愤地跑来找军师说理。师傅呵呵笑道:"我是见你们吃水困难,特地为你们打算,井挖好了,大家得益非浅呵! 太监不知他葫芦里卖啥药,老百姓走后,悄悄地问道:"军师,你凿井到底为?"师傅嘴巴一努,回答:"这凿开处是紧连龙颈的龙脉,井一开凿,不就断了龙脉、斩了龙颈?嘿,我叫无锡人守着这座死山,世世代代尽出瞎子、聋子靠讨饭为生。"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冷笑起来。谁也没料到,两人说的悄悄话,竟被龙山听得清清楚楚。龙山越听越气,气得九个山峰顿时颤动起来,把师傅和太监颤得跌跌撞撞,滚到了山脚下。龙山的龙脖子也气粗了,一股怒气迸发出来,一瞬间天动地摇,"哗"一声巨响,在青山湾前山坡上长出了一座小山。 第二天一早,师傅赶到打算凿井的地方一看,只见那里已平地隆起一个山头,吓得目瞪口呆,灰溜溜地带着随从回南京去了。 这座小山,无锡人现在还叫它"产山"。无锡有句谚语"一夜长产山",就是这个出典。龙山未死,龙山的泥土能做泥人,无锡人捏泥人的手艺却从此一代一代传下来了” 第五章 再上武当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冷笑起来。谁也没料到,两人说的悄悄话,竟被龙山听得清清楚楚。 龙山越听越气,气得九个山峰顿时颤动起来,把师傅和太监颤得跌跌撞撞,滚到了山脚下。龙山的龙脖子也气粗了,一股怒气迸发出来,一瞬间天动地摇,"哗"一声巨响,在青山湾前山坡上长出了一座小山。 第二天一早,师傅赶到打算凿井的地方一看,只见那里已平地隆起一个山头,吓得目瞪口呆,灰溜溜地带着随从回南京去了。 这座小山,无锡人现在还叫它"产山"。无锡有句谚语"一夜长产山",就是这个出典。龙山未死,龙山的泥土能做泥人,无锡人捏泥人的手艺却从此一代一代传下来了” 赵晓素来对这些奇闻异事都深感兴趣,这卷宗所记的秘事说不上是真的,但能被锦衣卫所收录,那就也并非无根无据。 魏忠贤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不过处于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情,是他这位司礼监掌印该做的。既然赵晓有兴趣说起这两桩秘闻,魏忠贤静默倾听就是。 赵晓玩笑道:“这书里的太监莫不过是前司礼监掌印赵公公,不过这几本民间杂事写的确实有些荒诞了。” 魏忠贤同样淡淡一笑,回道:“民间传说,本就是三人成虎,且不说有所虚构,就算是对人的描绘也是有所偏颇。” “嗯,正解。师傅叶宣怎么会是如这民间传说一般有些可恶呢?” 坐在龙榻上的太子赵晓坦然一笑,似乎记起什么事情,将手中的卷宗收起,目光望向一路风尘仆仆,刚归长安不久的魏忠贤。 他笑了笑: “忠贤,此行去北梁,差事可办好了?” 身着鲜红蟒衣,面容清秀的魏忠贤拱手而拜,言辞恭敬: “启禀太子,忠贤已将皇位登基邀梁王观礼的事情告知北梁王府。不过......” 魏忠贤语气停顿片刻,有些犹豫,但仍是继续道: “北梁王身体有恙,是来不了观礼太子登基。” “徐叔可是西征受了伤?”赵晓迫不及待地询问魏忠贤,言语中有焦虑,有关心。 魏忠贤不敢隐瞒,事实上在北梁王府时,徐扶苏没有特意叮嘱过魏忠贤要保密。因为哪怕是魏忠贤不说,左宗棠可能也会将事情告知给赵晓。 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如实禀报:“北梁王得上一种痴傻病症,常常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赵晓猛地坐起身子,深皱眉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魏忠贤,但他还是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才吸了口气,沉声:“你说的可是真的?徐叔病疯?” 魏忠贤动作轻微地颔首,“梁王确实病疯了。” “那我大师兄呢?他如何?” “徐世子一切安好,暂时将梁王安置在一处隐秘地方,生怕消息被泄露出去而引起不必要的动荡。而徐世子则是在寻找能够诊治梁王的药。” 听到这,悬着心的赵晓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大师兄已经把北梁的局面稳住了。 他抬头眸子看向魏忠贤,困惑: “那北梁派的谁来观礼?” 魏忠贤仍然是保持着弯腰谦卑的姿势,缓缓说道:“是前首铺蒋去。” 对于前首铺蒋去,赵晓有印象。毕竟那日长安城的围杀就是老首铺蒋去。 赵晓毕竟不曾见过这老首铺蒋去,但听闻是大师兄的外公,想来也是位和蔼之人,若是殿前见到,要好好善待蒋去。 赵晓收回心神,揉了揉眉心,淡淡道:“老首铺蒋去,是一位老臣了。不过梁王病倒的事情,登基大典时又该如何向天下解释呢?” 魏忠贤料到赵晓会这般询问,眼眸中光芒闪烁,出言道:“顺其自然,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赵晓并非愚笨,综衡利弊,大抵上明白了魏忠贤的意思。他微微点头表示认可这个做法,“那就依你的想法这么做。” 感到有些困乏的他挥了挥手,示意魏忠贤退下。 魏忠贤领命告退。 等到魏忠贤走了后,赵晓才敢放松下心神,捧着几本道门书籍阅览,若是太后姚瑶在场想必又得絮絮叨叨。 书桌上的卷宗文案除了有骊阳旧时的秘闻外,还有一本书册,里头记载的都是当场三品以上的官员名字,所擅领域,利弊权衡,还有把柄。 他的目光看向卷宗上一页,上有两人人名。一位是魏忠贤,另一位则是户部尚书何坤。 对于书页上的内容,赵晓仅仅是瞥了一眼,就立即撕下了那页书籍,放在炉火中燃烧殆尽。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看见。 ----- 襄阳范家小院中,摘下青铜面具的徐扶苏笑吟吟地看着范家父子两人。 反应过来的范闲刚想跪地,就让徐扶苏以灵力止住。 “范叔,不必多礼。扶苏多有打扰了。”,一头白发的徐扶苏朝两人笑道。 “世子殿下,你怎么变得这般模样,年纪尚轻未老发先白。”还没脱去甲胃的范闲急忙跑到徐扶苏跟前,眼中含泪地问。 一身紫衫的徐扶苏将青铜鬼面放在怀中,宽慰范闲:“幼时的长辈离世,扶苏哀至发白罢了。” 徐扶苏神色平静地看着范闲,双眸平淡似水。 范闲知道世子殿下虽说无事,但他明白徐扶苏的心境是有多么苦楚。 范闲哑然片刻,双拳紧握不松,方久才吐出口浊气:“敢问世子殿下,北梁哪些老人离世了?” 这位春秋时期的北梁老卒几近颤抖地说出这句话,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徐扶苏,渴望一句回答。 徐扶苏拍了拍老卒的肩膀,知道范叔情绪激动,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告诉他,徐扶苏沉声: “人既已逝,范老不必太过伤怀。扶苏亚父姜诩病死于玲珑阁,老仆徐晃,沈总管皆离世。” 哪知范闲一口气差点没缓过去就要晕阙,硬是让徐扶苏灌输以灵力保持其清明。 徐扶苏将老卒扶到桌边坐下,范宗伊从未见过父亲这般失态,一时间也是惊慌失措。 见到父亲没有事,范宗伊心才安定下来。 作为见过太多袍泽战死沙场,又经历半百人生的范闲苦涩失笑,高喊范宗伊前去端来好酒,欲要一醉方休。 范闲泪眼婆娑,自嘲:“昔日为梁王牵马时,多少都和这些北梁老人有过友交之缘,谁知世事沧桑,转眼就...就剩下我这老不死的了!” “范叔,节哀。”徐扶苏眼眸中也划过一丝痛楚,见到这位北梁老卒反应如此激烈,更是将梁王病疯的事情放置在心中。 不能说也不可说。 徐扶苏此行路过襄阳城,一来是履行早年与范宗伊的约定,顺道来探看老卒范闲,二来是想再上武当求药。 今儿倒是让这位老卒伤感悲怀了,但毕竟是昔日北梁的老卒,有权利知晓这北梁之事。只不过若是再让范闲得知梁王病疯,恐怕老卒子非得昏死过去。 范宗伊端来家中久藏的老酒,给两人满上,自己也倒了一碗老酒,坐在旁边。 范婶眼神不善地瞅着范闲,大抵上是心有不满,谁让范闲刚刚实在是吓坏了众人。 好在现是情绪稳定下来,范婶也就不多言语责怪,安安静静地给众人端菜倒水。 酒过三巡,老卒范闲兴许是心中难过,不停给自己灌酒,没过多久就开始胡言乱语。 徐扶苏见着身前的老卒捧酒坛,醉眼朦胧,口中喃喃:“怎么就剩下我了呢?怎么就剩下我了呢!” 范宗伊有些歉意地看向徐扶苏,连忙招呼母亲,自己则肩抗起父亲,送入房中。 徐扶苏则是就着夜色和月色坐在院中,一人独自饮酒。 半响后,穿着麻衫的范宗伊走出屋,来到院中坐在徐扶苏身侧,朝他笑道:“世子殿下,有些年头未曾见面了。” 徐扶苏对这位昔年在城门下拦住他的高廋小伙感官不差,不然也不会答应让范宗伊进北梁军。只是那时徐扶苏有腿疾在身,几年不见,徐扶苏的个子竟然和范宗伊差不多高。自己不由感慨世事变迁太快,流年难握。 思虑起和范宗伊的约定,徐扶苏从怀中拿出一封举荐信,递给范宗伊:“这是信物,你可以拿着它前去北梁投军。到时候自然会有人领你。” “多谢世子。”范宗伊接过信物,道谢。 徐扶苏还有些忧虑地看着他:“这次可做好准备?若是真的从军,那就免不过哪时就身首异处。” 毕竟范宗伊是范闲的独子,所以有些话该劝的还是要说。 范宗伊坚定地摇头:“不悔入北梁军。” “嗯。”徐扶苏欣赏地看着范宗伊,回应。 置于范宗伊要入北梁军的事情,徐扶苏早些就有准备。以北梁老卒子嗣的身份,再加上范宗伊实力不算差劲,想来不会有人多有闲语。 自己则是让宋如言在军中接应。 真正地处理完这些琐事,徐扶苏才能心无牵挂地闯荡江湖。 此间事了,明日该上武当。 第六章 天门叩真武 深冬之季,武当山闭山门修养生息,直至初春回暖才大开山门。 作为骊阳道教仅次于龙虎山的武当,自然来访香客求缘者不少。 张道灵提着装有包子的篮子在竹林喂完大竹,急冲冲地迈着脚丫子赶回山门。 现在的张道灵个子蹭蹭地拔高,也是位清秀少年郎。 回到山门,爬上武当山真武大殿,少年张道灵刚踏上台阶末尾一层,就听到师尊张道陵淡淡的声音传入耳畔。 “喂完大竹了?” 身着一袭青灰色道袍的张道灵摸头憨笑:“回禀师父,喂完了。” 满头白发,留有长须的张道陵手提拂尘,二话不说就使拂尘朝张道灵扑来,尘尾挥舞,颇有大巧不工的玄妙。 近临张道灵时,他倒是不慌不忙的一记摊手,在胸前画圆,掐准力道将拂尘反指张道陵。 武当老掌教张道陵手腕一抖,将拂尘重新握住。一身紫衣道衫的张道陵眯眼乐呵:“道灵,你这拳法见长呀。” 老掌教满意地点点头:“嗯,看来早功没偷懒。” 说完,张道陵神情严肃,一脸正色地指着放在地上备好的几支檀香:“快去看好龙头香,可不能让灭咯。” 张道灵听闻又要去南岩宫枯坐修道,看檀香,顿时无精打采,连脊背都稍稍弯了弯,不太情愿地应了声:“哦。” 张道灵走到老掌教身侧,将香收好,没过一会的功夫就溜得没影。 “掌教可真是高人不露像呀,刚刚与那一番交手乃是神仙风范呀!”张道陵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张道陵自然知道说话者是谁,展开笑颜转过身朝老者说道: “张财主见笑了,不过是些先辈传下的武当小术可比不上龙虎山的术法高超,让张财主见笑。” “再言,这世间哪有什么真神仙,张财主莫要轻易迷信才是。” 言罢,张道陵大袖一挥,御风而去,留下张财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何言语。 张道陵御风来到玄岳宫,玄岳宫乃是师弟柳清风的道宫。 “师兄,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来我玄岳宫?”,在玄岳宫大殿上盘坐的柳清风望着张道陵,笑言。 “师弟,你说的这是啥话,我不是每天都来玄岳宫嘛。” “哈哈哈哈”,一袭青灰色道袍,梳道士簪,双目绑有白带的目盲道人朗声大笑。 张道陵落在大殿前,看着柳清风还在擦拭自己的风鸣剑。 风鸣剑剑身传来声声剑鸣,似乎也在对老掌教招呼。 张道陵从一旁拉来蒲团,坐于其上,就静静地待在柳清风身侧,安然闲适地享受春风吹拂。 柳清风用布条擦拭过凤鸣剑,嘴角轻笑:“道灵,又让你派去看龙头香了?” “道灵那小子,天生与真武亲近,记得刚带他上山那年,有次贪玩失足掉下悬崖。硬是让一只仙鹤驼起,送到南岩宫的峭壁上,足足睡了一宿。第二天找到他的时候,倒是哭笑不得。” “既然与真武相亲,由他坐在玄武上看龙头香,再合适不过。”张道陵拂尘而笑。 “师兄,清风不日就要下山了。”柳清风轻声道。 张道陵知道柳清风会提起这件事,叹息一声:“决定要下山去助那位西蜀皇子?” 柳清风动作轻微地颔首,应声: “我本就是西蜀旧人,师兄你是知道的。” 目盲道人回忆起故时之事,继续道:“我父兄皆在朝堂为官,不过昔日西蜀朝堂奸佞当道,污秽不堪,见不惯便亲自用剑划瞎了自己的眼睛。如今西蜀有复国之意,清风终究还是放不下红尘中事,一心向道。” “这是你的选择,师兄我没有什么能说的。只不过你和北梁世子再碰面,可能就要刀剑相向。”张道陵有些忧虑,“再言叶宣是押注在徐扶苏身上,恐怕这也是你们两个之间的较量。” 柳清风收起布条,脑海中浮现那一袭青衫的读书人模样,口中喃喃:“和长卿师兄一较高下么?令人颇有期待呀。” “倒是也想向真武问剑。”柳清风指尖并拢划过凤鸣剑剑身,轻声言语。 张道陵不禁嗤笑,手探出长袖,指向玄岳宫正面的髽髻山笑道:“李承禄那小子,剑道锐意,势不可挡,但还是落你一层。” 柳清风神色平淡地说出那日情形:“我跟那姓李的小子说好,压低境界通阶而战,不过李小子还是年轻了些,他用金丹境与我对敌,我用的却是指玄。” 张道陵脸庞生硬地抽了抽,“那这髽髻山是你坐歪的?” 柳清风点头,对此并不避讳:“那一剑开天门的浩渺声势,举世同阶里剑心无敌。我用了指玄境的实力,堪堪将那一剑挡下,却也因此坐歪了髽髻山。” “听说他那一剑可是观摩咱们武当的天门山悟道悟出来的?” “是。” 张道陵倒吸了口凉气,这可不太善咯。 “剑道魁首非他莫属。”柳清风断言,他坦然而笑:“掌教师兄,清风今日便就此还俗。” 张道陵沉默不语,饶是他这般心性豁达之人此刻不免有所不舍,霎时间一拳直击柳清风面门。 后者被打退到一侧,张道陵从蒲团上起身离开玄岳宫,自顾自地骂骂咧咧:“都走吧,都走吧。” 柳清风不动声色地抚摸过自己的面门。 嘶,还是有些疼,师兄下手怎么这般重,坏了这副面容,如何行走江湖? 思虑于此,柳清风飒然长笑,很是快意。 南岩宫悬壁,一袭青灰道袍的张道灵撑着下颚,目光紧紧盯着龙头香,他看着这龙头香也有三个时辰了。 三个时辰,龙头香也不过才烧过一半,这看香的活计实在是无趣。 清风徐来,少年郎的眼皮稍重了些,伴随着缥缈的龙香吸入鼻中,竟然就要昏昏欲睡过去,恍惚间见到梦景。 那武当山山道阶梯上,有位身着紫衫云袖长袍的白发公子哥临至天门山。 天门山下,白雾朦胧间,隐现一尊巍峨神像。 天门前,张道灵见真武。 第七章 无仙真相 睡梦中的张道灵还以为所见是梦中之境,他正要去和那登山的白发公子打声招呼。 身形缥缈的张道灵浮现在那白发公子身前,待到走近了些才看清那人容貌。 “这不是世子殿下嘛。”张道灵言语脱口而出。 忽然一激灵,他身躯震颤,神识猛然归体。 张道灵睁开眼眸,四顾茫然,竟然空无一人。他撇了撇嘴,沉思片刻,抬头看向那龙头香竟然就要燃尽熄灭了,赶忙拿起新的龙头香续上。 天门山的异动,自然逃不过武当山上老掌教和柳清风的察觉。 清风荡漾,吹起玄岳宫前柳清风的衣角,这位双眸绑住绷带的道人扬起一抹笑意:“好久不见,世子殿下。”78中文最快手机端:https:// 横卧在双腿间的风鸣剑剑身自立,在柳清风身侧飞舞,灵剑欢快。 柳清风的眼眸似乎能够透过白布直视风鸣剑,淡淡轻笑:“老伙计,陪我再走一趟红尘?” 风鸣剑剑身弯曲,在回应柳清风的话语。 柳清风从蒲团上起身,握住风鸣剑,走出玄岳宫。 老掌教张道陵自玄岳宫亲至天门山,正好撞见了登山阶梯的世子徐扶苏。 白发见白发,两人相视而笑。 让老掌教张道陵惊讶地是,从不过及冠之年的徐扶苏眼眸中看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以及对生死的明悟。 “两年不见,世子殿下怎么也和老道我一般,白发苍苍。”掌教张道陵调笑道,当然他看得出徐扶苏眉宇间有所忧愁,望气里有心哀至肺腑的灰白亦有破镜重生的生生不息。 张道陵见惯人间生死,对世子殿下的情况能猜出一二。 一袭紫衫白发的徐扶苏朝这位武当老掌教作揖一拜,清声道:“扶苏见过老掌教。” 张道陵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那么多繁文礼节,站到他的身侧与其一同登山石阶。 天门山凝实成真武神像的云雾也慢慢消散开来,对此异象,徐扶苏注意到了,但并未多提。 因为在徐扶苏看来,掌教张道陵会解他心疑惑。 张道陵虽然是要准备告知徐扶苏其中道缘,但老掌教还是准备询问后者来意。 “不知世子殿下此番登临武当,是为何事?” 知道张道陵要询问,徐扶苏眉头轻皱,此间的忧虑浮现。 张道陵心性通透,大抵上这位世子殿下就是为此忧愁。 徐扶苏将来意一一道来:“扶苏此来武当,是为求药。” “求药?”张道陵困惑。 “不知老掌教可知白圣莲?”徐扶苏目光望向身侧的紫衣老道。 张道陵沉吟片刻,回答他:“白圣莲,武当确有此灵物。” “不过世子殿下要白圣莲做什么呢?”78中文首发https://https:// “救人。” “救人?” 徐扶苏收回目光,苦笑:“家父抗天劫时,遭受重创病疯。” 从徐扶苏口中得到这个回答,张道陵也是愕然万分,他自顾念叨道:“梁王以身抗天劫,能保下一命是所不宜。” 明确徐扶苏的来意后,老掌教嘴角挂起笑意,出言宽慰徐扶苏:“白圣莲在武当后山莲花池中育有,说来它和世子有所渊源。” “哦?”这下轮到徐扶苏疑惑了。 老掌教那双明亮的眸子盯着徐扶苏,缓缓道:“世子可知,昔日你登武当时在真武大殿时的情景。” 徐扶苏颔首回应,“真武大帝的神像流光溢彩,天边有道霞光艳红。” “而世子殿下就是真武转世。”张道陵没有丝毫犹豫地告知他。 即便是先前未上武当时有过心理准备,但真相**裸地摆在自己眼前时,徐扶苏仍是呼吸一滞。 大周皇朝时期,也就是春秋前,尚有天上神仙入凡显圣的神迹,但后来仿佛有迷雾遮盖住这段历史。 等到大周末世,周衰帝,春秋,再无仙人显圣。 人间无仙的说法便由此而来。 张道陵并不打算将那段往事对徐扶苏有所隐瞒,从天上谪仙如雨落凡间,到百年前的上任武当掌教张三丰夺下封神榜,以剑封天门。 从张道陵的言语中,徐扶苏俨然见到那青天之上,道人与诸仙佛争斗。 看到了一段掩埋在历史中的真相。 道人长歌,仙剑长鸣,一道灵光直达天门!道人登上那最接近天的祥云,天门大开,天界灵气大举涌入凡界,一道道仙道金光落凡。“天庭今日是审人,还是判人,诸仙人被贬何义?”穿着草鞋的道人,以气为息,息息九九转,上达天庭。 草鞋道人的声音震耳发聩,就连身临张道陵幻境中的徐扶苏也能感受到那道音长鸣 云层重叠中,有三个伟岸的身影,一位背大日不灭金功德轮的佛陀,体态祥和端庄,身后菩萨,罗汉诵经,俨然有一方极乐净土,另一位同年轻道人一般,头顶三清极善极明道冠,身有浩然气,袖中无风清自动。最后一位乃是一位绝世佳人,乘坐凤辇,凤辇描金镶玉,皇气浩然。一袭呈凤霞衣的佳人走下凤辇。 场景变化辗转一瞬,还未待徐扶苏看清,又换至另外一景。 突然,自恒古不变的天门中掠出一则金黄法贴。刻有“赦封”二字,鸿蒙古气蔓延三千大世界,三十三重天。法帖通体为黑,两角金龙含珠,大势起,封神现。 年轻道人二话不说一手伸向封神榜,掌化天地,罩住封神榜,欲拿下之际。一语浩瀚佛音奔涌而至,张三风脚踢拂尘,拂尘三千,以毫为盾遮盖佛音。 佛陀怒目金刚,一念须子,佛陀神念正要破那三千拂尘,青山道人心语传话,“如来,贫道与明心道友尚有一世执念未过,今日怕不能如佛陀所愿。贫道虽然不问三界许年,可那西天烂陀寺中传闻有一号称天下无禅可参的小弥陀。如来可不曾有私心?”青山道人捏须调笑道。 如来低语“阿弥佛陀”,也不回答青山道人,由原本双手合十的姿势,掌从胸前舒展来,大日神掌临天而降,青山道人笑意更甚。与张三风的拂尘不同,青山道人握己拂尘为笔,以天界浮云为墨,中天蜿蜒形纹,摘日月成点,太极图成。周天轮转,日月不息,将大日神掌阻拦。 ...... 诸仙神佛与道人张三风交战之景在徐扶苏脑海中浮现,最后一景以张三风握剑,一剑封天门为结束。 道人浅薄的灵体眷恋的瞅了瞅人间界时,似乎目光朝他看来! 第八章 尧天舜日 次日清晨,李承禄是在一阵阵鸟鸣中醒来的。山间清风吹拂过他的发丝,李承禄一只手撑在桌上,侧卧着的他睡眼惺忪,酒坛子随意的掉在地上。李承禄穿好鞋,踱步走到门前,伸了一个懒腰。 清风宜人,百鸟合鸣。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过如此,只可惜他并不是一心安逸于隐修,外面有着更大的世界等待他。 李承禄来到山谷的潭底,深潭有名字,李承禄任由头发披散开来,轻轻没入水中,席地而坐。过了一会,李承禄感到一丝乏意,随意的在水潭边找了一个巨石。位置正好可以由阳光照射到,少年低垂着脸,双眸微闭,只见李承禄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在空气中指指点点。仿佛自己在弹奏琴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身外何物。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睁开眼,舒坦的笑了起来。 李承禄拍了拍身上的小碎石,头也不回的落下一句:“走咯。” 身后的深潭在他离去后泛起点点涟漪。 下山后的李承禄,并不是没有去处。山下徐家村庄的剃头匠是他的好友,剃头匠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因为李承禄自幼孤儿的缘故,所以道人给他起名字的时候,便是由徐家的姓来起名。李承禄的名字也被善良好意的村长也入村的族谱中,村里的村民对他都很照顾,多年下来,李承禄也对这里有了感情。 一路上和村民谈笑问好,不久便到了一处不算太简陋的屋子前。屋子里,一位男子正在忙碌的给村民煮面,他看起来不过二十的年纪,头发上却有了稀少的灰白,双目有神,眉角的皱纹依旧没有办法掩盖男人的成熟与清俊。这个男子就是李承禄的至交好友,许洛尧。 屋子外的门板上挂着注有许家面馆四字的木牌,字体丝毫没有潦草敷衍的形态,每个字都规规矩矩,规矩之中也不妨碍有柳絮飘逸之感。想到这,李承禄不由得感到可惜,写这般好字的主人就是许洛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许洛尧甘心平凡,但人各有志。 许洛尧不说,他便不问。这也是他们两人能成为至交好友的相处之道。 已经将煮好的面递给村民完的许洛尧,笑吟吟的望着站在门外的李承禄。 等到李承禄回过神来,才发现许洛尧早都在看着他了。两人目光交汇,都默契的相视一笑。李承禄大步的走到店里,许洛尧挪移道:“你可好久没来我店里吃面了,这次来,怕是事情解决了。”许洛尧有些迟疑,又多问了一句:“准备走了?” 李承禄提了提袖子,点点头:“是的,打算出去看看。”他淡笑一声,看向许洛尧:“你呢?就打算带着婆婆一直住在这里?” 许洛尧摇摇头,道:“母亲年纪大了,怕是不会习惯城市的喧嚣生活。带她来这里避世的村庄,安度晚年也好。” “啧啧,许洛尧呀,不愧对你的名字。”李承禄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此时,屋子房帘后走出来一个老妇人。老妇人拄着拐杖,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但老妇人气色却是极佳。老妇人看到了这位穿着白衫,束着发髻的男子。 她欣喜的伸出手掌握住李承禄,笑着开口道:“承禄呀,徐婶可有段日子没见你了。哟,这次下山,是不是要去上学了?” 李承禄轻轻拍了拍老妇人的手背,温柔的回答:“是的,徐婶,承禄怕是要出远门了。” 话一说完,老妇人连忙说了几句好好,又说道:“徐婶知道你,不是一个会沉浸于平凡安静生活的人。” 老妇人笑眯眯的看着他:“跟徐婶说说,长大了想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愿望?” 李承禄想都没有想,斩钉截铁道:“剑道为尊。” 老妇人愣了愣,不像自家的儿子许洛尧一样,妇人从来都看不透她的这个同样当成儿子看待的少年。静 如卧虎,动若猛龙,李承禄平时流露出来的干净,但同时又深邃的让人会感到害怕。老妇人十分满意他的回答,与许洛尧的淡泊名利不一样,李承禄似乎天生就是王者的料,不缺杀伐又不失仁善。 老妇人见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便不再多问,笑着跟两位她的孩子打了声招呼。尤其对李承禄说道:“徐婶去给你**吃的竹笋炒肉。”言罢又匆匆回到后院做菜。 “承禄,剪头发的手艺行不行呀?”李承禄调侃这位多年不见的老友,笑言。 许洛尧坐在椅子上,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晴朗的脸上隐约有一丝痛楚。但许洛尧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行的,等我休息一下。” 许洛尧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李承禄的眼睛,李承禄关怀的询问老友:“怎么了?” “哦?”许洛尧有些意外,但还是向李承禄解释道:“煮面煮着累了” 李承禄正坐在桌前,山竹搭成的桌上是几样简单的小菜,李承禄捧着精致的瓷碗,扒拉碗里的饭。丝毫没有去在意自己的形象,坐在李承禄对面的两个人神情各异,头发灰白的徐婶笑的合不拢嘴,忙劝向李承禄慢些去吃。 李承禄关顾着点头,嘴巴却没有停过,边吃边夸赞老妇人的手艺,最后竟然是连碟里的酱汁都没有放过,一股脑的伴上饭。惹得都没有来的及夹菜的许洛尧目瞪口呆,简直就是一个饭桶,像一个饿死鬼般的李承禄瞬间就扫荡完了。老妇人用筷子狠狠的抽打了许洛尧的手,霸气的催促他:“洛尧,快把碗拿去洗了。” 于是许洛尧,即便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对自己的母亲“金口”,也乖乖臣服。离开座位时,他幽怨的眼神瞅着李承禄。但是李承禄脸皮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徐婶趁着许洛尧去洗碗,就拉着他叨叨。 啥都说,邻居家的哪个姑娘好看,把李承禄哄的是云里雾里,到最后他才发现,徐婶居然想当媒婆。吓得李承禄二话不说就立即回拒。 徐婶有些不满:“你看承禄都四十多岁,还让我一个老婆子担心,我家承禄那就是书呆子,前些天邻家的阿婶的姑娘,人挺好的,二十出头又生的漂亮、年轻。天天上门找我家承禄,可谁知道这榆木疙瘩,对人家爱搭不理。可把你徐婶我气死了。” 李承禄悻悻然,打马虎眼去安慰徐婶,心中倒是翻江倒海,把许洛尧笑了三千遍。 明月当空,白日灼热的暑气已消褪几分,晚风携带几分残留的气息,虽谈不上清爽宜人,但也足以让心头乘凉。李承禄端坐在院中的竹桌上慢斯条理的泡茶,在等许洛尧。 过了会,许洛尧手里提着小木扇,坐在他旁边。把鼻子伸到茶壶前,吸了一口气。 李承禄兴趣斐然的说道:“怎么样?记忆里的味道?” “真,记忆里的味道。”许洛尧啧啧道,他抬起头看向李承禄好奇的询问:“我妈刚才跟你说啥了?” 李承禄憋着脸,忍着笑,强打正经道:“给我做媒。” “嘶.....”许洛尧倒吸一口凉气,扶额无言。 李承禄没脸没皮的笑:“哈哈哈哈”,又说道:“徐婶歇息了?” 许洛尧点点头,答:“人老了,睡眠难,夏天又热,刚给她扇风。也许是见到你,心情大好,今晚入睡的也很快。” “嗯。”李承禄给许洛尧倒完茶,举杯示意,自己先是小茗一口,举头望明月,坦言:“我们这算不算把茶望青天?” 许洛尧同样将杯子轻轻扣击李承禄的茶杯,许洛尧看着对坐之人的双眸,坦然拱手:“祝你前程似锦”,李承禄举起茶杯示意,两人月下相视一笑,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第九章 道体长生 旧南楚桂阳郡,刘氏村庄不远的山上。 三月,其他地方的春意泛起之时,山中四季非夏即春,烈阳高照,空气中都充满了焦灼的气息。 山中,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到岩石上的点点光斑,一部分留在岩石上,一部分则是照在了躺在岩石上午睡的清秀道人。 山中不比村里嘈杂,这座名叫邪山的山头,四季温度宜人,夏凉春暖。道人郎是这座山的主人,在山里搭了一个院子,常年居住。 道长生在睡梦里浑浑噩噩,突然脑海里炸开一道声音,“抱歉!”如同惊雷,躺在巨石上的道长生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又做了一个恶梦的他,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 “悉悉~”,道长生耳边传来不轻易察觉细碎的声音,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仿佛如同和巨石般失去了生息。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在他的身后,一头巨蟒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巨蟒同时在缓慢的收缩身体,冷酷的蛇眸在仔细打量它的猎物,一旦猎物有所动作,就会在瞬间勒住猎物。而出乎它意料的是,猎物仿佛如死一般的寂静,依旧不动如初。巨蟒抬起头颅,似乎想要从道人的头部开始吞下他! 就在巨蟒的大口即将要碰到道人的发丝时,道长生凝聚目光,双手并指,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刺穿巨蟒的头颅,反应过来的巨蟒也欲迅速收住躯体,但是道长生没有给它机会,双指顺着巨蟒头颅被刺穿的位置向上提起,双指如刀锋般锋利的划开它的头颅。 血腥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巨蟒身上的血液迸发而出,洒落在道人的脸上。在巨蟒意识失去前,映入它视野的,唯有一双冷漠的杏花眼。 道长生将双指抽出,可以看到他的手里夹着一个被血液浸染的珠子。只见道长生张口把珠子吞了下去,伴随着珠子的入口,腹中丹田处的一丝透骨的寒意逆着经脉想要冲出,巨蟒身上的珠子散发出的热量将冷意抵挡住,并且以十分蛮横的姿态将寒意威胁到丹田中。 本来因为两种能量撞击而导致面容扭曲的道长生,也渐渐缓了下来,胸口一闷,他一口将胸腔中的血吐出。仔细感知了身体的情况后,他大舒一口气。命总算是暂时无碍了。 道长生看着自己被染红的衣服,无奈的苦笑一番。用力的将卧在他身上的巨蟒挪开,“真重呀!”道长生费劲的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巨蟒的尾部,他伸出染血的手提起巨蟒,一步步朝院子走去。 道人的家是一处由竹子做的篱笆围成的小院,唯一不同的是,小院建在山谷之中,身后依靠的是一个水潭。道长生随意的将巨蟒的尸体朝水潭扔下去,扔完后便不再看水潭,只是走进自己的小屋里,从竹制的衣架上,拿下一套灰色长袍。 道长生褪下已经被染红的青色长袍,有些愁容,巨蟒的血液染红了长袍,并且衣服上泛起了点点的丝线,道长生小心的察看,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以后。就打算换上白袍,竹窗外的透入的阳光照在道人的身子上,给他带来了丝丝暖意。道人拿起毛巾,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水盆浸湿,摊开毛巾放在脸上擦掉血污。 道人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姣好的身材暴露出来,除了平常来山上砍柴和打猎的村民,几乎没有外人。 将干净的长袍披在身上,透过竹帘的凉意减轻了不少。道长生不喜寒凉,因为从小就被人丢在深山中,入了寒,寒毒入骨。是住在山间隐修的道士收养的他,后来道士便成了他的师傅。 道人无名,给他则取了道号长生,道人是一位隐士的高人,因为道长生他小时候体弱又有寒毒,只能靠道人每天灌输真气给其吊命。一来便是十多年,等到道长生长大了一些,道人便交他武功,锻炼他的体魄。虽然多年努力下,寒毒不足以威胁他的性命,但始终是一个不可以忽视的隐患。 等到他十三岁的时候,道人见道长生已经有了足够自保的能力,就独自远游。距离道人的第一次远游四方,十年过去有余,期间道人会时不时回来探望他,那时而道人给道长生唯一的要求,就是以后待到道行精进时能把邪山中的一条火蟒消灭。 因为这条火蟒体内有一个内丹,道人不能永远的保护在他的身边。叮嘱一番后,告知这是道长生的命数,第一个大劫。 渡过了,道长生的性命不禁无碍,还可以增长实力。最重要的是,他与道人约法三章,五年后的十八岁,他就可以下山。 道长生收回思绪,穿好衣服的他走到院中,缓缓坐到凳子上,修长白暂的手慢丝调理的泡茶,倒茶。 他轻轻抿了一口后,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书籍,翻开书页读起书来。 如果有人在这里,远远望向道长生,就会发现他身上流露出的儒雅和不凡,似山中谪仙出尘。 但他眼神里的炙热和坚韧,也恰恰说明他不是按捺住现状和寂寞的男子。 十多年未曾梳理的长发披散在男人的肩头上,透过树叶间隙的点点微光打在道长生的身上,他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 “活着真好!”道长生眷恋且贪婪的汲取身上的温暖,微眯着的杏眼投向静谧平静的水潭,“可惜没酒。”道长生砸吧砸吧嘴,有些遗憾。 灵光一动,道长生似乎记起道人有私藏着酒,他凭借着儿时依稀的记忆,终于在院中的小花圃旁找到了埋在土里的酒坛。 “好你个老道士”道长生喃喃自语,说着把酒坛子上的盖子拧开,一股浓郁的酒香和花香扑鼻袭来。道长生这些年,没少偷偷跑到山下的村庄里买些土酒喝。但酒坛子里的酒,闻着就和山下乡里农家泡制的土酒不一样。没喝过好酒的道长生有些蠢蠢欲动,他捧起酒坛,大口大口的饮下,本以为自己喝酒千杯不醉的酒量到了道人的酒这就有些不够看了。 才喝下半坛酒的道长生脸颊泛红,轻微的眩晕感让他有些迷糊,些许是酒劲太足。道长生撑着地,踉踉跄跄的站起身。 一只手握住酒坛子的他闭目养神,悠然自得地喃喃:“喝完这碗酒,明日就下太一。” 第十章 问剑风鸣 百年前,大周皇朝时期的景象在徐扶苏的识海中闪现而过,宛如站在时间长河上看待这场变化。 在道人张三丰的眸光望向徐扶苏的那一刻,识海中的幻境俨然崩塌,就像破碎的铜镜。 等到徐扶苏心神归位,才发现是老掌教张道陵见徐扶苏入戏太深,推了他一把,才将徐扶苏拉回。 张道陵轻抚过自己的长须,淡淡笑言:“世子殿下,切莫要入戏太深,万一回不来可是老道的过失了。” 两人相视而笑,齐齐迈步上山。 待到徐扶苏走到那恢弘巍峨的真武大殿前,见到两位故人,一位是身着青灰色道袍,梳道士簪,双目绑有白带的目盲道人柳清风,另一位则是与老掌教有两个本命字的小道张道灵。 张道陵在看到这位师弟时,眼神中的明芒明显黯淡褪色了不少。 张道灵倒是活泼,两年未曾见过世子殿下的他摆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高喊:“世子!” 言罢,径直朝徐扶苏跑去。 满头白发的徐扶苏哪里见过这般热情,脚步划过,不露声色地将身子一侧,躲开张道灵的大鹏展翅。 张道灵急转身子,想要扑向徐扶苏。 却被世子举起易水寒,用剑柄抵住张道灵。 感受到胸脯出传来的寒意,张道灵后退几步,揉了揉,“嘶,世子殿下你这把剑怎么泛着寒气。” 站在一侧的柳清风偏头对向徐扶苏的方向,有所疑虑,凭借感知到徐扶苏身上的煞气浓郁还有股冰冷的寒气。 想来应该是世子殿下在战场上累积的杀伐之气,负于身后的风鸣剑剑身微微颤抖。 柳清风似乎感受到了徐扶苏注视而来的目光,朝世子殿下颔首笑语:“好久不见。” 徐扶苏回笑,“见过柳道长。” 张道陵走到徐扶苏身侧,低语道:“世子殿下,请随老道来。” 两人一同来到武当后山的莲花池,莲花池中有一朵金莲盛开,洁白无瑕。在它的周围,更有繁多的白莲伴生。 张道灵本欲要跟着前来,不过因为有看护龙头香的职责在身,不得不又回到悬崖边处面香思过。 徐扶苏的靴子踩在通往莲池山间小路上,偶尔碾过碎石,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道陵肩放拂尘,仙风道骨的老掌教也终于在此刻不在隐瞒徐扶苏。他指着莲池中央的那株白莲,“老道说这白莲与殿下有所渊源,是因为白莲以金莲伴生,有了这株琉璃金莲,才能孕育得出白圣莲。而这株琉璃金莲则是寓意真武是否存世的证据,真武在,金莲盛,真武败,金莲凋。” “而世子殿下,极有可能就是那位真武大帝的转世凡胎。大周皇朝时期的谪仙如雨落凡间,期间就有真武大帝。” “若是老道所知无误,世子殿下身上应该有紫气东来这份道门胜物。” “能够证明世子殿下身份的正是此物。”张道陵走到莲池前,扭头对后者言语。 徐扶苏对于张道陵的回答并没有惊讶也没有表现的平淡,仅是轻轻回应了一声:“嗯。”,就将目光移向莲池。 “不过世子大可不必担心会丧失自己,坚持本心,守住己身,又何俱转世轮回呢?”张道陵看得出徐扶苏眉宇间有所忧愁。 事实上,如张道陵所说,徐扶苏不信前世来世,只信奉他自己就是那北梁王府世子殿下,仅此。 徐扶苏望向张道陵,看着身前的紫袍道人,缓缓道:“那张道灵呢?” 这个疑问,早在徐扶苏幻境中见到那位登临九天云霄与漫天神佛争斗的那位道人面容时就有的困惑。 那道人面容俨然与张道灵相差无几。 张道陵悠悠叹道:“道灵兴许就是师尊张三丰的转世之身,不过现在修为太低,灵智未开。” 想到那位青灰长袍的小道人,徐扶苏露出会心一笑。 在徐扶苏思绪纷呈间,只见张道陵纵身跃起,飞过莲池,伸手将一株白莲摘下,然后再如蜻蜓点水般,脚尖点过莲池中的静水,借力回到池边。 说来奇怪,尚有巴掌大的白圣莲离水后顷刻间变成了一颗珠子。 张道陵手中握着那株白圣莲,对徐扶苏笑道: “世子既然急需白圣莲,武当自然不能小气了。这株白圣莲,也可称作白圣莲子,还请殿下收好了。” 徐扶苏恭敬地朝他作揖致谢,伸手接过白圣莲,将它收在了药尘特意准备的宝匣中。 “不知道世子殿下是否还要在武当山待上一段时日?”,张道陵见徐扶苏将白圣莲收好后,目光多看了几眼药尘的匣子,随后看向他,疑问道。 徐扶苏摇了摇头: “时不我待,老掌教的心意扶苏心领了,不过这救人一事,片刻都不可耽搁。” “那老道就在此先祝世子殿下一路顺风了。” 张道陵似乎想起某事,拍了拍脑门,笑言:“江湖五年为期推选的武林盟主之日,也要将近了。世子殿下若是感兴趣,到时候可跟武当一同参加盛会。” 徐扶苏点点头: “若是扶苏能快些将事情解决,此等武林趣事断然不会错过。” 说完,徐扶苏抱拳转身离去,张道陵并没有一路相陪,因为他知道有人在等着徐扶苏。 徐扶苏出后山莲花池,见到了在山间过道上等待他的目盲道人。 对于柳清风,徐扶苏自然是不敢怠慢。 柳清风绑住白带的眼部朝向徐扶苏,但他的手中握着的风鸣剑剑尖指地。 “清风持风鸣,来问剑世子。” 不待徐扶苏言语,反应还没过来,柳清风就已出剑。 山间落叶纷飞间,风鸣剑的出鞘声夹杂起一道剑风,疾驰直刺而来。 让徐扶苏困惑的是,这剑招中竟然存有杀意。 徐扶苏瞳孔微缩,握住易水寒的右手将剑推出,连带起一阵寒潮,与风鸣剑的剑尖撞击。 易水寒竟是由剑尖处节节断裂。 在徐扶苏的鬓发让剑风刮起时,风鸣剑的剑尖抵达至他的脖颈处,只需深入一丝就可让他死于剑下。 好霸道的剑。 柳清风的声音淡淡响起:“易水寒剑气杀意凌然,不适合世子殿下持掌。久而久之,世子殿下心性也会受到干扰。” 目盲道人将风鸣剑放下,别过身去:“世子殿下,西蜀柳清风日后会取公子人头。” 黄叶飘然而至触及泥地,风过无声无鸣,清风消逝。 第十一章 赵公明 徐扶苏就算再愚笨也都感受得到柳清风在刹那间真有一股凌冽的杀意,让人可疑的是,柳清风出剑虽有杀意却无杀心。 或许正如他所说,日后取我项上人头么? 徐扶苏苦笑一番,目光移至握剑的右手,右手掌心肿红,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蹲下身子再看一眼,碎落在地的剑块。 那一剑凤鸣,当真恐怖。 徐扶苏扭头看向身后的老掌教张道陵,原来张道陵一直都在暗中护卫着徐扶苏。 徐扶苏微微朝其点头,收拾心情下山。 张道陵站在原地注视着徐扶苏远去,身影渐渐消失,眉目间多了几分惆怅和忧愁。 回到襄阳城,徐扶苏住进了范家新开的小客栈。 小客栈是范闲用尽一辈子的积蓄买下的,这位北梁老卒年长,若是日日这般辛劳地驻守城池不算好事。 自己的独子范宗伊更是要从军北梁,没有儿子陪伴的范闲干脆和范婶一合计,决定开一家小客栈。 距离谍报上所说的,太一湖江湖盗门聚众还有些时日,自己则是在小客栈住下。 这一老一少,生活倒是不需要他过多操心。不得不说范闲做的饭菜还是真的好吃。红烧狮子头,清蒸鲶鱼......本着吃饱方可思淫欲的徐扶苏,脑补中。在范宗伊看来,这个趴在柜台上流口水的清秀世子爷。有点傻..... 赵公明,出生在一个贫寒人家,父母早逝。 赵公明五岁那年,和母亲在城中购置吃食,街上人流窜动。 赵公明不小心跟丢了母亲,后来被一个大叔哄骗拐走了。 赵公明记得那年,他被偷运上了马车,离开了那个生养他的地方。 很多年以后,赵公明才知道自己在那里。那是一个专门拐骗稚童的江湖势力,拐骗以后也不转卖出去。 便留在江湖势力里学偷东西,乞讨。 赵公明生性聪明,再加上手指修长,被贩子送去训练偷东西。 人贩的据点是个山中废弃的小楼,每天都会有很多同龄人被人贩子用斧子或者锯子,棍棒,废掉手脚,那时候的赵公明每天晚上都会听到废弃小楼旁边小屋里的哭喊,尖叫。 第二天,赵公明就会看到双目失神,眼眸里充斥畏惧的小孩,经过简单的包扎后。送到街上乞讨,博取同情。有些身体弱的孩子,可能就会直接死去,人贩子随便拉一辆马车,往河边扔。 河边是赵公明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每次他都仿佛能听到河边的哭泣声。与其说这里是人贩的据点,不如形容是地狱。 人渣,变态,死亡,是赵公明五岁以后的记忆。 赵公明很聪明,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反抗,哭闹。而是努力的学习偷盗的技术,努力的和那些人打好关系。 他即便在这样的贼窝里,也算混的不错。盗窃,便是赵公明的人生。他在盗窃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无论是顺扒,还是其他的盗窃技法都一学百通。八岁那年,他在这贼窝里已经出师了,他的行窃生涯倒是一番丰顺。 偷盗十五年,无一失手。偷来的钱大部分都被人贩子瓜分了,但赵公明多年来也偷偷存下了不少的钱。 “明哥,听说他们今天拐来了一个很水灵的丫头,有没有兴趣去看看。”有天,赵公明刚从外偷窃回来,那天收获很不错,早早的赵公明就上交钱财。长相枯瘦的一位跟他的小弟有些心灾乐祸道。 在这里生活久了,连人都会变得麻木。 赵公明对这种场面并不陌生,每天都会有很多人送过来。大部分人下场就和小楼百米外水沟里的尸体一样,没入深海,悄无声息。赵公明和往常一样,神色冷漠的路过,他注意到了那个小弟口中的丫头。 丫头的眼睛汪汪含水,有所灵气,很可爱。但也仅限于此,对于赵公明来说,活着是他生活的唯一目的。 小丫头望见赵公明的时候,原本安安静静的她开始哭闹,在这里哭是没有意义的。只会徒增屠夫的烦恼,然后会更快的将你废掉。和他一起回来的几位小弟在旁边调笑,有几个色心大起,想趁着人贩子不在猥亵她。 “司哥,帮不帮?”枯瘦少年跟在赵公明身后小心询问,赵公明冷冷的憋了一眼,一脚踹翻了想对丫头动手动脚的几个小弟。 丫头直勾勾的望着赵公明,赵公明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双很美的眼睛,他的确在第一眼开始就决定了要救下这个丫头。赵公明搀扶起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丫头脆生生的回答“叫我小芊好了。” 小芊的到来,给赵公明的人生里增添了许多乐趣,像枇杷一样,甜腻,却舒服,那年赵公明十二岁,小芊十岁。 “司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已经十七岁的小芊出落的越发的可人,光着小脚丫的小芊,坐在楼顶问躺在一边小息的赵公明。 “小芊,不要问这样的问题了,你问我,我也不清楚。”赵公明挣扎爬起身,一向对她温柔的赵公明,今天有些暴躁和严肃。小芊堵着嘴,小腿蹬蹬,低头生闷气。赵公明的心情实在是不能好起来,他何尝不想离开。 多年来,想跑出去的人不尽其数,但是能走的没有一个人。要么死状可怖,要么变成傻子。瘦子也跟过一帮人跑路过,他是唯一一个走到了一半发现不对劲,从新回到贼窝的人,瘦子叫什么赵公明实在是记不清了。 不过瘦子说过,西边水沟千万不要过去。瘦子是唯一一个对得上他脾气的人,两个人是一起被拐骗到贼窝里的。 那天夜里,和往常一样,小芊早早的被他哄睡了。 瘦子半夜找到他,两人同样躺在小楼楼顶上看星星。枯燥的黑寂里,星星是唯一带有光的,当然还有小芊,是他心里的光。 瘦子眼眶红肿,垂头丧气的躺在那里。 逃跑的事情,赵公明是了解的。但他没有选择带上小芊跟着瘦子一伙人逃离。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他带上小芊,两个人都要死。瘦子突然背过他,淡淡的问:“赵公明,你想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吗?离开这个地方。” “我们能走么?”赵公明反问,“你真的以为这是一个普通的地方?”赵公明冷笑。 瘦子也笑了,颤抖的笑声,绝望且无助。“如果可以,我好想再活一次。” “你现在不是活着?” “和死有什么区别?” “也是。” 瘦子临走之前,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绘制的是逃离的路线。然后瘦子就在他面前,如灰一般消散了。瘦子笑的很开心,他逃跑前说了一句话:“死也要死得其所。” 第十二章 客栈遭贼 “赵哥哥,我们要走了么?”黑暗中,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孩疑惑的询问前方拉着她手的男子。 “嗯。”男子小心翼翼的打探周围,在确定四下无人后,长舒一口气。小楼独有的压抑,以及前路的渺茫如石头紧紧压迫赵公明心头。 “芊芊,赵哥哥带你回去。”赵公明宠溺地柔声道。 “哥哥,瘦子哥哥他?”芊芊轻咬玉齿,有些难以开口。胆怯地望向赵司,“他是不是死了。”芊芊的语中颤抖,原本空灵的眼眸中也蒙上丝丝水雾。 赵公明沉默不语,原本冷漠坚毅的面容也流露出一丝动容。 或许是感受到手上的温度,把赵公明从思绪中拉回。芊芊的小手紧握着他,纤弱的身体里有着对安全的依赖。 “我们走吧。” 按照赵公明脑海中记下的路线,两个人在黑夜中穿梭。半小时后,两人逃跑到了小楼东边两百米的平地,路线中的最后出口。 一路潜逃,虽然相安无事,但在赵公明的心头上总有阴霾笼罩。 根据瘦子留下来的路线和线索,赵公明蹲伏下身,在地上摸索。芊芊在一旁帮忙照看周围有没有人。 静谧的夜里,赵公明疯狂的在土里刨着,却丝毫未知深邃诡异的黑雾正在慢慢的朝两人靠拢,包括未知的危险。 “找到了!”赵公明欣喜的牵起埋在深层里的绳子,他用力一拉,原本空旷的平地上面出现一道门。赵司转身拉起芊芊正将准备进入时...... “桀.....桀.....进来了还想出去么?”,“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被扔到河里的”一个白发老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后面,老妪弓背,身穿古服。两袖空空,只见老妪的袖中钻出一条条的毒蛇。毒蛇口吐蛇信,衬托老妪的面容愈加狰狞。 赵司刹那间紧绷住自己的身体,冷眼不语的盯着老妪,低头冷静的告诉女孩“我带你走!”伸出右手扣住芊芊,将她牵到自己的后方。 老妪空洞的眼神,在两人身上徘徊,开口缓缓言:“赵公明,你是我傀儡门的杰出门生,要叛逃师门?嗯?” “年少时便是被你们拐到这鬼地方,什么狗屁判出师门。” “你很不错,不过只有死人才会听话,才不会把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老妪抬起袖子,嘴中喃喃:“死灵不灭,行尸纵行,曹清座下五灵鬼使,请儡!”周围原本平缓的平地,突然隆起一堆堆小土坟,“嘶嘶”,撕裂的裂痕蔓延在土坟上,赵司只见眼前的一个小土坟中伸出腐烂不堪的小手。 一点.....点的撑起,这是一个小孩,蛆虫从他的脸上滑落,恶臭漫天。越来越多的“小孩”从土坟里爬出,爬出来的“小孩”竟然也学着老妪开始笑。 “咯...咯..咯”有的“小孩”只剩下白骨,上下颚疯狂的咬合...... 两人被逼迫往后退,行尸渐渐的贴近两人。 “跑!”赵公明拉起被吓瘫倒在地的芊芊,疯狂往门处奔跑。老妪袖子往空中一挥,重重的白骨凸起阻碍。芊芊被凸起的白骨再次的绊倒,女孩的脚踝被白骨牢牢的抓住。赵司停下脚步,抬起脚踏白骨。可是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都没有办法让她挣脱。 “赵哥哥,你走呀!”芊芊将赵公明的手拨开,失去重心的他摔在地上。女孩连忙站起,伸出双臂。搂住赵公明凄然一笑:“赵哥哥,芊芊不能陪你走了。” “不不....不!”绝望的赵公明,歇斯底里,“啊啊啊!”跪在女孩面前。 “赵哥哥.....”芊芊轻轻抚摸这一位对她最好的男子,眼神温柔。“芊芊想长大了嫁给哥哥哦.....”女孩靠在赵公明的耳边喃喃,随后女孩不知何来的力气,一把将赵公明推入门内..... 赵公明只记得,她低下头,在他耳边柔和言:“小芊儿,好想好想再吃到哥哥熬的枇杷汁,小芊儿真的好喜欢。”视野渐渐变得灰暗,仅存的视线中,他的小芊儿,被行尸残食..... 也许是过了很久很久,等到赵公明再一次醒来,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熟悉的小楼,他想到了什么,一股戾气涌上心头,曾经要好的人也不在了,他最爱的小女孩也死了!死了!赵司低吼,心有悲苦,无处可说。 过了一会,赵公明从愤怒中逐渐冷静。他明白他还要活着“让那群畜生祭奠!”赵司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小巷子,而他正躺在青板石上。 赵公明抬头望望天空,似乎有些阴沉,天黑了,狼狈的赵公明挣扎起身。此时,大雨倾盆,雨中赵公明静静的站在巷子中,无言。他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走远...... “世子,下雨了。”范闲和蔼的望向正在前台发呆的年轻男子。 “嗯”男子有些漫不经心,距离他离开武当已有三日,再过几日就该离开襄阳了。 九腾紫蟒服所化的紫黑色风衣披在俊秀男子肩上,男子不言不语,范闲也在一边站着不说话。哎,男子下巴撑在手上,又陷入新的发呆中,怔怔的看向门外,雨越来越大了呢。本公子就当那姜尚钓鱼,等愿者上钩吧。愁呀! “你们先去休息吧,范叔。”徐扶苏朝在一旁看书的范闲。 “世子也早些休息吧。” “嗯” 徐扶苏轻扣响指,弹指间灯灭...... 深夜,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溜入客栈中,人影小心翼翼的来到前台,大抵摸索了一番,在认定其中一个柜子就是收银子的地方后。他出手了,一丝丝细线从他的手中摆动,舞动的细线仿佛有灵魂般,在接受到指令以后。细线开始工作,嘶嘶索索,柜子开了。他笑了笑,对不住,客栈老板。急需些钱去充饥,在感受到肚子的反抗以后,男子的动作更快了。但是,当他打开柜子以后,愣住了...... 里面的是什么东西!男子有些崩溃。 抽屉里,满满的冥币...... “艹”男子心里暗骂一声,把客栈老板从第一代到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一阵冷风吹上他的脖颈,男子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等等!冥币!男子好像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转头,只见一位白袍白发的世子,冷冷的盯着他。 “好快的速度!” 就在男子思绪之时。男人动了,呼呼的拳风没有给男子思考的机会。待到反应过来,他已经被男人一拳打翻在地,躺在凳子和椅子的废墟中。 男子滋滋牙,“好痛!” 白发男子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抬头看了看男子。 “真弱呀。” 听到这句话,男子一口血喷出,新伤和旧痛夹杂一起,他又晕了....... 迷迷糊糊中,男子似乎听到有人在交谈。 “这盗贼倒是胆大,等他苏醒了好好盘问。” 第十三章 前因后果 迷迷糊糊中,男子似乎听到有人在交谈。说话的人语气中难以掩饰喜悦。 “我看这个人有可能是假晕,要不,世子你再打他一拳?” 说话之人有些忐忑的询问道。 “嗯!!!!!”“还要打!”昏迷中的男子心里暗骂了一句,意识剧烈的波动,他睁开眼了。 映入眼帘的是有三个人,一位就是昨晚一拳打翻他的白发男子,静静地看着他,和昨晚的杀气凌然大相径庭。他微微偏头,怎么还有老头...... “喂!醒来了就别装死。”徐扶苏拍拍他的脸,灵秀的双眸盯着男子,“说吧,你是谁的?” 赵公明感觉心好累,他用手撑地,勉勉强强的把身子靠在柱子上。似乎想勾起细线,帮助他脱困。可当他一用力,就发现全身骨头如散架了一般。 “别白费力了,本来身上的伤就不少了,还被我打了一拳。你不死都已经是奇迹了。”徐扶苏叹了口气,用仿佛看宝物的眼神,望向他。 “说吧,你的来历.......” 徐扶苏直言询问眼前的“香馍馍”,暗想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虽然不确定这位男子是不是他所要找的人,就算不是也有所联系。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这位熊猫眼,右边脸已经肿胀的“菜鸡”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怎么询问都不开口。但是看他这模样也经不起打了,徐扶苏皱眉。就这样四个人僵持了半个小时。 无论徐扶苏问什么,他的回答始终是“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为什么潜入我的客栈” “不知道” 徐扶苏还在大口大口的给自己的嘴里喂饺子,视线往一边瞥了瞥。“ 嗯?人不动了?” 他定睛仔细看看,还真的不动了!妈耶! 连忙跑到赵公明旁边,蹲下将一股真元灌输他体内。 范宗伊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慢腾腾的吃完早食,自己又安静在打扫卫生。 “世子,他应该是太久没吃东西了。”范闲缓缓言。 被真元温润了的赵公明睁开眼,只见徐扶苏正在解开他的古怪绳子,待到徐扶苏解开锁住他的绳子。 赵公明心念一动,不由得欣喜。体内的细线又可以调动了,正当他想反击时,徐扶苏拍了拍他的肩膀。来自肩膀的微弱压力将他与细线再次隔绝。 “别想耍花样,你是真的打不过我。饿了就吃些东西吧。”徐扶苏端过范闲递给他的饺子放在桌子上。 “那个....我想问一件事?”赵公明支支吾吾地说道。 “咳咳,描述清楚点。” 接下来,赵公明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跟徐扶苏描述。他的眼神中的真挚让徐扶苏不得认真的听他说。 一番交谈之后,徐扶苏也大概了解赵公明想找的人。在脑海里寻找了记忆,徐扶苏遗憾的摇摇头。 “没见过......” 赵公明有所预料到了徐扶苏会这么回答,心中的悲伤难以抑制,如死灰一般失混落魄。 “别这么伤心嘛,她可能是看开了,就自己投胎转世了。” “呵呵”赵公明冷笑。 这轮到徐扶苏没想明白了,“等等!”徐扶苏打断赵公明的脑补。 “你不是鬼,还是活人。如果你口中的小女孩是死于非命,那就一定会有所怒气。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的鬼魂还在某个地方被困住了。” “困......住?”赵公明猛地抬头抓住徐扶苏的肩膀,随后放开自言自语:“她肯定还是被困在那个地方,可恶呀!”赵公明一拳打在地上。 徐扶苏和范宗伊三人,嘴角抽了抽,这砖......也很贵。 赵公明眼神复杂的望向徐扶苏,开口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从小时候拐进那个神秘的地方.....到他的逃生。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徐扶苏眉头愈发紧锁。 “所以,赵公明,你是个小偷呀。”了解前因后果的徐扶苏,不得不说,“可怜的娃。” 偷东西偷到了他们店里面,也是......这运气没谁了...... “不过事情大条了呀。”徐扶苏和范宗伊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意识到了赵公明说的地方不对劲。包括其他的一切事情。徐扶苏可以想到在那座小楼里下隐藏的罪恶和未知的黑暗。 时间匆忙而过,深夜,赵公明一个人坐在门前静静地抽着大烟,深邃的眼神飘向远处,思索着...... “啧啧”徐扶苏双手交叉在胸前站在不远处,低声调侃“有故事的男人。” 不过,要是他知道自己抽的是“金丝薰”,还是拿来驱虫的,心态会不会爆炸。 就在徐扶苏放飞思维理想,天马行空,赵公明也已经盯着这个长发“痴呆”少年看了好久。 “徐扶苏?” “嗯?”徐扶苏回神,“干嘛?” “这烟草不错呀,那里买的,下次我有银钱了也去买。” 徐扶苏嘴角抽了抽,还是不忍心告诉他事实。 “世子,我今天放在前台的那些用来驱虫的金丝薰呢?”范宗伊询问道。 赵公明见徐扶苏久久不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猛地站起身。正好迎上了范宗伊的目光,两人面面相觑。 范宗伊一副“你这人有病”的表情,扶额。 “徐扶苏!你怎么不说这东西有这个用途。”赵公明有些气急败坏,但毕竟理亏。 他冲着范宗伊讪笑:“范小哥,嘿嘿嘿,还有一些你看够用不。”范宗伊望了望赵公明手里的剩余,叹气:“没事。” “其实也没事。”徐扶苏尴尬的看了看赵公明。 “呵。”然后自己又继续抽起来。 “根据医学书籍《本草汇言》记载:“此药气甚辛烈,得火燃取烟气吸入喉中,大能御霜露风雨之寒,避山蛊鬼邪之气。范宗伊姐姐就逗逗你玩,大冬天的那里来的蚊虫。驱寒的。” “你怕冷?”赵公明反问。 徐扶苏点点头,不否认,的确哪怕是他自己筑下自己的大道根基,按照常理自己应该不怕冷。也是十分奇怪。 “就这样,消散了呗”赵公明面前的长发男子抖了抖肩,仿佛自己做的只是普普通通的事情。赵公明承认徐扶苏的确有种别样的气质,加上有点小帅。 嗯,比他还差点。 徐扶苏从赵公明手中拿过一支金丝薰,自己点了也抽起来。 “咳咳”这一抽,徐扶苏就疯狂咳嗽。 第十四章 诡异入梦 “不会抽就不要抽了。”徐扶苏正想回话,发现赵公明眼神柔和。 徐扶苏瞬间感觉空气好冷,鸡皮疙瘩起来了,忍不住说道:“你这脸可真艳。” “自己拿镜子照”徐扶苏有些不耐烦了,打着哈气走进客栈里,丢给赵公明一面古朴的镜子。 赵公明伸手接住,拿来照,镜子中的自己脸好白,嘴好红,他自己本身脸又偏向阴柔。嗯......是有点人妖。赵公明得出结论,真有意思,楼上传来徐扶苏的声音:“赵公明,你要是深夜发骚,小心别让其他人进来。” 赵公明没有回应,门外的街道空无一人,萧瑟的风呼呼的吹过他的脸颊,“滴....淋.....”感受到脸上一小片刻的凉意。“下雨了”他闭上眼,坐在门前静静的..... 在客栈中休息的徐扶苏靠躺在床上喃喃自语:“金丝薰饥能使饱,饱能使饥,醒能使醉,醉能使醒,一切抑郁愁闷,俱可藉以消遣,故亦名忘忧草。” 你赵公明为情忧愁,本少爷也有所忧。 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徐扶苏嘴角轻笑。 在他闭上眸子入眠,整个世界顷刻间陷入黑暗。 迷迷糊糊间,徐扶苏在意识中苏醒,在他的面前屹立着一道楠木木门。 突然,一股力量,重重的锤击徐扶苏的胸膛。 这次重击仿佛是将他的魂魄打出了一般,虚浮的感觉充斥徐扶苏的脑海。 徐扶苏就像是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他的身体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不远处,那道“门”悬浮。 “门”里,走出两人,一位衣着暴露的妇人扭动着肥臀,讥笑:“不怕死的玩意”。 “赶紧把婆婆需要的人带进去。”妇女听到身后人的催促。她娇羞道:“奴家听你的。” 说话的人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老头头发花白,穿着花服,老头伸手狠狠的揉捏妇人的肥臀,妇人没有反抗。 老头很是愉悦,不仅抓住了叛逃者,还留下了一条鱼。 至于是大鱼还是小鱼,就不得而知。落到他们婆婆的手里,真龙也难以翻天。 听到他们的对话,徐扶苏才发现赵公明居然也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老头面色不善的看着赵公明,二话不说就用婆婆赐予他们俩的锦囊将赵公明收走。 此时,徐扶苏注意到自己的躯体有了些变化。 “徐扶苏”睁开了双目,无边的血色刹那淹没整个天空,他扭动自己的脖子,邪魅的笑了..... “徐扶苏”简单的运动自己的肩膀,感知肩膀上消失拉扯的力量。 “舒服!” 失去束缚的左肩乃至整个左臂给予他自由的感觉让“徐扶苏”不禁喊了出来。 仔细探寻了徐扶苏的身体以后,“徐扶苏”有点不开心,诧异道: “咸鱼。” “请问阁下是谁?为何要干涉我们傀儡门行事。要知道我们的婆婆”老头正想搬出自家的靠山,话没有说完。 “你……”他被“徐扶苏”提了起来,浩瀚的威压瞬间压迫而至。 “嘘,你不要说话了。” “你……你”老头奋力的想要挣脱,却无可奈何,脖子被“徐扶苏”紧紧的锁住。老头的眼睛凸起,通红的腮帮开始了变异。老头的双手膨胀,一排排密布的鳞片布满身体。就在老头以为自己的本体要化形。借此脱困的时候。 那个人,那只提起他的左手,升腾起暗红色的火苗,老头颤栗了,在火焰出现的瞬间。他的灵魂仿佛不收自身的控制,想要投入到那诡异的火里。 “大。”出现在“徐扶苏”肩膀处的火苗,缓缓的蔓延到整只手臂。 “去享用灵魂的味道吧……”“徐扶苏”对暗红火焰命令到,火焰犹如拥有灵智,攀爬上老头。 “焚!” 在“徐扶苏”说完后,炙热的焚烧,充斥老头的灵魂。 老头的灵魂是一条四角的蜥蜴,正在虚空中对“徐扶苏”膜拜,祈求绕过他。“啊啊啊啊”老头的灵魂痛苦的吼叫,高温淹没他的灵魂。 一边见证“徐扶苏”残暴方式的妇人,指着“徐扶苏”支支吾吾,求饶:“不要杀……不要杀我。” “呵,老女人。”徐扶苏不含感情的话语像是审判,妇人脸随即煞白 “你,认为自己还是人吗?”徐扶苏问道。 “我……我当然还是人了,我没有把自己变成他们哪样。大人放过我吧!”妇人哭泣了,她怕了,跪伏在地,不停的磕头。 “心,黑了,怎么还会是人呢。”只见徐扶苏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深邃的眼神包含对她的讥讽。 “你……”胸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妇人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瞪大眼睛倒下了。 “徐扶苏”的手里,一颗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起伏,不过那颗心是黑的…… 砰嗤,“徐扶苏”捏爆手中的心脏,迸发的血液洒在他的脸上,“徐扶苏”蹲下,在妇人尸体里搜出了锦囊。用力握紧,锦囊在他的掌中炸裂,一道金光飞出落地赫然就是赵公明。 赵公明愣了愣,惊喜的对“徐扶苏”说:“徐扶苏,你是不知道里面是有多危险,烈焰焚天,乌云密布......” “不去救她,她就再也不能投胎转世。” “什么!不是还有一天的吗?”赵司嘻嘻哈哈瞬间变脸,抓住“徐扶苏”的衣领,愤怒的质问。 ““徐扶苏”冷冷的看他,硬生生的将赵司的手搬开,一字一顿的威胁道:“别碰朕。” 赵公明张口想反驳,但他瞄到了地上被挖掉心脏的妇人。再抬头,“徐扶苏”嘴角的血,潺潺而流。 赵公明此时才发现“徐扶苏”的不对劲。 他的头发怎么变得通紫了,眼眸也是通红的血色。“徐扶苏”没有理会赵司的想法,迈开步子走进门。 赵司咬牙也追了上去。 门内是一条黑暗的通道,但是可以不远处发现有光,有股奇怪的波动冲刷着进入的两人。 “徐扶苏”闲庭信步,没有把这些当做威胁,摆摆手。 一缕火苗化成屏障罩住赵司,让他免受波动的影响。 第十五章 紫衣再现 门内是一条黑暗的通道,但是可以不远处发现有光,能量乱流冲刷着进入的两人。 “徐扶苏”闲庭信步,没有把这些当做威胁,摆摆手。一缕火苗化成屏障罩住赵公明,让他免受乱流的影响。 过了一会,两人走出门,先是“徐扶苏”出来,前方密密麻麻的人影,“徐扶苏”嘴角微微上扬,他说道:“这么大的阵势,那......”“徐扶苏”狡黠的看了看为首的老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阁下杀我的傀儡门的弟子,来犯傀儡门的领地,不觉得有失偏颇么?”老妇人喝道,她两边袖子垂下,外在好似老婆婆在讨理,实则是在积蓄力量。她如毒蛇般,在等面前这位古怪男子的破绽,雷霆击杀! “傀儡门?”“徐扶苏”的帆布鞋踩在泥地上,啪,啪的响,“我以前有个手下,他的傀儡之术已接近成道。不过是个胆小怕死的人。”“徐扶苏”自顾自的笑了,他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 “你...你!是谁?”老婆婆拄着拐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因为她想起了她的主人曾经提起过的故人。万古的禁忌.... “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做的事情让这个身体的主人很不爽。”“徐扶苏”指了指自己,又继续言:“所以我就会不开心,我不开心了,就喜欢杀人。” “徐扶苏”背对老婆婆,然后他扭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你们一起上吧”“徐扶苏”举起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向老婆婆,以及她身后被她操控的傀儡们,“徐扶苏”站在那里,神态桀骜不驯,睥睨天下的皇之威严弥漫而开。 赵公明就在一边听“徐扶苏”和老婆婆的对话,感受到“徐扶苏”身上的皇气。 嘶,赵公明倒吸一口凉气。他愕然地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放肆!不管你是谁,敢打扰我家大人的计划,该死!”老婆婆怒叱,原本狰狞的面孔变得森然可怖。她张开嘴,发出尖啸。一时间,无数的鬼魂从她的嘴巴中飞出,有小孩,有大人,无一例外的就是他们都是傀儡门背后大人的牺牲品。 “给我撕碎他!”老婆婆颤畏的命令所有的鬼魂和尸傀攻击徐扶苏。 “徐扶苏”上身猛的升起暗红火焰,“徐扶苏”犹如地狱的魔神,身上的九爪紫蟒服被他心念收入识海。接收到识海中紫气的警告,“徐扶苏”悠悠一笑,“我有分寸。” 待到紫蟒服全部褪去,“徐扶苏”也完整的露出自己的上半身,徐扶苏没有那种硕大的肌肉,但他精瘦的身材,完美勾勒的纹理,每一块都包含爆炸的能量。皮肤上不停流转的符文,隐约听见幻境空间承受不住的崩开。 “徐扶苏”如瀑白发在空中飘扬,他屹立在原地,仿佛在久远的时代他就是一尊伟岸的不朽,不曾磨灭,顿时血海滔天。老婆婆在这样的威压下已经接近疯魔,疯狂的召唤,驱使亡灵,尸愧。数之不尽的亡灵飞起攻向他,枉死的人的尸体剥开泥土,攀爬而出。它们嘶吼,死后的怨念,不甘心。亡灵在朝他招手,企图拖拽他进入地狱。 “吾身何处,何处即为汝之地狱。”“徐扶苏”抬起他骄傲的头,俯视他的臣民。 赵公明战战兢兢,大气不敢一喘,屏住自己的呼吸,静静的当一位负责任的吃瓜群众。 冲天怨念汇聚的群鬼和尸傀,在徐扶苏的话语落下后它们集体噤声。老妖婆诧异的环顾周围,她惊愕的发现它们后退了,所有的鬼魂,尸傀。它们害怕了,它们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威压,至高的无上的王者,在俯瞰它们。 喧闹的环境刹那静谧如冰,“不!”老妖婆拿出她主人留下的法器,妄想再次操控它们。可是,她却看到,所有的鬼魂,尸傀跪拜在地。她主人法器中所含他的念都没有用!没有用!老妖婆歇斯底里的捏爆法器,同样恒古浩瀚的威压在法器破碎后释放开来。它们没有理会,依旧虔诚的跪拜在地。 黑影在空中渐渐的凝聚,“徐扶苏”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黑影,就在它快要成形时,“徐扶苏”举起手掌朝黑影拍去,在老妖婆的目视下,巨大的手掌直接拍散黑影。 老妖婆愣住了,她落寞的倒在地上,“徐扶苏”慢慢的朝她走来,倘若有人在天空中望下,就会发现漫无边际的“鬼海”“尸海”,从中间分裂出一条大道。他的每一步,都是死神的一次催促。他抓起老妖婆,这是他的盛宴,他的食物。“徐扶苏”张嘴,闭合,咔呲,他咬下老妖婆的头,咀嚼。好久没有吃到如此丰盛的灵魂,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出来了吧。 “嗝”他饱了,满足的眯眼。 “徐扶苏”缓缓站起身子,冷漠的凤眸扫视过赵公明,后者感受到一阵寒颤。 赵公明不是傻子,他自然能看得出来徐扶苏和先前所看到的不是同个人。 这种情况,就类似于...... 被附身?或者是被人占据了身躯。 本体灵魂被排斥在外的徐扶苏也深感混乱地凝视着眼前发生的荒诞。 这个人,他并不陌生。 昔日张道陵对决武甲时,徐扶苏自身在受到张道陵道法的影响时,曾在风沙眯眼间见过这个男人。 他究竟是怎么留在我的身体了的? 徐扶苏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该怎么样回到自己的身体。 他凝聚心神,试图想要勾起紫海的联系。 幻象中的一头紫发的“徐扶苏”微微皱眉,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反抗,在试图和紫海搭建关联。 “徐扶苏”抬起头朝他魂魄的方向望去,嘴角勾勒起一丝邪魅的笑意。 上身**的“徐扶苏”左手握拳,迅猛地朝他魂魄的方向打来。 伴随着瓷器碎裂般的声音,徐扶苏感觉自己的魂魄四分五裂。 “嘭!” 客栈中,床榻上的徐扶苏猛然睁眼。 第十六章 南下太一 苏醒而来的徐扶苏茫然四顾,定下心神才发现自己身后冷汗浸湿了衣襟。 坐直身子的他怔怔地凝视屋内的一处,待到真正缓了过来,徐扶苏才松下一口气。 徐扶苏的眼眸望向窗外,街道嘈杂的人声传来,还有清脆的鸟鸣。 昨晚的一切,究竟是梦?还是什么? 竟然给人如此真实。 稍微整理衣容的徐扶苏推开房门,房门推开的刹那,视野里出现的是赵公明的面孔。 赵公明脸上憔悴的神色以及通红的眼眸告诉了徐扶苏,或许那不是梦。 徐扶苏皱眉,出声道:“你怎么了?” “你,昨晚有没有做一个梦?” 果不其然,他也做了同样的梦? 徐扶苏的凤眸瞄向他,颔首。 赵公明仿佛被什么抽取了力量般,有些无力和无奈地失笑。 对于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徐扶苏也一清二楚。 如果没有猜错,想必是那邪道宗门的人用了什么秘宝将他们的梦境引入到那个神秘的地界。 徐扶苏面无表情地轻声道:“和我说说,你昨晚梦到的是什么?” “也许,我们两个人都梦到一样的事物。” 徐扶苏侧过身子,示意赵公明进屋。后者没有犹豫,果断地走进屋中。 赵公明看得出徐扶苏尚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开口: “扶苏兄弟,你先说说你的梦吧。” 徐扶苏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流淌在喉咙中的清凉让他舒缓许多。 徐扶苏将在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告诉赵公明,除了他的身躯被人占用。 听完徐扶苏的阐述,赵公明确定和他梦境中发生的事情相差无二。唯独有差异的就是,他在梦境中还看见一幅画。 “一幅画?” 徐扶苏困惑不已,出声疑问道。 “嗯”,赵公明缓缓点头道: “画上的内容是一个唯美的女子,眉目间藏含着忧虑,一袭幽黑长裙,在她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影子和一座桥。” 徐扶苏的瞳孔猛地一缩,脑海中顷刻间就闪现出第一次戴上青铜鬼面时入梦的奇异见闻。 一抹绚丽的紫芒闪过,赵公明凝视画中内容,刻画着唯美女子画像渐渐模糊掉,显现出来的是一对孩童,背后是诡异的窗户。而隐藏于黑暗之下有着若有若无的存在。 赵公明凝聚心神,放大识海中画中的内容,令他惊悚的是。 两个小孩的身后,密密麻麻的手印印在窗上,窗后的世界仿佛在诱惑着赵公明,猛的一时间,他进入到了画中的世界。无数的手臂,在拉扯着他,漫天的尸体。赵公明扭头望向窗外的两位孩子时,男孩的头颅扭转失去瞳孔的双眸紧紧的锁视他,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而此时的赵公明才注意到男孩旁边的是一位女孩的尸傀,女偶在男孩望向赵公明时,也跟着将头扭转。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赵公明并没有失去他的理智,用心的想要把力量灵力汇集于手上,却惊讶的发现调动不了身体内的灵力。 此时窗外的景象也发生了改变,窗外两位的身影逐渐远离他,悬浮的封闭感紧紧屏蔽了他的意识,在深不见底的水潭里沉没..... 在赵公明无可奈何时,死寂的空间里传来阵阵锁链的声响,一股低沉又令他熟悉的气息悄然复苏。 “然后我就苏醒了。”,赵公明捂着脑袋,神情有些痛苦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阐述和恢复。 这下,轮到徐扶苏彻底的迷茫。 他惊疑地盯着那副放置在桌上的青铜鬼面,这副面具不过是昔日北梁陷阵老卒告老还乡后交还给父亲的。 有几种可能,第一种就是这青铜鬼面的来历不俗,之所以在老卒身上没有发生这般怪异之事,是因为没有碰到合适的人。 而我,是那个合适的人。 另一种可能,就是青铜鬼面在转接到父亲手上时被人暗中调换。但是他仔细思虑,这样的可能性太低太低,毕竟徐芝豹的修为几近天人,又怎么会有人敢在其中做手脚。 百思不得其解的徐扶苏不得不放弃继续在脑海中的思绪。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的梦和赵公明都和那个大周皇陵离不开干系。 想清楚这些后,徐扶苏看向赵公明:“赵小哥听闻过大周皇陵?” 赵公明并没有表现出陌生和不知情,显然他对此也有了解,“大周皇陵将要重见天日的消息,我在傀儡门时有知道这消息。” 徐扶苏手指轻轻叩在桌上,沉声道:“先前我梦到过那副画的女子。” 赵公明惊愕,“你没看过那副画,怎么确定就是你梦到的女子。” “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我们碰到的事情。”徐扶苏掀起眼帘,看向赵公明。 “你善盗窃,我曾经游厉江湖时也有偷盗。你我联手协助,才能一同进入到大周皇陵之中,探明真相。” 赵公明没有立即回复给徐扶苏答案,静静地举起杯子,饮下清水,吐出一口浊气,望向这位不知身份的白发男子。 虽然赵公明先前也有猜测过徐扶苏的身份,认为是长安某位朝廷大官家中的子嗣,但客栈掌柜对他的称呼如此尊崇又不像是一般权贵家中的子嗣。 “世子”一类的称呼,可不是骊阳三品官员能私自擅用的,起码官阶还得再往上。 在这一刻,赵公明的脑海中闪现而过许多场景,大部分还是在梦境中见到那头紫发的徐扶苏可怕的修为。 还有那人啃食梦境中敌人的头颅及尸体时的惊悚,赵公明打了个寒颤。 一身劲装的赵公明抬起头,打量眼前的徐扶苏,确实和昨夜梦中所遇的人气息不同。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小芊的下落,梦境中徐扶苏对傀儡门的屠戮后,赵公明并没有发现小芊的踪迹。 深信小芊没有遭遇不测的赵公明别无选择,唯有和眼前这位身份成迷的世子殿下联手才是唯一途径。 赵公明需要这位世子殿下的能力,带他进入大周皇陵! “好!” 第十七章 鱼玄机 徐扶苏和赵公明达成同盟后,次日南下太一,来此地界时才发现有关太一湖皇陵宝藏的事情早已被有心人传播的沸沸扬扬。 更让他惊异地是,长安第一楼的沉香阁居然在太一湖畔亦有分阁。而徐扶苏借过渠道了解,这沉香阁近日就有江湖中人聚会,商讨之事自然是太一湖皇陵。 一袭白衣儒衫的徐扶苏步入沉香阁的大堂,与上次在长安不同的是,这次出来接待他的是一位妙龄女子。 在经过一段路程后,徐扶苏来到了一间隐蔽的厢房,但在推门前,厢房里沁心的雅香扑鼻而来,除此之外还有一抹淡淡的怪味,兴许是在厢房本身香味的遮掩下那股味道不明显。 徐扶苏清清一笑,推开厢房房门。 厢房里的场景比上次与红生帮谈判的厢房更加的精致与优雅,唯独的就是所有的配饰均是红色,大抵上对沉香阁主人兴趣所好有所了解时。一直坐在垫子上背对他的风衣女子挥手让心腹离开,徐扶苏也不客气径直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沉香阁分阁的主人饶有兴趣的望向他,这位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宠辱不惊的男子。 当徐扶苏一睹沉香阁主人的容颜后,心头也不得一颤,难怪江湖传闻中想要得到她的男人多如过江之卿。的确是旷世容颜,更多的是一种妩媚和阴柔美,眸子里的流露出的刹那忧郁,它表示出来的是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近乎绝望的孤寂和忧伤,让人止不住想要怜惜恩宠。 徐扶苏忽然有一种想要把她搂入怀里的熟悉感,不过他很快就散去了念头,恢复定力。 “鱼玄机。”她莞尔一笑,介绍自己。 “徐扶苏。” 徐扶苏神色镇定地看向她,心里苦笑: “鱼玄机,换任何一个男的,都要沉溺于你吧。” 她缓缓走向徐扶苏,坐在他的身旁,身子微伏,伸出白暂的手轻抚徐扶苏腹部,指甲的温柔让徐扶苏身躯一震,鱼玄机的声音轻柔:“徐扶苏,今晚就在沉香阁暂住一夜吧。” 徐扶苏抓住她那只滑动的手,这女子散发的媚意无双,再让她这样肆意妄为下去。 徐扶苏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将其就地正法。 更重要的是在鱼玄机媚意的背后有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他不详的气息。 他神色平静的答道:“徐扶苏来,不是聊一些风花水月的事情,若是鱼小姐没有诚意,那徐扶苏只好告退了。” 鱼玄机将身子转向徐扶苏面前,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你说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依你的。” 顺从徐扶苏的心意,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应该去做的,哪怕是沉香分阁阁主也要听从总阁的命令和调遣。 早在徐扶苏踏入江南地界,她鱼玄机就知道了他的动向。长安沉香总阁阁主令她无论徐扶苏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要尽量去满足,哪怕是他要求的是鱼玄机。 她动作轻柔的帮徐扶苏整理衣服,美眸紧紧的端详徐扶苏,身子更是几乎要贴上前,挑逗意味十足。 “扶苏有一事相求。”,见到鱼玄机举止收敛,徐扶苏淡淡一笑说出他的请求:“江湖盟会,我要参与,并且我需要知道所有关于大周皇陵的事情。” “没问题!”鱼玄机想都没有想就应承下来。 鱼玄机的反应对于徐扶苏来说,既在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 在北梁与先生叶宣会面之时,叶宣就曾经告诉过他,若是将来下江南道,江湖中事可以去寻求沉香阁的帮助。 这也是今日为何徐扶苏前脚刚到江南道,就立马来沉香阁的原因。 “此外,我想合作。” “合作什么?”,鱼玄机眼神玩味地看着这位北梁世子。 "给我安排一个身份,最好是江湖小盗。" 鱼玄机拿起桌案上的杯子,看了一番说道:“好!我答应了。” “不过,深夜了,徐公子就现在沉香阁住一晚吧。” 不待徐扶苏做出反应,他就感觉到脑袋晕眩,昏昏欲睡....... 鱼玄机保持着妩媚的笑意,拖住即将要倒下的徐扶苏,放在席上。她仔细的打量面前已经昏倒的男子,眼神柔和,随后起身抽回手转身走向门口,她的身躯在灯光中纤细腰板,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魅力。 鱼玄机不缺乏何熏儿般的活力,气度雍容不说,且是她的笑容便可以勾魂引魄。 在她关门后,躺在席上的徐扶苏,眉目微动,但也并未醒来。过了一会,房间里传来轻微的酣鼻声。 一直关注徐扶苏的鱼玄机坐在另一间隔间里,不禁调笑道:“他还真睡着了,这位世子可真心大。” “清若,你觉得呢?” 陈清若玉齿一笑:“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 鱼玄机手指轻轻一挥:“在我看来,他并不害怕。而是自信。” “自信?。”陈清若质疑道。 鱼玄机没有着急反驳心腹的质疑,而是掏出来自总阁的书信。 陈清若并不是愚笨的人,她看了看那张书信上雕刻的沉香阁独有的花纹,出声道: “是大掌柜要求的?” 鱼玄机微微颔首:“大掌柜要我们全力配合徐扶苏,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 “当然了,若是北梁世子没有胆气,他又怎么敢以伤换命,取下申屠的人头,也不会敢独率大梁龙骑奇袭统万城,覆灭短暂的西夏。” “那些事迹居然都是真的?”陈清若有些惊讶,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北梁王为了制造世子的声势而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男人想些什么,我都可以看的出来。”鱼玄机将视线投向陈清若,笃定道。 作为沉浸风月场所多年的沉香阁阁主来说,鱼玄机早已能清晰解读男人的任何举动。 陈清若自然清楚鱼玄机这一点,所以对她的判断毫不犹豫。只是对徐扶苏的表现异常讶然。 “这小子真是个疯子。” “没错,他就是一个疯子。”鱼玄机嘴角勾起,对徐扶苏评价道:“外如恶煞,内是佛陀,行为儒道。” “不是疯子,以后怎么当担得起北梁王的名头?” 鱼玄机眼眸闪烁着光芒,有几分欣赏道。 第十八章 新的身份 “那些个所谓的绿林好汉逢墓抱团,在这太一湖也算是不小的势力了。但对于我们沉香阁来说,也不过是暂时靠拢而起的蝼蚁,居然还推举出帮主之位,帮主就是那庞庆。庞庆,真的该死呀!”鱼玄机咬牙切齿的说道,同时手无法抑制的在颤抖。 陈清若清楚是主子犯病了,沉香阁和绿林好汉这些江湖势力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这帮主庞庆实在可恶,多次在沉香阁中对鱼玄机出言不逊,虽然鱼玄机表面上不会对其还以颜色,毕竟鱼玄机安排的手下也要依仗这帮绿林好汉,一同进入大周皇陵寻宝。 她收回心神,略有迟疑的说道:“玄机姐,你还好吗?” 鱼玄机的眉头紧皱,嘴唇死死咬合,指甲在桌案上划动。不久,额头上便沁出微小汗珠,终于在鱼玄机猛的咬合嘴唇,渗出血液后才有所好转。 “等徐扶苏睡醒了,就将安排的身份告诉他。如果他还有什么需求,钱财美色要什么给什么。” 她还看着陈清若:“要你,也给他!” 言罢,鱼玄机妩媚地撩起头发,嘴唇出划过一丝猩红,呵气如兰道:“哪怕是我,也可以。” 徐扶苏整整睡了一夜,不知是房里奇香的作用还是近来他过于疲惫。一夜的休息下来,神清气爽。 洗漱完毕的徐扶苏立刻被昨天领路的高挑女子引到鱼玄机面前,简单了解了一番后,才知道高挑女子果真是鱼玄机的心腹。 “陈清若”高挑女子简单介绍了自己便离开了。 厢房中,鱼玄机侧卧在床榻之上,眼中魅意十足,还带有几分挑衅。 一张妩媚精致的脸蛋,对着穿过窗沿的朝阳浅浅一笑,展露出蛊惑人心的魅力,是一个妩媚近妖的祸水。 徐扶苏没有被她诱惑,仅仅是收回目光,看着木桌上的点心。 鱼玄机见徐扶苏没有丝毫心动,本来饱有期待的心情有些许失落。 她秀发轻移莲步,妖冶身姿令人眼晕,也令男人自惭形秽。 倒是徐扶苏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欣赏这幅人间绝色。 鱼玄机向徐扶苏示意,自然地坐在徐扶苏对面,嫣然一笑:“早,徐公子。” 她坐了下来,玉足芊芊,散发着诱人疯狂的致命魅力。 即使她一脸的孤傲清高,可却让人感到最难以抵抗的本能诱惑。 “你睡了很久哦!” 鱼玄机语气柔和的说道,她双腿一错:“我还以为你没有被我迷晕呢?” 说着,鱼玄机举起一旁的茶壶,缓缓地给徐扶苏倾倒。 闻着茶香,徐扶苏并不陌生。 这茶和昔日他在韦氺家里时,也曾喝过。不过是沉香阁中的品质要更高一些。 徐扶苏接过妩媚女人倒得茶回应:“鱼阁主对我没有敌意,即便没晕我也会安然睡去,更何况在鱼阁主的房间让我睡了一顿好觉。”确实如此,自从徐扶苏心神被拉入那诡异的梦中世界,有所消磨后。 在今早休息完后,反倒觉得灵魂饱满凝实了不少。 “那我们仔细的谈谈合作吧。”鱼玄机淡淡一笑,看向徐扶苏。 “嗯。” 鱼玄机话头一转,指尖敲在桌上,她缓缓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徐扶苏:“公子不想暴露身份,沉香阁自当竭力相助。” “徐公子以后在江湖中就以李知命的身份行走,身世背景都在信上。” 徐扶苏接过信封,打开端详片刻,信中所述他的身份是一位江湖剑客,背地里则是位偷盗的行家,在江湖盗门中也颇有名声。 父母双亡,并无子嗣,在一次盗墓墓穴中身死。 确定身份无误后,徐扶苏抬头露齿一笑:“阁主做事令人钦佩,这让活人当死人的事情也唯有令阁敢做,李知命的身份徐某笑纳了。” “既然是合作,就没有扶苏独拿好处的道理,阁主希望能得到扶苏什么帮助?” 鱼玄机笑容灿烂,“徐公子爽快,沉香阁别无所求。” 徐扶苏微微邹眉:“别无所求?” “别无所求。”鱼玄机肯定道,她挽起袖子,露出白皙的皮肤,轻笑:“没有什么能比世子殿下的一个人情更珍贵。” 对于鱼玄机能够认出徐扶苏的身份,他并不惊讶。因为在一开始进入沉香阁时,徐扶苏就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身份,以真实的名字告诉了她。 鱼玄机突然改换称谓,自然也有试探他底线的想法,是否介意沉香阁知道他的身份。 至少在天下人看来,北梁世子现在应该在北梁享受覆亡西夏的胜利。 不过这些伎俩,徐扶苏没有放在心上。 “此外,扶苏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鱼阁主有没有兴趣。” 鱼玄机的美眸望向徐扶苏,坦然一笑:“世子尽管说。” “我想要入主沉香阁,黄金一千两换个三当家如何?”徐扶苏喝了口清茶,无比自信的扭头,与鱼玄机对视。 鱼玄机没有着急回答,她莲步轻移,腰肢款款,有如拂风的弱柳般,向着徐扶苏走去,那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徐扶苏,用仿佛最亲密的情人之间那般嗔怒的语气说道:“世子想要入主沉香阁,事情牵扯太大,需要玄机与总阁禀明一番。” 徐扶苏把杯子放在桌上,心里的石头落下,抬起头看着容颜精致的女人一笑:“谢谢鱼阁主了。” 在徐扶苏看来,沉香阁作为江湖和庙堂皆有涉及的势力,最为适合其用来作为日后徐家在江湖势力的基础。 先生叶宣让他可以安心相信沉香阁,想必也有他的理由。 沉香阁和北梁间并无关系,依据就是徐扶苏也不曾从“无面”的秘宗中得知徐家在江湖中有什么权势势力。 若是真能成为沉香阁的三当家,和那幕后总阁之人会面,判断是敌是友,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徐扶苏更倾向于沉香阁是友非敌,毕竟沉香阁在他长安时提供过不少帮助。 念头纷呈间,鱼玄机的话语打断了他。 “沉香阁愿意将世子以天字号贵客相待。” 徐扶苏望向鱼玄机,她的眼神真诚,徐扶苏看出来了她的诚意,笑侃:“多谢阁主抬爱。” 第十九章 铜板遇险 “其实鱼阁主愿意让扶苏掺合,也有想要用扶苏当刀,给庞庆一个敌人的想法吧。” 鱼玄机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玉足在阳光中晃动了两下,脚趾极其诱人:“真不愧是世子殿下,看的如此之深。” “呵呵......徐扶苏你可真让我惊讶呀!我都想把世子你吃掉了呢....”鱼玄机伸出小巧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徐扶苏无奈的耸耸肩,笑言:“鱼阁主的大爱徐扶苏不敢接,徐扶苏可不想变成人干呀。” 鱼玄机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欣赏的笑意:“你说服我了。”她眼睛一眯盯着徐扶苏丹凤般的眸子,他的眸子闪烁,繁若星辰,她不禁痴了:“我很欣赏你。” 鱼玄机的脚尖在徐扶苏的小腿上滑过,道不尽的挑逗之意:“我想.......”。 接着她将脸凑上徐扶苏“我喜欢上你了。” 徐扶苏伸手抓住那支不安分的小脚,触手之时光滑柔嫩,还带着一抹温润和抖动,最致命的是,当徐扶苏与鱼玄机对视时,她的脸上竟然微泛起一丝红霞,神态若喜若嗔,似羞似醉的表情,动人非常。 呈现出一抹迷醉和暧昧,无限风情尽蕴其中。 随后,他把鱼玄机玉足放了回去:“我该回去了。” 下一秒,儒衫男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到徐扶苏被人领着走出沉香阁后,吃完饭食的鱼玄机神色复杂,她轻轻挑起脚尖,在阳光下细细扫视。似乎在回想徐扶苏刚才的一握,眼眸里多了一抹看不透的内容,随后她忽然平静下来,就像是一朵沾染水珠的花儿被人擦掉了水渍。 鱼玄机看着自己的双脚,喃喃自语:“我赌他绝对不会被我诱惑,看来他没有让我失望,知道为什么我会愿意让沉香阁如此帮忖?因为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愿意当刀的人,他是拿刀的人。如果他的做事如儒家那般,凡事都想个先后明白,道理通透。那他就不适合做一个枭雄,更不用说王者。” 她痴痴的望向窗沿外的天空,体会徐扶苏那一份淡淡让她熟悉舒服的感觉...... 远处沉香阁的一间隐蔽的厢房里,一位绝色的女子站立窗前,坦然迎接来自白衣男子的回望。她身子微倾,嘴角勾笑,百媚丛生,覆上李知命面容的世子殿下玩味的看向她,但随即扭头走上马车。 “奇怪的家伙。”女子喃喃道,但儒雅男子关上窗,临走前的微笑让她内心那颗自认为阅尽风尘的心灵,掠过了一抹涟漪。但是很快她的眼神又恢复成一潭秋水,举起桌台上的酒杯,在酒杯里血红色的液体摇曳,浓稠。 她确定马车走后,转身望向身后的隐藏在帘布里的男人,男人四肢被架起,腹部被划开一道口子,脏器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地上,满目狼藉....... ----- 一日辛勤后,铜板和自家父亲也收拾东西准备归家。 临近黄昏,铜板要帮母亲去集市上买些油盐,独自一人出门。 意外往往发生于疏忽,而铜板也是如此,在路过一棵杨树时,她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嘴巴,大脑瞬间做出了反应的她,奋力的挣扎。但无奈隐藏在她身后人的力劲并不是她所能抵抗,意识渐渐模糊..... 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朝着树上翁里翁气的说道:“阿豹,这女人已经弄晕了,赶紧抬回去给老大吧,话说这个女娃子面容虽然黝黑,但这胸啧啧.....要不阿豹,反正这周围也没有人,老子先爽一发怎么样?” 待到高个子说完,从树上跳下来身材相对瘦的长发男子,赫然就是三竹帮手下的聚集的江湖好手 “铁拳,别惹是生非,别忘了我们的事情。等把他给了老大,老大怎么处置不是我们的事情。”阿豹指挥道,铁拳摸了摸自己的寸头,脸上仍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扛起了晕倒在地的女子。 就在两人正准备走时,阿豹突然肌肉紧绷,原地起跳。一条铁质锁链落在他原来站的位置,他眼神警惕的环顾四周,开口道:“谁?阁下请出来一见,暗器伤人可不是什么光明行为。” “呦呦呦,那你们绑架人就光明了?”黑暗中传来调笑声。 阿豹听完,转身面向一处草丛出,只见一个黝黑的男子走了出来。 那位黝黑男子不急不慢的拉近与两人的距离,眼里没有感情,冷漠的脸怔怔的望向两人。 阿豹挪活半步,摆出防御态势,他的双手没有握任何武器,但袖子里却探出若有若无的尖锐,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不管你是谁,敢拦我们的路,那就是我阿豹的敌人!” 赵公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阿豹?” 随后,赵公明摇摇头:“不认识。” 一身黑衣长衫的长发男子流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尖芒缓缓从袖子中消失,展露的是一柄小匕首。继而听到长发男子说道:“三竹帮,阿豹。” 赵公明没有多少情绪表现,也没有丝毫畏惧,曾何几时他赵公明怕过?尸山尸海都躺过,更不用说一个仅有实力的杀手,一股暴虐杀意的气息冲向阿豹,赵公明反握住手中的铁链笑道:“请赐教!” 铺天盖地的杀伐气息冲来,长发男子目光收紧,战意再度弥漫! 同时他挥手示意铁拳退后,赵公明握着铁链上前一步,步步紧逼,两人的目光相撞、相锁、相交,在这一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畏生死的勇气,就连赵公明也不禁暗自感慨这由江湖草莽组建的势力,难怪可以在太一湖独当一面。 若不是徐扶苏让我暗中留意,现在可真要出事了,虽然不知道小姑娘的身份,但见徐扶苏如此在意。那他就马虎不得。 思虑于此,赵公明眸光望向那位壮汉肩上的小姑娘,好在他出现的及时,小姑娘并没有收到伤害,只是暂时被蒙药迷晕。 赵公明的瞳孔收缩。 大风呼起,将无孬熊! 第二十章 危机解除 铺天盖地的杀伐气息冲来,长发男子目光收紧,战意再度弥漫! 同时他挥手示意铁拳退后,赵公明握着铁链上前一步,步步紧逼,两人的目光相撞、相锁、相交,在这一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畏生死的勇气,就连赵公明也不禁暗自感慨三竹帮的实力,难怪可以在太一湖这作为临时的势力能站稳脚跟。 肆意杀伐的目光交汇,欣赏与挑衅并存,在两个人眼里疯狂闪烁! 阿豹右手低垂,尖刀抵住地面,在赵公明幽暗的眸光中,阿豹低头发出一声咆哮,随后步伐加快朝赵公明扑来,他跑动的样子很是古怪,身形低俯,就像一个嗜血的猎豹迅疾如风。那在月光下闪烁的尖刃便是他凶狠的獠牙。 赵公明面向来势汹汹的长发男子,握紧铁链也冲杀上前,地上尘土飞扬,他们两个就是急速奔跑迎面相撞的野牛,彼此都承认对方的强大,但又不对自己失去信心。于是,幽暗的树林中,两个强者以一种最原始、最血腥、最野蛮的方式战斗! 赵公明挥舞起铁链,粗壮的铁链挺直的向下轰去,“当!”武器在两人的厮杀中,声音响彻周围,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回荡于空寂的树林中,苍白的尖芒和闪电般的铁链纵横交错,形成两个完全不同的旋风,而撞击出更是不停的爆裂出炫目的火花。 “杀!” 阿豹不断发出低吼,妄图想要抹灭对手的反抗欲望,每吼一声都是自己的战意。同事,他的手臂像风车一样上下飞舞,快的让人看不清形状。 赵公明也是一脸炽热,手中握住的铁链挥舞的频率与阿豹相比有过之,把阿豹所有的攻势全都阻挡下来。他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赞赏之意,本来以为三竹帮都是一群饭桶,没想到还是有强者的。 双方的动作越来越快,快到身影难分。也不知道是谁受了伤,猩红的血珠开始四处飞溅,而两个人的面孔都变得有些扭曲,显得狞厉而凶悍,阿豹惊讶的发现,他渐渐招架不住赵公明的进攻,赵公明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猛兽,每次挥舞的力道都会加重一分。 “砰!”随着一声钝响,阿豹狼狈的翻滚出有十几步远,胸口出有一道可怕的猩红,他被赵公明的铁链击中了。胸口说不出的疼痛难忍, “真是个怪物呀”阿豹心中想到,接着一口鲜血喷出,失去意识。 一旁观战的铁拳见到阿豹的落败,心急的放下铜板,怒吼一声挥舞着凶悍的拳头。赵公明猛的一时间瞳孔收缩,两只手将铁链拉开。 “轰!”一股强大的力道震向赵公明。赵公明在后退的一瞬间,后腿蹬住,将铁链锁住铁拳的拳头,身体侧过,借力打力。凭借着惯性,赵公明松开铁链,一拳击中铁拳的面门..... 铁拳一招落败,连退几步后,目光对上赵公明凶悍的眼神。自知不敌的他,将阿豹抗在肩上,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赵公明没有追敌,而是在等待铁拳离去,他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意外后蹲在铜板身边。 就在赵公明准备扶起铜板时,一股凌冽的拳风从他背后打来。 赵公明顿时浑身紧绷起来,微微侧头,却不见出拳之人的身影。好在他反应迅速,没有被打中脊背。 后退几步远离铜板,赵公明的眸子望向密林中的阴暗处。 身着布衣的韦氺神情凝重地踏出阴影,借着依稀的月光,他望向那位站在铜板身侧的黑袍男子。 “阁下是谁?我韦氺向来不与人为敌,为何无缘无故要绑我家闺女?” 赵公明同样认真地望着眼前身材魁梧汉子,从刚才汉子的言语中,他也得知了韦氺的身份。 徐扶苏派他保护铜板并不是事先就料到会遭受危险,倒是误打误撞,正好就碰上三竹帮的人对她下手。其中想必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赵公明想清楚前因后果,不再犹豫地回答他:“这位好汉,我受朋友的委托前来保护她的。” 韦氺眉头皱起,疑惑:“朋友?” “阁下朋友又是何身份?”韦氺目光望向赵公明道。 赵公明抱拳,颔首应答:“在下的友人,姓徐。” “徐扶苏?”韦氺没有迟疑,立即出声道。 赵公明知道汉子是友非敌,没有打算隐瞒韦氺,“正是。” 韦氺得到赵公明的答复后,身上凝聚的威势当即松散,变得和善些许。 感受到压在身上难得喘息的威势卸掉,赵公明吐出一口浊气,故作轻松道:“既然姑娘没事,友人的委托公明也算完成了,就此先行告辞。” 言罢,赵公明纵身一跃,隐没于黑暗中。 韦氺留在原地,注视良久,知道赵公明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堪堪收回目光。 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自家闺女。 嗯,倒是睡的很香。 思虑于此,韦氺嘴角轻勾,脑海中闪现过那年搭船的少年郎,此次若没有徐扶苏暗中派人保护铜板,恐怕铜板真要让人拐走。 可,会是谁想要针对他? 韦氺思量片刻,想起前日不久,有过一帮模样凶狠的江湖人士要搭乘他的船想要游厉太一湖。 不过韦氺见那帮江湖人士,几乎人人生上都缠绕有一股死气和腐朽破败的气息,和江湖中的盗墓贼极其相似。 韦氺平生对这些盗墓贼的邪魔歪道颇为不屑,就婉拒了他们上船。 要是说与人结仇,唯有这件蹊跷事情。 韦氺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如果真是那帮人,他断然不会轻易绕过。 将躺在地上的女儿抱起,韦氺看了眼天色,离家也有一个多时辰,再晚归家恐怕自家媳妇该唠叨。 魁梧汉子轻笑一声,向远处而行。 此时此刻,赵公明也来到太一湖边城中的客栈,客栈门前,那一袭白衣等待已久。 赵公明言辞调侃道:“在温柔乡里待了一夜,可舒坦?” 徐扶苏笑骂:“我可不敢消受。” 第二十一章 夜宴 “没个正经”徐扶苏笑骂,接着他说道:“跟沉香阁的协作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可惜不是我口才多好,而是沉香阁本就有意要卖给我人情。” “本以为鱼玄机仅仅只是想让我们当沉香阁的一把刀为她们服务,没想到她居然愿意用沉香阁家当来助我们。” “那照你这么说,沉香阁是主动示好?”赵公明走上前,和他并肩,询问道。 徐扶苏把玩手中的玉佩,轻笑回道:“嗯。” 赵公明对于徐扶苏有意的隐瞒没有放在心上,这位出身不俗的公子哥没有显赫背景他是万万不会去相信的,既然徐扶苏不愿意说,他也没有兴趣过多的了解。 回到客栈中的徐扶苏,整理一下自己的袖子,关切地问:“昨晚什么情况,跟我们预料的一样?铜板遭到危险了?” “是挺危险的,如果不是你提前要我暗中跟着那位叫铜板的小姑娘,她或许就会被三竹帮抓走了。三竹帮的做法过于卑鄙了,想要通过抓住她来要挟那位武夫。” 徐扶苏听完赵公明报道的情况后,面容变得严肃,他微皱眉毛,显然对三竹帮的做法有所愤怒,随后又想想三竹帮是江湖一些盗贼及绿林好汉组成的组织,手段下作也不足为奇。 “三竹帮为了绑架的顺利,还出动了帮派的两个好手,一个叫阿豹,使得一手好刀,另一个则是一位大汉。好像叫铁拳......,不过两个人都被我打残了,虽说还能恢复,但实力会大打折扣。” 赵公明语气平淡的说道,三竹帮的两个好手相较他这位走南闯北的神偷来说,是小试牛刀了。 “嗯,既然事情解决了,那我们就安心的等待沉香阁的消息吧。” 太一湖陵城内堂口,庞庆从屋中开门而出,衣衫敞开,面色红润的他凶悍地目光扫视过归来的二人,冷哼: “这么说,没做成?还让人打成这副模样?” 长发黑衣的申豹半倚在铁拳身上,艰难地掀起眼帘朝庞庆说道:“那人的实力不下指玄,我们二人实在不是对手。” 庞庆眉头紧皱,脸上神色不悦。 申豹和铁拳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庞庆低沉的命令:“对那汉子的事情,暂时先不用去做,等我们从皇陵里出来再好好处理。” 言罢,庞庆挥了挥手,示意两人退下,自己则是回到房中的温柔乡。 他需要好好的发泄,脑子的戾气充盈,躺在床上的女子看到那个男人眼里微露一丝诡异黑雾,但他似乎发现了女孩的眼神的异常。徐强龙强健的手臂锁住她的喉咙,仍由身下的女子反抗,他都没有松手,直到女孩的反抗渐渐无力,甚至消失掉时,他才慢慢松手。 徐强龙依旧没有停下来,只是嘴角的残忍的笑容愈发阴冷。在被窗帘遮盖的室内,微弱的灯光下,在他的身后是一个畸形的怪影。 令徐扶苏意外的是,鱼玄机的办事效率比他想象的要快的很多。 在谈判完的第二天,徐扶苏就收到了来自她的消息,说是已经准备就绪,他以李知命的身份参与江湖盟会。 当晚,赵公明驾驶着马车照着鱼玄机中提到的地方赴宴,没有过多久就停在一处精美小舍面前,陈清若早就在门前等待,徐扶苏的目光从陈清若转向她身后的小舍。 不禁暗慨沉香阁财大气粗,家大业大。 陈清若依旧和之前给徐扶苏带来的感觉没变,一样的彬彬有礼,在短暂的嘘寒问暖后,她把徐扶苏两人请了进去。当徐扶苏推门而入时,大厅灯火通明,大厅的席位摆设是以主客位对席的,两边整齐摆放着雅致的物件。 陈清若恰到好处的开口说道:“小姐,徐扶苏来了!” 坐在透明幕布前望向窗外的鱼玄机,怅然之中缓过神来,容颜妩媚的鱼玄机伸了一个懒腰,直立起身子,像是一朵妖艳的百合贴向徐扶苏:“公子,今夜可要不醉不归?” 今夜的鱼玄机比平常穿着更加的暴露,而是一身束胸长裙,长裙勾勒出刺激男人的身姿,那盈盈一握的纤腰、那丰盈圆润的美臀、那裸露惊艳弧度的小腿,处处洋溢褪着不同于少女青涩的成熟韵味。 衣裳被挺翘河山顶起的位置,绣着一朵盛开的百合。 鱼玄机,果然人如其名呀,多少男人骂她心毒如蝎,又暗藏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龌龊心思,恨不得在跟她翻云覆雨,玩尽各种花样,但他们又不得不在面对她时战战兢兢,小心应对,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啃掉骨头。 令男人参生复杂心理的女人往往强大甚至让人恐惧害怕,然而此时此刻,这位沉香阁的主人正在笑容满面的拉着徐扶苏入座,暧昧入骨。 她将徐扶苏拉在自己的身边坐下,巧笑倩倩:“希望这些饭食能合你的胃口。” 徐扶苏回以微笑:“我不挑的。” 而赵公明则神色平静,如一座深井般,即便他也惊呼眼前女人的面容,但他心里更多装下了另一个人。 宽敞豪华的厅堂布满了柔和的灯火光,把大厅照耀的亮如白昼。 鱼玄机和陈清若四人落座,沉香阁的侍女们如纷飞的蝴蝶般上着各种诱人的菜肴。 哪怕赵公明和徐扶苏对于有些菜肴,他也是惊讶于沉香阁的大手笔。 这一顿饭的所耗,怕是一些市井小民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银钱。 侍女给赵公明倒酒时,后者用手挡住,赵公明拒绝的开口道:“不会喝酒。” 在徐扶苏和陈清若玩味的眼神中,鱼玄机轻笑,歉意出声:“是小女子不懂规矩了。” 挥手让人去准备清茶,“来一些上好的红袍。” 赵公明捏起泡好的清茶一笑,望着妩媚女人悠悠回道:“我不擅长喝酒,不过也不想因为如此而扫了大家的兴,所以鱼阁主尽管喝无妨,我敬阁主一杯。” 赵公明也不做作,举起茶杯,在后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一口喝掉杯中的茶水。赵公明喝光的同时,不忘倾斜茶杯,摆明了就是要鱼玄机喝酒回敬。妩媚女人微微一愣,继而媚眼如丝的憋了憋赵公明身侧的白衣公子一眼,也没有太多矜持就捏起酒杯,鹅颈微抬,烈酒如水般灌入她的喉咙,姿势道不尽的洒脱。 第二十二章 玄机风情 只是,她的胸膛微微抖动,顷刻,酒杯空尽。 “鱼阁主,好酒量!”赵公明称赞道。 接着他说道:“还有两杯,鱼阁主。” 赵公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给双方倒酒,依然是先干为敬,鱼玄机脸上划过一丝笑意,跟着喝完两杯酒。然后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真是冤家。”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却也没有拒绝赵公明的敬酒,她淡淡一笑后,保持一如既往的可人姿态喝尽杯中酒,随后毫不避忌的抓住赵恒左手,呵气如兰让人迷醉:“喝了三杯酒,你满意了吗?” 她的手很冰凉,正如徐扶苏所看到的忧郁一般。 莲花长裳把她修长柔美的身躯勾勒地越发美好动人,暗红的头发衬得脖颈处裸露的玉肤冰肌更是白暂细腻,仿佛隐放毫光一般,只是掌心传来的冰凉,却告知她的一切美丽都处于崩溃边缘。 不知为何,虽然鱼玄机的掌心冰凉,却带给徐扶苏别样的感觉。 他的心那最坚韧的一面柔软下来:“满意了。” 后者嫣然一笑,有些调皮的看向他:“心疼我?” 徐扶苏没有答话,过了许久,鱼玄机冒出一句话:“徐公子,可否和我于院中小叙?” 赵公明手势下意识的停滞,偷偷憋了一眼鱼玄机,暗想:“这女子打的什么注意?”。 而徐扶苏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回道:“行!” “鱼阁主,应该是有事要和徐扶苏说吧?” 两人并肩而行在雅致小阁的小路上, 表面滴水不漏,不代表内心平静如水,上能有几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有点心猿意马才能说明他是个正常的男子。更何况,鱼玄机总是有意无意的瞄他几眼,神情暧昧。 真是种煎熬,徐扶苏嘴角抽了抽,无奈之下便把头扭向一侧,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鱼玄机努起嘴看着前方的道路,多变的她此时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妖冶的脸蛋洋溢着清纯的笑意:“徐扶苏,你觉得我好看吗?” 徐扶苏神色平静的回答:“挺好看的。” 鱼玄机瞄了一眼貌似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起伏的徐扶苏,声线带有一抹挑逗玩味的补充:“那,世子殿下可想试试奴家的厉害?” 她还伸手拍拍徐扶苏肩膀:“我做你的小妾。”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草,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心力满足你。” 徐扶苏保持着云淡风轻,随后一本正经的认真说道:“像鱼阁主这样的极品女人,可不缺想要你的男人,要不本世子帮你留意一下?” “去死吧你!”鱼玄机娇叱道。“ 鱼玄机突然抓住徐扶苏的手,幽幽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好像在那里见过你,只有你才有那种让我静心安详的感觉。” 她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容竟然有些不荡而魅的意思。 “多谢鱼阁主的抬爱了。不过你刚才喝了酒,莫要摇晃地拐到脚了。”徐扶苏有些无奈地耸耸肩道。 “哼!男人,大煞风景!”鱼玄机娇喝,接着把脸凑上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徐扶苏:“你心疼我呀?” 徐扶苏玩味的笑了笑:“没人强迫你喝。” 谁知道她红唇轻启:“我就喝。” 徐扶苏眼角稍稍憋了一眼鱼玄机,心口莫名有些燥热,美艳尤物的她小女儿姿态也是别有风韵。 徐扶苏也大胆起来:“那我要是要你呢?” “我给你!”直接明了的回答,鱼玄机火辣辣的迎接上徐扶苏的目光,让人完全看不穿她是试探还是真的动了情。 女人颔首谈笑:“如你不相信,我们现在就可以。”说着便要做势撩起裙子。 徐扶苏连忙伸手按住女子的纤纤细手叹息一声:“你真是让我头疼的女人。”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真的会把鱼玄机就地正法,且不说和她发生关系的后果,任徐扶苏再怎么嚣张,也不会随意的去动一个他尚且不了解的女人。 夜风吹过,丝丝寒意袭来让人清醒,徐扶苏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把雨伞打开,吴汉即便是临近夏天,也会有连绵的阴雨天气。 鱼玄机线裙细细裹紧,体态妖娆,一手按着衣服像是怕冷,另一只手很自然的挽住徐扶苏的胳膊,徐扶苏身子微微一震,鱼玄机瞧着这位儒雅不凡的男人一副雏儿的窘迫样子,哑然失笑,心中对他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宛如一朵妖艳的玫瑰,炫目妩媚,不乏美感。 接着,鱼玄机身子一转到了后面,在徐扶苏愣住,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具软玉温香的身子轻轻的环住了徐扶苏的腰,香气瞬间蔓延在全身。而女人胸前的丰腴和柔软也挤压在徐扶苏的后背上,触感让人销魂恍惚。 “别动。” 察觉到徐扶苏想要转身,鱼玄机紧了紧双手出声:“就让我抱一会,我不记得好多事情了,就一会。” 也许是听出来鱼玄机声音里的紧张与落寞,徐扶苏贴心的没有去动弹,他也不敢多说话。鱼玄机则是把脸贴在徐扶苏的后背,被她搂着的男人身上有一股檀香,和一种很单纯很阳光的味道。 脸颊上宽厚的触感以及鼻尖的味道让鱼玄机一直饱受折磨的内心如滔滔的江河入海,趋于平静,轻轻的叹出一口气,颇为满足的说:“其实这样抱着你,就很好了。”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她再怎么的能力强,手段高明,也终究是个女人,没有几个男人是让她看得上眼的,要么就是想要她的身体,要么就是想要她的钱财。所以当她见到徐扶苏在被她勾引后,依旧清澈的双眸时,会格外的有好感。 最重要的是,他懂得自己...... 鱼玄机痴痴的抱着,眼眸含水,朦胧地秀美,她想或许她爱上了这个儒雅的公子。 她声音浅浅道: “明日就是江湖盟会开始,沉香阁为你准备了一副面皮,用来给你伪装成李知命。毕竟世子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徐扶苏不露痕迹地抽出身子,离开那一抹温柔,认真地感谢道: “多谢。” 第二十三章 大理插手 夜有佳人相伴,如此静谧的环境下,可徐扶苏心头总觉得不安,天生的直觉让他生出了危机感,当院中落叶零落,冷风吹拂而来,就在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杀意! 抱着徐扶苏的鱼玄机也突然察觉到徐扶苏的肌肉紧绷,于是下意识的扭头看去,恰好见到昏暗中似乎有人向他们抛来暗器,暗器呈直线撞向她的肩膀。 暗器破空声急促且迅疾。 暗器并没有按照刺客所想的一样击中鱼玄机,而是击中了徐扶苏的胳膊,一抹血花迸发,就是在千钧一发之际。 徐扶苏瞬间做出反应,抱着鱼玄机转身,才避免了悲剧。 刺客得势,手再度抬起,沉着地扔出另一道暗器,望着躲在黑暗中飞来的暗器。 徐扶苏眼神冰冷,这摆明就是有人要杀他们。 暗器异常的凌厉,徐扶苏的反应也十分的迅速! 徐扶苏抱着鱼玄机在地上翻滚,总是在危急时刻,躲过暗器。 月色,两人躲在假山的背后,攻击方和规避方,双方的迅捷的动作,在一瞬间精止。 这种动静之间的转变,突兀的让徐扶苏有些窒息般的压抑,下一秒,徐扶苏抱着鱼玄机跳入了院中的湖泊中。 夜色中,蒙面的袭击者没有仔细的探视周围,见两人跳下湖后迅速离开了。 因为一旦没有偷袭成功,光是徐扶苏和鱼玄机跳水的动静就足以吸引沉香阁的守卫包括赵公明以及陈请若的反应。 此时,在湖底,徐扶苏紧紧抓住桥底的连接湖底的铁索。两人大半的身子都沉在了水里,清冷的湖水冲击着两人的躯体,鱼玄机没有半点慌乱和恐惧,只有安静。 昏暗的夜里,徐扶苏却不敢因此放松警惕,好在有惊无险。 徐扶苏用护体的灵气顺带将鱼玄机笼罩在一起,两个衣着皆是被湖水打湿。 徐扶苏没有太多心情去跟这个沉香阁主人暧昧不清,强忍着伤痛划到岸边。出乎意料的是鱼玄机将嘴唇吻上了徐扶苏的肩膀,舌尖的温热抵消了部分伤口的疼痛。 他疑问道:“三竹帮的手笔?” 鱼玄机摇摇头,显然她也不了解。 徐扶苏心中一股戾气爆涌....... 尽管三竹帮最近因为被沉香阁利益纠葛的焦头烂额,但身为帮主的庞庆对此并没有感到无法解决。而是尽心尽力的去准备好下墓的一切手尾。因为他清楚想要成功下墓离不开沉香阁的协助,待到三竹帮完全消化完古墓给他们带来的资源,就没有必要对沉香阁如此礼重。 暗地私下的几笔生意还是要照常进行,庞庆眉头紧锁,在思虑负责月中时交易倒斗些墓里的的人选,林豹以及铁拳都被不知名的高手击残还在修养,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的恢复。 他轻轻的转动手中的核桃,走向一处竹林别院。 竹林别院之中,有个他必须亲自去请才会出来的人,庞庆波澜不惊的望着院子里睡在躺椅上的男人。 庞庆没有开口,就站在院门外,静静的等着。 许久之后,躺在睡椅上的男人伸了一个懒腰,睡眼朦胧的望向门外的庞庆,他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听说了,庞庆你当初救了我,我说过要答应你三件事。帮你打下三竹帮已经算是一件。”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庞庆被竹院里的男子盯着,他灼灼的目光仿佛可以将庞庆看透,不过院里的男子只是眼神玩味的看向他,不言不语。 “我想请你帮我解决一个麻烦。” “杀人?”男人偏了偏头,看向庞庆,他抬头一副无所谓的答道:“可以,你已经很久没有来找我了,这次的对手这么强?” “林豹和铁拳都被伤残了....”庞庆拄着拐杖,说道,脸上有止不住的怒意。 “如果我没有记错,今晚应该有倒斗交易,得了我帮你稳定三竹帮。”男人从躺椅站起,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庞庆分明的察觉到一股虎啸山林的气势,但他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多谢了。” “这么多年来,我为了履行承诺困住自己多年,事情结束我就会离开。”一身休闲服的男人轻轻拍拍庞庆的肩膀,语气坚定。 庞庆转身安静的看着这位三竹帮第三位隐藏的高手,喃喃道:“黄琥,你也该死了.....” 他出于谨慎,把原本东西两边上岸的盗墓而来的古物分两个地方交易。不多,却也有百余来件! 庞庆为了古物交易的顺利,在加多人手的同时,也让黄琥暗中监督。 在太一湖一处简陋隐蔽的码头,数十名男子正在忙碌的检测古物的品质以及年份,然后熟练的将所有售卖的古物放上一艘货船。 交接完毕,商贩准备离去时,一名全身散发着暴戾气息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把一盒上等的夜明珠递给今晚为了交易顺利,亲自来坐镇的庞庆,用生硬的汉文说道:“这是来自大理一所墓穴中的古物,段王爷的心意,请收下!” “谢谢三竹帮一直以来的对我们大理的照顾!” “谢谢!”庞庆从盒子中抽出那枚夜明珠,仔细端详一番后,挥手让小弟帮忙将其收好,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意:“三竹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太一湖也不太平,下次兄弟再来,我肯定好生款待。”接着还补充道:“女人随便你们玩。” 高大汉子微微颔首:“希望帮主不要忘了段王爷为了这件事付出的心力,这大周皇陵中的红莲霖可是王爷点明想要的。其余的物件,三竹帮占六,大理要四成即可。王爷甚至明言,若是红莲霖能得到,哪怕钱财尽分给你庞庆也无妨。” “事成之后,王爷会给你们以庇护,实在不行就离开中原前去大理。王爷会好生招待各位英雄。”高大汉子语气平淡地说道,仿佛是在叙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庞庆不露声色地含笑几声,眼底中的冷意一闪而逝,要真是将皇陵中的盗窃的古物都带去大理,恐怕我等要被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王爷可真是好算盘。 “王爷之命,庞庆不敢不尽力,剩下路程庆就不送了。” 身材魁梧的汉子大笑出声,转身驾船离去。 第二十四章 初次交手 “伤了人就想走?”悠悠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码头处,一袭白衣覆着鬼面面具,闲庭信步地站在众人身前,谈笑风生道。 庞庆和那位来自大理段氏的汉子对视一眼,手下众人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打算群起而攻之,给这位打断交易的不速之客一些苦头。 当手下的江湖匪徒想要一拥而上时,却发现自己的脖颈处都有一道血痕,悄无声息间留下。 匪盗们死命捂住自己的脖颈,却为时已晚,生死就在刹那间。 望着身手如同鬼魅的徐扶苏,庞庆阴沉地问道:“阁下是谁?!” 带着青铜鬼面的年轻男子抬起脸,扬起笑容,雪白的牙齿在黑夜里多了几分血腥..... 年轻人并没有理会庞庆,而是一脚将尸体踹入了江里,无情的收割着。庞庆想要喊叫黄琥,却被年轻人的血腥震慑到。 高大汉子死死按住庞庆的头,躲在木箱后面,他松开按住庞庆的手,反手掏出藏在袖中的刀刃想要以暗器飚出。 却听到前方传来猛烈的打斗声,他想要起身将暗器飞出,不知徐扶苏从哪里踢来的重物狠狠的撞向他的胸膛。 彪悍汉子被徐扶苏凶悍的一击瞬间击晕。 大战,就此拉开了序幕! 徐扶苏冷漠的走向庞庆,手上的匕首流淌着鲜血。庞庆见黑人也被徐扶苏一击击败后,颤抖着用腿向后蹬,惊恐的看着徐扶苏,但细心的徐扶苏察觉到庞庆的做出惊恐的神情里,有一丝狡诈。 他也不着急逼着庞庆,而是环顾周围,对着阴影处说道:“出来吧,庞庆等的人应该就是你。” 夜色没有照到的阴暗处,一身病态孱弱,虽然面色苍白,但容颜俊逸,姿态雅致的少年迈开腿,脚步无声的向徐扶苏走来,俊逸少年似乎有所疑惑:“你怎么发现我的?” 徐扶苏淡然一笑,手指指着庞庆:“他告诉我的。因为他的害怕是伪装的,我也很好奇是谁可以让庞帮主如此自信。” 徐扶苏散漫的望向俊逸少年,另一边的俊逸少年生出凝重后,眼里也掠过一丝愠怒,狠辣而凶厉的眼睛扫过徐扶苏后,忽然双臂一振,两条手臂立即变得笔直绷紧,一股浑圆的气势散发出来,随着冷风掠起徐扶苏的发丝。 徐扶苏散漫的目光终于一点一滴的恢复聚焦,望着眼前的俊逸少年,注视着他呈现暴戾的目光以及如钢铁般手臂,紧闭的唇线微微上扬,轻轻开口道:“出手吧。”自信非凡。 “杀!” 俊逸少年步伐轻缓的向徐扶苏走来,就在空旷的码头上,他的突然大喝一声,竟然让徐扶苏也一刹那间恍惚。 就在此时俊逸少年忽然向赵恒爆射出去,右手握紧拳头划出一道长虹。 他的动作,将慢和快的转化呈现的淋淋尽致。 面对俊逸少年的突然袭击,徐扶苏身子一晃退出两步,然后同时抬起右手冲出,两股无形无声的拳影,在拳头相触前狠狠的绞击在一起,接着才传来毫无花假的轰鸣,以及脚底皮胶的摩擦声。 “砰!” 两个拳头让气流一沉,俊逸少年接着冲力向上八宝,身子悬在空中,如同山间猛虎下山般轰向徐扶苏。徐扶苏见状骤时间飘退,右手势大力沉的向侧挡出一击,砰!双方再度传来一声沉闷的脆响。 两人后退,相互对视,眼神中都掩盖不住对对方的欣赏。 与此同时,另外的一边战场上赵公明也率领部分沉香阁的帮众展开对三竹帮的进攻...... 俊逸短发少年目光灼灼的锁定面前的夹克男子,他再度冲杀上前,凭借着一脚蹬地的力量像猎豹般跃上高空,整个身体猛然如炮弹一样,夹杂着万均之势狠狠的袭杀下去,目标对准眼前的徐扶苏。俊逸少年紧紧握住的拳头划破了空气,带着尖锐而低沉的呼啸声眨眼即至。越来越近,俊逸少年脸上露出狰狞的兴奋。 强烈的杀气犹如实质,静静凝固了周围的空气。他炮弹般的拳影,落入徐扶苏的右手的掌心中,徐扶苏出手极快,就连俊逸少年也不知道怎么被接住的。只见徐扶苏轻易的就接住了俊逸少年坚硬的拳头。 就连在一旁观看的庞庆都赫然意识到徐扶苏的恐怖,想起前几天在第一楼挑衅之举,他不由得后背发寒。 俊逸少年只感觉到自己裹着力量的拳头,像是打在棉花团上的松软无力,徐扶苏的手掌像钳子一般紧紧捏住俊逸少年的拳头,他的瞳孔还没有浮现出惊恐,徐扶苏侧身一带,借力打力。惯性的驱使下,俊逸少年的重心瞬间失去了平衡,徐扶苏没有放过这次机会。膝盖迅速抬起,击向俊逸少年的腹部。 俊逸少年向后滑了出去,身子撞在栏杆的绳索上才停下来。俊逸少年吐出一口鲜血,反而气势反到没有弱减,而他狼狈的起身后,拳头像漫天暴雨般朝着徐扶苏疯狂打去。徐扶苏气定神闲,以身体最微小的幅度躲开了徐扶苏的多次进攻,把这些拳头的攻击都一一的避开。俊逸少年转瞬之间就杀到眼前,一拳轰出,徐扶苏并没有丝毫的放松警惕,因为他知道俊逸少年的强劲,递出的这一拳夹杂着一往无前的拳势,似乎要把所有阻挡的事物全都摧毁。徐扶苏也递出唯我独尊的一拳,拳拳到肉,徐扶苏的拳势比俊逸少年的更加霸道,一击便决定了胜负。 再加上之前受到的伤,他又喷一口血,虚弱的趴在地上。 鸭舌帽男人没有对他的失败奚落,那个和他一般年轻的面庞笑道:“你身手不错呀,跟着庞庆荒废了,做我小弟吧,你服不服?” 俊逸少年颇为不屑的看了几眼庞庆,说道:“帮他是因为他曾经救过我,本来等这件事完了,我就自己去打天下。没想到.....”没想到他遇到徐扶苏这个变态,不禁不知疲惫,更是越打越猛。俊逸少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道:“我输了,随便你处置。” “我不喜欢杀人,而我也看得出你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人。但我足够欣赏你,我不杀你。而且今夜我只想为了探明白一件事,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就此别过。” 俊逸少年望向眼前的男子,一种别样的感觉,让他心甘情愿的去相信他的话。 俊逸少年坦诚道:“我信你!” 他的坦诚就像太一湖久逢未出的阳光般,给人光明磊落的感觉,如果赵公明的是刚毅,而俊逸少年则是磊落。 徐扶苏藏在鬼面下的面容邪魅一笑,浑身上下乃至一瞬间的夜色都被他的笑点燃,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山水有相逢。” 第二十五章 南楚皇子 春秋三年,偏远乡村的一座茅屋中,伴随着屋内“哇哇呱呱”一声哭腔,门外已等待许久的年轻人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又继续驻留。 待到紧闭的屋门轻轻掩开,一位打扮朴素的妇人探出脑袋来瞅向外边的年轻人,扯开嗓门大喊:“还杵在那干嘛?母子平安!”,妇人的话语将早就激动不已的年轻人思绪拉回。年轻男子致歉几声,便迫不及待的闯入屋内,望着床榻上的母子两人。千万般思绪皆是消失于平淡,从床榻上容颜美艳的女子手里接住被包裹严实的襁褓。年轻男子脸上洋溢着笑容,虽然襁褓中的孩子并不是他第一个孩子,但为人父且为自己的骨肉还是让这个年少有为的男子心生喜悦。 孩子的哭啼声,让不常照顾孩童的男子也是一阵头大,耐着性子轻轻哄着襁褓里的小生命。年轻男子宠溺的看着怀里粉嫩小巧,眉目间清秀的娃娃,片刻都不想移开视线。 床榻上的女子虽也穿着布衣,但姣好的面容也足以让人沉醉,虚弱的她红唇轻启唤道:“夫君给孩子起一个名字吧。” 穿了一身干净的长衫男子抱着孩子坐在她旁边,语气柔和的回答道:“就叫孝瓘吧,高孝恭!” 这就是他对于母亲仅有的回忆了,童年对于他来说,是缺乏母爱的。同父的兄弟们对他的态度更是冷淡,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无名无实的女人生下的后代,是配不上他们的身份,地位。 父亲是南楚皇朝的继承者,与其说是继承者,倒不如说是掠夺者。高孝恭和父亲的交流并不多,自打他记事以来,便很少能够见到父亲。父亲政务繁忙,又忙着夺那至尊之位。即便他并不觉得一个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位置多么的诱人。用太傅先生的话来说就是:“高高在上,少了点烟火气。” 高孝恭依靠在院里的树上,吊了郎当的晃着腿,哼着太傅教他的曲子。 就在高孝恭在树上享受春日午后暖阳洋洋洒洒而下的柔和,“咳咳”院门外一道轻咳打断了少年。少年睁开双眼,半眯着往外瞅,只见院门处,站着一位头戴巾子,穿着红大衫气态不凡,儒雅的俊美男子。 俊美男子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他丹凤般的眸子望向树上的高孝恭,玩味道:“长恭,怎么又跑到树上去了?若是让你父皇看到,还不抽了你的皮?” “嘿嘿”少年见是自家太傅先生,不曾想让太傅见到了自己如此偷懒,尴尬的笑了笑。赶忙从树上下来,整理了自己的仪表。躬身作揖道:“让先生见笑了,木太傅今天与平常来偏殿的时间不一样呀。” “嗯,因为太傅家中的掌勺老师傅有事回乡了。太傅我嘛挑食,所以就早早来到宫里,琢磨着能否有品尝皇家佳肴的机会。”被称为木太傅的高挑男子随和说道。 少年不是呆板之人,随即笑灼颜开:“哈哈哈,太傅来的正巧,快到御膳房送膳食来的时间了。”少年耳目灵光,听到殿外传来送来膳食的太监们的脚步声,兴奋道:“这不,太傅,说到就到了。” 木太傅也听到了殿外的细微脚步声,起身迎向殿外,他朝少年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过于激动。 负责膳食的太监们很快就将食物端了上来,领头的太监在给少年施礼后,又万分恭敬的向一旁的木太傅行李。领头太监和颜悦色的开口道:“太傅来宫里的时间可是捉摸不定呀,皇上好几次路过四殿下的宫殿,欲想寻太傅,可总是错过与太傅相遇的机会。今太傅让奴才遇到了,奴才这可去禀告皇上了,太傅莫见怪才是。” 高挑男子朝领头太监点点头:“无妨。”只是木太傅似乎惜字如金,说完两字后,便不再言语。 领头太监并没有发现有何异常,似乎在他们宫中的人眼中,这位太傅便是如此寡言少语。接着他率其他的太监告退。 待到四下无人,高孝恭才放下皇子的架势,拉着木太傅的宽大衣衫和他一起落座。“太傅,开吃!”高孝恭指着桌上的菜肴说道,“不然待会父皇来了,他肯定又拉着你问东问西。” “哈哈哈”木太傅朗声笑道“本太傅可饿的不行了,长恭,太傅可开动了。” 平常御膳房的膳食都会根据每个皇子的餐量合理分配,而四皇子高孝恭能食,所以御膳房的太监们都会在正常的量上多加一些,也正好合木太傅以及高孝恭食用。 没过多久,高孝恭已经吃饱了,舒服的摸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儿。勾搭上木太傅的肩膀,“太傅,我记得小时候见到你,还惊讶怎么会有这样好看,身材高俊的美男子。那时抬头望着太傅可累了。” 木太傅眼神柔和的看向搂着他的少年,少年今年十六,可个头已经与他相差无几。曾记得初见少年,少年当时还不过三两岁。他怕生,又因为幼年丧母,性格孤僻,倒是这些年相处下来,少年渐渐长大,性格也变得乐观。 这些年,能让木太傅留在宫中,除了许下过一个承诺,要恪守外,剩下的一部分原因便是这个让他心有所喜的孩子。 “皇上驾到!”一串长音,原本姿态懒散的高孝恭立马打起了精神,见到高孝恭如此神速转变,木太傅摇头失笑。 对于来人,他心知肚明,谈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毕竟是那个人的子嗣,倒将就平淡相对便是。 “木先生,你可让朕好找呀!”此时,一位黄袍加身,气态威严的男人走进殿内。一旁严阵以待的高孝恭率先行礼:“父皇。”男人心情不错,伸手托起跪在地上的白袍少年:“长恭不必多礼,私底下这般繁琐礼节可免。”言罢,目光便投向少年身后的红衫男人,后者点头并没有行礼。 但高澄没有将木太傅不合礼仪的事情放在心上,而是伸出右手示意他:“太傅,可否能随朕走走聊聊?朕即将登基,有些许事想请教先生。” 木太傅面无表情,平平淡淡的应和:“可。”随即吩咐高孝恭:“孝恭,你且将《道德经》再抄几遍。学不可止!” 然后木太傅起身与高澄并行离开...... 第二十六章 盟会开启 当徐扶苏和赵公明两人走入沉香阁时,他不由感觉到一份荒唐与无奈。 徐扶苏发现在其庞庆背后还有许多隐含的势力时,没来得及去探清楚,就莫名奇妙的招惹上了。 对于三竹帮邀请的地点在沉香阁,徐扶苏一时也没法把握准所谓三竹帮帮主的意思,三竹帮和他客栈结下梁子也不是光来赴宴就能解决的了。背后的凶险暂且不说,换做以前的徐扶苏,或许会忍气吞声低个头,来一个你好我好的局面。毕竟“和为贵”,但对如今执意走王道,要踏入华国之巅的男人。就没有必要畏畏缩缩,更何况,他们所带的人能不能吃掉他们两个还要另说。 赵公明有暗中打探两大帮派,三竹帮的手下最为多,手段也极为凶残跋扈。每年招惹他们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被沉到太一湖。而沉香阁则是正经做着生意,但其人脉甚广,手下也有足够的力量。再加上沉香阁的主人手段不凡,最后才形成了太一湖势力的犄角之势。 沉香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建筑布局紧密,其次人少,不单单是沉香阁中的客人少,连丫鬟仆从也难有见到。但所见到的,清一色俱是绣花长袍,气质绝佳的女子,沉香阁整体的风格儒雅,在里面说话的人会有意的压低自己的声音。 这也让徐扶苏有所明白,这里的顾客显然都是朝堂权贵,徐扶苏见到的人都按部就班的执行自己的任务或者是走自己的路,有条不紊。 即便遇上了相识的人也只是轻声交谈,谈吐有雅,漫步经心。这般的感觉是徐扶苏最向往的舒适,而建筑更是锦上添花。 四周有不少身穿青蓝色旗袍的美女在服务,笑容款款,双手摆放在腰侧的位置以及站立的姿态,行走时的步伐间隔都可以看得出服务人员的素养,随便拎出一个都是普通高校的校花系花。 紧跟在徐扶苏后面的赵公明稍稍上前,朝徐扶苏低语:“难怪江湖人说鱼玄机容貌祸国殃民,手段更是不乏犀利,啧啧。” 沉香阁能成为骊阳数一数二的酒楼,是避不开这个女人的努力,徐扶苏嘴角不经意的勾起,目光望向前方的木雕门。 鱼玄机借口不出场,庞庆压下心中的不爽,正了正坐姿。同时眼角隐秘的憋向一旁的人,那个人赫然是已经与徐扶苏一伙许久不见的赵公明。庞庆望向进门的徐扶苏两人,也是一愣,然后便是一抹犹豫和复杂。 “真不知道鱼玄机怎么想的,居然连一些不入流的江湖人物也邀来。”庞庆心中不悦的想到。 进入门的徐扶苏也看到了坐在正中位置的庞庆,有一丝讶异,不过转瞬即逝。就在他们准备坐下来时。 庞庆以他粗狂的声线说道:“谁让你们坐了?” 徐扶苏不以为然,继续坐了下来,目光平静,神情平和的与庞庆对视,“莫非我没有资格?” 庞庆没有过多废话,一人起身直接走到徐扶苏面前,肥厚的手指指着徐扶苏,嘿嘿一笑:“粉头粉脸的,说你是白狐脸都是看得起你,驴球马蛋的。” 下一秒,他一巴掌扇向徐扶苏,毫不犹豫。 毫无征兆! 就在宽大的巴掌即将扇到徐扶苏时,赵公明突然抬手挡在徐扶苏脸颊前,并且巧用力道反馈回去,庞庆神色一变,没想到白狐脸身旁的俊秀男子的力道如此强劲,措手不及的他后退几步,庞大的身躯晃动了一下,差一点就倒下。 赵公明纹丝不动,轻轻的抖了抖手,似笑非笑的重新坐下。 庞庆喜怒变脸,刹那转换,刚才的气势汹汹已经变成笑意,挥手制止他身后的几个好手冲前,从盒子中抽出一枚玉器把玩在手中,咬着哼道:“不过是一个懂些三脚猫功夫的小子,谁给你的本事嘚瑟的?信不信老子分钟之内把你沉入湖中。” “如果换在以前,现在的你,已经是一个尸体了。”赵公明没有感情的说道。 他面前的男人颇为儒雅的罢了罢手,“赵公明,庞帮主也是想掂量我们的斤两。小子就直说了,你们所想要的东西,我是不可能给你们的。”话语一落,原本气氛微妙的厢房就愈发的寂静。 在看戏的庞庆,见差不多,开口劝道:“和气生财嘛,庞帮主不要太动肝火。”安抚下暴躁的庞庆,他笑吟吟的看向徐扶苏,“兄弟怎么称呼?” “李知命。”说完,一身黑缎刺青纹绣的徐扶苏朝他笑道。 “李兄弟别来无恙呀。” “听说李兄弟有大周皇陵的消息,我庞庆也不是那般不讲道理的莽夫,你开个价,私下告知我庞庆如何?”庞庆自信满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无价,不给。”徐扶苏明了,没有二话。 饶是脾气暴虐的庞庆听到,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傻小子的胆量,遭到拒绝的庞庆没有气磊,淡淡一笑,只是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笑的背后是凌厉的杀意。 他无奈的耸耸肩:“庞帮主还有没有办法让我们的李兄弟回心转意?”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有,怎么没有呢。”庞庆大大咧咧的狂笑,猛的从腰带出掏出一把大刀,瞄准徐扶苏。 笑容残忍的庞庆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说是我的刀快,还是你快?” 徐扶苏轻轻握住赵公明的拳头,让他稍安勿躁,依旧冷静的他笑言:“庞帮主,五步之内,我快,五步之外,也是我快。” 跟着提心吊胆的赵公明注意到,庞庆的位置不多不少,就在徐扶苏的五步之内。接下来发生的让他也是一阵后怕。 只见言罢,说时迟那时快,徐扶苏猛的上前,一步,两步...五步,他一把握住刀柄,龙虎般的力劲使得庞庆动弹不得。儒雅的男人轻描淡写的一扭,一提,刀直接落地,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配吗?” 刹那间,徐扶苏的威势扑向众人,睥睨所有人。 这一刻,赵公明心情激动不已,这个才是值得让他追随的人,内心的种子也渐渐埋下。 那个男人松开手,环顾四周的江湖人士,坐落在椅子上。 傲气凌然! 第二十七章 往事如烟 高澄与木太傅行进在庭园小榭中,身着龙袍的男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父皇逝世前,曾嘱咐我要多问,好问。无论家国政事都应该听听太傅的意见,作出合乎事理的决策。改革官员选举制度,惩治贪贿,整顿吏治,制定法律,这些事上都离不开太傅的帮忙。” 男人诚恳的说完,见相伴随行的木太傅没有对其回应。男人又恭敬的轻躬:“高澄在此,替天下百姓谢过太傅。” 木太傅冷漠的回了一句:“皇上不必如此,受禅后便是东魏九五至尊。如此作态,折煞我了。” 见木太傅漫不经心的回答,即将登帝位的高澄虽然心里有些许不悦,但多年涵养的帝王心性没有让他流露出异样的表情。高澄却没有注意到,木太傅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玩味笑意。 虽然木太傅回应冷漠,但低于他的姿态,还是令这位年轻的帝王颇为满意。高澄接着询问:“听闻太傅善八卦占卜,通晓古今。朕恳请太傅为朕算一命卦,如何?” 面对语气开始戳戳逼人的高澄,木太傅自知躲不过,只是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太傅可真是朕的好臣子呀!”高澄重重的咬下“臣子”二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读书人,若不是顾忌父皇曾经严肃的告诫他,千万不能惹怒这位太傅。否则,他早下令关押个把月,好生挫挫他的锐气! “太傅当真?不愿说明一二。难不成朕还当不成皇帝?哪来的乱臣贼子?嗯!?”高澄冷笑怒言,“太傅,你可知,朕可以以此断你罪?诛你九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可知?” “皇上说笑了,太傅我无妻无子,何来九族之说呀!皇上若生气,处置太傅一人足矣。”木太傅惶恐道。“皇上要想得知命统,太傅虽不能窃天之语,但暗示一二尚可。”言罢,只见木太傅伸手指向花圃中一簇淡白花朵。 对于高澄来说,他从来不信神鬼之说,更不用讲什么八卦占卜。他要的仅仅是这个男人的臣服和顺从。像一条狗一般,呼之来不用则去。 高澄显然心情大好,没有纠结于木太傅所指,将其放在心上。大笑:“太傅莫恐,朕只是无心之言,还望太傅海涵,以后多位朕出言纳策!”说完,客套了几句便以政务繁忙为由离开。 望着远处的龙袍男子,木太傅面如寒霜,扭头看向花圃中的白花,自言自语:“不过昙花一现。” 翌日,木太傅如常入四皇子的殿中,教习他武艺。高长恭在武艺方面天赋卓绝,又性子温和。遇事不急,缓缓行进,读书之人尚讲究心定,练武之人更要随心而安。院落中央,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白色长袍显得温文尔雅,手中握着长剑在风中翩然起舞,一套剑术展现的淋淋尽致,炉火纯青。 不远处,同样样貌不弱于舞剑之人,一袭青衣长衫的木太傅在旁检验其武艺成果。待到中央的美貌男子习剑完毕,即将收剑时,一道凌冽的剑光朝他刺来。高长恭似乎早有察觉,身体微侧,将没入剑鞘的长剑抽出格挡。高长恭反手抖出一朵剑花,只见行剑之人不退反进,顺着剑花的轨迹逆行而出剑,将剑花完美的剑招破掉。出剑之人并没有因此得理而饶人,借势一撩一拨,平平淡淡的剑招使出。还不待高长恭有所反应,手中的剑就被挑飞,剑风即刻而至。高长恭却无所畏惧,直视长剑,就在出剑之人的剑尖距离他的喉咙只有一寸时,那把薄如蝉翼,透而清白的“剑”停了下来。 木太傅将名为“蝉剑”的剑收入剑鞘,伸出白暂的手拉起倒地的高长恭。他淡笑道:“长恭剑术见长,但过于重视剑招剑势。大道自然,花里胡哨的可讨不了好。”握剑男子低头沉思了一会,继续道:“与敌国对阵,剑法就不必收敛,大大方方,因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如果与人交流剑法,可自留三分,这里的三分不是三分实力的三分,而是存有底线的保留。求实不求名,若是交手之人愿意用压箱底的剑招来讨教,那你作为问剑之人自然拿出足够的尊重,至于使力几分,但求不伤人即可。” 高长恭起身后,细细思量太傅之语,有所明悟。举剑行礼,木太傅则是坐在白玉桌上,掏出随身携带的酒壶,昂首将酒汁倒入嘴里。剑客没有酒,不喝酒,成何体统?说着,他招呼身材高俊的高长恭坐下一起饮酒。 “长恭,这酒可是太傅自酿的,好好尝尝?”木太傅递给高长恭酒壶,兴致勃勃的说道。 高长恭接过木太傅递来的酒,大口喝下。可他不曾知此酒烈性,喝下去还不等其琢磨回味,喉咙喷涌炙热的感觉直冲大脑,刹那间高长恭就晕晕乎乎。 木太傅见此无奈摇摇头:“喝酒哪有这样喝的呀。”言罢,伸出手指轻轻扣打高长恭眉心,将脑中的酒劲击散,高长恭这才止住了晕眩。 但在头脑的晕眩除去后,高长恭明显的感觉到身轻体盈,经脉舒畅。刚想开口询问太傅,他的眼帘中,刚才那位青衫男人已经眯眼,一只手撑着脸睡着了。高长恭愕然失笑,他也不打扰自家先生休息,走入殿里读书。 六叔高演急急忙忙的闯入高长恭的偏殿,见到在桌上小憩的木太傅后,又强行平稳心情。轻轻的拍了拍木太傅的肩膀。 青衫男子从睡梦中缓缓醒来,睁开眼,似乎早有预料高演会来。他意态慵懒眯眼望向高演,开口:“哟,原来是六千岁,木亘拜见千岁了。” 高演见到青衫男子放松姿态,不得心中着急,“太傅,皇上驾崩了!”,“长恭在哪?现在全宫都乱了,太傅,你?你怎么还在睡觉呀。” “人各有天命,生老病死,死是常态。”得知高澄遇刺的消息后,本打算继续睡觉的木亘还是强打起精神。“再说了,乱你去平就是了。”木亘饶有兴趣的看他说道,眼神中透露着不明的意味。 这让正要进殿,步履急匆的六千岁高演顿了顿,但没言语,片刻停留,走了进去。 打断偏殿的宁静的是一件让高长恭始料不及的事情,他的父皇,遇刺身亡。突然起来的消息的确让高长恭措手不及,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就没了。他的心中五味杂粮,心中并不认可这位父亲,却又难逃骨肉至亲失去的痛苦。 通知他消息的是除了太傅外,另一个宫里对他最是善良与理解的六叔。六叔对他是所有父亲的兄弟里最好的,从不会冷言嘲讽。太傅治学严谨,对他极为认真,而六叔更是看重他的学习与武艺。打小,高长恭就对六叔亲近,六叔也待他如儿子般。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六叔,高演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拉起高长恭跟随他出殿。皇上驾崩,所有的皇子和皇家亲戚均要到场,国祚岂可当成儿戏。 接后几月,皇宫内部一片肃然,白色成为皇宫的基调。百官乃至宫中上至皇子嫔妃,下到宫女太监,无不白衣缟素。等将一切皇家丧礼执行结束,高长恭回到他的宫殿中,前脚刚踏入,殿里的一个熟悉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白衣长衫的太傅也听闻到了动静,转身面向他,微笑坦言:“长恭,太傅我即将离任,往后可随缘而遇。” “这?太傅,为何?”高长恭急忙询问。 木亘缓缓将心中所想坦然相告:“一来你以长大成人,不用我再继续教导你了,你也应该起家了。二来,你父皇驾崩前唯一见过的人就是我,太傅怕再逗留下去会遭无端祸害。所以才决定和你告别,就此离开。” 高长恭也是知道父皇与太傅见过面,皇宫似海,这是他从小就摸索到的道理。帝王家更是无情!继承东魏大统的是父皇的弟弟,他的二叔高洋,他不愿去沾染这些是是非非,至于是谁当了皇帝他也不关心。只是从小与他相伴的先生为担心受到牵连即将卸任离开,高长恭心中不舍之意可想而知。高长恭迈步走到木亘身侧,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让长恭送你一程吧?” 木亘婉拒了高长恭的请求,严肃道:“诶,不用了,太傅我最讨厌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了。如今新帝上位,国势未稳,北周虎视眈眈。长恭你可需尽心尽力!” 木亘仿佛记起什么一般,拍了拍自己脑袋,一脸歉意的说道:“瞧我这脑子,以后若是国难当头,战场上,凭你这俊俏容颜,估计敌军都要喊着抓住你这个娘们。” “哈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木亘从袖口中拿出一副青铜鬼面,递给他,“这个给你,权当是给你战场威慑敌人的工具了。” 高长恭接过青铜鬼面,拿起罩在脸上,原本貌若美人的他竟然显得狰狞可怖。但面具并没有让他有所抵触,反而心生欢喜。仿佛这个天生就是为他准备的,等到他扭头时,却发现原来太傅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第二十八章 长卿的梦 一贯清贫布衣打扮的老翁,今天出晴天般穿了一装干净整洁的青色儒衫。小店早在前日挂牌停营一天,让许多偏好老翁家面汤的顾客唏嘘不已,有些个彪悍的婆娘扯起嗓子:“刘老头,咋不开门呀,你倒是开门呀,怎么着趟那个婆娘肚皮上,命根子软趴了起不身子?”妇人骂起话来,出口都不待犹豫的,庞大的胸脯一颤一颤,愣是把围观的大汉看呆了,惊呼“好大的两包子”。谁料想见屋内没反应,又驳不下面子的妇人瞅着一个大汉就骂,骂起兴来,唾沫纷飞,眼珠子大的能吃人,行人也饶有兴趣的驻留围观..... 市景人家平常事,倒也见惯不怪了,食客们见屋外动静闹腾这么大,屋里也不见人出来。没的热闹都散去,毕竟生活还得硬着头皮过。听闻岳将军得知赵都督身死,欲要上奏求情救人,救没救下,倒是令圣上心生不满,昨日力压金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都督不也沦为刀下亡魂。庙堂上风云变化,谁说的清楚呢,大都是饭后谈资,且渡无聊没趣的枯燥生活。 山中一竹舍,一身云绸纹袖长服,冠如白玉的男子,嘴角轻抽,强憋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水池里倒映的画面。一边站立了许久的儒衫老人,邹着苦脸,脑海中两位神仙打架,纠结一番开口道:“公子,你要是想笑就笑吧。” “噗嗤,哈哈哈”实在憋不住的徐长卿笑了出来,只是神情痴呆,如同缺魂傀儡。儒衫老人悠然叹息,无可奈何。自家公子得道又斩道,此举着实让儒衫老人怎么都想不明白。斩道何其之难,公子著道篇《清心诀》,上达通天,功德无量,道果刚立,公子就迫不及待的想脱于成道,把自己的道果归还诸天。儒衫老人惆怅的抹了额头,他记不清楚公子是第几次斩道了,千年来成一次斩一次,别无二话。他自己都感觉麻木了,公子却始终坚守,无奈便是斩道之人会神魂颠倒,失忆失真,但心智时好时坏,好时常人无差,实在怪矣。 徐长卿似儿童般,在地上泼混大笑,腰间白玉与地相碰,叮当作响。儒衫老人头大如斗,又无伎可施,盘起腿坐在略泛起凉意的地板上,心疼的眼神瞟瞟不远的徐长卿。突然!徐长卿的动作减缓,涣散的瞳孔渐收拢,吓的儒衫老人正襟危坐,他知道“公子”回来了。 儒衫老人只见徐长卿耸底的头抬起,记忆中一程不变的丹凤眼里透露着光,老人大喜:“公子,斩道成功了?” “嗯”不咸不淡的声音自徐长卿口中说出,徐长卿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问老人:“仁昷,我这睡了多久了?” 儒衫老人躬身低头言:“甲三月。”眼角见徐长卿起身,老人将身子伏在地上,渗透秋意的木板传来阵阵的寒意。 徐长卿蹲下伸出一只手扶起儒衫老人,温和道:“仁昷,就不用行大礼了。”他凝视竹窗外,天上云卷云舒。轻揉自己的眉心,暗叹斩道后神魂困乏。儒衫老人获得大赦赶忙站起,安静的在原地,似乎在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服侍公子。当公子开口“仁昷”时,儒衫老人心中除了大石落地,更是思绪飘然,公子行径稍有不慎就是灰飞烟灭,人生中“能否”二字包含太多太多。 悄然不觉间,儒衫老人竟觉得眼皮底下轻颤,努力止了止。徐长卿手捏他的胡须,老人求饶:“公子公子,别用力,奴....哟,痛。” “嗯”徐长卿微微歪头,笑道:“嘘,天上他们看着呢,我可不想太早被他们发现。” 儒衫老人经提醒,打了个寒颤,欲是又想跪下来。 “再跪,我真把你胡子拔了。”徐长卿笑骂,摆摆手示意他无碍,正色问道:“小曲儿呢?” “这......”仁昷吞吞吐吐,犹豫不决,徐长卿皱了皱眉头,仁昷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歉意道:“赵公明和螭吻皆被南宋现帝高宗下令斩首了。”他袖中一抚,一金一蓝两团光飞出,悬浮空中。 儒衫老人面前的男子端起茶杯,杯中茶水透白略青,青里玲珑,盏茶而抿。眉目中一抹戾气闪过,他开口了,无悲无喜的接过儒衫老人手掌中的枇杷子,将一切前因后果道来:“这枇杷树是峨眉山一棵修道千年有余的灵精,只是它天生资钝,尚不能开有灵智。小曲儿前生乃后羿射日所剩日精成道。在峨眉山修道,枇杷树因日精滋养生出灵智,长此以往衍生爱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语成截,是公明成道之基石亦是遇劫之灾。” 徐长卿闭目感受茶入舌的苦涩,随即迅猛前袭的淡甜。他不禁称赞:“好茶。”把玩手中的茶杯,继续道:“公明以武为称,却不合财道大势。注定他的神位不稳,也难免受排挤,毫不犹豫的说他原本是不善成财立道。枇杷树,有清毒解淤功效,何况诞有灵性,于道亦有清除道淤之能。” 他目光看向着儒衫老人,颇为感慨:“枇杷树以己为药,替赵公明修缮道基,但大道至上,含缺难补,扯来扯去,终究是少了一份。那一世,姜尚念其武有所就,修道不易,逆道成神,有枇杷子吊命倒也长活。” 徐长卿顿了顿:“昨日种种皆为因,今生种种皆为果。三生三世情劫,第一世明何为君子,助纣为虐非君子所为,受人蛊惑非君所为,拒当大势非君子所为。好在封神一刻所悟。第二世明何为取之有道....” 儒衫老人待公子说完,疑惑不已:“公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此语已经是低的不能再低,实乃处世立人根本。为何他仍不能成道?” 徐长卿仔细浏览池水中的画卷,“一,襄阳屠两万金兵,有背仁德,财道乃三千大道中的正道,自然不满其所为。二,是......哎” “仁昷愚笨,请公子明示。”儒衫老人作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要生之有道。好在公明路没有行错,他已经走完了半程。” 徐长卿抖了抖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双白暂的手,抓住两光团,他低语,脸色中含有不舍:“小曲儿,该上路了。”言罢,儒衫老人撕裂开虚空中一道口子,只见金色光团飞入其中,口里一片混沌黑暗。徐长卿打开屋舍门,走到门外,抬头望天,苍穹中一条浑身金光的巨龙盘旋,他朝大龙喊道:“龙王,螭吻罚罪已消,送子回归吧。” 只听苍穹传来威严不失恭敬的道谢声:“谢过道长。” 徐长卿颔首,袖中无风自动,仙人之姿乍现,一啸龙鸣,渐行愈远。儒衫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徐长卿身旁,徐长卿收拾心情,调笑道:“仁昷,千年几朝几代,大势你学了多少,懂了多少?” “嗯.....”老人有些汗颜,惭愧道:“没学到多少,看懂了一点,又似懂非懂。” “有你这个手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徐长卿笑骂。 “仁昷,你觉得自己的路走的是对还是错了?这些年不再让你去读自己想读的书,而是让你在这小天地中观朝代更替,有没有抱怨过。” “公子言重了,仁昷自知公子有所打算。”儒衫老人弓弯的腰直起,脸上的邹纹消退,恢复成中年男子模样。于徐长卿对视,蕴含之意两人心知。 仁昷反问:“公子,下一趟又要换那一个身份呢?” “你猜?” “仁昷猜不出,那就等着。”徐长卿不安好气的说道。 仁昷:“......” 徐长卿仁昷主仆两人行在乡间泥路,仁昷撑着伞,有些沮丧,徐长卿见此安慰道:“笨不可怕嘛,不学才最可怕。你不懂我就教,每天懂一点,迟早可以成为那棋手布局天下。” 仁昷微微从自怨自艾中回神,不自觉的踩地用了力,激起泥巴。徐长卿摘下头冠就朝仁昷呼上去,一股乡里地痞气息,与霎时截然不同。 徐长卿有心无心道:“走慢点嘛,慢慢走就过泥路下山了。” 紧跟后头的仁昷心头一震,似有所悟,愣住不动。徐长卿嘴角勾起,兴趣斐然的转身看后者,若有若无,缥缈无常的气息环绕于身。 “在“慢”上呀。”仁昷沙哑道,思绪纷飞间,想到:“世间大势滔滔洪水,天下和久必分,分久必和。书上的演义兵法,侠客江湖,虽趣味颇多,令人心神往之。但若步入真正的江湖,真正的边疆塞外,真如几尺白纸中所描所绘?再者读书尚且慢慢读,行走江湖也要慢慢去品,天下朝代更迭,其中变化万千亦是需慢慢去看。观棋千年,才德不及下棋手的诸位名家,一步一子,任何恢弘棋局都是如此步下,书著亦是作者一笔一墨绘制江湖画卷。水滴千千万万可穿石,且再观它千年又如何。”心湖中重重阻挠其遮目的大山,俨然轰踏。气象万千皆于此般幻化现, “孺子可教也。”徐长卿淡笑,拾起一片干煸泛黄竹叶,放置眼前,隐约挡住半边太阳。“好玩,好玩” 待到仁昷神归,四处张望不见徐长卿,懊恼的捶自己的脑袋,似天边传音:“斩它一尾巴,断他十年之寿!” 襄阳城外小道,他的丹凤眼眸深邃无比,双手负于身后,盯着黑云压压的天空久久无语,哭丧道:“忘带伞了!”,“我靠,算了算了,久旱逢甘露,久旱逢甘露.....” 第二十九章 与君再相逢 徐扶苏端坐高位,一袭白衣似雪,配上冷酷的面容,目光扫视过在场前来盟会的江湖人士。 庞庆以及三竹帮众人首当其冲,直面徐扶苏身上释放的气势,竟然有些让人喘不过气。 一身江湖莽夫打扮的庞庆脸色阴沉的可怕,目光徘徊在徐扶苏的身上,眼眸中除了杀意还有一丝顾忌。 徐扶苏显露的身手和前夜时遇到的那位蒙面侠客所用招式并不相似,哪怕如此,庞庆仍然是觉得这位名叫李知命的江湖游侠脱不开干系。或许该好好去查查这李知命的身份。 庞庆思虑于此,凶悍的目光瞬间变幻,他露出笑意,和善道:“李小兄弟,在座的各位都是江湖同道,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探讨怎么去寻找大周皇陵的踪迹,毕竟那么大的皇陵,珍财贵宝无数,单凭你一个人也吃不下。” 庞庆一番言语大大缓和了前些时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同前来盟会的江湖人士脸上神色也有了变化,能够让沉香阁去邀请的江湖人,或多或少都是声名在外。 庞庆将他们的心声说了出来,剩下的人自然纷纷附和。 “是呀,李兄弟,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将你知道的消息跟我等分享,事后若是在大周皇陵中得到宝物,李兄弟占大头,我等绝无怨言。”坐在角落中的一位枯瘦老头乐呵呵地看向徐扶苏说道。 既然有人开头,其余人也打开话匣子。 “是呀,李兄弟,有这等好事就不要藏着捏着了。” 徐扶苏嘴角划过一抹笑意,这些所谓的同道中人所说的话语,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若是真在皇陵中得到宝物,那就是巴不得死同道而不死贫道,届时谁都有可能捅刀子。 徐扶苏抬起头,慢悠悠地伸手从一侧端来事先泡好的清茶,吹拂过热气,轻抿一口,淡淡笑言:“知命知道如何进入皇陵。” “什么?!”庞庆差点从位子上坐起,一脸激动且有些惊愕地看着徐扶苏:“李兄弟,你知道如何进入皇陵?” 徐扶苏缓缓点头。 有性子急的绿林好汉忙声:“那你倒是快说呀。” 在这位绿林好汉说完这句话后就后悔了,站在徐扶苏身侧的赵公明流露出一丝杀气,冷冷地盯着他。 这位绿林好汉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出言一句。 庞庆将这一切看在眼底,虽然对徐扶苏的强势很是不满,但毕竟有求于人,这些不满都暂时收在心底。 若是有机会李知命你沦落到我的手上,我必定将你抽皮炼骨,断你命根,让你做一辈子的贱奴。 徐扶苏仅是瞄了眼庞庆,后者眼神阴冷,虽不知他思索何事,却也大概猜出会对他不利。 徐扶苏所说的能够进入大周皇陵的办法,就是想要通过太一湖的大龟,来进入大周皇陵。 寻求与这些江湖门派,散客的帮助是必须的,毕竟他对这一派并无过多了解,就连盗墓的手法也是知之甚少。 徐扶苏知道如何进入大周皇陵的消息,也是他让鱼玄机去泄露,因而聚拢江湖人士,借用他们的力量。 大周皇陵每隔五年阳春三月就会开启的消息并不是什么隐秘,但每年因此聚集而来的江湖人士却苦于无门进入大周皇陵而草草了事。 现在,李知命告诉他们能够进入大周皇陵,怎么不令人激动万分? 在场的江湖人眼眸中均露出贪婪的神色。 “那李兄弟,我等需要如何做?”坐在角落的枯瘦老头出言道。 徐扶苏沉声回应:“三日后,太一湖上各位前来,知命自然有办法带各位进去。” 枯瘦老头听闻此言,眉头微皱,却意外的没有刨根问底,既然李知命如此自信,那自然有他的依仗。 “李兄弟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在此谢过李兄弟。” 枯瘦老人在这帮江湖人士中地位很高,名为枯牧。出身于一个小宗门,擅长锁骨神功,也凭借此功入墓盗宝,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 庞庆也知道徐扶苏不可能傻到直接将如何入墓的方法告诉他们,若真是如此,恐怕不用等三天后,今天盟会结束后就会有人想要捷足先登。 徐扶苏此举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免得有人贪心大起,先行入墓。对于三竹帮和庞庆来说,他们不过是一些草莽临时组成的一派势力,入墓盗穴几乎都是凭借蛮力,要是入皇陵的方法公之于众,不少有传承的门派恐怕会比他们更容易拿到皇陵中的宝物。 看来这小子还算做了件有利他的事情。 庞庆及时收回思绪,第二个表态道:“我庞庆也无异议。” 庞庆的回复在徐扶苏的意料之中,他的眼眸看向其余人。 既然江湖老辈份的枯牧以及势力最大的庞庆无异议,剩下的人也没有反对。 接下来就没有徐扶苏的事情了,沉香阁会安排好这些江湖人士的去留,也无需他过多担心。 临行前,庞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徐扶苏回之一笑,并未多言。 而那位枯牧老人则是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听鱼玄机所言,这老人生性孤僻,不喜居于酒楼之中。 次日,徐扶苏和赵公明两人由暗门踏出沉香阁,确定没有三竹帮的人跟随后,两人才收起警惕。 徐扶苏此行,是要去见见有过问拳之谊的韦氺。 路转角处,一个乞丐突然冒出。照实吓到楚灵,乞丐穿得破破烂烂,脸上黑油油的,跟抹了煤炭一样,甚至还有一坨鼻屎粘在他鼻孔上。 乞丐憨笑:“公子,看你器宇不凡,听老者几言如何。” 虽然乞丐浑身脏兮兮的,散发不知名的恶臭,但直觉告诉徐扶苏,这个乞丐不简单! “乞丐我见公子你怕有大劫,所以老头我送你一道灵符。”说着,乞丐从破洞口袋中拿出一张黑色的符。 “为什么送我这个?”徐扶苏邹起眉头,并没有伸手去接,总不能因为器宇不凡而送他东西。 乞丐开怀一笑:“就当老头子买你的人情吧,与君相逢就是缘,结个善缘。这场劫,不仅仅关乎你,还关系很多人的性命。” 第三十章 玉碟 徐扶苏意识一恍,发现乞丐早以消失踪迹。 劫究竟是什么?徐扶苏百思不得其解。 徐扶苏低头看向手中的画有黝黑道纹的符箓,意识刹那间跳跃,眼前隐约而现不同于寻常街道的景象。 …… 蝴蝶!好多蝴蝶。 徐扶苏此时站在一处天坛的上方,环顾四周,穹顶之上,漫天的蝴蝶在飞舞。 空中是一块巨大的玉石磨盘,,徐扶苏清楚的看到玉盘中心所缺的是一块太极,而太极阴阳鱼的阵眼里依稀能见有面具般的刻痕。 血红色的蝴蝶,弥漫,整个世界仿佛变成血红色一般。 …… 徐扶苏惊醒了过来,身体剧烈的颤抖让一侧的赵公明神经也紧绷起来。 赵公明见徐扶苏状态不对,出言道:“公子,你怎么了?” 徐扶苏喘着粗气,是梦吗? “徐扶苏,你怎么了”,身旁响起赵公明的声音。 恢复意识的徐扶苏凤眸望向赵公明,一字一句:“刚才的那个乞丐呢?” “乞丐?”赵公明困惑,“哪里有乞丐?” 听到赵公明的答复,徐扶苏也明白了那位乞丐恐怕只有他一人看见。 思虑至此,徐扶苏也不由得苦笑一声,大周皇陵的事情还未解决,倒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徐扶苏说这句话时,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这就是那乞丐所说的大劫?血红色的蝴蝶是什么?鬼?妖? 他有些不祥预感。 “我遇到一名乞丐,他告诉我……”徐扶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述说给赵公明。 赵公明听完徐扶苏的话语,脸上微微一变。“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除了大劫以外,没有了。” 赵公明皱起眉头,这下倒是没有任何线索了。 在他的搀扶下,徐扶苏站稳身子,摇晃脑袋。 等待意识清明了一些,他摆摆手道:“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徐扶苏望向赵公明,出声:“之前你的反应似乎有些惊愕,你难道对我见到,有所了解?” 赵公明沉思片刻,吐出一口浊气,身着灰衣锦服的他脸上露出一丝担忧道:“玉盘里的可能是传说中的碟仙......” “碟仙?”徐扶苏不解 赵公明接话道:“洪武初年时期,赵括刚坐上帝尊之位,有民工于大明宫外的龙首原挖得一件玉盘。赵括便以玉盘为由,宣扬自身的神权。第三天晚上,存放于皇宫的玉盘发生异变,无数只血红蝴蝶飞出,吸食人魂魄,当时大明宫内死的宫女和太监不下百于人,死状莫都身体发黑,三魂六魄皆失。当时的国师出手,化解此难,而那个玉盘也下落不明。” “听起来倒是邪门。”徐扶苏眯起凤眸,对于这段骊阳往事,他也有所耳闻。经赵公明提起,倒是想起来了。 “你想想,屠过龙的国师都需要亲自出手封印,倘若封印解开,生灵涂炭怕是免不咯!”赵公明感慨。 徐扶苏定了定心神,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操纵布局,但现在的他还没有到能看清的地步。 “也罢,暂时也不理会这事吧。” ------- “我说苗胖子,你不是决心要待在大理了吗?怎么有心情出来掺和这大周皇陵?”道长生调侃驾驶马车的苗胖子。 苗胖子不知从哪里穿来的青衣儒衫,即便衣服宽厚,但在苗胖子这顿重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苗胖子艰难的倾过半身身子,视线投向后座的道长生开口:“有发财的活计,谁想错过呀。” 苗胖子一副自豪的模样,指着自己,“苗胖子我回到家,思前想去。总觉得里面有搞头,好不容易把自己说服了。” 道长生强行打断苗胖子的自语:“停停!死苗胖子别跟个婆娘般絮絮叨叨” 道长生指着太一湖畔的几座高山,示意苗胖子看去。 苗胖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但还是往道长生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可任凭苗胖子怎么翻看,都看不出端疑。 “老苗,你看楠望山形就不难发现,楠望山的西侧白虎位,其实要比东侧青龙位更加前突。” 听到道长生的提示,苗胖子突然记起以前翻阅旧时的古籍中,有记载过相似格局。 苗胖子半蒙半猜的试探说道:“白**青龙。” “对!对!”些许是见到苗胖子的反应,道长生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片刻即逝。 应和:“这种格局,主大凶,也是我原来劝你们不去教二的原因。”道长生接着说道:“然而我们的“青龙”一侧修建了太一湖,这样就更加破坏青龙位。易学言:“左青龙右白虎,北朱雀南玄武。”四极断一臂,自然怪事不断,然而大凶之地孕大吉,绝处逢生,想来墓主人野心很大呀!” 经道长生的一番点拨,苗胖子忽然泛起了寒颤。 但,苗胖子..... 道长生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苗胖子,仿佛想要看透他一般。 苗胖子莫名被道长生盯着看,头上冷汗直流,这才多久不见。怎么之前兄弟身上传递出一种让他心悸的感觉,前者似笑非笑:“苗胖子,你隐瞒的东西太多了。” 道长生目光灼灼。 苗胖子举起双手,没有再多言语。 道长生也摇头失笑,对于苗胖子,道长生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苗胖子的身世背景非同小可,道长生思虑一番,还是觉得这家伙唯恐是和大理段氏有所关系。 令道长生没想到的是,苗胖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听完。 两个人就这般,相对无言,一路走来,没有人容易。他懂,苗胖子懂。 苗胖子将马车停在太一湖畔,下车前给了道长生一个拥抱,笑道:“道长,俺苗胖子没啥本事,这一趟得多仰仗你了。” “谢谢!”苗胖子坦诚的用力搂了搂面前的男人。 “客气!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道长生同样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过这两人笑言交谈,谁真心谁假意,人心摸不得。 第三十一章 长生入墓 苗胖子和道长生互相意会后,苗胖子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长生: “那道长,你有办法进这太一湖低的大周皇陵?” 身着灰衣道袍,头别木簪的道长生硬气道: “强行入墓!” 深夜,太一湖畔隐秘的角落,一轮血月悬挂天际,四周环境妖邪非常。 只见道长生,双指竖立,口念:“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署,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 “力士安在?”道长生大吼。 黄符扬起,化作一个黄金般的大汉,黄金力士一只手握住铁锤。 道长生一只手搭在檀木木杖上,微闭双眼,去感受地底情况。 一共敲到十一节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大喜道:“有了!” 在道长生命令黄金力士把铲子一节节的往上拔时,黄金力士一顿,道长生大喊“不好,地下有东西拉住。”“ 追我者亡,觅我者止,令东则东,令西则西。红光一闪,顺着木杖进入地底。” 拉扯的力量一松,黄金力士瞬间抽出铲子,顺带出来的土撒到三人身上。 苗胖子感觉这土很是粘稠,用手一摸,才发现土中混着血,刹那间脸已发白。 在他身侧的道长生吞了吞口水,有些心悸道:“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是人血。地底怕是有大凶!”,不过又恶狠狠道:“他奶奶的瓜娃子,老道倒是要看你是何方妖魔。走,下墓去。” 道长生以及苗胖子两人顺着盗洞深入墓中,脚刚落地,就发现有不少尸体。两眼凸起,四肢不全,面容扭曲的恐怖,这是道长生看后的感觉。 好似遇到了什么妖邪的东西,但一般敢下墓的人胆气还是很足的,可见他们探墓所见……思虑于此,道长生也不由得心颤。 他们落地的位置是一个长廊,两边相通,前方的石块上有着显目的血印。血脚印的步伐十分奇怪,几乎呈现平行。 “应该是一个僵尸……”道长生低头看着脚印说,苗胖子则从下墓后一直在摸石壁。 “不对呀,黄土块,不会吧,这斗没金呐?”胖子有些失望的直言直语。 “呜呜……”奇怪的声音响起,道长生立马起身,一道黑影若隐若现。 “黑僵!”道长生大喊,黑僵仿佛看见我们,双脚并跳上前,“吾奉威天,江河日月山海星辰在吾掌中,吾使明即明,暗即暗。三十三天神在吾法下,使东即东,使西即西,从吾封侯,不从吾令斩首!” 道长生以指为剑,道决一下,一道红光瞬即而出,正中黑僵眉心。 “哈~”黑僵顿时停住,“砰!”裂为石块,道长生粗口地喘气。道决对他的消耗极大,一刻钟后。 见到道长生恢复,极为稀命的胖子才决定沿着黑僵的方向继续探寻。 道长生也知道一入墓就遇到强大的黑僵,此行肯定危险重重。 “运气真差!”胖子啐骂。“丫的,这僵尸明显是听我们声音,被吸引过来的,但杀掉这几个人的凶手并不是这只黑僵。”胖子抓住墓穴中残余尸体的尸块,仔细查看,缓缓言。说着,用手捏了捏,“血气充足,妖也排除了……” “胖子懂不懂恶心呐!”看着胖子玩弄手中的尸块,道长生不悦。 两人借着火把沿过道直往下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当道长生等人走到走廊末时,赫然发现前方没有路。 两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道长生冷静地摸着石壁,似乎在找什么。 “道长,你这是?” “嘘!我在找机关”道长生暗示胖子嘘声,只见他已经闭上双眼。 就在此时,道长生双指探出,迅速地插入两个黄石块中缝隙,一拉,道长生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条铜链。接着他化指为拳,反手一拔。 “哗啦啦”铜链渐拉渐长,终于拉到顶时,道长生一喜“有了!” 两人正对的前方三米处,黄石块中缝隙加大,“轰”,石粘板倒下,飞扬起的尘灰扑面袭来。三人连忙掏出事先准备的巾绢,捂住口鼻。 墓底终年昏暗无光,下雨还会潮湿,滋生的微生物已经伴随尸体的病菌。若吸入,大病一场可能是跑不了的了,再者遇到了黑僵。注意安全也无可厚非,不然墓没盗成先丢命,得不偿失。 待到烟尘消散,胖子探头一看,黑乎乎的一片。 本想拿着火把照了照,却在接触的刹那摇曳,火光减弱,就在两人发觉火把火焰即将熄灭时,火光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道长,跟我来”胖子摆头示意道,道长生跟着胖子后面,进入门内。 苗胖子领头,道长生则负责殿后。 苗胖子的脚刚落地,“轰~”强烈的光芒瞬间充斥空间,本来墓穴中昏暗的环境已经让瞳孔适应微弱的视线,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道长生不由得闭眼,待到脑袋的昏阙感褪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呼吸微微停滞。这是一个五十米长宽的空间,空间两边分布着巨大的石柱,在石柱上隐隐约约刻有文字。 “无量天尊,啧啧。”道长生也注意到了墓室的构造,墓室虽然没有帝皇陵墓般的富丽堂皇,却也有恢弘大气。明眼人都知道墓的主人不一般,道长生显然比更加适应墓穴,眩晕感没有持续多久便消失,也许是不同于常人,轻摇下,几乎和胖子同时恢复意识。 “胖子,快过来看,发财了!”道长生难以掩饰的喜悦将胖子拉回现实,苗胖子一脸困惑地走到道长生身旁,道长生双眼发光,举起墓室的油灯赞叹不已。 苗胖子一把**过,油灯的底座是由黄泥捏成的,十分的粗糙。他这举动着实吓到了道长生。 “胖子,别把宝贝弄坏了” “嘁,破油灯,还当宝了?想钱想疯了?你要拿这个出去,能卖来几个铜板?”苗胖子对道长生嗤之以鼻。 “诶!这就是你不识货了,看这灯里有啥?” “灯油嘛,又不是什么东西。”苗胖子谈谈回答 “这是人鱼油。” 第三十二章 墓底黑猫 哈哈,不错,油灯里的油引子是人鱼油,说实话就是人鱼的脂肪。”道长生笑呵呵的解释道,眼神中完全压抑不住贪婪的渴望。 苗棋一听,“人鱼油是人鱼的脂肪”,一阵胆寒,“这样对人鱼岂不是很残忍?” “残忍?可笑,那我们天天吃鱼,岂不是要入十八层地狱?”道长生冷笑。 道长生的反驳的确让苗棋无话可说,如果太过纠结这些,可能适得其反,苗棋无奈耸耸肩。 “《山海经·海内南经》中有记载在朱崖海渚中;雕题,黥涅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鲛人不会就是人鱼吧?”苗棋询问 “是的,这人鱼油可是好东西,我小时候跟着爷爷下秦陵,墓里也有这样的人鱼油,不过道长生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人鱼油比当时秦陵的要老许多年份。” “道长生?你他丫的,别墨迹,快说是啥?”苗棋听道长生叨叨半天也不给个准,不耐烦的骂道,就连道长生也是一脸疑惑的望着道长生。 道长生低沉说出一个字:“龙” “龙!”苗棋惊愕 “嘿嘿,就算不是龙,那也距离龙差不多了。《史记》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想想人鱼油都燃了上万年不灭,龙油呢?”道长生奸笑,此时的道长生笑的样子就像无良商人,苗棋一勺子拍上去。 “先不提这个到底是龙油还是什么油,我们赶快走吧,有种不祥的预感。”道长生皱眉,他的神识从石门处就特别敏感,总觉的黑暗中有隐秘的存在在注视他们,像猎人在静静等猎物上门,不知为何心阵阵轻颤。 当两人走到石柱边时,道长生伏在柱前,观看柱上的图案。过了一会,道长生自言:“这是……” “道长生,要说赶紧说,别吊胃口” “上面的文字,记载的是汉朝的蛮族一个首领,叫许圣,在公元47年,南郡(今荆州一带)之地的蛮族反叛,被镇压后,7000余人迁到江夏地区。公元101年,南郡所属之巫县的蛮族,在首领许圣的号召下,为反抗税收不均起事。事后,一部分蛮族又迁徙到江夏。后来,这两批南郡蛮族被称为“江夏蛮”,形成了一股很大的势力,经常反抗统治者的镇压,甚至与庐江农民军黄穰结盟,集十余万人攻下附近四县,前后抗争130多年……历代蛮王的墓都在这里,蛮王冢的由来在文献中有明确记载,据清同治《江夏县志》称:“马歧山一名来王山(南望山),在县东北二十五里,南有蛮王冢,” “可是明明只是一个蛮王最多是算小将,人鱼烛的墓葬规格不符合他的身份。”道长生读完文字,挠挠头不解。 “可这墓又有真龙气势,难道?”道长生一激灵,疯狂的猜测涌现,“墓中墓,盗天机……” “盗天机,吸气运,护己身”苗棋打断道长生的话,主动道。 可当苗棋说出来后就后悔了,突然出现在脑海的文字,诡异的氛围,恐怖的黑僵,一团乱麻的思绪困扰着苗棋。苗棋一阵恍惚,感受到肩膀的厚实感让苗棋稍微平复了心情。 “道长?”见苗棋失神,道长生握住苗棋的肩膀。 “没事” 看到苗棋没有大碍,道长生带头继续往前,墓穴的后方石柱拐角处,有向下阶梯。众人顺着阶梯下去,每下一层阶梯,墙上的油灯相应亮起,好奇心激使两人一直向下深入。 “喵~” 忽然!一道黑影猛地从角落里窜出,定睛一看,原来是只黑猫。黑猫瞪着绿油油的眼睛,接下来的一幕让苗棋惊掉了下巴,是猫! 猫的眼珠向上翻起,类似于斗鸡眼,或者更加夸张。在苗棋注视黑猫的奇异时,道长生抽出一张六丁六甲诛邪符,喊:“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随后,道长生将符纸一立,飞射而出,黑猫好像意识到危险,惊叫一声,趁着三人被叫声干扰,溜入黑暗中…… “苗棋,那黑猫赶跑没?”道长生语气似乎有些慌张,苗棋转身一看,道长生在剧烈他们三米的地方用手一直摸索,但手似乎被卡住了。 “快来,快来帮我,手被卡住了。”苗棋连忙走过去,抓住道长生胳膊,另一只手搂紧道长生的粗臂,用力一拉。 “痛~痛·!轻点” “少他妈废话,忍着点”苗棋怒骂,道长生被这一骂也不吱声,紧紧咬住嘴唇。 一会,苗棋总算是将道长生的手臂拔了出来,苗棋狐疑道:“道长生,你拿啥呢?” “这不是怕那黑猫嘛,赶紧拿出我祖传宝贝呀!”道长生松开拳头,里面是一个狼牙状的黑石,在火光中闪着润泽的光芒。 “这是?”苗棋刚想问道长生,道长生摸着自己的胡须说:“这是摸金符,将穿山甲最锋利的爪子,先浸泡在巂蜡中七七四十九日,还要埋在龙楼百米深的地下,借取地脉灵气八百天,才能制成真正的摸金符。在火光映照下闪着润泽的光芒,前端锋利尖锐,锥围形的下端,镶嵌着数萜金线,帛成“透地纹”的样式。” 苗棋听道长生这般解释,从道长生手中接过摸金符,果然在符身携刻有“摸金”两个古篆字。 “摸金符被摸金校尉视为辟邪之物”道长生补充道。 “嗯,道长生,你的。”苗棋说着把手中的摸金符扔给道长生,道长生赶忙起身接,生怕会摔坏,道长生接到后站着思虑片刻。走到苗棋跟前,将摸金符递给了他。 胖子,你没有保命的能力,虽然贴着我写的辟邪符,但戴着摸金符怎么说都多一份保障,先替道长生收好,道长生带你们来到绝地,本就违背道长生我的良心……”道长生望着苗棋。 “有好东西不早点拿出来,臭道长!不过,道长生你把摸金符给我了,你用啥?” 道长生嘿嘿一笑,神神秘密地在将手伸到衣服里面,果然这道长生还有好东西,苗棋脸上笑眯眯的,心里骂遍道长生祖宗十八代。道长生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块,真不知道,盗墓贼怎么都喜欢黑色。 “发丘中郎印”道长生显摆的举起石块炫耀, “他奶奶的”苗棋暗骂。 “道长,你的身份可不一般,怕是传承后人吧!”苗棋饶有兴趣的调侃。 道长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闭口不言。 苗棋站在旁边,一脸懵逼,道长生看苗棋窘迫的模样,解释:“发丘印上刻有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个字,在盗墓者手中是件不可替代的神物。” “啧啧,那岂不是比符厉害?”苗棋搓搓手掌,坏笑。 “你不准抢”看到苗棋的模样,道长生捂住发丘中郎印,警戒的和苗棋对视。 隐伏在墓中,暗暗窥视的一切的恐怖,在经历长时间的沉默后,开始蠢蠢欲动…… 第三十三章 封神大业 待到徐扶苏与赵公明两人身临韦氺家时,已近黄昏余晖。 徐扶苏之所以挑这个时辰来,无非就是不想耽搁了韦大哥的活计。 一袭白衫,手持玉扇的徐扶苏伸手轻叩木门。 不久,便有人从屋里开门。 开门的人自然就是韦氺的发妻,来自苗疆的温婉的女子,苗青。 苗青在家中准备晚食,本以为是自家夫君归来,却又听不到铜板的声音。困惑的她迟疑片刻后打开木门。 屋外站有两名身形挺拔的男子,一名面若白玉,衣衫翩翩,儒雅不凡,另一名则是身着黑衣,眉宇中隐有忧愁,似是白衣的随从。 苗青并不是寻常妇道人家,见到两人莫名登门拜访,眼里流露出几分警惕的意味。 徐扶苏对此,浅淡一笑,拱手拜道:“扶苏,见过嫂子。” “扶苏?”苗青口中念叨,恍然眼眸瞪大,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男子:“徐公子,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 徐扶苏脸上覆着人皮面具,身份变成了李知命,自然苗青一时半会认不出来。若是换成了韦氺,即便徐扶苏不道明自己的身份,韦氺也能凭借徐扶苏身上的气息看出端疑。 苗青见男子就是韦氺好友徐扶苏,连忙出声邀两人入屋而坐。 徐扶苏扭头看了眼赵公明,两人一同踏入小屋中。 徐扶苏前脚落座院中,韦氺后脚便回到家中。 韦氺推开屋门,见到院中落座了一位白衣公子,就连铜板都愣了愣,因为她从那位公子身上察觉到了熟悉的感觉。 徐扶苏抬头笑逐颜开。 韦氺神情一震,指着徐扶苏,开怀大笑:“徐小兄弟,换了一副模样,我都认不出来了。” “行走江湖,自然是要换个面容,免得招惹些没用必要的麻烦。”说着,徐扶苏撕下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真容,相较原先更加的出尘俊逸,风流倜傥。 李知命的面容远不必徐扶苏,卸下来后,韦氺才确定身前人就是徐扶苏。 铜板站在一侧,目瞪口呆地见识了徐扶苏变脸的过程。 下一秒,已经是小姑娘的铜板扑到徐扶苏身上,紧紧搂着,嬉笑言语:“扶苏哥哥,好久不见。” 徐扶苏伸出衣袖的手抚摸姑娘的小脑袋,温和道:“铜板,长高不少。” 铜板笑着望向徐扶苏,询问:“扶苏哥哥,张衍大哥现在过的如何?” “张衍?”徐扶苏挑眉一笑,故作玄虚道:“就不告诉你。” 铜板小脸微微一变,立即松开了徐扶苏,有些气闷闷地转过身。 “哈哈哈哈。”徐扶苏见此,不禁大笑。 就连韦氺也是摇头失笑,这少女情絮,众人是看在眼里并不明说。 “张衍在北梁,当你扶苏哥哥幕后的谋士。”徐扶苏收起戏弄铜板的心思,正经地回答。 铜板从徐扶苏口中得知张衍近况安好,脸上划过一丝红晕,觉得恼羞的她急忙躲进屋中。 待到铜板离开后,徐扶苏朝韦氺,正色道:“韦大哥,三竹帮等人没有再找你们的麻烦吧。” 身上穿了一件浅薄布衣的韦氺听闻,神情严肃,瞅了眼赵公明后对徐扶苏缓缓摇头道: “自从赵兄弟出手救下铜板后,三竹帮等人没有再找过我们的麻烦。” “这件事,还是得谢过赵兄弟。”韦氺坦诚致谢。 赵公明颔首:“这还是公子从沉香阁的口中得知三竹帮与你有所过节,才让我暗中护卫,碰巧就遇到了贼人想要加害铜板,就出手败退了那两人。” 徐扶苏接过话头,点点头:“不错,当初我来到太一湖,对这太一湖局势还不甚了解。就从沉香阁处,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韦大哥,我两人此行而来有事相求。”徐扶苏望向韦氺,缓缓道。 “何事?” 徐扶苏皱眉,将自己的计划合盘说出,无非是他担心若夺宝成功,出大周皇陵后唯恐会有人埋伏,想让韦氺暗中策应...... ------ 盛夏六月,嵩山五乳,草长莺飞,茂林青翠,云雾盘旋遮掩的高山峻岭,曲径通幽深处的茂林之中,身着一袭紫红僧衣的和尚在山路泥泞中蹒跚前行。 令人奇怪的是,虽处泥泞之地,可和尚的衣着却不沾染半点泥沙。 和尚舔了舔干煸的嘴唇,明亮的眸子遥望远处庞大的山门,牌额上有骊阳先帝亲笔所提"少林寺"三个大字,三字苍遒有力、张弛有度、酣畅淋漓、大有风骨。匾正中上方刻有"赵括御笔之宝"六字印玺。山门前有石狮一对,雄雌相对,雕刻精美绝伦。 “少林,贫僧总算身至。”和尚赫然就是由北梁一路南下烂陀山的嘉措。 嘉措自言自语:“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功夫甲天下。” “不知是否如此,倒是让贫道有所期待。”嘉措嘴角轻勾,低头看了眼脚底的泥泞,他纵身跃起,脚上的泥垢自行脱落,刹那间出尘不染。 少林寺后山塔林,在石凳上打坐禅悟良久的老和尚睁开眸子,浑浊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敞亮。 披着淡黄袈裟老和尚双掌合十,低语:“竟是烂陀山一脉的小家伙,与道济关系还不浅。恐怕又是道济新收的小师侄。” “佛法无边,道济你既然选择入红尘修佛,成红尘佛,非大气魄不可成事。老衲自认比不过你,但老衲倒是要看看你这小师侄,有几分几两?” 老和尚手中佛珠转动,身形渐渐模糊消散。 ------ 头别玉簪,一袭青衫似墨的徐长卿自沉睡中醒来,在梦中恢复了沉睡前与刘业交谈的记忆,两者相辅相成,让徐长卿斩道后恢复了些许记忆。 水帘石洞中,徐长卿将藏在身上的一方通体为黑,双柄处由两龙含珠的封神榜悄然拿出,他沉思梦中所见之景。 徐长卿依靠在洞前,展开手中的封神榜,榜上金字赫然显现。“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赵公明。” 望见封神榜上的字眼,徐长卿掐指捏算,在感受到封神榜上传递的信息,随后站起身子,目光遥望远处,喃喃:“要我将所有神位补齐么?” 第三十四章 乘鼋入墓 太一湖畔,夏风习习,岸边码头,准备已久的江湖人士齐聚。 众人为首的赫然就是以“李知命”为身份的徐扶苏。 一袭白衣出尘的徐扶苏摇晃玉扇,神情悠然自得,平视江面。 因为他的关系,再加上众人有求于自己,他自然不会托大,定下了一些规矩。 徐扶苏转身环顾四周,清声道:“诸位,若是准备好了,就拿黑巾把眼睛蒙上吧。” 众人虽然心有疑惑,但也不敢表现在明面上,只能照做。 徐扶苏见众人都顺从地绑上黑巾丝带遮住眼眸,挥手命令沉香阁的手下将所有人都一一检查,确定黑巾都绑好。 “回禀三当家,都检查过了。” “嗯。”徐扶苏平淡地应了一声。 为了保险起见,徐扶苏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面对众人声音冷冷道: “若是本当家在途中见到有人擅自取下黑巾,或是干扰入墓取宝,就休怪知命不近人情了!” 言语刚落,自徐扶苏身上涌出一道凌人杀气,夹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席卷众人。 离着徐扶苏最近的庞庆神情一滞,这威势他只有在大理段王身上感受过,没想到这沉香阁的新三当家也如此不凡。 李知命的江湖身份,庞庆也派人暗中调查过,确确实实没有太多可疑之处,但他总觉得有哪些不同。不过这些都需要等他活着从大周皇陵里出来,再去仔细打探。 听闻这李知命,李三当家有内子,不知……思虑于此,庞庆心中闪过一丝恶念。 徐扶苏自然不知道这李知命的身份下藏有的隐患,此刻的他专心致志地凝视太一湖。 徐扶苏心神凝聚,向湖底传递神识,他要借此将那头大鼋唤出。 若内视徐扶苏的紫海,便可发现那头由紫蟒变幻的白猫如意在轻声嗷叫。 出于谨慎,徐扶苏没有让如意现身。 平静的湖面在半柱香后,猛然沸腾起来,湖面上风声大紧,湖上缓缓升腾起紫气浓雾。 徐扶苏脸色一喜,他清楚地知道,是那只大鼋来了! 湖底深处,一只幽暗的龟影浮现,愈渐清晰。 不一会,那刻有铭文雕撰的龟背露出湖面,奇异的是,发出的声响竟然除他之外,无人能听见。 那大鼋睁开龟目,打量徐扶苏。眼前之人样貌虽改,可身上的气息瞒不过它。 大鼋沉吼一声,背过身子。 让徐扶苏觉得奇怪的是,那石碑似乎消失不见,或许其中隐秘只有紫海那只白猫知晓。 徐扶苏见时机成熟,当即说道:“诸位,相互搀扶,向前行进即可。” 随行的赵公明早就目瞪口呆,在一侧见证着徐扶苏的神迹。 这龟,也太大了! 赵公明错愕片刻,听到徐扶苏的话后,紧随他后,登上龟背。 简直,让他如梦似幻。 大鼋驼着近三十人,浮行深入紫雾之中。 四周迷雾遮眼,哪怕是徐扶苏和赵公明这等目力极好的人都难以透过迷雾判断他们身处何地。 天穹之上,那一轮血月重现。诡异的血光笼罩着众人。 不待徐扶苏有所反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到他眼前之景恢复清晰,徐扶苏发现前方有一巨大的石块状东西。 赵公明拿出火把一照,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一尊已经裂缝成了好几瓣的佛像。那佛像也不是慈眉善目,倒是长得青面獠牙,面目可憎。森林里又传了了一声动物的嚎叫,刹那间也是阴森可怖。 徐扶苏自然也看到了佛像的诡异,接着他突然发现佛像身后是个洞穴入口,那洞口非常大,足以容纳下大鼋。 大鼋庞大的身躯深入洞穴,进入洞穴之后,徐扶苏才发现是别有洞天。 所谓的洞穴深处,赫然是宽长的墓道。 墓道的壁上有很多的兽面浮雕,现在上面都是厚厚的一层附着物。 徐扶苏的心情顿时沉重紧张起来,那前方又有何物等待着他,犹如宿命的安排般静静等待他的到来。 ----- 嘉措站在少林寺的山门处,在他身前是十八位身上涂有金箔的少**僧,江湖称之为“十八罗汉。” 十八罗汉中,为首佛号为“降龙”的罗汉望着嘉措沉声道:“无禅师叔已知你前来的目的,命我等十八人在此等候。” 佛号“戒色”的嘉措神情温和,他捻住掌中佛珠,一顿一放。 降龙罗汉眼眸死死盯着嘉措这不经意的小动作,心中却如临大敌。 “请师兄们赐教。”嘉措平淡的声音响起,放在降龙耳中,实在让他惊骇。 “结阵!”降龙罗汉高喝一声。 十八罗汉默契地摆起十八罗汉阵,罗汉阵中每六位武僧又结成金刚伏虎阵,怒目金刚阵,达摩罗汉阵,十八条齐眉棍纷纷指向嘉措。 降龙罗汉望向嘉措道:“你只要能穿过我们的罗汉阵,跨过山门,就算你赢。” 齐眉棍同时从不同方位,封死了嘉措的所有的去路,凌厉打来! 嘉措神情如常,并未因此心生惧意。在密不透风的棍影中,硬是让他找出了一条生路。嘉措的身影在棍棒挥舞中游刃有余地踏行。 在十八罗汉惊讶的目光中,嘉措不费吹灰之力就抵达到了山门。 降龙罗汉等人不服,正要继续结阵困住嘉措时。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阿弥陀佛!”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手持一串佛珠,出现在少林寺口。 这僧人年纪不少,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气度雍容,宠辱不惊,宝相**。降龙罗汉见了,吃了一惊。 此人不正是那少林寺后山佛塔中静坐的无禅师叔吗?怎么来到这山门?师叔平常除了诵经拜佛之外,只作些烧火、种田、洒扫、土木粗活。 无禅在少林中,待得时间极长,不是四十二,便是四十三年,降龙受戒剃发为僧时,见过一面。降龙谨记得这僧人久在后山佛塔中禅悟,绝不出后山佛塔,便以他十八罗汉首座的身份,也少有见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叔。 “戒色,倒是有意思。” 第三十五 从地狱来 “庐陵的天气近来怎么这么多变,前两天才烈阳高照,今天又是绵绵的细雨了。”坐在客栈柜台的年轻男子,双手托着下巴,眉目中隐含则丝丝忧虑。窗外阴雨连绵,实在不是男子矫情,任谁遇到这样的鬼天气都会心情不爽的吧。 今天穿着一身锦纹长衫的男子叹了口气,一口喝下碧绿透白的浮生茶,霎时间苦味上涌。 “咳咳,好苦。” 男子脸皱起,英俊的面容都微微扭曲,接着一杯水摆在男子面前,他二话不说就喝了下去,苦味才有所缓解。 “浮生,哪有像少爷你这样喝的。”一声责怪从男子身后传来,披了一件薄衫外衣的侍从紫烟看着这个活宝,哭笑不得。 有时候她会有所疑惑,眼前的人真的是平日里王喜所说的那尊无法无天,却有遵从规矩二字的大哥?有时像个小孩子,会因为冬天被冷的躲在被窝待一天,有时候又认真的让人可怕,有时候又会杀伐无情....令人捉摸不定。 紫烟体贴的又端来一杯水,高长恭接过还是一口喝掉,后者犹如久旱逢甘露般,喝完扭曲的面容得到了缓解。男人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就开车出门,赫然应该是去津门了。关于高长恭建立势力的事情,她是清楚的,对于她来说活的年岁,经历了太多政权的覆灭和再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她的爷爷。 紫烟怔怔的看着这个少爷,也不知道什么少爷变的怎么勤快,是因为爷爷吗?还是因为那一年的荒废其实都是自己在默默的努力,不让那个人比天高的爷爷失望。无论是什么,他总算是朝着傲立于世踏足了第一步。她走向后院,端起采集的晨露以及浮生草制作的水倾洒在土壤里,秀美女子对着土壤自言自语:“你的男人在等你,你要快快长高呀。我也在等我的男人,御剑而归。” 坐在马座后方的高长恭闭目养神,他大清早出门是因为紫烟要暂时离开庐陵,回去庐江。按她所说,已经很久没看望自家的老头子了,照理说若老头子作为李紫烟的后盾,李家不可能如此强势。而自家老头子那边也没有传来什么消息,这让李紫烟有些不放心,便生出了事情结束后回庐江的打算。 侍从孙保在认真地驾驶马车,时不时的跟高长恭报告津门的近况。让孙保都出乎意料的是自家少爷高长恭手段高超,在旧南楚留下的后手足够,再加上李紫烟的全力配合下,他很快就坐稳了津门帮主的位置。这也让高长恭少了一件省心的事情,接着孙保又说到太一湖那边的情况,按照得到的手下提供的一些情报,说是江湖盗门齐聚太一湖,好不热闹。 高长恭静静聆听,并不言语,这趟浑水他可不想去淌,毕竟从日岛回归中原,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做了。 庐陵郡城门,酒红色头发,身材凹凸有致的李紫烟,一身干练简洁的衣裳矗立在城门处。拖=背着行李的她,望着人来人往,嘴巴嘟起:“怎么还不来呀。” “我不是来了吗”高长恭站在李紫烟的后面,轻声说道。 妩媚女人笑颜如花,转身扑向高长恭,四肢张开抓住高长恭。因为李紫烟很轻,没有想象中恐怖的重量袭来,但他还是假装了一下没有撑住的样子。惹得妩媚女人小拳疯狂锤他的胸口,孙保和其他津门的护卫都识趣的背对他们。 一番嬉戏打闹后,妩媚女人将头埋在高长恭怀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高少爷,我要走了哦。” “嗯”高长恭眼神柔和的看着怀里的女人。 女子呵气如兰,灵气可爱。惹的高长恭也是愣愣,无奈的耸肩笑笑,伸手勾了勾女子的小鼻子:“知道了。” 李紫烟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拿起行李便走向马车处。雷厉风行,空留余香,高长恭心里也有些许不舍,或许等到解决这些事情了。可以去一趟庐江看看,没准还会遇到那个人,下意识中高长恭的拳头轻握。 此时,在一旁和高长恭一起送行的孙保上前,凑在高长恭的耳边说道:“已经找到了那帮匪徒的下落,就在郊外。” 高长恭目光微凝,冷声道:“那该收回来欠下的人命了!” 在幽深宁静的郊外小林里,一座府邸紧紧的屹立在其中。一个头发花白了的中年人狠狠的在殴打着躺在地上双手抱头的男子。“妈了巴子的,混账东西,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收养你,你居然偷偷给那个叫高长恭的小子报信!” 他怒视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王喜不悲不喜,反而笑话中年人:“如果不是贪图我父亲留下的钱财,你会收留我?假惺惺的作态让我作呕。”他虚弱的扶了扶一旁的柱子,想要挣扎的起身。中年人得势不饶人,一脚又把他踹翻在地,狞笑: “既然如此,那你死吧!”言罢,从身旁抽出一个木棍棍棒,朝着王喜的头部劈下。 血腥味散发而开,中年人扭头不顾那个已经因为剧烈疼痛而昏倒的男子,疯狂的癫笑,背后生出许多的肉瘤,恶臭扑袭,就在中年人的躯壳缓慢变异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窗外响起,“不得不说,你恶心到我了。” “阁下从哪里来,是什么人。” 中年人保持着镇定,眼神不善的看着这个外来人,来人有种近乎妖冶的病态白,只见那人漫不经心的笑道:“吾从地狱来。” 窗边悬立的妖冶男子透过窗户飞入室内,泛着青芒的眸子就像毒蛇般冷血。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并没有让刘兆祥的变异终止。反而愈发的剧烈,最后刘兆祥的身体被内部的凶兽撕开。血丝布满了凶兽的身躯,庞大的尾巴伸出,是一类似于蜥蜴的凶兽。 如果徐扶苏身在此处,就会发现刘兆祥变成的怪物和他在梦境里见到的那只冉遗相差无几。 第三十六章 阴阳鬼面 鱼首蛇身,六只鳞足贴在地板上。硕大的头颅,朝向妖冶男子。 “冉遗?有些意思,没想到本王刚回到中原就碰到了以前的血食。本王来到这里是想询问你关于那幅画的下落。”青发男子**着脚,踏在地上,走向冉遗。 冉遗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六只鳞足反复被钉子死死钉住一般,它无可动弹。朝它走来的妖冶男子,身上没有散发任何气息。只是当它与那诡异,泛着青芒的眸子对视时,变开始眩晕,巩固的精神防线刹那间奔溃。 妖冶男子嘴角泛起微笑,伏下身子,用他那同样病态白暂的纤长手指勾起冉遗的头颅:“告诉我,另一副面具的下落” “徐扶苏。”失去意识的冉遗再度变成了梦境般的杀戮凶兽,妖冶男人在得到答案,强行的将眼前这头冉遗的记忆读取,再抹去。最后他在冉遗近几天来的记忆里找到了它口中的“闯入者”。 妖冶男子邪魅一笑:“是你呀,梁王世子。” 接着一股无形的黑影,涌入他的身体里,妖冶男子没有抵触黑影的融合。那是冉遗的魂魄,被他所汲取。青铜鬼面分为阴阳二面,两面都有不俗的威能。阴面摄人心魄,可以控制人魂;阳面善改心智,偷天换日。 妖冶男子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收神回到现实,眼眸看着冉遗,妖冶男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张开嘴,在灰暗的灯火火光投影下,一个巨大的蛇头张开,然后吞下。 吞下冉遗头颅的妖冶男子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难吃的食物。轻轻的打了一下响指,一抹绿色的雾气瞬间覆盖住冉遗。 妖冶男子没有低头去看那位已经失去生息的王喜,这头冉遗从陵墓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逃出后,管不住自己的凶性,以蛊惑人心来诱骗未知情况的百姓,谋害人命。既然高长恭由日岛回归中原旧时南楚地界,再加上他对阳面的下落有所兴趣,就顺手解决了威胁。 下一刻,高长恭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阴影中,包囊冉遗的绿色雾气瞬间升腾,沿着墙壁,燃烧而起。 高长恭重新坐回马车上,由于身处郊外,又近黄昏,官道上唯有孙保和高长恭两人。 高长恭的一身玄色窄袖蟒袍在黄昏夜色中异常显眼。 孙保望着缓缓向他走来的南楚世子高长恭,颔首:“世子,要不要孙保将痕迹毁掉?” 高长恭妖冶的脸庞上挂有一丝笑意,他摇摇头:“我已经处理好了,我们走吧。” 孙保恭顺地低下头,下一刻他的目光看向被墨绿般的火焰吞噬的府邸。 马上孙保就将目光收回,替高长恭掀开马车帘布。 高长恭钻进马车后,伴随马蹄踏土发出的声响,开始行进。 脑海中回顾那头冉遗的话语,高长恭默默地袖口中拿出自己的那副青铜鬼面,覆于脸上。 在外驾驶马车的孙保隐隐听闻到马车里传来的阵阵邪笑声。 孙保却不敢打搅高长恭,两人相继无声直至入城。 ----- 太一湖湖底,大鼋拖着众人行驶过诡异的墓穴墓道后,出口出隐约有光线敞亮。 令徐扶苏和赵公明感到奇怪的是,与他们一同而来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出现沉睡,无论如何叫喊都唤不醒。 徐扶苏凤眸扫过众人,对赵公明苦笑道:“没想到这墓底怪异之事如此多,要是知道他们都会沉睡,我们也没有必要防范的那么紧密。” 赵公明刚想要回话,却意外地看到临近墓穴墓道的出口处的石壁上有几只巨大的蟾蜍。 这些蟾蜍的浑黑的黑眸死死地盯着众人,体型最大的那只赫然张开大口,喷出唾液。 “小心!” 徐扶苏轻皱眉头,随即转过身子,险要地躲过了那巨蟾的唾液。 徐扶苏默默的望向蹲在前方“蟾蜍”,身材浮肿的他,脸部的腮帮鼓起,充盈的血丝布满他的身躯,嘴角出涌出的绿色浓稠的唾液,所有的血管都涌入它身后的一个“卵”?,气囊一般的肉墙,上下鼓动,收缩,膨胀,收缩,膨胀。 “他不会炸吧?”赵公明吞了一口沫,有些忐忑的疑问。 徐扶苏没有着急回答,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全身紧绷,在这位“蟾蜍”身上,他感受到了很大的怨气和鬼气,还有另外一种他不曾接触到的特殊气息。 “原来是一只蟾蜍?” 听到徐扶苏话语的“蟾蜍”,转瞬对他怒目相视,庞大的腮帮不停的鼓起。已经畸形变化了的四肢攀爬在地,它的身后也走出了几只和它一般模样的蟾蜍。“蟾蜍”还没有彻底变形的面部,阴冷的眼神不善的看待这两位外来者。 杀气四溢。 徐扶苏严阵以待。 为首通红的蟾蜍,双脚紧绷,弹射的飞向徐扶苏,瞬间将徐扶苏撞到肉墙上。背后软绵绵蠕动的感觉让徐扶苏脸都绿了,真恶心。 还不待徐扶苏回神,红蟾蜍张开沾有粘液的大嘴,一条满是肉粒的舌头卷起徐扶苏。猛的一缩,勒住徐扶苏,竟是让他无法喘息。舌头一点点的卷满徐扶苏,就在快要把吞噬时,来自舌头里面的低沉的声音:“孽畜....” 怦然而起的暗红色火焰,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上红蟾蜍的舌头,灼热的气息烧炼着红蟾蜍。无法承受剧痛的它松开了舌头,束缚身体的力量顿时散去,徐扶苏从半空跌落,大口喘息。 “差点就喂蟾蜍了。”徐扶苏悻然,虽然强行用紫海中的火焰,让他体内的灵气几乎要亏殆一空,但是让徐扶苏惊喜的是,就在身死一线时,徐扶苏感受到了紫海的火焰,升腾在识海里,如此的灼热。也是在刹那间,徐扶苏依稀感应到某种讯息。这火,名为“紫炎”。 徐扶苏起身面向被灼烧的蟾蜍,被“紫炎”缠身的它疯狂的滚动,连带着它的伙计们也沾染到,这一次也让徐扶苏见识到了“紫炎”的威力。凡是沾染到的地方都燃起暗红,烧焦的气味充斥着鼻腔,站在徐扶苏身后远离战场的赵公明,一副不可思议的望望他又看看前方。 第三十七章 太子登基 永嘉十年,太子赵晓登基,年号更改为**。登基大典,诸侯将相、文臣百官皆临至。唯有北梁四将,陈清之、薛流儿等人没有参与,北梁唯有前首铺蒋去一人只身来长安行礼见证。 蒋去仍然是那一身身着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腰间挺拔的老人骑着黑马“乌骓”由长乐门缓缓前行,临近城门时,老人右手仅剩的三根手指揣住缰绳,虽已高龄,却不生老态,他翻身下马。 蒋去目光徘徊在那厚重的城门,从马背斜挂的酒壶取下,老人苦笑一声:“没想到我又见着你了长安。”言罢,他的目光移向城门栓口处,久久不肯挪开视线。 那里埋着他的血,老人恍惚回忆起自壮年进入朝堂,腥风血雨,明枪暗箭数十载,见过不少好友一一离去,偌大皇城,偌大的大明宫,如今也只剩丞相李陆为知己耳。“午马”自幼跟随蒋去,算是生肖十二将中最早陪伴他老头子的人,现在却也是一捧黄土,不得让蒋去心神感伤。 长乐门的一位守卫见老人杵在城门处已久,连人带马匹阻拦了不少过往行人通过,便想要出声警示一番。刚想要走上前,就让同是长乐门驻守的老将拉住: “左阳明,你不要命啦?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老将瞪大眸子看着他,陈狗子一脸困惑。 见到他这番模样,老将也没有怪罪,为他解疑:“那人是前首铺蒋去,跟当今丞相一样的官位,这次从北梁来长安恐怕是为了太子的登基典礼而来。” 听到老将的解释,左阳明浑身打了个寒颤,除了忌惮老人的身份外,还有的就是那一年前发生在长安城的血腥,他身为长安城的城门守卫,自然有所听闻。上一任的城卫军就是因为那件事而全军覆没,后来才有他们被新招收进守军中。而那件长安城中官宦都忌讳莫深的事情,其中的始作俑者就离不开面前那位双手手指残缺,身上察觉不到一丝威势的老人。 蒋去将手中酒壶倾洒在官道之上,水滴滴落与青石石板相撞,声音滴答清脆。过往行人少有停下脚步,毕竟大多数老百姓都无瑕有心情去关注其他的人。城里的人,绞尽心思想要出去,城外的人,挤破脑袋要进来。蒋去如此,太子赵晓如此,人人皆如此。 “走好。”老人低沉沙哑地对着城门处说道。 做完这一切,老人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模样,将酒壶收起,翻身上马。 长乐门的守卫在得知老人的身份后,没有半点嚣张气焰,纷纷恭敬低头迎接。 蒋去驾驭乌骓踏过青石石板,马蹄踏地声在此刻放大无比,本来喧闹的城门处,竟然让城卫军们都有恍如隔世般的感觉,仿佛一切喧嚣都是散去,唯有清晰的马蹄声。 左阳明死死地低下头,眼角处依稀出现了那老人骑马而过的身影,但下一秒,让他惊悚不已。 蒋去将马停在了左阳明的身边,出声言语道:“小子,尽职尽责倒是不错。” 显然蒋去在城门祭祀午马时,城卫两人的想法都暴露在他眼前。 左阳明被惊得一身冷汗,连忙回复:“小卒职责所在,本职而为。” “嗯。”蒋去没有再去看这位被吓傻的小卒,驾驭乌骓离去。 大明皇宫,太后所在的慈宁宫里静谧异常。 太后姚瑶身着正红雕凤蝉纱纱衣,头戴凤冠,内穿青纱中单,腰饰深青蔽膝。另挂白玉双佩及玉绶环,尊贵至极。 不过此时的姚瑶,心情并不太好,虽说她亲生儿子马上登基为帝,成为君王,可姚瑶却被一事烦心困扰。 那就是北梁王竟然以战事结束,需要统率后方,将西域的事情一劳永逸地稳固为由拒绝前来长安城观礼。仅是派了已经辞官多年的老首铺蒋去。 堂堂一国大柱国,一品武将,竟然不观新皇登基,传到天下,成何体统? 姚瑶面若寒霜,却也无可奈何,北梁王积威多年,先皇在世时就没能死死压制住北梁,更不用说现在尚在年幼的赵晓能够驾驭得住这头西北枭狼。好在两辽总督宋黎站在新皇一方,并未像北梁王一般浪子野心。 思虑于此,哪怕是养气多年,心性良好的姚瑶也忍不住轻咬玉齿,一字一顿道:“北梁!” 另一处皇宫重地,养心殿里,即将登基为帝的赵晓在宫女的服侍下穿戴龙袍,衮冕上的珠串会随着他微小的动作牵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赵晓望着刚刚从慈宁宫回来的魏忠贤,朗声笑道:“忠贤,母后那里准备的如何了?” 身着一袭鲜红蟒服的魏忠贤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禀太子,太后似乎心情不太好。” “哦?我登基为帝不是她一直以来都希望的事情么?”赵晓发出一声疑问,轻笑。 “让我好好猜一猜,是不是因为我大哥的事情?” “正是。”魏忠贤不急不缓地回答。 赵晓摇头失笑:“母后还是太过敏感了,想必我登基后,她免不了让我针对北梁。” 魏忠贤并未接话,毕竟这些事情,不是他一位司礼监太保能插手的。在皇宫中,谨言慎行是魏忠贤的行事准则。他虽是徐扶苏的人,但也绝对不会轻易去暴露自己的身份。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赵晓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今日的养心殿已经被宫女太监们整理打扫得焕然一新,但是大殿内的众多摆设都没有变动。他的视线一寸寸的打量着这座熟悉却又陌生的宫殿,昔日的这个位子上,坐的是他父皇,而现在是他。 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大明宫的安宁,也唤醒了赵晓。 站在一侧的魏忠贤轻声道:“太子,时辰到了。” “嗯。”他应了一声。 赵晓站起身子,清亮乌黑的眸子中充满坚毅。 父皇,你交给我的天下,我并不眷恋。但毕竟答应了你,我会尽力而为。 “走吧,忠贤,去见见我的皇叔,和诸位大臣!” 第三十八章 太阙灵帝 赵晓在魏忠贤的陪同下,缓步走出养心殿,前往太和殿。在他身后则有诸多宫女、太监侍从紧随。 魏忠贤出声提醒赵晓时,也就意味着礼部尚书孔融以及其他官员已经完成了在天坛太庙的祭祀。文武百官,各路诸侯,两辽总督等已在太和殿外等候多时。 身着朝服的宋黎居于首位,按照骊阳律例,骊阳大柱国北梁王徐芝豹不在,就是两辽总督为首。宋黎站在武将之首,此刻囧囧有神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和殿前朝文武百官而来的赵晓。在宋黎身后,即为仅此于他的征西大将军左宗棠。 穿有一品武将朝服的左宗棠腰挂悬玉玉佩,身姿挺拔,目光坚毅,偶尔会将目光放在身前的宋黎身上。 与宋黎并肩同行的除了文官凤首丞相李陆,再者则是九龙夺嫡中赵衡的亲兄弟,康王赵齐。 赵齐虽已近中年,却不生老态,眉目间隐约有浩然正气,唯有眸光望向那高台之上的龙袍少年时,才流露出些许异样,深处是常人未能探觉的狠辣。 由宦官司礼监太保魏忠贤宣告遗诏,因为赵衡一生从未多娶女子,唯有姚氏,即是骊阳太后也是唯一的后宫之主。而姚氏膝下也仅有赵晓一子,所以这皇位传递给赵晓,文武百官并无异议。 因为先皇赵衡病逝不久,仍处于国丧。赵晓外着龙袍,内衣则是白灰色丧服。文武百官则是穿有灰白丧色的朝服以及缟素。 随着赵晓在众多侍从的陪伴下下轿步行,缓缓登上太和殿,文武百官的视线全部落在了这位体魄不算高大、身世坎坷的骊阳新帝身上。 赵晓一身金黄色的衮服龙袍,龙袍上绣有气势恢弘的九条五爪金龙,尊贵威仪无不尽显。 赵晓的目光扫过魏忠贤,那身旁的蟒衣太监和他目光交汇,魏忠贤朝他微微一笑。 赵晓心一定,脑海中浮现赵衡将天子剑传给他时说过的话语,沉吸口气,迈开步伐踏上台阶。 他的步伐稳重,每一步都坚定沉着,文武百官等数万人的视线与注目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影响。 等走完这一步,他便会是骊阳的皇帝。 随着赵晓在太和殿前上祷告祭天,与天地沟通,官员们不安地心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新皇稳重的表现让他们对未来开始充满信心。 李陆手持笏板轻轻地晃动,脸上神色淡然,让人捉摸不清他的思绪。礼部尚书自方知孝退位后由孔融继任,孔融陪伴着赵晓进行祭天仪式。 他正装模作样的跟着礼部的人进行祭天。祷告天地是新皇继位的必要仪式,之后还要与各路神仙一一沟通才能继续开始仪式。骊阳自春秋而来,对天地众神,尊崇并不比大周。这也和天门被关后,无仙入凡有关。当然这些隐秘,除了天下寥寥数人得知外,百姓皆不知。 但毕竟是前朝遗留而来的仪式,历代皇帝都需去做。 赵晓对此并不感冒,装模作样地按照礼部尚书孔融所说的行礼告慰诸天神仙。 样貌端正的孔融继任礼部尚书后,与六部尚书同位,仅次于丞相李陆,因为户部尚书何坤年纪较长,位于丞相李陆、首铺蒋去之后。 赵晓祷告时,文武百官身着礼服,由鸿肪寺的官员引导,走过金水桥进入皇宫,站在午门外的广场上。 然后,他们分成文武两列,文官以李陆为凤首跪在御道东边,武官以宋黎为鳌头跪在御道西边,静静等待着皇帝祷告完毕。 良久,赵晓结束祷告,太和殿前,炉、鼎、龟、鹤,吐出缕缕香烟;金钟、玉磬,琤琤琮琮,清脆悦耳。赵晓在金銮宝座上坐定,摆出一副威严的架式。 文武百官、宗室王公纷纷按照官位从高至低进入。锦衣卫鸣鞭,由两辽总督卷帘后,静鞭响过,奏丹陛大乐,宗室王公、文武百官下跪。乐止,魏忠贤担任的宣表官至陈设贺表的宝案前“奉表”。在两名内阁大学士跪在案前“展表”后。魏忠贤扯开嗓门“宣表”。 待到这一切结束后,鸿胪寺官员才高喊行礼,官员们在丹陛大乐中开始行五拜三叩头的大礼。 由李陆开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王公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哪怕是康王赵齐,此刻也不得不按捺下内心的欲望,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甘,他微微愣了愣,同样行李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完礼之后,百官来到承天门外,等翰林官员在诏书上盖上大印,等待宣读登基诏书。 赵晓坐在龙椅之上,第一次在万人面前登基,显然他还有些不习惯。毕竟对于赵晓来说,他还是不到十四岁的少年郎。 宽大的龙椅对于赵晓单薄的身躯来说还显得有些大,尽管铺上了软软的垫子他还是觉得硬邦邦的坐得有些不舒服,比不得和先生游厉四海时,在古庙里的杂草堆里睡的舒服。若是正在上表道贺的官员们知道这位骊阳新皇帝正在嫌弃这张人人都想做的龙椅坐的不舒服,只怕会被他气的吐血。 赵晓的双手扶着龙椅两边把上的黄金龙头,心中却感慨万千,从前以为自己不过是个被父母抛起的乞丐,现在却成为了万人之上的皇帝,不由得只能感叹人生无常。其实在他心里还对赵衡有些怨念,谁会知道赵衡会突然离世,即使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继位,他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赵晓有些遗憾和失落,皇位不是他所求,他想要的是那顺其自然的大道。 鸿胪寺官员奏请颁诏,得到赵晓的允许后,翰林官员将诏书给鸿胪寺官员。鸿肪寺官员捧着诏书一路经过奉天门、金水桥,到达午门,放入早已准备好的云舆内,然后由云盖导引,送到承天门。 直到新任司礼太监魏忠贤开始宣读诏书,赵晓才又将心思收回,重新放在了登基仪式上。 读完诏书他的皇帝身份才正式确认了下来。 赵晓有些恍惚地遥望天际,模糊间见有一道皇天承气飞向天宇。 以后,他就是骊阳的皇帝了。 赵齐眼神阴翳地抬头盯着那一袭龙袍,藏在袖子下的双拳紧紧握立,经脉膨张。 永嘉十年年末,太子赵晓登基,帝号为“灵”,年号更改为“太阙。” 第三十九章 疯济癫,二两酒 太阙元年,骊阳都城长安一片繁华,食肆瓦舍,州桥夜市,日夜不绝。酒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 长安花柳之地第一楼,一身浓妆艳抹的老鸨金锁皱着眉头望向贵房屋中的光头和尚,满脸稀罕神色道:“这平生也见过不少各色各样的人来我们这寻欢作乐,倒是第一次见到有和尚来青楼的,且不说这和尚好色稀奇。” “倒是寻常吃素斋的和尚从何而来的大把银票?” 第一楼的**尹司,人面惨白的他摇摇头,从袖口中掏出那几张真金白银的银票,回那金锁:“但这真金白银,也算不得假呀。” 尹司的话倒是让金锁回过神来,金锁眉目仍是紧绷,出言:“这光头和尚看的奇怪,莫约是我们遇到了高人?听闻有些江湖高人,有点石化金的本事。若是这和尚用假石头变金子来糊弄我们,岂不是白白上当。” 说着,金锁口中还是啧啧言道:“出家人生得如此清秀倜傥,倒是便宜了那些浪荡蹄子。” 金锁眼眸中闪过一丝倾慕,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奴家,也想尝尝和尚的味道。” 尹司冷笑,惨白如鬼的面孔显得有些狰狞,“看好他可是大公子下的命令,若是再搞砸,恐怕我们俩性命难保。” 金锁白了一眼枕边人,带了几分魅意娇笑:“奴家自然明白。” 两人的目光瞅向屋中,敞衣露乳的俊美和尚左拥右抱,快活享乐,时不时会传来男子调笑女子的声音。 等到尹司与金锁两人离开后,在屋中挑逗青楼女子的和尚才微微将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向屋门处,嘴角轻勾,倒是不放在心上。 第一楼中的和尚,正是那由西域烂陀山而来,红尘修佛佛心通透的道济。 道济一身素白僧衣,眉目间隐约而现有血痕,与北梁世子徐扶苏眉中紫痕不同的是,这纤细血痕,有魔怔的味道。也将道济衬托的似佛似魔。 仰口喝下美人倒下的美酒,道济舒怀高喊敞快,伸手拦住美人蛇腰,调笑:“让和尚哥哥宠幸宠幸你?” 美人魅骨,柔软的身躯倾倒在道济身上,一切不言而喻。 “在外人看来道济沉迷酒色,却少有人能看得出道济和尚眼中的清明。”厢房外传来悦耳的男声。 道济不屑于顾,一只手拎着酒壶,妖邪的眸子望向屋外,淡淡一笑:“公子出言,让道济觉得甚有意思,出来一见吧。” 屋外那人朗声大笑,推开厢房木门,走入房中。来人朝那端坐在美人怀中的白衣僧人作揖言道:“余年见过烂陀山高僧。” 道济眯起眼,上下打量这位突然打断他的公子爷。 宋余年身穿一袭墨绿金丝边纹束袖,把玩腰间的美玉,同样将目光放在道济身上。 “哈哈哈哈”,道济突然疯癫大笑,把周围的美人都吓的不清。 道济抱拳朝向宋余年,眯眼而笑:“谢过公子这几日的款待了。” 气势脱俗的宋余年摆摆手,示意屋中的美人离开后,缓步走到道济对面临座,展颜而笑:“道济和尚,莫非知道我的身份?” “本来是不确定的,但见到你如此轻易地就让这些美人退下,心中倒是肯定了。”道济喝下一口美酒,带有几分酒熏道。 “余年愿闻其详。” “宋家大公子,两辽总督宋黎之子,不知和尚说的对否?”道济轻笑。 见到道济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后,宋余年钦佩不已,拱手道:“余年此次前来,是受家父之命,问一问师傅几个问题。” 道济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平淡道:“一个问题,算是道济报答宋公子这些日子的款待。” 道济的反应让宋余年有些措不及防,但宋黎特意叮嘱过宋余年,一切顺着道济便是。 “好!一个问题,便一个问题!”宋余年爽快应答。 脑中迅速地回顾起父亲宋黎对他说过的话,宋余年思绪收回,尊崇道:“那请道济和尚为我解答。” 道济颔首不语。 “关于新帝,为父想问的是,骊阳的气运还有多久?” 道济听完,微微一愣,有些错愕:“道济不过是一介和尚,又不是算命的道士,大公子所问,道济爱莫能助。” 宋余年听完,嘴角含笑:“道济和尚即便答不出,也会给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道济浑浊的眼眸顿时清明,寒光闪过,身上的气势凌人,直袭宋余年。 “太过聪明,并非好事。” “罢了罢了。”道济收回气势,耐人寻味地将手指沾上酒水,在桌案上写下一字。 “你们宋家想要的,就在这一字上。” 言罢,道济摇摇晃晃地起身,拎着一壶美酒,想要离开。 宋余年想要站起挽留,却发现自己始终动弹不得,喉咙如同被锁住般难以言语。 “小家伙,这次就当是给你的惩罚了。” 道济推开门,消失在长廊中。 第一楼外,乌云密布,大有黑云压城,暴雨倾盆之势。 待到道济离去后,宋余年身上的压迫感才渐渐褪去,他急忙起身往桌案上一探究竟。 透过酒液的痕迹,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徐”字。 宋余年瞳孔微缩,竟然是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厢房未遮掩的窗外,是电闪雷鸣。 良久,他才将目光从桌案上收回,自言自语:“天下,是徐家的吗?” 下一刻,宋余年起身奔至厢房外,询问侍从:“那位白衣僧人呢?” 侍从恭敬回复:“公子,没有见到那位白衣僧人。” 太阙元年的第一场雨如临而至,长安道上的行人大都神色慌张,步履匆忙,要么急忙撑伞躲雨,要么就躲在屋舍屋檐下。却有一位白衣僧人,神色平淡,与众生不同。 大雨倾盆,硕大的雨珠拍打在他的衣衫之上,道济记起尚未出家前娶妻,那一抹醉红颜。 不知,不觉,道济半边脸上笑,半边脸在哭。 疯济癫,二两酒。 一半哭,一半笑。 一半众人,一半俗人、 第四十章 五鬼抬棺(上) 墓穴墓道上的突然变故,让徐扶苏以及赵公明措手不及,好在那些蟾蜍实力并不强劲,在紫气东来化作的焚炎灼烧下,瞬间就被他所斩杀。 扶住差点没稳住身子的赵公明,徐扶苏咧开嘴调笑道:“这蟾蜍倒是恶心至极,不过本世子的火,如何?” 赵公明嘴角抽搐道:“确实厉害。” “走吧,离开这个鬼地方。”徐扶苏见着墓道上的焚烧火势越来越大,扭头严肃道。 似乎大鼋听懂了徐扶苏的话语,原本停滞的龟形,从新行进。 在历经半柱香后,徐扶苏等人总算被驼至岸边,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暗。 让人惊异的是,面前的道路分岔成了多条。 原本处于昏迷状态的各路江湖人士也缓缓苏醒,枯牧急忙摘下覆盖住双眼的黑巾,目光惊喜地打量周遭,剩下的人也相继清新,庞庆和众多三竹帮的部众聚拢成堆,和其他人显得卫泾分明。 庞庆目光警戒地巡视过众人,最后目光也和枯牧一样放在徐扶苏身后的岔路,粗狂地声音大笑:“既然有不同的路,那我庞庆就选其中一道先行进去了。” 覆着鬼面的徐扶苏冷冷地凝视着从众人身边插肩而过的庞庆以及三竹帮,让他奇怪的是,庞庆竟然没有丝毫畏惧,仿佛是知道哪些道能够直入大周皇陵。否则,按照庞庆小心翼翼地性格,恐怕没有那么自信就挑了一条道进去。 庞庆无视其他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五条岔路路口中的一条后,望向徐扶苏:“李公子,先前与诸位同僚的约定是,进入墓穴前相互制衡,现在入了墓,庞庆有必要不去遵循李公子的规矩了,毕竟天材地宝,有缘者得。” “你觉得呢?李公子。” 离庞庆不远处的白衣公子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清冷的声线言说:“既然庞帮主这么迫不及待,知命没有限制你的权利,生死有命,庞帮主保重。” 其余的江湖人士都在观望徐扶苏的态度,没想到徐扶苏没有强行留住庞庆,这让剩下的人也起了心思。 但大家都是人精,毕竟没有人能肯定地说哪条道里没有危机。 庞庆见徐扶苏没有阻拦,大笑几声后,率领三竹帮的绿林好汉,义无反顾地选择一条道走入。 庞庆的身影隐没在墓道前,他扭过头,饱含深意地眸光望向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众人,露出冷笑。 “这帮怕死的蠢货,若不是我先从大理得到关于大周皇陵的一些消息,这五条道路,每一道都能进入大周皇陵,并无区别。” 待到庞庆等人消失在众人目光中时,徐扶苏清楚的知道,其他人也蠢蠢欲动了。因为没有人愿意落后,人皆有贪念,一步落后,那就意味着皇陵中的宝藏会被人先夺走。 在庞庆肆无忌惮地选择一处墓道进入的前提下,剩下的人也纷纷以不同的理由告辞离去,就连枯牧也没有犹豫,选择了一路墓道进入。当然也有不少胆小之辈,紧随庞庆后,进入同一条墓道。 伴随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仅剩下沉香阁的人,赵公明一脸气愤地说道:“这群白眼狼,亏我们还把他们带进来。” 徐扶苏没有赵公明那般愤怒,神情平淡地看过五条墓道,沉声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五条道都能通往大周皇陵,这也是庞庆为什么有恃无恐的原因。” “这.....”听完徐扶苏的分析,赵公明也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道:“这庞庆,果真狡猾。” 徐扶苏干净利落地命令: “好了,我们也赶快进去吧,莫要让他们捷足先登。剩余的人,按照原来的安排。” 沉香阁的手下们动作利索地给徐扶苏以及赵公明两人绑上线绳,确保两人在进入墓道后,若是迷路还能按照绳索的路线回到墓道口。 “走吧。”徐扶苏目光投向赵公明,淡淡道。 赵公明颔首,眸光中流露出一丝渴望,他想要探明真相。还有他的芊芊是否安好。 墓道中暗红火焰弥漫的密室里,渐渐失去生息的蟾蜍在火中抹灭,黝黑的“卵”静静的屹立在地上。星星点点的光,从“卵”中散发而出,愈发的明艳。 “嘭!”迸开,一个修长的身影浮现,绿色的粘稠液一点点的散开,里面的人眼眸悄然睁开,勾起一抹深邃的笑容。他自言自语道:“我缺失的也补回来了,我问到了你的气息。” 他缓慢的起身,丝毫没有刻意的看向后方诡异出现的古怪男人,他走向一堆灰烬里。捧起一只缩小的金蟾蜍。眼神柔和:“辛苦你了,老伙计。” “曹池,恭喜复活。”古怪男人笑道,允许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轩辕磐。那个人的身上有你想要找的东西,你要他的灵魂,我要他的气运。” “合作吗?”古怪男人翩翩有礼的伸出手掌。 裸露躯体的曹池面无表情的看向古怪男人,“你,算什么东西?配和我交易吗?如果你要阻拦我,我连你也杀。” “你要试试吗?” 曹池不屑的笑道:“虽然不否认你得到了一方圣人的加持,的确造化非凡,但我们胜负仍然有四六之分。再者你与我合作就不怕那位圣人得知,废了你?” 古怪男人不以为然,慢悠悠的走到他的身边:“那个老头早就放弃我了,他察觉不到我也会偷偷潜入。” 言罢,古怪男人戏谑的望向曹池。 曹池杀意四起,转迅间欲伸手抓住古怪男人的脖子,反而被格挡下。曹池脸色一沉道:“我和他的恩怨,只有我们两人才能解决。我不会和你合作,真要拼命我也可以把你这条狗,可怜的气运打去几分。桀桀桀!” “那意思是,谈崩了?”金古怪男人偏头与曹池对视。 曹池不语,古怪男人没有咄咄逼人,耸耸肩,消散于空气中。 “桀,桀,桀!”曹池大笑,如提线木偶般,朝大周皇陵里蹒跚前行。 第四十一章 五鬼抬棺(中) 腰间绑上了结实的绳套,徐扶苏与赵公明两人对视一眼后,齐齐进入墓道之中。 宛如身处尸椁般的阴冷环绕两人身侧,在行进有三十米后,墓道里便看不到光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赵公明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将预先准备好的火把点燃。 赵公明手持着燃烧的火把,火光燃亮四周。 徐扶苏敏锐地察觉到墓道的石壁,和先前进来时的墓道上看到的兽面浮雕不相同,此刻的墓道里石壁上,有很多的人脸浮雕。 自春秋以来,入太一湖寻找皇陵的人不少,莫非那些失踪的人都变成这石壁上的一部分。 他走进端详,一旁赵公明张张了嘴想要说些话,但还是没说出。 徐扶苏的手在触碰到墓道上的人脸浮雕时,意外突发! 密密麻麻的人脸浮雕竟然双目流血,异常骇人,哪怕是徐扶苏胆子不俗,也被突然的变故吓退几步。 “公子,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嗯。”徐扶苏轻轻应了一声。 奇怪的是,两人将注意力放回前行道路上时,那些仿佛被人印在石壁上的人脸浮雕停止了流血。 一炷香后,徐扶苏和赵公明两人踏出墓道,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方庞大的墓穴空间。 两边分布巨大的石柱,石柱顶立支撑起这方空间,石柱上铭刻着不同的篆文。 在他们踏入的一刻,分布两侧的油灯迅速燃起,唯独有一盏油灯没有点上。 徐扶苏微微皱眉,正打算上前查看,在赵公明确保没有机关后,他果敢地走到未燃的油灯边。 赵公明紧随其后。 “人鱼油?”徐扶苏伸出手指轻轻沾了沾,放在鼻翼嗅了嗅,猜测道。 “公子,这是什么?”赵公明不解。 “古书中有记在朱崖海渚中;雕题,黥涅其面,画体为鳞采,即鲛人也。”徐扶苏回答,接着他双手磨搓,感受指尖传递的粘稠。 “这盏油灯没燃,缘故因是有人在我们之前,已经来到过这里。” 徐扶苏推测一番,缓缓言。 “难道是庞庆他们?或者是其余的江湖人?”赵公明有些许急迫道。 徐扶苏摇摇头,否认:“不会是他们的,我们一路过来,你难道没有发觉这墓道相互间并不连通吗?”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我们之前,还有另一股人来到。” “我们继续走。”,沉寂片刻后,徐扶苏打破静默的氛围,率先朝前行进。 终于,徐扶苏在后方的石柱拐角处,发现了一道通往下方的石阶。 就在徐扶苏接触到石阶的刹那,莫名地浑身警惕起来。 “喵。” 赵公明赫然发现徐扶苏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头通体雪白,眸子深紫的肥猫。 徐扶苏也有些惊讶,“如意,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寻常时候,如意都老实地待在徐扶苏的紫海内,今日竟然自己跑了出来。 如意迷糊地看了眼徐扶苏,侧过头往石阶底端凝视,叫出声: “喵” 黑暗中,一双绿眸骤然出现,伴随一声猫叫,隐藏在阴暗中的一只黑猫缓步走出。 如意跳下徐扶苏的肩膀,走到那头黑猫身前。 徐扶苏此时也将目光放在了黑猫身上。 黑猫警惕地盯着徐扶苏以及赵公明两人,对如意没有敌意。 如意扭过身子,望向徐扶苏。 徐扶苏与如意心灵相通,也得知了它的想法。 果不其然,原本拦住路的黑猫侧过身子,让两人通过。 ------ 距离石阶的不远处,苗棋、道长生呆滞地看向摆在他们面前的六口鬼棺。 道长生正在一座石碑前仔细阅览,石碑上记录着一段自述: 常人觉得坟地阴森恐怖,可谁知道,这儿充满了故事。夜深人静时,当你坐在那儿静下心去感悟周围的每一丝气息时,你会发现,空气里蔓延着七情六欲,有怨恨,有不甘,有叹息,也有悲凉,每一丝气息,都是一个鬼魂残留的人性。闻着它们,你会更加看到世间的悲欢离合,体会到世人的喜怒哀乐。 对于我们阴山弟子来说,待在坟墓旁修炼,修的不仅是神通法术,还有精神上的感悟。天,渐渐的亮了,我掐着法指,静静的吸收盘旋在坟墓周围的能量。即便是经过一夜的修炼,我恢复的进度却无比的缓慢。睁开眼睛,我回到镇上的纸扎铺买了些东西,然后继续回到坟地,如老僧入定般修炼着,度过了这平凡的一天。当亥时悄悄略过,子时无声降临时,我也倒插上了令旗,开始请师降临。请师一术,仍然是请鬼。每一个门派都存在着请师的秘法,他们所奉请的,都是师门中死去的长辈,也叫阴师。 从袋子中拿出了纸人,画上了兵符令,然后用红线一个连着一个,将他们两行排开。每一个纸人的肩膀和头顶,都放上了五鬼钱。引路米撒于纸人排着的通道,黄香插于纸人小道的尽头。紧接着,我割破了手腕,用这碗血,在地上勾画起了五方帝符。符箓之术,朱砂笔墨最次,勾混了畜生血的朱砂墨稍次,以人血画符,特别是修行之人的血画符效果最好。 东南西北中,五方鬼符各占了一个方位,画好了他们之后,我盘膝坐在中央的方位,坐着中央鬼帝符,掐着请师指,三跪九拜,念起了请师咒。咒文很枯燥,仪式也很繁琐。当我做完了最后一步的时候,只敢低着头,静静的跪着。这是我修行生涯中第一次请师。 时间一点又一点的流逝,四周仍然是静悄悄的,如未请师之前一般安静,而我的心也跌到了谷底,从焦急不安变成了失望,变成了心酸。我不甘,不甘青青就这样无辜的死去。不甘曾经震慑四方的阴山,就这样肆意的被别人侮辱。我决心要为青青报仇,决心要扬我阴山威名于世。 我咬了咬牙,拿起小刀再次准备画五方帝符,重新在请一次师,即使血液流光,我也必须把师请下。然而,就在我抬起了左脚,半跪着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发生的一幕,却让我本已失落的心猛地一震,甚至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保持着那半跪着,像男人给女人求婚的姿势。前方依旧漆黑如洞,看不到任何的东西,然而空气中却响起了阵阵经谣,敲击着旁人的心脏,每一句响起,我心脏就犹如被重锤敲击,为之一空。这是殓文,神灵阴魂交流的文字,我虽然听不懂,但我分辨的出来。经谣越来越近了,前方出现了一个小亮点,慢慢的,亮点越来越大,当我看清楚这是什么时,我的心头也忍不住一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五鬼抬棺,这居然是五鬼抬棺。 ...... 第四十二章 五鬼抬棺(下) 五鬼抬棺,这居然是五鬼抬棺。 青白红黄绿,五个朦胧的虚影,抬着一副漆黑的棺材,正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了进来。放于纸人肩膀的五鬼钱飞洒于地,当棺材步入小道时,纸人无火自燃,纸钱漫天飞洒,恭迎阴师降临。 我坐着的五方帝符也越来越滚烫,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坐在烧烤架上,随时可能被烤光。那是一幅铜漆的棺材,有着古朴的花纹。 五个戴着五色面具的虚影就这样抬着他,向我步步逼近。空气里洋溢着透不过气的压抑,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甚至乎,就连膝盖也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由自主的颤抖。 我曾经在小胖带来的盔甲兵将的身上感受过这种凌冽的威压。然而今天,我再次感受到了一遍,就在我自己请来的阴师上。 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五鬼抬来的铜棺,五鬼抬棺,阴兵随路,这两者只存在于传说中,能有这般倚仗的,要么就是一世大能,要么……就是曾经威震天下的狠人。后者的阴兵随路,曾出现过在世人的眼中。但看到的人给他们取了个通俗的名字,阴兵过路。 前者的五鬼抬棺只存闻于记载,然而,今天却出现在了我眼前。五鬼抬着铜棺,来到了我面前,而随着他的走近,我的心脏已开始莫名的颤粟,豆大的汗滴从我额头上流下来,我甚至提不起一丝说话的勇气。 静谧,死寂一般的静谧,坟地里鸦雀无声,我单膝跪倒在地上,低着头。面前是五方鬼王,抬着一幅漆黑铜棺。“你是何人,为何请本祖上来。” 许久之后,沉寂被打破,说话的并不是我,而是在五鬼抬着的那幅棺材中传出来的,这声音很低沉,却给人一种不敢忤逆的威严。 “阴山派李枫门下,陈海生,拜见阴山师祖。”我恭敬跪倒在地上,磕头道“阴山,姓李一脉的弟子……”话音未落,却只见铜棺旁的红影鬼王一招手就是朝我来了道阴风敕令。 阴风敕令是阴山派的基础法门之一,如茅山那由金光法创造而来的金光敕令,都是基础法术。但大道从简,两者虽然是基础,但威力却非常的大我放阴之时本来就出了岔子,如今被这阴风敕令一打,顿时觉得全身发冷,一阵逆血涌上了喉头。 我心里吃了一惊,以为请来的阴师和姓李一脉是不和的,谁知道棺材中又传出了一句话“你的修为,怎么弱到了这般地步?”语气中,透出非常的不满。 这句话说出的同时,也让我心头一松,原来他不是和姓李一脉的弟子有仇,而是在试探我的修为。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因为这位师祖说的是事实,在他的面前,我的修为弱得不像话。 “阴山请师,以寿折之,请一师,需折寿三年,三年内,不许再请阴师,你可知道。” 许久之后,铜棺再次打破了沉默。 我苦笑答道:“这规矩弟子是知的,可是人家辱到了门前,弟子也没有办法。”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说道:“弟子有一个朋友,被东北的仙家杀死,现在……”“直接一点,别废话”空气中猛然传出了一句不满的怒喝,打断了我的话。 我只得简略的说了两句话,一句是朋友被杀,道统被辱。 又是一阵静谧得吓死人的沉默,铜棺内的师祖才缓缓说出了一句话,这一句话,差点把我吓死。“我对你很不满意,虽说我阴山派不允许弟子行邪术而祸害世人,但并不代表我们可以被人欺辱”“敢抢我阴山的人,杀了就是。 敢辱我阴山的人,灭了就是,你这么优柔寡断,如何立足于世,如何敢称我阴山弟子。”语气中并没有见过于的愤怒,依旧平静无波。但却透着令人心寒的杀伐果断。 我无奈的笑了笑,或许这位师祖说的对,我太过优柔寡断,太过懦弱。“师祖,我……”我张了张口,却再次被铜棺师祖打断。 “我没兴趣知道是谁。但既然他敢辱,你就给我把他连根拔起。我拨你一队阴师兵将,明夜戌时中,你来这个地方领兵,带着兵将前去讨伐。” 当铜棺师祖说完这句话时,五方鬼王抬着他转头,没入了漆黑的夜色之中,连一丝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我,留下我一个人跪在那儿哭笑不得,这铜棺师祖,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吧。 石碑铭刻的记载,直至读到这里就断了。 道长生眉宇暗愁,虽然石碑上对于那人遇到五鬼抬棺后的事情没有了后续,但凭借直言片语也能够猜测到其中一二。 道门被辱,朋友被害,再加上实力低微,在这种情况下那位所谓的阴山派的弟子能做出请阴神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这五鬼抬棺中的五鬼乃是镇压此大周皇陵的鬼王,那棺材中躺的的谁?居然能够让五鬼王心甘情愿地去为其背棺? 在道长生失神时,苗棋出言打断他道:“道长,这石碑上写的什么,你脸色变化无常,难道此地真的有什么凶煞?” 苗棋的话语落到道长生耳边,道长生才堪堪将目光从那篇近乎自述的石碑上挪开,冷静道:“不止是凶煞了,乃是九死无生,这碑文上记载了一种诡阵,名为“五鬼抬棺”。” “区区小鬼,道长应该能够处理掉吧。”苗棋嬉笑,故作轻松道,但他的面孔紧绷。 因为道长生冷冷地望着他,神情严肃:“抬棺的五鬼,乃是鬼王。” 苗棋语气颤抖,差点没瘫在地上,自语:“鬼.....鬼王?” 见到这大理苗疆的胖子浑身肥肉发颤,道长生暗笑,不约而同地将他和石碑上的人做了联系。 就在道长生神情放松时,空气中却响起了阵阵经谣,如同擂鼓般的声音敲打着苗棋以及道长生两人的心房。 道长生以及苗棋两人几乎同时往阴暗处凝视,和石碑中记录的意义,青白红黄绿,五个朦胧的虚影,抬着一副漆黑的棺材朝两人走来。 在五鬼抬棺临近道长生等人时,徐扶苏和赵公明也踏入这方墓室之中。 徐赵二人也注意到了墓室中的道长生以及苗棋,还有那令人惊悚的五头鬼王。 鬼王五人穿过道长生,走到了徐扶苏、赵公明身前,停止下了脚步。 赵公明挡在徐扶苏身前,目光戒备。 沉闷的声音自中间的那头诡红的黑袍鬼王口中发出:“请财神入驻。” 刹那间,赵公明瞳孔收缩,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浮现。 (唐徽宗十年,朝野动荡,边疆不稳。时有盗者,取官济民,凡京中贪官,无一幸免,民咸敬之,却无人知其真面目。然自徽宗二十三年,此盗未曾出现,至徽宗二十六年,此盗入南京王府,未取它物,仅盗走一玉簪,自此匿迹…… 唐徽宗十一年,金军将领完颜克图率军攻陷宋都汴梁,钦宗被俘,民不聊生。1127年,宋高宗赵构建立南宋政权,时宋军与金军交战,一小卒一箭射杀完颜克图,而后屡立战功,官至护国将军,班师回朝后,宋主欲对其大行封赏,然其自辞官职,自此匿迹…… 一笑轩内,座无虚席,席前坐一中年男子,相貌非凡,文墨中颇有武将风采,有听者席下暗叹:此等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奈何天公不作美啊……,只见男子手执醒木一敲,“今日我给诸位讲讲那位消失大盗的故事。诸位都知道这大盗在十多年前劫富济贫,百姓视之为神明,诸位可知为何这大盗消失几年后,又于南京王府盗取一支玉簪此后便再无消息……” “没错,我就是说书人,也是大盗,亦是护国将军,二十岁之前,我从师傅那里习得武艺,学成后因喜自在生活,却看不惯贪官污吏,由此开始了劫贪济贫的生活,本以为自己一生都会这样一个人渡过,清风明月、落日余霞,却不曾想她走进了我的生活。 那日,在盗取康王府珍宝夜明珠后,为躲避追捕,我纵马逃出城外,却因勒马不及,无意中轻微带起路边一女子的裙边,看官兵并未追来,我下马向女子道歉,却不想只此一眼,便是一生。 自认这世间没有盗不到的东西的我,却开始担心盗不到她的心,然而自己的心却已被她带走,因为这一眼,我忽然想不再为盗,娶其为妻。老天待我不薄,我盗得了她的心,然后我渡过了此生最快乐的三年,我陪她吃巷子里的那家汤面、谈笑中窗外白雪纷飞,不惜用夜明珠做弹珠弹山雀……,我决定娶她。 听闻南京王府中有一玉簪,得之赠予心爱之人,可与其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我决定将它偷来送给她,和她说好过些日子我就会回来迎娶她,之后就踏上了去南京的路,在我盗得玉簪返途中,听闻金军攻陷汴梁,一路烧杀抢掠,民不聊生,我慌张的回到汴梁,路上不停的安慰自己她一定没事,却不得不接受她已过世的现实,可能贼就是贼吧,不论我是否劫富济贫,报应终究还是来了,我失去了最心爱的人。 自此我弃盗从军,带着对她的留恋,将一腔恨意全部放在了金军身上,将士们都说我在战场勇猛异常,却不知我心中满是为她报仇的怒意与没有留在她身边的悔意。最终金军败退,我射杀了完颜克图,也因此被封为护国大将军,朝堂之上,我推却了赏赐,辞掉了官职,来到了那个有着她爱吃的汤面的巷子,开了这一笑轩,成为了一个讲尽故事,却走不出自己故事的说书人。” 第四十三章 再见蒹葭 赵公明高大的身躯仿佛是遭受到了重锤一般,径直蹲下,他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悲拗。 “公明!”徐扶苏瞳孔紧收,想要扶起他,不料赵公明身上似乎有什么在抗拒着徐扶苏。 徐扶苏见状,重新将目光放在距离两人不过咫尺之距的五鬼。 包裹在黑袍下的干瘦鬼影,透红的眸子扫视过徐扶苏,最后停留在了他眉心的紫痕上。 刹那间,五只鬼王齐齐跪地,朗声:“拜见皇上。” 古怪的尸鬼并没有让徐扶苏放下警惕,反而更加困惑。 不过既然他们误认为自己是这所墓穴的皇上,那...... “赵公明是出了什么事?”徐扶苏指着趴在地上痛苦难堪的赵公明,义正言辞道。 五鬼相视,还是居中的那只眼眶猩红的鬼王出声,阴冷地腔调回复徐扶苏:“回禀陛下,赵将军在承接五鬼抬棺,我们五鬼都是从赵将军身上而来。” “所以你们要回到他的身上?”徐扶苏疑虑不解,缓缓言。 居中的那头鬼王颔首,言语中包含恭敬:“唯有财神爷身上纳了五鬼,才能恢复神位。” “财神爷?” “是的。”鬼王恭敬道。 就在徐扶苏愣神,准备再从这只鬼物口中探明一些东西时,赵公明撕心裂肺的痛喊戛然而止。 放下不下赵公明的徐扶苏等待半响后,身旁的“赵公明”总算有了动静。 五鬼所抬的青铜棺材平缓放置在地上,居中鬼王朝徐扶苏作揖,仍是一成不变的冷幽声:“请财神爷入位。” 似乎是听到了五鬼的召唤,“赵公明”在徐扶苏以及道长生等人的注视下缓缓起身。 “赵公明”清醒后,眸光带有不明的意味望着他,敬畏、钦佩还有感谢。 “公子,你所想要知道的都在里面。”赵公明遥望深不见底的黑暗处,朝他轻笑道:“公明,要睡了。” “等等!”徐扶苏一把握紧他的胳膊,盯着他的双眼:“你难道不打算去找芊芊了吗?” 赵公明冷笑,摇摇头:“芊芊早已步入轮回,害死她的人就在身后。” “身后?”徐扶苏猛然一惊,难道还有人跟在他们身后? “公子请安心,冤有头债有主,我赵公明岂是能任人欺负?”赵公明目光清明,眼底里散发着摄人的寒意。 言罢,赵公明伸出手重重拍打徐扶苏的肩膀,扭头决然走向棺材,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推开青铜棺,神情自然地躺了进去,棺椁闭合前,赵公明留下一句:“公子,你我二人封神之日,自会相见。” 在赵公明躺入棺椁后,那弥漫在墓室里的经谣声也渐渐淹没进那口诡异的青铜古棺。 五只鬼王中,除去居中的红影鬼王,其余皆消散为灵气汇入青铜棺椁中。 红影鬼王沙哑幽冷的声线回荡在众人耳边:“诸位,请随我来,三位各有命数,随天命而行。” 道长生和苗棋两人面面相觑,且不说这盗墓盗穴多年,遇到阴间鬼物也不下上百,今日碰到这鬼王抬棺才是骇人。 思虑一番,两人都决定要一探究竟,毕竟来都来了,若是不好好走这遭,岂不可惜? 徐扶苏此时也将目光放在二人身上,仔细打量,身材肥胖的那位身上服饰应为大理苗疆。剩下的那位灰衣道人,则让他看不通透,哪怕是修为也望不清晰,应该不会低于指玄。 鬼王也应拥有指玄大成的实力,隐藏在黑袍下的它令人有所胆颤。 “诸位,请。” 三人中以徐扶苏领头,道长生和苗棋跟在后方。 道长生眼神晦涩地与徐扶苏交汇,二人简单地打过招面,便没有后话。 苗棋跟在道长生旁边,刻意落后半步,小声低语:“道长,这鬼王刚刚称那位小哥为皇上,难道跟这皇陵......” “苗棋,闭嘴。”道长生瞪大眼珠盯向苗棋,又将目光放在前面的二位,见到他们没有什么反应后才放松下来。 苗棋悻悻然,自然也是生怕那白衣公子和鬼王出手灭口,这要是死了那可是真死,皇陵财宝就和他没关系了。 耳边忽然响起有流水潺潺声,越是前行,水声越大。 徐扶苏恍惚记起第一次佩戴上青铜鬼面时所见到的梦境。 果不其然,红影鬼王将三人带到一座枯桥前,枯桥上的木牌铭有三字:“奈何桥”。 红影鬼王停下脚步,冷幽的语气里饱含一丝疲惫:“诸位,我就将尔等送至于此,踏上桥后,自有路在脚下。” 红影鬼王撇下这段话后,头也不会的转身离去。 徐扶苏没有着急踏上桥,他在梳理前因后果。从父亲徐芝豹在天劫后变得痴呆,到药尘给的药方,如果前面的一切都没有问题,那问题肯定是出现在这副面具上。 他伸出纤长的手抚摸过清冷的青铜鬼面,青铜鬼面上传递而来的清冷,让徐扶苏的精神微微一颤。 是谁一直在背后算计? 现在就有揭开迷雾的机会,徐扶苏目光凝视着奈何桥,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心要走下去看看真相。 决定之后,徐扶苏转身面向道长生以及苗棋二人,拱手拜别:“与道长和这位胖兄弟虽仅一面之缘,但扶苏知道二位都并非鸡鸣狗盗之辈,身有正气。就在此分别,若是有缘,再与二位饮酒。” 言毕,徐扶苏就不再去管那矗立在桥岸犹豫不决的两人,事实上徐扶苏对道长生、苗棋两人的评价并不失偏颇,要是他们真的有所歹心,恐怕早就暴露无疑。 道长生见徐扶苏器宇不凡,暗想那藏在青铜鬼面下的年轻公子,恐怕是个有大气运的人物。这等人物在骊阳恐怕不会是寂寂无名的平常人。 在道长生猜测徐扶苏身份时,先前在石阶处遇到的黑猫和另一只白猫以常人难以捕捉的速度窜到桥上男子的身侧。 凝望着白猫,又瞧了眼徐扶苏眉心的紫痕,道长生若有所思,但并未点破。反而是豁达大笑,双手负背于后,径直走向奈何桥。 见到道长生也踏上奈何桥,苗棋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迟迟站在原地。 红影鬼王那空洞的眼神扫视过三人,发出一声叹息:“人各有命,既然你们都做出自己的选择,那便承担自己的因果吧。” 在鬼王话语落下后,站在桥上的以及留在岸上的三人身影皆消失不见。 道长生发现原本站在桥上的白衣公子和留在岸上的苗棋身影消失后,他才明白为何鬼王口中的选择。 “奈何桥”桥的名字是奈何桥,见此,奈何桥是死后亡灵转世投胎必经之地。” 道长生漫步奈何桥,直至走到桥的中央时,正中横立一道墓碑,铭有文字。 “铜蛇铁狗人争食,永堕奈何无出路”,道长生自笑自语,莫非他的命数当真难改,永无出路? 既然难改,更要将那天命篡变,他道长生的道只有一条,就是行走阴阳,鬼墓仙穴都要闯一闯。 吾辈修道,自篡天命! 道长生义无反顾地动身继续前行,而他未知的是,这一条道,一走便是千年...... ----- 如意疾驰似电,一黑一白两只猫蹲在徐扶苏跟前。 徐扶苏将目光放在那只黑猫身上,黑猫对他的敌意已经消减,灰蒙蒙的眼眸瞪大着看向他。 憨厚的黑猫全无刚碰面时的煞气,乖巧地和如意凑到他的手掌前,细腻的毛发让他倍感舒服。 令人惊异的是,黑猫以及白猫如意竟然缓慢地化作黑白二气由徐扶苏的手掌处涌入心脉,再一路直上,奔向识海。 如意身上的气息灼热和黑猫带给他的阴凉大不相同,阴阳协调下,原本紫海里形成的那枚太极丹的阴鱼颜色化深,与阳鱼不分上下。 徐扶苏自身的实力也在稳步增强,金刚境大成的修为,弹指间步入指玄境。 不过其中玄妙,还没有等徐扶苏仔细体会。 四周诡异愈盛,异变突生,桥面剧烈摇晃,原本清澈的水流变得浑浊,血色弥漫。 河中出现许多的黑影,徐扶苏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黑影与梦境中冉遗所见一摸一样。 桥下血池河翻腾,河中的黑影慢慢浮现。 “呸,乌鸦嘴,不会真的想什么就来什么吧?”徐扶苏调侃一声,加快脚步,欲离开桥。 云雾充满空气,徐扶苏凭借依稀的昏暗光芒艰难前行。 此时,徐扶苏望到桥另一边,他赫然一怔: 有位黑衣女子,一袭黑裙,长发披肩,倾世容颜,美眸中透露浅浅的悲凉与哀伤。 与梦境吻合。 那名黑衣女子似乎料到徐扶苏的到来,玉唇轻启,轻声言语:“扶苏,你来了。” 和梦中不同的是,梦里所见的魏蒹葭称他为“赢王”,而现在却呼唤他的真名。 徐扶苏并未是轻易动情之人,但却在入庐江时,初见魏蒹葭便对她一见钟情。 冥冥中,两人就有情愫相连。再到后来,魏蒹葭口口声称他为“嬴王”。 不得不让徐扶苏疑虑,他与魏蒹葭的因果。 魏蒹葭俏美的面孔上满是温柔,她眼神复杂地看向他,轻轻哀叹:“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第四十四章 周嬴王 魏蒹葭别过脸,似乎不太想直面徐扶苏,只听闻她幽幽叹道:“之所以你会对我心生情絮,更多的是因为徐扶苏你的前世乃大周最后的一位帝皇。” “我的夫君,周嬴王。” 言至于此,魏蒹葭鼓起勇气地扭过头,倾城的容颜上已泪流满面,秋眸含水,凝视着眼前覆着青铜鬼面的男子。 “你和他好像,但也不同。”身着黑纱衣裙的魏蒹葭如魅如幻,纤细光洁的手轻抵在青铜鬼面上,将它摘了下来,露出那人的面容。 徐扶苏心如乱麻,女子身上的气息让他熟悉,仿佛早已命中注定。与那年大雪时相遇,又匆匆一别,这位陪伴徐扶苏一段路程的女人。 身材曼妙的魏蒹葭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一把搂住徐扶苏,紧抱不愿分开。 徐扶苏感受着怀里的温柔,两人静默无言。 百年的等待,只为这一刻的温存。 所得皆所期,所失亦无碍。 在接触到魏蒹葭的刹那,徐扶苏的识海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眉心的紫痕流光溢彩,愈发耀眼。 魏蒹葭眼神迷离地望着身前的徐扶苏,不自觉间喃喃:“赢王。” 徐扶苏体内的另一道意识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在缓缓苏醒,紫海内波涛四起,立于识海之上的太极丹分化而出的白猫如意以及黑猫出现在一位上身**,纹有符箓咒文的男人身旁,目光戒备地看着他。 “两个小家伙,不用那么紧张。”周嬴王笑容恬淡地对两只灵猫说道,随后心神一动,紫气东来化作的一袭紫衣龙袍浮现在他的身上。 “徐扶苏,朕曾经说过,我们两人总有再见之时。” 在外人看来,此时的徐扶苏宛若病症,两个灵魂交替。 魏蒹葭松开怀中的徐扶苏,一脸惊愕地望着徐扶苏,痴痴道:"嬴王。" 紫海里,徐扶苏的魂体与周嬴王对峙。 周嬴王抬手一挥,紫气凝聚成一座小亭,落下一句“入亭谈。” 一袭紫蟒白衣的徐扶苏轻依在栏上,双手枕着头,遥望周嬴王,质问:“嬴王?我需要一个解释,你总该知道些什么吧?” 徐扶苏自言自语中,嬴王没有给予回应,四下无人。 徐扶苏无奈的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想要个交代。” “上次你强行霸占我的意识,虽说摧毁了傀儡门,但我还是想要听听真相”见嬴王还是没有回应,徐扶苏有些恼怒,面容狰狞,可以看得出来徐扶苏是真的动了杀心以及愤怒。 “曹......清。”嬴王终于回应。 在身着紫衣龙袍的周嬴王回答他后,徐扶苏猛地感到识海动荡 徐扶苏秀目微微凝重,灵魂重新进入识海,入目之下依旧是不变的场景。 上方是滚滚而动的紫色雷海,而下方是波澜不惊的血海。连徐扶苏也不清楚这座海有多深,某方面来看,徐扶苏也不敢去探究,他害怕。是的,他害怕血海中屹立的那个**上身的男人,他划着以紫气东来汇聚而成的小船前行。 在那个人戏谑的眼神中,逐渐靠近他。 嬴王端坐在血海中骨堆堆立而起的小山上,目之所至,皇座上的他慵懒的用手撑住自己的脸,血眸盯着徐扶苏。 两人目光交汇,徐扶苏没有丝毫被嬴王的气势压迫退缩,相比与嬴王的血眸浓浑来说,徐扶苏的紫眸清澈。一袭紫蟒白衣的徐扶苏,一步步的走上去,每靠近一步,威势更强。骨堆中伸出的手想要拉扯他,却在贴近时被青冥火焰灼烧成虚无。 嬴王玩味的看向他:“有所进步,可以让冥火环绕全身了。”在嬴王言语时,徐扶苏来到了皇座前,前者身子前倾,毫无示弱的看向他。嬴王朝徐扶苏邪魅的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像我了。” 徐扶苏没有回答,无言不语的看着他,天上紫雷轰鸣,在警告着。 “虽然我没有能力去控制它,但是与你同归于尽还是可以做到的”,徐扶苏冷漠的说道。 嬴王随意的起身,和徐扶苏并列“我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他轻轻握紧拳头:“骨子里暴戾愈发的严重,你应该也可以感觉的出来。就不用我去说了吧”。 “有时候我很好奇,你的师父为什么会收你这个原本不学无俗的北梁世子做弟子?你有想过吗?还是你以为你的师傅真的就是因为你是他养大的......”些许是感受到头顶上紫气东来的暴躁,嬴王嘴角勾起没有继续的说下去,转移了话题:“曹....清,你解决不了。但是你现在的实力,连指玄境都没过,妄图打败他更是痴心妄想了。” “当然,你有筹码,和曹清谈判的筹码,就是我。”嬴王继续开口道:“我能帮你杀了他,但是需要你帮我完成一件事?” “不做,我一个人也可以。”徐扶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嬴王的交易。 嬴王也没有生气,笃定的说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 “再见!”徐扶苏冷冷的撇下一句话,身形消失于识海。只留嬴王独自一人,嬴王没有做什么任由他离开,不知在对谁说了一句话:“这个皇座,你想坐吗?” 从识海离开的徐扶苏,虽然得到了答案,但眉宇中的忧愁更甚。 在徐扶苏的意识从紫海出来后,他愕然地发现奈何桥周遭的环境突变。 他竟然身处在一方庭院内,草长莺飞,春和日丽,院中有一株柳树矗立。 而院里已经没有了魏蒹葭的身影,反倒是沉入青铜棺中的赵公明坐在藤椅上。 日夜守在柳树身旁的黝黑男子察觉到他的到来,靠在躺椅上的身子微微坐起。 黝黑男子说道:“有时候常常会觉得那段凭空多出的记忆是虚假的,但每一个人我都清晰的记着名字,我的意思是那些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袍泽,无论是小卒还是将军。” “那你是个好将军。”徐扶苏坐在他旁边,笑道。 “怎么?没谈拢?”赵公明低着头,将一个青瓷酒杯放在徐扶苏面前。 “试试?酒是个好东西。” “嗯,这是什么酒?” 在赵公明鄙夷的眼神中,徐扶苏讪笑。 “世子可以称它为‘黄泉’” “黄泉酒,顾名思义,唯有黄泉水才能酿造。”赵公明熟练的将酒倒入徐扶苏的酒杯里,“另外还需要两片柳叶。” 言罢,气质内敛而深不可测的赵公明随手挥动,柳树上的青葱柳叶落下。 “尝尝?”赵公明指着配好的酒,示意徐扶苏。 徐扶苏端起酒杯,浅喝了一口:“好苦。” 赵公明仿佛也料到徐扶苏会有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其实男人,经常会有一种难熬的状态。” 徐扶苏好奇的看向这个变了模样的黝黑青年,静待他的下文。 “眼里呢会有父母”赵公明看着他的眼睛说道,然后用手戳了戳心“心里想着姑娘”,“脑子里装着霸业”,“胸膛里还有远方。” “怎么?我记得你原来压根不会讲这些大道理的,今天人生感悟?”徐扶苏接着喝了一口,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望着赵公明。 “不要觉得我长的像大老粗就觉得我胸无笔墨好吧。”赵公明反驳道,“记得那会的我也是个孤儿.....” 就这样,赵公明把他的前世的记忆说了出来,徐扶苏就在一旁静静的听。 “你的师傅也很厉害呀。”徐扶苏感慨。 “何止厉害,我都怀疑师傅他老人家是天上神仙。”赵公明大大咧咧道,眼神里的崇拜不加掩饰。 “我跟你讲,大周的名将岳飞你知道不?他娘的,当年还是老子一手提携他的。”赵公明兴致勃勃,手舞足蹈。 徐扶苏望着面前的黝黑男子,自打枇杷的事情完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公明笑。一路走来,自己从一个人,到有了自己的客栈,有了自己的势力。好歹做出一番成就了。徐扶苏若有所悟的摇头轻笑“得了,刚才讲的时候就可使劲在吹嘘。” 徐扶苏摸了摸自己微微涨红的脸,徐扶苏顿了顿,歉意的说道:“没能帮到你” “诶,莫说这种客气话。”赵公明赶忙回应。 “以前斯斯文文的人,女子般的容颜。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愣是让自己变成了粗狂大汉。”徐扶苏扶额,有些无言,接着他站起,双手负于后方,抬头望月。 赵公明些许是酒劲上脑,哼哼唱唱道:“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凌然,鬼魅皆惊。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 “天高地阔,流水行云。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早在赵公明开口唱时,徐扶苏就心有所感,放空身心,一抹春风徐徐而来,双袖若飞。 人间白衣谪仙莫如此! “世子,待我们料理好那入墓的两个小杂碎,公明就把你送出去。” 第四十五章 碾压之势 “哦?”徐扶苏饶有兴趣地挑眉一笑,从赵公明的话语里似乎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韵味。 赵公明不卖关子,直接明了言:“一个叛徒,另一个或许和世子有渊源。” “有所渊源,还与我为敌的人不多。”徐扶苏收回目光,若有所思,“莫不过是轩辕磐?” “正是。”赵公明笃定道:“他欲抢夺你身上的气运”。 “那倒是该把恩怨解决了。”徐扶苏重新将挂在腰间的青铜鬼面覆于脸上,恢复清冷模样。 对于扶苏来言,他与轩辕磐的恩怨先前不过是大道相争,机缘之争,若轩辕磐真的要抢夺他的气运,那就不能怪他动了杀心,哪怕轩辕磐是齐玄的弟子。 思绪至此,徐扶苏的眸光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们来了。”赵公明目光直直地盯着院外大门处。 不出所料,伴随一声爆响,木门被人从外破开,赵公明双指并做一指,往侧边划过,木屑连带木块皆挪移消散。 门外站有两人,一位身着黑袍,五官英俊得让人惊叹,浑身霸气凌然,而那双眼眸更是色如墨玉,深邃凌厉得似乎能一下子穿透人心;另一位则是血红色的官服,头顶黑色乌纱,古铜脸,唇若涂脂,一双丹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扶苏,眼神中有惊愕也有畏惧。 徐扶苏一眼便认出了身着黑袍的人便是昔日襄阳所见的故人轩辕磐,在他身侧的恐怕就是那位叛徒了。 身着血红色官服的曹清脸色阴沉地问道:“你是谁?”,显然意有所指徐扶苏。 不待徐扶苏回答,赵公明便抢先告诉了曹清答案:“世子,与他有关。” “他?”曹清阴沉的脸上难得出现动容,“是陛下?!” 就在曹清认清徐扶苏的身份后,徐扶苏的识海里周嬴王的声音浮现。 “小子,那人交给朕处理。以你现在不到指玄的本事,想要杀掉半步天人的曹清是痴人说梦了。朕要借用你的身体片刻,等斩过这个叛徒,你帮朕一件事即可。那件事,绝不违背你的本心,你可答应?” 徐扶苏听到识海里周嬴王的声音,也深知大战将起,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当快刀斩乱麻。 “好,我答应你,但若是你有别心,就不要怪我与你同归于尽。” “哈哈哈哈”周嬴王大笑,笑声苍茫,“好!” 在得到周嬴王的应允后,徐扶苏渐渐放松自己对身体的掌控,一股独掌八荒的霸道力量涌上徐扶苏的脉络,原本仅仅是金刚境大成的徐扶苏轻而易举的突破至指玄,气息愈发强劲,乃至达到一个难以比拟的程度。 闭上双眸的周嬴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眉心紫痕由中裂开一道,宛若天眼,散发摄人惊恐的力量。 重新拥有躯体的周嬴王睁开眼眸,凌冽的目光凝视不远处的曹清。 “曹卿,百年不见,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周嬴王淡淡道。 “臣拜见嬴王。”一袭血红官服的曹清毕恭毕敬地朝周嬴王作揖一拜,“甚久未见嬴王,臣好生思念。” “哈哈哈哈。”周嬴王狂肆大笑,伸出手指点了点曹清,摇了摇头:“若你安稳守住皇陵也罢,谁知你动了异心,妄想撼动黄泉鬼界,组建阴间,那所谓的十大阎王皆是出于你手。若不是朕留有后手,这黄泉鬼界一旦被你打开,这阳间恐怕生灵涂炭。” 曹清目光阴冷,出言辩护:“臣如此行径,不过是想要再复荣大周盛世,扶正被陛下毁掉的大周!” “借阴间之力,祸乱阴阳就是你想要复苏的大周?天命有常,朝代更替,乃是轮回,又岂是能借用外力更改天命!” 周嬴王叹息,质问曹清。 曹清不甘示弱,冷哼:“若不是你当初昏聩无能,为了那妖后以烽火戏天下诸侯,大周又怎么能没落,掩埋在历史之中。曹清虽身死,但仍是周臣,尽臣之能,忠臣之事。” 周嬴王失笑,“曹清,你还是放不下。我未曾后悔过所做的一切,命数使然,大周气数终于朕罢了。” “我不服!我不信天命,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曹清大吼,打断周嬴王的话语,决然言:“嬴王,我心已决,待我将黄泉鬼界打开,放出那些大周冤死的亡将兵魂,统御大军,一统天下。立鬼朝,不死不灭,万代千秋!” 待在紫海中的徐扶苏,虽然身体让周嬴王控制,但仍然能透过神识得知外界的情况。 听到曹清近乎疯狂的念头,哪怕是他也感到惊恐,若是真能复苏昔日大周亡将兵魂,天下还有谁人能阻挡? 周嬴王望向已经无可救药的曹清,杀机四溢,“那就休怪朕不顾昔日情义,也要为这隔绝天地的大局送上微薄之力。” 言罢,周嬴王目光瞥向曹清身侧,修为不弱于他的轩辕磐,冷笑:“龙虎山天师之徒,好大的胆气,气运之事,也敢抢夺,既然来了,也把命留下吧。” “公明听令!” “本将在!”赵公明严肃回道。 “杀叛敌!”一声杀字吐露,徐扶苏身上气势恍然大变,浩渺威压升腾而起朝轩辕磐和曹清两人直直压去。 赵公明身上衣衫炸开,露出古铜色的上身,雕有五鬼抬棺纹的他犹如鬼煞,双臂上缠绕起粗壮铁链。 他朝轩辕磐讥笑道:“让本将军,会会你的本事。” 一袭黑袍,身上带有几分邪气几分正气的轩辕磐自然不甘示弱,摊手,简单明了道:“请。” 战斗一触即发! 下一秒,绑在赵公明身上的铁链急射而出,夹杂破空声,铁链丝毫没有笨重感宛如利刃般锋锐的直刺轩辕磐。 轩辕磐乃龙虎山嫡传子弟,身上奇门法术不少,他清楚地知道赵公明身上的实力大部分都来自身上雕纹的五鬼画像,随即喊道:“普皆冥成拔度途,三苦施如九玄族,为男为女身自承,富贵贫贱汝自斟,敕汝等众渡往生。”,将藏在袖口中的几道天师府符箓扔出。 那些符箓仿佛拥有灵性一般,朝赵公明的身上贴去。 面对如此攻势,赵公明并非收手,他想要以伤还命。 在铁链如利刃般穿刺而过时,轩辕磐也不知道这赵公明竟然如此疯狂,慌忙之际又扔出一道黄符,双指竖立,”忙念:“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署,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力士安在?” 黄符扬起,化作一个黄金般的大汉,笼罩在轩辕磐身侧护卫着他。 铁链在空中,隐隐有奔雷之势。 刹那间,铁链撞击到轩辕磐的身上,黄符化作的力士顷刻间灰飞烟灭,而轩辕磐则是后退数步,身上留有印痕。 在轩辕磐遭受铁链所伤时,他所扔出的符箓也贴在了赵公明的身上。 哪怕是感受到五鬼的力量被有所压制,但赵公明依旧神色如常,仿佛没收到影响般。 另一边的战斗显得要安静些许,曹清身上官服血色愈发鲜艳,他朝着周嬴王的方向看过。 他身体里的灵气再也没法克制的冲出,一双腐朽残缺的翅膀展开,团团黑气升腾,曹清的面容也渐渐扭曲。在黑雾的侵蚀下,他一半的脸庞变成了丑陋的形似蜥蜴般的面容。 千钧一发之际,暗影中,周嬴王的声音淡淡传来:“曹清,这可不好,很不好。” 曹清对周嬴王留有忌惮,将黑气化作火焰径直往周嬴王处扔去。 随着火光在风中不断摇曳,一个身影渐渐清晰,徐扶苏从大火焚烧里走出。 他大步流星的走来,步履从容镇定,甚至还透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映着火光的白色衣衫猎猎迎风,面部的侧影显示着冷酷和自豪,就像是古代的君王。 “曹清” 一半脸上洋溢着对这个横空出来的人厌恶的神情,另一半蜥蜴脸则是面色凝重,因为在面对走来的人身上他似乎有源自心底的畏惧。 他直挺挺的走向曹清,眼神阴寒的看着她,轻声道:“曹清,你我之间的恩怨就在我的陵墓里了断吧。” 识海里徐扶苏望着这个让他陌生的男人,他心底的声音告诉自己,也是在这一刻,他从周嬴王的身上感受到了那股唯我独尊的气息。 曹清目光凝视这个男人时,隐约从他身上望见两个灵魂的交融。 是徐扶苏,也是周嬴王,两人心有灵犀的同时说道:“死吧。” 曹清仿佛被定住般,不可动弹,他的瞳孔缓缓放大,他见到自己的身上燃起火势滔天的烈焰 烈焰正在一点点的变色,由红变青,灼热的浪潮淹没他。寄生在他身上的死气,没来得及展露出他的颤栗就被大火吞噬。 周嬴王站在失去反抗能力的曹清里,静静地望那一抹艳丽的青冥。前者斯文干净,后者粗野蛮横,一个杀气如秋水般清冷,一个戾气如火焰般疯涨。 但他们与此都不约而同的低头俯视,这位昔日的臣下。 第四十六章 财神归位 “怎么会......”,曹清让泛紫的冥炎包裹,作为人的生息在紫气东来化的火焰里被渐渐淹没。 周嬴王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冥炎中焚烧的曹清,火焰里传出的痛苦嘶吼声持续不绝,可周嬴王清楚这位昔日旧臣没有那么容易灰飞烟灭。 果不其然,在巨大的冥炎焚烧殆尽时,一股强大的气机自中而散开,焚烧遗留而下的飞灰,在地上画出一道圈。 地上的圈圈仿佛感受到了曹清死去时情绪,深蓝色的火焰沿着曹清焚烬后的飞灰所画的路线,升腾。 “这是?”周嬴王的眼眸缩了缩,如此的令人熟悉,来自黄泉鬼界的气息! “糟糕!”黄泉鬼界的镇压一直在周嬴王内心中是徘徊不去的记忆亦是他忌讳莫深的底线,现在曹清呼唤而来的东西,虽然没有直面黄泉鬼界时的压迫力大,但是那份邪恶居然已经不亚于它了。 数之不尽的孩童怨念聚拢而起,夹杂着小孩子哭泣的声音!还有抱怨,咒狠,愤怒,和生不如死的悲凉。 “该死!曹清他究竟在做什么!”周嬴王面色不善的盯着即将冥火中清晰的黑影,冷漠的自语道。 “那些声音,和小时候和我一样被关在黑屋里,那些人的声音很像。”赵公明哽咽,他回忆起来了,曾经的傀儡们,以及那些没有和他一样活下来的孩子。 “嬴王,鬼蟾说它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它说想吃了你们。”曹清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兴奋的向两人传达,他“的善意。 “呵呵,我们?”周嬴王冷笑。 “是呀,还有很多的人,他们都在鬼蟾的肚子里。” “咚!”强力的风劲由中央的冥火处传播开来,一只黝黑的鬼蟾踏了出来,鬼蟾在两人身上上下扫视,终于它忍不住的伸出自己的舌头。 猩红和腐烂的人肉味弥漫,鬼蟾自己的兽掌不停拍打肚子,它的肚子在疯狂起伏,它的神色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它将自己的肚子撕开,里面居然是一双双眼睛。 全都是死去的孩童,他们在哭,周嬴王没有说话,他在听,他听到了,渴望被拯救的小孩的求救声。 周嬴王闭上眼,去承受他们的怨气。一幕幕场景在他的脑海里划过,他都知道了,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绝望,他们的无奈! 鬼蟾低声嘶吼,用了更大的力,“撕拉”,头颅遍地。 一旁的赵公明在抱头哭泣,“啊啊啊”,他萎缩在地上,挣扎。“他们”的恨,“他们”的羡慕,在一点点收割着他的心志。 周嬴王跨过他,慢慢的走向鬼蟾,鬼蟾一脸匪夷所思,眼神仿佛在看一位送上门的血食。 轩辕磐一脸警惕与忌惮地不断后退,在赵公明让怨念缠身时,他决定主动的后退,坐收渔翁之利。 在鬼蟾身后隐约浮现曹清的魂体,在不停的鼓掌,他捡起地上的头颅,“堆人头~堆人头~,一颗两颗,你的,我的,都是我的奴隶!” 曹清的脸庞狰狞,愈发癫狂,显然已经入魔之深。 周嬴王缓缓的捋起自家的袖子,露出富有美感的矫健手臂,他轻轻揉动自己的手腕。步伐呈现出非凡的道韵。 此时的周嬴王,多了一种邪魅的气息。 徐扶苏的识海,上空是浩然紫气,滚滚如雷,好似在向什么示威。下方则是万丈深渊,鬼哭魔嗷,无边血海。 鬼蟾的鼻子嗅了嗅,它诧异的开口道:“你的身上有鬼界的味道也有仙的味道,啧啧,不,你临终前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鬼蟾狞笑。 周嬴王头微微扬起,嘴角露出玩世不恭的笑,“你说?你要吃了我?” 鬼蟾怒了,被人轻视的感觉让它难受,它嘶吼的加速奔向楚灵,它饿了,它已经迫不及待要吃东西,血食。 眼前的血食,它已经.....想象出撕裂两半的周嬴王,被它吞咽。 “滴答,滴答” “一....”周嬴王举起自己的左手,伸出食指。一道“一”划过空气,脚下腾起一股飓风。 “死!”鬼蟾挥舞出熊掌,罡风阵阵。两股风相遇,不相上下。 周嬴王则犹如身处自己的世界中,身法随风,缥缈无影。 “二.....”周嬴王又接着伸出中指,一道“二”以阴阳化极,八卦图笼罩楚灵,万法不侵蚀。 这是属于周嬴王独有的道韵,他沉浸其中,眼眸空灵,这是他的法! 一缕金光绽放,八卦图自天而压,鬼蟾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心悸,它不得奋起抵抗。 一切都慢下来了,曹清拿起头颅的动作定格在空中,赵公明仍然在抱头痛苦,只是眼泪悬浮天空。 周嬴王低声悄悄的说道:“一敕,撩风清君侧。” 咳咳,周嬴王捂住自己的胸口,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还是有些吃不消。” “二敕,坤卦破煞邪。” “轰!”鬼蟾疯狂的挥舞的四肢,也阻碍不了八卦图的压迫。就这样,它在无力的抵抗中磨灭。 八卦阵图的威力惊人,哪怕是躲在一侧观山虎斗的轩辕磐也被波及。 被周嬴王道韵镇压的轩辕磐下场也比灰飞烟灭的曹清好不到哪里去。 周嬴王也深受反噬,遭受重伤。 “嘶”,赵公明瘫倒在地,恢复意识的他感受到脑袋要被人撕裂的疼痛,他做了一个很长梦。 梦里他是一个江湖大盗,盗亦有道,取亦有道,也是官至护国将军,兵马大元帅。赵司抬起自己的手在眼前晃了晃,他有些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了。他压低呜咽,他的梦里和芊芊同名,甚至都好枇杷的女子,就在战火纷飞中与襄阳城中的百姓皆被屠戮,赵公明的拳头不经意的握紧,他和梦境里的“赵公明”在面对残骸倒樯,心如死灰的绝望,他的背影是如此的落寞。“ 赵公明”沙场征战,无数次身陷陷境,“赵公明”不会知道,当箭矢即将射头他的心脏,是那颗枇杷子将箭矢偏移....诸多种种,“旁观者”最是明了。“赵公明”的痛,哀伤以及下令坑杀敌军的洒脱,他都感同身受。 过了一会,赵公明尝试动动自己的身体,僵硬的酸痛,骨头咔咔作响。好在自己已经没有初始大脑的空洞和身体虚弱感。他挣扎勉强爬起,丝丝细线无力的下垂。 一粒泛黑的石头咯噔从袖子里滑落,赵司捡起它,在他触碰的一刹那,诸多零碎的片段闪过,他看到: 孤院里,一株蜿蜒伸展开的枇杷树,青葱苍翠,嫩叶在虚空中摇曳,斑斑星辉铺洒。树下辉芒缓缓汇聚成一道人影,隐约可以看到一裳青纱柳裙的妙龄女子,女子将赵公明渐失温度的躯体搂起,她纤手撩拨赵公明的头发,嘴角含笑,轻唤:“公明哥哥。”然而怀中的人,她的心上人毫无反应,女子温柔的看着他,眉目情深万种,樱唇轻轻点点的吻上赵司额头“下一次,不要忘了我哦?” 青裳女子话落,凝聚她的光芒扑散开来,柳叶稀稀沥沥从树上脱离,化为两道彩带长虹,涌入受伤的两人体内,赵公明和徐扶苏身上的创伤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愈合。而柳树却渐入枯萎腐败。女子将灵气皆灌入二人,哪怕面临死亡,她依然笑颜如花,前世尚把柳树子给他,护佑他战场杀敌化险为夷。哪怕再一世,为了他,散尽真身也心甘情愿。佛说:“前世的千万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她似乎懂了,就如许多年前,她也是这般对他,桥前一首回眸笑,树下一曲蜀中歌。 婉转的长歌,悠悠荡荡, “大恶犬,芊芊走了。”片段中的女子唇齿含笑,一言一语道。 前世的过往和今生记忆叠叠复复,赵公明舔了舔自己干煸的嘴唇,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他就是赵公明!是峨眉山上修道的小男孩,日精所化,向日而息!千万年唯有那棵始终常青的柳树相伴,他端茶观月,饮酒诗篇,说给她一人听。有时候师尊会拿竹藤打他,只会流鼻涕的他把头靠在树上,会把委屈告诉它,它从来不会有反应,但是赵公明可以感受到树里磅礴的心跳...... 赵公明迷离的呆愣着,再到他被派下山助周嬴王,成神后的他回到峨眉,欲要浇灌灵气让它开灵智,却不见幼年柳树,心灰意冷下决定再不踏入峨眉。 画面辗转,天穹九重上,三千大道耀眼闪烁,其中一条大道上残破不堪,星光流动中,一抹璀璨的绿芒孜孜不倦的修补,破了再修..... 他都明白了!都明白了!前世种种,疯狂的灌输入赵公明的大脑,第一世是她维护大道,佑他成仙封神,第二世是她守护己身,佑他官至大将,第三世,亦是她以命抵命。赵公明哽咽,悲恸难以言语,颤抖的手捧起失去生机,死气沉沉的柳叶,只是紧握于胸前,“你怎么这么傻呀。” 第四十七章 黄泉鬼界 面容憔悴的赵公明半跪在地,轻轻抚平土壤。 暮色中赵公明身后淡淡金光浮现,玄妙自然...... 周嬴王在柳叶的医疗下伤势恢复,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位昔日大周将军,喃喃:“原来你也是天选之人,回忆起来,公明你能从一位寂寥无名的小卒一步步官至大将军。若无大气运,难以成事。” “直到今日朕才看清了,公明,五鬼抬棺,好一个升官发财。”周嬴王大笑感慨,他深知自己的时间不多,笑声苍茫。 赵公明缓缓起身,早已没有徐扶苏初认识时的那般如狼,心中唯有复仇、还有绝望眼神。现在的他满是豁达,大彻大悟。 他转过身子,苦笑一番:“公明已悟,逝去之事,不可再追,吾心留念。” 言罢,赵公明身上被龙虎山符箓镇压的五鬼仿佛重新恢复灵动,被波及至伤的轩辕磐惊恐地望着两人:“我师尊乃龙虎山天师齐玄,尔等不能妄自杀我。” “哦?”周嬴王的意识褪去,徐扶苏重新掌握身体后,漠然地朝轩辕磐看去,厉声喝道:“你不是早被齐玄赶出山门了么?现在又将自己以龙虎山修士自居,只为保取一命。这就是你轩辕磐的大道吗!” “若你大道仅如此不堪,又谈何能夺我气运?” 徐扶苏的话语如雷声滚滚,在轩辕磐的耳边炸开,刹那间就连他自己都感到了畏惧和灵魂的胆颤。 “不!”轩辕磐在徐扶苏的问道下变得不堪重负,齐玄将他赶出龙虎山时,也曾向他问道。 轩辕磐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瞳孔中满是血丝,癫狂疯笑。 藏在徐扶苏体内的周嬴王叹息道:“他被自己的道给压垮了,可怜,可怜人。” 轩辕磐蹒跚爬起,指着徐扶苏,嗤笑吼道:“我不曾输过你,不曾......”,身姿摇摇晃晃地跑出院子。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耳边没有了轩辕磐疯魔般的声音时,徐扶苏眯起凤眼,不知是该为这位胜者该哀还是该悲。 徐扶苏忽然记起一事,意识与周嬴王沟通道:“那些一同入墓的江湖人呢?” 话语刚落下,周嬴王漫不经心地回答他:“那些人,早让朕利用墓穴里的机关术尽数杀死。” 哪怕是徐扶苏,在听到周嬴王随意的将这些人杀掉,心里仍有所动,他急忙地询问:“那些人里有位叫黄琥,他也死了?” 周嬴王自语:“黄琥,若你和我同说的是一人的话,那人与赵公明相同,皆是谪仙入凡。他被朕放出皇陵。” “哦?”徐扶苏皱眉,饶是他也没有想到那位三竹帮的黄琥也有不同寻常的身份,不过这些事都是待他出去以后再说了。 就在徐扶苏以为所有事情都将结束时,大周皇陵内剧烈摇晃,就连赵公明布置的环境也被摧毁。周遭猛然恢复成在奈何桥时的模样。 魏蒹葭望见两人归来,欣喜万分,但也同时警戒地环顾四周变化。 周嬴王的声音在徐扶苏的识海里响起:“糟糕,黄泉鬼界的封印松动了!” 三人身形一闪,皆是来到大周皇陵的最深处。 屹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青铜门,门上篆刻有“鬼门关”三字。 这青铜门,和武当山老掌教封的天门有相似之处,唯一的不同是青铜门上有一道圆形凹槽。 徐扶苏心中暗想,恐怕这青铜门和天门有所关联。 青铜门里仿佛有股力量在将门从内打开,从拉开的一丝缝隙中。 徐扶苏在这一刻透过青铜门,窥探到真正的鬼界。 血光冲天。无尽地血色雾气在缭绕,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 遍地的残破肢体,内脏,手脚,头颅,到处都是……甚至藏有无数哭嗷、凄惨、咒怨声。 一具具留有道韵的躯体,挂在骨山上。吊在骨山之上,死前遭受极刑地种种惨烈状态,还依然保持着。 徐扶苏此刻心神也忍不住悸动,因为他感受到那些留有道韵的躯体和在武当山看到的那百年前的天门真相时,与那些由天门堕落的谪仙气息相差无二。 这些被挂在骨山上的人,是仙? 血光蔽日,那是一片阴惨惨地血色世界。一座座高大地人形塑像巍然而立,全部都沾染着猩红的血水。 徐扶苏穷尽目力,勉强地从那些人形塑像额头上的铭文中认出楚江王、阎罗王等字样。 连绵成矗立在这片阴森的炼狱中,无尽地骸骨在漂浮。十座巨大的枯骨山高耸而立,滚滚而流的血河在雕像下呼啸而过。 伴随着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大响,宛如天雷一般突然爆发了开来,黄泉鬼界内血光冲天,腥味扑鼻,血水不断翻涌,大地在剧烈摇动,仿佛要翻渡过来一般。 大地在剧烈的抖动,声声若有若无地沉闷鬼哭魔哮,在深层地下不断传出。 这里森然恐怖,斥着无尽地阴森气息。整片大地也像烧红的铁块-般,透发出通红的光彩。所有巨大地石柱、岩壁都闪烁着骇人地血芒,四周寸草不生,唯有百万计无所归处的孤魂野鬼。 青铜门动荡之际,这些孤魂野鬼都不约而同的扭转脖颈朝门处看来,更有甚者已经迈开步伐奔袭。 “快!扶苏,将那副青铜鬼面和玉盘放置归位!”周嬴王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开,拉回还沉浸在黄泉鬼界中的徐扶苏。 来不及多想,徐扶苏忙将青铜鬼面以及那方从神秘乞丐手中得到的玉盘放置到鬼门前。 血光四溢,由青铜门上传递的灵气与鬼气涌向徐扶苏。 在感受到胸口处宛如被天雷轰杀般的剧痛后,他的意识渐渐被淹没,身躯上那副隐藏许久的武甲也在冲击中黯然失色。 “糟了!还缺一副阴面,怕是止不住!”周嬴王的话语回荡在徐扶苏的耳边,愈来愈小。 在徐扶苏摇摇欲坠即将倒下时,一条冒着鬼气的邪龙从青铜门内横冲直撞,百万孤魂野鬼皆拦不住它。 霎时,那头邪龙猛地穿过徐扶苏的身体。 赵公明和魏蒹葭齐齐惊呼:“世子!” 在赵公明和魏蒹葭两人打算上前查看徐扶苏的情况时,徐扶苏睁开血色凤眸,庞大的威压直接将两人掀开。 “我?我也不记得了,嬴政?.......”戾气深重的男子,在闭眼回忆着什么。“这里有我熟悉的感觉,记不起来不记了不记了。”男子睁开双眼,邪魅一笑:“只要能杀人,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这一世我要杀到最后。” 转身看向赵公明,“你也有他们的气息,令人作呕。我重临,定将这天踏崩!” “死吧!”嬴政冷漠的声音响起,犹如死神的宣告。 赵公明苦笑起来,喃喃:“世子,再不醒来,你小弟就要死了。咳咳”又吐几口血。 嬴政的双手在空气中划动,他身着深黑龙袍在黄泉路上屹立,“听到了么?” “什么?” “天地为你演奏的死亡笙乐,如果你的死是个悲剧,那么它的开始也就是结束。”邪魅男子没有感情的说道。 致命的压力压迫而至,空间缓缓的挤压。赵公明直接虚脱昏迷。 “再见!”当嬴政的声音落下之时,一道剑气划破结界。 邪魅男子也不为所意,挥手将剑气挡下“阁下是谁,剑气如此之强,万古剑道如此者不过五指之数。”他看向剑气飘来方向,“不过一幅画怕是神意寥寥,能否一战?” “施主,小道剑道不过尔尔,怕是不够与阁下较高下。”一道人手挽拂尘,头顶三清观。步步生莲,缓行而至,神情苦笑。 “来意。”邪魅男子也不废话,依然背对黄泉,桀骜不逊。 “救人。”道人也报以一笑。 “他?”男子指着结界中昏迷的子聿言。 年轻的道人,脚踏七星,飘然而落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哦?小道士,我且问你道有多高?”邪魅男子指着天问。 “道无止境。”道人轻拂拂尘,答。 “汝剑有多高?!”邪魅男子收住笑容,认真的看道人。 “只能救人”道人缓缓回道。 “出剑”邪魅男子言罢,身上的戾气浮起,在空中凝聚成一把古朴的大剑。 “施主剑道已经返璞归真了,真乃奇才。” 邪魅男子不应,只是轻轻偏头,大剑轰然而下,毁天灭地,冥界的空间中出现了层层的裂痕。这一剑压的是三千大道,一寸寸沉落,冥界的天空似乎都无法承受压力,黄泉路一块块的崩碎。远观剑似乎缓慢的落下,其实不然。大道之争,只在朝夕。 巨剑落,道人也不慌张,在剑即将劈开道人时,道人另一只不曾动过的左手动了!薄如蝉翼的剑轻轻的被道人向前一伸抵住。天地之间形成了诡异的场景,一柄巨剑被一寸蝉剑抵住。 邪魅男子自知已输,抱手称赞言:“先生好剑法。” “你境界太高,而人界早已末法时代,这小子一时还承受不起。贫道从新把你的封印于在黄泉鬼界,如何。这样天上人不下,天下人也可得救。” 第四十八章 封印鬼界 将至深夜,空荡无人的小巷外,一个满头灰发身着道服的男子站在高家府邸外。 在府邸的门前,有一位女子严阵以待的看向他。 徐长卿风度的伸出一只手,“我只想来拿一件东西,请不要拦吾。” 站在徐长卿面前的女子,就是在府邸守着的紫烟。紫烟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将身子横在门口,女子打定心里是要堵住他的路了。 要求遭到拒绝的徐长卿也没有生气,微微摊手,“那就是没得聊了。” 下一秒,徐长卿就来到紫烟身边,握起她的脖颈,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狠狠的砸想地板。厚实的大理石刹那崩碎,实力悬殊。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袖子一挥,保护府邸的阵法一下都被摧毁。就在他想要进去时,门匾上的字焕发光芒,“往生”二字似乎要将徐长卿拉入不知名的空间,黄泉流水,百鬼行桥。 圣人之字不可亵渎。徐长卿依旧保持冷静,他虽然被拉入地狱,眉目中的青眸闪过一丝狠色,“给我停!”倒退的时空被定住。 徐长卿又重新从被拉入的空间里逃脱,他有些愕然,竟然会在小小的府邸里摔了跟头。接着他将目光投向昏倒的女子,一道青绿的灵识飞出进入到她的体内。一时间徐长卿强行掌控了她的身体,走向府邸。 在孙保的全力提速下,高长恭两人风尘仆仆的赶回,就在他们下车时,一个人影飞出狠狠的撞到了他们的车上,而高长恭清楚的看到那个人的手中握着他留在府邸的青铜鬼面。 撞在车上的人也发现了两人的存在,被往生府邸搞的狼狈不堪的徐长卿向后退了几步,没有多留,绿雾瞬间淹没他。待到高长恭两人反应来,徐长卿消失于两人眼中。 孙保和高长恭也没有将心思放在哪个男人身上,心急师尊和紫烟安危的高长恭仅仅是将那个人深深的记下,便跑回府邸。 十里外,徐长卿捂着自己的胸口,喉咙一甜,嘴角渗出血。他抬头看向府邸的方向,喃喃:“疯子老头”,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徐长卿咧咧嘴,好狠的老头,居然拿着一个棍子追着他打...... 回到府邸后,发现紫烟和师尊并无大碍的高长恭松了口气。 就在孙保失神间,他猛地感受到儒雅男子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胆寒的杀意,“那人是谁,竟然敢强闯府邸也要将鬼面带走。” 孙保忙声言:“属下会尽快查明。” 高长恭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是遥望天际徐长卿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冷意森然。 ----- 天地之间形成了诡异的场景,一柄巨剑被一寸蝉剑抵住。 邪魅男子自知已输,抱手称赞言:“先生好剑法。” “你境界太高,而人界早已末法时代,这小子一时还承受不起。贫道从新把你的封印于在黄泉鬼界,如何。这样天上人不下,天下人也可得救。” “先生对我脾气,我和这小子有所因果......”“嬴政有点犹豫。 “因果轮回,自有定律,施主强行拨动天下大势,阴阳局乱了,上面还会坐得住么。”道人指指天空。 “虽然我也很讨厌他们”道人笑笑。 “先生大义” “施主大义” “何说?” “杀人救世,和贫道救人救世一样”道人深邃地看着嬴政,高深莫测道。 嬴政有些不解,道人也不解释,“时间紧迫,时光一旦混乱。万古皆变。” 邪魅男子坦然一笑,身上戾气消散,化为一道金光灵气重回黄泉鬼界。 道人见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目光徘徊在徐扶苏身上,喃喃自语:“前世种种,难道皆要今世偿还?” 叶宣摇头失笑:“都是因果。” 言罢,叶宣拂袖而行,恍然转身,望向徐扶苏:“请梁王、周嬴皇现身吧。” 徐扶苏身上浮现点点白芒和红光,飞升在空,白芒缓缓汇聚成一道身材修长的人影,竟是徐芝豹。 “梁王,用心良苦呀。”叶宣对这位男人感慨万分。 红光则是汇成周嬴王魂体。 “白衣兵圣徐芝豹果然器宇轩昂,名不虚传。”样貌和徐扶苏相差无二的周嬴王朝徐芝豹拱手拜道。 徐芝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上下打量,啧啧言道:“若不是你身上穿着前朝皇帝的服饰,我可要让你叫爹了。” 此言一出,周嬴王神色古怪,颇有尴尬。 叶宣眯起眼,暗暗笑这梁王是不愿吃亏的主,他连忙出言:“三位,黄泉鬼界已开,事不宜迟,诸位可是仔细思量好了?若真化作这天地灵气来关黄泉鬼门,那就是往死不往生了。” 他言所指,自然是魏蒹葭、周嬴王以及梁王徐芝豹三人。 周嬴王以及魏蒹葭二人坦然,两人心有灵犀,异口同声言语:“道长,吾二人活有百年,早已过够轮回苦待。今日解脱,不枉人世一遭。” 周嬴王豁达笑道:“本王活在世时,虽治世不算贤王,治国不是良君,可这天下孤也不愿生灵涂炭。”,带有几分解脱的他目光从鬼门移向叶宣,抱拳继续说道:“今日能助道长一臂之力,减轻罪孽,于已是大德,于天下众生,朕的愧疚也能少有一些。” 叶宣了然点头,大袖一挥,两人身形消散,化为红黑交间的灵气汇于掌心中。 “这样,也算是你们二人情缘有始有终了。” 叶宣目光中闪过一丝别样情感,有羡慕、有怀恋,下一秒他抬头走到徐芝豹跟前:“梁王,你不悔?” 徐芝豹负手于身后,朗声大笑言:“叶宣,你不知我?” “哈哈哈哈”,叶宣大笑:“宣知梁王心意,不过......” 徐芝豹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卧龙,我徐芝豹戎马一生,骊阳江山是我和北梁那些弟兄们用命,寸土寸命换来的。春秋前后数十年,死了多少人,卧龙想必比我清楚。先帝继位后,待我等礼遇如旧更有甚兮。徐家的军功,先帝还完了。再至明帝继位,设鸿门宴,骗杀我兄弟四人,且不说夺我兵权,但这人命,得还。” “先帝还了徐家替他打天下的果,明帝一生于死前抗天劫时,向我请释。这种种杀孽,业障也该到头了,文合、存中、徐公明(徐晃)皆死于赵家之手。存中乘兴而去,尽兴而死,向天下讨了一个清白。文合更是呕心沥血数十载,为我留下了个大好北梁,徐公明为护我这命途坎坷的长子也死于长安......” 徐芝豹言语平淡,将一些往事道明,尽数说与叶宣。 “卧龙,我只求一事。”徐芝豹闭目凝神,缓缓言。 “梁王请讲。”叶宣恭敬万分地朝他作揖道。 “以我命镇压鬼门关,不使人间遭受大难,徐芝豹俱往矣,无所惧。但,卧龙先生在我死后,请好生照顾我长子扶苏。” 徐芝豹猛地转身,紧握住叶宣作揖的双手,一字一顿道:“若天命在徐家,望卧龙助我儿一臂之力。” “我就且去当那周文王如何?” 叶宣亦握紧徐芝豹的手掌,“卧龙,会在合适的时机,助扶苏一臂之力。” “多有劳累你费心守护这天地,又不能插手人间之事了。”徐芝豹忽然想起一些旧事,感慨道。 叶宣淡泊一笑:“千年百年人间世,江湖风流卧龙还没看够,可能真到扶苏登基那天,吾的心愿才是圆满。” “梁王!好走!” 徐芝豹身姿挺拔,一如当年少时领军,威严孔武。伴随一声枪出龙鸣,那柄银枪遵循己意飞来。 银龙缠绕在这白衣兵圣周围,它低头轻轻触碰徐芝豹的额头,似有情感。 徐芝豹伸手握住银枪,漫步走到青铜门前,抚摸枪柄道:“老伙计,一同前行。” 就在徐芝豹身形渐渐消散化为天地至纯浩然正气,天际间有一只七彩凤蝶展翅飞来,跨过骊阳山河,径直没入大周皇陵中。 七彩凤蝶落座于徐芝豹的肩膀之上,徐芝豹低头凝视着这只七彩凤蝶,“蒋婉,你也要随我一起呀。” 叶宣站在原地,怔怔地看向那只趴在徐芝豹肩头的七彩凤蝶:“好一个生死相随。” 在徐芝豹化为天地浩然正气后,叶宣不敢迟疑,立即将浩然正气为基,灵气为补,化为大阵。 “徐长卿,将阴面给我。”叶宣朝身后突然出现的徐长卿吼道。 徐长卿应声而动,将怀中的阴阳二面中的阴面扔给叶宣:“接住!” 叶宣接过徐长卿递来的青铜鬼面的另一部分,将其摁压在封印之上,黄泉鬼界内万鬼动乱,哪怕是叶宣也有所力歹。 千钧一发之际,徐长卿魂魄归位,叶宣实力大增,以玉盘为阵,阴阳鬼面构成的太极阴阳图,再以浩然正气、鬼气、皇气汇聚。 “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属,立至坛前;转场大化,开济人天。” “鬼门,给我封!” 第四十九章 孤家寡人 鬼门在封印下缓缓闭合,厚重的青铜门连最细小的缝隙亦尽数掩上。 叶宣长舒一口气,转过身子,目光看向被鬼门镇压的赵公明。后者也抬起头打量这位术法通天的道士。 “小友,你既知自己身份,该怎么做心中有数。”叶宣和颜悦色道。 赵公明抱拳高声言语,颇有遗憾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不过虽晚辈已悟透三生,但也失去了重新登天门成仙的机会。” “无妨,小友请看。” 只见叶宣掌心中浮现那一则通体为黑的法帖,两角金龙含珠。 刻有“赦封”二字,上方的鸿蒙古气就连赵公明都感到心悸。 “这.....这是!”赵公明惊讶不已,“封神榜!” “莫非......”赵公明心思敏捷,立即反应出叶宣的身份,连忙恭敬作揖:“公明见过太公。” “哈哈哈哈,难道持这封神榜还有让诸神逼退的本事?” 叶宣朗声大笑,慧上心头,沉声:“太公在此,诸神避位。” 赵公明神情肃穆,双手拱卫于前,后退数步下跪叩礼,回道:“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赵公明,见过太公。” 此刻的赵公明激动万分,因为太公执掌封神榜,他就有重登仙位的机会。 叶宣承下赵公明这一拜,浅笑而行,拉起赵公明:“公明,今你大道近乎圆满,还尚缺一些时间融汇。这般,你就守在这大周皇陵下,以五鬼抬棺,升官发财为福运,替我好好看护这鬼门。日后待扶苏登顶九五,以天子之气再开天道,届时宣必然完成封神大典,助尔等成仙。” “公明遵旨。”赵公明俯首在地,接令。 下一秒,赵公明深深地看了眼尚在昏迷中的徐扶苏,轻声言语:“真武,你我日后封神大典相见。” 言罢,赵公明便化作一缕青烟重新回到青铜鬼棺当中,镇卫大周皇陵。 待到四周恢复静谧后,叶宣才走到这位大弟子身侧,叹息一声:“皆说成帝者,孤家寡人,现在的你倒是在往那条皇道上走咯。” 似乎叶宣的话语勾动到了徐扶苏的识海,原本死寂的紫海里泛起点点涟漪,沉睡之中的徐扶苏恍然睁眼苏醒。 徐扶苏捂着发胀的脑袋,有些眩晕,他看向叶宣,迷迷糊糊道:“先生,你怎么在这?” 一袭青衣缥缈,淡泊自然的叶宣轻轻一笑:“自然是来助你们将这鬼门关上。” 徐扶苏记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和透过鬼门窥探到的一丝景象,若是鬼门真的开启,天下百姓恐怕就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思绪纷呈间,徐扶苏也从叶宣的口中了解到前因后果,周嬴王死后,命人铸就大周皇陵,以已身躯镇压黄泉鬼界。不料大周前朝大臣曹清,心生不轨,欲要打开鬼门,复苏昔日战死沙场的大周将士,以鬼兵鬼将,重新统御天下,恢复大周荣光。 曹清将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妖物,就是为了在大周皇陵开启时,以人命作为枢纽,开启鬼门的大阵。百年来,因曹清暗中创建的傀儡门在江湖四处散发大周皇陵有黄金千两,有不死神药。 “就是以此来吸引众多贪念之人前仆后继地来大周皇陵内送死,且不说死于皇陵内的人有多少,单单是死在探寻皇陵路上的人就不下千人,太一湖湖底原先乃是水鬼横行,后来有位原道从大理而来的武夫,以一人武运镇压太一湖鬼魂,方才有这太一湖上的太平。” “先生所说之人,可是太一湖船夫,韦氺?”徐扶苏心神一动,连忙说道。 “正是那武夫韦氺。”叶宣提手放置身前,运筹帷幄般继续言:“他在太一湖一日,太一湖便不会因水鬼动乱。今我封鬼门,顺带将这些年傀儡门所造杀孽皆送往往生。也算替他解了这份枷锁。” 叶宣记起一事,随手拈来,如血液粘稠的水滴悬浮在他掌心之上:“扶苏,这就是你想要的红莲霖。” 徐扶苏小心翼翼地收取下这滴红莲霖,面有愁色的他苦笑道:“先生,扶苏有一事请问。” “是想问你父母的事情吧。”叶宣料到徐扶苏心多一窍,徐芝豹和蒋琬心有灵犀共赴死,应当有所感。 “他们?” 徐扶苏欲言又止。 “你父母情比金坚,一同共赴黄泉,也不枉此生了。” 叶宣说完后,走到徐扶苏身侧,与之并肩。 他拍了拍落莫失魄的徐扶苏:“现在还不到你伤痛悲怀时,天下将乱,你既然选择了人皇之路,就该明白孤家寡人的含义。” “你父母两人也不希望看到扶苏你如此,先生的话可明白?” 叶宣循循善诱,想要安慰徐扶苏。 徐扶苏摇头失笑,坐在地上,失魂落魄,自语:“先生,为何我的命从来都有这么多羁绊枷锁。” 叶宣低头,目光温柔地看着难得流露出弱势一面的大弟子,淡淡道:“你本真武转世,乃这人间世里最有可能以武道入圣,镇压天地鬼界,求那太平之世的人。可你越是气运如宏,所受天道嫉妒就越大。” “所以为让你能有与天道一抗之力,先生在你幼时就布下三道锁,以牵引天机。这三道锁分别对应你的三次前世,了断前世因果,解开天锁,夺造化方能成就你真武。” “你与周嬴王乃是第一道锁,你已消去这段因果。现在的你得到天道反哺,顺势踏入指玄。” 叶宣在青铜鬼门前,借鬼门势遮掩天机,将一些隐瞒于他的事情相告。 “扶苏,现在你可明白了?” 叶宣的言语让陷入魔障般的徐扶苏重新醒悟,他心坚不可摧,他生来就是要去争夺那份天命。 “先生我不属于此界中人,若不是先生的师尊,夺天地造化封神榜,让我去当封神使,才勉强能有干扰天机的能力。” “先生说的这些,一来望你能够不移本心,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还个天下太平。” “太平二字,太难太难,哪怕是骊阳也是差那一步之遥。” “现在,就是你踏出这一步的时候了,天下将乱,去争你的天命吧。” 叶宣将徐扶苏扶起,后者目光坚毅,恢复斗志,让叶宣很是欣慰。 “好徒儿,待你九五为尊的那天,总有相见之日。先生,走一步。” 言落,在徐扶苏的视野里,叶宣那一袭青衣似水,踏过无痕。 第五十章 得归解难 暗中打探到鱼玄机今夜会在这座小山设下晚宴,便觉得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私下与庞庆密谋,让他带领一帮人去吸引徐扶苏所领的沉香阁精锐的目光。而他则声东击西来围剿堵杀鱼玄机。 许久没有从得到庞庆的讯息的许豹,脸上也划过一丝疑惑,对于庞庆他早有不满。等不及细细考虑,他内心的声音已经按捺不住,在疯狂的嘶吼,蛊惑他借庞庆不坐阵太一湖时,借机将沉香阁吞并,自己做帮主。 许豹眼里嗜血的光芒愈发闪烁。 在黑压压的三竹帮以及许家护卫的前方,一位身着华贵锦衣的男子冲着后面的人下了一道命令: “放火,烧山。” 很快,火光像是燎原的星星般腾升而起,很快就蔓延到了山庄外墙,黑暗中徐徐吹过的几阵夜风,把火势撩拨的更高。 短短几分钟内,已经有了火海漫天的威势! 不可抑制,汹涌澎湃的火焰继续燃烧着,而早早有所防备的鱼玄机正在山顶冷漠的看着下方。 下方的许豹,一边挥手让手下缩小包围圈,一边让剩余的人在山下蹲守,避免沉香阁的人鱼死网破的护送鱼玄机下山。 在山上清楚看到许豹布局的鱼玄机,没有多少慌乱,而是保持着冷艳冷静,声音清冷的发号施令道:“火势我们已经来不及去控制了,所有的人朝着敌人上山的路正面杀下去!同时告诉沉香阁的隐蝶迅速打开战场。” 三竹帮的夜袭虽然不至于让鱼玄机方寸大乱,但放火的举动实在是让她措手不及。 “放弃救火,启动山庄的机关,冲下去!” 陈清若很快把命令传达下去,沉香阁手下的成员十分默契的聚拢在一起。夜色中,闪出十五个年轻的女子,一个个挺刀持刃,如临大敌的护卫在鱼玄机的旁边。 山脚下震天的喊杀声轰然响起,惨叫声也不断的传来,双方已经开始交火! 看见火焰腾升的清水山庄,鱼玄机细腻如玉的脸上不由露出可惜和不舍的神色,但随即又恢复成清冷。 上山冲击的敌人,也有被山庄的机关所杀,惨叫不绝。但三竹帮的人数远远碾压了鱼玄机一边,光是人海战术就可以消磨掉她们的所有有生力量。 百余名的三竹帮子弟形成了牢固的防线,神情冷漠的一步步往山上推移。 一片片刀光倾泻而下,把试图冲出一条血路的沉香阁成员阻拦并且劈杀在地。手持防爆盾牌的三竹帮众人丝毫不畏惧,坚固的盾牌抵挡住了沉香阁的疯狂反抗。 在间隙之间,三竹帮的众人伺机将手中砍刀一捅一收。很快就消磨掉了大部分沉香阁的力量,而见冲杀无望的鱼玄机只能狠心往后撤退,陈清若望着距离他们一百米处林立的盾牌,头皮发麻:“三竹帮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鱼玄机红唇轻启:“估计少不了一些官宦的帮忙。” 此时,一名混战中脱离厮杀的三竹帮子弟,见到鱼玄机后发疯似的冲上来,砍刀高高举起想要立劈而下,陈清若神情一冷迎接了上去,一拳打在对方的面门,后者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鼻梁和颧骨碎裂的刺耳声音。 随后,头颅的阵阵疼痛化为根根细针扎进心尖,三竹帮的子弟想要嚎叫,已然碎裂的颌骨根本无法动弹,嗓子里只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吼,凄惨无比。陈清若的出手果断,狠辣。愣是让激战的双方都有了片刻停滞。 阴冷的夜风中,表情同样冷酷的许豹冒了出来,语气讥讽的说道: “做什么不好,非要和我作对,玄机小姐,今夜你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接着又补充道:许某做梦都想把玩一下梦小姐的身体,今天好像有机会了。” “玩弄我?你敢吗?” 鱼玄机反嘲,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倾国倾城,让在场的男子全都为之侧目,就在此时,鱼玄机抬起袖口,暗中准备的方寸小剑向着许豹射了出去。 许豹从身后摸出一把砍刀,格挡住飞来的小剑,接着整个人向后弹射出去。与此同时,三竹帮的几名子弟举起盾牌向鱼玄机挡了过去,鱼玄机接住小剑也向纵身后撤。 鱼玄机幽幽一笑:“三竹帮许豹身手也不俗呀,是玄机之前小看了你。” “身子要不强壮,怎么在另一个床上征服你呀。”许豹毫无顾忌的调戏道。 鱼玄机没有理会,只是眼神清冷的看向许豹,一边心底一直在等待着某个人。 忽然之间,鱼玄机的沉香阁中几个手下率先对其他人发难,反应过来的陈清若举起手枪就瞬间将叛徒击毙,只是如此下来,沉香阁的有生力量就越发的缺乏。 陈清若想要让剩下护卫她们的隐蝶强行杀出一条生路,但此时外围的三竹帮子弟并没有给她们机会,而是紧凑的上前靠拢。三竹帮和许家的精锐还有两百余人,另一边包括陈清若在内的沉香阁的人仅有二十余人,三竹帮和许家的结盟太过强悍了! 当双方单兵作战能力相差无几时,人数的多少就决定了胜败。 陈清若此时很希望徐扶苏能够率领沉香阁的精锐出现,把三竹帮的人歼灭,这样她们才有可能活下来,可惜,许豹派人围住山庄,山庄上的消息传递不出去。 思虑于此,鱼玄机苦笑,还是她过于托大了。 不禁消息发不出去,飞鸽也飞不出大山,而就算沉香阁的人发现了,路上的阻敌也足够多,等到他们来到时,或许她们已经死在敌人的刀下。 望着面容愈发狰狞可怖的许豹,鱼玄机微皱起眉头,因为从他的身上鱼玄机很明显的察觉到一股诡异的气息。而许豹大口的喘气,仿佛在压抑着什么,鱼玄机眼角不留痕迹的望了望山脚。 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你再不来,我可就要死了。” 山下,一百名三竹帮的子弟严阵以待的望着远方道路上出来的两个人影。 为首之人,一袭白衣,宛若谪仙,眉有紫痕。 第五十一章 指玄之威 徐扶苏待在皇陵里长久没运功,又破命锁而入指玄,在经过短暂的适应过后,徐扶苏总算找到了点感觉。 弹指入指玄,身躯对灵气的掌握愈发精妙,浑身充斥着灵力。 身体带给的反馈让他愈发的精神,他沿着太一湖,疾驰狂奔。 黄琥紧随其后,果然如周嬴王所说,他用秘法先将黄琥送出了大周皇陵。而黄琥被送出大周皇陵后,一直在太一湖畔与韦氺两人等待徐扶苏的归来。 等到徐扶苏与沉香阁的仆从由皇陵中解困而出,黄琥与徐扶苏两人齐齐而归。 黄琥钦佩于徐扶苏,愿意臣服于他,苦于三竹帮帮主对其有恩,才对徐扶苏出手一次,并且追随庞庆入大周皇陵中寻宝夺财。 在得知庞庆等人都被永远留在大周皇陵里时,黄琥罕见地叹息一声,毕竟与庞庆还是有多年情谊,以为是徐扶苏将他们全都杀了。 既然庞庆已死,三竹帮就没有在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黄琥回到三竹帮后,打听得知许豹的计划,两人连忙赶往山庄。 徐扶苏和黄琥兵分两路,黄琥叛出三竹帮的消息还无人得知,兵分两路就是希望他能够拖住许豹一些时间。 一袭白衣出尘的徐扶苏眼神中流露寒芒,目光紧盯着山庄上火光冲天,用唯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自语:“可千万别死呀。” 他将头扬起,身子自然的后倾,闭上眼。 山庄的环境幽静,再加上处于夜间,周围又被三竹帮的帮众围住,过往之人很少。 突然,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徐扶苏的冥想,他侧身面向迎面开来一辆黑色的马车,在它的后面还跟有两只马。 徐扶苏稍稍打起精神,目不斜视的盯着过来的马车,接着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当那辆马车距离徐扶苏还有十米时。本来处于拐弯的马车迅速掉转撞向他。 突入起来的撞击,徐扶苏来不及反应,只是顺着本能朝着一旁跳去。即便如此,马车还是撞伤了他的膝盖。被袭击的徐扶苏一脸愤怒,他强忍着痛意起身,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拍了拍衣服,站在车前。 马车门打开,一个刀疤汉子摸着头,一副凶横的模样。 徐扶苏细细打量,果然是哪天到跟着庞庆在沉香阁搞事的刀疤汉子,接着从马车上又下来了二十多位青壮男子,都手拿大刀,面色不善。但这还不足以让徐扶苏严阵以待,最后从车上下来的长发红衣男子。 叼着一根烟,阴鸷的目光同时打量着徐扶苏,眼中的杀意尽显。 几乎毫无征兆,刀疤汉子头一偏,示意小弟。对于两方来说,恩怨已经不是能够拎出啦讲清的了,也不需要讲。谁都门儿清。 刀疤心里想,这么多人,够他吃了的吧,但脑海里闪过前些日子在沉香阁里的场景,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在他短暂的发愣期间,他率领的小弟们潮水般涌向徐扶苏,杀气漫天让徐扶苏也不得严阵以待。一名已经贴上前的三竹帮成员仗着自己身手灵活,恶狠狠冷哼后就对徐扶苏踹出一脚,但是他始终是小瞧了徐扶苏,没有对徐扶苏有过明显的认知。 充其量只认为是一个开店的年轻小白脸,思虑刀疤他们手下的人吃瘪就是在掩饰自己的无能。 面对三竹帮成员的凶狠一脚,徐扶苏冷笑一声,左脚迅速抬起,伸出。砰!两条腿在半空中交击,一声刺耳的声响,随后就听到一记惨叫响起。 前者风筝般倒飞出去,倒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小腿不停的嚎叫,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骨头已被撞断,正流淌着鲜血。 紧接着,徐扶苏又凌空跳起连出两脚,又一名三竹帮的小弟仿佛被一列飞速奔袭的凶兽,迎面撞中,整个人,一下子飞出老远。 喷血倒地,徐扶苏赤手空拳的站在原地,嘴角流露出嘲讽的笑意,洁白的牙齿闪着嗜血的冷光:“都上吧。” 刀疤汉子见徐扶苏轻易的就把一个成年人踹出去,当下也不由得犯憷。但是没他来得及反应,许豹开口呵斥道:“小子,你找死!?” 在许豹的愠怒声中,剩下的人叫喊的冲了上去,但不知为什么,他们的棍棒才在半空中,便像是冻结似的僵在半空,因为他们被徐扶苏冷漠犀利且带有杀气的眼神横过。这股凌冽的气息,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就在他们集体呆滞时,徐扶苏借着空隙,他毫不犹豫的轰出了两拳。 “砰!砰!”结实的拳劲,让最前面的两名帮众直接撞在后面人群,发出一声掩饰不住的闷哼,想挣扎起来却感觉胸骨疼痛,身体的器官在颤动,刚爬起来的两个人就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三竹帮成员神情一震,徐扶苏表现出来的狠辣和威猛狠狠的打击了他们的内心,丝毫不亚于在客栈时的绝望。 站在一旁观战的许豹神情严肃,能将人打出这样的伤势,他虽然可以,但也绝对没有那么轻松。 妈的!猛虎也架不住众狼!再怎么会打,也还是一个人!许豹愤怒了,刀疤也红了眼睛,他一而再没有想到居然会连续吃瘪。被落了面子的他们杀气腾腾的瞪着徐扶苏,一定要把这个白色运动服的小白脸打残了! 刀疤歇斯底里的怒吼道:“干掉他!” 三竹帮的众人散去刚升腾起的震撼,剩下十几位好手瞬间围住徐扶苏。对于长期混迹帮会的他们,打架,群殴是最能挑动他们神经的兴奋。 对于蝗虫般的敌人,徐扶苏率先主动出击,直接冲了上去。冲在最前面,速度最快的那名强壮的家伙,几乎同时的脚对脚的跟徐扶苏碰撞在一起。他的眼睛刹那间瞪成铜锣,棒球棍还没有打出去,却发现自己的腿不受自己的控制,瞬间倒卷飞出,不省人事。 徐扶苏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眸光冰冷,且闪过一丝血红。他的手反向一抬,捞住了一人踹来的左脚,对着自己的膝盖用力一磕,传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徐扶苏摆摆手,把这具失去战斗力的躯体,推入紧随其后的人群中,顿时有几个人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撞的翻滚跌倒;两个粗壮的棍棒趁机袭向徐扶苏的背部。他毫无畏惧,身子本能的一转,双手化拳硬碰硬轰出。 “砰!” 两人捂住脱臼的手腕后退,痛的眼泪横飞。眨眼功夫间,徐扶苏就废掉了三个人,对于这些蛀虫,徐扶苏没有一丝心软,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就没有必要下轻手了,他抬头,微微扭动自己的脖子,气势傲然的朝三竹帮的成员勾了勾手指,道不尽的嚣张。 在许鹫不可掩饰的震惊中,徐扶苏把一人踹出三四米,然后又是一个凌空踏踢,两个人像是白菜一样倒在地上。徐扶苏气势随之上升,冲向许豹,一线纵横闪耀的手刀就像是龙卷风在呼啸,肆虐着靠近的敌人。 惨叫声起伏,原本以为是待宰的羔羊忽然之间,变成出山的猛虎,露出滴血的獠牙。五分钟不到,马路上躺满了十来人。 一脸讥讽的徐扶苏没有停止脚步,身子一挪整个身体撞向刀疤。刀疤立刻被他撞翻出去,徐扶苏屹立在路上,气势如虹! 他踩踏在道路上的脚步沉重有力,发出的声响犹如正在奏响激越澎湃的鼓点,空气似乎也变得凝重,弥漫着浓浓战意。嘴角扯出弧线,使得一身白衣的徐扶苏仿佛夺命的鬼魅,让人止不住的心悸。 长发男子也意识到了徐扶苏的厉害,他紧绷的身躯突然弹射出去,徐扶苏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真的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呀?徐扶苏面含微笑,眼睛却异常的冰冷,眸子中流动着血腥。在徐扶苏嗅到来自对方杀气的同时,一抹尖芒闪电般出现在他背后。 极其爆炸的速度,迅捷是徐扶苏第一时间做出的评价。这长发男子很强!徐扶苏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却没有回头查看,而是身子一纵冲前,拉开夺取自己性命的尖芒距离后,反手一记手刀将许豹击退。 随手捡起地上的棒球棍,与长发男子对拼,当!金属碰撞声响起,两人彼此都向后退出数步。徐扶苏转身,持棍而立,不远处,长发男子,胸膛起伏不定。 徐扶苏望向对方手中的刀,眼睛瞬间眯起! 但是长发男子并没有继续发起进攻,缓缓起身,眼神中流露出兴奋和欣赏。他也看向徐扶苏,开口道:“小兄弟,身上不错嘛,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帮派,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让他意外的是,徐扶苏扔下棍棒,临走前冷冷的撇下一句:“没兴趣!” 许鹫视线中,徐扶苏的身影渐渐消失,他的眼神也逐渐冰冷,微微抬起还在颤抖的手。 刚才的对拼中,他输了。 徐扶苏在解决他们后,迅速朝山庄上跑去,目光坚毅。 “鱼玄机......” 第五十二章 除掉许豹 在鱼玄机的微微恍惚中,近百名三竹帮的帮众把她们重新压到山顶,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染了长刀,也许再来几个冲锋她们就会被全部歼灭。鱼玄机心底生出一阵无力感,让陈清若悲愤不已,是她自身也难保。第一楼众人节节败退。 “啊!” 一名女子腹部被三竹帮的成员划开,鲜血迸射的倒地,只是在失去意识前,顽强的抬手将箭射出,袖箭稍纵即逝,射穿了那名三竹帮成员的脖子,相似的溅射出热血。 被袭击的第一楼女子眼神欣慰的闭上了眼睛,迎接她的是三竹帮子弟的乱刀砍杀。 厮杀残酷,每一秒都有人受伤,甚至死去。临死反扑的第一楼众人放开了向前冲杀,在第一楼众人不要命的冲击下,三竹帮也抵挡吃力。 鱼玄机见到惨状没有惊呼,只是心中的痛楚愈发加深,而眼里的茫然更甚。双手开始了不可压抑的颤抖,她在尽力的压抑着内心的狂躁,死死控制着想要撕碎面前所有男人的心理。就在陈清若防护的疏忽间,一名三竹帮子弟横来刺出,鱼玄机猛然抬头,夺过他的兵器。顺势一脚踢出,这名三竹帮的子弟瞬间鲜血飞喷地跌出。 即便第一楼的众人在危急时刻,爆发了强大的求生欲望,最后百余名三竹帮子弟在一路上山和围剿,双方厮杀后,还有五十多名三竹帮子弟。而第一楼这边仅仅剩下了鱼玄机和陈清若。 陈清若对着自己的主子苦笑,她努力想要平息鱼玄机的异常,却无能为力。鱼玄机也在咬牙,红唇渗血。然而三竹帮的众人并没有打算绕过她们,就在陈清若打算奋起做最后的抵抗,她起身跑向三竹帮的人群。没有理会鱼玄机的阻止,进入人群中后,三竹帮的子弟用盾牌将她围住,刀进刀出。 在鱼玄机的视野里,这个陪伴她十年的得力助手,无力的倒在血泊中。她想要哭,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沙哑,“不,不,不,这不是我想要的。”她犹如犯病的病人般,喃喃自语,记忆里的画面回闪,头痛欲裂,陈清若的死让她处于崩溃的边缘。 许豹笑容玩味的看着这个极品女人,眼中的欲望不加掩饰,一头酒红头发的女人崩溃的哭泣,散发的孤独与无助愣是让将她团团围住的三竹帮子弟以及徐家的保镖莫名的毛骨悚然,原本阴雨过后的山庄多添了一丝寒意,彻骨。女人犹如病魔般,抓住自己的脑袋,痛苦的重复一句话,“不,不是这样的。” 在山下进攻敌人防线的徐扶苏,也察觉到了山上的异常,他看见一层层厚重的怨气汇聚成云。他暗感不妙,便一脚踢开一位上前的三竹帮子弟,朝山上跑去...... 被消磨掉内心的许豹神情不可耐烦,刚想要亲自去抓住鱼玄机的他,心底里响起一阵低沉诡异的声音:“她身上的怨气,我需要吃掉!我们没必要去正面对抗,让你的手下去消耗她。” 许豹微微皱眉,他也没意识到鱼玄机居然也如此特别,他眼神晦暗。 对周围的人命令,去砍杀鱼玄机。 下达命令后,他目光阴沉地望着山庄下,他的哥哥许鹫下山拦截那李知命,不知结果怎么样了,竟然如此之久。 唯恐迟疑生变的许豹让其余人更加卖力地围攻鱼玄机 杀红眼的三竹帮子弟以及徐家保镖无所畏惧的持刀上前,就在大家的砍刀即将砍到她时,一阵阴风拂过,中央的女子赫然抬头,酒红色的头发凌乱的摆放,她猛的展开双臂,双手手指似鹰爪般竖起。 她缓缓起身,泛白的瞳孔扫视而过,鱼玄机歪着头微微一笑。就在所有三竹帮的人都匪夷所思时,他们突然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了他们的脖子。 只见中央的酒红发色的女子,把玩着自己的手,在端详,又好像在思索,平平淡淡的说了一句:“影.......”最后,她疑惑的看向许豹,缓缓吐出另一个词“浪”。 话语一落,围攻女子的三竹帮子弟以及徐家的保镖,都在刹那间感觉有什么东西迅速的划过脖子,但那种束缚感却以及失去。他们叫喊的冲上去,喊声未出,满地头颅..... 五十余人的头颅齐刷刷的滚落在地,血腥味瞬间占据周围,情况的变化让许豹也是微微愣神,但他并没有因此畏惧,反而蹲下身子,捧起一颗头颅,放到嘴里咀嚼。 裂开的嘴巴在搅动,鱼玄机泛白的瞳孔看向他,她没有动,他也没有动。 可能是吃下了一颗头颅,“许豹”满足的打了一声饱嗝,身体的邪念再也没法克制的冲出,一双腐朽残缺的翅膀展开,团团黑气升腾,许豹的面容也渐渐扭曲。在黑雾的侵蚀下,他一半的脸庞变成了丑陋的形似蜥蜴般的面容。 就在“鱼玄机”茫然不知所措时,许豹和那邪念的结合张开巨口想要吞食下她,女孩只觉得眼睛胀痛仿佛要渗出什么。 “这么多人,欺负我家玄机” 千钧一发之际,暗影中,一个声音淡淡传来:“这可不好,很不好。” 鱼玄机心头一荡,意识被触及,柔声而出:“徐扶苏?”然后又恢复茫然,只是瞳孔略略的恢复正常。 随着火光在风中不断摇曳,一个身影渐渐清晰,徐扶苏从大火焚烧的建筑里走出。他大步流星的走来,步履从容镇定,甚至还透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随意,映着火光的白衣猎猎迎风,面部的侧影显示着冷酷和自豪,就像是君王。 “许豹”一半脸上洋溢着对这个横空出来的人厌恶的神情,另一半蜥蜴脸则是面色凝重,因为在走来的人身上他似乎有源自心底的畏惧。 他直挺挺的走向鱼玄机,眼神温柔的看着她,轻声道:“来晚了,玄机。” 徐扶苏望着这个让他熟悉的女人。 也是在这一刻,他从鱼玄机的身上闻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气息。 鱼玄机忽然笑容如花,嫣然回笑:“公子来晚了,知道迟了,还不接我?” 徐扶苏伸出手掌,摸摸女子的秀发,他深情道:“来晚了。” “我们回家。” 第五十三章 秦门新立 一夜之间,曾经作为太一湖周遭江湖帮派的霸主之一的三竹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帮主的失联以及一大部分三竹帮精锐的覆灭让剩余的三竹帮帮众提心吊胆。 第二天清晨便召开了元老大会,然而迎接他们的并不是庞庆。 因为三竹帮的突然变故,大大小小的头目都早早来到,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每个人都带了四五名亲信以防备意外发生。而会议的地点选在了沉香阁,因此在沉香阁的外面很早的停靠了许多马车。 在沉香阁的厅堂里摆了整整二十桌,除了三竹帮的帮众以外,明眼人也发现了多出了一些沉香阁的头目。这愈发让三竹帮的众人疑虑,隐约之间察觉到了不同。 坐在厅堂正中的席位后方站着的是一位白头青年,然而三竹帮的人都认出了这一个凶煞,在他的旁边已经陆续有三竹帮的元老就位。 与黄琥恰谈,黄琥脸上阳光的笑容让厅堂的氛围一度融洽,等到大部分人都来齐了。厅堂的旁门打开,徐扶苏从中出来。 徐扶苏长发如墨散落在白衣上,只稍微用一条白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全身散发着跟他的剑一样冰冷的气质! 如利刀雕刻而成的立体五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薄薄的嘴唇好看的抿着,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睛 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远远的逆着投入厅堂的阳光走出来,给人一种锐利刺目的感觉。 所有站在厅堂四周负责警戒的沉香阁子弟和已经坐在席位上的三竹帮头目等人,都情不自禁的微缩眼眸,因为走出来眼前的这位男子,实在是太过俊俏。 修长挺拔的身形,大理雕塑般的棱角,英俊儒雅的让人惊叹。 丹凤般的眸子微微扫视厅堂中的众人,大家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王者气势扑面袭来,仿佛交错着血与火的光影,又让所有人的惊叹变成畏惧。 而三竹帮的众人都深知面前男子的恐怖,沉香阁见证昨晚作战的精锐更是大气不敢喘息。 感觉自己就像被巨蟒盯上的猎物,暴风雨下摇摇晃荡的小船,心底忽然变得脆弱无助。 这个远处走近来的身影,仿佛仰望才能看得见。让三竹帮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男子的身后,一瀑酒红头发的鱼玄机一身黑色裙摆乖巧的走在他的身后。 最后的是一个铁塔般强壮的男子,黝黑男子似护卫般紧紧跟随在两人后面。 待到徐扶苏走近,白头青年默契的让出位置,徐扶苏柔和的笑笑,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坐在厅堂正中的席位上。 白头青年顺手将会议出席的名单递给徐扶苏,徐扶苏看都没看,转手给,声音平缓而出:“待会对对人,看看是否都来参加会议了,如果有人缺席,你和黄琥带人去找。” “送他们去见庞帮主。” 黄琥露出洁白的牙齿:“好!” 坐在黄琥周围的三竹帮以及沉香阁的元老都身躯一震,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如此的狠辣,不来参加会议者直接格杀勿论,显然他们都意识到庞庆是凶多吉少。 正席上还有空缺的两个座位,标有名牌的位置上的人久久不见,黄琥笑容满面的起身和众人说道:“宋元老和陈元老因为得知简帮主去世的消息,悲伤过度,暂时来不了会议了。” 话语一落,原本就安静的厅堂变得更加死寂,所有不知内幕的三竹帮头目瞬间都明白了。三竹帮已经不是三竹帮,一场洗牌在他们还没意识到时就已经结束。 坐在席位上的徐扶苏说道:“今天在这里召开会议,有两件事宣布,第一件事就是沉香阁和三竹帮合并,称为‘秦门’!第二件事就是‘秦门’帮主为黄琥!” 两则消息无疑是平地惊雷,在大家呼吸微微停滞时,黄琥内心的激动也难以言语。他没有想到徐扶苏如此的信任他,让他管理“秦门”。 他目光炙热的看着徐扶苏,他来到吴汉本就是为了打下一片天下而努力的,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嫡系,但被徐扶苏打败后就心甘情愿的选择跟随他。 并不代表他内心的雄心因此没落,他记起昨晚下山后徐扶苏对他说的话:“黄琥!你要人,我就给你三千门生,你要地,我就给你沉香阁和所有的产业,你要权,我让你当秦门的帮主。我现在只要一个能够称霸江湖的帮派,你给不给!?” 回神的黄琥顿时豪情涌生,低语:“我给。” 徐扶苏,黄琥以及鱼玄机都会心一笑。徐扶苏缓缓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衫,黄琥恰时躬身恭声道:“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 会场的人一声声响起,气冲如牛,夏日的阳光倾洒在徐扶苏年轻的面容上,秦门新立,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根基。这个男人望着窗外久久不语,站在他周围的两人被他的神采恍惚微愣。 只有徐扶苏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凭空而得的,除了沉香阁的协助外,亦有他暗中让鱼玄机以财与官府疏通。 现在天下形势尚未明了,赵晓登基一事在他解决完许豹后,鱼玄机也将事情与其一五一十地尽数汇报。 从大周皇陵中出来,恍然已别一月有余,天下大势变化诡谲,容不得他再多迟疑片刻。想必事隔之久,难免会有人猜测出父亲的处境,若是让他们得知父亲已以化天地浩然气封鬼门,消散人间。免不了北梁和天下动荡。 思虑于此,徐扶苏苦笑,眼神中满是哀伤,对天下黎明百姓来讲,徐家已是不曾亏欠了。 徐扶苏贪婪的享受着太一湖久违的太阳,墓底的阴气让他不喜,更不用说适应。同时他还有所疑虑,在先生封住鬼门后,那日用紫气东来,虐杀许豹后便觉得体内灵气仿佛被抽空。 天地间的灵气稀薄了不少,自身踏入指玄后,倒是感受到了天地的压迫。 这是意味着天地再难成仙?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扶苏自知先生的抱负,那便是隔绝天鬼两界,人间为百姓而生,不再受天地神仙影响,以自救以渡苍生。 第五十四章 黑白无常 晨会在确定下秦门帮主为黄琥,世子徐扶苏则是在幕后操纵。 望着秦门众人离去,徐扶苏目光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所想。 黄琥见徐扶苏心有忧虑,连忙询问:“世子,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在让你顾忌吗?” “有,还不止一件,庞庆一死,三竹帮就缺了领头的人。而我不擅长去管理帮派,所以秦门就交给你。这是第一件,第二件则是我不相信这些江湖绿林里有多少是对秦门忠心。” 徐扶苏拍拍他的肩膀:“我信你能够替我管好秦门,另外今夜注定不眠。” “世子的意思是?三竹帮的人还会有其他心思?”黄琥试探问道。 “前夜秋明山庄上,庞庆、许豹派系的都近乎死在我们手下,再加上今早的震慑,剩下的人应该不会蠢到继续起心思....." 黄琥欲言又止,因为三竹帮许多兄弟都与他有过一些不大不小的交情,所以在徐扶苏怀疑还会有人动手时,黄琥下意识的还是会说些好话。 聪慧近妖的他并非愚笨,虽说徐扶苏和他以兄弟相称,彼此不用顾忌,但徐扶苏如此说,自然有所根据。 果不其然,徐扶苏淡淡一笑,抬头与鱼玄机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 身姿唯美的鱼玄机秋水眸子娇媚地盯了前者一眼,徐扶苏装作没有看到般,将目光移向黄琥身上。 鱼玄机白了一眼,柔荑般纤细的手探出袖口,轻轻拍打:“姑娘们,出来吧。” 厢房外陆续走出几位绝美女子,全身皆是墨色格调,墨色长衫,墨色玉簪,就连靴子亦是墨色。 一股煞气由她们身上散发而出。 黄琥神色疑虑,看向鱼玄机说道:“玄机阁主,这是?” 鱼玄机慵懒地靠在墙上,任由白皙的双腿和双臂裸露在外,妩媚和清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见黄琥发问,她才露出一抹浅笑回答道: “这些姑娘命苦,被三竹帮的那些所谓的绿林好汉屠了家人,又被卖去青楼,被肆意玩弄。我前些日子才从三竹帮的手下救下她们,她们对三竹帮的罪状了如指掌。有些人,得拿命偿。” 鱼玄机语气平淡,仿佛对那些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江湖人士已经下了阎王帖。 黄琥生平对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最为不耻,只不过他在三竹帮里往往隐世不出,对于庞庆做的那些龌龊事也有所耳闻,再抬头看向这些女子,她们的脸上满是怨恨。 冤有头,债有主。 黄琥叹息一声,抱拳主动领命道:“就让我领着她们去将那些人送入地狱。” “嗯”徐扶苏颔首,同时将一份隐秘的书信递给他。 “这是三竹帮里暗中与大理段氏有联系的元老名单,都杀了。” “杀”字一落,厢房中的人都明显得感受到徐扶苏身上散发凌人的杀气,就连厢房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黄琥领命,率那些被鱼玄机训练的女子离开厢房。 徐扶苏远望泛着火星点点的码头,若有所思,今夜注定要以几颗人头祭奠秦门新立。 被鱼玄机暗命为“狐媚”,足足有五十位身手不凡的美艳女子和黄琥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兵分两路,黄琥带领着沉香阁的精锐去拦截人数更多的另一个码头的人,以免在他做事时有所顾虑。 码头上,许鹫目光阴翳地扫视过跟随他叛逃秦门的弟兄,脸上凶狠的表情让所有人心悸。 “沉香阁还有黄琥那个白眼狼给我记住,迟早是要让你们拿命来祭祀我弟弟。”许鹫看向一侧特意请来的黑白无常二人,奉承笑道:“就拜托二位护送了。” 黑白无常正是那范无救和谢必安,自打十殿阎王纷纷折戟于西域后,剩下的两人就去投靠大理段氏,勉强换了个客勤来做。 今夜前来,也是奉段王爷的命,看下能否将三竹帮的江湖人士收入麾下,顺便再给沉香阁些教训。 从许鹫口中,黑白无常两人得知沉香阁来了几位高手,就连他们原本三竹帮的高手黄琥也是叛出。对于那高手,黑白无常两人不以为然,江湖中又非全是和北梁那帮人一样,他们自信自己的实力能够胜过那沉香阁的高手与黄琥。 谢必安不喜许鹫那副神态,冷冷地瞥过一眼,后者便悻悻然不敢再答话。 范无救嘴角划过一丝嘲讽,“废话不用多说,快上路,以免迟疑生变。” “白无常,有必要如此谨慎?”谢必安谈笑风生道。 “先把王爷的事情弄好。”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阵痛喊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这些王八蛋!”许鹫目光循声看去,望着如狼似虎的黄琥他们,气急败坏的骂出一句,看来他们已经反应过来,派人拦截他们了。 转眼却主动发起进攻,只是见到他大杀四方,许鹫心头又微微一颤:“我们撤吧!” 他看着黑白无常希望能赶紧离开此地,他心里清楚,黄琥和沉香阁的恐怖。 谢必安一脚踹开他:“我们是他们两倍人手,跑掉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向白无救使了眼色后就挥刀杀向黄琥,而黑白无常像是魅影般直取黄琥,今晚只要杀掉这领头之人,胜局便定。 “来了?”黄琥从容的把长枪从一名三竹帮子弟腹部抽回,随后就看向主动寻战的黑白无常,后者急步冲前,整个人如箭矢般疾射出,薄刀在夜空劈出一道弧线,直挺刺向黄琥胸膛,火光闪烁越发杀意浓重。稳重霸道!等黑白无常扑到中途时已达至巅峰状态。 一股惊人压力向严阵以待的黄琥铺天盖地而去,这种压力并非只来自黄琥所在的前方,而似是由四方八面挤压而来,更使人震骇的是黑白无常借着火光,自己就如隐了形般,躲在光影的某处。 数名压阵的三竹帮子弟喊叫起来,期待黑白无常一刀克敌,把狂妄自大的黄琥斩杀,黄琥不仅浑然无视,也并没有反扑上去,他自始至终站在原地,笑意盎然的眸子凝视对手的薄刀,由小变大。而他的右手则灌上全部力道! 他的触感从手上金攥提芦枪延伸到躯体的每个角落,再延伸到茫茫的夜空中,丹田中的力量在这瞬间从全身凝聚在手上,黄琥的以静制动让黑白无常的气势骤盛,模糊不清的身影忽地一晃。 谢必安整个人就扑到了黄琥的面前,健腕猛力一抖。薄刀幻化着无数灯光的黄芒,向黄琥头顶雷霆劈下。 黄琥低喝一声,金攥提芦枪向上一挥。“当!”一记枪刀碰撞声响彻了夜空,随后三竹帮子弟就见两道人影疾然分开,持刀的黑白无常在空中盘旋中数个圆圈,最后落在三竹帮子弟他想要挺直身子却变成一阵晃动,随后就单膝跪在地上。 一大口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而黄琥却只是退出了四五步,抹掉嘴角的血迹就挪步前行,三竹帮子弟见状脸色大变,压阵六人瞬间分成两批,两人以最快速度拉走黑白无常,另外四人则向黄琥扑杀过去,不让他有追杀机会。黄琥没有丝毫停滞,对着冲来的敌人劈出两刀! “当当!”两声脆响!两名三竹帮子弟止不住的闷哼一声,像是断线风筝般跌飞出去。 ...... 一个时辰后,码头上,身上几乎被三竹帮敌人血染红的黄琥,双手紧紧捆住白无救的脖子,戾气非凡。 白无救吐血难言,似乎妄图想要黄琥放过他。 可是迎接他的唯有死亡,黄琥目光一寒,手劲使力将白无常的脖子掐断。 杀出火气的黄琥,就像一个噬人的凶兽一般,在疯狂的收割三竹帮帮众的生命。仿佛一尊战场的杀神,凌冽的杀气让三竹帮剩下的敌人胆颤,而第一楼的精锐则是神色复杂的看向这个狂人..... 待到徐扶苏,鱼玄机两人来到码头时,战斗已经结束,只见中央站立一位好似病态孱弱,面色苍白的男子,却如柱子般屹立。周围都是火拼余下的尸体,三竹帮叛乱的精锐全部战死! 俊逸少年仿佛察觉到他们两人的到来,拍了拍身上的血污。从人堆里慢慢走出来,一柄红缨长枪放置在地上,他站在距离徐扶苏一米的地方,摸着头笑:“搞定了。” 徐扶苏脱下披在外面的薄衣扔给他,“把衣服换了吧,都是血。” 黄琥也不矫情,脱下被血衣,套上薄衣。 他看向徐扶苏,欲要下跪却被徐扶苏伸手抵住,黄琥朗声笑言:“幸不辱命。” 徐扶苏报之一笑:“我自然信你。”说着,他低头看到了那柄躺在地上的长枪,不由得思念起父亲的那柄名曰梅子....的银枪,也思念起了父亲徐芝豹。 眼神中划过一丝哀伤,徐扶苏故作轻松地笑问:“这枪叫什么名字?” 黄琥愣了愣,没想到徐扶苏对他家的祖传宝枪有兴趣,连忙回道:“世子,这是家传的金攥提芦枪?。” “哈哈哈哈,宝枪配英雄。”徐扶苏称赞道。 黄琥老实地摸了摸头,羞颜:“嘿嘿。” 站在一侧的鱼玄机静默无语,看着两人,谁知她心中所想的竟是徐扶苏的御下之道。 自从鱼玄机得知徐扶苏的真实身份开始,就将他看做有宏图大志的枭雄,现在愈发确定她自己的判断。 在料理完首尾,徐扶苏又命黄琥将这些人的尸首保留,先不去用化尸水除去,待到黄琥真正接手秦门时,还能用以震慑。 第五十五章 龙驭凤袍 苏政站立在杀气腾腾的客栈外,一顿无言,在他眼前,正在上演着异常不公平的殴打。 虞娆穿着一身浅紫百褶裙,靴子用力朝下方的拧了又拧。 苏政看着都肉疼,更不用说鞋下的那位光头头大汉了。 在她身后,张诸双臂锁住一位刀疤汉子,被他锁住的汉子张开嘴,仿佛要说狠话。 “我曹你....大...呜呜” “闭嘴吧你!”张诸猛地抬起膝盖,背起刀疤汉子,往他颈椎处一肘。 “妈耶!”苏政下意识闭上眼睛,刀疤汉子骨头咔嚓声,在人际稀少的巷子里回荡.... 过了一会,苏政睁开眯住的双眼,战局已经落幕。 打的火热的两位大爷,一脸不屑的盯着已经瘫在地上的刀疤汉子,丝毫没有注意苏政到了。 “咳咳”苏政假意的喊了几声,示意他的存在。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诸,张诸拍拍手掌,一言不发,很拽的路过苏政。虞娆的态度就显得乖顺了,“少爷,这次收获怎么样。”活泼的她松开,走向苏政。 “不大行。”苏政心情略显的低落,然后冲她笑笑,他瞬间板起脸:“怎么回事?” “嗯,少爷....”虞娆尴尬的搓搓手,有些难以启齿,“嘿嘿。” “” “诶,楚爷。”本来详装冷酷的,躬着身小跑过来,朝苏政就是傻笑。 本来此行无获,又被一群纨绔子弟挑衅的苏政,实在是笑不起来,更不用说在店里斗殴了。 万一,万一把他珍藏的古玩弄坏了咋办。哦,不对,是师兄的古玩弄坏了怎么办。 苏政一板一眼的数落虞娆两人,刀疤汉子也许是刹那恢复意识,“哎呦”。 成功打断苏政的训导,还是侍卫张诸眼急手快,见自家世子扭曲的脸。立马转身上前,补了一脚。刚恢复意识的刀疤老大,光头一倒,又晕了。 不知哪个角落传来抽冷气的呼吸声,是刀疤老大手下的兄弟,在接收到来自赵公明杀气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发声不合时宜。不待他假装晕倒,一块石子就精准的命中他的后脑勺。 统揽全局的苏政,视野中,七零八散的众人,都有了细微的差别。嗯,头全埋下去了。 无可奈何的苏政放弃了对两人的批评。慢慢走入客栈里..... “把这些嗯,把这些人清理了。” “好的咧,世子。” “好的咧,少爷。” 当虞娆和张诸轻轻扭动手时,一阵风吹过,本来安安静静被打趴的众人,已经消失不见。 “世子,他们,跑了。” “你意思是力度不够”苏政犀利的看向张诸,不过这帮地痞,溜得是真的快呀。微微扶额,止住抽搐的嘴角。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帮人半个月前就来骚扰这客栈了?”苏政依靠在前台的墙上。站在他面前的虞娆,张诸都正襟危坐,向他们的世子报告。 “一开始,我和张诸都没有刻意的留心,当他们三两个上门威胁客栈掌柜,被我打跑以后。之后.....” “之后,这帮地痞流氓就赖上了,再加上你的容貌对吧。”苏政伸出手,轻扣桌子,虞娆像犯错的小孩,低下头。 “好久没回家了”言语间苏政一阵恍惚,望着虞娆那副容颜。糟糕透的心情也稍有缓解,叹了口气。“也罢,水来土掩。” 傍晚,换了一套灰色长衫的苏政,搬来板凳。 坐在门槛,凝目远视,收拾好客栈的张诸来到他的身边,也坐下陪着苏政。当下无言,三月,吴汉的阴雨仍然是主调,黑幕般的天空,雨后的空寒。 “鬼天气,实在是让人开心不起来。”苏政自言自语道。 随即眉头微邹,偏头向张诸,“还习惯这日子?可没你当屠夫那会舒坦” “张诸摇头,从兜里揣出一根鸡腿,啃咬,吃下:“公子愿意让我这杀猪的屠夫追随,已是大恩大德了,没有什么舒坦不舒坦的,总比混混度日的好。” “不后悔?” 张诸耐人寻味地看了眼苏政,对于苏政的行为,他没有多大意外也没有抵触。饶是聪明人,都会察觉到他的不同。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意料之中,苏政没有对此有所异议,毕竟每个人追求的都不一样。 “如果,换我是你,我的选择会不一样。” 张诸没有回应苏政,只是默默起身。 “我苏政当做一枭雄,方不愧来人世一遭!” 苏政刹那入王道,他起身展颜微笑,这一刻无数风流...... “你的选择呢?”苏政扭头,看往停下脚步的张诸。 “张诸,愿意陪世子走这一遭。”这位黝黑老实的壮汉咧嘴笑道,“世子,末将可是把脑袋拴在腰上给你咯!” 对于不常见张诸开玩笑的苏政也跟着无奈笑笑,“这位大将军,适应的好呀。” “那是!” 东海一处仙山秘境深处,“你那天资聪颖的弟子,就这么被杀了,不去做些什么?”一位衣着邋遢的乞丐执手先棋落子。 大大咧咧的中年道人冷笑:“非我道之人,早就警戒过他,不听,送命就送了吧。” 秋夜渐深,情意渐浓。 此刻的徐扶苏正坐在沉香阁用以款待贵客的厢房中,默默品尝由北梁带来的莲花白。 酒香甘醇却不辛辣,微有清雅淡甜。 喝着酒,徐扶苏的心思也四散开来,今夜斩掉那些不安分的人,他未曾后悔。说来也巧,那十殿阎王手下的黑白无常在和黄琥交手中,被他阵斩。 算是恩怨已了,以后江湖怕是再也不会有所谓的十殿。 在徐扶苏失神间,一股奇香扑鼻,让他不由得心神荡颤。 徐扶苏抬起头望向那位刚香浴过的女子。 鱼玄机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宛如黑夜般魅惑;睫毛在眼帘下打出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使脸庞格外富线条感;一张樱桃小嘴颜色红润,仿若无声的诱惑。 美好的五官被完美的脸部线条一直引到了尖尖的下颚。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胸前那狐族公主特有的一月亮印记还若隐若现。散发着女子与生俱来的体香,但这香的与其她女子不同,不知是什么味。 一袭白色的凤袍,白衣如雪,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目光中寒意逼人。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当真洁若冰雪,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沐浴完的鱼玄机用一根筷子把头皮盘起来,整个人显得高贵大方,披着凤袍的她拿着一个特制药瓶,赤着脚把徐扶苏推在床榻之上。 鱼玄机的秀目看着洗完澡却穿着衣服站在的徐扶苏,脸上勾起迷人笑意:“你穿这么多,我怎么给你上药?” 徐扶苏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的秀色,淡淡一笑:“正宫怕是做不了,小妾做不做?” 不曾料想鱼玄机干脆利落,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地回答道:“做,小妾便小妾。” 鱼玄机半跪在徐扶苏身边,一抹清香涌入徐扶苏鼻子,徐扶苏能见到鱼玄机大半的山河风光,可谓是惊世骇俗。只是后者并没有半点遮掩,反而落落大方给他大饱眼福。 女为悦己者容,女为知己者死。 鱼玄机的手放入徐扶苏身体一笑:“上次被马车一撞非同小可,你运气比较好,没有大碍,不过还是要上药去除内伤。” “怎么?害羞了?”鱼玄机手指在徐扶苏背上滑动:“不是要我做小妾吗?”她还侧躺在徐扶苏身边,三千青丝倾泻在被子上,衬托着她绝美动人的容颜,胸口一抹雪白也清晰可见:“怎么现在没胆量了?还要忍?” “玩笑话,本世子岂会害羞?”徐扶苏侧头看着她轻笑。 鱼玄机低头媚笑:“那你想好没有?” 徐扶苏反手一抱鱼玄机,瞬间把她抱入了怀里。两人的身子越贴越紧,可以说是全面接触。 鱼玄机的那河山隔着薄薄的裙裹,被徐扶苏压住的河山早已承受不住,慢慢变形。 鱼玄机但觉得自己呼吸急促,就在张嘴吸气四面相对的时候,徐扶苏把自己的头低了下来。 以一种排山倒海的力量,压在嫣红樱唇上,轻轻一碰。 鱼玄机顿时感觉到一种来自灵魂的颤栗,开始在体内和四肢蔓延,白皙肌肤转眼间就被染上了一层诱人粉红色。 徐扶苏丹田小腹之下一股热流也随之开始躁动起来。 徐扶苏瞥了她一眼,掠过一丝好奇,只是很快被本能淹没。 在鱼玄机拉掉他的衣衫时 鱼玄机身体一紧,徐扶苏的大手终于攀上山峰顶端。 鱼玄机不由得轻颤起来,厢房里带出一阵阵**如鸟鸣莺啼般动听。 三千青丝散发红被,我曾太一驭凤袍。 第五十六章 他乡遇故知 苏政意气大发,自信无人能比,拉着张诸回到客栈中。 落座于这客栈已有数日,又帮掌柜解决了地痞刁难,掌柜对几位很是客气。 一身锦衣,谈吐清雅的苏政朝身躯肥胖的掌柜作揖,轻笑道:“麻烦掌柜做一道烤乳猪,苏政拜谢了。” 掌柜的乐呵应声而到,得令退下,很是从容。生意人脑子都灵光,知道这公子非富即贵,巴结好了,可是能鸡犬升天。 张诸望着一脸谄媚退下的胖掌柜,脸上有些不屑,显然他对这生意人的心思通晓,都是些无利不起早之人。 站在一侧默默观察张诸的苏政,大致能想得出他心中想法,拉起他和声悦色道:“张诸兄弟,进世子屋里我二人再聊聊,再过半个时辰,先生就归来了。” 两人在屋中大肆饮酒,难得没有先生在身旁束缚,苏政自然是要好生享受一番。 虞娆静坐在两人身侧,帮二人斟酒,张诸从卸下那屠户的杀猪刀一心跟随苏政开始就一直对这模样貌若天仙的丫鬟钦佩不已。 这张诸也并非满脑都是杀猪的货色,苏政常将虞娆带在身边,可见和世子关系不一般。张诸对天仙丫鬟除了畏惧后者那鬼神莫测的神力外,深层里是对虞娆倾城容颜动心。 不过张渚心知自己不过是个杀猪的屠夫,无权无财。追随苏政不久,若是虞娆不仅仅是世子的护卫,还是末迎娶的世子妃的话,他张渚这些念头,足够身旁苏政拿他开刀数次。 愚者会明哲保身,但念头种下,往后种出什么果,就不得而知了。 张渚收回念头,颤颤巍巍地举起案上的酒樽,与苏政共饮。 虞娆不爱掺和对话,对两人交谈交心,仅是坐在一边默默为两人倒酒。 半个时辰后,旧蜀太师赵定修领着客卿吕不悔前来厢房议事。 苏政和张渚皆起身,朝两个作揖。 苏政先行开口道: “师尊,还有吕先生,不知二位去与蜀郡太守萧鼎商议大事如何了?” 吕不悔和赵定修两人先后落座,吕不悔端着茶水,抿了一口,自信满满道:“萧鼎本就为旧蜀遗老,对公子大业愿意鼎力协助,只不过萧老提了个条件。” “条件?是何条件?”苏政皱眉,按耐不住地问。 说完,一身商人气息的吕不悔瞄了眼虞娆,随即看向苏政道:“萧老得知公子还未娶亲,要公子你娶了萧老小女儿萧思柔,名义上是亲上加亲,实则怕是想要借以联亲之名,保他荣华富贵。” 对此,吕不悔多少有些嗤之以鼻,但不得否认这萧鼎,姜还是老的辣。 “蜀郡对我们来说,不得有失,旧蜀许多遗老都以萧鼎为首,他们心向蜀国不错,但也顾虑世子你得位后会不会对这帮人问罪。毕竟这些遗老终究是降了骊阳,换取一命苟活。” 赵定修神色淡然,目光也是扫视过虞娆后平静道。 苏政自然知道这两位智囊的深意,欲要对虞娆说些什么时,后者起身:“诸位大人,你们商议。” 虞娆苦涩一笑,脸色凄然,却大度地对苏政说道: “公子不必有顾虑。” 言罢,虞娆推门离开。 厢房里众人神色尴尬,还是赵定修打破僵局,出言:“世子,事到如今,我们已无退路。儿女情长,暂时放下,大事为重。” 赵定修的提醒让苏政收敛心神,暗想商议事情完后,要去找虞娆好好聊聊。 虞娆和他青梅竹马,互有爱慕之意,只不过他苏政是那旧蜀皇子,容不得他不接受萧鼎的条件。 思虑于此,苏政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他生平最厌有人胁迫,这个老匹夫。 些许是察觉到苏政身上涌出的杀意,赵定修朗声喝道: “苏政!一切恩怨待你重登王位后再议,切莫耽误大事。” 赵定修的话对苏政如洪钟长鸣,他压下心中的不悦,恢复成一副谈笑风声的模样。 “先生说的是,苏政谨记。” 吕不悔暗暗又对苏政进行了一次估判,苏政的隐忍在他看来,是锦上添花。 若苏政只是个听从于赵定修命令,毫无主见之主,那也没有什么资本能够让他吕不悔心甘情愿去辅佐大业。 苏政叹息苦笑一番,眼神晦暗: “先生的话,苏政明白,就多劳烦吕先生和赵太师再走一趟,告诉萧太守,我苏政愿意迎娶萧思柔。” 赵定修望着这位已年有十六的年轻皇子,恭敬道: “定修,必不负公子所望。西蜀复国有望。” 赵定修一番慷慨之词,让苏政心里大为感动。 吕不悔同时起身,伸手捋了捋袍子,出声言语: “不悔也备好了金银,足以招兵买马。” “甚好,苏政在此谢过二位,若他日我复西蜀国,不会亏待二位。” 两人双双退去,张诸一介粗人,摸了摸自己硕大的脑袋,憨厚笑道: “那老张我也退下了,公子你好生休息。” ------ 岭南道,庐陵郡高府。 一位相貌清癯的高瘦男子高府门外,静静等待。 不久,府邸大门让人由内打开,开门人和站在府外的男子目光交汇。 开门之人是那养尊处忧,妖邪不俗的南楚兰陵王高长恭。 高长恭原本是在屋中著读兵书,听到孙保汇报来说门外来个位气势清雅的高瘦男子要求相见。 今打开府门,真正见到那寻见之人,高长恭先是愕然,随后大笑喊道: “陈平?” “小王爷,良久不见。” 陈平笑容满面,拱手朝高长恭一拜。 “哈哈哈哈,陈平!” 高长恭激动不已,径直走上前,一把搂住陈平,随后身体后仰看着陈平,上下打量道 “与你一别十年,怎么这般消瘦了?” “莫非是那白鹿书院亏待了你?” 陈平摆摆手,摇头否定:“白鹿书院未曾亏待于我,不过是骊阳以东林学宫为尊,白鹿书院这些年一直受到打压,生活窘迫了些罢了,并无大碍。” “圣人言,天将下大任,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 陈平谈笑风声间尽显不俗,几句话便将高长恭的心安定了下来。 高长恭见陈平豁达,并不因此失去心志,内心欣喜。连忙迎他进入府邸。 “陈平,你此番下山,是修学已毕还是另有事务在身?” 进门后,高长恭询问旧时好友。 陈平一本正经地恭声道: “陈平学有所成,特来辅佐殿下,复兴南楚。”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声好,可见高长恭兴奋备至,“有陈平兄助我,再加上国师在倭国发展的兵力,足够我们复兴南楚。” 说起倭国,陈平并不陌生,倭寇在南沿海上名声恶劣,他皱了皱眉:“王爷,那倭寇在海上四造杀孽可有真事?” 见到陈平追问此事,高长恭朗声大笑:“那些不过是本王对骊阳的小小试探,但轻于管束,让手下有些肆意妄为了。若陈兄不喜,长恭我下令将那些倭寇杀了便是。” 高长恭愿意以千人性命换陈平一个心安理得,让陈平惶恐不安,隐约觉得兰陵王自从继承他亡父王位后有性情大变,有阴刻之君的征兆,非是宏德明君之相。 但终究是幼时好友,陈平制止高长恭,说道: “罢了,王爷不必为了陈平大做杀孽。” 高长恭颔首,双眸微眯,伸出拇指称赞: “陈兄大义。” “不知道国师现在在何处?陈平想要和国师商讨复兴大业。” “国师前去东海,和位故人见面,不日就会回来。”高长恭连忙回答。 高长恭迎着陈平来到府邸大堂,示意陈平落座后,他又命归来的紫烟前去沏茶。 “不知王爷现在手下有多少兵力,能调用钱财多少?”陈平坐下后,立即就问道。 坐在他身前,妖邪阵阵的高长恭掐指,嘴角微勾,胸有成竹。 “倭国让本王架空后,本王此次回归中原,暗中调派了近三万的兵力埋伏在我南楚各郡各地,只待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夺权得位,不在话下!” 听完高长恭的话语,陈平暗暗心惊,不仅感慨故友已然不是昔日的毛头皇子,有成王称霸之势。 “容陈平为王爷算上一卦。” 言罢,陈平掐指,口中念念有词:"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特。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静下心来的陈平为高长恭算了一卦,算那天下大势汇聚在何处。 半响,在一旁等候的高长恭终于见到陈平睁开双眸,“陈兄,算出什么了?” 陈平露出惊异之色,模模糊糊间能见那天下气运由西蜀蜀中中往东落在长江太一湖,他暗自庆幸不是落于北梁的同时一样疑惑为何天下气运都汇于长江。 观算完毕后,陈平神情严肃地对高长恭说道:“若王爷日后起势,务必要将太一湖收入囊中。” 高长恭颔首,“谨记陈兄所言。” 两人对视一笑,陈平转身望向天穹明月,天下将变矣。 第五十七章 长安风云 秋夜长漫,一觉池塘春草梦,未知阶前梧叶已秋声。 媚骨无双的鱼玄机和徐扶苏一番云雨,把这位当世权赫彪炳,刚入指玄境的北梁世子榨干了般。 躺在床榻之上,徐扶苏怀抱着那位妖女,入手满是丰盈柔软之感。 鱼玄机艳美的红唇轻轻抵在徐扶苏耳畔,柔声引诱道:“世子这床上的功夫还有待历练。” 青葱纤指划过徐扶苏的胸膛,后者心中暗暗骂道这妖女惑人,在感受到那胸前的壮丽河山再次侵压后。 哪怕是累死的老牛也没有卸下枪的道理,徐扶苏咬咬牙,如征讨西域时一般,重新披甲上阵,只不过这次征讨的是女人...... 翌日,初秋金晨。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秋风飒爽吹拂过厢房内的帘帐,鱼玄机微闭的眸子轻轻颤动,清悦的读书声伴入她耳间,渐渐在抚平那日在秋明山庄上的杀虐之心。 女子轻吟一声,思绪回忆: “魔女,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呀,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他不是我哥。何必苦苦纠缠不放。”鱼玄机背后,一位白袍长发男子矗立,丰神如玉,手中握着一柄长剑,说着,态度并不友善。 黑裙女子也不恼,浅然笑道:“你呢,也不是困于执念,认为他就是你的大哥。多少年了,两千年,三千年?想必你也记不清,对吧!大秦二皇子,胡亥!”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秦帝一日不在,秦国明存实亡,什么狗屁二皇子,老子不稀罕!”胡亥不屑道。 “那些人已经开始对皇位下手了,秦国内乱未平。” “一群白眼狼……”胡亥谩骂。 “不过我早就退出皇位争储,皇位与我何干,我很好奇,魔界与天庭向来不和,你堂堂未来大秦皇后,如此关心倒也无可厚非。” “大秦皇后对我来说只是云烟,我在意的只有扶苏一个人!我要让他回来。” “谁?徐扶苏?不得不说你真的是一位疯子。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我要找的人,但是我也不会允许你带走他。” 胡亥轻念咒语,灵剑一啸,悬浮于空,锋芒对准鱼玄机。 “冒犯了”鱼玄机冷冷道,美眸寒光一闪,全身散发出磅礴的气息,席卷八方,无孔不入,显得凌厉而浑厚。黑色的镰刀被鱼玄机背于身上,双手紧握。玉腕一翻,刀影顿时飞出,“影浪”鱼玄机娇喝。 胡亥不甘示弱,只见胡亥一剑搠天,直撩而上,剑光刺破天穹。立斩而下……,小世界的天空划出一道裂痕,空间都无法承载胡亥的剑招。 尘土纷飞,胡亥与鱼玄机来往不下百招,难舍难分之际。一道黑影急速冲入两人的领域中央,双手推开胡亥和鱼玄机,两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震退。胡亥微微后退站稳,神秘人身着黑袍,宽厚的黑袍遮挡住神秘人的长相,但胡亥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洪荒的气息,令人熟悉而又惧怕,胡亥提起灵剑,警惕观察。 鱼玄机轻咬玉齿,冷哼:“阁下不请自来,貌似有所欠妥吧!” “桀桀……,大秦皇后,大秦二皇子,两位巨头居然会为一个人而打起来少见呀,不过徐扶苏”“他不是你们的大皇子,也不是秦国储君……”黑袍人淡淡说,“那他是谁?”胡亥刚欲开口,鱼玄机抢先急问。 黑袍人顿了顿,摇头苦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阴阳局为他而启,大势即来。尔等都是棋子罢了。” “装神弄鬼,有本事露出真容!”胡亥怒言,言罢并指划过双眼,金光闪烁,胡亥开启天眼,欲透过黑袍,揭露黑衣人的真实面目。 “千年了,你还是像孩子一样,长不大!”黑袍人俯瞰胡亥,讥讽。““真亦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见到又如何?不过是眼睛骗了你!这天眼不要也罢!”黑袍人对着胡亥缓缓握拳。 胡亥清楚的感受到天眼在黑袍人绝对领域下,被强制封印,胡亥运转心法,想要反抗黑袍人。却遭到天眼反噬,一口鲜血延着嘴角流下。 “咳咳,混蛋!”愤怒,无助,胡亥倔强的看着黑袍人。 “神力没有完全恢复,强行开天眼,果真不要命,呵呵。小孩就是小孩,永远只会跟在你大哥的后面,你忘记了灵是怎么死的!心智还是不成熟。” 胡亥愕然,“他的死……”他低下头, 黑袍人的话语让他陷入自我的惭愧矛盾之中,眼前黑袍人了解他的太多太多,但胡亥始终记不起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未知,困惑,笼罩着胡亥的内心。 大秦二皇子毕竟不同凡人,过了一会,胡亥眼睛微闭后睁开,重新恢复清明。 “你撒谎”胡亥漠然回复。 “啧啧,不愧是大秦二皇子。道心维坚,不过是真是假,以后你自然知道。本王刚复活便见到魔殿圣女,大秦二皇子相斗,有趣有趣。桀桀……来日方长,下一次见面我会杀掉你们!”黑袍人大笑,化为一缕黑云,消失于神秘空间…… 神秘空间顿时沉寂,鱼玄机默默撑起自己身体,转身言“无论他是不是扶苏,但他救过我,下次你再让他处于险境,我不会放过你!”嘭!空间破碎,鱼玄机也随着离开。 胡亥握紧拳头,“玄叶我们走!”长剑轻鸣,迅速变大,载着胡亥,往天际遁去…… 沉重的记忆似滔天海水般涌向鱼玄机,压迫的她无法喘息。 鱼玄机猛然睁开秀眸,冷汗浸透衣襟的她有些虚弱地望向那靠在窗前的翩翩公子。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些许是察觉到鱼玄机已经醒来,徐扶苏缓缓将手中的道教典籍《道德经》合上,神情温和地看向床榻上的美人。 见鱼玄机的气色不对,但浮躁的戾气消去了许多。 徐扶苏走到鱼玄机身侧,伸出手轻抚过女子的面颊,捧着后者,认真凝视,语气温和道:“看模样像是做噩梦了?” 鱼玄机玉唇轻启,颔首回应道:“嗯,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没有大碍” “哦?”徐扶苏嘴角微勾,宽慰她道:“没事就好。” 鱼玄机的玉手微微推开徐扶苏放在自己壮阔河山上不安分的双手,脸上红晕浮现,咬咬牙,声如蚊蚁:“你这个登徒子。” 徐扶苏讪笑几声,随即认真道:“你身上戾气太重,闲暇时多读读《道德经》,对压制你身上的戾气有益处。” 鱼玄机一把搂过徐扶苏,霸道无比的再将他压在身下。 秋风乍起,香艳浓郁。 直至午后,黄琥前来,见到徐扶苏从厢房里扶着门走出,前者意味深长的笑意让徐扶苏有些惭愧。 “秦门的事情,处理的可好?” 徐扶苏目光躲闪,刻意转移过话题,询问黄琥。 “启禀世子,现今秦门上下皆是对世子忠一无二之人。” 黄琥拱手道。 “嗯,这样我也无后顾之忧了。”徐扶苏颔首,称赞道:“吾有黄琥,如虎添翼。” “世子,沉香阁主早在大堂里等你了。” 黄琥一副幸灾乐祸地说道。 徐扶苏脸上微微抽搐,寒着脸走到大堂处,只见那位倾城妩媚的女子身穿淡白色裙摆,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鱼玄机同样将目光投来,待到徐扶苏落座后,她娇媚笑了几声,“世子,身体可安好?” “金刚体魄,自然无坚不摧。”被鱼玄机一而再再而三挑衅的徐扶苏冷笑回复道。 “这般。”鱼玄机呵气如兰,刻意拉长了声音,但也极其把握尺寸。 这位沉香阁的阁主认真道:“世子,康王爷恐有谋逆之心。” 一言说出,哪怕是徐扶苏端茶的手也微微停顿。 第五十八章 我自岿然 鱼玄机语不出则已,一出便是惊人。 坐在她身侧,吃着糕点的徐扶苏动作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鱼玄机: “康王爷?都半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朝廷内外都知道这位王爷自从夺嫡失败后,就一心从良为善,怎么太子登基,他坐不住了?” “世子,真正的狼是会善于伪装自己,在时机未成熟前。” 鱼玄机也捧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说道,秀眸一动不动地望着徐扶苏。 徐扶苏被盯着发毛,他何尝不知鱼玄机的话里有话,他这位北梁世子,本身就是个善于隐忍的紫蟒。 伺机而动,才能有朝一日,紫蟒吞龙。 徐扶苏收回心神,将手中的糕点一口吃下,目光深邃,后缓缓道: “江湖事有秦门,我已然无后顾之忧,想来天下动荡,即刻动身回北梁。” 对于徐扶苏的决定,鱼玄机和黄琥两人并不意外,既然这位北梁世子有心借秦门一统江湖,他们自当俯首听命。 “还有一事,那位江湖第一宗门太齐门的高手司马朔是康王赵齐的手下。” 鱼玄机含笑地将这探听而来的秘闻说与徐扶苏知晓,后者眯起凤眸,回忆起昔日药尘给的火雷丹需要的药物,其中一味药物金胎芝就在司马朔身上。 思虑于此,徐扶苏心中刺痛,他那日决议再下江湖,是为了收集药材恢复父亲。却不想事事难料,父亲大义赴死。 两位骨肉至亲的离开无疑对徐扶苏的打击甚重,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养而亲不在。 在天下前,孰是孰非,都该放在一旁,这是为君之道。 即便徐扶苏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但他也知道难解自己内心悲苦。 悲之心腑,气血逆流。 且觉喉咙一紧,一口鲜血吐出,喷洒在案上,触目惊心! 鱼玄机连忙起身搀扶住徐扶苏,黄琥宛如惊弓之鸟般,闪身来到徐扶苏身后,输送灵力稳定他的内力紊乱。 徐扶苏罢了罢手,示意两人他无碍后,蹒跚起身,凝视天穹云卷云舒。 猩红的血液沿着他嘴角滑落,徐扶苏狞笑不止,压抑在紫海的巨蟒嘶吼。 徐芝豹是为骊阳臣子,忠君之事,他父亲已做得尽善尽美。 他徐扶苏非骊阳臣子,天下乱,势必要争天命。 就让徐家与赵家的恩怨,在这一世了断。 鱼玄机望着徐扶苏狰狞的脸庞,起身走到他的身侧,从背后搂住徐扶苏。 “世子.....” 徐扶苏转过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乐观道:“我没事。” 鱼玄机只是将身子埋进他的胸膛中,感受后者的胸腔起伏。 “玄机,我此番归去,就不知何时再能与你相见了。” 玄机无言,仅是搂住徐扶苏,享受温存。 半响后,被硬物触碰到的鱼玄机脸颊通红,呸呸几声将徐扶苏推开,本意好心安慰这位北梁世子。 不料徐扶苏蹬鼻子上脸,双手不老实的放在鱼玄机臀上,狠狠揉搓。 见到脸颊红透的鱼玄机娇媚羞涩,徐扶苏讪笑几声,现在的少年郎才深知欢愉是让人欲罢不能。 徐扶苏尴尬地摸了摸鼻翼,吩咐在外等候的黄琥道: “黄琥,给本世子备马。” 徐扶苏向来雷厉风行,既然这位骊阳仅存的老王爷一把老骨头都有登上九五尊位的想法,他得回到北梁,和陆子聿还有张衍等人好生商量。 黄琥做事干净利落,不一会就将雪白头牵到世子跟前。 徐扶苏望着在太一湖养尊处优了一段日子,身材彪硕的雪白头,轻抚马头: “这段日子,在太一吃了不少肥沃马草吧。” 雪白头低着头,嘶吼一声,将脸凑过来蹭了蹭徐扶苏。 铜铃般的马目盯着徐扶苏,马蹄踏动。 徐扶苏自然领会出雪白头的意思,将如意召了出来。 现在的如意,一双猫瞳,黑白相间。 如意喵叫,趴在徐扶苏的怀中,睡眼朦胧。 雪白头见到了良久没见的如意,马蹄又多抖动了几下,昂首马头。 黄琥没见过徐扶苏怀中的白猫,不过是他失神的片刻间,这只白猫就凭空出现,不由得让黄琥称奇。 “黄琥,江湖路远就不用送本世子了,好好将秦门壮大成江湖第一门派。” 徐扶苏抱拳,言简意赅。 “敬遵世子号令。”黄琥跪伏在地,朗声喝道。 徐扶苏御马,正待驾马奔驰时,记起一事,叮嘱黄琥: “等我离开太一湖后,你去准备一些好酒好菜,给我送去太一湖的船夫韦氺,就说扶苏敬谢他对天下做的一切。江湖有缘,扶苏再请韦大哥喝酒。” “把我话带到,不得有误。” “是!” 徐扶苏颔首,勒起马绳,雪白头嘶吼。 临行前,徐扶苏扭头望向那沉香阁顶楼上矗立的动人女子,展颜而笑。 沉香阁上,把玩手中酒樽的鱼玄机媚眼如丝,眺望那一头白马远去,玉齿轻咬,小声喃喃: “等你回来。” ------ 回北梁的路上行程略显的单调,除了看来往富贾大户的小姐、少妇们饱饱眼福,毕竟窝在太一湖湖底的墓穴足有月余,很少出门的徐扶苏算是品尝到了久离红尘,朝入红尘的新奇感。 端起早些时候让鱼玄机备好的酒壶,壶中酒是莲花白,抿了一口,有些凉了。 徐扶苏骑在一个雪白头上抬头仰望天穹。 夜色寂寥,归鸟在云层里穿梭,飘飘渺渺掠过浮云,一时间思绪随云逐流,也像和它们般俯瞰人间万千繁华。 莫约两个小时后,感受到耳膜的微微压迫感,微眯休息的徐扶苏睁开双眸。 “弘农郡,到了!” 整理了自己行李,徐扶苏走到写有"沁水堂"三字的客栈前,准备留宿歇息。 徐扶苏目光凝视这乡野村间的"沁水堂",耳边传来"沁水堂"的歌声。 豪迈且不失侠气风度的歌曲沿耳入心,他早已与孤独为伴,寥寥夜里仅有曲子唯有慰集。 嚷嚷的歌声外,徐扶苏隐约听到有人声,他抬起头,面前停靠的是一辆深蓝色外漆的马车,徐扶苏疑惑的回头望了望。 徐扶苏:“.......”, 他将视线从"沁水堂"上转移到这个时机不当又恰逢出现的马车,马车倒是十分崭新,车窗上沾有几滴水渍。 徐扶苏毫不犹豫下马,上前走去,马车旁夹杂着淅淅零零的水气。 上车后,徐扶苏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挨着马夫的位置比较近,他开口: “阿叔,能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马夫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语气低沉的回应:“有水就行。” 徐扶苏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走入那"沁水堂"。 不出所料,那突然出现的马夫和马车里的女子也来到这"沁水堂"中。 两人呆滞木然地找到一处地方坐下。 徐扶苏收回目光,认真打量这灯火通明,却寥寥无人的客栈, 过了一会,他故意忍无可忍的冲一旁的女子说道:“这位小姐,你出门前能不能把头发吹干?” 一头水草般杂乱潮湿的女人,没有理会徐扶苏的言语,反而眼神空洞麻木道:“马夫,我要下车......”,声音很轻,言语中透露深水潭的冰冷。 她不断地重复:“我要下车。” 马夫好像旁若无人般继续坐着,徐扶苏兴趣斐然地观望两人。 女人话语重复的频率渐渐加快,她突然愤怒的吼道:“给我停车!”,也许是用力过猛,眼珠子啪,掉在地上了,她僵直的迈出一步,“砰”,干脆明了,一颗眼珠被踩爆了,女人抬起另一只腿,放下,“砰”又一颗眼珠子被踩爆了。 她掐住了马夫的脖子,指尖关节咔嚓咔嚓,浮肿苍白的手臂扭动,撕拉。 她的左臂牵扯掉了,女人如梦魇般扭动自己剩下的手臂。 马夫对此,仍然是自己呆坐,无动于衷。 徐扶苏望了窗外,客栈居然逐渐贴近江边,他缓缓起身,对一众惨死水鬼,客栈其余的过客见到他起身,也都站起,踮起脚尖悄无声息的聚拢,客栈里顿时升腾起重重的水雾,刺骨的寒意朝他奔袭而来,他不喜欢寒冷,他讨厌。 尽管如此,徐扶苏还是压抑住心底的戾气,正色言:“远观天上星和月,近看人间水与山;青山绿水依然在,人死一去不回来。叹君一去别泥城,黄泉路上好伤心;独自行来谁做伴,慈光接引上天庭。”言罢,徐扶苏以自身气机为引,数众枉死水鬼怨气渐消,原本弥漫在客栈中的水汽也随他们的逝去而蒸发。 这间"沁水堂"在冉冉冥火中磨灭。 乡野村间无城中街上车来车往,正值秋季,白天酷热到了晚上也清爽起来。 徐扶苏一个人站在街头,全身的衣服都被打湿了,他调起体内的真气,来温暖经脉。 对于他们的惨死,徐扶苏倒是没有过多的怜悯,超度往生便是他所能做的了。 鬼门封锁,人间亡魂只能投生,不能留存祸害他人,这些孤魂野鬼,怕是一些零零散散来不及投胎或者怨气太深便留在阳间。 过不了几日,这鬼魂没有鬼界阴气滋养,自会消散。 好在这世道还不算太坏,他如是想到,不过乱世将起,这中原大地又将埋骨伏尸。 且笑看云烟风起,我自岿然立天地。 第五十九章 大秦国运 徐扶苏路过乡野一处冤魂怨气的鬼地,超脱这些水鬼本来是随心之举,却处处在他人算计中。 借着月色,徐扶苏驾着雪白头缓行在山路中,瞧见前方有一座破庙,再看看天色已渐晚。 他决定今夜就留宿于破庙里。 待到徐扶苏走近破庙,抬头望了望寺庙上悬挂,摇摇欲坠的木匾,见了木匾上的字脱口而出:“武帝庙。” 就在徐扶苏心神放在木匾上时,破庙里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痛吟声。 这喊声让徐扶苏心神紧绷,以他指玄境的修为却发现不出武帝庙里有人,唯有可能就是那武帝庙里的不是人,亦或是修为比他深厚。 按耐下心,徐扶苏跨过木槛,迎面就是这庙里供奉的神像。 神像的模样让他并不陌生,与那龙虎山真武大殿中雕塑的真武大帝相同,不过一个是石像,武当山的那尊是金身塑像罢了。 武帝庙里外皆破败不堪,百年无人照料打理,庙宇里蛛网遍布,有零散野兽粪便。仙案上的香炉倒翻,两盏烛台一倒一立。就连那武帝神像亦是掉下了头,能让他认出是那真武,无非是气势不同罢了。 “咳咳.....”虚弱且衰老的咳嗽声再次传来。 一袭白衣的徐扶苏皱眉,循声走去,绕过武帝神像,定睛一看。 武帝像后果然有一位垂垂老矣的乞丐,双眸紧闭,不知是瞎子还是无力睁开。一动不动如同老松倚靠在武帝像身上,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那胸膛微弱的起伏说明老人还尚有生息。 “轰隆!”忽然的电闪雷鸣,让徐扶苏的心更加紧绷。 借着电闪而过的光,依稀能探到老乞丐的面容。 徐扶苏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这老乞丐,才恍然认出老人,正是那位将他堵在路上,赠予玉碟的乞丐! 见到老乞丐气息虚弱,徐扶苏思虑片刻,毫不犹豫地将体内灵气输送到乞丐体内。 “虽不知你是何人,可封印鬼界还是得亏你的玉蝶。扶苏替天下百姓谢过老前辈。”徐扶苏低声言语,指尖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入。 可他怎知这老乞丐宛如一方干涸的汪洋,任凭徐扶苏的灵气灌输都填不满沧海一粟。 待到老乞丐胸膛起伏平缓,不再那么急促后,徐扶苏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切断灵力的输予。 “轰隆隆.....” 又一阵声势浩大的雷鸣炸响,徐扶苏失神间目光偏移到破庙外。 破庙外,空无一人。 他移回目光,却惊异的发现那乞丐消失不见。 巡这破庙四周走了一遍,都不见老乞丐的身影,倒是把破庙看了个仔细。 “奇了怪哉,难道是机缘未到?” 徐扶苏低语,自嘲一笑,将行李放在地上,用以睡枕。 这雷声轰鸣,阵阵不停,想必是要下大雨了。 果不其然,雨点落下,大雨倾盆而至。 凡间仿佛重新喧闹起来,一滴滴雨水破掉天穹降下,撞上了这世间的众生万物。 更让徐扶苏觉得扯得蛋疼的是,残破的武帝庙,除去武帝庙武帝像旁的一处,其余地方皆漏雨。 徐扶苏望着先前乞丐睡的地方,纠结万分,但恰恰又不自觉眼皮打紧,睡意涌上心头。 徐扶苏躺下,闭目而眠。 庙里庙外,雨幕连连,雷鸣轰轰,唯独这一尺之地,最为静谧。 一滴滴雨水撞在那枝头,黄叶,瓦砖,激起点点细小涟漪,清脆声亦轻轻涟漪。 雨水清明声如秋风伴耳,徐徐而来。 在徐扶苏的心间暗暗带起涟漪,但这小小涟漪却是让紫海掀起滔天波浪。 昔日与赵晓、陈世墨在蛟龙潭垂钓时,叶宣授传的清心诀与那水声雷声交融,丝毫无喧杂之意。 朦朦胧胧中,他已平心似水。 识海中,那如春风醇厚的声音回响开来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幽篁独坐,长啸鸣琴。禅寂入定,毒龙遁形。我心无窍,天道酬勤。“ 顷刻间,一道金色的清风自徐扶苏的袖口中飞出,似清水从流,循声长啸,竟是生生压下了徐扶苏心中戾气。 满头白发刹那成墨,眉心紫痕妖邪。 指玄境愈发圆润婉转。 消失不见的老乞丐突然乍现,在徐扶苏身旁蹲着,哪里还有先前的奄奄一息。 老乞丐眼眸泛光,饶有兴趣地盯着徐扶苏,露出黄牙笑道:“真武,你送于我那不争气的小徒大机缘,我凡间就一样送你个机缘。” 言罢,老人身形再次渐渐隐没, 只不过这些话语,处在静心悟道的徐扶苏是不得而知。 天明,秋雨撒过,和颐秋风沿着庙宇窗户,门槛拂过。 一缕晨光透过庙宇的砖瓦射入,同样也照到了徐扶苏的双眸 躺在地上睡了一宿的徐扶苏,在晨光照射,眼皮微微颤动。 他睁开眸子,目光打量四周,与昨晚无异。 徐扶苏仿佛是大梦一觉,依稀记得在睡梦中似乎见到那位老乞丐蹲在他身侧,扒拉扒拉说了些什么,但听不清晰。 手撑着地,身形站起,徐扶苏只觉得灵台清明,四肢舒展后走到武帝像前。 令他惊讶的是,武帝像前那位老乞丐如老僧入定般,坐在一方蒲团之上。 似乎察觉到徐扶苏在身后打量自己,老乞丐凡间转过头,两只手拉开自己蓬松的长发,瞪目凝视徐扶苏,不言不语。 徐扶苏心里咯噔,这老乞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北梁的小娃子,老乞丐我心耳不聋,能听人心。” 老乞丐咧嘴一笑,一口黄牙把徐扶苏吓的机灵。 随后,老乞丐招了招手,示意徐扶苏靠近身来。 徐扶苏警惕地走上前,不知这性情古怪的老乞丐要做什么。 老乞丐瞄了他一眼:“徐家小娃子,老乞丐我又不会害你,且上来便是。” 徐扶苏半信半疑地凑上前,临近老乞丐一丈距离时,便打死不肯再进一步了。 老乞丐一声冷哼,在徐扶苏心间如天雷轰鸣,凡间双手撑着地,将蒲团扭过,望向徐扶苏淡淡道: “老乞丐我腿瘸了,劳烦世子将老乞丐我送下山去,就当是报了你我相遇之缘。” 听完老乞丐的话语,徐扶苏才注意到老乞丐没有下身,心中已然有些许不忍。 不料,老乞丐已经厚脸皮地伸出双臂了。 徐扶苏嘴角抽搐,实在看不惯这脸皮忒厚的老乞丐,且不说自己昨夜拼着用光灵力也要救治老乞丐,原本已经算是还恩,没想到老乞丐还让他背下山。 他终归是内心骂骂咧咧一番,身体却老实地走到老乞丐左边蹲下,不安好气道: “凡前辈,上背吧。” “好后生,老乞丐来喽!” 老乞丐凡间张开双臂搂住徐扶苏的脖子,身体用劲,整个人趴在了徐扶苏的后背。 原本以为老乞丐这般骨瘦如柴,应该轻于鹅毛,怎知徐扶苏背起老乞丐,宛如背上趴了一座山。 山有千钧重,狠狠地压在徐扶苏身上。 徐扶苏双腿差些没软下去,他咬咬牙,憋着一口气,勉强稳住身形。 这老乞丐的古怪也让徐扶苏收起轻视之心,他心知肚明是遇到了高人前辈。 高人前辈大都性情难以琢磨,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好生背老乞丐便是。 徐扶苏步伐艰难地蹒跚前行,缓缓走出庙宇。 雪白头跟在后头,离两人足足有十米远,不知是被阻拦的不能靠近,还是畏惧的不敢靠近。 趴在徐扶苏背上的老乞丐舒服地**一声,夸奖: “徐家的小娃子,背够平整,宽厚,躺着睡觉舒服。” “只不过这少了个头,还是差了些。” 老乞丐云里雾里地喃喃。 徐扶苏提着灵气,灌输在双腿,借以卸力,但是每走一步,灵力就会双倍消耗。 每踏出一步,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铁铅般,沉重不比。 在徐扶苏走出第五十步时,大汗淋漓,浸透后背。 徐扶苏嘴唇发颤,硬生生地重新稳定住双腿,再迈开步。 趴在徐扶苏背上的老乞丐出声道: “卸去灵力,以你金刚不坏身试试。” 经老乞丐提点,徐扶苏当下将灵气卸下,以肉体凡躯背负老乞丐。 没有了灵力支撑,背上的威压袭来,徐扶苏的双脚陷地半分。 在走到两百步时,徐扶苏停留在原地歇息了足足半柱香,咬牙道: “老前辈,抓好了。” 趴在背上的凡间眯起眼,认真地看着身下倔强的北梁世子,眸中闪过一丝欣赏。 “好。” “给本世子起!” 徐扶苏高喝一声,继续迈开腿蹒跚前行。 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的走了足足八百多步。 直到九百步,走到山脚时,徐扶苏已经感受不到双腿的知觉,连带着身躯发颤,摇摇欲坠。 他撑着一口气,疲惫不堪地对凡间说: “前辈,山脚到了。” 凡间问徐扶苏:“秦帝,您一共走了多少步啊?”, 徐扶苏愣了一下,也顾不上为何凡间称他为秦皇,回答道: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 凡间说:“秦帝拉我走了九百步,凡间能保大秦的基业九百年。” 徐扶苏一听,不禁后悔不已,便要背着凡间继续走。 凡间连连摇头说:“秦帝不可,冥冥中自有天数,不可强求”。 第六十章 百世轮回 听到凡间不愿再让他背负而起,徐扶苏自知天命不可违,若是能够使大秦国运能有九百年不断,天下太平也就能有九百年。 徐扶苏思虑清楚后,便不再困虑于此事,而是低声喃喃: “秦帝,是怎么听怎么舒坦呀。” 老乞丐凡间负手而立,望向眼前的世子,朗声笑言: “世子殿下,老骨头凡间的承诺会在你夺取天下后自会允行,待那先前,还不得故步自封。” “我凡间算得出你的帝运,说明天下气运有几分在世子你身上,不过凡间也算出你称帝路上会有不小阻挠,若是破不了这劫难,恐难以成就大秦千年基业。” 言罢,老乞丐凡间摆摆手,不再多说。 “天机不可泄露。” 徐扶苏虽硬抗着身体听老乞丐凡间说那天算,但终究是消耗太大,咧嘴开怀一笑后晕倒在地。 凡间坐在徐扶苏身侧,原本凡间被截断的下身重新长出,可谓是惊世骇俗。 老乞丐从怀中破衣里掏出一方硕大的石像头部,当是那真武石像遗失的头。 凡间捧着真武头像,仔细打量这怀中道韵不凡的神物,自言自语: “给真武安头。” 昏迷的徐扶苏没有倾倒,而是身躯直立,宛如一尊屹立的神像。 凡间将真武石像放置在徐扶苏头顶,缓缓放开,石像悬浮于空与徐扶苏身后浅薄的武道真身相融。 在真武塑刻的神像与徐扶苏武帝真身融合时,徐扶苏浑身发颤不止。 迷迷糊糊间,徐扶苏睁开眼眸,映入眼前的是昔日在蜀中徐家府邸。 “扶苏,为父教过你练字要心正气和,不要紧张。”徐芝豹见长子扶苏手臂居然已经有僵直之感,出言缓和道。 并且他蹲下来,揉了揉徐扶苏的肩膀,又开口:“累了就歇息,写字要全神贯注才能写出好字。” 父亲徐芝豹熟悉的声音传来。 徐扶苏抬起头,看到记忆中父亲的面容,不由呼吸一滞,呆愣。 一身白衣的徐芝豹见扶苏其心不在纸上,而是呆呆地盯着自己。 徐芝豹心中所想,徐扶苏不得而知,但能够见到父亲一面,让他情难自抑。 徐扶苏瞳孔通红,一把搂住这位记忆中顶天立地的北梁王,痛哭,哭声悲拗。 徐芝豹一阵头大,这儿子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莫非是自己太过严苛?思绪纷呈间,徐芝豹看着怀中的少年,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些许奇怪。 他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对徐扶苏说道:“家父先前与柳叶巷最里头的叶先生打了赌,家父取巧得胜,答应送一件东西给你。” 徐芝豹一席话,让徐扶苏心头猛然一惊。 儿时的记忆浮现,徐扶苏知道父亲会让他去找叶宣。 徐扶苏深深地望了自己父亲一眼,他心有疑惑,这梦怎么和记忆中的如此相似? 揣着疑惑,徐扶苏立即动身跑去书轩,或许先生能给他答案。 等到徐扶苏来到叶宣的住所前,和记忆中一样叶宣正坐在铺子前摇扇歇息,叶宣依旧是那一袭青衫,旁边的清茶已不冒热气,想来已经放置许久。 徐扶苏见此,屹立在原地,但也没有去打扰那藤椅上的青衫男子。 躺在藤椅上的青衫男子挑了挑眉头,似乎早有预料的睁开眼看到徐扶苏。 青衫男子叫住徐扶苏,他揉了揉额头,朝徐扶苏展颜笑道:“百世轮回,武帝真身,凡间好大的手笔。” 叶宣的话如雷轰顶,让徐扶苏神情微微一愣,随即大喜。 从藤椅上坐起身子的叶宣捧着茶杯,自顾自道: “茶,有些凉了。” “先生.....” 叶宣眯起眼,笑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大梦几千秋,今夕是何年?” 只见眼前的青衫男子起身,走到徐扶苏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话来不及讲,就真的来不及了。” 经叶宣的提点,徐扶苏恍然大悟。 原来是凡间有意让他经历百世轮回,重新再活一世。 这一世,徐扶苏放弃了争夺天下的念头,弃武从文,陪伴于父母左右,听老仆徐晃戏曲。 后来的人生里,徐扶苏从秀才、举人、状元,乃至成为骊阳继李陆后的丞相人选。 沧海桑田,百年辗转而过。 徐扶苏辅佐赵晓称帝,以北梁三十万铁骑与陈世墨踏平了北厥,西域,骊阳一统天下...... 下一世,他不再是北梁王的儿子,而是为初入北梁军的小卒。 眼前金戈铁马,士卒的肃杀之气冲天。 身披铁甲他持着一柄铁矛,简单地用布条擦拭,和其他的士兵位列军伍中修整。 “喂,那新来的小子。”一位年纪三十,面露凶悍的汉子端着两碗米粥走到他跟前坐下,凶悍汉子一边喝着米粥,一边口齿含糊地朝他说道。 徐扶苏领兵征讨西域时,身上已养了不俗的气势,和寻常士卒不同,大有将领之风。 “这位兄弟,何事?” “你我一个都是北梁军,矫情的话俺也不多说,待会和胡虏交战。我们黑甲军冲阵,你这小身板,不知为何要来这送死的黑甲军。不过俺汉子说了,待会你跟在哥哥后面,我好护着你。” 徐扶苏心中热血沸腾,举着小米粥和这汉子碰碗,以粥代酒,逍遥快意。 汉子见眼前的英武少年郎笑容灿烂,低声对他说道: “好。” 那年徐芝豹与左宗棠统军抵抗两万胡虏,硝烟四起,烽火连天,杀声喊声震慑天地。 徐扶苏以前世勇武,在万军丛中拼杀,但这一世他终归不过是一名筑基境的小卒。 所幸,他活了下来,但是那名笑着让他躲在身后的汉子却被永远的留在那荒芜平原上,残破的城墙下。 在汉子死前,都未曾告诉过他名字。 父亲徐芝豹俘虏了两万胡虏,那日他也在场。 徐芝豹松下绑发的束簪,长发披散,一步一步的走向城头,侧身远望西北。 长啸:“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城下士兵跟着振臂高呼,他朗声大笑,笑中颇含几分苦痛:“更何况,不屠尽两万胡虏,怎传我骊阳国威!” 语罢令下,两万胡虏死于非命,血漫玉门关。倏然,阴云遍布,大雨倾盆,雷霆轰鸣。 ...... 不知经历多少世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直到百世。 白发苍苍徐扶苏身着缟素,跪拜在宝莲寺里的英灵殿。 英灵殿上,有旧友、有长兄、有北梁千万万男儿。 昆山玉碎,汴水净沙。 谁与我共袍泽? 战刀犹在鞘,公子已归。 公子已归。 那年徐扶苏闭目,与世长辞。 大梦几千秋,今夕是何年? 凡间静静待在徐扶苏身侧,凝视着这北梁世子。 “凭着这脸,何愁江湖难行,可是让老乞丐我嫉妒得很。” “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 凡间洒脱长笑:“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江山多矫,刀光剑影心不悔。我辈应始于尘埃,行于尘埃,归于尘埃,岂不美哉!” 言毕,凡间撩了撩额前的乱发,身姿摇晃,消失在山野田间。 徐扶苏也渐渐苏醒,不过眼眸中多了一分透彻,在原地注视着凡间身影消失。 离徐扶苏足足有十余米的雪白头屁颠屁颠地凑上前,嘶吼。 徐扶苏朝那凡间消失的方向作揖一拜。 他心匪石,不可转,他心匪席,不可卷。 誓做那秦帝,天下共尊。 ------ 少林寺香火缭绕的大殿里,木鼓声声,佛号悠扬。闭目合十的僧人们一本正经地在诵念着普度众生的经文。操场上,数以千计的当代"少林俗家弟子"喊声阵阵。 兜售佛珠的女人们缠着游人巧舌如簧。居心叵测的江湖道士瞄着游人的腰包,盘算着骗局和陷阱。大雄宝殿上端坐的金身佛祖,以千古不变的宁静,端庄,慈眉慧眼,于红尘滚滚之中注视着少林寺的今天和明天。 整个寺院古色古香,古砖古瓦古树,一景一物都饱经历史风霜。每一座寺庙庙宇都显得苍老高深,蕴含深广,没有一点衰败气象。 飞梁画栋层层叠叠,这些木质建筑不用一枚铁钉,全靠各梁柱齿交沟含,互为抵御,稳稳妥妥地把一座建筑支撑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那些梁柱上的雕刻,不知前人是如何把这些优美的艺术图案雕上去的。藏经楼里,不知又存藏着多少古人的笔迹。千年风云变幻,依然无法改变这座古寺的颜色。 少林寺佛塔里,无禅与嘉措两人相对而坐。 无禅微微启口,向嘉措问:“为何我们出家人不能与百姓一般能够贪恋红尘?” 嘉措自知是无禅和尚的机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为吾辈双手合十时,心里装的是众生。” 无禅神情一愣,又再次机锋道:“红尘多大?” 嘉措毫不犹豫地回复:“佛海无涯。” 只见无禅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对这位道济的小师侄刮目相看。 无禅突然出言:“嘉措你的心在哪里?” 嘉措不动如钟,闭目双掌合十,沉鸣:“佛海无涯,在佛心里。” 第六十一章 山水相逢 嘉措从容不迫地将无禅的机锋一一驳回,后者欣赏之余也深感后生可畏。 披着布衣的无禅双手合起,沉吟佛号:“阿弥陀佛。” “师侄,可以离开少林了。” 嘉措待在少林寺已有足月,与少林和尚一同吃斋念经,本想可能还要些日子才能得到无禅的认同。 不曾料想,无禅就这般放他归去,愿以少林输给烂陀山雷音寺,送与他佛道第一人的称号。 受人恩惠,嘉措谦逊地朝无禅和尚颔首。 嘉措转身,迈出步伐走到门槛前时,他停下脚步。 嘉措缓缓将身上袈裟褪下,心若静潭般沉声道:“何为无禅?” 无禅和尚哈哈大笑,爽快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布衣,爽快道:“天下无禅。” 嘉措嘴角亦然泛起笑意,喃喃自语:“天下已无禅。” 无禅和尚穿上嘉措身上的紫红袈裟,朗声道:“谁是无禅?” “无禅是我。”嘉措接过无禅和尚身上的布衣,穿过在身。 “无禅是你!” 无禅和尚指着嘉措。 在嘉措披上无禅和尚布衣的刹那,一股佛道浩渺气机自他身上扩散而开。 嘉措苦笑:“无禅师叔又是何必呢?” 慈眉善目的无禅和尚神态祥和,开口言:“无禅没了禅,就该安然赴死去见佛祖了。” “现在的无禅是将死的嘉措,活着的嘉措是以后的无禅。” 无禅和尚将浑身的气机尽数汇聚于布衣上,在嘉措披上布衣时,也就将那布衣上的佛法气机全部纳入体内。 嘉措的佛法无涯,佛道无边,因而无禅和尚的佛法气机都能像那黄河入东海般,汇进佛海。 秋风猎猎,嘉措和尚身上的布衣鼓动飞舞,别有一番惊天异象。 隐约能见,在嘉措的佛心处佛珠聚成。 无禅和尚沉重的眼皮勉为其难地掀起,望向嘉措胸前的佛珠,咧嘴一笑:“定要助北梁世子,去稳住西域,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师叔就再多唠叨几句。” 嘉措此时心情复杂,望着这位气机耗尽,自愧北梁而哀默心死的北梁老将。哪怕是临死,也要助那只曾谋过一面的北梁王长子夺取天下。 无禅和尚自知昔日背叛北梁,只为保落在锦衣卫手上的老母平安。这些年,骊阳先帝得登正统后,不曾亏待于他,甚至在老母仙去时,朝廷也拨了一块风水好地埋葬。 骊阳先帝赵衡欲要以高官俸禄请出无禅去做那一统百万军的将军,其中深意,是想把他束缚在手中,还是为了恶心北梁那位大柱国,都随着这位骊阳先帝逝去而埋入墓中。 修为到了无禅这般境界,对天地感应更加敏感,他心知北梁王徐芝豹也奔向那黄泉路。 这位半辈子都在为北梁东征西讨的北梁八将之一,现如今少林佛塔隐世不出的老和尚人之将死。 天命有常,不可违。 嘉措背对着无禅,想要转正身子,送那老将一程。 无禅的声音传来:“嘉措,佛海无涯,当了无牵挂。老和尚我,不是你牵挂。” 嘉措的动作微微一滞,终究还是没有转过身。 无禅说完那一句话后,仿佛所有心气都在顷刻间消散,他缓缓闭目,与世长辞。 嘉措自言自语:“希望那北梁世子能够不负所托,我会让世子给你个交代。” 身着布衣的年轻和尚走出佛塔,佛塔外早有百名少林寺僧侣静待。 人群让出了一条道路,俊秀的布衣和尚默声无言地走过。 他的佛号不再是“戒色”,而是“无禅”,天下无禅的无禅。 ----- 荆门关下,城内一小酒肆。 酒肆生意做得不大,但却红火。 人声鼎沸中,传来阵阵琴瑟声,弹琴人技艺若是放在京城、长安等地,算不得天籁之音。可若是放在这小小酒肆,便算是少有的仙音乐曲。 弹琴人不是女子,而是为乡野秀才。 秀才有无才识无人知,但这来过酒肆的人都知他略懂琴艺,脑子里装的奇闻趣事更是甚多。 秀才就让酒肆掌柜聘来做酒肆的说书人。 一曲琴瑟弹罢,坐落于居中书桌上的秀才朝酒肆中的客人微微抱拳。 “洛尧,在此敬过各位。” 名为许洛尧的秀才干脆利落地将案上的米酒饮下,豪气干云。 不善饮酒的许洛尧脸颊上泛红,借着酒劲说书: “传说很久以前,苑川兴隆山一带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灾,江河断流、赤地千里,庄稼颗粒无收,村民们只好外出乞讨,四处流浪。 有个叫三官的年轻人,因不忍抛下家中年近百岁的祖母,故而选择留在家中听天由命。祖母多次劝三官自逃活路,但孝顺的三官执意不肯。 有一天,祖母将她之前积攒下的一小皮囊水拿出来,对孙儿说:“孙儿,祖母也活不了几天了,这点水是你之前端给我喝的,我都存在了这个皮囊中,你带上这点水,快去逃条生路吧!” 三官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弃祖母于不顾。老太太见三官心意已决,就告诉三官说:“这点水总有喝完的一天,如果你真有孝心,就赶快外出去寻找水源吧。听老辈人讲,从前有一条金龙被王母娘娘封在了马衔山的金龙池中,太白金星心地善良,十分同情金龙,便在每年六月六日这天来给金龙送吃送喝,如果你有诚心和缘分,就能见到太白金星。 你去试试,或许能见到他,让他指你一条生路,解救这一方生灵。只是,见到神仙的人就再也无法活命了。”言毕,就闭上了双眼。悲痛欲绝的三官安葬了祖母后,决定外出寻找水源。 凭借着仅剩的一小皮囊水,三官跋山涉水来到马衔山山脚下。抬眼望去,马衔山高耸入云。上山路上,三官发现山上昔日郁郁葱葱的草木已被骄阳烤得一片焦黄,无精打采,毫无生气。 三官饥渴难忍,正准备饮尽皮囊中仅存的一点水,忽然听到路边有人**,循声望去,一块大青石后,有个白眉白须的老人躺在地上,口唇龟裂,奄奄一息。 三官心善,便将自己仅有的一点水喂进了老人口中,不料老人苏醒后,竟连一声谢谢都未说便径自向兴隆峰走去。三官正觉着老人行迹有些古怪,忽然发现老人所过之处,草木顿时焕发生机。 三官又惊又喜,不觉尾随老人行至一山洼处,老人忽然消失,只在地上留下三个湿漉漉的脚印。 三官非常纳闷,忽然心底一亮,就用手在脚印处抠挖了起来,越挖越深,至三尺深时,一股清流喷涌而出,俨然成了三眼清泉。瞬间,又从泉中升起三朵白云,很快膨胀扩散布满天空,紧接着雷鸣电闪,大雨倾盆,漫山遍野的草木喜获甘霖,恢复了生机。 三官任凭雨水淋湿全身,兴奋得想大喊一声,却发现自己已发不出声音,四肢僵硬,渐渐化成了一座石峰。从此以后,兴隆山一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后人纪念三官为拯救苍生而牺牲了自己,就将那三眼明泉称为“三官泉”,又因那泉是太白金星点化而成,又叫“太白泉”。” 秀才许洛尧轻拍玉板,举起案上的清茶润了润喉。 坐在不远处喝着莲花白的世子殿下徐扶苏,赶了一天的路程的他寻了这处酒肆歇息。 正巧碰上有人说书,徐扶苏停下马听了一则,且做休息。 许洛尧饮下清茶,喉咙干涩好了些许,拗不过酒客的催促,继续道: “皋兰山雄踞黄河兰州段的南岸,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皋兰”是在西域匈奴的音译,是“天”的意思。它西起龙尾山,东至老狼沟,延袤20余里,形若蟠龙,曲折蜿蜒,山顶海拔达2100余米。中间的山头是龙头,两边部分像龙尾,而伏龙坪恰好处于皋兰山龙尾的位置,因此也被称作龙尾山。 传说咱们骊阳开国皇帝赵括小憩时梦到某地有真龙天子出世,要夺赵家天下,朱元璋惊醒后担忧不已,便招来谋臣国师叶宣商议此事,下令让国师叶宣遍访全国,寻找龙脉所在。 国师叶宣受命后,夜观天象,看到西北王气旺盛,便一路寻至重镇兰州,发现兰州南侧的皋兰山气势独特,主峰像龙头,大豁岘以下山势蜿蜒盘旋,如同龙身。他大为吃惊,认为此地日后必有真龙天子出世,将会取代骊阳王朝。于是,随着一声咒语宝剑凌空飞出,将大豁岘斩了一个口子,又在伏龙坪修建了四个墩台,钉住龙的身体,使之不能腾飞。而凌空挥剑,就是将“巨龙”拦腰斩断,“伏龙坪”的名字从此就在民间流传开来,因此伏龙坪有一处名叫“四墩子”。兰州红山根、红泥沟的红土,就是当年国师叶宣斩龙时的龙血染成......” 在徐扶苏饶有兴趣地听着与先生叶宣有关的民间奇闻,精彩处出神时让人打断。 “这位公子,我可否与你同坐?” 有人站在徐扶苏身侧,出声询问。 徐扶苏回过神来,来不及琢磨这身后之人言语为何似曾听闻,扭过头与那人相对。 这一扭头,四目相对。 身着一袭儒衫的陈世墨拱手作揖,清声笑道:“世墨,终和世子山水相逢。” 第六十二章 昆仑龙脉 陈世墨淡淡一笑,目光紧盯着发楞的徐扶苏说道:“世墨与君山水有相逢。” 徐扶苏神情恍惚,仔细打量着身前这位一身拂了还满的书卷气,眼神中却流露出果敢的杀伐气息的儒衫男子。 一别数年有余,昔日戏耍街巷的好友,如今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 徐扶苏转过身子,将酒壶中的莲花白倾倒到杯中,举杯相邀,口中出言,朗声而问: “可否读出了那琅琅乾坤?” 陈世墨毫不犹豫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洒脱快意,指着自己的脑袋。 “全在这里了。” “哈哈哈哈。”徐扶苏开怀大笑,与这位老友碰杯。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听闻你已从白鹿书院修学完业,让那刘老头放下山,本来以为还要等一段日子。” “倒是让我没有准备。” 徐扶苏感慨。 “臣也未曾料到能在荆门关就遇到世子殿下你。” 陈世墨微微一笑,饮下那甘甜的莲花白,但觉喉咙清润了不少。 “刘业那老头,说是就此放我下山,没想到全是糊弄。” “哦?”徐扶苏挑眉,饶有兴趣地看向陈世墨,“那刘业难道暗中坑了你?” 后者摇摇头,苦笑:“让我战群仙,足足将庐山洞府中九九八十一位修道成仙的前辈留下的考验尽数通过后才下山。” “坑我自然说不上,但是浪费了些时间,巩固了学识,受益良多。” “莫非世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徐扶苏调侃笑言。 陈世墨羞颜,忽然记起一事,神情认真道:“扶苏兄,赵晓他登基为帝,名曰太阙。他日,世子殿下真夺得天命.....” 见到陈世墨提起此事,徐扶苏罕见地没有再嬉皮笑脸,叹气一声:“若他日兵戈相见,我绝不杀他。” “我徐扶苏并非不重兄弟情义之人,待我登临帝位,不会杀他。他想荣华富贵,我便给他荣华富贵,他想要什么,我能给则给。” 陈世墨得到了一个答复便不再继续问下去。 若徐扶苏和赵晓间,只有一人能赢,他哪怕拼死也要保下输的那位。 言罢,陈世墨抬头凝视着重新听人说书的徐扶苏。 刚毅而英武的脸庞竟是在陈世墨眼中有些陌生,终归是人无再少年。 兴许是察觉到此事会成两人心中芥蒂,徐扶苏本意也不愿让赵晓死,他凤眸深邃,再次看向陈世墨:“赵晓他其实也不愿做那皇帝吧。” 两人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他们三人皆是这乱世熔炉中,义无反顾投身,无畏生死。 陈世墨心中暂时将此事放下,另起话头道: “世子殿下,方才见你听那斩龙之说很是出神,可否有兴趣听世墨卖弄几分学识?” 陈世墨的话引起了徐扶苏的注意,后者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扶苏愿听其详。” 陈世墨伸手探出,从桌案上取了一副竹筷,沾了沾水,在案上边写边说道: “脉,顾名思义,乃是奇经八脉中的血管命脉,《素问·脉要精微论》:"夫脉者,血之府包。"引伸为事物的连贯性。《国语·周上》:"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指土壤开冻,如人身脉动。后人常喻地势有条理和联系,更有古书言长城起临挑,属之辽东,成堑万余里,此其中不能无绝地脉哉?""行到名山大泽,召其神而问之山川脉理。" 可见,先民早就习惯称山川之间的联系为脉。 所谓祖宗山,就是山脉的出处,群山起源之处,父母山就是山脉的入首处,审气脉即指审祝山脉是否曲伏有致,山脉分脊合脊是否有轮晕,有轮有晕为吉,否则为凶。根据风水学,又将山脉的起伏和形态,依据不同的状态,分为"九势":回龙、出洋龙、降龙、生龙、飞龙、卧龙、隐龙、腾龙、和领群龙。来龙就要山势曲折婉转,奔驰远赴。” 在徐扶苏难以理解的目光中,陈世墨坦然而笑,故作反问道:“世子殿下,可知龙脉为何如此重要?” 徐扶苏苦涩一笑,摇头:“世墨莫要为难本世子了。” “好,世墨就给世子解惑。” “起伏的山脉称为龙脉,风水易学首推“地理五诀”,就是“觅龙、察砂、观水、点穴、立向”。龙就是地理脉络,土是龙的肉、石是龙的骨、草木是龙的毛发。寻龙首先应该先寻祖宗父母山脉,审气脉别生气,分阴阳。 龙脉指如龙般妖娇翔,飘忽隘显的地脉。地脉以山川走向为其标志,故风水家称之为龙脉,即是随山川行走的气脉。” “历代皇朝,每一代皇朝都有一条龙脉,而北梁亦有龙脉!” “北梁有龙脉?”徐扶苏惊疑,连忙出声道。 “有!”陈世墨盯着他的凤眸,一字一顿地笃定道。 “北梁龙脉,正是位于西域和北梁间的昆仑龙脉。” “古人称昆仑山为中华“龙脉之祖”槐江山向西南四百里的地方是昆仑山,是黄帝在下界的都邑。 昆仑山由神陆吾主管,他还管理着天上九域。陆吾人面虎身,虎爪,九条尾巴。山中的土蝼,喜欢吃人。土蝼生有四只角,安静时像只大山羊。山中还生长着一种叫做钦原的大鸟,形状像马蜂,大小类似鸳鸯,钦原如果螫了其他鸟兽,这些鸟兽就会死掉,如果螫了树木,这些树木也会枯死,人遇上它凶多吉少。还有一种鹑鸟,它管理黄帝的各种器具和服饰。 山上有一种名叫沙棠的树,形状同棠树相似,黄色花朵,红色果实,果实的味道像李子,但没有核。沙棠可以用来防御水灾,如果吃了它的果实就不会淹死。山中的薲草形状像葵,味道像葱味,吃了它可以解除疲劳。河水发源于此,向南流去,然后再向东流入无达。赤水也发源于此,向东南流去入汜天之水。洋水也发源于昆仑山,向西南流入于丑涂之水。 黑水也从昆仑山中流出,向西南流入大杅。这里生长着很多奇异鸟兽。神陆吾,据郭璞注释,就是肩吾,庄周曾说:“肩吾得之,以处大山。”形体像虎一样的陆吾神,说就是《海内西经》中的开明兽。鹑鸟,是凤凰之属的鸟类,《海内西经》中说,昆仑开明西北皆有凤凰,就是指的这种鹑鸟,《禽经》中说:“赤凤谓之鹑。” 古人尊昆仑山为“万山之宗”、“龙脉之祖”、“龙山”、“祖龙”,因而编织出了许多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妇孺皆知的民间传说大都与昆仑山有关,。 相传昆仑山的仙主是西王母,在众多古书中记载的“瑶池”。形成昆仑六月雪奇观,水量大而稳,传说是西王母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泉水,。发源于昆仑山的格尔木河中游,长期侵蚀千板岩,形成了峡谷绝壁相对,深几十米的一步天险奇观。奇峰亭亭玉立,传说是玉帝两个妹妹的化身。昆仑山有“万山之祖”的显赫地位。说是天下第一神山也不为过。” “这昆仑山的龙脉非同小可,乃是龙脉之源,而北梁地近昆仑,能汲昆仑龙脉皇气温养。这也意味着世子殿下已占得几分天命。” 陈世墨侃侃而谈,而徐扶苏则是越听越心惊,莫非北梁能够问鼎天下,这龙脉居功至伟。 徐扶苏的神态落入陈世墨眼中,他自知世子殿下对此学不深,于是将其中门道皆尽数告知。 说着,陈世墨目光移向那坐落于酒肆中央的说书人,语气平淡地继续道: “那位仁兄所说的,正是先生叶宣斩龙的奇闻。据世墨所知,先生叶宣一生共斩过九十九条龙脉,其中不乏春秋诸国龙脉。” “天下龙脉众多,龙脉之地必出反王。因而先生叶宣暗中受骊阳太祖皇帝赵括授意,足足整个春秋乃至赵括登基,先生将不少龙脉都摁杀在摇篮之中。” 言罢,陈世墨放下竹筷。 “世墨之所以选择从荆门关处前去北梁,目的就是为了铲除此地蕴养,为康王赵齐的龙脉。” “世子殿下,且随世墨来。” 陈世墨起身,朝徐扶苏恭敬道。 这荆门关竟然蕴有赵齐赵氏的龙脉,徐扶苏悚然一惊,看向陈世墨的目光中也有几分明了会意。 此番前来,陈世墨自然就是要和先生叶宣般,斩断龙脉了。 知道陈世墨想法后,徐扶苏也不停留,立即动身与陈世墨一同离去。 荆门关外阴山山脉,一袭儒衫超凡脱俗的陈世墨与徐扶苏并肩而立。 陈世墨指着距离两人不远处隐有潜龙之势的山脉,沉吟:“寻龙枝干要分明.枝干之中别重轻。"次要分真龙之身与缠护之山。凡真龙必多缠护。缠多富多,护密人贵。但若于缠护之山下穴,即失真龙之气,亦大不吉,识得真龙,然后观其水口朝案、明堂龙虎,确定结穴之处。龙之势,以妖矫活泼为贵。重重起伏.屈曲之玄,东西飘忽.鱼跃鸢飞,是为生龙.葬之则吉。” 第六十三章 太后之忧 陈世墨口中道出一番玄妙真言。 言毕,秋风乍起,席卷山岗。 在徐扶苏讶异的目光中,陈世墨双指并拢,横在身前,轻轻划过。 一道金黄色璀璨的裂痕自龙脉龙头处蔓延至龙尾,山脉动摇,惊天动地。 一声痛苦的龙鸣由山脉深处传来,山脊山腰间,冒出透红如血的水柱。 陈世墨秉静心神,大袖挥舞间,一道玉符悬浮在他掌心之中。 “镇!” 阴山山脉中涌先出一头眼神阴翳,似蛇不像龙的蟒蛟。 蟒蛟张开血盆大口,欲要震慑两人。 兴许是因为蟒蛟挑衅的缘故,徐扶苏体内的紫气东来受到牵引,如意恢复成紫蟒真身。 不过徐扶苏身后的紫蟒,已不见蟒样,头生有两角,愈发超凡不俗。 紫蟒受到蟒蛟的蔑视,长啸一声,瞬间扑向那蟒蛟。 天穹之上,两头庞然大物扭打在一起。 蟒蛟本身属龙脉聚龙气诞生出的灵物,而紫蟒则是夺天地造化的紫气东来,王气远远不如。 龙脉受到损伤后,王气外露,遗漏出的王气尽数被紫蟒吞噬。 刚开始,蟒蛟尚且能与紫蟒一较高低,但随着王气不断的遗失,蟒蛟气势越来越弱。 伴随一声嘶吼,紫蟒张开血盆大口咬下蟒蛟身躯的一块鳞肉。 方才还在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蟒蛟立即吃疼跌落在地。 紫蟒乘胜追击,蛇躯卷住蟒蛟,将其束缚。 紫蟒身上的鳞片散发出妖冶的淡紫色,由王气化身成的蟒蛟在紫蟒鳞片疯狂汲取下愈发淡薄。 蟒蛟不甘心沦为被紫蟒吞噬的下场,临死反扑,同样咬住紫蟒。 紫血从伤口出溢出,紫蟒竖直的眸子里泛起杀意,蛇躯缠住的力度更甚,凶狠地挤压。 蟒蛟悲吟长啸,在龙鸣声中被镇杀。 紫蟒心满意足地望了徐扶苏一眼,顷刻间变成一缕紫烟重新没入徐扶苏体内。 在紫蟒入体后,徐扶苏能够清晰得察觉到紫蟒比原先气势强劲了不少,汲取的王气也源源不断地环绕着徐扶苏经脉涌动。 徐扶苏指玄境的修为得以精进,境界巩固在指玄中境离大成仅差一步之遥。 陈世墨见龙脉已斩,便收起神通和玉符,来到徐扶苏身侧,恭喜道: “世子殿下,这龙脉王气对孕养你的紫气东来多有裨益,若是能够获得更多的龙气,加以时日蟒蜕成龙指日可待。” 徐扶苏知道自己得到了莫大好处,心中对陈世墨的布局为的是自己有朝一日能蟒成龙,用心良苦不曾亏对于他。 徐扶苏忙朝陈世墨作揖深躬,“扶苏得世墨,何愁天下不得。” “哈哈哈。”陈世墨也敞开心怀,报之一笑,摆摆手谦逊道:“自然是要出手给世子殿下看看,世墨这些年,书未白读。” 两人相视一笑,很是默契。 徐扶苏在一旁看到陈世墨鬼神莫测的手段,那一股大有席卷天下的浩然正气让他钦佩不已,于是开口询问: “世墨,你走的可是儒家那道修行?” 陈世墨没有犹豫,果断地颔首道:“世子殿下,你说的不错,世墨走的正是那善养浩然气的儒道。” “现在的境界比世子略高一些,塑神境巅峰,离天象仅有一步之遥。” 陈世墨语气平淡地回答徐扶苏,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徐扶苏神情复杂地看向这位绝代天骄,思虑起先生叶宣曾说过他身上留有三道枷锁,需要去化解掉因果才能开锁。 他与周嬴王、魏蒹葭的因果已了,第一道枷锁解开,借此登境入指玄。 剩下的两道枷锁,徐扶苏还不曾知道又将是与何人的恩怨纠缠。 暂时将那些繁乱念头抛开,徐扶苏极目远眺荆门关北面,感慨:“这一出江湖,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江湖兜兜转转。” “世子殿下夺得天命,天下平安,自然就能回江湖看看。” “世墨所言极是。” 秋风拂过世子徐扶苏的鬓发,山林里落叶纷飞。 一位突兀而现,脸覆鬼面的白衣尊崇地站在两人身后。 陈世墨转过身子,目光审视地盯着这脸覆鬼面的白衣,眼眸深邃如潭,让人猜不透他在思虑何事。 徐扶苏凤眸冷漠地扫视过这位昔日前往金陵告知于他,亚父死讯之人。 他只知身前这位无面是位女子,是父亲留给他用以掌握整个“无面”的领头。 “起来吧。”徐扶苏抚掌,脸上露出漠然的神色问道。 “何事?” 兴许是察觉到世子殿下的冷漠,“无面”心中微微凌然,她低头,无比服从地回道: “启禀世子,白陈宋三位将军正率大梁龙骑以及白马义两万兵马从奔赴荆门关,同时左宗棠亦统领六万骊阳军赶来。” 将消息传达完毕后,无面便颔首不再多言,静待徐扶苏的命令。 北梁军前来荆门关,是来迎他回归北梁,但那左宗棠领军前来不单单是迎接他那么简单,怕也有想要震慑北梁军,防止北梁军一路南下直接将长安端了的心思。 徐扶苏轻蔑一笑,并未将左宗棠的领军放入眼底,只要北梁军不做出格之事,左宗棠也不会去为难于他。 他嘴角划过一丝玩味,就是不知是谁下的令让左中棠前来。 陈世墨罕见地没有发表自己的见解,他和徐扶苏都心知肚明。 “此事,本世子已知晓。”徐扶苏把玩手中玉扇,眉宇威严道:“今后无面除我号令外,一切行动都听从我身侧这位。” 徐扶苏握住玉扇的手轻点陈世墨。 陈世墨身姿挺立,神态从容,仿佛是预料到世子徐扶苏会这般安排。 “退下吧。”徐扶苏挥手,示意无面退下。 待到无面那形同鬼魅的身影般消失在山林中时,徐扶苏才扭过头,看着后者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笑容尴尬道: “世墨,寻常人都没你这般反应呀。” 陈世墨轻笑,为了照顾这北梁世子的面子,还是故作装模作样地抱拳:“多谢世子恩信。” 好家伙,这戏演的堪比沉香阁里的女子了,徐扶苏差些没将玉扇扔出。 山岗上,读书人与北梁王并肩而立,势夺天下。 北梁世子出现在荆门关的消息,在皇宫大内里早就不是秘密。 户部的前夜值场不太平。 何坤正坐于椅上阅览永嘉末年的税收,在房中借着烛光,翻阅账本。 正是全神贯注地核查账目时,这位年近半百,有些发福的户部尚书听闻屋外传来一阵推门声。 何坤皱眉,这三更半夜没有出宫回自家府邸,还敢来他户部撒野的人屈指可数。 果不其然,屋门推开,门外走来一位身材高大,刚正威猛的男子。 若不是出现在这深宫大院,何坤当真要误以为是那位御林军的统领喝醉了瞎串门来了户部。 何坤瞧见那人,笑道:“严哲,你好好的不回家窝在被里摸你的小娘们的大胸脯,来我户部作甚?” 接着何坤坏笑:“莫非是又来我户部躲着喝酒?” 确定来人的身份正是那刑部尚书严哲后,何坤温和地朝同在户部做事的其余官员按了按手,自己则走出座位。 严哲没有答话,眼神不停往身后瞟去,何坤也顺着严哲目光望去。 这一看不打紧,但仔细看便心惊肉跳起来。 这严哲后面,还跟着三人,一位乃是当朝丞相李陆,另一位何坤也熟悉,是刚继任不久兵部尚书左宗棠。 最后一位跟在李陆和严哲后的人,才是让何坤心神动摇的人。 那人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 何坤自然认得出是谁,那不就正是当朝太后姚瑶。 何坤心思通透机灵,快步上前正要朝那太后行礼。 这位皇帝的生母,太后姚瑶递出手来扶住何坤手臂。 “哀家深夜来访,是有事想要询问几位顾命大臣,拿个主意。” 是何事会劳烦到太后深夜召集诸臣? 何坤心底留了个心眼,站直身子,指着户部直厅内侧的一间屋子道:“诸位请随何坤来。” 一路上,何坤眼神瞄见那容颜天仙般的太后姚瑶脸上满是忧愁之色,心中微微感叹恐怕这事不小。 何坤目光凶狠地盯了那严哲一眼,好似在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太后来了? 严哲眼神亦是迷茫,他也不知太后为何突然召见四人。 里屋正壁上悬挂一幅字帖,与何坤府邸中内房那方字帖有异曲同工之妙,注有“君子好财,生之有道”,八字字样。 太后让四位当朝显贵坐下喝茶,何坤和严哲两个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坐定后不妄动的李陆以及左宗棠两人,生生制止住喝茶的念头。 太后姚瑶见四人都无喝茶之意,料想应该是思虑紧绷,放松不下的缘故。 她轻启玉齿,说出心中忧愁:“锦衣卫的指挥使陆忠告知我,北梁将要出动三万骑军直奔荆门关,诸位可有见解?”。 说着,太后姚瑶的目光扫视过在场众人,是问,亦是求解。 第六十四章 秦历史记 太后姚瑶咬着红唇,眼眶里含泪,这位刚丧夫的女子成了天下的太后,并非想众人思虑般无忧无虑。 何坤等人相视无言,皆是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凝重,但亦有欣慰。 欣慰自然是太后姚瑶,是诚意为骊阳操心。 何坤依旧是那般躲在众人身后,仿佛要将自己隐匿于暗中,敛藏锋芒。 再者说了,在场的还有李陆、左宗棠两位掌权大臣,轮不到他何坤先开口。 何坤目光默默地盯向那位英武魁拔的儒将左宗棠,颇有期待这位曾进北梁的将军能求解。 户部偏屋中的几人不约而同都沉默,左宗棠、何坤三人不是在心中没有考量,而是在等那坐在太后姚瑶身侧的老人开口。 身着一品袍衫紫色官服,束金玉带的李陆是半身子进土的老奸猾,心知杜明。 李陆扶着椅把起身,看模样有些吃力。 何坤当机立断地上前搀扶李陆。 李陆那双明睿的眼眸如利剑般投射向何坤,目光中有审视、有欣赏、有杀意。 察觉到老丞相李陆身上流露出的杀意,何坤悚然一惊,仅是短短片刻,背后的衣襟就被虚汗沾湿。 这位老丞相并未为难何坤,见到后者低眉弯腰,甚至扶着他的手都有些颤抖时,李陆才将杀心收敛。 老丞相李陆脚步蹒跚地来到书案前摊开的骊阳地图,苍老的手指点了点荆门关,以及四周城池,言简意赅道: “太后不放心,让宗棠将军从雍州、郑州、荆州守军中各调用两万,前去荆门关,把北梁世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北梁即是。” 太后姚瑶虽不懂排兵布阵,但这调兵御敌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即便如此,太后姚瑶仍然是不放心,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老丞相,你觉得北梁会反吗?” 此话说出,哪怕是何坤以及严哲都不由得心中一凌。 何坤眸光闪过一丝异样,却巧妙地将其掩藏。 老丞相李陆笑容古怪,看向何坤:“何尚书觉得如何?” 老奸巨猾的何坤没料到李陆竟然问他。 何坤皱眉,朝何坤抱拳,目光坦荡地与之对视,信誓旦旦道:“北梁,不会反。” 李陆简简单单地点点头,顺着何坤的话头,对太后姚瑶道:“不会。” 太后姚瑶相比户部尚书何坤,对这三朝元老的丞相李陆相信要多些,她握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放松了下来,杯子中的茶水涟漪点点。 得到李陆明确的答案后,太后姚瑶释然地轻笑道:“哀家忧愁已解,诸位卿家,劳烦了。” 言罢,太后姚瑶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在宫女和太监的护卫下离去。 待到李陆和剩下两部尚书相继离开后,何坤才缓步回到屋中,目光紧盯着那桌案上,原先太后姚瑶的位子上。 那尚未平复涟漪的茶水。 何坤回忆起李陆的话语,反复在内心中推敲,确认没有差错后,他才俯下身子吹灭蜡烛。 他的面容沉没于暗中,紧随着那点点光火湮灭。 ----- 徐扶苏站在一处驿站前,看着被陈世墨养在马厩里的驴子,嘴角是抽了又抽。 感情陈世墨下山是骑着这头黑驴,一路来的? 黑驴低着头咀嚼马草。 陈世墨熟练地将拴住黑驴的缰绳解下,微微扯了扯:“狗蛋,该走了。” 不知徐扶苏僵硬的脸庞抽搐的陈世墨见着黑驴不肯动,伸出手拍了拍黑驴驴背,坐在黑驴身上。 笑着和徐扶苏说道:“世子殿下莫怪,这驴脾气犟,吃完就肯动了。” 黑驴宛如身处无人之境般,自顾自地食草,即便是陈世墨脸上也挂不住了。 “狗蛋,等我们去北梁,就给你吃个够如何?” 黑驴宽厚的嘴咀嚼颤动,在将口中的马草吞下后,似乎是把陈世墨的话听进去了,驴身缓缓转过。 徐扶苏不去在意那头名为“狗蛋”的驴子是真蠢还是通灵,目光移向悬挂在驴子身上的布袋。 布袋上口敞开,有本书放在其中。 陈世墨见狗蛋驴子肯动了,欣喜若狂,抬起头看向徐扶苏,却发现后者目光放在他的书袋上。 没等徐扶苏问,陈世墨就将布袋里的书籍拿出,反过正面。 坐在雪白头马背上的徐扶苏定睛一看,书籍无名。 陈世墨摊开书,笑言:“山水一程,边走边记,收录些百家之言,民间轶事,免得断了传承。” 徐扶苏瞄了眼尚薄的书本,坚信这本书将会愈来愈厚。 对此,他从不怀疑。 两人并行在荆门关城内大道上,路过那间小酒肆,徐扶苏瞄了眼还在人群间说书的穷秀才, 缓缓开口道:“世墨觉得那说书人,是可用之人?” 陈世墨同样顺着徐扶苏的目光看去,回答道:“那说书秀才,是可用之人。不过世子殿下现在尚且先不用急着收入帐中。” “世子可知熬鹰?” “哦?”徐扶苏自然懂得熬鹰之说,难道世墨是想让他再磨练磨练心智? 陈世墨不卖关子,直接了当道:“秀才求功心太甚,稍加控制不好,极容易毁人毁己,反而到坏了一方璞玉。” 言罢,陈世墨计上心头,伸出手招来一位躲在街角乞讨的小乞丐。 陈世墨对徐扶苏挤眉弄眼地笑道:“世子殿下,借些银两。” 徐扶苏不知这位老友葫芦里卖得是什么关子,干脆利落地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扔给他。 陈世墨一把抓住,放到小乞丐眼前,吩咐他道:“小朋友,你帮哥哥一件事,这碎银就是你的。” 小乞丐哪见过这般出手阔绰的少爷,连忙应声:“公子尽管吩咐。” 陈世墨蹲在小乞丐跟前,丝毫没有嫌弃厌恶对面身上的酸臭,指着小酒肆里的秀才道: “你待会把哥哥的这本书递给他,就说是让他帮个忙,把这本书续写下去。他要是问起何书名,你就给他一个字。” 小乞丐抬起头,困惑地问:“何字?” “秦。” 这下轮到小乞丐为难了,他紧张兮兮地看着陈世墨,欲言又止。 陈世墨见此,笑道:“是不识这个字吧。” 小乞丐点点头。 陈世墨让小乞丐摊开手掌,伸出手指在他掌中写下“秦”字。 写完,他看着小乞丐:“可记得了?” 小乞丐点头如捣蒜,应声:“公子,清楚了。” “世子殿下,我们走吧。” 陈世墨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回到徐扶苏身边。 “偷偷摸摸地都说了什么,这么神秘?”徐扶苏饶有兴趣道。 “世墨不过是把那本书赠予给了他罢了。” 徐扶苏挑眉,疑惑:“有何深意?” 陈世墨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见陈世墨不肯说,徐扶苏也不自讨没趣,双腿用力夹了雪白头,高喝:“驾。” 一马一驴,相继出城,即将出关。 酒肆中,酒客饮酒作乐,各种叫喊喝彩声络绎不绝。 在外人看来神态淡泊的许洛尧其实注意力一直都在那坐于角落的公子。 他坚信那一头白灰交间的长发,气宇轩昂,英武而刚毅的公子正是他苦苦等待的那位明主。 不料天意弄人,在许洛尧失神间,就丢失了那公子的踪影。 未能与那公子以友相交让许洛尧颇为失落,不禁自问是没有缘分未到? 失魂落魄的许洛尧收回心神,轻拍玉板,站起身拱手言:“诸位好汉,洛尧今日说书到此就结束了。” 在众多酒客吹胡子瞪眼中,许洛尧惆怅地走出酒肆。 许洛尧刚走出酒肆,寻思着去买些饭食回去与老母。 没走多久,神游天外、漫无目的前行的许洛尧忽然被人一撞。 遭到挫败的许洛尧心头烦闷,于是有些怒气地对着看向撞向自己的人,刚要开口大骂,却发现来人是位小乞丐。 不愿欺负弱小的许洛尧深吸了口气,语气和善道:“以后走路切莫不要如此急躁。” 怎知那位小乞丐拦住了他的去路。 许洛尧以为小乞丐是想要他打赏些银钱,皱着眉头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正打算递给他。 小乞丐先行开口道:“公子,有人托付要将一个东西交于你。” 这一番话倒是让许洛尧愣了愣,不禁想到那位白衣公子,忙出声道: “是谁托付给你的?” 小乞丐皱着脸,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双手交付。 “是两位公子。” “可有一位头发灰白?” “有!”小乞丐抹了抹鼻翼间的鼻涕,笃定道。 不经意的动作让重见希望的许洛尧哭笑不得。 许洛尧打开书,发现书上记录有法家、阴阳家纵横术、儒家论言等百家学识。 他看着小乞丐继续道:“那人可还有什么交代的?” 小乞丐的小手敲脑壳,缓缓道:“他说让公子你将这本书续写,再起个书名。” “书名?”许洛尧一时半会也反应不过,让他续写此书不难,这书名? 小乞丐忙让许洛尧摊开手掌,在他掌中描绘,边写边说:“那公子让我记下笔划,写于给你。” 许洛尧聚精会神,认真识别掌中字样。 竟是“秦”字。 书名要与“秦”有关。 许洛尧灵识一闪,爽朗长笑:“就叫《秦历·史记》。” 第六十五章 荆门截杀 道济自出了长安,一路南下,嬉笑半程,半疯半癫。 直到谯郡,白衣僧人道济停下脚步,血脉里传递的异样,让这位从北走到南的和尚神色一紧。 道济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右手捏指,作罗汉印。 仰首饮下一大口酒,手中掐指神算不停。 忽然,道济指尖停顿片刻,猛然抬头,噗,酒水尽是喷洒而出。 “咳咳。”道济咳嗽几声,忙搀扶这小巷街墙。 道济露出迷茫神色,口中喃喃自语:“竟然是她?” 随即,道济苦笑连连,哀叹:“昔年弃你出家,今日又碰到你,不知是孽缘还是善缘。” 收起佛印,道济眼中迷茫褪去,大有看透凡尘俗世的佛家因果之悟。 道济脚尖轻点青石石砖,身影一闪而逝。 贴至地上的黄叶在强劲的气机牵引下,纷飞于空。 谯郡城郊竹屋,幽静深远,是处人烟稀少之地。 竹屋中,有一女子。 女子身着一身浅蓝色布衣,挽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发簪。 一张白净的脸上好看的双眸似镶嵌在上面。眉毛恰到好处的弯曲着。两片薄薄的唇片翘起一美丽的弧度,一抹微笑挂在好看的脸面上。这样清清浅浅的装束,朴素却不失美观。清新而又失大雅。似有倾国倾城胜莫愁的味道。 女子身侧的竹桌上,有位年纪不大的男童正在俯首习字。 此景,自然是道济身至所见。 初见那女子面容便让道济呆愣良久,情绪复杂地闭目自顾自言:“果然是她。” 竹屋里的温婉女子似乎察觉有人在河对岸观望,秋眸望来。 河对岸,一袭白衣,一位和尚。 温婉女子动作微微停滞,心头猛得一颤。 道济睁开眼,与那温婉女子隔岸相对,他叹气一声,纵身跃起。 道济脚下的布鞋在湍流上踩踏而过,犹如蜻蜓点水,却不沾清流。 稳稳落到对岸上,发现那坐在温婉女子身旁的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差点就要喊出那仙人渡河。 还是温婉女子目光严厉地瞪了瞪那少年郎,才让后者生生地压住心底的惊讶。 少年郎生的唇红齿白,模样与道济有几分相似。 名为长安的少年郎同样是发觉到了他和眼前这位白衣僧人有些相似。 温婉女子红着眼,咬牙生硬道:“李修缘,你还回来干什么?” 未进佛门前,尚在红尘时身为丞相李陆第三子的李修缘,现如今的道济苦笑: “胭脂,好久不见。” 没有直接回复温婉女子,道济目光移向竹桌旁的少年郎,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修缘!”胭脂目光凌厉,怒气冲冲地喊道。 道济被胭脂这般吼到后,脑袋缩了缩,似乎很是畏惧。 道济伸手虚按,示意胭脂稍安勿躁,眼神瞥了瞥长安,又看了看胭脂,欲言又止。 胭脂挥手,让李长安先回到屋中,柔声道:“娘亲和这位和尚有些话要说。”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胭脂在说到和尚时,特意语气用重了些。 懵懵懂懂不知情况的李长安哦的一声,老老实实地回到竹屋中。 道济看了眼这位疑似是自己血缘的儿子,暗想真是和自己年少一般。 胭脂情绪平复了些,冷声道:“他是你的儿子,李长安。” 胭脂的话语,如五雷轰顶狠狠劈向道济,道济双腿一软,差些没倒下。 道济旧时的回忆涌上心头,依稀记得昔日遵父母之命将胭脂娶进门,没有床笫之欢是假的。 思虑至此,道济额头上冷汗连连,若真是如此。 道济忙正了正心神,掐指一算。 半响后,道济挠头,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那狗屁蛋的王八话。 道济只得又把心思放在了腰间的酒葫芦上,还没取下喝酒,就让胭脂的话打断了。 见道济沉默,胭脂玉齿轻启,几分薄情地妩媚笑道:“时过境迁,你怎么还是不愿去面对,以酒消愁?” 道济苦笑,他怎不知这药不治假病,酒不解真愁的道理。 胭脂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僧人,昔日的夫君李修缘。 道济放下手里的酒葫,以免止不住颤抖的手被胭脂发现。 他故作镇定道:“酒不解真愁”,道济将心话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胭脂冷笑,把玩指尖:“是药不治假病,酒不解真愁,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青涩不及当初,聚散不由你我。” “李修缘,你后悔过吗?” 道济摇头:“不曾悔过入佛门。” “李修缘,我再问你一次,后悔吗?” 道济聪慧,明白胭脂意有所指,他望向胭脂:“不曾后悔娶你。” 胭脂那秀美的悄脸微愣,竟是再也忍不住偏转过,痛哭。 道济是站起来安慰也不是,坐下干等也不是,终究是自己做下的过错。 胭脂哽咽,起身一把搂住道济。 道济虽呆愣,但并非不懂男女之事,还是与之相拥。 道济决定在红尘修佛道,亦是为了这个女子,既然都放下了恩怨,就不再犹豫痴妄。 胭脂狡黠一笑,皱起秀眉,疑惑:“佛心怎么不碎?” “我在红尘中成佛,佛心只会愈发圆满。” “关于长安的事情,你能否跟我说说。” “在你决意上山修佛后,李家以家丑不容外扬,将我赶出家门。而后我遇到了你旧友彦,彦得知我的遭遇,便收留下了我们母子二人。那年彦为王家鹰犬。王家与李家向来是明争暗斗,视李家为敌。彦为护住我,谎称为长安是他儿子,才勉强在王家活了下来。” “后来我让长安拜彦为亚父,无奈世事无常,彦作为王府幕僚,去刺杀北梁世子不成,反倒是死在那沉香阁中。” 胭脂说到此处,哀伤不已,她望这道济:“你亲生儿子恐怕一时半会认不来你这个爹。” 道济缓缓摇头,“无妨”,他的目光朝竹屋内那位趴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望的少年郎看了过去,后者接触到道济的目光便又将小脑袋缩了回去。 “还有一事。”胭脂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是昨日傍晚,一位你大哥李言送来的,信我未曾看过。你大哥千叮万嘱要我将此信交给你。” “在未见到你前,我也有疑虑,直到今日你来找我,我才知道父亲他早就算好了你会来。”胭脂眉目微皱,有些担忧。 道济同样察觉得出事情不一般,对于他老子的布局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李陆纵横骊阳官场数十年,人愈老愈精,将布局放在他的身上也不足为奇。 不过要让他李修缘沦为丞相的棋子,单凭彦的死仇还不足够。 道济接过胭脂递来的纸信,打开一探,信上有李府独有的授印,字迹是出自父亲李陆。 李陆果然是要他前去荆门关截杀北梁世子。 杀,能保骊阳,不杀,则放虎为患。 信上给予的条件唯有一句,恩怨相消,互忘江湖。 道济眯起那双杏眼,心中已有决断。 胭脂见道济神色异常,连忙关切问道:“父亲可是要你去做些险难之事?” 道济收起信,抚过胭脂脸颊,语气柔和:“死不了。” 言罢,道济转身就要走出竹屋。 胭脂伸手扯住道济衣袍,轻咬玉唇,威胁道:“若你回不来,我就悬梁自尽。” 道济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走出竹屋。 ----- 荆门关,风烟尘起。 北梁与骊阳的边境上,不太平。 白袍陈清之统率八千白马义从,白易以及宋如言各率一万大梁龙骑自并州南下奔袭而来。 左宗棠所部更是倾巢而出,雍州、郑州、荆州三州部署的军队以调防为由,赶赴荆门驻扎。 塞外风烟起,以及布防到位的骊阳守军六万兵马紧随兵部尚书左宗棠在荆门关前呈八字排兵布阵,严阵以待。 左宗棠骑马,握剑北望,似乎也见到了那天际一线,在马蹄踏过时的沙尘纷飞。 离他前去北梁与梁王徐芝豹西进定西域,不过半年,今日就要统兵护卫荆门,一时间百感交集,难以言语。 他身处北梁时,仅见过那鬼军将领薛流儿,今日又将见到曾一起马背裹尸的白、宋二将,以及那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千军万马从容而过的陈清之。 即便是左宗棠,也感到了不小的压力,锋芒刺骨。 在左宗棠失神间,有两骑不同方向的斥候快马加鞭的赶到他的跟前,其中一位被他派去查看北梁军马到何处的斥候已经大汗淋漓,脸唇苍白。 见此,左宗棠心中一沉,想来是声势浩大,气势如虹。 他指了指那名脸色苍白的斥候道:“有何军情?” “北....北梁军!来了,还有几里。大约有三万人,领头有四人。” 左宗棠神色如常,只不过是握住佩剑的手暗自用力。 三万北梁骑军。 他舔了舔嘴唇,可真太看得起手下这六万骊阳士卒了。 恐怕今日过后,这六万骊阳士卒要被北梁铁骑压的一辈子喘不过气来。 左宗棠朗声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要让北梁铁骑看了我们的笑话。” 第六十六章 无人恰似我 左宗棠这一声猛喝,让人心浮动的骊阳六万守军重新安定下来。 心腹将领邓平跟着往身后六万守军吼道:“北梁不到三万人,我们有六万,怕甚!要是真吓的腿软,那就赶紧回家哄媳妇去吧。” 邓平故作镇定的扭过头,和自家将军一样极目远眺,北望那荆门关外,黄沙翻涌。 邓平苦涩一笑,他一样腿软的很。 左宗棠挥手示意那位斥候退下,看向另一人,沉声:“你有何事上报。” 那名斥候瞄了眼左宗棠,赶忙汇告:“北...北梁世子和一位儒衫书生将至荆门关。” 左宗棠望了眼邓平,下令道:“我独自前去和那三万兵马对峙,你前去将北梁世子好生给我迎过来。” 三万北梁铁骑气势汹汹,如同决堤的黄河涛涛奔涌袭来。 左宗棠不顾邓平反对,决意前行,一人骑马而去。 邓平望了眼一骑绝尘的左宗棠,狠狠地咬牙,勒转马头,朝北梁世子的方向前去。 那一股敢叫天地浩荡的北梁铁骑与左宗棠相向而行。 在荆门关外辽阔平原上,两者相距距离愈来愈近。 三万北梁铁骑与左宗棠皆在距半里时,停下脚步。 三万铁骑以陈清之为首,那位白袍将军竖起一手,身后三万兵马肃然而停,干脆利落。 左宗棠同样勒马而停,与这三万铁骑遥遥对视。 那一杆徐字王旗在黄沙劲风中猎猎作响。 陈清之持剑御马而出,缓缓前行。 左宗棠神态冷静,目光紧锁在这久闻其名的北梁陈清之。 陈清之驾马来到左宗棠身侧,嘴角轻勾,语气平淡地对他说道:“骊阳就这点兵?一个冲阵,就没了。” 随后,陈清之望着那位骊阳的兵部尚书,轻声道:“让路。” 左宗棠没有答话,坐下的马不曾挪动。 “让开!”陈清之喝道。 这一声,让两方军马都神色一紧。 北梁骑军都不自觉地握紧佩刀。 宋如言与白易面面相觑,微皱眉宇。 浮屠军领将李靖脾气暴躁起来,坐在一匹黑甲马上,闷闷不平道:“我北梁何时吃过憋?奶奶个熊的。” “陈清之!你是个爷们就给俺冲阵,咋北梁啥时候受过气。不久是个骊阳尚书,杀了便杀了!” 李靖的声音吼来,让与陈清之对峙的左宗棠更是头疼。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位黑甲浮屠军的领将竟然也来了。 陈清之没有回应李靖,目光径直地与左宗棠对视。 “奶奶的,陈清之太墨迹。”李靖摸了摸自己的光蹭的脑袋,凶悍道。 宋如言苦笑,建言道:“李将军,再这般挑衅下去,可真要打起来了。” 披黑甲持矛的李靖嘿嘿一笑,脑袋偏向宋如言,低声:“压压骊阳的气势,莫以为俺们不够三万就能随便欺负。” 脾性火爆的李靖对这位宋家二公子很是欣赏,并未倚老卖老。 宋如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李将军,妙。” 李靖拍了拍胸脯,目光看向另一侧的白易,朗声笑道:“白易,你觉得这六万骊阳军,咱们几个冲阵能踏平?” 白易听到李靖的话语,颇有兴趣地指点笑道:“一次足矣。” “好!”李靖哈哈大笑,“跟俺想的一样。” 不远处,陈清之提剑先指左宗棠,再指身后的骊阳军,桀骜言: “让我看看现在的骊阳,是何等实力。” 左宗棠神色一紧,握住佩剑的手就要将那藏在鞘中的惊鸿拔出。 但还是按耐住杀意,目光凌然地盯着陈清之手中的刀,脸上闪过一丝哑然,明知故问地开口道:“你出手吗?” 陈清之反问:“你猜?” 随他手重新扬起再果断落下。 北梁骑军齐齐抽刀,奔袭冲向骊阳军马,杀气冲天! ------ 正值双方对峙时,徐扶苏与陈世墨两个人将至荆门关。 邓平驾马一路狂奔,在瞧见那位骑在白马身上的世子殿下后,拉住缰绳停马。 徐扶苏也瞧见了这位左宗棠的心腹副将邓平。 披着甲胃的邓平翻身下马,小跑到徐扶苏马下,半膝而跪地恭敬道:“末将见过世子殿下。” 徐扶苏下马,正要扶起邓平时。 千钧一发间,邓平眼眸中闪过杀意,藏在护甲甲腕中的暗器飞刀猛然射出。 如此近的距离,即便是徐扶苏有所反应,但还是来不及地躲开飞刀的射击。 飞刀精准地从徐扶苏的脸颊划过。 在他躲过飞刀时,徐扶苏的手同时像虎钳般牢牢捆住邓平的手腕。 “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你。” “为什么?” 面对徐扶苏的质问,邓平强忍住手腕传递而来的疼痛,咧嘴一笑:“不知道。” “刚刚你的飞刀,明有机会取我性命。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徐扶苏冷笑继续道:“不要告诉本世子是因为与你共袍泽?” 在刺杀徐扶苏前便悄然服毒的邓平呕血,肆意大笑。 “刺一刀,是为报恩。不刺一刀,是为天下。” 毒发入肺的邓平身躯瘫软,伏在徐扶苏身上,咳血难言,用尽毕生最后的力气握紧徐扶苏的肩膀。 “请世子给天下个太.....” 邓平终究是为说出那太平一字。 那一日阴天, 血泊中躺着一位虬髯大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回忆起了平生最豪迈的时刻。 马革裹尸,抗棺西征。 若夏军来犯,吾为天下吞之! “我会的。”徐扶苏轻声道。 徐扶苏站起身子,凤眸冷漠地遥望西面。 跟在身后的陈世墨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心里已经对截杀世子的这批人下了死刑。 陈世墨寒着脸,驾着黑驴来到徐扶苏身侧,“世子,想来这一程要回北梁恐怕不容易。” “骊阳朝廷也就只能想出截杀这法子了,昔日在长安,今日在荆门。” 徐扶苏冷笑不已,凤眸中的杀意弥漫。 “那就让世墨陪着世子瞧瞧,是谁前来截杀。” “拭目以待。” 前来截杀的人没有让徐扶苏以及陈世墨失望。 荆门关建于平地之上,往北是平原,往南是荒漠,适宜两军骑兵冲杀,一样亦是个埋人好地方。 “来了。”磕着瓜子的陈世墨兴趣斐然地望着天际平原上冒出的一排清一色的黑影。 在瞧见领头之人后,徐扶苏目光玩味,杀意凌然。 离两人不到一里。 一袭蟒服,腰佩绣春的陆忠,一马当先。 马蹄激起的黄沙飞涌。 在陆忠身后,足有三百名锦衣卫,此次伏击,锦衣卫近乎全部暗调而出。 陆忠怕死,谁不畏死? 即便如此他也愿意为那深宫之中的女子前来走这一遭,替她杀去阻碍她的儿子坐这江山的心病。 自她豆蔻年华入宫以来,作为家奴的陆忠也一样追随着她自愿入宫,甘心沦为赵衡的手中刀。 一晃,便是数十年。 他坚信只要将那北梁世子永远的留在这里,灵帝就不会再有退位之意,骊阳便还是骊阳。 脑海中浮现那位母仪天下的女子身影,终归难以如初。 这位身着蟒服的锦衣卫嘴角苦涩,喃喃自语:“你所见即是我,好与我坏我都不反驳,以后,纵然你阅人何其多,始终无人恰似我。” 有些女子,是会让人心甘情愿去赴死而不悔。 太后,臣去赴死! ------ 长安,大明宫,养心殿。 “你说什么?”赵晓怒不可恕地朝在一侧服侍的魏忠贤吼道。 “你的意思是,三百名锦衣卫未有朕的调令,私自出宫,目的未知?” 一袭鲜红蟒袍的魏忠贤脸上看不出表情,恭敬地回应赵晓:“启禀陛下,是。” “真是胆大包天,这个陆忠是要造反吗?” 赵晓狠狠地扫下桌上茶点,愤然道。 赵晓不是傻子,三百名锦衣卫,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宫,放眼整个骊阳,唯有那位身在后宫的太后能有此能力,恐怕还逃不开几位顾命大臣的暗中衬托。 而他! 则让人瞒天过海,身在局中却不知! 这如何不让赵晓恼怒,他们此行出宫,目的除了自己那位大师兄、北梁世子徐扶苏,还能有谁! 魏忠贤弓腰更深,他从不在赵晓眼前点明,也从不议论他人,他清楚这位年轻的君王,有大智知分寸。 “忠贤,给朕备娇。” 赵晓握紧拳头,又释然放开,扭头朝魏忠贤说道。 “遵圣上旨。”魏忠贤也不会去问何原因,不敢也不愿。 慈宁宫中, 太后姚瑶坐在红妆台前,对镜贴花黄,镜中的她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 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她在等一个人。 那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如今的骊阳皇帝,灵帝赵晓。 姚瑶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玉齿轻启: “美吗?” 无人回应。 本该回应的人,已死或将死。 第六十七章 指玄对天象 陆忠将身后三百锦衣卫远远拉开,一人独骑前冲。 握紧绣春刀的右手从他上马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松开,随着与那北梁世子的距离愈来愈近,握住刀柄的指间关节泛白,手脉蓬起。 陈世墨脸上云淡风轻地谈笑言:“世子,好似对那马上之人很是熟悉?” 世子徐扶苏浅淡一笑,“见过,不过那一次我侥幸没死罢了。” 智近于妖的陈世墨听得出徐扶苏话语里蕴含的隐秘和杀意。 他一样笑意浓浓,杀意更浓。 谁杀世子,他杀谁! 陆忠眸子死死盯着前处仅距百米那坐于似雪白马上的北梁世子,今日要杀之人同样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纵然是追随赵衡十五年,在暗中都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即便是当朝丞相,若有君命,他们也一样会毫不犹豫地去监视。上至皇亲国戚,下至百官。 无人不惧其锋芒,所有人都知晓锦衣卫是一群疯狗。 怕死的疯狗。 锦衣卫就是明帝赵衡手中的暗刀,而他陆忠则是明帝最为尖锐的暗刀。 些许是回忆起太多私刑扣押王公贵臣,脑袋间灵光一闪,莫名想到了那位驿站驿丞,心里一沉。 但终归是没有机会再去探寻,要想再追踪到真相,得做到先不死。 陆忠收回意识,勒住马匹,目光阴翳地看向身前两人。 他忽然笑出声,面前的世子殿下一样朗声而笑。 反复无常般的陆忠收起笑意,冷冷道:“邓平没有杀掉你,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是你没有预料到,还是太后没有预料到,还是说。” 徐扶苏伸手抹去脸颊上流淌下的血,风沙吹拂而过,血混在风沙中纷飞。 “还是说,是李陆没料到呢?” 陆忠望着北梁世子那嘴角的嘲讽之意,却不敢放松警惕。 他杀过很多人,唯独这位,不能掉以轻心。 “等将你的头颅取下时,我自会告诉你是谁。”陆忠右手摁住刀柄,微微将绣春刀推出刀鞘,煞气弥漫。 “哪怕邓平没有杀掉你,我的目的也达到了。” 徐扶苏皱眉,后知后觉的他笑意森然,“有毒?” “世子殿下所言极是,这毒要不来你的命,但是能阻拦你体内经脉灵气的运行。” “其实以世子殿下的天赋,先得道门圣物紫气东来,又取得佛头释了和尚的金刚不坏,世间毒物已无能奈何你甚至威胁你性命。今你又借用儒家的天命锁突破至指玄,照这般下去,遵循武夫境界一步一脚印,再配以三教百年难见的圣物辅佐入天象,最后以武帝的身份入天人境。身兼三教又以武证道的世子殿下,那才真正是天下无敌,届时能挡下世子殿下的人,寥寥无几。” “这些都是赵衡让你去搜寻的?” “是。”陆忠干脆利落地回答徐扶苏,“先帝惜才,不愿杀你,怎知北梁世子心有反意呢?” “是不愿杀我?可笑至极。” 徐扶苏双手笼袖,讽笑:“恐怕是赵衡想要看看本世子能走到哪一步,真正威胁到他时,他不会留情。” “只可惜,千算万算,本世子都好好地活了下来。” 陆忠沉默不言,掌间的绣春刀轻轻颤动。 “寥寥无几?”徐扶苏柳眉挑起,饶有兴趣地调笑道:“有谁?” 陆忠吐出一口浊气,抽出绣春刀,刀尖直指徐扶苏:“世子能胜过我,我便告知你是谁?” 身后悄然追随上陆忠脚步的三百锦衣卫聚拢而起,皆将绣春指向前方的徐扶苏以及陈世墨两人。 陈世墨翻身下马,儒衫袖袍在黄沙秋风中鼓飞,一身书卷气顷刻间转化为无比锐意的浩然正气。 这位从庐山上骑驴而下,先阅百书,再胜百仙的儒衫书生,一指通天,轻笑: “今日,佛挡**,神挡杀神。” 言罢,陈世墨携大风流,朝三百锦衣卫前冲,红衫入天象。 “世子殿下,世墨替你杀出个琅琅乾坤。” 那一袭儒衫潇洒风流,写意无双。 原本以为天象境的书生将要拦下他,不料竟是独自牵扯那三百锦衣卫。 陆忠眼神阴沉地看向徐扶苏,几分蔑视嘲讽道:“世子殿下,当真要以指玄对天象?” 徐扶苏双手自然下垂,战意冲天,淡淡地自信道:“就以指玄对天象。” “既然如此,那便让陆忠见识世子殿下的手段。” 陆忠呼出一口浊气,欺身压上,天象境威压直扑徐扶苏。 徐扶苏站在原地不动如钟,依旧是双手自然下垂。 烈阳之下,徐扶苏的身影被拉长。 人不动,心静如水,身如磐石,双腿仿佛嵌入大地般不可撼动。 天地之间,萧杀肃穆。 艳红如血的残阳悬挂天际,余晖倾洒。 刹那间,伴随一声清脆刀鸣,刀气如虹,刀气冲霄。 陆忠身上的气势俨然而变,像是与他手中的绣春刀相交融,一道锋芒闪现。 风沙拂过,陆忠持刀纵身跃起! 陆忠变得静默起来,眼中刮过一颗纷飞的砂砾,砂砾立于徐扶苏的面前。 他凝视着刀尖上的砂砾,眼神亮起,绣春刺出! 顷刻间,徐扶苏周身风沙让刀气侵散,原地炸开,风尘翻涌。 统率三百锦衣卫头目是位面有须毛的中年人,他目光凌厉地盯着前方,盯着那位大步奔来的儒衫书生。 “杀!”中年锦衣卫大声吼出,拼死也要替陆忠拦下这名天象境的读书人。 中年的锦衣卫利箭冲出,边跑边大笑质疑讽刺道:“你书生能杀人?” 一袭红衣儒衫的陈世墨喟然长叹,手掌轻飘飘地就握上欺身而至的一名锦衣卫,手腕一扭,那名锦衣卫的脑袋硬生生地让陈世墨扭到后颈,径直倒下,惨死。 冷漠道:“谁说书生,不能杀人?” 陈世墨猛然抬头,笑意凶残,出手迅疾地掐指两个将要合围陈世墨的锦衣卫脖颈。 手掌掌心颤动,两人脖颈应声而断! 这一名儒衫书生宛若,在无数敌视目光中,朝九天云霄,硬生生地握住。 再倾力下拉,一道卷风在他掌心盘旋。 第六十八章 指玄杀天象 陈世墨嘴角微勾,轻笑一声,口中道出一字“镇”,掌心翻转朝下。 一道卷风下坠,在荒地平漠上稳稳落下。 强劲的卷风携带着风沙将四周围聚而来锦衣卫全部震退十步。 人畜无害的陈世墨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朝那领头的中年锦衣卫笑道:“第一次杀人。” 中年锦衣卫眼神凶狠,压制下心底的恐惧,朝四周的锦衣卫吼道: “群起攻之。” 下一秒,陈世墨大袖长挥,白哲无瑕的手探出长袍,一把抓住前冲而来的一名锦衣卫的手腕,硬生生地朝下摁压。 将那锦衣卫连手带身一动压入黄土中。 陈世墨耳听八方,在克敌的同时不忘防范偷袭,一名锦衣卫抽刀径直要砍向陈世墨脑袋时,让陈世墨反手控住他的腕口,轻扯而过。 那名锦衣卫的脑袋应声而落。 中年锦衣卫眼底的恐惧再难抑制,口中低声谩骂道:“长安那些狗屁的文官,是谁说书生杀不了人的?” ----- 用刀的高手。 在徐扶苏眼中,陆忠足以排得魁首。 绣春刀在陆忠手里,仿佛拥有了灵性,陆忠冷静出刀,轻描淡写,挥刀如臂。 刹那间,就砍出了七道凌冽刀罡。 每一道刀罡都迎向了徐扶苏的头顶。 徐扶苏眯起凤眸,但觉这七道刀罡仿佛已经落到了他的眉宇之间。 落日余晖下,刀罡凌冽,如梦致幻。 徐扶苏闭上眼睛,以心聆听刀罡的远近,脚步浮动迷踪。 在陆忠的哑然中,徐扶苏将七道刀罡都尽数躲过。 陆忠从未将徐扶苏的实力放在眼中,在他看来,一位气机停留在指玄境内的武夫与他这位身至天象境的一品高手相比,简直就是蚂蚁撼大树。 陆忠自知自己在气势上落于下风,因为徐扶苏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手。 陆忠提起绣春刀,轻轻一舞,招式顷刻间变化,愈发刚猛有力,充满着煞气以及杀气。天象境的气势宛如风雨压城般,霸道无双。 徐扶苏心中暗叹:“不愧是赵衡手下的刀。” 徐扶苏失神的片刻间,陆忠又挥出一刀,疾掠而出的刀罡,在空中看似飘忽,却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沉稳,看似轻灵,却刀刀毒辣,直取人命。 陆忠望着眼前的北梁世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还不出手? 这毒辣沉稳的刀罡并没有如陆忠所愿,明明已经用气机锁定了徐扶苏,但在刀罡袭近他的咽喉时却只是滑过,落了空。 陆忠知道小巧了这位北梁世子,刀势猛然一变,骤然间变得很是缓慢。 若是天真的以为陆忠气力耗尽,那就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绣春刀在空中辗转八次,这夹杂着天象境一品高手气力的刀罡劈出,毫无刀法,杂絮无章。 但就是这一刀,徐扶苏再难躲避。 他的左肩处划出道血口,温热的鲜血顺沿手臂流淌而下。 刀罡肆虐,血雨淋淋。 陆忠手中的绣春刀划出一道道刀花飞舞,由慢转快,由繁入简,突然化作一道匹练般的血光,依旧朝徐扶苏肩膀处砍下。 陆忠很明显想要让徐扶苏身上的血口再添伤。 照陆忠那一品顶尖高手的天象力劲可以把徐扶苏劈成两半,但当绣春刀劈砍到徐扶苏的肩膀时,他愕然发现徐扶苏正冷冷地盯着他,心里微愣,气势大减,力道收敛,远不如出刀时的锋芒。 徐扶苏的肩膀流血,但世子殿下的表情上依旧冷漠无比。 在绣春刀砍在徐扶苏肩上时,刹那间,徐扶苏瞳孔紧锁,眼神凝视着陆忠,全身上下自然而然地汇聚起一股磅礴刚猛的气机,两双大袖滚滚撑起如鼓囊。 气机笼罩在陆忠身上,徐扶苏养气之久,他喝出一口浊气,拳如利剑出鞘,携带无坚不摧、轰天动地的猛击。 陆忠反手想要拉回绣春刀护卫在胸前,绣春刀上沾染的鲜血顺淌而下。 握紧在大袖袖袍中的拳头冲出,一切唯有“快”字能以形容,在徐扶苏出拳时,拳头刹那便窜出袖袍,如闪电般的长虹。 徐扶苏精气神在刹那全聚一身,迅疾地轰杀向陆忠。 此拳寓快于慢,有大智藏于愚之势,大巧若愚,虽不见拳架的变化,但千变万化皆是蕴含其中,大有将天地苍穹拦在胸中,宙宇无穷。 远在百米外,与锦衣卫厮杀的陈世墨都微微一愣,方圆三里的灵力和气机仿佛都被他徐扶苏一人压下,纳入怀中,一丝不剩。 陆忠飒然笑言:“世子殿下,你原以中毒毒发,经脉运转晦涩,全身上下的气机唯有这一拳能动。我陆忠只要挡下你这一拳,你便再无出拳的可能。世子并非愚笨之人,为何要拼命到如此地步?气机升上天灵,要想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不如世子殿下就此收手,安安稳稳地坐个太平王爷如何?” 徐扶苏摇摇头,冷笑不止:“你个锦衣卫总管为何话痨如此多,莫不是真怕了本世子这拳,若是不惧,大可硬抗试试,你若胜,本世子随你处置。” 拳风对刀罡,交错间,方圆一里的生机尽绝,死亡和肃杀充斥四周。 陆忠始终是个天象境,离那天人境不过一步之遥的武夫,在徐扶苏蓄势之甚的拳招前没有丝毫慌乱,握住绣春刀的手猛沉提力,高喝一声,血红的刀锋笔直冲向那拳风拳罡,誓要破掉徐扶苏辛苦蕴养的拳势。 凌厉的刀气把徐扶苏笼罩,光影闪过,连带那一抹夕阳余晖都被斩断。 徐扶苏以及陆忠两人身形插件而过,两人皆静止在原地,天地为之停滞。 陆忠愕然,想要回首再看向那个世子殿下时,却发现自己再无气力。 临死之际,这位身着蟒袍的锦衣卫目光呆滞地凝视远方,恍然一笑。 太后,臣回不去了...... 陆忠的脑袋在风沙袭涌中生生炸开。 徐扶苏同样捂住自己的胸口,嘴角渗出血。喉咙甘甜,吐出一口鲜血,白袍上点缀出一片血红印记,但他始终站着。 第六十九章 佛海红尘 临死之际,这位身着蟒袍的锦衣卫目光呆滞地凝视远方,恍然一笑。 太后,臣回不去了...... 陆忠的脑袋在风沙袭涌中生生炸开。 徐扶苏同样捂住自己的胸口,嘴角渗出血。喉咙甘甜,吐出一口鲜血,白袍上点缀出一片血红印记,但他始终站着。 “咳咳”,徐扶苏咧嘴惨笑,冲着赶赴而来的陈世墨故作轻松道:“气力都耗尽了。” 陈世墨云淡风轻地拍了拍手,“世子殿下,解决了。” “都杀了?”徐扶苏望着不远处黄沙里倒下的一群锦衣卫,困惑道。 “没。”陈世墨关切地看向他:“世子殿下,你没事吧?” 徐扶苏瞄了他一眼,摆摆手:“无碍。” “你还没回答。” “世子殿下,跟我来。” 待到徐扶苏跟着陈世墨走进一看,才发现陈世墨仅仅是杀掉了十几名锦衣卫。剩下的锦衣卫都倒在地上哭爹喊娘,那名中年锦衣卫更是被陈世墨定穴,眼里满是恐惧。 徐扶苏有些困惑地看向陈世墨。 后者淡淡道:“留着他们,还有用。” 听完陈世墨的话,徐扶苏若有所思,深深地看过他一眼。 陈世墨蹲下身子,眼神凝视着那名中年锦衣卫指挥使,冷声审问道:“给你两个选择,死还是活?” 陆炳目光畏惧地看着身前这位一袭红衣儒衫的书生,吞了吞唾沫,冷静回了一字。 “活!” “运功用气机去冲击足窝穴,一个时辰后你们身上的穴位自会解开。” “记住,你的这条命是谁给的。”陈世墨目光森然。 陆炳忙声:“好...好。” 徐扶苏仅在一侧观望,虽然不知陈世墨埋下这方暗棋有何目的,但这方暗棋日后会有大用。 “朝廷那里,你自有自己的说辞,这不用我教你吧?” 陆炳眼神躲躲闪闪,唯唯诺诺:“是。” 解决这一切后,陈世墨松了口气,转身走到徐扶苏旁,解释道:“世子殿下,这群锦衣卫,日后对我们有大用。” “你现在如何?”徐扶苏同样看向陈世墨。 陈世墨苦笑一番,缓缓道:“再来个天象境,我就挡不了。” 言罢,陈世墨与徐扶苏皆是往北面望去。 残阳前,一袭白衣缓步而来。 白衣僧人,李修缘。 远在天际的李修缘缩地成寸般辗瞬身临。 陈世墨如临大敌,暗骂自己的乌鸦嘴。 李修缘竖掌立于身前,口喊佛语:“阿弥陀佛,李修缘见过世子殿下。” “高僧此次前来,恐怕是来索命的吧?”徐扶苏警惕地问道。 “贫僧受人所托,特来请世子殿下回长安坐一坐。”李修缘不急不慢地到来自己的目的,他自身眉心的红点愈发妖艳。 徐扶苏扯嘴一笑,随即收敛笑容,沉声道:“长安,本世子就不去了,不如高僧与本世子一同前去北梁如何?” “北梁是个好地方,不过世子要想在这天下立足,恐怕不容易。”李修缘轻笑地道出这话。 “听闻长安李家有三子,长子李言常年待在其父丞相李陆左右,为其左膀右臂。次子李牧则追随两辽总督宋黎,为心腹之将。最小的儿子,李修缘,大婚之日彻悟佛道,决然修佛。” “是该叫你“戒律”和尚还是“道济”和尚,亦或是李修缘?”徐扶苏回忆起昔年翻阅无面给予的谍报中时,谍报上依稀就记载着李家三子。 让徐扶苏猜出身份的李修缘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更加心平气和地商量道:“既然世子聪慧,应知凭你们现在二人的状态拦不住我,不如就听贫僧一言前去长安。修缘可以保你不死。” 徐扶苏冷眼相对,嘲弄道:“我信不过你这秃驴,你先前在西域欲拦我父徐芝豹,这笔账还没有跟你算过。” 李修缘摇头,洒然而笑:“世子殿下,倘若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就休要怪修缘了。” 白衣和尚二话不说,以掌中佛国,自化天地般将二人笼罩禁锢。 陈世墨刚要运转浩然气来抵御这罩笼,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这金刚罩门。 “公子莫要白费功夫,此乃佛门神通金刚罩,以你初入天象境的实力挡不下的。” 李修缘对这位红衣儒衫的读书人颇有敬畏之意,宛如面对整座天下的浩然正气般难以抵抗。 李修缘大袖一挥,将天机屏蔽后,才转而看向徐扶苏。 李修缘正要说话,却被徐扶苏打断:"佛家讲究个因果相报,你受人所托难以违命,前来拿我性命。多说无益,只不过若扶苏今日脱困,恐怕烂陀山雷音寺的上千和尚就没有那么好运,能逃得过北梁刀。" 白衣布衫下的李修缘忽然展现出怒目金刚一面,厉声喝道:“徐扶苏,好生霸虐的北梁世子,倘若今后天命真让你所得,保不准天下要饱受苦难。贫僧就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徐扶苏讥讽大笑,"你斩不了我。" 言落,徐扶苏欲要逆行经脉,强行提起一口气机再上天灵。 “唉,世子何必要将自己逼入死地呢。”一声哀叹悠悠传来。 “师叔又是为何不肯留一线天机呢?”再一声哀叹传来。 徐扶苏听着来人声音,似曾相识,又实在回忆不起是谁。待到他扭头看向黄沙大道上,一袍黑衣急奔而来。 人未至,身已临。 等到那黑衣距离越来越近,徐扶苏见到来人身份。 正是昔日在北梁作客过的戒色和尚。 接替少林寺无禅隐僧成为无禅和尚的嘉措,一路风尘赶路,总算是没有错过。 荆门关下,白衣对灰衣。 一身灰衣长袍的无禅谈笑风声地对自己的师叔李修缘说道:“师叔,嘉措此行去往宝莲以及少林,已尽传承之责。今儿来,并非是与师叔你过不去,只不过这北梁世子,无禅要护下了。” 言落,无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般,掌心翻涌间,金刚罩就被轻描淡写地取下。 李修缘似乎料到嘉措要来,也没有去阻止嘉措救下两人,只是自顾自地叹息道:“天命不可违,北梁大势已成。” 徐扶苏望着这位六根清净、唇红齿白的年轻和尚,道谢:“扶苏谢过戒色小和尚。” 无禅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佛门讲究个缘,相逢即是缘。何况世子有恩于无禅,无禅自当竭力护你北归北梁。” “师叔,放世子归去如何?”无禅笑意淡然地对着李修缘道。 那不落凡尘的白衣僧人微微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规劝道:“世子请,贫僧希望世子殿下少造杀孽。” 徐扶苏对这位白衣僧人没有好感,只是冷笑道:“本世子自有杆秤。” 两人越过李修缘,徐扶苏翻身上马,驾驭雪白头一骑绝尘。 李修缘放下心中怒目金刚,换上慈悲相,半边脸哭,半边脸笑。 “戒色,让师叔看看你的本事。” 白衣僧人李修缘一脚剁地,身体腾空跃起,但不见黄沙扬起,高喝:“佛在心头。” 一记佛门绝学少林怀心腿径直压下。 一袭灰衣的无禅和尚望着天上欺压而来的巨大脚掌,不见慌忙,以做佛门尊者拈花微笑状,十指轮弹,如波罗花绽开。 古书曾言佛门有无色无相为佛门武学的最高境界。 两人招式中皆蕴含有这无色无相的佛法。 李修缘身后是滚滚红尘,红尘为天,席卷而来。 无禅嘉措身后则是万千佛陀,有佛海无涯,亦有千帆竞渡。 两种举世罕见的天象佛海撞击在一瞬之间。 刹那佛光普照,佛法无边。 就连骑着雪白头奔至荆门关的徐扶苏与陈世墨两人皆有放下屠刀,阪依佛门的念头。 只不过两人都不是凡俗,定心驱散念头。 徐扶苏感慨:“这两人的佛法恐怕真如典籍上所说已经达到心中有佛,佛即是己的境界了吧。” 陈世墨接过徐扶苏的话头,点头附和:“世子殿下所说不错,两人皆是佛道大能,不过是所修的佛不同。那灰袍和尚争的是那佛门佛头佛祖之位,而那名白衣僧人李修缘则是背佛而行,是渐行渐远还是大道可期都所言尚早了。” “相比较前来救我等的灰袍僧人,我更欣赏那位白衣僧人李修缘,虽离经叛道,背佛而行,但不可谓大气魄,大智慧。而灰袍僧人一样心比天高,大有将佛土广传四海,慈悲天下为怀的念头。” “对天下和世子而言,灰袍僧人当之无愧佛头,像这般身负大气运的天骄愿意待在北梁,是世子大幸。倘若世子一统天下,佛法遍扬四海时就是灰袍僧人跨过天象直入天人佛祖境之日!” 陈世墨一语道明天机,引得天地轰动,而这位有望证道立宗,成为继天人儒圣沈梦溪后第二位能接替其位的读书人却道这天地如寻常。 天地便真如寻常,再无轰动。 徐扶苏是瞪目结舌,见识了陈世墨真般鬼神难测的神通,是暗暗催促自己要练拳更多,出拳更快,早日去以身证武帝之道! 第七十章 阴刻之君 长安,李府。 残阳如血,透过窗射入的黄昏让久坐木椅上处理国事的李陆不由得一阵恍惚。 年已近百的老人悠悠叹了口气,握在手中的毛笔放下,腾出手来按了按眉心。 李陆撑着木椅,打算起身去窗处瞧瞧这黄昏残阳。 谁知,身子才刚起身,就感觉到脑袋一阵晕眩,没有扶稳椅子的李陆当即就摔倒在一侧。 木椅倒下的声响引起了在外头侍者的注意。 不待一会,便有李府的管家推门而进。 管家见到倒在地上的李陆时,顿时激灵,赶忙来到李陆身侧将他扶起。 “老爷,老爷,没事吧。” 李陆回过神来,气血平复下来,摇摇头:“无碍,只是坐的久了些,气血顾不上心头。” “老爷,是时候让自己放松放松,不要让自己太过劳累啦。”管家李福轻声规劝道,“老爷,不妨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交给李言去做。” “何必事事躬亲,咱们得服老咯。”年纪比李陆小不了多少的老管家感慨道。 “咳咳,服老。”李陆泛白的双鬓微微颤动,老人接过老管家递给的茶杯,慢斯条理地饮下一口,笑道:“国事哪有什么是无关紧要的。若是朝堂上的那些文官这般规劝我,恐怕是嫌自己命长了,怕是谁规劝我谁死。” 管家李福虽困惑,但并未主动发问,他清楚自己作为下人,有些事情能问有些事情不能问,即便他很想去知道。 平常不愿跟他人吐露心声的李陆,目光盯着那残阳,缓缓开口道:“灵帝不喜有人能够逾越于他,相较于先帝,灵帝善御人,心思深沉不亚于其父,大智若愚。他父亲明帝则是阴刻之君,他的儿子不输于他,更有甚之。” “我此次与太后密谋,私自调用三百锦衣卫前去伏杀北梁世子,已触犯到了灵帝逆鳞。不管这位灵帝是如何想的,究竟是想要借我们之手去杀掉那位梁王世子,还是真心想要放虎归山,然后与北梁世子在天下大势的棋局上博弈都好,在这次截杀过后,灵帝便会将更多国事都交付于我。” 李陆说话的速度很慢,像一块腐朽的枯木,他轻笑问道:“李福,你知道灵帝为何这么做吗?” 李福惶恐,早已经冷汗直冒的他面对李陆的提问,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能是硬着头皮道:“李福不知朝堂那些事,老爷就不要为难李福了。” “哈哈哈哈哈”,李陆瞄了一眼管家李福,大笑出声,手指点着他:“你呀,就是太聪明,太怕死了。” 李福干笑,佝偻的背弯的更深,低头不敢与李陆直视, “这些年,辛苦你照顾老头子我了。一晃数十年,我们都变成如这落日残阳了。”李陆突兀道。 李福心底的不安加重,竟是猜不透李陆的心思,莫非真是太过老迈而抒发牢骚? 在他出神时,李陆的下一句话则是让他胆颤心惊。 “徐福比李福好听些。” 李陆随意道。 李福猛然一惊,瞳孔微缩,跪地道:“老爷!” 李陆目光盯着他,朗声笑道:“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徐家的手伸的这么长,连我的老仆都是北梁的眼线。” 李福死死地磕头于地,浑身胆颤。 “你果真是怕死呀!”李陆指着他,淡淡道。 “罢了罢了。”李陆摆手,躲藏在窗外,提剑在手中的李言默默地将剑重新收回鞘中。 剑归于鞘的声音让这位埋藏在李府最深的眼线,真正名为徐福的老仆揣揣不安。 “老奴已有十年,不曾给北梁送过线报,徐福对老爷忠心耿耿。”李福声泪俱下,声声恳切道。 “我知道你对我忠心。” 李陆似乎有些疲倦,语气冷淡。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李福,颤颤巍巍地将李福扶起:“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我已经放下了。” “如果要你死,你十年前就死了。”李陆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子,自语道:“灵帝尊老,但并不代表他不杀我,用政事拖劳于我,一样是杀人,不过灵帝杀人不见血呀!” 老人脚步蹒跚地来到窗前,迎着落日余晖,残阳照在老人岣嵝苍老的面庞。 老人望着落日,喃喃:“从官四十载,我见过太多勾心斗角,权力相争,也杀过很多人。如今老迈,已不想再杀人了。三教中人皆以杀生为罪,若犯杀孽太多,则离正道愈远。我李陆杀生,则离正道愈近。难怪国师叶宣说过我李陆心思太纯,纯在只知道一家一国,望不见千秋万代,做不来那长生圣人。” 李陆咧开嘴,自顾自道:“世人谁不羡长生?” “你退下吧。” “你胆颤心惊地过了半辈子,剩下的日子里就不要再以此为心病了。好好活着。” 徐福静静听完李陆的话语,如释重负地退出屋子。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老人的心思,既然李陆说不杀他,就不会杀他。 老仆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徐福苍老的眸子一样看向远处天边的残阳,哀叹:“何时能归我家北梁。” 似乎屋内的老人听到他的自语,骂骂咧咧地吼道:“等我老死了,徐福你就给我滚回北梁去。” “诶,老爷!”老仆徐福热泪盈眶,应声回道。 刚走没几步,徐福转过身子,朝屋里问:“老爷,今晚吃啥?” “吃王八羔子!” “好嘞!” ----- 等到老仆离开许久,天渐昏暗。 那道掩盖上的木门再次由人推开,来人是李陆长子,李言。 身着一袭青衣的李言来到父亲李陆身后,他神情忧虑,望着杵在窗前的父亲,欲言又止。 “说吧,结果如何?” 李言目光忧愁地望向转过身来的李陆,苦涩一笑,摇摇头道:“没能截杀成功。” “儿子办事不力,请父亲责罚。”李言跪地,抱拳道。 “唉。”李陆低声叹息,目光放在李言身上,此刻的李陆才注意到自己的儿子,脸上有微微胡茬,皮肤黝黑,应该是经过岁月的洗磨,他的指尖微黑。李言的背梁很直,汗渍襟了他的衬衫。 百感交集的李陆才醒悟起来,似乎将长子李言锁在他的身侧太久了,但作为掌有骊阳文官权柄的李陆别无他法,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皇帝安心。 “北梁,大势已成,阻碍不住了。”李陆缓缓道。 他忽然记起一事,看向李言:“你弟弟李修缘呢?” “修缘他告知我未能杀掉徐扶苏后,就自己往南走,想来是去接那位女子了。” “嗯,以后我们李家就和他一刀两断了,不用再派人去监视那位女子。就由他们去吧。” “父亲......千万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呀!”李言望着父亲李陆仿佛掉下心气,衰老的模样,忍不住道。 “生老病死,莫要多言。”李陆语气强硬,显然不想在这上面多劳言语。 “你恨过父亲吗?” 李言听到老人的询问,摇头:“不曾恨过。” “你走吧,让我自己待会。” 李陆有心无力道。 李言不敢违背父命,起身出屋。 烛光下的老人,眼眸深邃,他抬头遥望天穹,冷冷一笑。 我李陆总输你半子。 老人的瞳孔微缩,面露寒意:“即便灵帝不喜我这老头子,但李陆是骊阳臣子,蒋去,你北梁大势成。我也要尽力去为骊阳博取那一线天机。” 老人思绪纷呈,他想到了很多,李陆走到桌案前拿起被压在案板下的白纸。 他想到一人,能为他手中刀,能一劳永逸。 白纸有字,写有康王。 ------ 慈宁宫内 那坐于铜镜前的绝美女子,从残阳之时等到夜幕临至。 她没有等到那人。 她的儿子,灵帝赵晓。 姚瑶青葱玉手抹过红唇,妖艳倾城的面容上露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神情。 她没有看错自己的儿子。 加以时日,赵晓一定会成长为比他父亲更加英武无双的明君。 女子很是愉悦。 赵晓没有找她兴师问罪,就意味着他的心也动摇了。 姚瑶掩嘴失笑,笑容诡异。 笑声落下后,姚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宫女此时该将晚食送来了。 正当她想要传唤时,殿外传来宫女的细声。 “太后,皇上托人送来一盒晚食。” “送进来。”姚瑶端坐仪态,轻声应道。 一位处于豆蔻年华的宫女进殿,将一盒红漆锦鲤方盒放在太后姚瑶身前。 放置安好,宫女告退离去。 姚瑶伸出玉手将方盒打开,在见到盒子里的事物后,她怔了怔。 随即厉声大喊,心如死灰。 方盒之中,藏有鸠酒。 姚瑶怎么不知那儿子的心思,逆鳞不可触。 她嘴角惨然一笑,抹去眼角的血泪。 宛如提线木偶摇晃起身。 宫外电闪雷鸣, 姚瑶拖着凤袍,赤脚在地,起舞翩翩。 一生为一人起舞。 她仰口喝下那杯鸠酒, 美人迟暮。 ----- 赵晓站在慈宁宫的宫门外,抬头望向雷声滚滚的天穹。 他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母后!” 圣上殿哭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长安,以拥孝名。 唯有魏忠贤冷眼旁观,甚至感到一丝荒谬与阴寒。 因为眼前的赵晓 掩面而笑。 第七十一章 何时出长安 赵晓装模作样地在慈宁殿大哭几声,随后起身拍了拍自己龙袍上的尘土。 面无表情地对魏忠贤命令道:“传朕旨意,太后姚瑶思念先皇,于亥时一刻悬三尺白绫,自尽寻先皇去了。” 魏忠贤恭顺地弓腰应声:“奴才遵命。” 他转过身子,正要离去,尽量远离这位君主。 “忠贤,你觉得朕是不忠不孝吗?”赵晓忽然抬起头,眸子看着魏忠贤的背影提问道。 魏忠贤停下脚步,望向那宫灯没有照亮的阴影处的那一袭龙袍:“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谁敢说陛下闲话呢。” “无论宫内外,有闲话者,谁多言谁死。杀不完,你死。” 赵晓望向魏忠贤的脸庞上扬起一丝寒笑,言罢,他跳起来站住似乎很是轻松快意。 魏忠贤脸上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没有能够让这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意外。 大雨倾盆,轰然落下。 魏忠贤与灵帝赵晓背道而行,魏忠贤的每一步都很缓慢,对于他来说,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将心悬在腰间,生怕自己一步错步步错,甚至会影响到那位愿意与自己为一辈子兄弟的男子。 宫闱恩怨,素来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一名绝色女子冒着雨,纤手提起裙摆,靴子踏过青石石板上的水洼 溅起不小水花。 女子脸上神色焦急,太后宫里的心腹宫女偷偷摸摸地跑来向她求情,去救太后。 皇宫之中,能够威胁到太后的人,只有那位将自己娶到皇宫中,却始终和她相敬如宾的灵帝。 皇后姚潇,是太后氏族之后。 宫墙转角处,姚潇与正从慈宁宫出来的魏忠贤碰上。 身着一袭鲜红蟒袍的高大男子,脸色苍白的他在看到眼前的女子时,眉宇下意识的皱了皱。 但还是恭敬道:“忠贤,见过皇后。” 姚潇在见到这位司礼监太保时,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却也不敢轻视魏忠贤。 “皇后,若是想要去慈宁宫。忠贤奉劝娘娘,还是不要多花心思了。现在的慈宁宫,谁都不能去。” 姚潇玉齿轻启,乞求魏忠贤道:“魏太保,能否告知我出了何事?” "为何皇上将慈宁宫封了起来?" “皇后,忠贤已进言。不该问的不应该去问,皇后明白这个道理的。” 姚潇眸子紧紧盯着魏忠贤,后者当仁不让,没有丝毫想要让她过去的意思。 姚潇眼神黯淡地看了眼魏忠贤,咬了咬牙,满不甘心地放下想要前去慈宁宫一探究竟的念头。 “我们走。”姚潇失魂落魄地朝身后的宫女太监们道。 “皇后,皇上有令,任何今夜来过慈宁宫的人都要死。皇后你不在范围内,但是他们就不要怪忠贤了。” 魏忠贤宛如催命般的话语传入她的耳畔。 没等到姚潇反应,那一袭鲜红蟒袍已经穿过她,袖口中飞射出银针,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皆眉心映红,无声倒下。 渗入骨髓的冷。 冷意顺着姚潇的脸颊蔓延至全身。 他,他怎么敢?! 魏忠贤像是踩死了一群蚂蚁般,脸上的漠视才是让姚潇畏惧的关键。 姚潇捂住着嘴,娇小的身躯蹲下止不住的干呕,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混杂,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魏忠贤沉声言:“皇后早些回去吧,免得坏了身子。” 言罢,魏忠贤头也不回地离开,唯有姚潇一人留在远处。 回到养心殿的赵晓,坐在龙榻之上,闭目沉思。 身着衮黄龙袍的他,在等着魏忠贤回来的消息。 逼死自己的生母,对他而言,是为不孝。但赵晓从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 雨停了, 养心殿的殿门由人从外推开,赵晓睁开眼眸看向来人。 是魏忠贤。 “手脚处理干净了?”赵晓虚按着眉心,淡淡道。 “回禀陛下,都处理好。臣刚刚遇到了皇后。”魏忠贤站在一侧,有些犹豫地说道。 “皇后?” “是。” 赵晓嘴角微勾,笑出声道:“恐怕是有人告诉了她。” “魏忠贤!” “在。” 赵晓侧卧着躺在龙榻上,指着魏忠贤:“交给你一件事。” “让皇后姚潇随送太后一程,回家乡。没有皇命,不得归。” 魏忠贤颔首,没有多言,再次领命退下。 待到四下无人,赵晓的目光扫视过空荡无人的大殿,自从父亲赵衡死后,锦衣卫陆忠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刀。 但是赵衡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这刀会被除去自己以外的人执掌。 陆忠没有归来, 截杀的结果一目了然。 赵晓自嘲一笑,收回放在阴影处的目光,深深睡去。 ----- 何府,夜有不速之客。 刚从宫中出来的何坤还未换下官服,后脚便有家奴来报,说是有人拜访。 何坤脸色不悦,但还是耐下心多问了一句。 “来人报了什么名号。” 家奴如实道来六字:“康王府,齐王爷。” “请他进来。” 何坤没有打算给这位王爷几分薄面。 何坤眼眸微眯,挥手示退家奴,转而看向难得从屋中出来的二女儿何清幽。 “清幽,怎么出来?” 性格寡淡的幽美女子仅是淡淡道:“见你太晚回来,来看看。” 正当何坤要借机和自己女儿清幽多聊上几句时, “何尚书的架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呀。” 略带挪移的声音传来,何坤眉头皱了皱,就连何清幽也对来人没有太多好感。 一名中年儒雅男子手中捻动佛珠,大步流星地踏入大堂。 已是不惑之年的康王赵齐,依旧风度卓绝,一眼便知年轻时是面如冠玉的公子哥。 赵齐踏过门槛,第一眼就瞧见了那户部尚书身侧的绝美女子。 那名女子身穿淡蓝色的白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常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 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但最另人难忘的却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 明眸属于苍蓝色,月光皎洁、仿若一片海般湛蓝,倘若能迷倒千世浮华。浅浅一笑能吸引住千万人。身后总散发着淡淡的悠悠的清然的自然的薄荷香、懒懒地站在一旁,对赵齐冷眼旁观。 赵齐眼神恍惚了一下,纵然是看遍半生,经历过腥风血雨的他也难免的在心中暗叹是位倾国又倾城的美人。 在赵齐目光打量自家女儿何清幽时,何坤一样也在看着这位康王赵齐。 赵齐两鬓斑白,颇有老态。 赵齐看似在质问何坤,实则是想要给这位户部尚书下马威。 “王爷说笑了,何坤刚从宫里回来,这不腿脚不便。还望王爷海涵。” “哈哈哈哈,何尚书为国劳累,是位不可多得的贤臣。王爷又怎么会因这等小事怪罪于你呢。” 康王赵齐皮笑肉不笑地客气道,两名王府侍卫紧随赵齐身后,赵齐找了张与何坤相对的椅子坐下。 两人遥想对视。 何坤率先开启话头,询问对面的赵齐道:“王爷,深夜来访,是有何事吗?” 赵齐右手大指与无名指之头相合,中指与小指直立,头指少屈,附于中指中节以掐佛珠,和气道:“并无大事,只是如今太子登基,国本已定。赵齐也该回封底做个逍遥王爷,崇仰何尚书,久闻其贤能。特来拜会。” “不知我赵齐能否有资格让何尚书青眼相加,若是能成忘年之交,想必又是一番美谈。” 何坤没有直接接下赵齐的话语,而是目光盯着赵齐手中的佛珠,谈笑风生道:“诸菩萨问:云何百八?佛言:有所念,不自知心生心灭中有阴有集,不知为痴,转入意地亦如是,识亦如是,是为意三。 见好色、中色、恶色,不自知著不自知灭有阴有集,乃至触亦如是。彼经但列六根各六,虽无三世之语,而结云百八,故知是约刹那而为三世也。 既以心意识三为意地三,故通三世,如云集起名心、筹量名意、别知名识。意三既尔,故使所依五根亦尔。三世三个三十六故,故有百八。 经书所载的挂珠、持珠及念珠的颗数分为一百零八颗,表示十法界各有一百零八种烦恼,合成为一百零八种烦恼。” “不知康王为何不带那一百零八颗佛珠?” 赵齐听完何坤一言,神情亦是微愣,同样轻笑道:“早听闻他人言何尚书与我一般崇佛,今日听你一番见解,果然命不虚传。” 说着,赵齐指着掌中握着的十四颗佛珠,缓缓道: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 “王爷学识渊博,何坤佩服。”何坤朝赵齐抱拳道。 旁侧的何清幽不知为何露齿含笑,惹得赵齐又看了一眼何清幽,眼底的欲望一闪而逝。 何坤将赵齐的神情都放在眼底,轻咳一声打断赵齐的思绪。 “不知王爷何时出长安,何坤好送王爷一程。” 赵齐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第七十二章 青衫与仙 史有记载,青衫书生曾参访仙道,无缘得遇,在于南赡部洲,串长城,游小县,不觉八九年余。忽行至西洋大海,他想着海外必有神仙,独自个依前作筏,又飘过西海,直至西牛贺洲地界。登岸遍访多时,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他也不怕狼虫,不惧虎豹,登山顶上观看。果是好山。 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奇花瑞草,修竹乔松。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蒨崖苔藓生。起伏峦头龙脉好,必有高人隐姓名。 一袭青衫的叶宣从大周皇陵出来,一路东行至东海郊畔。 东海之上,仙岛屹立。 棋盘上,龙虎山老天师齐玄与南楚老太师朱道对立而坐。 身着道袍的齐玄心有所感,望向他布下的结界处。 那一袭青衫,如约而至。 三人自百年前,就曾相约,百年后再聚首。 老太师朱道没有看向那青衫读书人,自顾自言,仿佛在说一件遥远的事。 时光苒苒,那天是叶村喜庆的日子。叶村每年都会有满一周岁的孩子抓东西的日子,大清早村里人就一起来了村长家,哪家父母都希望自家孩子能够抓本书,抓些金钱财宝。好得知家里的娃以后是哪路达官贵人。所以这天还没敞亮村长家就站了好多户人家。 村长也是规矩的人,知道当父母的不容易,前晚早早入睡,今天赶早起床开门。听屋外嘈杂声,村长也是一阵头大。有几位着急的人家已经“动手”敲门,村长赶忙前去开门。这不开门不要紧,一开门哟叶村村人就叫嚣嚣的七嘴八舌。 “村长呀,我家这娃你小时候可喜欢了,待会能不能先让我家娃先抓呀。”堵在门口,嘴角有痣的大婶嚷嚷。“卖猪肉的,凭啥你说让你家孩子就让呀,也不看看德性,卖猪肉的小孩生下来也是卖猪肉的,蛇鼠一窝。”站在村长旁边打扮装着富贵的美妇,讥笑嘲讽。 “要看也是先看我家娃”说到这美妇点了点怀中小孩的额头,小孩毫无反应,有点木讷。美妇无奈,将孩子递给了躬身一边的佣人。 “陈翠!你个长的蛇心的妇人,要不是你榜上个大户人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家耕田呢做家奴呢,瞧你这狐狸脸,早晚被人家正房剁了。”大婶被妇人气的不清,不甘示弱反驳。 “叶大婶,王夫人,你们能别吵了不,我二麻子看都难受,年年聚到一起你们就吵架。有大本事就打起来呀。”这时,苍老的声音从路的街边传来。 “死乞丐,哪儿都有你的事情。”美妇人心高气傲地盯着街边的乞丐,一看有了乐子。随即冷笑“我说乞丐你怎么今天多管闲事呢,原来带了个小乞丐。”只见蓬头露面的乞丐,后面跟着一个一样穿着破洞衣服,头发蓬松的小孩。大眼睛在周围扫来扫去,显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怕生的躲在乞丐的后面。 “我说乞丐,这一年没见,去找了个小乞丐呀。是不是没有娘们要,找了个小乞丐解解闷呀?”王夫人把玩手里的佛珠,玩味的笑道。 乞丐见王夫人刁难他,倒也不生气,露口黄牙笑眯眯。 “村长,我呢来早不是为了早些抓东西,反正我苏某人就一个混饭的,讲究有饭吃就行。村长可不要忘记我老苏呀。” “这小娃子,我在河边捡到的,倒也机灵就留在身边养着,这不周岁了带回村抓东西,谋个前程,老苏我这辈子靠他咯!”老乞丐站上前拍拍村长的肩膀。 “好说好说”村长乐呵呵的回道。 “村长,这都要太阳照屁股了,啥时候开始呀。”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瘦弱的中年人嗡里嗡气的询问。 “等人齐,等人齐。” “这年年等人齐,一些老弱病残的,有啥好等的。要不村长我给你黄金十两,先开始吧。”王夫人似乎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夫人莫急,规矩就是规矩,我们明白人。你让我开始仪式,我这里就一个小木棍。拿什么东西抓呀。” 村长拄着拐杖,安慰着妇人。 “呸呸呸,村长你也是待村里久了,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说起话来带咒我家儿子呀。”美妇叉腰凶道。 “我家男人那也是堂堂塞北将军,立冬处跟随上柱国李将军挥师北蛮建功立业。今天是叶村的重要的日子。我家男人特意从塞北回来.......”美妇喋喋不休的夸赞自己男人多么的厉害。神色愈发狂傲,连看村长的眼光也是充满了轻视。已经丝毫不记得自己男人在她出门前的叮嘱。 叶大婶也是性情中人,啐了碎几口痰朝地下一吐,惊得其他人躲到一边。就连乞丐也捂住小乞丐的眼睛。喃喃:“非礼勿视。”王夫人更是花容失色,跳的躲到旁边。一脸嫌弃的唾弃。 “我说卖猪肉的,我可认识负责士考国监首铺张大人。管好你的嘴,就算你家娃子抓到好东西,也当心我......”妇人恶狠狠的警告。 大婶听到了当下心一急,脸憋的通红。美妇看见,放声大笑起来,可就是不知为何笑着笑着就笑不出声来了。 村长出来圆场,拍了拍王夫人,王夫人用力咳了几声,像要把几辈子的痰都吐出来。 “王夫人,我也是有些日子没见王曹那个小子了,夫人不准备等等你家夫君,如此火急火燎怕失掉大雅呀。” 王夫人接过佣人的水,喝过平缓呼吸,眼睛似乎有些通红。 村长见了摇了摇头,突然望向远处展演一笑。 “稀客稀客,回来了呀,回来了好哇”村长拄着棍子缓缓走到前面,一个倩影也应声前走 在村长面前的就是叶三娘,今天是村里重要的日子,三娘这年来一直住山上没下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村长的态度。见状三娘也是放下了心,待到进处。三娘发现村长这些年还是没有多大改变。村里人向来喜欢叫老村长,可村长不老。虽说下颚长了胡须,面容也苍老了不好,但是还是俊秀。 “好好好,三娘还是没变。哟!三娘这你的孩子呢?”村长注意到三娘怀中的孩子,当下一喜。 “不是三娘的骨肉,但是当成骨肉来养。”叶三娘见怀中的叶宣还在睡觉,翘了翘嘴角。 “哦?叶宣?”村长有些诧异。 “我给孩子的名字起了叶叶宣,村长......三娘有个不情之请。”叶三娘咬咬牙,有些紧张。“让孩子进到叶家祖庙宗堂。” “哪家的野孩子,想进祖庙?血留的不知道是那家人的血,叶家祖庙只给叶家人的规矩你是不清楚么!”王夫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厉声言。 “夫人还请自重,我叶家人的事情我一人可以断之。”村长眉头皱了皱,显然对王夫人已经有所怒意。 “不碍事不碍事,只要叶宣永远都认自己是叶家人,叶家祖庙永远都有这么一个子孙!” 村长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似乎冥冥中有东西牵引至此。老乞丐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还是苦笑摇头。大婶也被村长的决定愣住了,不过看着三娘怀中孩子肥嘟嘟的,倒是也没有说什么了,见到三娘。大婶也是激动了许久,一时觉得是在梦中。被村长这声喝醒,眼眶红红,四十岁的大婶了眼圈晶莹。三娘也有些许激动,抱了抱大婶。大婶好强,硬是憋住不哭。 “谁欺负我家婆子!”牛哄哄的声音吼起,把众人都吓一愣。三娘也愣了一愣,怀中的小叶宣哇的一声哭起来了。脚是咯噔咯噔,躺在佣人怀里王夫人的小孩,抬了抬头。 发出吼声的是宽膀肥圆的屠夫,提着一把杀猪刀,杀气腾腾的走过来。叶叶宣哭着哭着就停了,把脸埋到三娘怀里。小叶宣也被屠夫彪悍的样子吓到了。 大汉国字脸,鼻孔大的能塞下鸡蛋。吼完后,赶忙跑到大婶身边,拿下脖子的大白巾二话不说就是往三娘脸上擦。刚想擦就被大婶一拳头呼在脑门上。 “死鬼,你杀完猪身上的汗都流到上面了,还拿来给我擦。还有呀,你嗓门就不能管管么找抽呀你”被大婶打疼的汉字抱头,害怕的瞅了瞅大婶,有点委屈。 “婆娘,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你把三娘的娃吓到了,你得给她道歉去。”大婶脸色稍稍有点缓和,鼻子偏了偏。 “三娘!”屠夫顺着大婶的视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当下激动的又吼了一声,三娘是又气又怒,小叶宣又猛地踹了踹,把头埋的更深了。屠夫尴尬的摸摸了自己的大背头,讪笑。被屠夫吓醒的小叶宣困意全无,把脸转过去盯着屠夫。嘟着小嘴,看样子是生气。汉子一时觉得窘迫,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王夫人早也是吓傻了,在一边静静也不说话。屠夫带的杀猪刀,有一米长,拇指粗。况且刚才汉子的眼神就暗中扫了扫这边。有种淡淡的冷意侵袭,和夫君杀人时感觉一样。王夫人也不是狂妄自大人,穷山穷野。夫君也不在,出了事那可怎么办。想想屠夫的眼神,王夫人下意识打了寒颤。 “猪肉屠,把你的刀拿过来,也不懂分寸。吓到孩子怎么办?你家娃子呢”村长数落道。 “他还在睡觉呢,我这就回去叫醒他。”屠夫抱拳言。 “你个死人,赶紧和我回去叫醒他,天天睡。要是耽搁了我非掐死你”大婶大大咧咧的说,伸手抓住他的耳朵。拧着他走开了...... 屠夫走之前,还不忘和老乞丐打招呼,叫嚷的请他吃猪蹄...... 第七十三章 玲珑棋局 南楚老太师慢悠悠地将叶宣过往往事道来。 那一袭青衫就地席坐,叶宣笑容平和道:“老太师,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朱道冷哼一声,“谁知道国师的身世是真是假,老夫用尽三十年去打探关于你的一切,演算天机。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是一叶障目。” “幼时之事,自己记不太清了。”叶宣面对老太师的言语,并未感到有多少意外。这位敢一人背起南楚龙脉的老人,会些演算天机的本事不足为奇。更不用说将叶宣幼时的画面投落在棋盘之上。 当然,这些不过是叶宣想要他们去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则永远看不见。 “我们来谈谈正事吧。”齐玄适时开口,打乱老太师剑拔弩张的气势。 毕竟,对于老太师朱道来讲,覆灭南楚的正是这位平凡无奇的青衫读书人。 动手就是雷霆万钧,哪怕是老太师朱道也不得不佩服叶宣的谋略胜过于他,几近接天。 如今天下将临大乱,也是叶宣允诺不会亲身入局,坐那观棋下棋之人。 才会有今日,朱道愿意与其坐而论道的原因。 齐玄依旧是那般神游自在的模样。 叶宣盯着他的面庞,轻笑:“近来可好?” “修道自在,悠然自得,我心所向,自然安好。”齐玄在面对这位青衫读书人时眼里闪过一丝恍惚,起身让开蒲团,示意叶宣去做。 叶宣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坐在齐玄的位置上。 现在对弈的,则是叶宣与朱道。 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朱道,眼神如鹰,看向落座的叶宣,忽然冷笑道:“国师好大的算计,分割骊阳,让北梁世子去当那新主。再借以平乱之名,收服天下人心。你真就不怕南楚有我后,从棋子成为决定天下大势的棋手?” 朱道邻面的那一袭青衫缓缓摇头,“春秋时,你就输给了我,南楚覆灭。给你六十年,去布局算计,即便如此,你依旧赢不了我。” 叶宣捏着如玄冰沁凉的玉棋子,望向齐玄啧啧陈赞道:“天师有心了,这东海仙岛斩魔台上秉天地而生的黑白玉棋。此玉棋冬暖夏凉。斯记得老太师就曾注有篇《杜阳杂编》,卷中写有:“大中中,倭国来朝,献上宝器音乐“上设百戏珍馔以礼焉。王子善围棋,上勅顾师言待诏为对手,王子出楸玉局、冷暖玉棋子。云本国之东三万里,有集真岛,岛上有凝霞台,台上有手谈池,池中出玉棋子,不由制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温夏冷,谓之‘冷暖玉''" "南楚覆灭后,冷暖玉棋遗失,后流入天师府。" 老太师朱道脸上没有神情,自知这是叶宣才故意借棋暗讽。 见朱道不动如钟,叶宣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收起玩心的他放下手中的黑棋。 棋盘上的死局因一棋而活,而白棋被围困堵杀,皆是死气。 叶宣大袖一挥,将棋局上的黑白棋子全部收回玉筒之中,摊开手掌,一锤定音道:“春秋以后的骊阳皇朝由三家分占,战国起!” 老太师听完叶宣的仿佛定下江山的誓言,神色微变。 以背负南楚龙脉而换的长命的老太师,叹息一声,自知这棋局已开,自己曾经是棋手,现在就要沦为这乱世中的棋子。 朱道沉声询问那身前的一袭青衫,“此局名为何?” “玲珑。” 朱道微微愕然,然后敞怀大笑,风流快意。 “好一个玲珑棋局。好一个卧龙,此世乃我南楚复国的良机,纵然我沦为棋子又如何?” 下一秒,身着麻衣的老太师朱道化为一缕青烟融入棋局中。 齐玄望着慷慨拂去,投身乱世熔炉,愿死不愿悔的老太师,神色复杂,苦笑道: “这江山多娇,多少英雄折腰。” “何时去找他?”叶宣望着这位龙虎山天师道来。 齐玄晃了晃那宽大的道袖,神情自若地回答叶宣:“不急,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道法虽广不化无缘之人。” “少来了。”叶宣目光怔怔地看着齐玄,忽然笑骂:“你的那些本事,还不是我教你的?” 齐玄有些难为情,勉为其难地替自己开脱道:“也有从《道德经》上学来的。” 言罢,齐玄也化为一缕青烟,没入棋局中。 叶宣没有去做挽留,这是齐玄自己的选择。 他则在等。 等一位老乞丐,与他对弈。 “封神之人,让你久等了。”一记苍老声自海外传来。 一袭青衫的叶宣低头笑语:“不久,才送走一些故人,老先生。” 衣衫褴褛,头发蓬松的凡间拎着一壶酒,踏入结界。 “这名为莲花白的北梁酿酒,酒味极醇不亏称为佳酿。” 凡间满是褶皱的脸上有几分惋惜道:“可惜了取名之人咯......” 听凡间饶有兴趣地谈起北梁那位鬼谋姜诩,叶宣接过老人递给的酒,但却没喝。 凡间故作恼怒,掀开额头前的长发,吹胡子瞪眼:“怎么,嫌弃老乞丐我?” “不是,叶宣在北梁时喝够了,就不跟凡间前辈你抢酒喝。”叶宣谈笑风声地解释道。 “不过说来,凡间我倒是要谢谢你这位读书人,隔绝天地。让凡间自成一界,不会再有气运由那天人夺取殆尽的忧虑,亦震慑了那帮黄泉下的阴物。从此而来,凡间浩然气,天地气运,源源不断,江山代有才人出。” “老先生客气了,这是我师尊张三丰的遗愿。叶宣不过是完成他未完成的罢了。” 叶宣谦逊道。 凡间乐呵呵,举起酒葫芦,痛饮一口后大呼爽快,手指点点:“等到你这位执掌封神榜的人将那神位功成之人皆送往天界。这段因果就算结了。” “玉叶金蝉,一世春秋哪能凡,世世归来,永不厌。”叶宣执黑棋在指尖,有些恍惚地看了眼手中棋子,再缓缓放下。 “叶宣,我老乞丐只观人下棋,自己的棋艺和那北梁王差不多,都是一个臭棋篓子。” 说着,凡间也随后捻来一子白棋,与叶宣玩乐这玲珑棋局。 东海崖畔,有一位不愿飞升枯坐山巅的青衫读书人,只愿清风拂面。 还有一位邋遢乞丐,唯愿天地平安。 ----- 南楚旧地,一处茅屋内。 久睡梦中,神游海外,方才得归的老太师朱道,从打坐中悠悠醒来。 “进来吧。”朱道揉了揉眉心,出声道。 茅屋外等候良久的高长恭听到茅屋内传来老人的声音。 前几日就赶往朱道结庐之处的高长恭脸上略有焦急的神色一闪而逝,他推开木门,朝那坐在蒲团上的老人作揖:“长恭,见过太师。” “长恭,扶我起来。”朱道伸出手,示意高长恭道。 高长恭将老人扶起,待到老人身姿站稳后,他才开口问:“太师,你此次神游海外,可有成果?” 朱道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干脆明了道:“我们暗中偷渡而来在南楚地界的有多少兵力了?” 高长恭将前几日紫烟送来的谍报禀明:“南楚地界内,已经将近十万的兵力由倭国偷偷摸摸地调来。又派了一部分海盗骚扰沿海,乱了骊阳的视线。这些兵力都暗藏在昔日父亲筑造的地宫中,或是布在四处当流寇。” “那就好。”朱道点点头,踱步在屋中,细细思量。 “不出一月,骊阳宫中会有兵变,届时我们趁乱起事,招南楚旧民还有昔日的南楚朝臣。” “太师何出此讲?” 高长恭有些困惑。 “你可知赵衡还有位胞弟,名为赵齐。”朱道看向他,循循善诱。 高长恭低头若有所思,“莫非?” 他有些惊愕,“康王有意将赵晓那小子取而代之。” “不错,正是。” “我问你,赵齐留在长安有多长时间了?” 高长恭如实道:“将近一月。” “国本已立,灵帝登基,按祖宗历法,藩王在新帝登基后十天内出长安,前往封地。可现在赵齐却以伤病为由,周车劳顿不宜伤病恢复而留在长安。你敢说他没有别的意思?” 朱道一把手紧握住高长恭的拳头,眼神犀利地看向他。 “长恭,我们忍耐这么多年,是该完成复国大计了。” 老人眼中闪烁着仇恨,他不信命,自从南楚覆灭,他将木姓改成朱姓,谓之朱道。 就是要诛杀这老天的不公,为何亲昵于骊阳,他南楚也能坐拥天下! 思虑于此,老人的脊背微微挺直,隐约传来一声龙鸣。 ----- 何府大堂。 赵齐神色尴尬一笑,眼中的杀意闪过,他故作不在意地与何坤说道: “本王身上的伤病还未痊愈,等到本王养好病,就离开长安回去藩地,安心当个逍遥王爷。” “不知,等到本王离开长安时,何兄能否来相送呀?” 赵齐试探地问道。 何坤心中冷笑,自知赵齐是存了想要拉拢他入康王的阵营,不过何坤自己也是位老狐狸。 “若王爷痊愈离开长安,何坤必将上奏圣上,让臣去送王爷一程。” 坐于何坤对面的赵齐不再轻笑,宛如变脸般起身,走出大堂。 落下一句: “何尚书,莫要后悔。” 第七十四章 南归北梁 对于赵齐临走前撂下带有威胁的话语,何坤不以为然,他眼神森然地盯着那康王赵齐的背影。 何坤冷笑,纵然是条隐忍的狼,在大势前,也抵不过是条供人摆布,让人算计的棋子罢了。就让这位隐忍多年,一朝见疯的康王点燃这乱世的烽火。 人,一旦生了欲望,就有了弱点。 康王,离死不远。 思虑于此,何坤自嘲一笑,自己何尝不是一枚棋子,但他相信自己能够留到最后。 似乎察觉到身侧何清幽清冷的目光,何坤扭头看向这位生性孤僻的二女儿讪笑:“女儿放心,除了那位叫陈世墨的小子敢这般打量你,爹爹不计较外,其余人谁看你,谁死!” 听到何坤的解释,何清幽的脸色才略微松和,即便她不喜与人交谈,除去至亲之人。她轻启玉唇,柔声道:“爹爹,你可打探到了陈世墨的消息?” 何坤猛地一拍脑门,恍然道:“差些忘记了,正要和你去说这件事。” “先前陈世墨在庐山白鹿书院治学学识,如今五年之期已过,想必他早下庐山,去和那位北梁世子会和。” “北梁世子?就是把姐姐拐到北梁的那位世子殿下?”何清幽侧着头,略带些回忆地朝何坤询问。 何坤捧起梨木桌上将凉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听到女儿这句话,差些没将口中的茶水喷出。 “咳咳。” 见到父亲的囧态,何清幽掩嘴轻笑。 “提起这北梁世子,爹爹我就来气。”何坤胸口起伏,竟是一口将茶水全都喝完。 缓过神来的何坤感慨女大不中留,正要起身回书房去处理政务。 “清幽,爹爹回书房处理政务。” 何清幽似乎犹豫了很久,对着起身出门的何坤突然问道:“爹爹,为何这些年你尽是散去家财。昔日你在北梁辛苦酿酒,酿出莲花白,好不容易生财聚财。到长安后,凡是珠宝全都拿去给了那些狗官。又是为何呢?” 何坤的脚步顿了顿,他扭过头,举起双手笑着说:“人,就两只手,手不大,什么都想要就什么都要不到。爹爹一只手握掌权,另一只手握着的是情分。那财,握不住就散吧。” 言罢,何坤独自离去,徒留何清幽站在大堂原地,怔怔无言。 来到书房前,那一抹倩影等候多时。 身材高挑又身着白袍的白姨怀剑在胸,朝何坤微微颔首。 未得何坤许可,白姨从不踏入他的书房。 何坤见到白姨,脸上的神色顿时肃穆,淡淡道:“卯兔,进屋说话。” 白姨跟着何坤步入书房。 还未脱下官服的何坤坐落于木椅上,望向白姨那副绝美的面容: “截杀结果如何?” “锦衣卫指挥使陆忠身死荆门关,同行三百锦衣卫皆是由一位儒衫书生打残,并未伤及性命。荆门关外,左宗棠所率领的六万骊阳军,在北梁骑兵前,无一合之力。” 听至于此,何坤眉宇紧邹,继续问: “那六万骊阳军,全部覆灭了?” 白姨脸色古怪,苦笑地解释道:“没有覆灭,因为北梁铁骑虽佩刀,可刀是木制的,领军之人是北梁白袍将军的陈清之。” “哦?” 何坤先是微愣愕然再是笑逐颜开,朗声大笑:“好个北梁铁骑,用木刀都能将骊阳军斩于马下。没小看这陈清之。” “卯兔,你可见过老爷子?” “禀明老爷,卯兔在回来前,就已向老爷子汇报此事。” 何坤点点头,脸上扬起笑容:“自从巳蛇前去云南暗中埋伏,现在的消息都靠你一人去打探给我和老爷子两人。辛苦。” 白姨莞尔一笑,“还有件事。” “说。” “老爷昔日在蜀中收的门徒吕不悔,与西蜀皇子苏政以及一些西蜀遗老走的很近。” 何坤神色如常,轻笑道:“我期待与吕不悔那小子再见面的一天。” 言罢,何坤挥手示退白姨。 待到白姨离开书房后,何坤才抬头凝视挂于屋中墙上的字帖,手指轻扣桌案,不知在思索何事...... ----- 落日黄昏,残阳似血,大漠孤烟。 徐扶苏与陈世墨临至荆门关,可关外景象却让两人颇为惊讶。 左宗棠率领的六万骊阳军,在北梁铁骑的刀下无抵御之众,所到之处是一切哀鸿遍野。 高坐汗血宝马上的陈清之意气风发,而左宗棠的脸色要精彩得多。 在徐扶苏骑着雪白头现身于众人视野时,诸位将军皆是心中大石悬下,无比心安。 身着白袍的陈清之驾马上前,朝徐扶苏抱拳道:“参见世子殿下。” “陈将军,无须多礼。” 徐扶苏伸手托起陈清之,转而看向身侧骑着黑驴的陈世墨,“你们父子良久不见,有空得多聊聊。” 说着,徐扶苏驾马从他身旁直过,奔向左宗棠,看左宗棠脸黑,他打趣地笑了笑: “左将军,这左家军,还得再练练。” 听闻徐扶苏挪移的语气,左宗棠脸黑如碳,肃然道:“为何邓平没回来?” 徐扶苏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他拍了拍左宗棠的肩膀,趴在左宗棠耳边低语:“邓平要杀本世子,未果自杀。” 左宗棠握住剑柄的手上青筋直冒,他愤然地盯着徐扶苏,妄图想要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慌乱和谎言。 结果让他意外,徐扶苏的目光坦荡,并不畏惧地与左宗棠直视。 一时气氛紧张起来, 徐扶苏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目光冷静地沉声言:“他在将藏于身上的暗器在本世子的脸上划了这口,暗器上有毒,若不是有高人相助,本世子就要死在前往荆门关的路上了。” “邓平的尸首,我让人带着,你可去查是不是毒发身亡。今日的事情就以邓平之死画上句点,我不去追究。看你模样是被人算计,当了挡箭牌。若是今日北梁铁骑皆佩梁刀,你这六万骊阳军,能活下来多少?” 左宗棠转过身子,眸子凝视着徐扶苏,神色略有缓和,道:“那夜,太后密诏我、李陆、何坤、严哲四人,说的是让我领兵六万前来荆门关,送你平安归梁。” "倘若我不能活着回去呢?"徐扶苏笑容玩味地看着他。 左宗棠一时语塞,冷汗直冒。 徐扶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漫不经心道:“我来替你说。” “我死在荆门关,三十万北梁铁骑谁来统领?你挡得住三十万北梁军吗?” 面对徐扶苏的质问,左宗棠后知后觉,才明白自己是成了别人的棋子。 无论徐扶苏死或者不死,他左宗棠都会成为骊阳与北梁中的牺牲品。若世子身死,骊阳大可将责任全部甩给他,以死来平北梁怒火。若世子不死,他今日拦截北梁军的举动也会引起北梁的猜忌,想到陈清之率领的北梁军,带的不是木刀而是北梁刀,六万骊阳军战死在荆门关,他左宗棠即便侥幸活下,也难逃骊阳朝堂的问罪。 左宗棠顿时感觉到锋芒在背,心惊后怕。 无论哪种结果,对他来讲,都无疑是刀山火海。 此刻,他才庆幸北梁军带的不是梁刀,显然这位北梁世子料到了骊阳朝堂会在途中做手脚。左宗棠没有办法想象,这一路过来,徐扶苏经历过的截杀凶险可想。 徐扶苏看着左宗棠脸上阴晴不定,给了他句定心丸:“现在本世子没死,六万骊阳军也没有覆没于北梁军刀下算是对你最好的结果。” “只不过此事后,宗棠将军在骊阳朝堂也免不了落下办事不利的话头,甚至有暗通北梁的流言蜚语。但相比其他的结果,这已经算是择优而选了。” 左宗棠此刻也理清前因后果,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朗声道:“多谢世子殿下救命之恩。” “你有想过杀掉本世子吗?”徐扶苏忽然问道。 左宗棠愣了愣,苦笑一番道:“自从与世子一起征讨西夏,统一西域。世子在战场上的表现让宗棠很是钦佩,又谈何有害世子之心。” “如此甚好,免得让本世子觉得白救了个白眼狼。”徐扶苏笑道,顺手一提缰绳,前行。 徐扶苏凤眸望向在一侧等待他的诸位将军。 晚风乍起,秋爽宜人。 北梁新老将军驻足高坡,向北而望。 新北梁王徐扶苏位于众人之首,而后是白袍将军陈清之,宋如言、白易、李靖、陈世墨。 夕阳余晖落在每个人的脸庞之上,红润且朝气。 李靖喜欢凑热闹,忙声高喝:“公子已归!” 宋如言与白易相互对视一眼,同样朗声笑喊:“公子已归!” 就连陈世墨及陈清之一样,皆喊道:“公子已归。” 战刀犹在鞘,公子已归。 徐扶苏挥起马鞭,远望天边,喃喃道:“落雁修竹,月升日暮,终有一日,我们北梁会名扬天下,实现抱负。” 所有人心头火热。 下一秒,徐扶苏重重垂下马鞭。 “北梁铁骑何在?!” 在他身后三万北梁铁骑全部肃穆以待,翻身上马。 “我们回家!” 三万北梁铁骑应声而动,激起滚滚黄沙,震慑天地。 注目徐扶苏离去的左宗棠眼神火热,一颗种子已埋在他的心房之中。 第七十五章 执子论得失 徐扶苏挥起马鞭,远望天边,喃喃道:“落雁修竹,月升日暮,终有一日,我们北梁会名扬天下,实现抱负。” 所有人心头火热。 下一秒,徐扶苏重重垂下马鞭。 “北梁铁骑何在?!” 在他身后三万北梁铁骑全部肃穆以待,翻身上马。 “我们回家!” 三万北梁铁骑应声而动,激起滚滚黄沙,震慑天地。 注目徐扶苏离去的左宗棠眼神火热,一颗种子已埋在他的心房之中。 直至徐扶苏及北梁铁骑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左宗棠才勒马回头,望向重新修整好的六万士卒。 讥笑道:“以后还敢妄言能以六万打北梁三万?” 军伍中,清一色的静默。 “记住今日,若是沙场之上,尔等性命早都下了黄泉。” “遵命!将军。” 六万士卒皆伏身喝道。 ------ 赵晓心血来潮,忽忆起在东宫太子殿时习书著墨的日子,便告知魏忠贤,今日的政务在东宫书房里办。 身着龙袍的赵晓推开那单薄阁门,殿内晦暗。 虽自登基来就不曾回过东宫,但宫里的太监,宫女都会每月找来些时间前来打扫东宫。 赵晓将随身携带的一封圣旨放在殿上书案上,起手点燃案角上的长明灯,笔架上悬有一杆有些年华的毛笔。赵晓目光凝视着这毛笔,毛笔是先生叶宣所送。说是陪伴他多年的一件物什,既然是先生所赠,他赵晓无论如何都要保存好它。 自然赵晓不知这笔曾写下过震慑天地的《清心诀》,不过打先生叶宣消失于宫中几年来,这只笔赵晓就没在用过了。 书案上还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春秋书法名家颜公墨迹,其词云,"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 意思无非是那书籍上的古往今来的记述陪伴着度过岁岁年年。 幼时还是乞丐的赵晓不喜练字,常在小巷或徐家家中看大师兄徐扶苏练字,可驻足小半个时辰也都欣赏不来那其中韵味。后来先生叶宣教他习字,前后十年才练就了现在这字样。 算不上方整,但也看得过去。 思至于此,赵晓得意地笑了笑。 “开天下万世之太平,为黎民百姓谋安生。”赵晓低头呢喃,随即他望向敞开的阁门外的天际,良久才言道:“大师兄,你得带瓶好酒来才行。” 言罢,他忽然喊道:“忠贤。” “在。”不知何时出现在大殿的那一袭鲜红蟒衣轻声回应。 “将这封圣旨送去北梁。”赵晓将搁置在书案上的刻有玉玺龙印的圣旨拿起,稳稳地放在魏忠贤的双手之中。 “不论北梁接与不接,送去便可。” 魏忠贤眼神瞄过那手中的圣旨,接旨而退。 ----- 夜色中,一马当先的徐扶苏总算望见了那座离去良久的城池。 北梁,京城。 出城相迎,有五人。 为首的男子身材欣长,眉眼如画,墨发随风飞扬。一身墨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双刀眼中满是放荡不羁,桀骜不驯,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在他身侧分别是北梁巡抚陆子聿与一袭红衣的何熏儿,药尘,齐咏春。 四人居中的张衍持扇而立,遥望着奔袭归来的三万北梁铁骑,以及那一马当先的徐扶苏,他拳头紧紧握住,从未有如此热血澎湃。 桃符新符换旧符,北梁不悲凉。 那雪白头上的白衣公子哥勒马而停,望向众人,尤其是看向居中的张衍,朗声笑言:“公瑾!好久不见。” 张衍拂扇颔首,“世子殿下,公瑾安好。” 言罢,徐扶苏翻身下马,看向他人,拱手。 药尘、齐咏春等人皆回行一礼,恭敬道:“恭迎世子归来。” 徐扶苏报之一笑,目光最后落在那一袭红衣身上。 何熏儿让徐扶苏盯着脸颊羞红,小声嘀咕:“盯着我看干什么呀。” 其余人识趣地离开。 片刻后,京城城前唯有两人。 何熏儿与徐扶苏对视,却是羞红了脸。 暗红的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却透着神秘,另人无法琢磨,如柳般的秀眉,眉宇眼角满是甜甜的笑,水灵得能捏出水来,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荡漾在精致无暇的脸上的笑颜,妩媚动人,集万千风情与一身,诱惑着人心,白皙的皮肤有两团淡淡的红晕,婴儿般的皮肤吹弹及破,刹是可爱。 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显得楚楚动人,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盘成发髻,其余垂在颈边,更衬那白质修长的勃子。 何熏儿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疑是从天而来的仙女清丽出尘,不需粉黛便天姿国色,艳冠群妍。整个人秀美如画,清丽如仙。粉色繁花宫装,外面披着一层粉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金丝,额前有着一快月形的、雕刻着细细的神秘且古老的花纹的暗红色水晶,头上插着红玉珊瑚簪,莲步摇微微颤动,衬得别有一番风情美丽可人姿。 一时间,竟然是连徐扶苏都看痴了。 徐扶苏抬起何熏儿精巧的下巴,深情凝视,轻轻凑上前去。 何熏儿**轻吟,迎合上了这位她心心念念的北梁王。 伊人浅笑醉红颜。 嘴里的碎碎念念,终于成了身边的岁岁年年。 后来京城有诗人题诗言花前月下的这两位金童玉女。 桃李溪边驻画轮。鹧鸪声里倒清尊。 夕阳虽好近黄昏。 香在衣裳妆在臂,水连芳草月连云。 几时归去不销魂。 此诗文便由此奠定了那位诗人天下才气无人左右,有言称天下才气十分,太白独占十二分,世人倒欠二斗才气。 两人缠绵良久后,才恋恋不舍的分开。 何熏儿与徐扶苏共骑乘雪白头入京。 回到玲珑山梁王府徐扶苏径直朝玲珑阁走去。 登上玲珑阁的徐扶苏自然见到了那位北梁谋士张衍。 张衍在帘后的书案上摆了盘围棋,没有去看徐扶苏,自言道:“明日该召集北梁所有的掌权将军、文官都去草堂了。” 徐扶苏坐在棋盘的另一边,颔首。 “世子此次前去江南太一湖,可有收获?” 徐扶苏缓缓将此行太一的经过说与张衍听。 张衍听完后,双手交叉成十,思索。 良久后他才悠然叹息感慨:“梁王为天下人做的太多了,世子殿下此行也算如偿所愿,成功收下沉香阁,又吞并了三竹帮这个二流江湖宗门。现如今,江湖中也就唯有太齐门最有威胁。” 张衍摇晃着羽扇,指点江山道:“世子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随即,他捻起一枚黑子,放置在棋盘上,云淡风轻地笑言:“世子殿下,公瑾曾听闻殿下的先生叶宣,有以棋子子数来评点天下谋士得失。世子殿下的亚父得以一百六十七子,位列“春秋十谋”中的魁首。今日公瑾便斗胆再为鬼谋姜诩再落子。” “春秋之间,鬼谋替梁王徐芝豹谋划,也是为赵家天子谋天下,一统中原,骊阳王朝版图之辽阔,不输一百年前大周皇朝。十子得十子。” 张衍将十颗棋子落在棋盘上。 “在知晓后事谋划布局上,世人无能其左右,广积粮,高筑墙,更言有北厥十年内不敢入犯中原,一一成验。” “十子再得十子。”张衍从棋篓中再抓出十枚黑子。 “古今地理风水上,在你引导之下,一有北梁筑基有玲珑阁借以通天,二有再通议事堂九曲明堂水。三让朝廷重新让梁王徐芝豹掌权带兵重入北梁,封异姓王,远离长安,得以镇守王朝西北门户。” “十子尽得。” “你喜亲自谋兵,替北梁王守卫北梁基业五年,北厥竟是丝毫不敢侵犯。平定春秋西蜀、威慑大理。以后更是进言掌控西域之策,梁夏大战后,收服西域可战之兵十万,只等我当上北梁王后,可得拥西域十万兵马。得十子。” “对外交涉丧,老梁王按照你的布局,与朝廷十多年斡旋,即便被贬蜀地仍然不落下风,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治世强能手。得十子。” “天文事理上,鬼谋信有鬼神,以在宝莲寺筑就灵堂,以浩渺佛道慈悲洗涤春秋罪孽。十子实至名归。” “鉴赏识人,世子殿下三名谋士,三人都出自你独具慧眼,得十子。” 听到张衍说至于此,徐扶苏抬起头瞄了眼有麻婆卖瓜嫌疑的张衍,后者脸不红心不跳,很是坦然。 紧接着,张衍又继续道出十道上姜诩的谋略无双,皆落子为十。 “收子有如扶苏,当得一子。” 张衍最后一句盖棺定论,棋盘上足足放有一百七十枚的黑子。 再难下子。 他眼神柔和地看着趴在书案上沉沉睡去,却在梦中喊着亚父一词的徐扶苏,露出会心一笑。 有公子扶苏,何愁天下不得? 第七十六章 五敬问天,北梁有王 太阙元年末,霜露时节,一场倾洒人间的大雨淌过,又是一年将冬。 北梁议事堂,荒废有段时日的屋子今日可热闹。 议事堂原先的八把交椅以及居上的两把至关重要的椅子,共十椅,都落座有人。 身着白衣还未换上梁王蟒袍的徐扶苏坐于堂上,一旁椅子上坐的则是张衍。在徐扶苏未来议事堂前,就问过张衍,“那把椅子,现在非你坐不可,但是日后若是陈世墨那小子想要争一争。” “你给还是不给?” 谁知那刀眼凌厉的张衍瞥了徐扶苏一眼,笑容玩味道:“一把椅子而已,坐于不坐,都一样。” “不过。”张衍语气顿了顿,挥扇:“得看你这位修学于白鹿书院的二师弟能否有本事让我心甘情愿的让给他。” “理应如此。”徐扶苏附和地轻笑道。 思绪回到当下,徐扶苏有些恍惚,望着堂上交椅皆有落座,竟是感慨万千。 昔年,父亲与北梁八将还有亚父姜诩在这议事堂也一样热闹吧。 议事堂中,从左为文官,从右为武将。 老将军薛流儿、白袍将军陈清之、浮屠军统领李靖为老一派北梁精锐将领。而以白易为首、骠骑将军宋如言为青壮精锐将领。 文官则有玲珑阁谋士张衍、北梁巡抚陆子聿、以及儒衫书生陈世墨,药尘虽不从官,在北梁时日开药馆出医书,诊治数以万计北梁百姓,又有世子殿下的这层关系下,这位样貌阴柔,与女子无恙的男子自然与文官一列,从北梁医官。 徐扶苏眼神望向药尘,朝他微微点头。 药尘在接触到徐扶苏的目光后,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神情肃穆的药尘率先出声:“禀告世子,梁王他......” 在座的所有北梁高层都深知梁王在梁夏大战的那场天劫中痴呆,也知道世子殿下再下骊阳就是为救治北梁王而寻药。 但现在见到药尘的神情肃穆,众人心底都一阵发慌。唯有张衍和陈世墨两人,事先早知老梁王的事情,即便如此,两人脸上都流露出落莫哀伤的神色。 李靖一根筋,差点没从椅子上暴跳起身,硬生生地让陈清之拦住。后者看了眼徐扶苏又看过药尘,淡淡道:“听药尘说。” 药尘深吸口气,摇头叹息:“梁王原本是七魄缺一魄,世子殿下若是找得那几味药材,梁王就还能救。可是现在三魂七魄皆都流失,哪怕我竭尽全力也难救梁王。” 那一袭布衫缓缓跪在众人前,叩首,歉意道:“药尘无能,救不下梁王。世子殿下请责罚!” “错不在你。”徐扶苏起身将药尘扶起,环顾众人,将大周皇陵中发生的事情尽数道明。 李靖听完,破天荒地沉默下来,只是不停摇头。这位出身贫寒世家,当过庄稼户,再到从军北梁二十载的老实汉眼眶通红,若不是当着众人面不愿去做那娘们的事,他李靖恐怕伤心欲绝。 陈清之闭上双眸,双拳止不住的颤抖,难以想象这位白袍将军内心是何等煎熬。 薛流儿更是嘴唇发颤,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白易以及宋如言等人皆是神色哀伤。 唯有张衍和陈世墨还有陆子聿三人能沉得住气,张衍和陈世墨心中虽哀痛却知当务之急是让徐扶苏尽快成为北梁王,老梁王半年之久未曾出现,北梁人心浮动。需要有人去抗起徐家的这个大旗。 张衍深吸口气,沉声言:“当务之急,是让世子殿下尽快接下北梁的担子。北厥虎视眈眈,恐怕梁王已逝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陈清之以及李靖等人都听到了张衍的话语,陈清之压抑着悲痛,缓声道:“世子殿下,确实该尽快接下大将军的担子。” “那便定在十日后,我正式接掌北梁。” 徐扶苏一锤定音。 ----- 太阙元年立冬,北梁王府换上清一色的白底联子。 风雪飘零,漫天飞舞的雪花洋洋洒洒地侵袭在这偌大王府里鳞鳞千万片攒簇的瓦片上,为玲珑山盖上了一层银装素裹。 玲珑山内外挂了白灯笼,白联。 京城在那日禁止声乐,满城肃然。 天下震动。 京城城主兼并州刺史刘程亲自身披丧服,率领并州所有府官,一同赶往北梁王府外的十里长街。 在他之前,早有京城百姓自发聚集于此。 皆披丧服缟素。 刘程竭力嘶喊,涕流满面,“恭送梁王!” 风雪掩城,十里长街上京城百姓纷纷跪地叩首,三跪九拜,三跪九叩首。 声声梁王,撼动天地,宛如鸿雷,送王归天。 千百万生民呐喊,竟是让那漫天飞雪都慢了几分。 ...... ----- 北梁王亡故的消息传遍天下,自然也到了那长安城。 对于这故去的老梁王谥号,骊阳朝堂为此是议论纷纷。最后是灵帝赵晓一排众议,决意赠予老梁王徐芝豹以“武恒”谥号。 并派以太监将写有谥号及世袭罔替的圣旨送入北梁。 立冬后一日,出自长安城的老太监穿着勉强能抵御梁地风霜的锦衣,掀起帘子,眯起眼瞅着前路风雪飘飘,几近要将这道路掩埋般。 这位前朝皇帝赵晓在时就留在宫中服饰其穿着的老太监对驾马的侍卫沉声道:“再加快些步子,皇上要我们三日内送去北梁,不能耽搁了行程。” 侍卫颔首回应,命令随行的轻骑将路上积雪扫过,勉强能通行。 翌日,这辆装饰还算荣贵的马车猛然一停。 尚在浅睡的老太监被惊醒,冬天入眠最不喜他人打扰的老太监正要狠狠地说教一番这驾马侍卫。不料到侍卫马夫先行颤声开口道:“大......大人,北...北梁军。” 可以从侍卫的口中听到他在恐惧,老太监按耐住心中不悦,掀起帘子。 这一瞅,差点将老太监魂都惊出来。 车队前,密密麻麻,有上万的北梁铁骑宛如一堵墙,立在天地间。 老太监眼皮子猛跳,抬头望了眼那一万北梁铁骑前的将军,颤颤巍巍地走下马车朝那将军走去。 他伸手扶正自己的官帽,捧着圣旨来到将军跟前,无比恭顺道:“我们奉陛下旨意前来送旨。” 那名高坐骏马上,面有刀疤的将军冷冷地扫视过他一眼。 “圣旨交出来,人滚出北梁。” 言罢,他掉转马头,身后有位随军小将走上前接过圣旨。 老太监如获大赦,庆幸捡回一条命的他哪敢多留,连滚带爬的回到马车上,下令后退。 ----- 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 北梁京城外,搭建有一处雄武不俗的高台。 巍峨的高台下。 徐扶苏手下的所有文臣武将,全部换上了官服,手捧板笏,一种白色的象牙板,在中间的阁台两边分左右而立。 文官在左,武将在右。 文官以蒋去为首,向下依次是张衍、陆子聿及陈世墨、刘程,以及其他一些有分量的官员。 而在武将一侧,领头的是有千军万马避白袍的老将军陈清之,战功为独以陈清之最大,站在第一位实至名归。 向下第二位是薛流儿,再向下第三、四位则是浮屠军李靖以及大梁龙骑的白易。 在以上四人之后,再向下便是宋如言这位年轻将领,身为禁军教头的齐咏春与宋如言并列,落在最后的则是西疆大将司寇良臣。 当然,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人物也出现在高台之上,她就是在北梁眼中铁板钉钉上的北梁王妃,何熏儿。 “请世子更衣,登王座,接受臣官朝贺!” 蒋去趋步上前,从宫女手中接过绣有蟒龙的白袍,与何熏儿亲手帮徐扶苏穿上,然后由他自己把王冠戴在了徐扶苏的头顶。 然后,徐扶苏搀扶着何熏儿登上了阁台,在金黄色的王椅上就坐。 “朝贺,跪拜北梁王!” 蒋去从阁台上归位,手捧板笏,继续宣布礼仪。 “恭迎梁王!” 随着蒋去的一声高喝,众官齐齐跪倒在巍峨的高台下。 徐扶苏脸上一脸庄重,抬手示意众臣平身:“诸位爱卿,平身!” “谢王爷!” 众文武齐齐叩头跪拜,方才起身站立两侧。 身着白衣蟒袍的徐扶苏猛然起身,握住放置在一侧,插入高台的铁矛。 一把举起。 那一袭红衣,倾国倾城的女子缓步走上立于高台上的大鼓。 何熏儿这次手中握的不是红袖剑,而是鼓槌,女子手心紧握,略有冒汗。 军鼓前,何熏儿俏脸低头望向身着蟒袍的徐扶苏,后者看着她微微一笑。 何熏儿顿时觉得自己在三十万北梁铁骑的注目下也不会再紧张。 因为,在她身后, 是北梁的王。 伴随一声骤响,鼓声轰雷,势遍北梁。 徐扶苏侧脚提起长矛,双手握住铁矛,矛尖点地。 鼓声不停,梁王拄矛起舞。 “一敬梁王徐芝豹,统御北梁铁骑,冠绝天下!” 梁王徐扶苏高喝,随即掌中长矛掠起。 再喝:“二敬,北梁八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徐扶苏单手握住铁矛往前一刺。 “三敬鬼谋姜诩,事必恭先,殚精竭虑,护我北梁五年不败。” “四敬书生沈梦溪,为天下读书人请命,为北梁还冤。” “五敬北梁累累白骨!” 五敬问天,天下震动。 铁矛驻地,掷地有声,徐扶苏目光扫视过台下的北梁铁骑,以及文武。 “北梁,风起!” 三十万北梁铁骑,皆抽出佩刀,齐齐指天。 太阙一年初,北梁有王。 第七十七章 北厥之君 寒风萧瑟,吹得人衣袂飘飘,寒意彻骨。 已是北梁王的徐扶苏站在玲珑阁上,凭栏眺望远处白茫茫的雪界,所对方向正是那北厥。 在梁王徐扶苏身侧,那一袭鲜红蟒衣极为刺眼。 阁外静静飘零的白雪,换上丧白色蟒袍的徐扶苏胸膛中的热血并未被这寒风击溃,反而愈烧愈旺,似乎要将这漫天飞雪都融化得干净才罢休。有如此多的猛将良臣相助,何愁天下不得! “忠贤,这江山多娇,本王想要醉卧恐怕还得等数年。” 不久前来到北梁的魏忠贤难得见徐扶苏有些着急,笑道:“梁王尚年轻,有大把年华可去征讨天下。忠贤愿意陪梁王一路,看尽这江山姿态。” “小师弟托你给我带的圣旨上并没有字。”徐扶苏看向魏忠贤,有些困惑道。 魏忠贤也没料到赵晓居然给了封无字的圣旨,他挑眉,想到一种可能。 “既然是无字,那就应该有让梁王纵情发挥的意愿。” 徐扶苏微微颔首,显然他也是这般思虑。 暂时将此事搁置在心,徐扶苏转头招呼魏忠贤道:“那位北厥君主,现在应该快到并州边境了,我们俩去会会。” 魏忠贤不卑不亢,追随于徐扶苏身后。 忽然记起张衍吩咐过的事情,徐扶苏饶有兴趣地跟魏忠贤道来:“先前公瑾吩咐我此行前去见那北厥之君时,捎上些人马护卫。” “本王婉拒了他,说有你魏忠贤一人足以。” “可别让本王说了大话。” 离徐扶苏有半步之遥,这位无眉没须,两缕如雪长发垂的九千岁浅笑。 徐扶苏抬头打量了眼魏忠贤,“本王的头发才恢复成黑,你倒好,变成白了。” “可无碍吧?”徐扶苏关切地问。 魏忠贤心头一热,自然知道是徐扶苏的关切,摇摇头:“无碍,仅是练那门葵花宝典所致的罢了。” 接着,魏忠贤语气顿了顿,沉声:“北厥的那位军神拓跋宏,忠贤能挡。” 此言一出,轮到徐扶苏惊讶,不禁出声询问:“那北厥军神拓跋宏可是名副其实地从武夫境界修成大天象,同境界内,三教中人无人能敌。忠贤你莫非已有天人实力?” 魏忠贤没有肯定亦没有否认,仅仅是回道:“忠贤刚入天象不久,一对一,忠贤没办法杀他,他也万万近不了梁王的身。” 听得出魏忠贤语气中的笃定,徐扶苏安下心来。 深冬时节,京城埋在一片银花中。 京城街巷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由一家传至千万家,整座京城都沉浸在烟火连天中。烟火散飞,熊熊火光照耀着这一片霞光。在玲珑山皑皑白雪的衬托下,可谓是人间仙境。 北梁王府中,一辆雍容华贵马车缓缓驶出。 ----- 并州边境,皑皑白雪中,两驾分别坐有北梁与北厥掌权人的马车相会。 两辆马车近乎同时勒停。 马夫一位是北厥军神拓跋宏,另一位则是北梁王府中的九千岁。 北梁王徐扶苏,北厥皇帝夏侯睿。 在马车停下的那刻,徐扶苏就从闭目养神的悠然自在中苏醒过来,凤眸微睁。 同坐在马车中两人皆掀开帘子,似有默契地一般走下马车。 徐扶苏目光看着那位此前未曾谋面,今日方见真容的北厥皇帝夏侯睿。 后者也在打量徐扶苏。 徐扶苏瞥了眼那与父亲徐芝豹实力相仿的北厥军神,转而对夏侯睿微微一笑:“久闻北厥老皇帝大名,今日见过。” 夏侯睿是位年近半百的老皇帝,满脸沧桑,唯独那双宛如雄鹰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与徐扶苏身着丧服般,他亦没有穿着龙袍,而是寻常市井人家的装束。 扶正自己头上戴的貂帽,夏侯睿苍老的面庞咧嘴一笑,脸上皱纹折起:“新梁王,可有些年轻。后生可畏呀。” 徐扶苏伸出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拢紧那披在身上的狐裘,双手笼袖,高声应道:“所有才有心力去争夺这个天下呀。” “老皇帝一把年纪了,该安分待在皇宫里养老,大雪寒冬,最是催老人命。多少老人都熬不过这寒冬而逝,老皇帝要保重身体呀。” 面对徐扶苏的挪移和讥讽,夏侯睿脸上水波不惊,甚至没有丝毫动怒,安静地听完他的话语,脸上笑意不减。 下一句,徐扶苏掉转话头,冷哼道:“天高路远,风大雪滑,老皇帝有话直说。” 夏侯睿那双锐利的眼眸凝视着徐扶苏,谈笑风声道:“你父徐芝豹已死,他在世时,北梁铁骑冠绝天下。即便是我北厥有百万大军,也不敢与你北梁硬磕。如今他逝去,北梁交到了你这位纨绔子弟手中,那我北厥就没有在畏手畏脚的道理。这百万大军,你们北梁吞不下,骊阳也吞不下。既然吞不下,那就让北厥吞下你们。还个盛世太平。” “你的那些事,朕略有耳闻。北梁铁骑到你手中,说不上沦为乌合之众,但也好不上哪去。今日,朕给你个选择。” “哦?”徐扶苏眯起凤眸,冷笑:“说来听听。” 夏侯睿紧紧盯着徐扶苏,掷地有声道:“朕膝下无子,你若拜我为义父,当我君临天下,你就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朕百年之后,这天下还是你的天下。如何?” 徐扶苏一口唾沫狠狠地吐在雪地上,魏忠贤一样眼神玩味地讥笑着。 对于徐扶苏的轻视,夏侯睿眉头微皱,他自认为自己开出的条件足够丰厚。不过是让这位北梁王屈尊在他之下几年时光罢了,没想到徐扶苏仍然是一口回绝。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朕的百万北厥大军踏平北梁!” 说至于此,也无再聊下去的必要。 徐扶苏神色镇定,双手笼袖,沉声言:“北梁恭候北厥大驾光临,只不过来了,就永远待在北梁。可千万别让北梁三十万铁骑一个冲阵,就覆灭了。” 言罢,徐扶苏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悠悠道:“不送。” 马车上的那一袭鲜红蟒袍控住缰绳,御马离去。 拓跋宏开口出声道:“陛下,要不要拓跋宏出手,将他们两人留下?” 北厥皇帝讥笑地看向他:“你有把握打得过那个太监?” 拓跋宏摇摇头。 夏侯睿低声浅笑,笑容里满是杀意,他指着南面。 “朕定要那中原付诸一炬。” ----- 南归京城,路过一处荒地,徐扶苏叫停魏忠贤。 徐扶苏钻出马厢,坐在魏忠贤身侧,捧起一杯白雪,送入口中,轻轻咀嚼。 “以前和父王出征西域,大雪天的水就是这么来的。” “吃雪?” “屁,靠嘴融成水呀。”徐扶苏破天荒地笑骂一声,咽下那块冰雪。 魏忠贤飒然而笑,一样捧起雪,送入口中。 “味道如何?” “没吃出来。” 两人静坐良久,徐扶苏忽然道:“北梁不会输。” 魏忠贤轻笑:“我信。” 徐扶苏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魏忠贤的肩膀:“待我君临天下时,扶苏一定让你堂堂正正地坐在高台之上迎接封赏。” 这位年轻王爷吃着雪,脑子里想到了那两位分别被自己任命去当幽州太守以及凉州太守的谋士。 盛世可期。 ----- 雪夜漫漫,奔波一日归来的徐扶苏来到何熏儿的住处。 院中寒梅独自傲立,一名正值妙龄的女子赏雪。 女子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 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徐扶苏站在院门处,看着何熏儿有些落莫孤单的背影,想来自己对这位青梅竹马的女子,已有一些时日没有好好陪伴,心里隐隐作痛。 徐扶苏动作轻巧地走到何熏儿身后,将身上的狐裘摘下,放在女子身上,柔声言:“熏儿,我回来了。” 徐扶苏揽着何熏儿的柳腰,在她耳畔轻声道:“今夜,本王就睡在熏儿这了。” 何熏儿俏脸微红,但见徐扶苏说的认真,也就没有拒绝。 两人睡在床榻之上,一开始徐扶苏的手还算老实,何熏儿也有拘谨束缚,严防徐扶苏。 但兴许是与所爱之人共眠,何熏儿很快就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何熏儿惊呼,有些羞恼: "徐扶苏,你手放在哪了!" “这寒夜彻骨,王爷我手冷,感觉熏儿这里极为暖和,就放在这取取暖。” 何熏儿脸颊通红,又难以抵抗,只能是微微轻吟。 “那你可不能乱来。” 何熏儿的声音小如蚊蚁,落在徐扶苏耳中,那是可比天籁。 徐扶苏自知女儿清白为重,在还未见到何坤下三书六聘前,徐扶苏是不会去要了何熏儿的处子之身。 长夜漫漫,闺房内情意弥漫。 第七十八章 永阙十三绝 太阙元年冬末,万物复苏,雨季细腻,绵绵潇潇,春雨渺如烟。 北梁京城, 素有骊阳戏楼之最的醉仙阁,曲声铿锵,擂鼓喧天。 醉仙阁顶楼的厢房内,一身萧萧白衫的白狐脸公子,白衫质地上乘,为少见的丧白,洁净无瑕,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腰间挂着一块同样剔透晶莹的玉佩,再无多余点缀。 白狐脸公子凤眼微眯,红唇上似乎还遗留着一滴酒露,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甜香酒味以及那淡淡的花香,如暖风般醉人。 与白狐脸公子同坐在厢房中的还有一位无眉无须,头发花白的高挑男子。 太阙元年迎来一场足以淹没这世间的大雪,百年难得一见。 就连官道都被大雪掩埋,于是此导致魏忠贤只能留在北梁京城,未能回去复命。 白狐脸公子英俊不失刚武,他的目光瞧向外头,正看着这场人间的雪。 白雪翩翩,洋洋洒洒地铺满在人世间,是将一切都染成了雪白,白得让人发慌。 “忠贤,这雪,怎么下个不停。”公子目光没有移开过窗户,目光怔怔地凝视着那漫天大雪。 “今年的雪,是有些不太寻常。”魏忠贤如实回复徐扶苏道。 徐扶苏朝南望去,茫茫白雪间,人世间的事物都变得模糊,看不清。 好似那飞雪飘零,势要掩埋下那骊阳都城,长安。 铜炉内的炭火燃烧正旺,将整个厢房都烘烤得温暖如春。 徐扶苏心底却没有那么暖和,而是心有凉意。 这场雪倘若二月前还不停下,会影响到庄稼的收成,耕田不能播种,百姓赶不上秋收前笼起粮食。 没有粮食可吃,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将死在这大雪中。 徐扶苏端起桌案上的清茶,细细思量,自然地吩咐魏忠贤道:“让幽州太守张衍以及凉州太守陈世墨,想尽办法让百姓们能赶在开春前播种。” “是,王爷。”魏忠贤颔首,转念说道:“王爷,该到你登台了。” “好。”徐扶苏收起思绪,应声道。 醉仙阁的戏台子倦勤斋并非设在阁中,而是阁外。 倦勤斋位于北梁王府花园北端。坐北面南,硬山卷棚顶,绿琉璃瓦黄剪边。面阔九间,由东五间(明殿)、西四间(戏台)两部分组成。东五间部分前廊辟为明廊,斋门开设在明间。西四间前檐装修推至廊步,扩大了室内空间。室内西端面东有一个木质小方亭,饰以竹纹,攒尖顶,倦勤斋室内戏台,又称作竹亭。 台口柱子上的对联为:寿添南极应无算;喜在嘉生兆有年。 戏台后檐两侧有门,可供演员上下场。周围绕以夹层篱笆与亭相连,亭南的篱笆墙中有一个月亮门。戏台对面装修出一座两层楼阁,上下两层各三间,均有座榻,是皇帝观戏处。座榻上置坐垫、迎手、靠背,后墙上有两幅对联。戏台、篱笆墙、阁楼及周围装修都是木质的,并漆髹成竹纹,效果逼真。室内顶棚为海墁天花,绘以竹架藤萝,与墙壁上绘制的园林楼阁景观连为通景。 倦勤斋算得上是醉仙阁在北梁的压箱底。醉仙阁的当家是位地地道道的北梁人,一口北梁音纯正。这些年来,也不少做一些乐善好施的好事。就连北梁王徐芝豹都对其称赞有加。可惜的是那当家无意仕途,只想赚些良心钱。 已有四十的醉仙阁当家,穿了身锦绣棉袄,身材魁梧,相貌厚重的他言行举止间透着商者的豪爽干练,向从厢房中走出的北梁王徐扶苏拱手施礼道: “王爷,十二个伙计都在等你呢。” “麻烦掌柜了,给那十二个前辈说一声,扶苏这就来。” ----- 待到徐扶苏与魏忠贤两人来到倦勤斋时,台下宾客不算多,可能是受了那大雪的缘故,都不愿出来赏戏。 徐扶苏今儿也要上戏,只不过是最后一位,便与魏忠贤两人挑了相邻的位子坐下赏戏。 落座后,徐扶苏端起醉仙阁侍从送来的烤馍。 烤馍,是他特意叮嘱的,算得上是醉仙阁里不差那些山珍海味的食物。 身着丧白衣衫的徐扶苏拿起一块烧饼,咬下一口,仔细咀嚼,静默无言。 如今对徐扶苏来说最为温暖的记忆,是寒冬腊月父亲在铸铁的火炉上给他烤馍。依稀记得铝壶里的水发出嗞嗞的叫声,壶底的炉火不时的从炉子与壶底的缝隙窜出,馍烤的金黄金黄的,煞是诱人。 幼时的徐扶苏常常口水不听使唤地就在嘴里打转转,熊熊的火苗就照在父亲徐芝豹的脸上……这是他终生难忘的画面。 回忆起来,徐扶苏嘴角微勾,那时的徐晃还常常与他抢,两人为此闹了不小的笑话。 只不过物是人非,人无再少年。 徐扶苏眼里划过一丝哀伤。 魏忠贤看在眼里,但也并未去多言,仅是微微叹息。 这么大的基业,一个人扛可不容易。 伴随一声鼓吹瑟响,受邀而来十二个享有名誉的前辈上台唱戏。 绘老生四人:程长庚,卢胜奎,张胜奎,杨月楼。 武生一人:谭鑫培。 小生一人:徐扶苏。 旦角四人:梅巧玲,时小福,余紫云,朱莲芬。 老旦一人:郝兰田。 丑角二人:刘赶三,杨鸣玉。 徐扶苏闭上眼眸,套有玉镯扳指的手轻轻叩打桌沿。 魏忠贤不懂听戏,今日前来也是因为徐扶苏强要他跟来。 见到台上戏子唱戏,魏忠贤即便不感兴趣,但也耐下心来去倾听。 望着台上那些戏子并未因宾客稀少而表演得平平淡淡,本以为是因王爷坐镇在醉仙阁的原因。 谁知,徐扶苏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 喃喃道: “老祖宗说过,一旦开腔即使台下无人听戏,也要一定把戏唱完。凡人不听不代表鬼神不听戏。已开腔,八方开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 魏忠贤似懂非懂,略略颔首。 徐扶苏反声嘱咐道:“那作画的大师,可准备好了?” "都备好了。" 魏忠贤目光环顾四周, 满座皆是北梁人。 第七十九章 画圣吴道子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魏忠贤自当看见台下座无虚席,尽是北梁人时,也收起了那份随意之心。反而认真聆听这戏台上戏伶的婉转悠扬。 台上的女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宝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 女子乃是北梁京城有名的戏伶,人称自青衣大家。 当然这些皆是魏忠贤从徐扶苏的口中得知的,而青衣正旦唱的曲,他也略有耳闻。说是位女将军挂帅的曲文,别有韵味。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我有一剑能挡百万师。” 那名青衣戏伶巧手正摆,一股将军盖世之气扑面袭来,难以想象这位未曾上过边陲战场的女子是如何能将那烽火熏天,一人可挡百万师的画面融汇于戏曲中,唯妙传神。 在她开口的刹那,即便是魏忠贤都感受到了那股凌冽,锐不可挡的剑气。 思虑纷呈间,魏忠贤不自觉地看向身侧的拍案交好的王爷徐扶苏。 一袭丧白白袍的徐扶苏几乎每位戏曲大家出演都尽是叫好,连同那些招来的北梁魂也一样拍案叫绝。 这是王爷请他们看的一场戏,北梁军岂不捧场? 旧鬼离去,新魂来。 北梁王,这是给他们送行呢。 只不知又有多少北梁好男儿新死在北梁以北,骊阳以南! 徐扶苏轻笑,笑中含苦,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即便是魏忠贤,见到徐扶苏这般神态,也不得暗呼公子无双。 徐扶苏知道魏忠贤一直在旁打量,悠然地看向他,笑道:“忠贤,你可知这台上唱戏的女子是何人?” 魏忠贤毕恭毕敬地回他:“这,忠贤不知,不过应是位妙龄女子,极赋灵气。” “哈哈哈哈”徐扶苏摇摇头,显然答案并非如此,他伸出手勾了勾,让魏忠贤凑上来。 徐扶苏压低声音低语:“那名女子叫莫离,是老仆徐晃当年留下的风流债。两人因戏生情,究竟是红颜知己还是执子之手,总归是无人能得知了。” 念止于此,徐扶苏眼中流露着一丝哀伤,对那位黄牙老仆,扶苏总是觉得愧疚的。 魏忠贤颔首,轻声道:“忠贤记得那黄牙老汉,一身武意通天,即便是忠贤现在踏入天象,依然觉得老汉深不可测。” “不过....”魏忠贤话头一转,望向台上的婉转女子,调侃:“黄牙老汉放着这么个美**,可不太厚道。” “厚道确实不厚道。”徐扶苏附和地笑骂几句,随即压低声告诫魏忠贤:“不过这话可不能让莫大娘听见,不然我可再听不了她唱曲了。” “自然。” “人世间,本就是各自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魏忠贤沉声言。 徐扶苏点点头,不予置否。 “粉墨画皮戏做骨,起承转合笑啼哭。众道戏子冷无情,怎知心为何人住?”徐扶苏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台上悲欢唯有莫离一人独唱,乐声骤停,而戏子却忘记曲有终时。 莫离眼眸含水,不知是泪还是美。 戏子无情? 戏子最有情。 那袭青衣秋眸望了望徐扶苏一眼,施礼而退。 在她退场的那刻起,魏忠贤知道,王爷该上去了。 徐扶苏踏上高台,浑然忘我。 脑海中浮现徐晃在戏台上种种历历在目。 平日里一袭丧白,英武刚正北梁王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一汪清眸如水,一抹黛眉如烟,眉间锁一丝浅浅哀怨。那份清纯,那是哀婉,恰似春风碧于天的湖面上,有落花点点。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浮一袭水袖,唱一出牡丹亭。声音的悠扬,越调的婉转,入耳妙不可言,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杏花扑面。 曲是徐晃临死前所唱的曲,可唱的人却是昔日台下人。 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 就连魏忠贤这位不喜听曲,都忍不住沉浸其中。 台下,那位名为莫离的女子,眼眶通红。 北梁不悲凉。 ------ 坐在离阁台不远处,一位画师正在研磨作画,画的就是那受邀而来的十二位戏曲大家以及北梁王徐扶苏。 楼阁中的画师仔细端详着每位上台的戏伶,将他们的样貌付诸于笔。 楼阁的窗沿处能听到细微的雪落声,阁内寂静。 在听完北梁王爷唱的那一曲曲落,画师才欣然停笔,曲停笔落。 一幅画有聚集了永嘉年及太阙年间十三位戏曲大家。 后世史称:“永阙十三绝。” 画师是位地道的江南士子,今日也并非是王爷请来作画的,而是凑巧在醉仙阁听曲,顺手画下。 吴道子放下手中画笔,目光流连在自己的画作,全然不知那袭白衣悄悄身临。 “好画。”徐扶苏忍不住称赞道。 吴道子猛地一惊,沉浸其中的他才发现那台上的王爷早到他的身侧,观摩这画作。 徐扶苏伸手虚按,示意吴道子不用太过紧张和拘束,看向他淡淡道:“这画作可有名字?” 吴道子苦笑一番,如实言:“画作名字我已想好,只是这徒有画作而无落字雕篆,总是差了些意思的。” “画作何名?” “永阙十三绝。” “好名,好名。” 言罢,徐扶苏提起吴道子案上的毛笔,提起袖子,在画作上写有:“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 即使是吴道子这般挑剔之人,在见得徐扶苏落笔所提之字后,是心悦诚服。 这位画作精湛,堪比鬼神之工的年轻人注视着画作,屋外白雪漫飞,戏台上的时光绚致静止,青砖铺地,艳红厚重的帘幔垂洛,古旧的脂粉寒香。 讲述的又是一段故事。 第八十章 为江山绘 腊月漫天飞雪中的京城。 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屋檐上都盖有一层冰雪,即便是大雪压城,北梁王命士卒铲雪除冰,降低粮价。没过多久,京城又恢复人来人往,昔日繁茂景象。 人声熙攘,让人都听不清这嘈杂中的话语。 醉仙阁小楼,一处别致静雅的厢房里,屋内的陈设简单,窗户虚掩着,使得外面的街道上的嘈杂声小了些许。 厢房内的香炉里焚烧着香,青烟在房间之中笼罩着,是一种淡淡的檀香。 桌案上,一位温雅男子正提笔作画,画纸崭新,笔墨润滑,想来是刚要落笔。 画师吴道子身侧坐着如今北梁的天,梁王徐扶苏。 徐扶苏身着一袭丧白长袍,褪下狐裘的他静坐一旁,轻皱着眉头,在与吴道子描绘着一位女子,让其绘画。 吴道子的模样,看起来是有些紧张,毕竟身前坐的是北梁王,即便是梁王徐扶苏待他友善,也依然让吴道子觉得北梁王身上的气魄不俗。 “道子兄,那女子的眉毛不是这般的分梢眉,应是远山眉。”徐扶苏在一侧轻声地为吴道子指正道。 吴道子微微皱眉,提起笔将那画上女子的眉毛改了一下,转头看向徐扶苏:“梁王觉得,这般如何?” 吴道子侧过身子,将画布上的内容展示在徐扶苏眼前。 画上女子,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一双美眸漆黑得不见底,眼角微微向上挑,笑起来的时候宛如黑夜般魅惑; 睫毛在眼帘下打出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使脸庞格外富线条感;一张樱桃小嘴颜色红润,仿若无声的诱惑。美好的五官被完美的脸部线条一直引到了尖尖的下颚。 一袭白色的曳地长裙,白衣如雪,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目光中寒意逼人。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冰冷淡漠,当真洁若冰雪,却也是冷若冰雪,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 徐扶苏欣然一笑,说道:“她,就是这般。冷若冰雪,却心似燎原。” 徐扶苏要求吴道子所画的女子,正是那昔日陪伴徐扶苏的丫鬟小倩。 只不过小倩,前去大理,有多年未见。 不久前外公蒋去送来一份密报,密报上的内容正是有关小倩的下落。 阅览密报良久,徐扶苏才从震惊中醒来。 小倩原来为大理段氏后代,幼时因大理段氏宗族内的权党之争,其父段淳身死,而弟弟段誉被仇人段淳的弟弟段玉收为养子。而后段玉夺得王位,在永嘉年间成为大理王。 现如今,原名段倩的弟弟段誉,寄人篱下十余年,忍辱负重,终于在太阙元年,举事反抗段玉。 而小倩正是前去大理助他弟弟夺得王权登基。 如今形势大好,才将密信加急送往北梁。 “王爷...” 有些失神的徐扶苏听到有人唤他,连忙回过神来,看向那吴道子:“啊,刚刚本王失神想其他的事情了,吴道子你还有事?” 吴道子目光期翼且小心地看着他:“王爷,这幅画...” 徐扶苏恍然醒悟,忙声称赞:“吴道子,你当得起画圣之名。” 一袭长衫的吴道子摆摆手:“王爷折煞我了,画圣之名,道子有心,但无力。” “何出此言?”徐扶苏饶有兴趣地问。 “道子一直都有夙愿,想要将这大好河山都看过一遍为这江山绘一副画,只不过走过十余年,也不过是从江南走到了北梁。” “道子还想走到更远。” 吴道子的话,让徐扶苏若有所思,他心有灵犀地理会到了吴道子的执念。 徐扶苏披上狐裘,沉声:“天下一统时,我让你去看遍这大好河山,为我绘一副江山画。” 言罢,徐扶苏起身离去。 吴道子站在原地,目光怔怔,最后竟然缓缓下跪,颤抖不止。 些许年后,吴道子终于在那北厥最北,一处茅屋中画完那《千里江山》的点睛之笔。耄耋之年的吴道子在作完那画后,浑浊的目光变得清澈万分,千里江山都被他放进画中,他自己的气也被这江山图画带去。 他曾笑言这辈子真正作的画只有一幅,而那幅北梁王所托的大理女子算半幅。 一辈子画一幅画,画完欣然离世,兴许他生来就是为这一幅千里江山。 ----- 太阙元年冬末,康王府传出病重的消息,又逢百年难见大雪。 康王始终没有离开这权利中心长安城。 那一日,李陆长子李言前去探视康王赵齐病情,表面是慰问,实则是在替丞相李陆打探赵齐的病情,是真病还是假病。 李言被康王府的侍从带入府邸,径直带到康王赵齐面前。 李言望着躺在床上,精神不佳,紧闭双眸的赵齐 “王爷,身体可好?” 躺在床榻上的赵齐似乎听到李言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强撑着“病体”撑起身子,让服侍一旁的婢女为他穿衣。而在李言眼中,赵齐连手臂都抬不起来,甚至身子摇晃,摇摇欲坠。 简单的穿衣,让婢女服侍穿着几次都没穿上。 无可奈何下,婢女只能将裘衣披在赵齐身上。 赵齐有气无力地瞄了眼李言,嘴唇泛白的他宛若痴呆般朝婢女喊:“药......药...呢。” 站在一侧的李言默默地注视着床榻上的赵齐, 在见到赵齐那双颤抖的手抖动地将婢女递来的药一半都洒落在地时,李言已有几分信以为真。 “咳咳。”赵齐用力咳嗽了几声,掀起眼帘,瞧向李言。 赵齐嘴角苦涩一笑,虚弱地对他笑了笑:“原来是李家小子,是李丞相派你来看望本王病情的吧。” 李言原本准备了说辞,却没有想到赵齐抢先。 赵齐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好似要将肝脏吐出般,吓的李言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过了良久,那床榻上的康王才缓缓无力道: “本王老了,怕是活不了多久。” 第八十一章 狼子野心 见到赵齐这般衰老之态,李言彻底相信了康王赵齐病重。 从康王府邸出来后,李言回到李府中,给丞相李陆说了赵齐的情况。 “启禀父亲,康王爷恐怕真的不行了,连衣服都穿不起来,喝药时手颤抖得都将一半的药倾洒了。” 即便李言将康王赵齐的情况都描绘出来,可李陆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李陆打算亲自前去探视,却不料康王府邸传来赵齐病症加重,府邸外的医者排队入府。 又让李陆打消了念头。 李陆眼眸深邃地凝视着那康王府的牌匾,轻咳几声,在漫天飞雪中蹒跚归去。 赵齐老矣,他何尝不是。 这最后的一点心力,一定要将骊阳的天下保住。 ----- 百年难见的雪灾,一场大雪,埋尽了无数人。 阳春三月,天下百姓期盼已久的春阳,倾洒下人间的第一束光。 北梁边界,长城处,传来北厥即将南侵骊阳的消息。 不出所料,这场百年难见的雪灾,亦让草原上的北厥王朝也遭受重创,无数人颠沛流离,北厥皇帝夏侯睿也挥下军令,百万大军死于雪灾中的就有足足二十万,徒剩下的这八十万大军南伐。 三月初,康王府邸,在床榻上病倒足有五月的赵齐,在听完护卫在他身侧的司马朔说那雪灾将过时,他猛然地坐起。 眸光里透露着罕见的兴奋,就在一瞬间,赵齐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哪里还见那将行就木的老人? 赵齐又变回了那精神矍烁、眼神深邃的枭雄。 “司马兄,你宗门三千死士,可准备好?” “就等王爷一声令下。”司马朔平静地回复道。 赵齐抬头望了眼司马朔,后者沉稳,让他很是满意。更加对入皇宫夺权有了自信。 从赵齐躺在床榻装病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谋划着起兵夺权之事。在他的授意下,在雪灾前,便让司马朔召集了太玄宗三千死士暗中潜伏在长安城外的一处隐山中。 如今雪灾刚过,天下民不聊生,正是他夺权的最好时机。待他夺得皇权,在恩施天下,还怕天下百姓不拥立于他? 而皇宫大内中,两千禁军御林军统领林肆业亦是他的人 赵齐缓缓起身,目光游荡摆在屋内的那一袭龙袍。 赵齐穿上龙袍,目光凌厉,沉声地对司马朔命令道:“今晚起事。” “是!” 夜幕悄然降临,身着龙袍而非藩王蟒袍的赵齐大步走出卧房,在浅薄的风雪中,他凝视着院落中的三千死士。 沉声言: “今日起事,事成!则人人封赏。如若不成,公与诸位同死!” 言罢,赵齐举起一杯酒,仰首喝下。 摔杯为号 三千死士,齐齐摔杯! 而让赵齐万万没想到的是司马朔在安排这些死士入城时,一部分是作为平民百姓而入,而有一小部分则是以官宦侍从的身份带入马嵬驿后再辗转而出。 就是这一疏忽,让赵齐的夺权计划,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 康王赵齐起事的前夜。 一封密信传入北梁王府,而密信的署名竟是亥猪。 徐扶苏翻阅完手中密信,望向书房中急忙召来的张衍、陈世墨两人。 “康王赵齐,唯恐将要进行政变夺权。” 一袭墨衫长袍的张衍轻捏胡须,眼眸中精光一闪,看向徐扶苏:“王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前去骊阳,可做那黄雀!” 徐扶苏听完沉默不语,反而看向陈世墨。 身着红衣儒衫的陈世墨先闭目在睁眸,知道终于要到了这个时候,确实如张衍所说,这是徐扶苏能夺得大权的最好时机。 陈世墨缓缓道:“如张公瑾所说,王爷确实该做打算了。” “既是如此。”徐扶苏沉吟几声,抬起一手,下令:“秘召陷阵军。” 张衍、陈世墨皆齐声应退。 ----- 世夜,八百身着金甲的陷阵军,陈世墨与一袭白衣蟒袍的徐扶苏一同南下荆门关。 自从截杀徐扶苏失败后,左宗棠就被派至荆门关充当守将。而原先的兵部尚书之位,则有驻守江东的荡寇将军王明凯任之。 而荆门关外突然涌现足有八百人的小队骑军的消息也传到左宗棠的耳中。 来不及回府歇息的左宗棠披上玄甲,急匆匆地就率领一支六百人的小队骑军行出荆门关。 没有出乎左宗棠的意料,那八百金甲的统领之人,正是那新梁王徐扶苏。 一袭白衣蟒袍的徐扶苏骑着雪白头,径直朝左宗棠而来。 两人在咫尺之距时纷纷勒马停下。 身披玄甲的左宗棠脸色凝重地看向那马上白袍,抱拳言:“王爷,今夜率领这八百金甲所谓何事?” 说着,左宗棠不自觉地瞄了瞄徐扶苏身后的那八百金甲,心中不由得一凛。 相传北梁王府中有一骑精锐,有“陷阵之志,向死无生”的名头。 陷阵军每一位拉出皆是可以以一当十的好手。 面对左宗棠的疑问,徐扶苏轻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左宗棠,一言一语:“举兵勤王,奉天靖难!” “举兵勤王?奉天靖难?”左宗棠惊愕高呼。 “北梁得到秘报,康王赵齐欲要谋反,暗中眷养三千死士,将起兵攻入皇宫夺权。”徐扶苏缓缓道。 听完徐扶苏的言语,左宗棠心中困惑,更是纠结。 一来他不知徐扶苏所言是真是假,二来若是真的,擅自将北梁王放进长安,又该当何罪? 左宗棠一番天人交战,眉宇紧皱,朝徐扶苏拱手:“不得圣旨,宗棠不能放梁王入关。” 料想到左宗棠会这般婉拒,徐扶苏从怀中揣出那封由魏忠贤送来北梁的圣旨。 又命陈世墨将随行带的笔的取来。 左宗棠望着徐扶苏手中摊开的圣旨,心里一跳,在他视野里,徐扶苏取来笔在圣旨上书写。 待到他书写完毕后,徐扶苏合上圣旨,扔给左宗棠。 “这就是圣旨。” 左宗棠接过圣旨,颤颤巍巍,没有选择去看圣旨中的文字,稳稳接下后,颔首。 在他心里,已有决断。 “全军肃穆!” 徐扶苏一声喝道。 陷阵军严阵以待 左宗棠连带六百人的骑军皆肃穆。 “入关!” 再一声令下,八百金甲齐齐纵马涌入荆门关! 第八十二 黄雀在后 康王赵齐身着龙袍,司马朔披玄甲,十几名死士头领严阵以待,其余的死士都暗中埋伏在长安城的大小街落。 赵齐拄剑凝神不语。 没有让他等待良久,探子传来消息:皇宫大内里的御林军已换上自己的人。 司马朔率先冲出王府,召集三千死士。 半个时辰后,三千死士聚拢完毕。 一袭龙袍的赵齐接管了这三千死士,他先是派出了一千死士前去攻占皇宫大内的武器库。剩余的两千死士,与先前布置安好的御林军将皇宫整个围住。他不得大权前,不得放一人出宫。 他与一千死士前去武器库,皇宫大内武器库的守将程孝望着这一千气势汹汹的死士以及领头的那一袭显眼的龙袍。 在借着火把,程孝很快地认出来人的身份。 康王赵齐! 赵齐坐在马车上朝他驶来,在距离程孝咫尺时,马车停下。 程孝此刻心中是万万想不明白,为何长安城传出病重将死的康王赵齐,如今会生龙活虎,今夜又为何而来? 强忍镇定的程孝看向朝他走来的赵齐,踏前一步,紧握刀鞘,沉声言:“王爷深夜,领这一千人来皇宫武器库,是要做什么?” 赵齐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孝,一步步拉进两人距离。 在程孝被赵齐身上那股戾气压抑还未回过神来时,赵齐的手亦握在了那柄刀上,趴在程孝耳边低语:“造反。” 言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刀猛地刺入程孝体内。 皇宫武器库的守将校尉程孝还未反应过来,气力就要尽数散去。 “你!”程孝嘴角渗血,无力倒下。 赵齐面无表情地抽出刀,眸光扫视过程孝手下的士卒,冷冷地下令道:“全杀了。” 又是一阵刀光剑影,耳边的求饶声,厮杀声都没有能够让这位静待数十年的枭雄有任何触动。 一千死士搜刮武器库中的武器后,在他们的拥护下,赵齐径直朝皇宫走去。 ----- 大明宫,养心殿。 “李相,深夜召你而来,别无他意,只是想让你看一场好戏。” 空荡荡的养心殿中,唯有两人。 龙榻上,五官清秀俊朗的骊阳第三任君主赵晓和颜悦色地朝那坐在一侧揣揣不安的李陆轻笑。 魏忠贤终究是没有归来,对于他的选择,赵晓并不意外。 魏忠贤是自己大师兄徐扶苏的人,赵晓自从登基伊始就从父亲留下的秘宗里知道了。 除他以外,当朝朝堂中还有几人亦是。 满头白发的李陆微微皱目,一时间他脑海中思绪纷呈,想到了许多。 赵晓不忍这位老丞相再费劲心思猜测他的言语,出声言:“看一出谋反,看骊阳之后的盛世太平。” “谋反?”李陆猛然抬头,一时间念头通达,明白了赵晓的话。 “康王赵齐!狼子野心呀!”李陆愤慨,怒发冲冠。 赵晓伸出手勾了勾,心平气和道:“李相莫动怒,我这叔叔的心思诡测,潜心经营十数年,一朝起势不意外。” “世人皆欺我罢了。” 赵晓自嘲一笑。 “那赵齐真有贼心,陛下现在要做的就是召集皇宫内的御林军呀。”身着官服的李陆磕头在地,高喊。 “李相,难道没有觉得今夜有何不同吗?”赵晓眼神玩味地看向他。 李陆此刻才恍然发现到宫内的异常。 太静了。 这皇宫的寂静里藏着的是无数的杀机。 “李相,这皇宫的御林军,也是赵齐的人呐。” 李陆一时间惊愕万分,不敢妄言。 身着丧服龙袍的赵晓端坐在龙榻之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抬头望天,呢喃:“李相,朕在等一人。” “等他带一壶酒给朕,朕答应过他,有一日皇宫相见。” “他请小乞儿喝一壶酒,这江山便交给他了。” 赵晓嘴角微勾,轻笑。 李陆喉结滚动,冷汗直流,他不是想不出赵晓口中的他是谁。 而是在推算,那个人何时来。 “李相,你觉得是朕治理这天下好,还是北梁王徐扶苏治理的好。” “如实回答便是,你我君臣无须顾虑。” 李陆拱手作揖,在赵晓示意下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徐徐道:“陛下聪慧内敛,深思熟虑,善谋而算。只不过御下有失偏颇。” 对于李陆的言语,赵晓心有准备,前所说的称赞之言也敌不过一句真心批判。 “那北梁王徐扶苏又如何?” “北梁王,善忍慧中,英武刚毅,体恤百姓,其智近妖。又掌握兵权,他若得天下,天下能安。” 李陆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吐出这一句:“天下能安。” 宛如耗尽了他所有心力,人仿佛苍老许多。 “只不过臣乃骊阳臣属,生为骊阳臣,死为骊阳鬼。”李陆庄重行李,沉声道。 “若康王赵齐逼宫,陛下大可将罪责都推给臣,就说是臣逼迫陛下退位。” 李陆跪拜在地,磕头沉声继续道:“陛下,人这一辈子,最难写的就是自己的名字,让李陆成那史书上的奸臣总归让陛下蒙羞的好。陛下你还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千古骂名,就让老臣承担吧。” 言罢,李陆再抬起双袖,俯身长拜不起。 他所不知的是,坐在龙榻上的少年郎,眼眶通红。 赵晓痛苦地闭上双眸,压抑地说道:“李相放心,史书上不会淹没你的。李相忠国,天地可鉴。且随本帝看看这最后一眼的骊阳天下。” 李陆泣不成声,无奈点头。 此刻,养心殿外,兵甲相碰的琐碎声传递而来。 赵晓理了理自己的衣冠,胸膛提起,默默地以唯有李陆和他能听到的声音低语:“父亲,赵晓不会给骊阳丢面子的。” 李陆听至,浑身发颤,痛苦难言。 赵晓握住放置在桌案上的天子剑,在这一瞬间,天子剑散发夺目光芒。 长安城永乐门,暗中潜伏在城门处的乞讨军兵不血刃地夺得了城门的控制权。 城墙上一位佝偻着背,面部丑陋的老人注目远望北方,似乎在人。 月色渺渺,月光绵长。 远处月光下,一抹金光浮现。 子鼠精神一震,举手命令下属。 “开城门!” 第八十三章 满城尽是黄金甲 身着一袭九爪金龙龙袍的赵齐大步跨越石阶,眸子死死盯着那刻有“养心殿”的金牌匾,内心的野望再也压抑不住的肆虐起来。 同样,枯坐于养心殿里的那位骊阳朝堂上最年轻的皇帝也起身走下龙榻,拉起跪在一侧的丞相李陆。 这位年轻皇帝云淡风轻地对李陆笑道:“来,让我们看看这乱臣贼子。” 李陆难得自嘲笑了一声,跟在赵晓身后附和:“臣领旨。” 赵晓扶着已经满头白发,日渐黄昏的老丞相,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以后就不要说臣了,我叫你李叔,你唤我小乞儿就好。” 李陆只有颔首点头,再无他话。 在距离那养心殿,还有几步距离时,赵齐抬起手,示意身后覆甲佩刀的御林军停下脚步。 刀斧林甲声戛然而止,养心殿外两千名御林军虎视眈眈。 目光不约而同地都凝视着那养心殿中缓慢走出的两人。 骊阳灵帝赵晓,镇国公丞相李陆。 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赵晓目光扫视过殿下的御林军,最后停留在居于首位的皇叔赵齐身上。 对于康王赵齐的野心,年纪尚轻的赵晓一直都清楚。 既然赵齐已经撕下了伪装的面具,赵晓也没有要去躲避的意思。 “叔叔,朕登基大典时见过你一面,没想到今日还能见第二面。”自幼便被叶宣带出宫的赵晓提了提龙袍,与李陆坐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 “贤侄自幼便不在皇宫,对宫里的事情知道的还是太少了。”赵齐见赵晓没有反抗,也就放下心来与其唠嗑。 赵晓玩味一笑,指着台阶下反叛的御林军:“叔叔所指的,就是这下面的两千个白眼狼?” 御林军统领林方面若寒霜,显然对赵晓的话语,有些动怒。 赵齐耐心有限,并不想与赵晓再多纠缠,以免迟疑生变。 他看向赵晓,朗声言:“贤侄,该写圣旨,将皇位让给皇叔了。” “不然,今夜皇宫,将要死很多人。” 赵齐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赵晓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单手抬起,还以颜色: “圣旨,朕写了,不过不是给你的。” 赵晓这一席话让赵齐猛然一悚,赵齐阴翳地看向他,缓缓道:“难道你还留了后手?” 赵晓摇摇头:“仅是觉得皇叔你还不够资格去坐这龙椅罢了。” 这一句话让赵齐怒极反笑,他深吸口气,反问道:“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得了本王?” 在一侧的司马朔,天象境的修为再也不压住,直扑那台阶上的二位。 就在李陆闭上双眸,以为要被这名为司马朔的武夫以势压死时,耳畔传来赵晓宽慰:“李相莫怕,区区天象罢了。” 伴随一声天子剑出鞘声,龙气弥漫,龙吟长啸,将那司马朔的武势压却。 赵晓仗剑,剑尖直指台下的司马朔,轻蔑一笑:“久闻司马宗主江湖第一高手的大名,不过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司马朔冷哼:“不过是个将死之人,还要大言不惭吗?” “哈哈哈哈!”赵晓朗声大笑,很是快意,随即目光凌然地看向他。 一股大道浩然,绵绵远长的气息自赵晓身上散发而出。 赵晓身上的那一袭龙袍恍然焚烬成灰,飘散在空,而他也将手中天子剑放下。 龙袍焚烬成灰后,露出在龙袍底下的是一件道袍。 “朕曾听闻北梁宝莲寺高僧释了和尚,通读《金刚经》而就佛门大金刚菩提境界,天下少有。朕喜读《道德经》,比不了释了和尚。” 说至于此,赵晓嘴角轻笑,徐徐而言:“但也读出了个道门大天师。” 随他箴言落下,养心殿前狂风乍起。 赵晓立于狂风中,镇定自若,耳畔间传来一人沉声:“大彻?” 换上一身仙气飘渺道袍的赵晓傲然长笑:“已大悟。” 那人轻叹:“你既是我,你亦龙虎大天师。” “故我不在,是今我独在。”赵晓睁开眼眸,一抹寒光浮现。 而在台阶下的众人,愕然见到,这位年轻的灵帝身后,屹有一位老者,乃龙虎山天师齐玄。 如今,赵晓才如梦方醒,齐玄是他,他是齐玄,两人都是一人。 袖袍鼓动的赵晓露出白牙,朝着司马朔微微一笑:“一个亡国之帝,你可以不敬。可现在站在你身前的,乃是龙虎山天师齐玄,你这尚成武帝的小小武夫又怎敢说我为将死之人?还怎敢这般无礼?” “谁才是将死之人?” 赵晓讥嘲。 司马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已是怒气难消。 司马朔看向赵齐,沉声言:“王爷,迟疑生变,我们该围杀他了。” 赵齐面对这突入起来的惊变,宠辱不惊,默默将刀抽出刀鞘,冷声:“围杀赵晓。” 就在他手下的两千御林军将要动刀围杀赵晓时, 长乐门外传来气势豪迈地大笑 “一个天象境的武夫还有两千位御林军都来欺负我小师弟,我徐扶苏可不答应。” 赵齐猛然转头盯着那宫门方向, 赵晓同样眯眼望去,嘴角浅笑。 丞相李陆亦是愕然,他看了眼那宫门处出现的那一袭白衣蟒袍,再看看恍若换人的赵晓,苦涩一笑,他也明了。 这一局,是骊阳与北梁设下的局。 宫门处,八百浴血金甲紧随那一袭白衣蟒袍踏入。 红衣儒衫的陈世墨,和那鲜红蟒袍的魏忠贤也身在其中。 金甲上滴血未沾,刀鞘上满是血痕。 那一抹鲜艳如血的蟒袍魏忠贤,双手满是鲜血。 满城, 尽是黄金甲! 宫门处,身着象征着骊阳权势藩王的白衣蟒袍目光森然地盯着赵齐一伙人,在看向赵晓时,目光柔和。 徐扶苏抬起一手,身后八百金甲陷阵军肃然而立。 那微微抬起的手再次落下时,那站在众人身前的白衣蟒袍毫不留情地说道:“一个不留!” “杀!” 八百金甲齐齐动身,抽刀狂奔。 身处台上的赵齐脸庞抽搐,怒不可恕,转而面对向那八百金甲:“诸君,与本王拼杀!荣华富贵,皆在尔等手中!” “轰隆!” 太阙二年初的第一场春雨,悄然而至。 第八十四章 一壶酒换天下 赵晓双指并拢,引气渡剑,天子剑轻吟出鞘。 化名“齐玄”的赵晓高喊:“师兄,接剑!” 天子剑径直飞向那一袭白衣蟒袍。 徐扶苏仰视飞来的天子剑,一手握住。 顿时身上紫气涌起,身后一头似龙非蛟的紫蟒浮现。 徐扶苏凝视着手中的天子剑,剑体上的龙气汇入紫蟒体内。 紫蟒张开血盆大口。 蟒吞龙,蟒化龙。 天子剑的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的芙蓉雍容而清冽,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剑身、与阴雨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而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高耸巍峨。 “好剑。”徐扶苏眯起凤眼,指尖轻划过剑身,轻弹剑鸣。 下一秒,徐扶苏举剑一掠,一位御林军的人头落地。 春雨淋淋,肃杀之气弥漫。 天子剑剑尖凝聚着血珠,徐扶苏仗剑从雨中走出,剑尖抵地,轻划无痕,他在一步步地朝那高台上的赵齐走去。 一道凌冽的剑光闪过,让人以为是闪电掠起,围在徐扶苏身侧护卫赵齐的六位锦衣卫皆是一头栽倒在地。喉咙处皆相似的出现了一道痕迹,汹涌的冒出鲜血。 好快的剑! 赵齐脸色难看地看着这朝他走来的徐扶苏, 电闪雷鸣间,雷光闪烁, 雨中那个挺拔的身影缓步走来,目光冰寒,待到走近赵齐身前时。 徐扶苏脸上扬起笑容:“康王爷。” 赵齐喉结滚动,后退几步,欲要拉开与徐扶苏的距离,还一边喊叫道: “还愣着干什么,冲!冲上去!给我杀了他!” “杀!”打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锦衣卫统领林方高喊一声,挥舞佩刀冲上前,口中发出如雷般的咆哮。 “叮!” 天子剑轻吟,雨水水珠被剑气撕裂划破。 几道纵横交错的眩目剑光,林方雄壮的身躯猛然停顿,然后四分五裂地迸散开来。 冰冷的闪光间,漫天血雨。 几名跟着林方冲上前的御林军,也是让徐扶苏一剑一个如同割草般轻易斩杀。 这位年轻藩王举手投足间都是杀伐之气,有风卷雷鸣之威。 在一片鲜血飚射出来时,徐扶苏对上了最后冲杀上来的锦衣卫。 徐扶苏与那御林军近距离地相互劈砍。 当! 一声巨响,那名御林军连人带刀被徐扶苏斩杀在地,天子剑穿过他的身躯,钉在地上。 鲜血在半空中迸射,染红了白衣蟒袍,那蟒袍上的沾染的鲜血触目惊心。 护卫在赵齐身侧的锦衣卫从两百名,变成了十名。 他们畏惧地看向那宛如杀神般的北梁王,不敢在冲动向前,只是守在康王赵齐身侧。 “还有人要喂剑?” 徐扶苏拄剑而立,周遭倒着百名御林军鲜血淋漓的尸体,他的目光冷漠地扫视过护卫在赵齐身侧的御林军。 “放下刀,免死。” 所有与他目光交汇的御林军都顺从地放下手中的佩刀。 赵齐惊愕又愤恼地看向这些御林军,心底想要劝戒他们不要放下佩刀的念头,在触及那些御林军畏惧的目光时悄然湮灭。 赵齐忽然在雨中跪地大笑起来,笑声萧索凄寒,枭雄末路。 徐扶苏走到赵齐身前,将天子剑放下,不含感情地漠然道:“用这把剑亲手了断吧,也不算枉你这一场好戏了。” “戏终,人得死。” 赵齐颓废地低耸下头,他望向那已经沦为在赵晓手中,司马朔的头颅。 他凄然苦笑:“本王,败了。” 赵齐目光灼灼,猛地握起那柄天子剑。 剑光闪过,赵齐人头落地。 而皇宫大内的御林军也都被八百金甲尽数斩杀,宫外的三千死士由陆炳率领锦衣卫,一骑当先,与乞讨军子鼠尽数斩杀。 在赵齐身死时,这场宫廷叛变的黄雀就分明了。 魏忠贤掐断一位锦衣卫脖子,干脆利落地拔起。 双手沾满血的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徐扶苏右侧,陈世墨也跟在徐扶苏的左侧。 赵晓大袖一挥,将那司马朔的头颅扔在水中,激起点点涟漪。 太阙二年,初春 那名身体修长,英武刚毅的北梁王腰佩天子剑和悬了一壶酒,白袍染血,缓缓踏上养心殿。 身后有两人,一袭猩红蟒袍,一袭红衣儒衫。 在三人身后,是千位御林军的尸体。 四人皆是最好的兄弟。 不再身着龙袍的赵晓也走下台阶,望着那一袭白衣蟒袍,咧嘴:“师兄,带酒了吗?” “带了。”徐扶苏安静地看着这位骊阳的第三任皇帝,他的小师弟。 “大师兄,一直都想请你喝最好的酒。” 已是齐玄的赵晓看着徐扶苏手中的酒葫芦,兴趣斐然:“莲花白,天下第一好酒。” 赵晓踏前一步,目光扫过陈世墨还有魏忠贤,淡然而笑:“二师兄,忠贤,当与我还有大师兄喝上一壶酒。” 赵晓对着徐扶苏胸口上一拳:“大师兄,好酒带给齐玄了,齐玄没礼相送,这座天下,就交给大师兄了。” 赵晓如释重负地说完,卸下酒壶壶嘴,仰口当浮一太白,随即递给徐扶苏。 徐扶苏缓缓接过赵晓递给的酒,目光坦荡,嘴角轻笑:“这盛世,我们当一起去看。” 第三口,是陈世墨的。 那位身着红衣儒衫的年轻人仅仅是道了一句:“酒不是书,书不是酒,有书有酒”,剩下的他没说。 赵晓替他说了出来,“最是得意。” 最后一口,是那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几近天人的鲜红蟒袍九千岁。 魏忠贤凝视着身前的赵晓,不急不缓地说道: “皇上曾经问过臣,人生最好的三个词,乃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却唯独没有一个和好如初,问臣和好容易,如初多难?” “忠贤想回皇上,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后才是和好如初,如初不难。” “哈哈哈哈!”大殿上,四人相视而笑。 快意恩仇。 自大明宫政变后,灵帝赵晓无意再续皇位,颁下圣旨:“天命有常,惟归有得,献道陵迟,大乱滋昏,群雄滋逆,环宇颠覆,皆北梁王神武,整朝纲、平祸乱、救社稷、安宗庙、今王钦承前绪,光于乃德,承文武之大业,昭先皇之弘烈。皇灵降瑞,人神告徵,诞为采亮,师袭朕命,敬逊尔位。於戏,天之厉数在尔躬,君其祗顺大礼,飨万国以肃承天命。” 灵帝赵晓禅位北梁王徐扶苏。 第八十五章 死谥当文正 夜色深沉,春雨如骤。 密集的雨点自苍穹倾洒下来,敲打在书房的瓦砾上犹如万马奔腾,又似惊天动地的颦鼓。 可李陆心思平静如水,在书房里看着窗外风吹雨打。 长子李言跪拜在地,俯首不起。 皇宫政变,北梁王徐扶苏是最后的赢家。赵晓无意皇位而禅位于徐扶苏,而这则消息由皇宫传到文武百官耳中,一时间长安城人心浮动。 那些暗地站位于康王赵齐的文武官员夜不能寐,惶恐难安。 李言看着身前的父亲,哽咽:“父亲,当真是要以死报国?” 着一袭白衫的李陆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是问了一句:“李言,这些年将你栓在身边,苦了你放下大好前程不谋,就连一官半职也未曾得到。有没有恨过父亲?” 李言泣不成声,只顾摇头:“李言未有恨过父亲。” 顿了一顿,李陆露出欣慰的笑容,朗声道:“为父身死能换来李家平安无事,换你以后的平步青云,换来我忠臣之名,可谓一举三得。老夫一死,李家五十年之内无虞。我今年六十有九,位列丞相,领衔百官。历经三朝,辅佐过三任骊阳皇帝。如今天下变天,早已不是骊阳的天下。而我也该随这大浪涛涛离去。” “父亲!”李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咳咳……”李陆手抚胡须,挤出一丝笑容,“将备好的药拿来。” 李言不敢违背父亲李陆的话,双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封药包递给李陆。 “好!”李陆慢慢拆开药包,“今夜老夫因为在皇宫中受到叛军刀斧加身,一命呜呼,待会儿就派人报给门外的两位大人吧” “父亲……”李言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哈哈哈哈”李陆抚须微笑,思忆起出皇宫时那白衣蟒袍的北梁王对他说的话:“想我死后还能得到忠臣美谥。” “北梁王!你这是让李陆安心赴死呀!” 笑罢才直奔主题,对李言道:“在为父死后,就由你亲自去将父亲的尸首交付给那两位大人,再将这封劝诫百官的信封,宣告百官。” “做好了这一切,你李言还有李牧以后才能够将李家门楣延续。” 言罢,李陆仿佛一瞬间衰老,满头青丝,他疲惫地挥起手: “出去吧!” 交代完了后事李陆这才放心。 “老夫该上路了,这一生风光至此,死而无憾!” 李陆癫狂大笑,笑声逍遥。 “父亲大人!”李言嚎啕大哭。 李言啜泣,虽然百般不忍还是陆续退出了房门,站在瓢泼的大雨中。等待李陆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一刻李家的参天大树就要轰然倒下,再也没有人为李家遮风挡雨。 李家未来的命运,要靠他们这些人掌舵。 过了片刻功夫。书房内响起了“咚”的一声,李言冲进了书房。 只见太师椅侧翻了过去,李陆神态安详的躺在地上,嘴角勾起释然一笑,已经停止了呼吸。 “父亲!” 看到李陆就此撒手人寰,李言跪倒在李陆的遗躯面前,啜泣呜咽。 长安的天空,大雨滂沱,雷鸣电闪,一道道闪电划过苍穹,将这座繁荣巍峨的长安城照耀的亮如白昼,让人心惊胆战。 李府门外,身着官服的何坤以及马嵬驿驿丞曹毅在雨雪中矗立有了一个时辰。 身材肥胖黝黑的曹毅双腿发抖,忍不住低下头揉了揉双腿,狭小的双眸看向一侧的何坤,咧嘴一笑:“何尚书,没想到你与我是同道中人呀。” 老来成精,老谋深算的何坤双手笼袖,瞄了眼曹毅:“自打我那日去你家拜访时,我就知道你这个名不经传的肥猪是那十二生肖将里隐藏最深的亥猪。” 曹毅黝黑的脸庞上扬起笑容,虽他不喜别人喊他肥猪,但这何尚书喊他则是怎么听的都顺耳。 “到现在,曹某才知道何尚书就是昔年卖给老姜莲花白的酒馆掌柜。姜先生的这手棋子埋了数十年,棋高一招呀。” “老首铺棋招也高明。”何坤不咸不淡地恭维了一句。 这下曹毅笑的更欢了,原本弓背着的腰稍稍挺直了些许。 李府沉闷的大门传来一声呜咽,曹毅与何坤两人皆是收起心思,一脸严肃地看着从那大门处走来的碧眼儿。 曹毅与何坤相视一眼,都知来人是那李丞相的长子李言。 李言提着一盒方箱,慷慨正气,目光坦荡地朝二人走来。 即便是曹毅与何坤竟是一时都难有与其直视。 碧眼儿李言苦涩一笑:“且拿去。” 尽管大雨瓢泼,但李陆辞世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迅速的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毕竟身为当朝丞相,文武百官之首,如此重量级的人物突然辞世,还是让所有人感到震撼。 大明宫宫,同样被滂沱的大雨笼罩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这座被养心殿大殿外面响起了魏忠贤的声音:“陛下。” “何事?”徐扶苏也不回头,面色沉静的吐出了两个字。 “李陆辞世了,就在半个时辰之前” 一身鲜红蟒袍的魏忠贤双手满是鲜血,沉声言。 徐扶苏既有些意外,又不意外:“李相去世了?” “嗯!”魏忠贤缓缓点头。 徐扶苏缓缓起身,肃声道:“传朕旨意,追封李陆为三朝太傅,赠谥“文正”,以国礼厚葬。” “奴婢遵旨!”魏忠贤答应一声。 待到魏忠贤离去,徐扶苏叹息一声,踱步走出养心殿,站在滂沱大雨中,呢喃道:“人在帝位,身不由己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李相啊,朕其实只想逼你退位还乡,你何苦做的这么刚烈?” 想到这里,徐扶苏不由得潸然泪下。一阵踉跄。 “世人皆知帝王家最是无情,可谁又知道高处不胜寒?” 徐扶苏的嘴里泛着苦楚的味道,彷徨的转过身来,漠然无言。 “世人皆看到了帝王铁血无情的冷酷一面,谁又知道帝王背后的凄凉?为了大秦的江山,为了天下的稳定,为了黎民苍生的太平,朕无悔也。” 第八十六章 征伐南楚 丞相李陆的死仅是场开始,而后包括有暗中相助康王赵齐或是站队康王的官员全在一夜之间惨遭连诛。 那夜,魏忠贤身上的蟒衣沾染上了无数人的血,鲜红的蟒袍更加显得妖异。 殿外风雨如晦, 仍然是白衣蟒袍的徐扶苏与赵晓并肩而立,在两人身侧孤零零地摆放着一盒方箱。 已为龙虎山天师的赵晓看着方箱,对徐扶苏缓缓道:“师兄,李相的首级我带走了。” 方箱里装的,徐扶苏先前看过,对于赵晓的请求他也没有拒绝,微微颔首:“拿走吧。” 赵晓回之一笑,提起那盒方箱,踏出养心殿。 赵晓立于天地间,雨落不沾身,他的脚步顿了一顿,忽然扭头看向那矗立在大殿前为其送行的男子。 “师兄,有缘,终会相见。” 徐扶苏知道赵晓有自己的所求,待到他肃清朝内魑魅魍魉,平定天下时,即便赵晓不找他,他也要上一趟龙虎山。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换上龙虎山道服的赵晓身形渐渐淹没在大雨中...... 徐扶苏目光深邃,凝视着雨幕。 他在等一人。 王家府邸,兵部尚书王明凯匆匆换上官服,神色凝重地上了马车,驾入大明宫。 王明凯脚步沉稳地踏入大明宫养心殿的殿门前,他抬头与那养心殿上的一袭白衣的目光交汇,猛然一凛。 而后,王明凯低下头,跪拜在地,犹豫一番后缓缓道:“不知梁王找我何事?” 徐扶苏将天子剑推回剑鞘,伴随清脆的剑鸣。 青幽灯火里, 徐扶苏眼神玩味地看向王明凯,正色道:“王将军这些年率领备倭军抵御倭寇,劳心劳力,拱卫邻海,保一方百姓。说是战功硕硕不为过。” 王明凯颔首,谦逊言:“梁王谬赞了,臣为荡寇将军,自当是该护卫一方。” 徐扶苏没有想要与王明凯寒暄的打算,干脆直接了当:“带着你的十万备倭军,与朕征讨南楚,西蜀。” “胜了,兵部尚书仍然是你的。败了,你们王家就从哪来回哪去。” “扑通” 王明凯卸下佩剑,跪拜在地,朗声:“拜见吾皇!” ------ 太阙二年春,骊阳受灾,水力不通,田耕无种,百姓无粮可食。是时民怨四起,北梁王徐扶苏于北梁屯粮百万,届时放粮助难,民得以缓息。 于春,北梁王徐扶苏称帝为秦帝,国号大秦。 秦帝不忍天下苍生遭受饥乱烽火,决议平定天下后再行登基。 该年,蓄谋已久的西蜀余孽与南楚遗民,同时起兵谋乱。 北厥受雪无食,南下欲侵北梁。 大秦与北厥之战一触即发。 秦帝亲率十万备倭军与十万左家军,同荡寇将军王明凯,左相陈世墨南征平乱。 徐扶苏迎风而立,任凭飒飒秋风吹得自己衣袂飘飘,长发飞扬,王者之气溢于言表。 徐扶苏一双眼眸炯炯如炬,凛然而又自信地看向陈世墨:“军师所言极是” 徐扶苏站在中军大帐前遥望东方,只见漫天霞光。 久违了的骄阳终于冲破乌云,用它的光芒照耀着世人。 这盛世大秦,他将一手缔造。 “为那盛世,多少人投身这乱世之中。” 徐扶苏背负双手,不明觉厉的沉吟了一句。 宋如言拱手答道:“昨夜子时看到云开天晴,军师连夜出了营寨,前往囚龙陉查看地形去了,看看有没有夺回峡谷的妙计,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直捣汝南。” 徐扶苏虽然没有去前线观察过,但昔年游厉江湖时却是从这条道路去的江东,此刻犹记得这条峡谷险峻,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最好诠释,因此对于夺回峡谷并不抱任何期望。 “朕昔年曾经入江湖时走过这条峡谷,现在既然被袁军据险而守,并且堵死了道路,想要重新夺回来,只怕绝无可能!” 徐扶苏说着话引领着文武幕僚,转身进了帅帐,“实在不行的话。改变直捣汝南,从中间切断淮南、南阳的原计划吧!从淮南向西步步为营。以我军之士气,扫平高长恭这等乌合之众。想来也就是三五个月的事情!” 陈世墨颔首道:“已经因为雨水耽误了六七日,白白消耗了近万石粮草,若是找不到度过囚龙陉的方法,只能拔营向东,由淮南向西推进了。” “陛下尽管放心,越在淮南也算有些人脉,到时候必然使之接应,就算从淮南慢慢的向西打,也不会浪费太多时日!” 看到天子的表情有些凝重。刘越把自己是淮南人的优势重申了一下,以宽天子之心。 徐扶苏朗声一笑,踌躇满志的道:“两位爱卿尽管放心,朕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烦闷?寡人的志向乃是扫平天下诸侯,将不臣之徒悉数绳之!区区一个南楚王子,何足道哉?只不过是秋天的蚂蚱而已,谅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就在这时,守卫营寨的侍卫突然来到帅帐禀报:“启禀陛下,营门外面来了一个三十岁的猎户,说是有度过囚龙陉之法,嚷嚷着求见陛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徐扶苏闻言。精神顿时一震。 “毛遂自荐,定有过人之处,快请!”徐扶苏龙颜大悦,向侍卫吩咐了一声。 待侍卫出了帅帐之后,徐扶苏转头又吩咐刘越道:“天助我军,这猎户此来必然能助我军飞越天险,子棋可代朕出寨相迎!” “臣遵旨!” 刘越答应一声,亲自出了帅帐前往营寨门口迎接。 不多时,便带了一个猎户打扮的中年男子走进了帅帐。 徐扶苏端坐在帅椅之上,用凛然不可侵犯的眼神凝视他。 只见为首之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约莫七尺身高。 “坐在上面的便是当今天子,速速参拜!” 刘越轻咳一声,提示这猎户不要失了礼节,在路上可是一再叮嘱。 “草民拜见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得了刘越吩咐,这猎户齐齐跪在地上叩首不止,“砰砰砰”的连续磕了几个响头。 “不必磕这么多,三个即可!”徐扶苏微笑着示意猎户起身,“不知猎户你姓甚名谁?适才对守门的官兵说有度过‘囚龙陉’之法,此言可是当真?” 第八十七章 猎户献计 刘越轻咳一声,提示这猎户不要失了礼节,在路上可是一再叮嘱。 “草民拜见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得了刘越吩咐,这猎户齐齐跪在地上叩首不止,“砰砰砰”的连续磕了几个响头。 “不必磕这么多,三个即可!”徐扶苏微笑着示意猎户起身,“不知猎户你姓甚名谁?适才对守门的官兵说有度过‘囚龙陉’之法,此言可是当真?” 得了天子的金口玉言,猎户才敢站起来开口道:“庶民姓邓名艾,乃是汝南富陂人,自幼在汝南至庐江的这片山林中打猎,因此对于这片深山峻岭了若指掌。得知陛下大军在囚龙陉受阻,故此前来献上过谷之策!” “哈哈……太好了!”徐扶苏拍案大喜,“若是你能助寡人的大军度过这片崇山峻岭,朕重重的有赏!” 邓艾闻言喜出望外,眉开眼笑的问道:“嘿嘿……庶民家境贫寒,靠着打猎才勉强能够养家糊口。庶民此番冒险前来献策,正是为了获得一笔可观的酬劳,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赏赐?” 宋如言听了,怒目斥责:“大胆!陛下说重赏你们,必然会有重赏,竟敢在此讨价还价,信不信军棍伺候?” “如言不必动怒!” 徐扶苏唯恐吓坏了这对猎户,急忙示意宋如言住口,“天下苍生,熙熙攘攘,皆为利益。人家若不是为了酬劳,又何必冒着风险来为我军出谋划策?哪里有军棍伺候的道理,千万别把这桑梓吓坏了!” 然后又笑容可掬的盯着这个自称邓艾的猎户:“不知道邓壮士想要何等赏赐?只要能够助我军度过‘囚龙陉’天险,朕一定从你所求!” 邓艾恭敬道:“陛下,小人所求者,并非赏赐,只要能在军中给个一官半职,让我兄弟二人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便可!” 邓艾的话让徐扶苏愣了愣,又重新打量了这猎户,见其目光坚定,心里很是欣赏。 徐扶苏和颜悦色的道:“好一个有志气的猎户,不知如何称呼?你若是能够帮助寡人的大军度过天险;你要做官,朕便封你做官,你要赏赐,朕便给你重赏!” 在得到能够度过囚龙径的方法后,徐扶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他的一双龙目猛地睁开,朗声道:“邓艾,不必多礼!自今日起,你就是朕身边的亲兵了,即便你不能帮助寡人的大军度过这片崇山峻岭,也不会改变你的身份!” 邓艾大喜过望,继续在地上磕头不止:“谢陛下提携之恩,陛下尽管放心!我与姐夫在这座大山里打猎多年,知道有一条密径,虽然崎岖坎坷,但只要是精锐士卒,必然可以度过!沿着此路,可以直达汝南城东二十里,若不能做到,愿当欺君之罪!” 既然密径千真万确。徐扶苏立即召集所有文臣武将,连夜召开军议。共商取汝南之策。 决定由王明凯、宋如言从全军之中挑选六千名最精壮、剽悍的兵卒,在邓艾的向导之下,沿着密径直奔汝南。若是楚军戒备松弛,便发动奇袭,争取出其不意的一鼓破城。若是袁军戒备森严,便调头堵住峡谷进出口,断了据守“囚龙陉”的一万袁军的退路,来个瓮中捉鳖。 在王明凯的第一拨精兵动身之后,由白易挑选一万五千悍卒。跟着邓当摸到据守峡谷的袁兵头顶,发动奇袭。重创这支扼在险要上的守军,然后疏通道路,放大队人马及辎重粮草过谷,直抵汝南腹地。 为了起到声东击西的效果,又命刘越、黄琥三人率领一万五千人向东,朝淮南进军。一路之上拉长行军队伍,多竖旗帜,号称六万大军。争取骗过楚军的斥候哨探。让高长恭及幕僚误认为本方改变了战略,演一出“明攻淮南暗度崇山”的好戏! ----- 苍穹如黛,大山苍茫。 从汝南到庐江之间的群山连绵六十里,突兀险峻,徐扶苏游厉江湖过蜀道那般艰难,但在这没有道路的山岭荆棘中摸爬滚打,不死也要掉层皮! 若是由“困龙陉”穿行,这条六十里长的峡谷不过也就是一天左右的脚程,但在没有道路的大山中穿梭,岳飞率领的六千人马已经走了三天,仍然还没有走到对面山脚下。 一路行来,因为山路崎岖险峻而丢了性命的兵卒将近百人,摔伤摔惨的更是多达三四百。 身为三军主将,王明凯自然不忍心把这些伤残了的兵卒留在深山老林中自生自灭,又从队伍中挑选了较弱的三百名兵卒,命他们或搀或扶或背或抬,无论用那种办法,都要把伤员带出这片山林! 行至第三天上午,巍峨群山终于走到了尽头。 在迎风摇曳的树木丛里向北眺望,三十里之遥的汝南城依稀可以看到。 “将士们加把劲,下了这道陡坡,前面就平坦了,再向下五六里就彻底的走出了这片大山!” 邓艾在一块岩石上驻足,指了指脚下的陡壁,向身后绵延数里的队伍大声鼓劲。 王明凯摘下头盔,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脸的欣慰:“邓艾你干的不错!这一路上虽然有些惨烈,折损了不少兄弟,但至少比绕道寿春节省了半个月的时间。待我们兵临城下之时,楚军一定猝不及防的乱成一锅粥!” 夕阳西下,庐江城内炊烟袅袅。 此时已经是七月中旬,若不是这场大战毁坏了城外的庄稼,勤劳的百姓们正是忙碌的季节,而现在却只能坐在自家的天井里长吁短叹,为了下半年的粮食发愁。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弄不好明年就要闹灾荒了。 “我从一个在县衙当差的亲戚嘴里探听到,汝南城内本来只有两万守军,但这十天左右就从各大豪族以及寻常百姓家中强行征募了三万新军,因此使得汝南的守军扩充到了五万。”邓艾恭敬道。 “原来如此!” 王明凯这才恍然顿悟,冷笑道:“十天的时间强行征募了三万新军,这高长恭还真是够凶残的,估计要逼迫的不少百姓家破人亡吧?” 随即王明凯眉头蹙起,不无担忧的道:“就算一多半是招募的新军,还没有进行操练,但守军倍于我等,即便能杀楚军一个措手不及,想要拿下汝南也绝非易事哪!” 第八十八章 攻略敌城 邓艾却换了一副轻松的口气:“将军勿忧,我那亲戚又说了,听闻天子的主力大军向东攻打淮南,大将孙保又带了三万人马于昨日晌午离开了汝南,前往淮南防御去了。此刻汝南城中只有两万守军,并且一多半是新兵,满城怨声载道,每天夜里都有逃兵的情况发生。要破汝南,易如反掌!” 汝南城。深夜子时。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听说秦军向东绕道淮南,那边有张勋、孙保统率的六七万人马顶着,困龙陉天险又被雷薄死死守住,因此全城守军都处在麻痹大意的状态。根本没有人会想到秦军偷渡崇山,神兵天降一般抵达了汝南城下。 负责守备南城门是太守张勋的妻弟张质,此刻正聚集了几个兵痞在城楼里面聚赌,七八个有些身份的老兵手握一串五铢钱,吆三喝四的吵得面红耳赤。周围聚拢了数十个看热闹起哄的行伍老油条,偌大的城楼里面一片乌烟瘴气。 城门楼外面。绵延四五里的城墙上只有四五百守兵,稀稀疏疏的,二三十步才有一名持枪站立的兵卒。而且并没有瞪着眼睛巡查,而是把胳膊垫在墙垛上打盹,也不怕一不小心摔下了城墙。 “有人?” 一个来回踱步的屯长忽然听到了震颤的脚步声。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踹了身边打盹的兵卒一脚,然后瞪大了眼睛向城下张望,“就他娘的知道睡觉,睁开狗眼帮老子看看,城下来的是不是人?” 城墙上顿时一阵骚乱,守兵们这才打起了精神,把手里的火把高高举起。向城墙下面眺望。 “我的老天,这是人是鬼?怎么悄无声息的一下子出来了这么多人?” “我的娘呀,这帮人怎么走路这么轻。也不打着火把照明,不会是阴兵过境吧?” 阴兵的论调一出,直接让城头上的守军炸了头皮,一个个浑身汗毛竖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队伍来的有些邪门,密密麻麻。乌压压的一大团,走路的声音竟然这么低。更诡异的是连火把都不用,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阴兵过境吗? 有胆小者甚至吓得尿了裤子。蹲在女墙后面瑟瑟发抖:“我什么也没看见,阴兵老爷不要带走我啊!我家有老母、妻儿,还要靠着我养活呢!” “过你婆娘个腚锤子!” 屯长的胆子还算大,借着火把看清了来的队伍穿戴的甲胄和本方都是一样,手里的刀鞘狠狠的朝几个瑟瑟发抖的胆小鬼敲了下去,毫不留情,城墙上接连发出几声惨叫。 “快去禀报张将军!” 屯长一面派人去禀报上司,一面壮着胆子吆喝:“来的是哪支人马?不要再向前靠近了,否则弓箭无情!” 没想到一路竟然顺利的直抵汝南城下,一路上就连个斥候都没遇见,这让王明凯在欣喜的时候也不得不感叹楚军纪散乱,主将无能。遇上了这样酒囊饭袋的对手,倘若还打不赢的话,还谈什么争霸天下,扫平群雄? 眼看着距离护城河只有一百余丈,王明凯怎么会停下脚步? 王明凯手提一丈八的“沥泉神枪”,昂首阔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面招呼兵卒加快步伐,一边大声搭话:“城上的守军听好了,困龙陉失守,雷薄将军阵亡,我等拼命逃了回来,速速开门,让我等进城!” 正在聚赌的司马张质闻报吓了一跳,头盔都没来得及戴,就提了佩剑从城楼里冲了出来。借着火把朝城墙下面看去,但见密密麻麻的似乎有六七千人的样子,穿戴的俱都是本方甲胄,甚至还扛着不少本方旗帜,倒是有些相信岳飞所言。 “某不管尔等从哪里来的,都不许再靠近护城河!待我禀报了将军……嗯、嗯,就是张勋大将军之后,再决定是否放你们入城!” 既然来的是本方人马,张质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趾高气昂的搬出了张勋来拉大旗作虎皮。 “怎么还不停下脚步?” 看到城下的兵马对于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张质不由得勃然动怒,“尔等给我听好了,再不停下脚步,就要放箭了!” 张质连续喊了三声,城下的队伍毫不理会,迈动着整齐的步伐向前逼近,眼看着已经靠近了护城河。 这让张质不由得勃然大怒,拔剑在手:“给我放箭警告下这群混蛋!是不是被秦军打傻了,连人话都听不明白了?” 得了张质的吩咐,城墙上的守军纷纷弯弓搭箭,只是手中的弩箭还没射出,只听得头顶上“嗖嗖”的离弦之声顿时如雨点般密集。 一波箭雨铺天盖地的洒在了城墙上,登时惨叫声连天,五百名兵卒瞬间就被射爆,当场毙命二百余人,剩下的两百多人几乎吓破了胆,要么就丢了弓箭朝城墙下面跑去,要么就蜷缩在女墙之下躲避箭雨。 “敌袭!给我吹号角!” 张质几乎吓破了胆,即便再愚蠢也明白了过来。败军哪有这么狠的?本来自己还打算让守军放箭吓唬一下对方,城下却已经开始动真格的了,一波箭雨射的城墙上不少人变成了刺猬,这不是敌军是啥? 王明凯长枪一招:“戚继率先登营攻城,先登城墙者赏黄金百两,加封校尉!” “杀啊!” 得了王明凯命令,戚继手提朴刀,一马当先的渡过了护城河。在他身后紧跟着负责先登的千名勇士,俱都手提鬼头大刀,另一手执着盾牌。杀声震天,震耳欲聋。 由于是翻山越岭而来,因此队伍没有携带云梯,此刻只能靠着绳梯登城。一张张绳梯带着风声,挂在了城墙之上,勇猛的悍卒开始奋不顾身的攀登。 城墙上的守军实在是太稀疏了,面对着一张张带着铁钩抛上来挂在城墙上的绳梯,根本无法应付。 此刻,王明凯已经命令城下的兵卒全部点起松明火把,把城墙上下照耀的亮如白昼,为攻城的先登勇士照明。 “戚继在此,贼兵还不快快投降!” 乱军之中,身高八尺五寸,虎背熊腰,猿臂鹰眸的戚继登上城头,手提一柄七十五斤的金背***砍瓜切菜般虐杀起来。 第八十九章 彪悍胜绩 刀光所至,人头乱滚,瞬间就砍翻了二三十名守卒。 张质吓得魂飞魄散,不敢上前迎敌,掉头就走。刚跑了几步,就被常遇春一脚踢起的长枪自后背穿透前胸,站立不稳,翻落到了城下。 “守将已死,贼兵还不快降?” 戚继一边奋勇砍杀,一边嘶声怒吼,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大踏步的来到悬挂吊桥的绳索边上,手中大刀高高举起,狠狠劈下。 只需两刀,铁索便应声断开,吊桥轰然坠地,引得城下的秦军一片欢呼,军心大震。 王明凯在城下看到,不禁为之侧目:“戚继果然勇猛,当提拔重用!” 戚继砍落吊桥之后,冲着刚刚杀上来的副将许平吆喝一声:“许将军在城上清理贼兵,某去城楼下面开门!” “好家伙!” 许平挥舞着北梁刀,砍翻数人,忍不住向戚继竖起了大拇指夸赞。 “全军入城!” 次日晌午,坐镇庐江的徐扶苏就收到了前线传来的捷报。 王明凯率部夜袭汝南,一举破城,两万守军自己起了内讧,不战而败。 一万多新招募的兵卒不是趁乱脱逃,就是不满于高长恭的暴政,临阵倒戈向秦军投诚。守将张勋被瓮中捉鳖,遭到戚继生擒活捉,两万楚军全军覆没。 而几乎就在王明凯夜袭汝南的同一时刻,宋如言率领的一万五千精锐也居高临下的对扼守“困龙陉”的袁兵发动了突袭,磨盘一般的大石头,临时砍伐的滚木从天而降,砸的袁兵魂飞魄散,一触即溃。 一万守军折损了一多半,守将雷薄见大势已去,率领残部向汝南仓皇逃窜,将近半路之时,方才得知汝南失陷,急忙掉头向西面的南阳撤退,却被随后赶来的白易拦个正着。 雷薄率部拼死突围,被白易三回合生擒活捉,余部见主将被擒,俱都缴械投降,据守困龙陉的一万袁军也步了汝南守军的后尘,同样全军覆没。 就在白易率部追袭雷薄的时候,秦琼带领着万余人昼夜奋战,已经把堵塞的道路疏通,粮草辎重车已经可以通过困龙陉,正在等候指示。 “哈哈……全歼三万楚军,这一仗杀的痛快,足以彪炳史册!传朕军令,全军拔营向北,进驻汝南!” 徐扶苏看完捷报之后豪气干云的传达了拔营向北的军令。 ----- 晨曦初露,东方渐晓。 经过了一夜的急行军,由大秦天子徐扶苏亲自统率的三万多人马顺利的穿过了汝南至庐江的这条六十里的狭长山谷,再向前走三四十里便可以抵达富庶的汝南城。 西方马蹄声响起,有数百骑疾驰而来,打着“秦”字旗号。来的正是白易一行,特来禀报战况,并且献上俘虏雷薄。 施礼参拜完毕,白易大公无私的为杨戬邀功请赏:“此次大破袁兵,杨二郎居功至伟。一条长戬使得出神入化,白易自配不如!一夜厮杀,今天早晨又打退了来自宛城的楚军反扑,杨二郎阵斩数百人,生擒贼将,这份武勇当世无人能当!” 合肥城南,秦军大营。 主将代超、副将窦晨,以及参军刘越正在召开军议。 窦晨一脸郁闷的围着沙盘来回踱步,咬牙切齿的骂道:“孙保这狗娘养的,不在汝南死守,跑到淮南来做什么?本来指望着淮南空虚,你我三人在这里捞点功绩,没想到刚刚走到合肥,孙保这孙子就迎了过来,真是让人好不烦恼!” 数日之前,孙保中了秦军的声东击西之计,错误的认为秦军主力已经向淮南进军,准备由合肥、寿春一线向西推进。于是留下张勋率领两万人守御汝南,自己统率了三万人马进入了淮南,企图联合屯驻在寿春的刘勋、陈纪二将,据险死守,阻挡秦军的前进。 谁知孙保前脚刚刚抵达寿春,后方就传来了汝南失守的消息。自知中了声东击西之计,而且还被调虎离山,这让孙保火冒三丈,当即派出快马潜往宛城,约定两面夹击汝南,收复失地。 只是孙保的使者还没赶到宛城,高长恭派出的人马就遭到了秦琼、杨戬的阻截,混战了一个清晨不能取胜。 面对着四面楚歌的局势,高长恭痛哭流涕,破口大骂。与陈平商议一番之后,修书给孙保,命他以退为进,暂时避让秦军的锋芒,坚守淮南。等宛城这边度过了危机之后,再两面夹击。收复汝南。 孙保得了高长恭的书信,只得率兵退回寿春。斥候这时方才探到准确情报。原来虚张声势进入淮南的只是一支偏师,人数大约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正无处发泄怒火的孙保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吩咐刘勋坚守寿春,自己与陈纪率领了三万人马向南来迎,正好在合肥县境内与秦军迎面遭遇,双方各自安下营寨,准备在明日来一场大战。 “呵呵……窦将军不必烦恼,若是这孙保不出来,那汝南城如何才能这般轻易的落入我军手中?”刘晔悠然自得的品着今夏的新茶,顺道给窦晨斟满茶碗,笑容可掬的劝慰道。 “汝南城的确拿的轻松。但与我等又有何干?”窦晨拒绝了刘晔递过来的茶碗,表示自己没有喝茶的心情。 顿了一顿,继续吐槽:“今日王明凯又传书过来,让我等按兵不动,不要轻易与楚军接战,等他率兵向东之后,再同时进军……” 既然窦晨不领情,刘越只好又递给代超一杯,笑道:“淮南的楚兵数倍于我。况且这孙保久经沙场,我觉得明凯将军所言极是。我等应当据守营寨,待主力大军从西面向寿春进军之后,孙保必然不战自退。” “哼!” 窦晨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针对的是刘越还是王明凯,一脸的不满:“也亏王明凯这话说的出口,不是让我们做疑兵。就是让我们按兵不动,而他却和那些个北梁将领在汝南轻松的捞战功!代兄啊。如此下去,你我只能永远的被王明凯、宋如言踩在脚下!” 代超接过刘越的茶杯。不顾茶水滚烫,一仰头喝了个干净,同样一声长叹:“唉!军命难违,又有什么办法?” 刘越赶紧安慰二人:“两位将军多虑了,我等作为疑兵虽然功劳及不上王、宋二位将军,但任何人也不能抹杀我等的功劳不是?” “就凭咱们这点功劳,只怕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第九十章 贪功冒进 窦晨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针对的是刘越还是王明凯,一脸的不满:“也亏王明凯这话说的出口,不是让我们做疑兵。就是让我们按兵不动,而他却和那些个北梁将领在汝南轻松的捞战功!代兄啊。如此下去,你我只能永远的被王明凯、宋如言踩在脚下!” 代超接过刘越的茶杯。不顾茶水滚烫,一仰头喝了个干净,同样一声长叹:“唉!军命难违,又有什么办法?” 刘越赶紧安慰二人:“两位将军多虑了,我等作为疑兵虽然功劳及不上王、宋二位将军,但任何人也不能抹杀我等的功劳不是?” “就凭咱们这点功劳,只怕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窦晨狠狠地吐槽了一句,然后拍着代超的肩膀,信誓旦旦的说道:“那孙保乃是有勇无谋之辈,自恃兵多势众,夜间必然全无防范。你我兄弟今日分兵劫营,定能大获全胜,让岳飞、秦琼不敢小觑你我!” 刘越赶紧劝阻:“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孙保统率的人马两倍于我,况且这孙保骁勇善战,绝不可等闲视之。以晔之见,还是应该按照鹏举将军的吩咐,暂时按兵不动,据寨死守。等岳将军的主力人马向寿春挺进之后,孙保定然不战而退!” 窦晨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刘参军乃是文官,可以靠着治理地方,出谋划策来捞政绩。而我与代超都是武将,不去打仗杀敌,靠什么加官进爵?今夜不用你去劫营,我与代兄出战便可,你只管在家里守好营寨便是!” 看到代超犹豫不决,窦晨激将道:“若是代兄惧怕,也不必出战了,你与刘越一块守营,某自引五千人马前去劫营。只是等我立了大功之后,代兄休要怪我不带你!” “我代超活了三十年了,还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凌操果然中了窦晨的激将计,拍案而起:“有什么可怕的?大丈夫死则死矣,我代超自投军之日便随时准备战死沙场,今晚便与窦兄一道去劫营,要么立下大功,要么马革裹尸!” 见代超被自己说服,窦晨大喜过望,不顾刘越的劝阻,与代超各自点起五千人马分头出了营寨,摸黑去劫袁兵的大营。 “唉……骄兵必败,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骄傲的资格,但愿两位将军能安然归来!” 目送二将引兵出营,刘越叹息一声,吩咐剩下的人马在营寨周围做好埋伏,支起投石车,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 时值八月,夜凉如水。 一抹弯月挂在天际,照耀的大地上影影绰绰。 窦晨与代超兵分两路,人缄口马摘铃,借着微弱的月色杀奔相距二十里的袁军大营。 到了近前,但见楚军寨中悄无声息,寨栅外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巡逻兵来回走动,一副全无防备的样子。 “此乃天助我也,当立下大功让众将刮目相待!”窦晨喜出望外,手中大刀一招。命令全军冲锋。 五千秦军一声呐喊,冲进了楚军营寨。掀开帐篷之后才发现竟然空无一人,俱都大惊失色。想要退却之时,却已经晚了! 伴随着悠扬的号角,以及震天动地的颦鼓,埋伏多时的楚军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弓弩齐发,箭如雨下,瞬间就射翻了千余名秦军。 “不好,楚军早有准备,全军速退!” 眼看着冲进敌营的兵卒仿佛麦浪一般被乱箭射翻。要么就坠入陷阱之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窦晨大惊失色,当下拨马便走。 兵败如山倒,在窦晨的引领之下,秦军溃不成军,被袁兵尾随追杀,又死了一千余人,虽然全力逃命,仍然无法摆脱追兵。 窦晨又率部仓惶逃窜了三四里。忽然一声鼓响,自一处山坡后面杀出来一支五千人的伏兵,列阵拦住了去路。为首一员大将胯下五花马,手中三尖两刃戟。正是高长恭手下的头号大将孙保。 “无谋秦将,某早就料到尔等今夜前来劫营,还不快快下马受缚。可留你一个全尸!”孙保横刀立马,冷声喝道。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窦晨也顾不上搭话,一边催促全军奋力突围。一边挥刀死战,希望能够杀出一条血路。 孙保拍马来迎,战有十七八回合,窦晨逐渐力怯,拨马败走。只是前面有袁兵拦阻,逃了没有几步,便被孙保从后面追上,手起刀落,斩于马下。 主将阵亡,秦军士气更加低落,除了千余人拼命突围之外,其他人要么战死,要么被俘,要么缴械投降。 而另一路的代超也同样遭到了袁兵的伏击,折损了将近一半人马,只是代超的武艺要比窦晨出色一些,而且遇上的对手陈纪又是个不入流的角色,被代超拼死杀退,率部突围,向本方大营败走。 “鸣号角,追袭!” 大获全胜之后,终于让孙保一吐心中的恶气,亲自统率了一万五千人追袭溃败的秦军,打算一鼓作气的夺取秦军营寨。 只是当袁兵迫近秦军营寨的时候,同样一声鼓响,伏兵四出,乱箭射翻了千余人。再加上五六台投石车不断的投掷出巨石,只砸的袁兵晕头转向,又折损了千余人。黑夜之中,情况不明,孙保只好传令退兵。 代超与刘越收拢败军,总计折损了七千人马,另外还搭上了大将窦晨的性命,算是吃了一场大败仗。二人自知不敌,连夜修书送往汝南,一面拔营后退,暂避孙保锋芒。 斥候快马加鞭,傍晚时分就把战报送到了天子手中。 “这窦晨不遵军令,死不足惜,只是白白的葬送了七千将士的性命!” 徐扶苏看后仰天叹息一声,不是为了窦晨,而是为了无辜的七千亡灵。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的队伍第一次吃败仗,也是第一次阵亡有名有姓的将领,随着以后敌人的升级,这怕这样的牺牲将会越来越多! 这几天之内,白易与杨戬已经将汝南下辖的所有县城扫平,所到之处俱都望风而降。一般的县城只有五六百守军,聪明人是不会负隅顽抗的,俱是投降。 第九十一章 一决枭雄 这样一来,汝南境内算是安定了下来,有宋如言守在西面,可保无虞。 徐扶苏立即传令:由王明凯担任主将,率两万人马作为中军,杨戬率一万人马为右军,戚继率一万人马为左军;三路齐出,朝着寿春昼夜进军,逼迫孙保从合肥回师,在寿春城下一决雌雄。 而徐扶苏则继续坐镇汝南,与陈世墨居中调度,为各方人马提供后援,接济粮草。誓要早日扫平汝南,以祭七千将士在天之灵。 秋风萧瑟,白露为霜。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转眼进入了八月。 天下大势如火如荼,非独楚、秦两军在淮南一带陷入了鏖战,其他各地同样风起云涌。 王明凯率军三路齐出,先败孙保于白鹿,再败之于阳泉。两场大捷,斩首万余级,士气如虹。孙保自知不能相敌,遂退兵入寿春城内,凭借着城高墙厚,负隅死守。 趁着孙保回兵迎战王明凯之际,刘越、代超率败军连克合肥、全椒、成德等七县,并且在故乡招募了三千新军。继而挥军北上,与王明凯的主力大军会师寿春城下,形成了合围之势。 但孙保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麾下兵力仍有四五万人,更兼寿春城内粮草充足,据城死守之后,王明凯一时也没有破城之计。再加上淮南地区秋雨颇多,寿春的战局陷入了胶着状态。 萧瑟的秋风中,天子辞别陈世墨,在两千御林军的拱卫之下,踏上了归程。 两千精锐快马加鞭,一路向南疾驰。 黄昏时分,提前探路的侦骑突然快马来报:“启禀陛下,从西面来了一支骑兵队伍,大约三千人左右的样子,距离我军已经不足十里!” 徐扶苏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呃……难不成在汝南境内遇上伏兵了?来得是哪里的人马,打的什么旗帜?” 侦骑气喘吁吁的道:“敌军也是骑兵,行进速度甚快,小人未敢过于靠近,免得暴露行踪。故此不知这支人马来自何处,只是看到对方打着袁字旗号!” “对方真的只有三千骑?”徐扶苏星眸转动,沉声问道。 陈世墨在旁边听了却是一惊:“陛下乃千金之躯,千万不可以帝王之尊犯险!既然楚军来势汹汹,不如暂且回避!” 徐扶苏手按佩剑,扫了一眼身后斗志昂扬的的御林军,大声喝问:“狭路相逢勇者胜,对方只是比我们多一千骑而已,儿郎们敢不敢随朕迎上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秋阳西斜,老树昏鸦。 天地间一片肃杀之气,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即将展开。 “陆炳,朕命你率领三百骑抄楚军的后路,待敌军溃败之时不得放走一人!”徐扶苏在秋风中立马横枪,向陆炳高声下令。 “诺!” 新官上任的陆炳精神抖擞的领了军令,从亲兵手里讨了一杆长枪,翻身上马,招呼了三百精锐骑兵,呼啸而去。埋伏偷袭什么的,老子最喜欢了! 看着陆炳一行绝尘远去,徐扶苏的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浅笑。 又转向看向陈世墨:“军师率领二百骑,我率领一千五百骑去生擒高长恭这国贼!” 陈世墨知道徐扶苏的身手,但依然略有担忧的提醒了一句,又转向陆炳叮嘱道:“我军的猛将皆不在此处,陛下的安危就全部托付在陆指挥使的身上了!” 陆炳在马上抱枪施礼,自信满满的道:“军师尽管放心,陆炳必定寸步不离的跟在陛下左右,就算自己万箭穿身也不会让陛下损失一根毫发!” “看你这话说的,朕有这么不济吗?寡人终要用这一战让天下人刮目相看,让世人皆知我徐扶苏也能上马杀敌!” 徐扶苏手中的天子剑舞起一团剑花,踌躇满志的立下誓言。 胯下的“雪白头”似乎能听懂主人豪言,人立而起,爆发出一声雄浑的嘶鸣,浑身雪白的马鬃在秋风中飞舞,显得神采飞扬,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宝剑藏匣无疑是一件悲哀的事情,良驹埋没同样让人感到可悲,而现在这匹万里挑一的良驹终于迎来了一展雄姿的机会,怎能不让它格外兴奋? “誓死活捉国贼!” 一千五百名穿着金甲的御林军士气高昂,俱都跟着陆炳翻身上马,列出整齐的阵势,控弦待发。只待天子长枪一招,便会席卷而去。 高长恭重重的把侦骑推到了一边,因为过于激动。以至于有些气喘吁吁。双眼凶恶的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 这段时间以来,高长恭被秦军摧枯拉朽的攻势弄得焦头烂额,早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情。手下的武将一个接一个的阵亡。南楚主将孙保阵亡,悬首城门! 大秦的大军正在一步步的向宛城逼近,再不走就要被围城了。 与陈平谋士商议一番,高长恭决定在秦军围城之前奔西蜀投奔苏政去。 普天之下,似乎也就苏政能容得下自己,寿春已经被王明凯围了,去寿春和死守宛城没有任何区别。 按照谋士陆平的建议,不如全军放弃宛城向荆南逃亡,但却被高长恭一口拒绝了。 高长恭不肯便宜徐扶苏,发誓就算守不住宛城,也要让徐扶苏付出惨重的代价,故此命令将领据城死守。 徐扶苏刚刚拿下了庐江,而且重兵都在淮南攻打寿春,所以防御有些空虚,比起襄阳来走庐江更加安全。只要穿过庐江到了长江岸边,就可以进入长沙的地界,所以高长恭选择了走庐江。 而且,在敌人的地盘上穿梭,行军速度一定要快。轻骑穿梭,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流窜到荆南,这也是高长恭决定留下桥蕤死守的原因之一。 高长恭率部出城之后一路绕着走,顺利的避开了大秦军的防御,眼看着就要抵达庐江至汝南的峡谷,没想到竟然与徐扶苏狭路相逢,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但从斥候嘴里得知徐扶苏只带了两千骑之后,高长恭顿时笑的几乎抽了:“啊哈哈……此乃天助我也!朕就说了,天命在我袁家,怎么会不给一条活路?” 拔剑在手,恶狠狠的扫视了一下身后的三千骑士,声色荏苒的咆哮道:“将士们,跟我拼死向前,活捉了徐扶苏这混蛋,咱们必然可以绝处逢生,来一场名垂青史的绝地反击!破釜沉舟就在今日,谁敢后退,立斩无赦!” “杀,活捉徐扶苏!” 听说秦军人数不及本方,这些追随了高长恭多年的亲兵也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建立奇功的机会,只要能够成功的生擒秦帝,这场败局就可以力挽狂澜! 徐扶苏手提长枪,一马当先。 雪白头撒开四蹄,足下生风,在黄昏的旷野中犹如一条白龙,任凭身后的陆炳及一千五百虎贲将士拼命追赶,仍然难望项背。 对面楚军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似乎对方斗志也很浓烈的样子。 “咴……” 雪白头对于主人的吩咐心领神会,甩着尾巴打着喷嚏放慢了脚步。片刻之后,陆炳引领着一千五百身穿黄金甲的御林军席卷而至。 第九十二章 擒拿楚王 而对面的楚军也潮水般汹涌而来,喊杀声强烈的冲击着耳膜,双方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五百丈左右。 “放慢速度,准备驰射!” 徐扶苏把长枪挂在马鞍上,从背上摘下强弓,弯弓搭箭。 得了天子一声令下,一千五百御林军纷纷效仿,俱都用双腿牢牢的夹住坐骑,从背上摘下角弓,自箭壶中抽出羽箭,蓄势待发。 “秦军放慢了速度,似乎是胆怯了,全力冲锋,生擒徐扶苏者,封王!” 高长恭的手下已经没有了大将,随行的大部分都是偏将、校尉,因此率兵冲锋的重任落到了高长恭长子高要的身上。 高要起初有点胆怯。但也知道今日事关自己的胜败存亡,也只能壮着胆子披挂向前。但看到秦军的速度逐渐放缓的时候,还以为秦军胆怯了,顿时欣喜若狂的下令全军冲锋! 轰隆隆。 马蹄声震耳欲聋,双方同时向前奔驰。距离愈来愈近。 “放箭!” 徐扶苏一边策马奔腾,一边在心中悄悄计算着双方的距离,当目测只剩一百丈左右的时候,高声喝令放箭。手中的强弓拉得如满月,奔着领头的将领咽喉就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 离弦之箭带着破空之声,将冲锋在最前面的一名百夫长射落马下。伴随着一声惨呼,瞬间就被潮水般的马蹄裹挟了进去…… 紧跟着天子射出的第一箭,一千五百秦军弓弩齐发,一波箭雨犹如飞蝗般迎面射向疾驰而来的楚军。 一阵叮叮当当及利箭破铠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紧接着响起的便是撕心裂肺的惨呼。除了被箭矢射中要害部位,疼痛难当之外,更多的是失足落马,被万蹄踩踏为齑粉的那种绝望! 距离太近,再加上马匹冲刺的助力,让秦军的弩箭威力大增,连续的射出了三波箭雨之后,至少有六七百楚军被射落马下。 在双方人数比例迅速拉近的同时。楚军的士气在迅速的下降,这无疑是最为致命的! “秦军竟能在马上驰射?” 有前面的倒霉鬼挡者,后面的骑士才避免了被乱箭射下马去然后被踩成肉泥的悲剧。但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的声音,一声声惊叹写满了不可思议。 “看枪!” 乱军之中,双方的人马已经纠缠在了一起。一身铠甲的徐扶苏策马冲锋,手中长枪奔着一名惊呼的骑士刺去。 只是一枪便刺中了咽喉,那惊呼的嘴巴还没来的及闭上,便被挑落马下。 “哈哈……痛快。大丈夫当如是也,上马杀敌。下马赋诗,方才不负此生!” 殷红的鲜血以及扭曲的表情刺激着徐扶苏的神经。杀伐的快感在全身涌动,手中一条长枪挥舞开来,左刺右挑,瞬间又连续挑翻了数人。 “抓住那个穿银甲的将军,此人就是秦帝!” 高要在亲兵的簇拥之下,提剑左右冲突,努力的掌控着局势,避免军心崩溃。 得了高要的一声命令,十几名悍卒奋勇向前,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大刀,驱赶着战马奋力的向徐扶苏靠拢,希望能够擒贼先擒王。 “来得好!” 徐扶苏自从去年在柴桑手刃一名山越贼兵之后就再没有亲手杀过人,今日却是大开杀戒,在乱军之中连续刺杀了十几人,被不断溅出的鲜血刺激的斗志汹涌! 看到楚军把攻击目标瞄准了自己,徐扶苏不但没有畏惧反而越战越勇。手中长枪挥舞起一簇簇枪花,不断的将围上来的楚军刺于马下,片刻又挑翻了七八人。 但得了高要的悬赏,楚军深知杀士卒千人,也不如刺皇帝一枪,因此纷纷的把矛头对准了在乱军之中冲杀的大汉天子。 “杨再兴来也,贼兵受死!” 混战之中,一匹战马驮着一个十岁的少年闯进了肉搏阵中,手中两个接近四十斤的车轱辘挥舞的虎虎生风,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砸的楚军纷纷后退,不敢向前。 “哈哈……陛下,俺这身武艺如何?” 所到之处尽皆披靡,杨再兴得意洋洋的向天子邀功请赏。只是有个道理杨再兴并不明白,楚军所惧怕的并不仅仅是他手里的两个大车轮,更加惊诧的是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多点的少年竟然在战阵之中横冲直撞,这分明是妖孽降世! 徐扶苏又一枪刺翻了一名百夫长,大声道:“你小子天生就是用重兵器的,等回到京城之后,朕就寻找铁匠给你铸造两把大锤,让你杀个痛快!” “好嘞,俺喜欢大锤!” 得了天子褒奖,杨再兴笑逐颜开,手中的车轱辘也不讲究招数,只是在乱军之中乱砸一通,所到之处,无人能接一合。要不是兵器被磕飞,就是战马被砸跪下。 看到杨再兴的神兵天降,徐扶苏不由得深深折服:“小杨将军天生就是天生的乱战之王,将来长大成人。再配上一对宝锤,那还了得?” 就在杨再兴和徐扶苏大杀四方的同时。陆炳已经抄到了高要背后,一声暴喝,连续刺杀了七八名亲兵,其余的胆寒溃走,只剩下高要仓促抵抗。 战无三合。被陆炳轻舒猿臂,生擒了过来,横置于马鞍上,大声喝道:“袁将已被生擒活捉,贼兵还不束手就擒!” 这一阵混战的功夫,楚军骑兵又阵亡了六七百人,仅仅杨再兴的一对车轱辘就砸死了五六十个,陆炳的一条长枪更是挑杀了将近百人。而徐扶苏也不甘示弱。一条长枪刺死了三十多人,杀到最后枪刃都有些磨损,若是手持神兵利器。至少还能再杀十几人! 在三人的带领之下,仗着双边马镫助阵,再加上与皇帝并肩作战,一千五百御林虎贲各个斗志昂扬,杀的楚军节节败退。听到高要被生擒活捉,军心顿时溃散。纷纷勒马败走,朝旷野四下里没命逃窜。 “高长恭跑了。抓高长恭!” 御林军之中有不少人见过高长恭,在乱军之中有眼尖的看到了最后面的高长恭落荒而逃。便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让朕亲自来!” 楚军溃败,马前再也没有阻拦,徐扶苏双腿在雪白头上用力一夹,手提长枪,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第九十三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好嘞,俺喜欢大锤!” 得了天子褒奖,杨再兴笑逐颜开,手中的车轱辘也不讲究招数,只是在乱军之中乱砸一通,所到之处,无人能接一合。要不是兵器被磕飞,就是战马被砸跪下。 看到杨再兴的神兵天降,徐扶苏不由得深深折服:“小杨将军天生就是天生的乱战之王,将来长大成人。再配上一对宝锤,那还了得?” 就在杨再兴和徐扶苏大杀四方的同时。陆炳已经抄到了高要背后,一声暴喝,连续刺杀了七八名亲兵,其余的胆寒溃走,只剩下高要仓促抵抗。 战无三合。被陆炳轻舒猿臂,生擒了过来,横置于马鞍上,大声喝道:“袁将已被生擒活捉,贼兵还不束手就擒!” 这一阵混战的功夫,楚军骑兵又阵亡了六七百人,仅仅杨再兴的一对车轱辘就砸死了五六十个,陆炳的一条长枪更是挑杀了将近百人。而徐扶苏也不甘示弱。一条长枪刺死了三十多人,杀到最后枪刃都有些磨损,若是手持神兵利器。至少还能再杀十几人! 在三人的带领之下,仗着双边马镫助阵,再加上与皇帝并肩作战,一千五百御林虎贲各个斗志昂扬,杀的楚军节节败退。听到高要被生擒活捉,军心顿时溃散。纷纷勒马败走,朝旷野四下里没命逃窜。 “高长恭跑了。抓高长恭!” 御林军之中有不少人见过高长恭,在乱军之中有眼尖的看到了最后面的高长恭落荒而逃。便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 “让朕亲自来!” 楚军溃败,马前再也没有阻拦,徐扶苏双腿在雪白头上用力一夹,手提长枪,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雪白头四蹄腾空,足下生风,全力追赶,与前面的高长恭距离越缩越小。路途上偶尔有楚军阻拦,大都被徐扶苏轻巧的避过,当前的主要目标是生擒高长恭,应当尽量的避免与小兵纠缠。 “该死的东西!” 高长恭趴在马上,一边咬牙切齿的怒骂,一边没命的逃窜。 虽然仗着坐骑是一匹良驹,远远的甩开了亲兵与秦军,但徐扶苏的雪白头更胜一筹,无论高长恭怎么拼命抽打,都无法拉开距离,反而越来越近。 “高长恭逆贼,哪里走!” 看看高长恭近在咫尺,徐扶苏喜出望外,双腿同样的猛夹马腹,催促着坐骑全力追赶。 “不知死活的小贼,朕射死你!” 高长恭自知甩不掉徐扶苏,仓惶逃命中还没有忘了以“朕”自称,当下减缓马速,从马鞍上摘下了强弩。 只是徐扶苏的坐骑太快,高长恭刚刚把弩弓拿在手中,雪白头就已经赶了上来。 两马并行,徐扶苏伸手抓住了高长恭的绶带,大喝一声:“给朕过来!” 高长恭惊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强弩脱手坠地,整个人被从马上硬生生的拎了起来,悬在空中,而坐骑却已经嘶鸣着越跑越远。 “哈哈……高长恭啊高长恭,想不到你这逆贼竟然被寡人生擒活捉了?你还有何话可说?” 乱军之中生擒国贼,这画面太美,徐扶苏做梦都没想到。当下不由得仰天大笑,把高长恭横在马鞍前,将枪尖抵在他的脖颈后面,一脸戏谑的问道。 “既已被擒,还有何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高长恭幽幽的叹息一声,尽量的保持着天下名士的风度,不让自己看上去过于狼狈。皇帝也做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现在死了也值过了! 徐扶苏星眸转动,思考着怎么处置高长恭才会得到最大的利益? 斩首示众,甚至五马分尸固然痛快,但寿春的楚军只怕仍会拼死抵抗,毕竟孙保跟了高长恭多年,属于高长恭的铁杆死党,那份忠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如果饶过高长恭一命,又会带来多大的收益?” “至少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寿春,或许宛城也能唾手可得!”徐扶苏双眉蹙起,在心里自问自答了一声。 之前虽然说过强攻宛城并非上策,甚至把南阳让给曹操作为缓冲地带更好一些。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上局势永远都是瞬息万变,把自己限制在条条框框里显然是愚蠢的。 前些日子,陈世墨所说的强攻宛城是下策,那是建立在强行攻城的前提上,以宛城的城高墙厚,以宛城的兵力雄厚,要想破城,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但现在高长恭被生擒之后,局面就完全不同了,宛城中的三万人马至少还是高长恭的部下,只要高长恭开口,便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宛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开疆拓土,何乐而不为? 山岗之上,清风拂面。 徐扶苏看着一脸颓败的高长恭,高长恭阴柔的面庞抬起与其对视。 徐扶苏将心中想法直接了当地说出:“朕想让楚王去劝降孙保,免我将士损亡,既然你已经沦在朕的手中,成王败寇。不知楚王意下如何?” 高长恭惨笑连连,摇头哀叹:“没想到我百年前斗不过你,现在我贵为楚王,仍然是斗不过你。” “哥哥,我胡亥为何就该屈于你下?做个与世无关的二皇子。” 高长恭厉声质问。 徐扶苏将手放在高长恭头上,轻轻摸过,淡淡道:“劝降后,去见父皇吧。” 高长恭凄寒一笑,耸低下头。 也就是在高长恭耸下头时,徐扶苏清楚地察觉到第三道命锁悄然解开。 徐扶苏踏风而行,黄袍披风鼓鼓,迎风扬起。 用唯有高长恭以及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徐扶苏抬头望天,似乎在对那上天之人低语:“朕一步入天象了。” 随即,徐扶苏凌空踏出一步,身后俨然浮现百丈武帝神像,紫气东来。 而远在长安城久坐枯崖的精廋老人,微微掀起眼帘,低语呢喃:“真武......” 秦历建元一年,楚王高长恭被俘,大将孙保举城投降。 自此南楚灭亡,长江以南再无动乱。 第九十四章 世墨妙计 陈世墨在大帐中沉思一夜,思索出了破敌之策。 随行而来的王明凯迫不及待地想要询问是有何妙计。 陈世墨却没有正面回答王明凯的问题,而是喜滋滋的转身就向帅帐外面跑去,也顾不得冰冷的冬雨淋湿了衣服,朝门外的士卒高声下令:“给我准备一批竹篦与铁丝还有牛皮纸,另外还要筹备一批松脂,我要造一种秘密武器!” 在陈世墨的身体力行之下,军中十几名巧匠跟着他忙碌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扎起了两个“灯笼”。先用竹篦制作成了框架,顶端以最好的牛皮纸糊成蒙古包的形状,下面缀着一个可以容纳成年人的竹篮,在中间则用铁丝固定了一个加大的青铜灯台,里面盛满了用来燃烧热量的松脂。 一行百余人携带着两个“灯笼”出了军营,寨栅外北风凛冽,正是测灯的好天气,陈世墨非常满意。找了一个三百余丈的山坡,一行人弃马步行,不大会功夫就攀爬到了山坡顶部。 “把松脂点燃。产生的热量就会凝聚在顶部的这个伞盖之中,随着热量燃烧。这个灯笼就会慢慢的升空。只要风向适合,就能吹向西蜀武陵城。到时候我军天降奇兵,定能一举破城!” 陈世墨蹲在灯笼面前,点燃松脂,胸有成竹的向王明凯解释,而王明凯则捏着下巴聆听军师的话,不时的陷入沉思之中。 干燥的松脂产生了巨大的热量,不大会儿功夫,这个大灯笼就开始慢慢的升腾,逐渐离开了地面。引得山坡上的百余名汉军兴致勃勃的鼓掌:“起来了,起来了,陈世墨先生真神人也!” 当下一行人下了山坡,重新设计这能够飞上天空的热灯笼。回到军营,陈世墨在王明凯的建议下,在牛皮纸伞部的低下加了一层竹篦制作的隔热层,然后再次登上山坡放飞。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不敢再让人贸然乘坐,先试着放飞了一盏。只见巨大的灯笼在寒风中飘飘摇摇,逐渐远去。王明凯策马紧跟,直到灯笼飞出了十七八里路之后,才因为松脂燃烧殆尽,最终缓缓降落。 亲眼目睹之后的王明凯信心十足,当即回到山坡钻进了热灯笼的竹篮。在绳索被解开之后,巨大的灯笼随风飞翔,王明凯飞天。 王明凯在灯笼飞出了十里路之后,按照陈世墨的叮嘱,熄灭了松脂,控制着灯笼缓缓降落,毫发无损的回到了平地。 夜晚,王明凯下令军中厨子做一桌庆功宴,庆贺这秘密武器的诞生,却被陈世墨阻止:“此事须当秘密进行,决不可大张旗鼓,免得走漏了风声,让吴陵城中的北厥军有了准备。” 本想借机喝个痛快的王明凯只好悻悻的作罢:“不喝就不喝吧,但陈世墨你得给这大灯笼取个名字吧?” “叫天灯好了,在天上飞行的灯笼!”陈世墨略一思忖,说道。 王明凯挠挠头皮,不停的摇头:“不好听,不好听,一副听天由命的意思!依我看,还是叫做陈世墨灯算了,既然是你发明的,自然就叫做陈世灯了!” 灯笼的名字就此定了下来,但要想空袭吴陵,人数少了肯定不行,至少得有千余精锐从天而降,才能杀孙军个措手不及,然后抢占城门,放主力大军进入。 要制作千余盏陈世灯,需要大量优质的物资,竹篦、铁丝、松脂都好说,但牛皮纸却一时筹措不到。于是陈世墨给天子修书一封,请求从金陵调拨一批优质的牛皮纸,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西蜀武陵,能否在年前拿下西蜀武陵,切断荆南与荆北的联系,成败就在这批牛皮纸上面。 十一月中旬,西蜀武陵已是天寒地冻。 在将近两千名匠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按照陈世墨的要求制造出了一千盏可以载人飞行的陈世灯,以及一千把能够连发十弩的元戎弩。 陈世墨把支军命名为飞虎军,分作两个营,每营五百人。登陆营由陆炳率领,任务是迅速的降落到西蜀武陵城内,抢占西蜀武陵东门,落下吊桥,接应城外的主力大军入城。 王明凯率领的登陆营虽然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但毕竟人数太少;城中的守军至少还有万余人,再加上吴范从城内士族中强征的门客家丁,西蜀武陵城的防御力量至少还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待他们看到陆炳率兵从天而降之时,一定会发起歇斯底里的进攻。 这时候就需要王明凯率领着由另外五百精锐组成的射击营来进行掩护,低空飞行射杀脚下的孙军,掩护王明凯的登陆营攻占城门。 就在陈世墨、王明凯带领着工匠日夜赶工,制造陈世墨灯与元戎弩的时候,陆炳与王明凯也率领着一千名勇士练习空中飞翔,半个月的时间下来,这些从三万人中挑选的精锐已经能够娴熟的操控陈世墨灯起落。 冬日的傍晚,斜阳西沉,辽阔的原野在夕阳的照耀下一片金黄。 苍穹中有轻微的风从汉军大营上空吹过,数不清的旌旗便迎风招展。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空中飞行的天气,陈世墨决定在今晚子时空袭西蜀武陵。 “陆炳听令!”身高已经超过了七尺半的陈世墨羽扇纶巾,不苟言笑的坐在帅案后面发号施令。 “末将在!”一身甲胄的王明凯大步出列。拱手领命。 陈世墨丢出一支令箭,朗声道:“命你率飞虎军登陆营于今夜子时从飞鹰峡起飞。向西南方向飞行十五里,降落在西蜀武陵城内。一举拿下西蜀武陵东门,接应程咬金入城!” “末将领命!”陆炳接过令箭,转身准备去了。 陈世墨又把目光投向王明凯:“王将军,命你率领飞虎军射击营携带元戎弩与火箭,追随着陆炳将军的脚步起飞。进入西蜀武陵城后先用火箭引燃西蜀武陵粮仓,然后再减弱松脂的热量,在空中保持一定的高度,空袭城内的守军,掩护陆炳抢夺西蜀武陵东门。” 第九十五章 千骑破蜀(一) 王明凯拱手出列。面上有些犹豫:“控制天灯的飞行高度,末将与手下的兄弟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只要把松脂的热量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即可。但末将为难的是,孙军粮仓位于西蜀武陵的西南角,我等去烧粮不难;困难的是引燃了孙军粮仓之后便会被东北风吹出西蜀武陵城,再如何回头空中支援延嗣将军?” 陈世墨手摇羽扇,莞尔笑道:“杨将军尽管宽心,亮之所以把空袭西蜀武陵定在今夜,就是算准了今夜子时左右。东北风一定会变成西南风。若是杨将军的部曲行动顺利,在烧掉了西蜀武陵的粮仓后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西南风吹回来。到时候你便可以空袭西蜀武陵,掩护陆炳将军攻占西蜀武陵东门;而西蜀武陵粮仓失火,吴范也一定会分兵救援。定然会削弱守城的力量,增大延嗣将军占领城门的把握!” “若果真如此,陈世墨将军真神算也!”王明凯佩服的五体投地。领命而去。 陈世墨又命何元庆引兵一万,在辰时出营杀向西蜀武陵东门。等陆炳打开城门之后,便冲进城内。控制西蜀武陵。又命程咬金率领一万五千人堵住西蜀武陵的其余三门,争取全歼城内孙军,不放走一兵一卒,打一场漂亮的战役,鼓舞整个荆州军团的士气。而陈世墨自己则率领剩下的人马守卫大营,静候各路人马的佳音。 月黑风高,东北风吹个不停。 王明凯手提素缨湛金枪,第一个钻进了巨大的陈世墨灯之中,挥手下令:“全军出发,登陆营的弟兄们随我空降西蜀武陵,拿下城门!” 王明凯也不肯落后,挥手招呼射击营的将士:“射击营的儿郎们先随我火烧西蜀武陵粮仓,待风向改变之后再回头空袭孙军,掩护杨将军占领西蜀武陵东门,接应主力大军入城。” 在两员主将的带领下,一千名勇敢的战士纷纷钻进了巨大的陈世墨灯之中,各自点燃松脂,在伞盖底部不断的聚集热量。 虽然地面上风很平静,但在这五百多丈高的飞鹰峡上,却是冷风劲吹。 随着松脂的不断燃烧,热量在陈世墨灯的伞盖之下不断的凝聚,千余盏陈世墨灯开始陆续的腾空,然后在北风的吹送之下,向西蜀武陵方向飘去,密密麻麻的犹如漫天繁星一般。 夜色深沉,冷风如刀。 由于最近的一段时间秦军没有再来攻城,这让城内的守军有所懈怠,以为秦军这是畏惧于冬天的严寒,开始进行休整。乐观的人甚至判断在明年开春之前,秦军不会再攻城了。 对于这种情况,吴范却不放心。虽然河面上已经结冰,但还没有达到北方冰冻三尺,角弓难控的程度,秦军突然偃旗息鼓了一段日子,其中定然有诈。因此总是隔三差五的提醒守城的将士们加强防备,切莫大意。 只是吴范提醒归提醒,士兵们绷紧了的心一旦松懈下来,却是一时半会的无法再紧张起来。看着上半夜太平无事,不少人开始围拢成一堆生活取暖。整个西蜀武陵城的墙头上,篝火点点,每隔百十丈就有十余名士卒围拢成一堆,一边取暖一边闲聊。 “报……大事不好!” 城下急促的马蹄声把城头上的守军吓了一跳,纷纷摸起刀枪朝城墙下面眺望。 只见几名斥候在这冬夜里连人带马跑的气喘吁吁,在护城河对面焦急的大喊:“快报告吕将军,大事不好,秦军兵分三路,直扑武陵而来,前锋部队距离城门只剩下五六里路程!” 正在城门楼里饮酒取暖的陈应吓了一跳,摸起钢叉就吹响了号角向吴范报信,“所有人弓箭上弦,躲在女墙后面严阵以待,誓死守卫武陵!” 随着悠扬的号角响起,整个武陵城中的守军纷纷从睡梦中醒来,各自披盔挂甲,摸起兵器登上了城头,跟着鲍隆、陈应二将加强防御。 一时之间,武陵的城墙上被火把照耀的如同白昼。不消片刻功夫,杨戬与陆炳就率领着两万多秦军逼近了武陵城一里左右,但却不急于攻城,只是不断击鼓呐喊,佯攻城池。 “秦军不攻城,只摇旗呐喊却为何来?”苏政的叔父苏静一脸大惑不解,“莫非秦军只是佯攻?” 吴范也是大惑不解,盯着城下长龙般的火把,陷入了沉思:“看这规模,秦军几乎倾巢而出了,应该不是佯攻吧?” “天上!快看天上!”一名最先发现了陈世灯的蜀军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快看天上是什么东西?” 城墙上的万余名守军几乎同时举头眺望,只看到漫天“繁星”,再仔细看又像灯笼,从东北方向飘荡而来,逐渐的越来越低。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星星吧?” “你他娘的见过这么矮的星星?” “我怎么看着像鬼火啊?” “你见过飞的这么高而且这么密集的灯火,我看着怎么像大灯笼?” 在天空中飞行的王明凯控制着陈世灯缓缓降落,眼看着距离武陵东门越来越近,脚下的蜀军越来越清晰,第一个扣动了元戎弩的扳机:“给我射!” 五百名秦军陆续从竹篮里探出头来,将连弩对准了脚下的守军,万箭齐发。眨眼间,便倾洒下了数千支弩箭,带着呼啸的风声,杀伤力惊人。 一瞬间,整个武陵东城门的两千多名守军顿时被射的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面对着元戎弩高频率的射击,根本无处可逃,纵然躲过了第一箭,却躲不开接踵而至的第二箭。 一波箭雨倾洒而下,至少射杀了七八百名城墙上的守军,让本来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变得稀疏了许多。那些侥幸躲过了弩箭的蜀军也被吓破了胆,纷纷寻找物体躲避头顶上的箭雨。 “是秦军,竟然是秦军!秦军竟然从天上下来了!” “这是秦军还是天兵天将?秦军怎么飞进来了?” 第九十六章 千骑破蜀(二) “这是秦军还是天兵天将?秦军怎么飞进来了?” 这一刻,金陵城东门一片哭腔,被杀的阵脚大乱又吓破了胆子的蜀军信心在崩溃,胆小的人两腿瑟瑟发抖,已经不能行走,就连舌头都在打颤。 “杀!” 王明凯第一个落地,挥舞着素缨湛金枪一下子就挑翻了数名守军,高声咆哮:“我等乃是天兵天将,降者免死!” 五百名飞虎军勇士跟着王明凯的脚步纷纷放掉陈世灯里的热量,控制着灯笼降落,如同降落了一场放慢了无数倍速度的流星雨一般;络绎不绝的降落到武陵的城墙上,民房上,街巷上,甚至是树木上。 武陵东城门的守军被吓破了胆,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忘了还射。使得五百飞虎军轻松的落地,大部分平安无事,只有寥寥无几的倒霉鬼在落地的时候受了伤或者葬送了性命。 “杀啊,降者免死!” 在王明凯的带领下,接近五百名飞虎军勇士,俱都提到刀枪,向武陵东门的守军发起了凶猛的攻势,企图一举控制城门,放城外的主力大军入城。 “不要慌张,这不是天兵天将,这是借助热灯笼飞进来的秦兵!” 吴范也被秦军的从天而降所震撼,但到底见多识广,很快就明白了秦军空降武陵的道理,拔剑在手高声呼喊,并且命令亲兵同时大喊,为士兵们解开心头的疑惑,稳定军心。 “谁敢退缩,老子一叉戳死他!”陈应手提钢叉,引领着亲兵向东门冲锋,企图将王明凯带领的士兵迅速的消灭,“秦军只有五六百人,一鼓作气的灭掉他们!” 在陈应的指挥下,千余名蜀军精锐稳定了下心神,各自挥舞着刀枪杀向武陵东门支援同党,“弟兄们守住,我等前来支援!” 王明凯在乱军之中犹如猛虎,一条长枪上下飞舞,挡者披靡,很快的就杀到了城门楼附近,再向前数十丈,便可以砍断绳索,放下吊桥。 “嗖、嗖”两声暗器激射的声音,乱军之中人声嘈杂,再加上深夜中火把忽明忽暗,王明凯躲闪不及,左肩登时被陈应射出的飞叉击中,血流如注。 “秦将受死!”陈应大喜过望,挥舞着钢叉直取王明凯。 王明凯勃然大怒,抬手拔掉飞叉,任凭血如泉涌,反手一枪刺出:“匹夫安敢伤我!” 长枪如电,疾刺陈应咽喉,陈应躲闪不及,被一枪刺穿颈部,露出了一个鸡蛋般大小的窟窿,登时毙命。 在亲兵的簇拥保护下,王明凯自怀里取了金疮药,匆匆止血继续率兵猛攻:“儿郎们奋力向前。砍断绳索放下吊桥,大功可成!” 但毕竟左肩负伤。行动不便,只能单手持枪率部厮杀。武力打了许多折扣。吴范趁机调来弓弩兵占据了有利位置,居高临下的朝还没有来得及冲上城头的秦军射击。在蜀军密集的箭雨之下,王明凯身边的秦军不时的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王明凯的登陆营陷入苦战之时,陆炳率领着射击营飞到了武陵粮仓燃,然后朝武陵粮仓顶部乱箭齐发。片刻功夫,粮仓顶部的茅草与木檩便被引燃,火借风势,越烧越旺。 “不好了。粮仓起火,若是粮食被付之一炬,军心必然溃散。”正在督兵守御城池的孙静大惊失色,对吴范道:“吕子衡可与鲍隆率兵守城,我引兵去粮仓灭火!” 当下,孙静率领着两千余人,又裹挟了部分百姓,提着水桶木盆一窝蜂的涌向武陵西南角的粮仓,灭火救粮。 陆炳率领着五百射击营虽然引燃了武陵粮仓。但却被西南风吹出了武陵城外,正焦急之时,风向果然缓缓改变,片刻功夫就把犹如漫天繁星般的陈世灯吹回了武陵城的上空。 “世墨军师真神人也。如此神机妙算,虽姜尚、姬昌在世也不能及也!”陆炳大喜过望,对诸葛亮佩服的五体投地。 天空中的五百飞虎军士气高涨。对诸葛亮的崇拜犹如涛涛涛江水连绵不绝,纷纷摸起元戎弩朝脚下的蜀军猛射。一瞬间就如倾盆大雨般倾洒而下,只射的蜀军抱头鼠窜。尸横遍巷。 陆炳在空中看到孙静策马来回驰骋,知道这是蜀军将领,当下也不答话,在吊篮中弯弓搭箭,朝着马上的孙静就是一箭。 利箭破空,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下子就洞穿了孙静的胸膛,刺透心脏穿胸而过。孙静痛苦的握住箭羽,想要拔出来,奈何已经没了力气,眼前一黑,坠马毙命。 一箭射死了敌军将领,陆炳也不停留,高声向左右的飞虎军下令:“所有人把弩膛中装满弩箭,顺着风飘往东门空袭敌军,掩护王明凯将军抢占城门!” 刚才的一波箭雨,飞虎军的将士们已经将连弩中的弩箭射光,当下趁着陈世灯在空中漂浮之际,纷纷解下箭壶把一尺半左右的特制弩箭装进弩膛之中,然后跟着陆炳朝武陵东门顺风飞行。 王明凯率领着登陆营的将士浴血死战,奈何吴范调集了大量的弓弩拼死据守,不让秦军靠近城楼。而飞虎军又没有时间向元戎弩里面安装弩箭,只能挥舞着刀枪,顶着盾牌,浴血死战。 忽然头顶上箭如雨下,陆炳率部飘了过来,在空中将诸葛连弩瞄准了城墙上的蜀军,一阵猛射,威力强大的元戎弩瞬间就把守军的火力压制了下去。 一波连弩箭雨射过,城头上的守军至少被射倒了四五百人,剩下的心惊胆战,各自寻找遮掩物体躲避,城墙上的防线瞬间就被爆射的土崩瓦解。 陆炳放下元戎弩,在吊篮中拿起被命名为“陆炳弓”的五石强弓,弯弓搭箭,瞄准了拴在城墙上的绳索,一箭射出,火花四溅。只听吱呀呀一声,这条绳索顿时慢慢的破裂。 “陆将军,好箭法!” 王明凯朝天空中的陆炳喝彩一声,挺枪向前冲锋,挑翻几个拦路士卒,从腰间拔出佩剑,三下五除二的砍断了拉着吊桥的绳索,伴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吊桥落下。 “全军突击!” 看到吊桥落下,早就按捺不住的黄琥手提一对亮银锤当先冲锋,身后万余名秦军士气高涨,杀声震天,火把照亮了夜空。身后的力卒推着冲城槌越过吊桥,开始向武陵城门发动猛攻,撞击声惊天动地。 不等王明凯从城墙上下来开门,秦军的冲城槌就已经把武陵城门撞得摇摇欲坠。杨戬挥锤相助,在城门将要倒塌下去之时,挥舞着一百四十斤的双锤猛砸几下,“咣当”一声,城门顿时向后歪了过去,将后面使劲扛着的数十个蜀军压在底下。 杨戬踩着城门一马当先,身后的秦军如同潮水般涌进武陵,瞬间就把压在城门底下的几十名蜀军踩成肉酱。迎面正遇提着朴刀打算突围的鲍隆,也不答话,挥锤一阵猛攻,三五回合下来,一锤磕飞鲍隆的朴刀,另一锤下去,登时砸的**迸裂,血肉模糊。 吴范眼见得秦军入城,知道大势已去,便下命打开南门,率领了亲兵准备夺路而走。恰好与陆炳狭路相逢,也不答话,交手无一合,轻舒猿臂,抓住了吴范的绶带,生擒活捉了过来。 天亮之时,战斗结束,武陵城中的守军一万多人不曾走脱一个,主将吴范被生擒活捉,而苏静等人全部战死。武陵陷落,被秦军彻底控制。 第九十七章 杨戬骁勇 徐扶苏在宽敞华丽的马车中正襟危坐,把窗帘拉开了一道缝隙,一边行驶一边欣赏金陵的风景。 青石铺就的宽敞街道,白墙黑瓦的院落,鳞次栉比的商铺,桨声烛影的秦淮河,风景旖旎的后湖。 九月的秋风萧瑟了许多,带着砭肤的凉意扑面而来。就在徐扶苏思绪翩翩之际,马车在御林军的簇拥下出了京城西门。 前线来报,薛老将军义子杨戬先锋军在北厥伏龙州遭遇伏击,生死难料。 而自秦历建元元年南楚大捷后,秦帝徐扶苏就将大部分兵力投放在抗击北厥上,只待军师陈世墨平定西蜀,就会空出足够的兵力,届时由辽王宋黎、右相张衍、陈清之三大军团再会合陈世墨,一举反攻北厥,才能有覆灭北厥的机会。 徐扶苏收敛心神,在马车里著笔写下战略部署,并且命李靖率领浮屠军以及距离杨戬最近的张衍军团驰援杨戬。 ----- 十月下旬,朔风怒号,天寒地冻。 甲胄穿在身上寒冷透骨,刀剑因为寒霜难以出鞘,尤其是荒凉的西部草原,怒吼的西北风犹如猛兽在咆哮,行人走在旷野中,稍不留神就会被吹得摇摇晃晃。 北厥的局势并没有像夏侯睿预料的那样发展,面对着宋黎、左宗棠、张衍的三路夹击,北厥军并没有能拼出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在杨戬、左宗棠、宋如言等猛将的强大攻势之下,北厥军节节败退。 寒风劲吹,铁蹄如鼓。 五千北厥军精锐骑兵从下曲阳尾随着杨戬撤退的步伐一路追踪而来,在安熹县境内地形险要的狼牙岭向杨戬的后军发起了冲锋,伏尸满坡。 负伤的战马失去了主人,趴在山坡上出惊恐的嘶鸣。那些还未咽气的尸体不时的出各种呻.吟,却也换不回一丝怜悯,沙场上本来就没有怜悯同情,只有你死我活的杀戮。苍穹之下飘荡着肃杀的气息,以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一场鏖战过后,杨戬手下的将士阵亡了一千八百余人,换来的结果就是射死斩杀了北厥大将韩超率领的七千人,并且阵斩韩超。 趁着韩超残部撤退,魏文通率领的人马还没有掩杀上来之际,杨戬翻身下马,让坐骑歇歇四蹄恢复一下体力。 从马上摘下酒壶,猛烈的灌了几口,吃一口沾满沙尘的腌肉干,对满身血污烟灰的将士们道:“弟兄们火吃口干粮补充体力,敌军马上就杀过来了!粗略的估计一下,咱们已经斩杀了两万八千多敌军,再杀他个万把人,就是死了也能名垂青史!” “血战到底,马革裹尸!” 九死一生的将士们纷纷从腰间或者马鞍上解下干粮、水壶,用最快的度狼吞虎咽。西汉军已经在山坡下列阵,马上就会动更加凶猛的冲锋,留给他们的时间不过也就是吃一个窝头功夫。 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队率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手里的荞麦窝头,却由于吃的匆忙,不慎坠落在地,骨碌碌的滚到桥边,坠落到了滔滔的河水之中。 “唔……” 少年以最快的度趴在桥上,伸手想要抓住脱手的窝头。但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干粮随波逐流,向东而去。腹中却饥肠辘辘的叫个不停,只能干咽唾沫。 “来……吃这个!”杨戬跨前一步,把手里仅剩的一块腌肉干塞到了少年的手里。“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饱!” “唔……” 少年眼含热泪,不停的点头。腌肉干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流泪。 “少年,哪里人。叫什么名字?”杨戬再次灌了一口烈酒,然后丢给身边的偏将,咋舌问道。 少年抹泪道:“小人蒙恬,表字伯济,太阳阳曲人,今年十六岁。去年来宛城参军,后来调拨到了杨将军麾下效力,现在担任队率,手下管着五十号人,只是今天大部分都战死了。只剩下十三个了。” 杨戬一愕,笑道:“哦……小小年纪竟然做到了队率,真是了不起!” 蒙恬飞快的吃完了腌肉干,舔了舔手上的油渍,高兴的道:“将军,我吃饱了,马上跟着你死战!” “还没娶妻吧?”杨戬皱眉问道。 蒙恬摇头:“家里穷,我也不想成家。大丈夫在世不能混出个名堂,庸庸碌碌的虚度一生有何意义?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放手一搏,就算战死沙场也好过蹉跎岁月!” “好小子。有志气!”杨戬拍了拍蒙恬的肩膀,目光中满是赞赏,“像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说着话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手写的书籍,递给蒙恬:“少年。我这一生的枪法心得都写在了上面,现在把他传给你。拿着它到当阳桥那边去,回京城活下去!” 蒙恬抹泪哭泣:“我不,我不能做逃兵,我不能被人耻笑!” 杨戬微笑道:“你不是逃兵,这是我的命令!我这戟谱抽空就写,最近才刚刚完成,我希望你能拿着他,与我弟弟杨再兴把杨家法扬光大。” “这、这、这……”蒙恬又惊又喜,双手欲拒还迎,唯唯诺诺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小子,算你福大命大,还不快走!” 杨戬将戟谱塞进蒙恬的怀里,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快滚,回去把我们杨家军这一战好好宣扬一番,让兄弟们名垂青史!” 蒙恬在杨戬的注视下,不得已上马离去。 在离去时,蒙恬暗暗定下决心,一定要找来援军救下杨戬。 在注视着蒙恬离去后,杨戬望着剩下的士卒,朗声:“我等乃大秦先锋,万不可弱了名头。可敢与二郎同生共死?” “愿追随将军!马背裹尸!” 众将士齐齐回应,声如洪雷。 而距离杨家军不过三里地的北厥将领韩超,也听到了杨家先锋军视死如归的宣誓。他深知杨戬要竭尽全力开始突围。 “随二郎,杀!” 杨戬提起三尖两刃刀,身先士卒,驾马狂奔。 两军再次交战! 第九十八章 大难不死 “杨戬中箭了,快啊,抢人头啊!” 两军的前锋相隔已经不过数十丈,没想到悍不畏死的杨戬突然中箭落马,半截身体落地,看样子已经失去了力量。登时让韩超以及麾下的将士热血沸腾,齐齐爆发出一声呐喊,争先恐后的向前抢人头。 马蹄声隆隆,枣红色的战马驮着几乎垂在地面的杨戬与韩超迎面相遇。 “人头拿来!” 韩超一枪刺出,想把坠马的杨戬挑到空中,然后挥剑收割人头。 “嗬!” 随着一声闷吼,被战马拖行了数十丈的杨戬忽然单脚蹬地,鱼跃而起,手中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韩超的咽喉。 寒光一闪而殁,“噗嗤”一声刺穿了韩超的铠甲,透胸而出,刺破心脏。 “怎么……会?” 韩超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吼声,同时拼尽最后的力气把手中的长枪奔着杨戬刺出,“咄”的一声,同样透背而出。 “噗通”一声闷响,韩超猝然无力的落马坠地,和杨戬互相用枪插着对方的身体,想要站起来,可是谁也无法做到。只能死死的用枪压制着对方的身体,一起共赴黄泉。 “疯子,天下……第一疯子!” 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喷出来,韩超颓然无力的倒了下去,临死之前望着被自己长枪刺穿韩超的杨戬呢喃道。 “呵……呵……到底是你比我先死!” 杨戬同样大口的吐着鲜血,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自己太累了,或许是时候躺下歇歇了!这一战已经尽了全力,再也无力杀敌。 “将军?” 随后而来的陆宗发出一声怒吼,手中长戟横扫而出,将几个打算上来抢人头的敌军砍翻在地,迅速翻身下马把昏迷的杨戬托上自己的坐骑,“弟兄们,送杨将军过桥!” “为杨将军死战!” 接近一千名将士同时怒吼,完全不顾阻挡,将手里的武器高高举起,朝迎面相逢的敌军砍了下去。 血肉横飞,人头乱滚。 杨家之旅倒下了将近两百人,却砍翻了迎面相逢的三倍于己的敌人,硬生生的将驮着杨戬伤体的战马从重重围困之中抢了回来,用枪杆在马臀上狠抽几下,驱赶着战马过桥。 在杨戬先锋军后退至大桥后,蒙恬和张衍所率的军团前来接应,杨戬大难不死。 ----- 暗夜之中,北厥铁骑席卷而来。 这些连环马的要害部位都包裹了甲胄,用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铁链彼此相连,每一百匹战马列成一排。马上的北厥骑士更是全副武装,浑身穿着厚厚的铠甲,左手提着盾牌,右手拎着战斧。队伍向前推进的时候就像一张巨大的渔网,所到之处,将挡在面前的步卒悉数斩杀砍伐于马前,挡者披靡,血肉横飞。 “全军向右移动,围杀宋如言!” 宋如言威震塞外,胡人闻之无不丧但。慕容翰号称北厥第一勇士,尚且被宋如言一合秒杀,而性格谨慎的慕容垂自然不敢冲的太靠前,躲在中军挥舞着长槊,指挥连环马围剿宋如言。 “杀啊,杀胡狗!” 被匈奴骑兵断了后路的秦人双眼血红,挥舞着手里的刀枪,脚下踩踏的烟尘滚滚,奋不顾身的向前迎战势不可挡的北厥铁骑。但却犹如螳臂当车一般白白送死,瞬间就被连环战马撞翻在地,然后被轰隆隆的铁蹄踩踏而过…… 夜色中的北厥连环马犹如联合收割机一般,所到之处将宋如言的士卒一片片的割倒在地,不停的收割着人头。每一斧头砍杀下去,都会有血浆在空中飞溅;马蹄每次踩踏下去,都会响起骨骼断裂的声音…… “冲啊,和胡狗拼了!” 看到步兵被杀的血肉横飞,宋如言手下仅有的五六千骑士纷纷绰起手里的长矛,奋勇向前,竭尽全力与北厥骑兵厮杀在一起。 只是北厥战马品种优良,高大矫健,更何况北厥人自幼就学习骑术,可谓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控弦之术比起匈奴人来丝毫不落下风,骑术根本不是宋如言手下这支队伍所能相提并论的。 当双方厮杀在一起的时候。惨叫声此起彼伏,大部分都是秦人中枪落马,或者不小心失足坠马惨死在北厥骑兵手下发出的惨叫。纷飞的血肉之中,双方的伤亡比例几乎为五比一。秦人需要付出五条性命,才能勉强杀死一名北厥骑士。随着战事的发展,秦军的数量急剧锐减。 就在宋如言的先锋军遭受到北厥骑军连环马重击连连溃败时,李靖率领的浮屠黑甲军及时赶到,面对李靖的浮屠黑甲军,北厥骑军模仿浮屠黑甲军的连环马顿时宛如遇到了祖宗般,在李靖的率领下,浮屠黑甲军携带倒钩的短戟,上砍北厥骑军,下砍马腿。 熟知连环马破绽的李靖黝黑的脸庞上扬起疯笑,杀意弥漫,“浮屠军的儿郎们,跟我杀,一个都别放走!” 拼杀至汗流浃背的宋如言,在用利剑捅杀一名敌卒,望着敌卒缓缓倒下的身躯,耳边回荡着李靖那粗狂的嗓音。 他咧嘴长笑,沾染血污的鬓发飘起,高喊:“李黑子,一个都不能放走!” 言罢,继续提剑杀去。 在不远处的李靖听闻宋如言的话语,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抽出北梁刀,一刀砍下敌卒的头颅。 “干他娘的!” ----- 成都地处巴蜀盆地,气候温润,风景秀丽。城内有百姓五万户,总计三十二万人,为西南第一大都城,规模在整个大秦也是屈指可数。 三月底的成都桃红柳绿,满城飘香,海棠绽放,梨花吐蕊。大街小巷店铺林立,鳞次栉比;街道上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一派繁华富庶的景象。 大殿中寂静一片,唯有灯油滋滋燃烧的声音。 高高端坐在上面的苏政脸庞不停的抽搐,嘴唇微微翕动,所有人都知道苏政准备发话了,无不翘首期盼,等待着苏政的金口玉言。 陈世墨大败许渚、吴范的消息传到西蜀,国师赵定修气血攻心,晕阙数日。 苏政苦涩一笑,身处西蜀蜀中城的他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陈世墨的大军兵临城下。 更有甚是陈世墨安排的亲兵在蜀中城外奏起楚歌,让苏政不禁感慨唇亡齿寒,楚王高长恭建国不到三月就大败投降,而他西蜀也仅仅不过苟延残喘了四月,也要步其后尘。 纵然万般思虑也改变不了失败的事实,苏政望向虞娆,与众多西蜀旧臣。 苏政张口哑然,良久后才缓缓吐出一句:“本王,愿降。” 第九十九章 蜀王末路 不等苏政说话,徐扶苏挥手道:“把苏政带下去,让虞娆来与他团聚。” 既然能与爱姬见最后一面,苏政也不推辞,拱手致谢:“谢陛下成全!” 苏政被士卒带下之后,徐扶苏又问赵定修:“你乃一代名将,若是肯幡然悔悟,归顺大秦,朕既往不咎,必然重用!” 赵定修拱手致谢:“多谢陛下不辱之恩!但就像主公所言,人各有志不可相强,有人求生,有人求名,张任已经背弃大秦投苏政麾下,若再贪生易主,还有何面目见天下英雄?今日只求成全忠义之名,虽死而无憾!” 徐扶苏蹙眉叹息一声:“朕也给你机会考虑一夜,明日再做决定!” 苏政与赵定修被押下去之后,徐扶苏吩咐设宴,与杨再兴等顶级武将以及陈世墨举行了一个小型庆功宴,并且初步商讨了下一步的战略规划。筵席散去之后,众将各自告退,只留下了徐扶苏一个人在帅帐里静坐凝神。 清晨的时候,虞娆红着双眼来找徐扶苏:“我夫君想见你!” 看到虞娆一双眼眶又红又肿,徐扶苏突然就意识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心情沉重的问了一声:“劝不了么?” 虞娆没有回答,只是悲伤的点点头,瞬间泪如雨下。 徐扶苏在前,虞娆在后,披着清晨的曙光来到了苏政所在的帐篷。 “苏政,何苦如此?朕都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为何你不能放自己一条生路?”徐扶苏背负双手,望着面容憔悴的苏政,诚挚的劝了一句。 苏政跪坐在桌案后面,面色如霜。向着徐扶苏拱手一礼:“徐扶苏,你算得上大丈夫,配得上天子之位,输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还是那句话。有人求生,有人求名,对我苏政来说,苟且偷生比死了还要痛苦,你若是豪杰。我相信你能理解苏政心中所想!” “朕能理解!”徐扶苏叹息一声。 苏政双目微闭,颔首致谢:“我苏政既然被称作小霸王,就不能辱没霸王之名!项藉垓下突破重围,尚且无颜见江东父老,自刎于乌江边上;况且我苏政被俘,又有何面目立于世上?若是霸王俯首称臣,三叩九拜,那还是霸王么?大丈夫在世,赢得起也要输得起,死有何惧?对我苏政来说。赐我一死就是最大恩泽!” “夫君”虞娆唤一声,泣不成声。 而苏政依旧傲然跪坐,沉声道:“虞姬,将我们的孩子好生抚养。” 虞娆泪流满面的点头:“我记在心里了!” 安排好后事,苏政望向徐扶苏:“恳请秦帝放过我儿,让他安心当个普通百姓。” 徐扶苏微微颔首。 “甚好!”苏政满脸欣慰的点点头,“蜀中北城楼高十五丈,我想那里会是我最后的归宿,请陛下成全!” “朕送你一程!”徐扶苏同样面色如霜。吐出了一句话。 苏政仰天大笑:“哈哈……临死之前被对手送上黄泉,我苏政死得其所!” “请!”徐扶苏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到天子竟然与苏政并肩走向蜀中城,一名御林军校尉慌忙追了上来:“陛下?” 徐扶苏挥手:“任何人都不要跟着,朕送苏政一程!” 黎明前的曙光洒下来,落在并肩而行的苏政与徐扶苏身上,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这一刻竟然仿佛一对挚友,而不是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 两人一起并肩穿过满目疮痍,人来人往的蜀中城,一直向北走到了蜀中北城楼脚下。 虽然一路上有不少武将一脸诧异的表示对天子安危的担忧,但都被徐扶苏微笑着示意噤声,就这样并肩走到了蜀中北城楼脚下。 蜀中北城墙高八丈,城楼三层,重重叠叠,飞檐翘角,高七丈有余。坐落在绵延数十里的城墙之上,虎踞龙盘,傲视滔滔汉水,气势雄伟。 徐扶苏与苏政拾阶而上,一起登上了蜀中城楼。 江风吹来,衣袂猎猎作响,青丝飞扬。 苏政站到城楼边沿对着蜀中的青石街道,肃声道:“输在你手下我苏政心服口服,我死而无怨!你能够成全苏政之名,我感激涕零,本应该替你招降旧部,但我不会!” “朕理解!” 徐扶苏与苏政背身而立,负手站在城楼的另一侧,俯视着脚下的滔滔江水。任你英雄豪杰,总要化作过眼云烟,犹如这滔滔江水,东流入海! “这世上即便没有我苏政,也会有张策、王策,一个帝王应该凭自己的双手扫平天下,这样后人才会记得住你的丰功伟绩。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来说,能有机会问鼎天下,就要去尝试,虽然我苏政输了,但死得其所。如果重生一次,我依然会选择与你一战,轰轰烈烈的死去,远胜浑浑噩噩的活着!” 话音落下,苏政纵身一跃,如同大鸟一样从十五丈高的城楼上坠落。 徐扶苏唯有叹息一声:“不辱霸王之名,厚葬!” 地震过后,气温骤降,寒风凛冽。 蜀中城南的旷野多了一座新坟,墓碑正对着苏政的故乡吴郡。一抔黄土,就是小霸王的埋骨之所。 赵定修亲手埋葬了苏政,对着墓碑行吊唁之礼,趁人不备一头撞死在墓碑之前,奄奄一息之际面露笑容:“能全忠义之名,死得其所,幸甚幸甚!”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王朝的崛起更需要尸山堆积,血海浇筑,最后才能屹立于天下,受世代歌颂。苏政死的固然悲壮,但也只是在史官的笔下留下了悲情的一页,旋即就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地震之后的蜀中满目疮痍,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或者凄凄惨惨;军士们在搜救废墟拯救灾民,百姓们在翘首期盼早归家园,文官们在出榜安民调度物资,武将们在整编部队饮马汉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没有几个人有时间和情怀来凭吊小霸王的壮举。 又是一抔黄土,一串冥纸,在苏政的坟边添了一座新坟,赵定修以忠义之名陪葬在苏政墓边,世世代代任凭后人评说。 同年,秦帝举国之力反攻北厥。 第一百章 渡江而战 宋黎率领十万大军水路并进,由渤海溯海而上,目标直指北厥长州。 江面上由宋黎率领宋余年率领六万水师,乘坐四百多艘大小不一的战舰,扬帆而来。一路所到之处,尽皆披靡,用了十天的功夫就进入了黑龙江,距离北厥长州仅剩三百里路程。 秦军来势汹汹,长州守将沉谱留下年轻的夏侯权与张昭坐镇长州,自己与刚刚从白州兵败赶来的周天率兵三万据守险要的罗县,凭险死守。只要能撑到冬天,便可以缓过这一口气来。 就在宋黎大军从黑龙江登陆的时候,李靖、陈清之、薛流儿三将也率领四万马步混合骑兵,沿着黑龙江江南岸向西进军,一路穿越崇山峻岭,连克遒县、下平等县城,距离前往长州的必经之地方县不过八十里路程,不日即将抵达方县城下助战。 听闻长州吃紧,夏侯景咬咬牙从湘阳抽调了五千士卒交给孙酒,又命吴境从江陵出兵五千,与孙酒合兵一处,顺着勾安、意寿一带南下驰援方县,无论如何也要守住方县,确保长州的安危。 看到夏侯景分兵救援长州,尚在白州的左宗棠决定向湘阳发起一次强攻,一来震慑夏侯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二来与攻打罗县的宋黎遥相呼应,让夏侯景顾此失彼,疲于招架。 秋风猎猎,湘阳城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随着宋黎令旗一挥,近十万秦军几乎倾巢出动,从湘阳城的东门与北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宋黎自从六月提兵出琅琊城,已经在湘阳城下屯驻了三个月之久,中间只是发起了几次小规模的进攻,折损了三四千人马。 而现在,宋黎已经从江下进入了鲁南,由黑龙江登陆攻打南下的必经关隘方县,为了不让夏侯景增援方县,所以宋黎下令发起一次大规模的攻城。 “将士们,随我来!” 呜咽的号角声中,宋如言徒步冲阵,手提梁刀,引领着第一批三千全副甲胄的盾牌兵陆续登上了战船,然后奋力的朝湘阳城下冲去。 看到宋如言所部士气高昂,白易不甘示弱,拎着一柄长枪跳上了一艘斗舰:“各位,咱们可不能天天看着高将军抢战功,今日一定要抢先登上湘阳城,拿下头功!” 在白易的鼓舞下,三千名精锐力卒士气高昂,齐齐答应一声,纷纷手提武器,扛着云梯,排着队登上了大小不一的战船,追随着白易朝湘阳冲杀了过去。 湘阳不同与一般的城池,它的坚固不仅仅是因为城高墙厚,更在于绕城而过的黑龙江。 普通城池的护城河能挖个七八丈宽阔,有两三丈的深度已经是顶破天了。而绕着湘阳转了半遭的黑龙江河面宽达一百余丈,而且水流湍急。要想靠近城墙脚下必须借助战船。 一百多丈的距离,使得岸上的进攻部队根本无法攻击到城墙。哪怕最强的弓箭也无法射到城头上。如果没有足够的运送船只,哪怕你在岸上拥有百万雄师。也只能干瞪眼,却使不上任何力量! 波涛汹涌的黑龙江绕过湘阳向东流淌,南北两岸皆是崇山峻岭,使得攻方无法度过黑龙江进攻南门。而湘阳西门也有黑龙江支流从城下穿过,画了个半圆最终从南门绕过汇入大江,向东奔流而去。 虽然湘阳西门的护城河没有东门宽阔,水流也平稳一些,但有一江之隔的樊城互为犄角,两相对峙。只要有船只进入了湘阳西门外的这条护城河。那就是自寻死路,势必遭到河流两岸城墙上猛烈的射击。 在湘阳、樊城的西南方向则是巍峨险峻,人迹罕至的武当山脉,飞鸟难过。要想攻打江陵甚至是荆南,只有两条路线,要么强攻拿下湘阳,要么绕道江夏,跋涉一千五百里,从水路攻打湘阳的后方。 若是走江夏的话。长途跋涉军士疲惫,物资补给容易被切断,再加上险恶的长江水流,其难度并不亚于强攻湘阳。正是这般的险要地势才使得湘阳扼守南方门户。龙盘虎踞,成为了天下第一城池。拿下湘阳,便控制了江南门户。拿不下湘阳,则等于把门户拱手让人! 就在齐咏春各自率领三千精锐。乘船攻打湘阳东门的时候;白易也同样各自引兵三千,乘坐战船向湘阳北门发起了猛攻。 看到秦军来势汹汹。城头上三万北厥军俱都弯弓搭箭,准备好了滚石、擂木,严阵以待。待到秦军行驶到江心之时,便弓弩齐发,箭如雨下。 一时间,江面上杀声震天,颦鼓动地,中箭落水者不计其数。不过片刻功夫,江水便被染得殷红,尸体在江面上浮浮沉沉,令人触目惊心。 “还射!” 宋如言将长枪插在船头,挽起一张三石强弓,朝城头上连发数箭。每次弓弦响起,必有一人应声从城墙上跌落。 但寻常士卒只能拉开普通弓箭,射出去的羽箭还没飞到城墙上空,便坠入江中。有些箭术出色的,能够射的远一些,但相距太远,却也是强弩之末,难穿缟素,被城墙上的北厥军轻而易举的化解。 宋黎在帅旗下立马横枪,观看战局。 看到渡江的士卒遇到了北厥军的强力阻击,挥手下令:“霹雳车,投石!” 随着宋黎一声令下,黑龙江江北岸的六十架霹雳车同时向城墙上抛射,一时间天空尘土飞扬,岩石纷飞。这些霹雳车虽然经过刘晔的改良,但由于黑龙江实在宽阔,要想把石头砸到城墙上,也只能抛出一些重量较轻的石块,使得霹雳车的威胁减弱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有了陆地“炮兵”的掩护,渡江的秦军压力减轻了许多,从城头上射下来的弩箭至少减弱了三分之一。船上的秦军纷纷划动船桨,喊着号子朝湘阳城下驶去。 “宋猛率船队架浮桥,用冲城车攻城门!”宋黎令旗一挥,高声下令。 早就蓄势待发的宋猛齐齐答应一声,各自指挥战船在江面上搭建临时浮桥。用船只当做桥墩,在船上面铺开木板,缓缓的搭建起了一座浮桥,从黑龙江北岸一直朝湘阳城下延伸。 鏖战一直在持续,江面上弩箭如同飞蝗一般,各种形状的岩石带着呼啸声,犹如炮弹一般从头上飞过,重重的砸在湘阳城墙上。不时的有北厥军被砸的**迸裂,坠城死亡,而更多的则是中箭落船的秦军,使得江面上的浮尸密密麻麻。 经过反复的试探冲锋,傍晚时分,宋如言与白易各自率领着两千左右的死士,乘坐着百十艘大小不一的战船,接近了湘阳城下的陆地。 第一百零一章 张衍鬼谋 顺着黑龙江向下游走了五十余里,那个相貌粗犷的屯长朝前面险峻的江段一指:“启禀张将军,前面那段水路就是夏侯景布下大铁锥的地点,请将军小心应付。” 宋黎微微颔首。吩咐宋如言道:“你率领一艘艨艟,一艘走舸顺江而下。试探一番!” “末将遵命!” 宋如言答应一声,跳到一艘艨艟上。率领着五十余人,乘坐了一大一小两艘战船顺江而下,试探暗桩铁椎的虚实。 “抛锚暂停!” 宋黎在船头一声令下,楼船以及随行船只靠近岸边抛锚,暂时停止了行驶,静静的观察宋如言的动作。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宋黎在楼船上看到两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先后侧翻,慢慢沉入了江底。 幸亏宋如言等人早有准备,并没有造成伤亡。在寒冷的江水中躲避着暗桩,逆着江水奋力的朝本方船队游来。 宋黎急忙命令几艘船只上前接应,把人全部从水中拉上来,到船舱里更换了衣衫,避免感染了风寒。 宋如言更换了衣服之后,便直奔楼船的甲板上来见宋黎,还未开口就先打了个喷嚏:“夏侯景这狗娘养的真是狡诈,水中的暗桩高低不同,深浅不一。相互交叉,错综复杂。无论是吃水很深的楼船,还是吃水很浅的走舸,都无法安然通过这片暗桩。实在是棘手啊!” 就在宋如言与宋黎说话之际,铁索另一端的夏侯景船队也发现了秦军船只的行踪,在江面上列队行驶。击鼓鸣号,鼓噪呐喊。肆意猖狂的挑衅。依稀能够听清楚他们嘴里呐喊这:“宋黎,有本事插上翅膀飞过来啊!” 水中的暗桩铁椎至少绵延了三四里水路,隔的太远无法看清江面上的铁索,于是宋黎跳上一艘走舸,亲自驾着小船,带领了三五个士卒贴着江岸向下游行驶,以求在最近的角度观察铁索,制定过江之策。 小船顺水走了一顿饭的功夫,期间数次听到铁椎摩擦船底的声音,都被敏捷的撑篙躲闪开来,避免了走舸被铁椎刺破船底的厄运。慢慢的来到距离铁索只剩下四五十丈的地方,三道黑黝黝的铁索已经清晰可见。 放眼眺望,只见这一段江面由上向下渐呈狭窄之势,南北大约八百丈左右的距离,江流湍急,两岸奇峰险峻,山势突兀。中间有个曲折拐弯的地方,形似盘龙,因此被称之为“龙回头”,而黄祖的三根铁索就设置在这个地段。 远远看去,三根铁索至少有成人手臂一般粗细,黑黝黝的横跨在波涛翻滚的江面上,犹如三条毒蛇一般昂首吐信,耀武扬威的拦住了江面。无论是高达数丈的楼船,还是低矮不过半丈的走舸,俱都在上游戛然而止,无法通过。 就在宋黎观察铁索之时,得到了消息的夏侯景也率部而来。在江面上密密麻麻的排开,犹如过江之鲫一般蔚为壮观。 “宋将军别来无恙啊?” 夏侯景远远的看见了铁索对面的宋黎,遂率部溯江而上,把近百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在江面上耀武扬威的排开,站在为首的大船上向宋喊话。 只是船下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宋黎心知暗藏了铁椎,再加上北厥军乱箭齐发,箭如飞蝗,只能暂时撑船退回。会合了宋如言等人暂时返回九龙壁水师大营,仔细的谋划一条破敌之策。 九龙壁水师大营,烛火辉煌,宋黎连夜召集麾下将校商讨破敌之策。 “这夏侯景在江段设置了暗桩与铁索,阻挡我军顺江而下,诸位可有破敌之策?”宋黎端坐在虎皮座椅上,扫视了两旁的文武一眼。 宋如言建议道:“龙回头的暗桩布置的错综复杂,犬牙交错,无论大船小船都无法通过。只能挑选千名熟悉水性的精卒潜入水中,慢慢拔掉。才能逼近铁索,让铁匠们断开……” “只怕半月也拔不尽这暗桩啊!” 宋如言话音刚落,帐外响起一声儒雅的大笑。 众人凝目看去,却是青衣张衍,带着左宗棠出现在了帅帐门口。 宋黎急忙起身相迎:“军师竟然来的如此之快?也不使人知会一声,我也好率众出迎。倒是失礼了!” “宋老将军不必多礼,公瑾接到你的书信之后便苦思破敌之策,唯恐被延缓了攻克河西州的速度。故此带着左将军快马赶来,共商破敌之策。”张衍双手抱扇。向宋黎还礼。 宋黎先把白天观察到的情况向张衍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一遍,最后拱手道:“恨苦无良策破解夏侯景的铁索与暗桩,不知公瑾将军有何妙计?” 张衍手中羽扇轻摇,踌躇满志的微微一笑:“衍有一计,可助宋老将军三日之内拔掉这暗桩,破掉这铁索。” “愿闻其详!”宋黎大喜过望,起身长揖到地,“若是按照寻常策略,怕是半月左右才能拔尽水下的暗桩,不知公瑾军师有何妙计,助我三天破敌?” 张衍用羽扇挡住面颊,附在宋黎耳边耳语一阵,最后胸有成竹的笑道:“韩将军若是按照衍说的这样去做,三日之内必破夏侯景!” 宋黎听完张衍的计策后惊为天人,起身拜倒在地:“哎呀……孔明将军虽然年轻,但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宋黎算是彻底心服口服了,此次增援淮南,必然以孔明将军马首是瞻,惟命是从!” 张衍急忙扶起宋黎,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只是在前来赤壁的路上琢磨出来的,不足挂齿。亮已经沿途购买了许多黄豆,回头就派人送到军中来。你马上率部砍伐竹子,编造竹筏,你在江上击破黄祖,我从岸上绕路进攻江夏,收复失地!” “谨遵军师之命!”宋黎一脸的心悦诚服,拱手领命。 计议停当,张衍立即带着左宗棠快马加鞭返回陆军大营,派人把从附近乡镇县城购买的近万斤黄豆用马车运到赤壁大营交给宋黎。然后率部绕过险峻的江岸,走华容道杀奔江夏,准备趁着夏侯景在水上与宋黎对阵之际,一鼓作气拿下江夏。 第一百零二章 铁索连环 就在张衍率部绕道华容偷袭江夏之时,宋黎亲自带领了两万五千名将士弃舟登岸,到沿途的山峦上砍伐竹子,日夜赶工,编造了一百多艘大型竹筏,全部投入水中,准备明日一鼓击破夏侯景的暗桩铁椎与拦江铁索,以最快的速度增援淮南。 这日天刚拂晓,宋黎披盔挂甲,在众将校的陪同下立于船头,挥手下令:“全军向东,天黑之前务必截断铁索,击破夏侯景!” 一百多只大小不一的竹筏在江面上排列的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个江面,前后错列开来,不肯放过任何一片空隙。网 淡淡的薄雾中,每个竹筏上面都影影绰绰,似乎站立了十余名士卒,但却一动不动,不声不语。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些并非汉军将士,而是军中工匠争分夺秒制作的稻草人,用枯木与稻草编制而成,里面暗藏了硫磺、火硝等助燃物,制成后摆放在竹筏的各个角落,只等夏侯景军放火箭引燃,便给他来个引火**。 竹筏上面除了稻草人之外,还堆积了许多岩石,或多或少,分量不等。这样就导致竹筏吃水的部位深浅不一,有的漂浮在水面表层,有些却淹没到水下数尺,目的就是对付水中深浅不一的暗桩铁椎。 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既然夏侯景用深浅不同的铁椎对付汉军大小不一的战船,张衍便教给了宋黎一个反制的办法,用重量不同吃水不同的竹筏来破解夏侯景这歹毒的一招。 “进军!” 随着宋黎一声令下,每个竹筏上四五名熟悉水性的勇士挥动竹篙,顺着长江向下漂流,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江面的任何角落,担负着给后面大队船只清扫障碍的重任。 “击鼓,鸣号角!”宋黎扫了李师师一眼,高声下令。 李师师点点头,一抖大红色的披风,来到甲板上的牛皮战鼓前,挥动鼓槌,有节奏的敲击下去,江面上顿时响起了抑扬顿挫的颦鼓之声,让三军将士无不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紧随着一百余只竹筏,三百多艘大小不一的战船顺江而下,旌旗遮天,刀枪蔽日;三万汉军将士磨刀霍霍,鼓噪呐喊,声震大江。 两个半时辰之后,队伍离开赤壁县城向下游走了五十里左右,逐渐抵达了龙回头流域,宋黎卸掉甲胄亲自飞身跳上竹筏,高声大喊:“儿郎们,前面就是水下布置了暗桩铁椎的地方,小心撑好竹筏,勿要伤了自己!” “诺!” 竹筏上四五百名勇士攥紧了手中的竹篙,出整齐划一的呐喊。有三军主将同生共死,就算是战死江中,未尝不是一种荣耀! 一百余艘竹筏继续向下行驶,又走了一里多路程,只听“咔嚓”一声尖锐的声音,竹筏的行驶度明显受到了影响。宋黎亲自跳下冰冷的水中查看,只见果然有一只大铁锥刺中了竹筏中间的缝隙,却被从江中提了起来,被携带着随波逐流向下游行驶。 宋黎兴奋的从水中游出来,爬上竹筏,对数百勇士嘶吼一声:“成功了,成功了,铁椎被从江中提起来了!” 听到宋黎的吆喝,竹筏上的汉军一个个士气高涨,奋力的撑起竹篙,尽量把江面上的每个角落都覆盖了,力求做到坚壁清野,把所有藏在江中的铁椎给拔出来,保证后面大队战船的安全。 只听得江上“咔擦”,“哧啦”,“嘎吱”等各种刺耳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宋黎按捺不住心头的兴奋,再次跳入冰冷的江水中查看,只见大部分竹筏的底部都被铁椎嵌入,被巨大的竹筏携带着飘飘浮浮的跟着随波逐流,向下游流淌。本来荆棘遍布,暗桩丛生的江中再也没了障碍物,此情此景更是让宋黎对张衍佩服的五体投地。 “公瑾的谋略无双!”宋黎浮出水面,一脸的欣喜若狂,“若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派人潜入水中破坏暗桩,怕是至少需要半月的时间。而公瑾只是灵机一动,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竟然把铁椎全部从江中提了起来,真是神机妙算,不服不行啊!” 宋黎奋力游向大船,抓住士兵抛下的绳索,麻利的攀爬上甲板,到船舱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重新披挂了甲胄站在船头高声鼓舞士气:“将士们,水中的铁椎已经全部被竹筏提起,直管放心的向下游行驶就是。待会儿用洪炉断开铁索,大伙儿一鼓作气掩杀过去,将叛军杀个片甲不留!” 宋黎挥舞令旗,吩咐其他船只放缓行驶度,由宋如言带领了十艘九丈左右的斗舰在前面行驶,准备用船上的烘炉烧断铁索。 “杀啊!” 在宋如言的带领下,十艘斗舰排列着整齐划一的队形,紧跟着竹筏的脚步,朝拦江铁索行驶而去。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再也没有遇到暗桩铁椎的阻拦。 每艘斗舰上面除了百十名士卒之外,都在船头上放置着一口鼎镬,里面盛着四分之三的豆油。是宋黎派人把诸葛亮送来的黄豆进行压榨之后提炼所得,准备用来炙烤铁索,然后用巨斧砍断。 宋如言手提长枪立于斗舰船头,高声呼喝:“所有的将士、水手、铁匠准备好了,待竹筏穿过铁索之后,迅的抛锚把船只固定在江中。用油锅烧红铁索,用铁斧断开,不得有误!” “得令!” 十艘斗舰上的将士以及船夫、水手等各司其职,出整齐划一的呐喊。 竹筏继续向下行驶,几乎把水中所有的铁椎全部提了起来,慢慢就来到了拦江铁索的底部。船上的勇士纷纷跳进水中向后面的船队游去,让水面上的竹筏自己随波逐流,穿过铁索,朝对面的夏侯景船队游去。 秦军水师从上游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夏侯景早就得到了探报,率领着部下八千多人,乘坐了大大小小近千艘船只,溯江而上,前来迎战。 第一百零三章 熔炉烧锁 一开始,夏侯景麾下的北厥军对于暗桩铁椎与拦江铁索充满了自信,欢声笑语,得意洋洋,但看着汉军竹筏一路乘风破浪,畅通无阻,顿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直到竹筏穿过铁索,慢慢的撞进本方船队之后,气急败坏的夏侯景以为船上的稻草人是卧倒的秦军,急忙挥剑下令:“给我放箭,放火箭,狠狠的射,烧死船上的秦军,绝不能让宋黎穿过铁索!” “嗖嗖嗖……” 随着夏侯景一声令下,叛军乱箭齐,把包裹了**的箭头点燃,朝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一般漂浮过来的竹筏射出了密集的火箭。 只听“砰”的一声,伴随着火箭射中竹筏上的稻草人,里面的硫磺与火硝一下子炸开,熊熊大火顿时燃烧了起来。 万箭齐,从天而降,一百余艘竹筏上几千个稻草人同时燃烧起来,火光冲天。而此刻竹筏正好冲进夏侯景的船队之中,瞬间变成星火燎原之势,一艘引燃十艘,十艘引燃百艘,整个江面上变成了一片火海,到处都是叛军哭嚎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烧焦的味道,飘飘浮浮,让人闻之欲呕。 许多被大火烤的焦头烂额,痛不欲生的叛卒纷纷跳进书中,反而被竹筏下面携带的锋利铁椎刺伤,导致满江殷红,死尸此起彼伏。惨叫哀嚎之声,震彻大江两岸,如同人间炼狱。 宋如言在后面的斗舰上看的热血澎湃,不由自主的竖起了大拇指:“军师神人也!” 顿了一顿,举起手中的长枪,嘶吼一声:“将士们,接下来就看我们的了,给我把油锅燃起,断开铁索!” 趁着叛军被竹筏烧的阵脚大乱之际,宋如言指挥着十艘斗舰在江面上一字排开,保持着每两百丈一艘的距离。把船上准好的铁锚抛入江中,在湍急的水流中稳稳的停了下来,船头上的鼎镬正好处在铁索的下面。 士兵们迅的点燃了鼎镬下面的木柴,并且在火中添加了松脂,不停的添加木柴,大火熊熊燃烧,炙烤的周围的将士脸颊生疼,一个个咬牙强忍着熏烤。 木柴不停的向鼎镬下面添加,锅中的豆油温度越来越高,很快就沸腾翻滚,犹如泉水一般喷涌。火热的温度让整个斗舰上的士卒们不停的冒汗,犹如身处三伏六月,浑然忘记了现在正是初冬。 宋如言嘶吼一声,把一双断腿扔进了江中,咆哮一声:“给我继续添加干柴,让油锅中的豆油燃烧起来!” 士兵们冒着黄豆般的汗珠,继续向鼎镬下面添加木柴,一根一根又一根,不停的投进熊熊燃烧的火苗之中。 忽然间,“轰”的一声,鼎镬中的豆油突然烧了起来,火苗冲天而起,高达两丈左右,仿佛烈日跌进了锅中,炙烤的船上的人几乎站不住脚,纷纷蹲下身子躲避灼热的温度。 “给我继续加柴!”宋如言扯着嗓子大声嘶吼。 木柴继续向鼎镬下面添加,冲天火苗不停的起舞,很快三根铁索就被大火烧红,犹如火炭一般刺眼夺目。 “给我砍断!” 宋如言挥舞起大斧,奋力朝火红的铁索砍去,只听“啪嚓”一声脆响,第一根铁索应声断开,断开的两头迅坠入江中,被冰冷的江水激起一团白烟。 就在宋如言动手的同时,另外早有准备的铁匠,赤.裸着上身,跳动着臂膊上的肌肉,挥舞起大斧向其他两根火红的铁索砍去,同样两声脆响,铁索应声而断。 就在宋如言砍断中间这段铁索的时候,其他的九艘斗舰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用鼎镬中的都有燃起冲天火苗,把三根从上向下排列的铁索烧红,然后挥舞巨斧砍断。横江铁索就此断开,长江上变得畅通无阻。 虽然船上的勇士几乎被大火烤晕,但一个个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纷纷向身后的大队战船招手:“兄弟们,铁索断了,可以向江夏进军了!” 李师师一抖披风,一双玉臂挥舞起鼓槌,敲击出昂扬顿挫的声音,鼓舞着三军将士奋勇向前。 “杀啊,生擒夏侯景!” 眼见得铁椎被竹筏悉数从江中提起,烘炉巨斧断开铁索,三万汉军将士信心大震,群情激昂,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呐喊。水手们奋力划动船桨,战舰扯满风帆,犹如龙舟竞渡一般奋勇向前。 一百余艘竹筏成群结队的向下游行驶,转过一个弯之后,水流加快,更是把夏侯景军的小船撞击的歪歪斜斜,溃不成军。许多船只被竹筏上的稻草人引起大火,直烧的叛军哭天嚎地,犹如下锅的饺子一般纷纷跳进江水中逃生。 “向前冲锋!” 宋如言站在斗舰的船头,用长枪推着面前的竹筏前进;其他将士俱都做出一样的动作,纷纷站在船舷上用竹篙顶在竹筏的尾部,借着水流的速度推动竹筏向前,逼迫着叛军战船向下游撤退。 北厥军战船虽多,但大部分都是小型民船,最多只能容纳十人左右。遭到竹筏的撞击后,要么被大火引燃,要么在江中侧翻。转过一个弯之后。江面陡然加宽了至少一倍,顺水而下的竹筏已经不足以席卷整个江面。叛军急忙把小船驶向岸边。躲开如影随行的竹筏,方才逃过了被大火焚烧的厄运。 这些北厥军逃过了竹筏的冲撞。但却躲不开接踵而至的秦军战船,在江面上密密麻麻,犹如过江鲫鱼一般席卷而来,使得叛军无不胆战心惊,许多人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夏侯景手持佩剑,扫了一圈周围的残兵败卒,还剩下大约三百余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估计也就是三四千人的残兵败将,面对着乘坐楼船、斗舰的秦军战船。无异于螳臂当车。当即扯着嗓子嘶吼:“不要慌,掌控好船舵,向江夏方向行驶,咱们回城死守!” 在夏侯景的指挥下,两百余艘船只争先恐后的向下游行驶而去,因为没有秩序,自相碰撞之下,又有许多小船侧翻,使得船上的叛军纷纷跌进江中。 第一百零四章 水军大胜 在夏侯景的指挥下,两百余艘船只争先恐后的向下游行驶而去,因为没有秩序,自相碰撞之下,又有许多小船侧翻,使得船上的叛军纷纷跌进江中。 宋如言手持长枪立于船头。但凡见着江水中有人,便是一枪下去戳死。其他将士纷纷效仿,挥舞起刀枪,朝水中大肆收割着人头。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江水,整个江面上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尸体,直让人触目惊心。 “休要走了夏侯景!” 宋如言一边挥枪刺杀。一边奋勇当先,率领着数十条战船顺流而下拦截夏侯景。 秦军船大。行驶速度远胜北厥军小船,经过了一个时辰的追逐之后。由十艘斗舰,三艘楼船,二十余条艨艟组成的船队成功的超越了叛军,在宋如言的指挥下纷纷调转船头,与宋黎前后夹击叛军战船。 宋如言纵身一跃,跳上面前的一艘小船,挥枪将船上的叛军悉数挑落江中,大声呼喝:“宋老将军有令,生擒夏侯景或得首级者,赏黄金百两封偏将!” “抓夏侯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秦军将士前后夹击,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或者驱赶大船撞翻叛军小船,或者直接跳下小船,挥舞着大刀杀个痛快。一时间人头乱滚,血肉横飞。 “投降,我们投降啊!”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以区区民船对付秦军的坚船利舰简直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绝望的北厥军纷纷在水中求饶,有些水性不好的干脆游到汉军的船下向上攀爬,嘴里不停的吆喝:“救命啊救命,我等愿降!” 宋黎一剑挥出,寒光闪烁,一个个刚刚攀上船舷的北厥军人头顿时飞了出去,无头尸体“噗通”一声坠进江中,旋即被波涛吞没,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军水战将迎来大胜时,白易与左宗棠率领的左家军和北梁龙骑也遇到了河西州北厥军的阻拦。 朔风苍茫,黄沙漫卷。 白易继续给左宗棠讲解利害:“左将军你看,这支长蛇阵的厉害在于暗含许多变化。我军攻其首则尾至,我军攻其尾则首至……” “若是攻其腹部呢?” “最坏的选择就是攻其腹部!” “攻其腹部则首尾皆至,并且变化成二龙出水阵,首尾向中间夹击,腹部则向前迎战变化成天地三才阵。等我军与对方厮杀成一团之后,则敌军待命的骑兵穿插向前,变化成四门兜底阵。无论我军如何应付,敌军的阵型都会不断变化,另一侧的骑兵向前冲锋变化成五虎群羊阵,将我军彻底困死在阵中肉搏,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并且暴露出兵力不足的劣势!” 听完白易的分析,左宗棠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原来这杨林的阵法竟然如此厉害,要不是龙兄在此,我怕是要轻敌了!不知白兄可有破敌之法?” 时间过得飞快。夕阳西下。 西凉军纷纷下马,就地埋锅造饭,然后三三两两的围成一堆大快朵颐。吃完之后或者盘膝而坐,或者半躺在地上休息,目的只有一个,养精蓄锐,抓住机会突围。 杨林这才看明白了左宗棠的企图,这是打算用无赖战术,手中绿色令旗一挥。下令全军向前推进。 随着绿旗招展,三万步卒组成的长蛇阵开始向前推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踩踏的大地震颤,尘土蔽日。北厥军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长蛇阵向前推进,在指挥台两侧护卫的两万骑兵也跟着前进。 “敌进我退!”左宗棠长枪一招,下令全军向后撤退。 杨林军因为要保持阵型,所以前进的速度极为缓慢,而左宗棠军就从容了许多。掉头就走,轻松就把杨林军甩在了后面。许多士卒甚至一边撤退,一边吃着干粮,直让饥肠辘辘的杨林军羡慕不已。一个个垂涎三尺。 杨林军前进了五百丈,左宗棠军就后退了五百丈。看看杨林军不打算动弹了,左宗棠再次下令就地休息。大伙儿怎么舒服怎么来。想躺着就躺着想坐着就坐着,完全不必顾及阵型。 杨林努力的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再次挥动绿旗,下令全军向前。 这次杨林军的脚步声杂乱了许多。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锐气,许多人有气无力,甚至像没吃饱一样。当然,杨林还没有下令吃饭,肯定所有人都饿着肚子。 “后退!” 看到北厥军再次把阵脚压了上来,左宗棠长枪一招,下令全军退后。 杨林军前进多少丈,本方就后退多少丈,总之都要与敌军保持一千丈左右的距离。因为这个距离最适合冲锋,一旦发现敌军露出疲惫之态,或者阵型散乱,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不给敌军任何反应时间。 “难道要空着肚子打仗么?什时候吃饭啊?” “西凉军一个个吃的酒足饭饱,养精蓄锐,咱们饿着肚子,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真弄不明白了,咱们明明是占优势的一方,为何一直被西凉军牵着鼻子走?”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已经到了戌时,相当于刘辩穿越前的晚上八点左右。而数万北厥军仍然饿着肚子,逐渐的怨声载道,一个个扯着嗓子抱怨了起来。 史万岁也有些不耐烦了,建议道;“干脆把你这个长蛇阵撤掉算了,大伙儿吃足喝饱,一口气杀上去与左宗棠拼个胜负,也比这样瞎耗着强!” 杨林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不行,五丈原地势平坦,南北七八里宽阔,我军一旦阵型散乱,西凉军可以轻松的突围向西,再也没了关卡。而且西凉军以骑兵为主,只要被他们突破了防线,就再也追不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左宗棠投奔东汉而去!” “那也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吧?”史万岁不满的抗议。 “就地用餐,吃完饭后继续列阵等待!”杨林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做了决断。 总算可以填饱肚子了,北厥军这才停止了抗议,草草吃了一点干粮充饥,之后继续列阵等待。 看到杨素军不打算动弹了,左宗棠下令全军轮流睡觉,养足精神,随时准备突围。当然,睡归睡,但不能睡得太死,一声令下之后必须马上投入战斗。不过沙场对决,怕是也没有几个能够睡踏实吧? 天上繁星点点,夜色漆黑。 两万西凉军或躺或卧,尽可能的修养身心,阵中甚至还有鼾声响起。而隔着一千丈的北厥军则继续严阵以待,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逐渐站立的腿脚麻木,这才被杨林允许可以坐下休息,但任何人不许打瞌睡,免得左宗棠发起突袭。 第一百零五章 奇阵困军 朔风苍茫,黄沙漫卷。 白易继续给左宗棠讲解利害:“左将军你看,这支长蛇阵的厉害在于暗含许多变化。我军攻其首则尾至,我军攻其尾则首至……” “若是攻其腹部呢?” “最坏的选择就是攻其腹部!” “攻其腹部则首尾皆至,并且变化成二龙出水阵,首尾向中间夹击,腹部则向前迎战变化成天地三才阵。等我军与对方厮杀成一团之后,则敌军待命的骑兵穿插向前,变化成四门兜底阵。无论我军如何应付,敌军的阵型都会不断变化,另一侧的骑兵向前冲锋变化成五虎群羊阵,将我军彻底困死在阵中肉搏,无法发挥骑兵的优势,并且暴露出兵力不足的劣势!” 听完白易的分析,左宗棠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原来这杨林的阵法竟然如此厉害,要不是龙兄在此,我怕是要轻敌了!不知白兄可有破敌之法?” 时间过得飞快。夕阳西下。 西凉军纷纷下马,就地埋锅造饭,然后三三两两的围成一堆大快朵颐。吃完之后或者盘膝而坐,或者半躺在地上休息,目的只有一个,养精蓄锐,抓住机会突围。 杨林这才看明白了左宗棠的企图,这是打算用无赖战术,手中绿色令旗一挥。下令全军向前推进。 随着绿旗招展,三万步卒组成的长蛇阵开始向前推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踩踏的大地震颤,尘土蔽日。北厥军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长蛇阵向前推进,在指挥台两侧护卫的两万骑兵也跟着前进。 “敌进我退!”左宗棠长枪一招,下令全军向后撤退。 杨林军因为要保持阵型,所以前进的速度极为缓慢,而左宗棠军就从容了许多。掉头就走,轻松就把杨林军甩在了后面。许多士卒甚至一边撤退,一边吃着干粮,直让饥肠辘辘的杨林军羡慕不已。一个个垂涎三尺。 杨林军前进了五百丈,左宗棠军就后退了五百丈。看看杨林军不打算动弹了,左宗棠再次下令就地休息。大伙儿怎么舒服怎么来。想躺着就躺着想坐着就坐着,完全不必顾及阵型。 杨林努力的按捺住心头的怒火。再次挥动绿旗,下令全军向前。 这次杨林军的脚步声杂乱了许多。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锐气,许多人有气无力,甚至像没吃饱一样。当然,杨林还没有下令吃饭,肯定所有人都饿着肚子。 “后退!” 看到北厥军再次把阵脚压了上来,左宗棠长枪一招,下令全军退后。 杨林军前进多少丈,本方就后退多少丈,总之都要与敌军保持一千丈左右的距离。因为这个距离最适合冲锋,一旦发现敌军露出疲惫之态,或者阵型散乱,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不给敌军任何反应时间。 “难道要空着肚子打仗么?什时候吃饭啊?” “西凉军一个个吃的酒足饭饱,养精蓄锐,咱们饿着肚子,哪里还有力气打仗?” “真弄不明白了,咱们明明是占优势的一方,为何一直被西凉军牵着鼻子走?”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已经到了戌时,相当于刘辩穿越前的晚上八点左右。而数万北厥军仍然饿着肚子,逐渐的怨声载道,一个个扯着嗓子抱怨了起来。 史万岁也有些不耐烦了,建议道;“干脆把你这个长蛇阵撤掉算了,大伙儿吃足喝饱,一口气杀上去与左宗棠拼个胜负,也比这样瞎耗着强!” 杨林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不行,五丈原地势平坦,南北七八里宽阔,我军一旦阵型散乱,西凉军可以轻松的突围向西,再也没了关卡。而且西凉军以骑兵为主,只要被他们突破了防线,就再也追不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左宗棠投奔东汉而去!” “那也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吧?”史万岁不满的抗议。 “就地用餐,吃完饭后继续列阵等待!”杨林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做了决断。 总算可以填饱肚子了,北厥军这才停止了抗议,草草吃了一点干粮充饥,之后继续列阵等待。 看到杨素军不打算动弹了,左宗棠下令全军轮流睡觉,养足精神,随时准备突围。当然,睡归睡,但不能睡得太死,一声令下之后必须马上投入战斗。不过沙场对决,怕是也没有几个能够睡踏实吧? 天上繁星点点,夜色漆黑。 两万西凉军或躺或卧,尽可能的修养身心,阵中甚至还有鼾声响起。而隔着一千丈的北厥军则继续严阵以待,心里满满的都是羡慕,逐渐站立的腿脚麻木,这才被杨林允许可以坐下休息,但任何人不许打瞌睡,免得左宗棠发起突袭。 张须陀也被耗得有些耐不住性子,提议道:“何不趁左宗棠军纪散乱之时杀上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杨林摇头拒绝:“左宗棠既然敢让部曲为所欲为,怕是早有防备,用的是诱敌之计。而且夜色昏暗,伸手不见五指,指挥阵型大受影响,夜间作战对我军不利。待天明之时再相机而动!” 对于三万北厥步卒来说,这个夜晚相当漫长,所有人上下眼皮直打架,却又不敢违背军纪,硬生生的熬了一晚上。相对来说,后面的骑兵待遇则好了许多,被允许下马休息,可以坐着小憩一阵。 而左宗棠军因为不必顾及阵型,随便士卒躺卧起做,而且可以轮流睡觉,所以精神比西凉军好得多。 天亮之后,所有人饱餐一顿,左宗棠下令向前进军,骚扰北厥军。 疲惫不堪的北厥军看到西凉军逼了上来,纷纷打起精神,准备作战。谁知道西凉军向前走了几百丈又原地不动了。 杨林勃然大怒,绿色令旗一挥,指挥全军向前。 看到北厥军向前逼近,左宗棠下令后退,再次把双方的距离维持在一千丈左右,直让杨林恨得咬牙切齿,逐渐失去了耐心。 “史万岁,命你率五千人出阵,试探下左宗棠的战力!”杨林令旗一挥,命史万岁率部出阵。 第一百零六章 敌进我退 史万岁答应一声,一声唿哨,引领了五千骑兵杀了出来,按照五百人一列的队形冲向最前面的左宗棠方阵。 左宗棠耐着性子等待,直到史万岁率领的骑兵相距只有五十丈左右的时候才下令投掷标枪。 “嗖嗖嗖”,一阵枪雨从天而降,势大力沉,瞬间就射杀了一千五百多名骑兵及马匹。受伤的战马嘶鸣着乱窜,反而将本方的队伍冲乱了阵脚,五千骑兵乱作一团。又被鱼鲡军阵一阵爆射,再次射杀了五六百人,转眼间就折损了将近一半。 “随我冲锋,挫敌锐气!” 左宗棠长枪一挥,与秦明双骑并出,率领枪骑兵杀上前去,与史万岁的残兵一阵肉搏。北厥军人困马乏,再加上被标枪吓破了胆,一触即溃。又丢下了数百名尸体,最后灰溜溜的败归本阵,而左宗棠的枪骑兵折损的人数不过才百余人左右。 “嘶……左宗棠的枪骑兵厉害啊!” 杨林这才知道小看了秦家军的战斗力,急忙挥动绿色旗帜,下令阵型前移,希望能够把左宗棠的骑兵困住。 但左宗棠并不恋战,看到西凉军阵型前移,一边放箭一边后退,继续与杨林的长蛇阵保持一千丈左右的最佳距离。 时间熬到了下午,张须陀再次领命率五千骑出阵,攻打左宗棠的左翼。 虽然白易的队伍中没有枪骑兵,但也不肯示弱,先用爆射阻击张须陀的冲锋势头,然后予以迎头痛击。左宗棠也命秦明率两千骑从后面包抄,前后夹攻,杀的张须陀首尾难顾,在折损了两千兵马之后,再次灰溜溜的退走。 天色又一次黑了下来,左宗棠像昨天一样如法炮制,命全军吃饱喝足,就地休息。 北厥军士气萎靡,精神不振,下半夜许多人不顾杨林的约束,开始坐着打盹,连续两个晚上不让睡觉,哪个能熬得住? 看着数万将士怨声载道,杨林也知道法不责众,只好下令像西凉军那样轮流休息。得了一声吩咐,连续熬了将近两个晚上的北厥军倒头就睡,不大会功夫就鼾声四起。 漆黑的夜色中,天空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淋在旗帜上,根本无法招展。 “此乃天助我军!” 左宗棠大喜过望,知道冲锋的时候到了,提枪上马,传令下去:“全军随我向前突围,我来冲开去路,诸将各自率部随后! 左宗棠长枪一招,两万大秦军犹如开闸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两军相距不过千丈左右,凌晨又是人体最为困乏之时,刚刚被杨林允许可以就地休息的北厥军正进入了熟睡之际,虽然被身边的同伴一脚踹醒,但精神尚未恢复过来,许多人睡眼惺忪,浑身无力,一脸茫然的打着呵欠。 杨林连续熬了两个夜晚,也是有些疲倦,看看已经到了凌晨,还以为左宗棠军不会再有动作,不知不觉的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猛然听到对面的大秦军惊天动地,犹如一下子迸发的洪水般汹涌而来,不由得一激灵坐了起来。 “鸣号角,击鼓!” 杨林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左手挥动绿旗,右手挥动黄旗,向长蛇阵下达命令。 看到手里的旗帜已经被细雨淋透,卷在旗帜上皱巴巴一团,甚至就连颜色都无法分辨清楚,这让杨林的一颗心如同坠进冰窟之中。这细雨至少下了一炷香的功夫,而迷迷糊糊的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可见已是疲倦到了极点,更遑论脚下的这些普通士卒了。 得了杨林一声吩咐,睡眼惺忪的传令兵振作精神,摸起鼓槌擂鼓传令。但军鼓被雨水淋在表面,鼓槌敲下去,雨水四溅,发出沉闷的响声,与往日的雄壮相去甚远,根本无法起到振奋军心的作用。 而吹号角的士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雨水灌进牛角号之中,吹响的时候犹如哑了嗓子一般。发出乌拉乌拉的声音,与其说是迎战的号角。还不如说是哀乐更加贴切。 号角与鼓声不够响亮对北厥军的影响倒在其次,顶多不能给他们提神鼓舞士气。让三军将士像打了鸡血一般拼命,但令旗看不清楚就要了这条“长蛇”的命。 为了保持夜间照明,杨林下令十步一个松油火把,一百步一座小型烽火台,因为添加了松脂,所以不怕风吹雨淋。但细雨飘摇,把旗帜淋湿之后,要么卷曲的皱巴巴一团,要么就变得颜色模糊。隔着二百多丈根本无法分辨。 杨林左手挥动绿旗,意思是命令中间的蛇腹向前挺进,正面阻挡住大秦兵。右手挥动黄旗,意在命令两侧向中间包抄,合围大秦军。但两侧的指挥台看不清旗帜颜色,顿时就乱了套。 有信号兵右手摇晃红旗,左手摇晃黄旗,长蛇阵得了吩咐,蛇腹保持原地不动。两侧开始向前挺进。这样的指令还好,至少与杨林的本意差别不大。要命的是有人把杨林手里淋湿的绿色旗帜当成了蓝色旗帜,再传递给下一个信号台的时候又变成了紫色。 “错了,错了。快换过来!帅台上挥舞的是绿旗和黄旗!” “是黄旗么?我怎么看着像红旗?” “那里是红旗,分明就是黄旗,快点换回来!” “怎么换成黄旗了?你是左宗棠的内奸么?帅台上明明摇晃的是紫旗!” 一时之间。指挥台上变幻大王旗,五颜六色的旗帜在火把照耀下来回抖动。你举红的我就举紫的,你举绿的我就举黄的。直让三万将士组成的长蛇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如同坠进云里雾里。本来就还没睡醒,这下子就更迷糊了! 在杂乱无章的指挥下,有的士卒向前挺进,有的向后撤退,有的原地不动。至自己开始扯皮,你说他不听指挥,他说你违背将令,糟糟的一团,犹如放羊一般。 马蹄声震耳欲聋,大秦铁骑席卷而至。 有句话叫做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人类在走投无路,准备拼命的时候,将会迸发出巨大的能量。 这一刻,两万大秦军就是被逼急了眼的兔子,一个个红着眼睛拿出了拼命的架势,歇斯底里怒吼着冲杀了上来! 左宗棠一马当先,长枪如同蛟龙出海,连续将十几个北厥军挑翻在地,瞬间就把长蛇阵的身体撕破了一个口子。 “掷枪!” 随着左宗棠一声令下,三千多枪骑兵卯足全力,将手中仅剩的最后一根标枪狠狠的抛向长蛇阵。 “嗖嗖嗖”的响声在北厥军头顶上响个不停,一瞬间,长一丈有余,重十几斤的长标铁槊挟带着风声从天而降,劈头盖脸的射进了长蛇阵中。 若三人组中的盾卒精神抖擞,还能举起盾牌抵挡一下,但也被标枪巨大的穿透力刺穿盾牌,或者正中面门,或者刺中咽喉,当场毙命。更惨的是那些盾卒刚刚醒来的小组,被威力巨大的标枪从天而降,一下子就穿透了三个,就像串肉串一般干净利落。 一波枪雨射过,至少射杀了一千多名北厥军。在蛇腹至蛇头的这一段被拦腰斩断了数百丈,而且也正是长蛇的七寸,正所谓打蛇打七寸。 “突围!” 白易一马当先,手中虎牙碎星斩所向披靡,引领着队伍潮水一般从左宗棠军撕裂的缺口处冲了过去,举着火把向东而去。片刻功夫,就把长蛇阵甩在后面,白易在前,秦代殿后,一路突围且战且走。 决堤,这一刻的形势就像决堤! 大秦军是洪水,北厥军是被冲溃的堤坝! “撤掉阵型,全军合围!” 眼见长蛇被拦腰斩断,气急败坏的杨林咆哮一声,飞快的下了指挥台,翻身上马,引领了部分精锐来堵截大秦军。 史万岁与张须陀也各自提刀上马,引领着麾下的骑兵试图堵住缺口,将尚未冲过缺口的大秦军右翼堵在后面。若是能够达成这个目标,将左宗棠军拦腰斩断,或许能够反败为胜。 看到北厥军如梦初醒,滚滚而来,左宗棠长枪一招,高声下令:“拦住冲过来的敌军,保护右翼撤退!” 得了左宗棠一声令下,五六千大秦军南北展开阵型,绵延数里,全力拦截冲杀过来的杨林、史万岁与张须陀所部。 漆黑的夜色之中,一望无际的五丈原火把晃动,犹如漫天繁星,霏霏细雨飘摇,杀声震彻云霄,不知有多少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大秦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举突破了杨林的长蛇阵。 双方一声呐喊,各自挥舞刀枪,厮杀在一起,一时间血肉横飞,人头乱滚。 第一百零七章 人屠铁甲 一波枪雨射过,至少射杀了一千多名北厥军。在蛇腹至蛇头的这一段被拦腰斩断了数百丈,而且也正是长蛇的七寸,正所谓打蛇打七寸。 “突围!” 白易一马当先,手中虎牙碎星斩所向披靡,引领着队伍潮水一般从左宗棠军撕裂的缺口处冲了过去,举着火把向东而去。片刻功夫,就把长蛇阵甩在后面,白易在前,秦代殿后,一路突围且战且走。 决堤,这一刻的形势就像决堤! 大秦军是洪水,北厥军是被冲溃的堤坝! “撤掉阵型,全军合围!” 眼见长蛇被拦腰斩断,气急败坏的杨林咆哮一声,飞快的下了指挥台,翻身上马,引领了部分精锐来堵截大秦军。 史万岁与张须陀也各自提刀上马,引领着麾下的骑兵试图堵住缺口,将尚未冲过缺口的大秦军右翼堵在后面。若是能够达成这个目标,将左宗棠军拦腰斩断,或许能够反败为胜。 看到北厥军如梦初醒,滚滚而来,左宗棠长枪一招,高声下令:“拦住冲过来的敌军,保护右翼撤退!” 得了左宗棠一声令下,五六千大秦军南北展开阵型,绵延数里,全力拦截冲杀过来的杨林、史万岁与张须陀所部。 漆黑的夜色之中,一望无际的五丈原火把晃动,犹如漫天繁星,霏霏细雨飘摇,杀声震彻云霄,不知有多少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大秦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一举突破了杨林的长蛇阵。 双方一声呐喊,各自挥舞刀枪,厮杀在一起,一时间血肉横飞,人头乱滚。 在左宗棠与白易合力攻克北厥军军阵时,北厥国师陆沉围困一股足有六千人的大秦军,而李靖率浮屠黑甲军前来驰援。 “嘶……李靖的这支精锐部队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站在高处督战的陆沉一脸的不甘心,“重甲骑冲阵!” 重甲骑是陆沉一手组建,战马骑卒全都一身甲胄,骑术精湛,手持长矛。 此刻看到李靖麾下的浮屠军所向披靡,陆沉再也沉不住气,让北厥重甲骑去进攻。 “轰隆隆……” 随着令旗一招,两千五百重甲骑挥舞着长矛向秦军发起了冲锋,马蹄踏处,青草枯黄,大地震颤。一些来不及躲闪的贵霜军被重骑撞倒,转眼就被汹涌的铁蹄踏过,变成齑粉。 看到陆沉出动了重甲骑,白易在高处挥舞令旗,命令两翼的普通秦军后撤,以血肉之躯面对重甲骑简直是白送人头,也只有装备精良的武卒才能硬扛住重甲骑的冲锋。 “转戟!” 看到北厥重甲骑来势汹汹,白易指挥武卒四个兵种列阵,武卒与锐卒在最前面,精卒与卫卒缀在两个侧翼呼应,同时把大戟翻转过来,头下尾上,赫然变成了一支拒马枪。 “噗噗噗……” 随着一声声破土的声音,近千把长戟头部插入泥土,形成了一个牢固的支架,尾部以四十五度角斜斜的迎着冲刺过来的骑兵,在拔掉了裹在外面的皮套之后,露出了锋利的枪刃,在烈日照耀下灼人双目。 “轰隆隆……” 重甲骑自恃骁勇,根本没把对面的这支浮屠军放在眼里。虽然比起轻步兵来重步兵的战斗力要强悍了许多,但重甲骑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坦克,遇上了重步兵也是照样摧枯拉朽。 但这一次,北厥重骑兵错了,由于冲的太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了眼前突然竖起了一排排寒光闪烁,令人不寒而栗的拒马枪。 可是刚才这些重步兵手里拿着的明明是大戟,从哪里变戏法一般鼓捣出了这么多拒马枪? 战马可不会想这么多,冲刺的太猛脚下止不住四蹄,冲在最前面的纷纷撞上反转过来变成了拒马枪的大戟。而且由于戟的形状非常适合做支架,再加上整支戟都是由纯铁锻造,尾部插入了泥土之后异常牢固,即便遇到了重骑强大的冲击力,也不会歪倒折断,只是向泥土里插得更深一些,更加牢固。 “咴咴……” 一瞬间,北厥重骑兵人仰马翻,冲的越猛的马匹伤的越重,即便马颈包裹着甲胄,仍然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被锋利的长枪透甲而入,深深的刺入了马颈或者腿根部位,剧痛之下纷纷人立而起,将马上的骑士掀落马下。自相践踏之下,许多跌下了战马的骑兵被跌倒的战马压在身上,轻则骨骼折断,重则五脏破裂,当场毙命。 “精卒、武卒上手斧!” 随着李靖的一声斥吼,由身穿三层甲胄的武卒正面住重甲骑,由装备相对较轻的五百精卒与卫卒从腰间摘下手斧,从林立的拒马枪缝隙中钻到敌军阵中,挥动手斧砍伐马腿。 不过片刻之间,北厥两千五百重甲骑就被砍翻了千余骑,缀在后面的也是阵脚大乱,进退不得。 陆沉在高处目睹此景心在滴血,几乎当场晕厥过去:“我的重甲骑啊,为何不是重步兵的对手?这怎么可能? 白易训练出来的武卒仿佛铜墙铁壁,让北厥重甲骑犹如撞上了岩石后纷飞的浪花,在一浪接一浪的嘶鸣声中人仰马翻,自相践踏之下死伤无数。 “完了,完了……难道这一战要被翻盘了么?” 陆沉站在高坡上心在滴血,正面北厥军被杀的节节后退,他自己也被浮屠军围杀,而当做王牌的重甲骑投入战场之后不仅没有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竟然被虐的满地找牙,节节败退中反而践踏了本方士卒,让局势更加被动。 “全军冲锋!” 陆沉顾不得挥动令旗,翻身上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引领着待命的三千士卒杀向咄咄逼人的秦军,挥剑砍翻了几名畏缩不前的士卒,叱喝道:“谁敢后退。立斩无赦!” 在陆沉的督战之下,兵力占优的联军重新稳住阵脚,竭尽全力的与秦军肉搏互砍。骄阳之下,血肉横飞,方圆五里的弹丸之地犹如绞肉机一般,尸体成片成片的倒下,殷红的鲜血洒满了山坡,满地青草变成了红褐色,在空中飘荡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随着厮杀的进行。天空逐渐阴暗了起来,太阳仿佛被这血腥的场面震慑,躲得无影无踪。风越刮越大,吹得残破的旌旗猎猎作响,苍穹之下一片阴霾,愁云惨淡。 第一百零八章 陆沉大败 “轰隆隆……” 在一名偏将的引领下,三千骑兵驰骋奔腾加入战场,登时让秦军重新占据优势,把阵线向南一步步的推进。 “拼死挡住,谁敢退缩,立斩不赦!” 眼见得刚刚夺回的优势又要丢失,陆沉又气又急,再次挥剑砍翻了数名畏首畏尾的北厥士兵,咆哮着勒令全军拼命。 “杀啊……不要管我,把秦军统统杀光!”陆沉捂着大腿的血洞,歇斯底里咆哮一声。 战斗从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牛角峰下尸横遍地,北厥军战死了一万两千余人,而秦军也阵亡了将近六千。厮杀了一天下来,双方的将士已经筋疲力殆。只能各自鸣金后退,吃饱喝足之后再进行夜战。 山下的两支队伍泾渭分明,一支在南一支在北,相隔五百余丈,由弓弩手在前戒备。后面的各兵种盘膝而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等着吃饭补充体力。炊事兵就地埋锅造饭,山脚下炊烟袅袅升起。 看着山脚下袅袅升起的炊烟,山上的六千多将士嗓子几乎在冒烟,嘴唇先是破了皮然后干涸的裂了口子,手里虽然有干粮,但没有水滋润下喉咙,几乎要被活活噎死。有些士兵咬了几口手里干巴巴的面饼,只能摇摇头重新塞进怀里,即便是饿死也比噎死强一些。 “扑啦啦……”的声音越响越大,这是劲风吹响旌旗的声音。 数十面写着“秦”字的大旗被南风得猎猎作响,浑身被汗水湿透了的将士们摘下头盔卸下甲胄仰坐在山石上,仍凭劲风吹得长发飞扬,几乎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无比清爽。虽然没有水喝,但吹吹风似乎也能缓解一下干渴到冒烟的嗓子! 风越吹越大,飞沙走石,山上山下的旗帜几乎被大风刮倒,扛旗兵拼尽全力才能把旗杆勉强支撑住。 天空阴晦不定,乌云滚滚,眼看着大雨即将到来! “轰隆隆……” 一道惊雷在苍穹上炸开,瞬间豆子般的大雨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犹如九天银河倒流而下,把整个世界笼罩在雨幕中。仿佛老天不忍心看这残酷的一幕,想要把满地的血渍冲刷干净一般! “下雨了……下雨啦……下雨喽……下雨咯!” 这一刻山上的六千秦军几乎陷入了疯狂的状态,纷纷站起来在雨幕中又唱又跳,眼泪伴随着雨水纷飞,或者扬起头颅让雨水灌进胸膛,或者捧着头盔接满雨水,然后像水牛一般一饮而尽。 “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天不助我!” 经过医匠包扎的陆沉站在滂沱大雨中,仰望着犹如水帘洞一般的苍穹,听着牛角峰上秦军的欢呼,那一声声仿佛在鞭笞陆沉的心灵。不由无力的跪倒在泥泞中放声痛哭,肝肠寸断,愤怒之下一口鲜血吐出,晕倒雨水之中。 陆沉在帐篷里悠悠醒转,耳听得密集的雨打在帐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雨水漫进帐篷里淹没了脚面,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 看到陆沉醒转过来,浑身湿漉漉的夏侯步手按佩剑,无奈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唉……看样子这场大雨一时半刻止不住了,我军处在低洼之处,若骤雨狂降一夜,怕是会重蹈临浦之战的覆辙,依我之见不如就此退兵吧!” 其余偏将也一致赞同夏侯景建议,正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现在的北厥军心已经疲竭,再强行支撑下去怕是也讨不了好。 陆沉捂着腿部的伤口缓缓坐起,恨恨的道:“这陈清之到底是什么人?我军以七万之众来袭,又占据了先手,把左宗棠分割包围,竟然被他派遣李靖逆转了局势!” “那又如何?” 陆沉狠狠的一拳砸在床榻上坐了起来,因为被磕掉了两颗门牙导致嘴唇肿胀,话的时候瓮声瓮气,面目有些狰狞,与之前运筹帷幄谈笑风生判若两人。 雨水从帐篷上渗漏进来,落在夏侯景脸上。 伸手抹了一把雨水,夏侯景心有余悸。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临浦之战在大水中差被生擒活捉。看到帐篷外面遍地都是哗哗流淌的雨水,夏侯步心里就感到害怕。 “但这雨水实在下的太大。我军处在牯牛岭的低洼之处,雨水全都向咱们这边汇集过来了,倘若再持续半夜,后果不堪设想!”夏侯步手按佩剑,语气变得严厉了许多。 陆沉默然不语的展开地图看了一会,沉声道:“郁河白家湾距离牯牛岭只有十五里,我马上派人调黄盖、韩当率水师前来支援!” 随着一声令下,斥候带着陆沉的命令,冒着倾盆大雨向平山县城脚下的黄盖、韩当水师疾驰而去。 “再支撑一个时辰。若大雨继续下个不停,我军就把牛角峰的包围圈撤退,向白家湾方向移动!”陆沉叹息一声,把湿漉漉的地图叠起,做出了一个折衷的决定。 大雨逐渐的下个不停,牛角峰上的山洪越积越多,慢慢的冲垮了山脚下孙军临时搭建的箭楼弩台,把荆棘鹿角向低洼之处冲去,反而在黑夜雨水中扎伤了许多北厥士兵,到处一片惨叫和惊呼。 夜幕深沉,大雨茫茫,火把根本无法燃,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双方的人马在黑夜中也不敢乱动,只能冒着大雨等待黎明。 “再不退兵不行了,我必须对将士们负责!”夏侯布再也忍耐不住,决定强行撤兵。 陆沉走出帅帐,抬头凝视天空,惊喜的发现雨势了许多:“你们看雨水了,雨势变下了,马上就要停了!” 夏侯布跟着陆沉出来仰望天空,只见这场滂沱大雨在骤降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减弱下来,变得淅淅沥沥。 夏侯布的信心又开始动摇:“那就再等等看?” “再等等吧,我们的运气不可能这么糟!”伍云召接过话茬,“搭上了一万多将士的性命,若是就此撤退,那可是前功尽弃,这些将士们白白死了。只要能全歼山上的何元庆所部,就可以逆转局势!” 看到大雨逐渐减弱,陆沉的信心又慢慢恢复,攥拳道:“将士们,狭路相逢勇者胜,只要拿出血战到底的勇气,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相信我,这场胜利必然属于我们!” 果然如陆沉所料,雨势越来越,从倾盆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最后完全停止了下来,又过了半个时辰,阴霾散去,月亮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露出了尊容,照耀的牯牛岭朦朦胧胧。 第一百零九章 熊军强蛮 “哈哈……我就我们的运气不可能一直那么差!”陆沉的心情好了许多,“河东河西,运气不可能总是眷顾汉军!” 雨住云收,脚下的山洪退去,这让夏侯布总算松了口气,向陆沉拱手道:“裴某真是惭愧。论毅力与胆量我不及公瑾也!” 天空的乌云逐渐散去,明月越来越皎洁,照耀的牯牛岭上皎洁一片。 随着李靖亲自提刀冲锋,汉军阵中鼓声隆隆,号角呜咽,一万多将士踩踏着脚下的泥泞,挥舞着刀枪,掩杀向数百丈之隔的北厥军阵地。 “全军冲锋,一个不留,不能生则死!” 月光之下,杀声再起,刀枪交鸣,血肉横飞。 嗓子冒烟的滋味实在难以忍受,山上的六千将士已经被干渴的滋味吓怕了,实在不愿意再被围在山上承受烈日的炙烤,借着吃饱喝足的力气如猛虎下山般冲了下来。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六千将士拼了性命,战斗力暴增。 从半夜鏖战到晌午,人数占优的联军节节败退,士气越来越低迷。 “都督,大势已去,败局已经难以挽回,请上马速撤!”陆沉的亲兵七手八脚的把陆沉扶上了战马,准备护送着他撤离。 尽管丢了两颗门牙,但陆沉却恨得咬牙切齿,勒着马缰不肯撤退:“我不甘心,为什么会这样?这明明是一场胜局,为何就被逆转了?” “嗷嗷……” “嗷嗷……” “嗷嗷……” 突然间,南方传来了阵阵凄厉恐怖的叫声,一阵接着一阵,此起彼伏,犹如百鬼夜哭,让人毛骨悚然。虽然还没有看到来的什么东西,但牯牛岭上的数万将士却能感到地动山摇,脚下的大地在震颤。 “嗯……来的什么东西?” 这一刻,包括李靖、陆沉在内的五六万敌我将士,脑海中同时惊疑,这恐怖的声音与震彻是什么发出的? 黎明时分,南方忽然响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野兽嚎叫,震彻云霄,大地颤抖。 尤其是李靖手下的士兵,许多人来自长江以北,一辈子没有听过这么凄厉高亢的叫声,此刻听后不由得浑身汗毛倒竖,额头渗出黄豆般的汗珠。 倒是一些籍贯来自交州南部的士兵听出了这叫声的来源,纷纷大叫道:“黑熊,一定是黑熊!” 黑熊从何处来,是友是敌?来的是丛林中的野熊还是训练有素的熊兵?所有人的心头都画上了疑问。 汉军不知道北厥联军也不知道,而且听那地动山摇的动静,来的这支黑熊队伍绝非十几头的规模,粗略估计怕是有上百头,要不是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只怕此刻南方已经尘土蔽天。 刀刀见血的厮杀迅速的停了下来,汉军向北撤北厥军向南退,泾渭分明的两旁分开。谁都担心被庞然大物般的野象群冲进队伍里,那将是灾难般的场景。 “速探熊群来自何方?究竟是野熊过境,还是有人驱象捣乱?”陆沉一边指挥部队列阵,一边派出斥候快马向南打探。 比起陆沉的恋战来,李靖则干脆利索的悄悄传令退兵。 半路里杀出来的熊群极有可能是北厥军千里奔袭的象兵,但对于汉军来绝对是敌非友,因为目前的大秦境内很少有黑熊出没,堪称凤毛麟角。 在旷野中遇见了熊群,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别自己这边只剩下不足两万人,就算有十万人。遇见了庞大的熊群也只能退避三舍。 “全军向怀安城撤退!” 李靖翻身上马。果断的做出了决定,弃守阵地撤回怀安县城,据城死守,等待援军到来。 秦军既不吹号角,也不鸣金,先是缓缓后退,等与北厥军分开了千余丈之后突然前军变后军,后军变前军。大踏步的向青石坡方向撤退。 陆沉传下命令,全军退到空旷地带集结,在队伍前面放置了鹿角荆棘,弓弩手全部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只是刚刚下过大雨,到处都湿漉漉一片,木柴还真不容易寻找。 马蹄声得得,一支千余骑的队伍席卷而来,而野熊的嚎叫也越来越近,山谷回应,大地震颤。 不消片刻功夫,这支骑兵队伍就来到了联军阵前,一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长着棕色卷发,满脸胡子拉碴的白色人种武将翻身下马。 陆沉认得这是左耶律手下的得力干将古越。 “国师!”身高九尺的越吉翻身下马,用右拳敲击自己的左胸,以北厥的军礼相见,寒暄的语气也有别于中土。 陆沉用左拳敲击着右胸还礼:“古越将军你好,好久不见!” 话间,成群结队的熊群已经近在咫尺,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体积庞大者身高超过了两丈,身长超过了四丈,体重在数千斤左右,让人望而生畏。 “嗷嗷……” 总计三百多头凶熊发出此起彼伏的嘶鸣,扇动着巨大的招风大耳,甩动着粗壮有力的鼻子,在距离北厥军百余丈的时候才缓缓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每只凶熊上坐着一个皮肤相对黝黑,穿着藤甲的士兵,俱都是胸前挂着两片,双臂挂着一片,下身包裹了一圈像是裙裾,脚底下穿着藤鞋,手里拿着钢叉。从容自得的驱赶着胯下的庞然大物,使得这让人望而生畏的猛兽服服帖帖,随心所欲。 凶熊统领蚩吉翻身跳了下来。 坐着的时候还不太显眼,站起来后只见他身材高大,至少超过了一丈,一双眉毛又浓又黑,双眼又圆又大,比起牛眼来不遑多让。身上穿着一层精致的藤甲,外面包裹着兽皮,手腕、脚踝、脖子里都挂着一串串奇形怪状的链子,看起来就像杂耍艺人,手里提着一把又粗又长的钢叉,怕是有上百斤重。 “国师不必担忧,有熊兵助阵,我军定可长驱直入。你们只管在后面跟着便是!” 古越信誓旦旦的向陆沉。 天地之间,再次地动山摇。 三百头凶熊在前开路,古越领着一千骑兵紧随其后,陆沉率领三万多北厥军紧随其后,杀奔青石坡。 第一百一十章 引火烧身 南面凶熊的嚎叫声震彻山野,地动山摇,数百头黑熊潮水般席卷而来。 “快快快,退回怀安城!”陈清之急忙催促队伍快撤,一溜烟般向北面十里的怀安县城撤退。 蚩吉率领的熊兵也发现了秦军,拼命的催促大熊追赶,从青石坡上掠过,犹如风卷残云般把陈清之建造的工事全部踏平,箭楼弩台,鹿角壕沟,无不灰飞烟灭。 一个时辰后,在熊兵的带领下,血战过后剩下的五万联军抵达了怀安城下,把城池围困了起来。 而陈清之麾下的将士经此血战也折损了八千余人,城内还剩下三万五千人马,在陈清之的指挥下闭门死守,等待援军到来。 陆沉压制着心中翻滚的怒火,连夜召集夏侯布、古越、蚩吉等人来到自己的帅帐共商军事:“诸位,我方斥候刚刚刺探到秦军大营就驻扎在距离怀安一百五十里的雁荡乡,当火速出动熊兵星夜急袭,踏平秦军大营!” 古越、蚩吉拱手领命:“请军师下令,末将愿凭差遣!” 陆沉当即传令下去,由蚩吉率领三百熊兵在前,越吉率领八千骑兵在后,陆沉自己率领一万五千步卒紧随其后,星夜急袭陈世墨大营。留下夏侯布坐镇大营,继续围困怀安。 随着陆沉一声令下,蚩吉率领三百熊兵率先向北奔驰而去,三百头大熊同时奔驰,地动山摇,山河变色。越吉率领八千骑兵紧随其后,陆沉、周德威率领一万五千步兵依次进军,目标直指一百五十里之外的陈世墨大营。 巨熊的奔腾嚎叫自然瞒不过怀安城里陈清之的耳朵,率部将登上城头观看。 虽然陆沉出动了一部分兵马,但夏侯睿的主力大军已经过了平山,驻扎在陈清之之前屯兵的青石坡,距离怀安县城只有十五里左右的路程。倘若陈清之出兵夜袭北厥军,蒙恬定然会火速增援,因此陈清之也不敢轻易出城,只能继续作壁上观,希望陈世墨早有准备,不至于被贵霜的熊兵冲乱阵脚,造成巨大伤亡。 大熊看似笨拙,奔跑起来速度却不逊于战马,一个时辰下来就能够狂奔出七八十里地,但因为身躯庞大,耐力却是不及马匹,跑不到一个时辰就需要停下来休息。三百头熊兵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用了两个半时辰方才逼近了秦军大营。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远远眺望,只见秦军大营矗立在一块空旷的原野上,旌旗招展,没有丝毫动静,寂静的有些诡异。 蚩吉来自野蛮之地,根本不懂的兵法两个字怎么写,向来都是自恃其勇,凭借着能够驯服大熊的异能在暹罗国欺凌弱小,称王称霸。此刻见到秦军大营静悄悄一片,也不多想,挥兵向前冲锋。 “秦军一定是被吓破了胆,闻风而逃,小的们给我向前冲锋,用我们的巨熊把秦军大营踏成平地!”蚩吉挥舞着钢叉,驱赶着胯下的巨熊,当先冲锋。 三百头巨熊同时嘶着冲锋,嚎叫声响彻云霄,脚步声震彻大地,地动山摇,山河变色。 眼见得距离秦军大营只剩下五百丈左右,忽然秦军寨门大开,号角呜咽,数千只牛角号同时吹响,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犹如鬼哭神嚎,硬生生的把三百头大熊的嚎叫压制了下去。 只见大约五六十只看起来像是猛虎的动物,从秦军大营里列阵走了出来,迎着熊兵一往无前。 “这是什么野兽?” 蚩吉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只见迎面而来的动物体型与一头牛差不多,毛匹像是虎皮,但看起来有些别扭,并不像天生的猛虎那样威风凛凛,怎么看都像包裹上去的。更加令人生疑的是这些看起来不伦不类的猛虎并没有大吼大叫,只是按照十个一排整齐划一的迎面而来,对于来势汹汹的熊群毫无惧意。 蚩吉眉毛一挑,怒吼一声:“不管真假,全部给我踏成肉饼!” 随着蚩吉一声令下?,三百名熊兵驱赶着座下体积庞大的巨熊奋勇向前,呐喊着要把迎面而来的野兽踏成齑粉。 但这三百头大熊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动物,在秦军数千支牛角号鬼哭狼嚎的扰乱下,前进的脚步放缓了许多,看得出来它们对迎面横冲直撞过来的怪兽有些忌惮。尽管大熊的体积庞大,但胆子似乎不成正比。 “怕什么?这么小的动物,一脚便能踩得粉碎!”蚩吉怒斥胯下的巨熊,催兵奋勇向前。 眼见得两军越来越近,相距不过数十丈,秦军寨栅中突然一声鼓响,养由基率领了一千弓弩手冲出寨门,列开阵势,朝前面迎着大熊而去的虎皮怪兽射出一波火箭。 “蓬……” “哧啦……” 两头虎夔,吓得熊群乱作一团,不顾熊背上士兵的指挥,纷纷掉头就走。 惊慌之下,数百头大熊自相拥挤,相互践踏,导致尖锐锋利的熊牙被硬生生撞断,受伤的大熊发出痛苦的嚎叫,让其他的大熊更加惊慌,毫无秩序的掉头逃窜,犹如一群无头苍蝇般乱哄哄一团。 这些先被同伴踩成重伤,又被虎夔大火炙烤的大熊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犹如百鬼夜哭,撕心裂肺,把其他的大熊一个个吓得六神无主,魂飞魄散,纷纷掉头一窝蜂般的逃窜。 熊背上的士兵企图控制大熊,却惹恼了这些被吓破了胆的巨熊,暴怒之下晃动着身体,把一直在背上吆三喝四的主人甩到了脚底下,继续慌不择路的逃窜。 这些被摔下熊背的蛮族士兵还没爬起来,就被蜂拥而至的熊群席卷而过。之后连骨头渣都不剩。一些稍微有经验的士兵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悖逆大熊的意思,便俯下身子趴在大熊的背上。牢牢的固定着自己的身体,避免被摔下来。 大难临头各自飞。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大熊要去哪里就随它好了,踩死谁算谁倒霉! 看到来势汹汹的熊群被两只虎夔烧的魂飞魄散,陈清之率领着秦军弓弩手在后面穷追不舍,朝那些受伤无法行走的大熊倾洒下密集的箭雨,让它们的嚎叫更加凄惨一些,不把逃走的大熊吓出精神病来,誓不罢休! 来的时候蚩吉冲在最前面,此刻熊群掉头向南,自然就把他甩在了后边。仗着胯下大熊身体庞大,没有被其他的大熊挤倒在地,拼了命的抓住熊鞍向南逃窜。也顾不得约束熊兵。危急关头还是保命要紧。 陈清之纵马如飞,悍马四蹄生风,很快就追上了蚩吉乘坐的巨熊。 “看枪!” 就在骏马与巨熊并肩前进的时候,陈清之突然松开马缰。跳上了马鞍将身体站的笔直,手中长枪奔着蚩吉就是雷霆一枪,蚩吉猝不及防。被一枪刺中咽喉,登时从熊背上跌落下来。一命呜呼。 蚩吉既死,两百多熊兵更加群龙无首。任由受惊的大熊狂奔乱窜,恰好与越吉率领的八千骑兵迎面相遇。犹如狂涛怒浪一般冲进骑兵群里,巨大的身躯撞得骑兵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八千骑兵被两百多头发狂的大熊撞击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被踩死踏伤了千余骑,遍地哀嚎之声。惊慌失措之下,骑兵阵脚大乱,漫山遍野的铁骑纷纷向南溃败,又把陆沉率领的一万五千步兵冲的人仰马翻,自相践踏,死伤无数,遍地哀兵。 陈清之挥军掩杀,一路收割着大好人头,几乎没有遇见什么抵抗,半天的杀戮下来,累计斩杀了五千多贵霜士兵。而被大熊踩死,被战马踏死,自己相互拥挤死亡的士兵更是不可胜数。 本想借大熊骇人的冲击力在前面冲锋开路,重创陈世墨麾下的秦军,没想到被对方以己之道还施己身,火烧大熊,导致本方熊兵践踏骑兵,骑兵践踏步兵,溃不成军,损失惨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扶苏的影 夜幕渐深,秦帝扶苏与陈世墨于大帐中思虑败敌陆沉等人之计。 “时候已经不早,世墨回帐歇着吧!”徐扶苏看向陈世墨,语气中带着一丝歉疚,缓缓道。 “距离北厥军越来越近,明天是时候让徐年穿上龙袍冒充朕了,待会儿你们离开之后,朕就会招他来聊聊!” 徐扶苏语气一转,叹息一声:“为了天下的安宁,为了早日平定北厥,只能让徐年替朕送死了!但朕绝不会让他白死,只要大秦一天不亡,朕就会让他的子子孙孙世代享受荣华。” “徐年的确与陛下生得九分相似,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更不要说陆沉的伏兵在远处看到了。但让徐年冒充陛下,陛下去哪里?将士们见了你肯定能够认得出来,毕竟陛下的霸气掩藏不住,徐年只是与陛下容貌相似而已,在气质上却是不及陛下万一!”陈世墨在告退之前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徐扶苏早就有了准备,自袖子里取出一张昔日下江湖时所带的易容面具,麻利的戴在了脸上,对陈世墨道:“这是一位易容大师精心为朕制造的面具,你们现在还能认出朕么?” 陈世墨惊讶愕然:“世上竟然有如此鬼斧神工的面具?实在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陛下戴上这面具,即便站在徐年面前,也无人能够认出陛下啊!”杨戬感叹不已。 徐扶苏颔首道:“这个朕心中自有分寸,自明日起,如言、杨戬你们二人也乔装打扮成士兵,只让一些普通的将士陪伴在徐年身边,以防不测!” 杨戬拍着胸脯道:“陛下放心,纵然箭如雨下,臣亦能毫发无损。有我陪伴在假冒陛下的徐年身边,才能把这场戏演的更真,才更能迷惑陆沉!” 徐扶苏略作思忖,最终颔首同意了杨戬的请求:“如此自然更容易骗过陆沉,但建业你一路上必须小心警惕,切莫大意。一路车马劳顿,你们二人下去休息吧,朕派人召唤徐年过来,与他闲聊一番!” “臣等告退!”孙膑与杨戬一起躬身作揖,退出了帅帐,各自回帐休息去了。 第一次见到徐年的时候,徐扶苏有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这世上竟然还有长得如此与自己相似之人? 那还是三四年前宛城闹瘟疫的时候,徐扶苏从死人堆里发现的这个名字叫做徐年的少年,尽管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徐扶苏第一眼看到就被深深震撼了。 “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少年救活,朕将来有大用!”徐扶苏如是对李时珍、张仲景道。 庆幸的是,这个叫做徐年的少年并没有感染瘟疫,只是重症风寒,被东家丢弃到了大街上,两天不吃不喝,饥寒交迫之下虚脱昏迷了。 在奄奄一息中,少年被两大神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也是祖上积德,命不该绝。之后被徐扶苏秘密收养在锦衣卫衙门,由魏忠贤、何坤等人悉心栽培,打算有朝一日推出来做自己的替身。 这个叫做徐年的少年比徐扶苏年轻两岁,七八岁的时候被父母卖到宛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做厮。虽然容貌与徐扶苏有九分相似,但衣衫简陋,食不果腹,寻常的百姓没有几个能够亲眼目睹天子的真容,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想到这个厮能有朝一日成为皇帝的替身。 自此之后,徐扶苏每次见到徐年,感觉就像在照镜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徐扶苏的计划越来越清晰,慢慢就有了拿徐年做诱饵钓陆沉上钩的想法,一直在等待机会的到来。 自此之后,徐扶苏就给徐年封了一个闲职,让他享受着优渥的俸禄。也算是买他性命付出的酬劳吧;只是徐年智商不够用,一直蒙在鼓里,对天子的大恩大德感激的五体投地。 既然徐年是徐扶苏的秘密替身,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徐扶苏把自己的人皮面具送给了徐年一张,要求他平日出门必须以面具示人,若是泄露了秘密,定斩不赦。 徐年的本性不坏,虽然年纪就被父母卖了做家丁。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年代很多百姓家里儿女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除了把儿女卖给大户人家之外。只能等死。 所以这徐年现在有出息了,也没有忘记父母,时常把攒下来的俸禄托人送回家中。孝敬父母,改善家人的生活。这也让徐扶苏对徐年的品性暗暗赞许。这才许下承诺,等徐年死后善待他的家人。 战争是残酷的。身为帝王不能缺少仁慈,但更不能缺少冷酷。所以当牺牲一个籍籍无名的凡夫俗子能够换来巨大利益的时候,徐扶苏没有丝毫犹豫,欠这个少年的只能在他的亲人身上做出补偿了。 帅帐外面的春雨下的淅淅沥沥,敲打在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带着一张易容面具的徐年得了召唤,戴着一蓑帽,心翼翼的走进帅帐,躬身施礼:“人参见陛下,不知深夜召唤人来有何吩咐?” “坐!” 徐扶苏和颜悦色的伸手示意徐年在御案旁边坐下,“不要拘谨,以后就要‘做’皇帝了,可不能再这样唯唯诺诺,应该拿出足够的霸气来!” “做皇帝?” 徐年吓得面如土色,虽然藏在面具底下看不见,但他自己能感受到,手心也忍不住噙出汗水来。虽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是冒充皇帝,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徐年还是充满了紧张。 “对,从明日起,你就冒充朕假扮皇帝!”徐扶苏不动声色的强调了一遍,着话拿起一件龙袍递给徐年,“穿上它让朕看看!” “人不敢!”徐年吓得匍匐在地,磕头不止。 对于徐年的表现,徐扶苏表示理解,弯腰把徐年扶了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一直让你担任闲职就是为了让你做朕的替身,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穿上了龙袍之后,你就是皇帝,要有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霸气,绝不能再唯唯诺诺。” 听了徐扶苏的鼓励,徐年这才壮着胆子接过了龙袍:“那人穿上试试?” “穿上让朕看看!”徐扶苏再次重复了一次。 徐年努力的控制着颤抖的双手,穿上了这件金黄色的龙袍,整个人顿时变得威严肃穆了许多,只是眉眼之间还显得非常拘谨,和徐扶苏的霸气差了十万八千里。 “啧啧……真像,太像了!” 望着身穿龙袍的徐年心翼翼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徐扶苏仿佛在对着镜子,忍不住连声称赞,“再把腰板挺直一些,对对……对……对,就这样,双手背负到身后,走路的时候迈的步子大一些!” 徐年按照徐扶苏的指在帅帐里模仿了一会,徐扶苏最后又拿出皇帝冕戴在徐年的头上,打量了一番:“跟朕的相似度至少达到了九成以上,咱们找人来试试,你到帅案后面坐了。” 身穿龙袍,头戴帝王冕的徐年非常配合的在帅案后面坐了,按照徐扶苏的吩咐正襟危坐。这情形看起来有些滑稽,身穿龙袍头戴帝冕的人被吆来喝去,指挥的像孙子一样,这样的情景怕是不多见。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影死正身存 待徐年坐定之后,徐扶苏拿起自己手中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在身上罩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袍,朝帐外吩咐一声:“侍卫何在?” 听到天子的召唤,在御帐外冒雨值夜的御林军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正襟端坐的徐年施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嗯……?”徐年一脸的窘迫,这个有何吩咐,天子没告诉自己啊? 旁边的徐扶苏咳嗽一声,故意把腔调拉粗:“陛下让你去把陈军师与杨戬统领唤来!” “诺!”御林军拱手而去。 御林军走后,徐扶苏向徐年竖起了大拇指:“不错,这个御林军已经跟了我两年,依然没有发现破绽,可见你的容貌与朕有多么相似!” 徐年想要起身,却被徐扶苏吩咐他继续坐着,自己在旁边站一会就行,从今夜就开始培养他的帝王气质。 “人不解的是,陛下因何要人冒充你?”徐年心翼翼的提出了问题。 徐扶苏微微一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在这里假冒朕吸引北厥斥候的注意,朕却另外率主力大军走密径偷袭北厥军。” “哦……人明白了!”徐年点头,似懂非懂,却不知道自己在替徐扶苏走上黄泉之路。在徐年看来,既然自己冒充皇帝,身边必然侍卫如云,安全肯定是有保障的。 片刻功夫,刚刚回到营帐准备入寝的陈世墨与杨戬应召来到帅帐,一起对着徐年施礼:“陛下召臣等来有何吩咐?” “嗯……”徐年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才好。 看到徐年的表现,陈世墨与杨戬这才恍然大悟,一起把目光投向旁边戴着面具的徐扶苏,齐齐问一声:“陛下?” “呵呵……”徐扶苏笑着把面具摘了下来,“两位看看这替身如何?是否能够以假乱真?” “太像了,莫陆沉、夏侯景,就是臣等若不是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只怕一时间也看不出端倪!”陈世墨与杨戬不停的感慨,感慨这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徐扶苏对杨戬道:“自今夜开始,就让徐年在帅帐入寝,适应一下角色,次骞(杨戬)你要时刻陪伴在徐年的身边。” “臣遵旨!”杨戬躬身答应了下来。 徐扶苏这才重新把面具戴上,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对徐年道:“今夜你在这里入睡就是了,做什么一切听从文护卫的吩咐,不可擅自做主。” “人遵旨!”徐年站起身来,躬身领命。 叮嘱完了,徐扶苏这才出了帅帐,拿着东西到杨戬的营帐入寝去了。陈世墨也跟着离开,只留下杨戬与徐年在同一个帐篷里休息。 次日,雨住云收,旭日东升。 徐扶苏早早的吩咐杨戬给徐年准备了一匹白色的骏马,配上了华鞍金嚼,打扮的神采奕奕,远远搭眼睛一瞧,颇有几分徐扶苏雪白头的神韵。 为了吸引陆沉伏兵的注意,徐扶苏又让杨戬给徐年打起黄罗伞盖,御林军全部换上明亮的甲胄,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格外引人注目。 “全军拔营,向南急行!” 一身龙袍的徐年按照杨戬的吩咐翻身上马,拔剑在手,下令全军继续顺着云开山脚下的道路向南进军,计划在四日左右急行四百里,绕到怀安北厥大营的背后,与吴启、诸葛亮南北夹击,歼灭夏侯景的兵马。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三万人马挥军南下,杨戬在中路保护着“天子”,徐扶苏和陈世墨乔装打扮缀在队伍的后尾。此行的目的不求兵贵神速,只求陆沉能够在半途设伏,一举射杀大秦天子,才能让徐扶苏的计划继续实行下去。 绝龙岭位于容县东南八十里左右,属于云开山的支脉。 从远处眺望,这片山岭像一只俯卧在大地上的苍龙,有龙尾有龙爪,甚至丛林叠嶂的山岩仿佛片片龙鳞。但美中不足的是酷似龙头的山崖却有一处横断的豁口,猛一看就像被砍下的龙头,因此得名绝龙岭。 在半青半黄的草丛中正有三万北厥精锐士卒蓄势待发,严阵以待的等候秦军到来,届时便乱箭齐发,送大秦朝的皇帝去西天极乐世界。 陆沉收到了潜伏在秦军军团的士卒送来的秘信,看完之后不由得欣喜若狂,仰天大笑:“哈哈……此乃天助我陆沉,让我成就无双功名!天赐良机绝不能错失,当用尽一切办法说服夏侯景将军出兵,在半路伏击徐扶苏!” 陆沉当即拿着书信去见夏侯景,施礼道:“徐扶苏打算出奇策走端溪过云开山,顺着崇山荒野南下,绕到我军的后方,与宋黎、张衍前后夹击我军。” 听了陆沉的话,夏侯景吓了一跳:“嘶……这徐扶苏好阴险,竟然打算走险径包抄我军后路,要不是公瑾获得了情报,我军怕是要吃大亏。” “此乃天赐良机,既然徐扶苏亲自统兵,我们便在半途设伏,送徐扶苏上西天。只要徐扶苏驾崩,秦军群龙无首,各军团各自为战,谁也不服谁,我们便能从中获利,各个击破,一举奠定胜局!”陆沉攥着拳头。信誓旦旦的分析道,这一刻从前英姿勃发,运筹帷幄的美周郎又回来了。 听了陆沉的话,夏侯景又有些犹豫。抚须沉吟道:“会不会这是徐扶苏的阴谋?” 陆沉拱手道:“将军,瑜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事实上,之前我军的情报全都是出自此人之手,包括徐扶苏出兵的时间。出兵的兵力及路线,还有戚继光水师离开金陵,这些重要消息都是出自我这内线之手。”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春雨过后阴云漠漠,冷风吹在身上时不时的让人打个寒颤。 北风吹来,绝龙岭半人高的草丛随风摇晃,时不时的露出森森甲胄,以及蓄势待发的弓弩。三万北厥精锐就在绝龙岭两侧的隐蔽处待伏,只等徐扶苏自投罗网,便万箭齐发,建立一番震惊天下的大功。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北而来,三匹马结伴驰骋,马上穿着猎人装束的正是夏侯景派出去的斥候。到了山脚下,把马匹藏起来,便一口气的攀到山坡上拜见夏侯景。 “将军,刺探到秦军行踪了!”北厥斥候虽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脸上的兴奋却是难以掩饰。 “果真?”夏侯景将嘴里的草根咬断,情绪顿时亢奋起来,“可曾看见大秦皇帝的踪影?” 另一名斥候喜滋滋的道:“小人等躲在暗处观察,果真发现了大秦天子的踪影,他骑着白马在御林军的拱卫之下,走在秦军中央。” “这徐扶苏胆子真大,身为九五之尊,竟敢冒险走崇山峻岭,这里面不会有诈吧?”当大功近在眼前的时候,夏侯景又有些犹豫,这功劳来的太容易,让夏侯景有点举棋不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子诈死 北风吹来,夏侯景的战袍迎风猎猎作响,望着远处被斩断的龙头,抚须笑道:“哈哈……这绝龙岭是不是就意味着徐扶苏绝命与此?你们看看这被砍断的首级。像不像徐扶苏的头颅?” 陆沉信心满怀的道一声:“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把徐扶苏的头颅砍下来,让他像这断头的卧龙一样倒在这片土地上。” 听说大秦天子即将进入伏击圈,夏侯景周围的将士们都亢奋了起来。纷纷把弓箭握在手中,随时待发,只要能够在大秦天子身上射上几箭,那就是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就连夏侯景都忍不住摘下背上的强弓,虚射了几次,增派了许多斥候:“给我盯紧秦军的行踪。随时来报!” 斥候领命而去,一个时辰后送回情报:“启禀将军,秦军距离绝龙岭已经只剩三十里地!” 又过了一个时辰,又有斥候来报:“启禀将军,秦军距离绝龙岭只剩下十二里地,一切正常。骑着白马的大秦天子依旧在御林军的拱卫之下行走在队伍中央!” “呵呵……终于到了!” 眼见盖世大功即将到手,就连夏侯景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心跳,手按佩剑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喧哗,不得擅自活动,等我吹响号角便乱箭齐发,违令者——车裂,诛灭九族!” 夏侯景的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草丛里的三万北厥军各个摩拳擦掌,挽弓待发,大气也不敢喘,唯恐惊扰了秦军,让这到手的大功飞走了。 一时间,绝龙岭上一片静寂,只有大雁向北飞过的鸣叫,以及北风吹得树木飒飒作响的声音。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夕阳渐斜,昏鸦聒噪,秦军的前锋部队终于缓缓开来,杏黄色的“漢”字大旗迎风招展,黑压压的甲胄密密麻麻,列队而来。 望着从脚下通过的秦军,夏侯景越来越兴奋,低声对陆沉道:“你看这队伍的甲胄如此整齐,刀枪锋利,十有**是秦军主力!” “都督放心,绝对是秦军主力。”陆沉的双眸中闪烁着兴奋的目光,使劲伸长了脖子向北方眺望寻找徐扶苏的踪影。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五千人的秦军前锋已经从夏侯景脚下穿过,甲胄更加耀眼的御林军列队开来,金灿灿的黄罗伞盖迎风飘荡,白马之上一身龙袍的天子策马而来,在马上左右张望,不时的和身边的护卫头目交流。 “都督……徐扶苏来了,终于来了!”陆沉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攥紧了拳头,悄悄提醒夏侯景一句。 夏侯景压低了声音问:“仔细看清楚这是徐扶苏么?” 陆沉曾经在西域大战时见过徐扶苏。此刻在高处俯瞰,待徐扶苏越来越近的时候擦亮眼睛,咬牙切齿的道:“此人就是徐扶苏!虽然比从前成熟了许多,但化成灰烬我也能认出来!” 陆沉说着话悄悄的弯弓搭箭,只等徐扶苏来到脚下就射出替孙策报仇的箭矢。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骑着白马的徐扶苏终于来到了夏侯景的脚下,从山坡的草丛中眺望,就在夏侯景脚下一百五十丈左右的距离。 “吱呀呀……” 夏侯景用处浑身的力气,把一张三石的强弓拉得弓弦如满月,随着夏侯景闷哼一声,箭头上涂抹了毒药的箭矢犹如一枚黑黝黝的毒蛇破空飞出。 “唔……” 正和身旁的杨戬商量在哪里安营扎寨的徐年猝不及防,直觉的喉头一甜,登时就痛苦的抽搐起来,一支从天而降的利箭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喉咙,自前面进后面出,凉风嗖嗖的灌进咽喉里,万般痛楚。 杨戬一路上都在提防北厥伏兵,由于神经绷得太紧此刻反而有些放松了,当看到徐年痛苦的想要把箭矢从喉咙里拔出来的时候,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歉疚之感。这少年还说今夜陪着自己畅饮三杯,话音刚落下就已经要魂归黄泉,这战争实在太残酷了! “陛下!”杨戬马上醒悟了过来,从马上摘下早就准备好的盾牌,大吼一声。 如果说这场戏的主角是徐年,那么杨戬就是第一配角,能否让陆沉、夏侯景彻底相信大秦天子身子,还要靠杨戬的演技。 “有伏兵,保护陛下!”杨戬一把扛住中箭的徐年,一边歇斯底里呐喊着“快保护陛下,快啊!” 站在高处的夏侯景一箭封喉,顿时狠狠的攥拳嘶吼了一声:“射中了!只是这一箭就让徐扶苏神仙难救,给我乱箭齐发!” “呜呜呜……” 随着夏侯景一声令下,司令兵吹响号角,数万只弓弩手齐齐呐喊一声,从绝龙岭两侧的草丛石堆中站起身来,朝着脚下的秦军万箭齐发,犹如倾盆大雨,磅礴而下,射的秦军人仰马翻,惨叫连天。 陆沉连发三箭,前两支俱都落空,第三箭射中了奄奄一息的徐扶苏肩膀。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同飞蝗一般射来,早就把徐扶苏射成了一支刺猬,死的不能再死了。 “陛下驾崩了,儿郎们随我突围啊!” 一身甲胄的杨戬手持一顶加大加厚的盾牌扛在头顶,同时用这一侧的肩膀扛着徐年的尸体,右手长枪奋力的拨打雕翎,徒步向回冲锋,一边冲杀一边大声喊叫。 随着杨戬的呐喊,天子驾崩的消息很快就在绝龙岭脚下传开,秦军一片悲恸,声彻云霄。刚刚穿过绝龙岭的杨戬按照陈世墨之前作出的部署,引燃半黄半青的草丛,火烧北厥军。 一时间山谷大乱,北厥军再也隐藏不住,在夏侯景、陆沉的带领下杀下山坡,与秦军一场混战,双方互有伤亡,因为火势越烧越大,双方只得各自撤出战场。 秦军带着天子的尸体向北连夜撤退,而夏侯景则四处宣扬射杀大秦天子的消息,同时率兵向西,攻打驻扎在怀安的吴起、诸葛亮,誓要一举奠定胜利。 徐扶苏驾崩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怀安、郁林,以及正在向高凉撤退的徐晃军中。 北厥的斥候无孔不入,在秦军各个兵团周围想尽一切办法刺探秦军的动向,以判断秦军下一步的打算。 “呜呼哀哉……陛下啊!” 怀安城里的陈清之得到消息后拊膺痛哭,左宗棠、李靖等人俱都跟着大哭咒骂,咬牙切齿,纷纷求战,“请将军下令,全军出城死战,我等誓死我陛下报仇!” 张衍的演技更胜一筹,得到天子中伏,葬身乱箭之下的消息之后,当场昏迷,在医匠的救治下方才徐徐醒转,跪地向北叩首:“呜呼哀哉,陛下魂去来兮!” 怀安城内外同时升起白旗,将校俱都身穿缟素,暂时没有足够的白布提供给士兵,近七万士卒便每人在胳膊上系一条白布,以示悼念。 北厥斥候以最快的速度把陈清之、张衍、陈世墨三大军团的反应报告给夏侯景,夏侯景当即传令:“秦军必将全力一搏,然后弃守怀安,北上苍梧,全军做好应战准备!” 果然不出夏侯景所料,深夜子时,怀安城门与张衍大营一起开门,七万秦军潮水般掩杀出来向十五万北厥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但由于北厥军早有准备,双方陷入了一场混战,到天亮时互有伤亡,陈清之与张衍率兵舍弃怀安与寨栅向北撤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秦雄风 看到秦军果然弃守怀安,夏侯景志得意满,留下五千人接管城池,亲自率领大军尾随着撤退的秦军向北追赶,“徐扶苏驾崩之后,秦军十有八九会送灵枢回京城,估计秦军打算弃守交州,我等当乘胜追击,扩大胜果。” 号角呜咽。在交州对峙了大半年的战局终于破冰,十四万北厥军拔营启程,携带了粮草辎重,在夏侯景的指挥下穷追秦军不舍。由陆沉担任前锋。夏侯景坐镇中军,索狄拉统率后部掩护辎重,浩浩荡荡的乘胜追击。 左耶律在半夜得到夏侯景射杀大秦天子的消息后被深深震惊了:“什么?夏侯景得到汉帝偷袭的消息,在半路伏击,成功射杀了大秦天子?” “可不是嘛。怀安的秦军一片恸哭,全军尽着缟素。吴启与诸葛亮半夜里血战了一场,已经弃守怀安,向苍梧方向撤退!”左耶律的心腹抱腕禀报道。 左耶律一拳砸在桌案上,闭目沉吟道:“这是上苍要助夏侯景成就大功啊,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而夏侯景与左耶律旗鼓相当,所以左耶律对夏侯景算得上惺惺相惜。而现在夏侯景成功的射杀了大秦天子,若是咬住秦军不放。趁着秦军军心惶惶,群龙无首之际重创秦军,拿下交州,那么夏侯景的地位势必将会扶摇直上,压过他,这是左耶律不能接受的。 “既然陈清之、张衍已经撤退,那么陈世墨定然也不会再坚守下去,传我命令,命罗赞率兵猛攻郁林城池。若陈世墨不战而退,不必追赶。可杀向苍梧与夏侯景合围秦军主力!” 左耶律略作思忖之后下达了命令,陈世墨手底下只有不到四万兵马,就算全歼了也没有重创徐扶苏的援军功劳大。跟随皇帝御驾亲征的文武官员,绝不是区区一个陈世墨军团可以相比的,绝不能因为捡芝麻而漏了西瓜,这一锅羹绝不能让夏侯景独享,无论如何也要分一杯! 旁边的文吏笔走龙蛇,按照左耶律的吩咐很快就修完书信。由左耶律的心腹快马加鞭离开合浦,赶往三百五十里之外的郁林大营,把书信传达给左耶律的副将罗赞。 书信送走之后,左耶律又摊开地图,看了许久之后大喜过望:“哈哈……我军可抄近道奔浈阳堵截,此乃秦军必经之途,我军在此设伏必有斩获。” “合浦到浈阳七八百里路程,而秦军从苍梧到浈阳只有四百里,我军真能提前一步赶到浈阳?”旁边的公仲邵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左耶律踌躇满志的道:“我军昼夜急行军,按照日行一百三十里计算,用五个昼夜的时间便能抵达浈阳。而吴启、诸葛亮的兵团从怀安向苍梧撤退,这段路程大约三百里左右,而且徐扶苏的尸体还在云开山附近,退回苍梧也有二百多里路,所以秦军的退兵路线大约在六百里左右。 有夏侯景与罗赞缠着秦军,且战且走,定然行军缓慢。我军昼夜急行,一定能够提前一步赶到浈阳,与夏侯景前后夹击,将秦军主力全部歼灭在交州境内!” 留在郁林与宋黎对峙的十万人马是左耶律的嫡系,而在合浦的这十几万人马的构成则比较复杂。经过伏击孟良的大战后,剩下的十二万人有三万夏侯景的嫡系,另外的两万则是左耶律的嫡系。 但左耶律是夏侯睿任命的征秦统帅,所以他从郁林跑到合浦来指挥这支队伍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左耶律刚来合浦没几天,就率部拿下了攻打了大半年都不能染指的城池,更是大幅提升了自己的威望,所以合浦的将士们对左耶律还是比较服气,心甘情愿的听他指挥。 左耶律又对公仲邵道:“公仲将军,怀安的将士们跟着夏侯景都督射杀了秦帝,立下了盖世大功,将来自然少不了高官厚赏。你我必须打起精神抢夺功劳,才不至于被人瞧扁了啊!” “末将愿以都督马首是瞻!”公仲邵痛快利索的拱手答应了下来,谁能带着自己捞功绩自己就为谁卖命。 左耶律当即传令,由公仲邵率领五万人马在前,自己率领五万人马在后,总计十万连夜离开合浦,抄近道奔浈阳方向拦截秦军的退路,绝不能坐看夏侯景独享大功,一定要在这次饕餮盛宴中分一杯羹。 就在帅帐里乱作一团的时候,天子驾崩的消息很快就在军营里传开,五万将士无不错愕。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斗志消沉,有人默然不语。 晌午时分,左耶律就收到了斥候的快马禀报。 “启禀都督,陈世墨大营全军缟素,竖起白旗,一片恸哭。军队拔营向北而去,似乎是打算北上会合苍梧的秦军,请都督定夺!”斥候拱手作揖,把探到的军情如实禀奏。 左耶律在马上感慨一声:“看来大秦皇帝真的死了!也该着夏侯景立下这盖世奇功,我可要加把劲了!” “啪”的一声,把手中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高声叱喝:“全军加快速递行军,今天走不够一百四十里,不许驻扎!” 马蹄声隆隆,左耶律率领着万余骑兵引路,四万左右的步卒徒步随后,一个个跑的气喘吁吁,踩踏的路上烟尘滚滚,犹如一条黄龙,自南向北,逶迤前进。目标直指北方六百多里的浈阳,准备在那里伏击撤退的秦军。 就在徐晃大营陷入一团混乱之际,徐扶苏在绝龙岭中伏驾崩的消息也传到了郁林城。主将霍去病与黄忠、龙且、姜维等人也是震惊错愕,拊膺悲呼,城内一片悲怆,将士们齐齐要求打开城门与北厥军一决死战。 天空中响起信鸽振翅的声音,在无面的操控之下,徐扶苏的秘密书信传到了霍去病手中。看完之后才恍然大悟,把天子诈死引诱北厥军入围的消息对白易等主要将领说了一遍,众人这才如同醍醐灌顶,转忧为喜。 罗赞接到左耶律的书信后早有准备,看到秦军果然开门主动进攻,抚须大笑:“哈哈……都督当真料事如神,霍去疾果然想要以进为退,猛攻我军一阵,然后调头逃窜,本将岂能让他如愿?全军反击!” 夜幕之下,双方厮杀了两个时辰,霍去病率军诈败而去,下令士卒丢弃了部分甲胄辎重,做出仓惶撤退的样子,向西奔武安、中留方向败退而去。 罗赞也不多想,留下五千人守卫郁林城,自己率领其余的九万多人马渡过郁河,星夜赶往苍梧,打算和蒙恬抢功。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岂能让他蒙恬一个人独享?无论如何也要从中分一杯羹! 北厥的斥候在行动,秦军的斥候也没有闲着,数十名领了秘密任务的探子从四面八方把北厥军三大兵团的动向送到云开山脚下,报告给了陈世墨,再由陈世墨与徐扶苏商议对策。 亲眼目睹天子身中乱箭,这支从云开山向苍梧撤退的队伍士气最为低落,所以徐扶苏认为是时候让部分骨干将校知道事实的真相了,不能让士气持续低落下去。 大军从绝龙岭向北撤退了一百余里之后,人困马乏,陈世墨传令在云开山脚下安营扎寨休息半夜,并由徐扶苏秘密接见众将校。 将校纷纷穿着缟素来到帅帐,由军师陈世墨主持会议,商量如何善后。 陪同天子出征,却让九五之尊被敌军射杀,在场的所有的人都明白,前程黯淡事小,真要追究起来弄不好会有杀身灭门之祸,所以士气很是低落,众将校俱都低着头不言不语。 天子驾崩的消息传到苍梧之后,四万将士顿时军心惶惶,议论纷纷,犹如炸了锅一般。 作为人口流动比较大的都市,想要杜绝乔装打扮的北厥斥候几无可能,而且依附于北厥的太平军残部更是不乏苍梧本地百姓,与城内的居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秦军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可能传到蒙恬的耳朵里。 绝龙岭遇伏两天以后,“徐扶苏”的棺椁运回苍梧,许多人亲眼目睹了天子的遗容,全城轰动。 夏侯景率领的十四万人马与罗赞率领的九万人马在新宁县境内会合,向北穷追陈清之、张衍不舍,已经离开怀安三百五十里,深入苍梧境内。 与此同时,左耶律率领的十万人马已经离开合浦三天两夜,星夜疾驰,狂奔了三百二十里路程,行走在云开山脉东麓,逼近端溪县城。 “是时候合围了!”徐扶苏摘下面具,拍案而起,“飞鸽传书霍去病,收复所有失地,切断蒙恬退路!” “扑棱棱”,一只信鸽展翅腾空,向西翱翔而去。 徐扶苏再次命陈世墨修书:“命李靖分一支兵马反攻合浦,并率主力大军尾随左耶律向端溪进军,与朕南北夹击,争取在端溪歼灭左耶律,然后再向新宁方向集结,合围夏侯景率领的主力。” 徐扶苏走出帅帐,召集了三万将士登高一呼:“将士们,朕乃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岂会遭到蛮夷的暗算?自始至终,夏侯景、左耶律都在朕的算计之中而已,现在北厥贼兵已经入网,是时候拿出我们的勇气,让这些番邦蛮夷看看我们大秦雄风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平倾斜 士气低落的秦军突然看到天子复生,听了徐扶苏及众将的宣言,士气登时暴涨,从谷底一下子蹿到顶峰,一个个斗志昂扬,精神抖擞,高举着手中的兵器放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大秦必胜!” 徐扶苏翻身上马,佩剑一挥:“将士们,随朕杀奔端溪,列阵阻击左耶律!” 一时间人喊马嘶,近三万秦军仿佛换了一支队伍。。 云开山南北绵延一百五十里。东西厚达八十里,最高峰超过千丈。 秦军在云开山西麓,左耶律率领的十万队伍在云开山东麓,俱都顺着山脚下的道路前进,几乎齐头并进。只是徐扶苏与手下的智囊对左耶律的动向了如指掌。而左耶律及麾下众将还蒙在鼓里,一心抢在秦军退兵之前赶到浈阳,阻截撤退的秦军。 宋黎收到书信之后,击掌大笑:“哈哈……陆沉、左耶律一头钻进了圈套,越陷越深,终于可以收网了!” “末将等听令!”宋如言、陆炳、戚继等三员大将以及十几员偏将一起出列,拱手领命。 宋黎拿起令箭高声传令:“命左宗棠率五千人马攻临浦,命宋如言率五千人马平山,命陆炳率五千人马攻怀安,本将亲自率兵收复郁林。一举切断陆沉退路。与正面的陈清之、张衍、陈世墨等兵马合围陆沉二十三万大军!” 号角呜咽,马蹄声隆隆,尘土飞扬,众将各自依计行事。 四支人马分头进军,宋黎率领骑兵风驰电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奔郁林城下,一举攻破城门,全歼近万守军,生擒了德罗赞留下的守城官员。 就在宋黎攻克郁林的时候,宋如言身先士卒拿下平山县城。击破了城内的三千守军。然后马不停蹄,昼夜奋战,连克附近的阴平、安广两座县城。 紧接着,距离稍远的临浦、怀安也传来捷报。陆炳俱都以不足百人的伤亡,一举攻克临浦、怀安两座县城,全歼秦军守军。 就在宋黎用兵神速,星夜连战,所向披靡之际,左宗棠率领一万兵马向南反攻合浦,一举攻破城池,连续收复合浦、连道、昌平三座县城。 至此,两日之内,秦军尽复失地,戚继一举夺回了主动放弃的十余座县城,方圆数百里的土地重回大秦怀抱。并且斩杀了守城的一万五千多秦军军,俘虏了一万三千多太平军残部。 紧接着,在宋黎的指挥下,宋如言、戚继等大将率领近五万秦军出城,驱使着俘虏的一万三千多太平军为我所用,分兵扼守要道,挖掘壕沟陷阱,修筑箭楼弩堡,居高临下堵塞道路,一举切断了陆沉大军的退路。 背后捷报频传,张衍、陈清之、白易等人,率领四万恢复了信心的秦军星夜向北,尾随着左耶律的脚步,从背后来一个反包围,准备与徐扶苏率领的三万人马在端溪合围左耶律。 一时间,交州中部狼烟四起,烽火连天。 晌午时分,左耶律率领的十万大军已经逼近端溪,后方失火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对于目前的处境,依旧浑然不觉。 “报……”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斥候越过前军,径直抵达左耶律的帅旗之下,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启禀都督,前面就是郁河,一支三万人的队伍背水列阵,正在等待我军!” “咴……” 左耶律勒马带缰,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皱眉道:“三万人的队伍,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命率部猛攻,一举击破!” 公仲昭得了命令,气冲牛斗,提了一双八棱梅花亮银锤,引领着五万人马急行,赶了七八里路之后便看到了阵列整齐,甲胄森然的秦军。 “全军列队!” 公仲昭一声招呼,命令几名副将在后面压阵,亲自提锤出马,仰天大笑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秦军,你们的皇帝已经被射成了刺猬,竟然还在这里做困兽之斗,快快投降,反戈引路,饶尔等不死!” “哈哈……无谋公仲昭,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伴随着一声大笑,秦军阵脚两旁分开,一身甲胄外罩龙袍的徐扶苏胯下追风白凰,引领着宇文成都、文鸯、尚师徒、马忠等诸将出阵,在黄罗伞盖之下策马而立,一脸戏谑的望着公仲昭。 公仲昭大怒,手中梅花锤一指:“你是何人?竟敢诈称大秦皇帝?信不信我一锤把你砸成肉饼!” 徐扶苏哈哈大笑:“哈哈……公仲昭啊公仲昭啊,可惜了你这一身武艺,死到临头还浑然不觉!你等后路已经被断,陆沉射杀的皇帝只是朕的替身而已,你们秦军三十多万大军已经深入重围,插翅难飞。早点下马归降,朕或许会重用于你!” “啊呀……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大秦天子?我们中计了?” 听了徐扶苏的话,秦军军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军心大幅下降,人人自危。 左耶律在后面得报,方才如梦初醒,咬着嘴唇自忖:“完了、完了……中秦人诡计也,被陆沉害死了,只恨不听父亲的警告,轻敌冒进,以至于深陷重围!” 事已至此,左耶律才想起了不久前阮翁仲送来的父亲手书:“戒骄戒躁,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切莫贪功冒进,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字字珠玑,句句良言,可惜自己当初被胜利蒙蔽了双眼,事到如今却已经悔之晚矣。近四十万秦军大军,怕是要葬送在自己和陆沉的手中了。 “儿郎们,不要慌张,那不是大秦天子!徐扶苏已经被陆沉将军射杀了,这只是秦人的诡计,想要扰乱我军军心,大家拼死向前,击退秦军,攻占端溪!” 明知中计,左耶律也不承认,决定暂时拿下端溪再图后策。十万人马只带了半个月的粮食,倘若后路真的被断,没有个立足之地,军心马上就会崩溃。 在左耶律的鼓舞之下,后面的五万秦军联军呐喊着,强行振作士气,举着刀枪杀向了背水列阵的秦军。 就在左耶律率兵冲锋之际,担任先锋大将的公仲昭已经自恃骁勇,在阵前向秦将挑战,将手中的一双大锤撞击的震天响,耀武扬武的大声叫战:“君子休要逞口舌之利,谁敢出阵与我一决雌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彪炳史册 “公仲昭休要猖狂,朕亲自来会会你!” 雪白头一声嘶鸣,犹如离弦之箭般驮着徐扶苏蹿出阵去,伴随着一声叱喝,手中的百变龙魂枪一招青龙出水,自下方斜斜的刺向公仲昭咽喉。 公仲昭先是一惊,接着心中一阵狂喜,不管这人是不是真的大秦天子,先把他击毙了再说。假的自己也不吃亏,万一是真的,那就赚大发了! 一念及此,公仲昭拼尽全身之力挥锤荡开宇文成都的镏金镋,以猛虎下山之势杀向徐扶苏,企图一鼓作气将徐扶苏毙于双锤之下。 “秦帝受死!” 公仲昭一声咆哮,犹如半空里响起一道惊雷,吓了徐扶苏一跳。 一双大锤携带着闪烁的银光,仿佛泰山压顶,以雷霆万钧之势奔着徐扶苏的脑门狠狠的砸了下来,声势骇人,吓得后面刚刚反应过来的秦军将士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不得了啦,陛下竟然亲自出马了!” 公仲昭一击得手,欣喜若狂,怒吼一声:“秦帝纳命来!” 一对赛过酒坛的大锤裹挟着呼啸风声,以横扫千军之势卷向徐扶苏,恨不能一锤把徐扶苏砸成肉泥。 有些事情在旁边看热闹的时候,品头论足,头头是道;真要是亲自上场,那就是险象环生,招招致命。面对着公仲昭排山倒海,连绵不绝的攻势,徐扶苏算是领教了顶级猛将的战斗力,这可是稍有不慎便**迸裂的节奏,比起自己从前交手的虾兵蟹将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驾!” 徐扶苏之所以敢以身犯险出马挑战公仲昭,耳听得公仲昭的大锤呼啸而来,急忙叱喝胯下坐骑拨马就逃。 “咴……” 雪白头一声嘶鸣,四肢猛地用力在地上一蹬,犹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堪堪避过公仲昭的双锤,将徐扶苏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公仲昭一击落空,眼看着徐扶苏脱身而去,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又气又急,催马想要追赶徐扶苏,却忽略了身后的杨戬。耳听得身后风声响起,手中双锤一个神龙摆尾,急忙向后遮挡。 却仍然是被杨戬斩杀马下。 “大秦未兴,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公仲昭绵软无力的躺在沙场中央,瞳孔急剧扩散,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喊三声,就此战死沙场。 就在公仲昭陈尸沙场之际,左耶律才领着一干偏将从后面赶了上来,心中不由得悲怆不已。公仲昭乃是整个北厥国屈指可数的猛将,今日被秦将阵前击毙,对军心的影响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随着公仲昭的落马毙命,近十万北厥军兔死狐悲,发出惊恐的叹息,士气瞬间降到低谷。而秦军则齐声呐喊,旌旗招展,斗志空前高涨。 “全军冲锋,争取冲过郁河拿下端溪!” 看到秦军占了上风却不急于进攻,左耶律猜测徐扶苏十有**是在等待后面的徐晃赶到前后夹击,只能绝地反击,拼死冲过郁河攻占端溪,抢占一个立足之地再图后策。 随着左耶律一声令下,近十万北厥军与太平军组成的残部凭借着兵力优势,鼓噪呐喊,挥舞着刀枪,踩踏的烟尘滚滚向着对面的秦军冲杀了上去。 沙场上瞬息万变,徐扶苏暂时无暇顾及爆表名单,强行退出系统后集中精神指挥秦军应战,勒马带缰立于阵前,冷静的叱喝一声:“听朕号令再乱箭齐发,任何人不得擅射!” 北厥军挥舞着刀枪冲锋,踩踏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两军相距只剩下三百丈左右,徐扶苏依然视若无睹,立马横枪压住阵脚。自己都与隋唐第三条好秦过招了,还怕这些虾兵蟹将么? 虽然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但至少自己曾经和顶级猛将真刀真枪的厮杀过,公仲昭如此之叼,几年之后还不是坟头长满青草,更大的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杀啊!” 北厥军继续冲锋,距离秦军阵地只剩两百丈,徐扶苏依旧镇定自若,充耳不闻。 当北厥军逼近到大约一百二十丈的时候,徐扶苏方才挥手下令:“给我放箭!” 随着徐扶苏一声令下,排在前面的秦军弓弩手同时拉得弓弦如满月,弓弩雷发,乱箭齐射,登时让冲锋的北厥军成片成片的倒下。 在秦军弓弩兵的强势阻击之下,冲锋在最前面的太平军一排一排的倒下,犹如被收割了的麦子,半个时辰的冲锋下来,在秦军阵前伏尸四千余人。堆积的密密麻麻,每一脚踩下去都会踏在尸体之上。 “谁敢后退立斩无赦,大刀队督阵!” 遭到秦军弩箭的震慑,充作炮灰的太平军开始裹足不前。渐生退缩之心。 左耶律急忙命令心腹武将率领五百名大刀手拎着鬼头刀与盾牌上前督战,凡有畏缩不前,临阵脱逃者立斩不赦。 “噗、噗、噗……” 杀红了眼的北厥侩子手挥舞着大刀,连续砍杀了百十个裹足不前的太平军,登时逼的这些傀儡重新鼓起勇气向秦军阵地发起冲锋。后退也是死前进或许还有生路,姑且拼死冲锋吧! 左耶律在这波进攻中投入了一万北厥士兵,手持盾牌与太平军鱼龙混杂,步步为营的向前推进。 有了盾牌的保护,北厥军的损失大幅降低,在折损了两千左右的兵力之后,逐渐的靠近了秦军阵地,齐齐发出一声呐喊。展开了血肉横飞的肉搏战。 徐扶苏包扎了下虎口,立于黄罗伞盖之下亲自擂鼓,文鸯带领了五百御林军在左右护卫。宇文成都与尚师徒、马忠三将率领了近三万士气高昂的秦军与不到十万的联军展开了肉搏战,以少敌多,丝毫不落下风,战斗持续到傍晚,北厥军寸步难进,更别说度过郁河了。 左耶律正红着眼睛督战,誓死冲过郁河,就有斥候从后面策马而来。心急火燎的禀报道:“启禀都督,苏烈率领一万骑兵从高凉方向杀了过来,距离我军背部只剩三十里!” “苍天无眼,不助北厥!” 左耶律恨恨的把手里的长枪插在地上。四处眺望寻找有利的地形,发现顺着郁河向西,上游五里左右有一处方圆十几里的山坡,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而且还有水源。可以暂时驻扎大军,避免腹背受敌的局面。遂决定暂时先稳住阵脚,再谋求向西突围,会合蒙恬率领的主力大军。 “鸣号角收兵,随我向西来!” 左耶律叱喝一声,策马扬鞭,引领着千余骑当先向西驰骋而去。 收兵的号角在夕阳下响起,在北厥武将的殿后之下,由一部分北厥军率先撤退,大量的太平军被裹挟在中央随波逐流,跟着左耶律撤到了上游那片凸起的山坡,暂时屯驻下来喘口气。 秦军虽然精锐,但兵力比北厥军少了三倍,所以徐扶苏并不急于进攻。反正左耶律已经钻进了口袋,只要关上门不用打也能把他们饿死,还是尽量的减少士兵的伤亡才是上策。 这场战役暂时告一段落,十万北厥军折损了一万两千余人,大将公仲昭遭到阵斩,更是导致士气降到谷底。在左耶律的指挥下暂时屯驻在这座形似“馒头”的山坡上,埋锅造饭,等吃饱喝足之后再图良策。 秦军凭借着徐扶苏出色的指挥,伤亡人数不足两千。虽然以寡敌众,但在伤亡比例方面依旧获得了一比六的巨大优势。 看到左耶律引军据守山坡,徐扶苏马鞭一挥,率领着士气高昂的秦军紧随其后,在山坡下列阵围堵,以少数兵力包围了北厥的优势兵力。 不消半个时辰的功夫,南方马蹄声大作,尘土弥漫。 北厥军吃饱喝足休息了半夜,于深夜子时再次向秦军发起了主动进攻,企图一举突破围困,朝合浦方向撤退。 但有了李靖率领的浮屠军增援,再加上北厥军士气萎靡,尽管左耶律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是难挽狂澜,厮杀了半夜又折损了五千余人,只能率军沿着郁河继续向上游撤退,企图奔苍梧、猛陵一带寻找蒙恬率领的主力。 “杀啊,全军冲锋!” 皇帝亲自督战,七万多秦军各个斗志昂扬,精神抖擞,在徐扶苏的率领下,四面八方的涌上山坡,围剿穷途末路的北厥将士。 在秦军将领衔冲锋之下,北厥军兵败如山倒,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甚至把郁河的河水慢慢染红。 “将军跳水逃命吧?” 左耶律的亲兵护卫着左耶律朝郁河撤退,纷纷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运气不好的被湍急的水流向下游卷去,那些怀里抱着木板的北厥士兵则卸掉铠甲,轻装泅水,护着左耶律向这条宽达两百余丈的大河对面游去。 一番挣扎,最终有惊无险的抵达了彼岸,左耶律犹如落汤鸡一般从水里挣扎了出来,回顾左右,只有数百人跟随自己。当下也顾不得悲哀,顺着河边干枯的芦苇丛向西夺路狂奔,事到如今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 走了不过四五里路,芦苇丛里突然钩镰枪乱刺,瞬间就把左耶律的数百亲兵刺杀了一大半,马忠大喝一声,率领着五千埋伏了多时的汉兵一拥而上,把左耶律困在中央。 “我大秦只有断头之士,绝无求生将军!”眼见无路可逃,左耶律呐喊一声,拔剑在手,当场自刎。 战斗结束,秦军的伤亡人数只有两千左右,而北厥军则战死溺死了两万五千余人,被俘虏了一万五千余人,包括主将左耶律在内,全军覆没,不曾走脱一人。 徐扶苏在郁河边上勒马带缰,春风得意:“哈哈……太好了,左耶律率领的十万人全部被歼灭,接下来全军向西急行,会合陈清之、张衍、陈世墨等人全歼陆沉、夏侯景率领的二十三万人马,让这场大捷留名青史,彪炳史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劝降北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场围剿战圆满落幕,秦军以五千人的代价全歼了左耶律率领的十万人马,包括主将左耶律,先锋公仲昭在内一个也不曾走脱,徐扶苏的用兵之道深深的折服了秦军将士,纷纷举起手里的兵器高呼万岁。 徐扶苏率领一万人马尾随苏烈的步伐向西进军,与陈清之、张衍、宋黎等各部从四面八方合围陆沉率领的北厥主力,争取把这场战役完美收官。 俘虏的北厥将士多达一万五千余人,在陆沉率领的二十多万人马还没有被歼灭之前,充满了不安定的因素。 徐扶苏询问白易,应该如何处置这大批俘虏? 白易沉声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局未定不可大意,成大事者不可有妇人之仁,请陛下坑杀这批蛮夷,以儆效尤!” 陈世墨却站出来表示反对:“大局尚未落定,北厥军还有二十余万人,若是现在就把北厥人坑杀了,陆沉率领的人马一定做困兽之斗,让我军伤亡大增。所以微臣窃以为,非但暂时不能杀他们,还要优待他们,瓦解陆沉率领的北厥主力的斗志!” 新宁地处苍梧、端溪、猛陵三城之间,向东南八十里便是巍峨绵延的云开山,境内多为平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最适合围剿战不过。 陈清之与宋黎、张衍碰头之后,便把剿灭陆沉的地点选择在了新宁,决心在这座名不见经传,人口不足万人的小县城打一场震铄古今,名垂青史的大战。 制定战略后,陈清之率领三人督兵三万七千人扼守蝴蝶谷,防止陆沉向西奔猛陵突围。张衍、李靖、杨戬率领三万人马守住白竹岭,堵住陆沉向前去苍梧的道路;宋黎则与宋如言、戚继率领四万五千人马屯兵安平镇,掐断陆沉向西奔端溪与左耶律合流的道路。 三路人马刚刚部署完毕,就从端溪传来让人振奋的消息,大秦天子与徐晃前后夹攻,在郁河边上全歼左耶律、裴元庆率领的十万人马,弹指间十万人马灰飞烟灭。 当左宗棠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切断北厥主力大军退路之后,陆沉才意识到钻进了徐扶苏的圈套,先是难以置信,然后就是痛心疾首,扼腕叹息。 急行了半天至晌午时分,地势逐渐险峻起来,一通鼓响,丘陵两侧乱箭齐发,滚石擂木滚滚而下,正是吴起率队伍抄近道赶来拦截,一举堵住了北厥十八万大军的去路。 片刻之间,山坡上杀声震天,两军互射,秦军精锐,北厥军人多,一时间陷入了胶着态势,谁也占不到便宜。 陆沉在马上以手掌遮住刺眼的阳光,极目远眺:“山坡上的秦军并不是太多,看起来也就三四万左右,将士们必须戮力死战,在其他各路秦军抵达之前突破防线!” “全军冲锋!” 随着陆沉一声令下,十八万北厥军分作三路,在陆沉、罗赞两员大将的带领下拼死突围,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战斗,红了眼的北厥士兵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能量,发疯般冲向秦军。 陆沉身披重甲,手持重型佩剑,身先士卒的冲锋,身后跟着五千最精锐的大秦精卒,所到之处一路披靡。 北厥军的兵力实在太多,三倍于己,漫山遍野蚁群一般密密麻麻的涌来,让人不寒而栗。 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尽管陈清之使出浑身解数。但还是没能挡住拼死突围的北厥军。战后清点人数,秦军折损了两千余人。而北厥军则付出了三倍的代价。 “唉……还是被陆沉突破包围了!”眼看北厥军越走越远,一位副将满含遗憾地说道。 陈清之抚须笑道:“无妨,我军的任务就是拖住陆沉,争取时辰让其他军团陆续抵达战场。估计张衍兵团已经抄到前方去了,咱们尾随追赶就是!” 吴起一声令下,三万多秦军列阵追击,跟在北厥大军后面衔尾而行。 陆沉率部急行了一个时辰,日薄西山,天色渐黑,十几万大军俱都饥肠辘辘。人困马乏。途径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泊,确认湖水可以饮用之后便下令埋锅造饭,吃饱喝足之后再继续向南突围。 夜色之中篝火熊熊燃起,炊烟袅袅升腾,清水煮熟的稀饭味道在空中飘荡,让十几万北厥军食指大动,就着咸菜、干粮吃的狼吞虎咽,津津有味。 “杨家二郎在此!” 斜刺里一通鼓响,杨戬率领一万五千人马杀到。一声呐喊,向北厥军发起了猛攻。 “德赞将军率部迎战,其他将士继续用炊!秦军来的不多,将士们休要自乱阵脚。只有吃饱喝足之后才有力气应战。”陆沉一脸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表情,捧着热气腾腾的大碗狼吞虎咽。 夜色如墨,遍地烽火。 四万多秦军在交州的旷野上与十几万北厥军展开了浴血死战,北厥军兵力占优,但秦军士气正旺,又有杨戬、白易等大将压阵,以寡敌众仍能不落下风。 陆沉在乱军中纵马冲突,咆哮嘶吼,挥舞重剑不时的砍翻秦军。在他的引领下,人困马乏的北厥军鼓起勇气,戮力死战,渐渐占据了上风。 就在杨戬等人逐渐抵挡不住之际,忽然正东方向马蹄声起,一员大将率领万余骑兵杀到:“大秦横野将军白易在此!” 得了白易的支援,秦军登时扭转了劣势,双方的厮杀再次陷入了胶着的局面,从亥时厮杀到深夜子时,难分胜负。 到了下半夜,北方火把攒动,却是陈清之率部从后面追了上来,一通鼓响,加入战团。使得秦军投入的总兵力上升到九万左右,进一步缩小了与北厥军的兵力差距。 凌晨时分,宋黎、张衍军团陆续率部抵达,至此秦军投入战场的兵力已经上升到十五万,差不多与大量损失兵力的北厥军持平。 战斗持续了一整夜,方圆数十里的旷野遍地血污,尸积如山,残肢断骸,遍地皆是。狼烟之中残破的旌旗迎风招展,失去了主人的马匹发出悲凉的嘶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晌午时分,南方尘土再次大起,却是陆炳率领八千骑兵从怀安率先抵达战场,胯下白色大宛良驹,手中火焰龙鳞枪,当先冲锋:“大秦卫南将军霍去疾杀到,陆沉还不下马受死?” “杀啊,杀蛮贼!” 在陆炳的引领下,秦军气势如虹,八千铁骑踩踏的烟尘滚滚,地动山摇,潮水般席卷而来。 辽阔的沙场上,到处都可以见到秦军猛将纵横冲杀的身影,在北厥军中奋力杀戮,无人可挡。再搭配上十八万的秦军,从武将质量到士卒数量,再到士兵的战斗力,再到武器甲胄,再到统帅的能力,堪称全方位碾压敌军,战局逐渐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陆沉身死 厮杀从晌午持续到傍晚,又到了斜阳西沉,日薄西山之际。 双方俱都人困马乏,饥肠辘辘,秦军率先吹响收兵的号角,让将士们吃饱喝足之后再战,反正已经把北厥军压缩包围在方圆十五里左右的范围之内,不怕贼兵插上翅膀飞走。 秦军暂时停止了进攻,这让濒临绝望的陆沉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下令埋锅造饭,饱餐一顿补充体力,然后与秦军拼个鱼死网破。就算要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秦人。 趁着吃饭之际清点人数,从昨夜持续鏖战到现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北厥军已经从十八万锐减到十二万,战死、被俘、潜逃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了六万之巨,北厥众将逐渐意识到,全军覆没只是旦夕间的事情,想要突围已无可能。 趁着两军暂时休战喘口气之际,陈世墨策马来见陈清之、宋黎等军团主将,提议道:“虽然胜局已定,但北厥军尚有十余万人,困兽之斗不可小觑。世墨想要才兵不血刃的诱使陆沉麾下的北厥军倒戈! 十二万北厥军先是急行撤退,然后又被各路秦军轮番进攻,早就人困马乏,疲惫不堪。既然秦军暂时停止了进攻,陆沉也乐的让全军上下暂时喘一口气,待天亮之后再一鼓作气拼死突围。 陈世墨身穿太平道的黄色道袍。手持拂尘,披头散登上了两丈高的神坛,先按照太平道的节奏擂响大鼓,借以吸引太平道信徒的注意。 陈世墨一通鼓敲完。被困在中央的北厥军顿时把注意力投了过来,不顾身边北厥士兵的阻止,纷纷向神坛所在的方向聚拢,看看到底是何人敲响太平鼓? 成功的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陈世墨高喊:“尔等已被我大秦团围,已无生路,秦帝有好生之德,不忍杀生。放下屠刀者,不杀!” “看来上天注定我陆沉在此殒命!” 陆沉手持佩剑长叹一声,身心俱疲,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狂澜既倒,只手难挽,三十多万北厥联军灰飞烟灭的局面已经不可避免。 陆沉自知倒戈的局势在所难免,手中重剑挥出,连续砍杀了四五名跪在地上的投降的北厥军:“将士们,先把这些愚蠢的信徒杀光,再与秦军决战!” 随着陆沉一声叱喝,数万穷途末路的北厥将士举起手里的兵器朝跪拜在地的北厥军砍杀起来,腥风血雨中,瞬间就有数千人死于非命。 面对着北厥军的镇压,剩下的北厥投降军如梦初醒,纷纷从泥泞中爬起来,挥舞着兵器与北厥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陈清之在风雨中亲自吹响号角:“全军进攻,争取斩杀陆沉!” 狂风骤雨中,近二十万秦军从四面八方展开了进攻,在十七八员骁将的引领下,势不可挡,再加上部分北厥军倒戈,内外夹攻,很快就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杨戬拍马舞枪,在乱军中正遇北厥大将德赞,战有六七回合,虚晃一枪,刺于马下。在枭悬于马前。 “那个身穿青铜铠甲,留着山羊胡子,身材魁梧的武将就是陆沉!” 乱军之中有人认出了陆沉并大喝一声,引得无数士兵齐声高喝“活捉陆沉!” 大秦律制,斩敌军士卒首级一颗,赏良田一亩,或钱币千株。 斩士卒首级十颗,或者屯长级别一人赏良田十亩,抑或是钱币万株。斩敌军首级一百颗,或者偏将一人,赏良田百亩,并钱币十万株,宅院一座,并赐爵享禄,基本相当于刘辩穿越前退役后便可以转到地方任职,衣食无忧。 总而言之,首级就是战功,头颅就是荣华富贵,所以战场上许多尸体的脑袋都被割走。杀的人越多,杀的人级别越高,得到的赏赐与俸禄就更加显赫。 而陆沉是北厥帝国独当一面的大都督,总揽侵秦的一切军政大权,就连左耶律都是他的副将,鼎盛时期麾下掌控近百万军队。倘若能摘下这颗首级,又能换回多少良田,多少厚禄,多少功勋? 陆沉的首级就在眼前,近在咫尺,谁能抵挡的住这份诱惑? “挡我者死!” 听到了士卒的齐声吆喝,杨戬最先发难,飞纵胯下龙马,挥舞着蛟龙三叉戟,以千钧之力横扫而出,一下子就击飞了眼前的数名士卒,纵马驰骋无人可挡。 “大秦杨二郎冲阵,不想死的滚开!” 眼看着秦军骁将以不可阻挡之势冲杀过来,陆沉自知死期已到,横剑在颈前准备自刎:“将士们,我陆沉绝不能把自己的首级给秦人邀功请赏。我死之后,你们火速把我焚烧掉!” 话音落下,陆沉手中猛一用力,这柄陪同了他多年的佩剑就毫不留情的撕开了他的咽喉,如同当初砍断秦军首级一样。毫不留情,铁血而冰冷。 一股殷红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自陆沉颌下溅出,喷洒了追随他多年的卫士一身,凉风嘶嘶的灌进了陆沉的腔子里,然后进入腹部,这滋味是如此痛苦难忍。颓然无力的挣扎了几下,整个人轰然倒下。 “将军!” 北厥士兵含着眼泪,快速的把随身携带的松油、硫磺、火硝等易燃物抛洒在陆沉的身上,纷纷把箭壶里的羽箭堆积在陆沉的身上,然后放火引燃。并在陆沉的尸首上面撑起大旗,遮挡雨水。 转瞬之间,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把羽箭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然后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味道就迅速的在风雨中弥漫。即便大雨滂沱,旷野泥泞,也无法阻挡陆沉的尸首被烧成一团焦炭。 杨戬杀到了陆沉的尸首面前,只是即便旗帜被大火烧毁,即便大雨如注。却也无法浇灭熊熊燃烧的火焰。 望着逐渐乌黑焦枯的干尸,杨戬与众将对望一眼,齐齐发出一声苦笑:“没能拿下陆沉的首级,真是可惜啊!” 陆沉自刎焚尸。北厥士兵大势已去,在秦军的强力压制下,慢慢的放下兵器,跪倒在泥泞中向秦军投降,只剩下零星的小股部队在抵抗。被秦军众将一阵冲杀,纷纷授首。便再也无人抵抗,战斗就此尘埃落定。 晌午时分,战斗结束。 十二万北厥军中,两万多北厥军倒戈,又战死了三万余人,剩下的包括从北厥远征而来的士卒,以及来自东南亚各国的雇佣兵,将近七万人马尽皆被俘。再加上之前持续鏖战伤亡与被俘的六万人马,陆沉率领的十八万人马就此全军覆没,灰飞烟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秦盛世 北厥中央屠龙州洛阳城外,军营大帐内。 青铜灯前,徐扶苏的面庞在火焰中映照,眸光闪烁,看着灯中的火焰跳动。 覆盖铁甲鬼面的无面跪拜在徐扶苏身后,低下头:“启禀陛下,陈将军、张右丞、陈左丞、宋黎四大军团俱以率领士卒围堵洛阳,只待陛下下令,北厥朝夕可覆。” “传朕令,若北厥君主夏侯睿愿降,寡人不会动用武力,以免生灵涂炭。” “是。”无面应承一声,悄然离去。 徐扶苏背着手,闭上双眸,仿佛如释重负一番沉吟:“北厥......” ------ 灯火通明,桌案前,许洛尧提笔著书《秦历·史记》,笔锋落下。 “及至秦帝,奋北梁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灭楚蜀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震四海。” 许洛尧的笔锋顿了顿,眼神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烽火映天,金戈铁马。 ....... 马蹄奔腾,刀斧铿锵,战鼓擂锤。 洛阳城外,满地尸骸。 一位身披重甲的武夫跪在那,发髻间尽是血污,他的身上没有箭簇,却已经是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全断。 而将这名武夫逼至这个境地的人,就是那站在他身前,大秦君主徐扶苏。 军甲残破,这位武夫尚留有一气,嘴沿边不停地滴下鲜血,死死握住着北厥的军旗。 哀嚎声四处响起,他知道这是北厥军败退的消息。 沿袭下北梁铁骑,军备精良的大秦骑军从他身边穿过。 拓跋宏眼眶透着血丝,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英武男子,撑着军旗起身,缓步上前。 一步, 两步, 在距离那秦帝仅有咫尺之遥时,那名武夫从口中咳出一口鲜血,视线模糊。 “走好。”秦帝扶苏望着他淡淡道。 拓跋宏咧嘴一笑,笑声凄寒,猛然耸低下头,再无生息。 数以百万的大秦雄狮围在洛阳城下。 北厥君主夏侯睿望着城下黑压压的秦卒,以及拓跋宏倒下的身躯,他苦涩含笑,瘫坐在自己的位座上,缓缓闭上双眸:“寡人,愿降。” 他终归是输给了那位未曾正眼相看的北梁世子。 ----- 京城,秦宫,金銮殿。 金銮殿前,云烟缭绕。 群臣立于殿上,手握笏板。 长空万里无云,唯有皇气浩渺。 “咚!咚!咚!” 太上殿前高鼓擂动,鼓声力透天穹,太上殿前的三座高鼓之上,皆有三位身姿曼妙出尘,似谪仙不凡的女子。 帝后身着万里江山凤袍,亲手为君王擂鼓。 秦帝扶苏站在那金銮殿上,目光穿过那面前的珠坠。 穿过群臣,穿过宫闱,向那万里江山望去,眼目所及皆是秦地,四海之内皆为王土。 秦帝荡袖而开,气压苍穹,似乎要将那天地宙宇撑开一片。 “朕为大秦皇帝,受命于天!” 殿中寂然,所有人都抬起头,齐齐看向那端坐龙椅上的英武男子。 这一刻,天地恍然浩荡,先是天下寂静,再是宣然高呼。 “拜见秦帝!” 金銮殿上,群臣作揖长拜:“拜见秦帝!” 殿外,大秦雄狮刀戈直立。 四海御内,千军拜下。 在那鼓声轰鸣中,呼声透彻天地: “拜见秦帝!” 天地苍穹,也要被这声声高呼淹没,天下气运皆往北梁。 天地授命,秦世当立。 大秦皇朝,万世长盛。 秦历十年,秦帝徐扶苏平定四海,海晏升平。 ----- 立春,蜀中城热热闹闹,来往行人商旅络绎不绝。从未来到过蜀中城的人,若只是在城外徘徊,是不得深知蜀中里的夏凉冬暖。 炮竹声烟火漫天,蜀中百姓大都在置办年货,热闹非凡。 处于南界,本该不应有雪的蜀中城,破天荒地迎来一场春雪,蜀中上了年纪的老百姓都认为这是天降祥瑞。雪轻风淡,霎时好看。 蜀中城城南,有一巷子,和寻常的街坊小巷无异,只是巷子的名字有所讲究,巷子里久居的老人都俗称巷子为“柳叶巷”。 传说每年春初,巷中都会飘过柳叶,柳叶漫天纷飞之景也别有风趣。而让“柳叶巷”闻名于蜀中城的,是住在巷子最里边,开了家书轩的读书人,因喜好青衫,人称“青衫先生”。 不过那青衫先生,已有二十年未曾回来,倒是有位英武男子时常会来巷中书轩。 今年,也不意外。 书轩前,一袭白衣,面如冠玉的英武男子正在张罗着贴对联。 “父皇,今年不回京城了吗?” 男子身侧响起稚气的孩童声。 “凤年,今年呀,就在蜀中城过春节咯!” “来,凤年,递给爹爹贴膏。”徐扶苏和声悦色地朝那孩童说道。 生得唇红齿白,白白胖胖的小孩童轻应自己爹爹,小手捧起粘贴交递。 “父皇,母后让你晚上多去二娘、三娘那儿,这样年儿才能有弟弟妹妹。” 孩童一脸认真,一五一十地将母亲交给他的话都说给自己的父皇听。 徐扶苏贴春联的动作顿了顿,讪笑几声,连道:“一定一定。” 回过神来的他将横批正正方方地贴好,身子后仰,仔细打量,啧啧称赞: “凤年,你说父皇写的这对联如何?” “凤年?”见到男童并没回应他,徐扶苏眉头一挑,扭头看去。 才发现自己的长子早就屁颠屁颠地跑进书轩屋中,嘴里嘀咕:“娘,父皇又在吹牛皮了。” 里头传来女子的娇笑声。 “凤年,来二娘这,二娘抱抱。” “凤年,你说三娘这般打扮如何?” ..... 徒留在外头架子上的徐扶苏是哭笑不得,感情儿子比自个还要忙。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徐扶苏的思绪。 一袭白衣的英武皇帝转身看去,顿时眉开眼笑:“哟,竟是朕的左相和右相。” 站在他身前的正是陈世墨与张衍两位丞相。 墨衣加身的张衍脸色严谨,开口:“陛下,你这南巡可有些日子不回京城了。” 徐扶苏不用猜都知道张衍和陈世墨两人是来让他结束南巡告假,回京城。 “这个,张卿呀,朕会回去会回去的,怎么着都该吃完这年夜饭吧。” 徐扶苏打了个哈哈,笑言。 陈世墨处事要比张衍圆滑,他附和言:“张相,既然你我都来了,不急这一时。” 张衍看了看两人,突然噗呲一笑,义正言辞言:“臣和陈相风雪长袭,这年夜饭,公瑾厚着脸皮也是定要蹭蹭陛下的了。” “两位爱卿不急,先来瞧瞧朕的这副对联如何?” 陈世墨与张衍两人齐齐抬头,瞧了一眼。 张衍摇头晃脑,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点评一翻:“古今少有。” 陈世墨更夸张,竖起拇指:“天下第一。” 徐扶苏笑骂:“两位丞相这拍马屁的功夫好生了得,走走走,进屋去!” 此时,尚年幼的徐凤年拉着长眉无须,一袭喜庆鲜红蟒袍的魏忠贤走出,待到看见陈张两位丞相时,连忙恭敬作揖:“凤年见过陈太傅、张太傅。” 魏忠贤同样抱拳:“见过二位丞相。” 陈张受宠若惊,也是回过一礼:“见过太子,见过九千岁。” 徐凤年抬起头,明眸看向众人身后,猛地一亮,拍手笑喊:“父皇,是大黑虎诶!” 徐扶苏也是猛地扭头,巷子不远处,一位身披道袍,高坐虎头上的男子朝他点头含笑。 “龙虎山齐玄,特来向皇上讨个年夜饭。” “哈哈哈哈,准奏准奏!” “陛下,还有尔等呢!” 一声高喊。 齐玄身后,户部尚书何坤笑咪咪笼袖而笑。 宋如言、宋余年以及怀胎六月的王妃李师师齐聚。 只喝二两酒,如今为京城白鹿书院掌院的周二两。 仗剑恒天的李承禄,剑眉弯弯。 凡间老乞丐厚着脸皮,招呼徐扶苏:“老乞丐也想凑杯水酒。” 长相黝黑的曹毅和妻大娘抱着龙凤胎,也驻足于此。 伴随阵阵马蹄声,几位身披重甲的武将也骑至巷前。 杨戬、白易、杨再兴、陆炳等。 徐扶苏嘴角抽了抽,冲里头喊了喊:“多包些饺子。” 蜀中龙庭,龙聚长延。 天下气运皆汇于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