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汇录:香酥厨娘,不外卖》 第1章 食汇录 水,漫天席地的水,鲜红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水,从脚尖一直浸透到头顶,侵入口鼻,袭入胸腔,无边无际的窒息感将她包围,无论她如何拼命地伸长脖子,也无法呼吸到半分空气;鲜艳刺目的血,自身下不断淌出,染红了她雪白的湖绉裙,染红了她微隆的腹部,在水中看起来是那样地触目惊心。 “说,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 “贱人,你究竟把祖传的《食汇录》偷给了谁?!” 逼问声声,她很想反驳,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冰冷的湖水灌进鼻腔,阻断了空气。 …… 白瑶华紧捂着胸口,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地呼吸。 带着安息香味道的新鲜空气,顺畅地涌入肺部,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拔步床楣板上雕刻的海棠花,在光影的映衬下,犹如真花一般,次第开放。 又梦见本尊遇害时的情景了!白瑶华把手从胸口上拿下来,微微有些恍神。 秀芽听见动静,领着两个二等丫鬟丁香和木香,拿着铜盆毛巾等物进来,立在青纱帐外,轻声询问:“大小姐,您醒了?奴婢撩帐子?” “撩吧。”白瑶华迅速定神,眉眼疏离,口吻淡淡。 丁香和木香各站一边,分开左右纱帐,挂到了刻满缠枝牡丹的赤金帐勾上,低眉顺眼,态度恭顺而又谦卑;秀芽展开厚厚的一方大帕子,铺到了她的腿上,生怕待会儿洗脸,会溅湿了她的衣裳。 这几个丫鬟,看着都还不错,但内里如何,谁知道呢,如果这屋里真是铜墙铁壁,本尊那会儿,就不会出现祖传《食汇录》被盗的事情来了。 想着本尊短暂的一生,令人扼腕的悲惨经历,白瑶华直觉得脊背生凉,神情愈发淡漠了几分。 丁香跪到她面前,将铜盆高举过头顶,木香取了香露、澡豆等物,侍奉在旁,秀芽则拿毛巾绞了热水,伺候她洁面。 室内静默无言,直至洗过脸,拿牙刷子沾了牙粉刷过牙,坐到妆台前,开始梳头匀粉的时候,秀芽方道:“大小姐,您还没醒的时候,怀安堂来人传过话,老太太让小姐们今儿迟些去请安,顺路在她那儿用早膳。” 迟些去?为什么要迟些去?白瑶华马上问:“怀安堂有客要来?” 大小姐向来听命行事,不问缘由的,今儿竟关心起怀安堂来?而且她仅凭请安的时间推迟,就能推断出怀安堂有客人要来?秀芽心下诧异,敛眉作答:“大小姐,是祝家的九少爷,待会儿要来给老太太送雪蛤。” 祝家的九少爷!祝季同!本尊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白瑶华只觉得心口跳得有些急,手一重,就把一根玳瑁做的细簪子,硬生生地从中间掰成了两截。 秀芽吃了一惊,慌忙去看她的手:“大小姐,您怎么了?” “不碍事。”白瑶华摇摇头,任由簪子的断茬抵着手指尖,戳得生疼。 祝家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比不得白家子孙不肖,日渐凋落,老太太有意攀附祝家,祝季同是头一个中意人选,所以才特意挑他来的时候,让孙女们都去怀安堂用早膳,给她们制造一点机会。 算算日子,祝季同就是借着送雪蛤,当着老太太的面,流露出了他对本尊的好感;老太太乐见其成,顺水推舟,这才让他的胆子,一点一点地大了起来。 本尊凄惨的命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至于祝季同勾搭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盗取《食汇录》,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不能让他得逞!即便最终还是难逃命运的车轮,她也要把这个时间点推迟才行!怎么推迟,假装病还没好么?不,让她仔细想想,祝季同为何要来送雪蛤?老太太为何又会为了雪蛤,如此高兴? 雪蛤,雪蛤……她好像有一件事情要做,必须使用一下厨房……如果装病,就与厨房无缘了…… 白瑶华想着想着,一掷断簪,果断地站起身来:“去怀安堂!” 秀芽看看手中的水晶石步摇,再看看丁香和木香捧着的螺黛胭脂,睁大了眼睛:“大小姐,现在就去吗?您还没装扮齐整呢!” 装扮齐整做什么,吸引祝季同的注意么?白瑶华不听劝解,执意出了房门。秀芽只得匆忙放下手中的步摇,跟了上去。 白瑶华虽是长房长女,但命不好,父母双亡,随继母过活,继母自己有儿有女,自是视她为眼中钉,将她的住所,安在了离上房最远的琼楼。此时走去,古树低垂,林荫夹道,茫茫看不清去路,像是离着怀安堂有千里之遥。 秀芽面露凄色,上前两步,扶住了白瑶华的胳膊:“大小姐,老太太让小姐们去用早膳而已,您不必这么早赶过去的。” 早请安,早抽身,这样才能避免和祝季同碰面,白瑶华摇了摇头,没有应答。 秀芽不再作声,扶着白瑶华,走出人迹罕至的林间小道,穿过白家第二带院落,再顺着上房曲曲折折的抄手游廊,来到了怀安堂。 白家是昙华府有名的富户,凭借着祖传的一本《食汇录》,名厨辈出,常年出入高门大户。和其他以此为生的家族一样,白家并不开设任何酒楼,甚至不主动出售任何菜品,仅在受到邀请时,去主顾家做上一两道锦上添花的菜,为主人家赢得满堂喝彩,博个脸面。 他们这样的厨师,并不局限于厨房,往往需要登堂入室,当众做菜,出面应酬。为了不给主顾家丢脸,白家的一应规矩教养,进退礼仪,都比照昙华府的世家大族,不敢有丝毫轻怠。 就好像此时的怀安堂,仆妇和丫鬟分立回廊两侧,垂首敛目,虽然人数众多,却是鸦雀无声,听不见丝毫喧哗。 白瑶华轻提罗裙,走上台阶,裙摆上的玉禁步纹丝不动。小丫鬟进去通报过后,老太太跟前的碧纹迎了出来,笑着给她行礼,把她引了进去。 第2章 血燕与虫草 厅里,老太太廖氏盘腿端坐在罗汉床上,腰杆挺得笔直,表情严肃,完全没有因为见到长孙女,就露出一丝笑意。 白瑶华知道本尊不受宠,也不甚在意,上前给廖氏请过安,顺手接过丫鬟托盘里的茶盅,奉到了廖氏跟前。 廖氏挑起眉头,惊讶地看了白瑶华一眼,方才把茶盅接过去。向来像根木头的长孙女,也会主动给她奉茶了?说起来,自从白瑶华大病初愈,就变得乖巧多了呢。廖氏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几分,唤过碧纹吩咐道:“大小姐病刚好,你把祝家前些日送的血燕取一包来,给她补补身子。” 怎么,早在雪蛤之前,祝家就已经开始接近白家了吗?!原来他们为了《食汇录》,准备工作做得这样早!白瑶华心下暗惊,却又不好拒绝,只得屈膝一福,向老太太道谢。 这还是大小姐头一次从老太太这里得到赏赐吧?莫非她病了一场,人终于开窍了?碧纹诧异着,很快把血燕取了来。 白瑶华本身就出自餐饮世家,再加上本尊亦是厨房里的一把好手,两下综合,她眼力颇佳,一眼便看出那血燕品质上乘,禁不住赞了一声:“好燕窝!” 廖氏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些笑容来:“这样的血燕,翻遍整个昙华府,也寻不出二两来,真不知祝家是如何地神通广大,竟一下子送了我们足足半斤。” 他们带着别样的目的,自然舍得下血本了,不过,有了这血燕,她去厨房就有借口了。 白瑶华这样想着,取了燕窝在手,笑着对老太太道:“这样的好东西,瑶华怎敢独享?不如趁着大家待会儿都要来,去厨房炖出来,给老太太和妹妹们都尝尝。” 燕窝从泡发到炖好,怎么着也得两个多时辰,等她炖出来,大家早散了。但她明知祝季同要来,还讲这种话,有明显地讨好他之嫌,以老太太的心思,一定会成全她的。 果不其然,廖氏在带着欣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过后,让碧纹取了一盒虫草来,递给她道:“血燕你留着自己吃,我这里还有些虫草,你拿去炖只鸭,留大家在怀安堂吃中饭好了。”正好也有了留祝季同吃中饭的借口,这孙女病愈后,果真变聪明了,廖氏非常满意。 “是,孙女一定用心,炖出一锅好汤。”白瑶华接过虫草,交给秀芽,又对廖氏道,“老太太,虫草鸭汤,得文火慢炖才好,孙女这就去厨房开始做吧,免得误了大家的中饭。” 廖氏想了想,答应了她:“去吧,好生看着火,早饭你就在厨房小厅里吃,等中午再过来。” 太好了,不用待在怀安堂,等着祝季同来了,至于中午,且看她的手段。白瑶华行礼告退,走出了怀安堂。 怀安堂的西南边,有片小竹林,顺着竹林间的石子路一直走下去,就能到厨房。 白瑶华刚刚一脚踏上石子路,迎面走来了一个人,白皮肤,大眼睛,尖下巴,美貌如花,只可惜嘴唇太薄,看着有些刻薄。 白凤娇!许是本尊的情绪涌上心头,白瑶华心口一紧,猛地顿住了脚步。如果说本尊和祝季同凑成一对,是白家上下默许的结果,那本尊被奸污,《食汇录》被盗,就绝对是白凤娇的功劳了!只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跟祝季同勾搭上的,且等她有了空闲,好好地想想。 此时,白凤娇也看见了白瑶华,远远地打招呼,毫不掩饰她语气里的讥诮:“哟,大姐,这是刚从怀安堂出来?老太太可有赏你什么好东西,让你去厨房练手艺?” 白凤娇是白瑶华同父异母的妹妹,继母包氏所出,虽然她们都没了父亲,但白凤娇有亲娘,有亲兄弟,过得比白瑶华好多了。在包氏的刻意栽培下,白凤娇机灵,嘴甜,会来事儿,很得老太太的喜爱,相比之下,呆头呆脑的白瑶华,很不招人喜欢,几乎从未得过老太太的赏赐,是以白凤娇才会这样嘲讽她。 对付这样的人,光愤怒是没用的,白瑶华很快压下本尊的那一点情绪,淡淡地道:“老太太赏了我一包血燕,至于是不是好东西,我没三妹妹见识广,看不出来。” 什么叫没她见识广?是在暗讽包氏苛待继女,好东西都藏在自己屋里吗?白凤娇暗恨片刻,方才惊觉——什么?老太太真赏她东西了?!而且一出手就是血燕?!是祝家前些天送来的血燕吗?! 白凤娇咬牙半晌,方才勉强露出笑容:“大姐说笑了,老太太赏的东西,肯定是好的。” 白瑶华点点头,态度冷淡而疏离:“我要去厨房做一道虫草,先走一步,三妹妹请自便。” 虫草!?白凤娇这才注意到,秀芽怀里抱着的,是两个盒子!她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勉强了几分:“大姐,这也是老太太赏的?” 白瑶华这次干脆没回答,笑了一笑,抬脚就走,空留下白凤娇站在原地,又是咬牙,又是切齿,胡思乱想了好一气。 白瑶华带着秀芽,顺着石子路,到了厨房。 这里是白家三房人公用的大厨房,占地颇广,自成院落,许多小富人家的正房,许都比不上它。 厨房院门之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南叶集。 为什么白家厨房有个这么怪的名字,本尊的记忆里没说,白瑶华也就不知道了。 南叶集里,共有厨房十间,以天干的顺序命名,其中甲字号最好,癸字号最为简陋。 白瑶华以往来,用的都是癸字号,但今天她带来的是怀安堂的食材,以及老太太的嘱托,非同一般,厨房的汪总管觉着这天要变,亲自打开丁字号厨房的大门,把她送了进去,并再三向她解释:“大小姐,您受命于老太太,理当用甲字号,但您也知道我们家不成文的规矩……所以,只能委屈您用丁字号了。” 第3章 八宝豆腐 不成文的规矩?她辈分小,不受宠,不是男丁?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白瑶华哂然一笑,借着汪总管的这股谦卑劲儿,向他提要求:“我要半斤龟肉,还有二两北沙参。” 汪总管马上应诺,交代底下人去办了。 老太太让做的是虫草炖鸭,大小姐要的怎么却是龟肉?秀芽暗自奇怪,但没敢开口。白瑶华今儿来厨房,是老太太的吩咐,汪总管的办事效率格外高,很快便送来了龟肉和北沙参,而且全是最好的品质。 果然顶着老太太的名头,待遇就是不一样。白瑶华把龟肉洗净斩块,北沙参切片,连同虫草一起放进炖盅里,隔水炖了起来。 文火炖汤,耗时费工,需要人盯着,白瑶华搬了把椅子,坐到炉子旁,吩咐秀芽道:“去找汪总管,领一份八宝豆腐的材料,再顺路把大少爷请来,我要做一道八宝豆腐给他尝尝。” 秀芽愣了一下:“大小姐,您要请大少爷来尝您的手艺?可是,您这会儿正在替老太太办差呢……” 白瑶华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浅浅一笑:“我病中受大少爷颇多照拂,今儿好容易进了丁字号,当然要抓紧机会,请他来尝尝我的手艺,以示感谢了。” 大少爷的确对大小姐不错,但既然要感谢,为什么不多做几个好菜,只挑一个普普通通的八宝豆腐?秀芽依旧满腹疑惑,但没敢再问东问西,赶紧擦擦手,朝外去了。 白瑶华放下手中的铜火箸,移步窗前,看着秀芽快步走着,出了丁字号的大门。 要想彻底摆脱悲惨的命运,光靠避见祝季同是不行的,她必须尽快在白家崭露头角,拥有话语权,让所有人都不能再忽视她的存在,将她随意摆布;而祝季同来送雪蛤,说明有个机会就近在眼前,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秀芽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挽着竹篮,带着大少爷,迈进了丁字号的院门。 白家的大少爷,名叫白迆,是二房长子,虽然年轻,但自从十四岁,就跟随他爹在外打点白家的生意往来,在白家讲话很有分量。他年少有为,脾气略显暴躁,但很有责任感,对她这个堂妹照顾有加。这是本尊结下的善缘,不然她今儿也不敢贸然将他请来。 白迆是白家有名的美男子,生得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每每有需要露面的活儿,老太太都爱派他去,但今儿他身后,跟了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硕长,唇红齿白,一双湛黑的眸子亮若辰星,气质却又沉静过人,竟是把他给比了下去。 哪儿来的美少年,竟是没见过,白瑶华诧异片刻,迎了出去。 白迆一见着她,就抱怨开了:“瑶华,雪蛤已经得了,我这儿正忙着宴请贵客的事情呢,你有什么好菜,非得我这时候来尝?” 白瑶华笑着行礼:“不知道大哥正忙着,真是罪过,只是今儿好容易进了丁字号,想请大哥来尝一道八宝豆腐。” 白迆摆摆手,后退半步,向她介绍身后的少年,言辞间态度很是恭敬:“这位是朱修文,朱公子,我刚才正同他下棋,你屋里的丫鬟匆匆来请,我不好将他一人丢下,便带他一起来了。” 他刚才不是正忙着宴请贵客的事情吗,怎么又变成同朱公子一起下棋了?白瑶华看了他一眼,敛衣屈膝,给他口中的朱修文朱公子行礼。 这朱修文看着年少,性子却冷,略微点点头,就算是回了礼。 白迆将他请至小厅坐下,让秀芽上了茶,他也只侧坐看窗外的风景,浑然不在意他们要做什么的样子。 白迆留了秀芽在小厅伺候,自己随白瑶华进了厨房,催促她道:“八宝豆腐呢,赶紧做,我同朱公子的那盘棋,还没下完呢!” “大哥放心,快得很。”白瑶华说着,打开了秀芽拎回来的篮子,但才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不是说了要做八宝豆腐么,怎么却没有给我准备鸡蛋和猪皮?” 身为白家长子长孙,白迆的厨艺,自然是过硬的,一听她这话,就好奇了起来:“做八宝豆腐,还需要鸡蛋和猪皮?” 白瑶华把白迆惊讶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头松了口气,看来她这道菜选对了:“不是做八宝豆腐需要鸡蛋和猪皮,而是做鸡茸,需要鸡蛋和猪皮。” “做鸡茸需要鸡蛋和猪皮?”白迆还是很纳闷。他不等白瑶华开口,自己扬声叫小厮,让他一路跑着,找汪总管领了鸡蛋和猪皮来,催着白瑶华赶紧动手。 白瑶华洗净双手,挑出一块最嫩的鸡胸肉,用猪皮垫着放在砧板上,拿刀背将其硺成泥;再把鸡胸泥放进碗里,加上蛋白,拿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那鸡肉里的筋丝,便渐渐地缠住了筷子,她就此不住地把筋丝挑出来,继续搅动,直至筷子上再没了筋丝,只剩下幼嫩的鸡茸,方才停手。 “原来鸡蛋和猪皮,是这样用的?”白迆看得目不转睛。 白瑶华微微一笑,把做好的鸡茸放到一旁,取过菜刀,手起刀落,转眼把做八宝豆腐的各种材料都剁成了茸。 白迆细看她的手法,赞道:“你病了这一场,刀法倒是精进了。” “多谢大哥夸奖。”白瑶华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将浓鲜的鸡汤烧沸,加入刚才剁成茸的冬菇、松子仁和火腿,最后再拿嫩豆花一滚,趁热盛了起来。 鲜香四溢,翠绿的葱花撒在颤巍巍的豆花上,和黑亮的冬菇、金黄的松子仁、鲜红的火腿相映成趣,勾得人馋虫大动,恨不得立时抱起碗,将其一口吞下肚。 白迆看着这碗八宝豆腐,还没品尝,眼中已先有了惊叹之意。白瑶华盛了一碗,连着调羹,递到他手里:“大哥,趁热尝尝,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白迆舀起一勺,尝了一口,只觉得鸡茸嫩滑无比,堪与豆花媲美,却又比豆花更多了几分鲜香。他特意挑出一点鸡茸,仔细地看,由衷赞道:“瑶华,你这法子看似简单,效果却非同寻常,大哥行走厨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这样入口即化的鸡茸,还真是头一次尝到。” 第4章 虫草炖龟 “大哥喜欢就好。”到了此时,白瑶华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看来她的厨艺即便搁在华朝,也是拿得出手的。 白迆亲自将八宝豆腐盛了一碗,对白瑶华道:“我送去给朱公子尝尝。” 白瑶华自然没有意见,任由他去了。 白迆将八宝豆腐送至小厅,亲手奉给了朱修文,笑道:“朱公子,尝尝舍妹的手艺。” 朱修文拿起调羹,尝了三口,便放下了。 白迆的眼中满是期待:“朱公子,味道如何?” 朱修文微微颔首,并不作评论。 白迆却跟捡了宝贝似的,欢天喜地地回到厨房,重重地拍了拍白瑶华的肩膀:“瑶华,好好干,将来有大造化!” 大造化?什么意思?就算她八宝豆腐做得好,也不一定就有大造化吧?白瑶华没有听明白,白迆却也没打算解释,很快又去了小厅,带着那位朱公子走了。 白瑶华看着他们走远,把秀芽叫了进来,问她道:“那位朱公子是谁?” 秀芽摇头:“奴婢也是头一次见,不过大少爷待他非常客气,想来身份非富即贵。” 白瑶华又问:“朱公子觉得八宝豆腐好吃吗?” 秀芽的脸色垮了下来:“他只吃了三口就放下了,大少爷问他味道如何,他也没作声,只点了下头。” 只吃了三口?看来是不合口味?那为什么白迆从小厅回来时,满脸都是高兴劲儿?白瑶华想不明白。不过她做八宝豆腐,又不是为了他,只要白迆喜欢就行,所以想不通,也就丢下了。 汪总管见丁字号总算得了空闲,赶紧着人送了早膳来,全是白瑶华爱吃的,而且除了四个份例菜,还额外添了一道汤和一道点心。原来只要能得老太太赏识,连早膳的待遇都会提高,怪不得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朝怀安堂凑。 白瑶华调小炉火,朝小厅里坐了,抓紧时间开始用膳,并把剩下的八宝豆腐分了秀芽一半。 秀芽放着自己的份例菜没动,单把八宝豆腐吃了个底朝天,赞不绝口:“大小姐这手艺,真是绝了,怪不得大少爷那么高兴!” 但愿真是厨艺超群才好,白瑶华把八宝豆腐又分了秀芽一半。 主仆二人用过早膳,回到炉子前,一个看着炉膛里的火,一个拿铜勺撇浮沫,不知不觉,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虫草炖龟做好,白瑶华调了味,让秀芽拿了个五子登科的大海碗盛了,跟着她上怀安堂去。 白家做菜,盛装的器皿是有讲究的,贺寿用寿纹,新婚用鸳鸯,这老太太让大小姐拿虫草做菜,摆明了是给祝九少尝的,她用一个五子登科的大海碗作什么?这又不是谁得了儿子,要望子成龙。 秀芽提着食盒,看着前方白瑶华挺直如青竹的背影,满腹疑惑。临近怀安堂时,她实在是忍不住,小声地问白瑶华:“大小姐,您是不是不会做虫草炖鸭?” 白瑶华愣了一下,方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莞尔:“我当然会做虫草炖鸭。” 她会做?!秀芽睁大了眼睛:“大小姐,既然您会做,那为什么不遵照老太太的吩咐做虫草炖鸭,而要做一道虫草炖龟?万一老太太生气,那可就糟了!” 白瑶华微微一笑:“你说得对,老太太肯定会生气。” 她知道老太太会生气,还要擅自做主,把虫草炖鸭改成虫草炖龟?!大小姐到底要做什么?!秀芽惊疑不定,心跳如擂鼓。 两人穿出竹林,绕过青瓦粉黛的院角,怀安堂到了。 怀安堂的回廊上,依旧静寂无声,厅内却是欢声笑语,热闹得很。廖氏倚着个五福捧寿的大迎枕,歪在罗汉床上,周围四五个孙女围绕,个个幽默逗趣,妙语连珠,哄得她是眉开眼笑。 二房和三房的小姐都在,大房却仅有白凤娇,不见她一母同胞的二妹妹白双依,可见她的继母包氏,还是花了点“心思”的。 厅内,并不见祝季同的身影,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前院,同白家的两位老爷说话。 白瑶华收回目光,在正厅的台阶下站定。 马上有媳妇子从回廊上下来,接过秀芽手中的食盒,送到厅门口,再由屋里伺候的丫鬟,奉到老太太面前。 在白家,什么地方由什么人服侍,什么人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皆有定例,丝毫错不得。 小丫鬟们掀开食盒的盖子,碧纹捧着碗,端到罗汉床前,给老太太过目。 廖氏望着几个孙女笑道:“闻着倒是挺香——” 一个“香”字,尾音尚未落地,廖氏转头看到了碗中的菜,脸上马上变了:“怎么是虫草炖龟?!我是怎么交代她的?!” 碧纹不懂这些,没敢则声。 白凤娇就坐在床沿上,探头看了一眼,捂着嘴笑:“老太太,许是大姐不会做虫草炖鸭,又或者是耳背,听错了。不过虫草炖龟也挺好的,滋阴养血,补肺益肾呢。” 廖氏把大迎枕一推,坐了起来:“在咱们昙华府,虫草炖龟,是坐月子才吃的!” 白凤娇朝厅外看了一眼,抱住廖氏的胳膊,左右一晃:“老太太,您落伍啦!在京城,虫草炖龟人人都爱,不单只坐月子的人才吃啦!” 白家苦心经营多年,却因为子孙不肖,一直未能打入京城市场,这件事一直是老太太心中的痛。白凤娇的话,成功地拱起了廖氏心头的火,令她把小炕桌重重地一拍,动了怒容:“京城是京城,昙华府是昙华府!休要把京城的规矩,拿到昙华府来说!” 白凤娇挑事儿成功,拿帕子掩着嘴,朝着厅外得意一笑。 廖氏板着脸,交代碧纹:“叫大小姐回去,不用进厅里来了。还有,让她这个月待在琼楼好好反省,无事不许来上房。” 所谓反省,就是禁足了,白凤娇得意之色更浓,眼角眉梢里能生出光来。 碧纹应了声“是”,出门传话。她今儿见大小姐得了血燕,又得虫草,还以为她当真变聪明,要成为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儿了呢,谁知她到手的机会都能飞掉,这么快就遭到了嫌弃,真是可叹。 第5章 挑衅 碧纹走下台阶,来到院中,看着微微垂头,面容娴静的白瑶华,无不遗憾地道:“大小姐,您做错了菜,老太太让您回去反省,这个月不必来上房了。” 让她回去?太好了!不用和祝季同碰面了!白瑶华上前一步,将碧纹的手虚虚一握,一枚翠碧的镯子,就滑到了碧纹的手腕上:“是我的错,劳动碧纹姐姐了。” 碧纹纹丝不动,好像那镯子本来就在她手上一样,只是脸上多了些笑容:“大小姐,祝九少爷来家的机会还很多,下次他再来,奴婢知会您去。” 怀安堂的人讲话,都当不得真,不过碧纹爱玉的传言,看来倒是真的,这枚翡翠镯子,算是投其所好了。白瑶华冲碧纹点点头,转身离去。 厅中,廖氏沉着脸,依旧烦心:“我是拿着虫草炖鸭当由头,才留祝家九少爷用午膳的,待会儿桌上却没了这道菜,岂不尴尬?” 白凤娇忙道:“老太太别急,我马上去厨房做一个来便是,误不了您招待祝家九少爷。” 廖氏只是摇头:“虫草炖鸭是功夫菜,没半天的时间做不出来,就算你现在去做,也赶不上午膳了。” 白凤娇笑道:“老太太放心,我有妙招,南叶集有现成的鸭子汤,我挑几罐出来,加进虫草炖鸭里去,时间能缩短一大半。” 投机取巧,似有不妥,当眼下只有这个法子最好,廖氏连声地夸白凤娇机灵,让她赶紧去南叶集了。 白瑶华带着秀芽出了怀安堂,穿过第二带院子,沿着特属于琼楼的林间小道,慢慢地走着。 秀芽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还不忘安慰白瑶华:“大小姐,您别难过,以后机会还多得是。” 她哪儿看出她难过了?她才不难过。她此次去了趟厨房,既不用见到祝季同,又顺利地向白迆展示了她的厨艺,简直一箭双雕,她高兴还来不及。白瑶华微微地笑了笑,递了条帕子给秀芽。 回到琼楼,丁香和木香上来接着,秀芽顾不得眼圈红肿,赶紧打发小丫鬟去厨房,领白瑶华的午饭。白瑶华本来就不受宠,如今被勒令反省,厨房肯定不会主动送饭来了。 “慢着。”白瑶华看见,叫住秀芽,“咱们家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之辈,我如今被罚,厨房肯定会克扣我们的饮食,你去开匣子,拿几块碎银子,告诉他们,我再怎么着,也是白家的大小姐,他们要是不长眼,饿瘦了我,他日到了老太太跟前,我必定告他们一状——我再不得宠,也是主子,他们尽管来试试,老太太是会偏着我,还是偏着他们!” 连赏带威胁,句句都在点子上,大小姐竟是这样一个有主意的人!以往她受了委屈,只会躲起来哭的!秀芽惊讶着,照着她的吩咐,开匣子取了碎银子,也不用小丫鬟了,亲自跑了趟厨房。 老实人发威,往往更有效果,厨房的人听了秀芽的转述,个个呆愣,最后连银子都没敢收,将白瑶华的几个份例菜原样奉上,半点也没敢克扣。 秀芽何曾体会过这样的效果,像是打了胜仗一样,昂首挺胸地回到琼楼,把厨房里的情形,绘声绘色地向白瑶华描述了一番。 不过是家里的几个下人而已,弹压起来有什么难的,竟能让秀芽兴奋成这样?难不成本尊从来都是受欺负,没有扬眉吐气过?白瑶华摇摇头,吩咐摆饭。 自己的厨艺太好,也有坏处,尽管这几道菜味道都不差,白瑶华还是觉得无法下咽,略略动了几下,就放下了筷子。 秀芽以为她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没敢多问,把饭菜端下去,同丁香木香几个分了。 用罢午膳,白瑶华到院子里散了散步,然后去了书房,翻看书案上一些手写的笔记。 她正看得入神,窗根底下传来白凤娇夸张的笑声:“大姐,真的在反省?坐着动都没动一下?” 人都到窗根下了,居然无人通报!白瑶华放下手中的笔记,却并不转头:“三妹妹来了?” 她态度冷漠,语气淡然,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白凤娇面儿上挂不住,三两步奔进屋里来,就站在她的书案前头,狠狠地甩手帕子:“白瑶华,你神气什么,以为得了老太太一包血燕,就一步登天了?你现在被勒令反省,相当于禁足,这个月无论有什么好事,都轮不上你了!” 她忿忿地说着说着,忽地却又得意一笑:“不过,我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惹了老太太生气,如何能让我捡了个漏?你大概还不知道,今儿的虫草炖鸭,是我做的,祝九少尝后,赞不绝口呢!” 赞不绝口?自此天雷勾地火才好呢,免得她费神去回想,他俩是从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白瑶华收拾好书案,终于抬起眼帘,瞥了白凤娇一眼:“听着三妹妹挖苦人,我本来挺生气的,但仔细想想,你身份不如我,长相不如我,涵养气度也不如我,我要是跟你理论,倒像是欺负你似的,所以算了。” 白凤娇气得柳眉倒竖,一掌拍到了书案上:“白瑶华,没想到你病了一场,口齿变伶俐了?我的身份、长相,涵养气度,怎么就不如你了?!” “这可是三妹妹自己要问的,不是我故意揭你的短处。”白瑶华掸了掸衣袖,站起身来,“你是继室所出,你娘在我娘的牌位前,得执妾礼,你的身份,自然不如我;你的长相,美则美矣,却显刻薄,不是福相,所以也不如我;至于涵养气度,这还用我说么,直呼长姐名姓,还拍长姐的桌子,冲着长姐大呼小叫,这叫有涵养气度?” “你!”白凤娇气得发慌,却句句没法反驳,她在白家千娇百宠,何曾受过这种气,手一扬,就朝白瑶华的脸上招呼。 白瑶华不但不躲,反而微微侧身,把脸凑了上去:“三妹妹是不是想打我?赶紧打,打完我就有借口去怀安堂了。” 第6章 白迆来访(一) 白瑶华好容易被禁足,可不能给她去怀安堂的机会!白凤娇的手,离着她的脸仅有一张纸的距离,却硬是生生忍住了,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三妹妹不打了?”白瑶华站直身子,笑得云淡风轻,“既然不打了,那就请回吧,我怕我忍不住,反打了你一巴掌,同样也有机会去怀安堂了。” 白凤娇一方帕子攥在手心里,险些被揉烂,却愣是让白瑶华说得没敢回嘴,咬着牙,跺着脚,气急败坏地转身走了。林间小道僻静无人,道路却有些起伏,白凤娇气呼呼地疾步走着,一不留神绊了一下,险些跌倒。人倒霉时,竟连路也来欺负?她不顾仪态,朝着道旁的树上狠踹一脚,破口大骂:“她白瑶华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压我!” 一向像只呆鹅,戳一针都不晓得动一下的白瑶华,今儿竟拿话压得她还不了口,这口气,让人如何咽得下去!她本来是去看白瑶华的笑话的,结果却反让别人看了她的笑话!这要是传开去,让她这脸面朝哪儿放?! 她越想越气,伸手把旁边的丫鬟推了个踉跄,提着裙子朝包氏所居的慎思堂跑去了。 琼楼群树环绕,微风拂过,绿叶沙沙作响,白瑶华立在窗前,微微仰首,像是在眺望树梢上的一只鸟巢,又像是在看天边飘过的一朵云彩。 她三言两语斗败白凤娇的事,已经在琼楼传开了,大小丫鬟们惊讶之余,无一不担心白凤娇打击报复,秀芽也不例外。此时,秀芽垂手站在屏风前,脸上的愁容,堆得都快溢出来了。 三小姐会不会去怀安堂告状?会不会搬大太太来当救兵?秀芽正胡乱想着,忽闻窗边飘来一句:“今日是谁看守院门?” 啊?秀芽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回神:“回大小姐,今儿是纂儿当值。” “罚她本月月钱。不过,若是知错能改,月钱下个月还她。”白瑶华收回视线,转过身来。 她只说罚,却并未言明原因,秀芽正待要问一句,白瑶华却转了话题:“我今儿赏给碧纹的镯子,乃是一对儿,你去把另一只取来,给她送去。” 还送?这份礼,是不是太重了?莫非,大小姐有所求?秀芽想了一下,问道:“大小姐,可有话要奴婢捎给碧纹?” 什么话?当然没有话。怀安堂个个都是人精,可以让她知道的,不用她问,碧纹也会卖人情;而不能让她知道的,问了也是白问。白瑶华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什么话都没有,白送碧纹一对镯子?小姐们的首饰,都是登记在册,不允许随意赏人的,这对翡翠镯子,乃是大小姐为数不多的私产之一,送一对,少一对,她都觉得肉疼,大小姐却完全没当回事,秀芽觉得她越来越看不懂大小姐了。 不懂归不懂,大小姐有令,她必得走一趟,于是去开了首饰匣子,找出另一只镯子,给碧纹送了去。 碧纹见着镯子,虽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欣喜,眼角眉梢却有笑意:“劳大小姐惦记,我这儿帮她盯着呢,祝九少一直以为做虫草炖鸭的是大小姐,结果却是三小姐,他失望得很,还特意问了老太太,大小姐为何没来呢。” 在秀芽看来,这句话纯粹是安慰,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回到琼楼,站在走廊上,平铺直叙地转述给白瑶华听。 白瑶华看着廊下挂着的金丝笼,扯了扯唇角。祝季同果然“惦记”她,没有见到她,竟会主动询问。看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锁定在她身上,绝非误打误撞了。为什么?因为她是长房长女?这时候的祝季同,还以为《食汇录》是由白家长房保管的吧? 今儿是他正式出击的第一天,却以失败告终,心里必定很难受吧?哼,只要有她在,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她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本尊的悲剧重演! 护住《食汇录》,保住自己的命,可不能空口说白话,要想不重蹈覆辙,必须得在白家争得一席之地,如果连话语权都没有,就只能任人摆布。而且,光保住她自己的命还不够,只要祝季同贼心不死,白家终究难逃一劫,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她必须保护的,不止有她自己,还有整个白家。 她现在被禁足,哪儿都不能去,要想真正绽放光彩,在白家崭露头角,全得看她那道八宝豆腐,有没有真正打动白迆的心。 生活就是一场赌博,她并没有万全的把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不过,如果此路不通,她定然会再想其他的法子,不达目的不罢休,这点韧劲,她还是有的。 金丝笼里的八哥叫了两声,纂儿从院门口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通报:“大小姐,大少爷来了!” 她刚想着白迆,白迆就来了?这可真是,想曹操,曹操到了。白瑶华瞥了纂儿一眼:“表现不错,保持下去,月钱就有希望了。” 纂儿喜不自禁,行了个礼,高高兴兴地走了。 白瑶华看着纂儿的背影,似是无意,问了秀芽一句:“她来琼楼,是谁挑的?” 秀芽答道:“大小姐,纂儿是丁香举荐的,她俩是表姐妹。” 白瑶华又问:“那丁香又是谁挑的?” 秀芽笑了起来:“大小姐,这琼楼里的下人,除了奴婢和俞妈妈,都是大太太为大小姐挑的呀。” 俞妈妈,是她的奶娘俞妈妈么?好像早在几年前,他们全家人就被赶到庄子上去了,原因,本尊不知道,她便也不知情了。白瑶华微微颔首,不再追问,好像只是在等待白迆的时间里,同贴身丫鬟闲聊几句一般。 一抹雪白的身影,出现在琼楼门前,白迆到了。 做他们这行的人,都爱穿白衣,几个菜做下来,若遍身依旧雪白如常,那便是高手了。 白瑶华轻拢披风,迎下台阶,还未行礼,笑语先至:“瞧大哥这身衣裳,是刚从南叶集出来?” 第7章 白迆来访(二) “病了一场,倒是变机灵了?”白迆将白瑶华打量几眼,目光落在了她的披风上,“这件石青妆花灰鼠披风,还是去年老太太赏你的吧?东西是好东西,就是颜色深了些,不合你的年纪。” 危在旦夕,命将不保,谁还在意一件披风,不过,只要她的计划成功,一切都会有的。白瑶华笑了笑,引着白迆朝厅内走:“还不到穿披风的时候呢,是刚才我站在廊下逗八哥,丫鬟们怕我着凉,非给我披上了。” “是该把披风披上,你这楼四周都是树,走廊上又是穿堂风,若是没披风,铁定着凉。”白迆说着,随着白瑶华的脚步,迈入了厅内。 琼楼上下两层,但面积不大,这正厅纵深不过一丈,却摆了一整套黄花梨的家具。厚重的太师椅,宽大的屏风,整面墙的多宝阁……把小小的厅里挤得满满当当,显得格外逼仄。 白迆像是专门为回忆往事而来,目光缓缓扫过这些贵重的家具,轻声地叹息:“这些是你母亲的陪嫁吧?” “是。”白瑶华跟着他一起打量,“也就剩这套黄花梨了。” 当年的一百二十担嫁妆,全让继母包氏吞了,这是白家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若非这套黄花梨目标太大,老太太又颇有微词,包氏一准儿连一根木头都不会给她留下。 不过,作为她的堂兄,白家最有希望的下任家主,白迆特意来琼楼,就是为了跟她说这些?白瑶华看完家具,顺带着也看了白迆一眼,伸手虚指太师椅:“大哥快坐,别站着说话。” 白家的男子,自小亦是悉心教养,白迆一撩白袍,在左首的椅子上落座,举手投足间,潇洒自如,不输昙华府任何一位世家公子。 白瑶华在右边的椅子上坐了,丁香和木香进来,给他们奉了茶。 白迆掀开茶盖儿,看了一眼:“这是小白菊,菊花茶里,算是上品了,但你这白菊,是我们自家园子里种出来的,比起苏杭产的小白菊,差远了。” 从她不合适的披风,到她被侵吞的生母遗产,再到不上档次的菊花茶,白瑶华咂摸出了点味道来:“大哥,咱们一家人,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让他直说?以往这种时候,她只会默默垂首,听他训诫的。白迆将手按在茶盖儿上,看了白瑶华好一会儿:“瑶华,你实话告诉大哥,你这日子,过得舒心吗?” “不舒心。”白瑶华迅速回顾了一下白迆的德行品格,讲了实话。 “既然不舒心,那你胡闹些什么?!到手的机会都能弄砸了?!”白迆猛地一拍茶几,震得茶盖儿飞起老高,又呯地一声落回去,声音脆亮。 画风突变,白瑶华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白迆,没有作声。 白迆上下看她一眼,像是有些奇怪:“吓傻了,还是长胆子了,今儿居然没哭?” 怎么,平时这种时候,她都会哭么?白瑶华哭笑不得:“大哥,你吓唬我?” “谁吓唬你了?!”白迆把脸一板,“你倒是跟我说说,老太太嘱咐你做虫草炖鸭,你为何要自作主张,改成了虫草炖龟?你不会做虫草炖鸭?不会做,为何不问我?” 原来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是为着今儿的事来的,白瑶华听着白迆的训斥和质问,莫名地心下一暖:“大哥,我会做虫草炖鸭。” “你会做?会做而不做,如此说来,你是故意的了?!”白迆把茶几一拍,站了起来。他虽然生得俊美,年纪又轻,但长年行走在外,早已历练出来,此时一生气,浓眉倒竖,看着颇有几分威严。 白迆与本尊相处的片段,犹如幻灯片般在脑中回放,前者的恨铁不成钢,后者的软弱无争,让原本关系融洽的兄妹俩,渐行渐远…… 她初来乍到,并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但若白迆展现他的关切,她是否也该有所回应? 茶盏中白雾升腾,然而白迆身量很高,任雾气如何絮绕,也遮不住他清晰的脸,白瑶华仰头看了一时,跟着站了起来:“没错,大哥,我就是故意的,我不想结识祝九少。” 出乎她的意料,白迆虽然愣了一下,但却压根不问她缘由,只是质疑:“若只是不想结识祝九少,大可装病,何必煞费苦心地接了老太太的差使,却又将其弄砸,惹得老太太生气?” “我若是装病,如何能有机会去南叶集,又如何能有机会,请大哥品尝我做的八宝豆腐呢?”白瑶华看着白迆,把头一歪,俏皮地眨了眨眼。 白迆让她逗笑起来:“行了,大哥知道你鸡茸做得好。” 白迆行事多年,讲话滴水不漏,尽管夸了她,却一点没提后续的事,白瑶华欣喜之余,不免又有些忐忑。 白迆还有疑问:“就算你是为了去南叶集,也不至于做虫草炖龟吧?把虫草炖鸭做得难吃些,不就行了?” 白瑶华嗔道:“大哥,我可不想为了祝九少,让自己落个厨艺不佳的名声。” 白迆略一思忖,把手一拍:“妙计,你年纪还小,课业尚未结束,不知道虫草炖龟是月子餐,情有可原,即便传出去,也不至于坏了名声。” “是,我就是这样想的,大哥真聪明,猜得真准。”白瑶华微微躬身。 “不是大哥聪明,是你聪明!”白迆赞叹着,将她仔细打量,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似的,“你这次,做得很好,看来病了一场,还是开了点窍了。祝家老九看着是还不错,但也犯不着上赶着去争去抢,你无论样貌还是厨艺,在姊妹们几个中间,都是最出众的,将来哪里寻不着好人家!” 果真是长兄如父么,连嫁人这种事,白迆都为她考虑到了?对于换了内芯的白瑶华来说,白迆到底不算太熟,听着他讲这样的话,脸色不禁微红:“大哥自己都还没娶亲呢,倒操心起我来了。” 第8章 怀安堂议事(一) 谈及自己的婚嫁,古人面皮儿都薄,一席话出口,白迆的脸色也红了起来:“扯远了,说正事。你被禁足,屋里肯定缺东少西,若是短了什么,悄悄使人知会我一声,我让人给你送来;大太太若是为难你,你当面忍着,背后打发人告诉我去;三妹妹若是欺负你,你就拿出姐姐的款来,好好地教训教训她,莫要一味地让着。” 让着白凤娇?看来白迆还不知道她的战绩。白瑶华暗自一笑,起身福了一福,多谢他的关照。 白迆站起身来,道:“那我先走了,回头让人给你送一斤好茶来。” “不用,我自己做蜂蜜柚子茶,请大哥来尝。”白瑶华送他朝外走。 白迆直摆手:“那东西虽好,但甜腻腻的,我不喜欢,我还是让人给你送一斤龙井来,你留着待客。” 白瑶华谢了他,送他到了廊下:“大哥坐了这会子就要走,是外头有事?” 白迆边走边道:“不是外头有事,是家里有事。早在两个月前,我们家就经董知府委托,要在这个月,招待一位京城来的贵客。对于这位贵客,董知府相当慎重,亲自开了菜单,其中有一道鸡茸雪蛤,需要用到风干的雪蛤,但我们找寻了整整两个月,也没买到,急得焦头烂额,幸亏今儿祝九少送了二十只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不然再过几天,贵客就要来了,到时做不出这道菜来,如何向董知府交代?” 董知府委托的?原来这位贵客,这么有来头?怪不得买不到雪蛤,白家上下如此着急了,董知府是昙华府的父母官,万一因此得罪了他,白家以后还怎么在昙华府立足?祝九少竟是为白家解决了这样大的难题,怪不得老太太这么高兴,就连白迆都说他不错了。 白瑶华默默地想着,道:“做一道鸡茸雪蛤,至少得用二十只雪蛤,祝九少刚好送了二十只来,食材可有点紧张。” “可不是!做这道菜的人,必须厨艺精湛,全神贯注,容不得出半点差池,不然雪蛤就不够用了。”白迆连连点着头,惊讶看向白瑶华,“你居然连这道菜需要二十只雪蛤都知道?” 本尊的厨艺到底是什么程度?可别露了馅才好。白瑶华连忙扯了个小谎:“是三老爷教我们厨艺时提到的,我就记住了。” 白家子女的厨艺,多为三老爷教导,白迆不疑有他,夸了白瑶华几句,示意她止步,离开了琼楼。 白瑶华站在院门前,望着白迆远去,心道,该展示的才华,她都展示了,接下来能不能达到如期的效果,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白迆的背影,消失在林荫小道,白瑶华转过身,慢慢地朝回走。秀芽上前几步,扶了她的胳膊:“大小姐,刚才大少爷突然来了,奴婢没来得及告诉您,您做的那碗虫草炖龟,经碧纹劝说,并未倒掉,而是给三太太送去了。三太太刚出月子,吃那个挺合适。” 在本尊留给白瑶华的记忆里,有关三太太的不多,只知她管着白家内院,但因为没有儿子,很不得老太太欢心。她这次生二胎,又是个女儿,还没出月子的时候,老太太就张罗着给三老爷纳妾,也不知纳得怎么样了。生在这时代,女人都不容易,白瑶华暗叹一声,道:“回头见了碧纹,替我谢谢她。我做的菜能送到三太太跟前,是我的运气,惟愿她喜欢才好。” “那碗虫草炖龟,奴婢尝过的,味道好得很,三太太肯定喜欢。”秀芽的语气很欢快,眼中充满期翼,“三太太当着家呢,如果她喜欢大小姐的菜,咱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是么?白瑶华笑了一笑,没有接话,抬步上了台阶,进屋去了。 白迆离开琼楼,径直去了怀安堂。怀安堂内,已经坐满了人,上有老太太廖氏,二老爷白钊,三老爷白钰,二太太兰氏,三太太丁氏,下有大房的二小姐白双依,二少爷白迟,三房的二少爷白远,四小姐白淑慧,三房的五小姐白宝龄,白家大小,几乎都到齐了。 白迆站在门口,环顾一圈,抬步迈过了门槛。 廖氏最爱长孙,一见他来,眉开眼笑,不等他行礼,便招手让他近前,同坐在罗汉床上,嘘寒问暖。 白迆笑道:“老太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雪蛤,解了难题,心情也就好了。” “谁说不是!这次多亏了祝家九少爷,等宴请贵客时,一定请他来作陪。”廖氏拍着他的手道。 “是,孙儿记下了。”白迆应了一声,抬头朝厅外看去,“大太太和三妹妹还没来?” “可不是还没来,碧纹,你再去催催。”廖氏沉了脸色。 碧纹应声而去,又过了一会儿,才见包氏和白凤娇姗姗来迟。 廖氏很不高兴:“你们既没在外办差,又不用管家,有什么事能耽误这么久,让所有人都等着?我们这会子要商讨宴请贵客的事情,这是大事,难道你们不知道?” 包氏当众挨训,颜面尽失,她们之所以耽误了这么久,全因白凤娇在琼楼受了欺负,跑去找她哭诉,弄花了妆,打湿了衣裳,又是换装,又是洗脸,这才来迟了。不过,迟到的借口,她早就教给白凤娇了,因此默不作声,只给了白凤娇一个眼神。 白凤娇揉着眼睛,缩着肩膀,走到罗汉床前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老太太,都是我不好,大姐今日挨了训,我心里很难过,狠狠地哭了一场,眼睛哭肿了,太太忙着给我敷眼睛,这才来迟了。” 廖氏细看她的眼睛,果然有些红肿,态度马上就和缓了:“好孩子,我知道你爱护你姐姐,可她犯了错,该罚,不值得你同情。快些别哭了,起来,到我旁边来坐。” 白凤娇听话地爬起来,挨着廖氏坐了。 演得不错,老太太虽然严厉,却最爱这种姊妹相亲相爱的戏码了。包氏满意地笑了笑,给廖氏行了个礼,到右手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第9章 怀安堂议事(二) 廖氏环顾厅内,将手中的一盏热茶放了下来:“既然到齐了,那就说事儿吧。这个月底,贵客便要登门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贵客伺候好,给董知府留下一个好印象。” “是。”众人齐齐应了一声。 白凤娇好奇问道:“老太太,这位贵客是什么身份,竟让董知府如此看重?” 廖氏道:“是董知府夫人娘家的一位亲戚。” 她讲这话时,表情平静,但手却按在茶盏盖儿上,无不透出一股激动劲儿。 白凤娇看在眼里,好奇心愈浓:“董知府的夫人,身份尊贵,乃是京城夔国府的小姐,她娘家的亲戚,那岂不就是夔国府的亲戚?又是夔国府的亲戚,又能让董知府如此慎重,那他……” “行了,别猜了。”廖氏打断了她的话,“是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兰陵王。” “兰陵王?!王爷?!”白凤娇失声叫了起来。虽然她自幼跟随长辈,出入高门大户,但毕竟局限于昙华府,见过的人里头身份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些致仕在家的官员罢了。 厅中其他的少爷小姐,除了白迆,反应都和她差不多,震惊,狂喜,还有些不敢置信。白家连进京的愿望都没实现,于他们而言,王爷是太遥不可及的存在,如今竟然要到他们家来做客了! “噤声!”廖氏把茶盏朝小炕桌上一顿,眉头皱了起来,“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大惊小怪,露出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来,到时见了王爷,可得给我稳稳重重的,别丢了咱们家的脸!” 白凤娇知道廖氏这会儿的心情其实很好,朝她身上一靠,笑道:“老太太,董知府如此看得起我们,我们可得把王爷给伺候好了,兴许我们白家,就此便飞黄腾达了。” 这话廖氏爱听,面上浮出笑容:“好了,别闹了,说正事。我们这样的人家下厨,向来量少而精,董知府深知其味,菜单上只有九道菜,其中八道,已早有着落,唯独这最后一道鸡茸雪蛤,迟迟买不到食材,让人愁白了眉毛,多亏今日祝家九少爷雪中送炭,才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既然雪蛤已得,咱们就来商量商量,这道鸡茸雪蛤,该交由谁来负责。” 白凤娇倚着廖氏的胳膊,笑着撒娇:“老太太,前面的八道菜,不是二叔掌勺,就是三叔操刀,这最后一道,您也让我们小辈露露脸呀,那可是兰陵王,机会多难得。” “三妹妹说得对极了,是该给我们年轻人机会。”白迆笑着把话接了过去,“老太太,我这就向您推荐一位。” 廖氏笑着拍他们:“你们两个猴儿,倒是会一唱一和,说,你要推荐谁?” 白迆笑道:“咱们白家的大小姐,我的大妹妹,白瑶华。” 白瑶华?!白凤娇脸上的笑容一僵,差点当场翻脸。她煞费苦心地起了头,结果白迆却推荐白瑶华?! 廖氏脸上的表情也很不好看:“我今日才罚了瑶华,你就举荐她,是故意想惹我生气?” “老太太冤枉!孙儿可没这个意思!”白迆赶忙站了起来,“老太太,我推举瑶华,是有缘由的。瑶华做鸡茸有绝活儿,而鸡茸雪蛤最考验技艺的,正是鸡茸!” 白凤娇酸溜溜地道:“瞧大哥这话儿说的,好像我们的鸡茸,都做得不好似的。” 廖氏听出了她话中的酸意,却深以为然:“咱们家做鸡茸拿手的,可不止瑶华一个。” “就是!”白凤娇趁机道,“再说了,二十只雪蛤,只能留着酒席那天用,没有多余的食材演练,绝不允许出错,而大姐连老太太吩咐的虫草炖鸭都能炖错,如何能堪当重任?” 白迆诧异道:“三妹妹,你刚才不是还在为大姐受罚而难过么?怎么一转眼,却抨击起她来了?” 白凤娇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公是公,私是私,我不能因为同情大姐,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误了家里的事!” 廖氏看了白凤娇一眼,道:“三丫头说的有道理,瑶华不行。” 白凤娇很是得意,侧头冲白迆笑。 白迆也笑了一下,却不再争辩,只是凑到廖氏耳旁,小声地说了几句。 廖氏听着听着,满脸震惊:“你说什么?今日那朱公子——” 白迆连忙冲她摇头:“老太太,朱公子为人低调,不欲声张,咱们还是别拂了他的意。” “是!是!你说得是!”廖氏连声应着,把他的手一拉,责备起来,“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居然现在才告诉我!万一丫鬟婆子们怠慢了他,如何是好?还有瑶华,她有没有在朱公子面前失仪,惹朱公子生气?” “没有,没有。”白迆挨着廖氏,重新坐下,“瑶华举止从容,有大将之风,老太太让她来做这道鸡茸雪蛤,准没错。” 什么举止从容,是呆头呆脑,动作迟缓吧!白凤娇十分不屑,暗自撇嘴。 “好,好,就让她来做。”廖氏一改先前的态度,满口答应,但还是有点担忧,“瑶华的厨艺,其实我是信得过的,只是她的性格呆了点,行事又不知变通,怕到时出了什么岔子,不好交差。” “老太太,没事的,到时我亲自盯着她。”白迆宽慰她道。 “多难得的机会,到时你得陪客,让三丫头盯着她去!”廖氏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到底还是不放心,你去叫瑶华准备准备,明儿上怀安堂来,当面把鸡茸做给我看。” “是,孙儿待会儿就去。”白迆欣然应答。 眼看着廖氏改了主意,白凤娇委屈万分:“老太太——” 但廖氏不等她说完,便道:“二老爷和三老爷留下,其他人先回去吧。” 白凤娇看出这其中必有缘由,不敢强拗,红着眼圈随包氏出去了。 廖氏看着下首坐的两个儿子,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刚才从挑人选到一锤定音,这两位老爷,愣是一声没吭,如此的闷葫芦,如何支撑门户,看来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孙辈的身上了。 第10章 笑面虎 白凤娇出了怀安堂,百般窝火,拉着包氏,哭着发脾气:“娘,同样都是堂妹,大哥为何只偏帮大姐?他到底悄悄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下子就让她改了主意?” “哭什么,这样挺好的,没见娘刚才都没开口?”包氏掏出帕子,给白凤娇擦眼泪,“如果你大哥没推举白瑶华,这机会还指不定落到谁头上呢。他们都有爹,就你没有,咱们孤儿寡母的,哪里争得过。” 包氏这话讲得奇怪,白凤娇抹着眼泪抬头,怔怔地看她。 包氏拉起她,朝着东北角走:“走,去琼楼,这样好的机会,白瑶华哪里配!” “娘,我们去琼楼?”白凤娇惊讶道。 “对,去琼楼。你不是说她欺负你么,今儿新仇旧恨,娘替你一起讨回来。”包氏一面说,一面催她,“快些走,你大哥待会儿要去琼楼,咱们不能让他撞见。” 原来是去报仇!白凤娇顿时阴霾扫光,一路小跑,跑到包氏前头去了。 踏进林荫小道,琼楼在望,包氏略为放慢脚步,叫道:“玉翅!” 玉翅是她房里最得力的大丫鬟,闻言赶紧上前:“太太,有什么吩咐?” 包氏压低声音:“待会儿去了琼楼,我会让大小姐举铁锅,她一向逆来顺受,肯定不敢拒绝,你等到她手软掉眼泪的时候,便上去当好人,劝她把做鸡茸的法子,教给三小姐。” 玉翅做惯这种事的,一听就懂,低低地应了一声。 白凤娇激动不已,扑向包氏,抱紧了她的胳膊:“娘,你要逼着白瑶华,把做鸡茸的法子教给我?” “是啊,教给你,不然就算她举铁锅伤了手,无法去怀安堂,这差事也不一定落到你头上。”包氏说着,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其实她更想让白迟去学,毕竟白迟是儿子,只可惜白迟的厨艺太不靠谱,只能让白凤娇上了。 白凤娇兴高采烈,拽起包氏的手,直朝琼楼奔去。 琼楼里,白瑶华正坐在后院的躺椅上,看着丫鬟们剥柚子皮,忽闻一阵脚步声响,等她起身回望,包氏已经带着白凤娇,站在她面前了。 居然又无人通报?!白瑶华目光变冷,朝包氏身后看去。 纂儿战战兢兢地从包氏身后站出来,瑟缩着不敢看白瑶华的眼睛:“大小姐,是太太说,不用通报的……” “你这丫头,大小姐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个什么劲。”包氏看向白瑶华,笑意吟吟,“我是大小姐的母亲,哪有娘亲来看女儿,还需要通报的?” 娘亲?女儿?原来侵吞了她亡母一百二十抬嫁妆的,是只笑面虎。不过,演戏,装样子,谅谁不会?白瑶华眼帘微垂,再睁开时,已经是笑容满面:“太太说得是,您来看我,不需要通报。其实纂儿也挺乖巧的,并没有拦着太太。” “是,纂儿一向不错。”包氏顺口接话,脸上笑容柔和,显得慈爱无比,“我今儿来,是有好消息告诉你,老太太听说你鸡茸做得好,亲自发话,让你明儿上怀安堂,做给她看。” 鸡茸?白瑶华心中一动,但她不知包氏用意,不敢高兴太早:“太太肯定是弄错了,老太太令我闭门思过,不能去怀安堂呢。” “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会弄错?”包氏伸出一只保养得宜的手,用指尖拍了拍她的胳膊,“我担心你基本功不扎实,明日会出错,这会儿才特意过来,督促你练一练。” 她一面说着,一面唤玉翅:“大小姐练手劲的铁锅呢,快些抬上来,让她练练!” 玉翅应了一声,很快带着两个婆子,从耳房里抬出了一口大铁锅。 两个婆子才能抬动的铁锅,其重量可想而知,难不成包氏让她拿这个练手劲?白瑶华冷眼看着,挑了挑眉。 包氏却没有再开口,拉起白凤娇,上院角看桂花去了。 白瑶华看着面前的大铁锅,暗自冷笑,她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弄这么重的铁锅来给她练手劲,明儿她哪还有力气做鸡茸?只怕一拿起菜刀,手就要抖吧? 她抬起眼帘,瞥了玉翅一眼:“别等了,把锅抬回去吧,我不会练的。” 什么?不练?大小姐说她不练?玉翅愣住了。她们设计好的场景,不是这样子的呀!不对,不对,大小姐向来不会说“不”字的,她怎么敢违抗大太太的命令! 白瑶华看着没了反应的玉翅,也有点发愣。她刚才说什么了,就让她呆若木鸡了?原来包氏的丫鬟这么迟钝的? 那头的包氏发觉不对劲,清咳了两声,玉翅这才回过神来,努力完成包氏交给她的任务:“大小姐,太太也是为了您好,把基本功打牢,明儿去了怀安堂,才好出彩。” 白瑶华懒得同她分辩,任她怎么说,都不作声。 玉翅无法,只得把牙一咬:“大小姐,您不想举铁锅也行,把做鸡茸的法子教给三小姐,奴婢就去帮你向太太求情。”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 玉翅捂住脸,抬起头来,满眼不敢置信。 白瑶华垂头看手,表情冷淡:“凭你一个丫鬟,也敢威胁我?” 包氏脚步匆匆地从桂花树下走出来,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瑶华,我的丫鬟有什么不是,你尽管告诉我去,何必打她?俗话说得好,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我是你的母亲,她是你母亲跟前的丫鬟,你见了她,还得喊声姐姐呢!” 白凤娇在一旁拱火:“娘,您现在知道她有多嚣张了吧,她连您的丫鬟也敢打!” 白瑶华收起满面冰霜,莞然而笑:“太太,您这丫鬟出言不逊,坏了您的名声,所以我才代您出手,管教管教她。” 白瑶华居然会顶嘴?!这真的是白瑶华吗?!包氏满心惊诧,愤然道:“我的丫鬟,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终于忍不住,撕下假好人的面具了?白瑶华看着包氏愤慨的脸,禁不住笑了。 第11章 交锋(一) 包氏惊觉失态,满心懊恼,顾不得再同白瑶华理论,拉起白凤娇,忿忿离去。 她们一走,那群丫鬟婆子也就走了,空余下地上的一口大铁锅。琼楼的耳房里,居然藏着这么个东西,看来包氏使这招,已经不是头一回了。白瑶华慢慢地绕着铁锅转了一圈,吩咐秀芽:“扔出去。” 秀芽焦急不已:“大小姐,您刚才顶撞了太太,太太肯定上怀安堂告状去了,您要是再扔了这锅,还不知太太怎么生气呢!” 白瑶华看了她一眼:“既然你不敢,那我自己去扔吧。” “奴婢不敢!”秀芽慌忙请罪,给她磕了个头,带人扔锅去了。 包氏一行走后,后院安静下来,白瑶华坐回躺椅,让小丫鬟们继续剥柚子皮。 一时纂儿来报:“大小姐,大少爷来了。” 一天之内来两次,多半有事,白瑶华赶忙起身,迎向前院,并嘱咐丫鬟们看茶。 白迆明显换了身衣裳,虽然还是白的,但底纹却是暗青色,走动时,一副高山流水的画卷,便在他身上隐隐绰绰。 白瑶华笑着给他行礼:“大哥这身衣裳不错。” “你还有心关心我的衣裳!”白迆上下将她打量,“我刚才在路上,碰见大太太和三妹妹了,她们是不是来过琼楼?有没有为难你?” 白瑶华摇着头,将他朝厅内引:“她们只是过来坐了坐而已,并没有什么事,倒是大哥,不是去商议正事了吗,怎么还有空到我这里来?” 白迆让人将一罐茶叶交给她,道:“我来向你报喜,顺路给你把龙井带来了。” “如此正好,大哥不用喝我这里的小白菊了。”白瑶华笑着把茶叶交给秀芽,让她去沏龙井,又转头问白迆,“大哥,我何喜之有?” 白迆笑道:“老太太让你明日去怀安堂,做鸡茸给她尝,这算不算是喜事?如果你做得好,就不用再拘在琼楼闭门思过了。” 白瑶华的心跳快了一拍:“老太太为何会突然让我去做鸡茸?” 白迆伸手把她的额头一弹:“明知故问!董知府菜单上的那道鸡茸雪蛤,尚无人掌勺,我向老太太推举了你,所以老太太想提前看看你的手艺。” 白迆真推举她了?!如此良机,他没有自荐,而是推举了她?!看来本尊记忆无错,这位大哥,果真是品性高洁,又很照顾她。白瑶华穿越数日,头一次心潮澎湃,起身拜倒:“瑶华多谢大哥。” “自家兄妹,客气什么。”白迆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你向来胆子小,一上场就慌,明儿去了怀安堂,可不能这样。” “不会的,大哥,放心吧。”白瑶华福了一福,重新落座。她站在万人礼堂演讲,都没有怯过场,又怎会因为当众做菜而心慌。 “我看你病了一场后,举止气度确有不同,那好,大哥明天就等着听你的好消息了。”白迆说着,起身告辞。 白瑶华跟着起身,送他到了院中,恰跟纂儿碰上。纂儿脚步匆匆,满脸惊慌:“大小姐,不好了,怀安堂的丫鬟刚走,老太太让您去一趟,说是大太太告了您一状。” 白迆眉头一皱,马上问白瑶华:“大太太为何要告你?她们刚才来琼楼,是不是为难你了?” 白瑶华轻松笑道:“大哥,你看我像是被为难过的样子吗?没事的,只是一场误会,我去和老太太说。” 白迆不太相信她的话,但见她面带笑意,便没再问什么,只是道:“大哥陪你一起去。” 陪她去,保护她么?虽然早已有了独自战斗的觉悟,但听闻此话,心中还是暖意一片。白瑶华侧首一笑:“好。” 怀安堂院内,鸦雀无声,仆妇和丫鬟们垂手而立,埋首敛目,就连屋檐下的两串景泰蓝风铃,都一动不动,听不见半丝声响。 “看来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白迆站在院门口,远远地朝厅内张望几眼,回首叮嘱白瑶华,“待会儿见了老太太,说话当心些,但切忌一声不吭,老太太最讨厌这个。” 为什么特意嘱咐她这个?她以前是个闷葫芦么?白瑶华微微点头,让他放心。 白迆略整衣衫,带头朝厅内走去,白瑶华落后半步,跟在了他后面。 怀安堂内,廖氏肃穆而坐,唇角低垂,眉宇间满是怒气。包氏侧身坐在罗汉床沿上,手中捏着一方帕子,不住地拭泪,白凤娇则抱着她的胳膊,小声地劝解着。 白瑶华跟在白迆身后,上前行礼。 廖氏示意白迆退至一旁,叫白瑶华上前几步,毫不留情,直奔主题,口吻异常严厉:“瑶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掌掴继母的婢女!” 听得继母二字,包氏手中的帕子似乎颤了一颤。 廖氏一面说着,一面拍起了小炕桌,可见是气急了。朱公子尝过了白瑶华的手艺,鸡茸雪蛤非得她来做不可了,如果在这当口,传出些有损于她德行的消息,该让白家如何是好? 白迆压根不相信白瑶华会动手打人,毕竟包氏污蔑她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站在一旁,不住地给白瑶华递眼色,希望她先低头认个错儿,等老太太气消了,再求她将此事压下去。 白瑶华可没有依着白迆,张口时腰杆笔直,声音清亮:“老太太明鉴,我是打了太太的婢女不假,但那妮子口吐恶言,污蔑太太,我实在忍不下去呀!太太待我,犹如亲生母亲,那妮子却非说,太太让我把做鸡茸雪蛤的机会,让给三妹妹,这我如何能信?” 包氏一听,不由自主地就坐直了。让白瑶华把机会让给白凤娇?她最终是这个目的不假,但玉翅当时并不是这样说的吧?谁会白痴到直接把目的讲出来?玉翅只不过让她把做鸡茸的法子,教给白凤娇而已! 好奸狡的白瑶华,居然纂改玉翅的话!包氏把帕子一甩,就要说话。 但已经迟了,廖氏已是怒容满面,狠狠地将小炕桌一拍:“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子,为贵客做鸡茸雪蛤的机会,非同小可,岂是她说让就能让的!”她说完这话,马上转向包氏,厉声责问:“那婢子,是不是你指使的?!” 第12章 交锋(二) “不是!当然不是!”包氏慌忙辩解,“媳妇只是羡慕瑶华的手艺,想让凤娇跟着她学学而已。” “老太太,您别为难太太,这肯定是玉翅那妮子自作主张。”白瑶华上前一步,合住了包氏的手,情真意切,“太太待我一向亲切,断不会做出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情来的。” 听得厚颜无耻一词,包氏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但却只能顺着白瑶华的话朝下说,同她扮一对亲亲热热的母女:“是,瑶华说得对,我疼她还来不及,怎会抢夺她的机会。” 廖氏看了包氏一眼:“如此说来,是玉翅纂改你的话,的确该打?” 事情让白瑶华引导着,到了这个地步,包氏不想点头,也只能点头了:“媳妇不知玉翅如此大胆,不然不消瑶华动手,我先一顿板子了结了她。” “动不动就是板子,传出去让人笑话!”廖氏不高兴地道,“既是玉翅擅改主人的话,令主人蒙羞,那就罚她去柴房劈一个月的柴,好好地反省反省吧,如若再犯,直接送到庄子上去,永不再用。” 包氏咬牙应声:“是。” 廖氏又道:“玉翅如此胆大妄为,也是你平时疏于管教的缘故,你回慎思堂后,须得给下人多立规矩,不许再出现这样的事了。” 包氏躬身再应:“是,媳妇谨遵老太太教诲。” 廖氏端起茶盅,包氏行礼告退。 白凤娇刚才好几次想插嘴,都让包氏用眼神制止了,这会儿她出了怀安堂,再也忍不住,就站在路边,扯住了包氏的袖子,大发牢骚:“娘,白瑶华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为何不反驳她?” 包氏恨得牙根痒:“她一上来就使了一招丢车保卒,使劲夸我待她视如己出,这让我还如何反驳?” 白凤娇听着有点怔:“她为什么要丢车保卒,使劲夸您?借机把您扳倒,让您受罚,岂不更好?” 包氏突然觉得,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女儿,显得没有那么聪明了:“我毕竟是她的继母,是她的长辈,她仅凭三言两句,能扳倒我吗?她显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就使了招数,让我吃了个哑巴亏。” 白凤娇想了一想,终于弄明白了,急道:“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你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包氏心里不痛快,面色不佳。 白凤娇还要再说,忽见白瑶华带着两个丫鬟,从怀安堂朝这边来了,她连忙朝包氏那边靠了靠:“娘,您看,她居然还敢来!” 包氏把她推开:“出息点,站直了,你怕她不成?” 白凤娇委屈地瘪了瘪嘴,很快挺起腰杆,抬高了下巴。包氏则是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的落败,就破坏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慈母”形象。 白瑶华走到她们面前,笑吟吟地自身后拉出一个人来:“太太,我把纂儿给您带来了,您这就领回去吧。” 饶是包氏做好了应对她的准备,听见这话,还是一愣:“纂儿不是你的丫鬟么,为何要让我领回去?” 白瑶华一笑:“太太在琼楼的时候,不是说纂儿很好么,既然很好,自然要孝敬给太太了。” 孝敬给她?为什么要拿纂儿做文章?因为纂儿不听话,未曾通报就放她进了琼楼?她居然敢对继母这样!包氏按捺着翻腾的怒气,强迫自己挤出了一点笑容来,努力维持她慈母的形象:“瑶华,你就这么一个看门的丫鬟,给了我,客人来了谁通报?” “我打算去买条狗。”白瑶华粲然一笑,“我想,狗会比较忠心一点。” 这是说她给的丫鬟,还不如狗忠心?包氏神色骤变。 但白瑶华根本懒理她的神色变化,转身就走了。 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白瑶华竟两度出击,不但折损了她的心腹,还拔掉了她的眼线!包氏狠狠盯住白瑶华的背影,脸上阴晴变幻不定,白凤娇见母亲又落败,万分焦急,转身就给了纂儿一个耳光,把气撒在了她身上。 包氏见她如此,愈添焦躁,厉声喝止:“你动不动就伸手,哪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 白凤娇瘪了瘪嘴,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 包氏把纂儿打发去了柴房,招呼白凤娇朝慎思堂走:“兰陵王微服赴宴,这机会千载难逢,绝不能白白便宜了白瑶华,你随我回房,咱们好好地合计合计,千万莫要因为她性格大变,就乱了阵脚……” 白凤娇听得“兰陵王”三个字,整个人都来了精神,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包氏去了。 白瑶华带着秀芽,重至怀安堂,候在了院外。刚才白迆让廖氏给留下了,她想等他出来,道一声谢,但廖氏似乎有正事要同白迆商议,过了好一会儿,仍未放他出来,她只得先走了。 琼楼后院,小丫鬟们还在剥柚子皮,白瑶华走去看了一会儿,回到房中坐下。秀芽捧了一盏龙井茶,奉到她手边,脸上大有劫后余生的表情:“大小姐,刚才奴婢可为您攥了一把汗,太太一向巧舌如簧,但凡她告状,老太太必定会罚您。”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白瑶华掀开盏盖儿,轻轻地吹了吹,“在咱们白家,向来是谁有本事,老太太就偏着谁,今儿就算我不为自己辩护,老太太也不会拿我怎样的。” “大小姐说得是。”秀芽面露喜色,“您是要给贵客做鸡茸雪蛤的人,老太太断不会在这时候,由着大太太坏了您的名声。” 有所倚仗,底气才足,无论古今,历来如此。白瑶华浅啜一口茶水,浓郁香醇,她感受着舌根处传来的回甘,似是自言自语:“本事再高,也得有人给机会才行,明儿我去过怀安堂后,可得好好地谢一谢大哥。” “大小姐说得是,这次多亏了大少爷帮衬。”秀芽接过话来,“您明儿去了怀安堂,可别太紧张,慢慢来……” 许是琼楼少有这样的喜讯,秀芽格外絮叨,白瑶华手中捧着茶盏,心里想着前世往事,那些人,那些变故,思绪渐渐飘远。 第13章 校检鸡茸 清晨,金菊吐蕊,喜鹊叫早,琼楼上下,都说是个好兆头。白瑶华披着石青妆花灰鼠披风,踩着满地的薄霜,走出了无人看守的院门。 林间小路铺满了鹅卵石,沾染晨露,既湿且滑,秀芽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胳膊。 白迆立在怀安堂的后门口,遥望着西北方向,看着她们一主一仆慢慢走近,心中感慨无限。白家的小姐们,无论嫡庶,只要踏出房门,便是前呼后拥,丫鬟婆子簇拥成群,唯独白瑶华,屋里的奴仆,死的死,遣的遣,有资格跟随她出门的,竟只剩下了秀芽一个。 白瑶华看见白迆,赶忙快走两步,上前行礼:“大哥是来接我的?这怎么敢当?” 白迆打量她两眼,却没接这话,只是低声地问:“听说你把纂儿给大太太了?你屋里的人本来就少,又去了一个,用谁看门?” “看门而已,养条狗就行了。”白瑶华语气轻松。 “胡闹!”白迆把脸一板,“狗哪里比得了人。” “大哥此话差矣。”白瑶华笑着摇头,“忠心的狗,比不忠心的人强多了。” 纂儿向着包氏,白迆亦有所耳闻,一时无法反驳白瑶华的话,只得道:“养狗肯定不行,回头你去三太太那里,另挑个好的。” 白瑶华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大哥,老太太起了么?我现在就去做鸡茸?” “起了,二老爷和三老爷也都在,正等着你呢。”白迆带着她转过墙角,进了怀安堂。 清晨天气冷,怀安堂里生起了小火盆,廖氏端坐在罗汉床上,脸色在炭火的映照下,显得红光满面。 两位老爷分坐廖氏左右,神态出奇地一致,都是目光涣散,神游四方,明显心思不在此处。 白瑶华跟在白迆身后,上前行礼:“给老太太、二老爷、三老爷请安。” 白钰听见声音,稍稍回神,却是不满:“都是一家人,偏不叫二叔和三叔,要叫二老爷和三老爷。” 廖氏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咱们既然挣的是高门大户的钱,就要依着高门大户的规矩来,照你这样,谁请咱们去?” 白钰不敢顶嘴,却又明显不服,抖抖袖子,看墙去了。 白钊看了看炕桌上的漏刻,眼中透出一丝焦躁:“不是要做鸡茸么,赶紧吧,我还有事呢!” 廖氏额上的青筋,跳得停不下来了:“能有什么事,比接待贵客更重要?你连看瑶华做鸡茸,都没有耐心?准是又看上了哪家青楼的花魁,赶着去——” 廖氏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有孩子们在场,只得住了嘴,狠狠地瞪了白钊一眼。 白钊亦是不敢顶嘴,却更心不在焉,随着白钰一起看墙去了。 有这样的两个儿子,白家的前程究竟在何方?廖氏满心凄凉,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吩咐白迆道:“叫人把炉灶搬上来,让你大妹妹做鸡茸。” 惦记着花魁的白钊,就是白迆的亲爹,他此时也笑不出来,暗叹着气,指挥丫鬟把案板炉灶等物,搬进了厅中。 白瑶华看着白钊和白钰,亦是只有叹气的份,若是两位叔叔有出息,能为白家遮风避雨,祝季同又怎会打她和《食汇录》的主意? 不过这些,都已成既定事实,她没法要求两位叔叔作出改变,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白瑶华净手换装,在案板前站定,垫猪皮,剁鸡茸,缠筋丝,上蒸笼,很快做出了一碗未加任何调料的清蒸鸡茸。 唯有最大限度地保留食材的本味,方更能凸显真功夫。廖氏留神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暗自点头。 白瑶华取小碗,将鸡茸分装四份,头一份便奉给了廖氏:“老太太,您尝尝。” 廖氏接过碗,拿一双四楞箸夹起一点鸡茸,送入口中。鸡茸柔滑细腻,近乎入口即化,却又丝丝分明,保留了鸡肉原本的口感。 廖氏细嚼了几口鸡茸,一颗心终于落下:“怪不得你大哥会推荐你,这鸡茸果然与众不同。” 白钊和白钰双双回神,将碗中的鸡茸尽数尝完,前者道:“的确不一般,和我在外面吃到的不一样。”后者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知如此,这次宴席,就该让小辈们来掌勺的。” 廖氏放下碗,嘴角微耷:“让你们掌勺,只是因为你们是长辈,不想让你们失了面子,到时真正拿主意的,还不是白迆!” 白钊哈哈一笑:“白迆是我儿子,儿子出息,老子自然就该歇着享福了。” 厚颜无耻!毫无骨气!廖氏气得大拍炕桌:“给我滚出去!” 白钊当真站起来,麻溜儿地出去了。 白钰趁机跟着起身,也出去了。 廖氏被气得不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招手叫过白迆:“好孩子,你爹和你三叔都不争气,你只能多担待些,白家的将来,就靠你了。” 白迆奉了盏热茶给廖氏,低声地宽慰。 白瑶华站在一旁,有些疑惑。白迆的确不错,那上一世本尊被奸污的时候,《食汇录》被盗的时候,他在做什么?都怨本尊眼里只有祝季同,世界小得可怜,以至于她回忆起来,很多事情都是朦朦胧胧,不太真切。 在白迆的劝解下,廖氏的情绪渐渐平复,放下茶盏,对白瑶华道:“鸡茸很好,你是有本事的。往后几天,你什么也不必做,每日到南叶集练手艺。有关那位贵客的事,等你大哥与你说。” 每日去南叶集练手艺,便是不用再禁足了。白瑶华应声行礼,同白迆一起退出了怀安堂。 怀安堂外,宽阔平展,方方正正的青石砖,配着五彩的鹅卵石,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福字。此时日头已高,身处室外亦不觉得冷,白迆便站在福字的中央,对白瑶华道:“瑶华,你做的鸡茸,无可挑剔,今儿老太太和两位老爷都赞不绝口,真是可喜可贺。” 白瑶华深深地福了下去:“全仗大哥帮衬,不然瑶华哪能有这样的机会。” 第14章 宴请之日 白迆摆了摆手:“我只推举值得推举的人,并非为了帮你,所以你不必谢我。”他说完,又问白瑶华:“你可知你要做的鸡茸雪蛤,是给谁尝的?” 白瑶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记忆里,这些大事都与本尊无关,本尊从来不闻不问不打听,她自然不会知道了。 白迆左右看看,走近了两步:“贵客生性低调,不喜张扬,所以他的身份,咱们知道就好,别四处去嚷嚷。”他说着说着,降低了音调:“这位贵客,乃是当今圣上的七皇子,受封兰陵王。兰陵王虽非长子,却是皇后嫡子,身份尊贵……” 兰陵王?这个称呼,似乎并非第一次听到……记忆中,前世的祝季同仿佛无意中提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兰陵王……真的吗?一切惨剧的根源,都是因为兰陵王?可是他贵为王爷,若是想要一本《食汇录》,直接索要便是,难道白家还敢不给?何必借由祝季同,大费周章? 白瑶华疑惑着,不由自主地颦起了眉头。 白迆见她神色有异,问道:“瑶华,你怎么了?” 白瑶华赶忙回神,露出笑容:“没事,我从没听说过这样大的人物,一时有些吃惊罢了。” “兰陵王的确是大人物,我刚听说时,也是吃了一惊。”白迆笑道:“不过你不必紧张,兰陵王为人谦和,极易相处,不是个挑剔的人,到时你准备酒菜,一切照着平常的来,肯定没问题。” “放心吧,大哥,我不会紧张的。”白瑶华望向竹林那边的南叶集,脸上的笑容温和又从容。 白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道:“这几天,三老爷会把做雪蛤的法子教给你,但没有多余的食材练习,只能靠你自己领会了。不过你别担心,到时三老爷也在厨房,如果你不会,他可以帮你。” 让三老爷帮忙?那还不如她自己做呢,三老爷的雪蛤若是做得好,上一世怎会没入兰陵王的眼?白瑶华腹诽几句,蹲身一福:“多谢大哥嘱咐,我现在去南叶集练手艺,大哥来帮我盯着?” “你先去练,大哥外头事多,改日再来瞧。”白迆说着,仰首看了看日头,“漏刻没法携带,就是不方便,靠看天,总爱误了时辰。” 白瑶华在记忆里搜寻一时,道:“我听三老爷提过自鸣钟和怀表。” “那是高门大户的玩意儿。”白迆送她朝小竹林走,“市面上没卖的,我哪里弄得到。” 原来在华朝,自鸣钟和怀表都是稀罕物,白瑶华便没再提。 白迆送她到了竹林前,顺着另一条路出去了;白瑶华自去南叶集,练习做鸡茸,为几天后的宴席做准备。 她本来还担心三老爷白钰教她做雪蛤,会把她教歪,结果白钰压根就没露面,仅在最后一天出现,口头嘱咐了她几句。 大概廖氏事先打过招呼,在这几天里,包氏也好,白凤娇也好,都老老实实的,即便偶尔遇到,也不见挑衅,白瑶华沉浸在做菜的乐趣里,难得地轻松愉快。 趁着这几天自由,她抽空去看了看白双依,她一母同胞的二妹妹,白双依生得婉约白净,性子柔弱,讲起话来,细声细气,在她的印象里,白双依嫁人很早,却遇人不淑,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不知她解决了祝季同的难题后,能不能也帮她一把。 在南叶集练厨艺时,兄弟姐妹们轮番前来探视,有艳羡的,有酸溜溜的,还有想偷艺的,好在白瑶华穿越前,已是在职场历经磨练,应付起来轻松自如。 时间在鸡茸的香气中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宴请的这天。 白家老宅的后花园里,修缮一新,满树金叶,遍地黄花,湖心的六角亭换了琉璃顶,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与六角亭隔水相望的凝翠阁内,佳肴飘香,暖意袭人,来客皆有身份,席间杯觥交错,言笑晏晏。 南叶集里,十间厨房全开,帮厨来往穿梭,就连择菜洗菜的学徒,都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事关重大,白瑶华有幸分到了丙字号,仅次于二老爷和三老爷,这里头的厨具,都是上品,比起丁字号来,更上了一个档次。 她袖手站在窗前,看着秀芽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摸摸刀,敲敲案板,不禁莞尔。 白凤娇受命来盯着她做菜,一双眼却似要喷出火来:“你不是要做鸡茸雪蛤吗,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你信不信我告诉老太太去?” 鸡茸雪蛤是最后一道菜,做早了,岂不冷了?当蠢人变成猪一样的队友,最是让人糟心,白瑶华看着她,嘲讽一笑:“早点做,早点让你使坏么?” 白凤娇像是被戳中了心思,气势骤然短了一截:“你胡说些什么,你菜做不好,我也会遭殃,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瑶华懒得再理她,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白钰急匆匆地奔进了丙字号,白瑶华以为他是来帮做雪蛤的,正想着婉拒,他却抹着额头上的汗道:“瑶华,快,快,董知府说今儿还没有锦上添花,让你去当庭展技!” 当庭展技?白瑶华微微一愣:“让我去当着兰陵王的面,做那道鸡茸雪蛤?” “对!对!”白钰连连点着头,却是满面愁容,“当面做,我就没法帮你了,这可如何是好?” 不能帮她做菜?那可真是太好了。白瑶华由衷地笑了起来:“三老爷不必忧心,您教的法子,我都记住了。” 白钰仍是愁眉不展:“我相信你都记住了,可是你从来没做过雪蛤,万一失手,咱们家就完了。” 她在来华朝前,做过的雪蛤可多了,失手的几率太小了。白瑶华不便同白钰明说,只得岔开话题:“我先收拾厨具,别误了给兰陵王做菜的时辰。” “对,对,赶紧收拾,我来帮你。”白钰说着,指挥秀芽干活儿去了。 第15章 原来是他 白凤娇袖手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刚才不是还担心我使坏么?现在你要去当众丢丑,我想使坏都没机会了。” 她怎么就断定,她是去丢丑的?真是好一张晦气的乌鸦嘴。白瑶华瞥她一眼,没有作声。长辈在此,自有人教训她,不用她出手。 果然,白钰很快转过头来,责备白凤娇:“好端端的,你咒你大姐作什么?难道她丢了丑,与你有好处?” 白凤娇不敢顶嘴,低下了头。 白瑶华想着待会儿要专心做菜,可没空防着白凤娇,于是趁机提要求:“三叔,我头一次酒宴献技,难免心慌,不如让三妹妹留在厨房,与我做个照应吧?” 这一声三叔,叫得白钰心里妥妥帖帖,不假思索地点了头:“依你,凤娇就留在厨房。” 留在厨房,包氏教的那些伎俩,如何使得出来?白凤娇惊慌失声:“三老爷!” 白钰已经把厨具收拾好了,不想理她,也没空理她,招呼着白瑶华,出门去了。 白凤娇想要去追,却被白钰的小厮拦了下来,懊恼不已。她同包氏历经数天的精心策划,居然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白瑶华回首望去,将白凤娇咬牙切齿的表情收入眼底,稍感惬意。不是想谋算她么?无论是今天的献技,还是来日的《食汇录》,她都不会给他们机会! 去凝翠阁的路上,白钰千叮咛,万嘱咐,生怕白瑶华出了错。白瑶华一律微笑应对,时不时地还得宽慰他几句,觉得自己比他累多了。 凝翠阁旁,临时搭建了两排耳房,里头歇着随宾客而来的奴仆,他们候在这里,随时听候自家主人的传唤。 白瑶华瞟了两眼,不见皇家仪仗,亦不见身着宫服的仆从,看来兰陵王果然是微服出游了。 白钰领着她,行至凝翠阁门前,待丫鬟通报过后,白瑶华迈过门槛,走了进去,白钰则留在了门外。 阁内筳开三席,迎面的主桌上首,端坐着一位年轻公子,眼如星辰,鼻若悬胆,面容沉静似水,看上去年纪颇小,至多不过十四五岁。 这,这不是那日来南叶集,尝了八宝豆腐的朱修文,朱公子吗?他怎会坐在主位上?难道他就是兰陵王?疑惑间,白瑶华看到了在主桌作陪的白迆,身着官服的董知府,还有,熟悉而又陌生的,祝季同。 眼前的人,浓眉斜飞入鬓,眼大有神,口鼻端正,相貌堂堂,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面相的人,会包藏着一颗祸心。没错,这就是祝季同,只是,他以白丁之身,怎会有资格陪坐在主桌上?虽然白家看重他,但今日真正做东的人是董知府,席间位次的安排,可由不得白家做主……难不成,他同兰陵王,真的关系匪浅?难不成,盗取《食汇录》的幕后主使,真的是兰陵王?! 白瑶华惊疑不定,但此时显然不是深思的时候,她只能尽快收敛心神,向着众人行礼问安。 白迆望着她,点头微笑,对主位上的朱修文道:“王爷,这是舍妹瑶华,今日便由她来锦上添花,为您做这最后一道菜。” 朱修文还真就是兰陵王!怪不得那日白迆对他恭敬有加,怪不得那日白迆说她会有大造化。只是,到底是大造化,还是大灾祸,如今还说不清楚呢。应和着白迆的介绍,白瑶华面朝朱修文,敛衣再拜。 朱修文倒是和那日一样清冷,略略点头,就算是回应了白迆的话。 白迆冲白瑶华点头示意,白瑶华便后退几步,指挥丫鬟们架设好案板,生起了炉火。 雪蛤产于东北,于严寒的冬季,在雪地里捕得,所以称之为雪蛤。雪蛤肚子里有一粒胶,据说雪蛤在雪地里没有东西可吃的时候,就是靠这一粒胶来延续它的生命,所以一般人认为,此胶有滋阴养颜的功效。 而做鸡茸雪蛤,用的就是这一粒胶,其他部位全舍弃不要。 祝季同送来的,是风干后的雪蛤,每只身长四五寸,早在两个时辰前,白瑶华就将其泡发,割开蛤肚,取出蛤胶,再用水浸泡过了。此时她直接取出泡好的蛤胶,每只都鼓胀饱满,足有两只手指大,迎来了一片喝彩声。 基本功扎实,耐心足够,赢得赞誉,很是正常,但白瑶华眼神扫过,却发现自从她把蛤胶取出来,朱修文的眉头就微微地皱着。虽然他皱眉的幅度很轻,不留神根本看不出来,但她在职场历练多年,目光锐利,绝对不会看错。 为什么会皱眉?是她泡发的蛤胶不对吗?可是满堂的喝彩声,已足以证明她没有出错了……白瑶华怀揣着疑惑,将蛤胶以姜汁和绍酒捞过,又经淖水,最后切成小粒,倒入煮沸的高汤中。 朱修文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白瑶华也就一直存着疑惑,直到蛤胶煮滚,连锅离火时,她方才猛然得出答案——朱修文该不会是不喜欢吃蛤胶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糟了,蛤胶已熟,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弃之不用吧?白瑶华心如鼓擂,硬着头皮把鸡茸慢慢地倾入高汤,同蛤胶拌匀,再撒上少许芫荽,以作装饰。 她刚才做鸡茸的时候,满座的宾客已是又喝过一遍彩了,董知府对她的表现尤其满意,连叫了几声赏。可是,没有一个人发现朱修文微皱的眉头,到底是他的表情太细微,还是她过于敏感了? 此事关乎白家的前程,亦关系她的未来,白瑶华不敢马虎,在送菜去主桌的途中,偷眼朝朱修文身后望去。在朱修文身后,立有两名侍从,一男一女,女的梳着高髻,额间贴有花钿,应是女官之类;男的面白无须,喉间无结,大概是位公公。他们前者望着朱修文,后者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托盘上,但无一例外,都抿着嘴唇,显得忧心忡忡。 完了,看来她猜准了,朱修文十之八九,不吃蛤胶。这一道菜呈上去,没有想象中的锦绣前程,只有兰陵王的拂袖而去,和白家长达多年的无人问津,飞速败落。 第16章 赏我一条狗 难道,命运真的不可逆转?无论她做什么样的努力,该来的,还是会来? 如果兰陵王就是盗取《食汇录》的幕后主使,如果他今儿是故意给白家难堪,此时此刻,她的确无计可施。但如果不是,她可就冤死了,这道鸡茸雪蛤,乃是董知府定下的菜单,又不是她情愿的! 要不要略施小计,赌一把?如果赌输,她会得罪董知府,但如果不赌,董知府照样会摒弃白家,好像没差。白瑶华走到主桌前,主意已拿定,笑着对朱修文道:“王爷,董知府知道您爱吃蛤胶,特意命民女准备了这道鸡茸雪蛤,希望您能喜欢。” 朱修文表情未变,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一言不发。 沉默最是让人煎熬,白瑶华的一颗心,七上八下。 似乎过了一个甲子那么久,朱修文终于开了口:“好。赏。” 赌对了!当着众人的面,朱修文还是给了董知府面子,认下了她的话。白瑶华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朱修文虽然喊了赏,却根本没有品尝的意思,白瑶华灵光闪动,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借着给他布菜,只把鸡茸夹了一点,盛在小小的白玉碗里,奉给了他。 朱修文终于举起筷子,勉强尝了一点。许是白瑶华的举动取悦了他,他放下筷子时,竟问了一句:“你想要什么赏赐?” 贵为王爷,能问这句话,可是给了她莫大的荣耀了,白瑶华蹲身一福,官样作答:“民女不求赏赐,只要王爷喜欢就好。” 朱修文许是有些不耐烦,语调变冷:“让你挑,你就挑,休要同本王假惺惺。” 她哪里是假惺惺,不这样作答,会让人认为是不懂规矩,不知礼仪!算了,他是王爷,他说了算。白瑶华暗自无奈,向朱修文道了歉,然后道:“王爷,民女想要一条狗。” 要一条狗?!满座哗然。 白迆扶额垂首,恨不得冲过去,捂住她的嘴。 朱修文却是神色冷然,目光在她的脸上,打了好几个转:“你对本王的情况,倒是打听得挺清楚。” 他的情况?他的什么情况?白瑶华很是茫然。 朱修文却没打算解释,只是吩咐身后的侍从:“待会儿把狗给她送来。” 太监模样的侍从应了一声,白瑶华心定了。不管他反应如何,只要肯给赏赐,老太太便会视她为白家的功臣了。 白迆想的大概和她一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白瑶华行礼谢恩,退出了凝翠阁。 没一会儿,朱修文便起身离去,宴会散席。 白迆去送过朱修文回来,脸上犹自带着笑。 怀安堂内,廖氏喜气洋洋盈腮,把白瑶华叫了她旁边,和她并肩坐着,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今儿你辛苦了。” 白瑶华谦逊道:“老太太谬赞,我哪有什么本事,都是老太太和三老爷教得好。” “好,好。”立功不忘感恩,廖氏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大丫头病过一场,心性儿果然是和以前不同了。 廖氏夸过白瑶华,坐直了身子,肃容环视厅内,对众人道:“今天的宴席,一共九道菜,前面的八道,都不曾入兰陵王的眼,董知府非常生气!若非瑶华力挽狂澜,做出一道鸡茸雪蛤,得到了兰陵王的一声赞誉,咱们家就算是毁了!你们这会儿还能安然坐在这里,都得感谢瑶华!她是咱们家的功臣!” 这是事实,众人埋着头,无人敢应声。 只有白钰抬起头来,哈哈一笑:“那是我教的好。” 廖氏当即抓起茶盏,想要砸过去,生生忍住了:“你教的好?这几天里,你才去过南叶集几回?别以为我不知道!” 白钰当众让老太太给了没脸,讪讪一笑,扭头看墙去了。 以往老太太的罗汉床,旁边坐的都是白凤娇,今儿她却只能站在包氏身后,觉得颜面无光,丢人得很。她扯着帕子,极想插几句嘴,但被包氏瞪了好几眼,只得忍住了。 其实包氏也觉得很窝火,但白家是一个现实的地方,谁的厨艺好,谁能为家族争光,谁才有资格说话,白瑶华这会儿明摆着风光,她们若是上赶着开口,岂不是自触霉头?所以哪怕她忍到了心口痛,还是得忍着。 待得缓过劲来,二太太和三太太先后向白瑶华道贺,又情真意切地请她以后多教教弟弟妹妹,白瑶华满口答应,厅上的气氛活络起来。包氏虽然不情不愿,也只能跟着讲了几句好听的话,谁让她一贯都是可亲可爱的慈母呢。 廖氏吃了几口茶,夸白迆道:“你也有功,举荐了你大妹妹。” “孙儿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可不敢居功。”白迆笑道,“老太太,您忘了一件事了,瑶华今儿立了功,您是不是得赏赏她?” “瞧我这记性,真是老了。”廖氏笑了起来,转头看白瑶华,“听说连兰陵王,都是让你自己挑赏赐的?那你想让祖母赏你什么,也自己挑吧。” 白瑶华笑道:“老太太有赏,我本该说‘这都是孙女儿该做的,不敢索要赏赐’,但刚才我在兰陵王面前讲了这种话,却惹得兰陵王生了气,所以现在不敢讲了。” 她说的是玩笑话,廖氏却很认真:“兰陵王真不爱听这样的虚词?那咱们以后都不要讲了。” 不讲了?让你挑赏赐,你就直接挑?那也太无规无矩了吧?二太太兰氏犹豫着开口:“会不会惹人笑话?” 廖氏却道:“你们信不信,兰陵王不喜客套的事一传出去,整个昙华府的规矩,都要跟着变一变了?” “那倒也是,还是老太太英明。”兰氏笑了起来,“别说咱们昙华府了,就是在京城里,又有谁不依着王爷的喜好呢。” “就是这个理。”兰氏是白迆的母亲,廖氏一贯喜欢她,向她笑道,“你问问瑶华要什么,我问她,她不好意思说。” 兰氏瞧着老太太心情极好,便开起了玩笑:“瑶华,你还不趁此机会,把老太太的怀安堂搬空?” 第17章 千里将军 白瑶华笑着起身,给廖氏福了一福:“瑶华不要赏赐,只求能近身服侍老太太,沾一沾老太太的福气。” 华朝人讲话的精髓,尽在隐晦婉转之中,廖氏了然颔首:“既是你有孝心,就每天早上去南叶集,给我做早膳吧。” 如此每天都有了练厨艺的机会了,而且给老太太做早膳,谁敢克扣食材和器具?白瑶华欢喜再拜:“多谢老太太成全,瑶华一定尽心尽力。” 包氏和白凤娇双双惊呆,白瑶华也太会要赏赐了!三言两句,得了长久的利益,还能落个孝顺的美名,一举两得! 白迆把手伸到廖氏身后,冲白瑶华竖了竖大拇指。 廖氏让白瑶华重新坐到身旁,问她道:“听说你向兰陵王要了一条狗?” 狗?!包氏想起白瑶华几天前的言论,神色微动。 白瑶华点点头:“是,孙女儿正好缺一条看门狗,就向兰陵王提了,兰陵王大概不喜欢狗,不怎么高兴,幸好最后他没生气,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 “怎么会想到要狗呢?你这孩子!”廖氏嗔怪了她一句,但并未过多责备,“兰陵王没生气就好,以后可不能如此莽撞了。” “是,孙女儿记下了。”白瑶华应声作答。 门外传来丫鬟通报的声音,碧纹满面喜色地进来:“老太太,兰陵王跟前的李德全公公,给咱们大小姐送狗来了!” 廖氏大喜,一叠声地喊请。 能近身服侍王爷的,都是有品阶的太监,廖氏不敢怠慢,令厅中的人都起身相迎。 李德全便是先前宴席时,立在朱修文身后的那位,他生得白白净净,一团和气,进门拱手,未语先笑:“给诸位请安,洒家奉兰陵王之命,给白大小姐把狗送来了。” 满屋子的人俯身还礼,廖氏命人看座,沏茶:“辛苦李公公了。孙女儿不懂事,不知兰陵王不喜欢狗,冒犯了王爷,我已经责备过她了。” “兰陵王不喜欢狗?谁说的?”李德全满脸诧异,“我们王爷爱狗成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兰陵王并没有不喜欢狗?是白瑶华弄错了?廖氏想了想,道:“那定是我家瑶华言行无状,惹了王爷不高兴。” 李德全哈哈一笑:“老太太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们王爷若是不高兴,又怎会将爱犬赏给你们家大小姐?” 王爷没有生气?那就好,那就好!定是瑶华太紧张,看错王爷的表情了。廖氏原先的些微不安,尽数化为了喜悦。 李德全站起身来,亲自从外面牵进一条通体黑亮的细犬:“这是千里将军,因王爷喜爱,特意带着来了昙华府,既然白大小姐想要,王爷就赏给她了。” 将军?一条狗,还有封号不成?廖氏一愣:“千里将军?” “此犬迅捷如电,速度堪比千里驹,故名千里,又因救过王爷的命,受封为将军。”李德全笑着解释。 还真有封号?!兰陵王竟赏了白瑶华这样特殊非凡的一条狗?!廖氏激动不已:“得王爷如此厚爱,白家如何敢当。” “这也是你家大小姐的造化。”李德全又是哈哈一笑,将赤金的狗链交到白瑶华手中,道,“千里将军每月领俸禄,有专人伺候,这些下人,王爷也一并赐给您了。” 一条狗,竟有专人伺候,而且还不止一人!她到底是要来了一条什么样的狗?白瑶华看了看那千里将军,给李德全行礼:“王爷厚赏,瑶华感激不尽,还请李公公代为谢恩。从今往后,瑶华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千里将军。” 李德全点点头,转向廖氏,拱了拱手:“洒家还要回去向王爷复命,就不久留了,告辞。” 廖氏忙命白钊去送,又怕白家最上等的封,李德全也看不上,直接给了他两锭金元宝。李德全倒是随和,毫不推辞,尽数收下了。 白瑶华在众人的艳羡声中待了一会儿,突然对廖氏道:“老太太,我还有些疑惑,想请李公公代为解答,不知能否让大哥陪我走一趟?” 廖氏此时心情大好,十分爽快:“赶紧去,再迟就追不上了!” 白瑶华牵着千里将军,同白迆一阵疾步快走,终于在一处月洞门前,追上了李德全。 李德全诧异停步:“二位还有事?” 白瑶华福了一福:“之前在宴席上,瑶华肯定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惹了王爷生气,还请公公为我答疑解惑。”她趁着起身,将一枚小巧玲珑的玉狮子递了过去。 白迆瞧见那玉狮子,倒抽一口气,此物不但贵重,而且是公中之物,登记造册在列,倘若他日老太太发现遗失,岂不是要将她重罚? 李德全接了玉狮子,袖在袖子里,饶有兴趣地将白瑶华上下打量:“洒家已经同老太太解释过了,王爷并未生气,怎么,大小姐不信?” 白瑶华笑了笑,深深地又福了下去。 李德全的眼睛里,流露出赞赏的目光来:“大小姐真是个细致入微的机灵人,千里将军乃是王爷的心头好,你将它讨了去,王爷自然有些别扭。” 竟是因为这个?白瑶华哭笑不得:“我根本不知道王爷有千里将军,我只是想要一条普通的狗而已。” 李德全表示理解:“应该是王爷误会了,以为您是事先打探过消息,故意讨要他的狗。” 这不是误会,这是多心……白瑶华暗自腹诽,向李德全道谢:“若非李公公告知真相,瑶华还在云里雾里。” “大小姐不必客气。”李德全拱拱手,转身离去。 白迆看着白瑶华,忍不住摇头:“你说你,要什么赏赐不好,非要一条狗,如此特立独行的事,别说是兰陵王,就算换成我,也会以为你是故意要讨千里将军的。” 白瑶华笑了起来:“不瞒大哥说,我是故意讨狗的,你想啊,若是有条王爷赏的狗来替我看门,谁敢得罪它?可我怎么都没想到,竟误打误撞,讨来一条千里将军。” 第18章 自在园 “你还笑得出来!”白迆伸手弹她的额头,“王爷到现在还误会着呢,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同白迆打过几次交道,白瑶华也能轻松自如地开玩笑了。 白迆曲起手指,又要弹她,白瑶华慌忙躲开:“君子不夺人之好,我给他还回去!” 白迆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瑶华,哈哈大笑:“行,大哥陪你走一趟,把千里将军给王爷还回去。” 他们先回怀安堂,向廖氏禀明了情况,廖氏听说兰陵王有误会,赶忙命人备车,送他们出了门。 路上,白瑶华问白迆:“大哥,你早认识兰陵王了?” 白迆道:“比你早认识几天而已,兰陵王不许我声张,所以我只告诉了老太太。怎么,怪大哥没早告诉你?” “当然不是。”白瑶华还真没有怪他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 “知道什么?”白迆疑惑问道。 她想知道,兰陵王是否想要《食汇录》,她想知道,祝季同是不是受了兰陵王的指使……可是这些,没法与白迆说……白瑶华捻了捻腰间荷包上的几粒琉璃珠子,问道:“大哥,刚才的宴席,祝九少为何能坐主桌?” 白迆摇头:“我也不知道,座次是董知府安排的。” 答案不出她所料,看来要弄清兰陵王和祝季同之间的关系,还得靠她自己去剥茧抽丝了。白瑶华抚平荷包,没有再问。 昙华府东大街的梧桐巷里,有董知府的一处别宅,名为自在园,兰陵王来到昙华府后,就暂居在这里。 白迆上这里来过几次,熟门熟路,很快就指挥车夫在侧门边停了下来。 门房的小厮认得白迆,更认得白瑶华牵着的千里将军,很快便将他们领了进去。 自在园里,种着四季常青的树木,开满了娇艳的鲜花,能让人误把秋天当春季,看来董知府为了接待兰陵王,在园中建了养花的暖棚,真是大手笔。 小厮把他们送至一道粉墙前,便停了脚步,另换一名穿绿衫的丫鬟,领着他们穿过月亮门,迈上台阶,进了内室。 室内却是空无一人,朱修文并不在,他们不敢坐,只好站着等。 过了好一会儿,白瑶华觉得腿都麻了,总算见着一身团花锦袍的朱修文,自门外走了进来。 朱修文看见千里将军,脚步停顿了一瞬,随后径直越过他们,到上首坐了下来。 白迆带着白瑶华行礼,朱修文却并不看座,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何事来见本王?” 白迆躬身道:“王爷,舍妹刚才收到您的赏赐,方知是千里将军,千里将军身份贵重,舍妹断不敢收,因此让草民带她给您送了回来。” “不必。”朱修文惜字如金,说完就起身,朝外走去。 只有“不必”两个字?那这误会算是解了,还是没解?他要不要追上去,问个明白?白迆看着朱修文笔直的背影,有些犹豫。 他没迈步子,白瑶华却是动了。她提起裙子,快速追上了朱修文:“王爷明鉴,民女并不知道您带了千里将军来昙华府,民女只是想要一条普通的狗而已!” 朱修文面色微沉,旁边马上有侍从呵斥出声:“大胆!” “我的胆子不大,我的胆子小得很,我只是不想让王爷误会。”白瑶华认真地对那侍从解释着。 侍从没想到白瑶华会跟他讲话,一时愣住了。 朱修文终于停下脚步,看向了白瑶华:“你是不是觉得,本王特别小气,连一条狗都舍不得?” 白瑶华直摇头:“王爷此话非也,千里将军不是普通的狗,他是王爷的救命恩人,王爷舍不得他,才是正常的。” 朱修文似没想到她会如此作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收起表情,冷哼了一声:“巧色辞令!” 他说完,不容白瑶华辩驳,拂袖而去。 白迆抹着冷汗,紧拉着白瑶华的袖子,把她带出了自在园。 上了马车,白迆直拍心口:“瑶华,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大?” “把大哥吓着了?真是我的罪过。”白瑶华被他的动作逗笑起来,“我是觉得,有误会,就该解开,与其让兰陵王心怀怨恨,还不如让他当场骂我几句了事。” 白迆点了点头:“你做得没错,其实我也想解释,只是让你抢了先。” 白瑶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瞅着他道:“大哥,你不是说兰陵王为人谦和,极易相处吗?你看看他,明明是自己多心弄错,还乱摆脸色,哪里谦和了?哪里极易相处了?” “我的好妹妹,那是王爷,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只要他没有动不动就砍你的头,那就叫谦和,那就叫极易相处了!”白迆理直气壮地辩护着,拍了拍她的肩。 敢情是她要求太高了?白瑶华哭笑不得。 白迆侧过身来,看座位底下趴着的千里将军。千里将军浑身黑毛,油光水滑,一双眼睛看似眯缝着,却时不时地透出精光。 他看着看着,伸手欲摸,千里将军却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冲他亮出了雪白的尖牙。 白迆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这位将军好生厉害!” 白瑶华把狗链紧了紧:“就是要厉害才好,替我看好琼楼的门。” “你让一位将军替你看门,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他了。”白迆笑着端详千里将军,夸赞不已,“我常听人说,一条好细犬,头如梭,腰如弓,尾似箭,四个蹄子一盘蒜,你瞧这千里将军,可不是样样都符合?” 白瑶华仔细打量千里将军,它这细犬的称呼,真是名副其实,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脑袋又尖又细,几乎和脖子一样长,而肚子紧紧地贴着背,显得腰只有一把粗。 “这样的身形,一定很会狩猎吧?”她问白迆道。 白迆点头:“细犬本来就是用来狩猎的,追兔子可在行了。” 白瑶华试探着把手伸近千里将军,千里将军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冲她摇起了尾巴。 第19章 打探祝九少 白迆大为惊赞:“真是位聪明的将军,知道你是她的新主人。” 见到千里将军如此,饶是白瑶华性格沉稳,也难免得意,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将军乖,回家给你煮肉。” 千里将军摇着尾巴,舔了舔她的手。 白瑶华让它舔得手心发痒,笑了起来:“这将军将军地叫着,也太生分了,叫千里,又嫌拗口,应该取个小名。” “取吧,小名得贱些,好养活。”白迆见千里将军同白瑶华如此亲昵,有些羡慕。 白瑶华想了想,道:“它生得如此苗条,就叫它肉包吧。” 生得苗条,那应该叫竹竿吧?怎么却叫肉包?白迆想问问白瑶华是不是弄错了,但她已经松开狗链,把注意力转到车窗外去了。 车窗外,有一辆平顶绿窗的马车与他们交错而过,朝梧桐巷里去了。 白瑶华隐在车帘后,目光随着那辆马车而动:“那是祝九少的车。” “你认得祝九少的车?”白迆惊讶着,探头看了看,“是,是祝九少的车,咱们整个昙华府,只有他的马车,是用绿漆刷的窗。” 梧桐巷虽大,但里面只有一个自在园。 白瑶华一直存在心底的疑惑,又慢慢地浮了上来:“祝九少是去拜访兰陵王的?” “应该是吧。”白迆没怎么在意,“咱们还不是刚去见过兰陵王,他前去拜访也正常。” 她也希望很正常,但前世的种种告诉她,光靠希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白瑶华把车帘掩好,转头看向白迆:“大哥,咱们家是因为替董知府招待兰陵王,所以才与他有了接触,祝九少又是凭什么,同他走得这么近的?他和兰陵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关系?祝九少和兰陵王?”这两者的地位身份,天差地别,白迆觉得白瑶华能有这想法,都是不可思议,“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白迆什么都好,就是凡事不肯去深究,白瑶华只能明确地提要求:“大哥,你常在外行走,帮我打听打听吧。” “打听什么?打听祝九少?”白迆诧异于白瑶华的话,开起了玩笑,“你不是不想结识他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他了?” “大哥!”白瑶华可不想让人误会这个,正了神色,“事关家族大计,跟儿女私情有什么关系?自从兰陵王来到昙华府,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讨他的欢心?为何大家趋之若鹜?因为受到他的青睐,便可一步登天!我们白家,若是能和兰陵王走得近些,入京上灶指日可待,但万一让祝家抢了先,可怎么办才好?” 白迆听她如此说,顿生惭愧:“我身为白家长孙,竟没你思虑得这般长远,你说得对,我们必须和祝家,和所有昙华府的同行一较高下,争取借着兰陵王的东风,把菜做到京城去。”他说完,向白瑶华保证:“我这几天什么都不做了,就帮你打听祝九少和兰陵王的关系,你在家等我的消息吧。” 白瑶华谢过白迆,把狗链递到他手中,叫千里将军与他亲近。 白迆雷厉风行,说要去打探消息,半路上就下了车,白瑶华独自回到家,去了怀安堂。 怀安堂的人已经散了,只有廖氏歪在罗汉床上,碧纹拿着美人锤,在给她捶腿。 白瑶华上前行礼:“老太太,我回来了。” 廖氏抬眼,朝她身后看看,坐直了身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大哥呢?莫不是让兰陵王扣下了?你们到底让他误会什么了?” 白瑶华见她有些着急,连忙解释:“老太太,您别慌,误会已经解开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大哥是在半途下车,出门办事去了。” 廖氏这才松了口气:“千里将军呢?” 王爷赏的狗,就是不寻常,连老太太都记挂着。白瑶华把千里将军牵进来,给廖氏看。 廖氏见着千里将军,脸上浮出了笑:“将军生得真好,咱们昙华府的狗,可没有这样神气的。兰陵王既然没有把赏赐收回去,想必还是赏识你的。” 赏识?白瑶华想着朱修文的那张冷脸,没有作声。 廖氏看着白瑶华,面露欣慰:“你年纪这么小,厨艺却拔尖,大好的前程在后头呢。兰陵王还要在昙华府待些日子,宴会酒席肯定少不了,说不准过几天,你又有机会了。” 这意思是,只要兰陵王看中白家,老太太就会让她上?白瑶华大喜:“孙女一定拿出本事来,不让老太太失望。” 这时候,千里将军呜呜的叫了两声,绕着白瑶华转起了圈。 廖氏笑道:“将军这是饿了,你赶紧带它回去用膳。” “是,孙女这就带他回去。”白瑶华起身告辞。 出了怀安堂,千里将军一路小跑,白瑶华几乎跟不上,等穿过林间小路,回到琼楼时,已是气喘吁吁了。 秀芽赶紧把狗链接过来,道:“大小姐,以后还是我来牵吧。” “无妨,是我缺乏锻炼了,以后还得跟着它多跑跑。”白瑶华穿过院子,走进厅内,坐到椅子上歇息。 丁香进来奉茶,禀道:“大小姐,伺候千里将军的三个人,早已到琼楼了。” “让他们进来。”白瑶华接过茶,喝了几口,“正好千里将军饿了。” 丁香便出门去,领了三个人进来。 白瑶华抬眼看去,这三个人,一名婢女,两名小厮,皆衣着整齐,看起来干干净净。她问道:“都叫什么?担当何职?” 婢女先道:“奴婢荷香,负责伺候千里将军的饮食起居。” 白瑶华笑道:“倒是巧了,我屋里二等丫鬟的名字,也是后头带香的。” 两名小厮,都生得壮实,身量高些的那个道:“小人左黄,负责陪千里将军跑步戏耍。” 矮些的那个紧接着道:“小的右苍,千里将军休息的时候,由小人陪伴。” “左黄,右苍?左牵黄,右擎苍,王爷真是意气风发。”白瑶华笑了笑,问荷香道,“给千里将军做饭,一个煤炉够不够?我这琼楼简陋,没有小厨房。” 第20章 肉包的肉干 荷香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白瑶华既然能有机会在宴席上露面,一定是白家最受宠的小姐,没想到,她连个小厨房都没有。不过,不受宠,还能冒头,更说明她有本事了,荷香这样想着,应声作答:“回大小姐的话,一个煤炉足够了,另外还需要砧板和菜刀,以及各种食材。” “需要什么食材?”白瑶华又问。 荷香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道:“千里将军每天吃两顿,晚上这顿的食材是羊肉、鸡肉、鸭肉、糙米、粳米、白菜、萝卜。” 花样还真多,看来千里将军的俸禄不少。白瑶华道:“这是它的菜单?拿来我瞧瞧。丁香,你带着荷香去领食材,记在我名下,月底结账。” 丁香应了一声,带着荷香出去了。左黄和右苍也跟着退了出去。 白瑶华翻看着菜单,对千里将军道:“你吃得比我还好。” 千里将军像是听懂了似的,将前爪搭上她的腿,汪了一声。 这么会卖萌,真的是条会逮兔子的猎犬?白瑶华笑着拍拍它的头,让秀芽把零嘴儿盒子拿来,翻出一块肉脯。千里将军马上伸长了脖子,尾巴摇个不停。 “别急,我先尝尝咸不咸,你可不能吃太多的盐。”白瑶华掰下一点,尝了一尝,“唔,不咸,略带甜味,少吃些,先垫一垫吧。” 她把肉脯喂到千里将军嘴边:“肉包,来,吃。” 秀芽听见她叫肉包,再看看千里将军细长的身材,瞪大了眼睛。 千里将军迷茫地看着白瑶华,片刻之后,汪了一声,再才将肉脯吞下了肚。 白瑶华高兴起来:“他能听懂我的话,他知道自己叫肉包了!”她在零嘴儿盒子里一阵翻拣,把剩下的两块肉脯全挑出来,给千里将军吃了。 她每个月的零嘴儿,是有定例的,这三块吃完,这个月就没了,秀芽想着白瑶华才刚立了功,趁着热乎劲好办事,于是道:“大小姐,奴婢去找三太太,再领些肉脯来吧。” 白瑶华摇摇头,道:“出头的椽子先烂,现在不知多少人盯着我,等着挑刺儿呢,何必为了几块肉脯,让人嚼舌头?不过,也不能委屈了肉包,你让厨房从我的口粮里,扣些生肉出来,我自己给他做。” 秀芽听得“肉包”二字,不由自主地看向千里将军的细腰,忍笑应着,派小丫鬟上厨房传话去了。 一时食材全部到位,白瑶华等荷香给千里将军做好饭,就着炉子上的余火,给它炕肉干。炕是昙华府特有的烹饪手法,平底锅,只搁一点点油,摊上切薄的肉片,用最小最小的文火,慢慢地煎熟。 炕法简单,却最考验耐心,时间不够,肉干不香,时间太过,肉干会糊。荷香给千里将军送过饭回来,看着白瑶华炕肉,赞道:“大小姐如此有耐性,怪不得厨艺好。” 白瑶华笑道:“你又没尝过我做的菜,如何知道我厨艺好?” 荷香道:“您要是厨艺不好,王爷怎会把千里将军赏给您呢?” 虽然她自认为厨艺不差,但兰陵王之所以赏她千里将军,还真和厨艺没多大的关系,想想也是好笑。白瑶华微微一笑,没有再说。她炕好肉干,把千里将军唤进来,喂了他一块:“肉包,来尝尝我的手艺。” 虽然千里将军刚吃完饭,但还是一口将肉干吞下,意犹未尽地围着她,转个不停。 对于千里将军的新名字,荷香倒是没什么反应,笑道:“看来味道很好,将军还想吃呢。” “爱吃就好,我第一次做狗食,生怕它不喜欢。”白瑶华又喂给千里将军一块,拍拍它的脑袋,“这是零食,不能多吃。” 千里将军吃完肉干,白瑶华把右苍和左黄叫了进来,道:“肉包得替我看门,以后它遛弯跑步的时间,都安排到晚上,等院子落锁后再去。” 两人应了,右苍又道:“大小姐请放心,千里将军的活儿,就是我们的活儿,它不在门房的时候,小人会替它看着。” 左黄亦道:“我和右苍都会些拳脚功夫,为大小姐看门,应该不在话下。” 他们居然会功夫?这真是意外之喜,白瑶华大有捡到便宜的感觉,笑道:“那琼楼的院门,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我们一定替大小姐看好院门,请大小姐放心。”左黄和右苍齐声应了,双双退了出去。 安排好庶务,白瑶华去了书房,看看书,写写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翌日清晨,秀芽来叫早,立在帐子外,轻声地唤:“大小姐,该起了。” 白瑶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什么时辰了?” 秀芽答道:“回大小姐,现在是寅正,您从今儿起,要给老太太做早膳,所以得早点起来。” 寅正,那就是凌晨四点了。白瑶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撩帐子吧。” 丁香和木香上前,将帐子撩开,挂到两侧的赤金帐勾上。 秀芽又指挥她们打水,伺候白瑶华梳洗。 白瑶华还从没起这么早过,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秀芽从镜子里看见,道:“大小姐,没睡好吧?都怪汪总管,非让大小姐寅正三刻前,就得赶到南叶集。” “这不怪汪总管。”白瑶华摇了摇头,“老太太年纪大了,喜软糯,她的早膳,大都费时,若是不早点去,就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奴婢错怪汪总管了。”秀芽说着,给白瑶华梳好头发,插上了一枚双股金簪。 白瑶华见她还要再插步摇,连忙摆手:“就这样吧,首饰多了,不好干活儿。” 秀芽只得住手,取了粉盒来,给她化了个妆,随她上南叶集去。 清晨的小路,薄霜露水满布,千里将军送出老远,直到她们进了树林,方才摇着尾巴回去了。 秋天,天亮得迟,寅时的南叶集,隐在一片朦胧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白瑶华行至院门,抬头看去,南叶集三个大字,在朦胧中透出了一片光亮。她的前程,她的命运,也许就尽在这间厨房内了。白瑶华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朝里走去。 第21章 明火白粥 听见脚步声,汪总管从里面迎了出来:“大小姐,您来了?甲字号已经收拾好了,您去看看缺什么,小人马上为您添置。” 家里没生意的时候,老太太为尊,给她做早膳,自然得用甲字号了。白瑶华点点头,朝甲字号走去。 汪总管跟在她身后,比上次殷勤多了:“大小姐好本事,先用丁字号,后用丙字号,今儿更是一步登顶,用上甲字号了,照这态势,您肯定前程无量。” 白瑶华淡淡地笑了笑:“甭管谁给老太太做早膳,都是用甲字号,这是托了老太太的福,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汪总管却道,“能给老太太做早膳,那就是本事!” 白瑶华心念一动,问他道:“以往老太太的早膳,是谁来做的?” 汪总管道:“基本上是几位少爷小姐轮流做,没个定数,其中三小姐来得多些。” 白凤娇做得多些?看来她果然得宠。白瑶华踏上甲字号正房的台阶,取下披风,递给秀芽,走了进去。 她是第一次进甲字号,汪总管上前一步,为她介绍:“大小姐,甲字号的东屋和西屋,都是打通的,其中东屋是寻常灶台,西屋是能拆卸的便捷炉灶。” 上次她去凝翠阁,为兰陵王当面做鸡茸雪蛤,用的就是便捷炉灶,白瑶华上西屋转了一圈,最后去了东屋:“我是为老太太做早膳,并非要当庭展技,就用寻常炉灶吧。” 汪总管应诺,把各种食材搬出来给她看:“老太太早膳用的小菜,都是现成的,大小姐做个主食就行。” 虽说只做主食,但各色食材都是齐备的,而且又好又新鲜,白瑶华表示很满意,道:“劳汪总管费心了,我刚接手,很多东西没来得及准备,今儿就给老太太熬一个明火白粥吧。” 刚接手,没有准备是正常的,可是,也不至于就煮一个白粥吧?!这简直是在糊弄老太太呀!汪总管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没有应声。 白瑶华也没有要征询他的意思,说完话,就开始干活儿了。她从琳当满目的食材中,挑出了暹罗米,用清水浸泡了两刻钟,再搁上一点油,拌匀,倒进了滚开的砂锅里。 还真是白粥,什么都没加?汪总管想着待会儿老太太的反应,有点紧张,没敢离去。 砂锅再次沸腾,白瑶华拿起一截未翻晒过的腐竹,剪下一点碎末,洒了进去。 白粥加腐竹?而且只加这么一点?这是做什么?汪总管看着糊涂,愈发紧张了。 白瑶华坐在炉子旁,手拿火箸,看着炉火,悠闲地过了一个多时辰。熄火后,她并未将白粥起锅,而是连着砂锅,一起带去了怀安堂。 今儿是她第一次给老太太做早膳,汪总管本打算跟去的,但想想那寒碜的白粥,担心老太太发脾气,犹豫一番,还是留在了南叶集。 白家的人,总是无时不刻都在权衡利益得失,偏偏目光又不好,辨不出珍珠和鱼目的区别。一个大家族的败落,根源多半在内部,什么祝季同之流,只不过是趁虚而入罢了。白瑶华暗自叹着气,带着依旧滚烫的砂锅,踏入了怀安堂。 廖氏刚刚梳洗完,正坐在罗汉床上,嗅一罐干桂花。白凤娇倚靠在旁边,满脸得色,想必这罐干桂花,是她送来的了。 白瑶华走上前去,给廖氏行礼:“给老太太请安,我把早膳送来了,请老太太用膳。” 廖氏见着她,面露笑容:“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给我做早膳呢,赶紧呈上来,让我尝尝。” 碧纹见她没有下床的意思,便换上大炕桌,摆上了碗筷。 白瑶华把砂锅放到炕桌上,掀开盖儿,盛出一碗,奉到了廖氏面前。 米粒洁白,晶莹黏稠,散发出稻米特有的清香。 “白粥?”廖氏眉头一挑。 怎么是白粥?太没有诚意了。碧纹觉得自己能够预见白瑶华的下场,不忍再看,扭开了头。 白凤娇抓紧机会,煽风点火:“许是大姐病得太久,忘记了食谱,只会熬白粥了,老太太千万别怪她。” 白瑶华微微垂头,轻声一笑:“白粥,是料理主食的基本功,我的确病了太久,还请老太太检校。” “你是为了让我检查你的基本功?”廖氏疑惑着,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 粥香在口中弥漫开来,渗出丝丝甜味,这不是白糖,亦非蜂蜜,而是米中自带的糖分。这样一锅粥,得熬多久,才能既煮出甜味,又让米粒不烂? 廖氏突然觉得,是她小看了这一锅粥了:“瑶华功底扎实,就连普通的白粥,都做得如此出彩。” 白瑶华谦逊俯身:“老太太谬赞,您喜欢就好。” 廖氏看了她一眼,语气肯定:“你用的不是咱们白家的法子。” 白家的法子?白家的法子是什么,她可不知道。白瑶华笑了一笑:“只是搁了些腐竹,增添香味而已。” 廖氏想了一想,大加赞赏:“所谓厨艺,往往一窍难得,你能想到以腐竹提香,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谓窍门,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肯定不是如此。腐竹与米的比例是多少?什么时候加?用的是什么样的腐竹?林林种种,都是学问。 当然,即便是自家人,也有不成文的规则,白瑶华有保密诀窍的权利,廖氏没有多问。 眼看着白瑶华仅凭一碗白粥,就得了老太太盛赞,白凤娇嫉恨难当,她暗地里一扯帕子,看向白瑶华腰间,故作惊讶状:“大姐,你的玉狮子呢?那可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太太分发给我们的,怎么没见你戴?” 白瑶华瞅了她一眼,看向廖氏,面露惭愧:“老太太,孙女儿正想向您禀报,昨日我去追李公公,李公公喜欢那玉狮子,我面皮儿薄,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给他了。” “大姐何必说谎?”白凤娇不等廖氏有所反应,抢了先,“李公公是贴身伺候兰陵王的大太监,什么没见过,会看上你区区一只玉狮子?” 第22章 三司巷 白瑶华抬眼看白凤娇,嫣然一笑:“三妹妹若是不信,尽管问李公公去。” 赌她不敢去,哪怕借她一个胆儿。 白凤娇被堵住了话,脸上憋得通红。 廖氏就着小菜,用完一碗白粥,缓缓地放下了碗:“李公公能看上玉狮子,是我们白家的荣幸,瑶华送给他,是应该的。回头去跟三太太说一声,让她登记销账便是。” 老太太信了白瑶华?这是破天荒地头一次,老太太没有偏向她,白凤娇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白瑶华从碧纹手中接过帕子,递给廖氏拭嘴,道:“孙女儿记住了,待会儿就打发人去。” 廖氏拿帕子拭了嘴,又接过白瑶华递来的茶盏,漱了漱口,问她和白凤娇道:“你们用过早膳了?” 两人齐齐摇头:“不曾用过。” 许是白粥可口,廖氏心情不错:“给你们十两银子,上三司巷过早去吧。” “用膳”,是为了和高门大户接轨,“过早”,才是昙华府民间的俚语。 白瑶华自来到华朝,还没正经出过门,闻言很是高兴,起身向廖氏道谢。 三司巷,美食之地,白凤娇一贯很爱去,亦高高兴兴地站起身,向廖氏道谢。 白瑶华从碧纹手中接过银子,装进荷包里,同白凤娇一前一后,出了怀安堂。 怀安堂处于白家大宅的中轴线上,顺着堂前的甬道一路向南,便出了大门。 廖氏吩咐在前,门前早已停好了马车,白瑶华正准备上车,斜刺里走出个人来,矮墩个儿,黄脸皮,小眼睛,却是包氏的儿子,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白家的二少爷,白迟。 前世里,白迟无意害她,但包氏和白凤娇之所以与祝季同狼狈为奸,却是因他而起,这是白家典型的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白迟瞧见了她和白凤娇,主动打招呼:“哟,大姐,三姐,你们这是去哪儿?” 白瑶华不愿理他,没有作声。 白凤娇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皱了皱眉头:“你又去吃酒了?昨晚没回来?老太太让我们去三司巷过早,你赶紧回房去!” “好端端的,老太太为何要让你们去三司巷过早?”对白凤娇话中其他的内容,白迟置若罔闻,他看了看白瑶华,露出恍然的表情来,“今儿大姐是不是给老太太做早膳了?肯定是因为老太太很满意,所以才赏你们去三司巷的,三姐,你这是托了大姐的福了!” 白迟竟会偏着她讲话?白瑶华略感诧异,看了他好几眼。 胳膊肘朝外拐,白凤娇已是气了个半死,扬起胳膊,就朝他身上打:“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回去,当心我告诉太太!” “你居然在大门口打自己的亲弟弟,我才要去告诉太太!”白迟一个不当心,挨了两下,跳着脚,大叫着跑了。 白凤娇好好的心情,就让白迟的几句话给破坏了。老太太给钱让她们去三司巷,真是在奖赏白瑶华?她真是沾了白瑶华的光了? 嫉妒就像一条毒蛇,在她心里翻滚缠绕,让她一路上都没安生。 白瑶华的心情,却是阳光明媚,犹如此时车窗外的天气。白迟看起来,并不像记忆里的那样糟糕,也许他心不坏,只是有点蠢。 三司巷离白家大宅不远,很快就到了。 三司巷,因地处布政司、按察司和都司交汇之处,故而得名。整条巷子里,全是早点铺,售卖各色各样的小吃和点心,是昙华人过早时,最爱的去处。 一入巷子口,各种食物的香气和吆喝声扑面而来,让人食欲大开的同时,精神振奋。白瑶华兴致勃勃地边走边看,对白凤娇道:“咱们走到巷子底,从倒数第一家摊位吃起,如何?” “摊位?你是说,坐在路边吃?!”没有长辈在跟前,白凤娇原形毕露,连大姐都不肯叫了,“路边人来人往,吵吵闹闹,我才不要坐在路边吃!” 她这一嚷嚷,好多人都朝这边看,白瑶华嫌丢人,只好耐着性子问她:“那你想去哪里吃?” 白凤娇指了指前方的一座酒楼:“当然是去一品居!” 一品居,点心精致,但也是三司巷最贵的地方,旁边不少人听见了白凤娇的话,窃窃私语。 白瑶华极不愿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便没有同白凤娇争论:“既然三妹妹请客,那就去一品居吧。” 她什么时候说请客了?老太太只给了十两银子,上一品居过早,肯定不够,她是为了看白瑶华的笑话,才提议去那儿的,现在变成她请客,那待会儿丢脸的人,岂不是也变成她了?! 白凤娇想着想着,心急火燎,但白瑶华已经迈步朝一品居去了,她只好跟了上去。 一品居不愧是三司巷最贵的地方,门厅装饰得美轮美奂,跑堂俊俏又殷勤,讲着动听的奉承话儿,把她们引进了二楼的雅座。 这些雅座,临街而设,透过轩窗,巷中的热闹景象,一览无遗;雅座并未设门,而是挂着珠帘,帘外人影绰绰,却又看不真切,另是一番风景。 白凤娇摸了摸荷包,发现自己带了私房钱,心定下来。她熟门熟路地吩咐店小二,点了一套点心,然后捧起热茶,啜了一口,满足而又得意地道:“这样精致的地方,你还没来过吧?” 白瑶华看着窗下的那些早点摊,头都没回:“以前确实没来过,不过以后多的是机会。” 是啊,她以后每天都要为老太太做早膳,只要可口,的确多的是机会。白凤娇在口舌上又没占到便宜,懊恼万分,不作声了。 白瑶华得了清静,总算好好地看了下风景。 点心很快上齐,一共有六样,汤包、小面窝、豆皮、汤粉、炸糍粑,和桂花米酒糊。 白凤娇拿起筷子,指了指豆皮,鄙夷地看白瑶华:“要是依你,坐在路边,就只能吃到大锅豆皮了,哪有一品轩的小锅豆皮香?” 说起吃,白瑶华丝毫不让:“各有各的好,一品轩的点心精细,但路边的小吃,却别有一股烟火气,特别是那些百年的老店,世代相传的手艺,不是酒楼的点心可以比拟。” 第23章 得罪兰陵王 白凤娇意欲反驳,但突然想起来,那些百年老店,老太太也是极中意的,时不时让人去排队购买,送到家里享用呢。如果她否定白瑶华的话,岂不是连着老太太的行径也一起否定了? 为了不给白瑶华留话柄,白凤娇只能忍恨住了口,埋头吃早点。 薄皮金黄,江米软糯,鲜笋爽脆,肉丁鲜嫩,一品居的小锅豆皮,口感层次丰富,着实不错,但白凤娇却味同嚼蜡,食不下咽。她忍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另挑了话头:“白瑶华,你不要太得意,这几天若是还有给兰陵王做菜的机会,你不许跟我抢,不然我就把你假公济私的丑事抖出来!” 白瑶华一愣:“我怎么假公济私了?” “你少装!你偷拿公中的肉,给你的狗做肉干,这难道不叫假公济私?”白凤娇振振有词。 白瑶华放下了筷子:“你少信口雌黄,那肉,是从我自己的伙食里扣出来的。” “从你自己的伙食里扣出来的?哄谁呢?”白凤娇撇了撇嘴,“那些肉,是厨房为了讨好你,特意从库房里拿出来,白给你的!老太太最恨恃功而骄,占公中的便宜,你以为玉狮子她偏了你,这次还会继续偏着你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竟不知道,多谢三妹妹告知了。”白瑶华重新拿起筷子,不慌不忙地夹了一个小面窝,“厨房的人,为了讨好我,欺上瞒下,不但损害了公中的利益,而且还置我于不义之地,着实可恶,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老太太的。” 这话有点拗,白凤娇怔了一会儿,方才弄明白,气得七窍生烟,敢情白瑶华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干净了?! 她把筷子一摔,就要开骂,突然,珠光闪烁的门帘外,传来个冷冷的声音:“怎么,白家连条狗都养不活?连吃几块零嘴儿,还要计较是不是公中的肉?” 这声音,冷冽中透着严厉,像是责问,又像是斥责,白凤娇怔了一下,朝外看去,但门帘挡着,看不清楚。 白瑶华记性很好,听出了这声音:“兰陵王!” 兰陵王?!门外的人是兰陵王?!他听见她们刚才的话了?白凤娇吓得不敢出声了。 侍从打起帘子,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面若冠玉,冷如冰霜,果真是兰陵王。 白凤娇赶紧站了起来,却没敢抬眼看,把头埋得低低的。 兰陵王怎么会在一品居?他也是来过早的?白瑶华想着,也站了起来。 朱修文静立未动,周身气势如冰霜喷涌,全然未因年纪小,就减轻分毫。他微微地仰着下巴,目光落在窗外:“若是你们养不活千里将军,还给本王如何?” 千里将军若是真让兰陵王领回去,老太太会不会杀了她?白凤娇什么都没敢说,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这就跪了?兰陵王还没怎么着呢。真是没出息!那她要不要跟着跪?跪吧,心不甘;不跪吧,就她一个人站着,挺突兀的……白瑶华微微垂头,看着桌上的那双漆木筷子,暗自纠结。 还好,朱修文并未让她纠结太久,很快出声,虽然讲出来的话,并不怎么中听:“千里将军是有俸禄的,他连三个奴仆都能养活,难道买不起肉干?以后休要做出什么克扣自己的伙食,给千里将军做肉干的事情来,传出去,把它的脸都丢光了!” 怪她丢了一条狗的脸?白瑶华心一塞,张口便道:“是,是民女的错,民女在白家混得不够好,连累千里将军受了委屈,还望王爷以后多给机会,民女在白家的地位高了,千里将军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她居然夹枪带棒,跟王爷顶嘴,还趁机找王爷要机会!白瑶华的胆子,竟有这么大!白凤娇突然觉得,这十几年,都是错看她了。 朱修文大概也是惊到了,好一时才说话:“你这刁女,真是,真是……” 他连说了两个“真是”,也没找到恰当的形容词,猛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珠帘被重新放了下来,一阵乱晃,白凤娇浑身都是冷汗,腿软到爬不起来,只好跪坐着,歪在了凳子上。 白瑶华瞧她这样儿,觉得好笑,连嘲讽的话都懒得说,继续用早膳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白凤娇终于缓过了劲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她见白瑶华跟没事人似的,还在吃吃喝喝,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胆子太大,还是心思太粗?你刚刚把兰陵王得罪了,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白瑶华咽下最后一口早饭,拿帕子慢慢地拭嘴:“我得罪了兰陵王?三妹妹,真正得罪兰陵王的人,是你吧?” 白凤娇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眼神显得有些慌乱。 也许像她这种小人,不把话挑明,她永远不明白自己错在哪儿,永远想着倒打一耙。白瑶华想了想,放下了帕子,道:“千里将军,乃是兰陵王的爱犬,他忍痛割爱,将其赐予了我,给了白家荣耀,你却连几块肉干,都要和它计较,他这一气,只怕非同小可,你还是自己去跟老太太解释清楚吧。” 白凤娇气势骤短,语气发虚:“你,你胡说,兰陵王临走之前,还管你叫刁女呢,得罪他的人,明明是你。” 白瑶华抬起头来,冲她一笑:“你怎知我不是故意为之?给王爷留下深刻的印象,总好过你膝盖上没骨头,动不动就跪。” “你,你!”白凤娇辨不清她这是实话,还是在哄人,但仔细想想,她好像是得罪兰陵王多一些,如果真到了老太太面前,只怕吃亏的人是她。 她越想越觉得怕,放软身段,扑到了白瑶华跟前:“大姐,今日之事,我俩其实都有错,何必闹到老太太面前,两人都受责罚?” 白瑶华望着她,笑得灿烂:“可是,我并不怕受责罚。” 这笑容在白凤娇看来,刺眼得很,令她气急败坏:“大姐,你好狠的心!” 第24章 蠢货 她好狠的心?明明是她逼人当圣母,道德绑架吧?白瑶华脸上笑容犹在,目光却渐渐变冷:“三妹妹,做错了事,就该勇于承认,你得罪了兰陵王,不想着去找老太太主动认错,却忙着拖我下水,让我帮着隐瞒,你居心何在?你自己品行不佳,可千万别拉上我,我现在要回家见老太太去了。” 白瑶华说完,推开白凤娇,起身理了理裙子,抬步朝外走去。 “你要去找老太太认错?”白凤娇慌忙追上了她,“大姐,你这是何必呢?你刚立了功,前途无量,如果因为这么点小事受罚,多划不来!” 没骨气!白瑶华暗骂一声,冲秀芽使了个眼神。 秀芽还算机灵,马上上前,假借着去扶白凤娇,把她隔开了。 在回家的马车上,白凤娇哭哭啼啼,絮絮叨叨,白瑶华想着那些前尘往事,再看看眼前的人,觉得有些恍惚,原来两面三刀,心狠手辣的白凤娇,其实这么上不得台面?有这样一位“劲敌”,她真是觉得挺丢脸的。 白凤娇也真是挺本事,竟就这样一路哭着,进了怀安堂。 廖氏乍见她这样,还以为她在外面受了欺负,急得下了罗汉床,将她拉近了细看。 白凤娇知道今儿祸闯大了,不敢推诿,噗通一声跪下,抹着眼泪,抽抽搭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廖氏惊呆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急得肩膀直抖:“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你没事计较千里将军的零嘴儿做什么?千里将军是兰陵王的心头肉,这样的话让他听见,能不生气?” 白凤娇哭着抱住了廖氏的腿,仰着头道:“老太太,我知道错了,我再不敢了……” “再不敢有什么用?得先解决眼下的事!”廖氏想想得罪兰陵王的后果,恨不得打白凤娇几巴掌,忍到手痒。 面对盛怒的廖氏,白凤娇有点发憷,赶紧找白瑶华垫背:“老太太,得罪兰陵王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大姐!” 廖氏又是一惊,险些晕过去:“瑶华也得罪兰陵王了?这又是为什么?” 白瑶华低着头,绞弄腰间的绸带,满脸的愧疚:“都怪我,一时大胆,竟求兰陵王给我一些机会,好出人头地,让千里将军过得更好。” “你胆子的确大,但上进是好事,算不上得罪了兰陵王。”廖氏安下心,松了口气。 白凤娇急了:“大姐,你怎能欺瞒老太太?你在兰陵王面前,根本不是这样讲的!” “哦?”白瑶华侧头看她,“那我是怎么讲的?” “你当时讲的是……”她当时讲的,其实就是这么几句话,只不过脱离了当时的语境,再加上掐头去尾,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白凤娇说不下去,急得眼泪汪汪:“大姐,你耍心机!” 不过是些文字游戏罢了,这也算得上心机?真是抬举她了。白瑶华瞥了她一眼,懒得多看,转向了廖氏:“老太太,咱们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善后吧。” “对,对,善后。”廖氏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以往大风大浪的主角里,从来没有兰陵王这样的大人物,所以她慌了神,乱了阵脚,“赶紧去叫你大哥,让他领着你三妹妹,上自在园负荆请罪去!” 白凤娇听得负荆请罪几个字,腰身一软,瘫倒在地。 白瑶华鄙夷地瞟了她一眼,对廖氏道:“老太太,您还记不记得,那天我和大哥去送还千里将军,兰陵王不但不收,反而生了气,说我们是嫌他小气?” 廖氏虽然年纪大了,脑子却很活,马上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如果让三丫头去负荆请罪,兰陵王会生气,觉得我们是在认为他小肚鸡肠?” “老太太英明,我就是这个意思。”白瑶华点头赞道。 “你说得有理。”廖氏镇定下来,但又犯愁,“可你三妹妹已然得罪了兰陵王,如果我们无所表示,只怕也过不去。” “老太太思虑周全,的确应该有所表示。”白瑶华小小地奉承了一句,“兰陵王在意的,不过是千里将军罢了,不如由老太太亲自为千里将军拨出月钱,供给定例,再把账册拿去给兰陵王过目?” “好主意!只要千里将军过得好,兰陵王就放心了,他放了心,也就消了气了。”廖氏想了一想,双手一拍,“我马上来做账册,你叫上你大哥,给兰陵王送去。” 白瑶华出声应下,让秀芽去请白迆。 廖氏看看地上泪人儿一般的白凤娇,叹了口气:“都怪你年纪小,口无遮拦,现在我没功夫教导你,起来找你太太去。” 白凤娇抹着眼泪,勉力爬起来,去了慎思堂。 慎思堂里,包氏已经接到了消息,正在厅中焦躁转圈。白凤娇一头扑进她怀里,哭出了声来:“娘,我运气坏到家了,只不过说大姐几句,竟让兰陵王听见了。” 包氏板着脸道:“运气的确不好,但你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再说,非得上一品居嚷嚷?” “娘!”白凤娇跺着脚,半是撒娇,半是撒泼。 包氏揉着太阳穴,靠着椅背坐下,道:“罢了,回头再骂你,咱们先说别的。刚才在怀安堂,你大姐有没有落井下石?” 白凤娇咬着嘴唇,极不想承认:“没有,她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替我说话,本来,老太太是要让我去负荆请罪的,就因为她劝了老太太,所以改由让她和大哥去送账本,让兰陵王看千里将军的月钱。” “她有这么好心?”包氏疑惑着,仔细想了一想,突然扬起胳膊,扇了白凤娇一巴掌,“蠢货!负荆请罪,也是见兰陵王的机会!你让她把机会抢了去,还感激她没有落井下石,真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啊?原来是这样?白凤娇让这一巴掌给打怔住了,半晌没有出声。 包氏揉着太阳穴,觉得头疼得很,她一直觉得,虽然儿子蠢点,但她把女儿调教得很好,为何自从白瑶华病愈,白凤娇的脑子,就越来越不够用了呢? 第25章 再入自在园 白凤娇捂着被打疼的脸,带着哭腔问包氏:“娘,那我要不要现在去怀安堂,把机会抢回来?” “你现在已是犯错之身,去了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老太太的厌恶罢了!”儿女不中用,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包氏觉得累极,冲白凤娇摆了摆手:“老老实实地等着受罚吧,等老太太的气消了再说。” 尽管是亲娘,白凤娇也不敢在包氏心情不好的时候多话,只得行礼退下,回房去了。 怀安堂里,廖氏亲自提笔,把千里将军的月钱,四季衣料,米粮柴薪一一登记造册,再将账本郑重地交给了白瑶华和白迆,叮嘱他们到了自在园,一定要好好说话,务必让兰陵王消气。 出得怀安堂,五彩福地上空旷无人,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白迆朝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瑶华,你托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白瑶华马上放缓了脚步:“如何?” “祝九少以前去过京城,很早就结识兰陵王了。”白迆说着说着,懊恼得捶了自己一拳,“你猜的一点没错,他们果真认识,我居然还觉得你是多心。” “大哥不必自责,至少这事儿,咱们现在知道了。”白瑶华安慰了白迆几句,又问,“祝九少是如何认识兰陵王的?大哥可曾打听清楚?” “这个没打听到,毕竟是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昙华府几乎没人知道。”白迆摇了摇头,“不过,咱们知道他俩认识就行了,何必深究?” 这关系着她的生死,关系着整个白家的命运,当然必须深究!但那些过往,都是尚未发生的事情,白瑶华无法与白迆细说,只能自个儿琢磨。 祝季同认识兰陵王,那他们具体是什么关系?如果祝季同只是兰陵王的爪牙,那她单对付前者,没有任何意义……即便祝季同的阴谋失败,兰陵王还是会派别的人来。 看样子,白迆是打听不到什么了,要想弄清此事,她还得靠自己。 白瑶华想着想着,停下了脚步:“既然祝九少捷足先登,已经和兰陵王套上了近乎,那我就不能空着手去自在园了,必须有所表示。” “你要表示什么?”白迆惊讶不已:“难不成想给兰陵王送礼?可是,咱们白家倾家之力,兰陵王都不一定看得上,你又能有什么好东西?” “表示,不等于送礼,送礼,不等于送钱。”白瑶华讲着拗口的玩笑话,笑着转了方向,朝着琼楼去了。 白迆没奈何,只好跟了上去。 回到琼楼,白瑶华叫来荷香,进了书房。 她每天都练字,书案上的砚台里,存有墨汁,书案下的小抽屉里,有装订好的小册子,此时取出来,倒是方便。 她坐到书案前,一手按册子,一手提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白迆走到她身后,看了几眼,原来她写的是食谱。难不成,她想要送给兰陵王的,是一本食谱?兰陵王虽然喜好美食,可是他什么样的食谱没有,会稀罕她这一本?就算是他们白家祖传的《食汇录》摆到他面前,他也不一定稀罕吧? 而且,她这食谱,是不是有点不对?几乎只有各种食材,没写需要什么调料…… 白瑶华很快把食谱写完,问荷香道:“你识不识字?” 荷香摇摇头:“不认得。” “那我念给你听,你看看这些食谱,适不适合千里将军。”白瑶华说着,把刚刚写好的食谱,从头到尾念了一遍。 荷香听得连连点头:“原来大小姐很懂得养狗,狗不能吃的食物,上面都没有。” 那是,在来华朝之前,她曾经也养过一条狗,当然懂了。白瑶华将小册子交给秀芽拿着,对白迆道:“劳大哥久等了,咱们这就去自在园吧。” 白迆站起身,同她朝外走,道:“原来你是在给千里将军写食谱,我还以为是给兰陵王写的呢。” “我倒是想给兰陵王写,只怕他瞧不上。”白瑶华笑道。 “你可别把自己看低了,以后说不准真有这机会。”白迆站到廊下,看着木香给她披披风,“兰陵王是京城顶出名的闲散王爷,他每到一处,除了游山玩水,就是品尝美食,只要他在昙华府住着,咱们就有献技的机会。” “那自在园缺厨娘么?大哥帮我引荐,我应聘去。”白瑶华开着玩笑,心中却有计较。 白迆不知道她的心思,责备她道:“咱们白家养出来的小姐,可不是给人当厨娘的,哪怕那人是兰陵王。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了咱们去做一个菜?难道你要去自在园,整天围着灶台转么?” 白迆的身上,总是有一股自然流露的傲气,对祝季同如是,对兰陵王也一样,白瑶华爱这傲气,看看他,再看看天边渐升的秋阳,笑了起来。 昙华府的东大街,整洁而又安静,沿途除了一个又一个的巷子口,几乎什么都没有。而每一条巷子里,都是一处大宅,住着昙华府最有钱和最有权的人家。 马车在自在园门前停了下来,白迆扶着白瑶华下车,和上回一样,通报过后,由小厮引进,再跟着一名丫鬟,去了内室。 他们这次的运气稍微好点,朱修文就在书房,不用他们久等。不过,丫鬟没让他们进去,他们只能隔着一道帘子,同朱修文说话。 白迆带着白瑶华,在帘子外行了礼,道:“王爷,千里将军自从到了我们家,我们全家上下极为看重,特意为他拨发了月钱,制订了各种定例,今儿草民带来了账册,请王爷过目。” 朱修文很快接话,言语中却极尽讥讽之意:“既是有月钱,有定例,怎么还会计较它的几块肉干?” 糟糕,兰陵王没他们想的那么好哄,一眼看出他们是事后补漏了。白迆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书房里,朱修文沉下声来:“滚出去。” 白迆额上冒汗,不敢强辩,拉了白瑶华就要走。 第26章 难讨好的王爷 白瑶华却挣脱白迆的手,冲着帘子喊:“王爷,民女来自在园之前,刚去看过千里将军,他可能是因为换了新环境,有些食欲不佳,精神不振呢!” 这丫头,兰陵王正在气头上,她怎么不挑好的讲,偏要说千里将军不妥的地方?这要是惹恼了他,他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白迆额上的冷汗更盛,冲白瑶华连连摆手。 白瑶华却是镇定得很,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放心。 书房内,有了动静,似是朱修文站了起来,语气显得有些着急:“千里将军怎么样了?荷香是兽医,赶紧让她去瞧瞧。” 原来荷香还是兽医?千里将军的奴仆,个个都是人才呀。白瑶华回道:“民女已经请教过荷香,为千里将军度身定制了新的食谱,希望能安抚它的情绪,帮助它尽快适应新家。” 书房内没有应声。 白瑶华等了一会儿,见朱修文并未出声责怪,赶紧趁热打铁:“民女把千里将军的新食谱带来了,王爷要不要看看?” 尽管隔着帘子,朱修文的冷哼声,依旧显得那么清晰:“想用这种方式,博取本王的原谅?” 这位王爷,真不好糊弄……白瑶华心头一紧,躬下身去:“民女不敢。” 帘内再次静寂。 过了好一会儿,朱修文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罢了,同千里将军计较肉干的人,并不是你,你进来吧。” 兰陵王让她进去?白迆惊喜不已,连连冲白瑶华打手势,催她快些去。 丫鬟打起帘子,白瑶华微微垂着头,进了书房。 朱修文穿着一件银白龙纹袍,头上束着白玉冠,愈发显得面白若玉,眉浓如漆。 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是冷冷淡淡,带着漠视一切的傲气。 小小年纪,偏要装老成。白瑶华腹诽几句,屈膝行礼。 朱修文声如其人,虽然极富磁性,但却总是带着一丝凉意:“食谱呢?拿来给本王瞧瞧。” 白瑶华从袖子里掏出小册子,送到了书案前。 朱修文摊开册子,逐页翻看,竟看得非常认真。他翻过几页,停了下来,问道:“为何有盐?” 白瑶华答道:“狗可以吃一点盐,不多就好。” 朱修文朝后翻了几页,又问:“怎么没有羊肉?” 白瑶华再答:“狗最好别吃羊肉,太燥了。” “这是荷香教你的?”朱修文说着,又翻了几页,“每餐的食材,变化太大,花样太多,千里将军怎能适应?” “民女这是为了营养均衡。不过王爷说得有理,民女回去后,一定加以修改。”白瑶华这会儿十分乖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对着来。 朱修文的态度,终于和缓下来,放下册子,对她道:“千里将军呢,去带它来,给本王瞧瞧。” 白瑶华应了一声,出门找白迆:“兰陵王要看千里将军。” “王爷不生气了?”白迆喜出望外,赶紧朝外走,“咱们这就回去,把千里将军带来。” 他们坐着马车,回到家中,将千里将军带到了自在园。 白瑶华手握狗链,牵着千里将军,进了书房。 朱修文见着千里将军,冷清的脸上,竟浮出一丝笑容:“千里,过来。” 千里将军摇着尾巴,一副很想过去的样子,但却没有马上动身,只仰头看白瑶华。白瑶华连忙松开狗链,拍拍它的脑袋:“去吧,肉包。” 千里将军冲到朱修文面前,拿头蹭他的衣襟。 朱修文却是惊讶到忘了去回应:“肉包?!” 千里将军“汪”地一声,回答了他。 白瑶华解释道:“这是民女给它取的小名。” 如此名贵的细犬,还有着将军的头衔,居然叫肉包……朱修文抿着嘴,眉毛上像是凝了霜。 白瑶华瞧着势态不对,忙道:“王爷要是不喜欢,民女就不叫了。” “它现在是你的狗,你叫它什么,是你的自由。”朱修文冷冷地道,“如果因为本王不喜欢,你就不叫,岂不显得本王小气。” 叫吧,他不喜欢;不叫吧,会显得他小气,他会不高兴。这位王爷也太难伺候了吧?做人怎么这么难?白瑶华有心接近他,但还是忍不住暗发牢骚。 朱修文不再理她,自顾自地同千里将军玩了一会儿,拍拍它的头,道:“去吧,回你没有品位的新主人那里去。” 说她没品位?!白瑶华一口气忍得生疼,差点没同他理论一番。 千里将军跑到她跟前,自己咬起狗链,塞进了她手里。 真是条乖狗,白瑶华心情稍稍好转,牵着它给朱修文行礼:“打扰王爷了,民女告辞。” 朱修文让丫鬟把食谱还给她,道:“善待千里将军,不然本王饶不了你。” “民女谨遵王爷之命,一定待千里将军犹如亲人。”白瑶华是爱狗之人,讲这句话时,倒是由衷由心的。 朱修文不再理她,翻看书案上的书籍去了。 白瑶华便牵着千里将军,退出了书房。 白迆就在外面等她,但一句话也没敢问,直到出了自在园,上了马车,这才开口:“王爷见了千里将军,高兴不高兴?” “高兴。”白瑶华靠到车壁上,叹了口气,“大哥,这位兰陵王,也太难讨好了。” 白迆见她眉间有愁绪,很是心疼,塞了块糖到她手里:“大哥知道,你是一心为了白家,但也不用太费力,这儿还有大哥呢。” 她的确是为了白家,但并非白迆想的那样,她必须弄清楚朱修文和祝季同的关系,不然命运未卜,噩梦缠身,睡觉都不得安宁。 白瑶华看看手里的糖,又不禁莞尔,白迆当她是小孩子呢,不开心了,哄一哄,吃块糖? 她小心地剥开糖纸,对白迆道:“大哥不必忧心,我只是抱怨两句罢了,今儿千里将军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兰陵王应该不会记恨我们家了,他还要指望我善待千里将军呢。” 过去了就好,白迆宽了心:“今日之事,也有好处,至少给了三妹妹一个教训,让她以后不敢在外面乱讲话。” 第27章 败家之兆 “但愿如此。”白瑶华不愿多提白凤娇,简短作答。要是白凤娇从此改邪归正,不再和祝季同狼狈为奸,不再害她性命就好了,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些估计只能是她的幻想了。 回到家中,兄妹俩先去了怀安堂,向廖氏禀报情况,廖氏听说事情顺利解决,很是高兴,夸了他们俩一番,让他们回房去了。 随后几天,廖氏高度重视千里将军的饮食起居,每天派专人探望,众人跟风,纷纷朝琼楼跑,让琼楼成了白家最热闹的地方。 白瑶华被扰,整天忙着待客,什么事也做不成,只好声称,狗刚换了环境,必须静养,这才渐渐地得了清净。 屋里没了客人,秀芽终于找到了跟她说话的机会:“大小姐,三小姐因为得罪了兰陵王,让老太太禁足好几天了。” 只是禁足?罚太轻了。白瑶华点点头,没作声。 秀芽话还没说完:“这几天,家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除了来咱们琼楼,就是去三小姐的芙蓉阁,忙得不可开交。” 白瑶华愣了一下,抬起了头:“为什么去芙蓉阁?” “还能去做什么,趁机讥讽三小姐呗。”秀芽提起暖壶,倒了杯蜂蜜柚子茶给她,“据说三小姐整宿整宿的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落井下石,果然是白家人的作风。白瑶华默然。 秀芽放下暖壶,问她道:“大小姐,您去不去芙蓉阁?” “去做什么?讥讽三小姐?”白瑶华哂笑,“我有那么幼稚?” “大小姐说得是,奴婢糊涂,如果您趁机去讥讽三小姐,就成了和三小姐一样的人了。”秀芽蹲身福了一福,表示自己错了。 “这种话,我能说,你不能说,当心被人拿住了话柄,我都救不了你。”白瑶华喝了几口蜂蜜柚子茶,放下了杯子。 “是,奴婢记住了,奴婢再也不敢了。”秀芽跪下磕了个头,起身给她把杯子续满,退了出去。 这琼楼内外,奴仆虽少,也有十来个人,谁是忠,谁是奸,如何分辨?卖身契不在她手里,她一个都不放心……倒是新来的荷香三个,给了她投靠文书,这可真是从未想到。 白瑶华慢慢地饮尽蜂蜜柚子茶,趁着清净无事,叫来几个丫鬟,到后院摘桂花,一部分窨制桂花茶,一部分做成了蜜渍桂花。 窨制桂花茶,是个费时费力的活儿,琼楼又没有小厨房,设备简陋,她忙了整整一夜,也只做出一小罐,而且成色还算不得上好。 事倍功半,浪费白迆送来的上好龙井了,也许有机会的时候,她应该提出要求,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厨房,要知道,一名优秀的厨师,功夫总是在灶台之外的。 幸好蜜渍桂花很成功,三天过后,香中带甜,甜中带香,因为蜂蜜不多,做出来的蜜渍桂花也就一小瓶,白瑶华舍不得吃,尝过一点,就收了起来。 蜜渍桂花做好的第二天,从怀安堂那边传来消息,兰陵王在昙华府呆过几天后,想要品尝在地的小吃,董知府特命各户派遣厨师,进献拿手绝活,而怀安堂上报的小吃,是桂花酥饼。 桂花酥饼,蜜渍桂花,这可真是巧了。白瑶华带着笑意,去了怀安堂。 白家的人,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怀安堂里,已经挤满了人,就连正在禁足中的白凤娇,都坐在了老太太身边。 戴罪之身,居然得以与老太太同坐,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白瑶华暗觉蹊跷,看了白凤娇一眼,上前给廖氏行礼。 廖氏让她坐到了自己的另一边,看着满堂的儿孙,道:“你们来得倒是齐全,省得我再去叫了。董知府这次为兰陵王征集特色小吃,又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我和两位老爷商议过了,做豆皮,炸面窝,我们肯定比不过那些百年老店,所以干脆做我们最拿手的桂花酥饼。” 扬长避短,倒是英明,白瑶华默默地想着,继续朝下听。 “桂花酥饼,董知府已经准了,接下来,便是上报做点心的人了。”廖氏说着,拉起了白凤娇的手,“之前三丫头晒过干桂花,我尝了觉得好,比外面卖的强多了,所以特意放她出来,准备让她戴罪立功,去为兰陵王做这道桂花酥饼。” 此话一出,厅里炸开了锅。 几位少爷小姐,几乎都在嚷嚷:“她明明还在禁足,如何能去为兰陵王做桂花酥饼?” 白凤娇看了包氏一眼,包氏冲她微微点头,她便提高了音量,大声地道:“大姐为兰陵王做鸡茸雪蛤的时候,难道不是正在禁足?为什么她能戴罪立功,我就不行?你们欺负我是继室养的不成?” 这话题太过于敏感,无人敢接,厅中安静了下来。 白凤娇哭着扑进了廖氏怀里:“老太太,他们都看不起我,欺负我……” “胡说,这跟你的身份有什么关系?”廖氏拍了拍她的后背,看向厅中众人,“之所以让三丫头去,还有另一层原因,她先前得罪了兰陵王,这次正是修复关系的好时机。等她去做了桂花酥饼,赢得了兰陵王的赞许,这个结,才算真正地解了。咱们都是白家的人,一荣皆荣,一损皆损,你们也不想因为她得罪了兰陵王,受到连累吧?” 老太太把话讲到了这个份上,谁还敢反对?就算心里有怨气,也只能忍了。 廖氏见无人再发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行礼,各自退下。 白瑶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想发笑。亏她还想着蜜渍桂花,觉得很巧,结果老太太早就内定了人选,连过场都懒得走一下。这就是白家。千里溃堤,崩于蚁穴,此种小事,亦是败家之兆。 她默默地朝前走着,三房的独女,白家的五小姐白宝龄,却从后面赶了上来。她们好像并不同路,白瑶华看了她一眼,没有放慢脚步。 第28章 不服气 白宝龄诧异于白瑶华没有停下来,愣了一下,才又追了上去:“大姐,三姐肯定在背后做了手脚,你说是不是?上次她得罪兰陵王的事,不是由你和大哥登门,已经解决了吗?哪里还需要她再去!” 三房夫妻恩爱,至今没有妾室,这么多年,三老爷夫妻二人,仅有白宝龄这么一个女儿,直到今年才又添了一个。也只有白宝龄这样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才养得成这样的性格吧。 虽然白宝龄的品性,算不上有多好,但此时无依无靠的白瑶华,心里面是羡慕她的。 “五妹妹,背后莫论人是非。”白瑶华带着心里的羡慕,好心提醒了她一句。 祸从口出,她这个样子,在吃人的白家,迟早会连父母都护不住她。 白宝龄满脸失望:“他们都说大姐变了,原来还是老样子,这么怕事。” 怕事?白瑶华笑了笑,懒得辩解。 白宝龄转身朝回走,正巧遇上了白凤娇,两人三言两语不和,吵成了一团。 “我的干桂花,是用秘法晒出来的,你凭什么说不好?”白凤娇不知听白宝龄说了什么,大声地嚷嚷起来。 晒出来的?白瑶华在前面听见,脚步顿了一顿。刚才在怀安堂,老太太就说白凤娇的桂花是晒出来的,当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是真的。 好的干桂花,怎么会是晒出来的呢?鲜桂花直接晒干,会成为没有香气的花渣呀……不过,也许白凤娇真有什么秘法,也不一定。 到底是她孤陋寡闻,还是白凤娇做了手脚?又或者,是老太太没有见过正宗的干桂花,标准太低?白瑶华一路想着,回到了琼楼。 她刚迈进院门,就听见了后面的狗叫,回头一看,原来是白迆,正冲千里将军瞪眼。 她不禁哑然失笑:“肉包,那是大少爷,快放他进来。” 千里将军见她发话,方才退至一旁,把门让了出来。 白迆小心翼翼地走进院门,冲白瑶华抱怨:“你这位将军,也太厉害了!” “放心,它不咬人。”白瑶华说着,福了一福,“我代它向大哥赔罪了。” “光嘴上说有什么用?你得做几个好菜来谢我。”白迆说着,随她进到厅中。 白瑶华让秀芽沏了桂花茶,亲手奉给了他。 白迆刚掀开茶盖,就觉得不同寻常,深深地闻了一闻,方才品尝,赞不绝口:“这茶好浓的桂花香,哪里买来的?” “不就是大哥送的么?只可惜我手艺差,没做好。”白瑶华啜了一口茶,无不遗憾。 “我送的?”白迆一愣,“这茶我见都没见过,如何送你?” 白瑶华笑了起来:“就是拿琼楼后院的桂花,和你送的龙井做的。” “你自己做的?你竟还会做茶?”白迆惊讶不已。 “胡乱鼓捣的,算不得本事。”白瑶华看着茶盏里的茶汤,又开始遗憾,“颜色不对,味道也差了些。” “快别谦虚了,就算这茶做得不好,在咱们白家,也是独一份了。”白迆冲她摆着手,端起茶盏,又饮了几口,“这茶我喜欢,回头送我。” “送送送。”白瑶华当即让秀芽把茶罐取了来,“就这么一小罐,全给你。” “你以为我会客气么?”白迆把罐子接过来,打开了盖细闻,一脸的满意,“我全拿走,让你没得喝。” 原来即便是堂兄妹,关系也是越走,才会越近的。现如今,白迆也能和她开玩笑了。白瑶华感慨着,有条不紊地吹茶水:“大哥,我的桂花茶,得来不易,可不是白拿的。” “原来是假大方?转头就和我开条件了?”白迆满脸愤慨,把茶罐朝茶几上一顿,“说,要大哥做什么?上刀山,还是下油锅?” 白瑶华噗嗤笑出声来:“我哪儿舍得让大哥去上刀山,下油锅?只不过好奇三妹妹的手艺,想尝尝她做的干桂花罢了。” 白迆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我正是因为此事,才跟着你到了琼楼,一路上见你闷闷不乐,所以没敢开口叫你。这次老太太独行专断,没有征求大家的意见,就挑选了三妹妹,大家心里都委屈,不过,三妹妹也是咱们白家的人,她立了功,我们大家脸上都有光。你千万不要因为此事,就朝心里去,以后机会还多得是。” 立场不同,讲话自然也不同,哪怕他再护着她,他也是所有人的大哥,不是她一个人的大哥。白瑶华想着,斟酌了一下词句,开了口:“大哥,我没朝心里去,三妹妹有这样的好机会,我心里也高兴。” 白迆留神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放下心来,道:“我就知道,你心性好,你想尝三妹妹的干桂花,包在我身上了。” 她的确心性很好,但不针对杀生仇人。白瑶华起身谢他,又叮嘱道:“大哥,三妹妹平时对我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事儿你千万别让她知道,不然她又多想。” “放心,我不会让她知道,就说是我自己要尝。”白迆说完,抱着茶罐起身,“这个我可拿走了。” “拿走,拿走,送给大哥了。”白瑶华笑着把他送到了门口。 白迆是长子嫡孙,常年行走在外,算是白家半个当家人,他去要干桂花,白凤娇就算不愿意,也会给面子的。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白迆就派人把干桂花送了来。 白瑶华坐在灯下,打开罐子,先闻了一闻,香气淡疏,还不如她那不成功的桂花茶。她铺开一张白纸,把干桂花倒了出来,查看成色,这一看,她就笑了,敢情这些桂花,还真是晒干的,哪来什么秘诀。 她拣出一朵,丢进嘴里尝了尝,倒是很甜,像是放了糖。如果放了糖,那么路子是对的,只是方法没有到位,香气失散,可惜了。 即便在评判杀生仇人的成果时,她亦能以平常心对待,这是她对自己职业素养的要求。 不过,不是她自夸,无论是她的桂花茶,还是她的蜜渍桂花,都比白凤娇的干桂花,强了不止一点半点。若是让白凤娇拿着这样劣质的桂花,去给兰陵王做桂花酥饼,怎么可能立功?白瑶华从柜子里取出蜜渍桂花的小罐子,缓缓抚着罐身,陷入了深思。 第29章 请王爷定夺 寅时三刻,天色漆黑,唯有启明星挂在天边,闪闪发光。挂着攀脖的白瑶华,穿梭于案板与炉灶之间,脚步轻快,唇角含笑。俗话说得没错,机会只给准备好的人,若非她早领了给老太太做早膳的差使,又怎能找到进献蜜渍桂花的机会呢? 直接做桂花酥饼,不太妥当,看着像是和白凤娇打擂台似的,会引起老太太的反感,还是做个桂花藕吧。 白瑶华舀出早已浸泡好的糯米和干莲子,加入蜜渍桂花拌匀,将几节嫩藕填得满满当当,别上牙签,送入了炖锅。 她让秀芽看着火候,自己则生火架锅,用华朝最好的义乌红糖,熬了一锅糖浆,当然,没忘加入最关键的东西,蜜渍桂花。 一个时辰过后,浆浓藕熟,满屋桂花香,秀芽忍不住嗅鼻子:“大小姐,太香了!” 香就好,白瑶华将煮熟的藕切片,装盘,淋上糖浆,装进了食盒。 走去怀安堂,桂花香飘散了一路,引得好些人朝这边张望,秀芽顿生自豪感,把腰杆挺得笔直。 行至厅前,白瑶华接过食盒,迈进了门槛。 廖氏和往常一样,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发髻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裳不见一道褶子,一看就是个严厉挑剔的老人家。 白瑶华上前行礼:“瑶华来迟,老太太勿怪。” 廖氏如今见了她,和蔼许多:“不迟,起床两刻钟后再用早膳,对身体最好了。” 碧纹上前接食盒,笑道:“大小姐今儿给老太太做了什么好东西,闻着喷鼻的桂花香。” “还真是桂花香。”廖氏闻了闻,看着碧纹掀开食盒,“是糯米莲藕?” “老太太,这是桂花藕。”白瑶华笑吟吟地给廖氏递上筷子,“琼楼后院里的桂花,开得正旺,孙女儿便就地取材,做了这道桂花藕,也不知合不合老太太的胃口。” 老人家大都喜食甜糯,廖氏也不例外,碧纹深知她的口味,站在罗汉床后,先冲白瑶华点了下头。 盘中的桂花藕,藕片均匀,糖浆浓稠,每一个藕孔里,都塞满了糯米和莲子,让人还没吃,就先闻到了香甜的味道。 廖氏很快举起筷子,夹起一块,尝了一口。 藕片软糯,与糯米融为了一体,而莲子却又为这一口软糯,增添了不同的口感。外层包裹的糖浆,乃是点睛之笔,但糯米与莲子之间,似乎也有桂花的香甜,丝丝渗透齿间,让舌尖流连忘返。 廖氏尝完一整块桂花藕,久久不语。 是不喜欢吗?可她连筷子都没舍得放下来。碧纹有些担心,朝白瑶华看去。 白瑶华大致能猜到廖氏在想什么,但只故作不知,笑着给她又夹了一块:“这东西用桂花茶做,风味更佳,只可惜我本事没到家,茶叶没做好。” 廖氏慢慢地把桂花藕夹起来,道:“已经很好了。” 廖氏沉默着,把早膳用完,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她显然很爱这道桂花藕,一盘藕,吃掉了大半。 白瑶华也没有再言语,接过碧纹递过来的空食盒,行礼退出了怀安堂。 尽人事,听天命,她已将蜜渍桂花送到了老太太跟前,至于她会怎么做,就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 廖氏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闻着满室的余香,久久不语。 碧纹有些担心,出声询问:“老太太?” 廖氏抬起头来:“去请大少爷来。” “是。”碧纹应了,亲自跑了趟粼湖居。 粼湖居里,白迆刚用过早膳,准备出门,听说老太太有请,只得改变行程,先去怀安堂。路上,他问碧纹:“这么早,老太太叫我有什么事?” 怀安堂的人,口风都很紧,但碧纹可不想得罪白家下一代的当家人,只要不是老太太特意嘱咐过的,一概相告:“奴婢不知道有什么事,不过,刚才大小姐来过,给老太太送早膳,是一道桂花藕。” 桂花藕?瑶华用桂花,给老太太做了早膳?她终究还是意难平,想要争一争么?白迆辨不出白瑶华这样做,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只能加快了脚步。 怀安堂里,廖氏依旧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看起来满腹心事。 白迆上前行礼:“老太太,您叫孙儿来,有什么事?” 廖氏不答,却看向空中:“你闻,这屋里还有香气。” 白迆笑道:“是,有香气,是桂花香,孙儿一进门就闻到了。” “早膳我用了一道桂花藕,满室浓香,竟到这时还未消散……”廖氏似是感慨,又似在懊悔着什么,表情复杂,“我竟是错了,尝了点凤娇的干桂花,就以为那是好东西了,却不知瑶华的手艺,要强过她百倍。” 白迆摸不透老太太的心思,想了一下,道:“孙儿不曾尝过,不敢妄言,不过老太太说好,肯定就不一般了。” 廖氏轻叹一口气,问他道:“董知府那边,名单还能改吗?” 老太太竟有这个意思?白瑶华的桂花藕,到底让她惊艳到了什么程度?白迆诧异片刻的,回答道:“名单已经报上去了,照说是没法改了,不过万事无绝对,要不,孙儿去找董知府问问?” “你先别忙。”廖氏抚着茶盏上浮凸的花纹,满眼愁绪,“瑶华的桂花,做得太好了,让她去,胜算更大,这是为了我们整个白家的前程考虑。但是,此事我已经答应凤娇了,若是贸然反悔,只怕她会伤心。” 老太太只怕白凤娇会伤心,全然不顾她内定白凤娇,已经让所有人伤心了。白迆亦是这所有人中的一员,闻言心里很不好受,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那孙儿去找董知府,想想办法吧。也许董知府念旧情,肯给我们两个名额。” “那敢情好,你去试试吧。”廖氏说完,催着他去了。 白迆当即出门去找董知府,道明了来意。 董知府沉吟片刻,道:“来献技的,可不止你们一家,若是给了你们两个名额,别人如何能依?要不这样吧,我先把你家大小姐和三小姐都记着,等打探过王爷的意思,再定下最终的人选,你看如何?” 第30章 路遇祝季同 董知府如此给面子,白迆自然没意见,再说了,如果由兰陵王来决定人选,想必白凤娇就算落选,也无话可说了。 廖氏得知董知府的提议,也觉得很不错,事还没办成,先给他送了一份厚礼。 董知府收了礼物,办事更有效率,很快寻了个机会,去见朱修文。 朱修文正在箭房射箭,拉弓如满月,箭箭中红心,董知府站在门边,抚着掌,由衷地喝了几声彩。 朱修文射完最后一箭,把弓丢给一旁的箭童,侍女马上上前,用温热的湿毛巾帮他擦汗。 朱修文挥退侍女,浓眉微皱:“房中射箭,终归是不痛快。” 董知府忙道:“城外有树林,等尝过在地小吃,微臣陪您上山打猎去。” “不错。”朱修文露出微笑,“猎只肥鹿,就地烤肉。” “王爷好风情,微臣记住了。”董知府奉承了一句,趁机问道,“王爷,白家的三小姐,您可还有印象?” “白家三小姐?谁?”朱修文眼神茫然。 董知府想着,包氏也给他送了礼,便提醒了朱修文一句:“您在一品居见过她的。” 朱修文稍稍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本王不记得了。” 董知府遗憾地暗叹一口气,只得另起话头:“那白家的大小姐,您还记得吗?” 白家大小姐?是夺他心头之好,把千里将军诓了去的白家大小姐吗?她居然还给它取了个那般恶俗的名字叫肉包!朱修文把袖子一甩,背手身后,面若寒霜:“当然记得,白家大小姐,本王如何能忘!” 哎呀,王爷对白家大小姐的印象,竟是如此深刻?得,那就是她了。董知府心里有了主意,躬身告退,离开了自在园。 如果他稍稍留心,便能听出朱修文讲这话时,是在磨着牙,但很可惜,因为朱修文向来都是冷冰冰的样子,所以他没有太在意。 回到官衙,董知府很快吩咐长随去白家传话,告诉他们,人选王爷已经定了,就是白家的大小姐,白瑶华。 白迆送走长随,去了怀安堂,将消息禀报给了廖氏。 彼时白凤娇就坐在廖氏旁边,听了个全头全尾,满眼含泪:“老太太,凤娇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是说好了的事儿,您却把大姐也报了上去,现在兰陵王选她不选我,我这面子朝哪里搁?” 这件事,的确是廖氏失信,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凤娇,你是没尝过你大姐做的桂花藕,那香味,真是绝了。” 白凤娇早听说了桂花藕的事,不敢争辩,哭道:“老太太的决定,凤娇不敢不从,但能不能让我也去自在园,给大姐打个下手?” “这……”廖氏很是为难,“打下手的人,得你大姐自己来定,我不能替她做主。” “老太太!”白凤娇脸上挂着泪,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那我去给大姐打伴,好不好?她进厨房的时候,我就在外面候着,她若是当庭展技,我就在门外看着。” 廖氏想了又想,还是答应了下来:“也罢,就陪你大姐去吧,反正那天去自在园的人很多,不少你一个。” 白凤娇高兴起来:“多谢老太太,我就当是去见见世面了。” 廖氏让她回去,把白瑶华叫了来,告诉她去自在园的事,好好地叮嘱了一番。 这次争赢了,白瑶华暗自高兴,虽然白凤娇也要跟着去,不过她没资格进厨房,应该翻不起大浪。 机会已得,她加紧准备,不但蜜渍了新的桂花,而且还借用南叶集的厨房,做了几罐成色上佳的桂花茶,准备到时做两种不同口味的桂花酥饼,以供兰陵王选择。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进园的这天。 桂花酥饼做法不难,白瑶华就带了秀芽当帮手,外带一个拖油瓶白凤娇,一起登上了去自在园的马车。 今日宾客盈门,她们没有资格走正门,只能将马车停下,自角门走了进去。 华朝的厨房,大都设在西南角,自在园也不例外。来为兰陵王做小吃的人很多,丫鬟忙不过来,将她们带到一片竹林前,便指了林间的小道,对她们道:“顺着这条路,就到厨房了,你们自己去吧。” 原来自在园的厨房前,也有一片小竹林,真是有趣。白瑶华谢过她,让秀芽赏了银子,钻进竹林,踏上了小路。 微风轻拂,两旁翠竹沙沙作响,空气中渐有淡淡的异香飘来,絮绕鼻端,久久不散。 白瑶华猛地顿住脚步,绷直了后背。 秀芽跟在她后面,被迫也停下了脚步,不解发问:“大小姐,怎么了?”很快,她也闻见了那味儿,奇道:“这是哪儿来的香气,奴婢从没闻过。” 胡椒刚从摩伽陀国传入华朝不久,她当然没闻过了。正因为稀罕,祝季同才将其当做香料,带在了身上,做菜时还能拿出来,当做调料使一使。 白瑶华慢慢地放松后背,若无其事地回转过身:“咱们换条路走。” 秀芽不明所以,但什么都没有问,跟着转了身。 白凤娇见她们要换方向,赶忙把胳膊一伸,不满大叫:“刚才领路的丫鬟明明说了,要走这条路,你们贸然改道,就不怕迷路?” 她的声音这样大,惊动了祝季同怎么办?白瑶华气得眉头一跳,吩咐秀芽:“捂嘴。” 让她捂三小姐的嘴?!秀芽一惊,但还是听命行事,伸出了手去。 但已经迟了,竹林那头,传来了祝季同的询问的声音:“是白家三小姐么?” 祝季同能听出她的声音,白凤娇分外高兴,奋力挣脱了秀芽的手,冲着竹林那头大喊:“九少爷,是我!我大姐伙同丫鬟欺负我,你赶紧来呀!” 居然向一个外人告状?让她背个欺负妹妹的坏名声,对她有什么好处?白瑶华瞅了瞅白凤娇的脖子,很有点现在就掐死她的冲动。不过,她并不担心祝季同会外传,毕竟她现在,正是他看中的猎物。 第31章 桂花酥饼 祝季同的身影,出现在小路那头,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玉色缎的袍子,脚下踩着厚底靴,腰间挂着如意荷包,单看相貌打扮,怎么都是个仪表堂堂的富贵佳公子。 他走到白凤娇面前,眼睛却看着白瑶华:“出什么事了?” 眼前的男人,和记忆里的形象重合起来,前尘往事,血腥惨烈,历历在目,白瑶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情绪压了下去,淡淡地开口:“不过是我三妹想要回去,我在劝她罢了,就不劳九少爷费心了。” “你又睁眼说瞎话,谁要回去了——”白凤娇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她突然想起来,她今天只是来打伴的,如果她乱来,白瑶华有绝对的权力,把她赶回去。 她不能回去,包氏已经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她今天必须留下。白凤娇想着,逼自己放软了态度:“好姐姐,我知道错了。” “舍妹不懂事,让九少爷看笑话了。”白瑶华说完,越过祝季同,朝前走去。 “大小姐!”祝季同却是一个箭步,追将上来,在她肩侧俯下了身,“瑶华,我上次送你的凤尾簪,怎么没见你戴上?” 凤尾簪?!什么凤尾簪?为何本尊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枚簪子?未婚男女,私相授受,会是什么样的罪过和结局,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白瑶华咬牙暗恨,坚决否认:“九少爷请自重,休要胡乱言语,我们白家家风清白,我亦是洁身自好,从未收过九少爷的任何礼物。” 祝季同满脸惊讶:“瑶华,你这是怎么了?不是你说喜欢诗经里的句子,我才亲手刻了凤尾簪送你的吗?” 本尊真收过他的簪子?白瑶华此时无法求证,只得态度强硬地道:“我说没收过,就是没收过,九少爷在此纠缠不休,若是耽误了我给兰陵王做小吃,责任你来担?” 祝季同盯着白瑶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在惊讶什么?惊讶她性格转变之大?白瑶华冷哼一声,丢下他朝前去了。 祝季同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很久没有挪动脚步。 白瑶华朝前走了一段,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问秀芽:“我当真收过祝九少的凤尾簪?这事我怎么没印象?” 秀芽的表情有些尴尬:“大小姐,您一向有主张,就算真收了,也是自己藏着,哪会让奴婢知道。” 如此说来,她有没有收祝季同的簪子,是一个谜了?行吧,等她回去找找,如果真有,赶紧销毁,绝不给人留把柄。白瑶华暗自想着,觉得本尊留给她的烂摊子,更加的乱了。 后面传来脚步声,白凤娇一路小跑着赶上了她,喘着气,满脸愤恨:“白瑶华,你胆子可真大,竟和祝九少私相授受,看我不告诉老太太去!” “你尽管告诉去,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白瑶华沉声说着,脚步不停,身形笔直地朝前去了。 白凤娇见唬不住她,泄了气,悻悻地跟在了她后面。 自在园的厨房,早做好了准备,数十间屋子,每间里面都有灶台,各色厨具亦是一应俱全。 白家自己准备了食材,着人挑了进来,摆放整齐。这些食材,由白迆监工,廖氏把关,用起来放心得很。 白瑶华站在案板前,取出精巧的小秤,称刚舀出来的羊脂油。 秀芽帮她把猪脂油也搬了出来,赞道:“大小姐今儿好用心。” 白瑶华淡淡一笑,没有应声。她完全不知道凤尾簪在哪里,又没时间回去找,万一让人抢先拿住了把柄,怎么办?惟有用心做好这道桂花酥饼,得到兰陵王赞誉,当做护身符使用。 三两羊脂油,九两猪脂油,溶开倾蜜,浇面和匀,最后分作两份,一份撒上蜜渍桂花,一份撒上桂花茶,画龙点睛。 白家经营多年,各式模具材质多样,花样繁多,白瑶华从中挑出一套银质四君子,填面团,印花卉。 这道工序很简单,秀芽来帮忙,疑惑道:“大小姐,这道桂花酥饼,我以前见二老爷做过,他用的同样是十斤面,但所加的羊脂油和猪脂油,却是四两。” 白瑶华随口回答:“二老爷做酥饼的时候,是在夏天吧?” “您怎么知道?”秀芽惊讶极了。 “那就是了,做这道酥饼,季节不同,所需的油脂也不同。”白瑶华拿小张的油纸垫着,倒出一块印好的饼。 秀芽接过饼,摆进大铜盘,感叹道:“原来还得随季节变换,小小一块饼,学问竟这么多。” 这算什么学问,真正的学问,她还没机会施展呢。白瑶华笑了一下,吩咐她去把炉火烧旺。 烤桂花酥饼,得用铜炉,半人高的铜炉,上下分两层,上层搁铁盘,下层烧炭火。对于烤制食物,白瑶华很有心得,就连所用的柴火,都有讲究,不过今天的主角是桂花,为了突出这种香气,她只选用了无烟无味的银丝炭。 酥饼烤好,花香四溢,引得许多同行朝这边张望,纷纷打听白家做的是什么。 秀芽很有些得意,喜滋滋地道:“听说今儿小吃做得好的人,有机会陪兰陵王去狩猎呢。大小姐的桂花酥饼,一定选得上。” 希望如此。白瑶华微微一笑:“承你吉言。” 今日的小吃宴,设在一处敞厅中,敞厅四面挂满特制的帷幔,既能欣赏美景,又能阻挡秋风。 他们所做的小吃,由自在园的丫鬟统一端走,送进了敞厅;而他们这些掌勺人,则由专人带领,自侧面进厅,立在一面大屏风后,等候消息。 没人叮嘱他们要噤声,但屏风后悄然无息,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毕竟厅中坐着身份尊贵的兰陵王,还有整个昙华府的父母官。 这是白瑶华来到华朝后,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同行,她留神细看,发现除了祝季同,她竟一个都不认识。本尊的交际圈子,真是有限得很哪。 看到祝季同,她就想起了那枚凤尾簪,心头一阵一阵地烦躁,所幸这会儿人多,又有兰陵王镇场,祝季同虽然看了她好几眼,但终归没敢乱来。 第32章 峰回路转 敞厅中,屏风的另一边,宾主分明,一人一案,端正跪坐。朱修文面前的食案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小吃,他举着一双象牙镶金箸,慢条斯理地尝着,姿态说不出地优雅贵气,把满座的宾客都比了下去。 董知府作为筹备者,坐得离他最近,此时侧过身来,笑道:“王爷,这些都是昙华府最道地的小吃,其中可有您特别中意的?” 朱修文搁下筷子,缓缓扫视他面前的食案,道:“豆皮和面窝都颇有特色,另外……”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碟子上,碟子里,仅盛有四块酥饼,分别印成了梅兰竹菊的形状。酥饼金黄,表皮松脆,浓郁的桂花香,几乎把其他小吃的香味都盖了过去。 “因为是花中四君子,所以用方碟,取义方正不阿么?”朱修文说着,举起象牙箸,每块都尝了一点。 “王爷,如何?”董知府问道,表情微微地透着急切。 朱修文放下筷子,取帕子拭嘴,道:“本王并不爱甜食,所以一直没有尝这道酥饼,但这其中有两块,味道很是特别,不甚甜,却透着桂花和龙井茶的香气,令人心怡。” 朱修文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白瑶华在屏风后听见,暗自惊讶,那些茶叶早同桂花一起窨制过,他居然还能尝出品种来,舌头不是一般的厉害。 屏风那边,朱修文还在继续:“就这三道吧,豆皮、面窝和桂花酥饼,传话给掌勺人,届时随本王一起狩猎,为本王烤制鹿肉。” 桂花酥饼入选了?!白瑶华惊喜抬头,周围的同行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董知府欠身应答:“是,微臣遵命。王爷所尝的豆皮和面窝,分别出自黄和记和邹福记,都是昙华府百年的老店了。那道桂花酥饼,则是白家的三小姐做的。” 白瑶华又是一次倏然抬头,这回,却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震惊。桂花酥饼是白家三小姐做的?她没听错吧? 祝季同越过前面的两个人,走到了她旁边,压低了声音问:“瑶华,桂花酥饼是你三妹妹做的?” 连祝季同也惊讶了?看来不是她的耳朵有问题了?白瑶华不愿和祝季同说话,抬眼朝周围看去,发现其他人表情如常,并无异样。 是了,白凤娇是跟她一起来的,刚才大家都在闭门干活儿,连照面都没打,哪知道桂花酥饼是谁做的。 祝季同见她不作声,连声唤她:“瑶华!瑶华!许是董知府弄错了,你赶紧出去,解释清楚。” 真是董知府弄错了?不可能。她之所以能来自在园,就是董知府定的,他怎么可能弄错!既然他是故意的,她出去解释,岂不是违了他的意,打了他的脸?虽然她很想立功,但可不愿大仇未报,先把父母官给得罪了。 白瑶华向来不是冲动的人,此次也不例外,站定了身子,没有理会祝季同。 祝季同还要再劝,有丫鬟前来劝阻,请他不要喧哗,以免惊动了兰陵王,他只好闭上嘴,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白瑶华望着面前的屏风,仔细琢磨,董知府为何要帮白凤娇?包氏给他送礼了?这得是多大的一份礼,才能让董知府为了白凤娇,连王爷都敢欺瞒?原来包氏这么有钱?看来白家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得好好地打听打听了。 屏风后突然来人,让刚才中选的掌勺人,随他去厅中,面见兰陵王。 白瑶华回首望去,白凤娇已不知何时到了门边,正好掐着时间,随他们进厅里去了。 看样子,他们是事先串通好的了?等离开自在园,她一定要把这事弄个清楚不可。 白凤娇跟在黄和记和邹福记身后,来到厅中,在兰陵王案前站定,给他行礼。 朱修文目光扫过,吩咐道:“抬起头来。” 白凤娇有点紧张,调整了好几次面部表情,方才带着笑容,把头抬了起来。 朱修文很快注意到了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董知府道:“这就是白家三小姐?” “是,她就是白家三小姐。”董知府欠身作答。 朱修文马上道:“把她从狩猎名单里删掉。” “删掉?”董知府显然吃了一惊,有些失态,“王爷,为什么?是桂花酥饼不够好?” 朱修文哼了一声:“桂花酥饼不错,但品性太差,没有资格随本王去狩猎。” 品性太差?这样的评价,比厨艺太差更戳心,白凤娇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千里将军肉干的典故,董知府并不知道,但朱修文既然这样说了,他便不敢再反驳,只能对摇摇欲坠的白凤娇道:“你先下去吧。” 白凤娇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几乎迈不开步子,全靠两名丫鬟搀着,方才勉强走了出来。 没有入选狩猎名单,是小事,机会失去了,总会再来,但兰陵王对她“品性不佳”的评断,却很有可能跟随她一生,让她受人歧视,遭人指指点点。 她这一辈子,会不会就这样完了? 白凤娇抬眼朝周围看去,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带着异样,她甩开丫鬟,一路狂奔,跑出自在园,跳上马车,嚎啕大哭。 敞厅中,朱修文嘉奖了黄和记和邹福记的掌勺人,起身离去。屏风后,众人也就散了。 今日之事,真是峰转路回,白瑶华心情复杂。白凤娇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人痛快,但她终究还是失去了一次宝贵的机会,下回再接近兰陵王,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也许,兰陵王就此回京,她再也不会有机会,弄清他和祝季同之间的关系了。 她正想着,丫鬟来请:“大小姐,您还没走,真是太好了,快随奴婢去沁水阁,王爷要见您。” 想曹操,曹操到?也许她还是有些运气的?白瑶华高兴起来,随丫鬟去了沁水阁。 沁水阁四面环水,秋意袭人,凉风阵阵,朱修文却似浑然不觉,举盏安坐。随着他的动作,宽大的袍袖迎风招展,说不出地潇洒好看。 第33章 你受委屈了 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尽管眼前的人俊美非常,白瑶华也只想得出这样一句话来。她顺着九曲桥,行至沁水阁,俯身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朱修文放下茶杯,将手随意搁在膝头,问道:“千里将军近来可好?” 原来是为了千里将军叫她来的,看来他真的很喜爱它,白瑶华答道:“回王爷的话,千里将军已经适应了新环境,近日饮食正常,情绪也不错。” 朱修文微微颔首,又问:“左黄每天带他跑多远的路?” 白瑶华亦很关心千里将军,时常叫左黄他们来问,对千里将军的作息很了解,因此很快作答:“每天在树林里,来回跑三趟。” “你们家的树林能有多大,三趟怎么够?”朱修文面色微沉,流露不满,“千里将军是猎犬,必须保证充足的运动量,身体才会强壮。本王将它赏给你,你就得悉心照料,小心伺候,怎能如此疏忽?本王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若是不善待它,本王饶不了你!” 这个运动量,是左黄定的,专职陪它跑步的人都说行,能有什么问题?白瑶华满心犯嘀咕。不过她见了几次朱修文,已经有了经验,反正无论她做什么,他都能挑刺,所以干脆缄默不言。 果然沉默最有效,朱修文在把她痛斥一顿过后,终于消了气,挥挥袍袖,让她走了。 白瑶华走在出园的路上,望着天边的浮云,淡淡苦笑,果真是祸不单行么,先是功劳被抢,后是莫名其妙地被朱修文叫过去,挨了一顿骂,都赶到一块儿了。 马车还在角门口停着,秀芽站在路边,见她出来,上前来迎:“大小姐,我在厨房没等到您回来,自在园的丫鬟说,您被兰陵王叫去了,让我到门口等您。” “是,兰陵王想知道千里将军的近况,叫我去问问。”白瑶华说着,朝车边走去。 “大小姐,三小姐还在车上呢,奴婢劝她先回去,她死活不肯,哭了好几场了,眼睛都肿成桃子了。”秀芽跟上她的脚步,疑惑问道,“大小姐,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看来秀芽一直待在厨房,什么都不知道,白瑶华一脚踏上车凳:“她啊,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 白凤娇听见这话,猛然抬头,但想想“品性不佳”的评语,又颓然把头埋进了膝盖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秀芽听得满头雾水,到前面车辕上坐着去了。 白瑶华在白凤娇对面坐下,吩咐车夫扬鞭。 白凤娇慌乱抬头:“不,我不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白瑶华细细打量她的神色,果然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了,“怕老老太太责罚你,还是怕兄弟姊妹们笑话你?可是,你连串通董知府,谋夺我功劳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害怕的?” 白凤娇像是回过了神来似的,慢慢地坐直身子,拿帕子把眼泪擦干了:“什么串通董知府?大姐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白瑶华抚着袖口的绣花,目光幽幽地看她的脸,“既然听不懂,那你去见兰陵王作什么?” 白凤娇用帕子在手指上绕着圈,掩去了眼中的几分不自然:“董知府让我去,我就去了,他是昙华府的父母官,难道我敢违抗他不成?” “这话你留着去跟老太太讲吧。”白瑶华说完,不再理她。 白凤娇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嘴唇开始泛白。她很清楚,倘若今日之事顺利,她带着荣耀回去,老太太就算心里恼她,也会为了大局,隐瞒她冒名顶替的事,逼着白瑶华咽下这份委屈。可是,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她非但没有带着荣耀回去,反而落了个“品性不佳”的评语,丢尽了白家的脸,老太太只怕剥了她的皮的心思都有了,哪还会听她的解释。 白瑶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移开了视线,白凤娇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已经不是她关心的话题了,她只想知道,包氏是如何买通董知府的,如果不把这个弄清楚,他日只怕还会惨遭黑手。 马车中无人再出声,一派静寂。 回到白家大宅,白凤娇瑟缩着,不敢下车,但廖氏早已接到消息,特派白迆和碧纹到门口等候,她再不情愿,也只能挪着步子,朝怀安堂去了。 白迆落后一步,和白瑶华并了肩:“瑶华!” 他眉头紧锁,满脸担忧,白瑶华侧头看他,微微一笑:“我没事,大哥不用担心我。” 她笑容温婉,眼神平和,真像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白迆不由得愣了一下:“瑶华,你今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 他话说半句,无以为续,卡住了。就算他知道白瑶华受了委屈,又能怎么办?他在家里虽然说得上话,却做不了主,什么也帮不上她。 白瑶华最善察言观色,一眼看出他在懊恼什么,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大哥,我受了委屈,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谁来递的消息?” 白迆定了定神,道:“自在园刚散场,祝九少就来咱们家了,是他告诉我们的。” 祝季同?他倒是挺会讨巧卖乖,是想让她记着他的好么?白瑶华忽然又想起了那枚凤尾簪,心里头像是被簪尾扎了一下似的,生疼生疼。权衡轻重缓急,她应该先回琼楼,搜寻那枚凤尾簪的下落,至于白凤娇,反正已成既定事实,她晚些去也无妨。 思及此处,白瑶华停下了脚步:“大哥,三妹妹这一去,老太太肯定事多得很,我就先回琼楼了。” “这怎么能行?”白迆讶然,“你刚从自在园回来,怎能不先去见老太太?” “怎么不能行?上自在园做桂花酥饼的人,是三妹妹,又不是我。”说到最后,白瑶华已是语带三分讥讽。 白迆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瑶华,一时竟怔住了。 白瑶华屈膝福了福,转身走了。 白迆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白瑶华自从病过之后,性情大变,但始终都是沉静之人,今儿竟耍起脾气,任性起来了,肯定是因为太委屈了,他得跟老太太好好说说,不能再惯着白凤娇了。 第34章 不许去 白瑶华回到琼楼,翻箱倒柜地找簪子,把记忆里所有的暗格暗屉都找了个遍,还是没发现所谓的凤尾簪。簪子到底在哪儿呢?祝季同到底想做什么?她揣着满腹疑惑,倚墙思索。 没过多久,怀安堂来人,说是老太太有请。 白瑶华起身,让秀芽帮她整了整衣衫,朝怀安堂去。 怀安堂里,残留着紧张的气氛,大小丫鬟敛眉垂目,鸦雀无声,但白凤娇已不知去向,白迆也不在,只有廖氏独自端坐在怀安堂上。 白瑶华上前行礼,还没蹲下去,廖氏已是一把将她拉起来,搂进了怀里:“瑶华,今儿让你受委屈了!我们白家,怎会如此家门不幸,竟出了你三妹妹那么个祸秧子!” 白瑶华能够感觉到,廖氏冰冷的眼泪,落到了她的肩膀上,一路下滑。老太太哭了?一向不以软弱示人的老太太,居然哭了?她不禁愕然。 廖氏一哭就不可收拾,且哭且诉:“兰陵王说她‘品性不佳’,就是给她判了死刑了,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别说去给人家当庭展技,锦上添花,就是嫁人都难了!” 廖氏这个样子,白瑶华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得安慰她道:“老太太,您别急,日子还长着呢,等我们家其他人出了头,拉她一把就是了。” 廖氏一听,愈发悲从中来:“瑶华,哪还有什么其他人,凤娇成了这样,你们都会被她连累,不会再有人请咱们去做菜了!就连你们的婚事……媒人前不久给你大哥说了一门亲事,刚刚遣人来说,黄了……” 白瑶华轻轻拍着廖氏的背,道:“那也不见得,让三妹妹去求求董知府就好了。” “瑶华,你……”廖氏抬起头来,满脸惊讶。 白瑶华十分平静:“今日之事,难道不是董知府为三妹妹出力?三妹妹既然有号令董知府的本事,自然也就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我光顾着生气,竟忘了这一层了。”廖氏渐渐地冷静下来,坐直了身子。 白瑶华递了块帕子给廖氏,没有再作声。 这样严重的后果,超过了她的预期,廖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事,好像已无须她来插手了,自然会有人去解决,届时她只需要花点心思,打听一下事情的真相就行了。 碧纹端了热水上来,伺候廖氏净面。 白瑶华站起身来,帮着递毛巾。 廖氏把脸洗干净,拉过了她的手,道:“瑶华,我知道,你这次受委屈了,但这委屈,你还得继续受着,你三妹妹,已经是‘品性不佳’了,再经不住任何别的罪名了。” “孙女儿知道。”白瑶华低眉垂眼,很是温顺,“我也盼着三妹妹好。” “好,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等这次事情解决,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廖氏拍拍她的手,眼里竟露出了一丝感激来。 白瑶华嗟叹一声,有些恍神。在前一世,可没有什么冒名顶替,抢夺功劳的事情,那时的白凤娇,春风得意,又何来“品性不佳”一说?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她也不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是好是坏了。 她正想着,门外有小丫鬟进来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老太太,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哪个李公公?白瑶华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朝外望去。 廖氏却已是站了起来,满脸紧张:“李公公这时候来做什么?代兰陵王训诫凤娇么?” 原来是兰陵王跟前的李德全,白瑶华这才明白过来:“老太太,不管李公公来做什么,还是先把人请进来吧。” “对,对,快请!”李德全可得罪不起,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廖氏懊恼于自己反应迟钝,还不如白瑶华,一叠声地喊道。 碧纹也很紧张,亲自出去,把李德全引了进来。 李德全进来时,却是笑容满面,冲白瑶华直拱手:“大小姐,兰陵王明日出城狩猎,邀千里将军一同前往,不知大小姐可愿意?” 邀千里将军去狩猎?是因为忧心它运动量不够么?白瑶华福身还礼,道:“王爷诚邀,瑶华自然愿意放它去,还请李公公告知时间和地点,我好早为它做准备。” “那好,明日寅正时分,洒家派车来接,请千里将军准时在正门前等候。”李德全说完,对她拱拱手,又冲廖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李德全这次来对她的态度,和上次大不相同,廖氏颇感失落,还是白瑶华提醒,才让人赶上去,给他塞了两枚银元宝。 白瑶华扶着廖氏坐下,行礼告辞:“老太太,那我先回去了,得为千里将军准备准备。” 廖氏满面凄凉:“兰陵王邀了千里将军,却没有邀你,可见是真的摒弃我们了。” 白瑶华抚着荷包上的琉璃珠子,目光微闪:“老太太说笑了,既是邀了千里将军,也就是邀了我了,明日我会随它一同前往。” “瑶华!”廖氏一惊,“兰陵王若是乐意你去,刚才李公公早说了,既然他没提,肯定就是不愿意,你要是贸然前往,惹了他不高兴,怎么办?” 她必须要去,也许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白瑶华淡淡地笑了笑:“老太太,兰陵王已经不高兴了,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 这话也有道理,但是铤而走险,终归让人不安,廖氏沉吟半晌,没有应声。 白瑶华当她默认,道:“老太太,我能否在账上支取一百两银子?” “你要做什么?”廖氏惊了一下,断然拒绝,“你小小年纪,支取银子作什么?明日狩猎,你不许去。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急于证明自己,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且等我查明真相,再另作打算。” 跟她的生死相比,白凤娇冒名顶替的真相,真的算不了什么……白瑶华主意已定,但并未忤逆廖氏的意思,恭顺地道:“孙女儿听老太太的,明儿送千里将军去了自在园,我就回来。” 瑶华果然还是老实听话的,廖氏满意地点点头:“你回去吧,给千里将军洗洗澡,收拾得精神一点。” “是。”白瑶华行过礼,离开了怀安堂。 第35章 狩猎(一) 秋风冷冽,天色未明,白家大宅门前漆黑一片,惟有两盏大红的灯笼,发出彤彤的亮光,照亮了檐下的几级台阶。 白瑶华一手牵着千里将军,一手拢着披风,安静地站在台阶下。 离着寅正还差一刻钟的时候,一辆青盖马车自巷口驶来,稳稳地停在了大门口。李德全从车上跳下来,见白瑶华早已在此等候,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劳大小姐和千里将军久候了。” 白瑶华施礼上前:“公公哪里话,我们刚到不久,倒是这么冷的天,还劳累公公亲自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不劳累,不劳累。王爷很是挂牵千里将军,特意嘱咐我早早儿地来接。”李德全一面说着,一面去接她手中的赤金狗链,“今儿谁跟着去伺候千里将军?左黄还是荷香?” 白瑶华面露歉意:“左黄、右苍和荷香,都感染了风寒,我怕千里将军过了病气,这几天,都是亲自照顾他的。” “这……”李德全有些犹豫,“大小姐,昨儿你家三小姐的事,你是知道的,王爷并未邀您,洒家可不敢擅自做主。要不,您另指派一名奴仆?” “李公公,千里将军并不好亲近,这是没办法的事,贸然指派一名奴仆,只怕它会不高兴。”白瑶华说着,从袖子里递了一张银票过去,“还请李公公看在千里将军的份上,通融通融。” 这张银票,折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恰能一入手,就摸到上面浮凸的印记--一百两,方家票号,全国通用。 李德全摸着印记,不由得多看了白瑶华两眼。他前后两次去白家,老太太的打赏,都是两锭二十五两的银元宝,而这位大小姐,出手就是一百两…… 不过,他行事一向谨慎,即便给他搬座金山来,不当做的事,照样不会做。李德全袖着银票,想了一想,道:“王爷没吩咐的事,洒家不敢擅自做主,白大小姐不如随我去趟自在园,自己跟王爷说明情况?只要王爷不反对,那就没问题了。” 虽然没能达成目前,但依旧有希望,白瑶华毫不迟疑:“好,有劳公公了。” “大小姐客气了。”李德全将她和千里将军送上车,自己则坚持和车夫一起,坐到了车辕上。 自在园正门口,灯笼成排,照得巷子里亮堂堂的。奴仆们进进出出,忙着为出行做准备。 李德全领着白瑶华,沿着回廊,去了箭房。 箭房面积颇大,箭靶林立,四壁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弓箭,有的雕饰华美,有的质朴可人,还有些被磨得光鉴照人,想必时常取用。 朱修文一身雪白劲装,头束银冠,袖口上绣着朱红色的云龙纹,看起来精神奕奕。 打猎穿白衣,很容易就弄脏吧?白瑶华煞风景地腹诽着,牵紧狗链,随李德全走了进去。 朱修文一眼看见了千里将军,脸上露出笑意:“千里,过来。” 白瑶华赶紧松开了狗链,但千里将军依旧没动,只是摇着尾巴,仰头看她。 她只得小声地下令:“赶紧过去。” 千里将军这才欢快地冲向了朱修文。 这狗太忠心了,白瑶华生怕朱修文不喜,留神观察了半晌,见他并未露出不悦的表情,这才道:“王爷,民女本不该来的,只因昨日王爷说千里将军运动量不够,所以民女想跟去看看,他一天到底要跑多远,才算合适。” 朱修文没有搭理她,却是皱着眉头,责备李德全:“千里将军本来就得人伺候,这么点小事,也需要来请示本王?” 李德全赶紧赔罪,示意白瑶华退下。 事办成了!白瑶华很是高兴,二话不说,行礼就走,但她一迈步,千里将军就跟了上来。 朱修文眼睁睁地看着千里将军跑远,冷冷一哼:“你把千里将军调教得真好,一点都不念旧情。” 白瑶华颇感无奈:“千里将军忠心护主,难道不是王爷调教出来的?” 朱修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取下一把精巧的小弓,拿在手里端详:“你敢与本王顶嘴?” 白瑶华只得跪了下来:“民女不敢,民女回去后,一定严加管教千里将军。” “严加管教什么?难道要教他不经主人允许,就跟着别人跑么?”朱修文斥责着,把弓掷到了她身上,“出发!” 她就知道,不管她怎么做,都是错!白瑶华下意识地接住弓,苦笑着站了起来。 “大小姐,咱们也走吧。”李德全帮她把弓拿走,又把狗链捡起来,递到了她手里,“大小姐,您别难过,王爷今天兴许心情不好,平时他不这样的。” 白瑶华谢过他,道:“李公公,我不难过,能得王爷的训诫,是我的福分。”其实兰陵王就是还记着仇,恨她得了千里将军吧?盗取《食汇录》,逼得她一尸两命的幕后主使,真的是这么个爱记仇的幼稚鬼?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李德全觉得她的回答十分妥帖,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托千里将军的福,白瑶华得以在正门口上车,李德全把她和千里将军送上车,又递给她一盒糕点,让她在上山前,先充充饥。 白瑶华谢过李德全,关上车门,和千里将军把糕点分着吃了。 此时天色仍黑,全靠先遣马队的火把照亮,沿途街道上静寂无声,只闻偶尔响起的犬吠。 正在宵禁呢,也只有兰陵王这般的人物,敢在此时列队出城了吧。不过这时候出城也好,至少不会扰民。 白瑶华放下车帘,摸了摸怀里的小瓷罐,搂住千里将军,闭眼眯了一会儿。 马车停下时,天已蒙蒙亮,外面传来了各路官员给兰陵王请安的声音。 白瑶华把车帘掀开一条缝,朝外看去,那些官员,以董知府为首,身着便服,她一概不认识,但在他们的旁边,却站着个身着墨色箭袖,浓眉大眼,相貌端端正正的男人,正是祝家九少爷,祝季同。 又是祝季同?怎么处处都能见着他?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竟得以与官老爷们并肩?白瑶华疑惑甚浓,牵起狗链,带着千里将军下了车。 第36章 狩猎(二) 昙华府地处丘陵,虽然山林起伏连绵甚多,但在北方人看来,至多不过是一些小山包罢了。 不过,时值深秋,黄叶满山,草木枯萎,在面积不大的山包上,野味无处躲藏,倒确是个打猎的好地方。 白瑶华手牵狗链,仰首看着山景,静立一旁。 官员们惯爱交际应酬,给兰陵王请过安,便趁着马匹尚在准备中,三三两两地套起近乎来。 祝季同很快发现了白瑶华,马上结束与几位官员的交谈,朝她走来。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弃官老爷们于不顾?众人纷纷侧首,目光尾随他的脚步而来。 白瑶华瞥见祝季同,血涌上头,一阵恼恨。他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记么?他没能如愿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出对她的好感,所以改成在众多官员的面前,跟她暧暧昧昧了? 此情此景之下,只要他停在她身旁,俯身同她讲话,便会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来吧?不能让他靠近!白瑶华当机立断,猛地一抖狗链,冲千里将军低吼一声:“肉包,跑!找兰陵王!” 千里将军不加丝毫犹豫,起身就跑,白瑶华担心它听不懂命令,紧攥狗链,控制方向,但很快她就发现,她这是多虑了,千里将军很清楚兰陵王是谁,一路欢快地跑着,越过祝季同,越过那群官员,直抵朱修文面前。 居然敢在兰陵王的面前遛狗?!满场皆惊。就连被迫停下脚步的祝季同,都惊诧着回首,朝白瑶华看来。 白瑶华停下脚步,微微地有些喘,但表情却镇定无比:“王爷,千里将军非要来找您,民女怎么拉都没拉住,还请王爷恕罪。” “哦?”朱修文面露笑意,冲着千里将军,伸出一只手来,“想念本王了?” 白瑶华给的指令,就是找兰陵王,是以此时的千里将军十分亲热,马上把脑袋凑到朱修文的手掌下面,让他摸了摸。 朱修文心情大悦,命李德全赏了千里将军一块肉干,道:“给她牵匹马来。” 千里将军可不会骑马,这个她,显然指的是白瑶华,李德全赶紧吩咐下去,让人挑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给她牵了过来。 她也得去狩猎?白瑶华见着马,当即傻了眼,呆住了。 朱修文早已翻身上马,见她呆立不动,很是不耐:“你不是想知道,千里将军需要跑多远吗?还不跟上来?” 白瑶华看了看马镫,满手心里都是汗。李德全凑过来,体贴地问:“大小姐,您不会骑马?” 岂止不会,她还从马背上摔下来过,当场晕厥,等再睁开眼时,魂已在华朝了。这样的经历,自然刻骨铭心,成为了她排在首位的软肋。 马就在眼前,上,还是不上?白瑶华尚在纠结,李德全已为她作出了选择。他命人搬来上马凳,小声地道:“大小姐,王爷之命不可违,您就算不会骑马,也得上去跑几圈。您放心,这匹马性子好得很,你只需要握住缰绳,别的一概不用管。” 行,上吧,这点心结都克服不了,如何面对将来的大难题。白瑶华咬了咬牙,一脚踏上马凳,在李德全的帮助下,坐上马鞍,握住了缰绳。 李德全拍了拍马屁股,那马就慢慢地跑起来,追着朱修文的坐骑去了。千里将军兴奋无比,如电般跟在了他们后面,速度一点也不比马慢。 官员们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相互交换着眼神,上前挑马,顺便和李德全搭上两句话。 祝季同停留在原地,望着白瑶华远去的山坡,目光深不见底。 董知府走到祝季同旁边,和他并肩站着,也朝山坡上望:“祝世子,怎么着,上赶着讨好白家大小姐,巴巴儿去白家递消息,结果人家早攀上兰陵王了?” 祝季同转过身来,冲他一笑:“董知府说得是,祝某的确多此一举,白大小姐和兰陵王如此亲近,若是有什么冤屈,想必自己就说了,何须我来掺和。” 董知府袖着手,神情轻松:“她有冤屈,也是自家姊妹间的冤屈,白家长辈怎么可能允许她告到兰陵王面前去,那可是家族丑闻。” 祝季同依旧笑着:“白家长辈不允许?白家长辈还不允许她来狩猎呢,她还不是来了?” “她偷跑出来的?不是兰陵王邀她来的?”董知府神色骤变。 祝季同笑着拍拍手,打了个唿哨,一匹黑马奔腾而至,恰停在了他面前。他手执缰绳,翻身上马,依旧笑着,却是居高临下:“董知府,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这一声世子,若是传到京城鲁国府,只怕连令夫~人也保不了你。” “你!”董知府平生最恨别人说他依附裙带关系,闻言大怒,但祝季同已是扬起马鞭,去得远了。 ------------- 树林东南,角落僻静,但实则距离出发点不到一千米,白瑶华坐在马上,神态窘迫。千里将军绕着马转来转去,仰首看她,似在好奇,她怎么又不走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朱修文一手执着缰绳,一手拿着长弓,浓眉紧锁,“跟着本王跑,也能跑偏?” 白瑶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不那么红:“它不听我使唤。” 不听使唤?朱修文看向那匹温顺的小母马,满面狐疑。 突然,远处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像是有人捷足先登,已经射中了猎物。 朱修文迟疑了一瞬,果断地命令白瑶华:“下来,上本王的马。” 白瑶华犹豫了一下:“民女不敢。” “本王恕你无罪,有什么不敢的!”又是一箭破空的声音,朱修文的语气骤然沉了几分,“你以为本王乐意和你共骑一乘?你不走,千里将军就不走,本王这是没办法!” “民女知道。”白瑶华看看脚下铺满落叶的地面,“民女的意思是,民女不敢下去。” 朱修文抿着唇,点点头:“你真是好本事。” 他冷着脸,把长弓朝肩上一背,一个探身,便把白瑶华抓过来,丢到了他身后。 第37章 狩猎(三) “驾!”朱修文一抖缰绳,也不管白瑶华有没有坐稳,策马疾驰向前。 白瑶华赶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一颗心吓得差点跳了出来。 朱修文策马未停,一箭射出,恰中一只肥硕的梅花鹿,千里将军无声无息地扑上去,将鹿放倒,四面则有侍从一拥而上,绑住四蹄,抬走了。 旗开得胜,朱修文心情颇好,对白瑶华道:“刚才上马的时候,你胆子挺大,本王还以为你会尖叫呢。” 白瑶华老实道:“不是胆子大,而是吓懵了,忘了叫了。” “那是本王高看你了?”朱修文一夹马腹,猛地加快了速度。 白瑶华只觉得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生疼,山林的路,起伏不平,她在马背上颠来簸去,觉得早上吃的那点糕点,都快被颠出来了。 朱修文感觉到她在摇来晃去,叫了一声累赘,减慢了马速。他想把白瑶华丢下不管,但又舍不得千里将军,在原地踌躇起来。 “王爷!”祝季同骑着黑马,从旁边的林子里钻出来,停在了朱修文马前,“不如把白大小姐交给草民吧,免得她拖慢了王爷狩猎的速度。” 交给他?如果朱修文真是幕后主使,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把她交给祝季同的。而她现在被颠得七晕八素,若是祝季同有什么企图,她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白瑶华猛地绷直了后背。 朱修文很快回答了祝季同的话:“不必。” 祝季同以玩笑的口吻道:“王爷如此看重白家大小姐,是想带回京城去吗?” 朱修文淡淡看了他一眼:“本王带不带她回京城,关你何事?” “王爷息怒,是草民冒犯了。”祝季同拉紧缰绳,后退半步,躬身垂首。 朱修文冷哼一声,拍马就走。 白瑶华再次被颠得晕头转向,心里却是按捺不住的又惊又喜,朱修文没有将她交给祝季同,这是否说明,他们不是一路人了?今日真是不虚此行! 她很想向朱修文道一声多谢,但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吐出来,只得作罢。 她没有张口,朱修文却出了声:“本王对你无意,你不要领错了情,本王之所以没放你走,只因舍不得千里将军,并非要带你去京城。” 谁要跟他去京城了?那不是祝季同说的吗?她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如此地步!白瑶华的那一点感激之情,瞬间消失殆尽,冲着他的后背狠瞪了一眼。 她没有回答,朱修文也不甚在意,很快把注意力转到狩猎上去了,接连又射中了好几只猎物,甚至包括一只天上飞的大雁。 日落时分,天近黄昏,林外响起了钲声,朱修文便收起长弓,调转马头,开始朝回走。 远远地,已能看见树林的边缘,白瑶华扯了扯朱修文的衣襟,道:“王爷,您把民女放下来吧。” 朱修文似乎愣了一下:“为何?” 白瑶华道:“快出林子了,外面人多,民女怕他们误会。” 朱修文猛地勒住了马头:“怎么,和本王同骑一匹马,很丢人么?” 怎么忘了他爱挑刺了,白瑶华忙道:“民女绝无此意,民女不走了,民女留下。” 朱修文却是喝令道:“下去!” 白瑶华一愣:“什么?” “本王怕人误会。”朱修文说完,扭腰转身,拎起她的后领子,猛地一抛一掼,把她从马上扔了下去。 他扔的力道恰到好处,既把白瑶华摔疼了,又没让她摔伤,技巧不可谓不高超。 白瑶华疼得倒抽冷气,一面苦笑,一面庆幸,苦笑的是,朱修文太记仇,看她不顺眼,她说什么都是错;庆幸的是,她终于弄清楚,朱修文跟祝季同没关系了,以后再也不用接近他了。 仔细想想,本尊的一生,和朱修文毫无交集,她以后只须专心对付祝季同,再也不用忍受朱修文的臭脾气了。 千里将军凑到她面前,似弄不懂朱修文为何摔她,呜呜地叫着,显得十分伤心。不过白瑶华很快绽放笑容,揉了揉他的脑袋,它便又高兴起来了。 朱修文骑着马,正要出林子,忽然发现树边有个人,忙翻身下马,走了过去:“鹤轩,你简直瘦成麻杆了,站在枯树边,本王都没看见你。” 祝鹤轩站直身子,懒懒地作了个揖:“这能怪我吗,所谓誉满江南的名厨,也就那样儿,做的菜难吃无比,我不瘦才怪。” “是你太刁嘴了。”朱修文用肯定的语气,下了评语,又问,“你怎么上昙华府来了?” 祝鹤轩懒洋洋地笑:“学你,走遍大华河山,尝遍大华美食。” 朱修文显然不信:“鲁国公怎会舍得放你出来?” 祝鹤轩笑容变淡,添上了一丝落寞:“我这个样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饿死了,他心里又哪还有我这个大儿子呢?” 朱修文沉默一瞬,拍了拍他的肩:“你不是要尝遍大华美食么,走,跟本王吃鹿肉去。” 祝鹤轩却是连连摆手:“不去,从未遇见过料理鹿肉的好厨子。” 朱修文似想起些什么,道:“别那么绝对,就像本王从不吃甜食,但昨日尝了一道桂花酥饼,其中有一味,居然不甜而香,桂花与龙井相映成趣,本王十分中意。只可惜,那个掌勺人品性不佳,连千里将军的几块肉干都要计较,不然我非要把她带到京城去不可。” “等等,王爷。”祝鹤轩抬起了手,“我怎么听着有些糊涂?区区一个做桂花酥饼的掌勺人,连接近千里将军的机会都没有,如何去跟它计较肉干?” 朱修文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想要回避这个话题,又觉得没法瞒得住,只得告诉他道:“千里将军让本王赏人了。” 祝鹤轩吃了一惊:“你怎么舍得?” 朱修文转眼望向天边的晚霞,淡淡地道:“不过是一条狗罢了,本王身为皇子,不能太执着于某物某事,这是皇上常对本王的教导。” 第38章 狩猎(四) 朱修文让晚霞映红了侧颜,祝鹤轩转头看了一眼,道:“王爷说得是,你先去,我随后来找你尝鹿肉。” “好,他们就在这山下生火,你顺着坡下去,便能看到。”朱修文知他还有随扈,翻身上马,先出林去了。 祝鹤轩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外,马上击掌,随着掌声落地,一名侍卫从树上跳下,俯身听命。 祝鹤轩笑着道:“兰陵王一定是气得狠了,才这么一本正经,你赶紧去给我打听打听,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把兰陵王的千里将军给弄走了。” 侍卫几乎是立时回话:“大少爷,千里将军是谁弄走的,属下不知道,不过,属下知道它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祝鹤轩一愣。 侍卫回首一指:“在那儿。” 祝鹤轩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半天,方才看见有个疲惫不堪的身影,从林中走了出来,后面果然跟着千里将军。 一位姑娘?一位身形狼狈的姑娘?衣裙上沾满了尘土,发髻间还夹杂着碎叶?这是走路不稳,刚摔了一跤? 这就是夺走了朱修文心头之好的人? 祝鹤轩打量片刻,依旧有点发愣。 千里将军看见了祝鹤轩,远远地冲着他摇尾巴。 白瑶华朝前望去,发现树下站着个年轻男子,瘦得不成人形,瘦到让人弄不清他原本的长相,也估摸不出他的年龄。这样的瘦度,要么身有隐疾,要么营养不良吧? 她暗自想着,问千里将军道:“肉包,这人你认识?” 千里将军“汪汪”两声,回答了她。 “肉包?”祝鹤轩惊讶出声。 千里将军欢快地跳了几下,像是在回应他。 白瑶华松开狗链:“既是你的故人,去打个招呼吧。” 千里将军叫了一声,奔向了祝鹤轩。 祝鹤轩摸了摸千里将军的脑袋,牵着它走向白瑶华,上下打量她:“就是你,抢了兰陵王的千里将军?看你柔柔弱弱,胆子倒是不小。” 白瑶华浑身疼痛,也懒得行礼:“公子误会了,千里将军是兰陵王赏给我的,我后来去还给他,他不肯收,我这才将它留了下来,可不能称之为抢。” 祝鹤轩哈哈大笑:“你居然去还?那不是暗讽他小气么?怪不得兰陵王气成那个样子。” 他也说是暗讽兰陵王小气?两人的思维模式,还真是差不多……白瑶华腹诽几句,道:“我要下山去了,公子告辞。” “姑娘好走。”祝鹤轩拍拍千里将军的脑袋,让它随白瑶华去了。 白瑶华没走多远,便见祝鹤轩跟了上来,只不过,他是躺在滑竿上,让人抬着的。 真是位公子,游山还带着滑竿,刚才藏在哪里,她竟是没发现。 祝鹤轩让人把他抬到白瑶华旁边,冲她笑道:“我太瘦了,骑马硌得慌,还是坐这个好,既舒服,又不妨碍我看风景。” 的确是太瘦了,但这话让她怎么接?白瑶华只得礼貌地笑了笑。 祝鹤轩也没打算多叙话,说完便让人加快脚步,赶到白瑶华前面去了。 白瑶华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下山坡,回到了他们的出发点。空地上,已生起了篝火,架起了烤肉的炉子,不过也有厨师直接利用篝火,烤起了全羊,全兔。 黄和记和邹福记的两位掌勺人,亦在他们中间忙活,不过他们的专长显然不在烤肉上,显得有些窘迫。 那些官员们,尚未回来,原来兰陵王是最早返程的,也是,虽然只是狩猎,又有谁敢抢在王爷的前面呢。 白瑶华慢慢地朝空地里面走,发现千里将军又在摇尾巴,朝前一看,原来是刚才遇见的那位竹竿公子,正在同兰陵王说话。 她可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连忙转了个方向。 原来竹竿公子和兰陵王认识,怪不得千里将军认识他,又怪不得刚才那样跟她说话。 她沿路走着,找李德全领了小烤炉和松木炭,又找厨师讨了几块肉,到一个最僻静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这些肉,都是已经收拾好的,她从怀中摸出几包调料,撒了上去,架到火上慢慢烤,又给千里将军烤了一大块獐子肉,考虑到它今天运动量太大,她特意洒了一点点盐巴,给它补充一下盐分。 她今天还是早上吃了一些糕点,现在已是饥肠辘辘,等肉烤好后,马上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吃完,填饱了肚子;再看千里将军,吃得比她还快,忍不住望着它笑了。 就在她烤肉的时候,官员们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他们交猎物的交猎物,交流心得的交流心得,去跟兰陵王拍马屁的拍马屁,好像一个个都不累似的。 白瑶华坐在角落里,抱着双膝,一概不理会,她这会儿只想赶紧回家洗澡,躺到床上休息一下。 董知府站在另一处角落里,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走了过来,看着她烤架上的肉道:“这么好的肉,白大小姐怎么不吃?” 她切的肉,整齐肥厚,小火一点点地舔着,油水滋滋作响,令人垂涎欲滴。 白凤娇的确比不上她,怨不得要偷她的功劳,董知府暗暗地在心里想着。 白瑶华撑着千里将军的背,站起身来:“民女已经吃饱了,董知府若是想吃,请自取。” 董知府看着她,捋了捋胡子:“本官倒是想吃,又怕你在肉里下了毒。” 白瑶华不想装糊涂,但又确实听不懂他的话:“董知府何出此言?” “白大小姐装什么糊涂?”董知府的小眼睛里,露出点点恨意,“你今天偷跑出家门,又上了兰陵王的马,难道不是为了向兰陵王告密?” 原来是怕她告发……白瑶华正想要直接否认,忽然瞥见祝季同的身影,顿时另有了主意:“不瞒董知府,祝九少的确教我向兰陵王告密,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怎能跟您过不去,所以我什么都没说。您要是不相信,且等等再看,如果我真告了密,就凭您欺瞒兰陵王,他一定会找您去问话的,您说是不是?” 第39章 赠你桂花茶 “是祝九少?”董知府朝祝季同那边望去,神色愈显阴鸷。 白瑶华去向兰陵王告密的事,不就是祝季同透露给他的么,原来他是自编自演? 白瑶华并不知这些,她不过是想祸水东引,给祝季同找点事做罢了,因此没有再说话,低头把烤架上的肉,都翻了一遍。 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董知府已经走远,朝祝季同那边去了,她无声地笑了笑,把烤好的肉取下来,装进了盘子里。 全部的肉,都已经烤完了,她无事可做,便靠在千里将军的身上,从怀中掏出小罐子,慢慢地摩挲。稍稍掀开罐盖儿,桂花茶的香气倾泻而出,让人无法忽略,却又不觉得霸道。她本想靠着桂花茶一搏,讨得朱修文欢心,以求进一步接近他的机会,谁知竟在无意中,提前窥得了真相。 既是如此,这桂花茶,她还是带回去吧。 从此以后,她才懒得再伺候朱修文呢。 篝火旁,欢声笑语,人声鼎沸,酒至酣处,竟还有官员弹奏起舞,以娱兰陵王。 白瑶华此时的心情是轻松的,开开心心地看了场热闹。 渐渐地夜幕降临,繁星满天,朱修文动身返程,官员们也便纷纷起身,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朝城里去了。 终于可以回去了,白瑶华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开始收拾调料和炉子。千里将军意识到要回家了,非常兴奋,围着白瑶华,上蹦下跳。 “肉包,你走远些,别碰着我——”白瑶华话音刚落,手中的小瓷罐被千里将军碰落在地。 地上有厚厚的枯草,瓷罐并未摔碎,只是盖子骨碌碌地滚开,里面的桂花茶洒了出来。 “肉包,调皮!当心挨揍!”白瑶华轻轻地拍了千里将军一下,俯身把罐子捡了起来。 篝火旁,祝鹤轩躺上滑竿,准备返城,忽然,微风中飘来了香甜的气息,他嗅着鼻子闻了闻,疑惑道:“这是什么香?” 旁边的侍从作答:“大少爷,像是桂花香,又像是茶香。” “桂花香?茶香?”祝鹤轩喃喃地念着,忽地笑了起来,“有意思,抬我过去,我要看看。” 侍从循着香气,将他抬至空地一角。 白瑶华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见他过来,不禁奇怪:“公子?” 祝鹤轩看向草地,侍从马上高举火把照亮。草地上,洒落着一小片茶叶,香气,便是这些茶叶散发出来的。 他让侍从把茶叶捡起一片,凑到鼻端闻了闻,又用手捻了捻,笑问:“这是谁的?” 原来是闻香而来,白瑶华也笑了:“是我的。” “你的?”祝鹤轩将手中的桂花茶抛开,“还有吗?” “还有。”白瑶华把小罐子掏出来,递给他看,“刚才被肉包弄洒了,不过大部分还在。” 祝鹤轩就着罐子闻了闻,又倒出一些,摊在手掌里看了看,问道:“可以卖给我吗?” 白瑶华摇了摇头:“公子看得上我的桂花茶,是我的荣幸,但我家有家规,不得出售任何菜品,包括茶叶。公子若是想要喝桂花茶,可以请我上门,当庭展技,为您泡制桂花茶。” 祝鹤轩抚着手中的瓷罐,道:“原来是锦上添花的人家,不是我不想请你上门,而是我这人有怪癖,但凡食物稍微有点不合脾胃,便会不由自主地吐出来。这是我自己的毛病,怨不得厨师,但却很有可能毁掉你的声誉。” 居然还有这么怪的毛病?怪不得他这么瘦。 食物的味道,有着太强的主观性,厨艺再高超的厨师,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让每一个人都满意,因此白瑶华不敢说,她泡的桂花茶,就一定不会让祝鹤轩吐出来。 她看着祝鹤轩手中的小瓷罐,想了想,道:“我送给公子吧,这样就不算违反家规了。不过罐子你得给我留下,那是公中之物,我待会儿还得还回去的。” 祝鹤轩道:“如此说来,这桂花茶是私有物品了?” “是,桂花茶是我自己做的。”白瑶华道。 祝鹤轩命人把罐子腾出来还她,道:“多谢姑娘赠茶,若是此茶合我的脾胃,他日定当重谢。” “公子客气了。”白瑶华不甚在意,微微欠身,牵起千里将军,乘车离开了。 祝鹤轩躺在滑竿上,看着她所乘坐的马车远去,突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姓,忙指使侍从去打听。侍从很快来回报,告诉他道:“大少爷,那是昙华府白家的大小姐,闺名瑶华。” 祝鹤轩唇边啜着笑意,道:“昙华府姓白的人家可真多。” 黄和记的掌勺人,正好从旁边经过,闻言接了话:“公子,在我们昙华府,白家是外来户,所以只有他们一家。” 祝鹤轩唇边的笑容,细微地凝滞了一瞬,放慢了语速:“只有他们一家么?” 黄和记的掌勺人,觉得他反应奇怪,想要问问,但祝鹤轩已是命人抬起滑竿,走了。 祝季同站在山坡上,借着夜幕和树林的遮掩,看着祝鹤轩由滑竿转为马车,离开了山脚。 在他身后,一名黑衣人忽然出现,问他道:“事情进展得如何?夫人可是着急得很哪!” 祝季同收回视线,道:“是我失策,没想到白大小姐病过一场后,变得极难糊弄。不过请夫人放心,我已经决定推翻之前所有的计划,一步到位。” 黑衣人道:“那就预祝九少爷旗开得胜了,夫人把世子之位,给您留着呢。” 祝季同并未因此露出笑意,反而显得有些不高兴:“大少爷怎么来昙华府了?夫人没拦着他?” 黑衣人不屑道:“大少爷整日为了能吃什么而操心,生怕哪天吃什么吐什么,一命呜呼,哪有精力来管你,你尽管做你的事,不用管他。” “希望如此。”祝季同看了看天,道,“那你去吧,代问夫人和大小姐好。” 黑衣人点点头,消失在了黑暗中。 祝季同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举到眼前细看,星光映照下,原来是一枚闪闪发亮的凤尾簪。 第40章 妹妹 去时天色未明,归时天色已黑,白瑶华搂着千里将军的脖子,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朦胧间,她突然想起了祝鹤轩来,竹竿一样枯瘦的男人,似乎也曾经出现在本尊的生活中,虽然有钱,却爱胡言乱语,是以本尊很讨厌他,没见几面就把他赶走了。不过记忆这东西,就和食物一样,非常具有主观性,本尊的记忆,也不一定就客观准确,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对祝鹤轩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回到白家,门前已是严阵以待,两位老爷专程等候,把她押送到了怀安堂。 这显然是老太太下的令,因为两位老爷都没当回事,把她朝廖氏跟前一送,就打着呵欠,缩到旁边去了。 廖氏满面寒霜,将手中的燕窝碗朝炕桌上重重一顿:“跪下!” 白瑶华的态度,谦卑柔顺,但腰杆却挺得直直的,站着纹丝不动:“老太太,孙女儿为了白家,在外辛苦奔波,不知哪里惹恼了老太太,还望老太太明示。” “你还敢跟我装糊涂?!”廖氏勃然大怒,“今天是谁允许你去狩猎的?你昨天明明答应我不去的!” “自然是兰陵王允许我去的。”白瑶华平静作答。 “兰陵王?”廖氏一愣。 “当然是兰陵王。若不是兰陵王允许,孙女儿又哪有资格前往?”白瑶华说着,走上前去,把燕窝碗端起来,重新塞进廖氏手里,“兰陵王不仅允许我前往,而且还分了我一匹马,让我随他们打猎呢。” “当真?”廖氏放下燕窝碗,激动得站了起来,“你没在兰陵王面前失仪,惹得他生气吧?” “兰陵王今日狩猎,收获颇丰,心情很好,老太太放心吧。”白瑶华没有正面作答。 “那就好,那就好。”廖氏一扫之前的阴霾,笑容满面,“你今儿辛苦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是。”白瑶华应了一声,向廖氏和两位老爷告辞,离开了怀安堂。 碧纹安排了小丫鬟送她,但林荫路幽暗僻静,尽管有灯笼照亮,依旧让人害怕,幸亏旁边有千里将军跟着,让人安心不少。 回到琼楼,秀芽上来接着,禀道:“大小姐,二小姐担心您,很早就来了,正在暖阁里等您呢。” 白瑶华点点头,让她拿了赏钱,打发怀安堂的小丫鬟回去,又把千里将军交给了荷香,然后取下披风,去了西次间的暖阁。 她一母同胞的二妹妹白双依,正坐在桌旁,就着一盏灯,绣一个香囊。白双依虽然出生在白家,但却对做菜不感兴趣,再加上性格软弱,在白家说不上话,就跟个隐形人似的,白家即便有什么大事,也想不起她来。 白瑶华自来到华朝,跟她来往也不多,但亲妹妹就是亲妹妹,一听说她有难,马上伸出援手,今日她送给李德全的一百两银票,便是她借的。 “双依。”白瑶华走到桌边坐下,看她手里的香囊,“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白双依放下香囊,起身给她倒了一盏茶,“我不管等不等,横竖都是绣香囊,倒是大姐,如此辛苦,外面天黑风大,一定很冷吧,还有兰陵王,是不是很难伺候?” 白瑶华捂住茶盏,手掌和心都暖暖的:“不辛苦,若不是你借给我银子,我想去辛苦,也没这机会。” “嗐,不就是银子,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白搁着也是发霉,大姐尽管拿去使用。”白双依拿起香囊,继续绣了起来,“大姐,你别跟我客气,如果还要用钱,就打发秀芽上我那儿拿去。” 白瑶华听她说得如此轻松,不禁起疑:“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白双依双颊飞红,扭捏起来:“大姐,你不是知道吗。” 她知道?白瑶华颦眉想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激灵:“是不是覃三元给你的?!” “哎呀,大姐,你别这么大声!”白双依丢下香囊,来捂她的嘴。 白瑶华重叹一口气,看着白双依,不知说什么才好。上一世,白双依嫁的就是覃三元,婚前如何,她不甚清楚,但婚后的白双依,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婆母苛责,丈夫寻花问柳,最后怀着身孕逃回娘家来,想要投奔大姐,但大姐已是自身难保,万般绝望之下,她捱到生完孩子,拿一根草绳,把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原来在上一世,白双依就把大姐当成了自己的依靠,只可惜大姐自身凄苦,没法为她遮风避雨。 用了别人的身子,就得尽别人的义务,上一世的遗憾,就让她来弥补吧。 白瑶华想着,握住了白双依的手:“双依,你跟覃三元,虽然已经订了亲,但到底还没过门,怎好拿他的钱?都怪我,没问清清楚,就找你借了银子,你听姐姐的话,把钱还给他,那一百两银子,我会尽快凑齐的。” “大姐?”白双依满面惊讶,“不是你跟我说,遇事莫要跟太太争执,若是缺钱,就找覃三元要的吗?” 居然是她教的?白瑶华果断地道:“那是我之前糊涂了,你还没嫁过去,就用了他的银子,以后做了他家的媳妇,如何立得起来?” 白双依点着头道:“大姐说得是,我听大姐的,我明儿就给他把钱还回去。” 好在是个听劝的姑娘,等她冒出了头,站稳了脚跟,再来好好合计合计,该如何帮她退了这门亲。白瑶华啜了一口茶,给她讲了讲狩猎时的情形,惹得白双依听入了神。 姐妹俩聊得晚了,就在一处歇了。睡梦中,白双依紧紧抱着白瑶华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开,白瑶华心下感慨,愈发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地保护这个妹妹。 尽管今日累极,但翌日寅时三刻,白瑶华依旧准时来到南叶集,为老太太做好早膳,亲自送到了怀安堂。 廖氏用罢早膳,把白瑶华叫到跟前,道:“瑶华,凤娇抢占你功劳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此事是她的错,我已罚她抄写家规,半个月不许出房门。至于你的损失,我会补偿给你,这事儿,咱们就算翻过去了,行么?” 第41章 凤尾簪 这么大的事,就罚白凤娇抄写半个月的家规而已?这跟不罚有什么区别?而且串通董知府,是她一个人做得来的吗?同谋包氏呢,为何老太太提都不提? 如此看来,包氏当真手法通天,连老太太都得顾忌着她? 连老太太都顾忌的事情,她当然不能冲动行事,即便不服,也得先顺从着。白瑶华双手交叠,福了一福:“瑶华听老太太的。” 她回答得如此干脆,眉宇间只有委屈,没有丝毫的不服气,廖氏留心看着,非常满意:“好孩子,日子还长着呢,你好好练手艺,以后机会多得是。” 白瑶华应了一声,行礼告辞,回怀安堂去了。 没过多久,老太太的“补偿”便到了,一对铜胎掐丝珐琅出戟尊,一尊玉雕的双鹿咬灵芝,一块蝉形的玉佩,全是适合摆在明面儿上的东西,谁见了都能感受到老太太的恩泽。 果真是老太太的做派,白瑶华扯了扯唇角,命人把出戟尊和玉雕摆到博古架上,玉佩则挂到了腰间。 她刚把送赏物的小丫鬟打发走,怀安堂又来人了,说是祝家九少爷来了,老太太特意请她带着千里将军去一趟。 白瑶华抓了一把钱,塞给传话的小丫鬟,问道:“祝九少来做什么?” 小丫鬟笑道:“大小姐,祝九少给千里将军做了两套衣裳,不知合不合身,老太太让您把千里将军带去试一试呢。” 给千里将军做了衣裳?怎么,从她这里无法攻破,就打起千里将军的主意来了?他是不是觉得,给她的狗献殷勤,和向她表达好感是一样的效果?白瑶华抚了抚裙子,站起身来:“走吧。” 怀安堂的小丫鬟跟在后面,却见白瑶华直直地出了院门,根本没有牵上千里将军的意思,连忙提醒她:“大小姐,您忘了带上千里将军了!” 白瑶华头也不回:“不关你的事,拿着赏钱先回去吧。” 这是大小姐?大小姐居然这样说话?怪不得他们都说大小姐变了……小丫鬟目瞪口呆,好一时方才反应过来,小跑着回怀安堂报信去了。 不过是祝季同到访而已,怀安堂内,却是异常热闹,廖氏倚在五福捧寿的大迎枕上,笑容满面,祝季同捧着一件红缎子做的狗衣裳,正在与她解说,罗汉床边,围着白家的三位太太、三位少爷和两位小姐,人到得特别齐,堪比全家性的聚会了。 祝季同在白家,真是受欢迎哪,白瑶华收回目光,迈进厅内,给众人行礼。 “瑶华,瞧祝九少给千里将军做的新衣裳,用料上乘,针脚细密,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呢,你还不赶紧来谢谢人家。”包氏神色如常,率先同白瑶华说话,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不过,她说完之后,马上又露出夸张的表情来,惊叫道:“哎呀,瑶华,你怎么没把千里将军带来?是丫鬟没把话传清楚吗?真是该打!” 廖氏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过当着祝季同的面,她好歹没有发脾气:“瑶华,千里将军呢,你是不是忘了?赶紧使人去把它牵来。” 白瑶华躬身道:“老太太,昨儿狩猎的时候,兰陵王还叮嘱我,千万不要给千里将军穿衣裳,它这样的猎犬,生性好动,又怕热,穿了衣裳,会束缚它的行动。” 兰陵王交代的话,廖氏哪敢质疑,只得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害得祝九少白等半天。” 祝季同把狗衣裳搁到一旁,站起身来,笑道:“没白等,没白等,我上贵府来为千里将军送衣裳,只是顺路,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大小姐还簪子。” 簪子?白瑶华眉头一跳,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祝季同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走到了她身旁,自怀中掏出一枚金簪,送到了她面前:“瑶华,怪不得你一直没戴这簪子,原来是丢了,幸亏我昨日捡着,不然你又得哭鼻子了。” 他说话时,声音压得很低,但他俩就站在罗汉床前,再低的声音,也足够众人听清楚了。 白瑶华为着他这一声瑶华,心惊肉跳,再细看他手中的金簪,正是一支凤尾簪!她忽然觉得,什么前世今生的记忆,都是浮云,她这是落进一张细密针织的大网里了! 命运的车轮,真的无法避开?无论她如何努力,该来的还是会来?也许祝季同手段会变,时间会变,但最终还是顺利地向老太太展现了对她的好感,置她于万劫不复的深渊了么? 凤尾簪近在眼前,她能够很容易地看清上面的小字,那是诗经中的一句话,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在这句诗的下面,还篆有她和祝季同两个人的名字,用一条缠枝藤,串联在一起。 真是好手段,这便算是正式出招了么?白瑶华稳了稳神,侧身避开了祝季同,义正言辞地道:“这不是我的簪子,祝九少爷肯定是弄错了。” “瑶华,耍什么小性子呢,你弄丢簪子,又不是我的错!”祝季同靠近她几步,小声地道。 “瑶华,祝九少爷好心来给你还簪子,你闹什么别扭?还不赶紧收下!”廖氏手里捻着一串新的佛珠,笑吟吟地道。 白瑶华一听,心凉了半截,她就不信,祝季同的态度如此暧昧,廖氏会看不出来;她也不相信,廖氏会看不出这簪子有蹊跷。 一切的一切,只因白家想要攀上祝季同,廖氏很乐意看到他对自家的孙女儿感兴趣,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顺水推舟了。 白迆似乎看出些什么,站起身来,但廖氏马上横了他一眼,命令他坐下了。 包氏看着白瑶华,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但廖氏的态度如此鲜明,她也没敢说什么。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看向白瑶华的眼神,都满含着羡慕,浑然不知她如坠水火,煎熬不止。 祝季同脉脉注视着白瑶华,眼中似含着无限的情意,他压低声音,又叫了一声“瑶华”,牵起她的袖子,把凤尾簪塞进了她的手里。 第42章 心凉 “祝九少,你这是做什么?!”白瑶华一个激灵,甩开了祝季同的手,凤尾簪啪地一声坠地,摔得簪头变了形。 “瑶华……”祝季同迅速掩下尴尬,满脸宠溺的无奈。 这男人若是穿越到现代,铁定能拿奥斯卡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到底该如何摆脱他?白瑶华心急如焚。 廖氏看看地上的凤尾簪,生了气:“瑶华,你耍什么脾气?还有没有规矩了?给我把簪子捡起来,向祝九少爷道歉!” 见廖氏如此,白瑶华心凉阵阵,前世的一幕一幕,似电影一般,在眼前飞闪而过,玩暧昧,迷惑众人,诱奸她,毁她清白,暗地威胁,拒不提亲…… 等等,拒不提亲?在本尊留下来的记忆里,好像真的从来没有提亲这一项……也是,《食汇录》尚未到手,娶她何用?白瑶华突然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之所在,朗声道:“祝九少,你知不知道,私相授受,乃是大罪过?你若是真心爱慕我,自去请媒人来提亲,何苦弄个簪子拉拉扯扯,置我于不清不白之地?” 祝季同听得“提亲”二字,面色果然僵硬起来,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廖氏的脸色,也显得有些僵硬,如果祝季同是置白瑶华于不清不白之地的元凶,那她就是从犯了。 包氏迅速捕捉到了廖氏的表情变化,出声责怪白瑶华:“瑶华,祝九少只是归还金簪而已,哪有那么严重,你少危言耸听,坏了我们两家的情谊。” “这叫归还金簪?!”白瑶华把金簪捡起来,翻到有字的那一面,朝着包氏猛掷过去,正好把她的额头砸了个正着。 包氏“哎哟”一声,捂住了额头,白迟叫唤起来,丫鬟们忙着上前来看,厅中乱成了一团。 白瑶华趁乱跑出来,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奔至琼楼,带上千里将军,强行冲出了白家大门。 她做人一向沉稳,甚少冲动,今儿算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了。祝季同无论多么可恶,她都没有胆怯过,但自家人的冷漠和别有用心,真真是刺激到她了。 难怪本尊死得那么凄惨,她自身懦弱,固然是主要原因,但旁观者对祝季同的纵容和帮扶,又何尝不是一把把悬在她头上的尖刀! 自家人都靠不住,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白瑶华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心痛,飞扬起马鞭,疾策飞驰,狂奔在昙华府的街道上,只恨这马匹不能穿梭时光,摆脱掉这所有的一切。 ------------ 城郊一汪清澈溪水,溪畔一顶质朴茅庐,看似简陋的茅庐上,却镶着堪比黄金的西洋玻璃,折射着秋日艳阳,照得庐内暖洋洋的。 朱修文身着一袭滚金边的雪白蟒袍,立在窗边,曲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透明的玻璃窗:“画虎不成反类犬,既是学人家返璞归真,就该给这茅草屋,安个糊草纸的破窗户。” “我怕冷,行不行?破窗户哪能挡住风。”祝鹤轩倚靠在窗户的另一边,懒洋洋地反驳。 “你瘦成这样,自然怕冷,但凡多吃点,就能御寒些。”朱修文背着手,走到矮桌旁,盘腿坐下。 桌上的红泥小炉,炭火正旺,一壶清冽的溪水静卧其上,壶盖儿微微掀动,就快要开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窗外而过,朱修文仰起头来,侧耳细听,疑惑道:“怎么像是千里将军的声音?” “只是马而已,哪来的狗。”祝鹤轩看着白瑶华和千里将军的身影自窗前一闪而过,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水开了,该泡茶了。” 美貌的婢女迈着轻盈的莲步,上前提壶,从精巧的银罐里舀出几勺茶叶,动作娴熟地冲水,泡制成两杯滚茶,分送到他们面前。 水汽蒸腾,满室飘香。 “这茶……”朱修文只闻其味,已然惊讶。 祝鹤轩慢吞吞地端起茶杯,满饮了一口:“好茶。” 朱修文更惊讶了:“你能吃这茶?不会吐出来?” 祝鹤轩朝他举了举杯,又饮了一口,以行动作答。 朱修文笑了一笑,也啜了一口。浓烈的桂花香气,在舌尖晕开,龙井的微苦,在舌根驻足,但一口茶下喉,却是回甘良久,口舌生津。 “谁做的茶?”朱修文望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若有所思。 “王爷,哪有你这样品茶的?不论茶叶优劣,却问出处。”祝鹤轩伸出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那日本王所尝的桂花酥饼,就是这个味道……”朱修文说着,斜了祝鹤轩一眼,“少跟本王废话,这茶到底是谁的?” 祝鹤轩看着杯中的茶水,目光悠悠一转:“既然和桂花酥饼一个味道,那自然就是做桂花酥饼的人罗。” “是她?”朱修文露出嫌恶的表情,把茶杯丢开了。 “她做她的人,你喝你的茶,何必反应这么大?”祝鹤轩又饮一口茶,舒坦地在躺椅上把手脚都舒展开来。 “本王可不像你,做什么都没有准则。”朱修文说着,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情况特殊,好容易有一种能吃的茶,就别管那么多了,赶紧使人去多买些回来吧。” “有道理,是该多买些。”祝鹤轩晃着杯中的茶水,状似随口发问,“给你做桂花酥饼的,是白家三小姐,昨日随你狩猎的,是白家大小姐?” “是。”朱修文抬眼看他,忽然笑了起来,“你问这些作什么,莫非看上谁了?” “我这副身子,一碰就散架,即便看上谁,又哪敢讨回家?”祝鹤轩摸了摸自己根根分明的肋骨,让婢女给续了茶,“我只是听说她们姐妹厨艺超群,好奇罢了。” “厨艺超群?”朱修文露出嘲讽的表情来,“白家大小姐的鸡茸,白家三小姐的桂花酥饼,还算不错,但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提也罢。” “白家大小姐也不好相与?她不就是讨了你的千里将军么。王爷,你也太记仇了。”祝鹤轩啜着杯中的茶,说起朱修文来,毫不留情。 第43章 华朝地图 “是本王与你亲近,还是白大小姐与你亲近?”朱修文指了指面前的茶杯,让婢女换一盏来,“你居然在本王面前偏着她?莫非真是看上她了?” “行行行,王爷高谈雄辩,小人甘拜下风,咱们说点别的。”祝鹤轩举手求饶。 朱修文笑了一声,接过婢女重新冲泡的一杯明前龙井,啜了一口。 祝鹤轩端着茶杯,闻着满室的桂花香气,道:“王爷,既然这桂花茶我能喝,那桂花酥饼我是不是也能吃?” 朱修文缓缓点头:“很有可能,两者味道极为相似,那道桂花酥饼,大概就是用这桂花茶做的。” 祝鹤轩放下茶杯,挽起袖子,看自己细如枯枝的两条胳膊:“如果真能吃,我就终于又多了一样可以吃的东西,离坟墓更远一步了。” “说什么晦气话,你生在这公卿世家,再怎么叼嘴,也不可能饿死。”朱修文斜了他一眼,道,“桂花酥饼,值得一试,不过我不喜欢白家三小姐的为人,你自己请她上门来做吧。反正他们做的就是当庭展技的生意,你下帖子一请,她便会来。” “好。”祝鹤轩放下袖子,点了点头。 朱修文看了看他,道:“本王已经尝过了昙华府的小吃,打算再过两天,尝尝在地的特色菜,到时请你过来,一起品评。” “好。”祝鹤轩点点头,“不过你得把我的席位,设在屏风后,不然我吃一个,吐一个,大家都尴尬。” “对昙华府的厨师,这么没信心?”朱修文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等你尝完特色菜,就回京城去吧,你爹也就是嘴上凶,其实还是挺挂念你的。” 祝鹤轩撑着头,不接他的话,却望着他笑:“那王爷又准备什么时候回京城?皇后娘娘还等着给你娶妃呢。” 朱修文马上抬头看窗外:“天阴了,只怕要下雨,我要去江边转转,看看水位,你去不去?” 祝鹤轩哈哈大笑:“我才不去,江边风大,会把我刮到水里去。” 朱修文让他笑得有些羞恼,狠瞪了他一眼,方才离去。 祝鹤轩歪在躺椅上,听着车轮碌碌地走远,招手把煮茶的婢女叫了来:“添香,去外面看着,待会儿白大小姐回来的时候,记得拦住她。你认不认得白大小姐?如果不认得,千里将军总是认得的。” 添香应了一声,另换了人来看炉火,上门外守着去了。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茅庐外传来马蹄响和犬吠声,添香来报:“大少爷,您真是料事如神,白大小姐果然回来了,正好从门前路过。” “这里是回城的必经之路,她当然会来。”祝鹤轩鄙视地看了添香一眼,“赶紧请进来。” 添香掩嘴笑着,出门请白瑶华。 此时的白瑶华,已经骑着马,狂奔了好长时间,发髻散乱,满头是汗,实在是不想见人。她站在柴门外,抱歉地对添香道:“承蒙贵主人相邀,瑶华不胜荣幸,但我今日形容狼狈,委实不便,改日如何?” 祝鹤轩在室内听见,出声笑道:“白大小姐狼狈的时刻,我昨日已经见过了,不在乎多今天这一次,你也不必害臊。” 白瑶华听出了他的声音,想想昨日初次见他,正是刚被朱修文从马上扔下来,满头枯叶,浑身尘土的时候,果然狼狈不堪。 她不禁也笑了起来,抬步走了进去。 茅庐内,陈设简陋,仅有一架立柜,一张矮桌,数个蒲团,唯一的一张躺椅,正在竹竿公子的身下,前后地摇晃。不过墙上明亮的窗户,竟是拿玻璃镶的,即便是董知府的自在园,也寻不出这样的一块来。 非富即贵,白瑶华暗下评语,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祝鹤轩指了指桌旁的蒲团,道:“白大小姐看样子像是累着了,先坐下歇会儿吧。” 白瑶华没有推辞,大大方方道谢,到蒲团上跪坐了下来。 蒲团不比椅子,很难坐得漂亮,技术稍不到家,便会失了仪态,但白瑶华的坐姿非常完美,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祝鹤轩打量她片刻,道:“常闻厨艺世家调教儿女,堪比世家大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白大小姐落落大方,端庄雅静,不输京城的大家闺秀。” 年轻的公子相赞,不一定就是好事,白瑶华并不怎么高兴,欠身道:“公子谬赞了,瑶华小户之女,不敢与京城的大家闺秀媲美。” 祝鹤轩留意到她没有笑,马上转了话题,举了举手中的茶杯,道:“在这世上,极少有我喝下去不吐出来的东西,难得白大小姐的桂花茶极合我的脾胃,我必须报答你才是。你想要什么报酬,尽管开口。” 白瑶华欠着白双依一百两银子,正是缺钱的时候,但她还不至于为了钱,失了风度,马上摇头道:“桂花茶是我送给公子的,怎能收取报酬,你能喝这茶,我已经很高兴了。” 祝鹤轩想了想,道:“那行,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从今往后,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能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为你效劳。” “公子客气了。”白瑶华没有将这种话放在心上,略微点头,起身告辞。 祝鹤轩却留她道:“白大小姐,你急什么,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他说着,从躺椅上起身,亲手去开了柜子。 白瑶华只得又坐了下来。 祝鹤轩从柜子里取出一副极大的卷轴,放到桌上,铺展开来。 白瑶华定睛去看,却原来是一幅地图,不禁讶然。 祝鹤轩指了地图,问她道:“这是咱们大华朝的版图,你见过吗?” 还真没见过。白瑶华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你没见过。”祝鹤轩笑着,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根细长的木棒,指了地图给她看,“你看,这是我朝的极北之地,终年冰雪皑皑,银装素裹,那里出产的山菇,肥厚鲜美;最南边,是我朝尚未开化的湿热山区,坐山靠海,有数不清的山珍海味,内陆的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见过……” 第44章 瑶华,快跑! 原来华朝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北有冰雪覆盖的原始森林,雪蛤肥美,林蛙鲜嫩,凿开冰河,红鲤争涌而出,谓之一道奇观;南有人迹罕至的海岸线,海蟹硕大,海参软嫩,随随便便一个猛子扎到海底,便能采摘到海产八珍之一的鲍鱼。 往东,有脆甜多汁的樱桃,可作樱桃毕罗;往西,有肥嫩鲜美的羊肉,可作山煮羊。东北有坚果,西北有大枣,东南有蔗糖,西南有冬笋…… 白瑶华听着听着,便入了神,心驰神往。 祝鹤轩收起细木棒,目光扫过她明亮的大眼睛,微微一笑:“白大小姐,你想不想趁着年轻,走遍华朝的大好河山,去亲手采摘这些食材,做出人间至尊美味?” “当然想。”白瑶华毫不犹豫地作答。他说的这些,应是每个厨师的梦想吧。 “既是如此,那么,跟我走吧。”祝鹤轩掀起地图一角,轻轻一抖,将卷轴塞进了白瑶华手中。 跟他走?他们才见第二次面,就让她跟他走?白瑶华呆愣片刻,哑然失笑:“我算是知道,她为何说你喜欢胡言乱语了。” “什么?”祝鹤轩面露迷茫,“谁说我喜欢胡言乱语?” 白瑶华笑着摇头:“没什么。” 祝鹤轩细看她的神色,道:“你是不是担心家中长辈不同意?这个不妨事,我可以帮你去跟他们说。” 白瑶华回望过去,亦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为什么?我与公子才刚结识,甚至不知你的名姓,你邀我远行,总有一个理由。” 祝鹤轩端起桌上的桂花茶,冲她一举,饮了一口:“于我而言,此生艰难,能碰上一种适口的食物,实在是太难得了。我希望能得一位有缘的厨师,伴我同行,在我云游四方的时候,为我烹煮饭菜,这样我才不会饿死。” 原来是想聘一位厨师?白瑶华缓缓展开地图,又看了一遍:“公子的提议,着实诱人……” 不是做他的厨师,伴他同行诱人,而是云游四方这件事情,很诱人。离开昙华府,抛下这一切,四海为家,无拘无束,祝季同将不再是她的烦恼,她也再不会在噩梦中醒来,担心重蹈惨死的覆辙。 祝鹤轩的唇角,一点点地浮上笑意:“白大小姐想好了?跟我走,咱们明日就出发,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一切全交给我来打发。” “不。不行。”白瑶华像是从美梦中惊醒,带着一丝未尽的遗憾,断然摇头。 占人身躯,须尽人事,只要《食汇录》还在白家,祝季同就不会放弃他的计划,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家受人算计,家破人亡。而且,她还有妹妹需要保护,哪怕前路坎坷,也只能一步步地走下去。 祝鹤轩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行,毕竟只要是个正常思维的年轻女子,都不会贸然答应。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递给白瑶华道:“别忙着拒绝我,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改变主意。这把金勺你拿着,等你改变了主意,就到城东百顺巷的昭世居来找我。” 做他们这行,多人多条路,白瑶华想了想,没有拒绝,把金勺收下了。 祝鹤轩叫了添香进来问:“白大小姐的马和千里将军,可喂饱了?” “大少爷,都喂饱了。”添香躬身作答。 白瑶华便站起身来,向他告辞,又问:“我还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可否告知?” 祝鹤轩吹着茶水,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姓祝,名鹤轩,是京城鲁国公的长子。” 祝?他姓祝?祝季同的祝吗?白瑶华惊了一下,忙垂下眼帘,才不至于失态:“原来是鲁国府的大公子,瑶华失礼了。” “白大小姐客气了。”祝鹤轩略略点头,让添香把她送了出去。 白瑶华先前骑马出城,凭的是一腔悲怒,不管不顾,这会儿停了一下再出发,对骑马的恐惧便又爬上了心头,坐在马背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这是匹老马,认得归家的路,即便她没有下达指令,还是慢慢地朝城中跑去。 见老马稳妥,她渐渐地放松下来,开始琢磨祝鹤轩的姓氏。她翻开本尊的记忆,仔细寻找了一下与他的过往,但除了最初的两三面,他在本尊的生活中,再无踪迹。 他和祝季同有关系吗?是否也是为了《食汇录》而来?为何才排除一个朱修文,又多了一个祝鹤轩? 他刚才邀她远行,是诚心诚意,还是别有用心? 也许是她神经紧张,杯弓蛇影了,但凡新结识一个人,都要怀疑一番。白瑶华自嘲地想着,握紧缰绳,踏上了东大街。 远远地,已能望见白家大宅重重叠叠的屋顶,只要转过前面那道弯,便能到大门了。 她看着身下的马,正想着要不要壮着胆子,快跑两步,忽闻有人在叫她:“瑶华!瑶华!” 她抬头看去,原来是白迆,同样骑着一匹马,正朝她奔来。她连忙勒紧缰绳,试图让马停下来。 白迆风一般地跑到她面前,急冲冲地阻止她:“瑶华,别停,跑,赶紧跑!你砸伤了大太太,她叫了娘家人上门撑腰,老太太为了息事宁人,已经准备了家法,正等你回去呢!” 她早猜到此事不得善了,却没想到包氏连娘家人都叫来了,不禁一惊:“她伤得很严重?” “严重什么,连油皮都没破!不过是想借由此事,给你个教训罢了!”白迆恨恨地说着,又催她道,“就算是她失德在先,砸伤继母,到底是你不对,你还是赶紧走,找地方躲躲吧。” 躲,朝哪里躲?她虽然有个外家,但本尊与他们鲜有来往,她连方位都不大清楚。算了,不管了,先跑吧,总不能真傻乎乎地回去领家法!白瑶华想着,努力克服对骑马的恐惧,调转马头,让马沿着来路跑去。 没过一会儿,后面便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追上来了。这下她再顾不得什么怕骑马,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第45章 躲一会儿 一个又一个的巷子口,被甩到身后,一个接一个的商铺,被甩到身后,风声迎面呼啸,周遭的一切皆成虚影,白瑶华从来不知道,她骑着马,还能跑这么快。 千里将军紧跟在她身后,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让她在这慌乱之中,心安了不少。 城门处,摊贩成堆,人流密集,她被迫放慢了马速。 忽然,千里将军发出呜呜的低鸣,原来是祝季同骑着黑马,横在了她的面前。 他居然还敢露面!白瑶华不假颜色,厉声喝道:“让开!” 祝季同不退反进,以马腹抵住了她的马头:“瑶华,他们正在追你,你在昙华城又没有私产,能跑到哪里去?还是随我来吧,我在城西有一座小宅院,位置隐蔽,轻易找寻不到,你躲在那里,肯定安全。” 随他去?那岂不是羊入虎口?白瑶华想也不想,断然拒绝:“不去!滚开!” “瑶华!”祝季同骑在马上,身体微微前倾,“今天凤尾簪的事,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你丢了簪子,便给你还了来,却忘了私相授受,乃是大忌。瑶华,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快随我去躲起来吧,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万一让你继母的人追上,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把姿态放得这样低,句句都是在替她着想,委实感人,若非她知道他的真面目,只怕真就打消疑虑,随他走了。原来祝季同的段位这么高,前世本尊栽在他手里,不是没有道理。 街道的那一头,喊打喊杀的声音似乎又传了过来,不好,他们追上来了! 后有凶神恶煞的追兵,后有披着羊皮的拦路虎,她竟被困在了这里! 该如何脱身?白瑶华朝后看看,情急之下,忽生一计,大声地斥责祝季同:“祝九少,虽说同行是冤家,但也请你大气些好不好?鲁国府的大公子请我去锦上添花,你却把我拦在半道上,阻断我的财路,究竟是何道理?” 来往的人群,就算听不懂锦上添花,也知道阻断财路是什么意思,闻言纷纷朝祝季同看来,指指点点。 祝季同没有在意周遭的目光,却是因为白瑶华的话,瞳孔微缩:“你说什么?鲁国府的大公子?” “对,就是鲁国府的大公子!他是兰陵王的好友,你不是也见过的吗?我已经和他约好了时辰,若是被你耽误了,你负得起责吗?!”白瑶华留意着街道那头传来的动静,心急如焚。 “你是说祝鹤轩祝公子吗?”祝季同笑了起来,“那不可能,他吃什么吐什么,从不请人去锦上添花的。” “你要是不信,随我去看好了!”白瑶华一抖缰绳,打算强行冲过去,但祝季同的黑马太高了,她试了几次,终是徒然。 周遭的议论声愈来愈大,甚至有人在冲祝季同喊话:“祝九少,国公府的大公子,的确是稀罕物,但你也不能断人家的财路呀,有本事,自己争取去!” 祝季同手臂一扬,马鞭起落,啪地一声,打掉了喊话人的帽子,吓得那人魂飞魄散,紧紧闭上了嘴巴。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朝旁边看去一眼,只注视着白瑶华:“走,我随你去。” 他说完,把手一挥,调转马头,让出了路来。 刚才拥挤的人流,被祝家的家丁驱散开来,为他们腾出了一条通畅的大道。 他竟然还带了人手!追赶声已在身后,白瑶华不及细想,猛地一踢马镫,如箭般直奔城门。 祝家的家丁,想必发挥了阻拦的作用,那些追赶的人,并未跟出来。 但白瑶华依旧不敢松懈,朝着茅庐一阵狂奔。 呼啸的风中,祝季同像是说了些什么,但她没有听清,也不想听清。 很快,镶着玻璃窗的茅庐,出现在眼前,白瑶华速度过快,几乎勒不住马,幸亏千里将军上前拦了一下,方才勉强停了下来。 祝季同率先下马,上前扶她:“瑶华,你没事吧?” 白瑶华甩开他的手,咬牙跳下来,搂了搂千里将军:“肉包,好样的。” 添香听见动静,掀帘出来,惊讶道:“白大小姐?九少爷?” 添香称呼她,是白大小姐,但称呼祝季同的时候,却省略了他的姓氏,这说明,他和祝鹤轩,是一家人?! 白瑶华为着这无意间的发现,心头一跳,但此时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马上稳住心神,自怀中掏出金勺,递给添香看:“我来找祝公子。” 添香见了金勺,什么话也不问了,侧身为她掀开了帘子。 祝季同看见金勺,瞳孔微缩,但他很快恢复常态,跟在了白瑶华后面。 茅庐内,暖意袭人,红泥小炉依旧咕嘟作响,桂花依旧满室生香,祝鹤轩也依旧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一切都是白瑶华刚才离开时的模样。 祝鹤轩看见白瑶华进来,笑意爬上脸庞:“白大小姐,你想好了——” 话说半截,戛然而止,他看见了后面的祝季同,眯起眼睛,挑了挑眉。 白瑶华上前行礼,道:“祝公子,您不是说,过两天要请我上门,当庭展技么,我还不知您的口味,特来与您商量一下细节。” 祝季同的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脸色,似在留意着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是以她不敢给祝鹤轩使眼色,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祈祷他能够领会她的意思,帮她一把。 祝鹤轩握着茶杯,目光在她和祝季同之间转了一个来回,忽地一笑:“我能有什么口味,只要能不吐出来,就是万幸了。来,你坐下,我把以前吐过的食物告诉你,到时你记得避开便是。” 白瑶华登时松了口气。无论他与祝季同的关系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是她的恩人。她怀揣感激,屈膝又行一礼,到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追兵肯定还在后面,她无处可去,只能到这里躲一会儿了,想必就算白家和包家的人再厉害,也得顾忌着祝鹤轩的身份,给他几分面子。 第46章 我送你回家 待白瑶华坐好,祝鹤轩看向了祝季同:“白大小姐是来找我说锦上添花的事的,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祝季同行了个礼,指向窗外:“大少爷,白家要抓白大小姐回去行家法,我担心她出事,特护送她来此。” “她在我这里,不会出事,你可以回去了。”祝鹤轩端起茶杯,不再看他。 祝季同深深地看了祝鹤轩一眼,转头对白瑶华道:“瑶华,那我先回去了,你万事小心,千万别和家人硬碰硬。” 他真是时刻不忘和她装亲近,生怕别人不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白瑶华看了看红泥小炉上的铜壶,下一秒便将它提起来,借着手腕的巧劲,猛地一甩:“祝九少记性不太好,我的家人之所以喊打喊杀,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你到底在充当什么好人?” 滚水嗖地一声飞了出去,直扑祝季同的脸,他倒是反应极快,闪身躲避的同时,还抬手去挡,但滚水的范围太大了,他到底没能躲过去,面颊,手背,都被烫伤了。 这可是厨房的基本功,她苦练过多少回,他能躲得过去才怪!白瑶华暗自冷哼,若无其事地把铜壶放回了炉子上。 祝鹤轩茶杯凑在嘴边,惊讶得忘了去喝:“破相了!” 祝季同看了看手背,摸了摸面颊,却是转过头来,凝望白瑶华:“瑶华,只要你能消气,怎样都行。” “我消不了气。”白瑶华迎上他的视线,目含讥诮,“祝九少既然会送信物,如何不使人来提亲?” “提亲”二字,就像是一个开关,祝季同瞬间不作声了。 祝鹤轩眯着眼睛,像是在笑:“添香,给祝九少拿烫伤膏来。” “不劳烦大少爷了。”祝季同拱手一礼,出去了。 祝鹤轩看着晃动的帘子,依旧笑眯眯的。 白瑶华站起身来:“一时气愤,冲动而为,让祝公子看笑话了。” 祝鹤轩朝下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你和家里闹翻了?” 白瑶华犹豫了一下,把祝季同莫名赠簪,还有家人的顺水推舟,都讲给了祝鹤轩听。这种事情,是该提早散播出去,不然又和前一世一样,吃个闷亏。 祝鹤轩听完,看着杯中的茶水,笑了起来:“天下的继母,果然都差不多。” 白瑶华听得一愣:“祝公子也有继母?” 祝鹤轩没有作答,笑着摇了摇头。 门外,马蹄声渐近,铁器碰撞的乒乓声,和男人粗犷的叫嚣声,也都传了进来。 “白瑶华在哪儿?叫她滚出来!” “白瑶华是不是被你们藏起来了?快让她跟我们回去,受家法!” “他们来了!”白瑶华猛地站了起来。 “别怕,出去看看。”祝鹤轩从躺椅上爬起来,朝外走去。 白瑶华定了定神,跟在了他后面。 茅庐外,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手里拿着铁棒等物,正同添香等奴仆拉扯,找他们要人。 这些人,白瑶华都不认得,想必是包氏的娘家人了。他们出来追她,居然操着铁棒,到底要做什么?幸亏没让他们追上! 祝鹤轩显然也留意到了铁棒,皱了皱眉:“你们——” 他刚开口,一条马鞭从天而降,带着呼呼的破风声,猛地一下抽到领头壮汉的胳膊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这一下,又狠又准,那汉子的胳膊瞬间红肿起来,看着就疼。 “哪里来的刁民,还不给本王退下!”朱修文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手中流光溢彩的马鞭上,宝石烁烁生辉。 被打的壮汉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被这一声“本王”给镇住,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另一个瘦点的反应快些,赶紧解释:“这位王爷,草民——” 但朱修文根本没容他说下去:“你们如何,关本王何事?” 那人还要再说,李德全看了看朱修文的脸色,把手一挥,侍卫们一拥而上,捂着他们的嘴,把他们赶走了。 朱修文抬脚朝茅庐内走,看了祝鹤轩一眼:“你还站在外面作什么,不怕风把你吹走?” 祝鹤轩无奈地笑了笑,朝白瑶华招招手,跟了进去。 朱修文到蒲团上坐下,添香进来,给他泡了龙井茶。 白瑶华上前行礼:“多谢王爷出手相救,民女——” “不必多话,本王不关心。”朱修文啜了一口茶,头都没抬。 拽什么拽……白瑶华暗暗翻了个白眼,退到了一旁。 祝鹤轩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他就是这样,你不必理他。” 朱修文放下茶杯,对祝鹤轩道:“水位本王已经看过了,本王打算冬季加固堤防,不等明年夏天了。” “水务我可不在行,王爷找错人了。”祝鹤轩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现在我要送白大小姐回去了,王爷请自便。” “你亲自送她回去?”朱修文满面惊讶。 “怎么,不行么?”祝鹤轩朝添香点一点手,“备车,备帖,备礼,我要送白大小姐回家。” 朱修文望着祝鹤轩,满怀深意地笑了笑,起身拍拍他的肩,走了。 “祝公子真要送我回家?”白瑶华又惊又喜,连声向祝鹤轩道谢。他既然要送她,肯定是想要为她求情了。 祝鹤轩摆了摆手:“白大小姐不必谢我,我是有私心的。” 什么私心?不会还惦记着聘她当厨娘吧?白瑶华暗自摇头。 马车很快备好,一溜三辆,祝鹤轩一辆,奴仆一辆,还有一辆,是给白瑶华和千里将军的。白瑶华今天骑了太久的马,早已疲惫不堪,便没有推辞,带着千里将军上了车,随祝鹤轩朝城里去了。 此时此刻,城东祝家巷的祝家大宅里,丫鬟仆妇们慌成了一团,打水的打水,绞毛巾的绞毛巾,尤氏摸着祝季同脸上的烫伤,心疼坏了,一叠声地喊人去请郎中。 祝季同扭着脖子,躲开了尤氏的手,道:“娘,不妨事,涂点烫伤膏就行了。” “怎么不妨事,这可是脸!万一破了相,你还怎么当世子?!”尤氏气得直拍桌子,“白瑶华那个小蹄子,心肠居然这么毒,把你的脸烫成这样!” 第47章 改天再罚 “一点小伤,不会留疤的。再说鲁国府也没有留疤就不能当世子的规矩。”丫鬟把烫伤膏取了来,祝季同微微仰头,让她们上药。 尤氏看着他涂满药膏的脸和手背,又是好一阵心疼:“白瑶华毒蝎心肠,你莫要沾惹她了。” 祝季同挥手遣退奴仆,关上了房门:“不沾惹她,如何拿到《食汇录》?不拿到《食汇录》,我如何当上世子?” 尤氏不以为然:“就算《食汇录》是由白家长房掌管的,可白家长房又不止她一个。我看她的三妹妹白凤娇就不错,你不如在她身上花花心思。” 白凤娇……祝季同随口念着,眼前浮现的却是白瑶华的身影,她沉静淡定,她冷漠无情,她心思敏锐,她口齿伶俐,她发起狠来时,手法干脆,提起铜壶泼开水,没有半点犹豫。 他摸着手背上的烫伤,发现自己挥不掉白瑶华的影子,不禁有些懊恼:“娘,当初不是你说,白家长房就数白瑶华最老实木讷,极易摆布么?” 尤氏也有些懊悔:“她以前的确像根木头似的,谁知病了一场过后,变了个样子了。”她说完,又道:“算是娘错了,你别理她了,明天去找白家三小姐吧,她最近正在禁足,你去探望她,她肯定很高兴。” 放弃白瑶华么?这就放弃了?他还没有赌,便已经服输了?祝季同捏着烫伤膏的瓶子,久久没有回应。 尤氏不高兴了,催他作答。他这才出声道:“娘,您别急,无论怎样,总得让我把手段使完。” --------------- 昙华府的街道,狭窄而拥忙,三辆马车走走停停,总算到了白家巷。 白宅门前,包氏的娘家人正在蹲守,数根粗大的铁棒立在一旁。 祝鹤轩虽然没有自己的仪仗,却有满满一车的侍卫,当那些侍卫跳下车,亮出寒光闪闪的长剑时,包家人马上自动散开了。 白瑶华跳下车,那些人的眼睛,犹如探照灯般射来,好似要把她烧成灰,尤其是那个刚才挨过朱修文鞭子的壮汉,表情忿忿,像是想要抽她的筋,扒她的皮。 祝鹤轩由添香扶着下了车,朝着白瑶华招手:“不用怕,跟我来。” 他的声音温和,似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白瑶华感激一笑,跟在了他后面。 有她跟着,不用通报,但看门小厮听说来了鲁国府的大公子,不敢怠慢,赶紧跑去怀安堂,禀报给了老太太。 国公府的公子,在昙华府可是大人物,廖氏且疑且欢喜,马上把处罚白瑶华的事放到了一边,遣了白迆来接。 白迆见着白瑶华,满腹担忧,但当着祝鹤轩的面,他什么也不便问,只能心事重重地引着路,把他们带进了怀安堂。 怀安堂的布置,在昙华府首屈一指,但在祝鹤轩眼里,什么也算不上,他略扫了一眼,走到廖氏跟前,行晚辈之礼:“老太太,在下祝鹤轩,今日贸然来扰,着实过意不去,我略备了些薄礼,还望老太太不要嫌弃。” 随着他话音落地,训练有素的祝家奴仆,马上把大大小小的锦盒搬了进来,足足摆满了半间屋。 这礼也太重了!廖氏惊讶得有些坐不住:“祝公子,何必这样客气,你快请坐。” 祝鹤轩侧首看白瑶华:“白大小姐,你先请。” 她是主人,有什么好先请的,他是担心廖氏要罚她,不许她落座吧?好一个心细如发,体贴入微的……瘦男人。白瑶华微微一笑,领了他的情,到右手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下了。 祝鹤轩坐了左手边第一张椅子,对廖氏道:“老太太,我听闻白大小姐厨艺过人,今日特意登门,想请她为我当庭展技,做上几道菜。” 鲁国府的大公子,邀请白瑶华去锦上添花?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廖氏隐隐地有些激动,端起茶盏,却忘了喝。白瑶华一时冲动出门,竟揽了桩生意回家,真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廖氏不想做那等上不得台盘的人,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把语气放淡:“祝公子看得上瑶华的厨艺,是她的荣幸,亦是我们白家的荣幸,还请祝公子告知时间、地点,以及菜式,好让她早做准备。” 祝鹤轩道:“我没有什么特殊要求,就明日如何?” 廖氏没有征询白瑶华的意见,径直答复了祝鹤轩:“好,就依祝公子。” 祝鹤轩又道:“那明天早上,我派车来接白大小姐,至于做什么菜式,等她去了后再说,食材我会预先让人准备好。” 廖氏自无意见,连声应好。 祝鹤轩说完,起身告辞。 廖氏依旧让白迆送了出去。 祝鹤轩走后,白瑶华自动自觉地站了起来,垂首准备听训。 她态度恭敬,脸上却无半点愧色,廖氏见了,恼意顿生,但她目光扫过那半屋子礼盒,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吩咐碧纹道:“去把大太太请来。” 碧纹应声而去,很快把包氏请了来。 包氏的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显得特别夸张,她扶着白迟的胳膊,慢慢地走到廖氏跟前,还没行礼,已是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廖氏忙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行什么礼,白迟,赶紧扶你娘坐下。” 包氏谢了一声,扶着白迟的胳膊,在白瑶华的对面坐了下来。 廖氏看了白瑶华一眼,对包氏道:“瑶华把你砸成这样,原该受罚,但她刚接了个活儿,明儿要去给鲁国府的大公子做菜,所以,改天再请家法吧。” 廖氏一向以家族利益为重,用的是肯定句,根本没有商量的意思。 包氏眼中恨意涌动,但等她抬起头来时,脸上却只有笑容:“瑶华有出息,我这做母亲的,真是替她高兴,她就算把我的头砸烂,让我立时死掉,我也甘愿。” “你这叫什么话。”廖氏有些不高兴,“只是改天再罚她而已,又不是不罚,你急什么。你放心,她犯下了这样大的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第48章 和你讲条件 包氏摸了摸头上的纱布,慢吞吞地道:“老太太,我是无所谓的,只是娘家的几个兄弟很担心我,非要替我讨个公道。” 廖氏想想她那一群虎狼似的兄弟,揉了揉太阳穴:“等瑶华做完这笔活儿,加倍处罚。” 包氏扶着椅子,站起身来:“老太太公正严明,媳妇感激不尽。老太太,这件事,不是我不依不饶,实在是后母难为,我一腔热血为她,她却反将我打伤,真是让人心寒难过……” 廖氏想着凤尾簪,亦是恼火,狠狠地瞪了白瑶华一眼:“不知好歹的东西,祝九少哪里不好了,非要得罪人家。” 别说祝九少是前世仇敌,就算不是,他能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情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廖氏居然还念着他的好,真是让人心塞。白瑶华暗自叹气,懒得争辩。 廖氏见她不说话,更加生气:“下去!我的早膳,以后不用你做了!” 不做就不做,正好她也不想再伺候,免得难受。白瑶华沉默地行了个礼,转身走出了怀安堂。 怀安堂外,金菊开得正旺,沿着道旁一路延伸,直抵修剪整齐的灌木丛。 白瑶华看着花儿,走着路,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也许是因为两世为人,看得开了,又或许是因为过着别人的人生,很多事情,爱得浅,伤得便也不深。 灌木旁,迎面走来了包氏和白迟,这并非他们回房的路,白瑶华捻了捻荷包上的琉璃珠,放慢了脚步。 包氏果然是冲她而来,走到她跟前,便停下了脚步。 “白瑶华,真是好手段,怪不得这样嚣张。”此时四下无人,包氏懒得掩饰,原形毕露。 白瑶华看着她头上的纱布,抿唇一笑:“继母这是哪里话,我一向最敬重您了。” “这里没有旁人,你用不着跟我装!”包氏被气着了。 “那行吧,我就是嚣张了,怎样,继母是打算打我一顿,还是咬我一口?”白瑶华笑了一下,伸手摘下一片灌木叶,捻作了碎末。 包氏多少年作威作福,没人敢给她气受,此刻直觉得胸口生疼:“你别得意,老太太刚才说了,不是不罚你,只是改天而已。有本事,你让祝公子天天请你去做菜,不然我一定让你好看!” “这样啊……”白瑶华拍了拍手,遗憾地道,“那只能算了,我原本还想帮扶白迟一把的。” “你帮扶白迟?哄谁呢?”包氏嗤了一声,忽地明白过来,连连冷笑,“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罚你了?想得美!” “不不不,继母的顺序错了。”白瑶华伸出一根手指头,左右晃了晃,“是你不罚我,我才帮扶白迟。机会不用我多说了,近在眼前,明日我要去给祝公子做菜,如果继母能说服老太太,收回家法,我便带白迟一起去。” 她居然连逃脱惩罚的法子都想出来了!包氏狠狠地咬牙:“奸诈狡猾,你休想!” “这怎么会是奸诈狡猾呢,我只是在跟继母谈条件。”白瑶华说着,看了白迟一眼,“难道我开出的条件不够好吗?”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包氏嗤笑一声,越过她就走。 但白迟不干了,口中叫着“娘”,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我长这么大,连国公府的公子是什么样儿都没有见过,如今大姐肯带我去立功,你为何不肯?” 包氏急道:“傻儿子,她只是为了逃脱惩罚,又不是真心要提携你。” “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能拉我一把就好!”白迟紧紧拽住她的袖子,不许她走,“娘,你罚了大姐,又没有好处,何苦来哉,还不如答应她,让她带我去给祝公子做菜。” “你这个不孝子,说的是什么话?她打了你娘,你知道不知道?!”包氏气得浑身乱颤。 白迟满不在乎地道:“打都已经打了,难道你罚了她,伤就会好?” 包氏气得说不出话,高高地扬起手,拍了他几下。 白迟疼得嗷嗷叫,但就是不撒手。 白瑶华抚弄着道旁的灌木丛,悠悠地道:“太太,我时间宝贵,行不行的,您赶紧给句话。” 白迟见她催,急得一把抱住了包氏:“娘,你今儿要是不答应她,我就不放你走!” 包氏让白迟抱得紧紧的,动弹不得,而不远处,有两个丫鬟朝这边来了,她看看前面,再看看白迟,突然有些泄气:“你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回头吃了亏,可别怪娘没提醒你。” 白迟高兴地叫了一声,一跳三尺高。 白瑶华放开灌木枝,转过身来:“太太,口说无凭。” 包氏怒目于对,想要骂她几句,忽然却瞥见那两个丫鬟走近了,立马改了笑脸:“你放心,我马上就去怀安堂。” 忍得一定很难受吧?有没有憋出内伤?白瑶华哂笑一声,望向怀安堂的方向,没有作声。 包氏按着被气疼的胸口,去了怀安堂。她知道老太太消息灵通,因此懒得编谎话,直接告诉她,白瑶华要带白迟去给祝鹤轩做菜,所以她决定原谅她这一回。 这其中有些什么弯弯道道,廖氏一想就明白了,但包氏自己愿意,而且白瑶华提携白迟,乃是一件好事,她便乐得装糊涂,依着包氏,不予追究了。 白瑶华信守承诺,得知怀安堂撤销了处罚,第二天早上,祝鹤轩派人来接的时候,果然带上了白迟。 白迟头一次有这样的机会,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大姐,我还是刚出师的时候,给人做过几次菜,结果全砸了,从此以后,老太太就不许我出门了。” 不许他出门是对的,他那一手烂厨艺,就是个祸根子……白瑶华默叹一声,道:“我带你去做菜,祝公子并不知情,为免他生气,待会儿你就在外面候着,横竖我立了功,会分你一半。” 白迟有些失望,不过白瑶华说的是事实,他便没有反对。 祝鹤轩的马车又快又稳,没过一会儿,便在城东的百顺巷里停了下来。 第49章 你用了桂花茶? 和昙华府东大街大多数的巷子一样,百顺巷里仅有一座大宅,那便是昭世居。 昭世居的大门,中柱五檩,平面六根,宽敞而亮堂,山墙墀头上,挑出层层盘头,六边形的门簪上,雕刻着平安吉祥的字样。 白迟站在门前,惊叹连连:“大姐,这是广亮大门!敢情祝公子还当过官?” 在华朝,的确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建造广亮大门,不过白迟这副样子,也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了。白瑶华扶着秀芽的手,从车上走下来,道:“这宅子,不一定就是祝公子的,他也许只是借住。” “也是,他又不是昙华府人氏,怎么可能在这儿有宅子,就连兰陵王,都住在董知府的别宅里呢。”白迟连连点头。 前来引路的丫鬟却笑道:“这宅子,就是我们大少爷的,他十二岁那年,隐姓埋名,下场科考,不想竟中了状元,皇上誉他为天才,特授他为内阁学士,官居二品。” 祝鹤轩是鲁国府的大公子,本来就身份尊贵,居然还中过状元,当了大官,真是好处都让他一个人占全了,白迟再次惊叹连连。 白瑶华也觉得很惊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瞧祝鹤轩瘦得跟竹竿似的,连饭都没法好好吃,却竟是个这样有本事的人。 丫鬟上前,请他们进去,白瑶华想想白迟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保险起见,就让他留在了大门外,让车夫看着他。 她安顿好白迟,带着秀芽,随丫鬟进了门。 昭世居的格局,规规整整,方方正正,果然是京城的风格,不像昙华府的建筑那样随性。 丫鬟领着她,自前院的甬道进了二门,再沿着抄手游廊,过随墙小门,到了第三进院子。 添香正在廊下等候,笑着迎了上来:“白大小姐总算来了,我们大少爷盼您半天了。”她接过白瑶华,带着她朝厅内走:“奴婢照着京城的习惯,准备了炉灶和食材,您是用自己的,还是用我们的?” 白瑶华玲珑心思,想着他们既然已经准备了,肯定是希望用他们的,于是道:“我还没见过京城的炉灶呢,正好让我开开眼界。” “白大小姐谦虚了,京城的炉灶,还不是和昙华府一样的。”添香说着,领着她迈过门槛,进到厅中。 厅里果然早已布置好了,带滚轮的炉灶和案板一起,围成了一个正方形,而那口贴满雪白瓷砖的灶台上,竟装有铁皮烟囱,朝上穿过屋顶,直通户外。 有了烟囱,在厅里做菜,和在厨房有什么分别?哪怕大火烧柴,也不会被烟气熏着了。白瑶华仰着头看了一会儿,由衷赞叹:“京城人果然心思巧妙,连简易的灶台上,都安了烟囱。” 添香笑道:“烟囱而已,这有什么难的,难道昙华府没有?” 烟囱的确没有什么难的,难的是铁皮和技术,在华朝,就连箍木桶的手艺都算绝活,何况做烟囱乎。把铁打成薄如蝉翼的铁片,再将其围成中空的圆筒,对于华朝的手工匠人而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白瑶华看着烟囱,摇了摇头:“昙华府的铁匠,只会打锄头,可做不来这样精细的活儿。” 添香像是有些惊讶,不过她马上道:“白大小姐要是喜欢,奴婢去跟大少爷说说,让他送您一个烟囱。” “你这婢子,居然瞒着我,许人礼物?这我要是不送,岂不显得小气?”祝鹤轩懒洋洋的声音,自东次间门前传来。 他这话一听,就没有责备的意思,添香笑嘻嘻地去提茶壶,给他斟茶。 桂花香气满溢,显然茶壶里的是桂花茶。祝鹤轩走到上首坐下,轻啜一口,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白瑶华上前施礼:“给祝公子请安,多谢公子救我于危难之中。” 祝鹤轩没有理会她的道谢,却是曲指轻敲茶杯,道:“今日白大小姐准备给我做点什么?” 白瑶华一愣:“真的要做菜?” “不然呢?”祝鹤轩讶然。 白瑶华笑道:“我以为公子只是为了帮我,做做样子呢。” 祝鹤轩单手撑头,吃了一口茶:“我礼都送了,怎么可能是做样子?” 白瑶华不好意思起来:“是我的错,我这就生火,给公子多做几个菜。” 祝鹤轩忙道:“别的都不急,先给我做道桂花酥饼,桂花茶我这里还剩半罐,你拿去使用。” 他居然知道用桂花茶做桂花酥饼?白瑶华从自带的包袱里取出一只小罐,道:“桂花茶多得是,公子的那罐留着吧。” 她捧着罐子,走进炉灶和案板围成的四方小空间,净手,戴攀脖,称脂油,倒桂花茶,和面。 她的动作不徐不疾,不慌不躁,明明是在做点心,却给人一种安静娴雅的感觉。 祝鹤轩端着茶杯,静静地看她动作,直觉得画面美好,赏心悦目。 白瑶华取出模具,开始印花型的时候,丫鬟来报:“大少爷,兰陵王来了。” 既是王爷,自然没人敢让他在外等候,丫鬟话音刚落,就见朱修文一脚迈进了厅中。 祝鹤轩几乎是立时起身,几步越过灶台,把白瑶华连同那些刚成型的桂花酥饼,挡在了身后:“王爷怎么今天来了,不是去官衙了么?” “本王刚从官衙回来,路过百顺巷,进来瞧瞧你。”朱修文说着,闻见了空气中混着脂油味的桂花香气,疑惑道,“你在做桂花酥饼?” 祝鹤轩轻描淡写,将他朝书房引:“今日恰巧有空,便请人来做了。我前几天刚得了一块田黄石,王爷来帮我瞧瞧品相?” 朱修文却站着没动,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了白瑶华:“是你?” 白瑶华转过身来,屈了屈膝:“民女手不得空,没法施礼,还望王爷恕罪。” 朱修文凝目垂首,缓缓扫过她面前的案板,一双浓如端墨的眉毛,微微地皱了起来:“你用了桂花茶?” 这问题问得奇怪,白瑶华觉得莫名其妙:“是,民女用了桂花茶。” 第50章 王爷气坏了 朱修文看向前方的茶几,那里亦有一杯桂花茶,还在冒着热气:“这桂花茶,是你自己做的?” “是,是民女自己做的。”白瑶华答道。 “当着祝公子的面,你都敢说谎?”朱修文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你分明是偷拿了你三妹的桂花茶,来向祝公子献殷勤。”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凤娇冒名顶替了她的桂花酥饼不假,但怎么连桂花茶也成了她的了?时至今日,连千里将军都养熟了,他却还是看她不顺眼!白瑶华满心不快,立时回嘴:“是,桂花茶是民女三妹的,那王爷去请她来做吧。” 朱修文皱起眉头,满脸不悦:“本王为何要请一个品性不佳的人来做菜?” 她就知道是这样!她来做,他指责她偷桂花茶,让白凤娇来做,他又嫌她品性不佳,反正无论她怎么做,都是不对!白瑶华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干脆闭上了嘴。 但她不作声,朱修文又不高兴了:“你愣着作什么?还不赶紧把桂花酥饼接着做完?没见祝公子正等着尝么?” 敢情还是让她做?只是让她白受一顿气?白瑶华极力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继续印饼模。朱修文扫了她一眼,随祝鹤轩进书房去了,她趁人不备,提起盐罐子,全倒进了剩下的面团里,再用这铁定能齁死人的面团,印了两个饼。 添香为她准备的烤炉,既大火又旺,一盘桂花酥饼很快烤好,她特意给那两块咸饼做了记号,摆进了一只白玉缠丝玛瑙盘里。 添香见桂花酥饼烤好,去书房请祝鹤轩和朱修文,他们俩正在一面赏田黄石,一面说话。 祝鹤轩靠在椅背上,冲着朱修文笑:“王爷也太记仇,当着我的面,给白大小姐没脸。” “胡说,本王是那样小气的人?”朱修文扬手一丢,把田黄石砸到了他身上。 祝鹤轩没躲过,让田黄石砸得眉头直皱,但依旧哈哈笑了起来。 添香掀帘进去,禀道:“大少爷,桂花酥饼得了。” 祝鹤轩捂着肋骨,站起身来:“王爷,请移步,您刚才要是再砸重点,我就尝不了这桂花酥饼了。” “你那一把瘦骨,手一推就断,就算伤了,也跟本王这一砸没关系。”朱修文说着,当先一步,朝外走去。 祝鹤轩紧随其后,同他到了厅里。 厅中,桌椅碗筷已经摆好,透明的水晶杯里,斟满了西域来的葡萄酒,金丝编成的果篮里,装满了各色当季的鲜果,祝鹤轩道了声“请”,与朱修文分宾主坐了。 白瑶华走上前去,奉上桂花酥饼,将那只白玉缠丝玛瑙盘,搁在了朱修文的面前。 祝鹤轩迫不及待地举起筷子,夹起一块,咬了一口。 朱修文自己不吃,却是侧头看他。 添香也在紧张地盯着他看,预备着他一吐,就递上痰盂。 祝鹤轩将桂花酥饼细细地嚼烂,慢慢地咽了下去。 添香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没有吐出来!她顾不得朱修文在场,激动地叫出了声来:“没有吐!没有吐!大少爷没有吐!大少爷能吃桂花酥饼了!” 朱修文也很高兴,不过在他看来,即便天塌下来,下人也得恪守规矩,怎能大呼小叫?但是,不多管闲事,不替人管教丫鬟,亦是一种修养,因此他什么也没说,只笑着拍祝鹤轩的肩膀:“恭喜,又多了一样能吃的食物了。” 祝鹤轩含笑道:“不甜不腻,却自有一股浓香,味道着实不错,王爷也尝尝。” 朱修文夹起一块,送入口中,姿态随意而高雅,但很快便动作一僵,顿住了。这是什么味道?!打翻盐罐子了?这不是一道甜点么,为何会如此咸!! 他下意识地想要吐出来,但眼前的祝鹤轩,唇角含笑,旁边的丫鬟,喜上眉梢,即便身为王爷,他也不想做败兴的那个人,只好咬咬牙,硬把那口咸死人的桂花酥饼,囫囵吞了下去。 此时祝鹤轩已经干掉了一整块桂花酥饼,满足地端起了茶杯:“王爷,此饼味道如何?” 朱修文回味着刚才那“销魂”的味道,一字一句,把音咬得重重的:“味道真是好极了!” 祝鹤轩笑了起来,冲白瑶华招手:“桂花酥饼很好,你今儿帮了我的大忙,我可得好好谢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给你。” 白瑶华忙道:“朱公子客气了,您昨日已经送了礼,我怎能再索要东西。” “那些礼,是送给你家的,你并没有落到半分好处,这怎么能行?”祝鹤轩连连摆手,“你是干脆的人,不要和我客气,想要什么,赶紧说吧。” 白瑶华说什么也不肯要:“您请我来做菜,让我免去了责罚,这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怎能再收取报酬。” 祝鹤轩想了想,道:“我给你一千两银子,如何?” 一千两?!白瑶华为这数目吓了一跳,连忙婉拒。 这时候,朱修文突然开口:“你给她一百两就够了。” 给她一百两就够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些什么?白瑶华倏然一惊,忘了言语。 祝鹤轩的目光,在朱修文和她之间打了个来回,滴溜溜地把茶杯一转:“行,那就一百两,白大小姐,这回你可不能再拒绝了。” 白瑶华只得行了个礼:“多谢祝公子。” 祝鹤轩看起来兴致颇高,又笑问朱修文:“王爷,你也尝了桂花酥饼,难道不该赏她点什么?” 朱修文看了看盘子里,他再也没有勇气尝第二口的桂花酥饼,半晌方才开口,语气平得像是没有起伏的直线:“你想要什么?” 尝了这么难吃的桂花酥饼,还得碍着面子,给她赏赐,心里一定气坏了吧?白瑶华突然间心情大好,当真仔细地想了一下,道:“王爷,民女想要一块怀表。” 朱修文猛地转头看她,目光似冰:“你要怀表作什么?” 第51章 谁都瞒不住 这又是触动他哪根神经了?难道他并没有怀表?虽然看着朱修文生气,她挺高兴,但强人所难就不好了。白瑶华想了想,道:“民女只是突然想到怀表,顺口一说而已,王爷随便赏点什么,都是民女的荣耀。” “顺口一说?好一个顺口一说!”朱修文端起水晶杯,猛地一晃,“你既然都开口要了,本王要是不给,你又该说本王小气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他小气,每次都是他自己脑补……白瑶华倍感无奈,缄默不语。 朱修文冲祝鹤轩举了举杯,将葡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你多添一样吃食,值得高兴,但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祝鹤轩懒洋洋地举起茶杯:“王爷请自便,记得回头把贺礼给我送来。” “每添一样能吃的食物,都要本王送贺礼,你也好意思。”朱修文笑着拂袖,走出门去了。 祝鹤轩看着他走远,转头对白瑶华一笑:“他就这脾气,别放在心上。” “祝公子这是哪里话,王爷最为随和,平易可亲了。”白瑶华睁眼说着瞎话,祝鹤轩哈哈大笑。 此时秀芽进来,为她收拾好了包袱,她便向祝鹤轩告辞,由添香送着,出了昭世居。 昭世居门口,朱修文居然还没走,正站在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前,抚弄它飘逸的鬃毛。 白瑶华只得上前行礼:“王爷,多谢您的赏赐,民女先回去了。” 朱修文手抚着马颈,转过头来:“今日乍见桂花酥饼,和你三妹的一模一样,本王还以为那天也是你做的呢。” 他想说什么?白瑶华心头一跳。 朱修文旋即却又露出嘲讽的表情来:“可惜一尝,就知道不是了,你的手艺比起你三妹来,差远了。” 他不会是刻意等在这里,就为了报复她一下吧?可见那口桂花酥饼,着实是咸得慌了。白瑶华忍着笑,微微躬身:“王爷真会开玩笑,您刚刚才许了民女赏赐,这便是对民女厨艺最大的肯定了,民女以后行走厨界,就指着这个光耀颜面了。” 她一口气说完,不等朱修文有所反应,迅速告辞,跳上车跑了。 这可恶的女人,居然顶了嘴就跑!朱修文望着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气得把马颈猛地一拍,吓了旁边的李德全一个激灵。 李德全偷瞄朱修文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唤:“王爷?” 朱修文却是瞬间收起怒气,沉静得像是变了一个人:“本王要一块祝大少爷盘子里的桂花酥饼。” 李德全不解其意,但依旧马上应声,转身进了昭世居。 朱修文翻身上马,松松地握着缰绳,任由它慢悠悠地朝巷子口走。 等他走出巷子的时候,李德全追了上来,双手托起一块桂花酥饼,递给了他。 朱修文接过来,咬了一口,极慢极慢地嚼着,忽地唇角一翘:“祝鹤轩。白瑶华。” 这笑容意味不明,李德全不敢胡乱猜测,把头一低,退下了。 -------------------- 昭世居厅内,那套便捷式的厨房用具已然收走,祝鹤轩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块桂花酥饼,仔细端详:“这是兰陵王盘子里的那块?” 添香点了点头:“是,和平常一样,主子们没用完的点心,我们几个就端下去分了,结果发现兰陵王盘子里的这两块,咸得厉害,根本没法入口。” “怪不得他只尝了一口。”祝鹤轩回想刚才的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个会咬人的小东西,我白替她担心了。” 会咬人的小东西,是指白瑶华吗?添香却是笑不出来:“可是,大少爷,刚才李公公去而复返,把您盘子里的桂花酥饼,讨走了一块。” “哦?”祝季同似乎还在想着之前的事,回答得漫不经心。 添香以为他是在责怪,局促不安:“奴婢们正在分桂花酥饼,李公公就进来了,他说自己想尝尝,奴婢不好意思不给……” 祝鹤轩回过神来,丢开了手中的“咸酥饼”:“他把我盘子里的桂花酥饼带走了?” “是,带走了,李公公什么没见过,怎会特意来讨一块饼,肯定是兰陵王有吩咐。”添香越说越焦急,“大少爷,怎么办,兰陵王就要尝到白大小姐的真正的手艺了。” “尝到了又如何?”祝鹤轩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残余的饼渣,再把帕子丢给了添香,“如果白大小姐没给他的饼加料,他早就尝到了。” “大少爷!”添香跺了跺脚,“您为什么不告诉兰陵王,桂花茶其实是白大小姐做的?不就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味道,怕他要带白大小姐去京城吗?兰陵王喜欢桂花酥饼,却嫌白三小姐品性不佳,等他发现,白大小姐做的桂花酥饼也不差,而且还有千里将军,他能不带她走?” 祝鹤轩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去,把手按在窗台上,远眺天边的飞鸟,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让她去京城的。” --------------- 白瑶华回到家中,先去怀安堂,向廖氏汇报,廖氏听说她圆满做成了这笔生意,很是高兴,顺带着把白迟也表扬了一番。包氏见白迟沾光,终于暂时消停,甚至派人送了些不值钱的礼物来,向她道贺。 白瑶华看着那些东西,笑了一笑,让人扔到耳房去了。 下午时分,廖氏遣了人来,称李公公来了,让她赶紧到怀安堂。 李德全是送怀表来的,等白瑶华迈进怀安堂厅中时,廖氏已经激动得满面红光了。 李德全将一只镶金饰银的锦盒,递到白瑶华手里,笑道:“恭喜白大小姐,又得王爷赏赐。” “都是托李公公的福。”白瑶华福了福身,“又劳烦李公公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应该的,应该的。”李德全笑着应声,转身对廖氏道,“老太太,洒家这便告辞了,还请大小姐送我一送。” 廖氏忙让人给李德全赏封,依旧是两锭银元宝,李德全也不推辞,袖在手里,朝外去了。 廖氏叮嘱了白瑶华两句,催着她去送李德全了。 第52章 拧巴的男人 白瑶华在怀安堂外追上了李德全,有些感概,李德全特意让她送,肯定是有话要对她讲,想当初她第一次见他时,还是用了一只玉狮子,费了半天功夫,才跟他搭上话,如今,他也能主动找她了。可见随着时间流逝,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在不断朝前进展,这样也就有了希望。 李德全见白瑶华过来,在怀安堂的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白瑶华朝四下看看,遣退了丫鬟:“李公公。” 李德全笑着问她:“白大小姐,怀表可还如您的意?” 怀表?白瑶华从袖子里掏出锦盒,当着李德全的面打开来。这块怀表,和它镶金饰银的外包装相比,真是朴实极了,略显老旧的黄铜外壳上,仅嵌着米粒大小的一圈珍珠,除此之外,别无它饰。 朴实也就罢了,怎么还是旧的?兰陵王赏了一块旧怀表给她?这是什么意思?白瑶华疑惑看向李德全:“李公公?” 李德全细看她的神情,笑了起来:“洒家就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这块表的来历,是王爷想多了。” 白瑶华听他这样说,愈发疑惑:“李公公,难道这块怀表,有什么典故不成?” 李德全笑道:“这是皇后娘娘赐给王爷的第一块怀表,亦是他最心爱的怀表,一向随身携带的。” 和千里将军一样,又是兰陵王的心爱之物?白瑶华愕然:“我只是要怀表而已,没说非要这一块!王爷忍痛割爱,又该生气了。” 李德全含笑不语,显然兰陵王已经生过气了。 白瑶华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我给王爷把怀表送回去?不行,要是这样,他又该怪我暗讽他小气了。” 李德全依旧含笑不语,显然她要是这么做,就一定是这样的结果。 真是进退两难的人生,白瑶华摇着头,无奈苦笑:“李公公,我该怎么办?” 李德全两手一摊:“洒家只是想提醒白大小姐,因为这块怀表,王爷可能有些不自在,等你下次见了他,可得忍着些。” 原来他也没办法,白瑶华让他逗笑起来:“多谢李公公提醒,瑶华记住了,下次见了王爷,一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她今儿没还手,也没还口,还不是照样把朱修文气得跟什么似的……李德全袖起手,抬头望天。 白瑶华收起怀表,朝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李公公,今儿在昭世居,王爷让祝公子赏我一百两银子,为何偏偏是一百两,难不成……” 李德全没等她说完,就摆了摆手:“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王爷的,不过此等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白大小姐不必介怀。” 果然,朱修文知道她给李德全塞了银子,不过,“他不会放在心上”这句话,她可不敢苟同,如果他真没放在心上,会记得这么清楚?他就是个小气又爱记仇,拧巴又难伺候的幼稚男人…… 罢了,他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以她对年龄的理解,本来就是个孩子。白瑶华摇摇头,对李德全道:“怀表的事,还请公公替我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李德全说着,朝外走去。 白瑶华将他送至大门外,方才折返。 等她回到琼楼,发现丫鬟婆子们都围在院子里,争抢着人群中间挤,原来是祝鹤轩遣人把烟囱送来了。 铁皮烟囱在昙华府,是个稀罕物,所以他们抢着看稀奇。 秀芽看看院子,皱起了眉头:“一个二个都跟土包子似的,奴婢去把他们轰走。” “咱们本来就是土包子,想看就看吧。”白瑶华不甚在意,朝里走去。 她自己性子偏冷,所以喜欢别人热闹。 丁香迎上来,低着头禀报:“大小姐,昭世居的祝公子,送了烟囱来,还有一百两银票。” 自从纂儿被遣,丁香就怯生生的,白瑶华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丁香又道:“二小姐和五小姐来了,正在暖阁里等您。” 五小姐?三房的白宝龄也来了?白瑶华点了点头,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里,生了炭盆,整间屋子暖烘烘的,随着热气升腾,还有果香弥漫,闻之神清气爽。 白瑶华一进门,就让白宝龄拉住了:“大姐,这炭是老太太赏你的吧?闻着有橘子香,我娘当着家呢,都没这样的好东西。” 白瑶华哑然失笑,拿起炭盆旁边的火钳,扒开了炭火,示意白宝龄去瞧。 原来木炭底下,埋着几块橘子皮,火一烘,香气就飘散出来了。 白宝龄抢过火钳,自己扒着看,惊叹连连:“大姐,你好巧的心思!我们家哪年不消耗百来斤橘子,我怎么就没想到橘子皮还有这样的妙用呢?” 白瑶华笑了笑,走到白双依旁边坐了下来:“五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 白宝龄扒着橘子皮,回头道:“我是来替我娘传话的,过几天,人牙子要来咱们家,我娘让我来问问大姐,你的琼楼,要不要添人。” 她说完,不等白瑶华张口,自顾自地又说开了:“琼楼里的丫鬟,大都不是你自己挑的,谁知道背后的主子是谁,你快趁着这次买人的机会,换几个下来,安心省事。” 换人?她才不换。换了人,如何知道谁要害她,如何了结一世的恩怨?再说了,通过三太太换的人,卖身契一样不在她手里,和现在有什么区别?白瑶华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唤秀芽进来换茶:“我屋里的人,用着挺好的,不必换了,你替我谢谢三太太。” “用着挺好?大姐你哄我呢,还是哄你自己呢?”白宝龄拿火钳敲着炭盆沿,叫了起来,“我跟你说,我娘是念着你做的虫草炖龟,所以才让我来问你,这样的机会难得,并不是人人都能换的!” 原来是因为虫草炖龟啊……果然万事皆有因有果,白瑶华笑道:“我知道三太太惦记着我,她喜欢虫草炖龟,回头我再给她做一碗。至于这换人,三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第53章 探访丹青院 “你是怕大太太责备吗?”白宝龄丢下火钳,跑了过来,“不是都说,你自从病了一场,性子变刚强了吗?我看明明还是老样子,胆小怕事!” 白瑶华懒得同她辩解,提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 白宝龄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茶杯也不接,愤愤地跑了。 白双依一直没有作声,直到白宝龄走了,方才担忧地道:“五妹妹太心直口快了,能说的,不能说的,她全给说了。” “口无遮拦。”白瑶华给她换了一杯茶,微微一笑,“我挺羡慕她的。” 是啊,有爹娘疼的孩子,才敢口无遮拦,白双依一阵心酸,垂下了头去。 白瑶华见她难过,忙岔开了话题:“今儿去给祝公子做菜,正好得了一百两的银子,我让丁香拿来给你。” 她说着,唤了丁香进来,把银票还给了白双依。 白双依接了银票,笑道:“巧了,正好是一百两?” 的确是很“巧”,白瑶华想着那个讨人嫌的男人,扯着桌布上的流苏揪了揪。 白双依把银票收了起来,道:“等我把这张银票还给覃三元,就什么也不欠他的了。” 好,很好,白瑶华点点头,问道:“你和他的婚期,是在什么时候?” 白双依红了脸,望着她笑:“早着呢,得等大姐先出阁。” 等她?也是,长幼有序,上辈子是因为本尊被糟蹋了,所以才没顾得上这规矩。她出阁,应该还早得很,覃三元的事也就不急,且等她在白家说得上话了,再来谋划谋划。白瑶华算着时间,觉得还来得及,稍稍放下心来。 白双依见她久久不接话,以为她是在害臊,贴心地另起了话头:“大姐,你今天去昭世居了?听说祝公子很瘦很瘦,就跟南叶集门口的潇湘竹似的,是不是呀?” 白瑶华乐了:“潇湘竹可比他壮实多了,不过他是个好人,我这次能逃脱家法,全靠了他帮忙。” “我听说了。”白双依面露忧色,“大姐,你胆子可真大,连太太都敢砸,我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 白瑶华默了一会儿,道:“你不知道,她们是如何对我的。” “我怎么不知道。”白双依说着,抹起了眼泪,“我和大姐长这么大,她们什么时候又不是这么对我们的?当初覃三元来向我提亲,太太听说他家有钱,天天怂恿老太太,想把我的名字,换成三妹妹的,后来听说覃三元还没娶亲,屋里就有好几个妾,这才住了手。” 原来她这个妹妹,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不敢反抗而已。挺好,性子弱,总比糊里糊涂强,至少不会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这是因为已经认定她是自家妹子,所以什么都觉得好了么?白瑶华忍不住笑了。 既然有了妹子,那她就是姐姐了。姐姐该是什么样?白瑶华想了想,拉起白双依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有大姐在,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你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讲,不要闷在心里。” “大姐,我没事,我不怕委屈,你把自己顾好就行。”白双依说着说着,发起愁来,“老太太和大太太,还不给你议亲,真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 不议亲正好,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完成。白瑶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我想看会儿书,咱们一起?” “我就不看了。”白双依站起身来,“大姐你在外忙碌了半天,肯定也累了,赶紧躺着去吧。” 白瑶华的确有些累了,便没有留她,让丁香送她出去了。 炭火升得久了,屋内有些闷热,白瑶华让秀芽把窗户打开,脱鞋上了罗汉床。她倚靠在大迎枕上,并没有让人去书房拿书,而是从怀里把金勺掏了出来。 这把金勺,仅有手指大小,勺体镂空,勺柄镶有宝石,显然是饰物,而非食具。她把金勺举起来,迎着光细看,那镂空的花纹,组成了一列小纂,却是“食不待我”四个字。 食不待我?白瑶华想着祝鹤轩吃什么吐什么的毛病,忍不住一乐,笑着把金勺装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金勺能放在荷包里,那怀表呢?白瑶华从袖子里取出锦盒,打开了盒盖。怀表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黄铜色的外壳,磨得异常光滑,想必朱修文一定时常将它拿在手里,或看时间,或摩挲把玩。 她打开表盖,雪白的表盘上,指针清晰可见,这表盘,共分内外两圈,里面那圈是西洋计时,二十四个小时;外面那圈,则是中式计时法,十二个时辰。两种计时方法一一对应,想用哪个都行,十分方便。 这怀表真是太实用了,不但可以精确计算烹饪的时间,而且平时也能用。白瑶华高兴起来,扬声唤秀芽:“取我的披风来,我要去丹青院!” 丹青院,是白迆的居所,秀芽取了披风来,伺候她穿上,道:“大小姐,大少爷总在外办事,不一定在家,要不奴婢先去看看吧?” “不必。”白瑶华揣着锦盒,朝外走去,“我是去送东西的,他不在也没事。” 她走到院子里,嘱咐木香把铁皮烟囱先搬进库房,然后朝丹青院去了。 白家的小辈们,都住在第二带院子,白迆也不例外。当然,他身为长子长孙,占据的是最靠近怀安堂的位置。 越靠近怀安堂,也就意味着离琼楼越远,白瑶华走了好久,方才看见丹青院的院门。 丹青院的丫鬟们,都知道她和白迆交好,一见她来,马上将她朝里面引:“大小姐来得正好,大少爷刚从外面回来,正在画室作画呢。” 丫鬟们将她领进画室,退了下去。 白迆果然正立在画案后,手持一杆画笔,泼墨挥毫,画纸上,一树梅花已经成形,红艳点点,跃然纸上。 白瑶华放轻脚步,走到画案前,一直等到他画完,方才出声:“大哥好雅兴!” 白迆将画笔丢进笔洗,抬起头来,笑道:“什么雅兴,不过是为了一道新菜,练练手罢了。” 第54章 心特别地痛 白瑶华走到白迆那一边,细看画作,赞道:“大哥这画,神韵兼备,足以装裱起来,挂到墙上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好。”白迆把手朝她面前一拍,“你怎么不问我,明明是做新菜,为何却要拿画画来练手?” 这还用问吗?白瑶华哭笑不得:“做菜本来就需要美术功底,三老爷不是就教过我们作画么?大哥此时画梅,多半是因为新菜的摆盘,是一树梅花了。” 准确地说,是教过本尊作画,不过她在来华朝前,亦是自小学画,而且师从名师,画技不俗,就连她的老师,都夸她颇有灵气。 “你居然能答对?”白迆露出失望的表情来,仿佛精心安排了一场恶作剧,却没能如愿让她上当。 “我为什么不能答对?”白瑶华愈发哭笑不得。 白迆瞥了她一眼,道:“咱们兄弟姊妹几个,就属你画技最差,学了这么多年,还只知临摹,不懂创新,哪懂什么摆盘得先作画。” 原来是这么回事,白瑶华拿起画笔,蘸了点颜料,随手朝梅树上添了一朵梅花,道:“大哥,你不要拿老眼光看人。” 白迆惊讶地探过身子,凑近了细看:“瑶华,你的画,什么时候画得这么好了?” “作画,画的是人心,心性变了,画自然也就好了。”白瑶华丢开画笔,微笑作答。话是假的,但却不是胡诌的。 “是,你以前就是太老实了,所以作画总是受拘泥,只会照着别人的样子描。”白迆深以为然。 白瑶华看着案上的画,微笑不语。 白迆叫了丫鬟进来,收拾画案,让白瑶华随他到窗下坐着喝茶。 白瑶华道:“大哥,新菜做成,可得请我尝尝。” “那是自然。”白迆笑道,“到时还得请你多提意见。” “意见不敢当,若是不好吃,我顶多摔筷子。”白瑶华开着玩笑,从袖子里取出锦盒,推到了白迆面前。 “这是什么?”白迆端详着盒子,并没急着打开。 “是大哥最想要的东西。”白瑶华故意卖关子。 “哦?你知道大哥最想要什么?”白迆说着,打开了盖子。 也许是觉得,白瑶华不可能送出什么好东西,白迆并没有露出期待的表情来,但当他打开锦盒的那一刹那,却兴奋得跟个孩子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怀表?!一块怀表?!瑶华,你从哪里得了来!” “甭管是哪里得来的,反正我没偷没抢。”见他高兴,白瑶华也很高兴,“大哥,你若不嫌它是旧的,就留下使用吧。” “我怎么可能嫌弃!”白迆把怀表抓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这可是千金难求的怀表!翻遍整个昙华府,也找不出几块来!” “大哥喜欢就好。”白瑶华笑着起身,“那我先走了。” “等等!”白迆叫住了她,“大哥知道你是个稳妥人,这怀表的来历,肯定正当,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自己留着使吗?” 臭男人用过的东西,她才不要使呢!白瑶华冲白迆一笑:“我厨艺高超,用不着。” 尽管是玩笑,她也难得自夸一回,白迆笑着挥挥手,让她走了。 白瑶华离开丹青院,顺路去了怀安堂,向廖氏禀报铁皮烟囱的事情,廖氏听了,很是高兴,二话不说,便请了工匠来,为她重新设计了便捷式炉灶,以便装卸烟囱。 白瑶华趁着这点热乎劲,又去了南叶集,支取了食材,给三太太做了一碗虫草炖鸭,以感谢她的好意。三太太是内当家,听说她食材是支取的,马上命人给她销了账。 原来当家的权力这么大,怪不得三太太每每在怀安堂受了气,都只是一味忍着呢。 工匠设计便捷炉灶,花去了几天的时间,不过最终的成品,白瑶华十分满意,让她更满意的是,这套便捷炉灶,因为有铁皮烟囱在,就顺理成章地就归她所有了。平白无故,得了套便捷炉灶,而且还可以搁在琼楼当小厨房用,白瑶华乐开了花,以后的日子,想想就很美好。 不过,空有炉灶,没有食材,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这日,她正坐在窗前,琢磨着如何赚钱,老太太遣了碧纹来,请她去怀安堂。 碧纹可是怀安堂一等一的大丫鬟,老太太怎么遣她来跑腿?白瑶华马上问道:“老太太叫我去,可是有急事?” 碧纹不肯说,只是笑:“的确是有急事,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白瑶华看着她,也笑:“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去了。” “大小姐,您别为难奴婢。”碧纹屈了屈膝,“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那你等我吃完这盏茶。”白瑶华说着,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慢地吹,慢慢地吹。 大小姐真的是变了,变得难对付极了……碧纹看着白瑶华,突然生出无力之感。大小姐要吃茶,又不是说不去,她能怎么着?若是催得急了,她敢保证,白瑶华一定会一状告上怀安堂,说她小小一个丫鬟,居然连茶都不等她喝完。 怎么办?老太太交代的差事,总得办成……碧纹没有办法,只得说了实话:“大小姐,是祝九少来了。” 果然,果然,老太太知道她不肯去见祝季同,所以才遣了碧纹来请她吧?可是,她不想见,碧纹又能将她如何?白瑶华把一盏茶,端得稳稳的:“我不去。” 她的回答,是那样的干脆果断,碧纹的无力感,顿时又跑了出来:“大小姐,祝九少说了,他给白家带来了好消息,但只有等大小姐去了,他才肯讲,所以现在大家都聚在怀安堂,等着您去呢。” 他还真是千方百计地想让人知道,他待她特别不同,偏偏白家人都吃这一套。对付外人,她有千百种方法,但面对至亲的长辈,她却总有束手无策的感觉,也许正是这样,心才特别地痛吧。不知上一世的本尊临终前,是否也有同样的感受。 白瑶华望着盏中旋转的茶叶,浅淡地苦笑。 第55章 是时候改变了 说起来,她现在的处境,和本尊有什么分别?祝季同时时纠缠,像块牛皮糖,而她只能被动接受。唯一比本尊强的,不过是她机灵点,懂得见招拆招,到目前为止,还没让自己受伤害而已。 难道就这样一直等待,等待祝季同出招,然后再一一化解? 若是这样,她的命运,其实还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如今她虽然尚未站稳脚跟,但在白家,也不算是透明人了,也许,是时候做出点改变了…… 白瑶华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走,去怀安堂。” 谢天谢地,大小姐终于改变主意了,碧纹喜出望外,连忙帮着秀芽给她披上披风,扶着她朝怀安堂去。 怀安堂内,又如家庭聚会,除了还在禁足的白凤娇,上上下下全部到齐,就连白双依都让人请了来,在包氏身后站着。 祝季同陪着廖氏,坐在罗汉床上,正侧身听她说话,神情专注而认真,怎么看都是毕恭毕敬的晚辈模样。 白瑶华扯了扯唇角,迈进门槛,再抬头时,已是眉眼弯弯,双颊浮笑:“祝九少有什么好消息,非得我来了才说?这消息若是不够好,我可是不依的。” 她的容貌在白家姊妹几个中间,是公认的第一,但她以前老实,现在沉静,稳重有余,活泼不足,以至于大家往往忽略了她的美貌。 所以此时的一笑,落在众人眼里,犹如春花初放,犹如朝霞漫天,光彩照人,绚烂夺目。 明明都是天天看见她的自家人,却因为这一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忘记了言语。 祝季同的眼中,有惊艳之色闪过,像是处心积虑地接近了她这么多次,才发现她是个美人一般。 美色总是使人失态,直到白瑶华娉婷走到罗汉床前,给廖氏福身行礼,他才回过神来,回答了她的话:“是兰陵王,兰陵王想尝尝昙华府的特色菜,但因为三小姐的事,他不愿用白家,我动用关系,经过多方劝说,才终于把你们白家,加进了这次献菜的名单之中。” “真的?我们白家,还有进出自在园的机会?”白瑶华尚未有反应,廖氏先激动了起来。 白凤娇“品性不佳”的事情,虽然在包氏的运作下,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劣迹就是劣迹,这段时间,几乎没人请白家去做菜了,廖氏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还能有翻身的机会,此刻在她眼中,祝季同就是白家的恩人。 廖氏热泪盈眶,白瑶华却是不高兴地道:“祝九少非要等我来了再说,我还以为这机会是直接给我的呢,原来并不是,害我空欢喜一场。” 这不是在变相地向祝季同提要求么?她居然这样大胆!众人皆惊,一时都忘了反应。 祝季同显然也很意外,惊讶看她,良久没有言语。 白瑶华毫不避让,直迎上他的目光:“祝九少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以后就不要同别人提我的名字了,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对我有多好似的。” 这么想让人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就动点真格的吧! 祝季同盯着白瑶华看了一会儿,含笑转向了廖氏:“老太太,大小姐有令,我不敢不从,不知能否向您讨个人情?” 那日白瑶华摔了凤尾簪,和祝季同闹翻了脸,廖氏正犯愁呢,如今见她改了态度,高兴都来不及,哪会反对,当即笑道:“如果不是有你,我们根本没有这机会,你说让谁去,白家就让谁去。” 的确是这个理,所以厅中众人虽然大都忿忿不平,但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祝季同向廖氏道了谢,抬头看白瑶华,双眼含情脉脉:“大小姐,你可满意了?” 白瑶华却根本不再搭理他,只跟廖氏讲话:“老太太,这事儿是不是准了?若是准了,我去自在园的时候,想带着白迟一起。” 厅中众人再次惊了。她上次带着白迟去昭世居,是为了和包氏谈条件,逃脱家法而已,这次她什么事儿也没有,怎么还带白迟?他们平时的关系,可不怎么地…… 廖氏本来就喜欢兄弟姊妹相亲相爱的场景,白瑶华肯提携白迟,她更高兴,欣慰地冲白瑶华点头:“好孩子,这才是长姐的样子。”她说完,又把白迟叫过来:“还不快谢谢你大姐。等去了自在园,一切都得听你大姐的,莫要顽皮。” 白迟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晕了,脑袋一点一点,人还没回过神来。 廖氏心情舒畅,再次向祝季同道谢:“你心里有我们白家,我知道,这份情,我们都记下了。” 祝季同谦和地笑着:“老太太,您同我客气什么。” 廖氏招手叫白迆:“迆儿,陪九少爷吃酒去。” 其实她更想让白瑶华陪,但自在园兹事体大,该做些什么特色菜,才能既讨兰陵王欢心,又不会和别人雷同,非常重要,必须让白迆去打听清楚,毕竟他常在外行走,该问些什么,心里更有数。 白迆懂得老太太的意思,搂过祝季同的肩膀,朝外去了。 廖氏心情很好,但看看悄无声息,影子似的两个儿子,顿觉浑身疲惫,挥挥手,让厅中的人都散了。 白瑶华的心情也很好,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怀安堂。 “大姐!”白双依从后面叫她。 白瑶华停下脚步,笑着转过身来。 白双依却是苦笑着,冲她摆手,原来包氏就在她旁边,后面还跟着白迟。 摆手作什么,还怕她不成?白瑶华盈盈笑着,给包氏行礼:“太太。” 此处离怀安堂不远,人来人往,包氏没敢露原形,直拿帕子拭眼角:“瑶华,你恨我不要紧,白迟可是你亲弟弟,你的手段,不能冲他耍。” “太太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白瑶华还真是听不懂,满面疑惑。 包氏满眼都是泪,恨恨地道:“物反必妖,你什么时候照顾过你二弟?上次带他去昭世居,不过是为了和我谈条件,而且你根本就没让他进屋!” 第56章 你也有词穷的时候 物反必妖?白瑶华觉得好笑:“太太如果觉得我别有用心,尽管拒绝便是,难道老太太会生气不成?白迟不愿意去,多得是别的兄弟姊妹想去。” 说穿了,不过是既不放心她,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想要来敲打她一番罢了。 包氏被堵住了话,前胸起伏得有些剧烈,但还没等她还击,远处走来了二太太兰氏和三太太丁氏。 丁氏当着家,耳朵灵得很,听见了片言只语,还没走近便在笑:“大太太这是不放心大小姐呢?” 兰氏育有白家长孙,底气比丁氏足,讲起话来,更露骨:“什么不放心,这叫继母心!瑶华好心提携幼弟,大太太居然还怀疑她,真是让人寒心!” 丁氏走到白瑶华身旁,拉起了她的手:“瑶华,莫与她置气,家里兄妹多着呢,个个都敬重你,白迟要是不想去,还有他们。” 兰氏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态度和丁氏一样温和:“瑶华,没事儿上清平居坐坐去,我们没那么多戒心。还有你大哥,平素最担心你,你要与他多走动。” 她们的心思,白瑶华不猜也知道,都是一家人,她并不反感这些,闻言笑了笑,道:“以后机会还很多,只要我有能力,能带就带,能帮就帮。如果兄弟姊妹们有了出息,也别忘了我才好。” “那是自然……”毕竟是老太太已经首肯的事情,兰氏和丁氏并没指望白瑶华改换人选,对她这样的回答,已经很满意了。 两人说完,拍了拍白瑶华的手,连礼都没给包氏行,便转身离去。 包氏身为大嫂,却没得到应有的尊重,而且是在两个继女面前,跌了面子,这令她十分恼火。 偏偏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白迟,拽住了她的袖子:“娘,您别跟大姐闹了,万一大姐真不带我去了,怎么办?” 亲儿子居然也来拆台,包氏气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你别性急,当心被你大姐卖了,还帮着数钱。” 她说完,一把推开白迟,疾步走了。 “大姐,你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到时去自在园,一定要带着我啊!”白迟急匆匆地冲白瑶华说了几句,追赶包氏去了。 蠢人自有蠢人的可爱之处,白瑶华低头笑了笑,把白双依拉了过来:“没把你吓着吧?” “没有,我乐着呢。”白双依噗嗤笑出了声来,“大姐,你没看见太太刚才那样儿,脸都气变色了。” 白瑶华上下看她:“你不担心我被太太报复?” 白双依撅了撅嘴:“她是被二太太和三太太气的,关大姐什么事?” 白瑶华看着她这小儿姿态,乐得直笑:“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白双依不解。 “我的意思是,大姐有了出息,你也可以适当地狐假虎威一下了,成天闷着,对身体不好。”白瑶华说着,帮她拢了拢头发。 狐假虎威?这是个贬义词吧?才刚露出了一点活泼本性的白双依,又给惊呆住了。 白瑶华挽住她的手臂,拉着她朝前走,还没走几步,后面却又传来了祝季同的声音:“瑶华,你等等!” 瑶华,呵呵,瑶华!叫得这么亲热,是不是觉得已经成功接近了她?白瑶华暗自冷笑,转过身来,笑颜如花:“九少爷,没随我大哥去吃酒?” “马上就去,我先同你说句话。”祝季同几步迈到她面前,垂头看她,眼中似有无限的情意,却又有着数不清的担忧,“特色菜不比小吃,对厨师要求极高,不但考验厨艺,更考验心思,瑶华,你到底行不行?若是心里没数,回头我们约个地方,我来教教你。” 教她?怎么教?和上一世对待本尊一样,扒了她的衣裳么?白瑶华仰起头来,目光流转:“九少爷,你不用担心我,我有《食汇录》呢。你放心,我会好好翻阅,找出几个好菜来备用的。” 祝季同在听见“食汇录”三个字时,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一下,白瑶华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错过这个细节。 “瑶华,《食汇录》不是你家的祖传秘籍么,怎会在你这里?”祝季同满脸疑惑。 白瑶华笑了起来:“再怎么秘籍,它也就是一本食谱,对外保密也就罢了,难道对自家人也要藏着掖着?如果我们不看,如何提高厨艺?” “这倒也是。那你先好好看看,回头咱们再交流。”祝季同伸出手去,抚上她的发髻。 白瑶华稳稳地站着,纹丝不动:“九少爷,你脸上的烫伤,好像还没好利索。” 祝季同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收了回去。 白瑶华始终带着清浅的笑意,好像只是在同他谈天说地。 祝季同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他看看旁边的白双依,还是闭了口。 他居然也有词穷的时候?白瑶华心情大好,福了一福,拉着白双依走了。 远远的,小树林在望,她们俩该分手了,白双依回头望了望,见祝季同已经不见影子,这才悄声地问白瑶华:“大姐,《食汇录》真在你那儿?” 白瑶华冲她眨眨眼:“你猜。” ------------ 祝季同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白迆来找他,方才随他一起去了丹青院。 丹青院中,已经摆上了酒菜,白迆招呼他坐下,笑道:“都是我自己炒的几个小菜,祝九少可别嫌弃。” 白迆一向勇于创新,但做出来的菜,总是偏于小众,是以大家都夸他的厨艺好,但就是没什么人请他去。祝季同朝桌上一扫,指着当中的一盘“红梅”道:“白大少又做新菜了?” “是,刚琢磨出来的新菜,让祝九少见笑了。”白迆身为白家长孙,为着家族前程,不知愁了多少回,今儿祝季同为白家送了良机来,他和廖氏一样,非常感激,视他为恩人。 祝季同毫不客气地举起筷子,尝了一口新菜,大赞:“为着如此美味,我该改口叫你迆兄。” 第57章 我不委屈 “九少爷真觉得味道不错?”白迆高兴起来,“此菜偏酸甜,我原本还以为,不太合咱们昙华人的口味。” “昙华人的确不爱酸甜口味,但迆兄的这道菜,色泽鲜亮,酸甜适口,任谁都会觉得好吃。”祝季同又夹了一筷子吃了,向白迆举起了酒杯,“来,迆兄,我敬你一杯,若是你不嫌弃,以后你我兄弟相称,你叫我季同便是。” “好,季同,多谢你惦记,为我们谋了个好机会,若是白家此次能翻身,定当重谢。”白迆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先一步亮了杯底。 “迆兄客气了。”祝季同跟着把酒喝完,拿了筷子夹菜,“说起来,大小姐可真厉害,能掌管翻阅你家的《食汇录》,本来我还以为,这样的祖传秘籍,就算不是供在祠堂里,也得由长房的长辈保管呢。” 《食汇录》在白瑶华那里?白迆愣了一下。不过,即便他身为白家长孙,也并不知道《食汇录》的踪迹,所以只是微微地笑了笑,没有作声。 他没有否定,自然就是默认了……祝季同将一筷子菜送入口中,垂下眼帘,掩住了眸中一抹奇异的光亮。 白迆没有忘记重任,一面向祝季同敬酒,一面打听此次自在园献菜的情况,祝季同非常干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方面面都给他讲到了,白迆很是高兴,陪他吃到酒醉,方才使人将他送了回去。 祝季同回到家中,挥退来搀他的丫鬟,独自进了书房。 尤氏正在窗前焦躁地走来走去,见他回来,马上迎了上来:“你非不肯放弃白瑶华,此次去,进展如何?” 祝季同走向书案,步履有些虚浮:“很好,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既是很好,你脸上为何不见笑?”尤氏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喊丫鬟去煮醒酒汤。 是啊,好容易有了进展,他为何却笑不出来?是因为白瑶华明目张胆地找他要了好处,却依旧对他不假言辞?他怎么总觉得,他今日从她那里得到的好处,远不如她从他这里得到的多呢?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她也不过是仗着他的“喜欢”,给自己捞了一个机会罢了……祝季同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对尤氏道:“我把情况摸清楚了,《食汇录》不但在白家长房,而且就在白瑶华手里。” “在白瑶华手里?!”尤氏大为惊讶,但随即又露出恍然的表情来,“怪不得白瑶华自从病愈,厨艺大增,敢情是《食汇录》的功劳?” “兴许是吧。”祝季同把弄着案上的端砚,“白家的两位老爷,都是摆设,几位少爷小姐,也没一个成器的,许是他们老太太实在没办法,才把《食汇录》给了白瑶华。” “多半是这样了。”尤氏缓缓点头,笑道,“幸亏你有恒心,没有半途换人,不然招惹了白凤娇,就不好再回头去找白瑶华了。” “白凤娇……”祝季同拿笔头敲着端砚,一下又一下,“还是得招惹,而且得马上招惹,不然我还真让白瑶华去自在园立功吗?” “对,对。”尤氏连声附和,“等她落了难,你再出手相救,这样才能显出你的好来。” 白瑶华……白瑶华……祝季同敲着端砚,默默地念白瑶华的名字,眼前忽然浮现出她明艳如丹的笑脸来,心思竟慢慢地飘到别处去了。 ---------------- 白迆送走祝季同,扶着丫鬟的肩,一步一晃地走到了琼楼。 白瑶华正坐在书房的窗下列单子,听见千里将军吠叫的声音,抬头去看,发现是白迆,连忙迎了出来。 “瑶华,都怪大哥没用,明知祝九少对你不够尊重,还是不得不同他称兄道弟。”白迆看见白瑶华,就站在院门口,满面懊恼地说开了。 祝季同对她岂是不尊重,简直就是居心不良。白瑶华笑着去扶白迆:“大哥,你醉了,我们屋里说话。” “不进屋,马上得去怀安堂。”白迆摆了摆手,“大哥知道你看不上他,你不用委屈自己,老太太那里,我去帮你说。” “大哥,我不委屈。”白瑶华微微地笑着,眼中一派平静,“你看我今天挺好的,动动嘴皮子,就得了个弥足珍贵的机会。” “真不委屈?”白迆觉得,自己一定是吃多了酒,眼神模糊,竟看不太清白瑶华的神情。 白瑶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屈膝向他福了一福,道:“大哥,自在园献菜,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但仔细想想,你是白家长孙,身份特殊,若是去给我打下手,反而会让人笑话。” “大哥是计较这个的人么?”白迆曲起手指,朝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我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带着你们四处献技去。” “大哥有本事,只是还没遇见知音而已。”醉酒的人,手没轻重,弹一下还真疼,白瑶华一手捂额头,一手去推他,“大哥不是要去怀安堂么,赶紧去吧。” “你赶我没用,咱俩得一起去。”白迆大笑着转身,让丫鬟换一边扶他。 白瑶华让秀芽给她把披风拿来,跟了上去:“大哥,是自在园的事打听清楚了?” 白迆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你。” 白瑶华叮嘱丫鬟把他扶稳,又打发人去怀安堂报信,提前给他准备醒酒汤。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怀安堂,碧纹带人迎出院门,扶白迆到老太太的罗汉床上躺下,喂他喝了一碗醒酒汤。 廖氏侧身坐在床沿上,满脸心疼:“迆儿,辛苦你了。” “不辛苦,是孙儿没用。”白迆捂着胃,缓了一会儿,挣扎着坐了起来。 廖氏忙按住他道:“急什么,歇会儿再说。” 白迆摇摇头,坚持坐了起来:“此次自在园献菜,难度颇大,我早说清楚,好让瑶华早作准备。” “很难?”廖氏尚未听见详情,焦虑感已生,白家四面楚歌,就连正常的献菜机会,都得靠祝季同来给,他们再也经不住任何失败了。 第58章 我想求娶白大小姐 白迆很想先宽解老太太两句再讲,但想想刚才从祝季同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以最简明扼要的语言道:“此次献菜,共分两轮,其中第一轮和上次差不多,所有人都到厨房,统一做菜,统一上菜,再由兰陵王挑出他最中意的菜品。而只有在第一轮中胜出的人,才有资格进入第二轮。” 只要在第一轮中落败,便是颜面尽失了,果然有难度,不过以白瑶华的手艺,不可能连第一轮都过不了吧?廖氏想着,问道:“那第二轮是什么?” “第二轮……”白迆苦笑,“第二轮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兰陵王点什么,就得当场做什么。” “当场现点?!”这还叫没什么?!廖氏一大把年纪,素来自持稳重,竟失声叫了出来。 当场点菜,全凭点菜人的喜好,天马行空,随心所欲,万一兰陵王点的,正好是白瑶华不擅长的,怎么办? 廖氏想着,突然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急着答应祝九少了。” 白迆安慰她道:“老太太,此次兰陵王想尝的,只是昙华府的特色菜,虽然名目不少,但到底还是有数的,咱们一一列出来,让瑶华多练几遍就行了。” “你说得容易。尝菜的是普通人吗?那是身份尊贵,尝遍天下山珍海味的兰陵王!仅仅会做,有什么用,必须做到色香味俱全,还独有特色才行!”廖氏捧着一盏茶,将茶盏盖子掀起,又放下,最后果断地对白瑶华道,“瑶华,这次还是让你二叔上吧,他经验比你丰富,昙华府的特色菜,难不倒他。” 白钊的厨艺若真的出色,白家又何至于走到如此境地,但是,白钊是白迆的亲爹,当着他的面,白瑶华不好说什么。 白迆显然也知道他爹有几斤几两,冲白瑶华苦笑了一下,对廖氏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做咱们这门生意,凭的是脸面,讲的是交情,虽然咱们不敢和兰陵王攀这些,但瑶华毕竟已经在自在园混了个脸熟,让她去,好说话。” 廖氏喜爱长孙,白迆的话,她一向会仔细考虑,这次也不例外。她拿着茶盏盖子,拨了一会儿浮沫,终于点了点头:“行,听你的,让瑶华去,如果她做得不好,也许李公公还能替她美言几句。” 白迆松了口气,道:“第一轮的菜色是自选,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第二轮,除了让瑶华多加练习,各种食材也得备齐,不能临上场,兰陵王点了菜,才发现缺东缺西。” “对,对,你赶紧把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叫来,咱们一起商量商量。瑶华,你也快想想,有哪些特色菜是你不会做的,列出来,让两位老爷教教你。”廖氏想着准备的时间不多,很是着急,忙忙地吩咐了起来。 ------------- 秋高气爽,天蓝云阔,一片黄叶随风飘落,悄然坠下窗台。祝鹤轩站在窗前,将落叶捡了起来:“祝季同出手了?” “是,自在园本来没有考虑白家,是他想方设法,把白家加了上去。”添香垂手作答,脸上有几分忧色,“大少爷,九少爷想要害白大小姐,兰陵王又有可能带她去京城,白大小姐前有狼,后有虎,处境堪忧哪。” 祝鹤轩捻着落叶的梗,缓缓地转动:“你说得对,虎狼太多,必须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如何一劳永逸?就算他能聘白瑶华为厨娘,兰陵王一声要人,他还不是得给。添香正疑惑,祝鹤轩已然转身迈步:“取帖,备礼,去白宅。” ------------- 白宅,怀安堂。 廖氏正同儿孙们商议自在园献菜的事情,丫鬟来报:“老太太,鲁国府的大公子来了,他想要单独见您。” 祝鹤轩上次来过,他的人,和他的礼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廖氏不明白,祝鹤轩为何要单独见她,不过她没有多想,很快对白钊和白瑶华他们道:“正好事儿已经说完了,你们就先回去吧,瑶华记得多练练,有什么不懂的,赶紧去问二老爷和三老爷。” 白瑶华躬身应诺,行礼过后,随白钊他们一起,退出了怀安堂。 廖氏待他们离去,命人将祝鹤轩请了进来。 祝鹤轩似乎更瘦了,穿着一件窄身窄袖的胡服,依旧显得空空荡荡。他迈进门槛,面含着微笑,不疾不徐地走到罗汉床前,给廖氏行了晚辈礼。 廖氏听白迟讲了,祝鹤轩不但是鲁国府的长子,而且还是朝廷二品大员,哪敢受他的礼,赶忙站起身来:“祝公子,这使不得。” 祝鹤轩唇角含笑,微微躬身:“未着官服,不为朝臣,此处没有官宦和布衣,只有长者和晚辈,老太太不必拘束。” 都说大家子弟,身份越是尊贵,行事越是谦和,而今一见,果不其然。画虎难画骨,这番谦谦君子的作派,他们家的男丁们再怎么学,也学不来。廖氏突然觉得自己站起来,很有些小家子气,连忙重新坐好了。 碧纹端上茶来,祝季同隔着盖子,没有闻见桂花香,便没有端起来。他等丫鬟给廖氏也换过了热茶,开口道:“老太太,今日我来,是有事相求。” 他这样的身份,能有什么事求到白家来?廖氏认定这也是谦语,为免再次小家子气,干脆开起了玩笑:“祝公子有什么难处,尽管讲,只要老身能办到,一定答应你。” “老太太肯定能办到,而且这件事,只有老太太能办到。”祝鹤轩双手搭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是那么地诚恳,“老太太,我想求娶白大小姐,还请老太太不要拒绝我。” 什,什么?!廖氏惊得连小家子气都顾不上了,猛地挺直了腰,但她看了祝鹤轩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听岔了,慢慢地坐了回去:“祝公子说得是纳妾吧?” “不,不是纳妾,我谨遵皇后娘娘教诲,此生只娶妻,不纳妾。”祝鹤轩摇了摇头。 第59章 信物 鲁国府大公子的正妻,嫁过去就是诰命夫人,如果运气好点,以后说不准还是世子夫人,国公夫人,这诱惑何其之大。正因为馅饼太大,廖氏并不相信:“祝公子说笑了,瑶华一介普通小户女,如何配得上您。” “只要她能让我吃下饭,庚帖聘礼,马上奉上。”祝季同的音调,就如同他的步伐一样,不疾不徐,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侧耳倾听,“我这样的人,婚事往往身不由己,但我这副身子骨,老太太也看见了,委实特殊,说不准哪日吃什么吐什么,就这样活生生地饿死了。正因为如此,家母在世时便许下承诺,无论是谁,只要能对付我这副胃,女可以做正妻,男可以与我结拜成兄弟。” 如此说来,祝鹤轩求娶,是有条件的?廖氏听他这样说,一颗心反而跳得快了起来:“难道瑶华做的菜,祝公子能吃?” 祝鹤轩含笑点头:“白大小姐与我寥寥数面,已做出了我能吃的两样吃食,老太太,你说,这是否就是缘分?” 的确很有缘分,但仅凭两样吃食,他就打算娶白瑶华了?廖氏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这样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她即便存有疑虑,又哪舍得拒绝,当即便道:“祝公子能吃瑶华做的食物,是她的荣幸,承蒙公子不嫌弃,这门婚事,我允了。” 这就同意了?求婚如此顺利,倒让祝鹤轩愣了一下,又才道:“老太太许以孙女,晚辈三生有幸,不过,此事还请老太太暂时保密,等我去信禀明长辈,遣过媒人来后,再告知白大小姐及众人。” 这规矩廖氏懂,尚未正式定亲,自然不能声张,不然万一有了变数,岂不丢人?她冲祝鹤轩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祝鹤轩自腰间解下一枚玉佩,起身亲手交给廖氏:“我这次没有带庚帖和媒人来,礼数有缺,不过,我也不做那等空口无凭的事情,这块玉佩,乃是亡母所赠,现交与老太太,做个信物。” “好,好。”廖氏连声应答,将玉佩贴身收了起来。 祝鹤轩拍拍手,命人把大小锦盒搬了进来,满满当当地摆了半屋子。 又是这么多礼,廖氏很过意不去,但想想都要成一家人了,便没有客气,安然收了下来。 祝鹤轩行过礼,告辞离去。 廖氏看着他瘦长的背影离去,从怀里掏出玉佩,仔细端详。玉佩温润古朴,材质上佳,上雕一朵盛开的鲜花,看着果然是女子佩戴之物,应是祝鹤轩亡母遗物无疑。她高举玉佩,迎着光亮,看了又看,问碧纹道:“这是朵什么花,我怎么认不出来?” 碧纹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道:“老太太,是木棉花,我们昙华府没有。” “木棉?高门大户的人,就是不一样,雕朵花都与众不同。”廖氏念叨了一句,又问碧纹,“你说这玉佩,我是特意把瑶华叫过来,还是让你给她送去?” 看来老太太是打算把玉佩交给大小姐了?碧纹想了想,道:“祝公子不是叮嘱过了,此事不得声张,大小姐才从怀安堂走,您要是又把她叫回来,她肯定生疑,不如让奴婢给她送去。” “你说得是,那你给她送去吧。”廖氏把玉佩递给了她,“你告诉她,这是我的东西,让她随身佩戴。至于祝公子求亲的事,半句也不要提,免得她分了神,影响了自在园献菜。” 自在园献菜,是关于白家前程的大事,无论如何,都不能马虎,碧纹晓得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正色应下,携着玉佩朝琼楼去了。 琼楼里,丫鬟们在腾清西厢房,一排数个半人高的酱菜坛子,整齐地摆在院中,正等待着搬进去。 白瑶华站在廊下,一面看丫鬟们干活儿,一面同白双依说话:“我还以为,再也不用伺候兰陵王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要和他见面了。” 白双依十分地不解:“大姐,难道你不想见到兰陵王吗?我可是听说,兰陵王生得面白眉浓,玉树临风呢。” “他的确有一副好皮囊,但那又有什么用?”白瑶华嗤之于鼻,“性子古怪,无理取闹,小气记仇,简直一无是处。” 白双依扶着廊柱,惊讶地侧过了身来:“大姐,你说的真是兰陵王?我怎么听说,兰陵王生性清冷,并不太爱说话?而且他待人宽厚,从不刁难人的。”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白瑶华忍不住地笑,“你又没见过他,还对他了解得这么透彻?” “那可是兰陵王,他到了昙华府,消息满天飞,我不想知道都难。”白双依说着,靠近了白瑶华,捂着嘴笑,“大姐,听说兰陵王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而且还是文武全才,好多千金小姐包下整座酒楼,就为了能在他骑马经过时,登高一睹风采呢。” 文武全才?吹出来的吧?反正她只看出他舌头还不错,尝起味道来,挺灵。白瑶华伸手一刮白双依的鼻子:“早知道你对他印象这么好,我就该把白迟换成你,带你去看看的。” “哎呀!大姐!”白双依抱着她的胳膊,扭了扭身子,“我都是订过亲的人了,说这些作什么,我只是仰慕,仰慕!” 姊妹俩正笑闹,千里将军的吠声响起,白双依抬头一看,是碧纹来了,不禁笑道:“大姐这个看门的,真好使。” “那是因为琼楼地方小,一眼就能看到院门。”白瑶华说着,叫秀芽,“许是老太太有事,去叫她进来。” 秀芽听命,去把碧纹领了过来。 碧纹走到廊下,给白瑶华和白双依行礼:“大小姐,二小姐。”又看着那些酱菜坛子笑道:“大小姐已经开始为自在园做准备了?” “是,事关重大,不敢疏怠,不管会不会做,先把食材备下。”秋风吹过,白瑶华觉得有点冷,把手袖进了袖子里,“你这时候来,是老太太有事要吩咐?” 第60章 曾经的美好时光 “是,老太太担心大小姐出门做菜,没有配饰,特意让奴婢给您送了一块玉佩来。”碧纹说着,从怀中取出玉佩,双手递给了白瑶华。 白瑶华接过玉佩,入手温润柔滑,细看白如羊脂,一朵木棉花盛开其上,单凭雕工,已是世间鲜有。白家竟有这样的好东西,老太太出手好大方……白瑶华看看旁边的白双依,对碧纹道:“这东西太过贵重,我愧不敢受,你给老太太还回去吧。” 大小姐这是担心二小姐有想法么?她的心思,何时变得如此细腻了?碧纹笑道:“大小姐,请放心收下吧,老太太这也是为了白家的脸面,并非单单为您。您要去自在园献技,代表的是整个白家,穿戴上怎能马虎。” 白双依把玉佩拿过来,给她系到了腰间:“大姐,你去自在园得了赞誉,我们都跟着沾光,我那里还有些首饰,待会儿拿过来,你自己挑挑。” 原来二小姐也有一副玲珑剔透的心思,以前怎么没发觉?碧纹暗自惊讶着,看向白瑶华腰间的玉佩,赞道:“这块玉佩,大小姐戴着,真是合适极了。” 白瑶华命人拿了赏封来,给了碧纹:“替我谢谢老太太。” 碧纹谢了赏,转身走了。 白双依退后两步,细看白瑶华腰间的玉佩,道:“大姐,老太太想着咱们的时候可不多,有赏赐,你就赶紧接着,千万别管我的想法。” 白瑶华不禁莞尔:“没想到,你还是个快言快语的人。” “不是你说,要我狐假虎威的么?”白双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是,是,狐假虎威。”白瑶华让她逗笑起来,“走吧,起风了,咱们暖阁里坐去。” 白双依挽住她的胳膊,进屋去了暖阁。白瑶华让她把鞋子脱下,两人都上了罗汉床,面对面地坐着,喝茶吃点心。 白双依捧了一盏热茶暖手,问白瑶华:“大姐,这次去自在园,老太太让你做什么菜?” 白瑶华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道:“老太太定了江鱼假江瑶。” 白双依看着她笑:“瞧大姐这副样子,并不想做这道菜呀?” “没有不想做,只是担心做不好罢了。”白瑶华抬起头来,微微地笑。妹妹,照顾好,保护好,就行了,并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让她知道。 白双依并不了解她的厨艺,眼中有担忧:“大姐,你不要多想,尽力而为就行。” “对,尽力而为。”白瑶华微微笑着,拣了块白玉糕给她,“钱还给覃三元后,你的月例够不够用?太太有没有苛待你?” “没有。”白双依摇了摇头,“三妹妹还在禁足呢,她也没脸来为难我。” “那就好,如果受了委屈,记得跟大姐说。”白瑶华递了块帕子给她擦糕点屑,放下心来。 姊妹俩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暗,白双依起身告辞,回去了。 白瑶华让丁香盖上火盆,移步去了书房。 秀芽要跟着进去伺候,白瑶华摆摆手,让她留在了外面。 书房内,没有生火,冷得很,但寒冷往往能让人清醒,白瑶华挺喜欢这种感觉。 这间书房里,书架很大,书册很多,足见本尊也是个爱看书的人。而且本尊爱做笔记,上课时,有上课笔记,闲暇时,有心情笔记,另外还有一本最厚的,被她藏在了书案底下的暗屉里,就连秀芽她们都不知道。 白瑶华走到书案前坐下,轻轻一拨机关,暗屉弹开,笔记露了出来。 这本笔记,与本尊本人无关,上面记录的,满满的都是祝季同。祝季同第一次对她笑,祝季同第一次跟她讲话,祝季同第一次把一件名贵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肩头上…… 在没有发现这本笔记之前,她一直以为,本尊心里只有恨,只有怨,却没想过,她也曾有过期待喜悦的美好时光。尽管那是一场幻象。 祝季同,祝季同,祝季同……满本都是祝季同,让人眼花缭乱,几乎看不完。白瑶华叹息着,朝后翻了几页,将手指按在了书页上。 永兴十年,九月十八,兰陵王欲尝昙华府特色菜,季同携鲫鱼肚儿羹当庭献技,拔得头筹,获兰陵王大赞,风采卓绝,无人能及。 风采卓绝,无人能及……透过那行娟秀的小楷,她似乎还能看到本尊饱含仰慕的目光,和微微羞红的少女脸庞。她肯定爱极了祝季同吧,直到怀孕惨死,都没有把他的名字供出来。 可怜可泣,可悲可叹。白瑶华合上册页,关上了暗屉。 ------------ 古树静立,秋露凝甘,走在静寂的小道上,轻哈一口气,已有白雾显现。 为免沾上霜露,白瑶华稍稍地提着裙摆:“入自在园献菜,是几时?” 这么重要的日子,大小姐都能忘?秀芽惊了一下:“大小姐,是九月十八。” 白瑶华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一路无言,直抵怀安堂。 清晨的怀安堂,安静得像是还没醒来,只有两个丫鬟搭着梯子,在擦屋檐下的两串景泰蓝风铃。 白瑶华提起裙子,踏上台阶,碧纹闻讯迎出,满面惊讶:“大小姐,这么早?这时候您不是该在南叶集吗?今儿是您第一次做江鱼假江瑶,老太太正等着尝呢。” 白瑶华微微摇头,却不接话,只问道:“老太太起了?” “起了。”今时不同往日,即便白瑶华不是在规定的时间来,碧纹也不敢拦她了,“刚穿好衣裳,正在梳妆呢。” “好。”白瑶华点点头,去了西梢间。 小丫鬟打起帘子,朝内通报:“老太太,大小姐来了。” 廖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让她进来。” 白瑶华走进门去,廖氏披散着头发,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给她挽发髻。 廖氏卧房的家具,厚重大气,但清晨光线不足,乍一看去,总觉得有几分压抑。 她走到妆台旁,给廖氏行礼请安:“老太太,昨儿睡得可好?” 廖氏从铜镜里看了她一眼,有点不高兴:“你这时候来作什么?还不赶紧做江鱼假江瑶去?时间紧急,耽误不得!” 第61章 本尊的遗留之物 白瑶华接过丫鬟手中的牛骨梳,一下一下地帮廖氏梳头发:“老太太,我不想做江鱼假江瑶。” 这才第二天,即便改菜色,也还来得及,是以廖氏既没惊讶,也没气愤,十分地心平气和:“那你想做什么?” 白瑶华一手握梳,一手握发,轻巧地一转,给廖氏挽了个漂亮的圆髻,其实她并不会梳头,只是刚才看丫鬟梳了一次,就学会了。 她给廖氏梳好头发,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下,道:“我想做鲫鱼肚儿羹,老太太。” “什么?”廖氏惊诧回头,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将她上下打量,“鲫鱼肚儿羹是谁家的拿手菜,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白瑶华走到妆台前,稳稳地放下了梳子,“当年祝家靠着一道鲫鱼肚儿羹,闻名昙华城内外,从此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你既然知道,还要做这道菜?”廖氏觉得很不可思议。 白瑶华从妆盒里挑出一枚云纹镂空簪,为廖氏插到了发髻上:“老太太,鲫鱼肚儿羹虽然是祝家的成名菜,但却并非他家独创,他家能做,我也能做,不然怎能称之为昙华府的特色菜?” “理是这个理,但你能比得过祝家的手艺?”廖氏很想把簪子拔下来,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但朝铜镜里看看,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枚簪子,想想还是算了。 “老太太对孙女儿也太没信心了,上次的桂花酥饼,可是胜过祝家许多。”白瑶华朝旁边挪了几步,让丫鬟来帮廖氏化妆,“如果老太太还是不放心,我去做一道鲫鱼肚儿羹来给您尝尝便是,反正还有时间。” 廖氏本欲拒绝,但想了想,让白瑶华自己碰壁,只怕比她劝说更省时间,于是便点了点头,道:“那你去做吧,我等着尝。” “多谢老太太,孙女儿这就去。”白瑶华露出笑容,屈膝福了一福,出去了。 廖氏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远去,对碧纹道:“她这不急不躁,却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倒是跟祝公子挺像。” 碧纹抿嘴笑道:“老太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依奴婢看,大小姐和祝公子,般配着呢。” “休要浑说。”廖氏责备着碧纹,自己却也露出了笑容。 白瑶华离开怀安堂,却没去南叶集,而是沿着来路,回到了琼楼。擅长厨艺的人,总是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她也不例外,南叶集人多口杂,她懒得应付,还是回来做菜更省心。 昙华府临江多湖,特色菜往往和河鲜有关,鲫鱼肚儿羹,便是其中最为经典的一道。 她的便捷小厨房,如今设在东厢房,这里与主楼有一定的距离,即便走水,损失也不会太大。 白瑶华走到西厢房门口,对秀芽道:“你留在外面,替我守着门。” “大小姐不需要人打下手吗?”秀芽问道。 “不用。”白瑶华说着,走进西屋,关上了房门。 她的基本功很扎实,再复杂的菜,也能一个人应付,更何况鲫鱼肚儿羹只是道功夫菜,做法并不繁复。 西屋的角落里,有个灰不溜秋,以泥封口的坛子,那坛子里的东西,虽然她也会做,但这一坛,却是本尊留下来的。她用本尊的遗留之物,来对付祝季同,如果能为她报得大仇,想来她在九泉之下的一缕幽魂,应会感到稍许安慰吧。 白瑶华嗟叹一声,拍开封泥,舀出坛中之物,做起了鲫鱼肚儿羹。 鲫鱼肚儿羹耗时,在于熬汤,只要汤头熬好,一会儿功夫便得。一个时辰后,白瑶华将做好的鲫鱼肚儿羹盛起,装在一只洁白如玉的大海碗里,用食盒提着,去了怀安堂。 廖氏压根就没认为白瑶华能将此菜做好,早已用过了早膳,此时见她真送了来,也不过拿起调羹,敷衍着尝了尝汤;只是这一勺汤入口,言语未出,舌尖已觉惊艳,竟久久望着那碗羹,没有作出反应。 老太太这是怎么了?就算大小姐这道菜做得很好,也不至于失态吧?碧纹诧异着,小声地唤:“老太太?” 廖氏没有回应。她实在是太震惊了。惊到她的,不仅仅是这道菜的味道,更是白瑶华的厨艺。她究竟是如何能把这道菜,做得比祝家更出色的? 白瑶华静静地立在罗汉床前,端庄娴雅,一双杏眼清亮如春水,却又无不透出自信的气息。 廖氏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拿起调羹,继续喝汤,接着又换成筷子,加了一块鲫鱼肉,细嚼慢咽。 白瑶华看着她尝完,微笑问道:“老太太,味道如何?” 廖氏不答,却道:“这次多亏了祝九少,我们才有了自在园献菜的机会,若是你做了他们家的拿手菜,惹得他不高兴,我们怎么过意得去?” 这便是认可她的手艺了?白瑶华把头一歪,露出七分俏皮,三分娇羞:“老太太放心吧,祝九少不会怪我的。我还打算等下次见他的时候,向他讨教一番做鲫鱼肚儿羹的诀窍呢。” 祝季同不会怪她吗?是啊,祝季同怎么会怪她呢。这次他捎来好消息,还非要等到白瑶华来了,才肯告诉他们呢。有些事情,不能说破,也不必说破,心领神会即可。廖氏深觉如此,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你这孩子,那就依你,做鲫鱼肚儿羹吧。” “多谢老太太成全,孙女儿一定竭尽全力,在九月十八那天,拿出自己最好的水平来。”白瑶华双手交叠,放到身侧,福了一福。 廖氏把放下的筷子又拿起来,尝了一口鱼肉,最终没有忍住,问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即便是亲孙女,也有保留秘方的权力,因此她说完,马上又加了一句:“如果你不便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便的。”白瑶华笑道,“食材调料,一成不变,悉遵古方,只是在调料上,发挥了一下我们白家最大的优势。” 白家最大的优势?白家最大的优势是什么?自然是按着《食汇录》上的方子,制作各种调料和小菜了,可是,那本《食汇录》……或许,是白瑶华自创了什么调料制法吧,廖氏想着,没有深究,让她去了。 第62章 厨艺卓绝 鲫鱼肚儿羹既定,整个南叶集都忙碌起来,鲜活的鲫鱼,整笼的母鸡,流水似地朝甲字号里送,除此之外,但凡昙华府特色菜有可能用到的食材,全部采购回来,堆满了库房。 在白瑶华的坚持下,她每天只用半天的时间练习,其他的时间,都是呆在琼楼,鼓捣她的坛坛罐罐。 虽然白家是以制作调料起家,但老太太依旧很疑惑,她怎么有那么多东西要做,于是特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上琼楼来看。 老太太亲临晚辈的居所,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琼楼上下只差沸腾,赶着在老太太抵达前,把地砖抹了又抹,家具掸了又掸。 不管这些丫鬟婆子有无二心,至少都挺有集体荣誉感的,白瑶华看着激动忙碌的丫鬟婆子,暗自想着,继而又笑了,人的心境,果然是会变化的,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小胜利,她也开始乐观地看待问题了。 院门口,千里将军蹲守,一动不动,极为尽责,白瑶华想了想,把右苍叫了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老太太要来,待会儿就别让千里将军叫了吧?” “是,谨遵大小姐吩咐。”右苍自有办法约束千里将军,很干脆地应答,回到院门口,和它站到了一起。 秀芽安排了小丫鬟在二楼登高望远,一时那小丫鬟快步下楼禀报:“老太太来了。” 白瑶华赶紧率琼楼一众奴仆,到院门口恭候。 一刻钟过后,廖氏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由包氏搀扶着,来到了琼楼,她见白瑶华已经在门口等候,很是高兴,满脸欣慰地对包氏道:“到底是长房长女,就是不一样,你得让凤娇跟她学着点。” 包氏让最后一句话刺激了神经,又嫉又恨,搀住廖氏的胳膊,动作夸张地朝旁边躲:“老太太,小心点,当心千里将军咬人!” 廖氏有些怕,不高兴地看白瑶华:“怎么让千里将军看门,万一咬着了人,怎么办?” 白瑶华没有应声,满脸无辜地看千里将军。 廖氏站稳了脚,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咧着嘴的千里将军,安安静静地站着,正在冲她欢快地摇尾巴。 狗摇尾巴的意思,任谁都知道,廖氏这次的不高兴,变成针对包氏了:“千里将军温顺得很,哪里就咬人了?” 包氏讪讪地笑着:“媳妇是担心老太太。” 廖氏没有什么反应,白瑶华适时地上前一步,接过她的胳膊,替代了包氏的位置。 包氏当着人面,风度保持得完美无瑕,始终温和地笑着,看不出半点不悦。 白瑶华扶着廖氏,慢慢地朝前走:“老太太,您是先到厅里坐会儿,还是直接去看我做的酱料?” “去看酱料。”廖氏道,“你的时间宝贵,耽误不起,我看看就走。” 白瑶华便扶着她,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南北中三间屋,已经打通,靠墙立着大大小小的坛罐,有瓷的,有陶的,有带盖儿的,有敞口的,种类之全,数量之多,令人咋舌。 “这都是些什么?”廖氏惊讶问道。 “这是酱油,这是醋,这是豆酱……”白瑶华顺着墙,一路指过去,“这是鱼鲊,这是酿瓜,那是蒜瓜,还有糟茄,糟姜……” “这么多!”廖氏越听越惊讶,“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白瑶华笑着作答:“是,是孙女儿自己做的。”绝大部分都是,除了那坛郑公酒。 廖氏抚着坛口,感慨道:“我们家最擅长做这些的,当属你三妹妹,没想到,你比她还能耐。瑶华,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调料和小菜?哪里学来的?别告诉我是你三叔教的,他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 怎么会做这么多调料和小菜……那是被逼的。在她那个世界,咸菜可能含有工业原料,酱油可能含有防腐剂,干货可能是用硫磺熏的,吃什么都不安全,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要不是工作所限,她都想去乡下租块地,自己养猪种菜了。 她可以非常自信地说,她所掌握的这些厨房技能,绝对比华朝任何一个人都多,毕竟华朝交通不便,信息流通太慢,厨师们又太看重绝技和秘籍,往往连普通的泡菜,都只有极少数人才会。 白瑶华提起水壶,给坛子加了点养水:“老太太,我都是自己瞎琢磨,还不知能不能做成呢。” “能琢磨,也算是本事了。”廖氏扶着坛子,回忆起了往事,“当初你父亲,在家琢磨一道桔花茶,即便没有成功,也让你祖父夸了他好几年呢。” 父亲在本尊的记忆里,都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于白瑶华而言,就更是如此了,因此她只垂着头,没有接话。 廖氏沿着大小坛子,慢慢地走,慢慢地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停下了脚步:“瑶华,我怎么听说,你把要做鲫鱼肚儿羹的消息,传出去了?” “不是孙女儿传的,孙女儿这几天都没空出门,想传也没机会。”白瑶华从墙上取下一把木勺,递给廖氏,请她察看坛中酱油的成色,“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传了就传了吧,老太太不必在意。” 的确算不得什么秘密,但是让祝家知道,会不高兴吧?虽说祝季同不会怪她,但他的母亲,他的族人呢?算了,算了,反正现在不知道,九月十八那天也会知道的。廖氏不想徒添烦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看酱油的成色去了。 白瑶华做的酱油,色浅,味淡,或许,是不太成功吧,不过,廖氏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还是赞扬了她几句。 为了不耽误白瑶华的时间,看完大小坛罐,廖氏就回去了,千里将军在右苍的示意下,摇着尾巴,送出老远,惹得廖氏在回去的路上,把包氏数落了好半天。 白瑶华送走廖氏,刚要回屋,忽见白迆脚步匆匆地赶来,连忙迎了上去:“大哥来了?快些进屋坐。” 白迆却是把手一摆:“大哥哪里还坐得住!外面都在传,说你要去自在园做祝家的成名菜,鲫鱼肚儿羹!瑶华,你告诉我,传言都是假的。” 第6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哥,实在抱歉,没有提前知会你,你所听到的,都是真的。”白瑶华福了一福,冲他歉然一笑。 “真的?”白迆的太阳穴上,青筋凸起,“如此说来,你真要做鲫鱼肚儿羹了?!你知不知道,那是祝家的成名菜,而且也是祝季同最拿手的菜?!” “我……当然知道。”白瑶华朝他身后看去,微笑着给他递了个眼色。 可惜,急怒之中的白迆并未察觉,犹自忿忿:“这次去自在园,祝季同准备的菜,很可能就是鲫鱼肚儿羹,你就不怕他和你撞上,会恨你一辈子吗?” “祝九少怎么可能恨我呢?”白瑶华把头稍稍一歪,露出一丝天真表情,墨玉般的眼睛里,却是光华流转,“他那么大气的人,就算准备的菜和我一样,也只会更加斗志昂扬,期待自在园与我一决高下,对不对呀?” 这一句“对不对”,终于提醒了白迆,令他转过头去。 在他身后,祝季同由白迟陪着,正朝这边来,就快到他们跟前了。 幸好瑶华反应快,没说什么不能被他听见的话,白迆暗自庆幸着,跟祝季同打招呼:“季同,今天怎么有空到琼楼来?” 季同?白迆都已经叫他季同了,这也许不能说明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却足以说明祝季同和白家之间的关系。白瑶华低头看着墙角的一株枯草,扯了扯唇角。 祝季同走到他们面前,给白迆行礼:“我是特意来看大小姐的,不知她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说完,转向了白瑶华,眼神脉脉,似乎连音调都柔和了几分:“大小姐,你真要做鲫鱼肚儿羹?” “对呀。”白瑶华仰头看他,表情认真,又带着一丝紧张,“九少爷,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了。”祝季同说着,面露关切,“我只是担心你做的不好,令兰陵王不喜。” “没事,你教教我,我不就做得好了?”白瑶华侧过身去,朝东厢房一指,“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大哥和二弟也都在,九少爷就现在来教我,好不好?” 祝季同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在白迆和白迟的目光下,他很快就回答了白瑶华的话:“好,我现在就来教你。” ------------ 日暮西山,朝霞满天,秋风萧瑟,卷起落叶无数。 祝季同跳下黑马,面容疲惫地踏进书房,才发现马鞭还握在手中。 尤氏从窗前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他:“你这是怎么了?” 祝季同把马鞭朝书案上一扔:“我去过白家了。” 尤氏马上走过来:“白家怎么说?白瑶华真要做鲫鱼肚儿羹?” “是,她要做鲫鱼肚儿羹。”祝季同躺倒在椅子上,用手捏了捏鼻梁。 “她怎么敢!”尤氏惊怒交加。 “她怎么不敢?”祝季同面露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尤氏,还是在嘲讽他自己,“我仗着我的‘喜爱’,有什么不敢?” 尤氏愣了一下,方才明白祝季同的意思。可是让祝季同去勾引白瑶华,是她的主意,此时她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只得道:“让她做又如何,她能做好吗?” “是,她做不好,所以刚才让我教她了,当着白迆和白迟的面。”祝季同依旧是一副嘲讽的面容。 “她让你教,你就教了?!”尤氏气得恨不能扇他一耳光。 “我能不教吗?”祝季同脸上的讥讽之色愈浓,“我是谁?我是关心她,爱护她,处心积虑讨好她的祝九少,我要是不教她,怎能体现出我的好呢?” 尤氏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里很不舒服:“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怨娘吗?可是这件事情,你自己也是愿意的。” “不是,我没怨您。”祝季同缓缓摇头,“我是在怨我自己,居然相信了您的话,以为白大小姐是根木头,而今却恰让这根木头变成了利刺,狠狠地戳了我一下。” 尤氏想想白瑶华的所为,心里也气得慌,但她还是按捺下来,耐心地劝解祝季同:“她小姑娘家家,兴许是故意想看着你生气,其实她做了鲫鱼肚儿羹又如何,难道还能比过你去?” 祝季同竟没有作声。 也是,白瑶华先有鸡茸雪蛤,后有被冒名顶替的桂花酥饼,可都是让兰陵王极为满意的菜品!谁能打包票,她做的鲫鱼肚儿羹,就一定不如祝季同?尤氏的心有点慌:“季同,要不你别做鲫鱼肚儿羹了,换一道菜吧。” “换菜?换什么?”祝季同将手攥成拳头,朝书案上一捶,“人人都知道,鲫鱼肚儿羹是祝家的成名作,兰陵王初次到昙华府,如果我不做这道菜,却让白瑶华做了,别人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会认为他们祝家,认了怂……尤氏自认为没法承担这样的后果,愈发焦急:“那怎么办?你必须也做鲫鱼肚儿羹了?万一……” “没有万一。”祝季同刚才计较了半天,这时候却是干脆果断,“叫人去南瓦肆包一个棚,我要请白家的二少爷看戏!” -------------- 晨风拂晓,霜带凝露,伴着天边尚未落下的启明星,白瑶华起身梳妆,赶赴南叶集,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日上三竿时分,白迟方才姗姗来迟,还耷拉着眉毛,打着呵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汪总管看不下去,叹着气道:“二少爷,您这也太迟了,大小姐都练完三道菜了。” “没关系。”白瑶华却是放下手里的活儿,朝白迟招手。 白迟走过去,摸了摸脑袋:“大姐,我想早起来着,可是……” “无妨,不必解释。”白瑶华摇了摇头,语气温和,“白迟,我就你这么一个亲弟弟,你怎样都行,反正我立了功,自会分你一半,只有你出息了,才能光耀我们长房的门楣。” “大姐,你说真的?”白迟似不敢相信白瑶华有这么宽厚,惊讶得张大了嘴。 “当然是真的。”白瑶华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有大姐在,你一切皆可随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只一样,如果你要出门,必须先来告诉我一声,不然老太太问起来,我不好交代。” 第64章 料事如神 “好,好。”白迟高兴坏了,连声作保证,“大姐放心,我不管去哪儿,都先来向你禀报。” 他说完,竟是半点客套也不讲,欢天喜地地跑了。 大小姐许他走,他就真的走?连样子都不做一下?汪总管见之咋舌:“大小姐,二少爷这也太……”太不争气?太不会做人?太没出息?他觉得任何一个词,都不足以全面地概括白迟了。 白瑶华一手按鱼,一手提刀,鱼身上瞬息间翻起刀花:“随他去吧,不惹事就好。” 白家的确就属白迟最会闯祸,可是大小姐肯带他去自在园,已经是很照顾他了,他居然还偷懒,不想做事,真是太不像话了……都说大小姐病愈后,换了个人,他怎么觉得,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老实呢?汪总管摇着头,去帮白瑶华收拾案板了。 白迟跑到半路上,让包氏的丫鬟截住,把他带到了慎思堂。包氏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脸色和椅背的颜色一样沉。白迟倒是满脸是笑,一进门就道:“娘,大姐到底就是大姐,真是太照顾我了!” “照顾你?你还真是被人卖了,仍帮人数钱!”包氏猛地起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她这是要把你支走,免得让你偷了艺!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哎哟,疼,疼!娘,你轻点!哎,不对,你怎么知道,大姐是让我可以走?你派人跟踪我?”白迟疼得哇哇乱叫,又不敢挣脱,急得原地乱转圈,倒让耳朵越拧越疼了。 “我要是不派人跟着你,怎么知道你在外面受了欺负?”包氏到底心疼儿子,揪了一会儿,就松了手,“你现在赶紧给我回南叶集去,盯着你大姐,她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没受欺负!大姐对我好着呢!”白迟才不听她的话,趁着她松手,一溜烟地跑了。 “你给我站住!”包氏不计形象,提着裙子追到门口,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叫,但依旧没能把他给唤回来。 白迟跑出慎思堂,本想去找二房的白远玩,因为白远有个丫鬟,特别会唱小曲儿,但他刚走到月洞门前,就见他的小厮找了来。小厮大概是刚拿了赏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二少爷,今儿梁家棚被人包了场,要演白蛇传,您不去瞧瞧?” “混账,既是被人包了场,我又如何能进去看?”白迟骂了他一句,朝他头上猛地一推。 小厮被推了个踉跄,却依旧笑嘻嘻,跑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白迟马上转怒为喜:“当真?” “当然是真的,您赶紧随小人去吧。”小厮忙忙地把他朝外引。 白迟朝外迈了几步,忽然想起件事来:“不行,我得去跟大姐说一声,我答应她了的。” 他说着,让小厮在原地等他,自己跑回南叶集,在甲字号的灶台前找到白瑶华,告诉她,他要去梁家棚看戏。 白瑶华手中的锅铲稍稍一顿:“梁家棚,是在南瓦肆吗?” “是,在南瓦肆。”白迟生怕她不同意,特别殷勤,给她倒来一盏茶,搁在了手边,“大姐去过南瓦肆吗?那里到处都是唱戏的棚,回头我带你去看看。” 南瓦肆她没有去过,但有关南瓦肆的“传说”,她脑子里却有的是。白瑶华把菜盛起来,装进了盘子里:“左黄一直闹着要去逛瓦肆,他以前是兰陵王府的人,我不敢怠慢,可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带他去?正好你今天要去,不如带他去逛逛?” 白迟本来不愿意,但听见兰陵王府几个字,马上改了主意,想想看,带着一个兰陵王府出来的奴仆去逛瓦肆,多么有面子! 他把盛满菜的盘子放到桌上,满口答应了白瑶华的要求:“行,我带他去,保证让他逛满意,大姐你就放心吧。” 白瑶华露出高兴的笑容来:“那你先去,我让他待会儿去找你。” “好,让他用家里的车,直接到南瓦肆梁家棚,报我的名字就行了。”白迟觉得白瑶华真是爽快极了,高高兴兴地走了。 白瑶华放下锅铲,站在窗前,看着他远去:“秀芽,去把左黄叫来。” 这有什么好叫的,让他直接去不就得了?秀芽很疑惑,但还是赶紧去了。 一时左黄到了南叶集,白瑶华遣退左右,让秀芽守在了门口。 左黄一见这架势,把腰绷得笔直:“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你别紧张。”白瑶华笑了起来,“二少爷去了南瓦肆的梁家棚,你跟着去看看,如果和他在一起的人,是覃三元、牛见喜和田武三个,就帮我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及时回来禀报,但只看着就行,不必干涉他。” “是,小人这就去。”左黄马上应声,出门去了。 让左黄去办事,她很放心,有卖身文书在手,就是妥帖些。白瑶华重新戴好攀脖,继续忙碌起来。 慎思堂里,包氏后一步接到了消息,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不但没回南叶集,反而去逛瓦肆了?” 丫鬟小心翼翼:“奴婢也是刚刚听说的,而且左黄也去了。” “左黄?那不是大小姐的人吗?”包氏愣了一下,继而痛心疾首,“我自诩并不比谁笨,怎么却生了这么个蠢儿子!他大姐不但把他支开,还派人了盯梢,他居然浑不在意!” 丫鬟小心翼翼地提议:“太太,您要不要也派人去跟着?” “去,赶紧派人去!”包氏一派椅子扶手,大声地道。 ------------------ 逛瓦肆,一般都得一整天,但左黄还没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白瑶华依旧支开了旁人,方才问他:“如何?” 左黄竖起大拇指:“大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二少爷当真是和覃三元、牛见喜和田武在一起。不过他们可没做什么好事,借着戏台赌菜,怂恿二少爷输了不少银子。” “不过是赌菜而已,就能让你跑回来?”白瑶华手指滑过案板,泛起一道亮光,“他们是不是激着二少爷自己下场赌菜,而二少爷应允了?” 第65章 赌约 “是!大小姐,您怎么知道的?”左黄很是惊讶,“二少爷输了银子,暴跳如雷,覃三元便怂恿他自己下场,做一道蒸鲥鱼。” “赌注是什么?”白瑶华问道。 “小人不知道。”左黄摇头,“覃三元声音越说越低,到了最后,都贴到二少爷的耳朵上去了,所以小人没听见。” 既是窃窃私语,肯定没什么好事,左黄接着又愤恨道:“覃三元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覃三元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他这次出手,却是为了替未婚妻出气,因为他觉得,白双依平日里受包氏的欺压太多了。 白瑶华拿起一块冬瓜雕的花,对着窗户细看:“二少爷答应了?” “答应了,所以小人才赶着回来,向您禀报。”左黄有些焦急,“大小姐,他们还没走,您要不要赶去梁家棚?这时候去阻拦二少爷,兴许还来得及。” “不去。”白瑶华很干脆地摇头,挑了把趁手的雕刀,修整那块冬瓜花。 左黄虽然有点担心白迟,但他的主人,毕竟是白瑶华,既然白瑶华说不去,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大小姐,太太来了!”秀芽惊慌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 她话音还没落,包氏已是一把推开厨房的门,大步迈了进来:“白瑶华,白迟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明知他被人诱骗,却不派人去救他,居心何在?!” 自从她挑战了几次包氏的权威,背着人时,她就不加掩饰了,这到底是好,还是坏?白瑶华放下雕刀,望向包氏,微微地笑:“原来继母也知道二弟被人诱骗了,那您怎么不去救他?您可是他的亲生母亲,明知他在外受骗,不急着去搭救,却跑到南叶集来大呼小叫,居心何在?” 包氏好多还没发完的脾气,让她的话堵了个结结实实,脸色都变了。 白瑶华低头看自己的手,笑容浅淡,言语疏离:“太太,赶紧去吧,再晚,二弟该回来了。” 包氏被气着,哪肯善罢甘休,但又确实担心白迟,只得忿忿地瞪了白瑶华一眼,抬脚走了。 左黄有些担心:“大小姐,若是太太成功救得二少爷,而您却没去,只怕二少爷会记恨您。” 如果包氏劝得动白迟,而白迟又晓得记恨她,他也就不会是白家最蠢的那个人了。白瑶华想着他上辈子深陷祝季同的圈套,被迫沦为他的帮凶,心就堵得慌,但她仰起头来时,笑容依旧明艳:“放心吧,他不会的。” 白瑶华练完最后一道菜,让秀芽收拾好东西,却没回琼楼,而是去了白迟所居的秋江阁。秋江阁原是他们父亲白钦的藏书阁,后来白钦去世,包氏变卖了他的大部分书籍,将阁楼腾出来,给了白迟住。 白瑶华是爱书之人,一想到那么多珍藏的古籍,都让包氏给卖了,便觉得心痛不已。 秋江阁门前,围了好些丫鬟婆子,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朝里瞧。白瑶华走过去,随手拉了个小丫鬟,问她道:“里面怎么了?” 小丫鬟道:“大小姐,是二少爷和人约了赌,太太劝他放弃,他不肯,反怪太太多事,和太太吵了一架,现在里面正闹着呢。” 这就是白迟,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模一样。白瑶华正想着,忽见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们一哄而散,原来是包氏出来了。 包氏满脸怒气,迈着大步,从白瑶华的面前走过去,却没看见她,可见是气得狠了。 白瑶华正好不想和她对上,将脸一侧,进了秋江阁。 秋江阁厅内,碎瓷渣子到处都是,满地狼藉,白迟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半边脸都是红肿的。 白瑶华走过去,看了看他的脸:“太太动的手?打的真好。” “打得好?”白迟猛地抬头,怒瞪双眼,“大姐也是来劝我的?我不就是接了个赌约吗,你们一个二个大惊小怪,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身在厨艺世家,难道不该赌菜?我知道,我厨艺不如你们,可是,就一道清蒸鲥鱼而已,我闭着眼睛都会做,不可能输的!” “该,太应该了。”白瑶华转过身去,看院中翩翩飘落的黄叶,“这大秋天的,我看你上哪儿钓鲥鱼去,你以为昙华府靠的是海呢?” 鲥鱼,长江三鲜之一,溯河产卵,初夏入江,其他时候不会出现,故而才得名于“鲥”。 而现在,是深秋时节了。 白迟的脸变白了。 海里倒是有鲥鱼,可华朝交通不便,即便能运来,也早死了。他该上哪儿去弄一条新鲜的鲥鱼来蒸? “大姐,大姐,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白迟慌张起来,把屋子里的下人全赶了出去,“大姐,我私下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外传——我拿了咱们家的酱园做赌注,如果输了,老太太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果然拿了酱园当赌注,和上一世一模一样。不过,老太太压根就不会知道这件事,因为祝季同会出面,帮他解决这个难题,当然,此事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祝季同拿捏他,乃至于拿捏包氏和白凤娇的把柄。 白瑶华看了白迟一眼,道:“鲥鱼肯定是买不到的,但酱园也不能输。” “既然买不到鲥鱼,酱园肯定保不住了,早知道我就该听我娘的,认个怂,拒绝这桩赌约,但是现在已经按了指印,想反悔也来不及了……”白迟懊悔得只差流出眼泪来,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二弟,站起来,你是咱们长房唯一的男丁,可得有点骨气。”白瑶华弯腰下,扶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你做得没错,咱们走出去,代表的是白家的脸面,既然已应下了赌约,又岂能认怂?你认了怂,就等于整个白家认了怂,以后咱们还怎么出门应酬?会遭人笑话的。” 白瑶华的这番话,让绝望中的白迟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大姐,你不怪我?” “赌约已然生效,怪你有用吗?有这功夫,咱们不如来好好想想,该如何做,才能赢。”白瑶华扶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椅子旁,坐了下来。 第66章 你可以求本王 “大姐,你要帮我?!”白迟激动起来,“你有办法?” “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不帮你,帮谁?至于办法嘛……总是人想出来的……”白瑶华坐到他旁边,朝他招了招手。 白迟赶紧附耳过去,认真地听了起来。 白瑶华把法子告诉白迟,又同他到后院的小厨房演练了一番,直到把他教会,方才回琼楼。 说起来,有亲娘就是好,白迟这么烂的厨艺,都能有自己的小厨房,而她哪怕连立数功,也仅有一个便捷炉灶而已,而且还是托了祝鹤轩的福。 白迟与覃三元等人赌菜的事,很快让老太太知道了,不过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只知道白迟要做清蒸鲥鱼,并不知道他们的彩头是什么,所以只当这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没有当回事。 白瑶华继续练着厨艺,筹备自在园献菜的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天过后,她正盯着丫鬟们给坛子换养水,怀安堂来请。这几天,为了让她专心提高厨艺,老太太连她的晨昏定省都免了,此时派人来请,肯定是要事。白瑶华赶紧摘攀脖解围裙,随传话的丫鬟去了怀安堂。 怀安堂里,竟然站着李德全,白瑶华万分诧异,上前行礼:“李公公。” 李德全笑容满面:“白大小姐,兰陵王想要见您,不知您现在方不方便?” 不方便,太不方便了,她忙着练厨艺呢,难道提前见兰陵王一面,到时他就能给她开后门?白瑶华一面暗自吐槽,一面悄悄地琢磨,该如何才能把拒绝的话讲得婉转些。 然而廖氏生怕她错过了见兰陵王的机会,性急得很,见她犹豫,马上替她回答了李德全:“方便,方便,她什么时候都有空,方便得很!” 白瑶华瞬间无语,有这样“积极”的祖母,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好跟着李德全走了。 出门的路上,她问李德全:“兰陵王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大小姐别紧张。”李德全笑得很和蔼,“只是叫你过去随便聊聊。” 找她聊天?!白瑶华着实惊了一下,而且十分地不相信。 但李德全咬定只是聊天,她怎么也没问出其他的内容来。 兰陵王派来的马车,速度很快,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人已进了自在园。 李德全领着她,去了书房。 朱修文穿着一件石青缂丝袍,束着镶深紫宝石的赤金冠,颜色明明老气横秋,却偏衬得他肤色更白,眉色更浓,活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偏要装成熟吗?白瑶华想起了她的披风,也是石青色,但她穿着却显得老气,突然就有点嫉妒朱修文了。 她在李德全的引领下,走上前去,给朱修文行礼:“民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坐在书案后,翻看着一本册子,没有抬头:“白迟是你的弟弟?” “是。”白瑶华答道,“他是民女同父异母的兄弟,族中排行第二。” “还真是你弟弟。”朱修文像是碰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挥手将册子丢到她面前,眉梢还带着笑意,“你瞧瞧这个。” 白瑶华总觉得他这笑,没怀什么好意,看了他一眼,方才把册子拿起来。 册子上,写着白迟的名字,写着南瓦肆,写着梁家棚,还写着清蒸鲥鱼;在这排字的下面,则按序号罗列着好些选项,全与白迟有关,五花八门,有白迟输银一万两,有白迟被赶出家门,还有什么白迟受家法,等等等等,足有十来条。 白瑶华没看明白,疑惑抬头:“王爷,这是什么?” 朱修文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封面。 于是白瑶华将册子合拢,封面上三个大字,吉祥坊。 原来是吉祥坊,昙华府最大的外围赌场,据说总店在京城。照此看来,是有人拿白迟开赌了?华朝人向来如此,不但赌菜,还赌外围,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这册子……白瑶华以为自己刚才没看仔细,将其翻开,从头到尾地又看了一遍,惊讶道:“怎么全是赌白迟输的?” 赌白迟输银一万两,赌白迟被赶出家门,赌白迟受家法,赌白迟输掉一座宅子,赌白迟输掉一张秘方,甚至有赌白迟输得太惨,自尽身亡的,但却没有任何一条,是赌他赢的。 朱修文今天的心情,真的是很好,闲适地靠在椅背上,兴趣盎然:“这原因连本王都听说了,你却不晓得?” 白瑶华暗叹一口气:“因为白迟厨艺太差,从来没有赢过?” 朱修文微微颔首,目光中笑意涌动:“本王听说,就连街边卤猪头肉的老汉,他都赢不过。” 果然如此。白瑶华暗自气恼。一气白迟不争气,二气吉祥坊欺人太甚,连下个赌注,都要欺负人。 还有眼前的这一位,什么找她聊天,她就知道没好事!分明是心里还记恨着她,想要借着白迟,好好地羞辱她一番! 白瑶华用指甲戳着掌心,狠狠地掐了一下,抬起头来时,眼神平静,带着浅浅的淡漠:“多谢王爷今日找民女来聊天,民女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朱修文认定她这是恼羞成怒,心情大悦:“这就走了?” 白瑶华笑了一下:“这册子上的选项,大同小异,一个赌白迟能赢的都没有,民女还有什么好说的。” “哦?你怪他们都不赌白迟能赢?”朱修文也笑了一下,上下看她,“难道你觉得白迟能赢?” 瞧他这神态!白瑶华又开始恨白迟不争气:“吉祥坊这是欺负人,跟民女的想法没关系。” “哦,这简单。”朱修文自书案上拿起一枚玉狮子,玩弄它脚下踩着的绣球,“你可以求本王,给你添上。本王虽然不是昙华府人氏,但这点小事还是办得到的。” 求他?他今儿吃错药了吧,脑子里想什么呢!白瑶华屈膝一福:“不敢劳烦王爷。” 说完,转身就走。 第67章 温润君子 “站住,本王还有话要说。”朱修文把玉狮子朝书案上一顿。 白瑶华头也不回:“可是民女并不想听。” 李德全要去拦她,朱修文却笑得十分开心:“你生气了?” 谁生气了!白瑶华下意识地想反驳,忽地却是一惊——她在朱修文面前,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三言两句就让他拱起了火? 这样的失态,和她信奉的人生准则太不相合了,白瑶华觉得有点恼火,还有点尴尬。 还好,朱修文的声音,很快从她身后响起:“告诉本王,本王该押哪一项?” 白瑶华迅速调整好心情,转过身去,满脸的笑容无懈可击:“王爷又不缺钱,何不把每一项都押一遍?反正都是赌白迟输的,也没什么分别。” “有道理。”朱修文挥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白瑶华行了一礼,离开了书房。 朱修文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把书案上的册子拿起来,丢给李德全:“去吉祥坊,该怎么做,你知道。” 李德全接住册子,塞进袖子,道:“王爷,您特意命人从海边运来的鲥鱼,还没给白大小姐呢。” “去交给祝鹤轩,随他怎么做。”朱修文一副不想再理会此事的模样,自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蘸墨写字去了。 李德全只得退出书房,先跑了一趟吉祥坊,再跑了一趟昭世居。 白瑶华回到家中,仍在为刚才的失态而懊恼,不过想想朱修文下注后,会输得有多惨,她的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 老太太听说她回来了,迫不及待地把她叫到怀安堂,好一番询问,白瑶华只说兰陵王是找她随意聊天,别的一概没提。兰陵王找她聊天,听起来虽然匪夷所思,但也让老太太高兴了好一会儿,乐呵呵地让她去了。 这几日,昙华府的那些特色菜,白瑶华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就连家中口味最挑剔的二太太,尝了都说好,她便放心大胆地挪出一点时间,去了秋江阁,教白迟把菜又做了一遍。 从秋江阁出来,迎面碰上了碧纹,碧纹快步走过来,笑道:“大小姐,可算找着您了,鲁国府的祝公子来了,说想看看您做的酱菜,老太太已是让大少爷陪着他,上琼楼去了,您赶紧回去吧!” 今儿是什么日子,朱修文前脚找她,祝鹤轩后脚也来?白瑶华微感惊讶,朝琼楼去了。 琼楼的院子里,多了好些眼生的奴仆,还有堆成小山一般的礼盒,祝鹤轩果然是来了。 秀芽上来接着,道:“大小姐,大少爷陪着祝公子看酱缸去了。” 白瑶华点点头,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祝鹤轩穿着一件窄腰窄袖的胡服,站在一口大缸前,正同白迆说话。他这身形,让巨缸一衬,显得愈像竹竿了。 白瑶华取下披风,交给秀芽,走上前去,笑着行礼:“祝公子真是稀客,我这几口缸,可还入得了您的眼?” 祝鹤轩转过身来,翩然还礼,唇角含笑:“白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几日祝某全靠桂花茶活着,今天特意来看看,有没有别的吃食。” 白瑶华尚未接话,白迆先笑了:“祝公子若是没有可吃的东西,让舍妹给您做桂花酥饼去,这些酱菜,只怕上不了鲁国府的席面。” 真不愧是在外行走的大哥,这就顺口开始讨生意了?白瑶华有些想笑,连忙把头垂下了。 祝鹤轩也跟着垂头,目光从她腰间的木棉花玉佩上扫过,眼中带上了笑意:“就连宫中的贵人,吃粥时亦要配上几样酱菜,更何况鲁国府。”他说着,望向了白迆:“白大少爷,我有一件送给老太太的礼物,落在了外面的马车上,我想遣下人去取,又怕他们不知轻重,碰坏了,不如你帮我个忙,去把礼物取来,直接送去给老太太?” 白迆欣然应允,朝外去了。 白瑶华看着白迆远去,转头浅笑:“祝公子真是温润君子,就连支开我大哥的理由,都是如此妥帖,不会让人心里有半点不舒服。” “再妥帖又如何,还是让白大小姐看出来了。”祝鹤轩面露微笑,却不显尴尬,“还请白大小姐勿怪我鲁莽,实是有事要与你讲。” 有事,而不是有话,白瑶华正了神色。 祝鹤轩自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她道:“白大小姐,你看看这个。” 白瑶华一看就笑了,册子的封面上,三个大字,吉祥坊。敢情他们今天找她,全是因为白迟?她打开册子,从上到下一扫,却是不由得“咦”了一声。 册子上,还是写着白迟的名字,写着南瓦肆,写着梁家棚,还写着清蒸鲥鱼;但在这排字的下方,却多了一个选项:赌白迟赢。 这是怎么回事?白瑶华将册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祝公子,这册子,是从哪里来的?” 祝鹤轩道:“是我刚从吉祥坊领出来的。” 刚从吉祥坊领出来的?那肯定是真的了,祝鹤轩也没必要骗她。那朱修文的那一本,是怎么回事?白瑶华有点疑惑。不过,无论如何,这本加了选项的册子,看起来可舒服多了。 祝鹤轩问道:“白家二少爷,真要与人赌清蒸鲥鱼?” “是,他已应了赌约,不然也就不会有吉祥坊的册子了。”白瑶华将册子合上,还给了祝鹤轩。 祝鹤轩却不接:“白大小姐留着吧,你也可以下注。” 白瑶华还从来没想过这个,仰头看了祝鹤轩一眼:“那依祝公子看,我该赌哪一项?” “自然是赌白二少爷赢了。”祝鹤轩的笑容,显得是那么地理所当然。 他说着,抚掌一拍,马上便有仆从进来,抬着个盖儿上有孔的大箱子,搁到了白瑶华面前。 “白二少爷必须赢,也一定会赢。”祝鹤轩弯下腰去,亲手按下机关。 箱盖弹开,露出了满箱的海水,和在海水中摆尾游动的鲥鱼来。 鲥鱼?!活的?他如何办到的!白瑶华惊诧万分。 第68章 她来了 “白大小姐,你瞧这鲥鱼如何?”祝鹤轩低头,看向鱼箱。 “这是从海边运来的?”想想华朝的运输手段,白瑶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是吧。”祝鹤轩将手搭在箱盖上,抬头看她,“这是我一位朋友送来的,我想,现在最需要鲥鱼的人,应该就是你了。” 什么样的朋友,才有这份财力和物力,纯靠人工,把鲥鱼从遥远的海边,运到深居内陆的昙华府来,而且还是活的。白瑶华看着水中的鱼儿游来游去,道:“祝公子惦记着我,我很感激,可是这条鲥鱼,价格应该比黄金还贵,我买不起。” “买?我既然给白大小姐送来,自然是送给你的,怎么会让你买呢。”祝鹤轩哑然失笑,“祝某也许并不大方,但也绝不小气。” 白瑶华想了想,道:“祝公子都这样说了,我若是还客套,倒显得假了。如此,我便多谢祝公子,等做完自在园的活儿,给您好好做几个菜,谢你赠鱼之情。” “白大小姐不必客气,以后多得是机会。”祝鹤轩把箱盖帮她合上,“明日便是赌期,这鱼活到明天肯定没问题,白大小姐使人给白二少爷送去吧,不必提我的名字。” 白瑶华福身谢他,笑道:“我不知赠您鲥鱼的朋友是谁,可就只承您的情了。” 祝鹤轩笑了笑:“你不承他的情最好。” 他说完,颔首为礼,缓步离去。 白瑶华送他到门口,让人把鱼箱抬好,去了秋江阁。白迟正在小厨房里忙活,烟熏火燎,自己都呛得直咳。 这厨艺……也真是没救了,幸亏他赌的只是菜,而不是菜的质量。白瑶华摇着头,叫他出来,把鲥鱼连着水箱,交给了他。 白迟看到鲥鱼,揉了好几下眼睛,方才相信自己看到的,惊喜大叫:“大姐,你哪里弄到的?你可真有本事!” 白瑶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叮嘱他道:“明日去梁家棚,先做我教你的菜,若是他们不认,再蒸鲥鱼不迟。” 如果用不着鲥鱼,还可以还给祝鹤轩,这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 她原本以为白迟不会听她的,准备好了多费口舌,谁知白迟自有他的理解,很快点头:“大姐说得是,这条鲥鱼明天最好用不上,省下来能卖不少钱。” 他是这样想的?也行,听她的就好。白瑶华暗自笑了笑,道:“你手头若是有闲钱,不妨拿去吉祥坊下注。” 白迟的眼睛,倏地亮了:“对!对!现在我是稳赢,必须去下注!大姐,等我赢了银子,分你一半!” 她不要银子,别给她添乱就好。白瑶华看着他把鲥鱼安顿好,回了琼楼,也使人拿着她的月例银子,去吉祥坊下了注。 翌日清晨,白迟先去了梁家棚,白瑶华身为女眷,出门远没有他自由,只能先去怀安堂,请求老太太的同意。所幸老太太认为观看赌菜,亦是一种学习,更何况下场的是白迟,她身为长姐去盯着,是应该的,因此很爽快地同意了她出门。 于是白瑶华于大门前登车,带着几个奴仆,朝着南瓦肆的梁家棚去。 秀芽带了茶壶,包在棉布套里,此时倒出一盏,捧给了她。 白瑶华接过来,啜了一口,问道:“祝九少今儿会去梁家棚吗?” 秀芽答不上来,有些惶恐:“奴婢不知道。” 白瑶华捧着茶盏,望向车窗外,天空碧蓝,浮云流动:“不知道就算了,派人去请他。” 秀芽赶紧打发人去祝家,但递来的回信却是,祝季同早已出门去了。 果然早已经去了,他就等着今日白迟惨败,再出面充好人的吧。白瑶华望着天边的白云,淡淡地笑了一下,低头喝茶。 南瓦肆,位于昙华府的最南端,由大小几十个棚组成,所谓棚,其实是戏院,里面有戏台,有戏房,还有看台和包厢;这些棚,分属于不同的主人,有的简陋,有的奢华,不尽相同,当然,收费也就完全不一样。 而梁家棚,是其中最大最豪华的一间。 照着南瓦肆的规矩,马车不得入内,白瑶华只能在路口下车,带着奴仆走了进去。梁家棚在南瓦肆的最里面,若是边走边逛,还没什么,像她这样疾步赶路,倒是真有些累。 还好白瑶华每日里陪千里将军跑步,身体日渐强壮,虽然微微地有些喘,但并不觉得有什么。 梁家棚的门口,停着的马车不少,看来所谓规矩,就是用来让人打破的。白瑶华哂笑着看了一眼,踏进了梁家棚。 白迟的小厮就候在门口,看见她来,忙把她引进去,安排在离戏台最近的位置坐了。 梁家棚的看台,共分三层,其中视线最佳的位置,是第二层正对戏台的包厢,名为金风阁,这个包厢,向来不对外出售看票,只有身份尊贵,有门有路的客人,才有机会坐在这里。 此刻,这一间金风阁里,有朱修文凭栏相望,身侧还站着祝鹤轩。 朱修文手里端着一杯酒,轻轻地晃:“她来了。” 祝鹤轩也不问她是谁,只望着他笑:“怎么,你对她有兴趣?” “本王下了注。”朱修文答非所问,坐回了位子上。 一楼的戏台上,白迟已开始做菜,他一边念叨着白瑶华教的步骤,一边从水缸里抓起一条鱼,去鳞除腮,加酒洒油,盖好锅盖,大火蒸了起来。 白瑶华在台底下帮他看着火候,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冲他打手势,然而白迟动作太慢,等他掀开锅盖,拙手拙脚地把鱼端出来时,颜色已经不对了。 幸好不赌菜的味道,白瑶华暗自摇着头,又是一阵庆幸。 白迟炒好香菌和笋尖,铺在鱼盘里,端给了同在戏台的覃三元、牛见喜和田武。 他们三人,刚才已经窃笑了半天,此时见白迟端鱼来,更是迸发出一阵大笑:“白二少,你是当我们眼瞎吗?刚才你从水缸里抓出来的,分明是一条边鱼!你居然妄想用边鱼冒充鲥鱼,是脑子坏掉了吗?哈哈哈哈哈!” 第69章 你担心她? 面对赌友的嘲笑,白迟不知所措,覃三元等人笑得更大声了。 情况和白瑶华预料得有些偏差,让她觉得有点好笑:“如果你们连这道菜的名字都叫不出来,非要管它叫边鱼,那就别管这次赌菜的输赢了,赶紧先退出厨界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既清又亮,如清泉敲响石板,如百灵飞过天空,棚内的哄笑声,即刻而停,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扭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戏台上的三个人,亦是停下笑声,戏台下看去。 年轻的少女身材窈窕,面容沉静到现出一丝冷漠,但却掩不住她白净的皮肤,精致的五官,那一双杏眼明明看不出任何感情,却依旧水光粼粼,像是会说话一般。 白家的大小姐,白瑶华。 有人认出她来,喊了一声。 很多人只觉得她美,认不出她是谁,但听见她的名字,马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为兰陵王献过鸡茸雪蛤,得了兰陵王赏赐的白家大小姐,名声早已在昙华府传开了。 片刻的寂静过后,又有人喊了一声:“那是假鲥鱼!白二少做的,是假鲥鱼!” 戏台上,覃三元终于回过神来,哈哈大笑:“既然是‘假’鲥鱼,那肯定就不是真的了!” 周遭却不再有人跟着他笑,就连牛见喜和田武都掩了神色。 倒是白瑶华靠在座位上,轻轻浅浅地笑:“这时节并没有鲥鱼,你们却赌鲥鱼,难道考校的不是假菜的做法?如果不是,那就是明知鲥鱼不可得,而要坑骗白迟了。” 她说着,忽然转头,面对着腰棚一角,提高了声调:“祝九少,你说,他们是为了真赌,还是为了坑骗白迟呢?” 祝季同隐身在角落里,却突然被点名,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掩身的阴影一般,隐晦得看不清楚。 然而众人的目光,犹如探照灯一样射来,他就算藏得再深,也只得出声:“覃少爷、牛少爷和田少爷,都是昙华府有头有脸的人,他们赌菜,自然是真赌了。” “既然是真赌,那考校的就是假菜的做法了。”白瑶华说着,收回目光,转向台上的覃三元三人,“三位少爷,是么?” 覃三元三个面面相觑,梁家棚就是祝季同包下的,他们和白迟赌菜,也是祝季同授意的,祝季同就是他们的幕后策划人,现在祝季同当众应和了白瑶华的话,他们如果反驳,算怎么回事? 但如果同意白瑶华的说法,那他们精心策划的赌局,岂不是落了场空? 他们在那里不停地交换眼神,白瑶华却是悄然起身,走上戏台,扬手将静立一侧的黑色绒布掀了起来。 黑色的绒布下,是个透明水晶缸,搁在漆木的架子上,水晶缸里,一尾活鱼游来游去,欢快无比。 “鲥鱼!”有人惊呼出声。 在昙华府,鲥鱼只是这时节没有而已,但绝大多数人都是见过的,此时仰首去看,全都认了出来,棚内惊呼连连,此起彼伏。 秋天的鲥鱼! 白家竟在深秋时节,弄了一条鲥鱼来,活的! 覃三元、牛见喜和田武顾不得再交流眼神,盯着水晶缸,瞪大了眼睛。 白瑶华站在水晶缸前,轻笑了一声:“白家几代人,上百年的基业,难道还真打没有准备的仗么?不过是试试你们,看你们是真心与我二弟赌,还是故意坑骗他。” 这个女人,竟是有备而来!覃三元脸上讪讪的:“我们自然是真心和白二少赌。” “那就好。”白瑶华微微一笑,“各位都是君子,以后依旧是白家的好朋友。” “是,是,好朋友。”覃三元身为白双依的未婚夫,说起这话来时,怎么都觉得怪,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此时的白迟,已是满面红光,白瑶华招手叫他近前,环视台下,最后目光又落回覃三元等三人身上:“三位少爷,我家二弟年纪还小,学厨尚未出师,以后有什么赌菜斗菜,不妨来找我。不管是什么刁题难题,我一定奉陪,绝不含糊。” 这是在指责他们欺负白迟?覃三元面色一沉,但想想今日赌菜已成败局,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得忍了下来。 白瑶华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问白迟:“现在你赢了,他们许了你什么彩头?” 白迟仿佛从梦游中惊醒一般:“什,什么都没有许给我!” “你许了他们彩头,他们却没有许你彩头?”白瑶华知道他蠢,却不知道他蠢成这样,差点让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叫什么赌菜?!” 不用她说,白迟自己都很想扇自己两耳光,当时被覃三元他们一激,只想着做出菜来,证明自己,竟忘了要彩头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白瑶华不想教训白迟,但场下已经炸开了,众人纷纷指责覃三元他们,骂他们欺负白迟。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高喊一声:“白迟赢了?白迟这是赢了?!t。m。d我买了他输!他却竟赢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棚中惊叫声,咒骂声,乃至于痛哭声,混成了一团。 他们几乎全部的人,都买的是白迟输,这下白迟一赢,有的人连裤衩都要输没了。 白迟听着这混乱嘈杂的声音,突然想起来他也下了注,而且下的不少,马上又高兴起来,撒腿朝吉祥坊去了。 这就丢下场子跑了?算了,反正本来就没指望他。白瑶华摇摇头,吩咐仆从收拾厨艺,特别嘱咐他们,要把鲥鱼照顾好,不能有半分差池。 二楼金风阁。 朱修文立在栏杆边,越过纷乱的人群,看仍旧在戏台上的白瑶华:“她居然没用鲥鱼?” 在他身旁,祝鹤轩亦在看白瑶华:“是啊,她没用鲥鱼。” 朱修文把袖子一甩:“亏得本王千里迢迢地运了鲥鱼来,她竟然没用。” “原来王爷的鲥鱼,是特意运来给她的?”祝鹤轩转过头来,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王爷担心她?” “担心她?”朱修文哼了一声,“本王只是不想看到千里将军的新主人,会因为有个蠢兄弟,而丢失颜面。” 第70章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么?那就好。”祝鹤轩移开视线,继续看白瑶华去了。 “那就好?什么意思?”朱修文困惑道。 “没什么。”祝鹤轩半倚在栏杆上,没有转头。 朱修文并未追问,很快有了新的关注点:“白迟做的那道假鲥鱼,应该是白瑶华教他的吧?” 祝鹤轩呼吸微顿,缓缓开口:“不,据我所知,是白迆教他的。” “是么?看她刚才那般慷慨激昂,原来厨艺也不过尔尔?”朱修文像是失去了兴趣,转过身去,“走吧。” 祝鹤轩本欲留他,但见白瑶华亦在朝外走,便没有作声,跟在了他后面。 他们下了楼,从专门的通道出去,直接到了后门。 后门前,白瑶华正在指挥小厮搬水晶缸,挺直的腰杆,让她窈窕的身形少了几分婀娜,却更添了几分风姿。 祝鹤轩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白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朱修文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白瑶华转过身,看见是他们,笑着行礼:“王爷,祝公子,大门口人太多,我怕打碎了鱼缸,所以便到后门口来了。” 她说完,赶紧转过身去,制止了小厮把水晶缸搬上车的行为,然后对祝鹤轩道:“我不知道祝公子也在,既然碰见了,就把鲥鱼还给您,您顺路带回去吧。” 祝鹤轩连连摇头:“哪有送出去的礼,还收回来的道理?再说了,这东西就算我拿回去,也没厨子做;就算有厨子做,我吃了也得吐。” “这……”白瑶华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相请不如偶遇,现在我就找个地方,为祝公子烹制这条鲥鱼,如何?” “如此甚好!”祝鹤轩非常高兴,抚着掌道,“就去我的昭世居,如何?” 白瑶华正要道“好”,朱修文却是突然插进来一句:“九月十八,本王的菜单上,有一道鲥鱼。” 九月十八要做鲥鱼?昙华府的秋季特色菜,可不包括鲥鱼!他这分明是故意要扫兴。白瑶华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被他惹火,把脸别向了另一边。 祝鹤轩微笑着看了看地面,抬起头来:“那就留到九月十八吧,那天我也要去自在园,耽误不了品尝白大小姐的手艺。” 祝鹤轩没有异议,白瑶华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得道:“那我尽量让它活到九月十八去。” “我会派人给白大小姐送海水来的,勤换便是了。”祝鹤轩道。 祝鹤轩讲话,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永远那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而且还特别为他人着想,这才叫真正的大家风范吧。白瑶华想着,瞥了朱修文一眼,又向祝鹤轩行礼道谢。 朱修文许是发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来:“昨日下注,你让本王赌白迟输,结果却是有备而来?” 白瑶华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来,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昨日王爷让民女选的时候,还没有赌白迟赢的选项呢,这怎能怪民女?” 朱修文哼了一声:“伶牙俐齿。倘若本王今日输得血本无归,肯定不会放过你。” 白瑶华听出了话外之音,奇道:“王爷没输?” 朱修文唇角一翘,并不作答,袍袖一甩,转身走了。 他这种长相,即便只是翘翘唇角,都能生出魅惑之感来,只可惜态度太拽,让白瑶华只想撇嘴。 祝鹤轩看看朱修文远去的背影,替他回答了白瑶华,化解了她的尴尬:“王爷押的是白二少爷赢,赚了一大笔,白大小姐不必……” 他本来想说白大小姐不必担心,但还没说完,就见白瑶华露出了无比失望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他居然押的是白迟赢。”白瑶华遗憾地道。 他当然押白迟赢了,他连鲥鱼都千里迢迢地运来了……祝鹤轩笑了一笑:“王爷向来眼光独到,嗅觉敏锐,虽然很少下注,却从来没有输过。” 他就算好成一朵花,她也只记得他的坏脾气。白瑶华望了望天,不说话。 祝鹤轩忍不住又笑了:“白大小姐可曾下注?应该也赚了不少吧?” 白瑶华笑道:“我本钱少,不值一提,倒是不知祝公子押的是什么?” “你说呢?”祝鹤轩笑着朝她挥挥手,登上了马车。 白瑶华想着下注赚的银子,其实也挺激动,忙忙地上车,回家去了。 奢华舒适的马车上,两只蒲团,一盘残棋,朱修文与祝鹤轩对坐,斗得正酣。 朱修文望着棋盘,浓眉锁起,说得却是与下棋毫不相干的事:“跟着你出门,连马都没法骑,只能坐车,真是憋闷。” 祝鹤轩从棋罐里摸出一枚黑子,上下抛着:“放心,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了。” “哦?”朱修文拿起一枚白子,落到了棋盘上,“你对白瑶华的厨艺很有信心?” 啪地一声,祝鹤轩手一顿,棋子落地:“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它是什么意思,它就是什么意思。”朱修文依旧看着棋盘,连眼皮都没抬。 祝鹤轩望着地上的棋子,许久方才弯腰,把它捡了起来。 --------------------- 南瓦肆,梁家棚。 棚内的观众皆已散去,偌大的戏台上,也只剩下了覃三元和祝季同。 覃三元长相不差,一双眼睛却生得极凶,此时暴躁起来,显得很是吓人:“祝九少,你刚才是什么意思?这个局,不是你布下的么,怎么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附和起白大小姐来了?” 祝季同面色沉郁,一言不发。他现在是白瑶华的“倾慕者”,白瑶华当众问他,他能不附和么?他压根就没想到,白瑶华会出现在梁家棚,她和包氏母子三人,不是势同水火么?今日怎会如此维护白迟? 他碰上的白瑶华,和祝家打探到的白瑶华,完全就是两个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算了,他现在没功夫去想这么多,如今白迟赢了,他没了拿捏他的把柄,该如何去让白瑶华在自在园出丑? 祝季同既堵心,且烦恼,不顾覃三元依旧暴跳如雷,低着头走了。 第71章 祝翩翩 白迟做清蒸鲥鱼,本来只是小赌,但却由于输的人太多,造成了全城轰动,就连廖氏也知道了。 白瑶华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清点赢来的银子,就被廖氏叫到了怀安堂。 廖氏拉着她,问东问西,白瑶华干脆把当时的情景,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廖氏听着,惊叹连连,继而又笑逐颜开,白瑶华却是暗暗地叹气:“老太太,覃三元是双依未来的夫婿,却伙同他人,意图坑骗双依的亲兄弟,这也太让人寒心了。” 廖氏却不甚为意:“年轻人玩玩罢了,有什么要紧,他不跟白迟赌,也有别人来和白迟赌。” 玩玩罢了?她是不知道他们赌的是什么!白家的名声,虽然是靠锦上添花挣出来的,但全家人的嚼裹,却是出自酱园,因为锦上添花的收入太不固定了,单指望那个,遇上时运背,都得饿死。 白迟也是胆子奇大,居然敢拿酱园去赌…… 白瑶华本想借由此事,让老太太看清覃三元,但见她不在乎,也只得罢了。 从怀安堂出来,回到琼楼,秀芽已经把银子清点好了,欢天喜地地上前禀报:“大小姐,吉祥坊真是从来不拖欠银子,连本带利,一共五百两!” 五百两?这么多?怪不得人人都爱赌菜!白瑶华拿起银票看了看,拣出一张来:“给二小姐送去,也让她欢喜欢喜。” 秀芽应声去送银票,回来时,白双依却跟着来了。 白瑶华笑道:“跟大姐还这么客气,亲自登门道谢么?” “大姐!”白双依却是哭着扑进了她怀里,“我知道,覃三元是为了替我出气,可他也不想想,我和白迟都是白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难道白迟吃了亏,我脸上会有光?” 她这妹子,真是个明白人,白瑶华大感欣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道:“没事的,这不是没让他得逞么?” 白双依直起身来,抹了抹眼泪:“大姐,过几天就是九月十八了,你去了自在园,一定要好好表现,等你立了功,我就趁着老太太高兴,让她给我退亲去!” 原来她的妹子,并不是个面团,只要有人撑腰,就泼辣果断起来了?白瑶华诧异着笑了起来:“好,我一定不负重托。” 一般这种情况下,不都该劝和不劝分么,为什么她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白双依有点奇怪,不过并未深想,擦干眼泪,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白迟也来了,给白瑶华送来了一张银票,恰好也是五百两。他把银票塞进白瑶华手里,笑得一双小眼睛都眯了起来:“大姐,这是我赢的银子,分给你一半。” 白瑶华想要推辞,白迟却急着去和哥们喝酒,转身跑了,她只得把银票收起来,一并锁进了柜子里。 傍晚时分,祝鹤轩果然使人送了海水来,白瑶华亲自给鲥鱼把水换了,又让送水的人给祝鹤轩捎了一罐桂花茶回去。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鲥鱼终于活到了九月十八。 寅初时分,凌晨三点,天色未亮,四处一片黑漆漆,白家却是为了这一场献技,早早地醒了过来,安排车辆,把各种食材先行运往自在园,并派专人看守。 白瑶华随后出发,带着白迟登车,赶赴自在园。 就着车内的微弱灯光,白瑶华瞄了一眼白迟的脸,上一世,他赌菜输了酱园,祝季同以此为要挟,让他搭桥引线,和白凤娇勾搭在了一起,从而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对她甜言蜜语,一个对她打击迫害,直到顺利把她奸污,逼着她去盗取《食汇录》…… 而如今,她的努力有了成效,很多事情已经悄然改变,白迟保住了酱园,没给祝季同落下把柄;白凤娇仍在禁足中,根本就出不来;包氏痛心于白迟与她走得近,根本无暇旁顾。 她暂时剪断了祝季同所有的羽翼,不知他又将如何出招,真令人有些期待呢…… 自在园的后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人进人出,十分热闹,两盏巨大的灯笼,照亮了他们的面庞,有很多都是上次见过的老熟人了。不过并不见祝家的车马,应是还没有到。 白瑶华带着白迟下车,有人认出她来,纷纷跟她打招呼。白瑶华带着笑容,一一回礼,并把他们介绍给白迟认识。 自在园向来有序,很快便有丫鬟出来,给他们引路。白瑶华正要跟着走,李德全亲自迎了出来,要给她带路,一时间,羡煞了所有的人。 天色尚早,但沿着蜿蜒的小路走了一会儿,也就渐渐地亮了起来。远远地,小竹林在望,白瑶华一面走着,一面同李德全说话:“似乎每家的厨房门前,都有一片小竹林,真是有趣。” “有趣?怎么,白大小姐不知这其中的典故?”李德全笑了起来,“上百年前,京城夔国府的世子,娶了自家的厨娘,让她做了世子夫人,这位世子夫人厨艺卓绝,就连太后都赞赏有加。世子与夫人伉俪情深,为了妆点她的厨房,亲手在厨房前种下了一片竹林,引得世人纷纷效仿,后来竟成了习俗,但凡建造厨房,都要在门前植竹,以祈厨艺大增,菜肴美味。” 原来是习俗,而非巧合?白瑶华大为惊讶:“能让世子不顾门楣差距,娶作世子夫人,这位厨娘的厨艺,肯定出神入化了。可惜我晚生了百年,无法领略其风采了。” 李德全笑着点头,忽然咦了一声,朝前望去:“祝大小姐来了?” 祝大小姐?白瑶华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位美貌少女,作盛装打扮,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移着莲步,迎面而来。 李德全主动为她介绍:“这是鲁国府的大小姐,闺名翩翩。” 鲁国府的大小姐?白瑶华问道:“是祝公子的妹妹吗?” “是。”李德全想要顺便告诉她,祝翩翩和祝鹤轩同父异母,但前者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他只得住了嘴。 第72章 我要去见兰陵王! 既然是祝鹤轩的妹妹,自然要打招呼了,白瑶华面带微笑,上前行礼:“祝小姐好,白家瑶华,这厢有礼了。” 白迟跟着她行了礼。李德全向祝翩翩介绍:“祝大小姐,这是昙华府白家的大小姐和二少爷,他们今天来自在园,准备为王爷做昙华府的特色菜。” 祝翩翩面带笑意,冲白瑶华微微点头:“原来你就是白大小姐,我昨天才听我大哥提起过你,没想到你不仅厨艺过人,容貌亦是过人。” “祝大小姐谬赞了,您才是妩媚秀丽,容貌过人,瑶华蒲柳之姿,不及祝大小姐半分。”白瑶华谦虚道。 祝翩翩饶有兴趣地看她:“白大小姐只自谦容貌,却不自谦厨艺,想必对自己的厨艺相当自信了?” “瑶华不敢。”白瑶华玩笑道,“只是今儿来自在园,就是比试厨艺的,我怕太过于谦虚,反而灭了自家的志气。” “白大小姐既有自信,又有志气,很好。”祝翩翩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她随自己朝前走,“我一直想找一个你这样的人,为我做几道菜。” 祝大小姐开口便是给她提供机会,很是令人心动,可是她走的方向,和她正好相反,白瑶华可不敢跟上去:“祝大小姐,今日不凑巧,我还有要事在身,只能先走一步,等我忙完,再去登门拜访,与您详谈,如何?” “天色尚早,你急什么。”祝翩翩退回她身旁,挽住了她的胳膊,“你不知道,京城里的那些菜,我早就吃腻了,不然也不会跑到昙华府来找我大哥,他那人的胃口,可叼了,既是他说你的厨艺好,那你的厨艺肯定就好,你一定得给我做几个菜……” 白瑶华知道,打断别人说话,很不礼貌,但她确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只得挣脱了祝翩翩的手,道:“祝大小姐,您能瞧上我的厨艺,我很荣幸,但我今日的确有事在身,万一耽误了给兰陵王做菜,可就糟糕了。” 祝翩翩崔然欲泣,竟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白大小姐,你居然这么瞧不起我?我诚心邀你做菜,你却推三阻四。” 这就哭了?她说什么了?再说了,她既然出现在这自在园,肯定就是来献菜的,哪有功夫跟她一直聊呀!白瑶华颇感无奈,只得转过头去,以眼神向李德全求助。 李德全接到讯息,上前几步,劝祝翩翩道:“祝大小姐,白大小姐没有瞧不起您,她今日的确有事,奴婢正要带她去厨房,给王爷做菜呢。” 祝翩翩却是愈发恼了,红着眼圈,带着哭腔道:“李德全,连你也欺负我?” 李德全哪敢背上这样的罪名,赶忙退至一旁,冲白瑶华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祝鹤轩的妹妹,怎么是个这样的人,今儿竟是让她给缠住了?白瑶华看看天色,顾不得那许多,招呼了白迟一声,强行朝竹林那边冲,谁知祝翩翩却是把脚一跺,呼叫着她的那些奴仆,把他们俩给拦住了。 这里是去厨房的必经之路,就在他们纠缠的时候,好些来献菜的人都从旁边路过,但祝翩翩的打扮,祝翩翩的架势,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不敢惹事,一概当做没看见,加快脚步过去了。 难不成竟因为一个祝翩翩,没法去献菜了?白家接连数日的辛苦努力,准备的那么多食材,就要白费了?白瑶华又是气,又是好笑,只得继续给李德全递眼色,求他帮忙。 不消她说,李德全也很着急,踮着脚朝四周一看,匆忙抓了个小丫鬟,让她去给祝鹤轩报信。 祝鹤轩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因为走得急,身上的袍子随风飘起,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祝翩翩见到祝鹤轩,不等白瑶华说话,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哭着告状:“大哥,我初来昙华府,诚心诚意邀白大小姐做菜,谁知她却百般推脱,浑然没把我放在眼里!” 祝鹤轩轻拍着她的后背,越过她的头顶,对白瑶华抱歉地笑了笑:“王爷到处找你,怎么也找不到,原来你躲在这儿。” 此话犹如良药,祝翩翩的哭声马上止住了,头也抬了起来:“王爷在找我?” “是,王爷在找你。”祝鹤轩脸上的微笑,一如平常般和煦,“好翩翩,大哥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王爷那边才是大事,你先过去,别让他着急,好不好?” 祝翩翩片刻也没有犹豫,马上丢下白瑶华,带着人走了。 终于走了,真是好一番莫名其妙的纠缠。白瑶华来不及向祝鹤轩道谢,匆匆朝他点了点头,尽最快的速度朝厨房赶去。 李德全落后几步,代她向祝鹤轩道了多谢。 祝鹤轩望着远处的竹林,和白瑶华即便匆忙,也不曾失了风范的背影,眼中浮出几许歉意:“谢什么,是我该道歉才对。” 李德全按照自己的理解,接了他这句话:“祝公子不必自责,祝大小姐也是一片好意。” 祝鹤轩笑了一下,朝上房那边去了。 白瑶华匆匆赶到厨房,发现别人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有些动作快的,都开始上菜了。白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站在灶台前跳脚:“那个什么祝大小姐,绝对是故意的!明知我们要来做菜,偏把我们拦在半路上!真是奇怪了,我们跟她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白瑶华也挺生气,但事已至此,显然光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只能静下心来,飞快地开动脑筋想辙。鲫鱼肚儿羹是一道功夫菜,为了达到口感的极致,她不能走捷径,耗费时间,理所当然。 更重要的是,同场竞技的还有祝季同,如果不出意外,他今天也会做鲫鱼肚儿羹,今次一战,关乎家族的名誉,更关乎她与凄惨命运的距离,她只能赢,不能输,也输不起! 白瑶华猛地把头一抬,迈步朝外走去:“搬上我的便捷炉灶,我要去见兰陵王!” 第73章 当众一个耳光 为了保证菜的鲜度和热度,自在园的厨房离上房并不远,离饭厅就更近了,白瑶华带着白迟和便捷炉灶,很快踏上了饭厅的台阶,声称要见兰陵王。 李德全闻讯赶出来,连连冲她摆手:“白大小姐,我知道你这会儿有难处,但王爷已经开始品尝特色菜,祝大公子和祝大小姐也都在,你现在进去,肯定会惹王爷不快。” “王爷会不高兴?”白瑶华一点儿也没坚持,马上改了口,“那我要见祝公子。” 祝公子是客人,李德全没权力替他拒绝,他冲白瑶华竖了竖大拇指,进门帮她通传去了。 祝鹤轩听说白瑶华要见他,什么也没问,很快答应了。 李德全出来,让白迟在外等候,把白瑶华引了进去。 自在园是董知府的别宅,这间饭厅,也无不彰显着他的欣赏品味,华丽有余,雅致不足,总觉得透着一股俗气。 但这股俗气,却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朱修文和祝鹤轩,他们清冷的依旧清冷,儒雅的依旧儒雅,谈笑间风生颊面,言语中顾盼神飞,既带着上位者的一丝威仪,又不失年轻人的活泼洒脱。 就连刚才动不动就擦眼泪的祝翩翩,此时亦是双目盈盈,面若桃花,举手投足间,提高了整个饭厅的品位。 富贵富贵,果然重在一个“贵”字,无论他们内里如何龌龊,面儿上都是如此光鲜亮丽。白瑶华收回目光,移步上前,给他们行礼。 俯身时,她瞥见了朱修文面前的一道菜,赫然是一道鲫鱼肚儿羹,看来祝季同的手脚很利索,这么快就把菜做好端了上来,只不知他是不是走了捷径,事先调好了高汤。 朱修文专心品着菜,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祝鹤轩放下象牙筷,抬起头来,露出温和的笑意:“白大小姐,找我何事?” 白瑶华看了祝翩翩一眼,道:“其实我不是来找祝大公子的,而是来找祝大小姐的,只是怕祝大小姐不肯见我,所以才扯了个小谎,还望祝大公子不要怪我。” 祝鹤轩愣了一下,也去看祝翩翩:“你找舍妹?” 祝翩翩正在给朱修文斟酒,闻言只好把酒壶放了下来:“白大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白瑶华望着她一笑:“我来给祝大小姐做菜。” 做菜?给她?祝翩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觉有点好笑:“我刚才只是顺口一说,有必要这么急吗?” “顺口一说?”白瑶华唇角一翘,似笑非笑,“祝大小姐既然没这么急,刚才把我拦在路上作什么?难道是故意想让我迟到,赶不上给兰陵王做菜?” 她,她竟然是找上门来和她吵架的?!白瑶华的胆子竟有这么大?!祝翩翩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但兰陵王就坐在一旁,她不回应又不行,只得忍着气道:“当然不是。我怎敢耽误你给兰陵王做菜,再说,我自己也要陪他一起品尝的。” “既然不是,那就让我为祝大小姐当庭展技吧,我已经把便捷炉灶带来了,就在门外。”白瑶华马上接口。 可恶!她在这里给她做菜,和给兰陵王做菜有什么分别?祝翩翩胸口塞了一团儿气,偏脸上还得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觉得肺都快要憋炸了。 “翩翩。”祝鹤轩见她光笑不说话,出声唤她,“你是鲁国府的大小姐,代表的是鲁国府的脸面,可不能言而无信。你既然答应了要请白大小姐当庭展技,就赶紧让她做菜吧,别耽误了时间。” 祝翩翩只好勉强开口:“那就把炉灶搬进来吧。” 白瑶华转过身,冲厅外的白迟打手势,让他把便捷炉灶搬进来。 一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的朱修文,这时候却出声了:“这里,是本王暂居的自在园,今天,是本王品尝昙华府特色菜的日子,祝大小姐想要请人当庭展技,且去你大哥的昭世居,不要占了本王的地方,也不要浪费了本王的时间!” 这是要赶她走!?兰陵王要赶她走?!这样丢人的事,只怕能一直传回京城去吧?!祝翩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祝翩翩走,那白瑶华就也得走了……不过……祝鹤轩摸了摸袖子里的一张庚帖,什么也没有说。 祝翩翩眼泪汪汪地看着朱修文,满脸乞求,但她知道朱修文的脾气,这时候若是开口,后果只会让她更加难堪,所以她只敢看着,什么也不敢说。 然而朱修文低头品着菜,看都不看她一眼,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李德全担心朱修文生气,走上前来,低声地催促,祝翩翩没办法,只好把眼泪憋回去,背对着朱修文,狠瞪了白瑶华一眼:“走吧!跟我去昭世居!” “等等。”一直低着头的朱修文,这时候又出声了,“你去昭世居,白瑶华得留下。她今日奉命来为本王做菜,本王还等着品尝鲥鱼呢。” 她走,白瑶华留下?祝翩翩直觉得自己被狠扇了一个耳光,脑子里嗡嗡作响。 兰陵王为什么让她走,却把白瑶华留下?这样谁去昭世居为她当庭展技?很显然,所谓占用了他的地方和时间,都是托辞,这一切只能表明,兰陵王听懂白瑶华话里的意思了! 白瑶华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是指责她故意半路拦截,害她迟到,耽误了给兰陵王做菜!她贵为鲁国府的大小姐,刁难一下白瑶华,算不得什么,但如果涉及到兰陵王,可就不一样了! 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却是细思极恐,祝翩翩不敢再朝下想,更不敢为自己申辩,冒着冷汗,心不甘情不愿的,逃也似地离开了饭厅。 白瑶华站在厅中,感觉自己像是看了一场戏,情节跌宕起伏,却又让人酐畅淋漓。她瞟了一眼朱修文,这个以往只会小气记仇的幼稚少男,居然能听懂她的抱怨,明白她的冤屈,还变着方儿拐着弯儿地,给了祝翩翩没脸?这可真是稀奇…… 第74章 你好像我母后 明珠流转,笑意怡然,祝翩翩幽怨的目光似乎还停留在原地,但无论是朱修文还是祝鹤轩,都是神情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这算是达成目的了么?即便已迟,也可以去做菜了?白瑶华在厅里站了一会儿,见无人有指示,便蹲身福了一福,准备去厨房。 这时,朱修文忽然抬起头来:“不是要当庭展技么?怎么还不开始?” 恩?真的可以当庭展技,即便祝大小姐走了?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白瑶华的愉快心情,瞬间又提高了一档,赶忙招呼白迟,带人把便捷炉灶搬进来,又搭着梯子,架设好了铁皮烟囱。 昙华府果然没有安设铁皮烟囱的习惯,屋顶上没有留相应的孔洞,她只好让人把明瓦拆了两片,方才勉强安好了。 许是他们动静太大,朱修文朝这边望了好几次,眼神中满是嫌弃:“简陋。” 这还简陋?白瑶华想着他刚才还算明察秋毫,给了他一个笑脸:“王爷,这大概是昙华府最好的便捷炉灶了,这个铁皮烟囱,还是祝公子送给民女的,昙华府本地根本没有。” “等你什么时候去京城看看,就知道本王并没有夸大其词了。”朱修文淡淡地说着,继续垂首品菜去了。 京城肯定比昙华府繁华多了,不然白家怎么一直想进京呢,如果不是前世怨仇的牵绊,说不准她也已经启程了。白瑶华想着,戴上攀脖,系上围裙,洗净了手。 朱修文放下筷子,端起水漱了漱口,问道:“你打算做什么菜?” 白瑶华答道:“民女准备做一道鲫鱼肚儿羹。” “换一道。”朱修文毫不犹豫地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他面前的饭桌,“已经有一道鲫鱼肚儿羹了。” “即便是鲫鱼肚儿羹与鲫鱼肚儿羹,味道也是不一样的,王爷何不都尝尝呢?”白瑶华微微一笑,眼神中有光华一闪而过,流露出无比的自信来,“如果民女的这道鲫鱼肚儿羹,比不上王爷面前的这道,民女立马就走,从此再不登自在园的门。” “这可是你说的。”朱修文并不怎么在意,挥了一下衣袖,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白瑶华欠身为礼,从水缸里捞出两条活蹦乱跳的小鲫鱼,破肚去肠,只取鱼腹最肥嫩的两片肉,用老葱、花椒、盐巴和酒腌了起来。 酒坛一打开,朱修文就看了过来,问祝鹤轩道:“那是什么酒,竟是没有闻过。” “我也没闻过,许是白大小姐自己酿的吧。”祝鹤轩含笑作答。 白瑶华听见了他们的话,暗暗惊讶,她这道菜的关键之处,便是这一坛本尊所酿的郑公酒,却没想到刚开坛,就让他们两个闻出了味道来。 她把鱼肚子腌好,剩下的鱼头、鱼背和鱼尾也没有浪费,一并倒入锅中,大火煮沸,小火慢熬。 朱修文看着她用边角废料熬鱼汤,似有所思,忽地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这还用人教?白瑶华竟是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道:“身为厨师,面对任何食材,都应心怀感恩,不能浪费食物。” 朱修文端起一杯酒,没再应声。 白瑶华调好炉火,让白迟看着,又问朱修文和祝鹤轩道:“王爷,祝公子,鲥鱼清蒸如何?” “就要做鲥鱼了?你倒是会投机取巧。”朱修文抬起眼帘,“你的这道鲫鱼肚儿羹,还不知能不能入本王的眼呢。” “王爷误会了,民女只是想利用时间而已。”白瑶华还真没想这么多,也许在上灶前,她有过许多思量,但只要手里拿起锅铲,就光想着如何才能把菜做好了,“您瞧这锅鱼汤,至少还得煮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民女与其干站着,不如利用这点时间,再做几道别的菜,您说是不是?” “利用时间?”朱修文看向了她的脸,语速似乎有些变缓,“这又是谁教你的?” 又问是谁教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白瑶华依旧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道:“是民女自己琢磨的。” “自己琢磨的?那你知道这叫什么方法么?”朱修文似乎对此很感兴趣,接着又问。 什么方法?白瑶华想了一下:“统筹方法?”他一介古人,能知道统筹方法是怎么回事么? 谁知朱修文竟面露惊讶:“你居然知道。” 怎么回事?白瑶华彻底迷糊了。 朱修文微微地笑了起来,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这样子,还真是很像……本王的母后。” 说一个年轻女孩子像他娘,他确定这是赞扬?白瑶华刚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现在是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了。她盯着朱修文的椅背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蹲了蹲身子:“王爷谬赞,民女怎敢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 朱修文不再有反应,垂首吃酒去了。 会利用边角废料煮汤,会利用时间的统筹方法,这样就像他娘了?真是个怪人。白瑶华在以往对他的诸多评语中,又加上了一项。 祝鹤轩一直没有作声,甚至没有抬头,手却藏在袖子里,贴在那一张庚帖上,不住地摩挲。 朱修文没有再反对她做鲥鱼,白瑶华便当他是默认了,手脚轻快地把鲥鱼从水晶缸里捞出来,收拾干净,塞葱姜丝,摆各种配菜,上锅蒸上了。 鲥鱼易熟,一刻钟后便得,锅盖掀开,鱼皮尽裂,鱼肉迸出,晶莹白嫩,犹胜美玉。只有足够新鲜的食材,才能得到如此效果,白瑶华将鱼调味装盘,送到桌前,朝祝鹤轩施了一礼:“多谢祝公子每日送海水。” 既为老饕,自然明白白瑶华在谢他什么,但祝鹤轩看了朱修文一眼,只笑了一笑,什么也没说。 朱修文看了看面前的鲥鱼,观色闻味,举箸细尝,虽然脸上并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来,但也不过尝了三口,便将筷子搁下了。 只尝了三口?当初他尝八宝豆腐,也只有三口……白瑶华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得回到便捷炉灶前,继续做鲫鱼肚儿羹。 第75章 你的字很差吧? 笋蒲煮酒脍腹腴,羹芼姜橙饷鸡苏,鱼肚子下最为滑嫩,触之犹如果冻的肥肉,便是腹腴了。而鲫鱼肚儿羹这道菜,最考验刀工的地方,即每两片鱼腹肉的“腹腴”必须相连,不能断开,远远望去,就好似蝴蝶一样。 边角废料熬成的鱼汤,已经变成了乳白色,白瑶华先用漏勺将渣滓捞出,再将腌好的腹腴片放进笊篱,搁到鱼汤里淖了一淖。 鲫鱼肚儿羹之所以被称为功夫菜,自然不止这些工序而已,白瑶华将淖好的腹腴片盛到平底盘里,打开厨具盒,取出了一把银制的小镊子。 “她要做什么?”朱修文轻声地问祝鹤轩。 祝鹤轩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白瑶华拿着小镊子,把腹腴片上的鱼刺,一根一根地夹了出来。所谓厨事,总是于细微处见真章,既要把鱼刺夹出来,又不破坏腹腴片的结构和形状,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是办不到的。 而华朝的食客们喜欢厨师当庭展技,看的就是这些乐趣吧。 挑过刺的腹腴片,单从外观上来看,便愈显软滑,白瑶华用花椒、胡椒和秘制的酱水调和,最后在鱼汤中下笋片,淋了上去。 腹腴片色浓味重,鱼汤色浅味轻,玉白色的笋盘铺陈其中,衬得腹腴片犹如一只展翅的蝴蝶,翩翩落在了清清如许的池塘之上。 对比强烈的视觉效果,勾起了味蕾的兴趣,朱修文和祝鹤轩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却已说明了一切。 侍女举筷布菜,白瑶华忙道:“先喝汤,再吃笋,最后尝鱼。” 侍女照着她的指点,为朱修文和祝鹤轩盛了菜,夹了菜。 祝鹤轩尝完,赞不绝口:“汤头鲜甜,鱼肉滑嫩,就连笋片都爽脆可人。” 朱修文把汤、笋片和鱼肉各尝了一口,放下了筷子:“很好。” 祝鹤轩笑问:“既是很好,王爷为何只尝一口?” 朱修文答非所问:“回到京城就没有了。” 祝鹤轩却是听懂了,眼中浮出几许愧疚,不过他很快垂下眼帘,把视线移开了。 白瑶华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关心朱修文对菜的评价:“王爷,民女的这道鲫鱼肚儿羹,和您之前尝过的那道相比如何?” 朱修文没有回答她,却是唤来李德全,道:“今次献菜,惟白家的清蒸鲥鱼和鲫鱼肚儿羹,甚得本王心意,现赏……”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问白瑶华道:“你想要什么?” 这就打赏了?所谓第二轮的献菜,好像还没正式开始吧?不过,既有一份赏赐,搁在她面前,她岂有拒绝的道理,白瑶华马上道:“瑶华别无所求,惟愿王爷赐下墨宝一副,上书您今日最喜爱的菜名。” “你还真是会要赏赐,也很敢要赏赐。”朱修文将手按在酒杯上,一双湛黑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可知本王写的字,就连丞相也讨不到?” “是因为写得太差吗?”白瑶华下意识地猜测着,脱口而出。 祝鹤轩杯中的酒水一抖,笑出了声来。 哎呀,她怎么就说出口了呢,白瑶华连忙摆手,想要补救几句。 但已经来不及了,朱修文已是猛然起身,拂袖而去。 生气了?不会是她无意间说中了真相吧?朱修文的字,真的写得很差?白瑶华满脸无辜又无奈的表情,瞅着李德全苦笑。 李德全笑着对她摆了摆手,追赶朱修文去了。 又是笑,又是摆手,什么意思?白瑶华只得又把目光投向了祝鹤轩。祝鹤轩拿帕子擦着溅到手上的酒水,依旧忍不住地笑:“别担心,王爷即便不想给你赏赐,也会为了证明自己,好好地写上一副字,送到你家的。” 好吧,有赏赐就行,反正早就知道他是个爱生气的幼稚鬼,随便了。白瑶华很想以耸肩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祝鹤轩把帕子递给旁边的丫鬟,站起身来,道:“王爷今日尝到了心仪的菜,所以才提前打赏,提前离席,白大小姐不必有压力。” 白瑶华笑了:“听祝公子讲话,总是让人觉得那么熨帖。” “熨帖就好,毕竟一辈子那么久。”祝鹤轩微微俯身,眼神含笑。 一辈子?白瑶华一愣。 祝鹤轩没等她张口,马上把话题掩了过去:“白大小姐没有发现,我今天吃你做的菜,一口都没有吐吗?” “是,我发现了,还没有恭喜祝公子呢。”白瑶华笑着福下身去,“恭喜祝公子的菜单上,又添了两样菜。” “光菜单有什么用?得有做菜的人才行。”祝鹤轩一面说着,一面冲她挥手,走出饭厅去了。 今天的朱修文和今天的祝鹤轩,说起话来,都好奇怪……白瑶华摇摇头,转身叫白迟收拾厨具去了。 白迟有些担忧,见朱修文和祝鹤轩都走了,马上问白瑶华:“大姐,王爷没事吧?赏赐还有吗?” “你急什么,就算我们没赏赐,别人也一样没有。”白瑶华把银镊子擦干净,放回了厨具盒。 “也对。”白迟把脑袋一拍,安下心来,“只要大家都一样,老太太就不会怪罪了。” 白瑶华催着他加快手脚,把便捷炉灶先送了出去,她自己则把零碎的厨具收好后,方才迈出了饭厅。 饭厅外,竟站着祝翩翩。 她显然刚刚哭过,而且是真哭,眼皮都哭肿了,不过她容貌上佳,即便哭成这样,依旧美艳无比。 祝鹤轩的妹妹美成这样,那他若是长胖点,是不是也很帅呢?白瑶华把装着厨具的包袱交给一旁的丫鬟,给祝翩翩行礼:“祝大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祝翩翩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视线落在了她的腰间,神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她的腰……有什么问题吗?白瑶华疑惑望向祝翩翩,但祝翩翩却已经迅速转过身,走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般这种情形,多半有猫腻,白瑶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提起裙子,跟了上去。 第76章 幕后主使 朱修文性格小气,手头上却大方,今日前来献菜的厨师,即便没有被选上,亦有一定赏赐,足够他们带回去炫耀了。 此时自在园到处都是高高兴兴的厨师,和忙着帮他们搬赏赐的奴仆,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白瑶华趁着这热闹,在人群中穿梭,一路跟着祝翩翩,始终没被发现。 祝翩翩急匆匆地赶路,亦是低调,连侍从都遣散了,仅留下一个贴身的婢女。她顺着大道一直走,中途突然拐了弯,钻进了一条小路。 白瑶华跟着祝翩翩进去,发现她绕过一段院墙,停在了照壁的后面。她怕被发现,不敢靠近,便在附近找了棵大树,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空中飘来了淡淡的胡椒味道,白瑶华心头一凛,抬头望去,只见从另一条路上,走来了一个她最不想看见的身影,祝季同。 祝季同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袖口处还有几点微不可见的油污,应是刚从厨房里出来。他的脚步不紧不慢,神态自如,没有回头,也没有东张西望,但最后却和祝翩翩一样,朝院墙旁一绕,钻到了照壁后。 祝季同和祝翩翩?! 白瑶华赶紧贴近大树,竖起了耳朵。 照壁后,祝季同满是埋怨:“大小姐,你怎么没把白瑶华多拦一会儿?要是让她彻底错过了献菜,就没后面这些事了。” 祝翩翩比祝季同的怨气更大:“你还说,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祝季同很是奇怪。 祝翩翩气愤不已:“你说白瑶华想要勾引兰陵王,我才去拦她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腰间的玉佩算怎么回事?!” “玉佩?”祝季同疑惑道。 “白瑶华的腰上,系着一块雕了木棉花的玉佩,那块玉佩是我大哥的,你不知道吗?”祝翩翩怒气冲冲。 “白瑶华戴着大少爷的玉佩?!”祝季同大惊,“大少爷想做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我大哥最近一直在昙华府,又没有回京城!”祝翩翩忿忿地说着,又开始抱怨,“谁让你骗我的,你要是一早告诉我《食汇录》在她手里,我能放她走么。” “大小姐,噤声!”祝季同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就是怕你到处嚷嚷,才没告诉你实情!” “你凶我?”祝翩翩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大小姐,咱们自家人,少跟我来这套。”祝季同很是烦躁,语气不善,“你赶紧回京,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告诉……”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白瑶华集中精神听了好久,也没听到内容。 他要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地告诉谁?是这个人,想要得到《食汇录》吗?难道他和祝翩翩都只是爪牙而已,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敢情她之前的猜想没有错,只是那个幕后主使,并非朱修文而已…… 京城,京城,他们刚才说的,是京城……幕后主使在京城!她要去京城,去京城!不然哪怕在昙华城和祝季同斗到死,也无济于事! 白瑶华想着想着,热血上涌,恨不得立时回家,收拾行装,赶赴京城。 她光顾着想事情,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正巧踩上一根枯枝,啪地一声,裂了。 声音并不太响,但却马上惊动了照壁后的两人,祝季同的低语骤然停下,朝外走来。 不好,被发现了!要是让祝季同逮到,只怕会被立时捂死在这里!白瑶华心下大惊,不及细想,一面掏出帕子蒙住脸,一面提起裙子,拔腿飞奔。 ----------- 碧湖旁,小轩窗,水色连天,鹭鸟成双。 朱修文负手望向湖面,低声吟唱:“芽姜紫醋炙鲥鱼,雪碗擎来二尺余。南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莼鲈。” 声线醇厚,余音绕梁,祝鹤轩却是靠在栏杆上,不住地笑:“王爷这会儿留恋起鲥鱼来了?这诗刚才怎么不念?” “本王敢念么?”朱修文瞥了他一眼,口吻淡淡的,“本王要是念了,昭世居就得少一名厨娘了。” 祝鹤轩依旧笑着,神态却有点僵。 “怎么,你不是想留下白瑶华么?”朱修文冲他挑了挑眉。 祝鹤轩站直了身子:“王爷怎知我想留下白大小姐?” “你若不是想留下白瑶华,又何必处心积虑地隐瞒她的厨艺?”朱修文哼了一声,“不过本王很奇怪,你今天怎么又不隐瞒了?难道已同白家说好,要接她去昭世居了?” 祝鹤轩慢慢地笑了起来:“原来王爷都知道。” “知道又如何,本王一样想不明白。”朱修文转过身来,细看他的神色,“不就是一名厨娘么,你瘦成这样子,只要你开口,本王还能不让?何必耍那些手段?” “这不是怕王爷不让么,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费事了。”祝鹤轩摸着袖子里的庚帖,轻声地笑着。 “原来你我十几年的交情,也就这样。”朱修文满脸不悦。 “王爷息怒,是微臣错了。”祝鹤轩躬下身去,长揖到底。 “得了,小心被湖风刮跑了。”朱修文让他逗笑起来,冲他一甩袖子。 祝鹤轩直起身来,道:“今日翩翩鲁莽,还请王爷勿要怪罪。” 朱修文看着他,叹了一声:“她并不拿你当大哥,你却还护着她。” “不管怎样,都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祝鹤轩转头望向湖面,神情有几分黯然,“说到底,还是怪我,如果我不是这副病怏怏的瘦模样,他们又怎会生出异心来……”如果没有生出异心,又怎会祸及远在千里之外的白瑶华。 “你就是心太善了!”朱修文不以为然,“你这副心肠,若是生在帝王家,根本活不到成年。” “我也没那个福分,托生在帝王家。不像王爷心思敏锐,城府深沉,手段老道……”祝鹤轩笑了起来。 “你不必打趣本王,你看中的那位厨娘,只怕已经在心里骂过本王上千遍了。”朱修文说着,把他的肩头一推,“滚回你的昭世居去,本王要去写字了,不然你的白大小姐,又要嫌本王小气了。” 第77章 王爷,借件衣裳 风声呼啸,耳鸣嗡嗡,白瑶华疾步奔跑,乱了衣裙,散了头发,蒙在脸上的帕子,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胸口也因为吸入了太多的冷空气,隐隐作痛。 万幸的是,每天遛狗,遛出了成效,她如今身轻如燕,跑起来飞快,直到这时,都还没被祝季同追上。 跑着跑着,面前出现一片大湖,湖旁一排水榭,回廊与独屋相接,去屋子里躲起来,还是跳进湖里去?虽然她会游泳,但在这冷凉的深秋里,选择显然是前者。 白瑶华没有犹豫,提着裙子,直奔水榭中央的小屋,一头闯了进去。 哐当一声,不知撞倒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时,已是满脸满身的墨汁。 她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手掌顿时也变成了黑色的。 这是什么情况?白瑶华抬头看去,面前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后站着一个人,身量颇高,肤色颇白,眉色颇浓,一双眼睛既大且亮,让满眼的惊诧之色一览无遗。 啊,朱修文。 白瑶华顿有“祸不单行”,“人倒霉了,喝凉水都碜牙”之类的感觉,重重地叹了口气。 后有追兵,前有……猛虎,算了,只是个别扭的小气鬼而已,怕他作甚。白瑶华拍了拍手,给他行礼:“民女见过王爷。民女鲁莽,弄泼了王爷的墨汁,请王爷恕罪。” 出乎她的意料,朱修文一点儿也没生气,在那一瞬的惊讶过后,脸上的表情怡然自得:“无妨,反正弄脏衣裳的人是你,又不是本王。” 他说完,饶有兴趣地看了看白瑶华脸上的墨汁,竟毫不遮掩地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白瑶华怕自己忍不住瞪他一眼,只好把头低了下去。 头低了,没有墨汁可看了,朱修文马上变了语调,又低又沉,还带着一丝不悦和冷淡:“你不必向本王道歉,但你为何会闯入本王的流云榭,最好给本王一个解释!” 这种事情,难不倒白瑶华,她很快便想出了理由,屈膝郑重一福:“民女是来向王爷道谢的。” “道谢?”朱修文曲起手指,朝笔架上一弹,明显就是不信。 “是,道谢。”白瑶华迅速变得沉静无比,“刚才在饭厅里,多亏王爷明辨是非,为民女洗清了冤屈,还给了民女当庭展技的机会。”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本王又不是为了你。”朱修文却道,“祝翩翩平日里怎么胡闹,本王管不着,但她在本王的住所,拦下了给本王做菜的厨娘,那是对本王不敬,本王焉能置之不理?今天本王要不是看在她大哥的面子上,非得严惩她不可!” 她当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威仪,她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如此地步,这不是为了给自己的贸然闯入,找个合适的借口么……白瑶华正暗自腹诽,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还有丝丝若有若无的胡椒香味。 祝季同!祝季同追过来了! 不能让他发现她在这里!就算发现,也不能让他看出她刚刚才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白瑶华不及细想,迅速把跌落在地的砚台捡了起来,走到书案旁:“王爷,民女给您重新磨墨。” “磨墨?”朱修文上下看她,“本王不用这么脏的伺墨。” 好像……是有点脏,连手上都是墨汁……白瑶华点点头:“那请王爷借民女一套干净衣裳吧。” 找他借衣裳?还借得如此淡然,如此顺理成章?一时间,朱修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居然找本王借衣裳?你胆子可真大!” 难道不能借?白瑶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惊讶:“王爷总不能因为民女借一套衣裳,就砍了民女的头吧?” 朱修文一时语塞,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以为你的头很值钱么?本王根本不稀罕砍!” “既然不稀罕砍,那就赶紧把衣裳借给民女吧。”白瑶华有点急了。透过朱修文身后的那道门帘,她能清楚地看到,房里有个衣柜,即便里面没有衣裳,能躲一躲也是好的。 朱修文终于朝旁边让开了两步:“去换!” 虽然语气不善,但总算是同意了,白瑶华连谢字都没空说,拔腿奔进里间,关上了房门。 她进去不到半分钟,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祝季同的声音:“草民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果然是他追上来了,好险,好险! 白瑶华拍着胸脯,打开衣柜的门,准备扒开满柜的衣裳,进去躲一躲。 就在这时,朱修文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你换好了没有?换好了就赶紧出来,有人找你。” 怎么,祝季同点名找她?!他刚才认出她的背影了?!白瑶华大惊。 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一切只是她的猜测,也许祝季同仅仅是试探而已。不过,藏进衣柜里,看来是行不通了,她只好准备换衣裳。 衣柜里,全是男人的衣裳,锦衣华服,即便最普通最低调的一件,也是云锦绣龙纹的,白瑶华不禁嘀咕,华朝的皇子,不是十二岁就开荤了么,兰陵王少说也有十四岁了,怎么连个侍寝的人都没有,不然这衣柜里还能有两件女人的衣裳,让她换一换。 反正得面对祝季同了,她反而不着急了,左翻右翻,花了半天功夫,方才挑出一件中意的,把身上的脏衣裳换了下来。 她穿着朱修文的衣裳,这下祝季同可得误会了,不过让他误会她和兰陵王之间的关系,总比被他认出来强。 万一让祝季同知道是她偷听了他和祝翩翩的谈话,肯定得想方设法,将她毁尸灭迹了,真相未明,幕后黑手还不知是谁,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地就死了。 这房里除了衣柜,盥洗用品一概俱全,白瑶华庆幸着,提起暖壶倒水,把脸和手都洗干净了。 她把自己收拾干净,刚才摘掉的饰物重新戴回去,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整洁无误,方才拍拍脸,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抬步朝外走去。 第78章 暧昧场景 外面屋子里,祝季同一身白衣,站在朱修文对面,他袖口上的油污依旧隐约可见,袍子的下摆多添了几道灰痕。 果然是一路追来的呵……白瑶华盈盈地笑着,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祝九少怎么上流云榭来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已经回家了么?” 刚才朱修文好像是称这里为流云榭吧,且让她活学活用一下,装出早已来到这里,一切都很熟悉的样子来。 祝季同抬头看她,眼睛微微地眯了眯。她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袍子,袖口卷了至少三折,下摆拖在地上;那袍子所用的衣料,不过是素织的宁绸而已,但领口和领口所镶的花边,却是绣着白鹤闹松的蜀锦。 以简衬奢,这是时下京城最流行的式样,而白鹤闹松的蜀锦,乃是宫中的贡品……这袍子……是……兰陵王的。 僻静湖畔的幽静水榭,白瑶华穿着兰陵王的袍子?眼前的情景,暧昧得令人遐想连篇,但祝季同脸上的表情,并未有更多变化,他很快收回视线,道:“我是特意来找白大小姐的,刚才我在厨房附近看到了你,出声叫你,你却不应,只是一个劲地跑,我怕是出了什么事,所以跟着来看看。” 居然这么直截了当,连隐晦的试探都没有。他一口咬定刚才看到了她,难不成真是起了灭口的心思?白瑶华的心跳有些加速,面儿上却愈发显得镇静:“祝九少认错人了吧?我一直在流云榭呀。” 祝季同马上反问:“白大小姐在流云榭做什么?” 即便看见她身上穿着朱修文的衣裳,即便场景很暧昧,他还是该怎么质疑,就怎么质疑……祝季同此人,不愧是上辈子心狠手辣,谋害了她性命的人,果然不好糊弄啊……白瑶华心跳如擂鼓,反应却是一点没减慢,迅速朝书案上扫了一眼。 书案上,除了那个已经没了墨汁的砚台,还有几幅没写完的字。 她马上有了主意,冲祝季同笑吟吟地扬起了头:“我在这里伺候王爷笔墨呢。祝九少大概还不知道吧,王爷说我做的鲫鱼肚儿羹,比你做得好,特意要赐给我们家一幅墨宝呢!” 祝季同听得鲫鱼肚儿羹几个字,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勉强维持着面部的表情,朝书案上看去,只见书案上果然摊着几幅字,其中最上面的一幅,最后一笔还没写完,但仍能辨认出,正是白瑶华口中的“鲫鱼肚儿羹”几个字。 这几幅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绝不可能是匆匆促就……再看坐在书案后的朱修文,并未出声否认,难不成,白瑶华真的早就在这里了,是他刚才看错了人? 祝季同生出不确定的心思来,而“鲫鱼肚儿羹”那几个字,又无时不刻在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的脸色显得不自然起来。 白瑶华最善察言观色,此时更不例外,她一留意到祝季同的表情变化,马上出声:“祝九少,你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竟是如此失策,不但没追到人,反让白瑶华不动声色地羞辱了一番,祝季同忍着气,道:“是我眼花,竟认错了人,就不打扰白大小姐和王爷了。” 朱修文依旧没有作声,但脸上的表情已是不耐,祝季同赶紧施礼,退了出去。 他走出流云榭,仰头看天空,那一轮正当空的秋阳,竟明晃晃地有些刺眼,让他的心情糟透了。 到底是谁偷听了他和祝翩翩的谈话?若真是白瑶华,倒还好了,万一是别的人听了去,谁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样的失误,可不能传到京城去,不然他前途难保。祝季同想着,匆忙又去找了祝翩翩,骗她说偷听的是个无名小丫鬟,已经让他处理掉了。 祝翩翩压根就没把这个当回事,见他有交代,也就不理会了。 祝季同忙完这些,带着献菜的赏赐,回到了家中。 祝家大宅堂中,已是挤满了人,上首坐着族长和尤氏,下面两溜椅子上,坐的也全是族中最有权势的长辈。 消息传得竟是这样快! 这场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祝季同闭了闭眼,迈步跨过了门槛。 “跪下!”族长不等他站稳,便是一声怒喝。 宗族势力大过天,饶是他本事再高,能力再强,也只能乖乖跪了下来。 族长拍着茶几,痛心疾首,就连花白的胡子,都在跟着一起抖:“祝季同,别以为你跟嫡支走得近,就可以漫不经心,不思进取,置家族利益于不顾!鲫鱼肚儿羹,乃是我们祝家的成名菜,你却让白家的大小姐拔了头筹,这叫怎么回事?!我可是听说,兰陵王亲自书写了菜名,做成了匾额,送到他们家去了,这让我们祝家以后怎么抬头做人?!” 尤氏心里亦是怨得很,但到底心疼儿子,忙着替他讲话:“族长,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季同他……” 族长正在气头上,什么都不听,不等尤氏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我耐心已尽,顶多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没法挽回祝家的名誉,就从此剥夺他掌勺的权力,不许他出门展技,也不许再和嫡支联系!” 族长说完,不容尤氏求饶,也不听祝季同解释,带着族中长辈,愤然离去。 尤氏又气又急:“不许你掌勺也就罢了,怎么还不许你和嫡支联系?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祝季同嘲讽一笑:“不过是嫉妒罢了。” “你也是,怎么连道鲫鱼肚儿羹都比不过白瑶华呢?大小姐没把她拦住?”尤氏觉得祝季同真是既不争气,又倒霉到了家。 祝季同刚在白瑶华那里受了气,这会儿还要忍着自家亲娘,脸色十分难看:“急什么,族长不是说了,我还有一次机会么。” 尤氏觉得他是在给自己脸色看,也很不高兴:“族长那是怪你丢了祝家的脸,让你去把面子挣回来!可如果下次你还是对上白瑶华,能有胜算?那丫头也真是,什么时候厨艺这么好了……” 白瑶华!白瑶华!祝季同头一次一点儿也不想听见这个名字,不顾尤氏还在絮絮叨叨,拂袖而去。 第79章 君子以行言,沐人以春风 碧水湖畔,流云榭中,随着祝季同的离去,室内安静了下来。 朱修文提起笔,舔满砚台中的残墨,把“羹”字的最后一笔写完了。 他如此地神态自若,让白瑶华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刚才一切仿佛只是个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高挽的袖口和拖地的袍摆很快提醒了她,令她回归现实,福下了身子:“多谢王爷。” 刚才若非朱修文缄默不语,任她舌绽莲花也无济于事,帮她的,不是她的智慧,而是朱修文。 朱修文根本不看她,只端详自己刚写完的字:“你是在谢本王赐你墨宝么。” 不问她为何要对祝季同隐瞒真相,也不问她缘何逃奔至此,看似冷漠,实则君子,白瑶华突然觉得,这个小男人虽然小气记仇又幼稚,但骨子里其实和祝鹤轩是一样的。 看来今天这个人情,要实实在在地欠下了。 君子以行言,沐人以春风。她看向朱修文面前的字幅,轻松地笑了起来:“是啊,多谢王爷赐予民女墨宝,您的字,其实写得挺不错的。” 朱修文哼了一声:“本王的字,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刚暗自夸他两句,他就又无法以常态沟通了,白瑶华只得当做没听见,低头看身上的袍子:“王爷,民女这个样子,没法回家,还请王爷借民女一套女眷的衣裳。” 朱修文铺开一张新纸,唤了侍女进来磨墨:“本王并无女眷,自在园只有婢女。” 白瑶华注意到,磨墨的侍女是从屋顶上飞下来的,可见武艺不俗,敢情朱修文并非一个人在这里写字,而是四处都有暗卫保护? 她暗自惊叹了一声,道:“那就请王爷借民女一套婢女的衣裳吧。” 朱修文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没有应声,只是冲磨墨的侍女挥了挥手,那侍女便去取了一套衣裙来,服侍着白瑶华到后面的屋子里换了。 白瑶华换好婢女的衣裳,再将自己的脏衣裳扎成一个小包袱,挽在胳膊上,出来向朱修文告辞。 朱修文专心写字,没有理她,她只得福了一福,自己走了。 回到厨房,其他献菜的厨师早就走了,四处静悄悄的,白迟从院子里扑出来,大叫:“大姐,你去哪儿了,让我好等!” 说谎说全套,免得露馅,白瑶华毫不迟疑地道:“兰陵王要赐给我们家墨宝,我去伺候笔墨了。” 白迟马上相信了,喜不自禁:“真的要赏?兰陵王可真是心胸宽广,不愧是王爷!” “心胸宽广?”难道白迟人蠢,理解能力也有误?白瑶华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迟重重地点头:“你都嫌人家字写得难看了,兰陵王还能不和你计较,依旧将墨宝赐予我们家,这难道不是心胸宽广?” 他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白瑶华没好气地道:“东西收拾好了吗?赶紧跟我回家!” ------- 得过兰陵王的赞誉,享受特殊的权力,他们的马车直接驶到了厨房门前,搭载他们离开。 白迟何曾享受过如此殊荣,兴奋得不能自已,一路上都开着车窗,把脑袋伸在外面,好像这样,就能接收到路人的注目礼。 白瑶华懒得去理他,靠在软垫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默默地思索了一路,直到下车的时候,低头瞟见了腰间的玉佩,方才想了起来——之前祝季同和祝翩翩密谈的内容,除了盗取《食汇录》的幕后主使,还有这块雕了木棉花的玉佩! 照他们所说,这块玉佩的主人,是祝鹤轩?可是,这明明是老太太让碧纹给她送来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白瑶华很想马上弄清楚,扯下玉佩攥在手里,急急忙忙地下车,直奔怀安堂。 可是,怀安堂里,满满地全是人,就连院子里,都挤满了前来道贺的客人,她只好先把玉佩塞进了怀里。 “大小姐回来了!”早有丫鬟候在院门前,看见她来,马上扬声高喊。 在白家,高声大嚷,肯定是不合规矩的,惟有在喜事临门,主人们都高兴的情况下,方才能打破惯例,喊上两嗓子,让大家都听见,也让好消息传得更远。 院子里的人哗啦啦地全围了上来,有亲戚,有朋友,有同行,还有好些陌生的面孔,或道贺,或拍马屁,或攀关系,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白迆站在人群外,很怕白瑶华应付不来,担忧地看她。 若是以前那个老实木讷的白瑶华,或许的确会怯场,但如今的白瑶华,早在职场摸爬滚打好多年,岂会因为人多就犯怵?只见她始终保持着浅浅的微笑,并不讲太多的话,但却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到了。 原来瑶华这么会应酬,他真是多虑了,白迆放下心来,同时又很有些自豪。 白瑶华一路应酬着,脚步却不慢,很快便迈进了怀安堂的门槛。 廖氏坐在罗汉床上,由几位来道贺的客人簇拥着,能进到厅里来的,都是白家的世交了,白瑶华走上前去,给他们行礼。 她直起身来时,发现祝季同亦在厅里,就坐在罗汉床上,陪在老太太身侧。 他的动作可真快。也是,白家之所以能参加这次献菜,全是他的功劳,他身为功臣,自然会被奉为上宾了。 在旁人看来,白家受了祝季同的恩惠,却做了祝家的成名菜,抢走了他的风采,这行径,是十足的忘恩负义吧?她可不想为了祝季同,背负恶名,白瑶华心念之间,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深深地给祝季同行礼:“这次能侥幸夺魁,全仗祝九少教我做了鲫鱼肚儿羹,瑶华感激不尽。” 原来白瑶华这次做的鲫鱼肚儿羹,是祝季同教给她的?在场的客人全露出恍然的表情,继而纷纷笑道:“大小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必祝九少即便输了,心里也是高兴的。” 他高兴?他高兴才怪!祝季同暗火涌动,但又无话可反驳,那天,他可不是在白迆和白迟的注目下,教白瑶华做过一次鲫鱼肚儿羹! 第80章 祝鹤轩提亲 这个女人做事,竟是环环相扣,他和她之间,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祝季同想着想着,竟是心生惊恐。 廖氏听着客人们的说话声,很快回过味来,拍了拍祝季同的手:“季同,这次多亏你了。” 被人算计,心如刀绞,但还是要装出笑脸来,血朝肚子里流,祝季同突然觉得有点窝囊,好容易才让笑容显得正常些:“老太太客气了,师傅引进门,修行在自身,大小姐能获得兰陵王的青睐,是她自己的本事。” 白瑶华留意着祝季同的表情变化,心情舒畅,觉得自己连日来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这时,包氏的声音突然从人群里传来:“瑶华,你的衣裳怎么换了?你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可不是这一身。” 包氏嫉妒多了,总是会挑刺,白瑶华已然熟悉了她的个性,镇定作答:“伺候兰陵王笔墨的时候,不当心把衣裳弄脏了,所以换了一套才回来。” 她居然有幸伺候兰陵王笔墨!厅中顿时沸腾了。 恰在此时,李德全带人送了匾额来,再次掀起了高潮,厅中,院中,欢呼声,道贺声,不绝于耳,老太太喜气洋洋,白迟红光满脸,怀安堂的热闹景象,犹胜过年。 白家这几年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好容易有了件扬眉吐气的大喜事,老太太非常高兴,命两位老爷大摆流水席,日夜不停。 这流水席一摆,就是整三天,老太太精神短,兴奋过后,更易疲倦,白瑶华每每想问问她玉佩的事,都找不着机会。 好容易等到席罢人空,家中恢复了正常的晨昏定省,她赶紧带上玉佩,去了怀安堂。 然而,她刚迈进院门,就让笑容满面的碧纹给拦住了:“大小姐,老太太今儿有客人,您待会儿再来吧。” “客人?是谁?”白瑶华问道。 碧纹笑道:“是昭世居的祝公子。” 祝鹤轩?白瑶华捏紧了袖子里的玉佩,把一张银票递了过去:“祝公子来做什么?” 这银票的面值可不小,但碧纹不肯接:“大小姐,奴婢也不知道,您待会儿自己问老太太吧。” 怀安堂的人,嘴巴总是这么紧,白瑶华叹道:“你如此忠心耿耿,那我只能来硬的了。” 来硬的?什么硬的?碧纹正疑惑,就见白瑶华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高高地举了起来。 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玉佩上的木棉花栩栩如生,泛着温润柔泽的光芒。碧纹定睛看清,吓了一跳:“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白瑶华对准院外的一块大石头,把玉佩举得更高了些:“告诉我,祝公子来做什么,如果你不肯说,我就把这个砸了。” “使不得!使不得!”碧纹急得额冒冷汗,“大小姐,咱们有话好好说,您可千万别砸玉佩呀!” “为什么不能砸玉佩?”白瑶华盯着她看了一眼,把手收回来,将玉佩一上一下地抛着玩,“这玉佩不是老太太赏给我的么,就算我砸了,也与你不相干,你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玉佩易碎,这样上下抛着玩,危险得很,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什么都没了!碧纹又急又慌,哭腔都带了出来:“放下!快放下!大小姐,您快把玉佩放下,奴婢什么都告诉您!” 白瑶华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把玉佩抛上抛下。 这是防着她抢呢,一刻都不停!大小姐出门做了几次菜,愈发精明了!碧纹真的要哭了:“大小姐,是喜事呀,祝公子带了庚帖和媒人来,要向您提亲呢!这块玉佩,就是他给您的信物!因为祝公子还没有下定,老太太怕中间有变数,才让人瞒着您的!” 信物?提亲??白瑶华又是惊讶,又是不相信:“鲁国府的大公子,向我提亲?是你在哄我,还是祝公子在哄白家?那庚帖是假的吧?” 碧纹见她说话的时候,终于没有再抛玉佩,松了口气:“大小姐,庚帖不可能是假的,上面有鲁国公的印信呢,再说了,等订亲后,祝公子要带您回鲁国府成亲的,这还能有假?” 祝鹤轩倒是说过要带她走,可那是聘为厨娘,跟着他云游四方;如今怎么成了娶她为妻,带她回鲁国府成亲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瑶华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明白,她只知道,她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去京城,弄清要害她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至于成亲,嫁人,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更何况,这个想娶她的人,虽然彬彬有礼,谦谦如玉,但却是祝翩翩的长兄,还疑是祝季同的本家,谁知道他们之间,或他和幕后主使之间,有着什么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门婚事一脚踏进去,是锦绣前程,还是狼窟虎穴,一概不知,她怎能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一个完全无法把握的未来! 白瑶华心里这样想着,人已朝外飞奔,转眼消失在怀安堂的院门外。 碧纹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呆愣,敢情大小姐费了半天的劲,并不是想要进去啊?也是,鲁国府的门楣,祝公子的人品,配大小姐绰绰有余,她又怎会不想嫁呢,肯定是因为欢喜害臊,才飞也似地跑了。 哎呀,等这门亲事成了,那大小姐岂不就是鲁国府的大少夫人了?而且还是现成的二品诰命,只怕整个昙华府的人,都要羡慕她呢! 那白家呢?是不是也要沾光?鲁国府的亲家,这身份多么荣耀!那她以后,就是鲁国府亲家家里的丫鬟了? 碧纹想着想着,自个儿激动了起来。 ------------- 白瑶华提着裙子,一路狂奔,去了丹青院,然而白迆在外办事,并不在家,她只好又去了秋江阁。 还好她的运气不算太差,白迟前几天喝得太醉,身子不爽利,在家歇着,没有出去乱晃。 她一口气奔进秋江阁内室,把白迟从床上抓了起来:“去帮大姐办件事,下次有当庭献技的好机会,我还带着你!” 第81章 此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白迟睡眼惺忪,满脸茫然:“大姐?你要我去做什么?” 白瑶华抓起衣架上的衣裳,一股脑地丢给他:“去祝家,找祝季同,告诉他,祝鹤轩带着庚帖和媒人,正在我们家,向我提亲呢!” “祝鹤轩?鲁国府的大公子,来向你提亲了?”白迟睁大他的小眼睛,显然会错了意,“大姐,我知道你重情重义,而且祝九少也的确不错,但他哪能和祝公子媲美啊!既然祝公子有意求亲,你就把祝九少忘了吧。” 白瑶华懒得跟他解释,眉头一皱:“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大姐有令,我哪敢不去。大姐,以后再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我。”白迟掀开被窝,开始穿衣裳。 白瑶华避出门外,喊了丫鬟去服侍他。 白迟很快穿好衣裳,朝外去了。 白瑶华看着他骑马出了门,回到怀安堂,直接在回廊上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坐了下来。 碧纹怕她又闹着要砸玉佩,不敢赶她,只得随她去了。 白迟办事的效率,比白瑶华想象得快很多,没过一会儿,便见有人出现在了怀安堂的院门口。不过,此人不是祝季同,而是祝翩翩。 祝翩翩带着帷帽,身后跟着仆从,脚步匆匆,风尘仆仆,像是才刚赶了远路的样子。她完全无视进门通报的丫鬟,直接闯了进去,让白瑶华也得以看清了厅内的景象。 厅中,廖氏依旧坐在她的罗汉床上,下首坐着祝鹤轩,旁边站着媒婆打扮的妇人,二老爷和三老爷亦在座作陪,显得很是郑重。 祝鹤轩看见祝翩翩闯进门,马上站了起来:“翩翩,你不是回京城了么?什么时候来的?” 祝翩翩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是把帷帽一摘,跺着脚,抹起了眼泪:“大哥,母亲不同意这门亲事,你非逼着父亲写了庚帖,现在父亲也后悔了,倒冲着我发了一通脾气。我不顾车马劳顿,刚刚回京,又朝昙华府赶,幸好今天赶上了,不然订了亲,还得退,那么麻烦。” 祝鹤轩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帷帽,给她重新戴上了:“婚姻大事,岂同儿戏,父亲既然亲笔写了庚帖,就没有反悔的道理。翩翩,别闹了,你先回去,大哥随后就来。” “不行!这门亲不能订,大哥,你随我一起走!”祝翩翩挽住祝鹤轩的胳膊,使劲把他朝外拖。 祝鹤轩不肯走,唤了婢女进来,让她们把祝翩翩带走。 祝翩翩同样不肯走,也唤了婢女进来,场面一时乱了起来。 廖氏看着,尴尬极了,面如火烧。她虽然很想攀龙附凤,但若因此受辱,却是千不肯,万不愿的。她端起茶盏,在炕桌上不轻不重地顿了一下,道:“这位是祝小姐?这门亲事,是因为祝公子诚心议亲,我们才坐下来谈的,并不是上赶着要嫁,若是你们不同意就算了,何必大吵大嚷,伤了和气?” 廖氏的态度客客气气,却直指祝翩翩大吵大嚷,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祝翩翩没想到自己抹了一通眼泪,还是落了个这么差劲的评语,气得眼圈都红了:“你们这些布衣草莽,贱如尘泥,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我——” “翩翩!”祝鹤轩紧锁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有什么事,回家去再说!” 他不顾祝翩翩的反抗,让人强行把她带了出去。 厅内骤然静了下来,祝鹤轩满脸歉意,一揖到底:“老太太,两位老爷,舍妹被惯坏了,言语无状,还望诸位莫怪,我这里代她向你们道歉了。” 廖氏勉强露出一丝笑来:“祝公子不必客气,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这便是拒绝议亲的意思了,祝鹤轩很想再争取一下,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祝翩翩都说他的父母亲不同意了,他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他只能叹一口气,再施一礼,退出怀安堂,带着祝翩翩走了。 白瑶华靠在廊柱上,看着他们走远,帷帽下的祝翩翩,似乎露出一丝旗开得胜的笑容。祝季同果然打得一手好牌,竟在关键时刻,把她弄了来。 看样子,他们都不希望她嫁给祝鹤轩哪,也是,如果她成为了鲁国府的大少夫人,白家成为了鲁国府的亲家,他们想再谋害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至少这个可以说明,祝鹤轩跟他们不是一路的,是么? 白瑶华想着想着,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腰间,摸到了那块玉佩,连忙摘下来,奔进厅中,将其交给了老太太。 廖氏见她突然拿了玉佩来,满脸惊讶,不过她什么也没问,径直叫来碧纹,让她去追祝鹤轩,把玉佩还给他了。 提亲的事,总算是解决了,白瑶华回到琼楼,觉得累得很,把鞋一脱,躺到了罗汉床上,望着屋顶发呆。 一时秀芽端了刚煮的血燕粥来,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一起喝粥吧。”白瑶华爬起来,盘腿坐好了。 一时白双依进来,坐到她对面,看了看碗里的粥,问道:“大姐,这还是老太太赏你的血燕?” “是,还剩半包呢,你拿些去吃吧。”白瑶华搅着碗里的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双依面露担忧,将手搭上了她的胳膊:“大姐,想开点,别难过了,你看,祝大小姐那么厉害,想必她娘也很难相处,你若是嫁过去,上有恶婆婆,下有刁钻的小姑子,这日子肯定不好过,这门亲事就算黄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白瑶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禁失笑:“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也值得我难过?又不是被人退了亲。” 这倒也是,白双依放下心来,笑道:“我就知道,大姐没那么容易郁结于心。”她说着说着,又露出遗憾的表情来:“真没想到,祝公子那么知书达理的人,竟有这样一个妹妹,不然能嫁一个他这样的人,还是极好的。” “哦?祝公子很好?”白瑶华瞅着她笑,“你上次还夸兰陵王呢!” 第82章 祝公子又来了 “那怎么能一样?”白双依竟是把燕窝碗一放,认真起来,“兰陵王高高在上,只适合仰慕,做他的王妃,人人会羡慕,但所谓伴君如伴虎,哪怕他为人再随和,还是会有压力。而祝公子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又是鲁国公唯一的儿子,嫁给他,会少很多烦心事。” “你连祝公子是鲁国公唯一的儿子都知道了?”白双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八卦的功力却如此雄厚,白瑶华惊讶极了。 白双依不好意思起来,端起燕窝碗,遮住了脸:“我是个闲人,成天没事,只能与那些丫鬟婆子胡扯,自然知道的多了。” 能打听到消息,也是一门本事,白瑶华笑着道:“赶紧把燕窝粥吃了,待会儿该冷了。” 白双依听话地点点头,把燕窝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这东西虽然滋补,但吃多了也不好,白瑶华让人把碗撤下去,另换了蜂蜜柚子茶来。 白双依喜甜食,马上抱住蜂蜜柚子茶不放,闻着杯中蒸腾的果香,侧着头问白瑶华:“大姐,你觉得祝公子如何?如果真的嫁给他,你会高兴吗?” 白瑶华学着白迆,曲起手指,朝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已经是没影的事了,还提他作甚。” “没影?我看不见得。”大概是由于蒸汽的熏染,白双依的眼睛显得亮晶晶,“祝公子这样的人,看似性格温和,实则执拗无比,他一旦认准某件事情,就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你这么了解他?”白瑶华再度惊讶,“你只怕都没见过他吧?” “没有见过,但是听说过嘛!”白双依将杯中的蜂蜜柚子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大姐,你看着吧,祝公子肯定还会再来的。” 白瑶华倚在大迎枕上,看着她笑:“刚才还安慰我,说鲁国府有恶婆婆,有刁钻的小姑,嫁过去也是吃苦,转眼却又说起这种话来了。” “大姐,你都说了是安慰了,怎么还当真?”白双依冲她眨眼,模样俏皮,“祝公子这样的佳婿,多么难得,若是他能说服父母,再来提亲,你就允了吧。” “想什么呢,就算他再来,也轮不到我来允。”白瑶华换了个坐姿,冲她挥手,“赶紧回去吧,你的花儿该绣了。” “大姐害臊了。”白双依掩嘴笑着,跑了出去。 害臊?别说她没这功能,就算有,也没那功夫。白瑶华摇摇头,捧着蜂蜜柚子茶,继续望着屋顶发呆去了。 她得去京城,必须去京城,可是,是一个人去,还是全家人一起去?倘若她独自离开,祝季同改换了目标,该如何是好?毕竟他要的是《食汇录》,并不是她这个人。 举家赴京,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白家上上下下好几十口,迁徙是个大工程,该如何进行呢……契机又在哪里? 而且,她又不是家主,讲话作不得数,老太太岂会因为她想去京城,就全家搬了去…… 而今她目标明晰,但实现目标的道路上,却处处荆棘,真是让人烦心…… 白瑶华就这样琢磨着,琢磨着,度过了一天的时光。 第二天,又是一轮新的旭阳,红彤彤地挂在天上,仿佛昨日的烦恼,只是幻梦一场。 白瑶华用凉水拍了拍脸,看着镜子里辗转反侧了一夜,依旧神采奕奕的脸,禁不住感叹,年轻真好。 坐到妆台前,拣起螺子黛,淡扫蛾眉,轻抿口脂,她和往常一样,把自己收拾得清清爽爽,漂漂亮亮。 越是陷入困境,越是心如平常,感谢多年职场的打拼,她早已心态沉稳,不是当年那个一遇到难题,就焦急毛躁的小孩子了。 秀芽惊叹于她的美貌,朝铜镜里看了好几眼,道:“大小姐如今精神好了,样貌也越来越漂亮了。” 那是,相由心生,全凭精气神,女人有了自信,自然就容光焕发了。而自信从来不会凭空而来,就好像成功不会青睐懒散的人,白瑶华微笑着起身,去了西厢房。 满满三间房的坛坛罐罐,该换养水的换养水,该拿出来翻晒的拿出来翻晒,还有的需要回锅炒一炒,白瑶华亲力亲为,忙碌到出了一身大汗。 秀芽递了帕子给她擦汗,道:“大小姐何必做这么多,也不是每次做菜都用得着。” 很多东西,等到要用的时候再准备,就迟了。在这世上,每一件事的成功,都有着共同的哲理,那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技术娴熟,经验老道的厨师,厨艺水平都差不多,最后取胜,往往是靠这些独门的调料,秘制的酱菜。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都准备好,才能在机会来临时,安然淡定,从容不迫。 白瑶华没有接帕子,直接回房洗了把脸,带千里将军跑步去了。 ----------- 清晨的怀安堂,从薄雾中醒来,丫鬟婆子们来往穿梭,轻手轻脚,生怕惊动了正在梳妆的老太太。 昨天,眼瞅着就要谈成的一门好亲,却因为祝翩翩的到来,临时黄掉了,老太太气得一整夜都没睡着,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烦躁,她们得比平常更加小心翼翼,免得触了她老人家的霉头。 碧纹从屋里出来,叮嘱小丫鬟迟些把鸟笼子提出来,却见有看门的婆子一路小跑,匆匆朝着这边来了。她连忙走下台阶,抬手去拦:“你慢些走,当心惊动了老太太,没人替你说情!” 那婆子却是一点害怕的表情都没有,笑得只差出声:“姐姐,等你把这消息告诉老太太,她就不会动怒了。” “什么消息?”碧纹问道。 婆子笑着道:“祝公子又来了!带着好些礼呢!老太太知道了,一准儿高兴!” “该黄的事,已经黄了,这有什么可高兴的?”碧纹说了那婆子几句,但还是赶紧转身,上西梢间去了。 西梢间里,廖氏已经梳妆完毕,但却没有起身,眼睛望着铜镜,不知在想些什么。 碧纹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小心翼翼地禀报:“老太太,祝公子带着礼来了。” 第83章 把朱修文给得罪了 廖氏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刷地一下子更沉了:“他来作什么?轰出去!” 这命令碧纹可不敢执行,不然他日老太太回过味来,一定会拿她出气。她从梳妆台上拿起象牙梳,给老太太拢了拢头发,陪着笑道:“老太太,来者是客,把祝公子赶出去,不太好吧?咱们家以后,说不准还要给鲁国府做菜呢。” 他们给人做菜,和做生意差不多了,总归是要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的,如果光凭一腔骨气,银子从哪里来?廖氏叹了口气:“罢了,他如果是来赔礼道歉的,咱们多少还能挽回点面子。” 碧纹作为怀安堂的大丫鬟,深知什么话该顺着说,什么话千万不能当真。比如这时候,如果她顺着老太太的话朝下说,可就大错特错了,她只能这样讲:“咱们只是议亲而已,谈不拢是常有的事,根本不曾丢面子,又何来挽回一说?” 廖氏听了这话,果然面色稍霁:“去把祝公子请进来吧。” 碧纹终于放心下来,应着声,出去请祝鹤轩了。 廖氏把头发打散,唤了丫鬟来重新梳头,故意磨蹭了好半天才出去。等她到时,祝鹤轩已经在厅里坐着了,脸上并无半分不耐。 这位祝公子的人品,真是无可挑剔,可惜,可惜了。廖氏暗自惋惜着,由丫鬟扶着,到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祝季同站起身来,一揖到底:“昨日让老太太受了委屈,晚辈十分过意不去,今日特备薄礼,来向老太太道歉。” 随着他话音落地,祝家奴仆流水似地把箱子盒子搬了进来,堆满了整间屋子。 虽然薄礼素来是谦词,但这数量也太夸张了!廖氏胸中的那一点怨气,随着礼盒越堆越高,突然间烟消云散,心中只余下了遗憾,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怎么就黄了呢! 她不敢让这遗憾流露出来,赶忙端起了茶盏:“昨日事,昨日毕,以后祝公子还是白家的座上宾,其他的话,不要再说了。” 祝鹤轩听得座上宾几个字,脸上露出了笑意:“老太太心胸宽广,晚辈既佩服,又感激。我这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太太可否应允。” “祝公子有什么事,尽管讲。”廖氏心平气和地问道。 祝鹤轩道:“我想请白大小姐去昭世居,为我做几道菜。” 昨天这门亲事才告吹,今天就要请白瑶华去做菜?廖氏很不高兴,断然拒绝:“祝公子这要求,白家办不到,你请回吧。” 她态度决断,口气生硬,祝鹤轩不敢再多说,起身一礼,告辞离去。 廖氏本来已经平复的心情,因为祝鹤轩的这个要求,再度变得糟糕。她把茶盏重重地朝炕桌上一摔,气道:“祝公子到底想要做什么?昨天求娶瑶华,亲事未成,就要她去做菜,他把咱们家的女儿当成什么了?” 碧纹赶紧上来收拾炕桌,陪着笑道:“老太太,您别生气,祝公子不就是因为看上了我们大小姐的厨艺,才登门求娶的么?” 这倒也是,廖氏稍微好受了点,但依旧道:“那也不能让瑶华去。” “是,是,不能让大小姐去。”碧纹应和着老太太,让小丫鬟把茶盏收下去,另换了新的茶水来。 可是一盏茶还没喝完,又有婆子一路小跑地来禀报,廊下的丫鬟听了消息,忙忙地传话进来:“老太太,李公公来了!” 整个昙华府,就只有一个李公公,那便是兰陵王跟前的李德全,这位人物,廖氏可不敢怠慢,赶紧坐直身子,命人快请。 很快,李德全便由丫鬟引着,迈进了厅里。 廖氏笑着起身迎接:“李公公,您今儿怎么有空来,可是兰陵王有什么吩咐?” 他们白家走了这么多年的下坡路,全仗兰陵王品尝了一次特色菜,才重新焕发了新生,是以她视兰陵王为白家的再造父母,打心眼里感激到了十分。 李德全朝廖氏拱了拱手,道:“老太太,王爷听闻祝公子从昨天早上一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焦急万分,特命我来问问老太太,白大小姐今儿可有空闲?若是有,能否请她即刻去一趟昭世居,为祝公子做几样能吃的菜?” 李德全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连额头上的皱纹都没动一下,这显然是有怨气呀!他的态度,就代表了兰陵王的态度,廖氏的心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有空,有空,我现在就叫她来!” 该不会是她刚才拒绝祝鹤轩的事,传到兰陵王的耳朵里去了吧?可是这消息,怎么传得这样快?她连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啊……廖氏越想越害怕,连声催促着碧纹去了。 琼楼里,白瑶华刚刚遛完千里将军,正准备洗澡,秀芽突然来报:“大小姐,碧纹来了,说是有急事,要马上见大小姐。” 白瑶华示意两个二等丫鬟去烧水,点了点头。 秀芽便转身出去,把碧纹领了进来。 碧纹进来,匆匆行礼,急急忙忙地道:“大小姐,李公公来了,说是兰陵王请您去昭世居,给祝公子做菜,现在马上就得去。” 给祝鹤轩做菜?兰陵王要求的?白瑶华没有在意,反正只要不是让她嫁人,怎样都行:“那你等等,我洗个澡马上就去。” “等不了了,大小姐!”碧纹急得跟什么似的,“李公公就在怀安堂等着呢!” “为什么等不了?做菜而已,又不是救火。”白瑶华一面说着,一面朝浴房里走,“我这满身都是汗,可出不了门。” “跟救火也差不多了,大小姐!”碧纹顾不得那许多,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您不知道,祝公子刚刚来过,请您去做菜,但被老太太拒绝了,结果祝公子前脚刚走,李公公后脚就来,言语间对老太太十分不满,老太太心慌得不得了,让您赶紧过去呢!” 这意思是,老太太因为拒绝祝鹤轩,把朱修文给得罪了?朱修文那个人的小心眼……老太太心慌是正常的,白瑶华只得放弃了洗澡:“那我换套衣裳就去。” 第84章 心思藏得这样深 “别换了,来不及啦!”碧纹抓住白瑶华的胳膊不撒手,一鼓作气地把她拽出了琼楼。 碧纹从来不是莽撞的人,她很清楚这样对白瑶华,是以下犯上,但李德全的态度,已经把老太太吓成那样了,万一再耽误了去昭世居的时间,老太太不得急出病来? 老太太不好过,她们都得倒霉,所以相较利益得失,还是先得罪大小姐一下吧。 白瑶华被拽着朝前走,万般无奈,不就是给祝鹤轩做几个菜么,还真闹得跟救火似的。她这一头一身的臭汗,待会儿做出来的菜,只怕都是带味儿的吧? 碧纹把她带到怀安堂,李德全还在厅里站着,根本就没坐,老太太在一旁陪站,满脸焦急。 李德全不肯落座,态度可见一斑,白瑶华暗暗诧异。 碧纹松开她的胳膊,道了声得罪,进去通报。 李德全转过身,看见白瑶华,不等她迈过门槛,已是迎上前来。 白瑶华只好就站在门口施礼:“李公公,您找我?” 李德全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事态紧急,白大小姐,咱们边走边说。” 事态紧急?到底怎么了?白瑶华骤然紧张起来,跟在了他后面:“李公公,不是去给祝公子做菜么?怎么事态紧急了?难道祝公子……饿得厉害?” 李德全摇了摇头:“祝公子饿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是王爷震怒,大发雷霆,要不是我拦着,早让人通知官衙,派衙役上白家拿人了。” 兰陵王发脾气了?那还真是……事态紧急……白瑶华忽感无语。不过,先前拒绝祝鹤轩的人是老太太,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不敢妄加猜测,所以没有接李德全的话。 李德全带着她,走出大门,有小太监来报,称祝鹤轩已不在昭世居中,而是跟着兰陵王去了自在园。 “自在园就自在园吧,咱们也去自在园。”李德全说着,亲自为白瑶华打开了车厢的门。 白瑶华连忙道谢,踩着小板凳,上了车。 李德全爬上车辕,坐到了车夫的旁边,命他马上扬鞭,加紧赶路。 后面明明还有一匹马,李德全不骑,却来坐车辕,多半是有话要说,白瑶华暗自忖着,朝里面挪了挪,坐到了前头的车窗下。 果然,没过一会儿,李德全就开了口:“白大小姐,祝公子生来富贵,才华横溢,却得了这么个怪病,注定一生凄苦,真真是可怜。我听添香说,他昨天从白家出来后,就滴米未进,一直到现在还饿着肚子。他本来就瘦得风吹就倒,这一饿,还不知……唉……” 白瑶华以为他要讲什么要紧的事情,却没想到是说祝鹤轩,不禁愣了一下。 李德全叹了口气,接着道:“祝公子满腹学问,乃是国家栋梁之才,皇上每每嘱咐兰陵王,一定要对他多加关爱,所以这次听闻他请你做菜而遭拒,才大发雷霆。白大小姐,待会儿你到了自在园,可得多花点心思,给祝公子多做几道能吃的菜。” 祝鹤轩的确是很可怜,他也真是的,好端端的,上白家提什么亲呀!白瑶华隔着车窗,对李德全道:“李公公请放心,瑶华一定会竭心尽力,为祝公子做菜的。王爷那里,还请李公公代为美言,望他原谅白家这一次,不要生气了。” “好,好,那是自然。”李德全应着,转过身去,不再作声了。 马车在自在园门前停下,马上有丫鬟迎了上来,告诉李德全,兰陵王和祝鹤轩都在碧水湖畔的流云榭中。 李德全便领着白瑶华朝碧水湖去,对她道:“京城少水,不像昙华府到处都是天然湖泊,所以自在园里,王爷最爱的就是碧水湖了。” 碧水湖,就是那天她被祝季同追赶着,差点走投无路跳进去的那个吗?白瑶华想着,应和李德全的话:“昙华府就是湖多,不过论起繁华,肯定比京城差远了。” 李德全笑道:“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自然是华朝最繁华的地方,白大小姐的厨艺如此高超,难道没想过去京城看一看?” 她怎会不想去!白瑶华看了看道旁怒放的秋菊:“我这两把刷子,在昙华府看着还行,若是真去了京城,只怕就泯然于众人了。” “白大小姐太过谦啦!”李德全连连摆手,“我跟着王爷,也算是尝遍了京城的美食佳肴,还没发现有哪一个人,能比得上白大小姐的。” 这是客套话,还是果真如此?白瑶华笑了一下,没有再接话,心里却是记下了。 行至碧水湖,秋阳普照,湖面波光荡漾,犹如金鳞。果然是一幅好景致,怪不得朱修文会喜欢。 侍女迎上前来,接替李德全,将白瑶华领上了流云榭的回廊。 即将走到回廊的尽头时,侍女停下了脚步,对白瑶华道:“白大小姐,王爷有吩咐,不许人打扰,奴婢就送到这里,您自己过去吧。” 侍女说完,躬了躬身,先行离去了。 白瑶华没有马上继续朝前走,而是驻足于廊柱后,朝前望去。 朱修文和祝鹤轩都在回廊的尽头,不过并不在一处,前者站在回廊下,眺望着湖面;后者则是在回廊上,倚靠着栏杆。 祝鹤轩的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眼中似有无限的情绪。白瑶华留神细看,是难过?不是。是遗憾?不是。是求而不得后的惆怅?也不是。纵使她在职场打拼那么多年,自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却愣是辨不出他此时神情。 原来即便是温润佳公子,心思也可以藏得这么深! 白瑶华轻颦柳眉,收回视线,朝前走了两步,从侧面的小台阶下去,走向了朱修文。 朱修文背着双手,显得身姿愈发挺拔,也显得脸上的表情……愈发冷峻。 当真在生白家的气?他本来就极难伺候,这下更要多费精神了。白瑶华暗自撇嘴,走上前去,俯身行礼:“民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第85章 又是换衣裳? 朱修文侧头瞥了她一眼,满脸不悦:“不是让你来给祝公子做菜么,怎么不去问他想吃什么,却来聒噪本王?” 得了,如果她真先去见祝鹤轩,他肯定又要怪她目无尊者了。白瑶华看着朱修文这样子,突然有那么一丝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赶紧忍下:“王爷息怒,民女这就过去问祝公子。” 她说完,蹲了蹲身,转头朝回廊上去。 “等等!”朱修文却又突然喊她。 白瑶华只得停下了脚步:“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朱修文竟屈尊主动朝她走近两步,微微低头,鼻翼轻动:“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怎么如此不堪?” 他此时的表情,是满脸的迷惑不解,还带着一丝的嫌弃,饶是白瑶华历练多年,脸还是刷地一下就红了。 “是汗臭味?”朱修文兀自猜测着,“你来见本王,居然满身汗臭?女人不都爱整洁么,你怎么却是这样的?” 他满脸的表情,转为了惊诧和嘲讽,白瑶华忽地就有点来气,若非他派了李德全去催,吓着了老太太,她能连澡都没空洗,满身汗臭地跑来么?! 面颊的红晕尽数退散,白瑶华仰首看他,站得稳稳的:“民女就是满身汗臭,怎么着吧!王爷要是嫌弃,民女马上就走,不过,这是您让民女走的,该付的报酬,一文也不能少。” 她好大的胆子!朱修文怒容满面:“刁蛮女子!” “多谢王爷夸奖。”白瑶华蹲身,福了一福。 朱修文怒极反笑:“你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做菜,而是与本王顶嘴,是也不是?” “哪里,王爷误会了。”白瑶华看着他愤怒的脸,心情马上转好,仰首盈盈一笑,“民女最为仰慕王爷了,怎么会跟王爷顶嘴呢?” 她这一笑,如春风化冻,如枝头破芽,朱修文不由自主地怔了一瞬,愈显恼怒:“给本王滚去流云榭,把衣裳换了!” 换衣裳?又是换衣裳?白瑶华突然不自在起来。那屋里只有他的衣裳,难道让她再穿一次? 朱修文见她不动,脸色一沉,伸手抓住她的后领,凌空拎起,直朝流云榭回廊中的小屋掠去。 风声从脸庞呼啸而过,白瑶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扔进了室内,门则哐当一声,让朱修文从外面摔上了。 居然跟拎小鸡似的拎她?难道想强行让她换衣裳不成?她今儿就是不换,他能把她怎地? 白瑶华揉了揉刚才被勒到的脖子,忿忿地想着。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白大小姐,奴婢马上给您送热水和干净的衣裳来,请您稍候。” 恩?不是让她穿他的衣裳?敢情是她想多了?白瑶华脸色微红,连忙回应了一声。 她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果然有侍女送了木桶和热水来,安置到了里间。她由侍女们服侍着,痛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侍女很是细心,待她洗完,又送了胭脂水粉过来,伺候着她重新化了妆,方才领她出去。 洗过澡,浑身轻松,白瑶华觉得神清气爽,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此时朱修文和祝鹤轩已经去了湖对面的宿心庐,她由侍女带着路,也朝那边去。 宿心庐乃是董知府为了附庸风雅,在湖畔搭建的茅草屋,比起祝鹤轩在城郊的那间,差远了。不过胜在湖色极美,秋风之下,倒也颇有几分意趣。 茅庐中,祝鹤轩临窗而坐,朱修文却是坐在门口,正在抚琴。琴声铮铮,没有婉转与悠扬,却似有铁马金戈,踏着滚滚黄尘,奔腾而来。 祝鹤轩凝神听了一会儿,出声笑道:“古有曹操望梅止渴,今有王爷抚琴疗饥,死亦足以。” 琴声戛然而止,朱修文抬眼瞪他:“本王抚琴,可不是为你疗饥的!” 祝鹤轩倚在窗上,哈哈大笑。 白瑶华踏着这笑声,走进了宿心庐,福身行礼:“王爷,祝公子,民女准备好了,敢问二位想吃点什么。” 朱修文命人取走古琴,看了她一眼:“桂花酥饼。” 桂花酥饼?他故意的吧?还惦记着被她齁过一次呢?这也太记仇了……白瑶华抬起头来,唇角带笑:“王爷不是为了祝公子,才召民女来的么?既是如此,还是听祝公子的吧。” 朱修文眼帘一垂,似是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祝鹤轩倚靠在窗户上,转过了身来:“我若是知道吃什么,就不会饿着肚子了,白大小姐看着做吧,无论什么都行。” 他神色如常,声音如常,全然不见丝毫尴尬,仿佛压根就没有过向她提过亲,也没有让祝翩翩搅黄过事情。 白瑶华不由自主地又颦起了眉头,连忙低头掩下:“那我就看着做吧。” 她退出宿心庐,庐外临湖的空地上,已经搭建好了炉灶,这排炉灶,正对着庐门,好让她做菜时的一举一动,能让庐内的人看到。 李德全亲自上前问她:“白大小姐,食材都准备好了,不知你要做什么菜?” 祝鹤轩已经饿了一天多了,腹内空空,骤然饱食,只怕不好,白瑶华略一思忖,有了主意:“我先熬点白粥,炒点小菜,给祝公子垫垫肚子,随后再做个火锅奉上。” 李德全应了一声,叫人上来给她打下手。 白瑶华洗手淘米,焖上白粥,再生灶火,热高汤,调制火锅锅底,等火锅锅底调好,白粥也就熟了,她再炒了两个小菜,让人连粥带菜,给朱修文和祝鹤轩送了去。 朱修文看着白粥小菜,根本没动筷子,祝鹤轩倒是就着小菜,吃了半碗粥,没有吐出来,白瑶华远远地看见,稍稍放了心。 在祝鹤轩喝粥的时间里,她迅速操刀,准备各种火锅菜去了。 宿心庐里,祝鹤轩放下调羹,对朱修文道:“这粥味道极好,火候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要不是我想留着肚子吃火锅,就把这一碗全喝光了。王爷,您也尝尝?” 朱修文挥手让人把碗筷收走,皱着眉头道:“本王最讨厌喝粥!” 第86章 你猜 “王爷胃不好,该时常喝粥养着的。”祝鹤轩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来,摇了摇头。 “行哪。”朱修文端起一盏热茶,从茶盏的上方瞟了祝鹤轩一眼,“那把你的厨娘让给本王,天天给本王煲粥。” 他的厨娘……祝鹤轩低头笑了一下,望向庐外,案板后,白瑶华手握一把银光闪闪的小菜刀,动作缓缓,并不见很快,但细如针尖般的菜丝,却是迅速从刀下显现,很快堆满了砧板。 她做菜的风格,还真是和她的性子一样,看似柔柔弱弱,文文静静,但骨子里却透着决断杀伐。 可就是这样一个惹人喜爱的姑娘,却注定要沦为他们的牺牲品,让人于心何忍……祝鹤轩目光深邃,暗自叹息。 白瑶华刷刷地切着菜丝儿,感觉有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久久不曾移走,她借着去拿盐,偷眼看去,发现看她的人是祝鹤轩。 祝鹤轩这会儿大概情绪外放,让她很清楚地看到,他那双因为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同情的目光。 同情?为什么是同情?她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就算他提亲未成,她又没什么损失,需要同情吗?白瑶华想不明白,继续切菜去了。 一时汤底熬好,李德全亲自带人上菜,惊讶道:“白大小姐,您做了这么多火锅?” 的确很多,有辣的,有清淡的,有咸的,有甜的,甚至还有酸汤的,白瑶华笑着道:“这不是摸不清祝公子的口味,所以多做了些,碰碰运气么。” “是,是,是,咱们谁都弄不清祝公子到底能吃什么,选择多些,希望也大些。”李德全连连道好,带着侍女把火锅送进了宿心庐。 白瑶华则端起食盘,把切好的火锅菜送了进去。 除了锅底,食材也很丰富,素的,荤的,荤素相间的,应有尽有,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五张小桌子。 朱修文一看那几个铜火锅,就嗤了一声:“投机取巧。” 白瑶华直接忽略他的话,将几碟蘸料送到了祝鹤轩面前:“祝公子,我不知您喜欢哪个口味,所以多做了几种,您尝尝。” 祝鹤轩微微颔首:“你忙活了半天,也累了,歇着吧,这里自有人伺候。” 白瑶华躬了躬身,退至一旁,却看见朱修文纹丝不动地坐着,筷子始终都没有举起来。 怎么,这么多种锅底,又有这么多种蘸料,竟没有一种入他的眼么?白瑶华只得走过去,问道:“王爷,您怎么不用膳?火锅不合您的口味么?” 朱修文面无表情:“这膳怎么用?让本王一个一个地试过去么?本王又不是试菜的奴婢!” 她知道这样有所不妥,但那不是祝鹤轩的情况特殊么!再说了,今天他邀请她来,不就是为祝鹤轩做菜的么,只要祝鹤轩没意见就行了,他耍脾气做什么! 算了,算了,跟他这样的人讲道理,无异于是做无用功,白瑶华收起所有的想法,耐心问道:“敢问王爷喜爱什么口味,民女为您布菜。” 朱修文看了她一眼,朝椅背上一靠:“你猜。” 她……猜?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猜得出来!小气,幼稚,记仇,白瑶华默默地在他所有的属性中,又添上无理取闹这一项。 腹诽归腹诽,无理取闹男的情绪还是得安抚,谁让他是王爷呢。白瑶华只能揣测着,夹起一片羊肉,放到红油锅里涮了涮,再沾上蒜泥,用小碟子盛装,奉到了他面前。 朱修文看着那片红通通,油汪汪的羊肉,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夹起来,送入了口中。 祝鹤轩抬起头,惊讶看他。 李德全瞪大了眼睛。 周围服侍的下人,亦是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他们这都是怎么了?吃片红油羊肉,有什么不对吗?白瑶华不及细想,就见朱修文白净的面颊,渐渐地红了起来,显见得是被辣的。 肯定是因为皮肤太白,才红得这样明显,她这一锅红油,根本就不算太辣。白瑶华看了看桌上,见有一杯酒,便端起来递给了朱修文:“王爷,喝口酒,解解辣吧。” 朱修文接过去,喝了一口,却呛得咳嗽了起来,李德全紧张地扑过去,递帕子,拍后背,又急急忙忙地让人送解辣的蜜汁来。 怎么,朱修文不吃辣?既然不吃辣,那他刚才干嘛接过去?白瑶华生怕他发脾气,瞬间紧张了起来。 朱修文并未接蜜汁,只是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对她道:“去伺候祝公子吧。” 声音都辣哑了……这人!还好没发脾气,还好,还好。白瑶华呼出一口气,只差拍胸口。 她遵着吩咐,去了祝鹤轩跟前,照样夹起一片羊肉,不过这次没有丢进红油锅,而是在清汤里涮了涮,再沾上最保险的黄豆酱,奉给了祝鹤轩。 祝鹤轩接过去,送入口中,慢慢地嚼着。 白瑶华站到一旁看他,见他还没嚼几口,就一副想要吐的样子,但他并没有吐出来,而是用手死死地按住了胃,脸色一派苍白。 怎么,他没法吃羊肉?是肉不对?是锅底不对?还是蘸料不对?白瑶华才刚在朱修文那里放下的一颗心,立时又悬了起来。 朱修文朝祝鹤轩这边看来,让李德全去拿痰盒,皱眉道:“想吐就吐,忍着做什么,又不是第一回了。” 祝鹤轩推开李德全递过来的痰盒,摇了摇头。 朱修文看了白瑶华一眼,哼了一声:“放心,本王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惩罚你的厨娘。” 她什么时候成了祝鹤轩的厨娘了?白瑶华一愣。不过,不惩罚她就好,管她是谁家的厨娘。 祝鹤轩依旧没有接痰盒,按着胃,垂着眼帘,静坐不动。 虽然这是祝鹤轩自己的问题,但白瑶华还是觉得很过意不去,躬下身,对他道了声对不起。 祝鹤轩冲她摆了摆手,但没有开口,仿佛只要他一张嘴,就会吐出来似的。 想吐就吐吧,为什么要憋着,白瑶华自来到华朝,当庭展技也有好几次,却是头一回感到有点手足无措。 第87章 祝季同是你什么人? 朱修文侧着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祝鹤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原来她做的菜,也不是每一样你都能吃,那本王……” “谁说的,刚才只是意外。”祝鹤轩听了朱修文的话,竟是不顾胃部不适,强行打断,让丫鬟涮了一块冬瓜,蘸了另一种酱料,吃了下去。 这次很幸运,他没有吐出来,顿时冲朱修文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朱修文轻哼一声,把头转了回去。 祝鹤轩到底在得意什么?朱修文为何又是这副态度?白瑶华总觉得他们在打哑谜,听不懂。 不过他们这些人的生活,离她太遥远,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懒得费神去琢磨。 祝鹤轩吃了一片冬瓜,似乎胃口大开,挨个儿尝锅底,尝酱料,乐在其中。 而朱修文除了对红油锅避而远之,亦是吃得不亦乐乎。 火锅果然贫富皆宜,无论古今都不例外,白瑶华见着他们这样,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火锅吃完,丫鬟们把桌子撤了下去,另换了茶水上来。 祝鹤轩拿茶水漱过口,道:“多谢白大小姐,今日终于吃了顿饱饭,我须得送你一份厚礼,不然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人是本王请的,轮不到你来赏。”朱修文口气强硬,“而且赏赐本王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流云榭中,你去看看合不合适,若是合适,就取来给她。” 祝鹤轩看了朱修文一眼,起身去了。 白瑶华偷瞄了朱修文一眼,不知怎地,有点想笑,今天他怎么不让她自己挑赏赐了?是因为怕她了么? 她正忍着笑,忽闻朱修文问道:“祝公子昨日去白家,是为了什么?” 原来不让她自己挑赏赐,是为了支开祝鹤轩?这些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皇宫大院养出来的皇子,行事果然都老道得很。 不过,祝鹤轩昨天去白家,跟他有什么关系?白瑶华揣着疑惑,朝茶几前走了几步,以方便回答他的话:“回王爷,祝公子昨日去白家,是找我们老太太,民女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朱修文端起茶盏,慢慢地吹着,却始终不喝:“他一个人去的?可有带什么人?” 带了,媒婆。白瑶华微微地垂着头,道:“祝公子一直在怀安堂,民女未曾与他碰面,不知他带了什么人。” “是么?”朱修文倏然抬眼,朝她腰间一扫,“你的玉佩呢,怎么不见了?” 玉佩?木棉花玉佩么?他连她少戴了玉佩,都能发现?白瑶华愕然,迅速编出了理由:“玉佩是因为前些天要来自在园献菜,老太太借给民女戴的,事情结束后,民女就还回去了。” “恩,好,不错。”朱修文点了点头,“编谎话的本事不错。” 什么?白瑶华再度愕然。 朱修文却不再则声,低头喝茶去了。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此时拿这些来问她,又是什么意思?白瑶华百思不得其解,满腹疑惑。 庐外传来了脚步声,祝鹤轩回来了,她只得收敛心神,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退到了一旁。 祝鹤轩踏进宿心庐,目光朝朱修文和白瑶华身上一扫,从身后丫鬟的手中,取过一只四四方方的大锦盒,道:“在我看来,这份赏赐委实不妥,但既然王爷已经备下了,我便还是取来了。” 他说完,把锦盒递给了白瑶华。 华朝的规矩,不可当面拆礼,赏赐亦然,因此尽管很好奇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白瑶华还是将其搁到一旁,给朱修文行礼:“多谢王爷的赏赐。” 朱修文神情淡然,没有说话。 白瑶华抱起锦盒,退出了宿心庐。 李德全让小丫鬟帮她拿着锦盒,把她送出了自在园。 马车骨碌碌,驶出了梧桐巷,白瑶华正想把锦盒打开,看一看究竟,忽然,车却停下了。 “白大小姐。”窗外传来了祝鹤轩的声音。 白瑶华将车窗打开,外面果然站着祝鹤轩。他大概是因为刚吃过火锅,双唇鲜艳,为平素暗沉无光的脸色,增添了几许光彩。 白瑶华走下车来,给祝鹤轩行礼:“刚才害得祝公子险些呕吐,真是抱歉。” “老毛病了,怎能怪你。”祝鹤轩摇了摇头,“更何况后来我还是吃饱了,该感谢白大小姐才是。” 说到这里,道旁有马车经过,两人一时无言,场面安静下来。 白瑶华看着路上浅浅的车辙,突然问道:“为什么?” 祝鹤轩面露歉意:“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妹妹突然会来,这事都怪……” 白瑶华微微地笑着,摇了摇头:“祝公子,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祝鹤轩一怔,看向了她的脸。这个尚在闺中的小姑娘,就站在他的面前,却可以神态自如地谈论自己的亲事,毫无扭捏之态,而且还让人感觉这么自然,好像事情本就该如此。 他想着想着,突然发现自己无意中,一直在盯着白瑶华看,双颊立时飞红,轻轻地咳了一声:“我饮食艰难,白大小姐是知道的,我本想聘你为厨娘,你却不愿意,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登门求亲了。” 白瑶华靠在车壁上,笑而不语。 他就知道,这样的理由,她不会信。祝鹤轩自嘲地笑了笑,仰首望向天边的流云,最后又看向了白瑶华的眼睛:“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确是出于好意,想要保护你。” 白瑶华依旧没有作声,似在暗自思索。 他就知道,这样的理由,她更不会信,毕竟太匪夷所思了,她好端端地待在家里,怎么就需要人保护了呢……祝鹤轩想着,暗叹了一口气。 然而白瑶华既没有质疑,也没有反驳,而是突然问道:“祝季同是你什么人?” 祝鹤轩一惊,猛然抬头,但白瑶华神色如常,只有一双黑亮的眼睛,烁烁生光。 他慢慢地把惊讶的表情收回去,道:“昙华府的祝家,和京城的祝家,同出一脉,乃是鲁国府的分支。” “你们是本家?鲁国府是嫡支,祝季同家是旁支?”白瑶华问道。 “是。”祝鹤轩缓缓点头。 “好,我知道了。”白瑶华冲他福了一福,转身上车,“谢谢你。” 第88章 王爷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她就这样走了?是因为祝季同和他的关系,对他生出芥蒂来了么?不对,她又不知道祝季同要害她。难不成,祝季同已经露出马脚,让她有所察觉了?还是说,她和祝季同关系良好,只是单纯地想打听一下? 他怎么觉得,无论情况是哪一种,这个看起来淡定柔弱的女孩子,心智强大无比,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保护…… 祝鹤轩立在原地,看着绝尘远去的马车,久久不曾挪步。 -------- 自在园,宿心庐。 朱修文慢慢转动茶盏,那盏面儿上的百戏图,就接二连三地动了起来,像是活了一般。 李德全躬身站在他面前:“王爷。” 朱修文手一停,活动的百戏图也骤然静止:“查清楚了?” “是,查清楚了。”李德全道,“祝公子昨日上白家,是提亲去了,他不仅带了媒人,还带了庚帖,但后来祝大小姐匆匆赶到,声称鲁国公和夫人不许,把这门亲事搅黄了。” “奇怪……”朱修文无意识地转动茶盏,百戏图又活了过来。 “是,的确很奇怪。”李德全道,“看样子,祝公子是想娶白大小姐,但不知鲁国公夫人为何会反对。” 鲁国公夫人作为继母,一心想让祝鹤轩娶个平民女子,好使他得不到岳家的助力,而白瑶华正好符合这样的要求,她不该反对才是。当然,这些大家心知肚明的话,他就不直接讲出来了。 “本王奇怪的不是这个。”朱修文却道:“鲁国公夫人反不反对祝鹤轩的亲事,与本王何干?本王奇怪的是,这件事与本王毫无关联,祝鹤轩为何时时处处都故意瞒着本王?难道他娶白瑶华,本王会阻止他不成?” “或许,祝公子是担心王爷看中了白大小姐的厨艺,会把她带去兰陵王府?”李德全猜测道。 “不可能。”朱修文的语气十分肯定,“即便本王看中了白瑶华的厨艺,难道还能跟他抢媳妇?” 这……李德全解释不出来了,只好住了声。 “祝鹤轩,白瑶华……”朱修文轻叩茶盏,那一幅百戏图又转了起来。 ---------- 马车疾驰,白瑶华回到家中,先去怀安堂,向老太太汇报情况。 廖氏一眼看出她换了衣裳,疑惑道:“你今天又伺候兰陵王笔墨了?” “不是。”白瑶华苦笑,“孙女儿去的时候,没来得及沐浴更衣,一身臭汗惹了兰陵王不快,只好临时在自在园洗了个澡。” “惹了兰陵王不快?都怪我,都怪我!”廖氏连声自责,又问,“那你今天做的菜,兰陵王可满意?” “满意。”白瑶华道,“王爷有赏赐。” “那就好,那就好。”廖氏见着那只大锦盒,已然满足,没有问她里面是什么,甚至没有问她今天做的是什么菜,就让她回去了。 她是去给祝鹤轩做菜的,老太太不问他满不满意,却只问兰陵王,可见真是对他有了成见了。 白瑶华想着,回到琼楼,秀芽上来接着,禀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正在等您呢。” 白瑶华点点头,踏进厅中,白双依已是扑了上来,将她上下打量:“大姐,你没事吧?我听说李公公满脸不高兴地来我们家,把老太太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老太太就火急火燎地派你去自在园了。是不是兰陵王不高兴了?他没把你怎样吧?” 这可真是以讹传讹!白瑶华哭笑不得:“别听他们瞎说,李公公并没有训斥老太太,兰陵王也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奉命去给他和祝公子做菜而已,他还赏了我东西呢。” “真的?赏了你什么?”白双依高兴起来,朝她身后的大锦盒看去。 白瑶华让丫鬟把锦盒拿来,搁到桌上,打开了盖儿。 “衣裳?”白双依愣住了。 白瑶华也有些发怔,还是秀芽把衣裳拿出来,展开了给她们看。 这是一整套衣裙,上襦下裙,附赠腰带。襦衣和裙子,都是普通的茧绸,质地略显粗糙,甚至没有染色,但领口、袖口和裙摆上镶嵌的花边,却是最上等的潞绸,绣着百花争春的式样,那精细的绣工,只怕翻遍整个昙华府,也寻不出一样的来。 更为奇妙的是,襦衣和裙子上,各画着半幅水墨画,就连腰带,都是其中的一环,全部穿戴起来,才能组成一幅完整的。 “这是……画上去的?”白双依不敢用手去摸,惊诧出声。 白瑶华毫不迟疑地摸了一把,摇起了头:“不是,应该是先画好,再用线绣的。” “如此费工?”白双依愈发惊讶了。 秀芽则是盯着花边直看:“潞绸是贡品呀,奴婢看见太太穿过,就那么一小块,据说花了好多银子,还是走了关系才买到的。” “是是是!”白双依也想了起来,连声应和,“太太说过,主料朴素,花边奢华,这是京城最流行的式样!” 是么?如此说来,朱修文赏了一套京城里最流行的衣裙给她?不过,他本来就是京城人,既是赏衣裳,自然是按照京城里的式样了,白瑶华没有多想。 白双依惊叹着,将那套衣裙看了又看,抿着嘴冲她笑:“大姐,你出门做菜,兰陵王是给白家付了银子的,他既付了报酬,还赏给你如此贵重的衣裳,只怕是对你有意思吧?” “赏套衣裳,就叫有意思了?”白瑶华哭笑不得,“他先前还赏过我千里将军,赏过我怀表,也是对我有意思?我怎么没看出来?” “哎呀,大姐!”白双依撅着嘴,抱着她的胳膊晃,“你就不能稍稍地联想一番么?兰陵王这样的人物,风采卓绝,万众瞩目,他若是对你有意,能惹得多少人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白瑶华推开她的手,朝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我这样的身份,就算他对我有意思,也不会有结果,难道让我去给他做妾吗?不对,我们这样的平民,只怕给他做妾都没资格。” 第89章 告黑状 “哎呀,大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现实了!”白双依叫嚷着,撅起了嘴,“这样很没意思的!” 不错,把什么都看透,就没意思了,不然那些遁入空门的人,怎么都叫做看破红尘呢?但穿越千年,两世为人,她徒然生就一副娇嫩的面孔,心智却是再也不可能天真烂漫了。 所以,她特别爱看白双依流露出小姑娘的娇憨模样,就好像是看到了另一面的自己。 曾经沉默寡言,内向老实的妹妹,因为她的到来,开始变得爱说爱笑爱撒娇,她其实挺有成就感的。 白瑶华让秀芽把衣裳收起来,拉着白双依在罗汉床上坐了,问她道:“你和覃三元退亲的事,与老太太说了吗?” “说了。”白双依神色黯然,“我只不过委婉地提了一下,老太太就不高兴。” 退亲这种事,怎么能自己去说呢,没有亲娘的孩子,就是苦。白瑶华暗叹一口气,问道:“那你还想退吗?” 白双依犹豫了一下,道:“能退就退,他连白迟都敢坑,谁知道以后会对我做什么;但如果退不掉就算了,毕竟我以前管他要过银子,拿人手短……” “银子不都已经还给他了么。”白瑶华脑海中浮现出白双依凄惨的未来,语气格外坚决,“他不但有意坑白迟,而且尚未娶妻,家里就有了妾,如此不顾礼义规矩的人,如何能嫁?” 白双依低着头,抠裙子上的褶皱:“老太太不同意,不想嫁也没办法……” “办法我来想。你先回去吧。”白瑶华拍了拍她的手。 她要去京城,必须先把这些事处理好。 白双依大概根本就没抱希望,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 白瑶华坐在那里,捻了一会儿荷包上的琉璃珠子,站起身来,吩咐秀芽:“取我的披风来,我要去慎思堂。” 去慎思堂?大小姐主动要去慎思堂?秀芽惊讶地问了出来:“大小姐,您这是要去见太太吗?” 去慎思堂,可不就是去见包氏,白瑶华点了点头,朝外走去。 秀芽赶紧让人把披风取来,跟了出去。 包氏自从丧夫,便开始礼佛,平素佛经没念几卷,香倒是燃了不少,此时慎思堂香烟冉冉,在院子里就能闻见味道。 包氏听说白瑶华到访,本来不想见,但又怕影响了她慈母的名声,只好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白瑶华走进厅里去,行过礼,开门见山:“还请太太看在我带白迟去过自在园的份上,听我说几句话。” 这便是有事要私下跟她讲了,包氏很干脆地屏退左右,懒得再装:“你已经挑唆得白迟不听我的话,这次又想耍什么花招?” 如果白迟真不再听她的话,可算是功德一件,白瑶华非常直接,言简意赅:“我想请太太去跟老太太说二妹妹退亲的事。” “退亲?你们胡闹些什么!”包氏把椅子一拍,“覃三元论相貌,论家世,哪一样配不上白双依,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想要退亲?” 论相貌,论家世,的确配得上,但人品呢?白瑶华懒得同包氏争辩,只慢悠悠地道:“怪不得白迟不肯听太太的话,亲娘做到这个份上,也是让人寒心。” “你说什么?!”包氏气得又拍了椅子一下,啪地一声响。 “我说,太太根本就没有为亲儿子着想。”白瑶华一字一句地道,“覃三元上次约白迟赌菜,哄得他拿了酱园当赌注,难道太太不知道?这样的人做了白家的女婿,万一有一天哄得白迟赌光了家业,太太打算怎么办?老太太觉得这是年轻人玩闹,那是因为她不知道,赌注是白家的酱园!” 包氏盯着椅子扶手,一时没有作声。覃三元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早就知道了,不然早把白凤娇嫁给他了,只是和他订亲的人是白双依,他再坏,跟她有什么关系?至于哄骗白迟,以后她把白迟看紧点就行了。 只不过……如果她不答应白瑶华,她会不会把酱园的事儿告诉老太太?虽然此事已经解决,但白迟这么大的胆子,还是足以让老太太狠狠地惩罚他一番的…… 包氏的心思,很快转过了好几个弯,冲着白瑶华露出笑脸来:“我也是自讨苦吃,与你白费唇舌,退亲的事,是老太太说了算,我不过是替你跑一趟腿罢了,有什么要紧。” “如此,瑶华多谢太太了。”白瑶华福了福身。 包氏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怀安堂,你先回去吧。” 白瑶华再次福身,退出了慎思堂。不过,她没有马上回琼楼,而是绕道去了怀安堂,躲在一株大树后,看着包氏走了进去。 包氏迈进怀安堂,廖氏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剥一个橘子吃。她行了礼,走过去,接过丫鬟手里的橘子,一面剥皮,一面对廖氏道:“老太太,这女孩儿家,就不能老朝外跑,不然立了几次功,心就大了。” 廖氏有点不高兴,把头一转:“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不是瑶华。”包氏不慌不忙,掰了一瓣橘子,递给了她,“瑶华刚才去了慎思堂,言语婉转,想要让双依和覃三元退亲呢,不过已经让我回绝了。” “胡闹!”廖氏把橘子朝丫鬟怀里一扔,大怒,“她才立了几次功?就插手妹妹的婚事了?真是反了她了!” “老太太,您别急,我这不是已经回绝她了么。”包氏挥退丫鬟,坐到廖氏身侧,拿了美人锤,给她捶腿,“瑶华年纪还小,心浮气躁是正常的,这事儿您就当不知道吧,毕竟兰陵王和祝公子还在昙华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请她去献菜。” 廖氏按捺了一下怒气,道:“你刚才说得对,女孩子朝外跑多了,心就野了,下次她若还有机会去献菜,我得想法子让她的兄弟们去顶替。” 让她的兄弟们顶替?会是白迟吗?包氏很满意今儿使出的这一招,给廖氏捶了好一会儿的腿,方才离去。 第90章 阴损的手段 白瑶华静静地站在树后,看着包氏远去,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她将目光收回来,问旁边的秀芽:“太太刚才出来时,脸上是带着笑的,是不是?” “是,奴婢瞧着,不但带着笑,还有几分得意呢。”秀芽点着头道。 “呵,我就知道。”白瑶华抚着粗糙的树皮,哼了一声。 “大小姐?”秀芽疑惑出声。 白瑶华没有应声,转身回琼楼去了。 包氏回到慎思堂,叫来一名心腹丫鬟,对她耳语了几句,那丫鬟便行色匆匆地出门去了。 ------------ 祝家巷,祝家宅。 书房内,祝季同与尤氏对面而坐,桌上是两碗熬到深红色的野藕排骨汤,但两人都无心去喝,没有动调羹。 尤氏的眼睛下,有着浓重的黑影,即便涂了好几层粉,也没能遮住,显得格外忧心忡忡:“白瑶华又去过自在园了,这次是给兰陵王和祝公子两个人做菜,据说又得了赏赐。咱们商量好的对策,是让她陷入困境,再施以援手,好博取她的信任,结果现在她一路顺风顺水,倒是我们倒霉到了家。” “娘,您急什么。”祝季同盯着面前的那碗排骨藕汤,但心思显然并不在上头,“兰陵王不是要加固河堤了么,机会又要来了。” “这次你可得慎重慎重再慎重,族长只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失败,你就再没有出头之日了……”尤氏担心到了极点,语气失去了往日的力度,显得有点唠唠叨叨。 “我知道了!”祝季同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通传声:“九少爷,覃家的三少爷来了。” 覃三元?他来做什么?祝季同不想见他,但看看仍有唠叨欲望的尤氏,便改了主意:“请他进来吧。” 尤氏见他有客人,只得起身,走了。 覃三元踏进祝季同的书房,自己动手,把门给关上了。 祝季同皱了皱眉:“兰陵王要加固河堤,你不想办法去谋份差事,跑到我这里来作什么?” “我都要被人退亲了,还哪有心思谋什么差事!”覃三元叫着,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退亲?”祝季同想了一下,才记起来与他结亲的,是白家的二小姐,白瑶华的亲妹妹,“白家要与你退亲?为什么?” “为什么?那还不得问她那个好姐姐,白瑶华!”覃三元气愤之下,把盛着排骨藕汤的碗朝旁边推了推,溅出来几滴汤汁。 祝季同看着那几滴汤汁,皱起了眉:“白瑶华?” “对,就是她!”覃三元气得大叫,“她继母给我递的信儿,不会有错!她居然想让白双依跟我退亲,真是好歹毒的心思!我不就是哄着白迟赌了回菜么,她居然就想用这种方式,让我颜面扫地,在昙华府抬不起头来!” 白瑶华为何想让白双依和覃三元退亲,祝季同一点都不关心,但是,这件事……他掏出帕子,慢慢地将桌面上的汤汁擦干净,对覃三元道:“听你这口气,你不想退亲?” “当然不想!”覃三元直拍桌子,“虽然我不在乎白家的那个小妮子,但是就算要退,也只能是我退,怎能是她退?!我堂堂覃家三少爷,如果让女家给退了亲,这面子朝哪里搁?!” “你说得是,这样的事情,只要是个男人,就忍不了。”祝季同声音低沉,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过,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倒也不难,只是法子阴损些,不知你可愿意。” “她都想害我了,我还管阴损不阴损!”覃三元叫着,探身向前,“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祝季同压低了声音,道:“很简单,你只需明天早上,把她约到一品居,和她一起在临窗的桌子前坐一坐就行了。” “这样就行?”覃三元将信将疑。 “放心,你只需要做这些,剩下的,交给我。”祝季同说着,按了按他的肩膀。 “原来你会帮我。”覃三元露出了笑容,但随即又犯愁,“她既是要白双依和我退亲,肯定对我已经有了防备,我该如何才能把她约出来?” “这还不简单,你找个人,假扮成祝公子的小厮去白家约她,不就行了?反正昭世居的小厮那么多,她哪里辨得出真假。” “妙!妙哉!可是,我就算把她骗去,她也不见得肯与我同坐到窗边去吧?”覃三元依旧觉得此计不可行。 “罢了,既然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我就帮人帮到底吧。”祝季同说着,起身去了里间,等出来时,手上便多了一个小纸包。他将纸包塞给覃三元,道:“此物奇妙,用后口不能言,手脚无法动,但人却不会倒,正好趁机把她安放到窗边去。” “竟有如此奇物?”覃三元惊叹连连。 祝季同示意他把纸包藏好,道:“此物稍稍有些味道,届时你将其焚进香炉,就闻不见了。此物的解法也简单,你事先饮一盏酒,就不会中招了。” “好!好!”真是效果奇佳,用法又简便的一款好药,覃三元连声称赞着,将其藏进了怀里。 “赶紧回去吧。”祝季同催他道,“昭世居的小厮,惯爱穿蓝衣,腰间扎同色的腰带。” 他居然连昭世居的小厮穿什么衣裳都晓得?覃三元诧异了一下,回家部署去了。 ------------- 清晨拂晓,天际泛红,琼楼总是白宅中最先醒来的那一栋。 白瑶华巡视完酱缸,遛完千里将军,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完毕,天色方才大亮。 她披上披风,去了怀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刚刚踏进院门,碧纹迎了上来,满脸喜色:“大小姐,祝公子深爱您的厨艺,一大早就遣了人来,想请您去做两道菜。” “好。”白瑶华点点头,去了厅里。 厅中,果然有个小厮,穿着深蓝色的短褂,系着深蓝色的腰带,正在与老太太说话。 白瑶华盯着那小厮看了一会儿,上前给老太太行礼:“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昨儿睡得可好?” 第91章 冥冥之中,自有公道 廖氏看见白瑶华,就想起了包氏的话,面色不虞,她看了看那蓝衣小厮,总算是没有当面给她难堪,只是语气有点生硬:“祝公子请你去做菜,你昨儿不是受了风寒,身体不适么,就让白迟替你去吧。” 她什么时候受风寒了?老太太这是在限制她出门?白瑶华扫了蓝衣小厮一眼,十分干脆地回答:“好。” 蓝衣小厮却道:“我们大少爷说了,他只吃白大小姐做的菜,别的人不行。” 白瑶华道:“那让我三妹陪我去吧,祝公子既是让我去做菜,总不能连个帮手都不许我带吧?” 廖氏见她肯主动提携姊妹,紧绷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对蓝衣小厮道:“瑶华说得是,她为祝公子掌勺,总得有个打下手的。” 蓝衣小厮犹豫了一下,同意了:“那就依老太太的。” 为祝公子做菜是大事,廖氏马上打发小丫鬟去请白凤娇。 白凤娇被禁足了半个月,刚刚恢复自由,此时正在慎思堂,准备等包氏收拾齐整,一起去怀安堂请安。她听说白瑶华要带她去给祝鹤轩做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她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当然没安好心。”包氏啪地一声,把一枚簪子拍到了梳妆台上,“她先前提携了你二弟几回,结果你二弟就和我离心了!” “那我不去了。”白凤娇马上道。 “那倒也不必,今天去去无妨。”包氏招手让她近前,附耳低语了一番,最后又叮嘱她道,“切记,只让她进房门,你别进去。” “娘!”白凤娇听完,又是惊诧,又是兴奋。 “噤声!别一副没经过事的模样!”包氏瞪了她一眼,让丫鬟来帮她整了整衣裳,送她去了怀安堂。 现在白家的几个小字辈,廖氏最为白凤娇发愁,叮嘱了她好几句,方才让她跟着白瑶华去。 他们一行人,离开怀安堂,一路到了大门口,白瑶华对白凤娇道:“你去盯着便捷炉灶,我先走一步。” 果然是没安好心,这就开始拿她当丫鬟使唤了!幸亏今天白瑶华是去倒霉的,不然她非扭头就走不可。白凤娇暗哼一声,去看着人抬便捷炉灶了。 白瑶华登上马车,对蓝衣小厮道:“你上来,我有话要问你。” 蓝衣小厮道了声“是”,依言爬了上去,弯着腰,站在车门处。 白瑶华命人关上车门,又命车夫扬鞭,直到马车出了白家巷,方才冲蓝衣小厮微微一笑:“四喜,变天了,你穿这身衣裳冷不冷?” 被称为四喜的蓝衣小厮蓦然一惊,猛地抬头,半晌方才缓过劲来,笑着道:“白大小姐在昭世居见过小人?” 白瑶华轻笑一声:“什么时候到覃家的?覃家的伙食好不好?” 四喜后背冷汗淋漓,强作镇定:“白大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小人是昭世居的小厮,从未去过什么覃家。” “好,行。”白瑶华马上转过身,去开前面的窗户,“我跟车夫说一声,让他先去趟昭世居。” “白大小姐!”四喜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白瑶华回过身来,靠在车壁上看他,但笑不语。 四喜让她看得心里发毛,颤着嗓子问:“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这不可能。我前几天才进覃家,一直在学规矩,今天头一次出门而已,四喜这名字,还是三少爷早上才给我取的呢。” 白瑶华从茶壶里倒出一盏蜂蜜柚子茶,捧在了手里:“我不但知道你叫四喜,还知道我们家的大太太,昨天去过你们家呢。” 原来是消息走漏?完了!四喜身子一软,几乎瘫在了地上。 白瑶华啜了一口茶水,举目轻叹:“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公道,你信不信?” “公道?”四喜喃喃念叨。 是啊,公道。她昨儿只是觉得包氏表情不对,打发左黄去盯了一下梢而已,结果发现她派人去了覃三元家,心里便有了防备;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覃三元派来的人,竟是她记忆里有印象的四喜,真是既巧合,又好笑。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四喜的,那是因为前世白双依自缢身亡后,上白家来报丧的人,就是他。 四喜见她久久不语,心中愈慌,拼命磕头:“白大小姐,小人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求您饶小人一命……” “我不会把你怎样的。”白瑶华轻描淡写,“不过是去趟昭世居而已。” “白大小姐!饶命哪!”四喜愈发用力地磕头,额上见了血。 “既然想要活命,那还在等什么?等我请你喝茶吗?”白瑶华骤然变了脸色。 -------------- 马车一路向前,既未暂停,也未减速,只有左黄于中途飞身跳下,先一步朝前去了。 道旁,朱修文策马缓行,数名地方官员随伺在侧,七嘴八舌地说着加固河堤的事,但全都牛头不对马嘴,令人生厌。 朱修文沉着脸,侧头望向街道,忽见有道身影掠过,不禁一愣:“那是不是左黄?” 王爷发问,不管是不是左黄,一定就得弄清楚。李德全马上派遣侍卫,去把那人追了来,果然是左黄。 左黄跪下,给朱修文磕了头,口称王爷。 朱修文坐在马上,问道:“你这是去哪?” 左黄不敢隐瞒,如实答道:“回王爷,小人奉命去一品居。” 一品居?朱修文问道:“是白大小姐命你去的?” “是。”左黄答道。 朱修文不置可否,不再有表示。 左黄便又磕了个头,走了。 朱修文扫了那群地方官一眼,道:“都给本王滚回去,若是三天之内再拿不出方案,就全回家种田去吧。” 地方官们擦着冷汗,行礼告退。 朱修文却拨转了马头,吩咐李德全:“派人去一品居看看,该做什么,你知道。” 这话不过是让人隐蔽行事,不要让左黄察觉罢了,李德全心领神会,应了声“是”,派遣他最得力的小徒弟去了。 朱修文骑着马,慢慢地朝前走着,不一时,那小太监便来回话:“启禀王爷,鲁国府的祝公子,请了白大小姐到昭世居做菜,订的包厢在二楼的一枝莲,不过左黄刚才去,又私下订了一间一树梅,就在一枝莲的隔壁。” 第92章 中招的是他 “一枝莲,一树梅……”朱修文喃喃地念了两边,把缰绳一抖,“走,看看去。” 李德全赶紧上马,跟了上去:“王爷,您要去一品居?” 朱修文哼了一声:“本王要去看看,他们两个究竟在捣什么鬼!” 王爷这是跟祝公子和白大小姐杠上了?李德全只好又问:“那奴婢先去一品居,为王爷在一枝莲和一树梅的隔壁,订个包厢?” 朱修文想了一想,道:“本王就要一树梅,但别让他们知道。” 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左黄,还有尚未抵达一品居的白瑶华了,李德全赶紧又派他最得力的小徒弟去了。 ---------- 白瑶华乘着马车,抵达一品居,在四喜的引领下,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一枝莲门口,并没有人看守,想必是怕被她认出来吧。 四喜哭丧着脸,给白瑶华行了个礼,进一枝莲去了。白瑶华则在楼梯口站定,低声问后面跟上来的左黄:“房间订好了?” 左黄同样压低了声音:“回大小姐,订好了,一树梅,就在一枝莲的隔壁。” “好,你就在这里,守着门,别让覃三元耍花招。”白瑶华点点头,走向一树梅,推门进去了。 一树梅里,满壁梅花,栩栩如生,仿佛能闻见满室的清香。就在这“梅花”丛中,有俊逸美男独坐,临窗赏景,手中一只玲珑剔透的白玉杯,自晃不晃,杯中一汪葡萄酒,琥珀颜色,自饮不饮,说不尽的自在风流。 白瑶华呆怔片刻,惊讶出声:“王爷?” 朱修文稍稍侧头,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满脸都是“如果你敢走,我就治你全家”的表情,白瑶华颇为无语,只能走了过去,给他行礼:“王爷,您怎会在这里?” 朱修文举起酒杯,饮了口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为何不能在这里?” 这话太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白瑶华看了看桌上的酒和点心:“那这间包厢的钱,该王爷来付吧?” 这个女人,果然一如既往地胆大,竟敢让他付钱……朱修文晃了晃杯中的酒:“难道不是该祝公子付钱么?” 祝公子?他知道些什么?敢情他出现在一树梅,根本就不是巧合?白瑶华猜不出他的来意,没敢贸然接话。 “怎么不作声了?”朱修文侧头看她,挑了挑眉,“祝鹤轩不是请你来做菜么?他人呢?” 就算是祝鹤轩请她来做菜,他为何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她是招他了,还是惹他了?亦或是祝鹤轩得罪他了?关键是,不管是哪种,她都不关心!这尊大神,为何会空降到一树梅! 算了,算了,反正她这会儿也没事,就打起精神来应付他一下吧。白瑶华看了一眼朱修文对面的空椅子:“王爷,民女能坐下再说吗?” 许是见惯了她的大胆,朱修文回答得十分平静:“不行。” “……”白瑶华只得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蓝天,“祝公子或许还没到吧,民女不曾见到他。” “哦,是么?”朱修文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本王乏了,去隔壁的一枝莲坐坐吧。” “王爷!”白瑶华不及细想,右跨一步,拦在了朱修文面前,“祝公子马上就到了,您再等等。” “你为何要拦本王?你在心虚些什么?”朱修文一把挥开她,大步朝外去了。 白瑶华见拦不住他,只得提起桌上的酒壶,猛灌几口,追着他去了一枝莲。 房门推开,包厢内空无一人,唯有窗边两盏茶水,还在冉冉地冒着热气。 人呢?人去哪儿了?覃三元怎么不在?白瑶华很是惊讶。不过她也就惊讶了一瞬,因为前面的那位王爷,已经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这是中毒了?可是,他不是已经饮过酒了么?白瑶华愣了一愣,正要张口,朱修文的声音却从前面传来:“不许喊人。把门关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满含威胁,白瑶华只得照办,去把门关上了。 门刚关上,朱修文的声音再度响起:“过来。扶本王坐下。” 他的口吻是命令式的,不容人辩驳,白瑶华只得走过去,扶他在窗边坐了下来。 朱修文僵直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如电般朝白瑶华射来:“这就是你阻拦本王进一枝莲的原因?” 他中了毒,不但不紧张,而且还不许她喊人,白瑶华满头问号,但此时也只能暂且按下,先应付朱修文的话:“不瞒王爷,民女的确知道此包厢有鬼,不过,这间包厢又不是民女订的。” 朱修文马上听懂了她的话,目光变得有些暗沉:“谁订的?祝鹤轩?” “民女不知,不过此事想知道不难,王爷命人去问一问掌柜就行了。”白瑶华看着朱修文,不知这事儿他掺和进来,是好还是坏。 朱修文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抬起手臂,搁到了桌面上,能动了。 白瑶华惊讶极了,不过她什么都没问,好奇心害死猫,她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了。 朱修文缓慢地活动了一下手指,突然问她道:“你事先饮过酒?” “是。”这事儿本来就跟朱修文没关系,白瑶华讲起实话来,毫无顾忌,“刚才把王爷壶中的酒,饮了几口。” 朱修文似对她的恩怨情仇,一概没有兴趣,问了这一句,便不再说话。 白瑶华急着想知道覃三元去哪儿了,低头看了看他的腿,问道:“王爷能动了吗?” “你如此急躁?怎么,陪着本王,是一件让你很难熬的事情吗?”朱修文满脸不高兴地道。 也不算很难熬,只不过也不会让人愉快罢了。白瑶华腹诽几句,忙着冲他露出笑容:“怎么会,王爷误会了,能陪伴王爷,是民女的荣幸。” “巧舌如簧!”朱修文斥了一声,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子,“坐下!在本王没有恢复正常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 强权之下,白瑶华突然有一丝秀才遇到兵的无奈感,只得乖乖地到椅子上坐下了。 第93章 多谢王爷夸奖 虽然白瑶华遵命坐下,但朱修文不仅没有看她一眼,而且连话都没有跟她讲,只是微微侧着头,望向窗外,乍一看,就跟正常状态一样,丝毫看不出他已经中毒。 白瑶华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之所以强令她留下,还不许她叫人进来,其目的就是为了隐瞒他的特殊体质吧——即便事先饮过酒,依然会中招的特殊体质。 身为皇子,能长到成年,受封开府,本来就是一段血雨腥风、明争暗斗的历程,他如此小心谨慎,她完全能够理解。 活着,谁都不容易,但人若不争取,不奋斗,和咸鱼又有什么分别?白瑶华亦转头望向窗外,眼神里有她自己都没能觉察到的柔和:“王爷,京城人的口味,是不是都和您一样?” 她只是随口一问,朱修文却是猛地转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本王口味刁钻?” 还是那个难以沟通的兰陵王……白瑶华有点无奈:“王爷的口味并不刁钻,民女只是听说,京城人都仰慕王爷,无论穿衣打扮,还是出行游乐,都爱效仿王爷,只不知这吃饭的口味,是否也一样。” 朱修文听得仰慕二字,白皙的俊脸竟有些泛红,他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本王怎么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瑶华笑了笑:“民女随口问问罢了,兴许有一天,民女能有机会去京城,当庭献技呢?” “你想去京城?”朱修文又把头转过来,打量她的脸,“你的厨艺,差强人意罢了,也就本王不挑剔,能看得上眼,如果真去了京城,只怕连日常开销都挣不来。” 她的厨艺,真有如此不堪?白瑶华抚了抚桌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地看朱修文:“多谢王爷提醒,民女知道了,要想去京城闯荡,也就只有兰陵王府能容下民女了。” 朱修文惊得好一时没有说话,半晌方道:“你这刁女,除了胆子奇大,脸皮之厚,亦是前所未见。” 白瑶华依旧笑眯眯的,站起身来,冲他福了一福:“多谢王爷夸奖。” 朱修文气得把头一扭,望向窗外,不理她了。 白瑶华却是因为刚才故意气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久久未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被人踢了一脚,猛地醒过神来,发现是朱修文在伸展腿脚,忙问:“王爷,您能动了?” “本王一直能动!”朱修文瞪了她一眼,暗含威胁。 白瑶华会过意来:“是,王爷今日与民女偶遇,因为欣赏民女的厨艺,特邀民女一起品茶,民女三生有幸,荣耀之极,还望能再有机会,为王爷当庭展技。” 她居然不但擅编理由,还能借此顺杆朝上爬?!朱修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真是个人才。” 语气中贬义十足,但白瑶华自动选择了忽略:“多谢王爷夸奖。” 这样的女人,如果真去了京城,他会不会被她气死?朱修文黑着脸,扶着桌沿站起来,待感觉腿脚完全不僵了,方才慢慢地迈了出去。 白瑶华本能性地想要上前扶他,但想想他的脾气,还是住了手。 然而朱修文见她把已经伸到半途的手又收了回去,面色愈见沉郁,直到走出房门,也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总算把这尊菩萨给送走了,她真是莫名其妙地被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白瑶华呼出一口气,特意在包厢里又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朱修文一行人的脚步声下楼,方才走出去。 左黄看见她,马上迎上来,低声禀报。 白瑶华渐露笑容,迈着轻松的步子,走下楼去。 掌柜亲自来送,笑容满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白大小姐与兰陵王相熟,刚才您订的一树梅,王爷已经帮您会过钞了,这是您先前付的订金,小人还给您。” 她一句玩笑话,他还真付账啊……白瑶华笑了起来,让左黄把银票收下,登车回家去了。 朱修文从一品居出来,策马朝着城外去了,河堤已在加固,役民们日夜赶工,他得去看看。 一时李德全从后面追赶上来,就骑在马上禀道:“王爷,已经查清楚了,一枝莲是覃三元订的,里面的香炉,也是他带去的。” 覃三元?朱修文很茫然:“谁?” 李德全连忙为他解释:“王爷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梁家棚看赌菜?与白家二少爷赌菜的那三个人,其中的一个就是覃三元。他大概是因为赌菜输了,对白大小姐怀恨在心,今儿才使出了损招,幸亏白大小姐聪慧,提前识穿了他的诡计,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朱修文听完,满面怒色:“因为输了赌菜,就使出下作手段,真是可恶!不管白瑶华有没有中招,只要是在华朝的地界上,此举就不容姑息!传本王令,即刻抓捕覃三元,移交官衙受审!” “是,奴婢遵命!”覃三元此举,朝小处说,是蓄意报复,朝大处说,就是藐视王法,难怪王爷动怒。李德全赶紧调转马头,带着兰陵王府的侍卫,抓捕覃三元去了。 ---------- 白瑶华回到家中,才刚下车,就见碧纹候在大门口。 好快的手脚!她暗自嗤笑一声,朝大门走去。 碧纹马上迎了上来:“大小姐,老太太请您去怀安堂。” 白瑶华面露不解:“我从外面回来,本来就该先去怀安堂,怎么老太太还特意遣你来请?” 碧纹尴尬了一下,朝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大小姐,大太太在怀安堂呢。” 稍微透露一点消息,应该没什么吧,反正大小姐即便知道了大太太在怀安堂,还不是得去。 白瑶华道了声“辛苦”,从袖子里递过去一张银票:“每每多有得罪,亦是身不由己,还望碧纹姐姐莫要与我计较。” 碧纹没敢接银票,慌忙道:“大小姐折煞奴婢了。” “姐姐莫要与我客气。”白瑶华将银票塞进她手里,迈进大门,朝着怀安堂去了。 第94章 是你设计了我! 怀安堂内,奴仆们悄然无声,肃然立于廊下,但客厅里,包氏却在不停地说着什么,语调尖锐,神情激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白瑶华目不斜视,走进厅中,包氏马上住了嘴。 她上前给廖氏和包氏行礼:“老太太,太太。” 廖氏沉着脸,后背有些绷直:“你刚才去哪了?” 白瑶华面露惊讶:“孙女儿在一品居没碰见祝公子,却偶遇了兰陵王,兰陵王邀孙女儿品茶,孙女儿就陪他坐了一会儿,怎么,老太太这么快就知道了?” 廖氏愣住了:“你遇到兰陵王了?你刚才和兰陵王在一起?” “是呀。”白瑶华面露惶恐,“老太太,孙女儿应该先打发人回来,征求老太太同意的,孙女儿擅自做主,陪兰陵王品了茶,请老太太责罚……” 陪兰陵王品茶,这是多大的荣耀,赏她还差不多,哪能责罚!廖氏又惊又喜,继而却又望向包氏,疑惑问道:“瑶华和兰陵王在一起呢,你之前是不是看错了?” “老太太,她要么在说谎,要么就是和覃三元分手后,才和兰陵王偶遇的!”包氏振振有词,“媳妇儿分明看见她和覃三元在一起,同坐在一品居二楼的窗户前,耳鬓厮磨,举止亲密!老太太,怪不得她非要怂恿双依退亲,敢情是想自己上!” 廖氏嫌她用词太粗俗,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出声呵斥,毕竟白瑶华先私会覃三元,再偶遇兰陵王,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她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此时又沉了下来,问白瑶华道:“瑶华,你如何解释?” 白瑶华并没有解释,而是看向包氏,露出了惊讶万分的表情来:“太太,私会未来的妹夫,还作出亲密之举,这可是伤风败俗,无耻之极,您既然看见了,怎么没上楼把我给揪下来,押回家浸猪笼?” 这话说得对呀!廖氏马上也看向了包氏:“你既然看见了,怎么没上楼去找她?” 包氏深恨白瑶华脑子转得太快,一般人被发现这种丑行,不是该惊慌莫名,连话都说不出来么!她慌乱了一会儿,很快镇定下来,道:“老太太,媳妇是被吓坏了,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回家,禀报老太太,所以忘了上楼去了。” 她刚说完,廖氏尚未有反应,门外传来了讥笑声,却是二太太兰氏和三太太丁氏来了。 兰氏看着包氏,对丁氏道:“到底是继母,差着一层。” 丁氏点着头应和:“可不是,如果换成三丫头,肯定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她们居然敢当着老太太的面,对她这个长嫂不尊不重!包氏怒极,正要发火,却见兰氏和丁氏的后面,还跟着一个人,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她定睛一看,那怎么是白凤娇?! 包氏大吃一惊,扑将上去:“凤娇?你这是怎么了?” 廖氏见着白凤娇这副狼狈样子,也吃了一惊:“三丫头怎么了?” 兰氏和丁氏上前,给廖氏行礼,前者道:“老太太放心,凤娇这副模样,并不是受了人凌辱,而是因为跟覃家三少爷在一起,受了牵连。” 覃家三少爷?覃三元?!廖氏又是震惊,又是糊涂,用力地把小炕桌一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您千万别动怒,气坏了身子,那可就是三丫头不孝了。”兰氏一面劝,一面落井下石,“覃三元不知怎地,得罪了兰陵王,李公公带着侍卫,把他押送到官衙去了,正等着受审呢。李公公去抓覃三元的时候,凤娇正好跟覃三元在一起,还好兰陵王只说了要抓覃三元,没提凤娇,不然咱们这会儿可见不到她。” 覃三元被抓了?白凤娇跟他在一起,而且还让李公公看见了?廖氏惊得坐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凤娇,你为何会跟覃三元在一处?你今儿要是不说清楚,就给我跪到院子外面去,跪到死为止!” 白凤娇还从未见过老太太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老太太,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刚上一品居二楼,就让人绑着进了包厢,浑身僵直,动不了了……” “动不了了?!”廖氏大惊,“谁干的?!覃三元?他对你做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白凤娇哭着道,“他让人把我扛到窗边坐下,待了一会儿,就带我走了……他大概是想把我送回家,但是还没送到,就被李公公拦了下来……” 听她这话,覃三元连毒都用上了,却只是让她在窗边坐了一会儿?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廖氏正疑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包氏,猛然想通了前因后果,气得浑身发颤:“你在一品居楼下看见的人,是不是凤娇?!这是你们设计好的事情,原本和覃三元一起坐在窗边的,应该是瑶华,是不是?!你心里有数,所以赶着回来告密,连人都没看清楚是哪个,对不对?!” 老太太还不算糊涂,自个儿弄清楚了原委,省了她的口舌,白瑶华觉得没她什么事儿了,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老太太猜得分毫不差,包氏一时没法反驳,僵住了。 白凤娇哭喊着扑向白瑶华,要去撕打她:“这都是你设计的,是不是?你肯定和覃三元串通好了,才绑我进了包厢!” 白瑶华退后两步,方便丫鬟们拦住了她:“我是去给祝公子做菜的,什么时候见过覃三元?”她说完,转向廖氏,福了一福:“老太太,既然三妹妹这样污蔑我,您一定得派人去查清楚,一是看我这几天有没有和覃三元碰面,二是问问一品居的人,我今天是不是刚进一品居,就陪兰陵王品茶去了。” 廖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她的话,却是冲厅中其他人挥手:“都下去。” 老太太要留白瑶华单独说话?兰氏和丁氏很惊讶,结伴退了出去。 白凤娇则是暗暗得意,老太太肯定是相信了她的话,想要单独审问白瑶华了。他们是设计了白瑶华,可那又怎样,毕竟没有得逞,而白瑶华串通覃三元,绑她进了包厢,是铁一般的事实!她抹净眼泪爬起来,挽住包氏的胳膊,也出去了。 第95章 我都能怂恿兰陵王了 厅中只剩下了老太太和白瑶华,就连下人都遣了个干净。 廖氏盯着白瑶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神情严肃:“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这种小把戏,我还是看得透的。我知道,大太太和覃三元串通,打算给你下毒,让你坐到窗边,造成和覃三元私会的假象,以败坏你的名声,让你没法再怂恿双依退亲。”她说到这里,目光骤然变得凌厉,音调也陡然拔高了几度:“但是,既然你事先识破了他们的诡计,为何不是来禀报我,而是私自做主,胁迫覃三元谋害了凤娇?!我看你的蛇蝎心肠,比起大太太来,也不逞多让!” “我怎么谋害凤娇了?”她只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老太太却只知指责她,这心偏的,也太狠了……白瑶华莫名一阵悲哀,懒得掩盖事实,语气强硬了起来,“凤娇是和覃三元在窗边坐了一会儿不假,但四处造谣生事的人,难道不是她自己的亲娘吗?” 廖氏无言以对。照白凤娇所说,她只是和覃三元在窗边坐了一下而已,并没有逾矩的行为,若非包氏杜撰举止亲密,耳鬓厮磨在先,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儿…… 但是,她身为长辈,竟让白瑶华把话给赌住了,心里还是有点窝火,满脸不悦地道:“那李公公带人抓捕覃三元,又是怎么回事?他和凤娇在一起,可是让他们看见了!这难道不是你怂恿了兰陵王,存心要让凤娇难堪?”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老太太却一心偏帮白凤娇……她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本尊在世时,心中是否也同她一样凄凉?幸好眼前的这个人,并非她的亲祖母,心里刺痛一下,也就过去了,抬起眼来时,依旧坚强。 白瑶华什么都没有为自己辩驳,而是望着廖氏,微微一笑:“老太太,我都能怂恿兰陵王了,难道您不是该高兴吗?” 她这样一说,廖氏反而不信了,冷哼一声,道:“谅你没有那个能耐。” 白瑶华忍不住笑了:“好了,真相大白了,诋毁凤娇名声的,是太太;让她难堪的,是李公公;冤有头债有主,老太太要算账,就找他们去吧。”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同祖母讲话!廖氏正要发火,白瑶华却主动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起美人锤,给她捶起了腿:“老太太,凤娇太不像话,也该给她点教训了,您忘了兰陵王是如何厌恶她了?幸好她今儿和覃三元在一起,万一让兰陵王在一品居看见她,只怕都不肯邀我品茶了。” 这话成功地提醒了老太太,无论她如何偏心白凤娇,她都是“品性不佳”的人了,是极有可能连累白瑶华,继而连累整个白家的前程的。这个三孙女儿固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过白家的锦绣前程,她这样想着,心里头的火慢慢地熄灭了下来,顺着白瑶华的话道:“你说得是,凤娇的确太不像话了。” 白瑶华给她捶着腿,叹了口气:“其实凤娇本性是好的,我也极愿意拉她一把,只可惜太太认为我没安好心,总拦在头里。” “你太太糊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白凤娇的确太需要洗白了,廖氏拉过了白瑶华的手,“你能这样想,祖母很高兴,你要是真能帮凤娇,就是白家的大功臣。” “就算我愿意帮,也得太太支持才行。”白瑶华满脸委屈,“我帮扶了白迟几次,太太到现在都对我颇有微词呢,不然这次也不会伙同外人来害我。” 这话总算是点醒了老太太,白瑶华都提携白迟好几次了,包氏却不但不知感激,反而串通覃三元,要害白瑶华!这是典型的忘恩负义呀! 廖氏沉下了脸,拍了拍白瑶华的手:“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老太太最公正严明了,孙女儿感激不尽。”白瑶华起身行礼。 “你去吧,以后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想帮谁,尽管去帮,若再有人拦你,害你,尽管来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轻饶!”廖氏把炕桌一拍,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地教训一下包氏。 白瑶华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但却也不在乎,这位白家的长辈,她只需要哄哄好就行了。她屈膝再次行礼,退出了怀安堂。 她回到琼楼,很快有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先是包氏被罚抄佛经,不抄完不许出来;再是白凤娇以后归她管了,她无论做什么,都得先来问过她,如果要出门,也只能跟着她一起出去,不许单独行动;最后是覃三元自从进了官衙,就再也没有出来,据说要坐好几年的牢,老太太当机立断,马上为白双依退了亲。 据说白双依认为对她的处罚惨无人道,到怀安堂大闹了一场,但老太太不但不为所动,反而把她训斥了一顿。 白双依也听到了这些消息,来琼楼找白瑶华,双手合十,称颂不已:“可算是恶有恶报了。” 白瑶华笑道:“你可别舍不得覃三元,回头大姐给你把关,另寻个好的。” 白双依羞红了脸:“大姐,你先操心自己吧!” 她?她未尽的事太多,哪里顾得上这个。白瑶华笑了笑,没有作声。 白双依想着白凤娇,很是兴奋:“大姐,以后你让三妹妹朝东,她就不敢朝西了,不然告诉老太太去,看她还敢不敢欺负你。” 到底还是小姑娘,太天真了,白瑶华拍了拍她的肩膀:“老太太是急着让我提携她,带着她立功,好快点洗清她‘品性不佳’的污名。” 原来老太太偏心的还是白凤娇……白双依深受挫败,哭丧着脸,垂下了头。 白瑶华倒是没多想,倘若白凤娇这辈子安安分分,不再害她,她不介意提携她一把,毕竟同姓一个白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如果她害人之心依旧在,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和白双依正聊着,秀芽来报:“大小姐,祝公子请您明天去一品居,为他做菜。” 第96章 盘中一味黄金鸡 又是祝公子请她去一品居做菜?这回是真祝公子,还是假祝公子?白瑶华问道:“老太太知道吗?” 秀芽答道:“老太太知道,来请大小姐的,是以前来过咱们家的小厮,这次不会有错了。不过,老太太让大小姐把三小姐带上。” “行,带吧。”白瑶华点了点头,“我去准备调料和小菜。” 上次就是因为调料和蘸酱不对,才导致祝鹤轩差点呕吐,这次她得更加小心才是。 白双依闻言,怕打扰了她干活儿,起身告辞了。 秀芽给白瑶华取来披风,陪着她去了西厢房,准备各种调料和酱菜、咸菜等物。 白瑶华的调料,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从酱油到香醋,再到豆瓣酱,黄豆酱,一应俱全,而且光香醋,就有好几种,每种都有不同的用途。秀芽见了直赞叹,称她都能直接开个酱园了。 酱园?要不等去了京城,开一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瑶华默默地将这提议记下了。 翌日清晨,秋风拂晓,天泛霞光,白家由于白瑶华的出行,早早地忙碌起来,把所有有可能用到的食材,全部搬上车,先行运去昭世居,以供祝家奴仆检验。 不过一顿饭,也许只做一个菜,但依旧什么都马虎不得,什么都得齐备,这也是锦上添花的厨娘,价码昂贵的原因之一吧。 祝鹤轩并未限定时间,因此白瑶华等天色大亮后,方才动身出门,免得去早了,反而打扰了他。 白凤娇才刚受过训诫,觉得丢了面子,倒是老实得很,乖乖地跟在她后面,没有让她多费唇舌。 昭世居中,一派宁静娴雅,几株修竹随风摇曳,遮映着一带灰瓦粉墙,又有数支红梅探出墙头,平添了几许活泼生动。 透过扇形的空窗,依稀能看见祝鹤轩就坐在桌边,身形消瘦,一如往常。 白凤娇踮起脚尖看了看,嬉笑道:“大姐,你上次说祝公子瘦得跟竹竿似的,今次一见,果然如此咧!” 她声量颇大,还自带嘲讽笑意,一下子惊动了昭世居的奴仆,对她们怒目相向;窗内的祝鹤轩,肯定也听见了她的话,身形微动,朝外看来。 原来所谓的听话,都是蛰伏的假象,只要稍有机会,她便张开利嘴,要咬她一下。不过没有祝季同撺掇的白凤娇,杀伤力有限,白瑶华毫不犹豫地吩咐左黄:“即刻把三小姐带回家,如实将她的言行,告知老太太。” 左黄十分干脆地应了一声,对白凤娇道:“三小姐,您请吧。” 白凤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倒也不反抗,得意地冲白瑶华哼了一声,跟左黄走了。 祝鹤轩一直看着窗外,直到白凤娇离去,方才吩咐添香:“把白大小姐请进来。” 添香依言而行,出门接白瑶华,低声地笑:“白大小姐,三小姐说的话,连奴婢都不信,我们少爷肯定就更不信了,您无须紧张,跟平常一样便是。” 什么样的主人,养就什么样的丫鬟,添香讲话,就跟祝鹤轩一样,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替人着想,仿佛一股暖流淌过心底,让人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她握住添香的手,道了声多谢,滑过去一枚金镯子,但添香不肯收,冲她笑着摆了摆手:“少爷不许的。您为我们少爷做了菜,让他吃饱,奴婢便是万分感激了。” 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家风,白瑶华暗暗折服,心生惭愧,跟随添香走进了屋里。 祝鹤轩起身相迎:“劳累白大小姐又跑一趟。” “应该的。”白瑶华笑着还礼,“您照顾生意,我感激都来不及。” “有了白大小姐,我才吃顿饱饭,是我该感谢你。”祝鹤轩说着,让人看茶。 屋内甚为宽敞,便捷炉灶已然摆好,白瑶华问道:“祝公子今日想吃什么菜?” 以往祝鹤轩都是让她看着做,今次却是点了菜:“堂上十分绿醑酒,盘中一味黄金鸡,如今我绿醑酒已得,黄金鸡却不知所踪,不如白大小姐为我做一道?” 以食入诗,以诗烹食,文人雅兴,白瑶华欣然应允,系围裙,挂攀脖,开始忙碌。 开水褪鸡毛,清水洗污浊,淋一捧麻油,撒一把花椒,丢几捆葱结,白瑶华做菜,看似不疾不徐,但其实速度极快,什么也没有耽误。她把处理好的整鸡搁进砂锅里,笑问祝鹤轩:“公子可借绿醑酒一用?” 祝鹤轩让添香奉上一小坛绿醑酒,白瑶华拍开封泥,将酒尽数倒进了煨锅。 “原来白大小姐亦是以酒入菜的高手。”祝鹤轩笑着道。 白瑶华听得一个“亦”字,不禁问道:“还有谁?” 祝鹤轩却不做声了。 祝鹤轩什么都好,就是很多时候,都神神秘秘的,倒不如朱修文干脆。白瑶华摇摇头,将煨锅里的酒大火煮开,小火慢炖。 祝鹤轩一直看着她动作,此时出声道:“白大小姐,让添香帮你看着火吧,你过来歇歇。” 这是有话要跟她说吗?白瑶华疑惑着,把手擦干净,走去坐到了他的对面。 祝鹤轩看着盏中的桂花茶,似乎弯着唇角,但脸上并无笑意:“听说白大小姐昨日在一品居陪兰陵王品茶了?” 白瑶华点了点头:“是,我在一品居与兰陵王偶遇,便一起坐下,吃了盏茶。” 祝鹤轩缓缓抬起头来:“白大小姐,离兰陵王远些。” “为什么?”白瑶华马上反问。 祝鹤轩沉默不语。 白瑶华笑道:“祝公子什么都不肯说,实让我不敢信服。” 祝鹤轩面容诚恳:“白大小姐,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白瑶华毫不迟疑地道,“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祝鹤轩回答得亦是毫不迟疑:“随我去浪迹天涯。” 又来了!敢情聘请她当厨娘也好,登门提亲也好,最后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她去浪迹天涯!白瑶华哭笑不得:“祝公子,你什么都不肯说,让我如何放心去跟你浪迹天涯?” 第97章 幼稚王爷 “对不起,我不能说,但请你相信我,我是为了保护你。”祝鹤轩表情郑重。 他说他要保护她,可是她,除了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妹妹,保护整个白家。白瑶华笑着摇头:“祝公子,谢谢您,但我不能跟你走,这种话,还请您以后不要再说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去了便捷炉灶后,直到黄金鸡炖好,也没有再和祝鹤轩讲一句话。 祝鹤轩侧首望向空窗外,双眉微皱,像是因为她的拒绝,陷入了极大的苦恼之中。 白瑶华把黄金鸡盛进盘子里,送到他面前,添香则为他斟满了一杯绿醑酒。祝鹤轩虽然看起来面有愁容,但胃口还算不错,连尝了两块鸡,都没有吐出来。 白瑶华放下心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不等我吃完就要走么?”祝鹤轩自嘲了笑了笑,不过他没等白瑶华接话,马上又道,“白大小姐想要什么赏赐?” “攒着吧,以后一起给。”白瑶华尽量地想要让气氛轻松些,以玩笑的口吻道。 祝鹤轩看了添香一眼,道:“我把添香赏给你,好不好?” 什么?赏个丫鬟给她?虽然添香很好,但祝鹤轩这样神神秘秘的,他赏的人,她哪敢收?白瑶华毫不犹豫地拒绝:“君子不夺人所好,添香是祝公子的得力丫鬟,瑶华怎好领去?” 祝鹤轩见她拒绝,眼中流露出的竟不是失望,而是担忧,不过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让添香送她出去。 白瑶华走到门口,又听见祝鹤轩在身后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白大小姐,离兰陵王远些。” 什么叫怀璧其罪?!他知道些什么?!白瑶华心中微惊,但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离开昭世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途径一条岔路,她命车夫停车,准备买几份豆皮,带回去给白双依吃。 岔路口,通往另一条路的交接处,有身姿挺拔的美男驻立,面如白玉,目若点漆,红艳的薄唇,鲜亮得像是染过胭脂。 秋风中,他宽大的袍袖上下翻飞,飘逸得像是一副精描细绘的画。 白瑶华看见,哑然失笑,祝鹤轩才刚让她离兰陵王远点,她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 不过,他为何会在这里停留?这条岔路,好像是通往江边的。 江边……江边……她脑中似乎有关于江边的记忆,可是十分模糊,到底是什么呢?她一面想着,一面走到豆皮摊前,把剩下的豆皮全给买了。 朱修文早就看见了白瑶华,但并未转身,在他看来,反正无论是谁,都会主动来给他行礼问安的。然而白瑶华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再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就径直去豆皮摊了,完全没有走过来的意思。 这下子,朱修文不高兴了:“这刁女,竟敢藐视本王?” 李德全赶紧打圆场:“白大小姐一定是想让王爷尝尝昙华府的豆皮,所以去买了。” 朱修文面色稍霁,然而白瑶华买完豆皮,径直朝马车那边去了,哪里有过来送给他的意思? 朱修文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糟了,王爷不高兴了!李德全赶紧一溜小跑,去把白瑶华请了过来。 白瑶华手里还拎着一大包豆皮,让李德全催着到了朱修文面前,只能屈了屈膝盖:“民女见过王爷,民女手里拎着东西,没法行礼,还请王爷勿怪。” 朱修文背着手,看都不看她一眼。 白瑶华见惯了他的冷傲,准备自行退下,但李德全却站在她旁边,杀鸡抹脖子似的给她递眼色。她弄不懂李德全的意思,只好自己琢磨着,把手里的豆皮举高了些,问朱修文道:“王爷,您是不是想吃豆皮?” 他堂堂兰陵王,会找她讨一口豆皮?!朱修文面色愈显沉郁,怒道:“滚下去!” 滚就滚,她还不愿意来呢!白瑶华十分干脆,扭头就走。 李德全去送她,跟在了她后面。白瑶华疑惑不解:“公公,兰陵王明明就不想看见我的样子,为何你非要让我过去?” 李德全苦笑道:“都怪我多嘴,王爷以为你这豆皮是给他买的,结果你却拎着走了。” 啊?这都什么跟什么?白瑶华讶然。 李德全正要再说,忽闻身后一声怒吼:“李德全!” 糟了,忘了王爷习武,耳朵特别灵了,他肯定是听见他的话了!李德全哭丧着脸,赶紧回去了。 白瑶华觉得莫名其妙,好好地买几份豆皮,都能买成这样?想吃豆皮就直说嘛,何必呢。真是幼稚到无法理喻的王爷。不过他一向这样,要是哪天不幼稚,她倒奇怪了。 白瑶华摇着头,拎着豆皮登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她叫来丫鬟,把豆皮分送到各房,然后自己拎着几份,去了怀安堂。 昭世居已经把此次做菜的报酬送来了,是以廖氏见了她,分外和蔼,招呼她到罗汉床上坐了。 白瑶华把豆皮交给碧纹,道:“给老太太带了豆皮,待会儿热了吃,不过这东西是糯米做的,老太太少吃些。” “好,好。”廖氏拉着她的手,十分亲热,仿佛昨天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儿你去昭世居,给祝公子做了什么菜?他满不满意?” 她今儿做了黄金鸡,祝公子很满意,但老太太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白瑶华低着头,沉默不语。 廖氏亦是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三妹妹太莽撞,我已经知道了,但你也知道,她这‘品性不佳’的名声一日不去,你们就要终日受她连累。” “老太太说得对,必须早日为三妹妹洗清‘品性不佳’的名声,我这里有个好主意,只不知老太太愿不愿意。”白瑶华道。 廖氏以为她会趁机要求严惩白凤娇,却没料到,她想得和她一样,一心想要帮白凤娇洗清坏名声,不禁又是惊讶,又是欣慰:“好孩子,你有什么办法,快快说给祖母听。” 第98章 去见兰陵王 “让我带三妹妹去京城吧。”白瑶华声音轻柔,却又坚定无比,“京城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劣迹,一切可以重头开始。” “去京城?”廖氏一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让我们去京城定居,为京城的贵人当庭展技。”白瑶华道。 这话触动了往事,廖氏黯然神伤:“你二叔和三叔,去过京城好几次了,每次都是铩羽而归,你怎么还想去京城?此事不要再提了,容后再议,咱们家去了这么多次,却毫无建树,再去,只怕名声都要败坏了。” 她就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她,好在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白瑶华想了想,问道:“老太太,万一有一天,我得了机会去京城,可以把弟弟和妹妹们都带走吗?” 廖氏压根不认为她有这样的能耐,满口答应:“当然可以,别说弟弟妹妹,把你大哥带走都行。不过,你去京城,只能当庭展技,锦上添花,不许去给人为奴为婢,当厨娘,哪怕是王府、国公府的厨娘也不行,这是我们白家的祖训。” 原来不给人当厨娘,竟是白家的祖训?白瑶华应诺道:“孙女儿记住了。” 廖氏让碧纹拿了一封银子出来,递给她道:“你最近立功颇多,本该给你涨月例,但我们家如今是外面瞧着光鲜,内里四处捉襟见肘,所以我只能给你二十两银子,外出应酬打赏用。” 白家是不是真的捉襟见肘,白瑶华不知道,但她立功,本来就不是为了钱,因此没有计较,道过谢,把银子接下了。 廖氏见她温顺,很是欢喜:“我已经训斥过你三妹妹了,以后你再出门做菜,还是带上她吧。” 白瑶华很干脆地应答:“好。” 廖氏愈发高兴,好生把她夸了一番,才让她回去。 白瑶华回到琼楼,白双依又在等她,笑问她道:“大姐,这是祝公子第几次请你去做菜了?你这不是去自在园,就是去昭世居,价码上来了,昙华府寻常的人家,都请不起你了。” 哪是请不起,据她所知,自从她扬名,昙华府来请她去做菜的人,络绎不绝,只是老太太有意给其他人机会,所以派她的兄弟姊妹们去了。对于这件事,白瑶华想得很开,有钱大家赚,这个家,大家一起努力,总比她一个人撑着好,所以从来没有跟老太太计较。 白双依的心思比较敏感,她怕讲出来,她心内郁闷,因此把话题岔开了:“你想出去做菜吗,若是想,我可以带你。” 白双依马上跳起来,跑了:“大姐,你饶了我吧,我才不要碰锅铲。大姐你先忙,我回去吃豆皮了。” 反应这么大?白瑶华忍俊不禁。 秀芽端了桂花茶进来,笑道:“二小姐最怕做菜,您只要提这个,她准逃。” 白瑶华笑着摇了摇头,端起桂花茶,浅啜了一口。当年的本尊,此时正在做什么呢?是在饮着新酿的郑公酒,给祝季同出主意吧?她出的主意是什么,记忆里已模糊不清,但祝季同据此为兰陵王解决了难题,受到了兰陵王的青睐,却是历历在目。 可见她爱得太深,忘却了自我,就连深藏的记忆里,都只有祝季同的身影。 白瑶华手握着茶杯,感受着桂花茶传来的热度,暗自一声叹息。 她喝完茶,命秀芽打开柜子,取了一张银票,道:“命人备车,我要出门买菜。” “买菜?”秀芽又是惊讶,又是心慌,“大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自己买菜?是厨房克扣了您的饮食吗?” “不是,如今我风头正盛,他们哪有这个胆子。”白瑶华摇了摇头,命人去取披风,“是我要出门做菜,所以先去采购。” 哦,要去当庭展技么?但秀芽仍是疑惑:“家里不是有采购么?何须大小姐亲自跑一趟?” 白瑶华没有应声。身为主人,她无须任何事都向奴仆汇报。 秀芽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赶紧闭了嘴,出门命人套车去了。 白瑶华披好披风,揣好银票,让左黄、右苍和荷香牵上千里将军,随她一起出了门。 她没有征得老太太同意,就擅自出门,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象,但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如今风头正盛,看门的小厮哪敢拦她,即便没有见着对牌,也一样让她出去了。 菜场在城门处,离白宅很远,等白瑶华到时,已是下午时分,各种菜都不怎么新鲜了,但价格跟早上相比,亦是便宜了一大半。 难道要拿不新鲜的菜去当庭展技吗?大小姐就不怕坏了自己的手艺?秀芽暗暗惊讶,但没敢再多嘴问了。 这还是白瑶华来到华朝后,第一次亲自买菜,但对于在毒大米,激素肉中生活过的她来说,挑菜的水平,只怕在任何一个华朝人之上。而华朝的各种菜蔬和肉食,亦给了她极大的惊喜,没有农药,没有注水,即便菜叶子有点不新鲜,大体品质也是不错了。而各种肉,虽然没有冷柜保存,但因为是秋天,温度低,完全没有腐败的迹象,绝对可以放心食用。 她精打细算的算着银子,把蔬菜买了整整一车,又买了一大筐最便宜的猪肉,最后把柴米油盐也装满了车,方才登车,命车夫朝菜场外走。 她坐在车上,感叹道:“钱到用时方恨少,要不是我银子有限,也不会赶着下午来买,一定等到明天早上去。” 秀芽稍稍算了算,这些菜虽然便宜,但抵不过量大,林林种种加起来,竟花去了六百两!要不是下午菜价便宜,大小姐还真买不起。 不过,大小姐买这么多菜,到底是要做什么去?难道是去救济穷人? 秀芽满心疑惑,同时又很担心。大小姐私自出府,还买了这么多菜,要是让老太太知道,还不知怎么生气呢。就算她是去救济穷人,老太太也不会心软的,老太太才不是悯穷怜贫的人呢。 她实在是太担忧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白瑶华望着车窗外,注视着马车行进的方向,头也没回,声音却是沉稳中透着脆亮:“去见兰陵王。” 第99章 我要去京城 去见兰陵王?带着这一车不怎么新鲜的菜?秀芽瞠目结舌。 这下连荷香也坐不住了:“大小姐,兰陵王虽然脾气好,但毕竟身份尊贵,您拿这些给他做菜,只怕不太好吧?” 荷香说的是做菜,但白瑶华只注意到了第一句。兰陵王脾气好?为什么人人都说他好?他们看到的兰陵王,和她接触的,真的是同一个? 荷香见她面色有异,忙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大小姐的一番心意,兰陵王肯定会高兴的。” 就他那一点就燃的性子,真的会高兴吗?白瑶华哑然失笑。她见荷香诚惶诚恐的样子,干脆讲了实话:“我想去京城。” “呀!大小姐想去京城?”荷香高兴极了,满面生光。她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去京城,可就算是回家乡了。 去京城,可是老太太,乃至于整个白家的夙愿,秀芽也激动起来:“大小姐,您的意思是,只要今天去见了兰陵王,您就能去京城了?”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如此。”白瑶华面容平静,显得格外有信心。 如果大小姐能顺利去京城,以后在白家的地位,只怕连大少爷都不承多让了。主人地位高,丫鬟在家里便神气,秀芽深谙其道,兴奋得不能自已。 马车顺着大道,朝前驶去,然后在岔路口那里,拐了个弯。 秀芽认得路,疑惑道:“大小姐,这不是去自在园的路,这是去江边的呀?” “对,我就是要去江边。”白瑶华答道。 “兰陵王在江边?”秀芽好奇问道。 “我也不知道。”白瑶华如实回答。 她不知道兰陵王在不在江边,还要赶着去?她不是去见兰陵王的吗?秀芽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但见白瑶华闭上了眼睛,就没敢再问了。 马车爬上一段泥坡路,江边到了。 平日里,秋日的江畔,总是枯草遍地,人迹罕至,略显凄凉,但今日的堤坝上,却是有无数役民在劳作,扛麻袋的扛麻袋,砌黄泥的砌黄泥,忙碌得很。只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劳动强度太大,他们大多数人都积极性不高,走路拖着步子。 秀芽探着头看了一会儿,道:“原来有人在加江堤!奴婢听说了,这是兰陵王主持的。” 荷香扒在她旁边看了看,叹道:“王爷就是仁义,每每驱使役民,都不肯动鞭子,所以一个二个都偷懒,不肯好好干活。” 他们要是不偷懒,她哪会有进京的机会?白瑶华侧坐在另一边的车窗前,远远望见了一座小木屋,马上吩咐车夫,把车驶了过去。 李德全就站在小木屋前,兰陵王肯定在里面了。看来她运气不错,虽然就算他不在,也没关系。 白瑶华扶着秀芽的手下了车,上前给李德全行礼:“李公公,咱们又见面了。” 李德全刚刚才因为豆皮,挨了一顿训,此时见了白瑶华,不免有点尴尬:“白大小姐,您这会儿没带豆皮来吧?” 白瑶华笑了起来:“放心,没带。我只带了一车菜。” “一车菜?”李德全朝后面的车上望了望,还真是满满的一车菜,他不禁有些惊讶,“白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来给王爷做菜?” 白瑶华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把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李公公,我想见王爷,能否请您帮我——” 她一句话没说完,却见身材高大的朱修文微微弯着腰,从小木屋里出来了,她赶紧把银票塞进李德全手里,住了嘴。 朱修文的衣衫似乎特别轻薄,一到屋外,便在秋风的吹拂下,翻舞不停,飘若仙人。 穿这样薄的衣裳,不嫌冷么?白瑶华暗自腹诽,走上前去,给他行礼:“民女见过王爷。” 朱修文没有理她,径直迎着秋风,走向了她的马车。 前面的一辆马车上,塞着调料和肉,后面的马车上,是满满一车的菜蔬。 他走到后面那辆前,伸手抓起一个萝卜,仔细看了看,直伸到白瑶华面前:“你是来向本王道歉的?打算就用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本王?”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道歉?不过很显然,她此时有正事要办,不是和他争论的时候。白瑶华一伸手,从朱修文手中接过了萝卜:“王爷误会了,这不是给您吃的。” 不是给他吃的?敢情他又和先前的豆皮一样,自作多情了一把?朱修文沉下脸来:“既然不是给本王吃的,就离本王远些!” “王爷!”刚才是谁说,兰陵王脾气好的?白瑶华把萝卜放回马车,“民女是来犒劳役民的。” “犒劳役民?”朱修文神色稍缓,却添了几分疑惑。 白瑶华看向河堤上忙碌的役民,道:“天气寒冷,让他们吃点热乎乎的东西,才更有力气干活。” 朱修文沉默了一瞬,问道:“这些菜,是你自己买的?” “是,是民女自己买的。”白瑶华答道。 “本王只见过犒劳三军的,还没见过犒劳役民的,也罢,既然你来了,就让你试试吧。”朱修文说着,走向小木屋,“本王允许你把炉灶搬进来。” “没法搬进来,王爷。”白瑶华忙道。实际上,她根本没带便捷炉灶。 没法搬进来?为什么?朱修文正疑惑,就见白瑶华已经指挥着几个奴仆,忙开了。 他们就地取材,搬来大石头,在河堤的背风处,砌好了土灶,架上了大铁锅。那锅巨大无比,足够躺进一个人,小木屋里,还真容不下,怪不得说没法搬进去。 也是,役民这么多,没有一口大锅,如何做菜?朱修文暗自点头,停下了脚步,旁观他们干活儿。 白瑶华指挥着左黄和右苍,垒起了好几个土灶,再让秀芽和荷香淘米,埋锅造饭。她自己则从车上把千里将军牵下来,将狗链塞进朱修文手里,道:“王爷,千里将军甚为想念您,您陪他玩会儿吧。” 他们在准备犒劳役民,却让他玩儿狗?朱修文极为不悦,但破天荒地地却没有说什么。 第100章 为王爷分忧 左黄和右苍把食材从车上搬下来,白瑶华带着他们走下河堤,用江水把菜蔬洗净,并一一择好。她选择的都是萝卜、冬瓜之类,收拾起来特别方便,不一会儿就全削皮切块了。 白瑶华把时间掐得很好,米饭将熟时,便开始烧火做菜。 五花肉,切大块,炖萝卜;虾米用水泡一泡,烧冬瓜;肉沫鸡蛋加上咸菜,炒成一碗下饭菜……她今儿做的菜,简单粗犷,和她平时的风格很不一样,但看起来却同样有滋有味。 那些役民,干得都是粗活儿,吃这些油水足,能下饭,方便填饱肚子的菜,最合适不过了。 饭菜尚未做好,已是香飘十里,引得役民们纷纷扭头张望。 朱修文不悦道:“他们本来就无心干活儿,如此一来,进度更慢了。” 白瑶华停下手里的活儿,不慌不忙地直起腰来:“他们看也没用,只有活儿干得好的人,才能吃上。甲等的,三荤三素;乙等的,两荤两素;丙等的一荤一素。不过,所有干活儿的人,都能免费领到一碗热汤,暖暖身子。”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因为顺着风,吹到了许多役民的耳朵里,让他们呆愣片刻后,再顾不得闻香味,看锅灶,埋头干活儿去了——原来要吃上加餐,就得多干活儿,那时间可不能浪费了。 朱修文疑惑问道:“何谓甲等,何谓乙等,又何谓丙等?” 白瑶华笑了:“那自然是王爷说了算了。” 朱修文抬头望向河堤,刚才还拖拖拉拉,无精打采的役民们,现在竟是热情高涨,速度加快了许多。他不禁诧异非常:“不过是一顿饭,就能让他们士气高涨?” 白瑶华垂眸浅笑:“我们平民百姓,一年到头辛苦劳作,为的不就是吃顿饱饭?” 朱修文似颇有感触,面露惭愧:“本王太不知人间疾苦,竟成了‘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了。” 他这样坏脾气的人,居然知道自省?白瑶华微感诧异,看了他一眼。 朱修文疾步走回小木屋,临时制订甲乙丙三等的标准去了。 一时标准制订好,正好饭菜也熟了,白瑶华不肯居功,退至人群后,让李德全带着人给役民们分发饭菜。 朱修文背着手,站在她身旁,看着来领取饭菜的役民,个个满面红光,兴奋不已;而那些没有资格领取饭菜的役民,则是匆忙喝完免费的汤,就急着干活去了,生怕下一顿的时候又落了空。 下一顿,会有下一顿吗?当然会有的。他马上传令下去,以后每一顿饭,都这样安排,当然,没有评上等级的,一样有饭吃,只不过更差点。 看来他领会她的意图了,还不算愚笨。白瑶华低头一笑,蹭了蹭鞋帮上的黄土。 朱修文分派完任务,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深邃:“你知道本王这几天在忧虑什么?” “王爷在忧虑些什么?民女不知道。”白瑶华侧头一笑。 朱修文看了她一会儿,把目光移向远处的役民,似在对她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为了减轻来年的汛情,本王奏请皇上,征徭役,加固河堤,但役民的积极性一直不高,消极怠工,本王甚为忧虑。”地方官又个个都是饭桶,召集他们商议了好几次,也没拿出个有效的方案来。 她知道,所以她才来。白瑶华亦看向远处的役民,道:“也不能怪他们,时值秋收,他们挂牵着回去收割庄稼,当然没有积极性了。” “本王知道。”朱修文的脸上,有着前所未见的冷峻,“可若不赶在苦水季加固河堤,等到来年水涨,就来不及了。” 是,朱修文说得有理,昙华府鱼米之乡,物产丰饶,百姓富足,唯一的忧患,便是这条长江,每隔几年,便要发一次洪水,所及之处,死伤无数,生灵涂炭,要想长久的平安,必须舍弃一下短期的利益。 白瑶华缓缓点头:“王爷可让他们轮番作业,每隔几天,就放一批人回去,这样既不耽误加固河堤,也不会误了秋收。” “有理。”朱修文微微颔首,突然又问,“你为何会突然来犒劳役民?难道不是为了向本王献策?” “民女只是想着,役民劳苦,民女既然身怀厨艺,便利用自身技艺,为王爷略尽绵薄之力。至于调动了役民的积极性,纯属误打误撞。”白瑶华深知锋芒毕露,必遭其祸,所以不肯承认。 朱修文看了她一眼,道:“主动献策也好,误打误撞也罢,你都为本王解决了一大难题。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原来朱修文也可以心平气和地与她讲话,原来他也可以不乱发脾气,白瑶华深觉稀罕,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番,方才道:“王爷为昙华府忧心,民女本该尽力,不敢要赏赐,只求王爷一句话,好让民女的厨艺,能够让更多的人见到。” “什么话?”朱修文问道。 “求王爷嘉奖民女一句:此女厨艺上佳,当赴京城。”白瑶华说着,深深地福了下去。 此时役民已经吃完饭,干活儿去了,朱修文转过身,走进了小木屋:“你想去京城,坐上车,启程便是,何须本王嘉奖?是了,你厨艺那么差,若是没有本王的话,去了京城,该如何立足?” 刚夸他几句,他就又露出本性了……不奚落她,心里就不舒服么……算了,为了达成目的,受点气就受点气吧。白瑶华跟着他进了小木屋,道:“是,民女厨艺欠缺,但又想去京城见见世面,所以恳请王爷赏给民女一句话。” “你今日居然没有伶牙俐齿?”朱修文稍显奇怪,但随即又恍然,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姿态,道,“你家长辈,肯定也知道你厨艺不行,所以不许你进京,是也不是?” 白瑶华刚想咬牙道一声“是”,朱修文却又露出了悲天悯人的表情来:“去吧,看在你为本王分忧的份上,本王会让李德全上白家走一趟的。” 第101章 把她留下来 李德全动作奇快,等白瑶华收拾好炊具,回到家中时,他已经坐在怀安堂里了。让白瑶华意外的是,他并非只为老太太捎来了一句话,而是带来了一份详尽的名单。 这是做什么用的?白瑶华满心好奇,好容易等李德全跟老太太说完话,赶紧走了进去。 李德全连声向她道贺,笑道:“白大小姐,前程无量,咱们京城再会。” 这话白瑶华爱听,笑着向他道谢,把他送到了门口。 她折身重回怀安堂,发现廖氏的脸上,并非单纯的欢喜和欣慰,而是显得复杂莫名。她走过去,给廖氏行礼:“老太太。” 廖氏满脸欢喜,满眼欣慰,让碧纹扶她起来,坐到了她旁边。 这时,包氏脚步匆匆地走进来,一面走,一面问:“老太太,瑶华擅自出门,还利用私房钱买菜的事儿,查清楚了吗?都怪媳妇,对她管教不力……” 怎么这时候还提这个?真是不懂得时局的变化!廖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转头拉起白瑶华的手,笑呵呵地道:“什么叫擅自出门,瑶华这是为咱们家出力去了。我们辛苦奋斗多年,却未能达成的心愿,现在瑶华帮我们完成了,她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老太太刚刚还说要严惩白瑶华的,怎么转头态度就变了?包氏不知道李德全来过,很有些茫然。 廖氏摊开李德全送来的名单,笑容满面:“瑶华今次为兰陵王分忧,兰陵王非常高兴,特意列了这一份名单,送给瑶华。这份名单上,列尽了京城达官贵人的喜好,瑶华入京后,只需要照着这份名单来,保准不会出错。” 她说完,把名单倒转过来,最后的封底上,赫然是一张杏黄色的名帖:“兰陵王还说了,瑶华入京后,若是遇到困难,尽可拿着这张名帖,去兰陵王府求助。有了兰陵王相助,我们还怕什么?这次入京,肯定不会失败了!” 包氏听得瞠目结舌,白瑶华这一趟擅自出门,究竟做了些什么?竟得了兰陵王如此青睐,大力支持她入京?她若真有了兰陵王撑腰,以后她这个继母在她面前,只怕什么都不是了! 不过,她之所以在白家缺德事做尽,还能好端端地站在怀安堂,反应速度绝对是一流的,短暂的惊愕过后,马上堆出了满脸的笑容来:“原来瑶华这样出息,是我小看你了,往后你可得多多提携你二弟和三妹。” 当着老太太的面,白瑶华自然也是乖女儿,连忙起身应答:“那是自然。” 廖氏的心情好极了,当场让碧纹去叫当家的三太太丁氏,看能给白瑶华带什么去京城。 白瑶华重新坐下,问廖氏道:“老太太,您今天早些时候答应过我,如果我有机会去京城,就让我把家中的兄弟姊妹都带去的,是不是?” “这……”廖氏想了想,道,“你初去京城,什么都不知道,人带多了,反而是累赘,就让你大哥和三妹陪你去吧。” 这样也行,反正祝季同还以为《食汇录》在她身上呢。白瑶华依了老太太的意思,道:“孙女儿听您的。” 居功而不自傲,廖氏最喜欢了,越看她越顺眼,让碧纹开了她的小库房,翻出体己的宝贝,好好地赏了她几样。 一时丁氏来了,听说白瑶华要去京城,但只带大房和二房的人,倒是没生出什么芥蒂来,一来白瑶华第一次去,是好是歹,还不知道;二来她成年的孩子,就白宝龄一个,宝贝得很,舍不得让她远行。 既是没有芥蒂,那便是尽心尽力地哄老太太开心了,把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全列进了出行的单子里。包氏有意阻拦,但想想白凤娇去了京城也得使用,便没有作声。 白家的大小姐,要去京城了!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昙华府,自然也传进了祝家巷里的祝宅。 尤氏拍着桌子,气得满头的珠翠乱颤:“季同,这些日子,你到底在做什么?!虽说族长只给你一次机会,但你也不能不出手啊!这下可好,白瑶华就要去京城了,以后天高皇帝远,你能拿她怎么办?” 白瑶华竟会突然要去京城,而且还把一切都打点好了,这的确是他的失误,祝季同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娘,我这几天,不是想谋一个加固河堤的差事么。” “谋一个加固河堤的差事?你是想告诉我,你连这个,也不如白瑶华吗?”尤氏闻言,却是更生气了,“你谋求了这么多天,什么也没落着,结果白瑶华就上了一次河堤,便得了兰陵王欢心,又是派李德全登门赞扬,又是送她京城的名册,还给了她一张兰陵王府的帖子!” 犒劳役民,他怎么没想到呢……祝季同自己也有点懊恼,道:“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娘您有责备我的功夫,还不如帮我好好想想,怎样才能把她留下来。” 做菜,当庭献技,尤氏不太懂,但如何把一个女人留下来,她还是很有些门道的,眼睛一眨,就有了主意:“要想把白瑶华留下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她嫁人了。” “什么?让她嫁人?”祝季同惊诧了,“让她嫁给谁?” 尤氏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嫁给你了。” “嫁给我?”祝季同觉得尤氏的想法很可笑,“难不成娘以为,她会把《食汇录》当成嫁妆带过来吗?” “傻儿子,平时看你挺机灵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了?”尤氏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一通面授机宜。 祝季同的表情,越来越惊讶,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 九月底,天气越来越冷,琼楼前的风,呼啸着打着卷儿,听着已有了声儿。 白瑶华裹紧丁氏给她新做的斗篷,上怀安堂去请安。入京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十月初一,立冬的前几天,她今儿要去问问老太太,京城的房子,有没有托人租好。 第102章 霞园 怀安堂的气氛,依旧安静而肃穆,那两串景泰蓝的风铃,因为老太太嫌吵,已经收起来了,屋檐下光秃秃的。丫鬟们见了白瑶华,倒是热情得很,好几个走下台阶来迎,还有好几个主动进去通报了。 白瑶华解下斗篷,走进门去,廖氏倚在大迎枕上,正同丁氏说着入冬的事,白凤娇侧坐在罗汉床尾,手里拿着美人锤,给她捶着腿。 她尚未上前行礼,碧纹先笑着迎了上来:“大小姐来了。” 廖氏抬头看来,露出笑容,冲她招手:“快到祖母旁边来坐。” 这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么?如今白瑶华坐在老太太身旁,而她只能缩在脚头,给她捶腿?白凤娇的脸色有点僵,但到底还是记得包氏的教诲,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站起身来,给白瑶华行礼:“大姐。” 白瑶华颔首还礼,挨着老太太坐了,对丁氏道:“等我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叫五妹妹也去瞧瞧。” 丁氏最爱听的,就是这话,闻言笑眯了眼:“好,好,瑶华厨艺过人,机智也过人,这一天肯定不远了。”她说完,又道:“房子已经给你们租好了,就在白虎桥下面,又干净,又安静。” “白虎桥?!”白瑶华还没接话,白凤娇先叫了起来,“那都靠近西城门了,也太偏远了!” 丁氏不高兴了:“三小姐,京城不比昙华府,寸土寸金,就是这样的一座小院,一个月都得一千两银子,你要是嫌位置太偏,可以不去。” 在白凤娇和丁氏之间,廖氏肯定是偏向孙女儿,但丁氏说得并没有错,她便只得打圆场:“白虎桥偏是偏些,但又没有出城门,还是属于京城内嘛,大不了给你们配一辆马车……” 廖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让丁氏给打断了:“老太太,自从先皇遇刺,外地的马车就不能进城门了。” “我说的是另配一辆马车,难道京城没有马车卖吗?”廖氏不高兴了。 丁氏认为廖氏是在惯着白凤娇,更不高兴:“老太太,媳妇知道您是这个意思,但咱们租的院子,是不带马厩的,在京城,要想租一座带马厩的院子,价钱起码得再翻一倍。” 翻一倍,就是两千两银子,虽然这钱白家拿得出来,但若是每个月都要花两千两,还真会把家底掏空。银子,虽然俗气,但却总是最能让英雄气短。廖氏不说话了。 丁氏很懂得见好就收,见廖氏不再偏着白凤娇,马上改换话题:“老太太,祝家不是送了帖子来么,您快说给瑶华听听。” “对,对。”廖氏也不想再谈论租房的话题,很快应声,“瑶华,祝九少听说你要进京,想为你践行,邀我们明天下午,去霞园赴宴。” 霞园?!白瑶华听闻这两个字,心口突然一阵钝痛。霞园,霞园,这名字在她脑海里刻得太深,以至于即便不是她亲身经历,也感同身受。上一世,祝季同就是在霞园,伙同白凤娇,把本尊给奸污了。 她捂着胸口,久久说不出话来。 廖氏见她突然脸色泛白,连忙问道:“瑶华,你怎么了?若是不舒服,就在罗汉床上躺会儿。” 丁氏亦道:“是哪里疼吗?请个郎中来瞧瞧吧。过几天就要启程了,可别生出事来。要不明天别去霞园了,在家好好休息吧。” 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过的。白瑶华强行把本尊遗留的情绪压下去,缓缓地把手放了下来:“我没事,既然祝九少有心,怎能不赴宴,还望老太太和太太们,明日带我去逛逛园子。” 廖氏见她脸色也就白了一瞬,马上好转,放下心来,笑道:“祝九少是诚心相邀,大手笔,把整个霞园都包下来了。” 丁氏附和道:“霞园不是哪位国公爷的产业么,主人远在京城呢,光有钱可包不下来,祝九少肯定走了关系,他的门路真不少。” 白凤娇捂着嘴笑,拿眼瞅白瑶华:“祝九少也就对大姐,肯这么花心思。” 祝季同接连受挫,自己都不敢再招惹她了,白凤娇却还要把他们俩联系到一块儿,不错。白瑶华抬起头来,望着她一笑,话却不是说给她听的:“祝九少也要去京城吗?” “当然不——” 白凤娇话未说完,廖氏反应了过来,白瑶华马上就要去京城,万一混出个名堂来,祝季同哪里还配得上她?虽说凡事得备着万一,不能断了白家和他的关系,但如果再把他俩的名字联在一块儿,只怕是不合适了…… 廖氏想着,喝住了白凤娇:“浑说些什么,这是你一个大姑娘该说的话吗?” 白凤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挨训,又是惊讶,又是委屈。 但廖氏决定冷落她一会儿,没有再搭理她,拉着白瑶华说明天要戴的首饰去了。 -------------- 深秋风寒,天色微亮,霞园的假山林里,尤氏和祝季同站在一处隐秘的山洞前,正在说话。 祝季同弯腰钻进山洞,过了一会儿出来,冲尤氏点头:“洞里空间很大,而且很深,声音轻易传不出来。” 跟儿子讨论如此细节的问题,尤氏虽然一把年纪,还是有点脸红:“不管传不传得出来,你记得用帕子塞住她的嘴。还有,完事儿后,给她穿好衣裳,万一让人看出来,那就不是你要挟她,而是要多个媳妇了。” “我知道。”祝季同低头望着黑黝黝的洞口,看不出面部的表情。 尤氏又问道:“你今天怎么还邀请了兰陵王?人多不好办事!” 祝季同却道:“只有来了兰陵王,他们的注意力才不会在白瑶华和我身上。” 这倒也是,尤氏觉得有理,不再作声了。 天色渐渐放亮,霞园前停满了白家的马车,上到老太太,下至三房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都来了,可见给足了祝季同面子。 白瑶华今儿是主客,老太太为了装扮她,把压箱底的首饰都拿出来了,单压鬓珠花上的红宝石,就足有手指头大小,惹得一众姊妹都嫉妒红了眼。 第103章 东坡豆腐 白瑶华下了马车,站在霞园门前,仰首望去。门首的匾额,用的是南京的雨花石,五彩斑斓,色彩缤纷,远远望去,恰似一道霞光。就在连匾额都如此美好的园子里,祝季同做下了那样龌龊的事,真是令人痛恨。 不过,本尊被奸污,乃是明年,而在她被奸污前,从未来过霞园,难道,是因为她一系列的自保和还击,产生了蝴蝶效应,令此事提前了?又或许,是祝季同感到了压力,被迫改变了路数? 谁知道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匾额太鲜艳,看久了炫目,白瑶华收回视线,随着老太太等人朝里走去。 尤氏和祝季同迎到了门口,分外热情。 尤氏同廖氏寒暄了几句,又拉着白瑶华,一通猛夸,最后才领着他们朝园内去。 时值深秋,霞园内能看的景致并不多,唯有东边的一片枫林,红叶尚未落尽,景致极好,所以宴席就设在了枫林旁的红枫轩中。 廖氏一边看那枫林,一边同尤氏说话:“在咱们昙华府,枫树可是少见。” “是,这些枫树,是霞园的主人,从京城运过来的。”尤氏说着,领着他们进了红枫轩,分宾主坐下。 祝季同挨着白迆坐了,正好在白瑶华的对面,他抬起眼来,看着白瑶华,笑道:“今日是为了给白大小姐践行,所以我没邀请别人,除了兰陵王。” 白瑶华接了他的话,却没有看他,而是对上首的廖氏道:“若非兰陵王帮忙,我哪有机会进京,是该请他来吃酒的。” “是,祝九少想得周到,等过两天,我们也得请一请他。”廖氏点着头道。 祝季同敏锐地注意到了廖氏称呼的变化,她之前是亲切地管他叫季同的……而今却又变回了祝九少。这就像是在印证着他的种种努力,最终都化为了泡影,一切回归原点,也许,还不如原点。 而这种种,居然都是拜白瑶华所赐,他简直难以相信。但仔细想想,白瑶华又做了什么?她只不过是献了几次菜而已,既没有耍阴谋诡计,更没有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相较于她,他真是……太没用了。 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袭来,祝季同赶忙掐了自己一把,好让自己重新打起精神来。管他呢,再有本事又有什么用,等过了今天,她就只能乖乖地任他摆布了。 丫鬟们送上茶水和点心,众人赏了会儿枫叶,又聊了会儿天,朱修文方才姗姗来迟。不过他是王爷,能来就是赏脸,哪会有人嫌他迟。 朱修文在祝季同的引领下,到上首坐了,原本坐在上首的廖氏和尤氏,则挪到了下面。 众人起身,向朱修文行礼,待他说过平身后,方才直起腰来,重新落座。 有兰陵王在此,无人敢再说笑,原本热络的气氛,一下子降了下来,但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而紧张的表情。 这可是兰陵王,他们竟有机会与他同坐,回头去和朋友吹牛,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 白双依偷偷地盯着朱修文看,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裙子,眼睛亮晶晶的。过了一会儿,她迫切地想跟白瑶华表达一下她对兰陵王的初印象,但又不敢出声,双颊涨得通红。 白瑶华瞥见了她的举动,险些笑出声来,忙微微探身,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激动。 丫鬟给朱修文上了茶,祝季同瞧着他吃了几口,便让他们上菜——每人一张小几,小几上的食物不尽相同,全是依照各人不同的口味,瞧着花了不少的心思。 但朱修文却显得兴致乏乏,有的尝了一口,就不再看它,有的甚至连筷子都没有伸一下。 李德全生怕他吃不饱,急了,连忙笑着对白瑶华道:“今日机会难得,又喜风景怡人,白大小姐何不来个拿手菜,展一展身手?” 今日在座的,谁不会做菜,李公公偏只叫白瑶华!白凤娇妒火中烧,不等白瑶华应声,便笑吟吟地站起身来:“今日相聚,乃是为了给大姐践行,怎能让她动手?正好我今日学了个新菜,就此做给兰陵王和大家尝尝,也请你们帮我点评点评,如何?” 廖氏一眼看出她是想出风头,但机会的确难得,今天的主人不是朱修文,他碍着风度,即便白凤娇“品性不佳”,也肯定不会反对。廖氏想着,飞快地拿定了主意,笑着夸白凤娇:“三丫头到底是大了,懂事了,晓得心疼姐姐了。只不知你的新菜做得如何,能不能入王爷的眼了。” 尤氏命人搬来了便捷炉灶,笑道:“三小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厨艺如何,我们心里有数。” 祝季同侧过身来,询问朱修文的意见:“白三小姐愿为王爷献上新菜,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果如老太太所料,朱修文虽然面无笑意,但并未反对。 白凤娇高高兴兴地走到便捷炉灶后,做好准备工作,开始忙活。她一心想要压过白瑶华,又想要借此机会,扭转朱修文对她的印象,因此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把一块豆腐,切得的大小均匀,厚薄一致。 铜炉调小火,倒葱油,将豆腐煎至两面金黄,再加入一把研榧子,一勺秘制的酱料,一碗澄清的泉水,一同炖煮,直至汤汁收干,盛起装盘。 说是新菜,其实也不是新菜,这道菜叫作东坡豆腐,在座的人都知道,但添加研榧子的做法,前所未见,还有那一勺酱料,显然也不普通,所以众人都仔细看着,没有作声。 白凤娇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亲手端起盘子,送到了朱修文面前:“请王爷赏脸品尝。” 朱修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举起筷子,尝了一口,微微点头。 王爷点头,那便是对此菜的认可了,白凤娇满脸放光,激动得不能自已,还不忘回过头去,冲白瑶华得意地挑了挑眉头。 众人亦纷纷举筷,尝过白凤娇的这道东坡豆腐后,都赞不绝口。 第104章 非礼 东坡豆腐,研榧子,秘制的酱料,白瑶华即便不尝这道菜,都能知道它的味道很惊艳,她夹起一块豆腐,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这酱料,不是我们白家的。” 她的语气是那样肯定,白凤娇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把头一扬:“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自己琢磨出来的?是祝季同琢磨出来的吧?前世他用这道菜,俘获了本尊的芳心,同时也技惊昙华府,春风得意。只是她没想到,到了这一世,他竟舍得把这个秘诀,教给了白凤娇。他既然下了这么大的本钱,那想必已经和白凤娇……勾搭上了? 看来命运兜兜转转,该来的总是会来,上一世,祝季同设计白迟输掉了酱园,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从而胁迫包氏和白凤娇,和他狼狈为奸;这一世,局势扭转,白迟没有输掉酱园,祝季同无从拿捏他的把柄,但他却还是以别的方式,与白凤娇联手了。 今天的霞园,会上演前世那不堪的一幕吗?白瑶华放下东坡豆腐,把筷子搁上了筷架。 朱修文和她一样,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很快就结束了这一次的酒席。尤氏深觉羞愧,又很懊恼,早知兰陵王的口味这么叼,就不该允许祝季同请他来的。 白凤娇走上前去,给朱修文行礼,她当庭展过技,通常这种时候,就该打赏了。 但朱修文却像是没有看见她,径直起身,对祝季同道:“本王之所以赴宴,是听说这霞园,和京城的蔚园一模一样,所以特来看看稀奇,这会儿酒喝完了,菜也尝完了,不如你现在就引路吧。” 白凤娇正等着他的赏赐呢,他却要走?就算不想赏,也得有句话呀,不然白凤娇得多尴尬。李德全想着那道东坡豆腐,朱修文的确还算喜欢,便小声地提醒他道:“王爷,白三小姐……” 朱修文看了祝季同一眼,责备李德全道:“今次宴请的主人,乃是祝家九少爷,你却让本王嘉赏白三小姐,将他置于何地?” 他居然把这事儿推给了祝季同,明显就是自己不想赏嘛!白凤娇上前行礼的举动,马上变成了自取其辱,她含着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就要掉下来了。 朱修文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一马当先地出了红枫轩。 李德全觉得白凤娇也挺可怜的,看着她叹了口气,方才朝外走。祝季同趁机也落后几步,悄声地问李德全:“李公公,今日的饮食,真如此不堪,不入王爷的眼?还是说,我哪里做得不对,把王爷给得罪了?” “你还知道把王爷给得罪了?”李德全不顾轩中众人都在,对他劈头盖脸地一通训,“你身为主人,明知王爷不喜白三小姐,就该阻拦她当庭献技。王爷碍着面子,尝了一口东坡豆腐,心里已是恼极,你还指望他赏脸,对你酒席上的饮食赞赏有加?” 兰陵王竟对白凤娇厌恶至此?!也是,白凤娇“品性不佳”的评语,就是他下的,倘若今儿给了她面子,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祝季同懊悔涌上心头,恨不能让时光倒流,重新演练一遍。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能让李德全先走一步,悄悄地安慰白凤娇:“王爷虽然没有赏你,但也没有责备你,这跟之前比,已是进步不少,再者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不会外传,你放心吧,回头我再教你一道新菜……” 对于白凤娇而言,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她深以为要想压过白瑶华,就得从新奇的菜式着手,因此点了点头,小声地道:“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祝季同要的就是这句话,终于放下心来,追赶朱修文去了。 朱修文已是在尤氏的引领下,抵达了假山林,白家众人都在后面跟着。 尤氏笑着为朱修文介绍:“这霞园里头,最别致的景致,当属枫林莫属,但最大的特色,却是这一片假山了。这座假山,占地足有十来亩,山头连绵,远远望去,就跟真山一样……” 祝季同快步走过去,笑道:“娘,既然京城有个和霞园一模一样的蔚园,王爷想必早就去过,各处景致了然于胸,哪消你来介绍。” “瞧我,竟是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了。”尤氏不好意思地道。 祝季同走到朱修文跟前,自然而然地替代了尤氏的位置,同他继续朝前走去。 尤氏则挽住了廖氏,对她道:“老太太,有兰陵王在此,大家都拘束,没法自在观景,不如让您家的男人们和季同一起去陪,我们女人家就随意四下转转?” 让白家的男人去陪兰陵王,这可是在给他们机会,廖氏哪有不愿意的,当即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极该如此,兰陵王估计也嫌我们闹得慌。” 她说着,叫了两位老爷来,让他们领着几位少爷,追着朱修文和祝季同去了。 尤氏扶着廖氏,说说笑笑,沿着假山的外围朝前走;兰氏和丁氏在一块儿,带着白淑慧和白宝龄,朝着假山的另一边去了。 包氏扶着白凤娇的手,顺着曲折的小路,也进了假山,白瑶华和白双依身为继女,只能跟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祝季同不知从哪块假山石里钻出来,摇摇晃晃地扑向了白瑶华,口中喊着:“瑶华!瑶华妹妹!” 事发突然,白双依被吓着,尖叫一声,护在了白瑶华身前。 “哎呀,祝九少,你这是做什么?”白凤娇跑上来,像是要保护白瑶华,却暗地里一伸手,把白双依给扯开了。 这才过了多久,祝季同就喝醉了?白瑶华朝四周一扫,突然间明白了原委,她们身处假山腹地,地形狭窄复杂,即便其他人能听见声音,要想赶过来,也是难上加难;而他们所处的这一块地方,真是精妙极了,前后竟只有一条路。 此时包氏堵住了来路,她要想逃脱祝季同的非礼,就只能朝前跑,至于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想必和前世一样,是个黑漆漆的山洞吧。 第105章 你认不得本王了? 说起来,上一世的祝季同奸污本尊,可没这么复杂,那时他已然俘获了本尊的芳心,只不过让白凤娇邀她来看假山,就顺理成章地把她拖进山洞里去了。 今生的祝季同,大概知道她不会上当,所以精心安排了这一出,借着醉酒非礼,让她自己跑进山洞里去。而他醉着酒,即便被人撞破,来一句喝多了,大家都是世交,难道还真送他去见官? 人都是在不断进步的,仇敌亦是如此,今世颇受挫折的祝季同,也知道与时俱进了,白瑶华忍不住笑了一下。 只可惜,他精打细算,还是算漏了一处,他算漏了这世上,总是有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前一世的本尊,虽然深爱着祝季同,但被强奸后,到底意难平,这一座假山,事后她不知来走过多少遍,每一处山洞,每一条隐秘的小道,乃至于每一块苔藓,每一株细草,都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中,一如他带给她的,无尽的伤害。 白瑶华抬起手,摸了摸冰凉的假山石,一把将白双依拽了过来:“跑!” 祝季同的手指尖,本来都快碰着白瑶华的脸了,但他一看白瑶华要逃,马上腿脚一软,朝旁边一歪,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果然他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把她逼走,而不是想占小便宜。白瑶华抓紧白双依的手,顺着山壁夹道的小路,朝前飞奔。 白双依吓得腿在抖,怎么也跑不快,哭喊着道:“大姐,他们是串通好的!大姐,他们是串通好的!你把我丢下吧,我跑不动了,会连累你的。” “是我连累了你,我怕他追不到我,就把气撒在了你身上。”白瑶华朝后望了一眼,迅速拐过一道弯,把白双依朝上一送,“爬上去!翻过这个山头,笔直朝前跑,去找二太太和三太太!” 白双依手脚并用地朝上爬,回头看她:“大姐,那你怎么办?” “我有办法,放心吧。”白双依用力把她朝上一托,自己朝前跑了几步,也找准一座山头,爬了上去。 祝季同已经追了上来,见她爬山,满脸惊讶,急忙喊道:“瑶华妹妹,快下来,当心摔着了!” 他一面喊,一面给白凤娇使眼色,白凤娇会意,气喘吁吁地跑到白瑶华身下,仰着头继续劝她,而他自己则绕过山头,准备去另一边截住她。 白瑶华笑了一下,却根本不落地,顺着山头七拐八拐,转身就不见了踪迹。 她居然对路这么熟?连假山上能走人都知道?祝季同目瞪口呆,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冲白凤娇一招手:“追,顺着方向追!这假山里的路虽然复杂,但出口却没几个,肯定能追上!” 白凤娇点点头,跟着他朝前追去。 假山上的路并不长,很快到了尽头,白瑶华顺着山体滑下来,用力掰下一块松动的假山石,砸了出去。咚地一声响,很快,后面响起了白凤娇欣喜的声音:“在那边!她在那边!” 白瑶华暗暗一笑,绕了条近路,先一步钻出了假山。 祝季同和白凤娇就在她身后,她能听到,她只要跑到这条小路的尽头,穿过一间小屋,再拐个弯,便能抵达霞园的茶室了。此时老太太应该在尤氏的陪同下,坐在茶室饮茶,她们走之前,曾经提起过。 她不能不明不白地吃了这个亏,必须让老太太看看,祝季同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算老太太不在茶室,那里也有烧水的童子,洗茶杯的丫鬟,她就不信祝季同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给怎么着了。 白瑶华生怕祝季同跟丢了,特意朝后望了一眼,待见着他袍子的下摆出了假山林,方才加快脚步,朝小屋跑去。 这里只有一条路,他肯定不会跟丢的,希望老太太此时就在茶室,也不枉她还砸石头,给了祝季同提示。 白瑶华想着,一头冲进了小屋。 这间小屋,建造奇特,恰横在小路上,要想通过,必须从里面走,这样的创意,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白瑶华正腹诽,忽然瞥见屋里有个锦衣华服的男人,但她速度太快,看见了,却反应不过来,呯地一声,重重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这人的怀抱,坚实无比,撞得她浑身生疼,鼻梁更像是被撞断了似的。白瑶华疼得眼泪汪汪,还只能揉着鼻子,赶紧后退几步,给他道歉:“小女子莽撞,不当心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 “公子?”朱修文诧异而又自带嘲讽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莫非你眼撞瞎了,竟认不得本王了?” 朱修文?白瑶华抬头一看,还真是他。她马上放下揉鼻子的手,眼泪也给憋了回去:“王爷,您怎会在——” 她话未问完,却瞥见矮小的屏风后,赫然架着一个朱红色的马桶! 这里有马桶?!这里是净室?!这种重要的信息,她脑子里怎么没印象?!还有,这小屋明明是这条路的必经之地,又怎会让人设计成净室?这简直是故意在恶搞吧? 不不不,她的关注点好像错了,朱修文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他在方便?天哪,幸亏他没脱裤子,不然她非得一头撞死到墙上去不可! 白瑶华的表情,瞬息间变幻万千,面颊悄然染上了红色。 朱修文看了看屏风后的马桶,知道她想岔了。京城蔚园里,此处的马桶只是个装饰,乃是朋友间玩闹打赌后的产物,一个月后就要拆了,霞园的这个马桶,肯定也是一样。他就是想看看这个马桶在不在,才独自一人走到这里来的。 不过他才懒得解释,只是沉下脸,道:“你上次贸然冲进流云榭,撞倒了本王的砚台;这次贸然冲进小屋,更是直接撞到了本王,没想到,你看着娴静,实则莽撞无比。” 她才不莽撞,上次是被祝季同追,这次……也是被祝季同追,还真是巧了。白瑶华正待扯个谎掩过去,忽然,屋外传来了祝季同的声音。 “瑶华,瑶华妹妹,你在哪儿?” 第106章 本王赏你一个丫鬟 他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叫,肯定以为这座小屋是条死路,而她被困在这里了。 白瑶华看看朱修文,真心觉得他是个累赘,要是让祝季同发现他在这里,肯定不敢追上来,但她又不可能凭空让他消失,好生为难。 祝季同还在外面,声声地叫着“瑶华妹妹”,脚步声渐渐逼近了屋门。朱修文侧耳听了一会儿,看向白瑶华,目露询问。 他想问什么?问祝季同为何叫她叫得如此亲热?她该如何问答?她能如何回答?白瑶华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朱修文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转身向外,猛地一下拉开了屋门。 祝季同正好站在门口,眼前忽地一下多了个兰陵王,惊得他目瞪口呆。 朱修文没等他反应过来,飞起一脚,正中他心窝,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等祝季同落地,人已在一丈开外,他捂着心口抬起头来,脸都疼白了。兰陵王为何踢他?他正想要问两句,忽然看见白瑶华从兰陵王身后走了出来。 白瑶华真的躲在这里!是她跟兰陵王说什么了?祝季同什么也不敢再问,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给朱修文行礼:“草民挡着了王爷的路,罪该万死,请王爷息怒。” 朱修文却并未打算放过他,厉声斥责:“你与白大小姐一无婚约,二无夫妻名分,有何资格唤她闺名?这岂不是坏她闺誉?” 祝季同强自辩道:“王爷有所不知,草民与白大小姐自幼相识,双方长辈……” “你这是在嫌本王多管闲事?”朱修文似是怒极,冷笑连连,“这里是华朝的土地,本王是华朝的王爷,而她,是我华朝的子民,本王爱护子民,竟成了多管闲事了?!” “草民不敢!”竟忘了王爷这个称号,不仅仅代表身份高贵了!祝季同生怕朱修文给他扣个不敬的大罪名,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朱修文看看旁边的白瑶华,似是思索了一会儿,道:“本王顾及白大小姐的名声,今日暂且饶过你,若再让本王发现你意图不轨,一定要了你的脑袋!” 祝季同深有捡回一条命的感觉,半句话都不敢多说,迅速磕头谢恩,捂着胸口,朝来路跑去。 他一头钻进假山林,靠在石壁上,大口地喘气。 白凤娇从大石后探出头来,面有惊慌之色:“你回来了?没事了?我刚才看见兰陵王也在,吓得我赶紧退回来了。” 好个贪生怕死的白凤娇,亏他教她学会了东坡豆腐,临到头,她却躲着不出来!刚才要是她也在,说不准他这一脚,就不会挨!祝季同极想把一肚子气都撒到白凤娇身上,但想了一想,却有了更好的主意,朝她伸出手来:“我让兰陵王踹了一脚,疼得厉害,你来扶着我些。” 白凤娇不疑有他,上前去搀他的胳膊,谁知祝季同却将手一翻,一把将她箍到怀里,拖进了旁边的石洞。 白凤娇惊慌大叫,祝季同也不去捂她的嘴,只道:“你今天跟着我追了她一路,你以为她还会放过你么?” 白凤娇听着一愣神,住了声,祝季同趁机把她按在石壁上,撕开了她的衣裳…… ------------ 小屋前,白瑶华看着那扇敞开的后门,无比怨念。本来只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能顺利抵达茶室,让老太太看清祝季同的本来面目了,现在可好,什么都没落着。 朱修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道:“你不必谢本王,本王身为王爷,食俸禄,受万民供养,本就该守护子民。” 谁要谢他了?怨他还差不多!白瑶华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民女多谢王爷了。” 朱修文哪知她心中所想,微微颔首:“此处假山地形复杂,极易迷路,你随本王这边来。” 他说着,走进了小屋,看样子,是想从小屋穿过去。 这是她本来就要走的路!白瑶华怒瞪他的背影,半点也不想跟上去。偏朱修文没听到脚步声,还回过头来催她,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挪起了步子。 朱修文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件事来,问她道:“你的丫鬟呢?” 白瑶华回想了一下刚才祝季同出现的时候,秀芽在哪儿,回答道:“好像被谁绊住了。” “丫鬟如此不得力,要她何用?”朱修文皱眉道。 白瑶华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包氏的丫鬟,白凤娇的丫鬟,两个对付一个,秀芽有什么办法?此乃家丑,她不欲同朱修文多说,玩笑道:“只有这样的丫鬟,民女有什么办法,要不王爷卖民女一个?” 谁知朱修文仔细想了一会儿,竟道:“本王这儿还真有个丫鬟,做事机灵,武艺上乘,很适合你。” 真有?还会武功?白瑶华惊讶道:“是死契么?” “当然是死契,而且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姊妹,无牵无挂,无依无靠,不怕她不忠心。”朱修文回答得十分肯定。 单凭她会武功这一条,就已经很吸引人了,白瑶华颇为心动,不禁问道:“王爷,这样一个丫鬟,得多少钱?” 朱修文道:“那是内务府千挑万选出来的,上佳的婢女,本王动用一点关系,把她的卖身文书取出来给你便是,不用钱。” 不用钱?白瑶华愣了愣,忙道:“原来是内务府的婢女,取出她的卖身文书,肯定得大费周折,民女怎能不付钱?如果是民女付不起的价钱……那就算了。” “不必。”朱修文道,“当是本王赏给你的吧。” “无功不受禄,王爷厚爱,民女心领了。”白瑶华继续婉拒。 “本王心情好,就赏了,一定需要你立功么?”朱修文笑了笑,“前面就是霞园的茶室,你的家人在那里,你自己去吧,本王走了。” 他都这样说了,白瑶华只得行礼谢恩,但她怎么总觉得,朱修文的笑容,显得有些……促狭呢? 促狭?不不不,朱修文是好心赏她丫鬟,怎么会促狭呢,一定是她看错了。白瑶华使劲摇摇头,朝着茶室去了。 第107章 竟让朱修文摆了一道! 老太太果然在茶室,看来刚才她的策略是对的,只是差点运气,半路碰见了兰陵王而已。白瑶华叹了口气,朝茶室走去。 霞园的茶室,设在空旷处,四面无墙,人坐在里面,景致一览无遗,不过由于深秋风大,此时四周挂上了厚厚的帷幔。 白瑶华迈上台阶,丫鬟挑起帘子,向内通报:“白大小姐来了。” 白瑶华微微弯腰,走进了茶室。茶室内,只有廖氏和尤氏,两人正对面坐着,吃茶聊天。 廖氏见着白瑶华进来,诧异道:“你怎么一个人?你太太呢?丫鬟呢?” 白瑶华面容平静,先上前给她们行过了礼,方才道:“祝九少吃多了酒,想要摸我的脸,秀芽拦他去了。” 她如此平铺直叙,却反而更令人信服,廖氏几乎立时起身,勃然大怒。 计划失败了?听白瑶华这口气,祝季同连她的边都没挨着?尤氏又慌又急,把裙角揉了又揉,方才跟着站起来:“季同一定是陪兰陵王吃醉了酒,所以才发酒疯,看我回头怎么罚他。” 白瑶华没有质疑祝季同是装醉,反而安慰尤氏道:“祝太太,没事的,反正他没碰着我,而且我又要进京了……” 进京,是廖氏目前最在意的事情,此话成功挑起了她心头的怒火,让她把手直指到了尤氏的脸上去:“我们瑶华是要进京的人了,你们家的九少爷,却不清不白,意图坏她清誉,其心可诛!” 尤氏慌忙道歉,但廖氏根本不听,拉起白瑶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茶室,并大声吩咐仆从,让他们赶紧通知其余的白家人,马上回家! 尤氏想要去追,但又更想知道详细的情况,只得停下脚步,让人找祝季同去了。 廖氏带着白瑶华,先一步到了霞园门口,登上了马车。白瑶华坐在后面的车上,过了一会儿,白双依也上来了。 她赶紧拉住白双依,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有没有找到二太太和三太太?” 白双依摇了摇头:“我跑迷了路,没找到,不过也没出什么事,半途遇到个丫鬟,把我领出来了。” 没事就好,白瑶华见她衣裳虽然有点脏,但并无明显伤痕,终于放下心来。 随即,白淑慧和白宝龄也上了车,但她们一起等了好久,才见白凤娇低垂着头,爬上车来。 白宝龄马上抱怨:“三姐,你去哪儿了?怎么磨蹭了这半天?莫非是见着兰陵王英俊,去献殷勤了?我劝你熄了这份心吧,兰陵王可瞧不上你!” 白淑慧见她说得太露骨,小声地劝她,但白宝龄天不怕地不怕惯了,哪里管这些,非探着头,把白凤娇的脸看了又看,叫道:“三姐,你的眼睛怎么了?哭过了?竟红成这样!” 白瑶华扭头朝白凤娇看去,果见她双眼红肿,显然哭得不轻。 哟,这是因为没抓到她,所以哭了吗?可真够敬业的。 白双依看着白凤娇红肿的眼睛,气得直扯帕子。这个小贱人,帮着祝季同做龌龊事,还好意思哭! 白宝龄仍在百般羞辱白凤娇,但白凤娇始终一言不发,白宝龄终于累了,住了嘴,车厢里安静下来。 白凤娇居然没有还嘴,这可真是稀奇,莫非她刚才出什么事了?白瑶华暗自奇怪,但没有多想。她有大把的事情要去做,才没空操她的闲心,反正只要去了京城,没了祝季同的指挥,她就只是个空架子,好对付得很。 回到家中,廖氏马上召集老爷太太们开会去了,内容想必和祝季同有关。 白瑶华觉得已经没她什么事儿了,回到琼楼,美美地睡了一觉。 傍晚时分,李德全登门,特意来找白瑶华,告诉她,丫鬟在京城,这几天,他会帮她办妥所有的手续,等她到了京城后,那丫鬟会自己来找她。 白瑶华听着李德全的话,突然就想起了朱修文那个狭促的笑容,于是问道:“公公,那丫鬟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李德全诧异看她:“原来白大小姐知道那丫鬟不对?那你还向王爷讨她?” 什么?她向王爷讨丫鬟?那不是王爷赏给她的吗?!白瑶华使劲扯了一下荷包:“公公,是王爷告诉您,我找他讨丫鬟了?” “那可不是?难道我还敢乱讲?”李德全面露疑惑,“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但朱修文是王爷,王爷都说是她讨的了,她哪敢有异议!真没想到,朱修文不声不响地,竟摆了她一道!白瑶华深深地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赶紧问李德全:“李公公,这个丫鬟,到底有哪里不对?” 李德全这会儿却不愿意说了:“白大小姐,别问了,就算你知道了,难道还能把她给退回去?” 倒也是。算了,算她认栽,若那丫鬟确实不好,大不了打发她守柴房去。 朱。修。文。白瑶华暗暗地磨着牙,直到送走了李德全,还在心里把他骂了几百遍。 第二天,白家欲请朱修文来做客,但被朱修文以河堤事忙为由,拒绝了。虽然朱修文没有来,但毕竟给出了理由,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因此老太太依旧很高兴,卯足了劲儿,给白瑶华打点行装。 白瑶华此次远行,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除了白双依。 临行前头一晚,姊妹俩躺在一个被窝里,讲着悄悄话。 白双依揪着被角,道:“大姐,那天在霞园,太太和三妹,明明就是祝季同的帮凶,你怎么却不揭发他们?” “因为没有证据。”白瑶华摸了摸她的头发,“她们一个是我们的长辈,一个是我们的亲姊妹,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轻易不要告状,不然只会惹来老太太反感。” 这便是在教导她了,白双依听明白了:“我记住了,大姐。” 是个听话的乖巧妹妹,白瑶华觉得很欣慰:“在家若有委屈,先忍着,等大姐回来给你报仇,不要和太太硬碰硬,你赢不过她。没事儿多朝怀安堂走走,三妹不在,说不准你去得多了,老太太就喜欢你了……” 第108章 遇刺 长姐如母,白瑶华一句一句地教,白双依认认真真地学,两人直讲到夜深,方才睡了。 寅时未到,白宅便从睡梦中醒来,一列马车在大门前一字排开,赫然是个小车队。白瑶华梳着简单的发髻,披着斗篷站在台阶之上,看着奴仆们搬行李。 白双依哈着手跑出来,劝白瑶华进屋去:“大姐,你起这么早干嘛,还跑到大门口来,多冷呀,你看大哥和三妹,都还在睡呢。” “你还不是跑出来了?”白瑶华把她朝里推,“我得看着我的酱坛子。” 白双依抬头一看,可不是,马车之所以这么多,都是用来装坛子的,还有大包大包的干菜。她惊讶道:“大姐,你这是打算去京城大干一场?准备得这样齐全。” 白瑶华帮她整了整衣领,道:“酱和料,是我们白家行走厨界的根本,如果我不把这些带去,如何凸显我们的优势?” 白双依拉住一个奴仆,掀开坛子看了看,道:“大姐,咱们家的酱园,可没有这样的酱,这分明是你的独家秘笈。” 她的秘笈,的确还不少,白瑶华笑了笑,没有作声。 白双依很快转了话题:“大姐,你有没有去向兰陵王和祝公子辞行?” 兰陵王?朱修文刚坑了她一把,她才不去呢。白瑶华摇摇头,道:“兰陵王那里,老太太已经派人去过了;祝公子不在昭世居,不知上哪儿去了。” 白双依上前几步,挽住她的胳膊,把头靠了上去:“我听说京城物价贵,大姐你到了京城,若是钱不够用,可得写信回来,我把月例银子寄给你。” 白瑶华心下一暖,但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上京城,就是去挣钱的,若还需要你贴补,那我不如回来算了。” 白双依也笑了起来:“大姐的厨艺那么好,去了京城,一定技惊四座。” 希望如此。白瑶华默默地想着,把白双依劝了回去,自己则逐车检查酱坛去了。 天边泛白,行李全部装车,奴仆们停止了忙碌,垂手立于一旁,恭敬地等待着主人们登车了。 白瑶华折身去怀安堂,向长辈们辞行,并与白迆和白凤娇汇合,再一起到大门口,在其他兄弟姊妹的目送下,登上了马车。 彼时天色尚早,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是以车队行进速度很快,转眼的功夫,就出了城门。但白凤娇仍是嫌慢,不住地嘀咕:“大姐带的东西也太多了,竟装了好几车,拖慢了速度。” 白瑶华正合着眼睛,闭目养神,闻言连眼睛都没睁:“就算拖慢了速度,那也是拖慢了我的速度,与你何干?你是沾了我的光,才有机会去京城,所以还是识点时务吧,不然我随便揪点错,把你赶回家去,你就颜面扫地了。” 白凤娇猛然发现,离开了偏袒她的祖母,她愈发不是白瑶华的对手了,不禁又是恼火,又是憋屈,愣是把一块帕子生生扯成了一条绳,但却终究没敢再讲什么了。 傍晚时分,马车驶出了昙华府的地界,官道两旁,全是收割完的麦茬,凝着一层白霜。白瑶华饶有兴致地朝外看着,啧啧称奇,此处离昙华府这样近,饮食习惯却大不相同,前者只种水稻,后者仅种小麦。 那京城呢?原住民习惯面食,而大量涌入的外来人口,却是口味多样,有喜欢吃粳米的,有喜欢吃糯米的,甚至还有很多外国人,吃的食物五花八门。 她正想着,忽闻车夫一声长吁,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白瑶华惊讶着,直起了腰。 车门猛然被推开,祝鹤轩跳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朝车下拽。 “祝公子,你这是做什么?!”白瑶华惊讶不已,大声呼救,“大哥!大哥!”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白凤娇,想让她来帮下忙,但却见她眼里闪烁的是羡慕嫉妒恨的光芒,只得无奈地作罢。 “嘘!噤声!”祝鹤轩满面肃容,还带着一丝紧张。 白瑶华只得随他下了车:“祝公子,你这是想把我绑架——”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危机突现,数支火箭闪着红光,呼啸而来。 “趴下!”祝鹤轩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就地卧倒,把她护在了身下。 刺客?!这是刺客?!白瑶华看过很多电视连续剧,但从来不认为,遇刺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事情,会出现在一个小小厨娘的身上,不禁愕然。 还有,祝鹤轩是怎么知道,她会遇袭的? 火箭的速度,比她的脑筋更快,转瞬间,已呯呯几声,射入了车内,钉在了不知哪处。 还好他们已经出来了。白瑶华正庆幸,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山摇地动,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来不及细想,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置身一处民宅,质朴的木架床,有两个破洞的青纱帐,未铺青砖的夯土地,一切彰显着,这间房的主人,并不是那么富有。这是哪里?她又是怎么了?白瑶华茫然四顾,张口喊道:“有人吗?这里……” 她的喉咙,又干又涩,疼痛难忍,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还没喊两句,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秀芽从外面跑进来,惊喜着来扶她:“大小姐,您醒了?” 白瑶华留意到,她有条胳膊打着绷带,不禁心下一凛:“是不是马车爆炸了?有无死伤?” “大小姐!”秀芽伏在床沿上,痛哭起来,“只有咱们这辆马车爆了,三小姐伤了脸,她的丫鬟伤了手,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白瑶华紧紧追问,“祝公子呢?祝公子怎么样?” 秀芽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大小姐,祝公子伤势最重,后背被炸得见了骨头,连衣裳都剥不下来……” 白瑶华浑身泛凉:“请郎中了没有?” “请了。”秀芽道,“这里是县郊,没什么好郎中,请来也不过是帮他止血而已,添香姐姐想即刻带他回京城,但他坚持要等你醒来再走,现在还僵持着呢。” 第109章 你就是帮凶! “他在哪儿?带我去看!”白瑶华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她虽然喉咙疼得厉害,但身上并没有伤痕,想必是有祝鹤轩保护的缘故。 秀芽上前,把完好的那只胳膊伸给她,白瑶华便扶着她的胳膊,随她朝外去。 秀芽一边走,一边告诉她:“这里离官道不远,宅子是借来的,附近还有十几户人家,想必刺客不敢追来。” “刺客是哪里来的?有没有查出来?”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白瑶华还是问道。 果不其然,秀芽摇了摇头:“大少爷去查了,但还没有结果。” 祝鹤轩肯定知道,不然他不会料事如神,正好赶来保护她。白瑶华眸色微凝,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祝鹤轩就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顺着走廊走了几步,就到了。 添香听见脚步声,红着眼圈出来,接过了白瑶华:“白大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白瑶华示意秀芽先去歇着,“我来看看祝公子。” 添香抹了抹眼泪,扶着她朝里走:“我们少爷挂牵着白大小姐,非要确定您安然无恙,方肯回京医治。” “我听说了,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赶紧去安排马车,准备送祝公子回京吧。”白瑶华催着她道。 添香把她带到祝鹤轩床边,扶着她坐到凳子上,退了出去。 祝鹤轩趴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看不出伤情如何,不过他面色苍白如纸,不见半分血色,想必伤势很重。 他原本就瘦得厉害,脸色一白,更显得瘦弱无骨,仿佛轻轻伸手一掐,就会化作一把尘土。 白瑶华为自己这联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 祝鹤轩艰难地抬起头来,冲她露出一个微笑。 白瑶华站起身来,深深地福了下去:“瑶华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祝鹤轩故作轻松:“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白瑶华看了他一眼:“公子大恩,瑶华无以为报,惟有尽快抓住凶手,为公子报仇。” 祝鹤轩听得“报仇”二字,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出声:“他们,你惹不起,还是跟我走吧。” “他们是谁?!”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掩掩饰饰,白瑶华突然很有些莫名的气愤,“祝季同?祝翩翩?或者,就是你自己?!祝公子,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说的,我也不像你想象得那么愚钝!” “你,你知道?”祝鹤轩满面惊诧,把头抬得更高了些,但他也就惊诧了一瞬,马上又缓缓摇头,“不,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再说,就算此事是祝季同和祝翩翩所为,他们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的。” 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不就是为了一本《食汇录》吗!至于他们要拿《食汇录》做什么,她不关心!她只想揪出幕后主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白瑶华正要同祝鹤轩争论几句,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从刚才火箭的架势看,刺客明显是想要置她于死地,不然不会绑上炸药,那玩意儿的用量,可不是那么好把控的。可是,她死了,对祝季同或祝翩翩有什么好处?难道她死了,他们就可以拿到《食汇录》了?显然不可能。 或许凶手不是他们?可她又没有别的仇敌……白瑶华百思不得其解,故意对祝鹤轩道:“祝公子,那些刺客,是奔你来的吧?” “什么?”祝鹤轩愣了一下,“白大小姐,你误会了,并不是,他们射的,是你的马车。” 白瑶华却马上又道:“那刺客是你派来的?你自编自演了这一出戏?” “当然不是!我巴不得你平安无事,怎会害你。”祝鹤轩显得有点激动,“白大小姐,请你相信我,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有难言之隐,但我绝无害你之心。” “你不告诉我,那你就是帮凶。”白瑶华的语气斩钉截铁,说完马上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毫不拖泥带水。 帮凶,她说他是帮凶……祝鹤轩苦笑着,伏到了枕头上。 添香很快准备好马车,让人把祝鹤轩抬上去,启程去京城了。 他给白瑶华留下了两名侍卫,以护送她去京城。 白瑶华站在窗前,看着祝鹤轩的马车远去,心中五味纷陈。良久,她让秀芽去找到灶间,煮了一锅羹汤,炒了几个小菜,装作一个攒盒,再命左黄快马加鞭,给他送了去。 白凤娇的脸受了伤,觉得在屋里照镜子看不清,跑到院子里,让丫鬟举着铜镜,迎着亮照来照去,哭着撒泼:“都怪白瑶华,引来刺客,害得我破了相,这万一留下了疤,我可怎么活呀!” 她引来刺客?是《食汇录》引来刺客吧?在整件事中,她也是受害者,怎能把过错归咎于她?!白瑶华很是气愤,但才刚经历了爆炸,她身心俱疲,无力出去训斥,只得把窗子关上了。 白凤娇留意到了她的这个举动,认为她是内心有愧,愈发不依不饶,即便白迆出面来劝,也不肯罢休。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于院门前停下,朱修文在带刀侍卫的簇拥下,翻身下马,大步踏进院子里来。 白凤娇的谩骂声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呆住了。兰陵王怎么来了?刚才她的声音好大,该不会让他听见了吧? 朱修文脚步未停,直入大门,却是一边走,一边冷冷地对白迆道:“贵府好家教,妹妹都能直呼长姐的名讳了,照本王看,这样的人,伤脸都是轻的,合该打上几耳光,好教她懂些规矩。” 兰陵王发话,谁敢不遵从,虽然白迆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冲两个婆子挥挥手,让她们把白凤娇带去扇耳光了。 那两个婆子倒也灵光,先拿帕子堵住了白凤娇的嘴,再才施刑,免得惊动了兰陵王,带累得她们也要受罚。 朱修文买过门槛,四下一看,问白迆道:“你妹妹呢?祝公子呢?本王听说他们中了埋伏,特赶来看看。” 第110章 入京 白迆连忙先替白瑶华感谢朱修文的关心,然后进屋去叫白瑶华,告诉她,兰陵王来了。 此处离昙华府不远,朱修文闻讯赶来,并不稀奇,白瑶华整理好衣衫,走了出去,给他行礼:“民女见过王爷,王爷百忙之中,拨冗赶来探视,民女感激不尽。” “本王不是来看你的。”朱修文扫了她一眼,“祝鹤轩呢?” “祝公子伤势颇重,已经先行回京了。”白瑶华答道。 “那你呢?”朱修文马上又问。 “谢王爷关心,民女并无大碍。”白瑶华道。 白迆趁机插进话来,请朱修文上座。 厅中座椅寒酸,他原本还担心朱修文嫌弃,谁知他十分爽利,二话不说,长袍一撩,便在上首坐下了,那风姿仪态,丝毫未因环境的简陋而减轻半分。 这大概才是真正的皇家风范吧,白迆暗暗叹服,亲手为他捧上了热茶。 朱修文示意白迆把茶搁在茶几上,道:“你们也坐吧。” 白迆回身,扶着白瑶华在下手坐下了。 朱修文问道:“刺客的目标,只有白大小姐的马车?” 白瑶华欠身回答:“是。” 朱修文又问:“祝公子救了你?” “是。”白瑶华再答。 朱修文眉头一挑:“祝公子为何会正巧在现场?” 不愧是兰陵王,虽然有点小气,有点爱记仇,有时候还有点莫名其妙,但思维的敏捷度真是没话说,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处。白瑶华暗自佩服着,想了一想,下定了决心,道:“禀王爷,这不是正巧。祝公子知道有刺客行刺,他是特意来救我的。” “他知道?”朱修文看起来并不怎么惊讶,只是有点意外,“那刺客是谁派来的?” “祝公子不肯说。”白瑶华摇了摇头。 “他不肯说?”朱修文的神色看似如常,目光却变得有点沉。他一手按在茶盏上,轻轻地敲了敲,道:“祝鹤轩看似温和,其实执拗得很,他不想讲的事情,即使本王逼他,他也不会讲的。不过你可以想想,近期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白瑶华还是摇头:“民女并没有得罪什么人。” 她弄不清为何会有人要取她性命,不知这件事是否与《食汇录》有关,不敢贸然回答。 “也罢!”朱修文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把茶几一拍,站起身来,“只有千里追贼的,没有千里防贼的,这件事,交给本王了。” 白迆大喜过望,率先俯下身去,向他道谢:“王爷大恩大德,草民与舍妹没齿难忘。” 白瑶华亦随着起身行礼,向朱修文道谢。 朱修文迈步朝外走去,问道:“你们打算连夜赶路?” 白迆看了看白瑶华,道:“大家都刚受过惊吓,草民打算歇息一晚,明早赶路。” 朱修文又问:“可有家丁护送?” 白迆答道:“祝公子给我们留下了两名护卫。” “叫他们回去。”朱修文十分干脆地道,“本王会为你们安排暗卫,你们自己知道就好,切莫声张。” 白迆感激不已:“王爷如此厚爱,草民……” 朱修文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谢本王,本王不是为了你们,本王只是想看看,祝鹤轩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他说完,不等白迆接话,出门去了。 白迆赶着到门口,恭敬地目送他们一行远去。至于暗卫,他根本没看见,想来也是,如果让他看见了,哪还能叫暗卫。 白迆回到厅中,白瑶华正在喝茶,他到她旁边坐了,笑道:“这下好了,有了兰陵王保护,谁还敢动咱们?” 白瑶华也很安心,同时又很期盼,不知那个小气记仇,但脑子还算灵活的兰陵王,能不能顺利查出刺杀她的主谋。 他们在民居中歇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便谢过主人,套车继续赶路了。也许是因为有了暗卫的保护,也许是刺客一击未成,便尽数撤回,接下来的旅途,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什么也没有发生,只除了白凤娇每天哎哟着喊脸疼。 第五天凌晨,天色蒙蒙亮,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 外来车辆不许入京,他们只能先把行李卸下来,再另行雇车进城。 城门上,有两道身影,皆披着斗篷,罩着头,在尚未大亮的天色下,很不显眼。 祝季同注视着城下,抬了抬下巴:“大小姐,你看,他们来了。” 祝翩翩一眼看见了白瑶华,即便披着斗篷,依旧身段婀娜。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怎么没把她炸死,真是命大。” “不是命大,是有人英雄救美。”祝季同的口吻,意味深长,“你娘不是他继母么,怎么管束不住他?随便装个病,让他伺疾,不就把他拴在家里了?” “你以为他是你家的狗啊,说栓就栓?”祝翩翩不高兴了,“他是皇上亲授的内阁大学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娘哪管得住他。” 祝季同不想在这儿和她吵,把话题带开了:“白瑶华遇刺,兰陵王插手了,以后想再杀她,只怕就难了。” “你为什么突然要杀她?这不是咱们原定的计划吧?”祝翩翩不解问道。 如果说是为了泄私欲,她信不信?他一次又一次地败在这个女人的手下,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有了新的目标,不然他才不会因为一己私欲,影响大局。祝季同脑中,浮现出白凤娇在他身下,娇喘呻吟,弱不承力的模样,道:“你们要的,只是《食汇录》,何必管我如何行事。” 祝翩翩最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气道:“既然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刺杀白瑶华去?你别忘了,那些刺客,是从我爹的侍卫里头调用的!” 祝翩翩提到了鲁国公,祝季同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你有没有想过,白瑶华之所以一路顺风顺水,是因为傍上了兰陵王?” 祝翩翩一下子就紧张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之所以扳不倒她,是因为她有兰陵王撑腰?” “不然呢?就凭她一个小小的厨娘,如何有这么大的能耐,现在居然都入京了。”祝季同瞥了她一眼,“我觉得,想要顺利拿到《食汇录》,就得从挑拨她和兰陵王的关系开始。” 第111章 毒舌丫鬟 城门外道旁的空地,让白家的行李、酱缸和干菜,挤了个满满当当,引来许多人注目。 白迆手里拿着一张丰城里程图,仔细研究了半天,指着上面的几个红圆点,与白瑶华商议:“瑶华,京城的马车,有站口车,也有海口车,站口车便宜,安全,但逢站必停,速度慢;海口车速度快,但马疲车破价格贵,而且还不安全,东西要是不当心丢在车上,铁定就找不回来了。” 白瑶华没有跟他一起去看丰城里程图,而是手搭凉棚,望向了道路的另一边:“大哥,你别管这些,先看看对面的车站吧。” 白迆抬头一看,原来对面就是站口车的停靠点,正好有一辆马车到站,但是,也就仅仅一辆而已,他们这么多行李,哪里装得下! 白迆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我,到了京城,别的还没学会,先学会照本宣科了。你们等着,我去问问海口车。” 海口车哪消他问,好几辆马车早在旁边等着了,此刻见他动身,马上有车夫热情地打招呼,但是报出来的价格,足够吓人一大跳,若要把他们连人带行李送到白虎桥下,至少得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他们足足半个月的房租!这么贵,简直是在抢钱,怪不得空闲的车辆这么多! 白迆吓了一跳,冲那些车夫直摆手,退回白瑶华身旁,叹道:“真是不出门,不知道钱少。咱们在昙华府,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了,没想到来了京城,还没入城门呢,连车都坐不起了。” 不管哪朝哪代,首都的物价都贵,白瑶华对此表示很理解。她手头还有些私房银子,正琢磨着要不要拿出来贴补白迆,忽见有个身穿柳绿色衫子,系着白裙,头梳盘桓髻的姑娘,脚步轻盈地朝着这边来了。 时值深冬,这姑娘却穿着薄衫,这不怕冷的劲头,倒是和朱修文有得一拼。 白瑶华正想着,绿衫姑娘径直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一副画像,对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十分肯定地道:“没错了,白家大小姐。” “对,是我。你是?”白瑶华有些茫然。 绿衫姑娘把画像朝怀中一塞,俯身下拜,就跪在道旁,给她嗑了几个头:“奴婢绿柳,迎接小姐来迟,还请小姐恕罪!” 她磕完头,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双手交给白瑶华。 白瑶华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份卖身文书,前面写着姓名籍贯,卖身日期,后面还附有她在内务府期间的职务和功绩。 绿柳,三岁自慈幼局进入内务府,由专人调教,现今十六岁,曾任坤宁宫女官,受到过太后和皇上的嘉奖,兰陵王受封开府时,皇后将其赐给了他,在兰陵王府任女官至今。 坤宁宫出身的女官,在兰陵王府任职至今!这就是朱修文口中的丫鬟?!她以前的品级,不会和李德全不相上下吧?这样的人来了白家,究竟是奴仆,还是一尊菩萨? 更何况,李德全还说她有些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 看着倒是挺不错的,模样清秀,干净清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礼数也挺周到的。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罢,谁让她阴沟里翻船,让朱修文给坑了呢。 白瑶华自我安慰着,收起绿柳的卖身文书,让她起来,又为白迆介绍:“大哥,这是兰陵王赏给我的丫鬟,我跟你提起过的。” 绿柳“显赫”的身份,她决定还是隐瞒下来,免得把白迆给吓着了。 白凤娇在寒风中吹了这一时,早已不耐烦,此刻见他们不着急雇车,反同个陌生女子攀谈,愈发生气,蹭蹭蹭地走了过来:“大哥,大姐,我知道京城物价贵,但总待在路边,也不是事呀,管它多少银子,赶紧雇车走吧,反正大姐有钱。” 她自从挨了耳光,很是收敛了些,再不敢直呼白瑶华的名姓,也不敢撒泼了,但跟他们耍脾气,仍是常有的事情。 白迆和白瑶华都不想理她,不约而同地没有作声。 绿柳上下打量了白凤娇几遍,把头扬了起来:“我家小姐在这里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娘没教过你规矩?要是没教过,我可以教教你,不收钱。” 这丫头是谁?居然一张嘴,就辱及她娘?!白凤娇目瞪口呆,指着她的鼻子叫:“你是哪里来的小蹄子,居然敢骂我?” “我就骂你了,怎么着?”绿柳啪地一声,打掉了她的手,动作干脆果断,“脸破了相,还肿得像猪头的丑八怪,居然敢出来晃,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碍着你姑奶奶的眼!” 她这一下,力道十足,白凤娇疼得眼泪汪汪,绝不是装出来的。她发现自己不是绿柳的对手,马上投向了白迆:“大哥,这是谁?为什么欺负我?” 白迆的震惊,一点不比她少:“这是兰陵王赏给你大姐的丫鬟。” “丫鬟?”白凤娇突然底气足了,“一个丫鬟,居然敢这么嚣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绿柳鼻孔朝天,半点都没把白凤娇放在眼里:“我是兰陵王赏下来的丫鬟,伺候过皇后娘娘,还受过皇上的嘉奖,你打算怎么收拾我?照我看,也别等回头了,就现在吧,怎么样?” 这这这,这丫鬟的身份,对于他们白家来说,是不是太高了点?还有,她为什么这么嚣张,她的嘴,为什么这么毒?白凤娇突然有点无援无助的惊慌,急忙看向白瑶华:“大姐,你怎么也不管管你的丫鬟?” 白瑶华没有作声,她一样很震惊。绿柳的这张嘴,简直比白宝龄还口无遮拦,完全没拿白凤娇当小姐看,这样的毒舌丫鬟,到底是好还是坏?她现在知道,李德全所说的不对,是什么意思了…… 她仔细地想了一下,决定把绿柳搁一搁,等到了住处后再说,于是没搭理白凤娇,只对白迆道:“大哥,去雇海口车吧,我这里还有些银子。” 第112章 只认大小姐 白迆很犹豫:“海口车要五百两银子,太贵了。” “是很贵,但再贵咱们也得走呀,总不能一直停在城门外吧……”白瑶华说着说着,忽见绿柳直奔那几辆海口车处,揪住车夫,挨个暴打了一顿。 速度之快,动作之猛,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白凤娇更是吓得朝后瑟缩了一下,亏得绿柳刚才只是骂她,没有动手,不然这样的拳头落在她身上,是什么滋味? 白迆又一次为绿柳而震惊,急忙叫白瑶华:“你看,她怎么打人?赶紧把她叫回来!这里是京城,咱们人生地不熟,万一打坏了,可怎么办才好?” 白瑶华却很冷静,只是缓缓摇头,直到绿柳打完了,拍着手回到她跟前,方才问道:“他们讹人?” 绿柳露出惊喜的表情来:“不错,本来奴婢不愿意离开兰陵王府,是李公公亲笔给奴婢写信,说白大小姐天资聪慧,定然不会让奴婢失望,奴婢这才答应来伺候您,如今一见,果不其然,不但聪明,而且够镇定,不像某些人,遇到一点事,就咋咋呼呼个没完。” 白迆在旁边听着,投来诧异无比的目光,绿柳口中那个咋咋呼呼的人,不会指的是他吧?想他白家长孙,自小在外行走,谁见了不赞一声少年老成,今儿到了她那里,竟成了咋咋呼呼的人了! 他有意和绿柳理论几句,但仔细一想,绿柳又没有指名道姓,他这一开口,岂不是自取其辱,于是只得忿忿地瞪了她一眼,作罢了。 白瑶华本来想叫绿柳收敛点,但忽然瞥见白迆脸上的精彩表情,就只顾着笑了。 白迆独自闷了一会儿,还是气不过,责备绿柳道:“你打了车夫,又有什么用,我们还是进不了城。本来他们讹人,我们只要理论两句,还有上车的希望,现在人家挨了你的打,怎么可能还让我们坐车?” “为什么你非要坐海口车?”绿柳诧异无比,“你放着现成的关系不用,非要去挨宰,莫非这是你独特的兴趣爱好?可是你自己被坑不要紧,别连累我们小姐,刚才要不是我,她的私房银子,就要让你诓去了。” 他诓白瑶华的银子?!白迆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被气得跳脚,已经算是很沉稳大度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绿柳,只拿白瑶华一个人当主人,他们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不过,她说的现成的关系,是指什么?白迆为了弄明白,忍着气,问道:“我们初次来京,哪来现成的关系?” “不是有兰陵王的名帖么,为何不拿出来使用?难道你忘了带了?”绿柳诧异道。 白瑶华见白迆已经气到脸红脖子粗,很不忍心,想要责备绿柳,但白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竟不许她出声,非要自己同绿柳理论:“我们且先不论兰陵王的名帖,我是你的大少爷,你却对我如此不尊重,满口‘你’、‘我’,难道这就是内务府教出来的规矩?” “大少爷?谁是我的大少爷?”绿柳满脸惊讶,“肯定是李公公忘了告诉你了,我离开兰陵王府的条件,便是只认白大小姐一人为主人,白家其他的人,都跟我没关系!你若是不服,自己找兰陵王去,少在我面前耍威风!” 原来这不是他的感受,而是事实如此,这丫鬟,真的只认瑶华?而且这还是她离开兰陵王府的条件?她在兰陵王府,究竟是什么品级的女官,居然还能和兰陵王讲条件?! 一个有资格和兰陵王讲条件的丫鬟,还真没必要认他当大少爷……白迆想到这一点,突然有点沮丧,偃旗息鼓了。 白迆刚才不让白瑶华插话,白瑶华这会儿见他不作声了,终于有了机会,责备绿柳道:“你只认我当主人,我没意见,但他毕竟是我的大哥,你对他得有最起码的尊重。还有,兰陵王的名帖,在我这里,我不知这东西还能帮我们进城,所以没拿出来,这跟我大哥没关系,要怪只能怪我。” “这怎么能怪小姐呢?”绿柳十分地不服气,“白大少爷是男人,还是家中长孙,未来的家主,这种事情,就该他去打理!” 她讲着这话,颇有一种“我家小姐绝对不会有错,就算有错,那也是你们看错了”的架势,白瑶华本来打算好好说说她,但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 算了,算了,以后慢慢调教吧,白瑶华把名帖取出来,交给绿柳,正了神色:“一炷香之内,我要坐上进城的马车,希望你办事的能力,能配得上你的毒舌。” “毒舌?是说奴婢的舌头,跟蛇一样毒吗?奴婢不毒的,奴婢在兰陵王府时,连李公公都夸奴婢知礼懂进退。”绿柳说着,飞身掠起,朝城门去了。 这还不毒?!李公公是因为怕了她,所以才息事宁人,使劲夸她吧?白瑶华望着她苗条的背影,好一阵无语。 白迆也在看绿柳的背影,无比感叹:“瑶华,你这个丫鬟,很有意思。” 很有意思?绿柳都把他损成那样了,他的评价却居然是很有意思?白瑶华觉着好笑,有意打趣他两句,但想想古人的玩笑,不是随便能开的,只得罢了。 绿柳去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带着卫兵和马车来了。白迆定睛一看,那不就是守城门的卫兵吗,这些马车,是他找来的?原来兰陵王的名帖,竟这么好用!他暗暗地冲白瑶华竖了竖大拇指,抢着上前,同卫兵接洽,免得待会儿绿柳又说他没有做男人该做的事。 卫兵听说白瑶华才是名帖的持有者,坚持上前给她行礼,口称有眼不识泰山,恭恭敬敬地把她请上了车。 绿柳站在车窗前,响亮地对白瑶华道:“大小姐,您就放心歇着吧,外头有奴婢呢,那些坛子和干菜,是您的吧?奴婢会帮您看着的,谁要是磕着了,碰着了,奴婢定不饶他!” 第113章 感慨万千 正在忙活的奴仆们听见绿柳的话,赶紧把精神提了起来,抬坛子的,加了三分力气,扛干菜的,再次检查袋口有没有扎好,刚才绿柳痛揍海口车车夫,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丫鬟说定不轻饶,就是真的定不轻饶,他们可受不住。 白瑶华到底不放心,从车窗里看着,只见绿柳干脆利索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带倒刺的长鞭,手腕轻轻一抖,那长鞭便在空中打了个转,发出啪的一声响。 长鞭!还带倒刺!谁家的丫鬟随身携带这东西!她这监工,真够尽职尽责的!奴仆们面面相觑,个个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竟比卸货时还快了几分。 白凤娇没见过这种阵仗,有点被吓到,上车的时候,特意从绿柳的背后绕过去。 但绿柳的后背,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几乎是立时转过身来,喝住了她:“喂!站住!你要去哪儿?!” 她连这个也要管?白凤娇没好气地道:“上车!” “上别的车去!”绿柳把手朝旁边一指,“不要扰了我家小姐的清静。” “我上车,就是扰了她的清静?我是她妹妹!亲妹妹!”白凤娇有点不敢和她争辩,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她驱赶,也太丢面子了。 绿柳不说话,只把手腕一抖,那长着倒刺的长鞭,就呼啸着朝白凤娇飞去。 白凤娇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转身窜上了旁边的马车,速度比兔子还快。 早知道她怕鞭子,就不跟她废话了。绿柳满意地收回手,继续盯着奴仆搬行李去了。 行李搬完,白迆坐了第一辆车,白瑶华居中,白凤娇第三,后面还跟着两辆拖运行李的马车,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门。 绿柳并没有进车厢,而是坐在车辕上,慢悠悠地甩了一路的鞭子,吓得那车夫战战兢兢,把车驶得特别稳。 马车每经过一处,绿柳便会出声,为白瑶华讲解一二,十分贴心。白瑶华心想,这丫鬟除了嘴上不饶人,别的倒是无可挑剔,怨不得在宫里和兰陵王府里,都能当女官。 途经一座宅子,看着占地不小,配着广亮大门,但破旧不堪,台阶上长满了野草。绿柳甩了个响鞭,道:“这是前任吏部尚书的宅子,后来因罪免职,携家眷回了湖北老家,这里就荒废了。” 湖北老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瑶华心念一动,问道:“京城里,湖北籍的官员多吗?” “多,怎么不多。”绿柳道,“大华南边富庶,好做学问,连小厮丫鬟都识文断字,中科举出仕的人,就更多了。”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连南边的奴仆会认字都晓得。”白瑶华笑了起来。 绿柳谦虚道:“奴婢这算什么,兰陵王才是真的博古通今,什么都知道。” 兰陵王,呵!都说对一个人印象的好坏,不是来源于他做了多少好事,而是他做了多少坏事。她对朱修文,大抵便是如此。尽管他帮她的也不少,但只要想起他那古怪别扭的性子,白瑶华就连谈论的兴趣都没有了。 她沉默了下来,绿柳却是打开了话匣子,讲得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兰陵王的学问,圣上不知夸过多少次,就连历届的状元都比不上他。兰陵王还擅骑射,百步穿杨算什么,他光靠耳朵,就能听出箭矢的方向和力度!兰陵王还自幼习武,丝毫没有因为是王爷,就娇生惯养,一身基本功不知有多扎实……” 又是一个兰陵王的仰慕者?她在家里,每天听白双依讲,出了门,还得听绿柳讲?真是够够的了!白瑶华换了个坐的姿势,打断了绿柳的话:“我承认,兰陵王是挺优秀,不过你觉得,他性格如何?” “性格?当然是一等一的好了!”绿柳毫不犹豫地道,“兰陵王从来宽以待人,严以待己,无论品德还是脾气,都是上佳的。他只是性子有些内向,平时不大爱说话罢了。” 脾气上佳?性子内向,还不大爱说话?她说的是谁?这绝对不是朱修文!怪不得李德全说这丫鬟不对,原来不光毒舌,而且看人的眼光也有问题。白瑶华揪了揪车帘上的流苏须子,决定再也不和绿柳谈论任何有关朱修文的话题了。 马车走了一段下坡路,慢慢地停了下来。这是一段僻静的小路,路旁有一座小小的四合院,敞着院门。 院门前,站着个穿夹袄的中年男子,迎向正下马车的白迆,同他说了几句,自行离去。 白迆走到白瑶华车前,喊她下车:“瑶华,到了,就是这里。” 绿柳早已下车,此时听见他的话,马上跑到车门前,扶住了她的手,并吩咐秀芽:“赶紧去屋子里看看,地有没有扫,家具有没有擦,如果有茶壶水杯什么的,只要不是新的,就全给我扔了,咱们小姐,可不用别人使过的脏东西。” 秀芽之前见识了她的威风,半个字都不敢反驳,见白瑶华并无异议,就赶紧跑着去了。 绿柳扶着白瑶华,慢慢地朝里走,道:“小姐,奴婢听李公公讲过了,您在家里过得很辛苦,您放心,现在有了奴婢,什么事都不用您操心,您就放心歇着吧,有什么吩咐,跟奴婢讲一声便是。” 李德全跟她讲,她在白家过得很辛苦?真没想到,她在李公公的眼里是这样的;更没想到,怜惜她的,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是非亲非故的李公公。 白瑶华万般感慨,但还是不忘提醒绿柳:“虽然你只认我一个人,但大少爷和三小姐和我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对京城比我们熟,若有什么事,可得都提醒着点,不能不管他们。” “那是自然,就算小姐不吩咐,奴婢也不会不管他们。”绿柳很干脆地道,“奴婢不但得管他们,而且还得用心地管,免得他们行事不小心,连累了小姐呢!” 白瑶华自来到华朝,已经习惯了为他人遮风避雨,这冷不丁来了个为她操心的人,还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14章 鲁国府来人 白虎桥下的这处院子,看着五脏俱全,但实际面积很小,客厅也就罢了,东西次间加起来,还不及白宅的一间耳房,那东厢西厢和后罩房,就更别提了。 白凤娇有点怵绿柳,没敢抱怨白瑶华,只扯着白迆嘀咕:“大哥,地方这么小,怎么住?” 她正说着,忽见绿柳已经带着人,占了东次间,不免急了。这几间房里,就属东次间稍微大点了!但想想绿柳的鞭子,她又不敢去抢,只好指桑骂槐,把自己的丫鬟训了一顿。 白迆乐得她怕绿柳,少起点争执,赶紧趁着这股劲,把剩下的房间给分派了,白凤娇住西次间,他自己住东厢房。 如此以来,西厢房是没人住的,白凤娇马上打起了主意,对白迆道:“大哥,把西厢房给我吧,我……” 她想说的是,我要拿西厢房堆放行李,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绿柳出现在东次间的房门口,大声地冲白迆道:“西厢房用来堆放酱坛,东厢房向阳,南屋留着放干菜,西耳房改建成厨房!” 她虽然指气颐使,但指派的每一间房,都是正经用途,白迆无可反驳,很快点头同意。 白凤娇顿时不乐意了:“你占别的房间也就罢了,怎么西耳房也要?难道用东耳房做厨房不行吗?” “东耳房要留着给我家小姐做洗浴房。”绿柳理直气壮。 “洗浴房?!”白凤娇一生气,就把鞭子什么的全忘了,“难道她要洗浴,我就不需要洗浴?她把我的西耳房占用了,我到哪里洗脸洗澡去?!” “那是你的事。”绿柳语气淡淡的,当真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白凤娇气得把丫鬟一拍:“你们是死的吗?看见自家小姐受欺负,连句话都没有?都给我上去,打死她!” 她来京城,带了两个丫鬟,自小贴身伺候的彩屏,和临上京时,包氏给的纂儿,此时她有令,彩屏和纂儿不敢不去,只得闭着眼睛朝前冲,要去厮打绿柳。 绿柳一言不发,鞭子从袖中笔直射入,却不是朝彩屏和纂儿去,而是直抵白凤娇的脖子,在她粉嫩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红的印记。 白凤娇疼得尖叫起来,彩屏和纂儿顾不得再去打绿柳,赶忙回到她身旁,为她察看伤势。 绿柳极不耐烦地道:“你身为白家三小姐,除了无事生非,还有什么本事?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拿我当纸老虎了?我告诉你,如果这种事情还有下次,我的鞭子去的地方,就不是你的脖子,而是你的脸了。” 白凤娇疼得直哭,形象都顾不得了,哪还有精力和她吵架,彩屏连忙把她扶进了西次间,纂儿着忙着找金疮药去了。 白迆虽然也觉得白凤娇很不像话,但一个是堂妹,一个是丫鬟,谁亲谁疏,一目了然,因此他很不高兴:“绿柳,就算你不拿她当主人,她也是白家的小姐,你怎能说打就打?你若再这样,信不信我送你去见官?” 绿柳却比他更不高兴:“你以为我想打?谁让你这个长兄不尽责?平时疏于对她的管教,到了关键时刻,更是任由她胡闹,反要让我这个丫鬟来费力,你知羞不知羞?如果你没法管住白凤娇,就趁早回昙华府去吧,还能把东厢的北屋也腾出来,让我家小姐多个地方放便捷炉灶。” 白迆让她劈头盖脸一通训,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生气,而是感到很恐慌。因为他竟觉得,绿柳讲得很有道理,白凤娇是他的亲堂妹,如今出门在外,他不管,谁来管?白凤娇现在这个样子,他是得负一定责任的! 就拿刚才来说,绿柳所提的要求,每一样都很正当,无理取闹的人是白凤娇,他身为长兄,在她刚张口时,就应该出声斥责,怎能让绿柳有机会挥鞭子? 原来错的人是他!原来错的人是他!白迆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失职,好窝囊,完全不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做的菜太小众,在外没法替白家争光,那家务事,他总得管起来吧?他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他居然还不如一个丫鬟看得透彻…… 白迆又悔又恨,弯腰向绿柳施了一礼,上西次间去了。 白大少爷竟向她行礼?他挨了骂,反向她行礼?绿柳惊讶片刻,心想这人真怪,上院子里指挥奴仆们安放行李了。 白瑶华就靠在东次间的帘子后面,把刚才厅里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五味纷陈。她自来到华朝,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虽说早就下定了决心要一力承担,但夜深人静时,也曾委屈万分。《食汇录》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什么也不曾做错,为什么受苦受难的人却只有她? 白家的其他人,都干什么去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他们没有尽责。好人,坏人,都是她一个人当了。 也许绿柳说得对,她就该好好地歇着,有什么事,吩咐一声,不能再什么都大包大揽了。有些负担,有些压力,该让其他人来帮她一起分担了。 白迆是个好人,也是个明白人,看他向绿柳施的那一礼,便知他已经在自省了。 事情总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希望都是有,白瑶华靠在墙壁上,欣慰地笑了。 他们忙碌了一个上午,把行李全部归置好,中午时分,白迆打算带全家人上街,找个酒楼,好好地吃一顿,一来慰藉多日车马劳顿,一来看看京城的口味,到底和昙华府有什么不同。 然而还没等他们出门,先有守门的小厮来报:“鲁国府来人了。” 鲁国府怎会知道他们住在这里?白迆疑惑着,命小厮把人请进来。 鲁国府遣来的,是个遍身绫罗的婆子,她见了白迆,笑容满面地行礼:“这位是白家大少爷?今儿我们府的家丁来报,说白家进京了,奴婢赶紧打听了住址,骑着快马过来了。” 白迆又是惊讶,又是疑惑:“我们早上才进京,贵府的家丁就知道了?难不成,你们一直在城门口盯着?” 第115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婆子倒是一点也不避讳,丝毫没否认:“是,奴婢派了家丁,在城门口盯了好几天了,盖因我们大小姐在昙华府时,和白大小姐闹了点矛盾,回府后辗转反侧,觉得自己行为不妥,很想向白大小姐道歉,奴婢见大小姐茶饭不思,很是心疼,这才擅做主张,派了人打探你们进京的消息。” 白迆深感意外:“你的意思是,鲁国府的大小姐,想向我们家瑶华道歉?” “对,对。”那婆子连连点头,“我们大小姐本想亲自登门致歉,但又觉得,你们初来京城,最要紧的便是接生意,打出名号来,所以特意命奴婢带车来接,请白大少爷,白大小姐和白三小姐到鲁国府,分别为国公爷、国公夫人和大小姐做菜,当庭展技。” 一来京城,就有活儿干?白迆喜出望外,但他并未一口应下,而是道:“多谢贵府赐予机会,但我得先跟妹妹们商量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婆子连声道,“那奴婢在外面等您的消息。” 她说完,行了个礼,主动退了出去。 高门大户的奴仆,就是机灵些,礼节也足,白迆想着,去了东次间。 白瑶华正坐在妆台前,让绿柳给她梳头发,让秀芽给她找攀脖和围裙,一看就是准备出门干活儿的架势。 白迆忍不住笑了:“你都听见了?我还担心你不愿意,所以没立时答应那婆子。” “刚来京城,就有活儿干,这是好兆头,我怎么会不同意呢?”白瑶华笑道。 白迆道:“我知道祝大小姐为难过你,如果你不想接受她的道歉,咱们不去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是因为她为难过我,我才更要去赚她的钱,而且赚少了还不行。”白瑶华笑着道。 祝翩翩肯定和《食汇录》有关,她用脚后跟都能想到她没安好心,但如果不接近仇敌,就永远也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更无从找出幕后的真凶,所以,即便知道鲁国府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白迆细看白瑶华的神色,见她真的没有勉强,高兴起来,又问:“他们还请了我和三妹,你说,我们去不去?” “这个,你们自己拿主意吧。”白瑶华对着镜子照了照,起身查看她的攀脖去了。 “我是想去见识见识的,三妹妹那里,我去问问。”白迆说着,出了东次间的房门,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里,白凤娇正在朝脸上敷粉,力求把伤痕掩盖起来,至于脖子上的伤口,她已经用高领的衣裳遮住了。 白迆走进去,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这样子,去当庭展技,倒也足够了,只不知你如今的厨艺如何。” 白凤娇听出了话音来,兴奋转头:“大哥,这么快就有活儿了?” “是,有活儿了。”白迆道,“鲁国府请我们去当庭展技。” “真的?”白凤娇丢下粉扑,站了起来,“大哥,我的厨艺,什么时候到了让你担心的地步了?就连对我有偏见的兰陵王,上次还尝了我做的东坡豆腐呢。” 这倒也是,单论厨艺,白凤娇其实在他之上,白迆点了点头,道:“那你赶紧收拾收拾,咱们一起坐鲁国府的车去。” “好!”白凤娇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把两个丫鬟指挥得团团转了。 他们都是熟手,很快准备好了当庭展技所需要的一应用品,登上马车,前往鲁国府。 因为是鲁国府准备的马车,白瑶华和白凤娇坐在了同一辆上,不过白凤娇这会儿心情极好,只顾着掀开车帘看风景,没有吵闹。 白瑶华靠在车壁上,透过对面的车窗,看窗外热闹的景象,问坐在车辕上的绿柳道:“你去过鲁国府吗?” “去过。”绿柳答道,“先帝时,鲁国府才封爵,正是兴盛的时候,再加上他们大少爷和兰陵王是好友,两府来往密切,所以奴婢亦去过多次。” 白瑶华又问:“那他们家的口味,你知道吗?” 绿柳正要回答,白凤娇突然回过头来:“大姐,兰陵王不是了你一张名单么,你对着翻翻不就得了,何必问来问去。” 绿柳见她插话,登时大怒:“我家小姐讲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再说了,小姐问,我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白凤娇下意识地想回嘴,忽然却瞥见绿柳在盯着她的脖子看,吓得她把脖子上的鞭痕一捂,不敢作声了。 绿柳见她安静下来,哼了一声,继续回答白瑶华的话:“小姐,鲁国府人口简单,上面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下面祝大公子和祝大小姐。鲁国公今年五十有八,武将出身,鲁国公夫人今年只有三十三,乃是继室。祝大公子是前面的鲁国公夫人生的,祝大小姐则是现任的鲁国公夫人所出。这两任鲁国公夫人,乃是亲姐妹,只不过前任是嫡出,继任是庶出,她们的父亲早已过世,兄长是镇守关西的定远侯。” 她问的是口味,她却先回答鲁国府的人口构成和各人之间的关系,白瑶华稍愣过后,向绿柳投于欣赏的目光。在宫里和兰陵王府担任过女官的人,果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绿柳继续道:“鲁国公年轻时,四处征战,吃过苦,对饮食要求不高,但口味偏重,近年来年纪大了,太医和郎中都要求他饮食清淡,但他改不了,每每因为这个,对厨师大发雷霆。鲁国公夫人不挑食,什么都吃,什么口味都能接受,但她好面子,给她做菜,首先得卖相好,其次才是味道,如果是当庭展技,必须得动作花俏,赢得满堂彩,不然再好吃也是白搭。祝大小姐……您要想知道祝大小姐爱吃什么,研究兰陵王的喜好就行了,兰陵王喜欢吃什么,她就喜欢吃什么。” 白瑶华一面听,一面点头,待听到最后,奇怪了:“祝大小姐的口味,为何跟兰陵王的一样?莫非他们小时候,用的是同一个厨子?” 第116章 鲁国府 绿柳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她爹都没资格跟兰陵王用同一个厨子,何况是她!只不过她一心想当兰陵王妃,才处心积虑地研究兰陵王的喜好,无论穿衣吃饭,还是兴趣玩乐,都朝兰陵王靠拢。” 她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这也怪兰陵王,皇后娘娘给他挑的人选,他都不满意,问他自己的意思,他又迟迟不表态,不然哪容祝大小姐这样的跳梁小丑,在那里蹦跶来,蹦跶去。” 她竟称祝翩翩是跳梁小丑?白瑶华奇道:“你不喜欢祝大小姐?” 绿柳撇了撇嘴:“谁会喜欢她?动不动就哭,即便是她理亏,别人也以为是她受了欺负。” 概括得妙极了,祝翩翩就是这样的人。白瑶华看了白凤娇一眼,道:“你背后这样说祝大小姐,就不怕传到她的耳朵里去,她会不高兴?” 绿柳瞥了白凤娇一眼,道:“车里就这么几个人,小姐您肯定是不会外传的,如果祝大小姐知道了,那肯定就是白三小姐乱嚼舌头。” 白凤娇还真在琢磨向祝翩翩打小报告的事儿,忽闻她们主仆一问一答,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是我也不怕。”绿柳满不在乎,“前些天她见了我,还上赶着叫我姐姐呢。” 祝翩翩叫她姐姐?她究竟是个什么人物?白凤娇突然觉得,相对于她的鞭子,她更怕这个,顿时把打小报告的心思给吓没了。 白瑶华发现,自从有了绿柳,她省心多了,都不用亲自和白凤娇吵架了,唔,这感觉还真不错。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地翘起了唇角。 心情的欢愉,并未影响她对现实的思考,白瑶华撑着车窗台子,问绿柳道:“白大小姐喜欢做菜吗?” 绿柳笑了起来:“在咱们大华,谁不喜欢做菜?就算不喜欢,也得逼着自己喜欢,不然跟不上潮流,是会遭人耻笑的。” 这倒也是……白瑶华一下一下地敲着车窗台子,不再说话了。 马车走了很久很久,才到了鲁国府的大门口。白凤娇抱怨:“我就说白虎桥很偏远,你看到鲁国府,得走这么久的路。” 绿柳闻言就要张口,这次白瑶华却抢先一步上前,挽住了白凤娇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道:“三妹妹有志气,这是好事,咱们入住京城繁华地带,就靠你了。” 白凤娇的脸上,登时红一块,白一块,把嘴闭上了。 白瑶华挽着她的胳膊朝里走,白凤娇出人意料地配合。看来她还不算蠢到家,知道什么时候该吵架,什么时候该装成是一家人。 这一招,叫做绵里藏针么?看来李公公说得不错,这个主人,虽然比不得兰陵王,但跟一般的女人比,还是强很多的。绿柳看着白瑶华的表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快步跟了上去。 鲁国府的婆子领着他们,从侧面的门进去,那里已经有三顶小轿和三辆人拉的太平车,正在等着他们了。 婆子在轿前停下脚步,笑着对他们道:“诸位,国公爷想请白大少爷去当庭展技,国公夫人想请白三小姐,我们大小姐,则是想请白大小姐,不知三位可有意见?” 原来不是在同一处当庭展技,不过这种情况即便在昙华府,也很常见,三人皆无异议,答应下来。 他们分别上轿,白瑶华迅速对白迆耳语了几句,把鲁国公的饮食喜好告诉了他,白迆面露惊喜,对她竖了竖大拇指,登上轿子,走了。 白瑶华叮嘱了白凤娇一句别给白家丢脸,也登上了轿子。 白凤娇最后一个上轿,带着一辆装满厨具的太平车,朝着内院去了。 鲁国府,这可是真正的高门大院,她从来没有来过,心中又是兴奋,又是好奇,不顾白瑶华的叮嘱,掀开轿帘细看,只见那些房屋,又高又大,气派非凡,昙华府的那些跟这一比,马上成了柴火房。 跟轿的婆子见她没规矩,使劲咳了一声,白凤娇吓了一跳,这才把轿帘拉上了。 拉上轿帘,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也不知轿子转了几道弯,过了几道门,反正路途远得很,直到白凤娇被转得晕晕乎乎,方才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到了!” 原来国公府这么大,坐着轿子能走这么久,白凤娇想着,拢了拢头发,弯腰出了轿。 轿子停在一座小院里,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国公夫人就住在这里?不至于吧?白凤娇疑惑着,朝内走去。 跟轿的婆子把她送到门口,指着紧闭的房门对她道:“白三小姐,您自己进去吧,丫鬟就留在外面。” 白凤娇虽然心有疑惑,但却不敢反抗,只得命彩屏在外等候,独自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刚进门,就让一只手给大力扯了过去,同时,祝季同的声音响起:“你总算来了。” 白凤娇吓了一跳,惊呼出声:“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问那么多,对你没好处。”祝季同搂着她,到罗汉床上坐了,顺势把手探进了她的衣襟里。 他明明做着亲密的动作,说出来的话,却一点情意都没有,白凤娇发现自己有点怕他,竟没敢反抗。 她一动不动,祝季同反而觉得没什么意思,很快把手缩回来,推开了她:“你弄清楚了没有,《食汇录》是不是在白瑶华那里?” 祝季同为什么会出现在鲁国府?不是鲁国公夫人请她来做菜么?为什么却是祝季同在这里?白凤娇这会儿满腹疑惑,显得有点心不在焉:“我连《食汇录》的正本见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是不是在白瑶华那里?三老爷以前给我们上课的时候,用的都是手抄本,而且菜的种类很少,并没有什么特别。你为什么非要这么一本食谱?到底有什么用处?”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祝季同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如果想让我娶你,就乖乖地听话,不然我放出风去,说你已经不是女儿身,你自己想想那是什么下场。” 第117章 隐忍的兰陵王 “你说什么?!你放出风去?祝季同,我为什么会失去女儿身?那还不是因为你!”白凤娇气急败坏,猛掰祝季同的手。 但祝季同掐得极为用力,任她怎么掰,都掰不动。他甚至加大力度,迫使白凤娇张开嘴,朝上咬了一口:“因为我?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就是你胡说。” 她当然没有证据,白凤娇呆住了。 祝季同露出怜惜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脸:“白凤娇,放清醒点吧,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女人吃亏,你现在除了听我的,没有其他办法。” 白凤娇又气又急,还有点绝望:“我听你的又有什么办法?!我哪知道《食汇录》在不在她那儿!” “这好办。”祝季同道,“你先想办法搜搜她的行李,如果有,就顺手偷过来,如果没有,告诉我,我再来想办法。” 搜白瑶华的行李?听起来挺难,但这是在京城,他们所带的奴仆有限,好像还是有些法子可想的。白凤娇想了想,答应下来。 祝季同满意地点了点头,解开她的衣衫,将她压倒在罗汉床上。 -------- 白瑶华坐着轿子,到了一处院子,院门上题着“晴翠阁”三个字。院子里,堆着假山,种着桃花,屋檐下挂着两个金丝鸟笼,笼子里关着鹦鹉鸟儿。 丫鬟通报过后,祝翩翩亲自从屋里迎了出来,握住了白瑶华的手:“白大小姐,好久不见,你还好么?在昙华府时,都怪我不懂事,险些耽误了你给兰陵王做菜,我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了。” 她说着,垂下头,深深地福了下去。 物反必妖,她舍得拉下身段来道歉,到底是为了什么?白瑶华疑惑着,也福了下去:“不敢当祝大小姐的礼,我从来没有怪过祝大小姐,您又何来道歉一说?” “真的?你真的没有怪过我?”祝翩翩露出高兴的表情来,携住她的手,朝厅内走去,“那太好了,那今儿你可得拿出本事来,好好给我做个菜。” “承蒙祝大小姐赏识,瑶华自当尽力。”白瑶华随她朝里走,又问道,“不知祝大小姐想吃什么菜?” 祝翩翩听得她问,叹起了气:“白大小姐,不瞒你说,我最近犯了胃病,疼痛难忍,什么都吃不下,家里的厨子又一味让我喝粥吃青菜,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让人把你给请了来。” 如此说来,是因为垂涎于她的厨艺,所以屈尊道歉的?这逻辑倒是严丝合缝的。白瑶华道:“祝大小姐胃部不适,喝粥是对的,至于吃什么,得遵医嘱,不然我也不敢随便乱做。” “太医说了,什么都能吃,只要软烂好消化就行。”祝翩翩忙道。 “若只是要软烂好消化,那倒是简单,我给祝大小姐做个鸡肉松如何?”白瑶华问道。 祝翩翩点头道:“你先做来我尝尝。” 说话间,已至厅中,便捷炉灶早已搭好了,白瑶华马上洗手戴攀脖,吩咐祝家的丫鬟,让她们准备鸡肉脯。 鸡肉脯很快送到,白瑶华将其洗净,整块入锅,快火水煮,煮到刚一变色,便捞了起来,切成大块,加入香菌,再用原汤煮至极烂。 祝翩翩就站在一旁,看的目不转睛:“这就好了?” “当然还没有。”白瑶华说着,把煮烂的鸡胸肉撕得更碎,加上好的甜酒、清酱、大茴香末和少许白糖,一起慢火拌炒,直至干透。 炒好的鸡肉松,细细碎碎,蓬蓬松松,既干且烂,一看就是一碟下粥的好菜。祝翩翩显得有点惊喜:“这道鸡肉松,肯定能保存好几天吧?” “岂止好几天,这种天气,几个月都行。”白瑶华十分肯定地说着,将鸡肉松盛起,装进了大盘子里。 鲁国府的丫鬟上前,将鸡肉松分出一小碟,连同筷子一起,奉给了祝翩翩。 祝翩翩到椅子上坐了,先闻味,后看色,最后尝了几口,露出笑容:“白大小姐的厨艺,果真名不虚传,等我闲了,一定向你请教几招,还望白大小姐不要藏私。” 白瑶华微微欠身:“能与祝大小姐探讨厨艺,是我的荣幸。” 祝翩翩笑着道:“白大小姐所做的鸡肉松,实在太美味,我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们盛粥来了。”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白瑶华福身行礼,道了声“告辞”,离开了晴翠阁。 祝翩翩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目送她乘坐小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扬声喊道:“来人,马上将鸡肉松装好,快马加鞭,日夜不停,送去昙华府!” ------------- 昙华府,江畔,河堤。 小木屋里,朱修文端坐在桌子前,伸手想要去揉胃,生生又忍住了。 李德全站在门口,抬眼看去,心疼极了。这位王爷,生在明争暗斗的宫廷,长在刀光剑影的战场,早已习惯了忍耐,即便胃疼了足足三天,还是保持着完美的仪表仪容,若非他额上的颗颗冷汗暴露了行迹,就连他都要以为,其实他什么事都没有了。 修筑河堤,和秋收赶在了一起,役民们忙,王爷更忙,好几天没有合眼,饭也没好好地吃,胃疼的老毛病就犯了,吃什么药都不管用。 更严重的是,他没有胃口,什么也吃不下,照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瘦成第二个祝鹤轩了?都怪昙华府的厨师们,一个二个号称厨艺天下无双,结果忙活了整整三天,也没做出一样王爷爱吃的菜来,真都是些废物。 要是白大小姐在就好了,她做的菜,王爷就没有不喜欢的……可惜,她刚去了京城,而且王爷过几天有活儿派给她干,不许把她叫回来。 李德全想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忽然,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那马速度极快,转瞬间,已至小木屋。一名劲装打扮的侍卫从马上翻身而下,将一个厚厚的毛皮包裹递给李德全,小声地说了几句。 “果真美味?下粥绝配?”李德全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抱着包裹,走进了小木屋。 第118章 红梨扇与奏折 小木屋内,朱修文正拿着手帕擦汗,手指修长,仪态优雅,但那帕子却转瞬间就湿了一大块。瞧着冷汗流的,王爷这几天,可清减了不少哪,李德全快步上前,把包袱里的食盒取了出来,对朱修文道:“王爷,京城送了鸡肉松来,您就着热粥进一碗,如何?” 食盒尚未打开,香气已经溢了出来,朱修文抬头:“鸡肉松?” “是,是鸡肉松,这东西奴婢从未见过,就让奴婢跟着王爷开开眼界吧。”李德全笑道。 “也罢,依你。”朱修文搁下了帕子。 马上便有丫鬟上前,收走帕子,擦净桌子,摆好了碗筷。 李德全为朱修文盛上热粥,又把鸡肉松夹出一小碟,同其他小菜一起,搁到了桌上——虽然朱修文胃口不佳,但饭菜都是二十四小时备着的。 朱修文夹起一点鸡肉松,送入口中,只含了一会儿,就像是要化似的,但若咀嚼,又不失嚼劲,真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再舀起一勺粥吃下,粥仿佛也变得咸中带甜,甜中带香,有滋有味了。 李德全留心辨别朱修文的神色,不过很快便发现这是多此一举,因为朱修文自拿起了筷子,就没停下,直到把粥和鸡肉松都吃完了。 王爷终于用膳了!看来刚才那侍卫没骗他,这鸡肉松果然是美味无比,佐粥绝配。李德全几乎喜极而泣,把鸡肉松重新装了一碟子,然后问朱修文:“王爷,再进一碗粥?” 朱修文摇摇头,只把第二碟鸡肉松吃完,问他道:“这鸡肉松是谁做的?倒有些白瑶华的风范。” 李德全回道:“王爷,这是鲁国府的大小姐派人送来的。” “祝翩翩?”朱修文很是诧异,“她什么时候练就了一手这样的好厨艺?” “奴婢不知。”李德全笑道,“许是祝大小姐得知王爷胃部不适,特意去学的吧。” 朱修文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觉得胃有了热粥和鸡肉松的滋润,似乎舒服了不少,他的神情,也就舒缓了许多,出声道:“算她有心,她不是一直想要那把红梨扇么,反正本王还没用过,就赏给她吧。” “是。”李德全应着,就要出去交代。 朱修文却叫住他,道:“先别忙,本王还有事要说。” 李德全连忙回身:“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朱修文敲了敲桌面:“找到祝鹤轩了吗?” “回王爷,已经找到了。”李德全答道,“祝大公子本来就不怎么吃东西,前后加起来,饿了好几天了,因为营养不足,他背上的伤口也不见好,据说吴神医的头发都快白了,从来就没有这样发愁过。” 朱修文手指一顿,眉头皱了起来:“这几天,一直关着他?他有没有招认?” “招了。”李德全回道,“祝大公子说,刺客是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派出去的。” “什么?!”朱修文大吃一惊,同时又疑惑不解,“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见都没见过白瑶华,他们能有什么恩怨?” “祝大公子说,这是一场误会,因为他向白大小姐提过亲,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误以为是白大小姐勾引了他,所以才痛下杀手。祝大公子还说,此事他已经向双亲说明,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因为他提亲?”朱修文把桌子一拍,“行,只要他说,本王就信!不过,这样的刺杀原因,可不是为鲁国公及其夫人开罪的理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即便是鲁国公,也不例外;如今杀人未遂,顶多罪减一等,想要免于责罚,休想!” 李德全伺候朱修文多年,听见他如此说,马上命人磨墨,又亲手取出一本空白的奏折,递给了朱修文。鲁国公身份特殊,想要给他定罪,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给皇上上折子。 不过,李德全很担忧:“王爷,鲁国公与白大小姐的身份悬殊,只怕皇上看了奏折,只会怪王爷小题大做。”鲁国公位列公卿,而白瑶华只是一介平民,就算被鲁国公派人杀死,鲁国公也不用抵命,更何况是刺杀未遂? 朱修文却闭口不答,只悬腕提笔,运笔如飞,转瞬间就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奏折。 李德全偷偷看了一眼,奏折上的大意是,朱修文举荐白瑶华进京,鲁国公明知这件事,却仍派人埋伏在半道上,这显然是对朱修文的藐视和不敬,亦让朱修文颜面无存,希望皇上能严惩。 原来朱修文给鲁国公定的罪名是对上不敬,而非刺杀白瑶华!李德全恍然大悟,进而又对朱修文佩服不已,这一招,实在是太高了。如此一来,就算皇上再不拿白瑶华当回事,也会为了自家儿子的面子,狠狠地惩戒鲁国公一番的。 朱修文写好奏折,盖上印章,将其交给了李德全:“去办。” 李德全捧着奏折出门,叫来一队侍卫,把朱修文交代的事情一一给他们说清楚,然后让他们赶赴京城去了。 --------------- 京城,鲁国府,晴翠阁。 祝翩翩穿着一件围裙式样的长绸衫,袖子上别着蝴蝶夹,在丫鬟的帮助下切一块鸡脯肉,学着做鸡肉松。 忽有丫鬟抱着个盒子,高高兴兴地来报:“大小姐,大小姐,好消息!兰陵王爱极那道鸡肉松,记起大小姐一直想要红梨扇,特意命人给大小姐送了来。” 兰陵王的赏赐,乃是祝翩翩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她听了丫鬟的话,却是愣住了:“我一直想要红梨扇?一直想要红梨扇的人,是姜国府的大小姐吧?”她说着说着,难过得哭了起来:“兰陵王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连我和姜国府大小姐都能弄混……” 丫鬟连忙安慰她道:“大小姐,兰陵王日理万机,记错了也正常。不管怎么说,您拿了扇子,起码能让姜国府大小姐眼红好一阵子了。” 这倒也是,祝翩翩破涕为笑,把盒子接了过来,问那丫鬟:“兰陵王当真喜欢鸡肉松?那个乡下人的主意真不错!赶紧给我把白瑶华请来,再让她给我好好地做个菜!” 第119章 鱼面 白虎桥下,小小的四合院里,白迆、白瑶华和白凤娇都在院子里坐着,晒着深秋略有暖意的阳光。 白迆翻着他亲手记下的账本,道:“前几天我们去鲁国府,一共挣了三百两银子,算是个不错的开端了。” “三百两?我们三个人,一人一百两?”白凤娇问道。 “是。”白迆点了点头。 她和白瑶华的价码是一样的?原来来了京城,昙华府的名声就不作数了,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点上!白凤娇高兴非常,开心地笑了起来。 白瑶华问白迆:“一个菜,一百两,在京城算是低价吧?” “是,不算高。”白迆点头道,“不过我们刚来,还没有闯出名声,价低是自然的。” “大哥说得是,慢慢来,以后就好了。”白瑶华道。 白迆却不甚乐观,叹了口气:“我们做的菜,并未让他们惊艳,要么是我们的厨艺比不上京城的厨师;要么是京城人吃不惯昙华府的口味,既然如此,咱们可得好好合计合计,想想主意了。” 白瑶华道:“说到主意,我有个想法……” 她刚起了个头,丫鬟来报,鲁国府来人,请他们去做菜,依旧是鲁国公有请白迆,鲁国公夫人有请白凤娇,祝大小姐有请白瑶华。 白瑶华只得就此打断,笑道:“大哥,你看,也许你的担心是多余的,至少咱们有了回头客。” 白迆很是高兴,马上命人准备厨具。 白凤娇朝院门口看看,将帕子在手指上绕了几圈,道:“我今儿就不去了,脖子上的伤,疼得厉害。” 白迆担心地看了看她的脖子,但领子太高,什么也看不见:“要不要紧?去找个医馆瞧瞧吧。” “没事,歇歇就好了。”白凤娇道。 “那行,那你就留在屋里吧,鲁国府那边,我去说。”同样是堂妹,白迆也很关心她,让彩屏先扶着她进去了。 白瑶华回屋收拾厨具,绿柳跟了进来,道:“小姐,奴婢下手有分寸,白三小姐脖子上的伤,不可能还疼。” 哦?这意思是,白凤娇装病?可是白凤娇对于出门干活儿向来很积极的,绝不会无故装病,那么,她是想要做什么?白瑶华琢磨着,朝对面的西次间望了一眼。 绿柳问道:“小姐,需要奴婢留下盯着她么?” “不用。”白瑶华摇了摇头,“她留在家里,无外乎两件事,要么出门见人,要么上我房里,翻我的箱笼。” 小姐这都能猜到?也太了解白三小姐了吧?绿柳十分惊讶,不过她什么都没问,收拾厨具去了。 一时东西收拾好,白瑶华和白迆登车,去了鲁国府。 和上次一样,他们照例在内院门前分手,一个去见鲁国公,一个去了晴翠阁。 晴翠阁里,便捷炉灶早已准备好了,祝翩翩站在案板对面,正盯着丫鬟们整理食材。 白瑶华走进去,给她行礼:“祝大小姐,瑶华来迟,还请勿怪。” “不迟,不迟,来得正好。”祝翩翩分外热情,头上的一枚水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白大小姐的厨艺果真了得,上次你做的鸡肉松,可让我就了几天好粥,胃现在好受多了。” “祝大小姐喜欢就好。”白瑶华谦虚道。 祝翩翩露出苦恼的表情来,道:“可是,天天吃鸡肉松,我已经腻了,不知你还会不会做别的?” 味道既好,又容易消化的食物,对于白瑶华来讲太简单了,她想也不想,张口便来:“鱼面?包面?胡椒炖猪肚?煎琵琶蛋?” 原来她会这么多?太好了,一个一个挨着来,争取让兰陵王每天都不重样!祝翩翩忙道:“鱼面,今天给我做鱼面!” “鱼面有现成的,我今天带了。”白瑶华说着,打开她带来的小箱子,从干菜包里取出一样来,递给祝翩翩看。 在祝翩翩看来,那就是一包干面条,毫无出奇之处,凑近闻一闻,好像并没有鱼味。她不解问道:“这鱼面,是鱼做的?” “是,是用鱼做的,顾名思义。”白瑶华答道。 祝翩翩很难相信,用这样一包寒碜的干面条,能煮出美味来,将信将疑道:“你先做来尝尝。” 白瑶华道:“祝大小姐既是胃部不适,还是饮食清淡为佳,我便为您做一道鸡汤鱼面可好?” 听她这口气,好像这一包干面条,还能变幻出很多花样似的。祝翩翩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白瑶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故意糊弄她的? 鸡汤鱼面,做法真是简单极了,一共只有三步,第一步,煮沸鸡汤,第二步,下鱼面,第三步,把煮熟的鱼面连同鸡汤,一起盛起来。 祝翩翩看着白瑶华的动作,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没发脾气,真是修养好极了。 白瑶华像是浑然不觉,还在为她解释:“我用的鸡汤,是凌晨早起现熬的,已经去净了油脂和浮沫,还有这一把鱼面,是昨晚事先用清水发好的。” 祝翩翩心情不好,故意挑刺:“你又不知道我今天会点鱼面,为何会事先泡发?” 白瑶华笑了笑,并没有解释,只是打开了另一个小箱子。 祝翩翩探身一看,那箱子里岂止有泡发好的鱼面,还有已经泡发好的香菇、木耳、笋干,等等等等,足足装了一满箱。她不禁愣住了:“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白瑶华微微一笑:“锦上添花之所以价高,不仅仅因为技艺,更因为我们事先设想好了客人的一切需要,成本太高。” 祝翩翩几乎每个月都会请人登门做菜,却是头一次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不禁愣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正事来,仔细去看那碗鱼面。 鸡汤清澈,鱼面根根分明,几朵葱花漂浮其上,青翠欲滴,不仅增香,更为添色。原来这碗鸡汤鱼面的卖相还不错,刚才是她没仔细看。 祝翩翩先尝了一勺汤,再尝了一筷子面,鸡汤香,鱼面滑,虽然清淡,却鲜味浓厚,不输任何一道精雕细琢的大餐。 第120章 我来给兰陵王送鱼面 白瑶华的厨艺竟是如此精湛,怪不得她在昙华府时,兰陵王总是请她去自在园当庭展技;幸好她只是个厨娘,不然争夺兰陵王妃的道路上,又要多一个竞争对手了。 祝翩翩正想着,忽然有丫鬟匆匆入内,附到她耳旁,悄声地说了几句。祝翩翩听后,马上把筷子放了下来,对白瑶华道:“白大小姐,我这里现在有点事,你先回去吧,报酬随后会送到你家去的。” 白瑶华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她在鲁国府的大门前,碰上了白迆,两人分别登车,一起回到了家中。 秀芽上来接着,惊讶道:“大少爷,大小姐,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迆走进厅中,重重地落座:“可不是太快了,我的菜还没做完呢!” 白瑶华好奇问道:“鲁国府出什么事了?” 白迆道:“我刚进门,鲁国公就让皇上叫去了,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说是皇上当着诸多公卿大臣的面,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还罚他去南苑割三天的麦子。” “去南苑割麦子?”白瑶华无比惊讶。 “对,去南苑割麦子。听说公卿们最害怕,最丢脸的处罚,就是去南苑割麦子,届时会有好多人围观,简直满城空巷,而且会让人笑话上好几年。”白迆说着,自己也很想笑,但一想到鲁国公受罚,这一门生意只怕会泡汤,心情又变得沉重了。 白瑶华很好奇:“南苑怎么会有麦子呢?” 白迆解释道:“那是春天的时候,皇上为了给天下农民做好表率,和皇后娘娘一起亲手种下的。” 白瑶华明白过来,又问:“大哥,鲁国公为何会受到皇上的斥责?” 白迆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白瑶华还想再问问,忽见绿柳站在东次间的门口,冲她使眼色,她只好起身,跟白迆说了一声,回房去了。 绿柳把房门关上,开了箱子,让白瑶华来看:“小姐,您真是料事如神,房间果然让人翻过了。” “让她翻吧,反正也翻不出什么来。”白瑶华不以为意,但还是吩咐她,“各处查查,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都报与我知道。” 绿柳点头,很快把所有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并不见有任何异常。她将结果禀报给白瑶华,又问:“小姐,秀芽此人可不可靠?白三小姐在房间里翻箱笼,她会不知道?”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实话,但有点拗口,白瑶华让自己逗笑了。 她留一个不知忠心与否的丫鬟在身边,还让她看守酱坛和干菜?绿柳觉得很不可思议:“小姐,您就不怕她在酱料和干菜里动手脚?那可都是入口的东西。” “不怕。”白瑶华口吻平静,却透着一股子自信劲儿,再仔细听,甚至带着一丝的狂妄。 什么样的人,才自信狂妄到不怕人害她?绿柳惊诧极了。 ------------------ 鲁国府,酬勤堂。 内室里,乱得一塌糊涂,几乎所有能砸的东西,全让鲁国公祝开给砸了,地下一片狼藉。 鲁国公夫人田氏想要走过去劝他,却根本无从下脚,急得直喊:“老爷,不就是割麦子吗,忍忍就过去了,您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就是割麦子?!你是如何认为,仅仅是割麦子的?!真是无知妇人!”祝开一生气,又没了可以砸的东西,竟是猛地一发力,直接把柜子举起来,砸到了墙上,“你没听皇上说吗,割麦子,是大事,得开祠堂,禀报列祖列宗!” 皇上又没召见她,她如何知道皇上说了什么,田氏暗自腹诽了一会儿,突然会过意来,尖叫起来:“什么?!还要开祠堂?!为什么?!” “因为皇上说,那是一片皇上和皇后亲手种下的勤农田,去勤农田割麦子,乃是大事!”祝开撑在倒地的柜子上,很想把田氏也举起来,砸个稀烂,“都怪你,非要听信祝季同的话,去刺杀什么白瑶华,现在可好,不但得罪了兰陵王,还害我丢尽了面子!” 田氏看着祝开盛怒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我哪知道白瑶华区区一名乡下来的厨娘,竟有兰陵王撑腰?不过你怎么不想想,兰陵王是如何知道,刺客是你派去的?” 祝开愣了一愣:“你是说……” 田氏哼了一声:“我可是听说,你的那个好儿子,比刺客还早到。” “你是说,鹤轩?”祝开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惊然四顾,“鹤轩他人呢?” 田氏撇了撇嘴:“他从来不着家的,我哪知道他在哪儿。”也许被炸成重伤,早死在外头了吧。 祝开沉下脸来,不作声了。 祝翩翩从晴翠阁赶到酬勤堂,站在门口看祝开发脾气,突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跑。田氏愣了一下,从后面喊她:“翩翩,你要去哪?” 祝翩翩头也不回:“我去找兰陵王!” 田氏回过头,对祝开道:“瞧瞧,还是咱们女儿懂事,一看见你出事,就想去找兰陵王求情。这样的乖女儿,难道不值得你为她的将来打算?” “我又没说不为她打算。”祝开一想到要开祠堂,还要去南苑,在嘲笑声中割麦子,就好一阵烦躁,一脚踢翻一只凳子,走了。 ---------------- 祝翩翩匆忙之中,不忘先回晴翠阁,把鱼面和鸡汤分开,分别装进食盒,带在了身上。她骑着快马,一路飞驰,不料才跑了半天,就在路上遇见了兰陵王的仪仗。 她又惊又喜,翻身下马,拎着食盒跑了过去。 李德全看见了她,赶忙下马,迎了上来:“祝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祝翩翩举了举食盒:“李公公,我是去给兰陵王送菜的,没想到却在半路上碰见你们了。” 李德全一听说她是来送菜的,连忙领着她朝后走:“河堤提前加固完,兰陵王便回来了。”本来兰陵王还想再留几天的,但是胃病实在太严重,经他苦劝,才提前返京。 第121章 你是不是逛青楼了? “河堤提前完工,王爷肯定很辛苦。”祝翩翩说着,随李德全来到了一辆体型颇大,装饰华美的马车前。 李德全停在车门前,扣了扣门环,对开门的丫鬟道:“鲁国府的祝大小姐来了。” 丫鬟进去通报过后,出来冲李德全轻轻点头,李德全这才带着祝翩翩上车,去了里面。 进了马车,迎面是一架玻璃烧制的屏风,虽然透明,但上面画着波澜壮阔的山水,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李德全站在屏风前,躬身禀报:“王爷,祝大小姐给您送菜来了。” 朱修文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送进来。” 他的声音跟往常相比,似乎有点飘,可见是累着了,胃又不舒服,祝翩翩心疼极了,拎着食盒就要朝里走。 李德全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笑道:“祝大小姐,还是让我来吧。” 她真是关心则乱,怎么忘了规矩了,朱修文没说让她进去,她就不能进去的,祝翩翩虽然有点尴尬,但还是把食盒交给了李德全。 食盒是特制的,双层保温,底层还灌有开水,是以鸡汤和鱼面取出来,都是温热的。 祝大小姐千里迢迢,送了一碗清汤面来?李德全诧异着,把鱼面倒进鸡汤,用筷子拌匀,奉给了朱修文。 朱修文没嫌弃这只是一碗面条,倒是很诧异:“这是什么面,从京城到这里,最快也得半天的时间,但这面既没有变软,也没有糊成一团。” 祝翩翩在屏风外回答道:“王爷,这叫鱼面,是用鱼做的。” 鱼做的面?还真是头一次见到。朱修文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只觉得鸡汤鲜香,鱼面柔韧,却又丝毫没有鱼腥味,味道好极了。 祝翩翩的厨艺,竟好到这种地步了?难不成真下了苦功夫?朱修文将一碗鱼面吃完,又喝了半碗汤,方才放下了筷子。 李德全喜出望外,忙让侍女把汤药端上来,这汤药,太医叮嘱说要饭后服用,但是朱修文不肯进食,他正为此头疼呢,祝大小姐可真是他的大救星。 朱修文服完药,拒绝了过口的蜜饯,只拿茶水漱了漱口,对屏风外的祝翩翩道:“鱼面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鱼面不错?王爷说鱼面不错?祝翩翩喜不自禁:“我为王爷做菜,是因为担心王爷的身体,凭的是一片赤诚之心;我又不是以此为职业的厨娘,哪要什么赏赐,只要王爷喜欢就好了。” 她说不要赏赐,朱修文也就没再作声。 李德全走出屏风,示意祝翩翩可以行礼告退了。 祝翩翩却噗通一声,挨着屏风跪了下来:“王爷,事情我都听说了,我爹派人刺杀白家大小姐,不顾王爷的颜面,是他不对,但这其实是一场误会,我爹之前并未见过白大小姐,以为她品行不端,这才……” 朱修文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很平静:“李德全,送祝大小姐出去。” 兰陵王根本不听她解释?她这是犯忌讳了吗?祝翩翩心下一惊,忙道:“王爷,我怕鱼面冷了,出门匆忙,没带侍卫,回去时怕路上有危险,不知能否随王爷的车队同行?” 朱修文微微颔首:“准了。” 肯让她随行,看来并没有恼,祝翩翩总算松了口气,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李德全让她把马交给侍卫,为她安排了一辆车,跟在了朱修文车驾的后面。 祝翩翩坐在车里,有点后悔,她怎么忘了,兰陵王品行端正,绝不会因为鲁国公的事牵连到她,但也不喜欢别人多嘴多舌。她爹那三天的麦子,还是得割。 幸好她还有白瑶华的菜,抓住了兰陵王的胃,不然她的前程,只怕就此泡汤了…… 兰陵王车队的速度很快,夜幕降临时,已经抵达了京城。李德全派人把祝翩翩送回了鲁国府,朱修文改乘轻便的马车,直接去了宫里。 当今圣上名讳朱曦,正当壮年,精力充沛,此时尚未就寝,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内侍通报过后,朱修文入内觐见,呈上文书数份,详尽地汇报了昙华府境内加固河堤的情况。 这个儿子,还是老样子,把公事看得比什么都重,非要在第一时间一口气禀报完,再才会讲别的事情。朱曦笑着摇了摇头:“加固河堤的事,朕知道了,你差事办得不错,明日早朝时,朕再嘉奖你。” 在御书房明亮的烛火下,朱修文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双颊消瘦得凹了进去,朱曦看着,眉头皱了起来:“胃病又犯了?去见见你母后,然后赶紧回去歇着吧。” 朱修文行礼告退,去了坤宁宫。 朱曦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古板得像个老头,除了公事,就不会对朕讲别的话了。” ------- 坤宁宫内,灯火通明,以往这个时候,皇后早睡了,今儿熬夜撑着,只因兰陵王回来了。 在坤宁宫内,朱修文无需通报,他迈着大步进殿,给宝座上的皇后磕头:“母后,儿臣回来了!” 当今皇后,闺名顾念慈,生得肌肤赛雪,美貌无双,即便年过四十,依旧艳冠后宫。她从宝座上起身,一把将朱修文拉了起来,上下打量一番过后,使劲拍了他一掌:“是不是没听母后的话,去青楼包花魁了?” “母后!”朱修文脸上,一个大写的无奈,“儿臣什么时候包过花魁?” “恩?”顾念慈美目一眯,“你这意思是,你去过青楼,只是没包过花魁?” “母后,您拿话套我?!”朱修文愈发无奈,却并不惊讶,显然早已习惯皇后这样了,“儿臣怎敢去青楼,怕您打断我的腿。” “知道怕就好!”顾念慈扬了扬下巴,还是没放过他,“那你是不是一时兴起,宠幸侍女了?” 尽管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儿子,但朱修文还是很不习惯于这样的话题,微微红着脸,把目光投向了殿中的大金柱,言简意赅:“没有。” 第122章 兰陵王妃的人选 “没有?”顾念慈想了想,“你在昙华府,看中哪个姑娘了?” “母后!”朱修文有点想走了,“没有!” 顾念慈满脸的不相信:“若是没有,你为何如此消瘦?” 原来是因为他瘦了,才逼问了他这许多问题,朱修文忙道:“母后,昙华府加固河堤,儿臣日夜监工,这才瘦了。” “原来如此,监工肯定忙碌,料想你也没空去花天酒地,也罢,既是累了,赶紧回府歇着吧。”顾念慈说着,让宫女把她做的银耳红枣羹装进食盒,让朱修文带回兰陵王府去吃。 朱修文谢了恩,行礼告退,回府去了。 顾念慈紧走几步,扶着殿门,目送他远去,此时情绪方才翻涌上来,无比心疼的表情,爬上了面颊。 自小伺候她的桂嬷嬷走上来,扶住了她的胳膊:“娘娘,夜深露重,回后殿歇息吧。” 顾念慈很是难过:“他明明就是胃病犯了,每次都瞒着本宫,即便本宫故意胡搅蛮缠,他也不肯说实话。” “王爷只是不想让娘娘担心。”桂嬷嬷安慰她道。 “本宫知道。”顾念慈叹了口气,“他每每犯病,就不肯好好吃东西,偏偏又不肯娶妃,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桂嬷嬷扶着顾念慈到了后殿,叫了宫女来伺候她换寝衣,突然道:“娘娘,奴婢听说王爷此次犯病,并没怎么遭罪,因为鲁国府大小姐前后两次给他送菜,他都很喜欢。” “鲁国府大小姐?祝翩翩?”顾念慈惊讶极了,“本宫记得她一向厨艺平平,什么时候她做的菜,也能入修文的眼了?” 桂嬷嬷道:“祝大小姐先是做了一道鸡肉松,派人千里迢迢送去了昙华府,王爷欢喜之余,赏了她一把红梨扇;今儿中午,她又做了一碗鸡汤鱼面,亲自去送,半路上与王爷相遇,王爷对鱼面赞誉有加,特许她随王府的车队一起回京的。” 红梨扇?随朱修文一起回京的?顾念慈又惊又喜:“当真?” “千真万确。”桂嬷嬷笑着道。 “阿弥陀佛,总算有个人,能做出他犯胃病时也肯吃的菜了。”顾念慈双手合十,激动不已。 桂嬷嬷福下身去,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你这是做什么?”顾念慈不解问道。 桂嬷嬷笑道:“娘娘因为王爷的胃病,不是一心想找个能照顾他饮食的人,给他做王妃么?现在这个人选,终于出现了。” 顾念慈想了一想,慢慢地笑了起来:“对,你说得对。”但她笑了没一会儿,却又犯起了愁:“鲁国公才被皇上训斥过,罚他割三天的麦子呢,而且那道折子,就是修文上的,他怎会愿意娶祝大小姐为妃?” 桂嬷嬷不以为意:“娘娘,王爷若是迁怒,就不会尝祝大小姐的鱼面了。” “这倒也是。”顾念慈高兴起来,“好,好,传本宫懿旨,令祝翩翩每日前去兰陵王府,为兰陵王做一日三餐。” “奴婢遵命。”桂嬷嬷应着,不顾夜深,传令去了,生怕耽误了朱修文明天的早膳。 --------- 夜深人静,只余风声,鲁国府就连值夜的下人们,都开始打瞌睡,祝翩翩却在这时候,迎来了一道懿旨。 接到消息的田氏欣喜若狂,披衣而起,赶去了晴翠阁,却见宝贝女儿坐在桌前,怔怔地发呆。 田氏觉着奇怪:“翩翩,皇后娘娘让你去兰陵王府,给兰陵王做饭,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么?你怎么却不高兴?” 祝翩翩哭丧着脸,扑进了她怀里:“娘,鸡肉松和鱼面,不是我做的,是白瑶华做的……都怪祝季同出的馊主意……” 田氏有点意外,但并不惊讶,毕竟祝翩翩的厨艺一直就不怎样。她拍了拍祝翩翩的后背,道:“我看祝季同这主意妙得很,如果进展顺利,咱们不用得到《食汇录》,就能让你当上兰陵王妃。” “这主意哪里妙了?!”祝翩翩急得快哭了,“娘,天一亮,我就要去兰陵王府给兰陵王做饭了,可是我做出来的饭菜,他能吃吗?!难道你让我把白瑶华带去给他做?!” “皇后娘娘让你给兰陵王做饭,是心疼他的身体,又不是为了让你展露厨艺,你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吗?”田氏伸出手指,点了点祝翩翩的额头,“你就不能把饭菜事先做好,然后送到兰陵王府去?” 祝翩翩听了这话,茅塞顿开:“那我明天一早,就派人去白虎桥,把白瑶华请来?” “什么明天一早,天不亮就得去!不然送去兰陵王府就迟了!”田氏说着,把她朝里间推,“明天娘会派人去白虎桥的,你赶紧去睡觉,明天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兰陵王。” ----------- 白瑶华觉得,她和寅时特别有缘,每次需要上灶时,都是寅时起床的,今天也不例外。鲁国府的婆子,这么早就跑了来,称他们家大小姐胃疼,昨天晚上就没吃,特意请她去鲁国府,赶早给她做一顿早饭。 他们锦上添花,是按菜的个数收钱,做一顿早饭,怎么也得五六个菜,再加上主食,饮品,一顿饭下来,一千两银子跑不掉,这祝翩翩在鲁国府,还真是受宠,不过得个胃病,就能让鲁国府砸下重金。 白瑶华乘坐鲁国府的马车,去了鲁国府,祝翩翩大概还在睡觉,并未出来见她,她独自在厨房忙活,做了六个热菜,五样主食,还搭配了五种不同的热饮。本来她还打算做一道羹的,但鲁国府的丫鬟突然进来告诉她,白迆来找她回家了,说是家里有事。 她只得提前收工,离开了鲁国府。 白迆正在大门口等她,见她出来,笑容满面。 白瑶华随他上了车,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白迆笑着道:“兰陵王回京了,派人来请你去兰陵王府!” “去兰陵王府?是请我去做菜吗?”白瑶华问道。 “也许……不是吧?”白迆也不确定,“兰陵王并未让你携带便捷炉灶。” 第123章 三方会面 回到白虎桥下的临时寓所,白瑶华轻装简阵,改乘兰陵王府的马车,去了兰陵王府。 兰陵王府位于御街附近,据说这里离皇宫特别近。 王府建制,自与民宅不同,仅那一扇五间三启的大门,便与寻常人家拉开了距离,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和气派。 白瑶华在门前改车为轿,继续前行,只觉得走了很远很远,轿子方才停了下来。侍女打起轿帘,请她下轿,李德全的声音传了过来:“白大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白瑶华上前行礼,笑着道:“公公一路辛苦了。” “我辛苦什么,王爷才辛苦。”王府自有规矩,李德全不便向她透露朱修文的病情,话说到这里,就把她领了进去。 室内布置简洁,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装饰,但若仔细留意,便会发现家具是小叶紫檀的,窗户是玻璃的,屏风是双面绣的,无处不在诠释着低调奢华的含义。 李德全入内通报过后,领着她绕过屏风,去了里间。 朱修文坐在窗前,手持一卷书册,正就着窗外的晨光,看得非常认真。 只是在晨光的映照下,他消瘦的面颊显得是那样地突兀,薄削的嘴唇毫无血色。 这才几日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白瑶华惊讶极了,打量了他好几眼,方才移步上前,给他行礼:“民女白瑶华,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免礼。”朱修文声音平平,不过倒是放下书卷,抬起了头来。 白瑶华垂手道:“感谢王爷赠予的名帖和丫鬟,民女和家人才得以顺利进城,王爷在昙华府加固河堤,辛苦劳累,造福一方,民女深感感激,一并在此谢过了。” 朱修文轻笑一声:“名帖和丫鬟也就罢了,本王加固河堤,要你感谢什么?” 白瑶华认真地道:“民女是昙华府人氏,王爷加固河堤,从此洪水不再泛滥,民女亦是受益者,当然应该感谢王爷。” “小小一名厨娘,想得还真多,想得还真远。”朱修文看了她一眼,似乎笑了一下,“本王赏给你的丫鬟如何?” 这是想看她笑话的意思吗?可惜,她觉得绿柳好极了。白瑶华福身再行一礼,诚心诚意地道:“绿柳不愧是内务府调教出来的女官,行事得体,机灵聪慧……” 朱修文却不等她说完,就把手一挥:“啰嗦,本王叫你来,可不是听你夸丫鬟的。” 什么她夸丫鬟,不是他问的吗!就因为没看成她的笑话,所以就变得不耐烦了?得,尽管多日未见,尽管美男子变成了第二个祝鹤轩,他还是那个难以相处的兰陵王,如假包换。 白瑶华明智地选了闭嘴,没有解释,更没有和他争辩。 朱修文似乎满意了,打开镂空的玉盒,取出一枚红木书签,夹入了书册:“刺客的事,本王算是给你一个交代了。” 刺客?白瑶华一下子站直了:“是谁?” “你还不知道?”朱修文显得很惊讶,“鲁国公南苑割麦,你没去看?” 鲁国公?是鲁国公?祝季同,祝翩翩,鲁国公,不错,都是祝家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呵,她的性命,竟连鲁国公都惦记着,还真是有面子。白瑶华努力按下翻涌的心潮,问朱修文道:“王爷,民女不明白,民女与鲁国公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派人刺杀民女?” 朱修文敲了敲桌面,道:“祝大公子的解释,是因为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误会你对他有企图。” 她对祝鹤轩有企图?呵。不过,无论怎样,朱修文都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又欠他人情了,白瑶华屈膝福了下去:“多谢王爷帮民女查明真相,民女感激不尽,民女……” 朱修文伸手把书册一拍:“你又开始啰嗦了,本王早就说过,本王查明真相,并非为你,你不必记在心里。” 正说着,李德全来报:“王爷,祝大小姐给您送早膳来了。” “让人……”朱修文想要起身,胃部却是一阵猛疼,他只得慢慢地又坐了回去,改了口,“把早膳就摆在这里吧。” 李德全见他如此,心疼不已,眼角湿润,连忙假装擦汗,抬袖拭去,转身去领祝翩翩进来。 白瑶华惊讶地盯着朱修文看了一会儿,正想要张口问问,朱修文却是抢先横了她一眼:“闭嘴。” 她只好把嘴闭上了。 很快,祝翩翩跟着李德全进来了。 她今儿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鹅黄色的对襟小袄,腰掐得细细的,底下配着一条雪白的挑线裙,褶子足有上百道。 她额间贴着花钿,画着时下最流行的远山眉,一双美目灵动顾盼,似含着一汪春水,只是在看到房中的白瑶华时,瞬间僵滞,呆若木鸡了。 白瑶华本来不明所以,待看见李德全把早膳从食盒里一样一样地取出来,方才恍然大悟,六道热菜,五道主食,配着五种不同的热饮,这不就是她早上做的那几道么!祝翩翩也真是信任她,竟是一道未增,一道未减! 拿着她做的饭菜,来向朱修文献殷勤,看来绿柳说得没错,她真是想当兰陵王妃,就快想疯了。白瑶华暗自嗤笑,垂下了眼帘。 祝翩翩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生怕白瑶华嚷嚷出来,当着朱修文的面戳穿了她。然而白瑶华什么表示都没有,她稍稍松了口气,心道,算她识时务为俊杰,不然等她一踏出兰陵王府,就是她的死期! 朱修文举起乌木筷,身后的侍女察言观色,给他布菜,首先便是大煮干丝。此菜看着平淡无奇,待得入口,却是鲜香四溢,朱修文细嚼咽尽,道:“本王听说过这道菜,与开水白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是一道淮扬菜,祝大小姐是如何学会的?” 祝翩翩听得心头一颤,好在应对的谎话易编,她马上答道:“我家请过南边来的厨子,这道菜,便是跟他学的。” “看来厨子不错,祝大小姐学得也不错。”朱修文赞了一句,不再说话,专心用膳去了。 第124章 拐着弯的打脸 大煮干丝,梅花汤饼,松黄饼,虾肉馄饨……白瑶华看着朱修文一道菜一道菜地尝过去,真想问他一句,好吃吗? 朱修文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瞥了一眼,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祝翩翩站在餐桌前,见白瑶华始终没有作声,紧张感渐渐散去,流露出几分得意。到底是乡下来的丫头,胆子小,不敢与国公府的大小姐作对,是她刚才多虑了。 朱修文用完膳,侍女撤桌,送了茶水来给他漱口。 按着常规,接下来,便是嘉赏了,祝翩翩很有些激动。待会儿她该怎么说呢?说她只是谨遵皇后娘娘的懿旨行事,不敢邀赏?还是大着胆子,讨一块兰陵王的玉佩?若是后者成行,皇后娘娘会不会以为那是兰陵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她正美好地想象着,忽然听见白瑶华问了一句:“王爷,您近期是否在服用中药?” 朱修文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白瑶华自顾自地道:“王爷,请恕民女直言,若是您服用了中药,祝大小姐做的松黄饼,就有所不妥了。” 怪不得一直没有戳穿她,原来在这儿等着插刀呢?祝翩翩咬牙暗恨,急忙出声:“白大小姐,我奉皇后娘娘懿旨,为兰陵王做早膳,那些食物都是由专人验证过的,能有什么不妥?你就不要信口雌黄了!” 白瑶华侧头,冲她一笑:“祝大小姐,松黄饼里有什么?” 昨天她睡得太晚,今天没能早起看她做菜,哪儿知道松黄饼里有什么……祝翩翩突然发现,白瑶华这一刀,插得很有点深,手心里不知不觉地攥满了汗。她把后背绷得紧紧的,故作镇定:“这是我好容易习得的秘诀,怎能告诉你?” “什么秘诀,不就是松花蛋黄吗!”白瑶华嗤之于鼻,“皮蛋虽然味美,但却会降低药性,祝大小姐既然是奉懿旨为兰陵王做早膳,怎会连他正在服用中药都不知道?还是说,你其实是故意的?” 祝翩翩失声大叫:“你胡说,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她才是故意的吧?她明明告诉过她,她最近胃部不适,正在服药,她还故意用了会降低药性的皮蛋黄,她到底想做什么! 白瑶华没有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了朱修文:“是不是故意的,我说了不算,得由王爷定夺。” 朱修文却没有理祝翩翩,而是把背轻松地靠在椅子上,吩咐李德全:“给本王拿板子来,有人明知松黄饼里有松花蛋黄,会降低中药的药性,却任由本王吃完才挑明,其心可诛,不打板子,不足以解本王之恨。” 啊?这是要打白瑶华?在这里?!李德全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头一次感到很为难。 祝翩翩则是陡然燃起了希望,朱修文没说要罚她,反而要打白瑶华!她就说嘛,区区一个乡下厨娘,怎么可能凭着三言两语,就搬倒她这个鲁国府的大小姐。 白瑶华一侧头,看见李德全脸上的神色,笑了起来。 她居然还笑?王爷要打她板子呢!而且她的确做得不对,极该打上一顿才是。李德全暗暗着急,冲着白瑶华直叹气。 朱修文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说吧,松黄饼里都有些什么。” 祝翩翩以为朱修文在问她,正紧张,却听见白瑶华答道:“就是普通蛋黄。本来该放松花蛋黄的,但我想着,祝大小姐胃部不适,正在服药,不能用,所以才换成了普通蛋黄。” 什么?松黄饼里根本没有松花蛋黄,白瑶华刚才是唬祝翩翩的?而祝翩翩居然还真让她唬住了?这么说来……这一顿早膳……李德全突然明白了什么,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好个白家大小姐,拐着弯儿地戳穿了祝翩翩,这可比直接打脸疼多了! 松黄饼里没有松花蛋黄!松黄饼里没有松花蛋黄!这居然是白瑶华设的一个圈套,而她傻乎乎地一头栽进去了……祝翩翩的双颊瞬间失去了颜色,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如果白瑶华直接揭穿她,她还能勉强争辩几句,毕竟饭菜上又没有写名字,谁能说清是谁做的?但白瑶华却是用了一计,诱着她自己上了勾,现在她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了…… 好个奸诈狡猾的白瑶华,怪不得祝季同斗不过她,只能任由她跑到了京城来,她竟是轻敌了。 祝翩翩越想越气闷,几欲站不住,不过兰陵王府的侍女也没让她站多久,很快就把她拖了出去。 从头到尾,朱修文都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说要处罚她,但正是因为这样的漠视,才让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完了。至少这一次奉旨为朱修文做饭的机会,是永远失去,不会再有了。 祝翩翩想着自己黯淡无光的前程,急火攻心,晕倒在回府的马车上。 ---------- 朱修文啜着茶,似乎漫不经心:“鸡肉松和鱼面也是你做的?” “如果王爷指的是祝大小姐的鸡肉松和鱼面,是的,那都是民女做的。不过,祝大小姐已经结过账了,王爷不必再付钱。”白瑶华回答道。 “你哪里看出本王想要付钱?”朱修文哼了一声,“本王只是想说,那鸡肉松和鱼面的味道尚有欠缺,本王其实并不是很爱吃。” “那是给祝大小姐做的,王爷不爱吃很正常,并不代表味道不好。”白瑶华马上回道。 朱修文把脸一沉:“伶牙俐齿!” “民女只是实话实说。”那本来就是根据祝翩翩的口味做的,白瑶华觉得自己很委屈。 不过绿柳不是说,祝翩翩的口味和兰陵王的一样吗,那他应该很爱吃才对呀…… 朱修文沉着脸,不说话。 白瑶华便觉得她应该告辞了,福了一福,转身就走。 “回来!”朱修文一声大喝。 白瑶华只得回身站定:“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巧舌如簧的刁女,正事差点让她给气忘了。朱修文敲了敲桌面:“祝大公子为了救你,身负重伤,至今尚未痊愈,他又不肯吃东西,饿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这几天,你就住进兰陵王府,专门给他做饭吧。” 第125章 小姐看中了兰陵王 原来祝鹤轩在兰陵王府养伤。白瑶华思忖片刻,道:“王爷有令,是民女的荣幸,但民女做饭所需的各种辅料,都在酱坛中储存着,搬来兰陵王府太不方便,不如,民女还是住在白虎桥,每天提前过来做准备,您看如何?” 朱修文不耐烦与她讨论这些细节,把手一挥:“你找李德全说去。” 白瑶华也不愿意跟他说,闻言马上告退。 李德全领着她出去,笑道:“白大小姐,王爷只是希望你能尽心为祝大公子做饭,至于其他的,你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我明白了。”白瑶华道,“我先回去准备准备,待会儿再来,晚上还是回白虎桥。” “行。我会吩咐下去,每天派车接送。”李德全叫来一名侍女,让她把白瑶华送了出去。 白瑶华便乘着兰陵王府的马车,回白虎桥去了。 --------- 鲁国府,晴翠阁。 祝翩翩伏在桌子上,哭个不停,任几个丫鬟怎么劝也没用。 田氏闻讯匆匆赶来,一把将她拉起,发现她妆容被泪水洗刷得一塌糊涂,双眼又红又肿,不禁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瞧瞧你这样子,遇到一丁点事,就哭得死去活来,哪像是个国公府的大小姐!” “娘!”祝翩翩扑倒在她怀里,“你不知道,白瑶华有多可恶,她故意设了个套,让我钻……兰陵王知道那些菜,是我盗用她的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多大点事?”田氏把她推开,喊了丫鬟打水,来给她洗脸,“是影响你吃喝了,还是影响你玩乐了?还是因为这件事,让你不能入宫去见娘娘了?翩翩哪,一个白瑶华,就让你乱了方寸,你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田氏的安慰,一点都不奏效,祝翩翩抽抽搭搭:“娘,兰陵王肯定恼了我了,一句话都没跟我说……给他做饭的事儿,肯定也泡汤了,皇后娘娘那里,还不知怎么交差呢……” 田氏没能安慰住她,反让她影响了情绪,叹起气来:“我听宫里的人说了,皇后娘娘欣赏你的厨艺,有意让你当兰陵王妃,这才让你去给兰陵王做饭的,这下做饭的机会没了,当兰陵王妃的机会也没了。” 敢情她错过的,不仅仅是给兰陵王做饭的机会,还有当兰陵王妃的机会?!这刺激非同小可,祝翩翩尖叫一声,晕了过去,田氏好生懊悔,不该多话,忙着给她掐人中,又忙着叫人去请太医,一会儿功夫,晴翠阁中就乱成了一团。 ---------------- 白虎桥下,小小四合院。 白瑶华把刚才在兰陵王府发生的事,讲给了白迆听。 白迆这才知道,祝翩翩竟是个这样的人,气愤道:“高门大户里的人,果然没几个是干净的,全都龌龊得很!” 白瑶华端了一盏茶递给他,道:“恶有恶报,她已经露了馅,不提也罢。” “是,是,咱们说点高兴的事。”白迆接过茶,啜了一口,露出笑容,“兰陵王听说那些菜都是你做的,有没有很高兴?他一定是高兴的,不然不会让你去给祝大公子做饭。瑶华,祝大公子救了你的命,这几天,你可得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给他用心做点好吃的。” “是,我记住了。”白瑶华说着,站起身来,“那我先去收拾东西了,马上要去兰陵王府,为祝大公子的午膳做准备。” “去吧,路上当心,晚上早点回来。”白迆也站起身来。 白瑶华让人搬来箱子,把所有可能用到的厨具、调料和小菜,都放了进去,分门别类地摆好,并带了一套她用顺手的厨具。 兰陵王府的马车,一直就在外面等着,她命人把箱子抬上去,挥别白迆,带着绿柳又去了兰陵王府。 车夫显然事先受过吩咐,把车停在了角门处,自这扇角门进去,穿过一片梅花林,就到了一座粉墙灰瓦的院子,院门前,立着一块大石,石头上刻着三个字,高山居。 引路的丫鬟侧身道了一个“请”字:“白大小姐,祝大公子就在这里养伤。”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祝鹤轩是朱修文的知音么,竟得以住在王府养伤。白瑶华看了看那块大石头,在另一名丫鬟的引领下,走了进去。 通报过后,添香掀帘出来,眼里含着泪,带她朝里走,声音听着有点哽咽:“白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奴婢盼您好几天了。” 见到她,至于那么激动么?白瑶华正疑惑,进门一眼看见了病榻上的祝鹤轩,突然就明白了添香为何会这样。 原来朱修文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祝鹤轩真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即便他现在是趴在榻上,也能看见他深陷的面颊,和高耸的颧骨,还有那藏在被子底下,几乎风吹就会散的身子骨。 怎么就瘦成这样了?真一直饿着么?尽管白瑶华对他全无好感,此时也怨不起来,几步走到榻前,轻声地唤:“祝大公子,您感觉怎样,我来看您了。” 她叫了好几声,祝鹤轩方才勉强睁开眼睛,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来,但马上又把头垂下去了,像是脖子没有力气支撑似的。 白瑶华暗叹一口气,对正在悄悄抹眼泪的添香道:“也别等什么中午了,我现在就去给他熬碗粥吧。” 添香求之不得,马上带她去了厨房,亲自给她打下手。 白瑶华淘了米,朝砂锅里滴了几滴油,对添香道:“祝公子久未进食,不宜大补,惟有白粥最适合他,我就先用丝苗米给他煲一锅白粥,如何?” 她说完,不见添香应声,抬头一看,才发现她正缩在灶门口抹眼泪,不禁心头一沉:“添香,祝公子的伤势很严重?” 添香不答,却是抬起头,满脸恳切:“白大小姐,您就答应我们大少爷,随他一起走吧,有了您,他不会再吃不下东西,也不会再为了保护您,而身受重伤了。” 白瑶华不知如何接这话,正踌躇,绿柳忽地从外面冲进来,鞭子朝添香面前一甩:“虽然我一直觉得你们大少爷不错,但这话我可就听不下去了,你们大少爷救我们小姐,是他心甘情愿,又不是我们小姐求他的,莫非还想以此为要挟,让我们小姐以身相许不成?我可告诉你,我们小姐早看中了兰陵王,让你们大少爷死了这条心吧!” 第126章 听说你看中本王了? 她看中兰陵王了??她什么时候看中兰陵王了?!饶是白瑶华一向性格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听见绿柳的话,依旧菜刀一抖,险些割了手。 添香在前,这样的误会可要不得,白瑶华迅速冷静下来,淡淡地道:“我何时看中兰陵王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原以为绿柳只是信口开河,没想到,她却是振振有词:“小姐要是没有看中兰陵王,怎么会找他把奴婢讨了来?” 原来连绿柳都以为,是她主动找朱修文索要丫鬟,白瑶华赶紧澄清:“你是兰陵王赏给我的,不是我自己讨的。” “哦!”绿柳恍然大悟,马上改口,“那就是兰陵王看中小姐了。” 什么?!!白瑶华差点又割了手,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着急时会跳脚了,她现在就很想跳一跳脚,以表达内心的狂躁。 她看看蹲在灶眼前的添香,已经惊诧到连泪都不流了,不禁一声长叹:“绿柳,我现在知道了,李公公说的一点没错,你果真不对,很不对。” 绿柳却是满脸委屈:“小姐,奴婢怎么不对了?您是觉得奴婢刚才的话,说得不对?那兰陵王为何会让奴婢跟着您?” 兰陵王之所以会赏个丫鬟给她,那不是因为赶巧儿,他两次目睹祝季同追她……唉,算了,这个缘故,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讲清楚的,白瑶华看着绿柳,颇有点秀才遇到兵的感觉,只得抬起头,去跟添香解释:“你别听她浑说,都是没影的事。” 添香很快反应过来,笑道:“肯定是绿柳姐姐误会了,兰陵王赏个人而已,哪来什么看上不看上。” 白瑶华点点头:“就是这个理。”不管添香是真不信还是假不信,至少面子上圆过去了,跟机灵人讲话,就是省心。 绿柳认定白瑶华是害臊了,深悔自己不该当着她的面讲那些话,因此等她跟添香一说完,就把添香拎出去,私下威胁去了。 白瑶华并没有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随着她去折腾。她现在只想赶紧让祝鹤轩恢复健康,然后再去鲁国府探一探究竟。 熬白粥,最重要的是火候。越是简单的烹饪,越是考验厨师的经验和技巧,只要稍有差池,便会影响口感,而且还没法在调料和摆盘上做弥补。 白瑶华精于此道,甚至不用掀开锅盖去看,仅凭粥散发出来的米香味,便能判断关火的时间。 一个时辰后,她关掉了炉火,但并未起锅,而是借着余温,让砂锅继续沸腾。 在这时间里,她迅速用早已准备好的食材,热了大耐糕,拌了山家三脆,又把自己腌的酸黄瓜和泡萝卜夹了两碟子,给祝鹤轩佐粥用。 添香让绿柳训完话,从外面进来,满室的粥香,让人沉醉,她从来不知道,这世间最好闻的味道,竟是米粒的清香,不禁讶然。 白瑶华掀开砂锅盖,粥香味愈发浓郁,添香快步走过来:“白大小姐,让奴婢来吧。” “不用,我自己来。”白瑶华说着,先把砂锅上层浓稠的米油舀出来,盛进了小碗,再才把砂锅重新盖上,连同那几样佐粥小菜,一起放进了食盘。 她为什么要把米油舀出来?是因为大少爷不能吃这个么?添香想着,接过食盘,给祝鹤轩送去了。 白瑶华把米油装进保温的食盒里,想要叫绿柳,但想想她那张嘴,还是算了,招手叫来一个不知名的小丫鬟,问她道:“我想去见兰陵王,该怎么走?” 小丫鬟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道:“白大小姐,除非兰陵王召见,否则您是不能朝主殿那边去的。” 身在王府,规矩果然比自在园严多了,白瑶华只好又问:“那我能见李公公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满脸歉意。 以前在昙华府时不觉得,原来要见兰陵王一面,是这么困难。白瑶华塞给小丫鬟一块碎银子,小丫鬟接过去,发现分量十足,欢天喜地地跑了。 白瑶华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梅花,方才回到厨房。她把食盒的盖子打开,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这碗米油给绿柳吃了,却见刚才那个小丫鬟出现在门口,冲着她招手:“白大小姐,机会来了!兰陵王来探望祝大公子了,正在他房里,看着他用白粥呢!” 在祝鹤轩房里啊……白瑶华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刚才只是随便问问,就不去打扰祝公子用膳了。” 小丫鬟点点头,跑了。她也就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来告诉她一声,其实祝公子的房间,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白瑶华把食盒重新盖上,趴到了窗台上,一面看那片红满天的梅花,一面祈祷祝鹤轩能把那碗粥喝下去,不要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添香欢欢喜喜地跑了来,手里拎着空食盒:“白大小姐,我们大少爷把您熬的白粥全吃了,一点都没有吐出来。” “那就好,我晚上再给他做点别的,换换花样。”白瑶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添香进厨房放食具,李德全来了,笑着问白瑶华:“白大小姐,王爷想要了解一下祝大公子的情况,不知你现在有没有空?” “有空,请公公稍候,我马上就来。”白瑶华迅速打开食盒,摸了摸小碗,发现还是温热的,便拎在手里,随李德全朝外走去。 她运气真不错,这一碗米油,总算不会浪费了。 李德全带着她,却没进厅,而是出了院门,朝那片梅林走去。 白瑶华好奇问道:“公公,兰陵王在赏梅花?” “是。”李德全笑着回答,“王爷爱梅,皇后娘娘特意命人为他种了这一片梅林,他只要有空,就会来看看。” 说话间,花枝掩映下,前面出现了朱修文高大硕长的身影,李德全上前几步,躬身道:“王爷,白大小姐来了。” 朱修文微微颔首,李德全示意白瑶华上前,自己则退到了三丈之外。 白瑶华走上前去,拎着食盒,福了福身:“民女见过王爷,因手持重物,礼数不全,还望王爷恕罪。” 朱修文手指挑着一枝梅花,并没有看她,只是语气显得有点悠长:“听说你看中本王了?” 第127章 一碗米油 什么?!白瑶华手一抖,差点把食盒摔到了地上。 她可是一个靠手稳吃饭的厨娘,今天却是第三次抖手了! 都怪绿柳那丫头! 这会儿她不需要照镜子,就能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比周遭的梅花还红了。 作为一名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穿越女性,她调戏过帅哥,研究过两性学,看过小黄。书,今儿却因为朱修文的一句话,脸红了,这简直就是她女性生涯中的一次耻辱! 白瑶华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强行压下心头的羞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挺冷静:“王爷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朱修文把手一松,花枝飞弹而起,溅落一片花雨:“耳力太好,本王也没有办法。” 耳力太好?他怎么不说是偷听呢?白瑶华盯着那支颤巍巍的花枝,暗暗地琢磨,她是把他戳聋好呢,还是戳瞎好呢? 然而实力悬殊,琢磨也只能瞎琢磨,她把眼帘一垂,决定保持一贯的淡漠,绝不能让朱修文在气势上占了上风:“王爷气质非凡,风华绝代,华朝上下,看中王爷的人太多,民女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朱修文点了点头:“不过,果然是本王意料之中的回答,毫无趣味。” 呵,他还想要趣味?行哪,他要趣味,她就给。白瑶华抬起眼帘,扫了他一眼:“民女怎么却听说,是王爷看中民女了呢?民女身份卑微,蒲柳之姿,可配不上王爷,这种话,还是请王爷以后不要再说了,不然让人误会,会害得民女嫁不出去的。” 她在说什么?!这刁女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呢?!朱修文惊诧得停顿了半晌,方才想起来应对:“本王可没有讲过这样的话!” “哦,那就是民女听错了,民女向您道歉。”白瑶华干脆爽快地福了一下。 朱修文一口气被噎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突然觉得在朝堂听那些迂腐老臣啰里啰嗦,也不过如此。 白瑶华欣赏着他的表情,总算觉得她刚才的表现,还不算太差,于是屈膝行了个礼,向他告退。 朱修文却突然道:“你手里拎着的是什么?” 反击得太尽力,忘了这东西了。白瑶华赶紧把食盒举起来,道:“这是民女熬的米油,温度应该刚刚好,王爷赶紧喝了吧,养胃的。” 朱修文却没应声,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看。 白瑶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刷地一下,红得发烫。 他又没吩咐,她却主动送米油,该不会让他误会,她真对他有意思吧? 如果这时候朱修文来一句“还说没看中本王,连米油都主动送来了”,她就真只能一头撞死在面前的梅花树上了。 还好,朱修文什么也没说,一如他在流云榭时,绝口不问她的狼狈,保持了一位王爷良好的风度。 白瑶华心下一松,赶忙解释:“民女给祝公子熬白粥时,粥面儿上有米油,便顺路舀起来了。” 朱修文这下不高兴了,眉头一皱:“本王从不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这怎能叫剩下的?不过他是王爷,也许是有这些唯我独尊的怪毛病,白瑶华后悔自己多话,只得道:“是民女的疏忽,那民女带回去吧。” 朱修文还是不高兴:“你身为厨师,就这样浪费粮食?” 她只是说带回去,又没说要丢掉,怎么就成了浪费粮食了?得,她明白了,他又看她不顺眼了,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对。白瑶华朝左右看看,瞧见了李德全,赶紧几步走过去,把食盒朝他手里一塞:“李公公,这米油送给您了,您可别嫌弃。” 李德全离得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迫抱住食盒,满脸茫然。 白瑶华拍拍手,遥遥地给朱修文行了个礼,走了。 李德全抱着食盒,走到朱修文跟前:“王爷,这米油……” “送到本王书房去。”朱修文背着手,说完就走。 这米油不是白瑶华送给他的吗?怎么王爷要喝?李德全有点犯迷糊,但还是应了一声,给他送去了。 ---------------- 白瑶华回到高山居,发现院子里多了好些奴仆,正在忙忙碌碌地朝厢房搬行李。 这是在做什么?白瑶华疑惑着,喊了一声:“绿柳!” 绿柳马上现身,不等她问,便道:“小姐,是祝大小姐来了。” 白瑶华十分诧异:“她不是才得罪了兰陵王么,怎么眨眼又来了?” 绿柳撇了撇嘴:“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心思总是很活的,她是打着照顾兄长的旗号来的。” 来照顾祝鹤轩的?那是她的亲哥哥,而且鲁国府就他们兄妹俩,她来照顾,倒是合情合理。白瑶华点了点头,道:“我和祝大小姐有过节。” 绿柳马上道:“奴婢知道了,会小心盯着她,防着她使坏的。” 不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虽然她的那张嘴,太没遮拦了些。白瑶华微微颔首,站直了身子。 前方不远处,祝翩翩俨然盛装打扮,在奴仆的簇拥下,朝外去了。 绿柳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不是来照顾兄长的么?打了个照面,就出去逛了?肯定是勾引兰陵王去了!” 白瑶华对于祝翩翩勾引谁没兴趣,抬脚朝厨房去了。 厨房门口,站着个丫鬟,一看见白瑶华,就冲她喊:“喂,我们大小姐说了,中午要吃个芙蓉蛋,务必要做得外焦里嫩,而且没有蛋腥味!” 绿柳一听就炸了:“我们小姐是奉兰陵王之命,来给祝大公子做饭的,你们大小姐算哪根葱,也敢来吆五喝六?” “绿柳!”白瑶华喝住她,训斥她道,“我们做的就是锦上添花的生意,哪有生意送上门,却要朝外推的?” 她说完,笑着对那丫鬟道:“芙蓉蛋我会做,没问题,回去告诉祝大小姐,这道菜,要价一千两,如果需要我当庭展技,须得再花五百两。” “一千两?!”那丫鬟一声惊呼,叉着腰骂起来,“你这是做菜,还是打劫?你又不是京城名厨,凭什么要价这么高?!” 第128章 胃病突发 白瑶华笑容骤减,看了那丫鬟一眼:“是你付钱吗?” “什么?”丫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又不是你付钱,你跟我还什么价?客人绝对可以质疑我的价格,但那是你家主人的权力,跟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要把我的话传到就行了。”白瑶华一面说着,一面朝厨房里面走,绿柳非常“恰到好处”地一伸手,把那丫鬟推到旁边去了,“还有,菜的价格是我定的,但吃不吃,在于你们家主人,我的意思是……” 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绿柳马上把话接了过去:“我们小姐的意思是,吃不起,就别嚷嚷,让人笑话。” 这丫头,有点机灵劲儿。白瑶华笑看绿柳一眼,进厨房去了。 那丫鬟让白瑶华和绿柳气得直跳脚,马上扭身找祝翩翩去了。 祝翩翩此时还在嘉乐堂外徘徊,这里是朱修文的起居之所,她想进去探病,但李德全不让,她又不甘心就此离去,所以只好装作散步,在离嘉乐堂不远的小花园里踱过来,踱过去。 小丫鬟一路疾走,赶到小花园,连说带哭,添油加醋,把刚才被白瑶华主仆欺负的惨状,讲给了祝翩翩听,坚称白瑶华是在针对祝翩翩,一定得好好地给她一个教训。 祝翩翩听后,气得柳眉倒竖,但琢磨了一下,却忽然又笑了起来:“感谢她不给我面子,索要高价,我正愁没有机会进嘉乐堂呢。” 白瑶华给她什么机会了?小丫鬟有点发怔。 祝翩翩却是拢了拢头发,理了理裙子,又取出帕子捏在手里,使劲揉了揉眼睛,朝着嘉乐堂去了。 李德全就在嘉乐堂门口站着,见祝翩翩眼角红红地又跑了来,十分头疼,但又不得不上前招呼:“祝大小姐,王爷此时正在看书,不许任何人打扰,您请回吧。” 祝翩翩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音带哭腔:“我是来找王爷借钱的,我不知道在兰陵王府点一道菜会这么贵,银子带的不够,还请公公看在我病重的大哥份上,让我去见见王爷吧。” 李德全在朱修文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如果连祝翩翩的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那真是白混了。他脸上带着笑,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子拒绝的劲儿:“祝大小姐,这肯定是一场误会,白大小姐来兰陵王府,就是为祝大公子做饭的,我们王爷早已付过钱了,您再去跟她说说,她会愿意的。” 李德全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祝翩翩没有办法,只好把这笔账记在了白瑶华的头上。 其实她很想拿几张一千五百两的银票,狠狠地摔到白瑶华的脸上,让她做一桌子的芙蓉蛋,做到她手软,然而她虽然贵为国公府的大小姐,但能掌握的现银并不多,所以只能重重地咬着下唇,生一生闷气罢了。 高山居厨房里,绿柳趴在窗子前,看着祝翩翩满脸晦气地回来,得意地笑了:“小姐,您看,奴婢说得没错吧,祝大小姐在兰陵王府,向来都是装淑女,不会亲自来挑事儿的。她即便出手,也是阴着来,借枪发力。” 白瑶华正在揉面,忙得满头大汗,闻言只嘀咕了一句:“小打小闹,没意思。” 小打小闹?没意思?绿柳疑惑转头:“小姐,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白瑶华把揉好的面团甩到案板上,拿起擀面杖,娴熟地擀成了薄片。 绿柳被转移了注意力,提醒她道:“小姐,京城这个月,流行吃拉面。” 京城食物的流行程度,竟是以月计算的?!白瑶华惊讶了一会儿,道:“祝大公子身体太虚,切面软和,比较好消化。” “小姐考虑得可真周到。”绿柳赞了她一声,紧接着又压低声音,添了一句,“真是便宜他了。” 白瑶华摇摇头,当做没听见。 她擀好面,一面切,一面吩咐丫鬟生火,烧水,等水开的时候,面正好切好,朝锅里一丢,时间掐得刚刚好。 绿柳看着她干活儿,突然来了一句:“小姐,您做饭,颇有皇后娘娘的风范,她若是见了您,一定喜欢。” 白瑶华点点头:“你是第二个说我像皇后的,我真是荣幸之至。” 绿柳好奇问道:“那第一个人是谁?” 白瑶华才不会告诉她,刷刷切好了小青菜,丢到锅里烫了烫,连同切面一起捞起来,淋上汤汁,浇上了她特制的蘑菇酱。 热汤激发了蘑菇酱的特殊香气,绿柳口水四溢:“小姐,奴婢也想尝尝。” “跟病号抢面吃,你不嫌丢脸?”白瑶华嘴上还在骂,绿柳却已经腆着脸,拿了碗过来。 白瑶华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好挑出几筷子,分了她半碗。 绿柳捧着碗,正要吃,李德全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四下一望,高声大喊:“白大小姐!” 绿柳连忙放下碗:“李公公,小姐在这儿呢,您别急。” “急!我怎能不急!王爷胃病又犯了,疼得直冒冷汗,太医劝他进食,厨房连上了两桌子菜,他都不肯吃,我只好赶着来找白大小姐了!”李德全是跑着来的,扶着案板角,直喘气,“白大小姐,你赶紧给王爷做点饭菜,我给他送去!” 上午看着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呢?不过胃病特殊,养大于治,肯定是因为朱修文不好好养胃,才始终不见好。白瑶华见李德全急成这样,道:“食材都没准备,现做只怕来不及,这儿有一碗给祝大公子做的切面,您先给王爷送去吧。” 李德全道:“这面只有一碗?给了王爷,祝大公子吃什么?” “没事,有两碗,您把绿柳的那碗端去。”绿柳刚才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白瑶华看见了。 因为是给朱修文吃的,绿柳一点意见都没有,马上找来保温的食盒,帮李德全把切面装了进去。 李德全把食盒交给了绿柳,道:“你去送,你会轻功,跑得快些。” 绿柳没有推辞,马上拎起食盒,飞掠着去了。 李德全又对白瑶华道:“白大小姐,既然祝大公子的切面已经做好了,那你跟着我去嘉乐堂吧,不然待会儿王爷想吃点别的,我还得又来找你。” 第129章 谁要灌本王? “好。”白瑶华也不想两头跑,爽快答应下来,跟着李德全去了。 兰陵王府的东边,有纵向的三座大宅院,其中最里面的那座,便是嘉乐堂了。 据李德全称,此处离高山居很近,但饶是如此,他们依旧走了好半天,方才抵达堂前。 嘉乐堂院落开阔,无遮无挡,奴仆们分立走廊两侧,排得是整整齐齐,显得正中间的祝翩翩是那样地突兀。 祝翩翩手里捏着帕子,崔然欲泣的脸上,隐含着几分恼怒。她原以为趁着朱修文犯病,就能混进里面去,谁知嘉乐堂的奴仆们无论怎样,都是有条不紊,不慌不乱,说什么都不许她进。 李德全惦记着朱修文,没功夫去跟祝翩翩打饥荒,便任由她站在廊下,先领着白瑶华进去了。 祝翩翩惊讶地看着白瑶华进了嘉乐堂,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堂堂鲁国府大小姐都没法去看朱修文,白瑶华区区一名厨娘,却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李德全领着白瑶华朝里走,对她道:“白大小姐,便捷炉灶已经给您备下了,如果王爷愿意,您就给他做几样卖相好的菜,看看能否勾起他的食欲。” 白瑶华点头应下,随他进了暖阁。 暖阁面积颇大,由碧纱橱分割成了内外两间,里间设着大炕,铺着毛皮褥子,外面则陈设着桌椅,架起了便捷炉灶。 朱修文半躺在炕上,腿上搭着一床薄薄的毛毯,他合着眼睛,显得是那样地安静,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衬得皮肤有一丝的苍白。 他一双剑眉生得极为好看,此时却微微地皱着,挤出眉心的一个川字。 看来胃还在疼。白瑶华收回目光,跟着李德全,在炕前三步远的位置站定。 李德全微微探身,轻声地唤:“王爷!” 朱修文没有睁眼,不耐烦地把脸转向了里面。 李德全不敢再出声,冲白瑶华摆摆手,带着她退出了暖阁。 一名侍女快步迎向李德全,小声而焦急地道:“李公公,王爷一直躺着,没有用膳。” “刚才绿柳送来的切面也没吃?”李德全急了。 “还没呢。”侍女也很着急。 白瑶华也替他们急:“不能硬灌么?” 硬灌!?他们有几个脑袋?李德全和侍女咋舌,齐齐望向了白瑶华。 这时,暖阁内突然传出了朱修文的声音:“谁要硬灌本王?” 侍女一个激灵,差点惊到尖叫,连忙用力捂住了嘴。 “反正不是我!”白瑶华无声地做了个嘴型,果断转身,溜了。 这人!这人!侍女再次受惊,这次却是因为白瑶华。这就是王爷在昙华府看中的厨娘?胆子也忒大! 李德全总听朱修文惊叹白瑶华胆子太大,今儿总算亲眼见了一回,不知怎地,竟有点想笑。他忍着笑,走进暖阁,给朱修文行礼:“王爷。” 朱修文放下按在胃部的手,自己坐了起来,问道:“她人呢?想要灌本王什么?” 李德全脑子灵活,为着劝他吃点东西,趁机道:“白大小姐特意为王爷做了一碗切面,王爷趁热吃?这面不同别的东西,搁得久了,就不好吃了。” “她是给本王送面来的?”朱修文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追究刚才听到的话,“端上来本王尝尝。” 李德全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出去,把切面端了来。 说切面,还真是……切面。清汤寡水,外加几片小青菜。即便那面切得跟头发丝一样细,也掩盖不了它过于简单的内涵。朱修文还没举筷子,眉头已是皱紧了三分,等到尝了一口,更是把碗一推:“这是什么味儿?!” 什么味儿?切面味儿呀。刚才他特意问过试毒的小太监,这面味道好得很,没有任何问题啊。李德全不知朱修文在挑剔什么,又是紧张,又是疑惑。 朱修文躺回炕上,斜瞥着那碗切面,冷哼一声:“这又是祝鹤轩吃剩下的?” 他怎么知道这碗面是祝鹤轩的?李德全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朱修文是祝鹤轩的好友,熟悉他的口味,他肯定是尝出这碗面的味儿,是祝鹤轩喜欢的那种了。 祝鹤轩喜欢的味儿,王爷不喜欢吗?李德全些许有些疑惑,但王爷有吩咐,他岂敢不从,赶紧端起切面,撤了下去。 他端着切面,走到院子里,叫了声绿柳,想把切面给她吃了。 绿柳应声而来,欢欢喜喜地接过切面,突然却是一愣:“王爷没吃?” 李德全的心情很不好,叹着气,点了点头。 绿柳心头一紧,端着碗找白瑶华去了。 祝翩翩朝这边看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踱到了谢姑姑的旁边:“姑姑,我听说您最善罚分明的,这白瑶华做的面,王爷没吃,是不是得罚呀?” 谢姑姑是兰陵王府的老人儿了,从宫里跟出来的,如今掌管着府里的教养规矩,谁做错了事,该处罚,都得找她。 谢姑姑看了祝翩翩一眼,道:“祝大小姐,她不是兰陵王府的人。” “我知道她不是兰陵王府的人,但总归是咱们华朝的人吧?只要是华朝的臣民,没有伺候好王爷,就该罚,您说是不是?”祝翩翩说着,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走上前来,把一张折叠成小方胜的银票,塞进了谢姑姑的手心里。 只要是银票,最小的面额也有一百两,谢姑姑露出一丝笑容,把方胜朝袖子里头塞了塞,朝李德全走了过去。 李德全看见她,露出询问的表情来。 谢姑姑面色严肃,问道:“李公公,今儿厨房做了两桌菜,都没能让王爷动筷子,是不是得罚?” “当然该罚。”李德全有点诧异,“王府的规矩,一向是你管的,来问我作什么?” 谢姑姑点了点头,马上又问:“刚才的那碗切面,王爷也没动?” 李德全是早已成了精的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图:“你要罚白大小姐?” “李公公管她叫白大小姐?”谢姑姑面露不屑,“一介民女,也敢在兰陵王府称小姐?她做的面,没能如王爷的意,应该与厨房的厨子们同罚。因她是李公公领来的人,所以我带她去行刑之前,先来知会您一声。” 第130章 让民女给您再做碗面吧 谢姑姑是来通知的,并非来商量的,这态度,不可谓不强硬。她无论在宫里时,还是现在在兰陵王府,都和李德全平级,的确有资格这样讲话;从某种角度来说,李德全还归她管呢,如果李德全犯了错,一样由她来罚。 李德全看着板着脸的谢姑姑,斟酌了一下词句,道:“谢姑姑,你要罚白大小姐,也不是不行,但还是先问问王爷吧。” 谢姑姑很不高兴:“罚一名厨娘而已,还需要问王爷?如果因此打扰了王爷养病,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李德全还要再说,但绿柳已经端着切面碗,和白瑶华一起过来了,他只得咳嗽两声,对白瑶华道:“白大小姐,你出来这半天了,祝大公子说不准正在找你呢,你赶紧回去吧。” 白瑶华意识到不对,转身就走,但谢姑姑早有准备,把手一招,便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丫鬟冲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绿柳火气顿起,怒视谢姑姑:“谢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谢姑姑知道绿柳不敢在嘉乐堂动鞭子,不紧不慢地走下了台阶,方才回答她的话:“不做什么,为王爷尽职尽忠而已。”她说完,把手一挥:“带走,刑房伺候!” 刑房?!绿柳一个闪身,拦在了丫鬟和白瑶华之间:“我们小姐是良民,不是兰陵王府的奴婢,你有什么资格罚她?” “照你这意思,兰陵王没有资格处罚良民?”谢姑姑很会偷换概念,悠悠地拖长了尾音。 绿柳果然会错了意,既惊且疑:“是兰陵王要罚我们小姐?为什么?” 谢姑姑暗自得意,把脸一板:“这还用问?看看你手里的切面就知道了。” 因为切面不合兰陵王的口味?兰陵王府是有这规矩,活儿干得不好,没让王爷满意,就得受罚……绿柳愣住了。 白瑶华拍了拍她:“别听她唬,肯定没这回事。” 如果是朱修文要罚她,刚才李德全就不会找借口让她走了。 绿柳迅速反应过来,气得一声大吼:“差点就让你给骗了!谢姑姑,你假传兰陵王的话,简直罪该万死!” “我什么时候假传王爷的话了?明明是你自己听岔了。不过,白瑶华该罚,是不争的事实,我劝你赶紧退下,不然连你一起罚!”谢姑姑一面说着,一面冲那两个丫鬟打手势。 那两个丫鬟亦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把绿柳朝旁边一推,抓起白瑶华的胳膊就走。白瑶华胳膊吃痛,哎哟了一声,绿柳登时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地抽出鞭子,就要朝那两个丫鬟身上抽。 李德全大惊失色,慌忙大喊:“不能使鞭子!绿柳,你忘了你挨过的打了?!” 白瑶华不明所以,但听话听音,察言辨色,向来是她的特长,闻言马上喝令绿柳:“绿柳,住手!” 绿柳虽然很不服气,但依旧听话地把鞭子收了回去。 李德全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这里伤过人,从此王爷禁止她在嘉乐堂动用鞭子,一经发现违令,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原来如此,好险。尽管身处两个如狼似虎的丫鬟中间,白瑶华仍是屈了屈膝,向李德全道了谢。 谢姑姑见绿柳把鞭子收了回去,愈发得意,冲那两个丫鬟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白瑶华拖到刑房去?” 那两个丫鬟马上又去抓白瑶华的胳膊,白瑶华趁着绿柳来救,拔腿就跑。 谢姑姑暗暗好笑,她以为她跑得掉么,嘉乐堂的院门口,早已有人埋伏,只要她跑过去,马上有人逮住她,直送刑房。 但她没笑多久,满心的嘲讽,就化为了赤裸裸的震惊——白瑶华哪里是朝院门口跑的,她去的方向,是嘉乐堂! 她要去做什么?!谢姑姑惊中带慌,连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拦住她!拦住她!” 李德全袖着手,站在旁边,笑了一下:“谢姑姑可能还不知道,这位白大小姐,胆子一向奇大,连王爷都惊叹不已呢。” 怎么,他知道白瑶华是个刺头,只等着在旁边看好戏?这个老狐狸!谢姑姑气得直咬牙,但她没有时间去同李德全理论,只顾着指挥丫鬟去抓白瑶华。 白瑶华的脚程,是跟着千里将军练出来的,寻常的丫鬟,还真追不上她,等那两个会功夫的丫鬟赶到时,她已经跑到暖阁门口,埋着头朝里冲了。 暖阁门口,自然有侍女把守,一左一右地拦住了她。白瑶华反应极快,扬声便喊:“王爷!救命!” 他不是自诩耳力很好么,连绿柳的闲话都能偷听到,那这一声喊,应该更不在话下吧。 暖阁外的侍女丫鬟们,个个惊到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白小姐,刚才在喊什么?!她居然在冲着暖阁喊救命?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暖阁内,传来了朱修文的声音,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隐忍的疲惫:“进来。” 王爷让她进去?而不是轰出去?侍女丫鬟们继续瞪圆了眼,面面相觑。 白瑶华松了口气,迈进了暖阁。 朱修文依旧躺在炕上,凤眼微睁,望着她进来的方向。也许是因为说话动了气,他的脸上多出一抹血色,但垂在炕沿上的修长手指,却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 白瑶华走到炕前,福了一福:“王爷。” 朱修文移开视线:“何事喧哗?” 他只不过讲了四个字,胸口却已在上下剧烈起伏,尾音更是有些发飘。白瑶华见过犯胃病的人,他肯定是因为胃疼,又不愿意用手去按,兀自强忍着,才会这样。 她突然有点后悔,硬生生地把要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道:“王爷,让民女给您再做碗面吧。” 朱修文没有问她,为何救命变成了做面,也没有回答,究竟要不要吃,只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白瑶华屈膝再福,退至碧纱橱外,站到了便捷炉灶的后面。厨具很干净,食材一应俱全,她净手舀面,加水搅匀,揉搓了起来。 第131章 五彩面 白瑶华在暖阁里揉着面,丫鬟侍女们在暖阁外看傻了眼。她不是喊着救命,进去告状的么,怎么却做起饭来了? 谢姑姑匆匆赶到,看着白瑶华忙碌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变幻万千。王爷居然让她进去了!她竟有这本事! 谢姑姑想着想着,心中气闷难当,把身一扭,找祝翩翩去了。 祝翩翩正在嘉乐堂外的小花园里散步,她虽然留意着堂内的动静,但却浑然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谢姑姑见了,更添三分气恼,疾步上前,语气生硬:“祝大小姐,原来白大小姐深受王爷器重,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无端得罪了她!” 祝翩翩一愣:“她怎么深受王爷器重了?” 她在暖阁门口喊救命,王爷就让她进去了,进去后还没多大会儿,就得了允许开始做饭了,这还不叫深受器重?她若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王爷根本就不会出声! 谢姑姑觉得自己跟祝翩翩讲不清楚,把银票折成的方胜朝她丫鬟身上一扔,转身就走了。 兰陵王府的女官,从来无须给任何人面子,惹恼了她,一样不会给她好脸色! 祝翩翩看着丫鬟身上的银票,脑子还有点拐不过弯来,白瑶华是从什么时候起,深受兰陵王器重了?她怎么没看出来?这事儿她爹娘和祝季同知道吗?肯定不知道,祝季同那天还说,白瑶华只是傍上了兰陵王而已呢…… 谢姑姑回到暖阁外,遣散了丫鬟们,自己却站在那里,看白瑶华做面条。 案板上,摆了好几种果蔬,南瓜、桑葚、菠菜,还有胡地来的胡萝卜,白瑶华将桑葚、菠菜和胡萝卜分别榨出汁水,南瓜蒸熟压烂,再用这四种不同的颜色和面,擀皮儿,切成了细面。 原先揉好的白面,她也给切成了面条,连同另外几种颜色,恰好凑成了五彩。 且不论这面味道如何,单看卖相,绝对让人赏心悦目,谢姑姑突然觉得,兰陵王器重白瑶华,不是没有道理的,单凭这份巧思,已在许多厨师之上。她越是这样觉得,越是后悔,不该还没打听清楚,就答应替祝翩翩办事。 白瑶华切好面条,倒入锅内煮熟,再简单地淋上了一点清淡的素高汤,便给朱修文端了去。 朱修文闻见香味,睁开了眼睛,入目处五彩斑斓,令人骤然提神。他看了看面碗,问道:“这是什么?” 白瑶华答道:“王爷,这是五彩面条。” 她说着,就要把碗搁到炕桌上,但朱修文却示意她放到桌上去,他要下地来吃。 白瑶华赶紧把碗端过去,折身来扶朱修文,朱修文却推开她的手,自己下了炕,又问她道:“何谓五彩?” 这王爷,真够要强的,白瑶华瞟了一眼他眉心的川字,答道:“回王爷,红色是南瓜,绿色是菠菜,橘黄色是胡萝卜,紫色是桑葚,白色,就是普通的白面粉了。” 她看着朱修文挺直着背,顺利走到了桌边坐下,接着又道:“南瓜富含果胶,能保护胃黏膜;菠菜润燥养肝,益肠胃;胡萝卜健胃、增强食欲;桑葚则健脾胃、助消化,这都是一些养胃的食材。” 养胃?和米油一样么?朱修文微感惊讶:“你懂得药理?” 白瑶华谦逊道:“大凡厨师,多少都懂一点,不然如何避开食物的相生相克。” 朱修文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你可知道药膳?百年之前,有位蕙质兰心的厨娘,便是凭着一手能养身治病的药膳,声名鹊起,后来嫁给了夔国府世子,当上了世子夫人。” 厨娘?夔国府?白瑶华听着有点耳熟,问道:“这位夔国府世子,是不是后来成了夔国公,还为亲手为夔国公夫人种下了一片竹林?” “对,你也知道?”朱修文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那位夔国公夫人的名声太大,竹林也引得人人效仿,如今要是不在厨房前种竹林,都不好意思称其为厨房了。” 厨艺卓绝,声名斐然,伉俪情深的夔国公夫人……白瑶华听着好奇,问道:“虽然民女与这位夔国公夫人相隔了百年,仍是心驰神往,不知这位夫人姓甚名谁,是否记在了名厨谱上?” 朱修文道:“夔国公夫人名讳南叶,虽有姓氏,但她并不用。本王没有看过名厨谱,不知那上面有没有她的名字,不过她曾留下一本食谱,名为《南叶集》,但已经失传了。” 他说着说着,又觉得奇怪:“本王记得你们白家的厨房,就叫做‘南叶集’,为何你却不知道这些典故?” 原来南叶集是一本已失传食谱的名字,她还真不知道,家里的长辈也没有提起过。不过,白家的厨房,竟会以一本食谱为名,真是奇怪……等她回白虎桥,得问问白迆。 白瑶华摇了摇头:“民女孤陋寡闻,并不知道这些。”她说着,指向桌上的面碗:“王爷,趁热用面吧。” 朱修文轻触碗壁,面温不冷不热,刚刚好。清澈的汤头中,红色鲜亮、紫色冷沉、橘黄色跳脱、绿色青翠、白色无暇,交替着刺激人的视觉,也刚好勾起了他的食欲。 他拿起调羹,先品汤,后尝面,汤头鲜甜,面条软滑,几乎入口即化。汤汁混着面条,滑落至胃,暖暖的一片,渐渐驱散了病痛。 朱修文从举起调羹,到最后放下筷子,就没有再说一句话,虽说这是自小的教养使然,但也是五彩面太过于可口的缘故。 白瑶华放下心来,道:“王爷,胃病最忌空腹,您以后得按时用膳,才不会那么疼。” 朱修文却是面无表情:“本王何时胃疼了?” 是,没有胃疼,只是李德全火急火燎地把她从高山居拖了来。这别别扭扭的小王爷,还是胃疼的时候可爱点,一旦好了伤疤,就开始犯脾气了。白瑶华懒得与他争辩,屈了屈膝,准备告退。 朱修文却叫住她,问道:“五彩面很好,你想要什么赏赐?” 第132章 依旧难逃一罚 白瑶华直起身来:“王爷已经赏了。” 朱修文面露疑惑:“本王赏你什么了?” 白瑶华抬起头来,轻轻一笑:“适才民女在门前喧闹,王爷没有把民女轰走,而是放了民女进来,这便是给民女最好的赏赐了。” 这个昙华府来的丫头,竟懂得上位者态度的价值,朱修文微感诧异,注目片刻,眼帘半垂:“你很聪明。” “民女并不聪明。”白瑶华摇了摇头,“民女只是不敢让自己变笨。” 好一个不敢让自己变笨……谁又不是呢?他也不是天生就擅于谋略,精于心计,只是生在宫廷,不敢懈怠,不然稍有疏忽,便会殒命。 所谓的心有戚戚然,是不是就这个感觉?朱修文微微地翘了翘唇角,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去吧。” 白瑶华福了福身,退出了暖阁。 谢姑姑看见她出来,赶忙迎上:“白大小姐,我送你出去。” 改称白大小姐了?刚才不是还在喊打喊杀么?果然,整个兰陵王府的态度,都是随着朱修文的变化而变化的。 他们关注着朱修文的举动,揣摩着他的心意,喜欢他所喜欢的,尊重他所尊重的,至于个人的偏好,都是朝后排的。 只要朱修文流露出对她的偏爱,所有人便会对她笑脸相迎,这大概便是兰陵王府不成文的规则了。 白瑶华随着谢姑姑朝外走,问道:“不知您如何称呼?” 谢姑姑笑道:“我姓谢,刚才不知白大小姐厨艺了得,多有得罪,还望你海涵。” 一句话,含糊带过,白瑶华也不愿深究,毕竟谢姑姑和她并无深仇大恨,没必要无端在兰陵王府为自己树敌:“谢姑姑言重了,一场误会而已。” 她用“误会”,对她的“得罪”,好一个玲珑剔透的丫头。能让王爷另眼相待的厨娘,果然除了厨艺,还另有其过人之处。谢姑姑暗自点头,很高兴自己及时把握了风向,没有让祝翩翩带进沟里去。 短暂的接触,双方融洽,谢姑姑面带微笑,把白瑶华送出了嘉乐堂。 绿柳迅速跟上白瑶华,小声地道:“小姐,谢姑姑刚才……” 她还没说完,白瑶华就把话接了过去:“收了祝大小姐的贿赂?” “您已经知道了?”绿柳有点惊讶。 白瑶华摇摇头:“我猜的。” “这也能猜出来?!”绿柳愈发惊讶了。 “猜不出来才怪吧?谢姑姑与我无冤无仇,若是没得好处,何必来做恶人?而这里与我有过节的,也就只有祝大小姐了。”白瑶华说着,踏上了直通高山居的那条路。 “小姐,您真是太聪明了,猜得一点没错!”绿柳满心佩服,“不过您进暖阁后,谢姑姑就把银票还给祝大小姐了,我在屋顶上看见了。” 她居然敢上屋顶!白瑶华看了她一眼,问道:“祝大小姐去哪儿了?” 绿柳回道:“她没等您从暖阁出来,就匆匆回鲁国府去了。” 回鲁国府去了?那真是太好了,没有她在眼前晃,整个人都清静不少。白瑶华点了点头。 绿柳撇嘴道:“还说是来照顾兄长的呢,结果到处跑,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意不在酒?那是意在兰陵王么?白瑶华笑了一下,加快了脚步,她得赶回高山居,准备晚饭所需的食材了。做饭就是这样,也许正经上灶只需要半个小时,但准备工作得整整半天,正可谓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 嘉乐堂,暖阁。 白瑶华告退后,朱修文并未起身,而是曲起手指,在桌面上重重地叩了一下。 李德全一个激灵,赶紧入内。 朱修文看着他,面容冷峻,并不说话。 李德全伺候朱修文多年,但每逢他心情不好,依旧觉得忐忑:“王爷?” 他知道朱修文想知道什么,但王爷没有发问,他不能主动回答,不然有擅自揣摩主人心思之嫌。 朱修文哼了一声:“本王竟是不知,嘉乐堂的治安如此之差,连白大小姐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让她只能到暖阁门口来呼救。” 王爷果然是为了这事儿动怒了,都怪谢姑姑不听他的劝,现在知错也迟了。李德全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了朱修文听。 朱修文听完,气到极点,反而笑了起来:“白大小姐是本王请来的厨娘,就算面做的不好,不付钱便是,怎么却要打她?这是谁家的规矩?本王的兰陵王府,可不兴这个!” 看来即便白瑶华不予追究,谢姑姑还是难逃一罚。李德全默默地为她祈祷了一番,道:“都是奴婢的错,没能劝住谢姑姑,奴婢这就通知她去刑房领罚。” 朱修文怒气难平:“重罚!” 李德全不知朱修文的火气为何这样大,连忙退下,找谢姑姑去了。 ---------- 白瑶华在高山居的厨房里,一直忙到晚上,祝鹤轩今天吃了三顿饭,还用了两顿点心,精神状况明显好转,给他治病的吴神医特意抽空见了白瑶华一面,感谢她厨艺精良,让他的治疗终于看到了希望。 夜幕降临,白瑶华给祝鹤轩做好宵夜,方才乘车回到了白虎桥。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白迆仍在院门口等她,看见马车停下,马上迎向了她。 白瑶华披好披风下车,觉得秋风也带了暖意:“这么晚了,大哥怎么不先睡,我带着绿柳,坐得又是兰陵王府的车,不会有事的。” “话是这样说,但你忙到这么晚才回来,大哥不在门口等着,怎能安心。”白迆说着,面现愧疚,“都怪大哥没用,才让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奔波,如此劳累。” “大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白瑶华随他走进厅内,取下了披风,“咱们学厨艺,家里可是一样教的,现在为家里赚钱,为白家争光,可不分什么男女。” 白迆笑着道:“是,是,是,不分男女。”瑶华就是会安慰人,让人听着心里舒服。 兄妹俩在厅中的椅子上坐了,丫鬟端上了红枣茶来。 白迆把自己的那盏也让给了白瑶华,问道:“你今日在兰陵王府,情况如何?有没有受欺负?你做的菜,祝大公子爱不爱吃?” 第133章 瘦竹居 “没谁欺负我,兰陵王的人都很和善。”白瑶华微微地笑着,那些烦心事,就不要告诉白迆了,免得他担心,“至于祝大公子,他喜不喜欢我做的菜,我不知道,反正只要我做的,他都吃了。” 那可不就是喜欢了,白迆高兴起来,露出了笑容。 白瑶华端起红枣茶,喝了一口,问道:“大哥,我们家的厨房,为何叫作南叶集?” 白迆也不太清楚这个,想了一想,方才回答她:“好像是因为一本食谱。” 就是朱修文所说的,已经失传的《南叶集》么?等她有机会的时候,再问问家里的长辈吧。白瑶华低下头,喝红枣茶去了。 这时候,白凤娇从西次间里出来了,她步履轻快,满面红光,还哼着小曲儿,看起来心情非常好。 白瑶华放下茶盏,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白凤娇一笑,满脸得意:“许是因为旗开得胜,太兴奋了吧。” “什么旗开得胜?”白瑶华疑惑问道。 白迆告诉她道:“今儿凤娇经鲁国府举荐,去参加了一场斗菜,拔得了头筹。” 白凤娇竟能在京城赢得斗菜?而且,还是鲁国府举荐的?白瑶华看向白凤娇,笑了一笑:“恭喜三妹妹了。” 白凤娇愈发得意:“这场斗菜,只是块敲门砖,等过几天,还有一场更大斗菜等着我去呢。” 她说着,让纂儿把她今天得的彩头拿了出来,向白瑶华炫耀。 那是一枚水晶凤钗,通体透明,看着就很贵重。白凤娇将其插上发髻,故意问白瑶华:“大姐,好看吗?” 白瑶华才不会幼稚到在这种事情上,与她一较长短,她的笑容,甚至看起来是那么地真心实意:“这枚水晶钗,极衬三妹妹的,我预祝三妹妹下场斗菜再次夺魁,为我们白家在京城打下一片江山来。” 白凤娇没能如愿听到半句酸话,很有点失望,兴致顿减,带着水晶钗回房去了。 白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却是压低了声音,显得颇为担忧:“今天的斗菜,是我送她去的,在场所有的菜我都尝了,说实话,凤娇做的那道沔阳三蒸,虽然足见功力,但其实并不太适合京城人的口味,也许她今日夺魁只是侥幸,她这样自负,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白瑶华安慰他道:“大哥怎知沔阳三蒸不适合京城人的口味?也许他们就好这一口呢。” 白迆只是摇头:“沔阳三蒸,是我爹的拿手菜,你忘了?前几年他来京城,第一次当庭献技,做的就是这道菜,结果在座的京城客人都不爱吃,从此挫败了士气,一蹶不振。” 哦?有这种事?白瑶华捧着茶盏,看向摇曳的烛火:“今天她做的,是湖北口味的沔阳三蒸?” “对,湖北口味的沔阳三蒸,没有做任何改动。”白迆点了点头。 如果白迆所述属实,那可真就奇怪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呢?白瑶华想着,问白迆道:“三妹下次斗菜,是什么时候?” 白迆答道:“就在五天后。” 五天后啊,祝鹤轩伤势这么重,五天后只怕还没好,她有心去瞧瞧,但是走不开。白瑶华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大哥,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去歇着吧。” 白迆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好,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兰陵王府呢。” 白瑶华应着声,去了东次间,洗澡睡觉不提。 翌日寅时,天色未亮,就连鸟雀都还在巢中睡觉,但白瑶华已然起身,先在院子里跑了两圈,再上西厢查看酱坛,取装今天可能会用到的酱料。 绿柳每天都要练功,起得跟她一样早,但依旧劝她:“小姐,您该多睡一会儿,祝大公子养着病呢,早膳早不了。” “习惯了,到点就醒,没法多睡。”白瑶华笑了起来。 她自己好像也是,绿柳也笑了起来。 天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有马车停在了院门口,但从车上下来的人,却是添香。 绿柳迎了上去,奇道:“怎么是你来接?”她说着,朝外望了望:“马车也不对,这不是兰陵王府的车。” 同样是丫鬟,但绿柳的资历太足,添香先给她行了礼,再才回答:“我们大少爷搬出兰陵王府了,现在住在瘦竹居,他正是怕白大小姐不知道,才特意命我来接。” 好端端的,为何要搬出兰陵王府?不过在哪里养伤,是祝鹤轩的自由,无可非议,绿柳点了点头,去把这事儿告诉了白瑶华。 白瑶华道:“我虽然受雇于兰陵王,但伺候的却是祝公子,既然他搬到了瘦竹居,那咱们就去瘦竹居吧。” 添香上前给她行礼,帮着她把厨具调料等物搬上车,朝着瘦竹居去。 添香很是贴心,特意给白瑶华带了京城特色小吃,给她当早饭。白瑶华分了一半给绿柳,就在马车上吃了。 瘦竹居藏在繁华大街旁的一条胡同里,可谓是闹中取静,位置绝佳。这座宅子看着简单,不过白墙灰瓦,但那一扇朱红色的广亮大门,却足以彰显主人的身份,容不得人小觑。 在某种程度上,祝鹤轩和朱修文是同一类人呵,怪不得能成为好友。 白瑶华由添香引领着下了车,改坐轿子,朝着内院去。 添香主动为白瑶华把轿帘打开,笑道:“这宅子里没那么多规矩,白大小姐尽管看看景致,透透气。” 白瑶华放眼望去,满院修竹,翠绿长青,集结成林,倒不像是院中植树,而是院在林中了。在这万物凋谢的初冬,能看到满眼的绿色,真真是让人心情愉悦,白瑶华忍不住地赞叹:“好竹。” 添香笑道:“正是因为这些竹子,我们少爷才有了瘦竹主人的别号。” 祝鹤轩号瘦竹主人?恩,很贴切。他这一病,只怕更瘦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白瑶华暗暗地叹了口气。 轿子进了最后一进院子,停了下来,添香把白瑶华领进了西边的暖阁,说是祝鹤轩要见她。 第134章 王爷,别招惹白瑶华 同样是暖阁,祝鹤轩的暖阁和朱修文的比起来,明显少了几分皇家的气派,而多了几许文人的雅致。窗台上的水仙,墙上的书法,都让白瑶华觉得,祝鹤轩首先是科考的状元郎,朝廷的内阁学士,最后才是鲁国府的大公子。 他的才华,他的学识,他的能力,已足够撑起门面,无须借助家族的光辉。 只可惜……白瑶华默默垂头,跟着添香来到炕前,给祝鹤轩行礼。 祝鹤轩的伤情较之昨天,已大有好转,至少他不用再趴着,可以侧躺了。此时,他便侧卧在锦被之中,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了双颊凹陷的面容。 添香搬了凳子来,祝鹤轩虚弱出声:“白大小姐,请坐。” 白瑶华摇摇头:“我站着就好,祝公子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祝鹤轩抬头很有些费劲,但他仍是奋力把头抬了起来,看向白瑶华:“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没有及时告诉你刺杀的真相?” 刺杀的真相,只怕不是及不及时的问题,而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讲出来。不过真凶应该就是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无疑了,他没有道理诬陷自己的双亲。 正因为涉及双亲,他再怎么隐瞒,都似乎能够让人谅解,白瑶华低着头,沉默片刻:“我如果生祝公子的气,就不会答应来为您做饭了。” 这话足够让人信服,祝鹤轩像是如释重负,轻松笑了起来:“瘦竹居的厨房,虽然比不上兰陵王府,但也不逞多让,待会儿我让添香带你去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尽管告诉她。” 白瑶华应了一声,问他道:“祝公子为何突然搬出了兰陵王府?” 祝鹤轩的回答,听起来像是答非所问:“你是来给我做饭的,不是来受气的;而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不是想要别人欺负你。”或许是因为背疼气虚,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再才又接着道:“瘦竹居固然比不上兰陵王府,但既没有谢姑姑,也没有祝家大小姐。” 他说完,不等白瑶华回应,便让添香带她去厨房,自己则勉力翻了个身,朝向了炕里面。 暖阁内,静寂无声,许久不见脚步声响起,祝鹤轩扭过头来,惊讶地发现,白瑶华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他枕头的一角,一动未动。 “白大小姐?”祝鹤轩疑惑出声。 “为什么?”白瑶华看向他的眼睛,“为什么要保护我?” 祝鹤轩错身片刻,却是苦笑:“为何不保护?我除了保护,又还能做什么?” 意图行凶者,是他的双亲,他倒是可以大义灭亲,但他有证据吗?摆在他面前的,也就两条路,要么袖手旁观,要么去保护一下那个可怜的姑娘。而显然,他选择了后者。 白瑶华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屈膝福了福,随添香去厨房了。 祝鹤轩显然没有夸大其词,瘦竹居的厨房,宽敞又明亮,所有的家具都刷着华朝罕见的白漆,显得整个厨房格外干净。她不知兰陵王府的主厨房如何,单就高山居的小厨房而言,是肯定比不上这一个的。 在这样的厨房干活儿,心情格外舒畅,白瑶华很快忘掉了那些烦心事,开始淘米煲粥了,揉面蒸糕了。 暖阁里,祝鹤轩侧躺在炕上,眼睛盯着墙壁,脑子里想的却是白瑶华刚才的反应,但他发现,无论他怎么想,都不太想得出她的心思,真是让人既觉得好笑,又有感到点小挫败。 门外丫鬟来报,打断了他的思绪:“大少爷,兰陵王来了。” 祝鹤轩回过神来,一面翻身,一面道:“快请。” 话音未落,朱修文已是迈了进来,望着他直皱眉:“背上还是一团糟,却要翻来翻去,难道吴用不说你的?” 祝鹤轩满不在意:“翻身又不需要用背。” 丫鬟搬来椅子,朱修文不等祝鹤轩出声,自己坐了:“为何突然搬回瘦竹居?本王得罪你了?” 祝鹤轩不答,却反问他:“白大小姐熬的米油,王爷吃了?” 朱修文一愣:“吃了。如何?” 祝鹤轩轻晒一声:“王爷不是嫌弃么,怎么还是吃了?” 朱修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微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鹤轩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把被子朝上拉了拉:“王爷既是皇后娘娘所出,自然是要谨遵娘娘教诲,只娶妻,不纳妾了?” 朱修文朝椅背上一靠:“你说呢?” 祝鹤轩看着他道:“既然王爷不纳妾,那就离白大小姐远些吧,以她的身份,您又没法许以正妃之位,何苦去招惹她。” “招惹她?你说本王招惹了白瑶华?”祝鹤轩言辞犀利,但朱修文并未生气,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首先,本王有没有招惹白瑶华,不关你的事,轮不到你来过问;其次,如果有一天,本王真的属意某位姑娘,别说她是个厨娘,就算贱身为奴,本王一样娶她为妃。你以为本王是你,前瞻后顾么。” 朱修文这话有点过于霸气,祝鹤轩一时竟不知如何继续,想了一会儿才道:“别看您贵为王爷,婚姻大事,您一样做不了主。” 朱修文没有接他这话,只是皱眉看他:“是吴用给你吃错药了么?还是你打算改行当冰人了?本王的婚姻大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祝鹤轩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中透出一丝决然:“事关白大小姐,便与我有关系。” “你说有关系,便是有关系?”朱修文嗤笑一声,根本不拿他的话当回事,“有本事,你今天就把她娶回鲁国府,否则,闭上你的嘴。就算你是本王的好友,惹恼了本王,本王一样对你不客气。” 他要是有本事把白瑶华娶回去,就无须在此多言了,祝鹤轩沉默下来,不做声了。 比起他的凝重,朱修文却显得轻松得多,起身踱出暖阁,赏竹子去了。 第135章 本王没有病入膏肓 瘦竹居厨房里,白瑶华正在忙活,李德全来了。她举起沾满面粉的手,抱歉地笑:“李公公,占着手,失礼了。” 李德全走到案板前,看瓷盆里已快成形的面团:“你忙,你忙,我只是来看看。” 白瑶华问道:“公公,王爷来了?” “是,王爷来探望祝公子。”李德全慢慢地走,沿着案板看,“白大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原样给我们王爷分一半可好?你不知道,王爷胃口依旧不佳,自从昨天用了那道五彩面,到现在就只喝了碗汤。” 五彩面还是昨天中午吃的,所以,朱修文从昨天中午到第二天早上,就只喝了碗汤?他这个样子,胃病怎么可能好得了!白瑶华想着朱修文强忍胃疼时,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有点生气:“李公公,请恕我直言,王爷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照他这样,吃什么药都好不了,你们就该强行把他绑了,一日三餐,按着饭点塞进去。” 李德全忍不住笑了起来:“白大小姐,就算我们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王爷一身的功夫,深不可测,而且他还上阵领兵打过仗,警醒得很,我们谁绑得了他?” 他说着说着,叹起了气:“王爷吃不下东西,他自己也不愿意,委实是病痛难忍,没有食欲。我这也是没办法,才来找白大小姐,还请你把祝公子的早膳匀一半出来,让我带回王府去。” 白瑶华揉好面团,一面擀面皮儿,一面摇头:“李公公,昨天切面的事儿,您忘了?王爷的舌头太灵了,连是不是给祝公子做的菜都能尝出来,这种风险,我可不敢再冒了。” 的确有风险,他倒是有意请白瑶华专门给王爷做一份,但祝鹤轩的早膳都还没完工,他不好意思开口。要不,他再等等,等白瑶华做完祝鹤轩的早膳再说。李德全站在案板前,看白瑶华调制梅花馅,换了个话题:“白大小姐,昨日你受了委屈,怎地却没跟王爷说?” 白瑶华笑了笑:“本来想说来着,但见王爷病成那样,就没忍心,想想又不是解决不了,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 她正说着,忽然感到有道目光,灼灼地黏在她身上,她一个激灵,抬头望去,果见有人站在厨房前的竹林边,正在冷眼怒目地看她。 那个头,那身形,正是她口中的王爷,朱修文了。 看他那样子,是谁惹到他了?白瑶华正想着,李德全也看见了朱修文,已是动身迎了出去,她只好搁下梅花馅,跟在了李德全后面。 李德全快步走到朱修文面前,问道:“王爷,您怎么上厨房来了?可是有事?” 朱修文没作声,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李德全顿生忐忑,躬着腰,垂下了头。 朱修文没再理他,只盯着白瑶华看。 白瑶华福了一福:“民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移开视线,淡淡地道:“本王还没有病入膏肓,不用你危言耸听。” 听他这口气,是听见她刚才讲的话了?白瑶华讶然:“隔着这么远,王爷也能听见?!” “本王说过,耳力太好,没有办法。”朱修文说完,背着手,朝竹林深处去了。 白瑶华最擅察言观色,觉得朱修文的怒气,并不是冲她来的,于是没有多想,转身回厨房,继续做早膳去了。 李德全也看出来了,愈发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跟在了朱修文的后面。 朱修文走了几步,果然发难:“李德全,是谁允许你到厨房来的?” 他的确是瞒着朱修文来的,李德全连忙解释:“王爷,奴婢是想着,您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几乎没有进食,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就来找白瑶华讨食?!”朱修文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冲,“本王什么时候沦落到与别人争食的地步了?!” 王爷盛怒之下,李德全不敢再言,当即跪下请罪。 朱修文依旧怒意难平,拂袖而去。 李德全后背冷汗淋漓,跪在地上琢磨了一会儿,突然把脑袋一拍:“瞧我糊涂的,当真是做错了事,不怪王爷生气。” 白瑶华干的就是做菜的活儿,想要让她给王爷做早膳,正大光明地请她去兰陵王府便是,何必要和祝鹤轩搭伙! 李德全懊悔不已,忙忙地从地上爬起来,追上了朱修文:“王爷,昨儿的五彩面,您用着极好,不如再请白大小姐来做一回?” 朱修文面无表情:“此等小事,也要本王操心?” 这便是准了,王爷今儿总算有希望进点早膳了,李德全大松一口气,来不及安排人,自己又上瘦竹居的厨房去了。 白瑶华正在包馅,准备做梅花包子,忽见绿柳从门框下垂下头来:“小姐,李公公又来了。” 这丫头,又上屋顶,吓死个人了!白瑶华瞪了她一眼,把包好的包子放进小蒸笼里,摆成了漂亮的梅花形。 李德全迈着大步走进门来:“白大小姐,您给祝公子做完早膳后,可否上兰陵王府一趟,给王爷做几样吃食?” 兰陵王进食的希望,就在白瑶华身上了,李德全急切之下,不自觉地把“你”换成“您”了。 白瑶华笑道:“当然可以,我给祝公子做饭,本来就是受雇于兰陵王。我这里还有两刻钟完事儿,等确定祝公子用膳后没有吐出来,我就能走了。” 李德全料想她也不会拒绝,笑道:“那我让马车在门口等您。” “好。”白瑶华应着声,把蒸笼架到锅上,猛火蒸了起来。 李德全满意离去,白瑶华把绿柳从屋顶上叫下来,看着火,然后趁着这点时间,拌了几个佐粥的小菜。 一刻钟后,早膳齐备,白瑶华端着食盘,送至廊下,再由丫鬟传了进去。 又过了一刻钟,添香出来,满面喜气:“白大小姐,没吐,大少爷一样都没吐。” “那就好。”白瑶华放下心来,道,“那我去给兰陵王做早膳了,迟些时候再来。” 第136章 被坑 添香也知道兰陵王因为胃病,许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当即进屋禀报了祝鹤轩一声,就把白瑶华送了出去。 兰陵王府的马车,果然就候在门口,白瑶华带着绿柳登上车,朝着兰陵王府去了。 瘦竹居离兰陵王府不远,很快就到了。白瑶华在丫鬟的引领下,由东门入内,抄着近路朝嘉乐堂去。 半道上,有处假山,假山上有亭,亭子里站着个男人,看着白瑶华走近,居高临下地喊她:“你,上来!” 白瑶华吃了一惊,朝上望去,却因假山上植被的遮掩,看不真切,她只好问领路的丫鬟:“那是谁?” 丫鬟道:“白大小姐,那是吴神医的儿子,也是他的徒弟,姓吴名所谓,人称吴小神医。吴小神医无论内病外伤,都很精通,目前正负责治疗王爷的胃病呢。” 原来是朱修文的主治医生,怪不得口气这么嚣张,白瑶华想了想,对那丫鬟道:“你陪我上去看看?” 其实她不想去,但李德全请她来,就是为了朱修文的胃,也许听听医生的看法,会对她做菜有帮助。 丫鬟没有反对,只是提醒她快些,不要耽误了给王爷做饭。 于是白瑶华在丫鬟的陪伴下,登上了假山。 见到吴所谓的那一刹那,白瑶华着实惊了一下,眼前的这位神医,竟是双目妩媚,美艳如妖孽。作为男人,朱修文已是属于白净精致的那一类,只能用“俊”来形容,而吴所谓显然“更胜一筹”,美得雌雄难辨了。 他那精致的五官,波光流转的眼睛,足以让女人生出自卑的心理来,白瑶华惊叹片刻,方才想起来上前行礼:“吴小神医,方才是您叫我?” 吴所谓连礼都没还,径直从袖子里摸出一粒丸药,递到了她面前:“这个,你悄悄放到王爷的早膳里去。” “这是什么?”白瑶华没敢伸手接。 “当然是给王爷治胃病的药。”吴所谓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样子,脾气却坏得很,还没说两句话,就开始不耐烦了,“你如果不相信,尽管去问李德全。” 白瑶华还是不接:“既然是治胃病的药,为什么不直接给王爷,而是让我悄悄放到早膳里去?” “因为太苦了。”吴所谓理直气壮地说完,竟是把药丸强行塞进白瑶华手里,转身就走了。 因为太苦了?所以就来祸害她?!白瑶华气得大喊:“绿柳,去给我把他追回来!” 旁边的丫鬟却劝道:“白大小姐,吴小神医大概也是没办法了,王爷的病总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您去问问李公公?” 好吧,治病要紧,先不跟吴所谓计较。白瑶华忍下这口气,把药丸攥在手心里,随丫鬟下了假山,继续朝嘉乐堂去。 李德全就站在嘉乐堂的大门口,正在指挥几个丫鬟,把装在精致竹篮里的漂亮菜蔬,捧到暖阁里去。 已经在做准备了么?白瑶华怕耽误了给朱修文做饭,直接走上去,对李德全道:“李公公,借一步说话。” 李德全叮嘱了那些丫鬟几句,随她朝远处走了几步。 白瑶华掏出那粒药丸,递给李德全看,问道:“李公公,这是什么?” 李德全一看,就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吴所谓把这差事交给你了?这药有奇效,能够止胃痛,但王爷服过一次,就再也不肯用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朱修文不肯服用,怪不得让她悄悄儿的,白瑶华点点头,把药丸收回来,道:“好,我知道了。” 李德全见她接下了这份苦差事,好心提醒她道:“王爷记得这味儿,你可得小心些。” 白瑶华谢过他的提醒,揣着药丸,在丫鬟的引领下,去了暖阁。 朱修文倚靠在炕上,手里捧着一卷兵书,正看得认真。他垂着头时,侧影愈显消瘦,手背也因为苍白,显得血管特别明显。 白瑶华走过去,给他行礼:“王爷,民女来了。” 朱修文竟被她吓了一下,手一抖,兵书落到了地上。 看得如此专注?还是因为胃又疼了,心思在别处?白瑶华想着,赶忙请罪,弯腰把兵书捡了起来。 她把兵书递还给朱修文时,不当心碰到了他的手,那触感,就像是摸到了一块冰,足以把她的手也给冻结住。 他太久没有进食了,身体缺乏热量,手竟冰成了这样。白瑶华眉头一皱,把药丸掏了出来:“王爷,您可认得这个?” 朱修文抬头一看,马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来:“谁给你的?吴所谓?拿走!” 白瑶华依言把药丸收了回去,但却又问:“王爷,这是治胃病的药么?” 朱修文点了点头:“快拿走,本王不会吃的。” “为什么?”白瑶华奇道。 朱修文冷着脸道:“本王无须向你说明原因,你也不是本王的大夫。” 白瑶华把手一伸,药丸又出现在朱修文面前:“王爷不说,民女也猜得出来,多半是因为这药丸的配方里,有什么恶心人的药材吧?其实只要能治病,您就装作不知道,闭着眼睛吞下去,又有何妨?” “吴所谓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费心游说?”朱修文把兵书重重地一摔,“本王领兵打仗时,曾被围困长达半月,什么恶心人的东西没有吃过,哪会怕这些!” “那民女知道了。”白瑶华马上道,“您就是怕苦。” “怎么可能!”朱修文几乎立时否认。 白瑶华点点头:“民女知道了。” 她说完,转身去了碧纱橱外,站到早已搭好的便捷炉灶后,开始做早膳,又喊绿柳把她的包袱送进来,要用早已调好的梅花馅。 刚才的对话,结束的是那样突然,朱修文朝外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慢慢地踱了过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白瑶华恭敬地回答:“回王爷,民女打算做一道梅花羹,只有梅花浓重的香味,才有可能掩盖住药丸的苦涩,不过您放心,民女知道您不爱吃甜食,所以不会放糖,这是一道咸羹。” 第137章 梅花羹 这时候谁还在意什么咸食甜食!朱修文面色一沉,音调带上了几分恼怒:“本王说过了,本王不吃这药。” 白瑶华打开绿柳送进来的包袱,取出梅花馅,道:“民女本来打算给您做咸味的梅花包子,但大凡药丸,都不能经受高温,所以民女改做梅花羹,等羹煮好,凉下来,再把药丸放进去。” 她说着说着,口吻变得有点像是在哄小孩儿:“王爷,您放心,民女的手艺很好的,再苦的药,民女也有本事掩过去。民女向您保证,待会儿这道梅花羹尝起来,一点苦味都没有。” 朱修文背着手,神情冷然:“你凭什么以为,本王怕苦?” “不肯乖乖服药的人,都是因为怕苦。”白瑶华悠悠地说着,语气是那样的肯定。 朱修文剑眉倒竖,像是要发火,但最终还是只哼了一声,拂袖回了碧纱橱。 真是因为怕苦么?唔,如此幼稚的不服药的理由,的确挺配他。白瑶华忍着笑,用温热的高汤,把原本打算做包子的梅花馅化开,慢慢地搅拌均匀。 碧纱橱内的朱修文始终冷着脸,没有朝她看一眼。 冬季天冷,梅花羹煮好后,很快由热变温,白瑶华把药丸加进去,拿筷子拌匀,送进了碧纱橱。 她把碗搁到桌上,去请朱修文:“王爷,梅花羹得了,请您尝尝吧。” 朱修文抬起眼帘,冷冷地看她:“你就不怕本王砍了你的脑袋?” 白瑶华坦然一笑:“如果您觉出梅花羹有一丁点的苦,民女的脑袋,您拿去便是。” “你竟自信如斯?!”朱修文惊讶之下,倒是生出些兴趣来,起身朝窗边的桌子走去,“让本王来看看,你的脑袋还保不保得住。” 白瑶华跟着过去,站在了桌旁,她好容易做了一碗药丸羹,一定得确保朱修文全部吃下去。 朱修文落座,朝桌上看去。碗很小,仅有女人的巴掌大,里面盛着浅浅的半碗羹,大概两三勺就能吃完。 这么少的羹,就能掩住药丸的苦味?朱修文百般地不相信,拿调羹舀起一勺,迟迟不送入口中。 白瑶华催道:“王爷,民女还等着您砍脑袋呢。” 朱修文愠怒地看她一眼,终于吞下了那勺羹。 入口浓香,似梅花在舌尖朵朵绽放,香气直冲头顶,让人喜而忘忧,哪还记得什么药丸的苦味! 朱修文再没等白瑶华来催,很快舀起第二勺,第三勺,小碗见了底。 真的就三勺?朱修文意犹未尽地放下调羹,拿帕子擦了擦嘴:“本王特意请你来做早膳,你就用一碗羹来打发本王?” 这么快就假装没药丸这回事了?反应真是不错!演技更是杠杠的!她简直都想给他鼓掌了。 算了,能把药服下就行,她总不能真跟这个幼稚小王爷一般见识。白瑶华暗自摇着头,道:“民女还包了些素馄饨,这就去为王爷煮来。” 朱修文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白瑶华唤丫鬟来撤下空碗,自己则重回便捷炉灶,把刚才包好的素馄饨煮熟,再添上几碟小菜,给朱修文端了去。 堂堂王爷的早膳,除了刚才那碗加了料的梅花羹,竟就只有这碗馄饨,看着真是寒碜……朱修文面色微沉,一言不发。 等几个馄饨下肚,他终于觉出了精妙来,原来这碗馄饨,馅料各不相同,有的是野菌,有的是松仁,有的是豆腐,竟没有一个是重样的! 尽管馅料完全不一样,但味道却是那样的和谐,丝毫不显得突兀,倒是在口感上增添了无穷的多样性,以及充满惊喜的期待。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吃过馄饨,吞下一个,马上会猜想下一个是什么馅,真是乐趣多多。 白瑶华看着朱修文一个接一个,把一碗馄饨全部吃光,终于松了口气,这下应该能管一阵子,不会胃疼了。 朱修文放下调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问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白瑶华想了想,道:“如果有必要,下次让民女再为您做一碗梅花羹吧。” 朱修文扫了她一眼:“本王不吃重样的菜。” 白瑶华马上道:“那就来道雪霞羹,民女这里正好有芙蓉花。” 雪霞羹?倒是没听说过。朱修文不置可否。 这便是默认了。给朱修文做了几次菜,白瑶华也渐渐摸清了他的一些小脾气,当即屈膝行礼,退出了暖阁。 嘉乐堂的院子里,李德全正在等她,见她安然无恙地出来,大松一口气:“白大小姐,你瞒过王爷了?幸好,幸好,我真是替你捏了一把汗。” “我并没有隐瞒王爷。”白瑶华道,“我先向王爷禀明了情况,然后当着他的面,把药丸加进早膳里的。” 李德全不禁咂舌:“白大小姐真是艺高人胆大。” “艺高人胆大?”吴所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满脸气愤,“万一王爷不准,怎么办?” 白瑶华瞥了他一眼:“你让我悄悄地放,我就悄悄地放?万一那药有问题,谁负责?让我背黑锅么?” “我是王爷的大夫,你不信我?”吴所谓怒目相视。 王爷的大夫,就没可能害王爷了么?笑话。白瑶华正欲反唇相讥,却见绿柳远远地站在院门口,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绿柳这是……怎么了?白瑶华心下诧异,没有再言语,跟李德全道过别,便朝院门口去了。 绿柳迎上来,带着满脸讨好的笑容。 白瑶华从未见过这样的绿柳,突然心下一动,问道:“吴所谓是你什么人?” 绿柳回答道:“不是奴婢什么人,这是以前同在兰陵王府当差,认识而已。” 白瑶华留神看她,虽然她神色如常,但耳垂却红透了。 这妮子,有小心事呢。好吧,以后若是再见到吴所谓,她会让着他点的。白瑶华笑了笑,跟上领路的丫鬟,出兰陵王府去了。 此时上午的时间已过半,她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赶到瘦竹居,开始为下一顿饭做准备了。 第138章 你猜 据说京城的厨师,最怕给祝鹤轩做饭了,因为无论做什么,他都多半会吐出来。但于白瑶华来说,却觉得给祝鹤轩做饭最轻松了,给什么,吃什么,一点儿都不挑。有时候他也会吐出来,但只要有一样能让他填饱肚子,这顿饭就算成功了。而且她的运气一直不错,到目前为止,祝鹤轩都是吃下去的多,吐出来的少。 祝鹤轩早上吃的偏甜,中午她便给准备了几样热炒,还有一个热气腾腾的火锅。他只是背上有伤而已,胃没有任何问题,吃点大油大荤也无妨。 火锅餐,祝鹤轩吃的很开心,比往常多进了半碗饭,为此添香特意赶来厨房,向她道了谢。 这一天的午膳和晚膳,她都待在瘦竹居,兰陵王府不见有人来请,但隔天早上,李德全又来了,称兰陵王请她去做一道雪霞羹,说是和她约好了的。 又该服药了么?这位幼稚王爷,倒是挺守信用。白瑶华满口应下,等祝鹤轩用完早膳,便去了兰陵王府。 她在丫鬟的引领下,来到嘉乐堂,进了暖阁,在早已搭好的便捷炉灶上,赫然摆着一粒黑色的药丸,和昨天的那粒一模一样。 朱修文的胃病,显然好了许多,面颊恢复了些许红润,眉心的川字也不见了。他背着手站在窗前,欣赏后院的那柱绿梅,示意白瑶华不必过来行礼,直接开始做饭。 白瑶华便只遥遥地冲他福了福身,去了便捷炉灶后,做好各种准备工作,开始做雪霞羹。 油锅烧热,葱花姜末爆香,倒清水,加料酒,撒盐巴,滴酱油,再把切成长方块的豆腐倒入锅内,大火烧开,文火慢炖,约摸十分钟之后,洒上新鲜的芙蓉花瓣,略微翻动,迅速起锅。 芙蓉淡雅,仍不失幽香,不容人小觑,引得朱修文舍弃绿梅,转过了身来。 已经立冬了,芙蓉花早就败了,但兰陵王府暖房里的芙蓉,依旧开得正盛,这才让雪霞糕穿越了季节的界限,在白瑶华的巧手下显现。 朱修文习武之人,不怕冷,暖阁内并未烧地龙,相对较低的室温,让雪霞羹很快变温,白瑶华拿起药丸,投入碗中,小心地搅拌,免得让其破坏了芙蓉花的颜色。 药丸拌好,她将碗端进碧纱橱,搁到了窗边的桌上。 这次朱修文没等她来请,自己慢慢地踱过来,在桌边坐下了。 豆腐雪白,芙蓉花鲜红,一白一红,恰如雪霁后霞光绽放,这大概也就是这道菜名字的由来了。 朱修文一言不发,举勺便吃,刚好又只有三口,碗便见了底。而吃罢满口生香,豆腐的滑嫩和花瓣的绵软犹存舌尖,哪里有半分苦涩药丸的影子? 朱修文满意地放下调羹,问道:“可还有别的早膳?” 白瑶华答道:“自然是有的。”哪敢没有,她知道这三口雪霞羹,喂不饱他。 朱修文却是抱怨:“每每当庭献技,都是你做什么,本王就得吃什么,好生被动。” “是民女的疏忽,请王爷恕罪。”白瑶华忙道,“那敢问王爷,您今儿想吃些什么?” 朱修文朝椅背上一靠,唇角一勾,吐出两个字:“你猜。” 你猜?!不是他嫌没有点菜权,她才问的么?!结果好容易问了,他却让她猜?!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家伙要是没有隔三差五犯神经,他就不是兰陵王了!白瑶华万般窝火,如果此刻她眼里能喷出刀子来,朱修文肯定已经饱受凌迟,气绝身亡了。 但对兰陵王发脾气,显然是不现实的,在这王权高于一切的时代,她还想多活几年。白瑶华迅速平息怒火,十分冷静地屈膝一福:“民女遵命。” 她回到便捷炉灶后,洗净双手,戴上攀脖,迅速配菜生火,一口气做了六道菜,给朱修文端了过去。 当庭献技,向来量少而精,她却连做了六道菜?朱修文诧异不已,定睛来看,却发现这六道菜,没有一样他认识!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半天,还是决定问一问,遂指着离他最近的一道绿油油的羹汤问:“这是什么?” 白瑶华躬身应答:“王爷,这是鸭脚羹。” 鸭脚羹?没听说过。这名字真不怎样。朱修文看向其他的几道菜:“那这些又是什么?” 白瑶华恭敬作答,为他一一介绍,剩下的五道菜,有白水煮萝卜;有凉拌的野荠菜;有用黄米粉蒸出来的面馍馍,名叫“黄儿”;有用荞麦面蒸出来的面馍馍,名叫“黑儿”;另外还有一碗糙米粥。 这几道吃食,真是从名字到卖相,都无法勾起人的食欲,朱修文一颗期待的心,慢慢冷了下去,脸色也渐渐地沉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白瑶华不慌不忙:“王爷,这是华朝平民在冬天里的日常饮食。” “平民?日常饮食?”朱修文一愣。 “对,没错。”白瑶华道,“民女知道,王爷虽然高居庙堂,却一向希望能够体察民情,因此民女特意挑了几样颇具代表性的民间食物,做给王爷尝尝。王爷尝了这些,便能知道华朝的老百姓,平常吃的是什么了。” 体察民情?在这兰陵王府?她是故意的吧?朱修文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六道菜里,有三道都是主食,这也是体察民情?” “对。”白瑶华回答得无比肯定,“冬日草木凋零,华朝的百姓又不太擅长种植白菜、培育豆芽,他们平常能吃到的菜蔬,也就只有萝卜和野菜了。” “呵!”朱修文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站在他身后的丫鬟开始布菜,给他舀了半碗鸭脚羹,他拿起调羹,尝了一口。 又苦又涩!这是什么东西!朱修文差点不计形象地喷了出来。 华朝的百姓,真的就吃这种东西?!他按捺着隐隐的怒火,把其他五道菜也都尝了一口。 白水煮萝卜,一点味道都没有,根本没放盐!野荠菜又老又涩,完全嚼不动!黄儿又干又硬,能咯掉人的牙!黑儿比鸭脚葵还苦,能把人的胆汁苦出来!还有那碗什么糙米粥,真是糙到极点了,而且根本没煮熟! 第139章 气哭你 “白瑶华!”朱修文实在忍不住,大喝一声。 “民女在!”白瑶华就等着他冒火儿呢,闻言精神抖擞,笑容又甜又美,“王爷,民女做的菜,您可还满意?民女最擅揣摩客人的胃口了,您让民女猜,民女就一定猜得着。哎,对了,王爷,民女猜的准不准?” 准!实在是,太准了!朱修文握着筷子,忍着把它砸到白瑶华脸上去的冲动:“鸭脚葵和黑儿,为何又苦又涩?!” 因为前者她故意没搁油,后者故意没掺白面啊。白瑶华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又认真:“王爷,百姓的生活,没有您想象得那样富裕,他们平常是吃不起油,也买不起盐的,所以鸭脚羹和黑儿才会又苦又涩。” 百姓的生活,果真凄苦至此?朱修文沉着脸,把筷子朝桌上重重一搁:“那白水萝卜没有味道,也是因为百姓买不起盐?” “是的。”白瑶华的回答很肯定。 “哦?那黄儿又干又硬,糙米粥半生不熟,也是百姓买不起油盐的缘故?”朱修文拖着尾音,站起身来看她,居高临下。 当然不是啦,黄米面其实很黏的,既不干,也不硬,糙米粥更是调养身心不可或缺的一种杂粮。白瑶华仰起头来,迎上他的视线,表情无比诚恳:“王爷,百姓在冬天,不一定能储存到足够的柴火,他们也不一定有一双会做饭的巧手,所以做出来的黄儿和糙米粥,往往都是这样子的。” “是么?”朱修文自桌上拿起一支筷子,手指一弹,那筷子便嗖地一声穿过碧纱橱,直飞便捷炉灶,射穿了盛放菜蔬的漂亮竹篮,“那你能否告诉本王,你来兰陵王府当庭展技,怎会备下平民百姓的食材?” 真是一手好功夫,不过他以为拿筷子当箭射一射,就能吓到她么?白瑶华的脸上,瞬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京城物价太高,我们又还没能赚到太多钱,这些食材,民女原本是打算自己用的。”那些食材,实际上都可以做成美味的食物,她当然会备着啦。 “你这是在抱怨本王支付的报酬太低?”朱修文眉头一挑。 “民女怎敢,王爷给的,已经是高价了。”白瑶华这话倒是真心实意,朱修文出手一向大方,毋庸置疑。 朱修文垂头看着她的头顶,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袖子一甩,背过了身去:“滚回瘦竹居去。” “是,民女遵命!”白瑶华清脆地应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伐,转身走了。 朱修文听着她简直快要飞起来的脚步声,一掌拍在桌子上:“李德全!” ---------- 门外阳光灿烂,虽然冬天的太阳没什么热度,但仍不影响这是一个好天气。白瑶华此时的心情,就如同这明媚的阳光,实在是,好极了。 这时候的朱修文,应该已经气炸了吧?食物难吃到爆,偏偏她又打着体察民情的大旗,让他没法发脾气。哼,让她猜?她就猜。猜到他想哭! 白瑶华面带微笑,走出兰陵王府,登上了马车。 马车上,却并排摆着三个硕大菜筐,菜筐里有肉有青菜,甚至还有野味,全都新鲜得很。 白瑶华惊讶道:“这是哪儿来的?” 李德全站在马车下,表情有点古怪:“白大小姐,这是王爷让我送来的。王爷说……王爷说……” 李德全吞吞吐吐,白瑶华十分奇怪:“李公公,王爷到底说什么了?” 李德全揉了揉脸,像是在苦笑,又像是有点尴尬:“王爷说,他不知道白大小姐这么穷,连点像样的菜都吃不上,这些都是王府的普通食材,给你带回去,好好做了吃,免得饿坏了。” 朱修文讲话如此刻薄?可见是气坏了。那她就放心了。白瑶华笑着向李德全道谢。 王爷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白大小姐却还笑?这脾气,真真是好。李德全暗自钦佩,另外安排了一辆马车,帮她把那些菜先送回白虎桥去。 白瑶华坐上马车,朝着瘦竹居赶,此时瘦竹居的主人,却是在兰陵王府,刚刚迈进了嘉乐堂的暖阁。 朱修文见到祝鹤轩,惊诧万分:“昨天你还只剩下半条命,今天就能下床了?” 祝鹤轩上前给他行礼:“我伤的是背,又不是腿,为何不能下床?” 朱修文指了张椅子,让他坐下:“看来伤势早已见好,是饿到只剩半条命了。”他说着,仔细端详祝鹤轩片刻:“是本王眼花么,你看着怎么没以前那么瘦了?” 祝鹤轩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好像是多了些弹性,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王爷对白大小姐真是另眼相待,她把你气成这样,你还惦记着她没菜吃,赶着让李德全去送菜。” 朱修文靠在炕头上,悠悠地道:“她什么时候气本王了?本王怎么不知道?她倒是及时地提醒了本王,本王在处理政务,体察民情的过程中,还有许多不足。” 祝鹤轩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门口看见了李德全送菜而已,因此听不懂朱修文的话,面现疑惑。 朱修文显然并没有打算解释,说完话,话锋马上一转:“鹤轩,你为着一个白瑶华,不顾尊卑,都挑衅本王好几次了,就还没打算讲实话?” 祝鹤轩目光微顿,瞬息又恢复了正常:“什么实话?” 朱修文微微仰着头,视线却不曾离开他的脸:“当然是你为何要接近白瑶华的实话。” 祝鹤轩笑了一下:“我接近白大小姐,除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朱修文伸出食指,指了指他:“本王八岁就认得你了,你是什么性子,本王还不知道?寻常的一句话,都能让你琢磨半天,你会因为窈窕淑女,去向一个见面不超过三回的女人求亲?” 祝鹤轩笑容依旧:“王爷,这就是缘分。” “行,你就继续缘分吧。”朱修文得此回答,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本王料想你也不会说真话,不然你就不是祝鹤轩了。” 第140章 怕本王吃了你么?! 祝鹤轩丝毫不觉得尴尬:“人生在世,谁还能没点秘密呢。王爷,您说是不是?” “你说得也是。”朱修文望着窗外的那株绿梅,换了话题,“你……可曾去过百姓家?他们平时吃些什么,你知道么?” 祝鹤轩道:“鲁国府庄子上的佃农算不算?我见过他们的餐桌,大概就是些杂粮馍馍,和自家菜地里种的菜蔬;收粮那天,会买点肉来,打打牙祭;青黄不接的时候,便得挖些野菜充数了。” 黄儿和黑儿,可不就是杂粮做的,野荠菜,便是野菜了……朱修文听着,缓缓点头,再次跳转了话题:“你的伤势大好了?” “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好多了,不然也不敢出门来看您。”祝鹤轩答道。 “如此说来,那饿上一顿两顿,也没有关系了?”朱修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饿上一顿两顿?为什么要饿他?祝鹤轩面露疑惑:“王爷的意思是?” 朱修文不解释,直接端茶送客:“你出来这许久,肯定累了,回去歇着吧。” 王爷的身份就是好,不想回答,就不回答,赖皮也无妨。祝鹤轩无语片刻,只得起身告辞。 朱修文把扶手一拍:“李德全!” 李德全应声而入:“奴婢在,王爷有什么吩咐?” 朱修文敲了敲扶手:“明日一早,本王要微服出城,体察民情,你赶紧去安排。” ------------ 夜深时分,白瑶华结束了在瘦竹居的忙碌,回到了白虎桥。 今天白凤娇没有什么新的事情可炫耀,早就睡了,只有白迆在等她。 厅里,摆着三筐菜,即便已经过了半天,依旧新鲜得很,可见品质上佳。 白迆在院门口接到白瑶华,陪着她走进厅里,指着那三筐菜道:“这是兰陵王府送来的,说是王爷赏你的?” “是,是王爷赏我的。”白瑶华简略作答,至于她故意气朱修文的事,就不告诉他了。 白迆欣慰地笑了:“王爷喜欢你的菜,我就放心了。” 白瑶华喝着热茶,细看白迆的神色,觉出他眉间有愁绪,便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咱们出门在外,没有长辈依靠,若是有事,你可不能瞒着我。” 白迆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凤娇。” 他说着,朝西次间望了一眼:“她马上就要去斗菜,却一点儿都不着急,成天逛街,买衣裳,买首饰,也不知哪儿来那么些钱。” 白瑶华也很想知道白凤娇在玩什么花样,但她现在每天都在外面,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对白迆道:“大哥,既然你觉得她不对劲,就多盯着她些,以后她出去斗菜,干活儿,你都跟着吧。” 白迆点了点头:“你说得是,我是她大哥,跟着她,理所应该。” 有白迆盯着,她就算想耍什么鬼心思,也会顾忌些吧,白瑶华想着,觉得有些困了,遂起身跟白迆说了一声,回东次间去了。 翌日清晨,她照例跑完步,洗完澡,收拾好厨具和酱料,准备出门,但来到院门口,却发现并排有两辆马车,一辆来自瘦竹居,另一辆则来自兰陵王府。 这是怎么回事?白瑶华正疑惑,李德全从车后走出来,冲她笑道:“白大小姐,王爷有请。” 白瑶华看了看瘦竹居的那辆马车,有点犹豫:“王爷又该吃雪霞羹了?可是祝公子还没用早膳呢,要不还是等我给他做完后再过去?” 李德全笑道:“白大小姐,您是受雇于兰陵王,又不是受雇于祝公子,就算跟着我走,祝公子也没什么可说的。” 好吧,他说得有理,她去给祝鹤轩做饭,本来就是朱修文要求的。白瑶华只得招呼绿柳,把厨具等物搬上车。 但李德全却拦住了绿柳,道:“白大小姐,今日用不着这些。” “用不着?”白瑶华很是疑惑,“那我怎么做饭?” 厨具倒还罢了,那些调料、酱菜和干菜等物,都是她的独家秘诀,少了它们,某些特定的菜,便会失色许多。 李德全却是笑而不答,只道:“白大小姐,您且随我来,待会儿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做什么……白瑶华只得去给瘦竹居的车夫说了一声,然后带着绿柳,登上了兰陵王府的马车。 马车驶出巷口,停了下来。李德全跳下车辕,走到了车厢门口,请白瑶华下车:“白大小姐,请随我来。” 白瑶华摸不清他的路数,干脆懒得去想,依言下车,跟着他朝前去。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朦胧的雾气中,似乎有一辆极为轻便朴实的马车停在路边,看着像是哪户普通人家的车。 李德全领着她来到车前,为她打开了车门:“白大小姐,请上车。” 白瑶华看了绿柳一眼,李德全马上阻止:“白大小姐,您一个人上去就行了。” 他越是神神秘秘,白瑶华越是觉得不靠谱,坚持不肯上车。 突然,车内传来了朱修文恼怒无比的声音:“为何还不上车?是怕本王吃了你吗?!” 原来在车上的是朱修文?早说嘛,非要制造神秘气氛……不过,朱修文为何会乘坐如此普通的一辆马车?就连上车的台阶都没有,仅有一张小凳子可供踏足。 白瑶华疑惑着,提起裙子,踩着板凳上了车。 车内的布置,和车的外表一样普通,仅在两侧的车窗处,镶嵌了两块木板,充作座椅,其他的家具和装饰全无。 更令人诧异的,是朱修文的打扮,他竟然穿了一件连颜色都没有染的棉布袍子,头上戴着同样没有染色的方巾。 虽然他穿白色,俊俏得不似凡间的人物,但身为王爷,这身打扮,也太“出类拔萃”了吧? 白瑶华惊讶着,上前行礼:“民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劈手将一个包袱砸过来:“换上。” 幸亏白瑶华反应快,不然这包袱就砸到她脸上去了。什么人哪,就不能客气点么?她极力忍住瞪朱修文一眼的冲动,打开了包袱。 第141章 突如其来的“贱内” 包袱内,是一套没有染色的棉布衣裙,质地和朱修文身上穿的那件长袍一模一样。白瑶华不是个啰嗦的人,既然只是换衣服,并非让她脱衣服,她便没有废话,只是疑惑:“王爷,民女该上哪儿换?” 朱修文果断地背过身去,吐出一个字:“换。” 就在这儿换?行吧,反正只是换外衣而已,什么也不会露出来。白瑶华顺从地脱下自己原本的衣裙,换上了那套棉布的。 她把换下来的衣裙折好,塞进了包袱里,对朱修文道:“王爷,民女换好了。” 朱修文转过身来,打量她片刻,视线落在了她的头发上:“你这发髻不对,换个盘桓髻。” 连她的头发都要管?是因为她今天梳的发式太过于复杂,和这身朴素的衣裙不相配么?白瑶华想着,突然觉得不对,猛地抬头:“王爷,成了亲的女人,才梳盘桓髻吧?” 朱修文淡淡应声:“是。” 他如此冷淡,白瑶华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背过身去,取下钗环,打散了头发。盘桓髻很简单,把头发收拢到头顶,盘叠着编起来便是,她不用别人帮忙,就很快梳好了。 穿着这身棉布衣裙,原先的珠翠好像就不合适了,白瑶华将其收起来,没有再插回头上去。 朱修文看着她光溜溜的后脑勺,不悦道:“你就没有普通点的发饰么?” “没有。”白瑶华转过身来,“如果王爷能早点通知民女,民女一定会提前准备好。” 这是在抱怨他突然袭击?朱修文沉下脸,从荷包里取出两串彩珠,朝她抛去:“戴上!” 盘桓髻的标准配饰,正是条形的彩珠,他一个大男人,竟会随身携带?!白瑶华诧异着,低头去看,发现这两串彩珠做工粗糙,材质不明,而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显然并非朱修文临时准备的东西。 哎呀,这不会是他的心上人,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吧?那可真是得罪了。白瑶华八卦地想着,把彩珠理顺,戴到了发髻上。 朱修文瞥了她一眼,终于不再发表意见了。 这尊大神好难应付,真不知他要带她去做什么。白瑶华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渐渐地亮了,而他们的马车迎着晨光,驶出了城门,奔向了郊外的田野。 朱修文也在看窗外的风景,白瑶华偷眼瞄了他几次,发现他面色红润,已不复昨日的苍白,眉心的川字也没有出现,看来那位坏脾气的吴小神医的药丸,还是很有效的。 马车顺着官道,跑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在几间农舍前停了下来。 农舍前,坐着几个孩子,他们看见马车,个个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好奇地盯着看。 “下车。”朱修文言简意赅,率先跳了下去。 白瑶华在车上找了半天,也没见着踏脚的板凳,再朝外看看,李德全和绿柳也不见了,敢情来这儿的,只有她和朱修文两个人? “你在等什么,怎么还不下来?”朱修文的眼神里透着不耐烦,但表情和声音却很柔和。 这是在做戏给那群孩子看?白瑶华突然有点想笑:“没有凳子,我下不来。” 既然换了这身衣裳,又没有带随从,想必是微服出行了,她很自觉地把“民女”换成了“我”。 朱修文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她理应有这份机灵劲,不然就不配与他为伍似的。 白瑶华探出身去,想问那几个孩子借个凳子,但还没等她把话说出口,朱修文已是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下来。” 白瑶华顺势一跳,朱修文极有技巧地带了她一把,正好让她落了地,稳稳当当,就连头上的彩珠都没有动一下。 这技术真不错,白瑶华惊讶道:“您经常扶人下车?” 朱修文瞥了她一眼:“有几个人够资格让我扶下车?” 那倒也是,白瑶华自认为问了蠢话,不作声了。 朱修文抚了抚长袍,朝农舍走去,白瑶华赶忙跟在了他后面。 农舍里走出来两个大姑娘,见了朱修文,红着脸笑:“那小郎君可真俊俏!” 村里的姑娘,胆子就是大,白瑶华看看前面的那位俊俏小郎君,好像红了耳根,不禁一乐,笑了起来。 朱修文镇定地走过去,问那两个大姑娘:“请问……” 他刚起了个头,姑娘们就捂着脸,扭着腰,害着羞跑进了屋,口中大叫着:“大嫂!大嫂!” 朱修文颇为无语,刚才议论他时,不是挺大胆么,怎么他一开口说话,就把她们羞跑了? 好在屋里很快走出个女人,三十岁上下,黑红面皮儿,包着头,大概就是刚才那两个姑娘口中的大嫂了。 这女人看见朱修文,满面惊叹:“果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又闻俊俏小郎君,朱修文的耳根又红了,还好他见过大阵仗,不至于乱了阵脚,当即拱手一礼,问道:“这位大嫂,不知怎么称呼?” 女人指着自己,回答道:“我姓许,夫家姓王。”她说着,又侧身指向屋内:“那是我的两个小姑子,王大妮和王二妮。” 她口中的小姑子,就是刚才那两个大姑娘了,两人听见王许氏的话,在屋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王大嫂。”朱修文言语间十分客气,完全看不出一丁点王爷的架子,“在下和贱内赶路至此,才发现忘了吃早饭,不知舍下可有剩菜剩饭,让我们填填肚子,充充饥?” 这“贱内”可真是突如其来,震得白瑶华七晕八素。 王许氏十分热情,招呼他们进屋坐:“原来是年轻的小夫妻,你们来得正巧,我们刚要开饭,若是不嫌弃,就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朱修文表现得十分体贴,在向王许氏道过谢后,并不马上进屋,而是转过身来先扶了白瑶华,再才朝里去。 王许氏看着,满脸艳羡:“瞧瞧人家,夫妻多么恩爱,再看看我们那口子,一点都不知冷知热,真是气死个人。” 第142章 我是你的“贱内”啊 不错,这演技,她给满分。白瑶华听着王许氏的赞扬,再看看旁边扶着她胳膊的朱修文,很想一拳把他打飞到门外去。 王许氏领着他们到了厨房,这间厨房虽然简陋,但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可见主人家很勤快。 厨房靠墙砌着大灶,灶旁安放着矮桌,矮桌上摆了三道菜,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馍馍。 王许氏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给他们添上了碗筷。 朱修文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当即道:“王大嫂家日子不错,早上也能吃干的。” 王许氏笑道:“还算凑合,这几年风调雨顺,朝廷的赋税也不高,一天三顿都能吃上干馍馍。” 百姓能吃饱饭,便是对朝廷最大的褒奖了,朱修文神色舒展,低头去看桌上的菜。一盘凉拌野荠菜,一碟子腌萝卜干,还有一碗鸭脚羹,那一盘馍馍,则是他昨儿也吃过的黄儿。 王许氏在桌边坐下,给他们一人递了个馍:“赶紧趁热吃,别客气。我家小姑子面皮薄,家里来了客人,是不出来的。” 朱修文道了谢,学着王许氏,把黄儿从中间掰开。 这黄儿黏软松滑,闻着喷香,还没入口,便能看出和他昨天吃的那个不一样。 王许氏显然很骄傲自己的厨艺,笑道:“我家的黄儿,看着是不是不一样?那是因为我在黄米面里掺了些黄豆粉,吃起来更有嚼劲。” 因为有对比,朱修文的称赞显得格外真心:“王大嫂厨艺过人,这黄儿好吃极了。” 王许氏得了夸赞,愈发热情,给他把各种菜都夹到了碗里。 朱修文既不客套,也不矜持,举起筷子就吃。鸭脚羹蒜香扑鼻,既不苦,也不涩;野荠菜鲜嫩可口,一点也不老,更不会嚼不动;萝卜干咸淡适中,脆嫩爽口,极为开胃。 他一面吃,一面看白瑶华,目光中意味无穷。白瑶华当作没注意,埋头吃饭。 即便是在农家做客,朱修文依旧秉承着寝不言,饭不语的规矩,直到把最后一口黄儿嚼烂咽尽,又掏出帕子来擦过了嘴,方才开口道:“王大嫂家,肯定是这一带的富户了,不然不会用大蒜佐味,更不会用萝卜干下饭,我听说制作萝卜干极为耗盐,而盐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这话……怎么像是说给她听的?她就说,他怎会突然带她来造访农家,果然是有目的的。白瑶华不自觉地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又有了挥拳把朱修文打出门去的冲动。 王大嫂听了朱修文的话,满脸诧异:“这几年无灾无害,谁家吃不上盐?大蒜是自家地里种的,又不要钱,这怎么就看出我家是富户了?”她说着又笑:“我家男人,又馋又懒,若是能成富户,那真是出奇了。” “原来普通人家,也能吃上这样的饭菜。”朱修文露出恍然的表情来,但白瑶华觉得这话还是说给她听的。 一顿饭吃完,朱修文起身,向王许氏道谢,又寻了个借口,由她带着,到其他几家农户去转了转,发现果如她所说,每家每户的早饭,都能达到她家餐桌的水平,甚至更好。 白瑶华在后面跟着,没了挥拳把他打飞的心思,现在只想跳上马车,先走一步。她真是没想到,这个时不时就犯神经的小气别扭幼稚男,竟会较真至此,就为了验证她做的一顿饭,能亲自跑到农户家来蹭饭吃! 参观完农户的早餐,朱修文终于结束了此次乡村之旅,登上了返城的马车。 白瑶华侧身坐到座位上,看窗外的风景,装作自己不存在。 但朱修文费了这么大力气,乔装打扮,长途跋涉跑了一趟,哪会就此放过她,当即敲着车窗台子,悠悠地道:“本王原本以为,你昨天是胡乱拿了些食材,糊弄本王而已,但刚才尝了王许氏家里的饭菜,才知道你并未欺骗本王,只是厨艺太差劲,连个普通农村女人都比不上。” “是啊,民女的厨艺真差。”白瑶华侧身坐着,看窗外倒退的风景,不慌也不忙,“不过,王爷肯定会为民女瞒着的,不然这事儿传出去,民女再也接不到活儿,就得卷起铺盖回老家了。” 她为何如此淡定?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朱修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替你瞒着?” “凭民女是您的‘贱内’啊。”白瑶华语气悠悠,一如他刚才的样子,只是把“贱内”两个字,咬得极重。 朱修文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怒视她片刻,愤然转身,戛然终止了这次的话题。 小p孩,跟她斗!就糊弄着你吃了一顿没油少盐的菜了,又能拿她怎么着啊?白瑶华生出几分得意,勾唇一笑,却又猛然惊觉,她这思想,怎么如此幼稚?简直有向朱修文靠拢的趋势!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连忙收敛心神,连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 马车内一片寂静,一路上,朱修文没有再开口讲一句话,直到进了城,行至热闹非凡的承天街,他方才拍了拍车壁:“停车!” 马车在街边稳稳地停了下来,朱修文飞身跳下了马车。 白瑶华不知他要做什么,赶忙喊他:“我也要下车!” 朱修文满脸不耐,但还是停下脚步,把她从车上扶了下来。 唔,他虽然幼稚,但一直很有风度。 白瑶华福了福身,向他道谢,但朱修文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迈着大步朝前去了。 街上人流如织,一不留神,就会走丢,白瑶华只得追了上去,问他道:“王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朱修文口吻冷淡:“本王的行踪,何时需要你来过问?” 她才不关心他要去哪儿!她只是关心她要去哪儿!白瑶华暗翻白眼:“王爷,那您慢些走,民女跟不上。” 朱修文闻言,当真放慢了脚步,但脸色却是不悦:“你为何要跟着本王?早膳已经用过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第143章 厨房三事儿 “民女可以走了?”白瑶华喜出望外,但回头一看,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车夫早就把马车驾走了!她只好又跟上了朱修文:“王爷,马车不知去哪儿了,民女该怎么回去?” “本王怎么知道你该怎么回去?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朱修文说着,加快了脚步,“离本王远点,别缠着本王!” 说得好像谁爱缠着他似的!要不是她身上没带钱,早就自己雇辆车回去了!这里是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不是亲戚朋友遍地的昙华府,万一走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白瑶华再窝火,也不敢跟丢了朱修文,只能也加快了脚步,追在了他后面。 朱修文走着走着,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白瑶华避之不及,一头撞上了他的背,觉得鼻子都快要被撞掉了。 可是朱修文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没有回头来看,她心下诧异,顾不得揉鼻子,探头朝前看去,只见迎面走来了一位衣饰华丽的贵夫人,看着年纪不算太轻,但却依旧乌发如云,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美艳不可方物。 朱修文看着这位贵夫人,脸上竟现出无奈的表情来。他张了张口,像是要说话,但这位贵夫人却是一记眼刀飞来,制止了他出声。 贵夫人收回目光,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这是谁呀?真够牛气的,竟能用眼神让朱修文闭嘴。白瑶华心生仰慕,好奇地回头张望,却没想到,那位贵夫人也在回头看她,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白瑶华不是害羞的人,当即大大方方地福了福,行了个礼。 贵夫人无甚反应,只是颔首还礼,倒是她旁边站着的一个年长仆妇,露出了赞赏的表情来。 白瑶华转身欲走,贵夫人却叫住了她,看着她发髻上的彩珠,问道:“姑娘这珠子好生漂亮,不知是在哪儿买的?” 漂亮?这珠子又旧又粗糙,哪里漂亮了?白瑶华看了看身后的朱修文,见他亦转过了身来,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便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是哪儿买的,您问他吧。” 贵夫人并没有开口问询,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了朱修文一眼,转身走了。 这位贵夫人的态度,看着很有点奇怪呀?不过再奇怪,也跟她没关系,白瑶华没有多嘴去问。 朱修文看着贵夫人离去的方向,似乎有点懊恼,转身就走。白瑶华赶忙跟上,一路小跑。 朱修文猛地停下脚步:“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这次白瑶华有了准备,闪身避开,及时停下,没有被撞到鼻子。 “王爷,您帮民女雇辆车,民女马上就走。”白瑶华仰起头来,鼻尖还有点红红的。他走得这么快,跟着他,根本就是件苦差事,他以为她愿意么。 朱修文注意到了她红肿的鼻尖,这似乎取悦了他,令他的态度有了转变,露出些微笑容来:“本王没带银子。” 王爷出门不带银子很正常,因为钱袋都在随从身上,白瑶华表示很理解:“您出门,应该有暗卫跟随吧?” “你见过暗卫身上带银子的?”朱修文反问道。 那倒也是,可是……白瑶华疑惑了:“王爷跟民女一样,也是身无分文?那您打算如何回府?” 朱修文轻轻松松地朝前一指:“前面拐个弯,便是御街了,再走几步就是兰陵王府。” 原来这里邻近兰陵王府?怪不得他不着急!都怨他让她换了装,不然凭着她那身绸缎衣裳,车夫一定会同意她抵达目的地后再付钱的;现在她穿着这一套连颜色都没染的棉布衣,车夫铁定不肯搭理她。 白瑶华还在生闷气,朱修文已是迈开长腿,朝着前面去了。她赶紧回神,跟了上去。 朱修文见她又跟了上来,很不高兴:“不是让你走了么?为何总跟着本王?” 白瑶华把头一扬:“王爷误会了,民女并没有跟着王爷,只是正好也走这条路而已。” 朱修文语塞,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瞪了她一眼:“正好?行,随你。” 幼稚鬼,分分钟秒杀他,都不需要动脑子。白瑶华愉快地迈动脚步,寸步不离地跟在了他后面。 朱修文朝前走了一段,看清街边的一家店铺,走了进去。 瞧他打量招牌的样子,莫非他中途下车,就是奔这家店来的?白瑶华脚跟脚地进去,问朱修文道:“王爷,您不是没带钱么,还敢逛街?” 伙计上前来招呼,听见白瑶华对朱修文的称呼,再看看他们身上的打扮,愣住了。 朱修文马上对他解释:“我姓王,贱内天性害羞,在外面不好意思叫我相公,所以总称我王爷。” 哦,原来这王是姓氏,跟张爷李爷是一个意思,伙计恍然大悟,笑了起来:“您这称呼,可真占尽便宜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住在旁边御街的兰陵王呢。” 贱内又出现了!白瑶华揉了揉太阳穴,自动隐身,躲到了一处货架后,“专心致志”地看上面陈列的物件。 朱修文并没有关注她,自顾自地四下一扫,问那伙计:“听说你们店有卖厨房三事儿?” “不错,不错,客人消息真灵通,今儿刚到的货!”伙计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去了里间,端出来一个大盘子,盘子里铺着锦布,锦布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套厨房三事儿。 自古以来,便有金银三事儿,乃是耳勺、牙签和镊子,而这厨房三事儿,则是水果刀,小剪子和竹筒密封的火折子。 华朝尚厨,这厨房三事儿早已普及,但能让朱修文亲自登门的东西,自有其过人之处,白瑶华躲在货架后,偷眼望去,发现水果刀和剪子的机关都十分精妙,是可以折叠的;而盛装火折子的竹筒也有机关,轻轻一摁,火折子自动弹出半截,再轻轻一晃,就点燃了。 朱修文对伙计端出来的东西十分满意,道:“这三套,我都要了,多少钱?” 第144章 王公子的母亲 原来穿着朴素,也可以是大主顾,伙计喜出望外:“客人好眼光,咱们华朝,仅有一位匠人会做这东西,他花了整整三年,也就做出这三套而已,您这一买去,后面的客人想再要,还得再等上三年呢。这三套加起来,一共是九百两银子。您可别嫌贵,这三套厨房三事儿,都是赤金打底,外镶红绿宝石,就连里面的机关,都是金丝拧成的,您买去,绝对不亏!” 店家讲话,自有许多夸大之词,但朱修文并不还价,只是一笑,朝货架那边一指:“我出门匆忙,银子没带够,先把娘子押在这里,回头拿了银子来赎人,如何?” 咦,贱内变娘子了?哎,不对,要把她押在这里?什么?他要把她押在这里?! 眼见得朱修文已经朝外去了,震惊之下,白瑶华顾不得什么形象,提着裙子从货架后冲出来,拔腿猛追:“你给我站住!” 朱修文见她追来,并不惊慌,甚至没有加快脚步,依旧走得是不紧不慢,玉树临风,但店伙计的速度却是迅捷如闪电,一把拦住了白瑶华,生怕“夫妻”两个卷带着三套纯金的厨房三事儿,都给跑了。 白瑶华又气又急:“放开我!” 伙计的态度倒是挺好,笑着点头又哈腰:“王大嫂,还请您在此稍候,等王大哥把银子送来,您就可以走了。” 王大嫂?谁是王大嫂!白瑶华两世都是冷静人儿,还从来没有这样气急败坏过:“我不是他娘子!” “王大嫂真风趣。”伙计笑呵呵地看她,“您穿的衣裳,和王大哥是一模一样的布料,一模一样的颜色,一模一样的做工,怎么可能不是夫妻。” 嘿,敢情还成情侣装了是吗?白瑶华气到不行,又没有办法脱身,在心里把朱修文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 -------------- 繁华的承天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道旁的店铺为了招揽生意,吆喝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还请来了卖唱的姑娘,站在门口,唱现编的应景的曲儿。 顾念慈沿街逛着,兴致勃勃,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你看,宫里哪有民间热闹,御花园的景致再好,也不及逛街的乐趣半分。” 爱好逛街,是女人的天性,桂嬷嬷深以为然,但她依旧谨慎作答:“娘娘,御花园里也有承天街,一样有店铺和买卖。” “那是假的!朱曦修来哄人的!当本宫是傻子呢?”顾念慈忿然道。 “娘娘!”桂嬷嬷颇感无奈,“皇上特意在御花园修了承天街,是为了博您一笑,您这样说,皇上会伤心的。” “停停停,就知道你向着他。”顾念慈嗔道。 桂嬷嬷笑着转了话题:“娘娘,刚才咱们遇见的那位姑娘,真是落落大方,只不知是谁家的小姐,竟是不曾见过。” 顾念慈回想刚才的情形,眯起了一双美目:“她和修文扮作贫民,不知是上哪儿去了。这些倒也罢了,桂嬷嬷,你有没有看到她头上的彩珠?那是修文的吧?” “是,是王爷的。”桂嬷嬷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如果奴婢没有记错,那串彩珠,是王爷八岁那年,亲手打磨的,说是将来要送给王妃当聘礼。” 顾念慈摇着头,笑了起来:“八岁时的玩笑话,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 桂嬷嬷却不这样认为:“若是忘了,如何又会留到现在?” 这倒也是。顾念慈来了精神:“那他为何会把彩珠送给刚才那位姑娘?难不成……”她说着说着,惊诧又气愤:“这浑小子,莫非瞒着本宫做了什么?!不行,本宫要去追上他,问个清楚!” 桂嬷嬷拦之不及,顾念慈招手把侍卫叫了来:“兰陵王现在何处?” 侍卫将她领至一家“南北杂货铺”,道:“娘娘,属下刚才看见兰陵王进了这家店。” 顾念慈马上抬腿走了进去,桂嬷嬷跟在了后面,侍卫则自动隐身了。 这是一家什么都卖的杂货店,看不出什么出奇,只有白瑶华坐在临窗的桌边,喝着免费的茶水,一杯又一杯,尝试着浇灭心头的火气。 还真在这儿,顾念慈走了过去:“姑娘,和你同行的男子,去了哪里?” 白瑶华抬起头来,认出了她,遂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您是?” 顾念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截了当地道:“我是他娘,我找他有事。” 他娘?!朱修文的娘?那岂不就是当朝皇后?!皇后微服出宫?不不不,皇后哪有微服出宫的权力,她根本是偷溜出来的吧?白瑶华看着面前美貌无双,但和朱修文并不怎么相像的皇后,笑了起来。 “姑娘,你笑什么?”顾念慈奇道。 “我笑,是因为我觉得我的运气,并不算太差。”白瑶华说完,认真地问她,“夫人,您真是王公子的娘?亲娘?” “当然。”顾念慈回答得十分肯定。 白瑶华再次绽放笑容,比刚才的更为灿烂:“伙计!” 店伙计应声而来:“王大嫂,您有什么吩咐?” 能不能不要叫王大嫂!你王大哥的亲娘,就站在面前呢!白瑶华的脸,不自觉地就红了,根本控制不住,好在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就算再脸红,也够镇定:“伙计,这位是王公子的母亲,王公子该付给你多少钱,你问她要吧。” 王公子的母亲,那不就是她的婆母?她为何不直接叫婆婆?伙计困惑着,向顾念慈求证:“您真是王大哥的母亲?王大哥在我们店买了三套赤金镶宝的厨房三事儿,一共是九百两银子。” 王大哥,王大嫂。顾念慈饶有兴趣地打量白瑶华:“如此说来,是我儿子买了三套厨房三事儿,但没有带钱,所以把你押在这里了?” “没错。”白瑶华道。 “行,既然是我儿子欠的钱,那我替他付了。”顾念慈十分大方地道,“桂嬷嬷,付钱。” 桂嬷嬷马上掏出银票,结了账,伙计高兴不已,怪不得那位王大哥是大主顾,原来家里很有钱,只是家里的婆媳关系不太好,两位女眷讲话都怪怪的。 第145章 他这么可恶? 店伙计收了钱,马上便放人,白瑶华走出店外,向顾念慈道谢,外加借钱:“多谢夫人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不知夫人能否帮忙帮到底,借给我一点车钱?” 顾念慈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她带到一辆马车前,言简意赅:“上车。” 白瑶华听话地走过去,微微躬身:“您先请。” 顾念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率先上了车。 白瑶华跟着上去,桂嬷嬷殿后,关上了车门。 车内布置华丽,但纹饰普通,看不出人的身份。顾念慈在中间的位置上坐了,指着旁边的座位对白瑶华道:“坐下说话。” 白瑶华道过谢,欠身坐了。 顾念慈看着她,眼内有好奇,亦有探究:“我让你上车,你就上车,不怕我把你卖了?” 白瑶华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有命,民女不敢不从。” 原来她知道朱修文的身份,但是顾念慈还是很惊讶:“本宫说是兰陵王的母亲,你就真信?” 白瑶华笑得很笃定:“试问天下除了皇后娘娘,又有谁能一个眼神,就让兰陵王闭嘴?” 顾念慈拍着小茶几,笑了起来:“你很有趣,怨不得修文倾心于你。” 朱修文倾心于她?这误会可要不得。白瑶华赶紧起身:“皇后娘娘,您误会了,王爷是为了能把民女押在店里,才谎称民女是他娘子的。” 顾念慈惊讶了:“他竟如此可恶?” 可不就是可恶!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了!看来朱修文虽然可恶,他娘倒是个明白人。白瑶华对这位皇后娘娘的好感度倍增,但她始终清楚,不管怎么着,也不能在亲娘面前,讲她儿子的坏话,因此只道:“王爷是太爱那三副厨房三事儿了。” “你就别为他说话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最清楚。”顾念慈说着,问她道,“姑娘,本宫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白瑶华答道:“民女白瑶华,家住昙华府,以锦上添花为生。” “你是厨娘?”顾念慈来了兴趣,“你既从昙华府远赴京城,肯定有过人之处,不知你最拿手的菜是什么?” 白瑶华想了想,想不出来:“民女的拿手菜太多了,一时列举不完。” “你好大的口气!”顾念慈把茶几轻轻一拍,“明天蔚园就有斗菜,你去!本宫倒要看看,你是真有本事,还是只会说大话!”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白瑶华喜出望外:“民女可以去?” “有本宫在,你哪里不能去?”顾念慈觉得她的问题很好笑,笑了起来,“到时本宫会让人带你进去,但不会让人知道你是本宫推荐的,不然他们定然会为了给本宫面子,推选你为第一。” “这样很好,皇后娘娘考虑得很周到,民女先谢谢娘娘了。”白瑶华说着,真心实意地福了下去。 她福身的时候,正好露出了发髻上的彩珠,顾念慈看着,心有所思,对着白瑶华一笑:“想不想进宫去看看?” 什么?白瑶华一愣。 顾念慈接过桂嬷嬷递来的热茶,啜了一口:“兰陵王如此可恶,你就不想看他着着急?” “他怎么会着急。”白瑶华却道,“王爷即便去了店里,伙计也会告诉他,民女是让他的母亲领走了。” 顾念慈摇了摇头:“本宫早让人嘱咐过了,伙计不会告诉他的。” 白瑶华还是摇头:“就算民女不见了,王爷也不会着急的,顶多打发几个人出去找一找。” “他会不会着急,试试才知道。”顾念慈说着,已是让桂嬷嬷吩咐车夫扬鞭了,而目的地,是皇宫。 真打算让朱修文着急?哎,不对,为什么要试试他会不会着急?这有什么意义?白瑶华颇为无语。 马车已经开动了,坐在她对面的人又是皇后,她反对无用,干脆动起了脑筋:“娘娘,宫里有便捷炉灶吗?” “自然是有的。”顾念慈答道。 白瑶华笑眯眯地道:“娘娘,民女难得进宫一次,不如让民女为您当庭展技,做一道菜吧。” “你这丫头,还真会找机会!”顾念慈惊诧于她的机灵与大胆,但却是摇头,“你明儿赢了斗菜,才有资格为本宫献技。” 好吧,欲速则不达,且等明天看她的本事吧。白瑶华欠了欠身,应了声是。 顾念慈没有再出声,眼望着窗外,神情显得颇为愉悦。 白瑶华不明白她在高兴些什么,也转向窗外,看风景去了。 --------------- 热闹非凡的承天街上,李德全带着银子,匆匆赶到朱修文所说的店铺,却根本没看见白瑶华。他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问那店伙计道:“刚才是不是有位姓王的公子,在你们店里买了点东西?” “对,对!”伙计笑着回答,“王大哥买了三副赤金镶宝的厨房三事儿,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王大哥好眼光。” 看来地方没找错,那人呢?李德全连忙又问:“王公子不是抵押了一位姑娘在你们店里么?她人在何处?” “姑娘?那是他娘子!”伙计纠正他道。 心急之下,李德全懒得去计较是姑娘还是娘子,扯着伙计的袖子问:“她人呢?!她为何不在你们店里?!” 伙计见他着了急,忙道:“有人为王大哥结清了账,王大嫂就走啦。” 李德全稍稍安下心来,却又疑惑:“走了?她去哪儿了?为王公子结账的人又是谁?” 伙计摇了摇头:“我不认得。” “不认得?!”李德全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那结账的人是男是女?和……王大嫂认不认得?” 伙计道:“结账的是位公子,穿的是绸缎衣裳,至于王大嫂跟他认不认得,我看不出来。” “你不问清楚,就让人走了?!”李德全急得是火冒三丈。 伙计很委屈:“我们开门做生意,只管卖货收钱,有人结了账,我们自然就让王大嫂走了,至于其他的,我们不敢多嘴呀。” 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似的,李德全没功夫再跟他磨叽,把脚一跺,回兰陵王府找朱修文去了。 第146章 母后,白瑶华呢? 兰陵王府,萃英殿外,带刀侍卫分立甬道两侧,身姿笔直,神情肃穆。 看来有属官到访,在同朱修文商议正事,李德全不敢贸然进去,只得在外等候。 好容易等到朱修文出来,他赶紧一溜小跑上前:“王爷,白大小姐不见了!” 朱修文挑了挑眉。 这便是让他继续朝下说的意思了,李德全忙道:“店里的伙计说,有个穿绸缎衣裳的公子,替您结清了银子,白大小姐就跟着他走了,他也不知道他们俩认不认识。” “恩,本王知道了。”朱修文表情平静,朝着嘉乐堂的方向走。 就这样?李德全愣了三秒钟,追了上去:“王爷,不派人去找找么?” “不必。”朱修文不紧不慢地走着,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把白瑶华失踪当回事。 李德全急了:“王爷,奴婢已经派人去打听过了,穿绸缎衣裳的公子,既非白大少爷,也不是祝大公子,而白大小姐到现在还没回家。她在京城举目无亲,能去哪儿呢?” 朱修文依旧不慌不忙:“管她去哪儿。” 不管?!李德全以为他是开玩笑,或者是气急了,但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却发现他是真的没着急,不禁愕然。 白瑶华是被他押在店铺里的,现在人丢了,怎么能不找呢?万一白家上门要人,怎么办?虽说兰陵王府肯定不怕区区一个白家,但是传出去,也是很丢人的呀! 李德全急得团团转,心想这可真是典型的王爷不急太监急了。 朱修文一路慢慢悠悠,赏着沿途的花树,看着天边的流云,到了嘉乐堂。 嘉乐堂门前,站着祝鹤轩,他满面焦急,一看见朱修文,就马上疾步迎了上去:“王爷,您把白大小姐弄丢了?” 还没行礼,就先关心白瑶华……朱修文停下脚步,盯着他看了片刻:“本王该吩咐门房,以后不许你随意进出。” “王爷!”祝鹤轩焦急的神情中,还带着一丝紧张,“白大小姐无故失踪,很可能有危险,臣恳请您派出人手,通知官衙,加紧寻找!” 他连“臣”都用上了,朱修文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天子脚下,多少年不曾发生命案了,她能有什么危险?” 祝鹤轩见他不为所动,不禁有点生气:“王爷,对于女子来说,并不一定要危及生命,才叫做危险。她不是被一名男子带走了么?万一那男子对她欲行不轨,该如何是好?” “既然你很着急,那就自己去找。”朱修文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还带着点漠不关心,“不是你让本王离她远点的么?本王现在离她够远了,你不用担心了。” 祝鹤轩从来不知道,耍起赖来的朱修文,可以这样伶牙俐齿,但他没法逼迫朱修文,只得把袖子一甩,愤然离去。 朱修文走进嘉乐堂,去了暖阁,他坐到临窗的桌子前,把桌面一敲,马上便有一名白衣侍卫出现在窗前,躬身拱手:“王爷。” 朱修文看着像是漫不经心:“祝鹤轩做了什么?”祝鹤轩身为鲁国府的大公子,朝廷的二品大员,自己的侍卫家丁就不少,在京城找个把人,何须要他帮忙,这其中,必有蹊跷。 侍卫立时应答:“回王爷,祝公子囚禁了本家的一名亲戚,名叫祝季同,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为此大发脾气,禁止他动用侍卫找人。” 祝季同?这事儿跟祝季同有什么关系?想想祝鹤轩之前奇怪的表现,祝家的这趟水,只怕比他想象得要深。不过,他可没兴趣去关心祝家的家务事,朱修文挥了挥手,没有再问,让侍卫下去了。 李德全进来伺候,站在桌前,愁眉苦脸。 朱修文瞥见他的表情,笑了起来:“在担心白大小姐?” 李德全不敢隐瞒,点了点头。 “也罢,既然你这样担心,那本王就去看看吧。”朱修文站起身来,“备车,本王要进宫。” 因为他担心,王爷才想起来去看看?不对,王爷要进宫?他不是要去找白大小姐?李德全疑惑不解,出门喊人,备车去了。 朱修文登上马车,很快进入宫门,改乘轿子,直抵坤宁宫。 坤宁宫内,暖意一片,花架上的一盆兰花,开得正盛,为这富贵逼人,金碧辉煌的宫室,平添了几分雅致。 顾念慈平时起居,都在西暖阁,朱修文挥退宫女,信步走了进去,果见她斜倚在炕头上,手里拿着长柄的银勺子,百无聊赖地舀银碗里的燕窝粥。 朱修文上前行礼:“母后,白瑶华煮的燕窝粥,不合您的口味?她人拙手笨,厨艺不佳,您不要为难她。” 顾念慈惊诧抬头:“谁是白瑶华?这是御膳房送来的燕窝粥,和平常一样,索淡无味,本宫实在是吃不下去。” 她说着,把碗递了出去。 御膳房做的燕窝粥,朱修文吃了十几年,很是熟悉,接过来一看,就知道顾念慈并未说谎了,这样毫无新意,只求稳妥的燕窝粥,除了那群害怕被砍头的御厨,别人做不出来。 他把燕窝碗搁到桌上,挨着顾念慈坐了下来:“这都多少年了,御膳房的厨艺,毫无长进,既是如此,母后倒是不妨试试白瑶华的手艺,她熬的燕窝粥,应该比这一碗要强些。” 他三句话不离白瑶华,竟是如此笃定人在坤宁宫?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不可能呀……顾念慈心下起疑,面儿上依旧诧异:“修文,到底谁是白瑶华?本宫这里的确有几名新厨子,但并没有姓白的。” “母后。”朱修文面显无奈,“有人看见她进宫了,和您乘坐的是同一辆马车。” 有人看见?谁看见?顾念慈坐直了身子:“修文,你跟踪母后?” “儿臣跟踪您作什么,就算要跟踪,也是父皇跟踪。”朱修文满脸无辜。 顾念慈马上把炕桌一拍:“你父皇跟踪本宫?!” 她显然会错了意,但朱修文并不点破,只是继续先前的话题:“母后,让白瑶华出来吧,她脑子笨,一根筋,又不会说话,总爱得罪人,儿臣得把她领回去,不然她待在宫里,只怕会丢了小命。” 第147章 年贵妃 “待在宫里,就会丢掉小命?”顾念慈说着,站起身来。 “那是,母后知道的,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比宫里更险恶了。”朱修文以为顾念慈是要带他去见白瑶华,跟着起了身。 然而顾念慈抬腿就朝坤宁宫外走:“要想见人,自己去找吧,本宫现在没空。” 朱修文跟自己亲娘,可不会客气,让他找,当真就去了。 顾念慈本来还想问问他彩珠的事,但这会儿顾不上了,她急匆匆地坐上轿子,赶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一切如常,朱曦在西间的三希堂内看书,冬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凸显出他浓密的乌发,斜飞入鬓的剑眉,还有一双年过五旬,依旧明亮如初的眼睛。 中年美男在前,但顾念慈视而不见,带着火气冲进去,夺走了他手里的书卷:“皇上,您跟踪臣妾?!” “梓童,你太失礼了。”朱曦面带责备,语气却很温和,“朕何时跟踪过你?” “就在臣妾出宫的时候,您还想抵赖?”顾念慈脱口而出。 朱曦的表情马上变了:“你出过宫?什么时候?朕何时允许你出宫了?你又偷偷溜出去?!” 糟了,光顾着讨伐朱曦,结果说漏嘴了。顾念慈慌忙改口:“臣妾只是设想,设想,还没具体实施呢。皇上您忙,臣妾也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书卷塞回朱曦手里,拔腿就跑了。 四十多的人了,还天真跳脱得跟孩子似的,朱曦无奈地摇摇头,问旁边的内侍:“皇后今日出宫,可曾出什么状况?” 内侍笑了起来:“皇后娘娘的侍卫,都是皇上精挑细选的,能出什么状况?娘娘只是携带了一名女子入宫而已。” “女子?什么女子?”朱曦问道。 内侍答道:“此女姓白名瑶华,是一名厨娘,她……” “她怎么?”朱曦眉头一皱。 内侍忙道:“皇上放心,白瑶华跟您没有关系,只是我们的人发现,她身边有兰陵王的暗卫,这事儿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兰陵王在这名女子身边安插了暗卫?”朱曦十分诧异,“是保护,还是监视?” “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内侍躬了躬身。 朱曦还打算问点问题,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罢了,兰陵王也大了,此等小事,随他去吧,叫皇后少拘着他,他还小,娶妃不急。” 大了?还小?那兰陵王到底是大,还是小?内侍听着有点糊涂,但他可不敢质疑皇上,赶紧上坤宁宫,向皇后转达皇上的意思去了。 ----------- 御花园,东南角。 “这就是冰泉水?”白瑶华站在一口水井前,好奇地张望,但并不走近。 头一次进宫,就有这么强的防范意识,真是少见,宫女蜜枣儿暗自惊讶,回答她道:“是,这就是冰泉水,四季冰凉,清甜甘冽,用来沏茶煮饭,都是极好的。” 白瑶华玩笑道:“真的这么神?现在是冬天,不管那口井里的水,都是冰凉的吧?” 蜜枣儿见她不信,急了:“这冰泉水可不一般,沏茶好喝,煮饭好吃,皇后娘娘和许多妃子娘娘,还拿它来敷脸呢,说是每天用冰泉水敷上一敷,就不会长皱纹!您等着,奴婢这就打上一桶来,请您看看!” 这蜜枣儿是个急性子,说完不等白瑶华回话,就奔着井台去了。 白瑶华只得笑着摇摇头,坐到旁边的大石上等她。 皇后娘娘把她带进宫就不管了,说是让她随便走,随便逛,只要不出现在坤宁宫就行了,免得让进宫寻人的朱修文看见。她同领路的小宫女蜜枣儿一路闲聊,就走到了这口水井处。 在她看来,皇后娘娘真是想多了,朱修文怎么可能进宫来找她,一来他不知她的去处,二来,他也不会有那么好心。 蜜枣儿手脚很利索,很快打上来半桶冰泉水,送到了白瑶华面前:“白大小姐,您试试这水。” “好,我试试。”白瑶华说着,挽起袖子,把手伸了进去。 好家伙,这水果然冰得很,丝丝凉意都沁到骨子里去了。她怕把手冻坏,赶紧拿起来,但十根手指头依旧冻成了通红。 蜜枣儿道:“白大小姐,这冰泉水神就神在这里,别看您手冻红了,但并不会冻坏,而且连续浸上几天,皮肤会变得更细更滑。” 真的假的?皮肤变得更好,是女人永远的诉求,尽管白瑶华已属肤若凝脂,但依旧颇感兴趣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琢磨着要不要相信蜜枣儿的话,再浸一会儿。 这时候,两名宫女结着伴,来到井台边,朝下张望了一时,奇道:“咦,水桶呢?” 蜜枣儿分明听见了她们的话,但却满脸轻视,并不作声。白瑶华不过是来做客,自然也就没多话。 过了片刻,一位容貌身段俱佳的美人,在宫女内侍的簇拥下,自小径那头走了过来。井台边的宫女赶忙迎了上去,身量高点的那个道:“娘娘,水桶不见了。” 身量矮点的那个则朝蜜枣儿和白瑶华那边一指:“娘娘,水桶是她们拿去了。” 敢情看见她们了啊?那刚才为什么没作声?难不成是要等到主人来,才敢发难?白瑶华好奇极了。 蜜枣儿像是没听见她们的话,只是小声地对白瑶华道:“那是年贵妃,来打水的,是她的两个心腹,高些的那个叫海棠,矮些的那个叫茉莉。” 原来是宫妃,份位还挺高,白瑶华赶紧起身,准备去行礼。 蜜枣儿却一把拉住了她:“没那必要。” 民女给宫妃行礼,不是应该的么,为什么没必要?白瑶华隐隐嗅到了宫廷内斗的气息,暗暗叫苦。她只是个过客,这些都跟她没关系的,可千万不要遭到无妄之灾才好。 她被蜜枣儿拉着,没法动弹,年贵妃却是款款走了过来,伸出玉葱似的一根手指头,挑起了她的下巴:“你就是皇后娘娘特意带进宫的那个厨娘?长得还真是不错,看起来年纪也小得很,怎么,皇后娘娘终于意识到自己年老色衰,开始靠为皇上充盈后宫来固宠了?” 第148章 投井 白瑶华未及反应,蜜枣儿先火了:“贵妃娘娘,奴婢奉劝您,讲话还是注意些,不然让皇上禁足,又要惹人笑话了。” “如果不是皇后挑拨,皇上会禁足本宫?”年贵妃一生气,手上就加了点劲,尖尖的指甲戳得白瑶华生疼。 白瑶华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贵妃娘娘误会了,民女来自兰陵王府。” 她可不想卷入宫廷斗争,且借兰陵王的名头用一用吧。 年贵妃满脸惊诧,表情却很夸张:“皇后娘娘为了固宠,竟连兰陵王府的人都带来了?不对,你应该是兰陵王刻意栽培,专门为了进献给皇上的吧?毕竟子凭母贵,皇后娘娘的地位牢固了,他的日子才好过。” 这年贵妃的理解能力,真是令人拍案叫绝……白瑶华无语片刻,只能耐心解释:“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带民女入宫,是因为兰陵王,和皇上没有关系的。” “因为兰陵王?”年贵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是不是叫白瑶华?兰陵王把绿柳给了你?” “是,民女白瑶华,有幸获得兰陵王垂青,把绿柳赏给了民女。”白瑶华答道。 “原来是让兰陵王动心的女人,那更是留不得了。”年贵妃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把手一挥。 内侍宫女一拥而上,海棠带人迅速制住了蜜枣儿,堵住了她的嘴,把她朝冰泉井里塞。 茉莉则带着人,围住了白瑶华,两人在前,堵她的嘴,另两人在后,来扭她的胳膊。他们竟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显然不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 白瑶华端惯了铁锅的人,力气大,没让堵嘴的人近身,拼命呼救,然而四周静寂一片,不知是没人,还是有人听见了,但却不敢应声。 蜜枣儿亦拼命挣扎,但抵不过人多,很快被丢进了冰泉井,噗通一下,没了声息。 青天白日,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害人?!那可是坤宁宫的宫女!白瑶华又惊又怕,骤然间生出神力,一掌推开两名宫女,冲出突围,拔腿狂奔。 年贵妃厉声大喝:“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白瑶华不敢朝后看,埋头拼命地跑。突然,旁边传出个悠然到极点,平生出几分冷意的声音来:“年贵妃要抓住谁?” 朱修文!白瑶华瞬间辨出了他的声音,脚步一转,朝他猛扑过去:“王爷,救蜜枣儿!救蜜枣儿!她被扔进井里了!” 此时的白瑶华,头发散乱,面颊苍白,一看就是受到了大惊吓,但她获救后的第一反应,不是腿软,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两眼一翻晕倒,却是惦记着救别人。这份适应能力和反应速度,真可谓是女人中的翘楚了,可见她平时有多么地冷静。 都怨宫禁森严,暗卫不得入内,不然便视为谋反,不然她也不会遭这份罪了。 朱修文扶住她的胳膊,却发现她一点儿想要倒下的意思都没有,不禁意兴阑珊,把她朝旁边一推,冲水井那边抬了抬下巴。 白瑶华转过身一看,蜜枣儿已经被救上来了,浑身水淋淋地躺在地下,一名侍卫正在给她按压胸口,有水不住地从她嘴里喷出来。 太医很快赶到,用担架把她抬走了,白瑶华特意问了一下,得知蜜枣儿并无生命危险,这才放下心来。 在此过程中,年贵妃数度想要离去,都让朱修文的侍卫拦了下来,此时她已经很不耐烦了,怒斥朱修文:“兰陵王,本宫是你父皇的贵妃,是你的长辈,你有什么权力扣留本宫?” 朱修文并不理她,只是问刚刚起身的白瑶华:“刚才她对你做什么了?” 白瑶华如实道:“贵妃娘娘想要把民女和蜜枣儿一样,丢进井里。” 朱修文又问:“她为何要将你们填井?” 为何啊……白瑶华看了看朱修文头顶的白玉冠,又看了看他腰间的白玉腰带:“是贵妃娘娘误会了,以为民女是您刻意栽培出来,想要进献给皇上的女宠。” “因妒生恨,容不得人。本王明白了。”朱修文点了点头,“来人,押送年贵妃去慈宁宫!” 年贵妃毫无惧意,不等侍卫来押,自己就走了。 朱修文背对着她,悠悠地道:“我知道,年贵妃是太后的内侄女,无论惹下了什么事,只要进了慈宁宫,就会安然无恙。不过,我可要提醒您一句,您在宫外开赌场,放高利贷的事,太后还不知情,但我却已经知道了。” 年贵妃脚步一顿,咬牙恨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朱修文笑了一下:“是谁在太后面前立下军令状,若再做这些事情,就自请去冷宫的?我劝年贵妃莫要因小失大,还是赶紧去慈宁宫承认罪行吧。” 年贵妃咬着一口银牙,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愤然转身,去慈宁宫了。 朱修文像是迫不及待离宫似的,马上命人备轿。 内侍很快抬来轿子,却只有一顶。 让她步行回去么?不对,她是不是还得跟皇后娘娘辞行?但这凶险万分的皇宫,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呆了。白瑶华正愣神,忽闻朱修文的声音从轿内传来:“还不上来?” 他的语气难得如此温和,白瑶华稍作犹豫,觉得还是离宫比较重要,弯腰上了轿。 等她在轿内坐定,才发现所谓的温和,都是假象,对面的朱修文,勾着唇角,挑着眉毛,似笑非笑:“不错,有本事,都能随皇后娘娘进宫了。” 白瑶华此时的心情很糟糕,面无表情:“王爷真是说笑了,皇后有命,民女焉敢不从。” 朱修文发现她这话竟没法反驳,登时气闷,半晌方道:“年贵妃为何要将你投井?” 白瑶华看着自己的手,没作声。 朱修文亲手倒了一盏热茶,递给了她:“她不会因为你是进献给皇上的女人,就对你痛下杀手的,因为她只知道这样没用。无论太后为皇上册立多少宫妃,皇上都只会去坤宁宫,这是他对皇后的承诺。” 痴情而专一的皇上?白瑶华捧着热茶,身子似乎暖和了一点。她摩挲着茶杯上浮凸的图案,道:“她以为王爷对民女动了心。” 第149章 好朋友来了 “以为本王对你动了心?”朱修文给她重新换了盏热茶,眉头皱了一下,“刚才怎么不说。” 她害羞,不行哪?虽说她脸皮儿不算薄,但毕竟当着他的面不是么?白瑶华捧着热茶,不作声。 年贵妃以为朱修文对她动了心,就要将她填井?这是吃醋了?由妒生恨?不过这疑问她可不敢问出口,毕竟那是朱修文父皇的妃子,隔着辈分,算乱伦呢。 朱修文像是猜到了她所想,看了她一眼:“因本王尚未娶妃,又立誓永不纳妾,所以人人都盯着本王正妃的位置,只不知年贵妃私下支持的,是哪一家的小姐了。” 原来是惦记着兰陵王妃的位置,想为自己支持的人选扫清道路。白瑶华不禁笑了起来:“王爷还真是紧俏呢。” 紧俏?!当他是什么哪?配种的公马?!朱修文骤然火起,黑着脸,背过身,无论如何都不搭理她了。 马车还没出宫门,便有侍卫来传递消息,年贵妃去了慈宁宫,主动认错,太后罚她禁足三个月,但皇上对此结果非常不满,认为她谋害坤宁宫宫女,是对皇后不敬,强行将她降为嫔位。这可是把年贵妃连降了两级,太后非常生气,但她并没有怪罪皇上,而是把皇后叫过去,训斥了一通,认为皇上之所以如此狠心,都是皇后在背后怂恿的结果。 白瑶华听见这消息,不知怎地,觉得很难过。她就知道,在古代拥有一个专一的男人,必定会经受无数的压力,其中就包括婆婆的责难。太后之所以斥责皇后,其实也是多年的积怨所致吧。 不过,丈夫的忠心,和婆婆的不满比起来,哪个更重要?换作是她,肯定是与皇后一样的选择。帝王的痴情和专一多么难得,皇后真是个幸福又幸运的人呢。 朱修文似乎跟侍卫说了几句什么,但白瑶华没有听清,因为她觉得肚子隐隐约约地疼了起来,身下温热一片。 糟糕,好朋友到访! 明明过几天才到时间的,而且她从来没疼过,肯定是因为刚才手浸了冰泉水,又受到了惊吓,身体作出应激反应了。白瑶华靠紧车壁,把身子蜷了起来,好让肚子的疼痛减轻一点。 朱修文不知何时转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出声问道:“你怎么了?” 白瑶华想了一下,问道:“王爷,您带婢女了么?” 这事儿还是跟女人讲吧,即便她来自开放的现代,也不好意思跟一个未婚男人说自己例假来了。 朱修文敲了一下轿窗:“你觉得呢?” 好吧,没带就没带,忍忍就出宫了。白瑶华缩了缩身子,觉得肚子越来越疼了。 朱修文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从轿壁上取下他自己的一件披风,把她裹了起来。 给她裹披风作什么?她是疼,不是冷。白瑶华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不对,赶紧朝下看了一眼,登时懵了。 裙子弄脏了!这种未染色的棉布裙子,太不经脏了,稍微沾染点红色,就显眼得很,无法让人忽略! 完蛋了,刚才朱修文肯定是看见了,所以才给她裹上了披风。白瑶华只觉得窘迫万分,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披风里。 还好,朱修文给她裹上披风后,什么也没有问,保持了他一贯良好的风度。 白瑶华突然意识到,和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打交道,是一件多么让人舒心的事情。恩?不对,她认为朱修文风度翩翩?她居然认为这个时不时犯神经的幼稚男,风度翩翩?她一定是因为肚子疼,脑子也糊涂了。 轿子抵达宫门,该换乘马车了,白瑶华一手拢着披风,一手扶着轿壁,站起身来。 朱修文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额上有冷汗浮现,马上吩咐侍卫:“传太医去白虎桥,带他去白大小姐的寓所。” 白瑶华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认为痛经是一件小事,因此没有拒绝,只向他轻声道了谢。 此处是宫门,依旧没有侍女,朱修文犹豫了一下,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下轿子,再抱上了马车。 他的动作,果断又迅捷,白瑶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腾空而起,由轿子移到马车里了。 太霸道了,都不问问她愿不愿意。白瑶华窝在马车的软垫子里,还是向他道了谢。 半个时辰过后,马车抵达白虎桥,白迆接到消息,已经带着丫鬟,在院门前等候了,绿柳亦在其中。 朱修文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皱眉道:“这里太偏远了。” 偏远房租才便宜嘛,白瑶华笑了笑,已经疼到没力气说话了。 绿柳登车,代白瑶华向朱修文道谢,把白瑶华扶下车,送进了屋。 朱修文就坐在车上,看着太医赶到,便让车夫驾车离开了。 白瑶华进屋换了干净衣裳,让太医诊了脉,所幸只是普通的痛经,吃两服活血化瘀的中药就没事了。 绿柳送走太医,让秀芽去煎药,自己则拎了兰陵王的那件披风进来,问白瑶华:“小姐,这披风弄脏了,怎么办?” 白瑶华把披风接过来,果见衬里沾上了血。她连忙问道:“能洗干净吗?” 绿柳摇了摇头:“缎子之所以只有有钱人才穿得起,不仅因为它贵,更因为不好洗,稍微脏点,就没法再用了。” 也是,华朝的皂角膏,洁净能力有限,等把披风搓干净,这层缎子估计也就破了。白瑶华想了想,道:“那把里子拆掉吧,换一层新的再还回去。” 绿柳觉得这主意不错,把披风拿出去,让人找裁缝去了。 白瑶华服过中药,觉得好了很多,便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裳,去了厅里。 白迆正在厅里坐着吃茶,见她出来,连忙来扶她,责备道:“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白瑶华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了,问他道:“大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三妹斗菜,是在什么地方?” “你就为了问这事儿,才爬起来?你把大哥叫进去问,不就得了?”白迆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觉得冰冰凉,赶紧让丫鬟端了热热的红枣茶上来,“三妹斗菜,是在蔚园呢,兰陵王说过,那园子和咱们昙华府的霞园一模一样,你还记不记得?” 第150章 打赌 “记得。”白瑶华点了点头。 祝季同企图在霞园的假山林里奸污她,兰陵王就是在那里赏了她丫鬟,她怎会不记得。 蔚园,蔚园,她要参加的斗菜,不会跟白凤娇的是同一场吧? ----------- 兰陵王府,嘉乐堂。 暖阁里,朱修文换了一件绸面绒里的家常袍子,手中握着一册书卷,坐在靠窗的桌子前。 也许是因为角度的关系,太医总觉得他的眉心有些微微皱起,因而诚惶诚恐:“回禀王爷,白大小姐只是血行不畅,下腹疼痛,并无大碍,微臣已为她开过活血化瘀的药了。” 听说兰陵王府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兰陵王听得懂这些话吗?太医表示很怀疑。 朱修文翻过一页书,表情镇定,状似无意:“可有什么禁忌?” 看来是听懂了,王爷就是王爷。太医答道:“回王爷,忌冷食,忌冷水,忌情绪波动,宜饮食清淡,注意保暖。” 朱修文微微颔首:“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太医行过礼,退了出去。 保暖,保暖,朱修文喃喃地念了几声,把李德全叫了进来:“给白大小姐送个铜手炉去。” 毕竟连千里将军和怀表都赏过了,李德全并未因铜手炉而感到奇怪,很快去库房领了个全新的铜手炉,给白瑶华送了去。 他送铜手炉去的时候,正好白瑶华请裁缝换好了披风的衬里,便托他带了回来。 李德全托着披风,送进暖阁,向朱修文禀报:“王爷,白大小姐给您把披风还回来了。” 朱修文正在看书,头都没抬:“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来的。” 李德全赶紧又跑了趟白虎桥,把披风给白瑶华送了回去。 绿柳接了披风,给白瑶华送进屋里来,道:“小姐,兰陵王可能是嫌衬里换过了。” “也可能是嫌披风让我穿过了。”白瑶华就着她的手,摸了摸料子,“既然他不要,以后我再用别的东西还情吧。你把披风给大少爷送去,这么好的东西,白搁着浪费了。” 绿柳点了点头,把披风给白迆送去了。 晚上,白瑶华又服了一顿药,早早地歇下了,西次间的白凤娇却是异常兴奋,灯亮了半夜,直到白迆前去过问,方才熄了。 白瑶华惦记着要斗菜,翌日天不亮便起床,做好了一切准备,又赶早把中药喝了一碗,以免中途腹痛。 一个时辰过后,白凤娇亦梳妆停当,走出了房门。她今儿打扮得异常光鲜,整套的赤金镶红宝石头面,手里还捧着个同款的金手炉。 白瑶华站在屋檐下,披着石青妆花披风,捂着铜手炉,转头看她:“三妹,你今儿要去蔚园斗菜?” 白凤娇不回答,却是盯着她手里的铜手炉看:“大姐,你这手炉哪里买的?” 她这分明是嫉妒的眼神,嫉妒的语气,但白瑶华不明白,她自己捧着赤金的,为何要嫉妒她这黄铜的:“是兰陵王赏的,没你的好。” “装模作样!”白凤娇重重地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我怎么装模作样了?”白瑶华大惑不解,问绿柳道。 绿柳偷偷地笑着,比口型:“内造的!” 原来是宫内出品,非金钱可以买到,难怪白凤娇会那个样子。不过兰陵王赏的东西,内造也正常,白瑶华摇了摇头,去了院门口。 院门前,停着两辆马车,前面那辆,是鲁国府派来接白凤娇的,后面那辆,则是白迆自己雇来的,准备坐了同去蔚园,看着白凤娇,以防她行事蹊跷,坏了白家的名声。 白凤娇站在车前,把手搭在门把上,朝后望了望,讥笑道:“大姐,听说你今儿也要去蔚园?怎么没有马车来接你?你大概不知道情况,今儿蔚园被人包下了,除非有人引荐,否则是进不去的!” 她正说着,忽闻车驾声,转头一看,原来是兰陵王府的马车朝这边来了。她一时嫉恨难当,把铜手炉朝白迆怀里一扔:“大哥,我要和大姐打赌!” 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白迆给她拎着手炉,问道:“你要和你大姐赌什么?” 白凤娇盯着白瑶华,轻蔑地笑了一下:“就赌今日斗菜的成绩。谁的名次高,谁留下;名次低的那个,自己卷起铺盖,回老家。” 赌这么狠?!白迆很不高兴:“自家姊妹,还没进蔚园呢,倒内斗起来了,像什么样子。” 白凤娇只看白瑶华,满脸讥讽:“大姐,你怎么不应声?是不是认怂了?认怂也不要紧,只要待会儿当着蔚园众人的面,向我认个输,我就容你在京城再待上一段时日。” 绿柳气得把鞭子都掏了出来,甩得啪啪响:“白凤娇,你真是太拿自己当根葱了,你宣战,我家小姐就必须得应?你以为你是谁?!” “不应也行哪。”白凤娇得意洋洋地把头一扬,“我会告诉蔚园众人,白瑶华厨艺不佳,不敢与我应战的。” 绿柳相信她做得出来,气得把鞭子一挥,就要朝她身上抽。 白瑶华连忙拦她:“绿柳,住手。你现在伤了她,她就有借口说我胜之不武了。” 这便是说,她一定会赢白凤娇了。 绿柳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马上把鞭子收了回来:“小姐说得是,咱们堂堂正正地赢她。” 白凤娇刚才感受到了鞭风,有点被吓到,急匆匆地爬上了车,方才回过头来道:“少说大话,等你赢了我再说吧!” 她把话一说完,就赶紧命人关车门,驾车,生怕绿柳再挥鞭子。 绿柳乐得直笑:“瞧她这小胆儿,还敢出言不逊。” 白迆走过来,叹了口气:“瑶华,您真要和她打赌?” 白瑶华浅浅地笑了笑:“大哥,你刚才也听见了,如果我不应战,她就要四处诋毁我的厨艺。我初来乍到,尚未站稳脚跟,可经受不住谣言。” 谁说又不是呢,虽说他是长兄,但嘴长在白凤娇的身上。不过,白迆对白瑶华的厨艺有绝对的信心,因此并不担忧,只道:“你赶紧上车,去蔚园做准备,若是能趁此机会,让凤娇回老家去,我倒是省心了。” 第151章 为什么不许我斗菜?! 此时兰陵王府的马车正好停下,那车夫白瑶华认识,上前询问过后,便带着绿柳登上了车。 马车开动,速度挺快,但却是朝着兰陵王府的方向,白瑶华记得路,赶紧问车夫:“这是去哪儿?” 车夫答道:“白大小姐,兰陵王在王府等着您呢。” 等她?难道要等她一起去?是了,白凤娇说过,必须有人引荐,才能进蔚园。白瑶华放下疑虑,没作声了。 白虎桥离兰陵王府很远,尽管马车速度很快,依旧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抵达了兰陵王府。 白瑶华跟着引路的丫鬟,绕近路去了嘉乐堂。 嘉乐堂门前,站着吴所谓,他仰着头,似在看院墙上的一株草。 这草有什么好看的,白瑶华走过去,顺路跟他打招呼:“吴小神医,别来无恙?王爷的胃病可好些了?” “什么叫好些了?你这简直是在侮辱我的医术。”吴所谓不高兴地道,“你应该问我,王爷可曾痊愈。” 这脾气,也真是绝了。白瑶华看了绿柳一眼,决定配合一下他的坏脾气:“敢问吴小神医,王爷的胃病,可曾痊愈?” “当然痊愈了。”吴所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亲手配的神药,王爷服用过两次,就完全好了。” 她当然知道是两次!王爷之所以肯服下,全是她的功劳,好吗!白瑶华无语得想翻白眼,丢下绿柳在外面同他继续叨叨,自己朝暖阁去了。 暖隔里,朱修文身着一袭天青色的潞绸袍子,外罩一件狐皮褂,斜倚在桌子旁,一下一下地拨一只彩陶的小鸡仔。那小鸡仔内显然有机关,他每拨一下,小鸡仔便低头啄进一粒米,一粒又一粒。 老天,都多大了,还玩这种幼稚的玩具!还有,他这身衣裳,是家常打扮吧?难道他没准备出门?白瑶华疑惑着,跟着丫鬟入内,给他行礼:“民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顺手挥退了丫鬟。 不说话?什么意思?白瑶华疑惑更深,只得主动问:“王爷,是皇后娘娘请您带民女去蔚园么?” 朱修文开口了,回答得很干脆,也很肯定:“不是。” 不是?车夫明明告诉她,就是接她去蔚园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瑶华心内的疑惑再度升级:“那王爷召民女来兰陵王府,是为何事?” “本王的胃病犯了,想再进一碗雪霞羹。”朱修文连续拨了那小鸡仔两次,小鸡仔便连续点头,啄进了两粒米。 胃病犯了?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白瑶华当即质疑:“王爷,民女刚刚在门口遇见了吴小神医,他说您的胃病,早就痊愈了。” “是本王说了算,还是他说了算?”朱修文满脸不悦。 这不是明摆着耍赖么!白瑶华百思不解其意,也没功夫去琢磨他的心思,只能实话实说:“王爷,民女赶着去蔚园斗菜,不如您随民女去蔚园,民女在蔚园做雪霞羹给您吃?” 朱修文更不高兴了:“是本王重要,还是斗菜重要?” 他这行径,不仅仅是耍赖了,简直就是无理取闹!白瑶华因为那顶披风而对他攒出的一点好感,登时荡然无存,耐着性子道:“王爷和斗菜并不矛盾……” 朱修文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将本王与斗菜相提并论?” 这怎么就是相提并论了?!白瑶华一想到她不去斗菜,就要卷起铺盖回老家,心头就火大:“王爷,您高高在上,自然不知民间疾苦,但这次斗菜对于民女来说,至关重要,民女无论如何都得去!” 她这一生气,音量就高了点,谁知朱修文见她发脾气,态度反而和缓了下来,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你急什么,坐。” 她现在只想去蔚园,哪有心情闲坐!白瑶华很想扭头就走,但想想她一个人去了也进不了园门,只能忍着气问朱修文:“敢问王爷,为何不许民女去斗菜?” 朱修文避而不答,举起桌上的小鸡仔问她:“你玩不玩?” 玩鸡仔?!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么?白瑶华险些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她看着那五彩斑斓的小鸡仔,突然心念一动:“王爷,民女的三妹,给了您多少好处?” 朱修文面色一沉,鸡仔啪地一声砸到了桌子上:“你在胡说些什么?” 忘了他厌恶白凤娇了,这个可能性的确不大,白瑶华想了想,忽地恍然:“王爷,您是担心民女厨艺太出众,抢了您心上人的风头?您放心,民女此去,另有目的,不同您的心上人争便是。” “越说越离谱!”朱修文皱着眉头,把桌子一拍。 反正是去不成蔚园,白瑶华豁出去了:“的确是有点离谱,但民女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民女去蔚园斗菜,乃是皇后娘娘赏赐机会,民女想不通,王爷为何再三阻拦。” “本王何时阻拦你了?”朱修文朝椅背上一靠,“本王只是胃病犯了,想留你做顿饭。” 行,你继续抵赖!白瑶华转身就走:“幸亏皇后娘娘昨儿赏了民女一块腰牌,让民女遇到急事,就去宫里找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腰牌自然是子虚乌有,但她就不信朱修文会让人搜她的身。 “站住!”朱修文总算被唬住,改了口,“本王只是想让你少生点病,多为本王做几次菜。” 想让她少生点病?这是因为她昨天肚子疼么?白瑶华忙道:“王爷,太医开的药很有效,民女已经好了,一点儿也不影响斗菜的。” “你不影响斗菜,斗菜会影响你。”朱修文拨弄着小鸡仔,看似漫不经心,“难道斗菜不会用凉水?难道斗菜能让你捂着手炉?如果你输了,心情只怕还会不好,大哭大闹也是很可能的。” 什么凉水?什么捂着手炉?什么大哭大闹?谁说她会输了?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白瑶华听不明白,只得顺着他的话解释:“民女可以用温水;做菜站在炉子旁边,很热,用不着捂手炉;至于大哭大闹,如果民女输了,就得卷铺盖走人,没功夫大哭大闹。” 第152章 作弊 “卷铺盖走人?什么意思?”朱修文问道。 白瑶华与他解释:“民女被迫与三妹打了赌,这次斗菜,谁输了,谁离开京城,回老家去。” “你这意思是……”朱修文说着说着,拿起彩陶的小鸡仔,在桌面上顿了一下,“如果你没去参加斗菜,便是不战而败,得灰溜溜地回老家去?” 他还知道是灰溜溜的啊,不然她怎么这么着急……白瑶华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那你怎么不早说?!”朱修文把小鸡仔一丢,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备车,去蔚园!” 倒怪上她了?刚才是谁扯谎耍赖,不许她走的?白瑶华已经让他气到了没脾气,对着桌上的小鸡仔叹了口气,跟在了他后面。 朱修文一面走,一面对她道:“待会儿咱们分开走,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不能让人知道你是本王引荐的,免得有开后门之嫌。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是京兆尹推荐你来的。” 对此白瑶华能理解,只是担心:“斗菜会不会已经开始了?” 朱修文道:“本王出行,传令官先至,他们知道了本王要去,自会停下来等着。” 那就好,那就好,白瑶华放下心来。 兰陵王府的大门外,已停好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兰陵王的车驾仪仗,另一辆是普通的轻便马车。 临上车前,朱修文突然叫住了白瑶华:“待会儿的斗菜,你输给别人也就罢了,若是输给了白凤娇,不等你滚回老家,本王先拿你去沉护城河。” 什么?!这么狠?白瑶华很是不忿:“这与王爷并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朱修文面色不善,“每次当庭献技,本王都只选了你,而没有选她,如果你输了,岂不是说明本王眼光不佳?” 还有这一说?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白瑶华觉得有点好笑:“王爷这会儿不担心民女斗菜要用凉水了?王爷这会儿不担心民女斗菜没法捂着手炉了?王爷这会儿不担心民女若是输了斗菜,会心情不好,大哭大闹了?” “不可理喻!”朱修文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袖子一甩,登上车去了。 她刚才受了半天气,总算也让他气了一回,白瑶华郁结多时的心情,终于稍稍好转了一些。只是凉水,手炉,心情,朱修文关注的点,总让她觉得有那么一点奇怪,究竟哪里奇怪呢,她一时又想不起来,真是令人困惑…… ---------------- 兰陵王出行的马车,宽敞无比,前厅后室,外加小耳房,俨然是个功能齐全的移动小套房。 因朱修文还穿着家常的袍子和皮褂,李德全带着侍女上车伺候,为他换上了一件云锦二色金滚边的长袍,京城的风向向来很快,以前那种主体简朴,滚边奢华的式样,已经过时了。 朱修文换好衣裳,端坐到椅子上,敲了敲扶手:“此次斗菜,是何人举办?” 李德全答道:“王爷,是由鲁国府发起,御厨司承办的。” 在华朝,御厨司是半官方的机构,专职承办各类斗菜和赌菜,当然,必须具有一定水准和规模,才能够请到他们出面。 朱修文微微颔首,又问:“可有赌坊开外围?” 御厨司承办的斗菜,自然有外围的。李德全从袖子里摸出一份绣金封面的册子,递给了朱修文:“王爷,早在五天前,吉祥坊就已经开赌了,几乎全是赌汪厨神赢的。” 汪厨神,姓汪名旺,在京城,只要在厨神大赛中夺过魁,便能获得厨神的封号,而这位汪厨神,已经连续三届获此殊荣了。这样的人物斗菜,无论对手是谁,大家都会买他赢的。 朱修文翻开册子,上面只有两个人的名字,除了汪旺,便是白凤娇。所以,白瑶华是去踢馆的? 他把硬皮儿的封面一弹,唇角露出一丝笑容:“斗菜推迟一个时辰,让吉祥坊把白瑶华的名字添上,本王要买她赢。” “王爷!”李德全大惊失色。汪旺是近几年正当红的神厨,白瑶华尚无名气,低调点去挑战,输了不丢人,但一旦把名字添到吉祥坊的册子上,就大不一样了,届时输了斗菜,满城皆知,她还如何在京城混下去? 不是他不相信白瑶华厨艺,而是因为评委的口味,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也许他们震慑于汪旺的名气,早在斗菜开场前,就已经偏向他了。 朱修文看了李德全一眼,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这次斗菜,评委是谁?” 李德全身为兰陵王府内侍第一人,私底下下的功夫不少,无论朱修文问什么,他都答得上来:“回王爷,此次斗菜的评委有孔御厨,永康侯府世子,以及姜国府的大小姐。” “很好。”朱修文微微颔首,“你去把本王买白瑶华赢的消息,私下透露给这三位评委。” 这,这是要作弊?!李德全目瞪口呆。试问兰陵王都刻意“透露”消息了,谁还敢不卖他的面子? 偏偏朱修文的表情是那么地平静,好像他作弊,是那么地理所当然,哦,不,是理直气壮。 李德全悄悄地抹了抹冷汗,应了一声:“奴婢遵命。” 他叫来小徒弟,交代他去办事,然后又回到了车厢。 朱修文抚弄着袖子上的刺绣,垂着眼眸问他:“蔚园斗菜所用的水,是凉水,还是温水?” 李德全号称万事通,此时也被他问得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一般是凉水,如果需要温水,得自己提前准备。” “恩。”朱修文点了点头,“白瑶华此行匆忙,未曾准备温水,此事就交给你了。” 李德全以为是泡发干货需要温水,没有多想,马上应下了。 朱修文又道:“还有,今日天冷,斗菜须得在有地龙的室内进行。”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李德全应道,“王爷还有其他吩咐么?” 朱修文想了想,好像稳妥了:“先就这样吧。” 李德全笑道:“王爷真是器重白大小姐,不过白大小姐也当得起王爷这样,难得她既能让祝大公子吃下饭,又与皇后娘娘结了缘。” 第153章 第一次斗菜(一) 朱修文不置可否。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李德全躬了躬身,传令去了。 今日斗菜的地点,本来设在枫林旁的百花园,那一片在冬日依旧盛开的鲜花,每一盆都出自高价的暖房,乃是彰显此次斗菜档次最好的象征。 百花园里有临时搭建的暖棚,并不冷,但没有地龙,显然达不到兰陵王的要求,承办方御厨司只好请大家移步,换到了温暖如春的燕归院。 从暖棚到燕归院,温度高了许多,便得换衣裳了,那些千金小姐出门,都会备上好几套,巴不得多换换,好展现一下她们的家当,但白凤娇就穿了一套,没有替换的,热得额上直冒汗。 祝季同以为她紧张,招手把她叫到后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热的!”白凤娇没好气地道,“明明说好在暖棚,怎么突然却换到这里来了?” 祝季同道:“听说是兰陵王要求的,御厨司也没办法。热热没关系,你别紧张就好。” 什么叫热热没关系,这也太不体谅人了,白凤娇不高兴地道:“你管我紧张不紧张,反正名次不是内定好了么?” “是,鲁国府已经打点好一切了,但在场的除了评委,还有好些公子小姐呢,如果你做得太差劲,却拿下了第一名,你以为他们不会质疑?”祝季同很不满意白凤娇这个态度,板起了脸,“我好容易说动鲁国府全力捧你,你给我上点心,不要丢了我的脸!” “这就怕我丢你的脸了?那你找白瑶华去呀!你不就是因为拿不下她,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找上我的吗?”白凤娇失身于他,对他有一种本能的依赖性,但祝季同却完全不是知冷知热的人,惹得她满肚子里都是气。 祝季同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是啊,你比白瑶华差远了,你看,连你自己都觉得,你是我‘退而求其次’的结果了。” 白凤娇满脸不屑:“我说的是你,不包括我,我可没这样觉得。我今儿给白瑶华下战书,她都不敢来应战,等斗菜结束,她就得卷起铺盖回老家了。” “什么下战书?”祝季同问道。 白凤娇把她和白瑶华打赌的事讲给他听,得意洋洋地道:“你看,要不是为了等兰陵王,斗菜早就开始了,但白瑶华还不见影子呢,可见是认了怂了。” 祝季同把她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几遍,心内隐隐觉得不安:“白瑶华该不会跟着兰陵王一起来吧?” 倘若真是这样,评委们为了给兰陵王面子,肯定会不顾约定,推选白瑶华为第一名的。 这时,外面传来了众人给兰陵王请安的声音,朱修文到了。他掀开后台的帘子,朝外看了看,只见朱修文是独身一人,并未带白瑶华,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再次叮嘱白凤娇:“用心做菜,不许给我丢面子,不然让你好看。” 白凤娇哼了一声,从他旁边挤出去了。 就在御厨司引朱修文入座的时间里,白瑶华到了。 祝季同站在台边,远远望去,发现她出落得愈发水灵了,京城干燥的气候似乎没对她产生任何影响,只是面颊稍稍有些发白,像是气血不太足。 除却利益的因素,白瑶华亦强过白凤娇许多,她更漂亮,厨艺更好,还有……人更聪明。他就是因为这份聪明,栽了不少跟头,迫不得已追着她来了京城…… 这个女人,为何如此难以把控,他以前只是想要利用她,但现在,心底的恨意却是越来越浓了。也许他就不该这么客气,合该再寻个机会堵住她,撕开她的衣裳,将她狠狠压在身下,看她屈不屈服! 祝季同垂下眼帘,默默地待了一会儿,等他从台边走出来时,脸上恨意丝毫不见,只余下了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他在入口处找到了白瑶华,平静如常地跟她打招呼:“白大小姐,你今儿也来了?怎么不事先说一声,我去接你。” 他这装熟络的套路,倒是从昙华府沿用到京城,自始至终不变。白瑶华暗自冷笑,亦堆出满脸笑容:“祝九少,我来京城时,可是特意去跟你辞了行的,但你来京城,根本没打招呼,我怎么知道你来了?既是不知道你来了京城,又如何去事先跟你说一声?” 这话听着有点拗口,却是把祝季同的老底戳了个精光,旁边隐约传来了吃吃的笑声。 笑吧,多些人,尽情笑,才不会误会她跟祝季同的关系。白瑶华直视祝季同的目光,笑意盈盈,半分也不曾躲闪。 这女人来了京城,竟越发伶牙俐齿了!祝季同暗自恼火,但却又只能忍着,含笑的唇角开始有点僵硬了:“不知白大小姐这次来,是哪位贵人引荐的?” 白瑶华笑道:“是京兆尹推荐我来的。” 果真不是兰陵王,祝季同松了口气,又问道:“白大小姐是来斗菜的?” “你说呢?”自从知道他背后另有主使,白瑶华就不太爱同他浪费时间,随口应付了一句,便朝一名侍女走去。进场伺候的侍女,都穿着统一的服饰,极好辨认的。 侍女很机灵,见白瑶华走过来,马上迎上去,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白瑶华自报家门:“我姓白,经京兆尹推荐,来参加斗菜。” 侍女惊呼一声:“您是白瑶华白大小姐吧?快这边请!” 白瑶华很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京兆尹事先打过招呼了?” 侍女笑着摇头:“吉祥坊刚送了新的册子来,您的名字赫然在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原来是吉祥坊开了外围啊。白瑶华不知道朱修文买了她赢,更不知道她的名字是朱修文要求添上去的,因此没怎么在意。 朱修文的举动,无意间为她行了方便,侍女既知道了她是谁,领起路来格外用心,一直把她送到了后台,帮着她找到了便捷炉灶和一应厨具,并告诉她道:“这些东西,是特意为您准备的,但因为接到消息比较迟,难免仓促,白大小姐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诉奴婢。” 第154章 第一次斗菜(二) 白瑶华仔细查看了一遍,发现从便捷炉灶到厨具食材,无一不精,一看就是用心准备的。她向侍女道过谢,又向她打听情况:“不知今日斗菜的题目是什么?” 侍女笑道:“题目已经出过了,但您刚才没来,如果还用之前的题目,对您有失公允,因此御厨司决定采用新的题目,您待会儿上台后就知道了。” 考虑得这么周到?白瑶华再次向她道谢。 “这是御厨司的决定,白大小姐不必谢奴婢。”侍女笑着离去了。 这一处燕归院,显然比霞园的面积更大,所有房间全部打通,搭建了专门的戏台,四周则安放着观众席。 通过一扇竹编的门帘,白瑶华能清楚地看到台前的座位,正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上,坐着那位险些耽误了她斗菜的无赖王爷,朱修文。朱修文此时的表现,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他手里捧着一盏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虽然不至于冷眉冷面,却显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其间好几人与他搭话,他都只简短地回了一两个字,几乎不太搭理人。 原来他在人前,是这副模样,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又好像无论什么事,都不太可能激起他的脾气。 有一位秀眉杏眼的美人,自评委席起身,走到朱修文面前,笑意盈盈地同他讲话。朱修文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三言两句就把她打发走了。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白瑶华腹诽几句,朝评委席看去。 正在这时,白凤娇从门外进来,看见她在后台,有些吃惊:“你还真来了?” 白瑶华轻声一笑:“三妹妹要与我打赌,我怎能不来?” 白凤娇朝外看了看:“谁推荐你来的?” 白瑶华浅浅地笑着:“这很重要吗?” 白凤娇哼了一声:“甭管是谁推荐的都没用,今儿我赢定了!你就等着卷铺盖回老家吧!” 她正说得起劲,忽然感觉背后有人,回过头一看,却是身材高大的朱修文站在那里,恰挡住了整扇门。 兰陵王?!他什么时候来的!白凤娇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而下,紧张了半晌方才想起来去行礼:“民女白凤娇,见过王爷。” 朱修文点了点头,意味不明:“果然是你。” 这话听着,可不像是欣喜的意思,白凤娇的额头上也开始冒汗:“王爷,民女以往对您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民女计较。” “本王不与你计较。”朱修文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本王只是好奇,一个连长姐都不懂得尊重的人,能做出什么好菜来?” 完了,兰陵王这是听见她刚才的话了,白凤娇自知理亏,没敢应声。 汪旺正巧进后厨,听见了朱修文的这一句评语,诧异朝白凤娇看来,白凤娇忽感很丢人,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白瑶华瞥了她一眼,没作声。白凤娇于无人处,一向原形毕露,倒没什么奇怪,只是她没想到,朱修文竟厌恶她至此,一看见她在后台,就赶了过来。 朱修文见后台来了人,便未久留,很快转身离去了。 他来后台,就是为了指责白凤娇几句?又或者,是担心她受欺负,特意来为她出头?不不不,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原因肯定是前者。 白瑶华摇了摇头,去给汪旺见礼。 汪旺是个中年汉子,个头不高,话也不多,白瑶华礼貌性地问候了几句,便退回了自己的便捷炉灶前。 只听得外面一声锣响,有御厨司的人登台,讲了几句场面话,斗菜开始了。 侍女们鱼贯而入,为参赛者把便捷炉灶推至前台,汪旺的在中间,白凤娇的在左边,白瑶华的在右边。 最后才是参赛者登场,分别站到自己的便捷炉灶前,由司仪介绍姓名和身份。 司仪介绍白凤娇时,极尽渲染之词,有些成就,分明不是她的,也编出来安在了她头上。 她这是傍上谁了?祝季同?倘若真是这样,那祝季同真是好本事,能捧她捧成这样。白瑶华正暗自嗤笑,忽然听见司仪在介绍:“白氏瑶华,昙华府厨艺世家长女,厨艺精湛,为昙华府众厨之首,曾多次为鲁国府大公子及兰陵王献技……” 昙华府众厨之首?!这是在说她吗?她可没有给司仪塞银子,怎会给她戴上这样的光环?白瑶华听得不好意思,面颊泛着红,把目光定在了房梁上。 朱修文听着司仪的介绍,回过头去,看了李德全一眼。 李德全暗道一声糟糕,莫非这样的介绍语,王爷不满意?早知道他就不特意去叮嘱司仪了。可是,汪旺是神厨,白凤娇是鲁国府推荐的,明面儿上,只有白瑶华气势最弱,他怎能不去帮一把? 司仪介绍完台上的三个人,开始宣读斗菜的题目:“此次斗菜,一道菜定胜负,题目是,先将‘闲去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自流’这首诗填写完整,再根据所填的这个字,做一道菜。” 要做菜,得先填诗! 这个斗菜,还真是不简单! 不过这样的斗菜,就像是专门为厨艺世家的人准备的,除了他们,华朝有哪个厨师会自幼习字,诵读诗词? 汪旺显然就不是出身厨艺世家,听见司仪念诗,当场就傻眼了。 汪旺连续三年获得厨神封号,御厨司肯定知道他不识字,在此情况下,还出了这样的题目,难道是为了故意恶整他?还是说……白瑶华瞥了面有得色的白凤娇一眼,忽然念道:“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司仪听见她念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但不管什么斗菜,都没有不许念诗的规定,因而他没有说什么,喊了声开始,便下台去了。 白瑶华看了汪旺一眼,心道,兄台,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如果你还是悟不出答案,那就爱莫能助了。 第155章 第一次斗菜(三) 汪旺站着没动,像是在琢磨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弯下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截白嫩的莲藕。 莲藕?像是有那么一点搭边,他这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白瑶华疑惑着,又去看白凤娇。 白凤娇站在她的便捷炉灶前,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劲儿,已经开始做菜了。她面前的案板上,摆着糯米粉,白糖和猪油,看样子,是想做昙华府的一种特色早点,麻圆了。 不错,挺切题的,白瑶华收回视线,打开她带来的包袱,取出了一副银攀脖。这副攀脖,是临赴京城前,老太太特意赏给她的,据说花了不少钱。但她刚把攀脖戴上,台下就传来了一片嘲笑声。 这攀脖有什么问题?白瑶华不解其意。 白凤娇朝她看去,堆起了满脸的嘲讽:“大姐,你来京城也有好几天了,都不打听一下风向么?京城人早就不用攀脖了,只用袖夹!” 她说着,把胳膊抬得高高的,给白瑶华看她袖口上的赤金袖夹,这袖夹和她今儿佩戴的首饰是同一系列,显然是特意花了心思。 古人袖口宽大,而且由于衣料的缘故,袖子即便卷起来,也很容易滑落,影响做菜时的操作。所谓攀脖,就是一根绳儿,两头带勾,把绳子挂在脖子上,再用钩子勾住袖口,以防袖口滑落。 而袖夹和攀脖的目的是一样的,先把袖口卷起来,再用夹子固定,就不会滑下来了。但显然袖夹更为轻便,而且更为美观,再也不用担心做菜时间太长,脖子被绳索勒得生疼了。 真是个好发明,设计袖夹的人,一定蕙质兰心。白瑶华暗赞了一句,对白凤娇道:“我自从来到京城,就在鲁国府,兰陵王府和瘦竹居穿梭,哪来时间去研究什么风向。不过既有这样的好东西,三妹妹买的时候,怎么不给我也捎一个?难道还怕我不给你钱?” 她们可是亲姐妹,买了好东西,居然不分享,的确说不过去,白凤娇支吾了一会儿,道:“我这个也是别人送的。” 袖夹和其他首饰明显是一套,谁这么大手笔?白凤娇生怕白瑶华深究,一说完话,就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假装专心做麻圆去了。 白瑶华虽然生性淡漠,但却很注重潮流,这是两世的工作环境造就的,前一世,她是职场白骨精,若不打扮得精致入时,客户都不会愿意跟她谈合同;这一世,她是当庭展技的厨娘,而当庭展技和在厨房围着锅台转的最大区别,不就是向观众展现厨艺的美,让他们觉得赏心悦目么? 自身的美,和厨艺的美,是相辅相成的,她很担心这一副过时的银攀脖,会影响评委对她的印象,不禁隐隐担忧。 朱修文听着周遭传来的嘲讽声,回过头去,看了李德全一眼。 李德全赶紧上前,小声地解释:“王爷,他们所用的攀脖和袖夹,都是自己带来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凡是上了规模的斗菜,厨师们都非常注重自己的打扮,所用的小物往往需要和首饰衣裳配套,所以承办方是不提供这些的。 朱修文没有作声。 王爷的沉默,往往最让李德全心惊胆跳,可是斗菜已经开场了,这时候给白瑶华送个袖夹上去,是不是有作弊之嫌啊?毕竟厨师的装扮是否得体,也是评委考量的范围。 但是王爷不开心,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李德全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招手把小徒弟叫了过来,悄声地吩咐:“你马上安排人给汪厨神送水,悄悄地丢一对袖夹在地上,然后告诉白大小姐,她的袖夹掉了。” 小徒弟不解:“师傅,直接给白大小姐送水,把袖夹藏在水里不就行了?” 李德全摇头:“不行,那样做太明显。” 师傅考虑得可真周到,小徒弟应着声,安排去了。 ---------- 白瑶华极力忽略掉攀脖的影响,挑了一块七分瘦三分肥的五花肉,用刀背剁成了泥。她正忙活,忽闻脚下有金属坠地的声音,低头一看,竟是一对儿蝴蝶形状的袖夹,同时,有侍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白大小姐,您的袖夹掉了。” 白瑶华按捺着惊讶,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名眼生的侍女,正站在汪旺的便捷炉灶旁,给他送一桶水。 汪旺的侍女?这是汪旺为了感谢她的提示,特意帮她一把么?白瑶华心生感激,若无其事地把袖夹捡起来,换掉了她身上的攀脖。 台下的观众露出了恍然的表情,原来刚才戴攀脖,是因为袖夹掉了,没找到么? 白瑶华敏锐地察觉到,露出恍然表情的不止是观众,还有三位评委,看来斗菜厨师的仪表,的确是评委们考量的范围。 她对汪旺的感激之心,顿时更添了几分。 带着袖夹,干活儿更方便,白瑶华把剁碎的肉泥放进大碗里,加入各种调料,顺时针搅拌上劲儿,然后搓起了肉丸。 白凤娇斜眼瞥见,暗暗好笑,这样的斗菜,评委挑剔得很,她搓个普通的肉丸子,就算鲁国府没有内定名次,她也比不过。再说肉丸子和题目有什么关联?她这次绝对输定了。 他们三个人做的菜,都不费时,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完工了。 侍女鱼贯上台,把三道菜端下去,分装到小碗和小碟子里,送给评委和观众品尝。 三道菜在评委桌上一字排开,做法不同,颜色迥异,看着都很不错。 白凤娇的麻圆,金黄浑圆,个头儿饱满;汪旺的蜜蒸藕,通体洁白,形状完整;白瑶华的肉丸汤,肉丸大小均匀,汤头清澈如水。 孔御厨看着白凤娇做的麻圆,还没品尝,先赞叹出声:“麻圆看似简单,要做好却极难。稍不留意,麻圆的表皮儿上便会出现斑点,或者刚一出锅就塌下去了。白三小姐炸的这一盘麻圆,到现在仍未变形,而且表皮儿颜色均匀,毫无杂色,可见基本功相当扎实。” 第156章 第一次斗菜(四) 其他两位评委,永康侯府世子周离,姜国府大小姐丁潇潇,也都跟着夸了几句。 周离也就罢了,众所周知,丁潇潇与祝翩翩不和,而白凤娇是鲁国府引荐的,这道麻圆,竟能让她抛下私怨,大加赞赏,可见是真的不错了——台下观众都是这样想的,纷纷要求尝一尝麻圆。 场面一时热烈,白凤娇满面生光。 孔御厨又看了看其他两道菜,念道:“闲去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此诗缺的那个字,是‘空’,所以你们做菜,得突出一个‘空’字。” 他说着,问周离和丁潇潇道:“世子,大小姐,他们做的菜是否切题,得尝了才知道,咱们这就开始吧?” 周离与丁潇潇自然没有异议,侍女马上上前,为他们布菜,端上漱口的清水。 孔御厨用筷子拨开一个麻圆,尝了一口,大赞:“外酥内嫩,空心麻圆,好!” 既是空心,可见是切题了,周离和丁潇潇亦附和着赞了几句。 孔御厨尝过麻圆,拿清水漱了口,又来看白瑶华的肉丸子。 这碗肉丸汤,单从卖相上来看,无疑是够水准的,汤头清,颜色纯,肉丸红嫩,葱花青翠,颜色搭配得极好,但是……太普通了。麻圆虽然也普通,但好歹还能算地方特色,而肉丸汤,大江南北,无处不有。 哎,不对,白瑶华是白凤娇的姐姐,没道理白凤娇填得出这首诗,而白瑶华填不出来。如果她知道题目是“空”,还做了这碗肉丸汤,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难不成,这肉丸是空心的?! 但这怎么可能!肉丸可不比麻圆,只要火候掌握得当,便会质地蓬松,中间空心,她总不能等肉丸搓好后,再打个孔把馅儿掏出来。 而且刚才白瑶华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明明就是正常搓肉丸,甚至还包了一团馅进去,哪来的什么空心。 孔御厨看着肉丸直愣神,竟忘了举调羹,这时周离咳嗽了两声,终于令他回过神来,白瑶华该不会是知道自己一定能得第一名,所以胡乱做了一道菜吧?如果这样,会让评委很难办哪!毕竟在场还有那么多观众,他们可不是傻子! 他还在为着难,那边的丁潇潇却已是惊呼出声:“这丸子竟是空心的,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 周离亦是在惊讶:“空心丸子?怎么包出来的?刚才你明明加了馅。” 这肉丸,真的是空心的?!孔御厨惊讶不已,赶忙夹起一个,送入了口中。肉丸软嫩,却又不失嚼劲,鲜美得让人想把舌头也吞下去,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丁潇潇和周离说得没错,这丸子,真的是空心的!整颗肉丸,只有外面的皮儿,里面什么都没有,之前她包进去的馅料,竟是不复存在了! 孔御厨又夹起一个肉丸,这次只咬下一半,细细地看,没错,的确是空心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他看着这半颗肉丸,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去问白瑶华:“你之前包进去的馅料,去哪儿了?” 白瑶华答道:“我包的是猪油馅儿,猪油遇热而化,流走了。” 居然懂得利用食物各种形态的转化,这就不仅仅是心思巧妙,而是功底相当深厚了。孔御厨登时对白瑶华刮目相看,这个来自昙华府的年轻小姑娘,厨艺不一般。 他用调羹舀着肉丸,问周离和丁潇潇:“世子,大小姐,这空心肉丸,应该是首创吧?” “首创,是首创,至少我没听说过。”周离很肯定地点头。 丁潇潇亦道:“从未听说有什么空心肉丸,白大小姐可算是为华朝的食谱又添了一道新菜了。” 孔御厨感叹道:“创新难得,更何况这道肉丸松而不散,嫩而不腥,汤头亦清鲜宜人,着实算得上是一道佳肴。” 白凤娇站在一旁,脸色有点难看,白瑶华居然做出了空心肉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压过了她一头。不过,白瑶华做的菜再好又有什么用,鲁国府已经提前跟评委打过招呼了,今天的魁首,必定是她! 孔御厨赞过空心肉丸,去看最后一道蜜蒸藕,汪旺算是取了个巧,把藕中间全部掏空,然后在里面填上一圈紫糯米,淋上了梅花蜜。 中规中矩,无甚新意,但孔御厨依旧很惊讶,汪旺大字不识一个,是怎么听懂题目的?当初鲁国府授意御厨司出诗词题时,他就担忧过汪旺,却没想到,他竟做了出来。 孔御厨举起筷子,尝了一口蜜蒸藕,立时折服,厨神就是厨神,哪怕再平常的一道菜,也能把味道做到极致。这道蜜蒸藕,略甜而已,香气却很浓重,最适合京城人的口味了。 相比之下,白凤娇的麻圆就逊色多了。 至于白瑶华的空心肉丸,孔御厨扪心自问,比他们俩都高出了一个档次。 孔御厨想着鲁国府塞的那些钱,就没有赞扬汪旺的菜,只对周离和丁潇潇道:“今天的三道菜,都切合了题目,其中又数白大小姐的菜最为新奇,前所未见,而且在色香味上都无可挑剔,当属第一。” 周离和丁潇潇附和着点头:“该当如此。” 孔御厨看了看麻圆和蜜蒸藕,有点为难。周离知道他在犹豫些什么,探过身去,小声地道:“反正第一名她也拿不到了,第二和第三有什么区别?咱们还不如卖给汪厨神一个面子,毕竟他名声响亮,说不准哪天就入宫当御厨了。” 此话犹如醍醐灌顶,让孔御厨的思路豁然开朗,他马上拿定了主意,道:“汪厨神的蜜蒸藕,创意略显不足,但胜在甜度适中,香气浓郁,对京城人口味的拿捏极为到位,应为第二。白三小姐的麻圆虽然也不错,但与空心肉丸和蜜蒸藕相比,还是逊色的不少,只能屈居第三了。” 第157章 第一次斗菜(五) 孔御厨还在继续朝下说着,但白凤娇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脑子里嗡嗡作响,震惊得无以复加。第一名居然不是她?!不是第一名也就罢了,她居然连第二名都没捞上,只是个第三名,垫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孔御厨结束了讲话,人群向白瑶华和汪旺涌去,白凤娇被遗忘在评委的桌子前,整个人都显得呆呆愣愣的。 丁潇潇从评委席上站起身来,抬起一双纤纤细手,看自己被染得通红的指甲:“傻姑娘,第一名是内定的,不然你以为我有那么好心,使劲地夸你?你可是鲁国府引荐来的。” 她当然知道第一名是内定的,鲁国府已经上下都打点好了,不过这事儿丁潇潇肯定不知道,因为鲁国府知道她不会答应,所以没有管她,反正评委二比一,就可以获胜了。白凤娇想着想着,忽地会过了意来:“丁大小姐,您的意思是,我大姐的第一名,是内定的?!” 丁潇潇觉得她反应太慢,有点嫌弃:“你这才想明白?” 白瑶华的第一名,是内定的?!白凤娇刚才的震惊还没缓过劲来,这下又震惊上了:“是谁?是谁安排的?肯定不是她自己,她没这么大能耐!” 丁潇潇没回答,却是扭过头去,朝着朱修文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兰陵王?白凤娇明白了。也就只有兰陵王,才有本事把鲁国府压下去了。这事儿不是她能解决的了,白凤娇快速向丁潇潇道了谢,找祝季同去了。 丁潇潇转过身,望向白瑶华,打量着她的容貌身段,对身旁的婢女道:“不就是一名厨娘么,生得水嫩又如何,难不成还妄想当兰陵王妃?我看年贵妃也是太紧张了,竟让我提防她。今儿要不是因为白凤娇是鲁国府的人,我才懒得挑拨她们。” “大小姐,是年嫔了。”婢女小声地提醒。 丁潇潇突然就有点后悔刚才做的事:“年贵妃行事莽撞,竟一下子连降两级,这样一个倒霉催的人,我为什么要听她的?刚才不该把兰陵王内定第一名的事,告诉白凤娇的。” “大小姐多虑了,告诉她了又如何,难道她还敢去找兰陵王算账不成?”婢女安慰她道。 “这倒也是。”丁潇潇点了点头,“我不能学祝翩翩那个蠢货,光效仿兰陵王的口味有什么用,得喜欢他器重的人!既然兰陵王重用白瑶华,那我就锦上添花,多给她几分面子,兰陵王知道了,肯定高兴。” “大小姐英明,祝大小姐哪里比得上您,听说兰陵王早就厌恶她到十分了……”婢女说着,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话丁潇潇十分受用,带着笑朝人群处走,向白瑶华道贺去了。 白凤娇很快在台下的角落里找到了祝季同,祝季同脸上的震惊表情已经褪去,但却是紧抿着唇角,神色阴郁。白凤娇朝四下里看了看,扑了上去:“你知道吗,白瑶华的第一名是内定的!” “什么?!”祝季同吃了一惊,但却不相信,“这不可能吧,她做出了空心肉丸,换作是我,也会给她第一名的。” “你这叫什么话?!”白凤娇气得使劲拍了他一把,“你到底是哪边的?你到底在帮扶谁?我就知道,你心心念念的人,还是她!” 祝季同面色一沉,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在了阴暗的角落里:“你胆子真是肥了,竟敢对我动手动脚,还出言不逊?你怎么不想想,我们是要扶持你不假,但斗菜的菜式,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自己技不如人,害得我们做了无用功,花出去的银子也打了水漂,我看你怎么向鲁国府交代!” 白凤娇呼吸不畅,又不敢喊救命,急得眼泪汪汪,只得含混不清地求饶:“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下次一定好好选菜式……” “下次?还哪儿来的下次?”提起这个,祝季同就满肚子的火,“本来这次输了也没什么,反正斗菜赌菜多得是,可你偏偏要抽风,去跟白瑶华打赌,现在你输了,是不是要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去了?” 她哪儿知道白瑶华有兰陵王撑腰,也买通了评委!白凤娇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祝季同怕哭声引来了人,赶忙松开了手:“噤声!你还有脸哭,赶紧收拾行李,滚回昙华府去吧!” 滚回昙华府?不不不,她不要回昙华府!就算回去,也不能以这种方式!白凤娇又急又怕,脑子一热,拔腿朝人群冲去。 祝季同本来想拉住她,但突然想到了她要做什么,觉得也没坏处,于是把手又收了回去。 围住白瑶华的人群太多,白凤娇挤不进去,干脆就站在外围,扯着嗓子大声地喊:“白瑶华,你靠着走后门,贿赂评委,才得了第一名,还好意思在这里接受大家的恭贺?!” 众人愕然,齐齐转身,盯着她看。 白凤娇知道她此举很莽撞,无凭无据的,别人不可能相信,而她又不敢把丁潇潇供出来,但她马上就要回昙华府去了,从此和京城隔着十万八千里,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孔御厨觉得很尴尬,这是谁走漏了消息?这种事情怎么能嚷嚷呢?兰陵王还坐在那边没走呢!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面澄清一下,便清了清嗓子,道:“白三小姐,您这样讲话,不但侮辱了三位评委,更侮辱了在座的各位看客,刚才我们推选白大小姐为第一名,大家都没有意见,可见大家都认为空心丸子夺得魁首,是实至名归。”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孔御厨说得很有道理,空心丸子无论在创意上,还是口味上,都是没有争议的第一名。 白凤娇冷冷地哼了一声:“这题目,就是为白瑶华设计的,她早为此准备了四五天了,这会儿当然能做出好菜了!” 题目是为白瑶华设计的?那倒真有这可能!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 第158章 报官 白瑶华看着白凤娇,觉得最让她觉得头疼的,就是她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她会有这样一个妹妹呢?感受着周遭人群怀疑的目光,她不得不出声:“三妹,你太抬举我了,三位评委,一位是御厨,一位是侯府世子,还有一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他们哪一个,是我有能耐买通的?你还说御厨司特意为我设计了题目?我竟不知道,我已经手眼遮天到这种程度了,真是谢谢三妹抬举。” 听白瑶华这口气,她压根就不知道兰陵王出手?白凤娇微感诧异。眼见得周围的人又开始倒向白瑶华那一边,她心一急,不管不顾了:“你当然没有这个本事,可是兰陵王有!” 兰陵王?这位主儿大家可不敢议论,但却纷纷回头,看向了仍坐在座位上的朱修文。 白瑶华的惊诧程度,和其他人是一样的。白凤娇到底是无中生有,还是确有其事?朱修文买通评委了?可是,御厨司根本没有提前泄题给她呀。 众目睽睽之下,朱修文神色如常,平静地朝白凤娇看来:“你可知污蔑本王,是什么罪名?” 他的用词,和别人不一样,不是有什么下场,而是,有什么罪名。他是皇子,他是王爷,身份比那些公卿公子,世家小姐更为尊贵,污蔑他,是要坐牢的。白凤娇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但她话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这时候认怂?反正她这样回老家,和坐牢也差不多,不管了,豁出去了! 她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提了提神,同时也提高了音量:“民女没有污蔑王爷!我大姐的第一名,本来就是买来的!” 她还记得因为直呼白瑶华的姓名,朱修文指责过她,赶紧改了过来。 朱修文的神色和语气,依旧很平静,甚至连坐姿都没有改变:“证据呢?指认本王,总是需要证据的。你以为凭着一张嘴,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王爷行事缜密,民女自然拿不到证据,但民女敢发誓,御厨司和三位评委,一定收过王爷的贿赂!”白凤娇回想着鲁国府为她行贿的情形,说得非常肯定。 朱修文嗤笑了一声:“那你倒是问问御厨司和评委,有没有收过本王的贿赂?” 御厨司和评委们自然是矢口否认。 孔御厨与周离对视一眼,双双摇头。这姑娘是傻吧,王爷有命,谁敢不从,哪儿需要什么贿赂呀。她以为兰陵王是鲁国府么。 白凤娇心里有点虚,强撑着嘀咕:“他们又不傻,肯定不会承认了。”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污蔑本王了,行,本王成全你。”朱修文站起身来,“送她去报官吧,让官衙好好地查一查,看看御厨司和三位评委,有没有收过本王的贿赂。” 祝季同本来站在台边看热闹,忽闻此话,吓了一跳,这要是把鲁国府行贿的事查了出来,他该如何向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交代? 他急忙从隐身之处出来,匆匆上前,责备白凤娇道:“俗话说得好,愿赌服输,既然你输了,那就按照赌约,乖乖地回老家去,怎能因为不想履行赌约,就随口污蔑你大姐呢?” 祝季同是鲁国府的代表,而白凤娇是鲁国府引荐的,所以,祝季同说她是污蔑白瑶华,那就真的是污蔑白瑶华了,这话特别地让人信服。 围观的人群恍然大悟,原来白凤娇与白瑶华另有赌约,输了就得回老家,这才气急败坏地一通乱咬。 白凤娇不敢当众反驳祝季同的话,只得垂下头,不情不愿地向白瑶华和朱修文道歉。 朱修文根本就不看她,依旧吩咐李德全:“报官。” 祝季同没想到朱修文软硬不吃,立时着慌,但朱修文高高在上,即便是便衣出行,周围亦簇拥着内侍侍女和侍卫,他根本没法近身去求情。他这才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王爷的仪仗,这和在昙华府时,是完全不同的。 朱修文没有再理会他们,径直出去了。 李德全很快带着人,强行送白凤娇去报官,那些围观的人群,明明都出身高贵,不是公卿世家的公子,就是公卿世家的小姐,但却都爱看热闹,马上跟着走了。 祝季同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赶紧回鲁国府报信去了。 白瑶华让绿柳留下领奖品,自己则匆匆登车,吩咐车夫:“去兰陵王府。” 车夫为难地道:“白大小姐,王爷临走时嘱咐过小人,要送您回白虎桥的。” “他特意嘱咐过你?就在刚才?”白瑶华眯了眯眼睛。 “对,就在刚才,临走前。”车夫答道。 这么点小事,朱修文居然亲自来叮嘱?其中肯定有鬼!白瑶华把车壁一扶,从前面的车窗递出去一块银子:“去兰陵王府,若是王爷要罚,我一力承担,绝不会带累你。” “这……”车夫犹豫了一下,还是挥动了马鞭,驾着车朝兰陵王府去了。 ----------- 朱修文回到兰陵王府,心情还不错。虽然白凤娇闹了那么一出,但于他而言,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儿。 李德全很快从官衙回来,带来了消息:“王爷,怪不得祝季同那么紧张,原来鲁国府行贿在先,原本白凤娇才是内定的第一名。” 原来如此。朱修文点了点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王乐见其成。” 李德全笑道:“奴婢已经叮嘱京兆尹要秉公办理了。” 朱修文笑了起来:“何须你叮嘱,白凤娇诬陷的那个人,就是京兆尹引荐的。” 哦,对,白瑶华参加这次斗菜,名义上是京兆尹引荐的,白凤娇和鲁国府,这下可是撞到刀尖上了。李德全也笑了起来。 一时侍女来报:“王爷,白大小姐求见。” 李德全笑道:“白大小姐今儿做的空心肉丸,可真令人惊艳,她得第一,乃是当之无愧。奴婢这就去带她进来。” 朱修文却是把桌子一拍:“不许她进来!” 李德全一愣。这是怎么了?白瑶华刚得了第一,多好的事儿,王爷为何不想见她? 第159章 告诉大家一件悲催的事 我忍着手痛,针眼痛,好容易写出了一章,都已经更新了,但却觉得不满意,所以又删了……所以,亲们等我睡一觉,起来重新写了再看吧…… 虽然这事儿真的很惨,比我被猫抓了还惨,但咱还是质量第一,是吧,是吧~ 亲们耐心再等等哈,爱你们~ 第160章 指桑骂槐 朱修文见李德全不动,不耐烦了:“还不去?这几天凡是白瑶华登门,都给本王拦在外面。” 从此不见白大小姐了?白大小姐哪儿得罪他了?李德全疑惑着,赶紧出去传话了。 白瑶华听说朱修文不肯见她,倒是一点儿也不奇怪,不过她也没回去,就坐在了兰陵王府的大门外。 兰陵王府门房的小厮都是人精,知道白瑶华是和兰陵王一起出去的,回来还是坐的兰陵王府的车,必定深受器重,因此没人去赶她,任由她从白天坐到了晚上。 这样违反常态的事,自然早有人报到了李德全那里,李德全眼瞅着天色晚了,担心白瑶华挨冻,只得硬着头皮,给朱修文送了一盏热茶进去,劝他道:“王爷,夜深露重,白大小姐女孩儿家,身子骨弱,只怕会受凉,要不,您还是见她一面吧?” 朱修文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着李德全,没作声。 李德全赶紧解释:“王爷,白大小姐还在大门外等着见您呢。” “她还没走?”朱修文惊讶万分,皱起了眉头,“京城的冬夜,是可以冻死人的,她不要命了么?她这样守在本王府邸的大门外,是等着见本王,还是等着以死威胁本王?” 这话有点重了,李德全没敢接。 朱修文像是极不愿见白瑶华的样子,背着手,在炕前走来走去。他踱了好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把镶着五彩玻璃的窗扇一拍:“叫她进来,本王还怕了她不成!” 本来就没什么好怕的啊……王爷这到底是在担心什么?看着怎么有点像是做贼心虚呢?李德全顶着满头雾水,派人去大门口把白瑶华请了进来。 白瑶华身体很好,且年轻并不怕冷,但等她从寒冷的北风中,走进温暖如春的室内时,还是由于温差,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朱修文背着手,站在窗边,脸上带着些许嘲讽笑容:“有本事就别抖,不然本王还以为你不怕冷呢。” 白瑶华上前行礼,却是笑眯眯的:“民女没抖,王爷眼花。” 大言不惭地当面扯谎,也真是本事,朱修文愣是不知该怎么接,只得哼了一声:“你有何时要禀?赶紧说。本王公务缠身,忙得很。” 公务?炕桌上的确摆着一本书,但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是一本《山海经》吧?多大的人了,还看《山海经》,这就是他的公务?白瑶华暗自腹诽了几句,道:“民女就只问王爷一个问题,不会耽误王爷太多的时间。敢问王爷,今日斗菜,您真的买通了评委,内定民女为第一名吗?” “当然不是!”朱修文回答得斩钉截铁,“白凤娇污蔑本王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质疑?” 白瑶华舒出一口气:“那就好,民女想着也不会是王爷,王爷没有这么蠢。” 蠢?!这事儿很蠢?!朱修文差点就瞪眼,好半晌才压下心头的火,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走到炕边坐了:“哦?怎么蠢了?你倒是说说看。” 白瑶华振振有词:“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内定第一的事万一传出去,我的前程就毁了。此人既然有本事买通评委,那么让评委秉公评判,别让他人做手脚便是,何须留下隐患?难道他就这么不相信民女的厨艺?不相信民女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拿下第一?”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似的!朱修文暗哼一声,端起茶盏,慢慢地吹:“京城能人辈出,非昙华府可比,此人担心你的厨艺,也很正常。” “的确正常,民女感谢他。”白瑶华看着他,勾唇一笑,“但倘若让民女知道他是谁,从此以后,一定不给他做菜,反正他不相信民女的厨艺,何须勉强自己品尝。” 笑什么笑!不给他做菜,他还不稀罕呢!朱修文气得把茶杯一顿,杯底磕到炕桌,发出清脆地一声响,这才让他反应过来,白瑶华并没有指名道姓,他此时若是发脾气,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可恶!可恶!她肯定猜到是他了,这跟指桑骂槐有什么分别!朱修文攥着茶盏,险些憋出内伤。 白瑶华仔细瞅了瞅他的脸色,关切问道:“王爷,您怎么了?王爷,民女说的不是您,您可别朝心里去。” 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偏偏她说得又挺有道理,倘若信得过她的厨艺,命评委秉公评判便是,何须内定她为第一?毕竟这种事传出去,是不太好听的。朱修文才不会承认自己思虑欠妥呢,把茶盏端起来,朝炕桌上一摔:“给本王滚出去!” 白瑶华马上行礼:“民女告退。” 她退出暖阁,心情愉快,步履轻松,只是寒风吹得有点冷。 李德全拿着一顶斗篷赶出来,追上了她:“白大小姐,天冷,把这个披上吧。” 这是一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但边角上却绣着玩毛球的小猫,俏皮又活泼,一看就是女人的款式。白瑶华便没有拒绝,把斗篷接过来,穿上了。 李德全喊了侍女过来,帮她整理斗篷的缨子,道:“白大小姐,您不要怪……不要怪今日为您买通评委的那个人,也许,他只是关心则乱,担心您一个不慎,就要回老家去。” “我没怪他,李公公放心,我没那么不知好歹。”白瑶华说着,想起一件事来,道,“上次王爷借我戴的彩珠,还在我那里搁着呢,回头我来还斗篷的时候,一并拿来。” 李德全摇摇头,道:“白大小姐不必白跑这一趟,凡是王爷送出去的东西,都不会再收回来的,您留着便是。” 不愧是王爷,真是大手笔,白瑶华摸了摸身上的斗篷,道:“那就劳烦李公公,替我谢谢王爷吧。” “不必谢。”李德全笑得很开心,“吉祥坊的外围,王爷押了白大小姐赢,赚的钱,够买一车斗篷了。” 原来是这样!!她还是太小瞧朱修文了!!白瑶华拽了拽斗篷,向李德全告辞,回白虎桥去了。 第161章 曙光 白虎桥寓所里,灯火通明,院门口挂着红通通的灯笼,地上残留着烟花炮竹的痕迹,像是刚办过一场喜事。 白瑶华惊讶地走下车来,问前来迎接的绿柳:“我没走错地方吧?” “没走错!”绿柳笑容满面,“小姐赢了斗菜,来道贺的人太多,白大少爷应酬了半天,刚刚才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奴婢送您的奖品回来,结果被一群人围观,差点脱不开身。” “道贺?”白瑶华更为惊讶,“京城的斗菜,何其之多,我只不过赢了其中的一场,就有人登门道贺?” “这可不是普通的斗菜!”绿柳把腰杆挺得直直的,胸脯挺得高高的,显然引以为傲,“御厨司承办的斗菜,向来备受瞩目,更何况兰陵王还赏脸去了。您今儿一战成名,不知有多少人来攀附关系,又不知有多少人想请您登门,当庭献技呢!” 白迆从屋里接出来,笑道:“你们可知道,为何当庭展技,又叫做锦上添花么?这为主顾家添光彩的,不仅仅是菜,更是厨师的身份,能请一位名厨登门献技,是多么有面子的事情,这才叫真正的锦上添花。” 绿柳恍然大悟:“说白了,就是虚荣心作祟嘛,所以,哪怕厨师的厨艺再好,没有名气,也无法在这一行混得开?” 白迆不赞同她的观点:“厨艺和名气,是相辅相成的,咱们华朝不管在哪儿,斗菜赌菜都多得是,如果厨艺真的好,随便去赢几场,名气就出来了。” 绿柳嗤道:“白大少爷,你真是太天真了,至少在京城的地界儿上,厨界的水深得很,不是你有才干,就一定能大放异彩的。” 白迆对京城厨界并不了解,无可反驳,显得有点窘迫。 白瑶华连忙出来打圆场,岔开了话题:“大哥,你今天不是也去了蔚园么,我怎么没看见你?” 提起这个,白迆就一肚子的气:“我没有人引荐,看门的小厮不许我进去,凤娇又不肯替我讲话,我只好先回来了。” 说话间,三人进了厅,绿柳帮白瑶华把斗篷取下,送去了房里,白瑶华在椅子上坐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捧在了手里。 白迆也端了热茶,啜了一口暖身,叹着气问道:“凤娇去官府揭发兰陵王行贿,却没有证据,结果让京兆尹重罚的事,你知道了吗?” 白瑶华点了点头,问道:“罚她什么了?” 白迆道:“给了她一张罚单,罚银一千两,银子倒是小事,但京兆尹要求她亲自送罚单回昙华府,先到昙华府的衙门备案,再回家请尊长签字画押,此事才算了结。” 备案?签字画押?这摆明了是故意要让白凤娇丢脸哪?可是她丢脸,岂不就是白家丢脸?白瑶华揉着眉心,有点后悔:“我来京城,特意带上了她,为的是贴身看管,谁知一来京城就这么忙,天天早出晚归,终究还是让她惹出事来了。” 她话音刚落,就让绿柳接过去了:“小姐,您怎能什么事都朝自己身上揽,您忙,白大少爷又不忙,他身为长兄,连个妹妹都看不住,真是太没本事了。” “绿柳!”白瑶华呵斥了她一声,把她赶回房里去了。 白迆不知道《食汇录》的事儿,所以意识不到白凤娇的破坏性,这不能怪他。 白迆听了绿柳的话,却是无地自容:“绿柳说得对,此事是我失职,这次我亲自送凤娇回昙华府,向长辈们请罪。” 白瑶华想了想,道:“大哥亲自送她回去也好,免得她路上又出什么幺蛾子。” 白迆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早点睡吧。” 白瑶华看了看西次间亮着的灯光,点点头,起身回房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白迆便催着白凤娇起床,搬运行李,回昙华府去。白凤娇瞌睡连连,百般不情愿,但她丢了这么大的丑,哪还有讲话的余地,只能由着白迆一通吼,登车上路了。 白瑶华目送马车远去,心道,如今祝季同在京城,白凤娇回了昙华府,也许情况会好很多。 她围着院子跑了几圈,出了一身汗,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绿柳打开妆盒,供她化妆,问道:“小姐,今儿您难得清闲,想去哪儿逛逛?” 白瑶华细细地描了个柳叶眉,道:“先去瘦竹居看看再逛街吧。” 瘦竹居?绿柳连忙告诉她:“小姐,兰陵王派人来说过了,祝大公子的伤已经好了,不用再去给他做饭了。” “那我也得去看看,有始有终,对不对?上次我是让兰陵王半途劫走的,都没有跟祝大公子辞行。”白瑶华说着,抿了口脂,又朝额间贴了花钿。 干他们这行的,跟前世的职场白领差不多,时时刻刻都得保持妆容的精致完美,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接个活儿,当庭做个菜。 绿柳去雇了马车,白瑶华打扮停当,去了瘦竹居。 瘦竹居比兰陵王府的门槛低多了,小厮一声通报,添香马上接到了门口来,高兴得不得了。 白瑶华随着她朝里走,问道:“听说祝公子康复了?不知胃口如何?” 添香笑道:“好了,全好了,这全是白大小姐的功劳。自从白大小姐给大少爷调过胃口,他现在吃饭强多了,只是想念白大小姐的手艺,早上喝粥的时候还在念叨呢。” 居然能喝粥了?那真是好极了。白瑶华坐上轿子,去了最后一进院子。 她刚下轿,便见厅内在布置便捷炉灶,不禁好奇:“祝公子今儿请了人当庭展技?” “对,请了人。”祝鹤轩从厅里出来,接过了她的话,“请的就是你。” 白瑶华笑着摇头:“祝公子真会抓机会。” “你太难请了,这机会的确得抓。”祝鹤轩微微地笑着,侧身道请,“你昨天赢了斗菜,我都听说了,如今你名声大盛,以后请你更难了。” 白瑶华随他进厅,仔细打量他,发现他丰腴了许多,至少双颊看起来,没有以前那样凹陷了。终于开始长肉了?她高兴之余,不免得意,就好像病入膏肓多年的病人,在她的精心治疗下,终于看到了康复的曙光。 第162章 修文,多娶侧妃 便捷炉灶尚未搭好,两人先分宾主坐了,丫鬟送上了热茶。 祝鹤轩笑问:“白大小姐今儿打算给我做什么菜?” 白瑶华正要回答,门外传来了丫鬟通报的声音:“少爷,宫内来人,皇后娘娘有命,传白大小姐即刻入宫,当庭展技。” 宫里的人肯定是先去了白虎桥,没有见到白瑶华的人,才找到了瘦竹居来,祝鹤轩赶紧催她动身:“这是难得的良机,你可得抓紧,只要能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睐,就什么都不怕了。” 皇后竟还记得她!白瑶华喜出望外,站起身来:“今日对不住,我改日再来给祝公子做菜。”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皇后娘娘的懿旨,我也不敢违抗。”祝鹤轩笑着,把她送出了门外。 白瑶华乘坐轿子,到了大门口,门前果然有马车正在等候,还有宫装打扮的宫女和抱着拂尘的公公。 皇后请的人,宫女和公公自然都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把她请上了车。 宫女和公公占据了车辕,绿柳便也进了车厢,坐到了白瑶华对面。 马车朝着皇宫驶去,白瑶华心情飞扬,虽说她是为了改变命运,被迫入京,但这一路走来,还是挺顺遂的。 许是因为心情太好,她今儿的话便多了些,突发奇想地问绿柳:“都说老天是公平的,那我事业之路如此平坦,是否意味着感情会很不顺利?” 事业?感情?饶是绿柳自诩很聪明,也没听明白,一头雾水。 瞧她,居然犯傻了。白瑶华自嘲地笑了笑,把头靠在了车壁上。 绿柳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她道:“小姐,鲁国府力捧白凤娇,为她买通评委作弊的事,您有没有跟祝公子提?” 这让她怎么提?拜无所不能的兰陵王所赐,她自己都是“作弊”的。白瑶华在心里冲朱修文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 绿柳很机灵,便没有再问。 瘦竹居离皇宫很近,没过多久,马车便进了宫门,改乘轿子,到了坤宁宫。 上次进宫,并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却为她赢得了机会,所以当白瑶华再次见到坤宁宫的大门,还是挺高兴的。 宫里规矩大,因皇后尚在后花园赏花,她只得先入配殿,等候皇后归来。 后殿二楼的栏杆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着银白蟒袍的朱修文,另一个则是穿着明黄龙袍的朱曦。 朱曦百无聊赖地敲了敲栏杆,问朱修文:“你母后还在伺弄她的韭菜花?” “是。”朱修文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偷溜去乡下,品尝过了一回,就再也放不下了,立誓要在坤宁宫的花园里种出来。” “朕就知道,不能让她偷溜出去。那是野韭菜花,漫山遍野长的,后花园里哪儿种得出来。”朱曦说着,有些感慨,“你母后都是因为闲的,以后你可得多封几位侧妃,免得正妃没事做。” 朱修文看着朱曦,怔了半晌:“父皇怎地不多封几位嫔妃,也给母后找点事做?”宫里的那几个妃子,都是太后封的,和朱曦没关系,他也从来不去她们那里过夜,所以顾念慈才如此清闲。 朱曦生怕这话让顾念慈听见,朝后看了看,见她没上来,方才放了心,赶紧转移了话题:“刚才进来的姑娘是谁?朕从来没有见过。” 自己都不敢,还怂恿他……朱修文抬头看了看天:“父皇,那是昙华府来的厨娘,姓白名瑶华。” “原来她就是白瑶华?”朱曦眼神一亮,目光却是落在朱修文身上。 朱修文觉着他反应奇怪,忙问:“父皇知道她?” 他不但知道白瑶华,还知道他在白瑶华身边安排了暗卫呢……不过同儿子谈论这样细节的问题,哪怕身为九五之尊,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朱曦想了想,道:“上次险些让年嫔丢下冰泉井的,是不是她?” 提起上次的事情,朱修文神情微冷:“是,是她。” 朱曦问道:“她厨艺很好?你母后为何会传她来做菜?” 朱修文露出微笑:“昨儿御厨司在蔚园承办斗菜,她赢了汪厨神。” “汪厨神?汪旺?”朱曦非常惊讶,“汪旺入宫为朕做过好几次菜了,厨艺上佳,白瑶华竟能赢过他?” “没错。”回想昨日情形,朱修文与有荣焉,“昨日斗菜,比的是一个‘空’字,白瑶华做了一道空心肉丸,力压其他两人,全票当选第一名。” “空心肉丸?这是她自创的菜么?朕竟是前所未闻。”朱曦看了看朱修文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又打击他,“你母后的口味,比朕叼多了,汪旺那么好的厨艺,她都看不上眼,你这白瑶华,不一定能过关。” 朱修文十分自信:“她的厨艺,远在汪旺之上,父皇待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朕尝没用。”朱曦摇头,“口味各人不同,你母后自己说好,那才叫好,在品尝菜肴这件事上,咱们都做不了她的主。” 这倒也是,口味是一种非常主观的感受,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哪怕白瑶华的厨艺举世无双,也总会有人不欣赏。朱修文想着,若有所思。 朱曦见他不说话,觉得更无聊了:“你去后花园,看看你母后,让她伺弄完韭菜花就赶紧来品菜吧,朕还在等着她呢。” “是,儿臣这就去。”朱修文应了一声,走下楼梯,朝后花园去了。 坤宁宫的后花园,没有鲜花和假山异石,也没有小桥流水,只有一个挨一个的玻璃暖棚,还有个小池塘,养着满池可供食用的鱼。 野韭菜花,就种在第二个暖棚里,朱修文知道位置,径直走了进去。 顾念慈果然正在正在伺弄韭菜花,不计形象地蹲在地上,华美的百褶裙拖了一地的泥,也满不在意。 朱修文走上前去,也蹲了下来:“母后,白瑶华来了。” “哦?这么快?”顾念慈拿起喷壶,给含苞待放的野韭菜花浇水,“等本宫忙完这里就去。” “母后。”朱修文唤了一声,欲言又止,“白瑶华她……” 第163章 野韭菜花 “白瑶华她怎么了?”顾念慈问着,抬起头来。 朱修文接过小喷壶,帮她给野韭菜花浇水,问道:“母后,您之所以召白瑶华入宫做菜,是因为她昨日赢了斗菜么?” “当然是因为她赢了斗菜。”顾念慈嫌他浇得不好,把小喷壶夺了过来,“她之所以能去蔚园,本来就是本宫的安排,既然她有本事,真得了第一,那本宫可得好好地栽培栽培她,免得每次宫里斗菜,都是你父皇赢。” “母后。”朱修文从地上捡起一把小铲子,帮她给野韭菜花铲土,“其实昨日白瑶华能赢斗菜,纯属侥幸,她的厨艺,并没有您想象得那么好,您千万别抱太大的希望,免得待会儿会失望。” 父皇说得对,母后的口味太刁钻了,必须先给她提个醒儿,不然万一白瑶华做的菜她不爱吃,还能有个退路。 知儿莫若母,顾念慈一听,就知道朱修文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小子,居然如此为白瑶华着想,可是,人家姑娘知道他这份苦心吗?她有心打趣他几句,放下小喷壶,抬起头来,却见白瑶华就站在暖棚门口,显然是宫女看见他们正在说话,所以没有立即为她通报。 朱修文刚才的话,白瑶华多半听见了吧?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顾念慈心下暗乐,若无其事地拍拍手,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去吧。” 宫女捧上金盆,两人分别洗了,又拿藩国进贡的香膏,细细地把手抹了一遍。 收拾停当,朱修文扶着顾念慈的胳膊,朝外走去,问道:“母后,八弟今日来不来?” “本宫让人通知他了,应该是要来的。”提起幺儿朱仁泽,顾念慈乐不可支,“前儿刚从南边回来,说是学会了做臭豆腐,结果把坤宁宫搞得乌烟瘴气,要不是本宫护着,早就挨了你父皇的板子。” 朱修文听着直摇头:“臭豆腐早就失传了,他哪里做得出来。” “你少对你八弟这么苛责。”顾念慈看了他一眼,流露出不满,“他也是为了博本宫一笑。” 他才没有苛责,他只是怀疑他的能力,外加阐述事实。朱修文很孝顺,不和顾念慈辩驳,自动自觉地住了嘴。 两人走到暖棚门口,白瑶华在宫女的引领下,上前行礼:“民女白瑶华,给皇后娘娘和兰陵王请安。” 顾念慈笑道:“本宫光顾着照料野韭菜花,让你久等了。” “能够等候皇后娘娘,是民女的荣幸。”白瑶华微微躬身,让出路来,跟在了顾念慈的后面,“皇后娘娘喜食野韭菜花?” “是,本宫喜欢那味道。”提起野韭菜花,顾念慈很遗憾,“京城干旱少雨,野韭菜花却喜好潮湿,本宫想要尝到,并不容易。” 白瑶华虽然会做菜,但种菜可不在行,因此只能建议:“如果野韭菜花不易成活,娘娘可以试试野韭菜花酱,比野韭菜花风味更佳,用来包饺子,拌面条,夹烙饼都合适。” “野韭菜花酱?”顾念慈眼睛一亮,“野韭菜花还能做成酱?” “当然可以。”白瑶华笑道,“民女这里就有好几种,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民女待会儿就用这野韭菜花酱,给您做几个菜?” “你那里有现成的?还有好几种?”顾念慈惊喜到无以复加,当即拍板,“行了,你今儿就给本宫做个全韭宴!” “民女遵命。”白瑶华说着,先行一步,去室内准备了。 顾念慈为着这野韭菜花,不知忙碌了多少个日夜,如今听说有野韭菜花酱,而且马上就能尝到,兴奋非常,提着裙子跑上后殿二楼,抓住朱曦好一通聊。 朱修文半途被亲娘甩了,很是无奈,只得背着手,慢慢地踱到前殿去。 京城人冬日的活动,都是围绕暖阁展开的,坤宁宫也不例外。白瑶华在宫女的引领下,来到前殿暖阁,打开她带来的箱子,取出了三瓶不同的野韭菜花酱。 便捷炉灶已然搭好,食材也全部到位,她挽起袖子,戴上蝴蝶袖夹,洗净双手,先斩了一只肥嫩的小鸡,抹上其中一瓶红绿相间的野韭菜花酱,焖到了锅里。 便捷炉灶旁,突然有男人的声音传来:“母后骗我!不是当庭展技么,怎么人还没到,厨娘就已经开始做菜了?” 这是谁?既然口称母后,那肯定是位皇子了。白瑶华抬头看去,便捷炉灶旁,站着个华服少年郎,年纪和朱修文差不多,但长得一点都不像。朱修文长得像谁,她不知道,但眼前这位皇子,眉眼和皇后娘娘有六七分相似,看起来俊俏得很。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手,福身行礼,却不知如何称呼好。 坤宁宫的宫女都很机灵,见状马上有人提示:“这是临淄王。” 临淄王?她好像听家里的长辈说起过,八皇子朱仁泽,获封临淄王,他是朱修文的双胞胎弟弟,但两人长相各异,如今一见,果然如此。白瑶华俯身再行一礼:“民女白瑶华,见过临淄王。” 朱仁泽关注的重点,显然还在“当庭展技”上,满脸的不高兴:“今儿到底是不是当庭展技?如果不是,本王可走了!” 这就嚷嚷着要走了?这性子,还不如朱修文稳重呢。白瑶华默默地拿他和朱修文比较了一下,道:“王爷,是当庭展技不假,只是这道野韭菜花焖鸡,耗时过长,所以民女先给炖上,免得耽误了各位品尝。” “野韭菜花?”朱仁泽惊讶地叫着,转身就朝外跑,“母后把野韭菜花种出来了?那本王可得去看看!” 他动作太快,白瑶华叫都叫不住他,看得是目瞪口呆。这是她带来的野韭菜花酱啊,坤宁宫哪儿来的野韭菜花给他看…… 真是位性急的王爷,白瑶华直摇头,却忽然发现朱修文就站在门外,看他的站姿,显然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朱修文刚从后花园回来,也知道暖棚里没有野韭菜花可看啊,白瑶华不禁纳闷:“王爷,您刚才怎么不拦住他?” 第164章 野韭菜花酱 “本王为何要拦住他?”朱修文的口吻淡淡的,“反正他没事。” 所以空跑一趟无所谓?好吧,那是他亲弟,他做主。白瑶华无语片刻,不再作声。 朱修文信步踱着,走到了便捷炉灶旁,恰占据了朱仁泽刚才的位置,那是观看白瑶华做菜,视野最佳的地方。 白瑶华调好焖鸡的火候,便开始准备其他食材了,那三瓶野韭菜花酱则没有再动,整整齐齐地搁在了一旁。 朱修文问道:“这三瓶酱,口味各不相同?” 白瑶华手里掂着羊肉块,抬头冲他笑了笑:“王爷不必问的。” “为何?”朱修文奇道。 白瑶华操起砍刀,手起刀落,呯地一声,冻成冰的羊肉应声而开,裂成了两块:“因为民女的厨艺又不好,昨日斗菜,亦纯属侥幸,我这样差劲的人,做出来的野韭菜花酱,味道肯定不咋地,又有什么好问的呢?” 朱修文听着那一声巨响,看着她手里的砍刀,觉得心脏都停顿了一瞬。待他会过意来,不免有些恼羞:“你偷听本王与皇后说话?!” 白瑶华把羊肉块丢进木盆里,呯地又是一声响:“民女不敢,民女只是站在暖棚门口,恭候皇后娘娘与王爷出来而已,并没有偷听。” 朱修文右手握拳,朝案板上一捶:“你信不信本王把你——” 话才起了个头,就没了下文。他能把她怎么办?她说什么了?她只是复述他的话而已。 朱修文气得想摔锅,又觉得这样太幼稚,只得狠狠地一甩袖子:“伶牙俐齿!本王看你也就一张嘴而已,这些酱能否入皇后的眼,还难说!” 相较他的怒发冲冠,白瑶华却是轻松得很:“如果没法入皇后的眼,那就只能恳请王爷代为美言咯,谁让民女厨艺太差呢。” 又来了!还真没完没了了!不行,不能同她讲话了,迟早活活被她气死。朱修文果断转身,走了。 大殿里,朱曦与顾念慈携手而来,正要进暖阁,却见朱修文怒气冲冲地出来,不禁诧异非常。 “修文!”朱曦唤道,“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顾念慈隐约猜到了几分,故意道:“他贵为王爷,又是在本宫的坤宁宫内,有谁敢给他气受?” 朱曦马上点头:“有道理。” 顾念慈拽了拽他的袖子:“皇上,臣妾盼野韭菜花,盼了好久,今儿终于能再尝到了,您可得给臣妾出出主意,多想出几个菜式来。” “好,朕这就想,你别扯朕的袖子,让孩子们看见不好。”朱曦说着,携着顾念慈的手,从朱修文身旁走过去了。 朱修文受气的话题,就这样让父母略过不表了,这速度太快,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朱曦和顾念慈进了暖阁,还怔在原地。 朱仁泽从金柱后走出来,口中“啧啧”出声:“七哥,好可怜!这是受了谁的气,母后竟不替你出头呢。” 朱修文终于回过神来,把脸一板:“有你这样同皇兄说话的么?” 什么皇兄,不就比他早出生二十分钟么,不过身在皇家,哪怕早一分钟,地位境遇就大不相同,特别事关皇位,话更是不能乱说,因此朱仁泽也就是在心里腹诽了几句,走过去时,依旧给朱修文行礼:“是,七哥教训得是,八弟受教了。” 他的话,拖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更像是调侃。 “油腔滑调!”朱修文斥道。 “七哥,别光顾着说我了,赶紧进去吧,小心父皇和母后等得急了,又罚你做菜。”朱仁泽嘴上催着,却并没有越过朱修文半步,这是自小的教养礼仪,再急也不能乱。 “说得好像你的厨艺比我强似的,我可是听母后说,你鼓捣臭豆腐,失败得一塌糊涂。”朱修文调转方向,朝暖阁走去。 朱仁泽紧随其后:“七哥,你别不承认,我的厨艺,就是比你的强,至少我勇于尝试。” 兄弟俩拌着嘴,一前一后地踏进了暖阁。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那焖锅里,已有鸡肉的鲜香味飘散出来,朱仁泽一进门,就深深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朱曦面露不满:“仁泽,怎地这时候才来?” 朱仁泽上前,给二人行过礼,叫嚷着把白瑶华一指:“都怪她!是她骗儿臣,说母后种出了野韭菜花,儿臣才跑到后花园去看的,结果哪来的花,还是一朵都没有开!” 白瑶华骗他?可是,白瑶华有必要骗他这个?朱曦和顾念慈的脸上,都露出困惑的表情来。 白瑶华看看朱仁泽,觉得叹为观止,他和朱修文不愧是兄弟俩,这幼稚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哪?她也不反驳朱仁泽的话,只举了举手边的瓷瓶子:“王爷去迟啦,野韭菜花已经让民女摘完了。” “你什么时候摘的?本王怎么没有碰见你?”朱仁泽将信将疑。 “仁泽,那是野韭菜花酱,白大小姐自己带来的!”顾念慈乐得笑出了声。 “八哥儿,又犯傻。”朱曦笑着摇了摇头,也被逗乐了。 八哥儿?笼子里养的八哥么?这小名儿。白瑶华忍不住也乐了。 朱仁泽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他自己心急,弄错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到顾念慈下首坐着去了,朱修文则是静默不语,坐到了朱曦那边。 白瑶华方才已给皇上行过礼,这会儿看看他,再看看朱修文,发现这父子俩真相似;皇后娘娘可真会生,一对儿双胞胎儿子,一个像爹,一个像娘,齐活儿了。 顾念慈很挂念她的野韭菜花酱,见人都到齐了,便问白瑶华:“你刚才说,野韭菜花酱有好几种?” “回娘娘的话,民女带来的有三种。”白瑶华把瓶盖打开,给顾念慈看,“一种原味,一种果香味,还有一种是辣味的。” 宫女捧着瓶子,奉到顾念慈跟前,又有宫女拿小碟分别装了,捧给各人品味。 顾念慈率先舀起一点原味的,细细地抿了,大喜:“就是这个味儿!”她说着,又问白瑶华:“这酱,都是咸的?” 第165章 涮羊肉和野韭焖鸡 “也有不加盐,改用油来保存的野韭菜花酱,但民女自昙华府来,路途颠簸不便,所以没有带。”白瑶华解释道。 顾念慈点点头,看向了那碟红绿相间的野韭菜花酱:“这个颜色好看。” 宫女马上把碟子递了过来。 白瑶华想起朱修文吃不了辣,忙提醒道:“娘娘,这个里头加了辣椒。” “那正好,本宫喜辣。”顾念慈说着,尝了一点,大加赞赏,“这个风味更佳!” 原来朱修文不但长得不像他娘,连口味也不随,白瑶华道:“民女已经用这种酱焖了一只鸡,娘娘待会儿就能尝到了。” “好,好。”顾念慈连道两个“好”字,最后又尝了一点果味的,“这个本宫不喜欢。” “这里头加了苹果。”白瑶华道,“民女记下了,以后为娘娘做野韭菜花酱,不要果味的。” “这丫头好机灵!这就把以后给母后做野韭菜花酱的活儿包揽了?”朱仁泽叫道。 “父皇母后在此,你大呼小叫地作什么?”朱修文斥了他一句,又道,“你倒是找出第二个会做韭菜花酱的人,她也就没法包揽了。” 朱仁泽诧异道:“七哥,你如此维护她?” 朱修文表情平淡:“她是经本王举荐来京的。” “七哥举荐的人,为母后做出了野韭菜花酱?完了,这下我比不上七哥了!”朱仁泽跳了起来。他的臭豆腐,还没研制成功呢! 他太没王爷样儿了,这下连朱曦也看不过去了,出声责备他:“坐好。” 朱仁泽怕父皇,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让他马上安静下来,再也不敢乱叫乱跳了。 果然妃嫔妾室是祸乱之源么,朱曦专一痴情,这大华朝最尊贵的一家人,便显得是这样地和睦温馨。白瑶华看着,真有点羡慕了。 一时朱曦、朱修文和朱仁泽都尝完了野韭菜花酱,她便问道:“不知皇上和两位王爷喜欢哪一种?” 朱曦三人都说随顾念慈的口味,她不喜欢果味的,就摒弃果味的不用。 顾念慈显然已经习惯这样了,笑嗔两句,没有阻拦。 真是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后,白瑶华便把果味的野韭菜花酱放回了箱子里,顺便把早就熬制好的高汤取了出来。 时值冬季,火锅不管在哪儿都吃香,因此红白汤底,是她每天必备的东西,今天也不例外。 涮火锅,蘸料必不可少,芝麻酱、酱油、花椒油、醋、腐乳,还有点睛之笔韭菜花酱和糖蒜,调和成一碟麻辣鲜香,韭香蒜香四溢的白氏独家蘸料。 在白瑶华加热汤底和准备蘸料的时间里,羊肉块正在悄然化冻,此时拿手指一掐,软硬度刚刚好。白瑶华擦净菜刀,开始片羊肉。和她往常做菜的风格一样,举刀,落刀,看似不疾不徐,但其实速度极快,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切好一大盘。 此时汤底正沸,蘸料正香,夹上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略涮七下,沾满蘸料,入口软嫩,香而不腥,微微的膻味和野韭菜花酱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恰到好处,再嚼上一瓣糖蒜,整个冬天都满足了。 顾念慈为着野韭菜花酱,欲罢不能,但首先称赞出声的,却是朱曦:“朕总算吃着带膻味的羊肉了,宫里的那些厨子,总以羊肉无丝毫膻味为目标,可是羊肉没有膻味,还叫什么羊肉?” “父皇说得极是。”朱仁泽连声附和,“现在宫外的厨子也跟着宫里的学,儿臣去年就没吃着带膻味的羊肉了。” 去年就没吃着?这也太夸张了。不过喜欢她做的菜是好事,白瑶华很高兴,先感谢朱曦和朱仁泽的夸奖,后又去问顾念慈:“不知带膻味的羊肉,合不合娘娘的口味?” 顾念慈忙得没空说话,只点了点头。 朱曦夹了一片羊肉,沾满辣酱,放到她碗里,责备道:“慢点吃。” 这恩爱秀的白瑶华不好意思看,避到了便捷炉灶后,把那锅已经焖熟的鸡盛了起来。 这锅鸡,她并非添加过多的调料,此时盛在碗里,鸡肉雪白,鸡皮金黄,浓稠的汤汁里点缀着野韭菜花的绿,朝天椒的红,色彩鲜明,勾人食欲。 顾念慈只要有野韭菜花就满足了,还没尝着味儿,先叫了一声好。 这位皇后娘娘的胃口,倒是挺好伺候的,白瑶华想着,把盘子交给宫女,呈了上去。 鸡肉总是讨喜的,白瑶华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但因为这道菜偏辣,所以她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等他们一尝完,就挨个地问。 顾念慈自不必说,爱着野韭菜花,觉得这鸡肉鲜美无比,天下无双。朱曦随顾念慈,她说好,他便没意见。 白瑶华最后又去问朱仁泽:“王爷,这道野韭菜花焖鸡,合不合您的口味?” “合,合极了!你要不是本王七哥举荐的人,本王早就夸你了。”朱仁泽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很奇怪,看看朱修文,又看看白瑶华,“你好像从头到尾,就没关心过兰陵王?你怎么不问问这几道菜,合不合他的口味?” 白瑶华略略躬身:“王爷,不必问的,民女做的菜,肯定不合兰陵王的口味。” “为何?”朱仁泽更加奇怪了。 白瑶华瞅了朱修文一眼,道:“因为民女的厨艺,并没有兰陵王想象得那么好,兰陵王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这几道菜,肯定不合他的口味了。” 什么意思?这话有点听不懂。朱仁泽看看白瑶华,又看看朱修文,面露困惑。 这丫头还在记仇呢,顾念慈乐得笑出了声,险些呛到,连忙假借更衣,避了出去。 朱曦不明所以,神色最正常,坐在他下首的朱修文,表情亦很平静,只是唇角紧绷成了一道线。 还有完没完了?当着皇上皇后和临淄王的面,就又说上了!欺他拿她没办法吗!朱修文没法这时候作出反应,只得装作没听见,生生憋出了内伤。 白瑶华留意着朱修文的表情变化,心情倒是愉快得很,面带微笑地为朱曦等人添加蘸料,陪着他们用完了这两道菜。 第166章 车祸 顾念慈涮完最后一块羊肉,意犹未尽地搁下了筷子,看着白瑶华,若有所思。 朱曦见她不作声,便要打赏,顾念慈却拦住他,对白瑶华道:“倘若本宫今日不赏你,你会不会积怨在心?” 白瑶华笑了:“娘娘,对于厨师来说,最大的荣耀,便是食客吃得开心。而对于民女来说,能为娘娘、皇上,以及两位王爷做菜,是民女莫大的荣幸,即便不收钱都行,又何况打赏?” “钱还是要付的,不能让你白走一趟。”顾念慈道,“你昨日刚赢了斗菜,本宫今儿付你一百五十两,如何?” 对于一位皇后来说,付一百五十两银子,委实属于小气,斤斤计较了。白瑶华并不生气,却很惊讶,躬身道:“足够了,民女多谢皇后娘娘。” 顾念慈让宫女拿了银票来给她,道:“本宫要去御花园散步,你这便退下吧。” 白瑶华收起银票,躬身告退。 朱仁泽看着白瑶华的身影消失在暖阁外,探身凑近了顾念慈:“母后,您不赏赐她,就表示您对这次的当庭展技不满意,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会影响她的生意吧?” 顾念慈伸手将他推开:“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母后,您讲话怎么跟七哥似的。”朱仁泽怕挨打,一讲完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朱曦满脸不悦:“太不稳重,哪里像个王爷。” 顾念慈不以为然:“谁规定王爷就必须稳重的?”她说着,看了朱修文一眼:“这样的王爷,咱们有一个还不嫌多?” 这是在嫌弃他太沉稳,不够活泼?朱修文不知该作什么反应好,只得站起身来:“儿臣还有事,就不打扰父皇和母后了。” 顾念慈马上对朱曦道:“你瞧,沉稳得连玩笑话都不会讲了。” 朱曦笑道:“那你看朕沉不沉稳?” 朱修文总觉得朱曦这话,有打情骂俏之嫌,赶紧道了一声“儿臣告退”,出去了。 顾念慈看着他一出暖阁,马上拉朱曦的袖子:“皇上,您瞧修文对白家大小姐如何?” 朱曦摇头:“看不出来什么,比起朕对你,差远了。” “皇上,您这朝自己脸上贴金的功夫,历经多年,依旧见长啊。”顾念慈毫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臣妾是认真问的,您得认真回答,您到底觉得修文对白大小姐如何呀?” “朕哪里不认真了?朕是真没看出来什么。”朱曦觉得自己很无辜,“难道你看出来了?” 顾念慈显得有点兴奋,扯住了他的袖子不放:“今儿白大小姐给了他气受,可是您看,他居然没有发脾气。” 朱曦却道:“朕怎么觉着,他不是不想发脾气,而是没有办法发脾气呢?是他口拙,说不过白大小姐吧?” 还真……像。顾念慈哀叹一声:“这傻孩子。” “念慈,你就别操心了,随他去吧。”朱曦拍了拍她的手,“修文还小,过完年才十五,男子二十弱冠,才算成年,你着什么急呀。” “行行行,我不操心,咱们到园子里逛逛去吧,刚吃完不走走,又要长胖了。”顾念慈说着,拉着朱曦起身,上御花园去了。 ----------- 白瑶华于宫门处下轿,准备改乘马车回寓所,绿柳手搭凉棚,朝前望了望,道:“小姐,您看,那是不是秀芽?” 白瑶华手扶车门,停下脚步,回首望去,果见远处的柳树下,有个人在朝宫门处张望,看身形,是秀芽不假。 她走下台阶,吩咐绿柳:“去看看。” 绿柳飞奔而去,把人带了来,果真是秀芽。 秀芽的胳膊还没好利索,半抬着抹眼泪:“大小姐,奴婢可算是把您盼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秀芽并不是个遇事就哭的人,白瑶华见她这样,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秀芽哭道:“大小姐,大少爷出事了,他乘坐的马车,翻车了……” “翻车?!”白瑶华大吃一惊,“从京城去昙华府,一路都是平坦官道,为何会翻车?大少爷有没有伤着?” “都怨三小姐!”秀芽忿忿地道,“她非说身体不适,想早点回家,逼着大少爷抄近路,走小道,还连夜赶路,结果晚上车翻到陡坡下面去了,大少爷摔伤了腰,没法动弹,三小姐把他带回京城了,现在正在白虎桥,乱哄哄的呢!” 摔伤了腰!腰伤可大可小,万一很严重,是会瘫痪的!白瑶华又气又急,转身上车:“回白虎桥!” 前世的白迆,并没有出过车祸,当然,前世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来过京城,如今一切都变了,没法事事与前世比较了。这是否也说明,她改变命运的道路,变得愈加艰难了? 不,不可能,至少她现在活得很好,既没有被祝季同奸污,也没有因为《食汇录》而受到胁迫。 白瑶华默默地给自己打着气,带着对白迆伤情的担忧,回到了白虎桥。 白虎桥的寓所里,果如秀芽所说,乱哄哄的。小厮们在院子里乱窜,丫鬟们在屋子里乱穿,完全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全无头绪。 白瑶华顾不上去斥责他们,带着绿柳和秀芽,匆匆入内。不过绿柳的鞭子太有震撼力,随着她们走过,小厮丫鬟们都安静下来,乖乖地垂手站好了。 东厢的大门敞开着,白瑶华走进去,问道:“大哥呢?伤情如何?有没有请郎中?” 丫鬟回道:“已经去请了,郎中还没到。” 白迆平躺在床上,面色尚可,可是下半身却一点儿也动不了。他看见白瑶华,忙道:“我听说你进宫去了?有没有耽误你做菜?” “没有。大哥,你别动,当心牵动了伤。”腰伤切忌乱动,一不留神,就是一辈子的事,白瑶华很是着急。 “放心,我不动,因为想动也动不了。”白迆苦笑着道,“都怨我,不该听你三妹的,夜里赶路。” 本来就不该听她的!白瑶华很是无奈:“大哥,三妹任性,你还依着她。” 第167章 白凤娇病了 白迆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听她的,可她身体不适,说是肚子疼,脸色煞白煞白的。她就算有再多的不是,也是我的堂妹,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疼,这才依她的,抄近道,连夜赶路。” “三妹病了?”真病还是假病?如果是真病,那这就是天意;如果是假病……白瑶华想着,站起身来,“我去瞧瞧她。” “去吧。郎中应该快到了,你帮她多问问,别由着她胡来。”白迆说着,小心地曲起手臂,冲她挥了挥手。 白瑶华忙道:“大哥,你别乱动,小心牵动了伤!” 她有点不放心,把丫鬟叫过来,命她看着白迆,不要让他乱动,而后才离开东厢,去了正房。 正房西次间门口,守着纂儿,但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像是刚受了责备。 白瑶华在厅中停下了脚步,朝她招手。 纂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过去,埋着头喊:“大小姐。” 白瑶华问道:“三小姐病了?” 纂儿点了点头。 白瑶华又问:“是什么病?她哪儿不舒服?” 纂儿回答道:“三小姐肚子疼。” “肚子怎么会疼?吃错东西了?受凉了?还是来月事儿了?”白瑶华紧紧追问。 纂儿却支支吾吾起来。 白瑶华倒也不生气,浅浅一笑:“绿柳!” 绿柳马上出现,揪住纂儿的后领子,跟拎小鸡似的拎到屋后去了。 白瑶华不知绿柳在屋后用了些什么手段,反正等纂儿再次回到厅中时,什么都招了:“大小姐,三小姐像是来月事了,下身血流不止……” 白瑶华很奇怪:“来月事又不是什么稀奇事,为何要隐瞒?” “奴婢不知道。”纂儿直摇头,“是三小姐不许奴婢说的。” “三小姐不许你说的?”白瑶华掐着指头算了算,问道,“三小姐上个月的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 纂儿还是摇头:“奴婢不知道,这些事,是彩屏管着的。” 白瑶华微微地皱了皱眉眉头,越过她朝西次间走去。 纂儿慌忙上前,试图拦她:“大小姐,三小姐有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去……” 绿柳一把将她扯到旁边:“你怕大小姐进去了,你要担责?” 纂儿瑟瑟缩缩地点头。 绿柳干脆果断地一记手刀,劈到了她的脖子上,纂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好了,现在不用你担责了。”绿柳把纂儿拖到旁边,任由她顺着墙角滑了下去。 有了绿柳,一个顶俩。白瑶华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推开了西次间的门。 西次间里,厚厚的纱帐低垂,看不见床里的情形,彩屏蹲在床边,看见白瑶华进来,吃了一惊。但她反应极快,马上恢复常态,给白瑶华行礼:“大小姐,您回来了?” “我听说大小姐病了?你把帐子撩开,让我瞧瞧她。”白瑶华没跟她客气,直接提要求。她身为长姐,本来也不需要跟白凤娇客气什么。 彩屏有些犹豫,帐子却哗啦一下,从里面掀开了。 白凤娇的脸从里面探出来,哼道:“大姐想看什么?看我是不是在装病?那可真对不住,我的确是病了,没有半分掺假,不信待会儿你问郎中去。” 白瑶华不是来跟她拌嘴的,没有应声,只留神打量她的脸。她的脸,煞白煞白,一看就失过血,不过从她还能探身吵架来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白瑶华收回目光,问道:“你肚子疼?来月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纂儿那蹄子告诉你的?”白凤娇神色微变,但并没有惊慌,“是啊,我来月事了,不行么?” 相较她的咄咄逼人,白瑶华的脾气真是好极了:“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好日子,每次都比我早半个月,这次怎么倒比我迟了几天?” 白凤娇愣了一下:“可能就是因为来迟了,所以才肚子疼。”她说着说着,生起气来:“大姐,你问东问西,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为了留在京城,才假装生病的?” “我这是关心你,你急什么。”白瑶华侧身坐到床沿上,给她把被子朝上扯了扯,“咱们出门在外,你又最小,大姐只能代行母职,照顾你的身体了。” 白凤娇一把推开了她的手:“白瑶华,你少装,咱们是早就撕破脸皮的人了,用不着这些。” “瞧你说的,哪有姐妹不吵架的,难道吵了架,就叫撕破脸皮了?”白瑶华被她推了一把也不生气,笑着站起身来,“那你歇着,我去门口等郎中。” 白凤娇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了床里。 白瑶华带着绿柳,出去了。 彩屏这才得了自由,飞扑到床边:“三小姐,大小姐问了这么多问题,不可能没怀疑,您得赶紧想想辙!” “她什么都不知道,能怀疑什么?”白凤娇不以为然,“她刚才没说错,我们出门在外,我的年龄又最小,如果我在外出了事,她是要担责任的。她这是怕了,你没看出来?” 彩屏总觉得不对,苦劝:“三小姐,万事小心为上。” “小心什么?我还要怎么小心?不是已经让人去鲁国府请郎中了吗?你别慌慌张张的,祝九少会把事情安排好的。”白凤娇说着说着,却又骂了起来,“杀千刀的祝季同,要不是你,我又怎会——” 彩屏急得不顾尊卑,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三小姐,隔墙有耳!” 白凤娇这才消停下来,闭上嘴,躺好了。 ---------- 白瑶华出了西次间,直奔院门口,一面走,一面问绿柳:“你有没有相熟的郎中?” 她随口问的一句话,绿柳却扭捏了一下:“有,吴小神医。” “吴所谓?”白瑶华又问,“他口风严不严?” 绿柳重重地点头:“他口风要是不严,也不可能在兰陵王府待着。” 那倒也是。王府养着的医生,首要的职业操守,就是口风紧吧。白瑶华招招手,叫绿柳靠近些:“你能请动他么?” 绿柳抱歉地摇头:“小姐,兰陵王府的规矩严,吴小神医不能接私活的。要想请他看病,必须得经过兰陵王的同意。” 第168章 无妄之灾 必须经过兰陵王同意啊……白瑶华想了想,道:“为此等小事烦扰兰陵王,只怕他会不高兴,咱们先去找李公公。” 绿柳没有意见,招手叫停一辆海口车,主仆二人去了兰陵王府。 兰陵王府的门房认得绿柳,也认得白瑶华,她们很顺利地入府,在花园的一处假山下面,见到了李德全。 空中有琴声悠扬,似是从假山上飘下来的,李德全见白瑶华仰首去望,笑着解释:“是王爷在抚琴。” 弹得不错,还挺有音乐细胞的。白瑶华收回目光,对李德全道:“李公公,今日我来,是有事相求。我大哥在回昙华府途中,马车翻下陡坡,摔伤了腰,如今动弹不得,不知能否请吴小神医去看看?” “白大少爷摔伤了?要不要紧?”李德全吃了一惊,“他不是和白三小姐一道么?白三小姐有没有受伤?” 白瑶华犹豫了一下,道:“我三妹受了些轻伤,如果可以,也请吴小神医一并瞧瞧。”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你快随我上去,向王爷禀报一声,带吴小神医去白虎桥吧。”李德全说着,已是动身朝假山上爬。 原来这事儿李德全做不了主,白瑶华担心朱修文不肯,有些忐忑,但也只得跟在了他后面。 假山上,琴声婉转悠长,犹如黄莺出谷,犹如乳燕归巢,山缝里的每一株松树,都仿佛在应和着琴声,迎风起舞。 打断王爷弹琴,乃是大罪过,李德全不敢上前,只立在一旁,等着他弹完。 白瑶华心里着急,忍不住在原地踱了几步。 琴声戛然而止,朱修文抬起头来,满脸不悦:“谁在那里毛毛躁躁?” 她不过在原地踱了几步,他都能看见?这只能说明他弹琴太不专心了吧?白瑶华止不住地腹诽,但却也只得上前请罪:“民女该死,打扰了王爷的雅兴,还请王爷恕罪。” “既然知道打扰了本王的雅兴,就应该说,请王爷责罚,而不是请王爷恕罪!”朱修文把琴案一拍,站起身来。 好个斤斤计较的王爷,就知道他不好缠……白瑶华继续腹诽着,依着他道:“民女错了,请王爷责罚。” 朱修文像是就在等这句话:“看你还算乖巧,就罚你三日之内,把本王刚才弹奏的曲子学会,不然就等着禁赛半年吧。” 禁赛半年?就是半年之内,不许她参加任何斗菜和赌菜吗?这处罚真够重的!可她是个厨娘,弹曲子不是她的强项! 白瑶华腹诽得停不下来,但她一心想请吴所谓去白虎桥,只能什么都先忍下:“民女记住了。” 朱修文见她应得爽快,面色这才缓了下来。李德全趁机上前,把白迆和白凤娇受伤的事情说了。 朱修文又不高兴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就上来打扰本王弹琴?吴所谓不在府中么?你不能让他去?” 恩?他可以做主?李德全连声请罪。 他带着白瑶华下了假山,又向她道歉:“早知如此,就不带你上去了,害你遭了场无妄之灾。不过我听说厨艺世家的小姐,自小悉心教养,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弹琴这件事,肯定难不倒你。” 她的确会几下古琴,白瑶华点了点头,道:“公公不必自责,也是我自己沉不住气,不该乱踱步,打扰了王爷弹琴。还请公公把吴小神医请来,随我去白虎桥。” 李德全应了一声,差人去请吴所谓,又命人抬了轿子来,让白瑶华先行一步。 白瑶华临上轿前,想起一件事来,忙问李德全:“公公,不知王爷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那曲子她没有听过,得知道是哪一首,到时候才好练。 李德全想了想:“好像是王爷自己新近刚编的曲子,我们王爷,是文武全才,还精通音律,他编的曲子,连宫里的乐师都夸的……” 李德全说着说着,就开始吹捧朱修文了,而白瑶华却恨不得冲回山上,揪住朱修文的领子,狠狠地揍他一顿。 他自己编的曲子,她到哪里去学!这不是刁难人么! 罢了,罢了,谁让她有求于人呢,且先忍一忍,等吴所谓给白迆和白凤娇看完病再说。 白瑶华挥别李德全,登上轿子,去了大门口。李德全很细心,知道她没有马车,特意给她安排了一辆,她便和绿柳坐着这马车,回了白虎桥。 此时吴所谓还没到,她走进院门,叫了丫鬟来问:“郎中来过了么?” 丫鬟答道:“郎中刚给大少爷瞧过腰伤,说很凶险,他不敢治,现在去给三小姐瞧病了,还在三小姐房里呢。” 很凶险?不敢治?白瑶华的心情立时变得沉重起来:“这郎中是哪里请来的?医术声望如何?” 丫鬟道:“是三小姐请来的,据说是京城极富名望的郎中呢。” 极富名望的郎中,都说白迆的腰伤很凶险?白瑶华不敢深想,抬脚去了西次间。 丫鬟留在原地,有点奇怪,大小姐关心的明明是大少爷,怎么听她说完,却是去了三小姐的房间? 西次间门口,依旧是纂儿守着,她看见绿柳,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什么也没敢问,就进去通报了。 纂儿很快出来,说的却是:“大小姐,郎中正在为三小姐诊治,请您在厅里稍等一会儿。” 白瑶华问道:“郎中是男是女?” 纂儿一愣:“是男郎中,不过彩屏在里面陪着呢。” “既然是男郎中,至多不过给三小姐诊脉而已,有什么需要我回避的?”白瑶华一面说着,一面喊,“绿柳!” 绿柳马上上前,把纂儿拖开了。 白瑶华把门一推,走了进去。 房内,果然有个郎中,四十岁上下,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样子,早已经诊过脉了,不知还在做什么。 白凤娇听见动静,从床上扭过头来,气道:“我这屋里,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丫鬟不晓得通报也就罢了,姐姐还不知道以身作则,不打招呼就朝妹妹的房里闯!” 白瑶华根本不理她,只盯着郎中问:“请问,舍妹得的是什么病?” 第169章 只能保胎 那郎中站起来,施了一礼:“这位是白大小姐?三小姐并无大碍,不过是经期紊乱,经血不下,导致腹痛而已,吃两服活血化瘀的药就好了。” “没事就好。”白瑶华微微点头,“敢问郎中贵姓?” 郎中道:“我免贵姓阎。” “阎郎中,既是如此,那就麻烦您去开药方吧。”白瑶华很客气。她一面说着,一面命绿柳把笔墨纸砚摆到厅里去。 既然是小毛病,自然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郎中看了白凤娇一眼,起身出去了。 白瑶华如此爽快,并没有质疑郎中的诊断,让白凤娇很惊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了。 阎郎中很快写好药方,彩屏出去取,却让白瑶华抢先一步,拿了过来:“先搁在我这里,我另请了一名郎中,给大少爷看腰伤,等他看完,一起去抓药。” 彩屏不敢同她争执,赶紧进房,告诉了白凤娇。 “她这是还在怀疑我,想去验药方呢?”白凤娇哼了一声,“阎郎中开的就是活血化瘀的药,她请人看了又能怎地?随她去,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这时,纂儿推门进来:“三小姐,大小姐请的郎中到了。” “到了就到了,不是给大少爷看腰伤的么,跟我讲作什么?”白凤娇不耐烦地道。 纂儿朝外看了一眼,道:“三小姐,大小姐说,顺便也给您再看看。” “什么?!”白凤娇一惊,把身子撑了起来,“我已经看过了,还看什么,让她带着郎中去大少爷那边!” 她话音还没落,就见纂儿被绿柳一把推开,白瑶华带着个年轻的郎中走了进来。 这个美到雌雄难辨的高个儿男人,是郎中?白凤娇愣了一下,有点怀疑:“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看病。”白瑶华一反先前的温和态度,十分强硬,“绿柳,看着彩屏和纂儿,秀芽,给三小姐拿诊脉的迎枕,遮手的帕子。” 白凤娇发现,白瑶华一旦决绝起来,她竟有点怕她,这样的意识,让她更觉得恐慌,厉声骂彩屏和纂儿:“你们都死了吗?就由着我被大小姐折腾?我才刚看过病,药方都开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彩屏和纂儿让绿柳一手一个拎着,只能看着她,爱莫能助。 吴所谓不耐烦地对白瑶华道:“还在磨蹭什么?上去按住她,不就诊个脉么,一会儿功夫就完事儿。” 他虽然脾气不好,但这话很有道理,白瑶华马上走到床边,把白凤娇按到了床上。 举得动铁锅的手腕,自然有力气,白凤娇让她按得动弹不得,急得破口大骂。 吴所谓递过来一大块纱布:“堵上她的嘴。” 这吴小神医,还真是个妙人,白瑶华有点乐,听从了他的建议,用纱布把白凤娇的嘴塞上了。 秀芽搁好小迎枕,使劲把白凤娇的手腕按了上去,搭上了手帕。吴所谓伸出三根手指头,开始诊脉。 他诊脉的时候,神情很认真,看什么讯息都看不出来。果然,能在兰陵王府当常驻医生,无论在医术上还是城府上,都是有过人之处的。白瑶华想着,加大了力道,免得白凤娇乱动,影响了吴所谓诊脉。 很快,吴所谓收回了手,道:“不过是淤血滞留腹内,久而不下罢了,没什么大碍。” 白瑶华松开白凤娇,站起身来:“那看来就是这个毛病了,我这里有一张现成的药方,还请吴小神医帮忙看看。” 吴所谓点了点头,起身朝外走去。 白瑶华跟在他后面,把他领进东次间,关上了房门。 吴所谓一看她这举动,就挑起了眉毛:“看来你心里有数,只是请我来验证的?” 她心里没数,只是来华朝前,电视剧看太多了。听吴所谓这么说,那看来她的猜测是真的了?白瑶华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吴小神医,舍妹究竟得的是什么病?” “有病?是有喜!”吴所谓同情地看着她,“令妹还没嫁人吧?未婚先孕,还这么嚣张,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真的是怀孕了!白瑶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把阎郎中开的药方拿出来,给吴所谓看:“这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 吴所谓把药方看了一遍,满脸不敢置信:“这郎中是谁请来的?他跟令妹有仇?” 白瑶华一愣:“怎么说?” 吴所谓抖着方子道:“全是虎狼之药,这一副药喝下去,岂止活血化瘀,命都要没了。” 这样的一副药,就能要人命?!白瑶华吃了一惊:“当真?她应该并不知情,您看她像是要轻生的样子?” “这不归我管。”吴所谓把药方还给她,“不过你也不用太生气,令妹身有弱症,哪怕普通的堕胎药,一样会要了她的命。” 白瑶华又是一愣:“吴小神医,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令妹没法打胎,不然一定会血流不止,直至送命。”吴所谓说得非常肯定。 这可真是……白瑶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吴所谓又道:“以脉象看,她有小产的征兆,必须吃点安胎药,不然一样会送命。你还是把笔墨拿来,我给她开几服药吧,她大了肚子,是父母教导无方,但如果死在京城,就是你这个当姐姐的过错了。” 是,他说得很对,白凤娇不能死在京城,不然凭着包氏的那张嘴,定能让她这辈子背上恶名,走到哪儿都让人唾弃。没想到,吴所谓一个外人,竟能看得这样透彻。 白瑶华对他刮目相看,郑重行了一礼,亲自把笔墨捧来,给他磨墨。 吴所谓很快开好药方,搁在了桌上。 白瑶华等墨迹吹干,收了起来,又请他去瞧瞧白迆的腰伤。 吴所谓随她去了东厢房,先让她回避,给白迆查看了腰上的伤,然后出来,对她道:“能治,但能不能完全康复,得看他的运气。” 白瑶华心头一沉:“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吴所谓道:“千万不能乱动,包括自己动和别人动,不然肯定会瘫。” 第170章 讲实话! 果然有瘫痪的可能性……白瑶华暗叹一口气,把服侍白迆的丫鬟小厮都叫来,让吴所谓当面给他们讲了讲注意事项。 吴所谓讲完,重回白迆房中,取出金针,给他施了一套针灸,并告诉白瑶华:“施针后,情况看着会更糟,但这是正常的,不用慌张。” 白瑶华点点头,问道:“除了施针,还需要服药吗?” 吴所谓道:“自然是需要的。” 白瑶华赶紧命人把笔墨取来,请他开药方。 吴所谓就坐在东厢的小厅里,写好了药方,还给白瑶华列出了几个药铺,都是他相熟而靠谱的。这对于人生地不熟的白瑶华来说,可真是甘泉雨露,令她感激不尽。 可见人的好坏,是不能以脾气来判定的,白瑶华向吴所谓道了谢,又顺路问他道:“吴小神医,听说兰陵王新近编了个曲子,你可知道?” 吴所谓道:“我可不通音律,别问我。” 好吧,那她只能另想办法了。白瑶华再次向他道谢,送他到了门口,从袖子里掏出银票来,给他付诊金,低声地道:“今日舍妹之事,还请吴小神医代为隐瞒,瑶华这里多谢了。”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是奉王爷之命,来你家出诊,若是四处乱说,岂不是给王爷丢脸?”吴所谓竟生起气来,诊金也不要,跳上车走了。 这人……白瑶华很是无奈,只得把银票塞回了袖子里,等忙完这一阵,再找机会谢他吧。 她站在院门口,朝里看了看,觉得谁都不牢靠,只得带上绿柳,亲自跑了趟药铺,去给白迆和白凤娇抓药。 西次间里,白凤娇躺在床上,一面喝一碗红糖水,一面嗤笑:“我还以为白瑶华请来的郎中,有多厉害呢,结果什么都没诊出来。” 彩屏没她这么乐观,忧心忡忡地道:“大小姐自从生了场病,就比以前难对付多了,三小姐您不能掉以轻心。” “你怕什么!”白凤娇看不惯她胆小的样子,把床沿一拍,“阎郎中说那药很有效,等我喝下去,烦心的东西一掉,她就算想寻事,也找不着由头了。” 彩屏劝不动她,只得住了嘴。 白瑶华把药抓回来,看着人煎好,先给白迆送了过去。果如吴所谓所说,白迆施针过后,看起来不太好,整个人蔫蔫的,说话都没力气。白瑶华本来打算把白凤娇的事情告诉他,但见他这样子,又怕他受了刺激,加重病情,只得按下没提。 绿柳心疼白瑶华,等她出来,低声地叹:“小姐,您真是太苦了,什么事都压在您一个人的肩膀上。” 白瑶华笑了笑:“没事,我是女汉子嘛。” 汉子就汉子,怎么还有女的?绿柳听不明白,一脸茫然。 她这样子,很有几分可爱,白瑶华愁中取乐,笑了一笑,从她手里接过白凤娇的汤药,去了西次间。 西次间门口,纂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彩屏。 白瑶华懒得与她废话,依旧采取暴力手段,让绿柳把她拖开了。 白凤娇见她进来,把脸一沉:“看来我这屋里,是拦不住大姐了。” 白瑶华把药碗搁到桌上,望着她一笑:“你不是打赌输了,应该回昙华府么?这屋子本来就已经不属于你了,我什么时候进来,还需要跟你打招呼?”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马上堵得白凤娇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了。 果然恶人就得用狠招治,白迆还是心太软了,所以才管不住她。白瑶华暗叹一口气,到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想不想死?如果想,就把阎郎中开的药喝下去;如果不想,就心平气和地回答我几个问题。” 白凤娇心跳如擂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必多问,给我句痛快话。”白瑶华把药方从袖子里掏出来,丢到了她身上,“药方在这里,如果想死,自己命人去抓药,免得说是我从中捣鬼。” 她一口一个死字,白凤娇哪敢冒险,惊疑不定:“这药有问题?” 白瑶华笑了笑:“你可以试试,反正又不是我喝,我不介意。” 她越是云淡风轻,白凤娇越是恐慌,攥着那张药方,把边角都掐破了。 到底是惜命的,所以不经吓,白瑶华抚了抚裙子,道:“既然不敢喝,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吧——阎郎中为何要害你?” 她很想直接把真相抖出来,但这种丑事,她讲和白凤娇讲,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只能花点心思了。 明明是白凤娇做的事,却得她来操心,她算是明白了,她在华朝面临的最大难题,并不是祝季同,也不是《食汇录》,而是这个打不掉,摆不脱的血缘关系。她为什么跟白凤娇是姐妹! 白凤娇这会儿镇定了一点,挺直了腰,看着她道:“白瑶华,你这是在诓我的话呢?” 白瑶华一言不发地站起来,端起桌上的药碗,走到了床前。 “你要做什么?”白凤娇惊慌着朝里躲,“彩屏!彩屏!” 彩屏有绿柳“陪”着呢,哪有功夫来救她。 白瑶华用力扣住她的下巴,果断迅速地把药灌进了她嘴里。白凤娇拼命推她,但怎么也推不动,只能身不由己地把药吞了下去。 白瑶华丢开空碗,拍了拍手:“你以为我真制不住你?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来人,拿绳子来,把三小姐给我绑在床上,哪儿都不许去!” 白凤娇以为她灌下的是阎郎中开的药,生怕自己真死了,吓得大哭:“你是我大姐,你不能这样对我!” 这会儿知道她是大姐了?她就不该跟她浪费唇舌。白瑶华根本不接她的话,抬脚朝外走。 白凤娇慌了神,大叫:“你别走!快给我解药,我什么都告诉你!” 白瑶华回过身来:“这药发作不快,足够让你把事情说清楚了。” “我不说,你就不给我解药?”白凤娇又气又急,“白瑶华,你真够狠的!” “我狠?阎郎中不是你自己请来的么?我还以为是你一心寻死呢。”白瑶华把手搭在门栓上,一副若是你不讲实话,我马上就走的架势。 第171章 骗骗你 白凤娇生怕白瑶华真的一走了之,留下她等死,只得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是祝九少。” 这答案,让白瑶华惊住了。 而今事件的进展,和前世不一样? 在上一世,白凤娇是和祝季同勾搭了不假,但并没有闹出“人命”来呀?相反,那个被迫怀孕,大了肚子的人,不应该是她才对吗? 难道说,这一世的祝季同,胁迫她不成,所以就找上白凤娇了?想着白凤娇差点死在阎郎中的汤药之下,白瑶华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报应来了。 白凤娇见她许久不作声,心里发慌:“解药呢?我都告诉你了,赶紧把解药给我!” 白瑶华看了看空碗:“放心,那是慢性堕胎药,不伤身体的。” “你骗我?你诓我的话?!”白凤娇气得发慌。 “就骗你了,就诓你的话了,怎地?”白瑶华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她,“不过,我这个大姐,够替你着想了,特意为你挑选了慢性的堕胎药,让你看起来就像是来过一场月事,什么痕迹也不会留。” 白凤娇低着头,不作声了。 “好好待着吧,不要闹,不然是什么后果,你自己想象得到。”白瑶华平静地说完,离开了西次间。 彩屏看着她出来,马上冲进房内,扑到白凤娇床前:“三小姐,您怎么样?” “我没事。”白凤娇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到底都是白家人,我出了事,对她没好处,所以她还是替我着想的。” “那就好。”若是白凤娇未婚先孕的事让人发现,的确对白瑶华也不利,彩屏放下心来。 ----------- 白瑶华叫上绿柳,回到东次间,把门关了起来。 绿柳看出了不同寻常,马上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白瑶华正色道:“此事不便着墨,你替我回一趟昙华府,告诉老太太,三小姐与祝季同私通,身怀有孕;而她先天不足,不能堕胎,否则恐有性命之忧。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让老太太安排车辆人手,来把她接回去。” 原来她要把白凤娇送回去,绿柳很是高兴:“小姐,您不管这事儿了?” “不管。这事儿我管不了。我一不是白家长辈,二不是她娘。”白瑶华说得十分肯定。 说得很对,不愧是她的小姐,果然不是那等看着心善,其实一团糊涂的人。绿柳点点头:“小姐,事不宜迟,那奴婢马上就出发。只是奴婢这一走,万一三小姐又闹起来,怎么办?” “放心,她不会闹的。”白瑶华道,“我骗她安胎药是堕胎药,她会听话的。” 好个小姐!绿柳冲白瑶华竖了竖大拇指,又行了个礼,转身出门,雇了辆车,启程去昙华府了。 白凤娇吃了两服药,到了晚上,下身的血渐渐地止住了,她觉得奇怪,让彩屏把白瑶华请了来,问她道:“大姐,这不是堕胎药么,为何服用过后,反而不流血了?” 这安胎药这么有效?吴所谓不愧是神医。白瑶华暗赞一声,继续骗她:“郎中说过,这是正常的,先调理好你的身体,七天过后,开始来‘月事’,再过七天,你就彻底没事儿了。” 还有堕胎先调理身体的?白凤娇将信将疑,看着她不作声。 白瑶华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我骗你,也不过七天而已,能耽误你什么事儿?” 这倒也是,她的肚子,七天时间也大不起来。白凤娇稍稍放心,换了个话题:“大姐,绿柳呢?怎么半天不见人影了?” 白瑶华看了她一眼,道:“你和大哥躺倒了,服药买补品,都得花钱,我又不敢告诉家里,只能派绿柳出趟远门,采购些京城没有的食材,以求多招揽点生意了。” 这些,都是白凤娇造成的,她被堵得不敢出声了。 “好生照顾三小姐,按时服药。”白瑶华叮嘱了彩屏几句,去了东厢房。 东厢里,白迆依旧病怏怏的,由于没法动弹,饭也不方便吃,只能由丫鬟喂点软烂易嚼的食物。 每次看到白迆这样子,白瑶华都觉得,哪怕把白凤娇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她心头之恨。还好,苍天在上,善恶有报,她如今未婚先孕,自有白家的长辈去折磨她,不用她费心了。 她先前赢了斗菜,又进了一趟宫,身价备涨,来请她去当庭展技的人络绎不绝。白瑶华本想都推掉,专心照顾白迆,但想着他们在京城的开销不小,什么都得花钱,因而还是接了几个,每天都出去做几次菜,赚些银子,给白迆买药,买补品。 第三天早上,白迆看着精神好些了,白瑶华的心情便也好了些,在院门口登上了来接她的马车。 车上,添香笑意盈盈,给她行礼:“白大小姐。” 白瑶华愣了一愣:“今儿是给祝公子做菜?我竟是忘了。” 添香笑道:“本来不是的,是我们少爷跟人换了。” 白瑶华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地道:“对,对,是临时换了,瞧我这记性。” 添香请她坐下,让车夫驾车,道:“这几天白大小姐琐事缠身,记不住事也正常。” 的确是太忙了。白瑶华笑了笑,笑容里透着疲惫。 添香贴心地给她垫上靠背,白瑶华便也没客气,靠着眯了一会儿。她每天看着白迆睡着方才回房,还要准备第二天的食材,往往忙到三更半夜才能歇息,实在是太累了。 到了瘦竹居,添香没有叫醒她,直接让人卸掉了大门的门槛,把马车驾到了最后一进院子。 白瑶华醒来时,见车外已是内院,万分抱歉。 添香为她整理好衣裳,领着她朝里走:“白大小姐不必多礼,奴婢这是感激您呢,等您见到我们少爷,就知道奴婢为何如此了。” 感激?是祝鹤轩的胃口更好了么?白瑶华想着,随她进了厅。 祝鹤轩就坐在厅里,手里端着一盏茶,望着她微微地笑:“白大小姐太忙了,我数次登门探病,都没见着你,只能借着当庭献技,请你来了。” 第172章 她是我的意外之喜 “我听我大哥说了,祝公子前去探望他好几次了,他很高兴。祝公子如此挂牵我们,瑶华感激在心,只是无以为谢,真是过意不去。”白瑶华说着,上前给祝鹤轩行礼。 如今祝鹤轩的相貌,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依旧瘦削,但双颊明显有了肉,长袍穿上身上,也不再晃晃荡荡了。 白瑶华行过礼,仔细打量他片刻,笑道:“看来祝公子的食量长进不少。” “是,经白大小姐调理过后,胃口好多了。”祝鹤轩说着,眨着眼睛一笑,“瘦竹居很快就得改名字了。” 改名字?因为不再瘦得像竹竿了么?祝鹤轩都会开玩笑了,白瑶华一乐,也笑了起来。 祝鹤轩请白瑶华坐下,命人上茶,白瑶华朝厅里看了看,并未见着便捷炉灶,不仅奇怪:“祝公子打算让我在哪儿做菜?” 祝鹤轩摇摇头,道:“这几天,你家里忙,外面也忙,肯定累坏了,今儿在我这儿,就歇一歇吧。” “那怎么能行。”白瑶华忙道,“我不能收了钱,不干活儿。” “那就给我熬个白粥吧。”祝鹤轩道。 他花了重金请她来,就为了吃点白粥?这明显还是想让她歇一歇了。人心都是肉做的,即便白瑶华之前对他有些怨念,当下亦是感激,起身向他道谢。 添香带人搬了炉子来,白瑶华生火淘米,把粥给煲上了。 祝鹤轩命人给她搬了把椅子,坐着看火候,又把茶水给她送了去。 他如此诚心诚意,白瑶华就没再客套,坐下吃了几口茶,她也的确是累了。 祝鹤轩端着茶盏,看她:“你家里现在两个病人,忙不忙得过来?我让添香去给你帮几天忙?” 他们寓居京城,的确人手短缺,但想想白凤娇的肚子,白瑶华只能婉拒:“多谢祝公子了,等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一定来找您借人。” 祝鹤轩低下头,看着盏中的茶水:“最近……有没有人找你的麻烦?” 白瑶华蓦然抬头:“祝公子指谁?”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人,祝鹤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张了口:“比如,祝季同。” 到底还是说出口了。白瑶华半开玩笑:“如果他要害我,祝公子可会帮我拦住他?” 这次祝鹤轩没有沉默,很快回答了她:“那是自然。” 祝鹤轩说完,又反问她道:“那白大小姐可愿常驻瘦竹居,帮我把厌食呕吐的毛病,完全治好?” 白瑶华笑道:“我愿意继续为祝公子调理,但常驻瘦竹居,恐怕办不到,不瞒您说,我已经接了好些活儿,每天都要出门呢。” 她没有拒绝,祝鹤轩已经很高兴了:“我不耽误你做生意,你得空时就来,如何?” “好。”白瑶华答应得很干脆。 她发现了,只要不涉及那些敏感的话题,他们就能聊得很愉快,但祝季同,祝翩翩,鲁国公夫人,乃至于鲁国公,这些真的是他们之间可以避开的么?恐怕没有办法吧。 现在是因为她事多,太忙,等到她闲下来,抽丝剥茧,把这些人和关系一一扒开的时候,血淋淋的事实和仇恨摆在面前,他们还能像朋友一样坐着聊天么? 白瑶华不敢深想,甩甩头,专心熬粥去了。 一个时辰后,白粥熬好,锅面上一层厚厚的米油,看着十分可人。 白瑶华先把米油舀出来,奉给了祝鹤轩:“祝公子,先趁热把米油喝了,养胃的。” 祝鹤轩接过碗,看着她笑:“上次你给我熬的粥,没有米油。” 那是因为上次的米油,给朱修文了。白瑶华实话实说:“那时兰陵王胃病严重,所以给他了。” 她大大方方的,如风光霁月,祝鹤轩突然觉得有些惭愧,但不知怎地,心情却变好了。 白瑶华待他喝完白粥,收了银子,告辞离去,奔赴下一家了。 祝鹤轩靠在椅子上,轻抚胃部,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白大小姐的厨艺,愈发精进了,把一碗白粥,熬得是出神入化。” 添香给他换了茶水,笑道:“白大小姐答应有空就来了,以后少爷能时常尝到她的手艺了。” 祝鹤轩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问添香:“我真的长肉了?” 添香抿嘴一笑:“您先恕奴婢无罪,奴婢才敢说。” 祝鹤轩把桌子一敲:“快说。” 添香笑道:“您之前的身子骨,一看便有弱症;如今虽然仍瘦,但总算是个正常人了。” 正常人,他总算看着像是个正常人了吗?祝鹤轩定定地看着茶盏,慢慢地笑了:“添香,白大小姐,实乃我的意外之喜。” 添香轻声地道:“少爷本来只是想通过她,毁掉夫人和祝季同的计划,结果她却调理好了少爷的胃口,了却了少爷多年的心病?” “这岂止是心病,添香,这岂止是心病!”祝季同站起身来,不住地踱步,显得很有些激动,“你可曾想过,一旦我恢复正常,鲁国府的整个局势,就会不一样了,很多以前我需要苦苦谋算的事情,现在变得唾手而得了!毕竟我才是鲁国公唯一的儿子!” 这便是涉及世子之争了,添香不敢再接话,不作声了。 --------- 京城西大街,一条荒芜的死胡同里,祝季同把彩屏抵在了墙上:“你此次出来,可有被人发现?” 彩屏扭着头,避开了他呼出的气息:“发现了也没关系,我要给三小姐买驴打滚,本来就得来西大街。” “那有没有被人跟踪?”祝季同很谨慎,强行把彩屏的头掰了回来。 彩屏挣脱不了,只好把眼帘垂了下去:“绿柳出门好几天了,人人都忙得团团转,没功夫跟踪我。” 祝季同这才放下心来,捏着她的下巴,开始问正事:“三小姐如何了?” 彩屏冷笑道:“祝九少是想问,三小姐是不是还活着么?她如此信任你,才派人去找你拿主意,结果你推荐来的郎中,给她开催命的药方?你到底是何居心?!” 第173章 三日之约 药方被识破了?祝季同心下一惊,反应倒是挺快:“催命的药方?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既然与三小姐有情,又如何会害她?” “你少狡辩!大小姐另请高人来看过,那就是害人的药方!”彩屏使劲想把他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动,只好去踩他的脚。 白瑶华知道这事儿了?!祝季同大惊失色,好半晌才稳住了情绪,装出气愤的模样来:“我当是谁说的,原来是你们大小姐,她的话你们也信?!她这是因妒生恨,难道你们看不明白?我原本与她好,后来却找了三小姐,她心里不高兴,当然朝我身上泼脏水了!” 真的吗?不过,那药方谁也没试过,到底是不是虎狼之药,确是全凭白瑶华在说……彩屏有点相信祝季同的话,没作声了。 祝季同暗松一口气,问彩屏道:“那三小姐有没有堕胎?你可别由着她让大小姐哄,万一肚子大了,就瞒不住了!” 彩屏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他:“我们三小姐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却让你弄大了肚子,你就只想着堕胎,没想着娶她?” “娶,当然要娶,但也得先把这事儿了结,是不是?”祝季同没想到彩屏是个不好糊弄的,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之处,赶紧哄了她两句,把她打发走了。 胡同里空无一人,只剩下了祝季同,他冲着斑驳的巷壁,猛挥出一拳,震碎了一块青砖。 白凤娇太没用了,居然让白瑶华知道了她怀孕的事!万一白瑶华把这事儿传出去,结果不堪设想!白家会告他一个诱奸良家少女的罪名吗?他不知道。但鲁国府的世子之位,肯定与他无缘了,即便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会原谅他,也不会让一个有污点的人来当世子的。 祝季同越想越怕,把巷壁一拍:“四喜!” 四喜一溜小跑,从巷口进来:“九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祝季同没有马上应声,他盯着巷壁看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去查查白大小姐的日程,我要知道,她明天会经过哪些地方。” 他算是明白了,只要有白瑶华在,他的计划注定成功不了;也许,是到了该狠下心的时候了。 四喜应了一声,领命办差去了。 ----------- 日落西山,夜幕笼罩,白瑶华跺着冻僵的脚,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秀芽把手炉递给她,道:“大小姐还缺个脚炉。” 白瑶华摇了摇头:“省着钱给大少爷抓药吧。” 吴所谓说了,腰伤治起来很费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必须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而京城什么都贵,她还是能省就省吧。 秀芽问了问看门的小厮,告诉白瑶华:“绿柳还没回来。” 想必也没这么快,白瑶华点点头,先去东厢房看了看白迆,又去西次间问了问白凤娇的情况。 白迆今天刚扎过针,经脉活络了,腰反而疼得厉害,脸色都是白的。 白凤娇像是对“慢性堕胎药”起了疑,盘问了她好半天,但她又不敢不喝,所以白瑶华没有太担心,只叮嘱门房把彩屏和纂儿看紧,进出都要搜身,不许她们从外面带药进来。 等她忙完,回到东次间泡脚的时候,已经是疲惫不堪了。 秀芽蹲在水盆边,给她捏脚,心疼地道:“早知道进京这么辛苦,就劝大小姐不来了。” 她怎么可能不来。白瑶华微微地闭上眼睛,问道:“明天我得去哪几家当庭献技?” “哎呀,瞧奴婢这记性,差点忘了跟大小姐说了。”秀芽慌里慌张地抬起头来,“兰陵王强行把您明天的活儿都推了,说三天之期已到,让您明天上兰陵王府弹琴。” 弹琴?她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弹琴?白瑶华怔了好半天,才猛地把椅子一拍,想起了朱修文对她的处罚来。 她这几天又忙又累,早把这事儿忘到九霄云外了。 很显然,她忙,朱修文却很闲,居然还惦记着让她去弹琴呢。 秀芽自然也知道白瑶华很忙很累,仰着头道:“大小姐,您明天哪有精神弹琴,要不奴婢去兰陵王府,帮您说一声,不去了吧?” 她也不想去,但不敢不去呀!白瑶华苦笑着道:“如果不去,我会被禁赛半年。” “禁赛半年?!”秀芽惊叫起来。 白瑶华初来京城,全靠斗菜赌菜打响名声,如果禁赛,岂不是刚刚崭露头角,就要被打压下去了? 她到底得罪了兰陵王什么,竟要面临这么重的惩罚?秀芽很疑惑,但是没敢问,只提醒白瑶华:“大小姐,您明天要弹什么曲子?咱们进京的时候,奴婢带了几本琴谱,待会儿给您找出来。” 白瑶华按着太阳穴笑:“不知道。” “不知道?”秀芽一愣,“是不知道曲子的名字,还是不知道要弹什么曲子?” “都不知道。”想着朱修文自己编的那首曲子,白瑶华无计可施,只能笑了。 秀芽顶着满头雾水,给她把脚擦干净,换上干净的鞋袜,然后打开箱子,取出了一架古琴。 白瑶华很是惊讶:“你还带了琴?” 秀芽也很惊讶:“大少爷和三小姐都带了。” 哦,是了,他们除了厨艺,琴棋书画也是必修课,只是她不爱弹罢了。 不过,白瑶华没碰那琴,径直上床躺下了。她连弹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练的,还是赶紧睡觉吧,她实在是太困了。 秀芽想要劝她几句,但等她把琴架好,转头一看,白瑶华已经睡着了。大小姐真是太累了,她只得叹一口气,过去给她把被子盖上了。 秀芽惦记着这是大事,翌日天还没亮,就把白瑶华叫醒了。白瑶华迷迷糊糊地朝外看了看,问道:“兰陵王让我什么时候到?” 秀芽想了想:“他没说。” 白瑶华马上把眼一闭,继续睡:“既然没规定具体的时间,那就让我再睡会儿。”反正去了也是白去,且等她睡饱了觉,再来想对策。 第174章 请王爷教民女弹琴 秀芽不敢催白瑶华,只好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房门口。 卯正四刻,李德全骑着马,带着马车,来到了白虎桥。 此时没有一个起了床的主人,秀芽只好迎了上去,行礼道歉:“李公公,我们大小姐昨天累着了,这会儿还在睡,您先到厅里坐坐,我马上去叫她起来。” “不急,不急。”李德全连连摆手,“王爷本来就没定时间,且让她多睡会儿,我坐着等她。” 秀芽以为他是客套,等他到厅中坐定,又要去叫白瑶华,李德全忙道:“要是不让白大小姐睡好,待会儿去了也弹不好琴,有什么用?” 秀芽想想也是,便由着白瑶华去睡,给李德全端上热茶和点心,请他再等会儿。 李德全手捧着热茶,问道:“你家大少爷和三小姐都病了?” “是,都病了,起不来呢。”秀芽说着,心觉凄凉,叹了口气。 李德全也跟着叹气:“飞来横祸,苦了你们大小姐了。” 可不是……秀芽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白瑶华不知道李德全在厅里等她,一觉睡到了隅中,方才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秀芽,撩帐子!” 秀芽赶忙跑进屋:“大小姐,李公公卯正四刻就来了,非不许奴婢叫醒您,一直在厅里等着呢。” 李德全亲自来接,还等了她半天?真是太失礼了。白瑶华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在秀芽的帮助下穿衣梳洗,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快午时了。”秀芽说着,担忧地补充了一句,“这么晚了,不知兰陵王会不会生气。” 哪怕她天不亮就去,兰陵王一样会生气,因为她弹不出曲。白瑶华把手伸到首饰匣子里,打算取一枚金钗来戴,结果却摸出了朱修文的那串彩珠,赶紧扔了回去。 秀芽帮她梳好头,戴好首饰,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道:“大小姐,妥当了,可以出门了,您要自己带琴去吗?” “不用。”白瑶华对着镜子照了照,走出了房门。 李德全见她出来,站起身来:“白大小姐。” 白瑶华快走几步,给他行礼:“劳公公久等了,真是罪过。” “没事,没事。”李德全笑着道,“咱们这就出发?” “走吧。”白瑶华说着,让秀芽去跟白迆讲一声。 李德全请她上了马车,自己则仍旧骑马,朝着兰陵王府去。 白虎桥背阴处的角落里,四喜看着马车远去,扭过头去:“九少爷,白大小姐出门了,但那是兰陵王府的马车。” “是兰陵王府的马车又如何,她总是要出来的,难不成会在兰陵王府过夜?”祝季同不以为意,“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就在她回白虎桥的路上,有个菜市,人多路窄,最为杂乱……”四喜说着,压低了声音。 白瑶华乘坐马车,来到了兰陵王府,又换乘轿子,去了花园。 朱修文依旧在假山上弹琴,但弹的并非是那天的曲子。李德全仰头朝上看了看,有些诧异:“王爷还在山上?我出门的时候,他不是就已经在这里弹琴了?” 弹了半天琴了?等了她半天了?那看来待会儿的无名怒火,是少不了了。白瑶华摸了摸山石上摇曳的枯草:“请公公带路吧。” 李德全上前一步,领着她登上了假山。 山顶上,朱修文孑然独坐,白衣翩翩,宽大的袍袖随风翻飞,仿佛在应和着悠悠的琴声。 真没想到,他这么个坏脾气,琴风却颇好,听着这琴声,心仿佛都平静安宁了下来。 白瑶华上次吃了苦头,这次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连腰间被风吹乱的飘带,都不敢去顺一下。 朱修文弹着弹着,停了下来,满脸不悦:“为何来了却不通报?是想让本王等上一整天?” 李德全赶忙上前,伏地请罪。 她就知道,无论她怎么做,他都能挑出刺儿。他就是横竖看她不顺眼!白瑶华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走上前去,给他行礼:“民女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挥退李德全,敲了敲琴案:“睡好了?” 白瑶华面不改色心不跳:“劳王爷关心,睡好了。” 这丫头,面皮儿真不薄,竟红都不红一下。朱修文惊讶着,感叹着,问道:“琴练好了?” 白瑶华继续淡定作答:“没练好。” “为何没练好?”朱修文拨动琴弦,叮咚作响,“觉得本王太过严苛,积怨在心,所以不练?” “没有。”白瑶华真心实意,“若非王爷准许吴小神医出诊,民女大哥的腰伤,还不知怎么样呢,民女对王爷,只有感激,没有怨言。” “既然没有怨言,为何不练?”朱修文把手一按,琴声戛然而止。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看着他这样子,白瑶华就算对他再感激,也抑制不住疯狂地腹诽:“那是王爷新编的曲子,民女找不到琴谱。” “既然知道是本王新编的曲子,为何不来找本王索取?”朱修文对她的解释很不满意。 白瑶华低着头道:“今日民女家中事多,没能腾出空来。” “有些什么事?”朱修文靠在椅背上,微微地仰着头看她。 白瑶华照实道:“民女的大哥和三妹都病了。” “这些本王知道。”朱修文依旧不满意她的解释,“吴所谓不是每天都去了么?”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似的……白瑶华只好又道:“民女得出门做菜,赚钱养家。” “你缺钱?”朱修文更不满意了,“为何不找本王借?” 找兰陵王借钱?一般人都不会有这想法吧?!白瑶华认定他是在胡搅蛮缠,不应声了。 朱修文似乎也倦了,挥挥袖子,道:“既然你弹不出来,那就回去吧。” 白瑶华试探着问:“那民女还能参加斗菜赌菜么?” 朱修文撑着头,把眉一挑:“你说呢?” 要禁她的赛,那她哪敢走!白瑶华左右无法,只得把心一横,牙一咬:“请王爷教民女弹琴!” 第175章 恼羞成怒 朱修文没有应声,修长的手指一挑一按,弹起琴来。 琴声如水泻,或巨浪拍石,或潺潺溪流,听得人心旷神怡,直想抛开这尘世间的一切,隐归山林,做个自在闲人。 白瑶华听得出了神,琴声渐止而浑然不觉,犹自发呆。 朱修文收手起身,看了她一眼:“你居然听得懂。” 白瑶华回过神来,福了一福,走到他的椅子上坐下,试了试音,也弹了起来。 李德全在一旁看见,吓得差点跌下了假山。那是王爷的椅子,王爷的琴,她怎么未经请示就去弹了?!王爷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的,当初祝大小姐只不过摸了摸他的笔筒,他当场就让人把笔筒扔了,差点闹得祝大小姐下不来台。 朱修文看着白瑶华,果然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他脸上的不悦就被惊讶所取代了。 李德全在兰陵王府熏陶久了,亦略通音律,渐渐地也听出了名堂,白瑶华弹的曲子,竟是朱修文刚刚弹过的那首,虽然琴技平平,跟高超一点都不搭边,但却一个音都没有错! 白瑶华居然有这手本事!真是小看她了! 一曲终了,白瑶华起身行礼:“王爷,如果民女没有记错,那日您弹的曲子,就是这首吧?” 朱修文似还沉浸在惊讶之中,过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不错,就是这首。” 白瑶华微微地笑了起来:“民女弹完了,王爷可还满意?不用再禁赛了吧?” 朱修文垂下眼帘,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这就叫弹完了?比本王初学时还要差劲。” “王爷只是罚民女把曲子弹会,又没说要弹好。民女只有这个水平,勉强不来,王爷不能要求太高了。”白瑶华理直气壮,当日朱修文说的话,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弹好曲子,的确非一日之功,若是硬作要求,那便是强人所难了。朱修文无法反驳她的话,啪地一声,折断了身旁的一根松枝。 怎么,没能如愿看着她出丑,不高兴了?不好意思,并不是每一个穿越女,都五音不全,音律不通,她虽然不擅于此,但记性却好得很。白瑶华看着地上的断枝,暗暗一笑:“王爷,曲子民女已弹,请容民女告退。” 朱修文把袖子一甩,没有理她。 白瑶华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转身下山去了。 李德全在假山脚下追上了白瑶华,气喘吁吁。 白瑶华赶紧停下脚步,回身问他:“公公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李德全抹了把汗,犹豫了一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瑶华忙道:“公公尽管教导我,我心里只有感激的。” 李德全朝假山上指了指,道:“王爷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虽然今天他没有说什么,谁知道哪天又生气?白大小姐往后还是注意些,免得惹了王爷不高兴,他又要罚你。” 白瑶华郑重行礼,谢他提点:“刚才是一心想着记住曲子,生怕过一会儿就忘了,所以才莽撞了一番,公公放心,您的话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了。” 李德全笑道:“白大小姐不必紧张,王爷刚才没有生气,说明你是个有福的人,指不定哪一天,我还要靠你拉拔呢。” “公公这是哪里话,公公是王爷最为倚重的人,瑶华还得靠公公在王爷面前美言。”白瑶华说着,又给他行礼,心想此时给银子,未免显得生分,还是回头备上一份大礼,派人给他送来。 说话间,轿子来了,白瑶华向李德全告别,登轿离去。 李德全送走白瑶华,正要上山,却见一道人影一晃而过,上了假山。他吓了一跳,赶紧招呼他的小徒弟:“临淄王来了,快向王爷通报!” “通报什么?难不成通报迟了,兰陵王会砍了你们的头?”朱仁泽听见了李德全的话,大笑着跃上山头,像一只展翅的大鹏鸟,落到了朱修文的琴案前。 朱修文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到访方式,但依旧出声斥责:“没规没矩!” 朱仁泽并不接他的话,而是坐到一旁的假山石上,望着他一阵大笑。 朱修文听着这笑声,有些无名火起,恼道:“笑什么?” 朱仁泽笑得前仰后合:“我笑有些人,用了些拙劣的技巧,一心想要手把手地教姑娘弹琴,谁知人家姑娘有本事,自己把曲子弹了出来,让某人的一腔期许,付诸东流。” 朱修文把琴案一拍,猛地站了起来:“你胡说些什么!” “既然我是胡说,那七哥你恼些什么?”朱仁泽诧异道,“啊,是不是被我说中了,你这是恼羞成怒,对不对?” 朱修文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平静下来:“我有什么好恼的,只是担心你这样口无遮拦,坏了别人的闺誉,这得是多大的罪过。” “恩,七哥都在乎别人的闺誉了,可见是真动了心了。”朱仁泽重重地点头,自己下了结论。 朱修文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以为我的心跟你似的,那么廉价,说动就动?等你娶了王妃,我定要跟她好好讲讲,你曾追着王小姐去了内蒙,还曾追着曾小姐下过江南,是不是还有一位李小姐……” “好好好,你别说了,我认输,行不行?”朱仁泽抱着拳,连连求饶。 朱修文见好就收,转移了话题:“你来做什么?” 朱仁泽来了精神:“我用了种新法子,做成的臭豆腐很有些臭味了,所以想借七哥的地方,办个品鉴会,你看如何?” “你自己嫌臭,所以借我的地方?算盘打得倒是挺响。”朱修文听完,不分由说,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 白瑶华乘着马车,朝着白虎桥去。 其实还有半天时间呢,可是所有的活儿都让朱修文推了,她只能先回去了。 他这种行事做派,让她怎么感激得起来! 途径菜市,喧闹声比平时格外响亮,似乎有人在吵架。 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扭过身,隔着车窗对白瑶华道:“白大小姐,前面有人闹事,车过不去了。” 第176章 同归于尽 白瑶华打开车窗,朝外看了看,菜市门前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显而易见,路被堵死,马车是过不去了,甚至调头都有困难。 此处离白虎桥已经不远,绕过菜市,再横穿一条街就到了,白瑶华想了想,对车夫道:“我下来自己走,你先回去吧。” 车夫想要绕行另一条路,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得冲白瑶华点头:“车动不了,只能劳您自己回家了。” “没事,我走几步就到了。”白瑶华赏了车夫一块银子,下了车。 道路已被堵得水泄不通,推推攘攘,人挤人,她奋力分开人群,从人缝里穿过。 路边一座两层的酒楼上,四喜惊喜叫道:“下车了!下车了!她下车了!” 祝季同看清白瑶华的位置,迅速下楼,靠近了她:“白大小姐,这里人多,你随我来。” 白瑶华乍闻祝季同的声音,吓了一跳:“我自己能走,不劳你操心。” “瞧我,都没打算留你的性命了,还在这里同你客气。”祝季同自嘲地笑着,一把抓住白瑶华,几个纵身,跃出人群,直奔城楼。 白瑶华听清了他的话,大吃一惊:“你要杀我?” 祝季同啧啧两声:“白大小姐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镇定,着实让人佩服。” 他竟起了杀心!白瑶华来不及去思考前因后果,放声大喊:“杀人了!救命!救命哪!” 反应这么快,都不带停顿的?祝季同有点吃惊,却又笑了起来:“菜市门口本来就出了人命,不然哪来这么多人围观,你就算把喉咙喊破,也不会——” 他本想说,就算你把喉咙喊破,也不会有人看你半眼,但还没等他说完,耳旁便有风声袭来,几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锋利的匕首泛着寒光,直逼他的心口。 还真有人来救?!这些黑衣人是谁?!祝季同大惊失色,慌忙掐住白瑶华的喉咙,把她当做了人质。 黑衣人有了顾忌,果然不敢再近前,但也不曾离去,紧追着祝季同,如影随形。 有他们跟着,还怎么杀人?幸好他预先设想了各种可能性,早有准备。祝季同单手撮嘴,打了个唿哨,马上有蒙面侍卫杀出来,缠住了黑衣人。 黑衣人是从哪儿来的?蒙面人又是谁?白瑶华心中的惊诧,比祝季同更胜:“你为了杀我,还真是大费周章。” 的确大费周章,他哪知道她一喊救命,就真有人来救……祝季同压着恨意,趁蒙面侍卫拦住了黑衣人,把白瑶华带上了城楼。 此处的城楼,残缺不全,荒无一人,寒风在半空中打着卷,发出尖厉的呼啸声,显得格外凄凉。 祝季同把白瑶华放了下来,拿一把短剑抵住了她的后腰:“是不是没有想到,繁华的京城里,也有这样荒凉的地方?” “的确是杀人的好地方,所以,你打算在这里把我刺死?”白瑶华感受着后腰处传来的痛感,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哪怕下一秒就死,她也不要在这种人面前露出怯态! “不不不,你死了,仵作是要验尸的,万一让他们发现死因是剑伤,而你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我,那我岂不是脱不了干系?”祝季同说着,笑了起来,“你低头朝前看看,看那是什么。” 白瑶华朝前看去,就在她脚底下,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宽度大概能容两三个人一起掉下去,这大概是城楼年久失修所形成的。 “你果然会挑地方。”白瑶华想要离裂缝远点,但身后是短剑,前进一步,是死,后退一步,还是死。 “我这一招妙不妙?白大小姐失足跌下废弃的旧城楼,可跟我没有关系。”祝季同得意地笑着,却没能如愿在白瑶华脸上看到任何惧意,不免有些恼火,“跳下去!” 白瑶华没有动:“你为何要杀我?” “你想拖延时间?没用的。”祝季同又笑了起来,“那些黑衣人的确看起来不弱,但我召来的侍卫,可是鲁国府的精英,他们未必就打得过。” 鲁国府!鲁国府!祝季同居然能调动鲁国府的侍卫!白瑶华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情绪:“你想不想知道,我把《食汇录》藏哪儿了?” 祝季同一惊:“你说什么?!” 听白瑶华这口气,她知道他在找《食汇录》?! “我说,我把《食汇录》……”白瑶华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祝季同明知她在耍花招,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把耳朵凑了过去。 剑在他手里,只要她敢跑,他不介意先戳她一个窟窿,再把她丢进裂缝里去。 白瑶华等他靠近,不顾短剑抵在后腰,竟是踮起脚,一伸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身量本来就高,这一踮脚,正好与祝季同脸对脸。 温软香玉,吐气如兰,祝季同突然明白了这两个词的含义,心下一阵燥热,生出了不忍:“谁让你非要与我作对,你要是乖乖地听话,我……” “如果我乖乖地听话,你待要如何?”白瑶华冲他一笑,手上一使劲,勒紧他的脖子,朝前倒去。 身体骤然失重,双耳嗡鸣,祝季同这才意识到,白瑶华不是想要逃,而是想要和他同归于尽!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决然到这种地步?!想着白瑶华刚才的表现,祝季同从内心深处,泛上了一丝恐惧。 就在他错神的片刻时间里,白瑶华迅速从头上拔下一枚金钗,用尖利的钗尾抵住了他的喉咙:“丢掉你的剑!” 在急速下坠的情形下,有剑也不好使,祝季同别无他法,只能扔掉了短剑。死到临头,居然还要让白瑶华威胁一把,他万分窝火:“扔掉又怎样,横竖都是死!” “至少我有你垫背。”白瑶华笑着作答。 她还真不怕,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也只不过是因为别人的人生。 如果临死前能拉上祝季同,她也算是给本尊报了个小仇了。 第177章 切割一个器官 半空中,两人自然而然地分开来,一上一下地朝裂缝深处坠去。 坠落仿佛只在一瞬间,眨眼已见底,裂缝并不规则,沿途有不少断裂的青砖石,朝外突起。祝季同和白瑶华先后在青砖石上撞了几下,重重地摔了下去。 世界瞬间黑暗,寂静一片。听不见,也看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飘起了雪籽,沙沙地拍在脸上,冰凉彻骨。白瑶华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黄昏中翻飞的雪籽,有点恍惚。 她没死?还是再次穿越了? 浑身疼痛,也不知伤到哪儿了,白瑶华小心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却发现身下的触感不对,低头一看,原来是祝季同给她垫了底。 上苍有眼!她忍着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从头上拔下仅剩的一枚金钗,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她的头发早已散乱,其他的首饰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她一手攥着金钗,一手去试祝季同的鼻息,居然还有气,肯定是刚才的青砖石作了缓冲。 要不要趁机扎死他?不行,祝季同为了不落人口实,都不敢拿剑刺她,她又怎能让自己留下杀人的证据。不如,找块石头,给他来一下。 坠落中被石头砸死,再正常不过了,白瑶华想着,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来,四周去找石头。 不得不说,祝季同真是会挑地方,掉到这种裂缝里,就算没摔死,也会被活活地渴死,饿死。此处离着地面好几层楼高,而且又是处不起眼的裂缝,就算有人经过,都不会朝里面多看一眼。 白瑶华正低头寻找,祝季同醒了过来:“你在找什么?想趁机砸死我?” 白瑶华吓了一跳,转过身看他,但见他伤势太重,连爬都爬不起来,马上又低头找石头去了。 这个女人,为何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此镇定?究竟需要什么事情,才能看到她慌乱的模样?祝季同倍感窝火,却又不得不同她说话:“我劝你还是别找了,我要是死了,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找谁当爹去?她要是生下个不明不白的私生子,你们白家的小姐,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了。” 白瑶华的动作慢了下来,祝季同赶紧继续:“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白凤娇不能打胎,不然会丢掉性命,她娘就这么一个女儿,铁定会先替她隐瞒,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 白瑶华慢慢地转过身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你不能死。” 祝季同松了口气:“你明白就好。不过你放心,我会报答你的不杀之恩,等我出去,马上迎娶白凤娇。” 白瑶华尝试着放开墙壁,一步一步地朝他走来:“我们出不去了,这里太深,就算呼救,外面也听不到,更何况,你我都没力气喊救命了。” 祝季同生怕她变卦,连忙安慰她:“四喜知道我要带你到这儿来,他等不到我回去,自然会找过来。” “那真是太好了。”白瑶华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不慌不忙地举起一块石头,砸向了他的头。 “白瑶华!你——”祝季同无力反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挨了一下,晕了过去。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说得很对,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鲁国府另找人来当走狗,我就两眼一抹黑了,哪有咱们老熟人来得方便。”白瑶华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雕刀。 她不想污了自己的眼睛,就隔着祝季同的裤子,一刀割了下去。 祝季同瞬间被疼醒,但白瑶华不等他尖叫出声,马上又是一石头,把他再度砸晕了。 她是个厨娘,不是医生,做手术肯定不在行,但凭着切肉宰鸡的刀工,切割个把器官,还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她是隔着裤子操作的,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在操刀的过程中,她数度去探祝季同的鼻息,发现他的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没有半点要断气的迹象。重伤的好处,是血流不旺,即便割了几刀,裤子上也没有太多的血迹,拿他的长袍一盖,什么也看不见。 白瑶华把雕刀擦干净,揣到了祝季同怀里,给他留个纪念。 忙完这些,她愈觉浑身疼痛,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地愉悦。祝季同前世奸污了她,这一世又弄大了白凤娇的肚子,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适合他了。而且她敢打赌,即便祝季同获救,也不敢把这事儿说出来。 天越来越黑,雪籽渐渐变成了雪花,片片飘洒,落进了这幽深的裂缝里来。 白瑶华又疼又冷,手脚渐渐失去了知觉,不禁望着那狭长的一方天空苦笑:“还是免不了一死么?” 身旁忽然传来个不悦的声音:“这么想死?” 白瑶华艰难地扭过头去,愣住了:“王爷?” 朱修文嗯了一声,问道:“有没有断手断脚?” 白瑶华摇了摇头:“没有。” 朱修文马上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动作简单又粗暴。 白瑶华只觉得此时他就是从天而降的天使,喜极而泣:“王爷,您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朱修文淡淡地道:“散步散到这儿的。” 他说完,像是怕白瑶华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此处城楼年久失修,皇上想将其拆除,特命本王前来察视。” 所以,就散步散到裂缝底下来了?白瑶华身上疼得厉害,脑子有点糊涂,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不对,但却没力气去深想了。 朱修文扶着她,看了看陡峭的缝壁,有点犯难:“本王该怎么把你弄上去?” 白瑶华问道:“您是一个人?” “一个人还不够?你是在质疑本王的能力?”朱修文脸色一沉。 他真是随时随地都能不高兴,白瑶华赶紧闭了嘴。 “罢了。”朱修文思忖了半天,像是做了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你把眼睛闭上。” 白瑶华指望着他救她出去,自然言听计从,马上闭紧了眼睛。 朱修文把她提起来,甩到背上,贴着缝壁,飞快地朝上攀去。 第178章 不一样的英雄救美 原来只要速度足够快,雪花也无法近身,白瑶华伏在朱修文的背上,仰头看着静寂而幽黑的夜空,重获新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朱修文攀爬得又快又稳,没有借助任何工具,便顺利跃出裂缝口,到达了安全地带。 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前走,顺着陈腐不堪的台阶,朝城楼下走去。看着头顶骤然变得广阔的天空,白瑶华忍不住落泪,笑着道:“要是民女有王爷这身好功夫,困得再深也不怕了。” 朱修文把她朝上背了背,没有回头:“本王今晚救了你。” “是。”白瑶华抬起手,拭了拭眼角,“今晚要不是王爷及时赶到,民女一定会丧身城楼缝底。” 朱修文点了点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打算如何报答本王?” 报答这种东西,还有自己索要的?白瑶华无语片刻,突然想起网上的一个段子,笑出了声来。 朱修文似有不悦:“有什么好笑的?” 白瑶华笑着道:“民女想起了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朱修文问道。 白瑶华道:“有人说,救命之恩当如何回报,得看恩公的颜值,哦,就是长相。若是恩公生得英俊威武,便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若是恩公生得丑陋,便得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回报您的恩情了。” 朱修文音调一沉,很不高兴:“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与恩公的长相有什么关系?” 就知道他无法理解千年后的网络段子,这个没法强求,白瑶华不敢再作声了。 朱修文沉默着,把她背下了城楼,道旁有马车等候,但仅有车夫而已,不见随侍,仿佛他真的只是散步至此。 车夫跳下车,为他们打开了车门,朱修文一跃上车,把白瑶华放了下来:“那你打算对本王说哪句话?” 什么哪句话?白瑶华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忍不住乐了:“那自然是……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回报王爷的恩情了。” 朱修文倏然回首,直视她的眼睛:“本王有这么丑?” 他离得太近,白瑶华被迫和他面对面,看清了他亮若星辰的眼睛,挺直如刀削的鼻子,还有乌黑浓密的鬓角,因为沾染了雪花,显得湿漉漉的。 隔得太近了,近到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让白瑶华不自觉地红了脸,扭过了头去。 太丢人了,她居然也会脸红。白瑶华有些懊恼,绞着衣角,忘了朱修文的上一句话是什么。 朱修文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把后背留给了她。 白瑶华拍落肩头的雪花,用冰凉的手捂了捂脸,发烫的感觉终于渐渐褪去。她看了看朱修文挺直的后背,慢慢地挪了过去:“王爷,刚才民女是同你开玩笑的,其实……其实……” 她其实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当面夸朱修文帅,只得改口道:“王爷的恩情,民女铭记在心,从今往后,民女为您当庭展技,全部免费,随叫随到。” “本王不稀罕!”朱修文依旧背对着她,冷声冷气。 白瑶华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很无奈。明明是一出经典的英雄救美,为何主角换成朱修文和她,就变成这样儿了呢?他们俩还真是气场不和,八字不对。 车上很暖和,而她很累,因而没有感叹多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朱修文兀自生了一会儿气,假借着端茶,转过身来,却发现白瑶华已经在梦会周公了。 她居然就这样睡了!朱修文抿着唇角,沉着脸,盯着她看。此时的白瑶华,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散乱的头发一团糟,还有一缕黏在鼻尖,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要多丑,有多丑。 比他难看多了!朱修文哼出一声,从车壁上取下一顶斗篷,劈头盖脸地丢到了她身上。 白瑶华没有半点反应,连脚都没有动一下。 这样子盖着,该不会捂住鼻子,呼不出气吧?朱修文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到底还是走过去,给她把斗篷盖好了。 尽管浑身疼痛,白瑶华依旧睡得十分香甜,没有做任何噩梦。也是,今晚该做噩梦的,应该是祝季同才是。 等她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暖阳普照,沉沉的一觉,让她感觉好多了,疼痛减轻了不少。有穿着白衫绿裙的婢子在床前行礼,笑着对她道:“白大小姐,您睡着的时候,太医带着医女来给您看过了,您摔得太重,皮下淤血太多,估计还得疼几天。太医给您开了活血化瘀的膏药,奴婢已经给您涂过了,还有服用的汤剂,小厨房也给您煎上了,过会儿就端来。” 白瑶华刚醒,有点犯迷糊:“多谢你,还请你告诉我,这是哪儿?” 绿裙婢子笑着道:“白大小姐,这里是兰陵王府,您以后就住在飞琼楼了,奴婢是奉命来服侍您的丫鬟,名叫红梅。” 红梅?和绿柳倒是挺衬的。原来这里是飞琼楼……哎,不对!白瑶华蓦然惊醒:“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这是什么意思?” 红梅有些茫然:“白大小姐,住在这里,就是住在这里的意思呀……” 白瑶华只得换了个问法:“是谁让我住在这里的?” 红梅这次回答了她:“回白大小姐,是兰陵王让您住在这里的。” 嗐,这里是兰陵王府,而兰陵王是兰陵王府唯一的主人,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她住在这里?真是个白问的问题。 白瑶华鄙视了自己一下,想了一想,道:“兰陵王让我住在这里养伤,我感激不尽,但我家还有兄长妹妹,亦病倒在床,我得回去看看。” 红梅眨了眨眼睛,似乎弄不明白她的意思:“白大小姐,王爷不仅让您住在这里养伤,而且……恩……伤好后也住在这里。” “为什么?!”白瑶华惊讶极了。 红梅更显得迷糊了:“这不是白大小姐自己要求的么?” 她自己要求的?她什么时候要求过长住兰陵王府?!她就算是疼糊涂了,也不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来!白瑶华把胳膊一撑,忍着疼从床上爬起来:“王爷呢?王爷在哪儿?我要见他!” 第179章 你说谁幼稚? 红梅怕白瑶华摔着,忙不迭送地上前扶她,劝道:“白大小姐,您何必着急,等伤好了再见王爷不迟。” “急,我急,很急。”白瑶华十分肯定地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王爷禀报,若是你无法见到王爷,跟李公公讲一声也行。” 红梅犹豫了一下,道:“那奴婢去跟李公公说说吧。” 白瑶华见她肯帮忙,便重新躺了下去,大概是因为抹了活血化瘀的药,痛觉更加敏锐,她觉得身上又酸又疼,难受极了。 红梅叫了另一名侍女来照顾白瑶华,自己去找李德全。 李德全听说白瑶华想见朱修文,连连摇头:“你告诉白大小姐,让她安心养伤,等伤好了,王爷自然会见她,而且还有话要叮嘱她呢。” 红梅担忧道:“我看白大小姐那性子,不像是肯罢休的。” 李德全想了想,道:“那我去跟王爷说说吧,正好王爷刚从宫里回来了。” “劳烦公公了。”红梅躬了躬身,看着李德全进了嘉乐堂。 朱修文刚回来,正在后殿的卧房里换衣裳,李德全走进去,接过一名侍女的活儿,为他把领口的白玉纽扣扣好。 朱修文扫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李德全却是心下一凛,觉得自己瞬间被看穿,连忙垂手肃立,道:“王爷,白大小姐求见。” 不枉他小心谨慎不敢随口就禀报,朱修文果然不高兴了:“本王不是说过了么,在她伤好之前,哪里都不许去,包括来本王的嘉乐堂。” 李德全见他眉头微皱,脸色变沉,不敢再多说,赶紧下去了。 红梅还在外面等消息,李德全走到门边,冲她摆手:“王爷说了,在白大小姐伤好之前,哪里都不许去,包括来嘉乐堂。” 得此拒绝的消息,红梅并不奇怪,兰陵王身份尊贵,本来就不是说见就见的嘛。 她回到飞琼楼,把这消息告诉了白瑶华,又安慰她道:“等您伤好了,王爷就会见您了。” 白瑶华不好为难一个小丫鬟,没有说什么,让她下去了。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忍不住犯嘀咕。白虎桥一摊子事呢,她怎能安心待在这里养伤?朱修文是救了她不假,可也不能把她软禁呀。 那个小气记仇的幼稚王爷,总是这样,让人得了他的好儿,却总是感激不起来,也真算是有本事。 白瑶华一面想着,一面狠狠地揪枕头角:“小气,幼稚,幼稚,小气……” 她揪得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有脚步声在床头停下,都没有察觉到。 朱修文背着手,绷着唇角,盯着她的手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谁小气?谁幼稚?你在说谁?” 白瑶华吓了一跳,迅速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转过头来:“民女在骂一个无赖呢,王爷千万别误会。” 无赖?朱修文将信将疑,观察白瑶华的神色,目光不曾移开。 白瑶华让他看得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民女有伤在身,不便行礼,还请王爷恕罪。” 正在此时,李德全抹着汗,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张口就问:“白大小姐,有没有见着——” 他说着说着,看见了窗边的朱修文,顿时大喘一口气:“王爷,原来您在这儿!奴婢眨眼就没见着您,可慌了神了!” “有什么可慌神的?”朱修文满脸的不高兴,“从嘉乐堂到飞琼楼,只有一条路,本王还能走丢不成?” 李德全连忙认错,赔着笑道:“因为王爷说了不见白大小姐,奴婢就没想到您是到飞琼楼来了。” 朱修文微微扬着头,神态自若:“本王只说不许白大小姐出飞琼楼,又没说本王不能来。” 还能这样?是他没能领悟王爷的意思,理解狭隘了?李德全反思着,退了下去。 许是因为李德全的打岔,朱修文的心情变差了,口吻开始不耐烦:“你不是要见本王么?有什么话,快说。” 白瑶华有好些问题呢,赶紧仰起头来,问道:“王爷,民女以后就住在飞琼楼了?这是民女自己要求的?” 朱修文微微低头,斜瞥了她一眼:“难道不是你自己说,以后你为本王当庭展技,全部免费,随叫随到的?” “民女是说过这样的话,而且也没打算反悔,可是,随叫随到,就必须住在飞琼楼?”白瑶华不明白,“民女知道,王爷留民女住在兰陵王府,是抬举民女,可是民女家中事多,实在是放不下。” 朱修文根本不听她解释:“不住在兰陵王府,如何随叫随到?你自己提出的要求,怎能说变就变?” 怎么还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到底有没有听她说?!白瑶华颇有秀才遇见兵的气结感,只得退而求其次:“等绿柳回来,还请王爷准许民女回白虎桥一趟。” 她说不动朱修文,请家里人来总可以吧,即便他是王爷,也不能把她一直扣在王府不是? 朱修文没有拒绝,也没有首肯:“到时候再说。” 好吧,有句活话也行。反正绿柳还没回来,白瑶华就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了别的:“王爷,昨日民女坠落城楼缝底,民女的大哥可知晓?他腰伤在身,精神不佳,还请王爷帮民女瞒着些。” 朱修文看着束起的纱帐,面色似乎不佳:“只有这些?” 仅仅四个字,白瑶华却觉得他已经洞悉了一切。也罢,作恶的人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隐瞒的。 白瑶华沉默了一会儿,道:“昨日城楼缝底,还有一个人,就是他挟持了民女,想把民女推下去的。” 朱修文像是满意了她的回答,手扶束帐的金钩,轻轻一敲:“昨日没有别人,城楼缝底,只有你一个,是你自己登楼看风景,失足掉下去的。” 什么?!白瑶华不顾疼痛,撑起了身子。 这是不追究祝季同的意思?为什么?有没有证据,那是另说,但凭什么把祝季同摘得干干净净?!是因为鲁国府给了他好处,还是间接地给他施了压?! 第180章 越在意,越不解释 “你爬起来作什么?躺下!”朱修文低吼一声,胳膊一抬,顺势把她的肩膀一按。 一股无法反抗的大力袭来,白瑶华身不由己地躺倒了。 朱修文满意地点点头:“记住了,昨天你从兰陵王府离开后,独自登上废旧城楼,失足跌入楼底缝隙,差点丧命,幸为本王所救。” 明白了,反正除了她,就是他,把祝季同抹得干干净净了。白瑶华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闷声闷气地问:“王爷,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朱修文不耐烦地斥了一句,转身朝外走去,“记住本王的话,对你没坏处。” 他是兰陵王,他说的话,就是命令,她敢不记住么?白瑶华狠狠地揪着枕头角,不得不应了一声。 朱修文听出她不情不愿,却懒得理她,径直出去了。 白瑶华继续揪着枕头角,突然门口人影一晃,朱仁泽溜了进来。 之所以用一个“溜”字,因为他一路小跑着,一路朝后望,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这是做什么?白瑶华疑惑着,撑起了身子。 “快躺下!快躺下!”朱仁泽连声喊道,“要是让本王七哥知道,肯定不高兴。” 白瑶华只得躺了下去:“民女无法给临淄王行礼,还望临淄王恕罪。” “不打紧,不打紧,本王过来跟你说一句话,说完就走。”朱仁泽朝外看看,对她道,“白大小姐,你别生气了,兰陵王之所以不让你提祝季同,是为了你的闺誉着想。” 连朱仁泽都知道这事儿了?!白瑶华没忍住,还是强撑身子,坐了起来:“为了民女的闺誉?” 朱仁泽点了点头:“虽然你是被迫,但毕竟孤男寡女同处缝底,待了大半天,传出去,不好听。而在这世上,所谓的人言可畏,往往都是针对女人,你说是不是?” 是,做女人难,在古代做女人更难,倘若真被人泼污水,受害的肯定是她,祝季同一个男人,他怕什么。白瑶华慢慢地捻了捻被角:“原来兰陵王是为了民女着想。” 朱仁泽肯定地道:“当然是为了你着想,他那人别扭惯了,越是在意,越是不爱解释,本王就是担心你误会,才特意背着他,来跟你说说。” “在意?”白瑶华一怔。 “是啊,他可在意你了。”朱仁泽打着哈哈,“兰陵王还要指望你给皇后娘娘做韭菜花酱,可不敢让你有半点闪失。” 原来如此,白瑶华笑了起来:“原来民女是沾了皇后娘娘的光了。” 朱仁泽也笑了起来:“误会解开了,那本王走了,不然让他发现就糟了。” “王爷,请等一等!”白瑶华叫道,“民女还没有问王爷,祝季同的事,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朱仁泽笑道:“给你上药的医女,是本王府上的。” 白瑶华忙道:“原来是这样,民女还没多谢王爷。” “谢什么,小事一桩。”朱仁泽说着,一路小跑走了。 一个王爷,一路小跑,怪不得皇上说他没个王爷样儿。白瑶华笑了笑,躺了下来。 朱仁泽跑着步,在嘉乐堂门口追上了朱修文。 朱修文皱着眉头斥责他:“不是让你在暖阁等我?跑哪里去了?” “凶什么,要不是母后着急你的婚事,让我盯着点,我才懒得来你府上受气。”朱仁泽小声地嘀咕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朱修文的耳朵尖得很:“母后为何让你盯着我?” 朱仁泽的谎话随口就来:“母后的心思,你不知道?一个姜国府大小姐,一个鲁国府大小姐,你左右摇摆不定,母后也很为难哪。” “本王一个都瞧不上,何时摇摆不定了?!”朱修文大怒,把他朝旁边一推,独自进嘉乐堂去了。 朱仁泽在他背后,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左右奴仆都在偷眼瞄他,方才收敛笑容,故作正经地走了进去。 暖阁里的朱修文,似变了一个人,背靠着椅子坐在书案前,眉心深锁,目光沉郁。 朱仁泽走进去,也换了神色,问道:“蒙面杀手的身份,查出来了?” “杀手?”朱修文哼了一声,“那是鲁国府的侍卫!” “鲁国府的侍卫?!”朱仁泽吃了一惊,“难怪缠得暗卫无法脱身。” 朱修文看着窗外,冷笑连连:“当初白瑶华遇刺,本王就觉得奇怪,所以才没把暗卫撤回来,没想到,这才过几天,她居然又遇险了,而且,还是鲁国府。” 朱仁泽也很诧异:“白瑶华不过一个厨娘,为何屡遭鲁国府毒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鲁国公呢?他对此如何解释?” “他什么都不用解释,因为那些侍卫,早就被解雇了,明面儿上跟鲁国府半点关系都没有。”朱修文说着说着,语气中已显恨意。 鲁国府居然思虑得如此周全?朱仁泽愈发诧异了:“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管他们是为了什么,本王不关心!本王只知道,他们连本王的暗卫都敢拦!”朱修文说着,把书案猛地一拍。 朱仁泽吓了一跳,笑道:“七哥,干嘛这么大火气,我就不信,你没派人去收拾那些侍卫。” 朱修文瞪了他一眼,唇角亦显笑意:“本王不需要解雇暗卫,他们跟兰陵王府本来就没关系。” 看来是派了大部队去,把鲁国府未挂名的侍卫,一窝端尽了。他从小就决断杀伐,不给对手任何机会,所以皇上喜欢他。朱仁泽暗自感叹了一会儿,问道:“那祝季同呢,七哥打算如何处置他?” “祝季同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本王来处置他?”朱修文觉得他问这样的问题,都是羞辱了他,不高兴起来。 朱仁泽摸了摸鼻子:“看来七哥把什么都做了,那叫我来作甚?” “医女多借我几天,就住到兰陵王府来。”朱修文道。 朱仁泽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是住到飞琼楼去吧。” “对,住到飞琼楼去。”朱修文点点头,神态自若,“母后还想吃野韭菜花酱呢,尽快治好白瑶华的伤,就是对她尽孝了。” 第181章 生平头一次服软 母后?野韭菜花?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啊?莫不是刚才……朱仁泽突然什么都不敢再问,满口答应待会儿就把医女送来,溜了。 飞琼楼里,白瑶华躺在床上,忍受着浑身上下的疼痛,觉得喉咙也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喝点水,应该会好些吧,她张口唤红梅,却发现嗓子沙哑得厉害,根本没法喊出口,只能发出听不出音调的嘶喊声。 她这是怎么了?没法说话了?白瑶华一时心慌,赶紧坐了起来。 红梅听见声响,疾步走进来:“都怪奴婢没跟您讲清楚,太医说了,您嗓子里面有淤血,不能讲太多的话,不然血块肿大,堵住了喉咙,就没法出声了。”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她已经没法说话了。白瑶华指了指喉咙,望着她苦笑。 红梅慌了神,噗通跪了下来:“白大小姐,奴婢刚才想进来提醒您来着,可是先后两位王爷驾临,奴婢就没敢出声。不过您别担心,只要坚持服药,嗓子两天就好。” 能好?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了。白瑶华点了点头,示意她起来。 红梅谢了恩,从地上爬起来,倒了温水给她喝,扶着她重新躺下了。 中午时分,白瑶华勉强喝了一碗粥,正在漱口,绿柳来了。 绿柳已经听说了白瑶华的事,一进门,先扑上来将她上下打量,又找红梅问病情,待得全弄清楚,才对白瑶华道:“小姐,二老爷和大太太来了,但他们不肯接三小姐走,口口声声要找您算账。” 包氏也就罢了,怎么白钊也要找她算账?白迆之所以伤了腰,难道不是白凤娇害的?当然,她受点委屈不要紧,这些都是次要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让白凤娇离京,让包氏操心她的大肚子去。 白瑶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了个起床的姿势,绿柳很机灵,马上把她扶了起来,和红梅一起帮她穿鞋袜。 绿柳以前是兰陵王府的女官,威名犹在,红梅有点怕她,不敢不服侍白瑶华起床,但也没少苦劝:“白大小姐,您伤势正重,不能去呀!要是让王爷知道,怎么得了!” 白瑶华没法说话,无法回应她,只能装没听见。 绿柳犹豫了一下,问白瑶华道:“小姐,要不迟些再去?” 白瑶华坚决摇了摇头。 心病比身病重要多了,只要白凤娇能尽快离京,她的伤保准马上好大半。 绿柳明白白瑶华所想,便没有再劝,把给她带的斗篷取了出来,道:“奴婢背您出去。” “出去?去哪儿?”朱修文高大的身形朝门口一挡,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他怎么又来了?白瑶华赶紧解释:“王——” 她想说,王爷,您答应过民女,等昙华府来人,就放我回去的。可是,一张口,嗓子就卡住了,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倒牵扯得喉咙生疼生疼。 不过,这是朱修文刚刚才答应过她的事情,就算没有她提醒,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可是,朱修文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只扬着下巴命令绿柳:“扶她躺回床上去。” 绿柳很为难,低声问白瑶华:“小姐?” 白瑶华冲她摇头。 一个是旧主人,一个是新主人,绿柳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地把白瑶华背了起来,对朱修文道:“王爷,我们去去就回。” 朱修文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进来,从绿柳背上把白瑶华拎起来,丢回了床上。 王爷居然亲自动手!绿柳有点被吓到,不敢出声了。 红梅更是吓得厉害,肩膀都缩起来了。 朱修文无视绿柳和红梅的存在,只盯着床上的白瑶华:“本王说过什么?在你伤好之前,不许出飞琼楼!你拿本王的话当耳旁风?是觉得本王真不会处罚你?行,既然你非要作践自己,那就罚你三天不许吃饭吧。” 之前罚她弹琴,现在罚她不许吃饭,这就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吗?可是,他明明留下了一句活话,说“到时候再说”的,怎么真到了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 白瑶华觉得,她能解释得清的,可是,奈何嗓子不争气,她什么也没法说,懊恼得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很想狠狠地撞几下。 朱修文怒气冲冲地又斥责了她好几句,期间白瑶华一直埋着头,沉默着没有作声。 朱修文斥完,余怒未消,摔着袖子朝外走。 他走到房门口,突然脚步一顿,似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又走了回来,站在白瑶华床头,踌躇了好半晌,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何不作声?” 白瑶华摇了摇头。 还是没作声!朱修文目光一沉,像是要发火,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耐着性子道:“你昨日刚受伤,今天出去,伤势势必会加重,你若是不放心家里,本王派人去说一声,让他们等你。本王刚才不是有意斥责你,只是关心则乱……” 他自出生到现在,头一次服软,不知这话该如何朝下说,思忖着暂停了下来。 红梅在旁边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大着胆子上前:“王爷,白大小姐没生气,她只是喉咙疼,说不了话……” 朱修文倏然转头,目光如刀。 红梅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吓得一个激灵,噗通跪了下来。 只是喉咙疼!说不了话!那他刚才是在做什么!朱修文压着火,绷着脸,有一处红晕从耳根处渐渐蔓延,大有红遍全脸的趋势。 他赶紧转身,带着周身的怒气,风一般地出去了。 红梅吓得快哭了:“王爷这是怎么了?” 绿柳想了想:“恼羞成怒吧?” 红梅听不明白,迷迷瞪瞪。 白瑶华绷不住笑出声来,喉咙却更疼了,气得她把枕头狠狠地捶了几下。 绿柳偷偷地笑了一阵儿,过来问她:“小姐,那咱们还回不回白虎桥?” 回!白瑶华果断点头。朱修文的提议是不错,但他不知道,她等得,白凤娇的肚子等不得! 第182章 不敢轻易表白 绿柳给白瑶华披上斗篷,背起她朝外走。 一刻钟之后,远远地能望见嘉乐堂的屋檐了。原来要出王府,嘉乐堂是必经之路……白瑶华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那一句“关心则乱”,自己的心里也乱了起来。 绿柳加快了脚步,道:“小姐,咱们猫着腰,从嘉乐堂旁边绕过去,兰陵王不会发现我们的。” 白瑶华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用手在绿柳的背上写字。 “去嘉乐堂?小姐?您说去嘉乐堂?”绿柳有点惊讶。 白瑶华点了点头,继续在她背上写。 她一边写,绿柳一边念:“没有王爷的准许,万一到了门口,小厮不让我们出去怎么办?” 不愧是习武的人,反应灵敏,一个字都没错,白瑶华把手臂伸到前面,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绿柳笑道:“小姐说得是,咱们这就去嘉乐堂。” 嘉乐堂里,朱修文刚从飞琼楼回来,心浮气躁地取下墙上的长弓,要去猎场跑两圈。正在这时,李德全进来禀报:“王爷,绿柳背着白大小姐来了。” 朱修文猛地抬头,烦躁之气减轻稍许,怒火却蹭蹭蹭地窜得更高:“谁让她来的?本王许她出飞琼楼了么?” 李德全慌忙道:“奴婢这就让她回去。” “站住!”朱修文大喝一声,“让她进来,她要是不说出个子午寅卯来,看本王如何罚她。” 李德全还没应声,朱仁泽先从外面探进头来,责备他道:“亏你伺候了兰陵王十几年,还不明白他的心思?白大小姐从飞琼楼一路吹着风过来,他怎忍心让她马上回去?还不赶紧请她进来,暖和暖和?”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德全惊诧着,又不敢去看朱修文的脸色,赶紧出去了。 朱修文举起长弓,对准朱仁泽,摆出了射箭的架势:“谁让你来的?” “七哥你呀!”朱仁泽朝门外指了指,“不是你让我送医女来的么?” “一名医女而已,也值得你亲自来送?”朱修文说着说着,突然把弓放了下来,“莫不是你对她……” “不是,不是,七哥,你别误会。”朱仁泽趁他放下弓,凑到了他身旁,“我是来请你帮个小忙的。我先前从兰陵王府回去的时候,骑着马,不当心撞着了一位小姐,却不知她是哪家的。因想着七哥你神通广大,所以来请你帮忙查查。” “你撞伤人了?”朱修文一愣,“那位小姐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没撞伤,要是撞伤就好了。”朱仁泽有点沮丧,“就是因为没撞伤,她不肯把姓名告诉我。” 朱修文在这方面,反应有点慢,听到这里,方才明白过来:“你看上人家了?!” “七哥,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朱仁泽把背一挺,义正言辞。 “嫌难听?出去。我事情多得很,没空理你。”朱修文毫不客气地开始赶人。 什么事情多得很,不就是急着见白瑶华么。朱仁泽有求于他,不敢把这话讲出来,只道:“七哥,咱俩自小就发过誓,这辈子只娶妻,不纳妾,所以,这挑选王妃,能不慎重些?连我自己都只敢说,对那位小姐有好感,万不敢说是看上了,不然万一脾气不对,性格不合,岂不是害了人家?” 这话触动了朱修文,令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何却对我的事多嘴多舌?” “我这不是只在你面前说说嘛!白大小姐那里,我可是半句都没露过。”朱仁泽叫道。 朱修文抚摸着长弓,没作声。 朱仁泽靠近两步,把手搭在了弓上:“七哥,我知道,成亲是一辈子的事,要看对眼,谈得拢,处得来,才能把这事儿挑明了,不然宁肯埋在心里,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可是,你总得给我一个了解她的机会吧!我现在只想知道,她是谁,住在哪儿,是哪家的姑娘。” “把你的手拿开!”朱修文喝了一声,“那位小姐长相如何?朝哪个方向去了?” 朱仁泽来了精神:“她生得温婉可人,温柔……” “停!讲给我王府的画师听去,我可没功夫。”朱修文叫来一名侍女,让她领着朱仁泽去找画师。 这便是答应帮忙了,朱仁泽谢过他,高高兴兴地跟着侍女走了。 朱修文想着朱仁泽刚才说的那些话,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传她进来。” 外面只有白瑶华,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她了,李德全赶紧让绿柳背着她进去了。 他想着刚才朱仁泽说的那些话,右手握拳,朝左手上一拍,叫来小徒弟,给白瑶华搬了一张躺椅进去。 朱修文见着躺椅,果然没有说什么,李德全在心里感激了朱仁泽几句,让绿柳把白瑶华放到躺椅上,拉着她出去了。 朱修文低着头,看手中的长弓:“你擅自离开飞琼楼,想要做什么?” 他语气还算平和,白瑶华放心不少,可是她出不了声,奈何?她挥着手,想要引起朱修文的注意,可是朱修文根本没看她,瞧不见。 朱修文好像也没准备听她的回答,自接了自话:“想要回白虎桥?” 白瑶华不明白,为何朱仁泽来了一趟,他就不发脾气了,不过这显然是好事,她赶紧点头。 “行吧,既然你执意要回,那本王就陪你走一趟。”朱修文放下长弓,抬起头来,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显得很温和。 他态度转变得这样大,白瑶华很惊喜,但想想白凤娇的那档子丑事,她又只能拒绝,冲朱修文摇了摇头。 朱修文挑了挑眉:“不想回了?” 不不不,不是不想回,是不希望他跟着去。白瑶华苦于出不了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朱修文的面色渐渐变沉:“你不愿本王跟着去?” 对,就是这个意思!白瑶华重重点头。 朱修文坐到椅子上,重新拿起长弓,慢慢地摩挲了好一会儿,道:“那行,你去吧。” 第183章 她被调戏了? 这才是朱修文真正生气的样子吧?虽然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发脾气,甚至没有斥责她半句,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现在很生气,很生气。 可是她没法解释,别说她现在出不了声,就算嗓子没坏,也张不了口。要怪,就只能怪白凤娇太不争气,还没成亲,就大了肚子;再怪她运气不好,摊上这么个妹妹。 白瑶华苦笑片刻,敲了敲躺椅,绿柳闻声而入,把她背了出去。 李德全追着出来,告诉白瑶华:“白大小姐,车已经备好了,在大门口等您。”他说着,把手一招,便有人抬了暖轿来。 这暖轿又宽又大,正好可以让她躺着,白瑶华没法言语,只得冲李德全点头微笑,还好绿柳机灵,代她道了谢。 暖轿很稳,只是速度有点慢,等他们到门口时,马车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绿柳把白瑶华从轿子里扶出来,背上了车。 车上生着取暖的火炉,朱修文身着一袭素衣,坐在火炉旁,挽起的袖口上,露出了朱红色的绣纹。他手里拿着一双铜火箸,漫不经心地拨着炉火,点点火星四射,也不怕点着了幔布。 他怎么在这里?是她上错了马车?白瑶华疑惑着,赶紧去拍绿柳的肩膀。 绿柳亦是一愣,下意识地就要走,此时朱修文却直起身来,朝着旁边的座位侧了侧头。 他是旧主人,绿柳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得把白瑶华背过去,放到了座位上。不是她不征询白瑶华的意见,而是即便问了白瑶华,白瑶华也不敢抗命。 兰陵王在此,她是没有资格留在车厢内的,把白瑶华安顿好后,便去了车辕。 白瑶华没法出声,什么也问不出来,纵有满腹疑惑,也只能睁着眼,盯着朱修文看。 朱修文把铜火箸朝火炉边上一敲:“看本王作什么?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 白瑶华连连点头。 朱修文颔首,把铜火箸放了下来:“那你问吧,本王给你一个机会,随便你问什么都行。” 让她问?她有法子开口吗?!白瑶华气得直瞪眼。 朱修文转头看她:“你这是什么表情?想让本王下车?行,只要你开口,本王马上就走。” 回答他的,自然只有沉默,白瑶华倒是想说,能出声么? 朱修文悠悠地道:“你怎么不作声?有机会不用,可就作废了。” 回答他的,当然依旧是沉默,尽管白瑶华的眼都快瞪酸了。 “你怎么还不作声?”朱修文诧异地看她一眼,“那本王当你默许了。” 他说着,迅速转过头去,拉了拉车窗下的小彩绳。 车外铜铃声响起,马车开动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明知她不能开口,还故意这样胡搅蛮缠!真的是胡搅蛮缠么,她怎么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呢? 他居然敢调戏人!王爷了不起吗! 白瑶华知道他是好心,但依旧忍不住地烦躁。他不是一向很有风度么,今次怎么这样不体谅人?她肯定是有难言之隐,才拒绝他跟随的,他为何非要来呢?白凤娇的那些丑事,还有包氏的丑恶嘴脸,她是真的不想让人看见! 有兰陵王关注,多么荣耀的事情,即便只为虚荣心,也足够让人膨胀一阵子,但她消受不起,她高兴不起来。一个朝夕不保,命运缥缈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论任何事情的。 白瑶华想着想着,前所未有地消沉,垂着头,缩着肩,蜷成了一团。 朱修文拿起小桌上的茶壶,亲手倒了一盏茶,但只看了一眼,便嫌弃道:“怎么是红枣的!” 他顺手把茶杯递给白瑶华:“赏你了,别浪费。” 白瑶华只得抬起头来,谢了赏,去接红枣茶。 茶杯很暖,红枣茶很甜,她捂在手里,慢慢地喝着,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脑子也重新活络了起来。 待会儿,待会儿到了白虎桥,先让绿柳进去通报,任包氏再跋扈,听到兰陵王的名号,应该就不会乱来了。白凤娇未婚先孕是丑事,想必她也不想闹开。 瞧,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也许她根本不必苦恼。白瑶华发现自己很有阿q的潜质,笑了一笑,将红枣茶一饮而尽。 途径菜市,白瑶华想起她被祝季同挟持,神色微黯,不过再想想他并没有落到什么好处,又释然了。 绕过菜市口,穿过一条大街,白虎桥到了。 朱修文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在院门口停下,方才出声道:“你去吧。” 恩?他不下车?早说嘛,害她胡思乱想了半天。白瑶华的心情,犹如雨后初霁,扬起头来,冲他笑了一笑。 她的容貌,本就是百里挑一,这会儿展露笑容,如牡丹盛开,似春风忽来,朱修文微微出神,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绿柳上车,给朱修文行过礼,背起了白瑶华。 朱修文靠到迎枕上,道:“真不知道你回来能做什么,你能说话么?” 她不需要做什么,让包氏赶紧把白凤娇带走就行。她不能说话,绿柳不是还有鞭子么。白瑶华转过头,冲他又笑了笑,表示谢意,然后拍拍绿柳的肩膀,让她背着自己朝屋里去了。 形势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绿柳的脚刚刚踏进门,包氏就一巴掌呼了过来,幸亏绿柳有功夫在身,即便背着白瑶华,还是闪开了。 看来她拒绝朱修文相陪,是正确的,不然这一幕让他看见,真够丢脸的!包氏母女两个都一样,在老太太面前装好人,只要老太太不在跟前,马上就原形毕露了。 白瑶华拍了拍绿柳的胳膊,绿柳会意,绕过包氏,把她放到椅子上,然后腾出手,把鞭子从袖子里抽了出来。 包氏一见鞭子,更是火冒三丈:“你在京城,就是指使刁奴,用这条鞭子吓唬凤娇的?” 白瑶华朝厅里看了一圈,没有见着白钊,大概是陪白迆去了。她这会儿没法说话,也懒得同包氏废话,直接对绿柳挥了挥手。 第184章 帮她一把 绿柳心领神会,手腕一抖,长满倒刺的鞭子,呼啸着直朝包氏而去。她很有分寸,知道包氏是白瑶华的继母,若真伤了她,道义上站不住,因此只取她的发髻,没有挨着她的皮肉。 但饶是如此,包氏依旧被吓了个半死,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变成了一尊雕塑。 长鞭扫过,珠翠尽落,叮叮哐哐地掉了一地。 绿柳故意夸张地叫嚷:“白大太太,您这是怎么了?白三小姐好端端的呢,您怎么先把钗环取了?” 办丧事,才取钗环呢,这丫鬟好毒的口舌!包氏气得发慌,看看她手里的鞭子,却半句话也不敢回。 这就是兰陵王赏给白瑶华的丫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绿柳见她呆住,把鞭子又是一抖,想要给她提个醒,赶紧去抬白凤娇。正在此时,白钊却脚步匆匆地东厢过来,提着袍子,迈过了门槛:“住手!给我住手!这是白家的大太太,岂容你折辱!” 白钊维护包氏?!白瑶华一口闷气挤在胸口,偏又没法出声,急得不行。 还好绿柳能领会她的想法,替她回了话:“白二老爷,您的亲儿子,白大少爷白迆,现在之所以躺在床上不能动,全是拜白三小姐所赐,难道您就一点也不怨?” 这时包氏缓过了劲儿,不等白钊出声,把话抢了过来:“凤娇又不是故意的,她哪知道车会翻?她只不过是想早点回家而已!” 她说着说着,拿帕子按住眼角,哭了起来:“我们凤娇还小,不知事,我原不肯让她来的,只因想着有大哥大姐在身边,会教导她,护着她,这才放了手,谁知来京不到两个月,就出了这等事……” 她反咬一口,把责任推到了白迆身上,白钊口拙,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好去骂白瑶华:“你们是怎么当哥哥姐姐的,为何没把凤娇护好,让人钻了空子?” 白钊居然信了包氏的鬼话?!他们赴京还不到两个月,谁敢断定,白凤娇那孩子,一定是在京城里怀上的?说不准上京前,就已经揣上了呢! 再说了,她也不小了,自己有手有脚,还会耍坏心思,她非要出去偷人,她和白迆能管得着?包氏怎么不说,是她这个当娘的,没有把她教好呢? 白瑶华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反驳包氏的谬论,无奈没法出声,只能挥手示意绿柳,带人去把白凤娇抬出来,强行送出门。 包氏拦不住绿柳,又要在白钊面前装慈母,不敢去打白瑶华,只好缠住白钊,不住地数落她和白迆。 白钊本来就是个没主意的,哪经得住她这一闹,很快晕头转向,一面指挥小厮去拦绿柳,一面任由丫鬟们去绑白瑶华。 白瑶华看见丫鬟们的麻绳,心下一惊,同时又很疑惑,看包氏这样子,根本没打算带白凤娇回昙华府?难道她不怕白凤娇的肚子大了?她到底要做什么?! 绿柳甩着长鞭,击退小厮,却不敢对丫鬟们使鞭子,怕误伤了白瑶华,只得冲上去,挥起了拳头。 白瑶华不怕包氏,却恨白钊黑白不明,是非不分,白家由这样的男人当家,不败落才怪!上一世的惨剧,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 街道对面,兰陵王府的马车静静地停在树下,朱修文坐在车内,打开车窗,朝外望去。 尽管他百步穿杨,眼神很好,但离着这么远,也看不清院内发生了什么,只能隐约看见白瑶华挺直的脊梁,紧紧贴在椅背上。 从小父皇就很喜欢他,总说几个皇子中间,就属他的背,挺得最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若非心内郁火不解,又如何会无缘无故把背绷得笔直。 他想着想着,忽地起身跳下了车,迈着大步,穿过街道,踏进了白虎桥下的小院子。 不是不去么?怎么又改主意了?李德全连忙招呼侍卫仆从,跟了上去。 朱修文步伐很快,转眼已出现在厅门口。他身量极高,即便只是背着手,扫视屋内,亦有一种居高临下,傲气凌然的既视感。 白家人都认得他,厅内立时安静下来。片刻的石化过后,小厮们噗通跪地,丫鬟们赶紧丢开麻绳,缩到了包氏身后。 白钊终于回过神来,上前行礼:“草民不知兰陵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包氏知道朱修文看重白瑶华,心内闪过一丝慌乱,但转念一想,就算他是王爷,也没道理插手人家的家务事,于是心又定了下来,跟着白钊上前,福了一福。 朱修文既没有看白钊,也没有看包氏,而是看向了绿柳:“你们小姐回来做什么?” 绿柳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得照实回答:“回王爷,白三小姐病了,我们小姐请白大太太来,带她回昙华府。” 朱修文微微颔首,马上问包氏:“听清楚了?” 这一回去,会有什么样的惩罚等待着白凤娇,包氏很清楚,所以她不肯走。她筹措着词句,想着要怎么对朱修文说,但朱修文一见她犹豫,就把脸沉了下来:“怎么,你想抗命?” 抗命二字,成功地提醒了包氏,面前这位,是皇上的儿子,大华的王爷,他可不是昙华府的那些空有头衔的贵人老爷,如果不听他的话,是要吃苦头的。 如果兰陵王想要让她下狱,应该连理由都不需要找吧?包氏让自己的设想给吓着,把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李德全生怕包氏磨磨蹭蹭,又惹朱修文不高兴,赶紧派侍女去西次间帮忙,又让人去街上雇车,送他们出城。 朱修文站在原地没动,又看向了白钊:“你是白迆的父亲?” 白钊赶紧回答:“是,草民是白迆的父亲。” 朱修文点了点头:“白迆伤重,你留下照顾他,等他痊愈再回家。” 白钊本想说,这不是有白瑶华么,她把白迆照顾得挺好的,但包氏刚才犹豫,惹了朱修文不快,他哪还敢驳话,赶紧答应了。 第185章 以身相许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包氏带着白凤娇走了,白钊乖乖地去东厢房照顾白迆了,厅里空了下来,安安静静了。 王爷现身,真是雷厉风行,绿柳收起鞭子,满眼佩服。 李德全想的却是,堂堂王爷,来帮白瑶华处理家务事,真是大材小用了。 白瑶华本人的心情,却是很复杂,朱修文出面帮她,她很感激,但刚才鸡飞狗跳的那一幕,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没法开口说话,绿柳代她道了谢,朱修文不置一词,甚至没有看白瑶华一眼,转身走了。 白凤娇走了,总算是轻松了,白瑶华竭力忘掉刚才不愉快的一幕,揉了揉太阳穴。 门外突然传来白双依的声音:“大姐!大姐!太太走了?你没事吧?” 双依?白瑶华惊喜抬头,果然是穿着一身家常旧衣的白双依,犹如一株出水芙蓉,亭亭玉立。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没法说话。 白双依马上朝她走来:“大姐,你嗓子怎么了?” 绿柳代白瑶华回答:“小姐嗓子受伤了,暂时没法讲话。”她说完,对白瑶华道:“白二小姐是随白二老爷和白大太太一起来的。” 白双依走到白瑶华面前,拉着她的手,好一番打量:“大姐,你怎么受伤了?我听说你摔到城楼下去了?” 白瑶华点了点头,又摆了摆手,让她不要担心。 白双依见她四肢都能动,稍稍放心,朝四下里看了看,问道:“太太和三妹妹回家去了?” 绿柳答道:“是,回去了,白二小姐刚才去哪儿了,怎么没见人?” 白双依指了指自己的脚踝,道:“太太打发我去菜市买菜,路上为了躲一匹马,把脚崴了,我只好瞧郎中去了,还好没有大碍,擦点药酒就好。” 怪不得看她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绿柳皱起了眉头:“是谁的马,哪家的人,姓甚名谁?你怎么没拉着他一起去,让他替你出医药费?” “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呢。”白双依好脾气地笑着,摆了摆手。 这位白家二小姐,据说和白瑶华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看样子性格南辕北辙,完全不同呢。绿柳想着,又问:“那他长什么样?可有向你道歉?” “哎呀,你问这么多作什么!”白双依用袖子遮住了脸,过了一会儿,又自个儿把脸探出来,语速极快地道,“是位年轻公子,长得挺俊的,就是有点疯疯癫癫,张口就问我是谁。” 京城里长得俊的公子很多,但疯疯癫癫的……好像没有啊?绿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谁来,只得作罢。 白瑶华没法跟白双依说话,憋闷得很,正坐到累时,秀芽进来,满脸奇怪:“大小姐,李公公怎么还在院外?他在等谁?” 白瑶华惊讶着,差点跳起来。不会是在等她吧?朱修文好像是没许她回家住,现在包氏和白凤娇走了,所以,她该回飞琼楼了? 白双依满脸好奇地看着她,似在等她的解释。 白瑶华突然觉得无法出声也有好处,这事儿就留着绿柳解释去吧。 绿柳想了想,对白双依道:“小姐以后就住兰陵王府了。” 暂时,只是暂时,说不准朱修文什么时候厌了,就放她回来了,总不能留她一辈子吧。白瑶华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白双依愈发好奇了:“兰陵王为什么要留大姐住兰陵王府?我们家有家规,不许给人当厨娘的,王府也不行。” “不是当厨娘。”绿柳摆了摆手,“这次小姐摔下城楼,是兰陵王救了她的命,她得报恩。” “救命之恩?”白双依一声惊呼,“那不得……那不得……” 那不得什么?绿柳下意识地接话:“以身相许?” 对,对,以身相许!白双依重重地点头。 瞧她们这一唱一和的,欺负她不能说话是不是?白瑶华实在忍不住,抓过一盏冷茶,蘸着茶水,在茶几上写字:就算我想以身相许,也得人家肯收!那可是王爷! “你想以身相许?!” 朱修文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白瑶华如此稳重的人,惊得手一抖,呯地一声,摔了茶盏,茶水溅得满处都是。 白双依和绿柳也惊呆了,瞬间石化。 兰陵王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们主仆四人全在这里,竟没有一个人觉察! 白瑶华率先回过神来,连连比划,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反驳白双依的话。 可是她出不了声,比划了半天,朱修文也不理她,只是满脸震惊地看着茶几,好像以身相许那几个字还在似的。 他是真震惊,还是装出来的?不会理解能力如此低下,听不懂她那句话的意思吧?都怪双依和绿柳,以为旁边没人,就胡乱开玩笑。 白瑶华到底来自现代,面皮儿没那么薄,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朱修文盯着那茶几看得久了,她的脸也就慢慢地红了,只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朱修文盯着空荡荡的茶几看了许久,方才收回了视线,问白瑶华道:“你打算让本王等你到什么时候?” 他在等她?好吧,去兰陵王府,去飞琼楼。她就知道,他到底是有风度的小男人,不会揪着以身相许的话题不放的。白瑶华松了口气,让绿柳把她背了起来。 朱修文在此,她也不好去看白迆,只得拍拍白双依,再指了指东厢,示意她去帮忙探望。 白双依在朱修文面前拘谨得很,什么也不敢说,只微微点了点头。 朱修文转身朝外走去,绿柳背着白瑶华,跟在了后面。 李德全看着他们出来,打开了车门,请他们上了车。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半躺着,围在火炉旁,面对着面。车内一片静寂,无人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朱修文突然出声:“想要本王愿意,那你得表现好点。” 愿意什么?她为什么要表现好点?白瑶华愣了好大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他不会是指“以身相许”吧?!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谁要他愿意了! 她来华朝这么久,还从没像现在这样急过,硬是不顾身体疼痛,坐直了身子。 第186章 你在打听本王小时候的事? 朱修文慢慢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你不必如此紧张,本王所指的‘表现好’,不包括坐姿。” 她坐直身子,是因为着急,才不是想要表现好! 要不,赶紧重新躺下去?不行,这落到他眼里,肯定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这种时候,她必须淡定,再淡定,当作没这回事,才不会让他看笑话。 白瑶华默默地念叨着,继续挺直了背,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朱修文嗟叹一声:“本王并不喜欢倔强的姑娘。” 不喜欢?那太好了。还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全都告诉她,让她照着做吧。白瑶华不停地腹诽着,还要保持腰部的挺直和面部的若无其事,实在是辛苦极了。 朱修文等了一会儿,白瑶华依旧没有躺下,他大概觉得无趣,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低头看书去了。 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白瑶华在心里呐喊了一句,把头扭开了,管他呢,眼睛坏了又不关她的事,反正她嗓子疼,说不了话。 好容易抵达兰陵王府的大门,白瑶华浑身生疼,快要僵掉了,幸亏有绿柳背她,不用她走路。 她腰疼肩也疼,不得已,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到了绿柳身上,绿柳百般诧异:“这是兰陵王的马车,难道还不舒服?小姐您怎么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她没有被人打一顿,但是在精神上被人蹂躏了一番,也差不多了。白瑶华没法说话,把脑袋耷在了她肩上。 朱修文看起来却是精神不错,亲自为她指派了暖轿,还叮嘱绿柳:“伤好之前,哪儿都不许她去。” 绿柳应了一声,把白瑶华送上暖轿,陪着她上飞琼楼去了。 白瑶华又疼又累,回到飞琼楼,倒头就睡,中途喝了一碗粥,继续再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方才觉得还了阳。 养伤实在是太无聊了,特别像她这种浑身疼,哪儿都去不了的,就更百无聊赖了。绿柳提议:“要不去跟李公公说说,把白二小姐接进来,陪您聊聊天?” 建议是不错,但她喉咙疼,说不了话,怎么聊天呀?到时想说又说不出来,更难受。白瑶华摇了摇头。 绿柳想了想,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床头:“那奴婢跟您讲讲以前当差时的趣事吧。” 这个好!她爱听!白瑶华来了兴致,连连点头。 绿柳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了:“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两位皇子,一位是兰陵王,一位是临淄王,这两位王爷小的时候,特别淘气,上树掏鸟,下湖捞鱼,没少让皇后娘娘操心……” 朱仁泽也就罢了,看着就淘气,可朱修文爬树,捞鱼,还真是想象不出来。白瑶华听着挺乐呵,笑了起来。 “你想知道本王小时候的事情?”朱修文的声音自门边响起,音调里夹杂着笑意。 这位王爷,怎么这么神出鬼没?!白瑶华很是无语。 朱修文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只是站在门口,冲她点了点头:“很好。” 很好?好什么?好在哪儿了?他该不会又是在指“以身相许”吧?喂,她可不是为了以身相许,才打听他小时候的事情的,她纯粹是因为无聊!白瑶华又气又急,但朱修文说完话就走了,她想辩解两句,也没机会了。 得,就算他进来,她也没法说,她的嗓子能出声吗? 她看出来了,都是欺负她没法说话!白瑶华气呼呼地朝床里头一滚,趣事也不听了。她要好好静养,等恢复了声音,找朱修文好好理论理论去! ------------- 朱修文步履轻松地离开飞琼楼,去了后花园,在满目的冬景中,随意的散着步。 朱仁泽手举着一卷画,飞快地跑过来,口中大喊:“这次的最像!这次画得最像!七哥你快来帮我看看!” 又来了!朱修文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 朱仁泽飞奔到他面前,献宝似地把画卷展开,上面画着一位美人,眉目如画,亭亭玉立,只是这身上穿的衣裳……还有头上戴的钗环…… 朱修文质疑道:“是不是画错了?你当时见到的小姐,就是穿得这样?” “对,就这样,穿得很朴素,但依旧难掩天生丽质。”朱仁泽重重点头。 “如此看来,她应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这让本王上哪儿寻去?”朱修文挥了挥手,让他把画卷拿走。 朱修文自然是不依,硬把画卷朝他手里塞:“好七哥,帮帮忙,就算她是屠夫家的女儿,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朱修文背着手,不为所动。 朱仁泽用画卷在掌心里敲了敲,问道:“七哥,白大小姐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你问这个作什么?”朱修文奇道。 朱仁泽笑嘻嘻地道:“我又研制了一种臭豆腐,打算办个品鉴会,想要请她来,你看如何?” “你这是跟我讨价还价?”朱修文一把夺过画卷,朝他的头上敲。 朱仁泽抱着头,飞快地跑远了:“七哥,画像交给你了!这事儿也交给你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臭小子!朱修文把画卷一抛,丢给了旁边的李德全:“去,帮他找人!” ----------- 白瑶华一向毅力很好,这次也不例外,说养伤,就养伤,这几天除了翻身和上茅厕,几乎就没有动过。她受的本来就是皮肉伤,没有大碍,在这样的静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在她养伤的这几天里,绿柳最忙,忙着打听外面的消息,再进来说给她听。 就在白凤娇回昙华府的同一天,祝季同也回去了。 对此白瑶华没有奇怪,祝季同受了无法启齿的伤,当然是回家养伤最安心了。希望包氏能抓住这机会,赶紧把白凤娇嫁给他,让白家少个祸害。 绿柳还告诉白瑶华,祝鹤轩好几次想要来看她,但朱修文连门都没有让他进,祝鹤轩很是恼火,但却又无计可施。 为什么不让祝鹤轩来?是因为鲁国府吗?以朱修文的本事,想必早就知道那些蒙面人的身份了吧。白瑶华猜测着,没有多想。 第187章 赴会 两天过后,白瑶华喉咙消肿,恢复了声音,五天过后,全身淤血消散,不再疼痛,可以下地走路了。 第六天,朱修文路过飞琼楼,看着她独自溜达了两圈,点点头,走了。 第七天,临淄王描金绣银的帖子,连同一箱绫罗绸缎,一盒胭脂水粉,和一匣金银首饰,摆到了飞琼楼的屋子里。 白瑶华听过丫鬟的禀报,走出来看,诧异问道:“这是作什么?” 红梅拿起帖子,递给她看:“白大小姐,是临淄王要办品鉴会,品尝他新研制的臭豆腐,邀您去参加。” 朱仁泽还在鼓捣臭豆腐呢?白瑶华接过帖子,看向了地上的大箱小箱:“那这些又是什么?” 红梅笑着打开箱子,给她看:“这些是我们王爷送来的,让您赴会那天穿戴起来,我们王爷还说……还说……”她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还说什么?”白瑶华猜到没什么好话,“你尽管说,我不生气。” 红梅陪着笑道:“王爷说,让您那天好好打扮,别丢了他的脸。” 也不算什么惹人生气的话,只是就算她不好好打扮,又怎会丢了他的脸?难道她住在飞琼楼,就算是兰陵王府的人了吗?白瑶华有些无语,不过还是对绿柳道:“你去替我谢谢王爷。” 绿柳应声而去。 白瑶华让人把箱子搬进去,打开帖子细看,问红梅道:“你可知道,这次赴会的人,都有哪些?” 红梅摇头:“奴婢不知道,要不,您去问问王爷?”其实她知道,但是王爷有交代,从今往后,无论白大小姐问什么,她都必须回答不知道,让白大小姐问他去。 问王爷?白瑶华问道:“那王爷去不去品鉴会?” 红梅依旧摇头:“奴婢不知道,要不,您去问问王爷?” 一问三不知啊?她是复读机么?白瑶华只得让她下去了。 过了好久,绿柳才从外面回来,进门就喊累惨了。 白瑶华奇道:“你不是去嘉乐堂代我道谢么,累到哪儿了?” 绿柳苦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大摞图纸,上面画得乱七八糟:“王爷打发奴婢去绣房,让绣娘教奴婢搭配衣裙,说是小姐赴会那天,就得这样穿。我这脑子,记功夫招式还行,记穿着打扮,哪里记得住,只好找了纸和笔,画下来了。” 这……是画的服饰搭配?明明是鬼画符……白瑶华忍住笑:“你看得懂吗?” 绿柳一张一张地翻,自己忍不住笑了:“画的时候就不懂,这时候再看,更不懂了。” 白瑶华嗔道:“不懂就别浪费纸,这东西在外面贵着呢。” “管他呢,反正是兰陵王的。”绿柳嘀咕着,着起急来,“奴婢全忘了,怎么办?兰陵王说了,要是赴会那天,小姐衣饰搭配不当,他会要了奴婢的小命!” “急什么,不就是搭配衣饰么,多大点事,我自己能行,用不着你帮忙。”白瑶华安慰她道。 “小姐,您会?”绿柳惊喜道,“原来您除了会做菜,还会搭配衣饰呀?”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说得她好像除了做菜,别的什么都不会似的。白瑶华摇摇头,进里屋去了。 品鉴会安排在五天之后,给了白瑶华充足的准备时间,检阅朱修文送来的衣物和首饰,调配胭脂水粉的颜色,还让绿柳跑了趟白虎桥,把她的坛坛罐罐,大小食谱,全给搬了来。 白瑶华好几天没下地了,见了她的那些宝贝,马上鼓捣起来,钻进飞琼楼的小厨房,又是煮,又是切。 红梅怕她累着,劝过好几次,绿柳是习武之人,每天都得练,倒是非常理解,时不时钻进厨房,美其名曰打下手,实则偷嘴解馋。 绿柳回白虎桥搬东西时,捎带了消息来,白迆的腰伤有好转,但依旧有落下病根的可能性;白钊照顾儿子,心不在焉,刚来京城没几天,已经逛了好几家青楼了;照顾白迆的重担,落在了白双依的身上,好在她挺乐意,倒是没什么。 一切都在白瑶华的意料之中,对此她除了摇头叹气,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她一个晚辈,没有去管二伯父的理,再说想管也管不住。 这几天,据说朝廷事务繁忙,朱修文一直没有露面,白瑶华也不知他留她在兰陵王府,究竟是要做什么,只等有机会见到他时再问问。 赴宴这天,天气依旧寒冷,但阳光看着倒是挺灿烂,让人的心情也明媚了不少。白瑶华按着自己的审美,搭配了衣裙首饰,又婉拒了红梅的帮助,自己化了个清爽怡人的妆容,在额心里贴上了梅花式样的花钿。 白瑶华嫌衣裳都太素,让绿柳把她自己的首饰取出来,在领口处缀了两粒翡翠珠。 收拾停当,红梅举着小靶镜,给她看后面,不停地赞叹:“白大小姐真是美极了,就跟天上的嫦娥似的!” “你见过天上的嫦娥?”白瑶华乐了。 红梅却是理直气壮:“画儿上见过!” 白瑶华笑着照完镜子,觉得打扮还算稳妥,起身出了门。 门外早有轿子恭候,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门外,而大门外,亦早有马车在等她了。 住在兰陵王府,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出行比较方便,不像住在白虎桥,如果要出门,还得去雇车。白瑶华想着,踏着马车前的台阶,上了马车。 马车上,火炉正旺,火炉前的那个人,剑眉飞扬,神采奕奕,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怎么是朱修文?白瑶华怔了一下,方才上前行礼:“民女上错了车,还请王爷恕罪。” “你故意上错的吧?”朱修文剑眉一挑,朝她看来。 怎么可能是故意的,门口就这一辆马车……白瑶华知道跟他辩解没用,又行了个礼,准备退下去。 朱修文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难得你花心思,坐吧。” 花心思?她没有想要以身相许,哪有花什么心思!不行,这事儿今天必须跟他说清楚,不然他还没完没了了!白瑶华想着,果断在他对面坐了下去。 第188章 本王坐哪儿,她坐哪儿 火炉暖意洋洋,小书架上散发着墨香,白瑶华仔细地斟酌了一下词句,张口道:“王爷……” 朱修文却几乎是在同时开口:“听说你把锅碗瓢盆都搬到飞琼楼去了?” 同时开口,自然是尊者为先,白瑶华只得把话收了回去,先来回答朱修文的:“是,民女是为了……” 朱修文不等她把话说完,便神色愉悦地点了头:“很好。” 很好?好什么?她搬那些东西,只是为了做点臭豆腐,试试手艺,他该不会以为,她是想在兰陵王府扎根吧?看他的神情,分明就是这样理解的,但他并没有直说,白瑶华也就不好问,心里头愈发气闷了。 她这一气,就忘了跟朱修文理论“以身相许”的事,等她再想起来时,却发现朱修文正盯着她的领口看,目光极为不悦。 怎么了?她的领口,有什么问题?她疑惑着低头,只看到了领口处的翡翠珠子。 朱修文冲着她的领口,抬了抬下巴,口吻不善:“这身打扮,是绿柳为你搭配的?” 白瑶华摇了摇头:“不是,衣裳首饰,都是民女自己挑的。” “为何要自己挑?本王是怎么交代的?”朱修文愈发不高兴了,“你觉得这样很好?” 怎么不好了?白瑶华低头打量了自己半天,还是弄不明白:“王爷,民女觉得还不错,没什么问题呀。” 她对自己的审美,一向都很有自信,这次也不例外。 朱修文沉着脸,盯着她的领口又看了半晌,突然朝她伸出手来:“给本王一粒。” 什么给一粒?翡翠珠?兰陵王索要,白瑶华不敢不给,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赶紧取下一粒,放到了他手里。 朱修文把翡翠珠托在掌心里,看了片刻,指使她道:“给本王戴上。” 戴上?!他也要戴翡翠珠?这不成了那什么了吗?不过瞧他这神色,和暧昧一点都不搭边,倒像是生气了咧?白瑶华想一想,觉得他生气挺好,赶紧把翡翠珠给他戴上了。 他既然生了气,想必就不会再纠缠着“以身相许”不放了吧?真是太好了,省了她的口舌了。虽然,她完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生气。 朱修文拿起铜火箸,板着脸拨炭火,不再理会白瑶华。 白瑶华一看他就不会,可怜那好好的银丝炭,都快让他拨熄了,她赶紧想了话题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王爷,您可知这次赴会的,都有些什么人?” 朱修文把铜火箸朝炉沿上一敲:“本王为何要告诉你?” 得,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兰陵王。不过这样子的他,莫名地让人安心多了,白瑶华抚着胸口,竟笑了起来。 好言好语地对她,她总是一副气闷难当的鬼样子,这会儿没给她好脸色,她反倒笑了?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朱修文丢下铜火箸,从小桌子上取过一本册子,啪地扔到了白瑶华面前。 耍什么小性子,拿册子出气。白瑶华暗暗地鄙视了他一番,弯腰把册子捡了起来。这绣金的封面太熟悉了,不看字,便知道是吉祥坊的赌博名册。 她把册子翻开,首页题着临淄王府,品鉴会等字样,看来就是这次的赌博名册了。可是,品鉴会不是朱仁泽一个人的秀场么,连个竞争者都没有,有什么好赌的? 她带着疑惑,朝后面一翻,乐了。 名单上的这些人,押的全是朱仁泽再次研制臭豆腐失败,敢情他虽然爱好厨艺,水平却不咋地,屡战屡败? 她再仔细看了看,这本册子和往常的有点不一样,只记录了赴会者所押的情况,没有记录外场的那些民众,也就是说,这本册子,间接地替朱修文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告诉了她参加这次品鉴会的有哪些人。 这别扭小王爷!白瑶华笑着摇头,略过前面的几人,目光直落鲁国府。祝鹤轩和祝翩翩赫然在列,而不见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的名姓。 祝鹤轩她熟,但他不住鲁国府;祝翩翩倒是住在鲁国府,甚至还一度邀约她去做菜,但她的目的……到底要怎样,才能再见鲁国公或鲁国公夫人一面呢? 白瑶华思索着,一时没有好主意,只得暂且搁下了。 临淄王府和兰陵王府离得很近,一会儿功夫就到了。王府外的巷子里,停满了一排马车,还有许多守候待命的奴仆,但即便人多车多,这条巷子也不见丝毫拥挤,可见有多宽敞。 兰陵王府的马车经过时,奴仆们肃然而立,甚至有匍匐在地的,巷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再听不见半句嘈杂和闲语。 这便是王爷的威仪?白瑶华想着,马车抵达大门,停了下来。 因有朱修文在,轿子接到了大门外,他们下了马车便上轿,一路到了思源楼。 思源楼的格局,显然是为了斗菜和赌菜而设,布局和蔚园的燕归院差不多。迎面大戏台,周围观众席,二楼还设着贵宾包间。 但也有不尽相同的地方,思源楼的戏台小而精致,周围的观众席只有一圈,没有第二排;二楼的楼层则非常矮,矮到可以近距离地看清台上人的头发丝。 这大概是因为有资格来思源楼的人不多,所以重质而不重量吧。 朱仁泽的人缘显然很好,思源楼里,笑语声声,气氛活络。 侍女通报过后,朱仁泽亲自迎了出来,招呼着朱修文朝里走,热情地邀请他上楼:“七哥,你坐在二楼的包间里,能把我看得清清楚楚!” 朱修文满脸嫌弃地推开他的手:“我连看你一眼都嫌多,为何要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朱仁泽有点尴尬,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向了跟在朱修文身后的白瑶华:“白大小姐,你要不要上楼坐?楼上视野好,连臭豆腐上的白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臭豆腐上的白毛!饶是白瑶华本身就是厨娘,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正想着如何才能委婉地拒绝,朱修文已经替她回答了:“她现在是兰陵王府的人,本王坐哪儿,她坐哪儿,就不劳你费心了。” 第189章 都给本王让开 “兰陵王府的人?”朱仁泽惊讶道,“我听说他们这样的厨艺世家,是不许给人当厨娘的,哪怕王府也不行,白大小姐怎么……” 朱修文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你打算一直让我站着?” 朱仁泽只得住了口,把他带到了戏台正前方的位置上,除了二楼,就数这里视线最佳了。 朱修文落座,左手边坐着姜国府大小姐丁潇潇,右手边则坐着鲁国府的大小姐祝翩翩。这位次真是巧了,两位都是角逐兰陵王妃的热门人选,只不知是朱仁泽故意安排的,还是她们俩自己买通了人。 台前的座位不多,虽有几个空位,却都在远处,白瑶华觉得离朱修文远点挺好的,于是准备打个招呼,过去坐。 正在这时,祝翩翩先开了口:“这不是白家的厨娘么,到后面站着去吧。” 她亦是受邀来的,有请帖在手,凭什么站到后面去?白瑶华没作声。 丁潇潇瞅了瞅朱修文的脸色,笑着对白瑶华道:“祝大小姐跟你开玩笑呢,她这人最谦让有礼了,马上就把位子让给你。” 她想做好人,自己怎么不让?倒要借机把她轰走?祝翩翩一听,气得差点跳起来。可是丁潇潇都夸了她“谦让有礼”了,她就算装委屈,抹眼泪,也不管用了,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对白瑶华道:“你来坐吧。” 这情景一看,便是两女斗法,白瑶华才不想当炮灰,赶紧拒绝:“多谢祝大小姐好意,我去那边坐……” 她话刚说一半,朱修文冷冷出声:“都把位置让出来。” 丁潇潇愣住了。 祝翩翩也怔了一下,随即幸灾乐祸:“丁大小姐,看来你也得谦让一回了。” 白瑶华只有一个人,为何要让两个座位?丁潇潇不明白。不过她见朱修文面色不善,什么也没敢问,赶紧站了起来。 现在只有远处可以坐了,她自然不想过去,便让人在后排中间设了座位,坐了下来。 她居然肯屈尊坐在后排?就为了离兰陵王近点?祝翩翩惊讶过后,不甘落后,也让人在后排设了座,紧挨着丁潇潇坐下了。 他们斗完了?她可以说话了吧?白瑶华接着前面的话道:“王爷,民女去那边……” 朱修文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愣着作什么?还不赶紧坐下?” 让她坐下?他把丁潇潇和祝翩翩赶走,是为了让她坐下?白瑶华顿觉后排有冷箭嗖嗖地射来,面颊发麻。 她真心不想坐,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爷的命令又不能不遵,只得装作什么都没看懂,在朱修文右手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朱修文冷着脸,没有作声,周围的人也都自觉地闭了嘴,安静极了。 过了一会儿,品鉴会尚未开始,门口出现了小小的骚动。有消息一声接一声地朝里边传:“祝大公子来了!祝大公子来了!” 祝鹤轩来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白瑶华很是好奇,扭头朝外看去。 透过门前簇拥的人群,依稀能看见有一位年轻公子,正微笑着朝里面来。他穿着一件素净的长袍,仅在领口和袖口上,绣着片片青色的竹叶,满头束起的青丝上,亦簪着竹叶形状的玉簪。长袍的素,和竹叶的青,衬得他面色如玉,眸色如墨,虽然双眉浅淡,却更显得他儒雅翩翩,温润谦和。 这是,祝鹤轩?他们认错人了吧?亦或是,同名不同人?白瑶华疑惑着,看着他迈着闲适的步子,一步步地走到观众席,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白大小姐,你也来了?”祝鹤轩微微地笑着,施了一礼。 真是祝鹤轩?!白瑶华惊讶着站起身来,给他还礼:“祝大公子不必客气,您……” “怎么,我变胖了,白大小姐认不出了?”祝鹤轩笑着道,“说起来,是有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还没来得及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白瑶华不明白。 祝鹤轩微微垂头,看向了她的脸,眉眼带笑:“若非白大小姐调理好了我的肠胃,我如何能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你瞧,我现在是不是像变了一个人?” 白瑶华谦逊道:“这才是您本来的模样,不算变了个人,我只是尽了一个厨娘的本分而已。” 祝鹤轩正要接话,朱修文眼帘一抬,看了过来:“你们说完了吗?” 祝鹤轩只得抱歉地冲白瑶华笑笑,去给朱修文行礼:“见了救命恩人,就忘了来给王爷见礼,还望王爷恕罪。” 朱修文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座位:“坐,特意给你留的。” 坐那儿?好像离白瑶华有点远哪……他本来打算跟周离换个位置的,他正好坐在白瑶华的另一边。但兰陵王特意给他留了位置,他怎好不给面子,祝鹤轩只好在心里遗憾地叹了一声,向朱修文道了谢,坐了过去。 祝鹤轩竟恢复了正常,真是太让人高兴了,白瑶华此时的心情,就好像医生无意间治好了病人的绝症,兴奋得不能自已。趁着品鉴会还没开始,她几次转头想看看祝鹤轩,但朱修文的身材太高大,朝旁边一挡,什么也看不见。 一时宾客到齐,品鉴会开始了。 戏台上,御厨司的人讲了开场白,朱仁泽登场。 听说他为了这次的品鉴会,足足准备了半个月,但走上台来,仍是一番手忙脚乱。不过台下的观众好像已经习惯了,品着茶,吃着点心,笑着看他,大概心里已经在计算能在吉祥坊赢多少彩头了。 白瑶华看着周围人的神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微微探身,压低了声音问朱修文:“王爷,吉祥坊还能押注吗?” 朱修文吹着茶水,不紧不慢:“本王说能,就能。” 太拽了……白瑶华又问:“您想赚一笔吗?” 兰陵王自然是不缺钱的,但如果那些公卿世家的公子小姐都输掉,只有他赢钱,应该还是挺高兴的吧? 第190章 毛豆腐和臭豆腐 朱修文挑了挑眉:“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白瑶华道:“如果您想,那就买临淄王的臭豆腐能大获成功。” 朱修文朝台上看了看,朱仁泽不知在鼓捣什么,还没把毛豆腐端出来。他朝旁边招招手,李德全马上出现:“王爷有何吩咐?” 朱修文道:“派人去吉祥坊,买临淄王成功。” 白瑶华连忙补充一句:“还有我,下注五百两,劳烦公公了。” 五百两,这是她所有的私房钱了。 朱修文吩咐李德全时,没有避讳其他人,反正他们已经下过注了,不能反悔了。 祝鹤轩在一旁听见,叫了李德全一声,道:“公公,劳烦你,帮我给白大小姐下注五千两。” 五千两?!帮白大小姐下注?!这是什么意思?送五千两本金给白瑶华,如果赚了,都是她的,即便赔了,她也没什么损失?李德全把眼睛都瞪圆了,愣是没敢应声。 朱修文吹茶的动作缓了下来,半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白瑶华笑了笑,对李德全道:“既然祝大公子慷慨,您就照他说的做吧。” 推来让去,耽误时间,等赢了钱,连本带利再还给他也一样。 李德全应了一声,出去了。 叮地一声,朱修文把茶盖子磕在了盏沿上。 喝茶磕到杯子,可是很失礼的行为,白瑶华惊讶了一下,对他道:“王爷,民女出去一下。” 朱修文没有理她。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他生气的次数太频繁,白瑶华已经麻木了,想也没想,就当他默认,起身出去了。 她在门外找到绿柳,悄声地问她:“我带来的包袱呢?你悄悄地给临淄王送去,不要让人发现。” 绿柳点了点头,很快把包袱送至后台,交给了朱仁泽的心腹大太监。 这便是在宫里和兰陵王府当过差的好处了,若是换了秀芽,她哪儿知道朱仁泽的心腹是谁。 白瑶华别过绿柳,先到茅厕去转了一转,再才回思源楼。 此时侍女们正端着长满白毛的豆腐块,在观众席里穿梭,每经过一处,便惊起一片尖叫声,就连周离一个大男人,都被吓得离了座。 有人叫道:“临淄王,您这哪儿是邀我们来品尝臭豆腐,分明是想要吓唬我们!” 马上有人附和:“就是!这长了毛的豆腐,分明已经坏了,怎么能吃!万一吃坏了肚子,可如何是好?” 朱仁泽把炸好的白毛豆腐盛起来,让侍女端给他们看,辩驳道:“炸过后,就看不见毛了,你们尝尝,味道可好了,本王亲自尝过的,不可能吃坏肚子。” 侍女把炸豆腐端了下去,有人大着胆子,尝了一口,但马上又提出了质疑:“王爷,您这豆腐,一点儿都不臭,怎能叫作臭豆腐?” “对对对,根本不臭,这不是臭豆腐!”赞同的声音响起了一片。 朱仁泽被问得哑口无言。正在这时,有内侍另端了一盘臭豆腐上来,笑着道:“诸位,别慌,别慌,我们王爷的臭豆腐,在这里呢!” 无人应答。 全忙着捂鼻子去了。 “好臭!” “太臭了!” “天哪,熏死人了!” 片刻过后,埋怨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 这豆腐哪儿来的?朱仁泽完全弄不懂状况。 内侍把豆腐端给他,笑着道:“王爷,您是亲自炸,还是奴婢帮您?” 朱仁泽看了看那盘灰扑扑的臭豆腐,想了想,重开油锅,把它炸了出来。 豆腐在油锅里,渐渐膨大,变成了黑色,样子真不怎么地,还不如他的白毛豆腐呢!朱仁泽腹诽着,把炸好的臭豆腐盛起来,交给了内侍。 内侍不知从哪里变出了蒜汁和辣椒油,浇上臭豆腐,又淋上了香油。 不知是因为油炸,还是因为这些调料,这豆腐竟不臭了,只觉得浓香扑鼻,诱人极了。 怎么就变香了呢?朱仁泽疑惑着,叫住正要上菜的内侍,自己先尝了一块。 芳香松脆,外焦里嫩,辣椒辣和香油的香,在嘴里交融碰撞,蒜汁独特的气味,更是画龙点睛,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也吞下去。 这臭豆腐是从哪儿来的!朱仁泽不想办品鉴会了,他现在只想把这盘美味的臭豆腐占为己有。 内侍生怕他再来一块,让人笑话,赶紧把盘子端下了观众席。 此时满座浓香,再无人质疑,纷纷举起筷子,尝了起来。 一口豆腐下肚,不见刚才的抱怨,赞叹声此起彼伏。 刚才众人品尝白毛豆腐,朱修文根本就没参与,这时侍女端着一碟臭豆腐,又来到了他跟前。 白瑶华连忙把碟子接过来,道:“王爷不吃辣。” “谁说本王不吃?”朱修文脸一沉。 白瑶华只好把碟子递给了他,看着他的脸被辣红。 祝鹤轩递了杯清水给他,趁着他低头漱口,从他身后看白瑶华,冲着她一笑,竖了竖大拇指。 看来他猜到了,白瑶华忍不住也笑了。 趁着他喝水,小动作这么多!朱修文砰地放下杯子,坐直了身子。 祝鹤轩的视线被挡,只好转回了头。 尝过臭豆腐,品鉴会圆满结束。 莫名其妙就大获成功的朱仁泽走下台来,马上被众人围住了。 祝鹤轩想要找白瑶华说话,还没开口,朱修文拦住了他:“鹤轩,本王有事要问你。” 他只好示意白瑶华等他,先随朱修文去了。 白瑶华是跟朱修文来的,不敢就走,只得留在原地等他。 祝翩翩站在人群边上,见着白瑶华落单,马上走了过来。今儿整场品鉴会下来,她都没找到和朱修文说话的机会,憋了一肚子气,可得好好地发泄发泄。 丁潇潇一直在留意祝翩翩的动向,见她走向白瑶华,赶紧跟了过去。 祝翩翩走到白瑶华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到了她的领口上,笑道:“果然要像白大小姐这样天生丽质的人,才会无所畏惧,不怕人笑话。” 先前朱修文盯着她的领口看,怎么祝翩翩也看?白瑶华心下奇怪,便搭了腔:“祝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第191章 心烦气躁 “什么意思?”祝翩翩抿着嘴笑了一会儿,对丁潇潇道,“她若是跟以前一样,穿着乡下人的衣裳,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看她,明明一身都是最时兴的装扮,素面儿衣裳,只有领口和袖口绣花,可偏要画蛇添足,领口上缀上一粒珠子,真真是可笑……” 她正说得起劲,忽见朱修文迎面走来,登时呆住了。 此处迎着光,看得很分明,朱修文也穿着素面儿的衣裳,仅在领口和袖口处绣着花,但他的领口处,亦缀着一粒翡翠珠,而且,是和白瑶华一模一样的翡翠珠! 朱修文也缀了珠子?都怪刚才她坐在第二排,竟没有看清! 兰陵王缀珠子,这性质就跟白瑶华完全不一样了,他是王爷,向来是潮流的风向标,简言之,他穿什么,什么就是当季最时兴的! 所以,不是白瑶华画蛇添足,而是她落伍了?而且……两粒一模一样的翡翠珠……衬得她刚才的言行,是多么地可笑! 祝翩翩的脸色,一时变幻了好几样,精彩极了。 朱修文走到她们面前,根本没有看她,只对白瑶华说了一个字:“走。” 白瑶华赶紧跟在他后面,出去了。 祝翩翩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去,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丁潇潇非常庆幸自己刚才没搭腔,此时有了足够嘲讽祝翩翩的资本:“祝大小姐真是会说话,想必已经给兰陵王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祝翩翩不是肯吃亏的人,马上反唇相讥:“我有没有给兰陵王留下深刻的印象,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刚才坐在第二排的人,也有丁潇潇,对此她哑口无言。 祝翩翩见压服住了丁潇潇,赶紧再接再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刚才不知是谁和兰陵王戴着一模一样的翡翠珠呢!” 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看见了,但谁会蠢到说出来?万一坐实了这件事,岂不是为白瑶华推波助澜?丁潇潇暗骂一声蠢货,懒得再理她,扶着丫鬟的手走了。 ----------- 白瑶华跟在朱修文身后,去了临近思源楼的一处馆阁。 馆格外,风景甚好,一片花海,五彩斑斓,芳香四溢,不知多少暖房,多少花匠,才能在这寒冷的冬季,布置出这样的景象来。 朱修文坐在书案后,一面看书,一面等朱仁泽,没有理她。 白瑶华倚靠在窗前,摸着领口处的翡翠珠,抬眼看他。 原来他索要一粒珠子,是为了和她同步,不让她尴尬,真没想到,一向只知小气记仇的别扭王爷,还有这么体贴细心的时候。 她来京途中,他借出暗卫相送;他在城楼底下,救了她的命;他强留她住在飞琼楼……还有今儿这一粒小小的翡翠珠…… 也许他的坏脾气,掩盖了很多东西,但白瑶华不是傻子,隐约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不禁有些心浮气躁。 门帘响动,终于送完宾客的朱仁泽走了进来。 朱修文放下书卷,抬起头来:“你再不来,我就走了。” 朱仁泽没有接他这话,朝当中一站,开口便是:“臭豆腐是谁的?” 朱修文没作声,白瑶华笑而不语。 朱仁泽马上辨了出来,走向了白瑶华,笑道:“刚才本王特意亲自送客,就为了弄清是谁伸出的援手,原来恩人却在这里。” 白瑶华站起身来:“不过几块臭豆腐而已,临淄王客气了。” “几块臭豆腐‘而已’?是白大小姐太谦虚了!”朱仁泽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你可知这几块臭豆腐,已经失传近百年了?本王潜心研制了一年多,也不过做出了几块吓人的白毛豆腐。” 白毛豆腐?怎么都这么不识货呢?白瑶华笑道:“毛豆腐也是一道美味,王爷手艺还是不错的。” “美味?真能吃?”朱仁泽兴奋起来,“本王尝的时候,就觉得滋味不错,原来真是一道菜!” 他说完,又感谢白瑶华:“虽然如此,今儿本王得以解围,还是多亏了白大小姐的臭豆腐。” 朱修文背着手走过来,凉凉地道:“谢她作什么,她只不过是想在吉祥坊赢一笔。” 这人!干嘛要戳穿她!白瑶华不敢瞪他,只好赶紧岔开了话,对朱仁泽道:“王爷,做臭豆腐其实很简单,有卤水就行了,这个民女在行,回头让人给您送一罐来。” “好,好,好。”朱仁泽很高兴,连声应答。 朱修文轻哼一声,朝外去了。 朱仁泽见他要走,连忙喊他:“七哥!七哥!你别走,我拜托给你的事,有眉目了吗?” 朱修文没有理他。 朱仁泽急了,从书案旁抓起一幅卷轴,跑过去把他拦了下来:“七哥,你是不是忘了她长什么样儿了?来来来,你再看一遍,再看一遍!” 他飞快地把卷轴打开,强逼着朱修文看。 白瑶华好奇,从后面瞄了一眼,立时愣住了。 这眉眼,这长相,怎么像是白双依? 她实在是忍不住,顾不得规矩,插了嘴:“临淄王,这是谁?” 朱仁泽示意她过去:“来,你也来看看,若是在路上遇见,一定记得告诉本王。” 白瑶华当真走了过去,仔细地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像白双依:“王爷,您为何要找这位姑娘?” 朱仁泽面带悔意,道:“那天本王骑着马,差点撞了她,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本王想要找到她,向她道歉。” 差点撞了白双依?白瑶华猛然间明白了,敢情朱仁泽就是白双依口中,长得挺俊,但疯疯癫癫的公子? 疯疯癫癫,这评语!白瑶华忍着笑道:“民女记下了,倘若有运气见到,一定告诉王爷。” 朱仁泽点点头,继续纠缠朱修文去了。 朱修文虽然决断杀伐,却怕朱仁泽的缠功,向他保证了好几回,只差拍着胸脯发誓,朱仁泽才终于放过了他。 此时轿子接到了门口,朱修文率先出门,登上了轿子,白瑶华向朱仁泽道别后,亦坐上轿子,朝外去了。 第192章 兰陵王是不是对你有意? 在临淄王府的大门口,朱修文弃轿登车,准备回兰陵王府。白瑶华走上前去,道:“王爷,民女好容易康复,想回白虎桥看看哥哥和妹妹,还请王爷准许。” 朱修文淡淡地道:“你虽然住在兰陵王府,但人是自由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以后这种小事,无须来向本王禀报。” 还是挺通情达理的嘛,白瑶华高高兴兴地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你这是去哪儿?还不上车?”朱修文皱眉叫道。 去哪儿?当然是回白虎桥。白瑶华转回身去,道:“民女雇车走就行,不耽误王爷回王府了。” “临淄王府的巷子里,连小贩都不让进,哪来车让你雇?”朱修文难得地和颜悦色,“上来,本王送你回去。” 他乐意帮忙,白瑶华也就没有矫情,上车去了。 她坐在座位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天在白虎桥,朱修文是见过白双依一面的。可是,他好像并没有认出来,白双依和卷轴上的画像,是同一个人。看来这位王爷,当时只顾着惊叹“以身相许”,没有留意别的。 去到白虎桥,依旧横穿了整个京城,这次别说朱修文,就连白瑶华自己,都觉得太远了。她在心里暗暗地打定主意,往后得多赚点钱,到交通更便利的地方,重新租一套房子。 马车停在了院门口,朱修文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抬眼看了看她:“去吧。” 翡翠珠还在他的领口缀着呢,但白瑶华没好意思要回来,行过礼,下车去了。 朱修文坐在车窗前,看着她穿过小院子,进了厅,方才命车夫调转了车头。 白瑶华走进厅内,听见一阵算盘珠响,噼里啪啦,甚是悦耳。白双依坐在桌前,将一把算盘拨到风生水起,旁边还搁着账本笔墨等物,很有些管家婆的样子。 白瑶华笑了起来:“二妹妹这是在算什么账?” “大姐!”白双依应了一声,却没抬头,“你先坐,等我算完这笔账,不然待会儿又忘了。” “你忙,你忙,我看看大哥去。”白瑶华笑着转身,上东厢房去了。 东厢里,白迆正在睡觉,两个丫鬟坐在旁边看着,白钊则是不见踪迹。白瑶华怕把白迆吵醒,便叫了一个丫鬟出来,站在屋檐下问她:“大少爷的腰伤,可有好转?” 丫鬟点了点头:“有好转,下半身有点知觉了。” 还只是有点知觉啊……白瑶华忧心难下,又问:“二老爷呢?” 丫鬟苦笑着道:“出去了,奴婢不敢过问他的行踪。” 白瑶华暗叹一口气,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她道:“辛苦你们了,好好照顾大少爷,这银子拿去买饮子喝吧。” 丫鬟谢了她,进屋去了。 白瑶华重新回到厅里,白双依刚刚算完账,拉着她坐下,上下打量:“大姐,你的伤好了?我打听着去过兰陵王府,但没想到王府戒备森严,我连巷口都进不去。” 原来兰陵王府这么难进?她真是去惯了,没有觉得过。白瑶华突然又想起了那粒翡翠珠,赶紧甩了甩头,回答白双依的话:“好了,全好了。”她说完,看了看桌上的算盘,笑道:“二妹妹如今这么有本事,都会算账了?” “不算有什么办法,我也是被逼的!”白双依大吐苦水,“大姐,原来京城的物价这么贵,一根白萝卜,都得一两银子!二老爷明明带了钱来,却不给我,天天逛青楼,花天酒地,有时候他赊了帐,店家要到白虎桥来,我还得给他垫着!京城的药材,也是贵得惊人,去一趟药铺,至少得花掉一百两!” 这可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般难了,白瑶华安慰她道:“你别急,我现在伤好了,等接几个活儿,就有钱了。” 白双依听她这么说,自责道:“都怨我,不爱做菜,不然还能帮着挣点钱。” “家里也得有人管着,都出门做菜,谁来照顾大哥?”白瑶华拍了拍她的手,“我今儿在吉祥坊赢了一笔,回头让绿柳给你送银子来。” “大姐,你赢钱了?”白双依兴奋起来,“我听说在京城,赌菜比自己做菜好赚多了,好多行家因此发了大财。” 的确挺好赚的,不过提高厨艺才是根本,不然误入迷途,就再也难回头了。白瑶华笑了笑,转了话题:“你的脚伤好了吗?” “早好了。”白双依回答道。 白瑶华又问:“还记得害你崴脚的那个人吗?” “你说那个疯疯癫癫的公子?记得,怎么了?”白双依有点疑惑。 白瑶华照实道:“我今儿在临淄王府,看到了一幅画像,画儿上的人,和你一模一样,临淄王说这是差点被他骑马撞伤的姑娘,正在到处找她呢。” “找,找我吗?”白双依目瞪口呆。 “多半就是吧,这京城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估计不多。”白瑶华说完,问她道,“你想不想见临淄王?若是想,我就去告诉他。” “不想!”白双依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连连摆手,“本来就疯疯癫癫了,还是个王爷,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大权,太可怕了!大姐,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这……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朱仁泽真的疯疯癫癫?白瑶华自然是尊重白双依自己的意见,满口答应下来:“行,我不告诉他,那兰陵王要是来,你躲着点,他也见过画像呢。” 说起兰陵王,白双依有点疑惑:“大姐,兰陵王为何总到白虎桥来?他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公卿贵族请他,都不一定请得动吧?” 白瑶华摸着领口的翡翠珠,道:“哪有总来……” “怎么没有总来,今天不是他送你回来的吗?大姐,我都看见了!”白双依笑着,冲她眨眼,“大姐,这儿没有外人,你跟我说实话,兰陵王是不是对你有意?” “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对我有意?他又没说!”白瑶华想着翡翠珠差了一粒,有点烦躁。 第193章 请娘娘做媒 “大姐,那如果他对你有意,你愿意还是不愿意?”白双依问道。 白瑶华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他太幼稚了,脾气又坏。” 兰陵王幼稚?脾气坏?传闻不是这样的呀……白双依摸了摸脸,现出疑惑。 白瑶华不太想继续聊这个,拿话岔开了。 ---------- 祝翩翩回到鲁国府,直奔慎思堂,找到了小田氏。 小田氏见她满脸急色,嗔道:“又和姜国府大小姐斗嘴了?不是告诉过你么,不要同她争,娘自有安排。” 祝翩翩摆了摆手:“娘,大哥恢复正常了,你可知道?” 小田氏好久没见过祝鹤轩了,闻言一愣:“什么叫恢复正常?” “就是长肉了!不再瘦得像竹竿了!”祝翩翩叫道,“娘,您不知道,今儿他在临淄王府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我差点都没认出他来!” “为什么会这样?!”小田氏把椅子一拍,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娘,是白家的那丫头!是她调理好了大哥的肠胃,我听见大哥向她道谢了。”祝翩翩忿忿地说着,很有点担忧,“大哥恢复了正常,爹是不是就该立他当世子了?” 小田氏担心的可不就是这个,一听脸色就变了。祝鹤轩是鲁国公唯一的儿子,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只要他恢复正常,世子之位是跑不掉的。 祝翩翩见小田氏不作声,更忧心了:“娘,大哥一向与您不和,若是让他当上了世子,咱们可没好日子过,您快想想办法呀。” 小田氏急躁地在屋里踱了几步,果断地做了决定:“册立世子的事,不能再耽误了,你马上派人把祝季同叫回来,我去跟你父亲说!” ------------------ 坤宁宫的西暖阁内,暖意融融,花香袭人,顾念慈手捧一盏花茶,不住地打量站在面前的祝鹤轩,满脸惊讶:“这真是鹤轩?本宫是看着你长大的,竟认不出来了!” 祝鹤轩笑道:“别说娘娘,微臣自个儿照镜子,都认不出来了。” “好,好!原来鹤轩长胖点,也是丰神俊逸,相貌堂堂。”顾念慈十分高兴,同时又很奇怪,“你瘦了这么些年,怎么突然就吃得下饭了?” “这得感谢白大小姐。”祝鹤轩的语气里,透着感激,“自从养伤的时候,经她调理了肠胃,胃口就变好了,不再吃什么吐什么了。” “你指的是白瑶华?”顾念慈问道。 “对,正是她。”祝鹤轩答道。 顾念慈面露了然,点着头道:“白瑶华的厨艺的确了得,本宫是见识过的。” 祝鹤轩笑了起来:“原来娘娘认得她,而且对她印象不错,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有什么事?”顾念慈故意把脸一板,“本宫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娘娘息怒。”祝鹤轩知道她是开玩笑,脸上依旧带着笑,“微臣是想请娘娘做媒。” “请本宫做媒?”顾念慈一愣,“给谁做媒?” “自然是给微臣做媒了。”祝鹤轩说着,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态度倒是坦然。 顾念慈一下子来了精神:“你看上哪家的小姐了?” 祝鹤轩笑而不语。 顾念慈明白了:“白瑶华?” 祝鹤轩长施一礼:“望娘娘成全。” 顾念慈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门亲事你父母不同意?所以来找本宫了?” 祝鹤轩没有否认,只是苦笑着,叹了口气。 顾念慈突然想起了白瑶华遇刺那件事来,鲁国公因此被罚南苑割麦,成了京城里的笑柄。这样的父母,真是太过分了,顾念慈理解了祝鹤轩,道:“本宫不怕得罪你父母,只要你和白瑶华真心相许,本宫乐意做这个媒人,但是,现在不行。” 祝鹤轩不明白:“娘娘,为何现在不行?” 她好容易发现一个好厨娘,还想好好地重用重用呢,如果现在就许给了祝鹤轩,还怎么派她出战,去斗菜赌菜?顾念慈存着私心,道:“媒人不是随便做的,本宫须得考查考查白瑶华,看她品性脾气如何,配不配得上你。” 顾念慈这样说,正显出她慎重,祝鹤轩不好反驳,只得谢她道:“那微臣等着娘娘的好消息,到时一杯谢媒茶,是跑不掉的。” 顾念慈乐道:“好,好,若她真是个好姑娘,本宫亲自与她备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你。” ----------- 兰陵王府,嘉乐堂。 朱修文从临淄王府回来,换了一身衣裳,坐在窗前,仰首望天。 天边乌云沉沉,寒风阵阵,只怕是要下雪,要不要派车去接白瑶华?如果不派车去,她一定会以道路难行为由,待在白虎桥过夜吧? 他正想着,外面响起了通报声:“王爷,临淄王来了!” 话音刚落,朱仁泽就迈进了门。 朱修文皱起了眉头:“本王让你进了吗?没规没矩。” “七哥,现在不是跟我讲规矩的时候!”朱仁泽叫道,“你也不想想,咱们刚碰过面,若非有紧急的大事,我怎会跑了来!” “你能有什么紧急的大事?”朱修文不以为意,“画卷上的姑娘,找到了?” “不是我的姑娘,是你的姑娘!”朱仁泽走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七哥,你可知道,祝鹤轩刚刚进宫去了,求皇后娘娘为他和白瑶华做媒?” “什么?!”朱修文猛地抬头,“母后准了吗?” 朱仁泽在桌边坐了下来,故意卖关子:“你猜。” 朱修文看他一眼:“你不怕本王把画卷都撕了?” “别撕,别撕!”朱仁泽忙道,“母后准了,但说要先帮他去考查白大小姐的秉性。” 准了?已经准备去考查白瑶华了?朱修文一拳砸在桌面上,起身就走。 朱仁泽问道:“七哥,你去哪儿?” “进宫!”朱修文头也不回。 “别去!七哥,别去!”朱仁泽连忙站起来,拦住了他的去路,“我就是怕你冲动,才特意亲自赶来的。” “为何不去?难道等着母后考查完白瑶华,把她嫁进鲁国府?”朱修文说着,很是心烦,“本王也不想这么着急,可祝鹤轩步步紧逼,没时间让本王慢慢考量了。” 第194章 该如何表白? 朱仁泽前跨一步,挡住他的去路,问他道:“七哥,你去宫里,要跟母后怎么说?求她把白大小姐许配给你?你可知你这样说后,母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朱修文沉默片刻,垂下了眼帘。 朱仁泽看出他想通了,揽住了他的肩膀:“七哥,母后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这一去,一顿斥责肯定是少不了的,而且母后既不会把白大小姐许配给祝鹤轩,也不会许配给你。你和祝鹤轩多年好友,却同争一女,在母后看来,白大小姐会让你们伤了和气,更严重的,她也许会认为白大小姐是红颜祸水,勒令她返乡,永世不许再来京城。” 朱修文很清楚,朱仁泽说的都是事实,以顾念慈的个性,他进宫的后果,多半就是这样了。他挥手拍掉朱仁泽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头一次发现,这世上还有让他无法把握方向的事情:“那本王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祝鹤轩把白瑶华娶回去?” 朱仁泽摸着被拍疼的胳膊,笑得很开心:“真没想到,我能文能武,有治国经略之才的七皇兄,在这方面却是一点经验都没有。你想想,你仔细想想,以我们母后的性子,在把白大小姐嫁给祝鹤轩之前,会做一件什么事情?” 朱修文自认为很了解顾念慈,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得问朱仁泽:“母后会做什么事情?” “当然是去问白大小姐的意见!”朱仁泽说着,硬是把胳膊又搭上了朱修文的肩,“别说咱们母后了,就是寻常人家,在儿女定亲前,也会去探探他们自己的意思的,不然不情不愿,岂不是一桩孽缘?” 朱修文还是不明白:“那又如何?” “七哥呀七哥!”朱仁泽觉得朱修文在这方面,真是白纸到一定的境界了,“我以前追着姑娘四处跑的时候,你总是责备我,结果你看看你,就是因为以前经验太少,所以临到头来才不知所措。” “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朱修文不耐烦了,“你要是有主意,就赶紧告诉我,要是没有,就赶紧走。” “七哥,你别急,你别急,且听我说。”朱仁泽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母后那边,是没有希望的,你要是想抱得佳人归,唯有在白大小姐身上下功夫。” “在白瑶华身上下功夫?”朱修文微微地皱起了眉头,显然还是不怎么明白。 “对,在白瑶华身上下功夫。”朱仁泽十分肯定地道,“七哥,你想啊,只要白大小姐倾心于你,不管祝鹤轩如何提亲,不管母后如何去问她的意见,她都不会答应,对不对?只有她不答应,你的事才有希望。” 朱修文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缓缓点头:“那如何才能让白瑶华不答应呢?” “七哥,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朱仁泽冲他挤了挤眼睛。 朱修文觉得他是在调侃自己,伸手把他推出老远:“拿我寻开心?” 朱仁泽哈哈大笑:“七哥,如果我没猜错,你的一颗芳心,白大小姐根本就不知情吧?你喜欢她,总得让她先知道!” 一颗芳心?朱修文的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一抽,很想一巴掌拍过去。 不过,朱仁泽虽然可恶,但说的不无道理,他的心思,总得先让白瑶华知道,不然岂不是成了单相思了?朱修文慢慢地踱着步,有点苦恼:“我该如何开口呢?” 朱仁泽本想再开几句玩笑,但看看他眉心的川字,又有点不忍心,便给他出主意:“七哥,也不一定要明说,不然她胆子小,还有可能被吓着。但你得做点什么,让她知道你的心意。” 做点什么?做点什么,才能让她明白呢?这可比治国打仗,难多了……朱修文停在书案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朱仁泽摸着下巴,帮他想辙:“七哥,要不我找人扮成劫匪,劫持她一回,然后你去英雄救美?兴许她一感动,就……” 他还没说完,就让朱修文瞪了一眼,赶紧改口:“要不你约她去打打猎?游游园?逛逛街?女孩子都喜欢那些。再要不,你给她送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俗气!”他出的主意,朱修文一个都不满意,打断他的话,把他赶了出去。 窗外,雪花已落了下来,漫天飘洒,朱修文踱了两步,把李德全叫了进来:“备车,去白虎桥!” --------------- 白虎桥,白家寓居小院。 白双依站在窗前,朝外看了看:“大姐,下雪了。” 白瑶华走过来,站到她旁边:“京城的雪,比昙华府大多了,你记得多穿些,别着了凉。” “大姐,你也是,在兰陵王府住着,规矩大,肯定处处不便,要是缺什么,捎个信回来,我给你送去。”白双依说着,朝外张望,“都下雪了,二老爷还不回来。” 白瑶华管不着白钊,只得道:“找个借口,让他回去吧。” “他看上了京城繁华,才不肯走呢。”白双依苦恼道,“前天家里捎信来,说三妹妹成亲,让他回去,他都没答应。” “三妹妹要成亲了?”正好祝季同也回了昙华府,是该赶紧嫁了。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白瑶华还是装出了惊讶的表情来。 白双依什么都不知道,显得有点疑惑:“是,要成亲了,说是嫁给祝九少。他们连亲都没定过,怎么说嫁就要嫁了呢?”而且长幼有序,她和白瑶华还没许人呢,怎么白凤娇倒抢在前面了。 白瑶华捏了捏白双依的手:“总归是有原因的。” 急着嫁人,还能有什么原因,白双依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是跟祝九少?祝九少不是上赶着和你……啊,他们真不是东西!” “挺好的,我觉得他们很相配。”渣男就该配渣女,白瑶华这话是真心的。 白双依连连点头:“是,幸亏老太太没把你嫁给祝九少,这样的人,哪配得上你。” 两人正说着,绿柳来报:“小姐,兰陵王来了。” 第195章 表白 又来了?白瑶华愣了一下。 白双依捂着嘴笑,冲着她挤眉弄眼:“大姐,我就说兰陵王对你有意思!” “少说我,你赶紧藏起来吧!”白瑶华推了她一把。 对,若是让兰陵王看见了她,临淄王也就知道了!白双依赶紧一溜小跑,进屋躲着去了。 窗外,白雪翻飞,朱修文披着一顶火红的披风,缓步朝院中走来。李德全跟在他身后,给他撑着伞。 披风红得鲜艳,使得他极为醒目,也衬出了他白净无瑕的面色,几乎赛过白雪。 这小男人的长相,真是妖孽,白瑶华腹诽一声,迎出门去。 朱修文见她出来,便止住了脚步,问她道:“同家里人说完话了?” “说完了。”白瑶华答道。 “那走吧。”朱修文转过了身。 这……这?对话太过于简短干脆,白瑶华有点莫名其妙。 “怎么不动?你过来。”朱修文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 白瑶华只得走过去,但不敢和他肩并肩,稍稍落后了半步。 朱修文从李德全手里把伞接过来,给她撑着,道:“走吧。” 这是做什么?!白瑶华受了惊,忙去夺伞:“王爷,这使不得,让民女来吧。” 这真能让她明白他的心意?朱修文皱了皱眉头,表示很怀疑:“有什么使不得的?走你的路。” 白瑶华只得把手缩了回去,战战兢兢地跟在他旁边,上了车。 人真是贱骨头,朱修文平时对她横眉冷对,忽然好一点,她这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要出事情。 车上,自然是暖意融融,朱修文取下披风,交给侍女,坐到了火炉旁。他示意白瑶华坐到对面,靠在迎枕上,将她打量。 朱修文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白瑶华想要躲避他的视线,却又无处可躲,只好把头垂了下去,拿起铜火箸,拨火炉里的灰。 朱修文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瑶华,你觉得本王如何?” 这一声瑶华,惊得白瑶华手一抖,把铜火箸磕在了炉沿上。好半晌过去,她才定了定神,抬起头来:“王爷英明神武,人中龙凤,自然是好的。” 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朱修文暗哼一声:“本王是问,你觉得本王长相如何。” 他当面问长相,哪怕长得跟钟馗似的,碍着面子,她也得说好啊!白瑶华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道:“王爷颜如宋玉,貌比潘安,无人能及。” “你的意思是,本王生得英俊?”朱修文继续问着,很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哪有人这样问的?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白瑶华替他脸红着,点了点头:“是,王爷英俊潇洒,风姿卓然。” 朱修文满意颔首:“那你自己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什么话?”白瑶华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朱修文敲了敲手边的茶杯:“那日本王救了你的命,你说,若是恩公俊朗,便要以身相许。” 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说这事儿?!白瑶华突然很有点生气,语气听起来硬邦邦的:“民女是说过这样的话,那王爷希望民女如何以身相许?今晚去嘉乐堂,宽衣解带?还是就在这马车上,投怀送抱?” 不就是想表白么,打谅谁看不出来呢?但是能不能好好说话?明明是他有意,却偏要说成是她上赶着倒贴!这感觉,让人太不爽了! 她的反应,怎么是这样的?朱修文有点傻眼,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车内安静下来,白瑶华丢下铜火箸,坐到窗边去了。 得,心意没让她明白,倒把她惹生气了。朱修文从来没有像这样沮丧过,盯着通红的炭火,一直到下车,都没有再作声。 白瑶华礼数倒是挺周到,给他行了礼,道了别,方才登上轿子,朝飞琼楼去。 朱修文没有下车,看着她的背影,捏了捏眉心:“去临淄王府。” 临淄王府里,朱仁泽正喝着小酒,看王府的舞姬跳舞,满室风光旖旎。 朱修文在内侍的引领下,走了进去。 不是才见过面么,怎么又来了?朱仁泽预感到了什么,抬手挥退了舞姬,喊人给他斟酒:“七哥,这是怎么了?” 朱修文接过酒,一饮而尽:“我跟她说了,结果她生气了。” “怎么这就说了?!”朱仁泽叫了起来,“不是让你别忙着说的么?行动!要用行动让她明白!” “哪有时间让我行动?”朱修文说着,又喝下了第二杯酒,“我听说母后在筹办腊八节的酒宴,她就在受邀的名单上,万一母后趁着酒宴问她,而她还不明白我的心意,该如何是好?” 说都说了,朱仁泽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疑惑:“七哥,就算你明着说了,她顶多害臊,或者胆小被吓,怎么会生气?” “我要是知道,还会来问你?”朱修文没好气地说着,又喝下了第三杯酒。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朱仁泽问道。 怎么说的……这……好像不太方便告诉他……朱修文想着,烦躁起来,把酒杯朝桌上一顿:“不管她,生气就生气,大丈夫何患无妻?来人,上酒,本王要与临淄王一醉方休!” 他这儿看着舞姬跳舞,正开心呢,谁要跟他一醉方休……朱仁泽万般地不愿意,冲内侍使眼色,让他去把白瑶华叫来。 ----------- 兰陵王府,飞琼楼。 白瑶华下轿时,风雪正大,尽管有丫鬟撑伞,肩头还是落了几片雪花。 绿柳正拿着手帕帮她拂落,红梅脚步匆匆地进来:“白大小姐,临淄王府来人,请您过去。” 临淄王?白瑶华生怕是白双依的事,忙问:“临淄王叫我去做什么?” 红梅道:“临淄王请您去把王爷接回来。” 接朱修文?朱修文不是跟她一起回来的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上临淄王府去了?而且,兰陵王府多得是人,为什么要让她去接……白瑶华不太愿意,但临淄王的命令,不是她能违抗的,只能返身上轿,朝大门去了。 第196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愁酒使人醉,一点不错,临淄王府内,朱修文一杯接一杯,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醉眼迷蒙了。 等到白瑶华进门时,他已经几乎烂醉如泥了。 朱仁泽惦记着他的舞姬,正抓头挠耳,忽见白瑶华,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亲自起身来迎,然后伏在朱修文的耳边,大声地喊:“七哥,白大小姐来接你了!” 伏桌已久的朱修文,终于有了点动静,撑着胳膊抬起头来。 朱仁泽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强行把他扶起来,朝白瑶华怀里一推:“白大小姐,赶紧把他带回去,拜托你了!” 白瑶华下意识地朝旁边躲,但朱修文醉得太厉害,失去支撑,马上朝地上滑,她只好伸手把他扶住,又喊了丫鬟来帮忙,一起把他弄上了轿子。 到了大门后,弃轿登车,朱修文依旧醉得不省人事。 这才多大会儿,怎么就醉成这样了?他是一口气喝了一坛酒吗?白瑶华无奈地摇着头,勉强把他按到了座位上。 朱修文合着双眼,胳膊却是朝上一伸,紧紧抓住了白瑶华的手,把她拽到了身旁坐着,然后把头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闭着眼睛,喝醉了酒,还能这样?这算是非礼吗?!白瑶华毫不犹豫地扬起胳膊,啪地一声,拍到了他的手背上。 她这一掌,可是不遗余力,朱修文的手背立时红了一大片。 朱修文受到了惊吓,猛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白瑶华若无其事地把他的脑袋推开:“有只蚊子,民女为王爷拍掉了。” 蚊子?大冬天的有蚊子?朱修文觉得不对,但喝多了酒,脑子有点糊涂,不知该不该质疑。 他揉着晕乎胀疼的脑袋,下意识地又去抓白瑶华的手。 白瑶华一个闪身,躲到了他的对面,坐定了看他:“王爷,您是不是喜欢民女?” 朱修文一个激灵,觉得酒都醒了一半。 她问什么?她刚才问什么?!有大姑娘这么直截了当的么?他知道她胆子大,却不知道,能大到这种程度! 朱修文摸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把脸沉了下来:“不喜——” 他还没把那个“欢”字说出口,白瑶华已是站起身,准备走了。 这女人,怎么说走就走?朱修文连忙改口:“喜欢!喜欢!” 说完这话,白瑶华倒没怎么着,他自己的脸全红了。 白瑶华停下了脚步,回首看他,神色认真而严肃:“既然王爷喜欢,那有没有打算请媒人提亲?” 好,他错了,他以为刚才的问题,已经是她胆大的极限了,却没想到,还有更甚的!她连媒人都敢问哪!朱修文倒抽一口气,觉得酒又醒了一点:“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那就是没打算罗?白瑶华愤怒了。 虽说就算朱修文来提亲,她也不一定答应,但是,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这句话,在古代尤其适用! 如果让人发现朱修文喜欢她,而最后又没有娶她,她的下场会是什么?这辈子都会让人耻笑,戳戳点点!说不准还会被逼到去庙里当尼姑,青灯古佛! 古代的年轻男女,哪有恋爱的权利!但凡表白,就得加上媒人提亲,不然都是居心不良,想要玩暧昧! 白瑶华越想越觉得朱修文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喊着停车,扭头就走。 此时马车已快到兰陵王府的大门口,当真停了下来。白瑶华跑下车,走也不回地进去了。 朱修文揉着太阳穴,觉得胀得厉害。不是他不提亲,是真没到时候,这不是一不留神,让祝鹤轩抢了先么?如果这时候求顾念慈去提亲,她肯定不答应呀…… 朱修文撑着头,想了很多很多。但喝醉酒的人,往往反应迟钝,跟不上思维的节奏,等他终于想完,准备去拦白瑶华的时候,白瑶华早就坐上轿子走了。 怎么这就走了?朱修文迷茫了一会儿,觉得领口勒得厉害,伸手解开,把外面的长袍一脱,施展轻功,飞掠着朝飞琼楼去了。 王爷自己飞走了?!而且还脱了衣裳?!李德全慌了神,连忙招呼大小内侍追了上去。 天色已暗,零星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在寒风中翻卷。 白瑶华脱下披风,进屋烤火,想起朱修文刚才的态度,犹自忿忿,扒出炭火里埋的一个烤红薯,狠狠地掼在了盘子里。 门外突然有人喊她,绿柳站在门边,冲她连连招手。 白瑶华疑惑着,推门出去一看,愣住了。 漫天的大雪中,站着朱修文。他仅穿了一件贴身的绫袍,单衣薄衫,雪花混着北风,狠狠地打到他的脸上,把嘴唇冻成了乌紫色。 这种天气,是可以冻死人的!他这是不要命了吗?!白瑶华一时惊慌,顾不得那许多,从绿柳手里接过披风,冲了过去。 她跑到朱修文面前,不分由说,先把披风朝他肩上披。 朱修文却像是酒还没醒,执意不要,夺过披风,一把丢出老远。 “王爷!”白瑶华生怕他冻出个好歹来,急了,“您这是作什么!” 白雪压肩,朱修文全然不顾,看着白瑶华的眼睛,表情十分认真:“本王是来告诉你,本王是想提亲的,只是现在情况不允许。至于是什么情况,本王不想说,但是请你相信本王,本王绝没有戏弄你的意思。” 白瑶华现在只希望他别糟蹋身体,想都不想便敷衍道:“好,好,民女相信您,您快随民女进屋,暖和暖和。” 朱修文却依旧不动,显得很有些执拗:“那你现在是本王的人了,你要记得。” “是,是,民女是您的人了。”白瑶华一面敷衍,一面在心里狂骂。到底进不进去?这要是冻出个三长两短来,算谁的? 朱修文强行把她的下巴抬起来,直视她的眼睛:“不许答应别人。” “行,行,不答应别人,您快随民女进去,好不好?”白瑶华着急上火,甚至开始考虑把他打晕了拖进去的可能性了。 第197章 白瑶华,你言而无信! 朱修文张开双臂,想把白瑶华拥入怀中,白瑶华赶紧一个侧身,躲开了。 朱修文不高兴了:“你刚才是怎么答应本王的?” 怎么答应的?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她都忘了,鬼还记得是怎么答应的!白瑶华耐着性子哄他:“王爷,这要是让人看见,算什么?咱们有言在先,不能乱来。” 喝醉了酒的朱修文,倒是很顺从,马上点起了头:“是本王疏忽了,本王不会让人发现的,本王这就走。” 他说着,当真转过身,踉跄着朝来路走。 这一路走回去,就算不冻死,也得冻残!白瑶华一腔子火,满腹乱窜,好容易才压下去,追上前拦他:“王爷,您也太极端了,咱们正常相处,又有什么?您快随民女进屋吧,民女烤了红薯,可香可甜了。” 朱修文醉酒后,特别固执,怎么都不听,非说不能让人发现云云,执意要回嘉乐堂。 白瑶华没办法,只好喊绿柳取斗篷来,把朱修文严严实实地裹住,送他上嘉乐堂去。 好在半路上碰到了匆匆赶来的李德全,把他塞进了轿子,不然她还真扶不住他。 不过这一晚上,白瑶华还是没能歇着,很快被召到了嘉乐堂,给朱修文煮醒酒汤,煮压胃的宵夜,一直忙到后半夜,方才在耳房里凑合着眯了一会儿。 天不亮,她又起来了,上小厨房给朱修文煮粥,熬出了一层厚厚的米油。 她刚把粥盛起来晾着,李德全过来找她,满面忧色:“白大小姐,王爷胃病好像犯了,您过去看看吧?我已经派人去请吴小神医了,如果真是胃病犯了,待会儿还得请白大小姐施展妙计,把药丸藏到饮食里去。” 喝酒伤胃,何况朱修文的胃本来就不好,这真是自己不爱惜自己。白瑶华把粥装进食盒,道:“我这就去。王爷昨儿受了冻,有没有感染风寒?” “可不就是感染风寒了!”李德全叹着气道,“王爷正咳着呢,不过他除了胃病,身体一向很好,应该没有大碍,待会儿让吴小神医一并给他瞧瞧。” 又是咳,又是胃疼,有他受的。白瑶华拎起食盒,在李德全的引领下,去了后殿。 因为病了,朱修文没有出寝室,只是从床上挪到了窗边的炕上,盖着一床锦被,合眼躺着。 他本来就白,经昨晚这一冻,脸色更是白到吓人,像是一戳就会破似的。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爱惜自己,不晓得古代的死亡率很高,感冒都能要人命么?白瑶华腹诽着,把食盒交给丫鬟,上前行礼:“民女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睁开眼睛,未语先咳。 丫鬟赶忙上前,给他拍背顺气,朱修文却挥了挥手,把她们都赶了出去。 正咳着呢,却赶丫鬟?那她要不要过去,给他拍背?算了,还是不要了,他连丫鬟都赶,肯定也不愿意让她服侍。白瑶华想着朱修文的坏脾气,便没有动身,一直等他咳完,才问:“王爷,民女给您熬了点白粥,您要不要尝尝?” 朱修文拿手帕捂着嘴,掩住眼中的那一点失望,点了点头。 白瑶华把粥和小菜端过去,搁到炕桌上,再把碗筷递给朱修文。 朱修文却不接,看起来非常不满:“你昨晚答应过本王的。” 白瑶华疑惑了:“民女答应过王爷什么?” “你想反悔?!”朱修文大怒,一把将她拽过来,压在炕桌上,俯身吻住了她的嘴。 这吻来得太突然,白瑶华措手不及,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朱修文用舌尖撬动她的嘴唇,想要更进一步,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拼命挣扎:“王爷,您做什么?!放开我!” 她这一喊,朱修文像是受了惊,赶紧松开了她,神色颇不自然:“不能让人发现,不能让人看到,本王记着呢,但这会儿屋里不是没人么。” 什么发现?什么看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白瑶华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一片茫然。 朱修文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突然泛起一个念头:“你是不是想反悔?” “反悔什么?”白瑶华回过神来,非常生气,“王爷,民女知道您位高权重,您手握生杀大权,您让民女死,民女就不敢活,可您也不能仗着身份欺负人,当那登徒子!民女虽然出身卑微,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清清白白,您这样子动手动脚,让民女以后怎么见人?!” 登徒子?!她说他是登徒子?!朱修文气得差点掀了炕桌,剧烈地咳嗽起来:“白瑶华,你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民女可不记得答应过您什么!”白瑶华一面还击,一面去给他拍背,总不能看着他咳岔了气。 朱修文却是一把挥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吼:“给本王滚出去!” 滚就滚,谁稀罕!白瑶华平白无故地被人占了便宜,比他更气,转身就冲了出去。 朱修文伏在枕头上,一阵猛咳,手却死死地抵在了胃部。 白瑶华一路跑着回到了飞琼楼,满腔的怒火,不知朝何处宣泄。 绿柳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把屋里的丫鬟都遣了下去,悄悄地问她:“小姐,谁给您气受了?您告诉奴婢,奴婢去打到他满地找牙!” 好丫鬟!白瑶华吐出一口气:“兰陵王。” 兰陵王?绿柳缩了缩肩:“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白瑶华闻言更气,“他居然仗着身份,轻薄于我!对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咱们回白虎桥去,这地方,我是一刻都不能待了。” 绿柳很少抗命,这次却站着没动,笑着劝她:“小姐,虽说男女大防,但他是兰陵王呀,既然您已经答应他了,这情深意浓时,举止越界,也是常有的,您别朝心里去。” 怎么绿柳也说什么答应他了?白瑶华抬起头来,满脸疑惑:“绿柳,我答应他什么了?” 绿柳一愣:“小姐,您忘了?” “忘了。”白瑶华老实道,“昨晚光顾着劝兰陵王回去,随口应答了几句,哪里还记得。” 第198章 约法 真忘了?绿柳瞠目结舌。 白瑶华看她反应有点大,心里有点敲鼓:“我到底说什么了?” 绿柳不好意思复述全部,只捡了简单的说:“兰陵王昨晚说,从此以后,您就是他的人了,您答应了。” 她是他的人了?!她真答应了?白瑶华简直不敢相信:“这不可能!他连提亲都不肯,我怎么可能答应他!” 绿柳想了想,道:“兰陵王说了,他想提亲来着,只是目前情况不允许。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不愿意说,但他向您保证,他绝对是真心的,没有戏弄您的意思。” “他是这样说的?然后,我就相信他了?”白瑶华按住额角,觉得头有点大。 “是……”绿柳觉察出她心情不太好,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天哪……”白瑶华撑着头,满脸懊恼。 绿柳想要安慰她几句,暗自斟酌词句,白瑶华却是猛地站起身来:“行吧,就这样吧,我还怕了你不成?” 怕谁?绿柳茫然抬头。 白瑶华把披风一拿,出门去了。 她走回嘉乐堂,李德全和吴所谓正在找她,二话不说,把她拉到厨房,给了她两粒药丸,让她掺到饮食里去。 白瑶华动作很干脆,仅用了一刻钟,便炖了一碗润肺止咳的雪梨汤,把两粒药丸都加了进去。 丸药入碗,汤汁全变了色,吴所谓表示很怀疑:“肉眼都能看出来,王爷会喝?” 白瑶华把汤碗装进食盒,道:“我去送,就算王爷发脾气,也是我受着。” “那行。”吴所谓马上让开了路。 在治病这事儿上,李德全听吴所谓的,见他没意见,便把白瑶华领去了后殿的寝室。 朱修文侧躺在炕上,面朝墙壁,白瑶华把食盒放到桌上,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炕上的朱修文,面色依旧苍白,双颊却多出两团不正常的红晕,一看就是刚才咳狠了。他紧锁着眉头,身子微微躬起,额上隐约有冷汗浮现,看来胃也正疼得厉害。 白瑶华在炕沿上坐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手按到他的胃部,给他慢慢地揉了起来。 许是她揉得还不错,朱修文紧锁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来了。 还挺会享受的,白瑶华嘀咕着,戳了他一下。 朱修文眉头一跳,睁开了眼睛:“你怎么又回来了?既是言而无信,就不要来招惹本王,以为本王离了你就……” 白瑶华继续帮他揉着,截断了他的话:“王爷,昨晚民女说了些什么,的确忘记了,不过绿柳刚才讲给民女听了。” 朱修文挑了挑眉,看着她,不说话。 白瑶华继续道:“民女虽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也知道,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已经答应了王爷,那就试试吧。”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话真不怎么好听。不过……算了,以后再慢慢调教她。朱修文翘了翘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白瑶华又道:“民女之所以答应您,是因为觉得您是君子,所以有些规矩,您得听民女的。” 规矩?只要她答应,什么都好说。朱修文带着笑意,抬起了胳膊,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白瑶华却迅速挡住了他:“王爷,这第一条规矩,便是不许动手动脚。” 朱修文愣了愣,目光下移,朝自己的肚子看去。 白瑶华的手,就搁在他的胃部,正在揉着呢。 他冲白瑶华扬了扬下巴:“不许本王碰你?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这是第二条规矩,只许民女碰您,不许您碰民女。”白瑶华神态自若地说着,把手收了回来,“您该用汤了。” 只许她碰他,不许他碰她,这区别在哪儿?朱修文正琢磨,白瑶华把汤碗端了过来。 他翻过身来,看了看:“这是什么汤?” “王爷,是雪梨汤,润肺止咳的。”白瑶华说着,把汤碗先搁在了小炕桌上。 “本王不爱甜食!”朱修文皱起了眉头,“既是雪梨汤,怎么黑乎乎的?” “因为民女在汤里加了药。”白瑶华说着,走到床头,连拖带拽,硬是把他扶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朱修文不高兴了。 白瑶华把汤端过来,朝他面前一送:“王爷,喝汤。按时服药,保重身体,这是规矩第三条。” “白瑶华!”朱修文把被子一拍,“真是反了你了!” “恩?王爷这么快就反悔了?早说嘛!”白瑶华马上把汤碗朝回一收,“您等着,民女这就给您重新做去。” 反悔?什么意思?他不喝这碗汤,就代表反悔?从此昨晚的许诺再不算数了?朱修文气得一脚踢翻了小炕桌:“你给本王回来!” 白瑶华后退几步,转过身,把汤碗递回他面前。 朱修文看看黑不溜秋,滋味不明的汤水,把牙一咬,闭着眼睛,逼着自己灌了下去。 又甜又苦,还带着一丝腥味,这到底是什么!他差一点就吐了出来,连忙拿手帕把嘴捂住。 白瑶华从荷包里摸出一粒糖,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还记得让他过口,这是好事,可是,他不吃甜的!朱修文皱着眉头,努力地把糖嚼碎,咽了下去,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看见白瑶华了。 偏白瑶华的兴致还挺高,拍着他的后背,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王爷乖,晚上民女再给您炖一碗雪梨汤,多多地搁糖。” 乖?哄孩子呢?!还要多搁糖?他不吃甜的!朱修文火冒三丈,又怕被她说要反悔,只得耐着性子道:“你昨儿忙了一晚上,肯定累了,先回去歇着吧,等有需要的时候,本王再着人去叫你。” “民女不累。”白瑶华扶着他躺下,给他盖上了被子,“民女去给您做点吃的吧?” 吃的?甜食吗?不不不……朱修文把眼一闭:“本王不饿,想歇一会儿,你也乖,快回去吧。” “行,那民女走了,晚上再来看您。”白瑶华给他掖了掖被角,起身离去。 白瑶华走后没多久,李德全进了寝室,通报道:“王爷,临淄王来了。” 第199章 “惊喜” 朱仁泽肯定是来探病的,朱修文微微点头:“扶本王起来。” 李德全把他扶起来,拿了迎枕给他靠着,又让丫鬟出去,把朱仁泽请了进来。 朱仁泽大步走到炕前,给朱修文行礼:“七哥,为了不把寒气过给你,我可是在暖阁把手脚烤暖和了才过来。” 朱修文半垂着眼帘,没有理他。 朱仁泽自顾自地在炕沿上坐了,打量他的脸色:“七哥,你一向血旺体壮,怎么就病了呢?胃疼是老毛病了,我知道,但这伤寒是怎么回事?” 朱修文依旧不理他。 看样子心情不太好啊?朱仁泽把头低下来,看他的表情:“七哥,昨天你不是说,白大小姐生气了么?事后有没有去哄她?” 朱修文终于开口了:“有什么好哄的,我已经跟她讲清楚了。” “讲清楚了?”朱仁泽问道,“那她答应了吗?” “答应了。”朱修文道。 “答应了?”朱仁泽诧异道,“七哥,你这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答应了。” 朱修文叹了口气:“的确是答应了,但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向来只会冷哼的七皇兄,居然在叹气?莫不是他眼花?朱仁泽太过于惊讶,愣了一下才道:“怎么不一样了?” “她居然,居然……”居然给他立规矩,不许他碰,还给他喝那么敷衍的加药甜汤!但是这话讲出来,好像太丢脸,朱修文想了又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朱仁泽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听到,不免抱怨:“七哥,你就是心思太重,城府太深,什么都不肯说。” 朱修文想了想,道:“你请她去做菜吧,我病了,她闲在王府,难免无聊。” 让她去临淄王府做菜?这不是把她朝外赶么?他刚刚向白瑶华表明心意,就要支她走?这是怎么了?朱仁泽有心问一问,但朱修文死活不肯说,反逼着他马上给白瑶华下了帖子,晚上就请她去做菜。 看着朱仁泽派人把帖子送去飞琼楼,朱修文终于放了心,晚上再不用受白瑶华的折磨了。 可是天刚擦黑的时候,白瑶华又来了,还是同样的一碗雪梨汤,浑浊得辨不清颜色。朱修文深深地怀疑,这就是拿上午煮剩的梨子,再添了一点水。 白瑶华走到炕沿边,侧身坐下,强行把他拖了起来:“王爷,该喝汤了。” 他错了,他果然没有经验,朱仁泽说得对,不能太早向姑娘表白心意,不过白瑶华不是胆子小,而是胆子太大了,大到没边了…… 现在反悔,还来不来得及?朱修文极不想去看那碗雪梨汤,把手搭在了眼睛上:“临淄王不是请你去当庭展技么,你怎么没去?” 白瑶华端起汤碗,喂到了他嘴边:“王爷病着,民女怎好去接活儿?总得等您好了再说。” 心意还是不错的,但能不能不要逼他喝这碗汤……朱修文重重地捏着眉心,好像这样就能免去口舌之苦。 但白瑶华伺候得太周到了,碗沿就在嘴边,他能不喝么?要是不喝,她又要大叫着他反悔了。朱修文只得张开嘴,屏住呼吸,一口气把药灌了下去。 “好极了。”白瑶华满意地把碗搁到一边,和上午一样,塞了块糖给他。 朱修文皱着眉头,把糖咽下,强迫自己对着她微笑:“累着了吧?快回去歇着吧。” “王爷这就赶民女走?”白瑶华眨了眨眼,满脸委屈,“您是后悔了吗?” “没有,没有。”朱修文连声地道,“本王就是怕你累着了。” “王爷真体贴,那民女告退了。”白瑶华笑着站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小样,白是那么好表的么!先把你训到服服帖帖! 朱修文看着白瑶华离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的两天,每天都有掺了药的雪梨汤在等着他,白瑶华亲手喂服,一滴也不许浪费。 朱修文压着火气,忍到了内伤,病情却得到了极为快速有效的控制,第四天就既不咳,也不胃疼了。 朱修文康复神速,宫内送了赏赐来,上下都有份,李德全和吴所谓非常高兴,特意请白瑶华吃了顿饭,好好地感谢了她一番。 朱修文在家歇了几天,公务堆积如山,刚刚下炕,就进宫去了,每天忙得不见人影。 白瑶华闲得发慌,同绿柳抱怨:“肯定有不少人给我下帖子,请我去做菜,但是帖子都在白虎桥,我看不到。” 绿柳奇道:“小姐,王爷没有不许您回去呀。” 对呀,她怎么把这茬忘了!白瑶华高兴起来,赶紧让红梅备轿,回白虎桥去。 途径嘉乐堂,绿柳手搭凉棚,望了一望,道:“小姐,李公公在门口,王爷肯定回来了,您要不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她要回去,是得跟朱修文说一声,白瑶华点点头,让轿子去了嘉乐堂。 朱修文难得地没有在暖阁,而是在正殿坐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内侍通报过后,白瑶华走了进去,给朱修文行礼:“王爷,民女好几天没回白虎桥了,想回去看看。” 朱修文看着她,半晌没有作声。 白瑶华以为他不同意,正想要再说说,朱修文开了口:“本王今日没空,明天行不行?” 听他这口气,是要亲自送她?不不不,没这必要。白瑶华忙道:“王爷派车送送民女就好。” 最近的确事情太多,朱修文想了想,把李德全叫了进来:“这几天本王生病,全仗白大小姐照顾,你送她回去,记得给她的家人备礼。” 还备礼,太隆重了吧……不过他这理由找得不错,就由他去吧。白瑶华偷偷瞅了他一眼,向他道了谢。 李德全备好礼物,扶白瑶华上了轿,送她朝白虎桥去。 马车一路稳稳当当,顺利抵达了白虎桥,白瑶华惊讶地发现,小院里很是热闹,多了许多白家的奴仆,而厅里更是坐满了人。老太太廖氏,大太太包氏,二太太兰氏,还有新婚的白凤娇和祝季同,全都在。 第200章 我不是泥菩萨 廖氏还是老样子,精神矍铄,保养得意,尽管年纪不小,但脸上并没有几道褶子,看来白凤娇的事儿,并没有给她多大的打击。 兰氏紧抿着嘴,是这里面表情最严肃的一个,想必白迆的腰伤,还没有实质性的好转。 包氏拉着白凤娇的手,正在说着什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不知遇到了什么喜事。 祝季同和廖氏一起坐在上首,虽然脸色有点发白,身体看着有点虚,但亦是带着笑。 看起来心情都不错啊?祝季同一介晚辈,为何能和廖氏平起平坐?白瑶华带着疑惑,走进厅内,跟他们打招呼:“大家什么时候来的?我竟是不知道。” 她说着,走到前面,给廖氏、兰氏和包氏行礼。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躲在兰陵王府里偷懒,那高墙大院的,我们哪里进得去?”白凤娇把背靠在椅子上,微微抬着下巴,神情倨傲,“老太太,我就不用向她行礼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廖氏笑得像尊弥勒佛,“你已经是世子夫人了,哪儿还需要向我们行礼。” 世子夫人?白瑶华目光一转,落到了祝季同身上。 祝季同盯着她,眼神变得阴恻恻的。他有心刺白瑶华几句,但又怕她伶牙俐齿地还击,揭露了他的伤疤,只好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廖氏笑着对白瑶华解释:“瑶华,鲁国府奏请过皇上,立季同为世子了,因为皇后娘娘马上要举办腊八宴,所以才暂时没有大办,等腊八节后再大宴宾客。” 祝季同成鲁国府世子了?!鲁国府知道他断子绝孙的事儿吗?又或者,她上次下刀不够狠,没能给他割掉?还有,祝鹤轩呢?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子之位被夺走了? 白瑶华愈发疑惑,冲他略福了一福:“恭喜祝世子了。” 她马上改换了称呼,廖氏觉得她很懂事,招手让她近前,仔细打量:“瞧这小脸瘦的,看来京城不如我们昙华府养人。” 不是京城不如昙华府养人,而是她在京城,需要养活的人太多!白瑶华也把廖氏打量:“老太太身体还好?看着精神不错。” “好,好。”廖氏说着,看到了兰氏,又叹起了气:“你大哥怎么就伤着了腰呢?” “那还不是怪大姐!”白凤娇哼了一声,气焰极为嚣张,“要不是她不顾姊妹之情,非要赶我回去,大哥能摔下车吗?” 廖氏一向偏心,如今白凤娇成了世子夫人,她这心就偏得更厉害了,闻言马上责备白瑶华:“瑶华,你三妹说得是,姊妹之间的赌约,何必较真,非要赶她回去?” 白瑶华知道,这会儿白凤娇风头正盛,她说什么都是错,干脆避而不答,只将白凤娇的肚子仔细打量:“三妹妹怀上几个月了?看着有些显形了呢。” 她新婚燕尔,怎能“怀孕”?不过肚子是真的有点显了。白凤娇又是窘迫又是生气,死攥着椅子扶手,愣是不敢还嘴。 包氏见白瑶华随口一句话,就扭转了局面,很是不忿:“你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哪晓得什么显形不显形,休要胡说!” 白瑶华失声笑了出来:“瞧太太这话儿说的,三妹妹的肚子大了,这我总看得出来吧?我又不是瞎子。” 知道白凤娇肚子大了,她能不能不要嚷嚷!包氏紫涨着脸,忽地站了起来。 白瑶华转过身,正面对她,慢慢地行了个礼。 她不是泥塑的菩萨,想要借着身份作践她,只怕是不可能。如果他们非要仗势欺人,那大家就来好好地撕扯撕扯吧,看看最后谁赢谁输,又是谁还得顾着脸。 在白瑶华带着笑,却又暗藏嘲讽的眼神中,包氏很快败下阵来,重重落回座位,冲廖氏道:“老太太,您看看她!” 白瑶华迎上廖氏责备的目光,赶在她开口前道:“老太太,我能看见,别人肯定也能看见,您与其责备我,还不如替三妹妹想想辙,不然她丢脸,所有白家的女儿都得跟着遭殃。” 白凤娇名节有损,是会带累其他姊妹的,换言之,在这件事上,她亏欠所有的白家小姐。 廖氏没法反驳白瑶华的话,只得沉着脸责怪包氏:“怎么不为凤娇想想辙?等鲁国府大办酒宴那天,会来很多人的!” 包氏告状不成,反给自己惹了祸,终于不敢再吭声了。 廖氏看着白凤娇的肚子,再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终于聊起了白瑶华进京的事:“瑶华,京城的生意一定不错吧?我们住在白虎桥的这两天,请你去当庭展技的帖子就没断过。” “是还不错。”白瑶华露出了笑脸。 白凤娇刚才吃了瘪,却很不甘心,嘀咕道:“有帖子又如何,她又没去。” 廖氏听见了这话,冲白瑶华皱起了眉头:“瑶华,你为何要住到兰陵王府去?咱们白家的规矩,你忘了?” 白瑶华道:“老太太,我并没有给兰陵王当厨娘。” “我知道,但他也没有请你当庭展技。”廖氏的神色很严肃,“你住在兰陵王府,什么活儿也接不到,长久以往,如何是好?” 白瑶华没有同廖氏争辩:“老太太说得是,其实我也不想住在兰陵王府,您派人去跟兰陵王说一声,让我搬回来吧。” 廖氏一听,马上住了口。她连兰陵王府的巷子都不敢靠近,哪敢去跟兰陵王说! 厅里的气氛正尴尬,李德全带了丫鬟内侍,来给各人送礼物。 兰陵王居然备了礼?她怎么不早说!廖氏十分庆幸刚才没有说出更过激的话来,赶紧率众人起身接礼,隔空谢恩,笑容堆满了脸。 李德全带着赏封走后,白瑶华问起了白钊和白双依。廖氏告诉她,白双依外出买药未归,而白钊已经回昙华府去了。 看来不管家里来多少人,照顾白钊的重担,都是落在白双依的肩上,不过由她来照顾白迆,她还能放心点,于是便没有说什么。 白瑶华趁着回白虎桥,拿走了好几份帖子,开始接活儿,到各家当庭展技。有活儿干,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腊八节临近,宫里下了帖子,邀请她去赴宴。 第201章 彩珠和画像 雪后初霁,阳光明媚,虽然并没有什么热度。 微风吹过,屋檐下的铜风铃叮当作响,白瑶华仰首看着,问绿柳:“我们家的老太太,也受邀去参加腊八宴了?” “是,不光有白老太太,白大太太和白二小姐也在受邀之列。”绿柳答道。 看来都是沾了白凤娇的光了?白瑶华又问:“那鲁国府世子和世子夫人去不去?” 她以这样的妹妹为耻,宁肯称呼她为世子夫人。 绿柳笑了起来:“他们自然收到了请帖,但听说鲁国府世子不许夫人去,两人吵了一架,最后还是鲁国公夫人出面调停,让他们分头入宫。” 祝季同为何不许白凤娇去?生怕她的肚子露出了端倪?可是白凤娇从来都没有进过宫,如今有这么难得的机会,她怎么可能错过。 不过由此看起来,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不大好啊。白凤娇的肚子还不算太大,稍微用衣裙遮一下就好了,祝季同何必跟她吵架,也不怕她动了胎气。 白瑶华还要再问,院外传来了朱修文的声音:“你怎么不问问本王去不去?” 这还用问吗?他是皇后的亲儿子,怎么可能不去捧场。白瑶华走下台阶相迎,故意道:“我听说王爷不去呢。” “是你希望本王不去吧?”朱修文瞥了她一眼,命侍从把衣箱、首饰匣子、胭脂水粉盒子抬了进来。 这么多?白瑶华忙道:“上次的还没用完呢。” “你对待穿衣打扮,就跟对待本王一样敷衍?”朱修文皱着眉头,脸色有点沉,“马上过年了,素面点绣的衣裳,早就不时兴了,你赶紧把这些衣裳首饰都看一遍,本王待会儿遣个绣娘来,教你打扮。要是腊八节那天你打扮得不妥当,本王绝对不许你入宫!” 白瑶华看着侍从们把大小箱子朝里抬,故意道:“那如果这些民女都不喜欢呢?” “那就重新做!做到你满意为止!”朱修文斩钉截铁地说着,像是很不满意她这态度,转身就走了。 虽然他凶巴巴的,但新衣裳新首饰新化妆品,哪个女人能抗拒诱惑?白瑶华马上欢欣雀跃地进屋试装去了。 ---------------- 腊八节转瞬即至,天还没亮,白虎桥下的小院里,便已是欢声笑语,人人喜气洋洋,开始盛装打扮,准备坐车入宫。 廖氏坐在妆台前,把包氏叫来帮她挑首饰,对着镜子发问:“我这脸上的粉,是不是白了点?我一把年纪了,可不想让人叫做老妖婆。” 无阶无品的一介平民,好像谁会关注她似的。包氏暗暗不屑,面儿却是堆着笑:“不白,不白,老太太是没见着京城里的那些老夫人,都七八十岁了,还敷着比雪更白的胡粉呢。” “那不是胡粉,是玉女桃花粉,那天我在鲁国府见过。”廖氏提起鲁国府三个字,觉得自己的身价都涨了一大截,心情好得不得了,“我就知道,我们凤娇是个有福的,所以从小我就偏疼她。” 那是因为白凤娇由她亲自调教,乖巧嘴甜!包氏继续不屑着,笑着道:“都是老太太教导得好。” 廖氏心情舒畅,又问道:“二丫头呢?进宫是大事,她会不会打扮?要不你去帮帮她?” 包氏才不想去,忙道:“媳妇刚才去看过了,小姑娘家家,平时又没事,爱琢磨,比我们会打扮多了。” 廖氏放了心,专心挑首饰去了。 她们口中的白双依,此时正坐在西厢的一堆咸菜坛子中间,为今日的装扮发愁。 腊八宴是皇后举办的,作为亲生儿子,临淄王肯定会去,她今日入宫,势必会与他相见,万一让他认出来,又疯疯癫癫地上来扯她的袖子,怎么办? 要不,就打扮得朴素一点,丑一点,让他注意不到? 恩,如果她打扮得像个丫鬟,他即便看到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的。白双依觉得这法子可行,便让丫鬟打开了首饰匣子。 这首饰匣子是白瑶华的,她上次回来时,得知她没有带首饰来京,便留给了她。 匣子里的首饰很多,虽然款式不太时兴,但都货真价实,倘若戴在身上,一定很显眼。不行,她得挑个最寒酸的,白双依在匣子里翻翻捡捡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件宝贝,高兴地举了起来:“就是它了!” 她的丫鬟露珠回过头来,只见她手中擎着一串劣质彩珠,老旧得连颜色都脱掉了。露珠惊讶万分:“二小姐,您就打算戴这个?” “对,戴这个!”白双依重重点头,对着镜子,把彩珠戴到了头上。只有这样,才最像个丫鬟。 露珠很是不解,但她不敢多话,没作声了。 白双依打扮停当,戴着彩珠,穿着一套旧衣裙,去厅里与廖氏和包氏会合。 廖氏见了她的装扮,脸色顿黑:“你这穿的是什么?!没有见人的衣裳和首饰了吗?” 白双依忙道:“老太太,我不想抢了三妹妹的风头。” 这话包氏爱听,她也挺乐意白双依扮丑,便对廖氏道:“既是双依有心,就依了她吧,再说现在去换,也来不及了,今儿是大日子,迟到了可不好。” 廖氏现在很给包氏面子,闻言便没有再说什么,让白双依跟在后面,一起登车,朝宫里去了。 ------------- 兰陵王府里,朱修文戴好金冠,照了照镜子,正准备出门,朱仁泽忽地一阵风似地奔进来,问道:“七哥,画像呢?卷轴呢?” 今儿不是腊八宴么,关画像卷轴什么事?朱修文皱起了眉头:“休要胡闹,白大小姐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这么快心里就只有白瑶华了?朱仁泽拉住他的手,满脸苦相:“七哥,你同白大小姐你侬我侬,就不想想我孤苦伶仃?今日腊八宴,要来好多人,说不准就有人认识那位姑娘,你把画卷带上,帮我留心问问,好不好?” “你自己怎么不问?”朱修文不乐意。 朱仁泽抓住他的手不放:“七哥,我不好意思啊!” 他如此直白,朱修文忍不住笑了,只好甩开他的手,让人把卷轴取出来,带在了身上。 第202章 误会 白雪铺路,天气晴好,华朝的司天监不错,挑了个适合聚会的好日子。 白瑶华和朱修文分乘两辆马车,在侍卫随从的簇拥下,抵达了宫门。 白瑶华位次,不得乘车入宫,便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停满了马车,好些衣着光鲜,打扮入时的夫人小姐,都在整理行装,准备改乘轿子,赶赴宴会的举办地,御花园。 白凤娇赫然也在此列,只是身边不见祝季同,果然是和他分头入宫。她画着浓妆,穿了世子夫人的朝服,把肚子遮得严严实实,只是显得很老气。 白瑶华走下车来,并没有打算过去打招呼,但白凤娇很快认出了她,扬起了声调:“大姐,你今儿得以入宫赴会,可是沾了我的光,怎么见了我,却当没看见?未免也太忘恩负义了!” 沾了她的光?她跟着皇后娘娘进宫的时候,她还不知在哪里呢!白瑶华不想在这里跟她拌嘴,丢不起这人,只当作不认得她,调头就走。 朱修文在车内听见白凤娇的话,眸色顿沉,命车夫把车驾到白瑶华身旁,朝她伸出手来:“上车!” 周围赴会的人,目光已开始朝这边聚焦,白瑶华不及多想,抓住朱修文的手,跳上了车,把白凤娇留在原地,受众人“瞩目”。 那……那是兰陵王吗?!白凤娇突然醒觉,发现是她自己弄错了行情,涨得面红耳赤。 旁边有夫人根本不认得白瑶华,都在嘲讽她:“那分明是兰陵王府的人,兰陵王府的人入宫赴会,需要沾谁的光?真真是笑死人了。” 白凤娇臊得恨不得钻地,小田氏发现这边有异样,忙派人来把她叫了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贴身管束起来了。 白瑶华蹭着朱修文的马车,一路到了御花园门口,方才下了车。 朱修文要先去见顾念慈,临走前,千叮呤,万嘱咐:“别乱跑,别乱吃,若是有人欺负你,先忍着,记下他的长相,待会儿告诉本王。” 他说了太多遍,白瑶华听到不耐烦,这才住了口,让人跟着她,送她去找白家人。 ----------- 此时御花园内,早到的宾客已有不少,有的赏景,有的说笑,有的忙着套近乎,景象热热闹闹。 顾念慈坐在高高的阁楼上,透过镂空的竹帘朝外看,嘴里不住地念叨:“太吵了,本宫最讨厌这种宴会,本宫根本不想下去。” 桂嬷嬷站在一旁,满脸无奈:“娘娘,您是皇后,腊八这天,必须宴请各位诰命夫人的,不然皇上在太和殿宴请臣子,他们的夫人怎么办呢?” “行了,行了,本宫知道了。”顾念慈不耐烦地说着,突然顿住了。 “娘娘,怎么了?”桂嬷嬷关切问道。 顾念慈命人把竹帘卷起来,指向了远处:“那是谁?” 桂嬷嬷顺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姑娘,只是衣着寒酸,看不出是小姐还是丫鬟。咦,那姑娘的头上,怎么戴着兰陵王的彩珠? 桂嬷嬷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还是不敢确定:“娘娘,那是兰陵王亲手打磨的彩珠吗?” 顾念慈也不敢确定,想了想,吩咐她道:“兰陵王在哪儿?你去瞧瞧,探探他的意思,但不要问太多,免得他察觉。” 桂嬷嬷低声应下,朝外去了。 顾念慈继续朝外看,觉得那姑娘虽然衣着寒酸,但相貌出众,气质温婉,看着就性子很好,如果朱修文相中的人是她,眼光还是不错的。 没过一会儿,桂嬷嬷就回来了,她刚站定,便让顾念慈遣退了左右,冲她抿着嘴笑。 “真是她?”顾念慈惊讶道。 桂嬷嬷点了点头,笑道:“兰陵王不在,但他带来一幅卷轴,奴婢看见了,那卷轴上画着一位姑娘的画像,正是那位头戴彩珠的姑娘无疑。” 顾念慈又惊又喜,同时又有点疑惑:“兰陵王行事向来谨慎,他怎会允许那位姑娘戴着彩珠来赴宴?还把她的画像随身带着?” “兰陵王这是在暗示娘娘呢!”桂嬷嬷笑了起来,“兰陵王有了心上人了,娘娘还不赶紧去为他提亲?” 顾念慈想了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也是,这种事,他自己怎么好开口,当然是拐弯抹角地暗示本宫了。” 正说着,宫女来报:“娘娘,兰陵王求见。” “快让他进来!”顾念慈和桂嬷嬷对视一眼,乐得只差笑出声来。 朱修文走上楼来,手里拿着一幅卷轴。 顾念慈笑容满面,让他到跟前来坐:“今天来了好些人,怎么没去和他们玩?” “儿臣有件事情,想要向母后打听。”朱修文说着,将卷轴打开,捧到了顾念慈面前。 今天来的人,都是顾念慈请的,如果其中有这个姑娘,她肯定知道。 顾念慈朝卷轴上一看,果然就是远处头戴彩珠的姑娘,她心里偷笑着,露出了然的神情来,笑着对朱修文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会帮你留意的。” 他还没说要做什么呢,顾念慈就知道了?真不愧是他的母后,就是聪明。朱修文将卷轴收起来,向顾念慈道谢,下楼去了。 顾念慈非常高兴,朱修文终于有心上人了,而且还动了求娶的念头,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此时桂嬷嬷已找人打听了一番,前来禀报:“娘娘,原来那位姑娘,是白大小姐的妹妹,白家二小姐!” 敢情朱修文恋上的不是姐姐,而是妹妹?是了,这就全说得通了,大概朱修文把彩珠赠给白大小姐后,后悔了,所以收回来,再赠给了白二小姐;而白大小姐和祝鹤轩郎有情妾有意,所以祝鹤轩来求她做媒,挺好,挺好,皆大欢喜。 顾念慈自认为弄清了全部的真相,高高兴兴地问桂嬷嬷:“她家的长辈,可有来赴宴?” 桂嬷嬷答道:“来了,娘娘。白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来了,这位白大太太,就是白二小姐的继母。” 第203章 母后,帮儿臣去求亲 长辈居然都来了,看来朱修文是算好了的?这孩子!顾念慈笑着对桂嬷嬷道:“快,传白家人来见本宫。” 看来兰陵王的亲事有着落了,桂嬷嬷亦是笑着,应了一声,亲自下楼,去把廖氏和包氏叫了来。 廖氏和包氏听说皇后娘娘要见她们,心内忐忑不安,拘束得很,好在她们在昙华府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虽说紧张,还不至于失了礼数。 顾念慈仔细观察她们走路的姿态,还有行礼的姿势,在心里暗暗点头,白家一定有请教养嬷嬷,不是那等无规无矩的****小户。 她再想想白双依那一看就温顺的眉眼,愈发高兴,将手一抬:“赐座。” 廖氏诚惶诚恐,欠着身子在凳子上坐了,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皇后娘娘召见妾身与儿媳,有何吩咐?” 为表诚意,顾念慈没有绕圈子,非常直接地问:“不知你家的二小姐,年方几何,可曾许配人家?” 这可是标准的求亲开场白!廖氏就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中,一时惊喜交加,竟忘了回应,还是包氏在旁边给她使眼色,方才回过神来,压下满心的激动,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的二孙女白双依,今年刚满十三岁,还不曾许配人家。” 曾经许过,但已经退亲了,不算数。 刚满十三啊,小了点,但如果只是订亲,够了。顾念慈微微颔首:“你们是昙华府的厨艺世家,不知白二小姐厨艺如何?” 廖氏回答道:“惭愧,妾身这二孙女从小不爱做菜,并未学习厨艺。” 她说这话时,倒是没担心,如果白双依真有运气嫁入皇家,谁还管她会不会做菜。 果然,顾念慈并没有说什么,继续问道:“那白二小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廖氏答道:“她平日里喜欢拿针,绣花绣朵。” 爱好女工,也不错。顾念慈听着挺满意,道:“你们此次入京,多住些日子再回去。” 皇后让他们暂留京城?难道真的要提亲?廖氏心跳如雷,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懿旨,等过完年再走。” 顾念慈点了点头,让人送她们下去了。 桂嬷嬷给顾念慈上了一盏新茶,道:“娘娘,时候不早了,饮过这盏茶,就该下去了。” 顾念慈接过茶盏,道:“白家二小姐的事,本宫看着可行,等本宫与皇上商量过后,派礼部的官员去要庚帖。” 桂嬷嬷忙道:“奴婢暗地里派人,去打听打听白二小姐的品性。” 很好。顾念慈点了点头。 ---------------- 廖氏在包氏的搀扶下,下了阁楼,犹自激动不已,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找到了白双依,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双依,你从小贞静娴雅,与人不同,祖母就知道,你是个有大造化的!” 白双依莫名其妙:“老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包氏酸溜溜地道:“老太太这是高兴,你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什么意思?白双依还是听不懂。 廖氏很想跟她说说,皇后有意提亲,但她连是哪位皇子都不知道,只得先忍了下来,道:“这几天你哪儿都别去,待在家里,把《女则》和《女诫》多看看,再把进退礼仪多练练。” 白双依依旧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地应了个“是”字。 听话的乖孩子,廖氏暗夸一声,又见白瑶华就在旁边,叮嘱她道:“瑶华,听说你进过两趟宫了,肯定比较熟,你多带着你二妹妹,遇事教教她。” 这个不用廖氏吩咐,她也会做的,白瑶华点了点头:“是,孙女记住了。” 廖氏说完,让包氏过来扶她,朝着白凤娇那边去了。 白双依揣着满腹的疑惑,问白瑶华:“大姐,老太太刚才是什么意思?” 白瑶华隐约猜到与婚事有关,但不敢妄下结论,只得摇头:“我哪儿知道。” 她正说着,忽见朱修文和朱仁泽从旁边经过,连忙把白双依一拉,想让她转过身去。 但已经迟了,朱仁泽的眼睛很尖,很快看清了白双依的脸,大步冲了过来:“是你!是你!” 白双依被吓了一跳,窘得把脸埋进了白瑶华的肩膀里。 朱仁泽紧挨她站着,问白瑶华:“白大小姐,这是谁?” 人都见了,看来是瞒不住了,白瑶华只得答道:“王爷,这是民女的二妹妹。” 原来是白家的二小姐,朱仁泽马上对白双依道:“你放心,本王不会犯兰陵王那样的错误,不管咱俩性子合不合,脾气对不对,先把事情定下来再说。” 他说完,快步朝着阁楼那边去了。 朱修文站在白瑶华旁边,脸刷地一下就黑了,什么叫兰陵王那样的错误?是指他下手太迟,让祝鹤轩抢了先么? 白双依回头看了看朱仁泽,小声地对白瑶华道:“大姐,我说得没错吧?你看,临淄王是不是疯疯癫癫的?” 以朱仁泽刚才的表现看,还真是疯疯癫癫的,不过,他平时不这样,也就是遇到了白双依。白瑶华这样想着,突然有点了悟——她见到的朱修文,记仇,小气,别扭,幼稚,但别人眼中的的朱修文,却是待人宽厚,城府颇深,进退有度,这样的差别,是不是专只对她呢? 所以,他待她是不同的?尽管这不同,不是什么好事儿。 白瑶华想着,偷偷瞅了朱修文一眼,却正好对上朱修文的视线,连忙把头扭开了。 ----------- 朱仁泽一口气跑上阁楼,正好碰见顾念慈要下去,他连忙抱住了顾念慈的胳膊,耍着赖道:“母后,今儿您必须答应儿臣一件事,不然儿臣不让您下去!” 这么大个人了,还撒娇!顾念慈无可奈何:“什么事,快说!” 朱仁泽仰起头来,笑嘻嘻地道:“母后,您去帮儿臣提亲,求娶白家的二小姐,如何?” “求娶谁?”顾念慈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家的二小姐。”朱仁泽生怕顾念慈不知道是谁,又补充了一句,“就是白瑶华的亲妹妹。” 第204章 恭喜王爷 她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了?顾念慈迷惑了一瞬,对朱仁泽道:“你再说一遍?” 朱仁泽这次提高了声量:“母后,儿臣想要求娶——” 他还没把白家二小姐几个字说出口,肩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顾念慈手里拿着玉如意,气得柳眉倒竖:“胡闹!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不然本宫定不饶你!”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连皇兄的女人都敢抢了! 朱仁泽捂着肩膀,满脸茫然:“母后,为何不行?” 顾念慈口气强硬:“本宫说不行,就是不行。” 这事儿还没定,不好让朱仁泽知道,但念想必须先给断了! 朱仁泽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儿得罪顾念慈了,平时她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哪?难道,是因为她看不上白双依?可是,她又不认得白双依,何来看不看得上一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顾念慈板着脸,是真动了气,朱仁泽不敢再说,只得让开路,让她下去了。 顾念慈很担心朱仁泽,生怕他和白双依闹出点事来,等腊八宴一结束,就去了养心殿。 朱曦刚从太和殿回来,连衣裳都还没换,满脸疲惫:“梓童,你不累么?还不去歇息?” “累,但再累也得先把修文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顾念慈说着,在朱曦旁边坐了下来,“皇上,修文相中了白家的二小姐,就是白瑶华的妹妹,今儿趁着腊八宴,暗示臣妾去白家提亲呢。” “他相中的是二小姐,不是大小姐?”朱曦有点惊讶。 “对,是二小姐,不是大小姐。”顾念慈说着,拍了拍胸口,“幸亏当初臣妾听了皇上的话,没有掺和,不然可就错了。” 朱曦笑着看她:“那你决定了?” 顾念慈也笑:“这不得先来同皇上商量么。” 朱曦沉吟片刻,道:“朕并不介意修文娶平民女子,他自己愿意就好,你派人去查查白二小姐的底细,若是不错,就把庚帖拿来吧。” “已经派人去查了。”顾念慈很是高兴,“臣妾生怕您不愿意呢。” “修文愿意,你也愿意,若是朕不愿意,岂不是招恨?”朱曦说着,拍了拍她的手,“去歇着吧,今儿你也累了。” 朱修文的婚事,一向是顾念慈的心病,如今这事儿终于有了着落,她觉得浑身都是劲。而桂嬷嬷的效率也很高,不到两天时间,就把白家的背景和白双依的脾气性格,打听得一清二楚。 白家世代为厨,家世清白,白双依自小性格温顺,循规蹈矩,没有任何不良记录,除了退过一次亲。不过她退亲,是女方退掉了男方,而非男方退掉了女方,所以肯定不是因为她品行不端。 顾念慈将打听到的情况汇报给朱曦,朱曦亦很满意,于是便趁着还没过年,派了礼部官员到白虎桥,把白双依的庚帖要了来,并同廖氏约定,年后正式下定,摆定婚酒。 皇家肯定不会赖账,这门亲事,便算是八字有了一撇了,廖氏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运气,连做梦都带笑;她想着年后要定亲,白双依还没新衣裳,忙着打发人去兰陵王府接白瑶华,准备让她陪着白双依去逛逛街。 白瑶华接到消息,坐着马车回来,很有些纳闷:“老太太,怎么突然接我回来?是有人下帖子请我去做菜吗?” “做什么菜呀,咱们家就要出一位王妃了,还需要给人做菜吗?”廖氏红光满脸,声音都比平时响亮了不少。 王妃?白瑶华面露疑惑。 廖氏指了指东次间的门,笑着道:“皇后娘娘派人来提亲了,要为兰陵王迎娶你的二妹妹。” 白瑶华有些发怔:“兰陵王要娶双依?” “对,礼部已经把庚帖拿去了,定婚宴的时间也定了。”廖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瑶华,你是有功的,当初幸亏听你的,给你二妹妹退了覃家的那门亲,不然她哪来这么大的福分!” 朱修文要娶白双依?朱修文要娶白双依了?!这消息犹如炸雷,在头顶炸响,白瑶华虽然还不至于到脑子嗡嗡作响的地步,却是觉得非常地不可思议。 廖氏正高兴,没留意到白瑶华的异常,只对她道:“你二妹妹面皮儿薄,扎在房里不出来,你回来歇几天,陪她去逛逛街,置办些衣裳首饰。” 白瑶华得到了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哪还有心思逛街,忙道:“老太太,街上都是成品,哪有什么好的,得请裁缝和匠人来家订做。” 廖氏一想,觉得有道理,白双依都是要当王妃的人了,以后打交道的,肯定都是公卿世家,达官贵人,衣裳首饰不能太随便。 她想着,点了点头,道:“那你去陪陪双依,然后回兰陵王府去,打听一下兰陵王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我们才好投其所好。” 打听兰陵王的喜好……为别人?白瑶华觉得心有点乱,勉强应了一声,去东次间了。 白双依本来住在西厢房,和一堆咸菜坛子睡在一起,但自从礼部的官员来过,廖氏就让她搬到了东次间,跟她一起住了。 白瑶华走进门,白双依站起身来,却不知如何面对她,喃喃地道:“大姐,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白瑶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古代可没有女朋友这一说。算了,既然两人都尴尬,那就什么也不说吧,她沉默着转身,走了。 出门时晴空万里,回去时电闪雷鸣,倒是和她的心情遥相呼应。 马车一路疾驰着,回到了兰陵王府。 朱修文的马车几乎和她同时抵达,停在了门口。 朱修文从车上跳下来,抬眼看见了她,皱起了眉头:“你这是去哪儿了?垂头丧气的。” 是啊,可能是有点垂头丧气。白瑶华走过去,给他行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朱修文纳闷道:“本王何喜之有?” 白瑶华扯着唇角笑了笑:“过完年,王爷就要和民女的二妹妹订亲了,这难道不是喜事?” 第205章 去临淄王府住! “本王和你的二妹订亲?什么时候的事?本王怎么不知道?”朱修文满面疑惑。 白瑶华弯了弯唇角,却是没有笑:“民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只知道民女二妹妹的庚帖,已经送到礼部去了,年后摆定婚宴,日子也定好了。” 定婚宴的日子都定好了??这是怎么回事?!朱修文十分震惊,觉得脑子有点乱:“瑶华,此事本王毫不知情,你别急,容本王先去问问。” “王爷去问吧。”白瑶华点了点头,“民女得搬回白虎桥,就此向王爷辞行了。” “你要走?”朱修文急了,“你不相信本王?” 白瑶华摇了摇头:“民女相信王爷,因为王爷根本没怎么见过民女的二妹妹,但民女也相信订亲是真的,毕竟庚帖都让礼部的官员拿走了。王爷,您应该比民女更清楚,您的终身大事,不是由您自己做主的,别说订亲了,就是成亲,也能让您瞒在鼓里。” 白瑶华说的是实情,朱修文反驳不了,重重地挥出一拳,砸到了车门的边框上。 白瑶华苦笑道:“王爷,现在您该知道,当初您向民女表明心迹时,民女为何会那么生气了,这种事情,看起来甜甜蜜蜜,但一不留神,就会让民女成为别人的笑柄。” 事实摆在眼前,朱修文哑口无言。 眼前的白瑶华,脸上并无怨气,但却黯然神伤,他便也跟着难过了起来,闷声问道:“你非得搬走?” 白瑶华知道他也不好受,耐心地解释:“王爷,不是民女非得搬走,而是民女得避嫌。现在民女是您未婚妻的亲姐姐,怎好再住在您的王府里?” “定婚宴还没摆呢,她不是本王的未婚妻!”朱修文把袖子猛地一甩,“你不用搬,本王搬!这座王府,送给你了!” 哪有人送王府的,白瑶华当他是气话,行了个礼,进门乘轿去了。 朱修文叫过李德全来吩咐了几句,回身跃上马车,命车夫扬鞭疾行,奔向了宫里。 白瑶华坐着轿子,回到飞琼楼,绿柳不等她吩咐,便招呼红梅帮忙,开始收拾行李了。 不管订亲的事,是不是朱修文的本意,这件事情都给白瑶华带来了伤害;别说白瑶华了,她心里都憋了一团火,不知该朝哪里发泄才好。 白瑶华看着她们收拾好行李,正要搬走,李德全出现在门口。 白瑶华福了一福,道:“我要走了,多谢公公一直以来的照顾。” 李德全手里捧着一只檀木匣子,看着就沉甸甸的,他把匣子朝前一送,道:“白大小姐,您不必走,王爷命我把地契给您送来了。” “地契?”白瑶华一愣,“王府的地契?” “对,王府的地契。”李德全苦笑着,显然觉得朱修文此举太疯狂了。 朱修文还真是说到做到,可是这王府,他敢送,她可不敢收。白瑶华把匣子给李德全推了回去,道:“李公公,我只是个无阶无品的平民女子,哪有资格住王府?您替王爷把地契先收着,待会儿还给他吧。” 李德全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便把匣子收了回去:“那我派人送你。” “多谢公公了。”白瑶华行礼谢过,让人搬着行李,带着绿柳,出府去了。 她走到大门口,又碰见了朱修文,朱修文从马车上跳下来,道:“皇后不在宫中,本王明天——” 他话没说完,看见了白瑶华身后的行李,马上变了脸色:“你还是要走?” 白瑶华没什么心思说话,只点了点头。就算朱修文真心未改又如何,等年一过完,他就是她的妹夫了! “那本王给你买座房子!”朱修文把手一挥,替她做了决定,“如果你嫌买房子太慢,本王名下的宅子也不少,现在就带你去挑一个!” 若是男朋友一掷千金,她这会儿早就乐开了花,但想想白双依的庚帖,白瑶华笑不出来:“王爷这是想金屋藏娇吗?” 在华朝,名分比什么都重要,朱修文内疚万分:“那……” “那就去临淄王府住!”朱仁泽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了过来,“如果白大小姐嫌临淄王府太空荡,本王名下的宅子也不少,随你挑。或者咱们现在就去重新买一栋,你挑样式,本王出钱!”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白瑶华惊讶着,朝朱仁泽看去。 朱修文很不高兴,板起了脸:“这里没你的事,回你的临淄王府去。” “怎么没我的事?”朱仁泽大步走到他面前,挡在了他和白瑶华中间,“你抢我的女人,就不许我抢你的了?七哥,你不要太占强。” 什么你的女人,我的女人,当他们是土匪呢?朱修文沉声道:“此事我并不知情,其中必有蹊跷,你等我弄清楚再说。” “你说对了,就是有蹊跷!”朱仁泽边说边擦拳磨掌,像是想跟朱修文打一架,“腊八宴那天,我去见母后,请她为我向白家二小姐求亲,结果却被母后狠狠地骂了一顿。我被骂得莫名其妙,纳闷了这么多天,今儿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敢情是因为你抢了先!” “母后腊八宴那天就打算为我订亲了?!”朱修文万分惊讶,“这是为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朱仁泽掂了掂拳头,觉得自己打不过朱修文,便转身把白瑶华一拉,“咱们走。” 他居然敢拉白瑶华的袖子!朱修文火冒三丈,一记老拳挥了过去,朱仁泽赶紧闪开,出拳还击,两人很快打成了一团。 白瑶华无心观战,对绿柳说了声:“走吧。” 绿柳带人把行李放好,扶着她上了车,朝巷外驶去。 车外似乎传来了朱修文和朱仁泽同时呼喊的声音,但白瑶华没有回应,命车夫不要停,继续向前。 绿柳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生气了?” “没有。”白瑶华看着窗外,面色尚算平静,“只是希望我和他的缘分……不要这么浅。” “您放心,兰陵王一定有办法的。”绿柳安慰着她,又问道,“小姐,咱们真的回白虎桥去吗?” 第206章 飞琼苑 “是,回白虎桥。”尽管很不愿意,但白瑶华还是道,“如果不回去,就像是我在赌气似的,让人说闲话。” “是。”绿柳低低地应了一声,心里难过极了。 白瑶华这一回去,岂不是要看着白双依备嫁衣?说不准还得陪她挑,这得多难受呀。 车上安静了下来,两人都不想再说话了。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抵达白虎桥,绿柳扶着白瑶华下了车,又命人把行李抬进去。 白瑶华走进厅里,给廖氏行礼:“老太太,我搬回来了。” 廖氏点着头道:“是该搬回来,双依就要嫁给兰陵王了,你再住在兰陵王府,不合适。” “老太太说得是。”白瑶华应了一声,觉得那个“嫁”字像是带了刺,把她的心戳得厉害。 廖氏朝两边看了看,道;“正房和东厢都住满了,你住到西厢房去吧。” 白瑶华依旧应是,站起身来行礼,准备去西厢房。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丫鬟急切的通报声:“老太太,临淄王来了!” 她之所以急切,是因为朱仁泽的速度太快了,她话音还没落,人就已经进了屋。 廖氏连忙站起来,给朱仁泽行礼:“民妇白廖氏,不知临淄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朱仁泽根本就不看她,直奔白瑶华面前:“跟本王走!” 又来了!白双依真没说错,他是有点疯疯癫癫的。白瑶华很是为难,低声地喊:“临淄王!” 廖氏以为是白瑶华犯了事,心里有点慌,从旁问道:“王爷,可是妾身的孙女得罪了您?您告诉妾身,妾身好好地教训她。” 朱仁泽把手一摆:“没得罪,本王来叫她去挑房子。” “挑房子?”没得罪就好,廖氏松了口气,但却有点尴尬,“京城房价贵,她哪儿买得起。” “跟着本王,能让她出钱?”朱仁泽说着,去拉白瑶华的袖子,“跟本王走!” 临淄王出钱,给白瑶华买房子?!廖氏瞬间觉得老天又赐福给白家了,激动得不能自已:“瑶华,你还不赶紧跟着临淄王去!” 白瑶华才不愿和朱仁泽扯上关系,极为头疼:“王爷,别闹了。” 廖氏一听,严厉斥责:“你这是怎么跟临淄王讲话呢?太没有规矩了!”她说着,不顾白瑶华反对,扬声叫仆从:“来人,送大小姐出去!” 白瑶华没有办法,只好随朱仁泽出了门,上了马车。 真没想到,她是让自己的祖母赶出门的。 朱仁泽并没有和她一起坐车,而是骑着马,跟在旁边。 白瑶华打开车窗,探出头去,对他道:“王爷,民女不买房子。” “不买也行。”朱仁泽看着前方,根本没扭头,“本王在御街附近有栋宅子,你就住那儿吧。” 她不是这个意思!白瑶华拍了拍窗扇:“王爷……” 但朱仁泽已经在吩咐内侍了:“去白虎桥,把白大小姐的行李取来,送到飞琼苑去。” 内侍应了一声,马上去了。 白瑶华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飞琼苑?” “对,飞琼苑。”朱仁泽点了点头,“本王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名字最衬你了,至于兰陵王府里的那个飞琼楼,等兰陵王成亲后,自然会改的。” 白瑶华纳闷道:“为什么‘飞琼’二字最衬民女?” 朱仁泽吟道:“朱钿宝玦,天上飞琼,比人间春别。这首词,就叫瑶华。” 原来她在兰陵王府住的那栋楼,蕴含着她的名字?!是碰巧,还是朱修文刻意为之?白瑶华只觉得一颗心呯呯地跳了起来,连忙侧过身去,把手按在了胸口上。 朱仁泽扭过头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白大小姐,本王无意冒犯,只是想逼着兰陵王赶紧解决此事。” 就算他不逼,朱修文也会抓紧时间的。不过,朱仁泽特意向她解释,这份风度,倒是和朱修文如出一辙,不愧是同胞的两兄弟。 白瑶华心生好感,露出一丝笑容,冲朱仁泽欠了欠身。 马车穿越大街小巷,抵达了飞琼苑,白瑶华在绿柳的搀扶下下车,发现那宅子门前的匾额,已经题着“飞琼苑”三个字了。她不禁暗自感叹,有钱有权,就是好办事,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匾额制好了。 朱仁泽在门前止步,对她道:“本王就不进去了,里面有丫鬟伺候,白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们说。” 白瑶华愈发觉得他是个君子,行礼道:“多谢王爷。” 朱仁泽把手一摆:“用不着你道谢,本王会在兰陵王那里全找回来。” 找回来什么?人情?场子?白瑶华额角三根黑线飘过。 朱仁泽翻身上马,飞驰而去,把马车留给了白瑶华。 白瑶华很是感激,对绿柳道:“有了马车,出行可就方便了,这几天你帮我多接点活儿,我要攒钱,在繁华地带租间屋。” 是得攒钱,总不能一直住在朱仁泽的房子里,而白虎桥又偏又挤,还有让人看了伤心的事。绿柳点头应下,道:“小姐,不用多接,咱们手头上就有不少帖子。” “那好,我明天就出门,你帮我安排。”白瑶华说着,朝里面走去。 门内备着轿,有抬轿的婆子和跟轿的丫鬟在等候。 不过一栋别宅而已,居然也有这么大,需要坐轿子!白瑶华暗自咋舌,坐上轿子,由她们抬着朝后院去。 ---------------- 朱仁泽骑着马,回到临淄王府,马上有内侍来禀报,兰陵王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朱仁泽把马鞭一摔,去了书房。 朱修文坐在桌旁,正在喝茶,表情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朱仁泽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势,便压下了火气,先给他行了礼,再才到他对面坐下:“七哥对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果我没记错,咱们刚刚不是才见过面,还打了一架么?” 朱修文像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曲起手指,朝桌面上一敲:“把飞琼苑卖给我。” 朱仁泽像是猜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哈哈一笑:“七哥,你开什么玩笑,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才卖房子呢,你这是在咒我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第207章 送房 朱修文不耐烦了,把桌子一拍:“房子换人,换不换!” 朱仁泽不为所动:“你拿什么换?你有人吗?” “我当然有。”朱修文见他这样问,反倒不急了,把茶杯一端,悠悠地吹起了茶,“如果你不肯,我便将错就错,娶了白家二小姐。” “你敢!”朱仁泽这下可急了,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朱修文瞥了他一眼:“不把飞琼苑卖给我,我就敢。” 朱仁泽一下子矮了气势,道:“七哥,我卖给你又如何?你信不信,你前脚拿到房契,白大小姐后脚就会搬出去。你马上要和她妹妹订亲,换谁都不好意思住未来妹夫的房。” “不会是我的房。”朱修文却道,“房契上写她的名字。” “你要买房送她?”朱仁泽明白了。 朱修文点了点头,把手一伸:“地契和房契都拿来,现在就改名字。” 华朝的房屋买卖很简单,双方签署一份文书,再到衙门领一份新的地契和房契就行了。 “你连地契也要?!”朱仁泽黑了脸。 “既然是送人,当然要地契,难不成让她住在你的地上?”朱修文理直气壮。 好像也有点道理……朱仁泽想了想,命人把房契和地契取了来,擎在手里,问朱修文道:“七哥,你准备何时解决这件事情?” “明日一早就进宫。”朱修文道,“放心,不让你吃亏,飞琼苑后面巷子里的宅子,就是我的,回头给你,让你送给白二小姐。” “不送她!”朱仁泽却道,“等你把这事儿一解决,我马上娶她进临淄王府,要别宅作什么!” “随你。”朱修文说着,把地契和房契夺过来,命人磨墨铺纸,传衙门的官员来伺候。 两位王爷交割房产,自然迅速无比,很快就把手续办妥了。 朱修文担心白瑶华不收,非逼着朱仁泽陪他走一趟,让他把房契和地契交给白瑶华。 朱仁泽本来不愿意,但想想白瑶华是他未来的妻姐,多去套套近乎也好,于是便答应了。 两人骑着马,一路疾驰,到了飞琼苑。 丫鬟出来接着,把他们领到了最后一进院子。 白瑶华正在同绿柳聊天,说想去逛书铺,买食谱,忽见丫鬟来报:“白大小姐,兰陵王和临淄王来了。” 朱仁泽不是刚走么,怎么又来了?肯定是陪着朱修文来的。白瑶华这会儿很不想见朱修文,但还是对丫鬟道:“快请。” 谁知进来的只有朱仁泽一个人,朱修文不见人影。 莫不是丫鬟传错了?白瑶华疑惑着,上前给朱仁泽行礼。 朱仁泽看出白瑶华的疑惑,伸手朝窗外一指:“在那儿呢,说是事情未解决前,没脸见你,让本王代他进来。” 隔着糊了薄纱的窗户,果见院子里有朱修文的背影,高大硕长,显得愈发萧条孤寂。 白瑶华喉头泛上苦涩,好容易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不知兰陵王有什么吩咐?” 朱仁泽拍了拍手,马上有内侍上前,将一只紫檀匣子递给了白瑶华。朱仁泽示意白瑶华把匣子打开,道:“这是飞琼楼的地契和房契,你收好。” 地契?房契?白瑶华不明所以,开匣来看,只见匣子里果然有两份文书,上面写的都是她的名字。朱仁泽把这座宅子送给她了?不对,如果是朱仁泽送的,刚才他为何说是替朱修文来的? 所以,这座宅子,是朱修文买下来,然后送给她的? 白瑶华很快理顺了关系,把匣子递了回去:“王爷,这份礼太重,民女不敢收,还请您给兰陵王捎回去。” 朱仁泽却道:“这是他欠你的,你不必跟他客气。” “兰陵王并不欠民女的。”白瑶华坚辞不受。 朱仁泽只好道:“你先暂时收着,且看他如何解决这件事,若是他解决不了,再还给他不迟。他这时候正内疚难过呢,你就当让他好受些。” 好吧,白瑶华看看窗外孤独的背影,点了点头。 朱仁泽像是还有话说,搓着手笑,却又不作声。 白瑶华瞧着奇怪,问道:“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朱仁泽笑得极为羞涩:“算不得什么吩咐,就是想让你帮忙问问,她对本王……到底有没有意思。” 她?白双依么?肯定没意思,嫌他疯疯癫癫,都不想认识他呢。白瑶华不忍打击他,只得道:“她的庚帖都送到礼部了,就算对您有意,也不敢说呀,不然算什么?” 这倒也是,朱仁泽左手握拳,拍到了右手掌上,道:“行吧,明日一早,本王随兰陵王一起入宫,若是这事儿解决不了,本王就不回来了!” 他说着,瞥见了旁边的丫鬟,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白大小姐,这宅子是送给你了,但奴仆怎么办?是继续用本王的,还是你自己另买?” 白瑶华一心想着把宅子还给朱修文,自然没打算另买:“民女想继续用这些奴仆,不知王爷准不准?” “这有什么不准的,你愿意用,就继续用吧,都送给你也无妨。”朱仁泽不甚在意,说完便转过身,出去了。 白瑶华送他到门口,远远地看着朱修文和他一起离去了。 ------------ 第二日,天还没亮,朱修文和朱仁泽就骑着马,越过了金水桥,等着开宫门。 宫门刚刚开启一道缝,两人便纵马飞驰,从门缝里一穿而过,快得像是两道闪电,把开门的守卫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他们有在宫内骑马的权力,但平时极少这样做,是以马蹄声响了一路,宫人们惊诧的目光,也就追随了一路。 他们在坤宁宫前下马,直接从随墙小门穿过去,进了后殿。 时辰尚早,顾念慈肯定还在寝室里。 这便是亲生母亲的好处了,不然他们哪敢在这时候闯后殿。 顾念慈正赖床,半眯着眼睛,看宫女们伺候朱曦穿龙袍。她忽闻朱修文和朱仁泽来请安,慌得把被子一掀,跳下了床:“皇上,糟了,臣妾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第208章 真的是皆大欢喜? 朱曦不顾龙袍的扣子还没扣好,一个箭步跨到床边,把顾念慈又抱上了床:“天还没大亮呢,哪有睡过头,分明是那两个混小子来早了。” “是吗?”顾念慈缩回了被子里,“那让他们先等会儿,臣妾马上就起床梳妆。” “儿子恭候母亲,天经地义,让他们等着,你再睡会儿。”朱曦拍了拍她的脸,走回衣架前,让宫女继续给他扣扣子。 顾念慈到底舍不得让儿子等,在被窝里翻了几下,还是起来了。 朱曦穿好龙袍,回了养心殿,他习惯在早朝前,练练拳,再看一会儿书。 顾念慈洗过脸,化好妆,等宫女给她梳头的时候,便让人去请朱修文和朱仁泽了。自家亲儿子,没那么多讲究。 朱修文和朱仁泽肩并着肩,迈着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俩都很高,并排疾行,架势十足,顾念慈从镜子里看见,不禁愣了一下:“你们这样子,肯定没好事。” 真是知儿莫若母,他们的确是来找茬的!朱修文走到梳妆台前,给她行礼,半句婉转的话都没有,要多直接就有多直接:“母后,儿臣不娶白家二小姐!” “对,母后,七哥不能娶白家二小姐!”朱仁泽在一旁补充。 顾念慈满脸迷茫:“你们这一唱一和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修文反问她道:“母后,您为何要为儿臣娶白家二小姐?” 顾念慈把妆台上的象牙梳一拍,不高兴了:“这不是你暗示本宫的么?” 朱修文满头雾水:“儿臣何时暗示母后了?” 顾念慈振振有辞:“腊八宴那天,白家二小姐的头上,戴着你的彩珠,而你则随身带着她的画像,这难道不是在暗示本宫,去为你求亲?” 彩珠?朱修文听得一愣。他那天光顾着看白瑶华了,根本不记得白双依有没有戴彩珠。 倒是朱仁泽点了点头:“白二小姐那天的确戴了彩珠,颜色都脱了,不过,那跟七哥有什么关系?” 顾念慈道:“那彩珠是你七哥亲手打磨成的,说要送给将来的王妃!” 他的确说过这话,不过彩珠不是在白瑶华那里么?也许是她借给了白双依?她居然敢出借他的东西!看来得好好调教调教了!朱修文按下火气,对顾念慈道:“母后,这是一场误会,彩珠是白大小姐的;而画像是八弟的。” “什么意思?”顾念慈懵了。 “意思就是,儿臣绝没有娶白家二小姐的意思,那是八弟的心上人。”朱修文说着,把朱仁泽推到了她面前。 朱仁泽就势跪下,抱住了顾念慈的腿:“母后,儿臣为了找她,好辛苦的!特意命人画了画像,还托七哥四处打听,如今好容易寻着,您怎能把她嫁给七哥!您就不怕儿臣伤心难过一辈子吗!” 他惯爱撒娇,这一声母后,叫得哀切无比,顾念慈这才明白,是她会错了意,牵错了红线,窘得满脸通红。 朱修文担心顾念慈下不来台,忙去拉朱仁泽:“多大点事,也值得你这样,反正都是白家小姐嫁给华朝皇子,等交换庚帖的时候,拿你的去便是,连定婚宴的时间都不用改。” 顾念慈一听,眼睛亮了。对呀,总归是朱家和白家结亲,根本不用大改,传出去也不算丢人,反正还没正式定亲。 朱仁泽一听,眼睛也亮了。照朱修文这意思,他直接连定婚宴都有了?只等娶白双依过门了? 这是亲七哥呀!考虑得真周到!朱仁泽高兴得笑了又笑,搂着朱修文的肩膀对顾念慈道:“母后,就这么办!皆大欢喜!” 顾念慈很高兴自己做错了事,还有弥补的机会,连忙派人去养心殿,征询朱曦的意见。 朱曦听过宫女的禀报,觉得不可思议,亲自跑回坤宁宫,向朱修文和朱仁泽问详情。 顾念慈非常不好意思,扯着朱曦的袖子道:“都怪臣妾,没有把事情弄清楚,就莽莽撞撞地给修文提了亲。” 朱曦看了朱修文和朱仁泽一眼,道:“这算什么莽撞,他们的婚事,本来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你想给他们娶谁,他们就得娶谁。” 不要啊!!!朱仁泽一听这话,急得快哭了。他知道朱曦一向护短,但也不要这么护好不好! 朱修文深谙朱曦的个性,稳站不动,不慌不忙,顺手还拍了朱仁泽一下,示意他不要冲动,免得得罪了朱曦,坏了事。 果然,朱曦护过短不久,又道:“修文的提议不错,既能顾全大局,又能让仁泽不发狂,那就这么办吧。” 朱曦用了“发狂”一词,朱仁泽却一点也不害臊,反而自豪地把胸膛挺了挺,仿佛为白双依发狂,是很荣耀的一件事情。 朱曦看了看朱修文,又对顾念慈道:“长幼有序,仁泽定亲后,不要急着定迎娶的日子,等修文娶妃后再说。” 这是自然,顾念慈应了一声:“那臣妾得抓紧时间了。” 抓紧时间?又要给他相亲了?朱修文觉得很头疼。他想了又想,决定趁此机会,探一探顾念慈的意思,于是问她道:“母后,您觉着白大小姐如何?” “白瑶华?人不错……”顾念慈说着说着,突然警觉,“你是不是相中白瑶华了?本宫告诉你,你娶谁都行,除了她!” 顾念慈的反应,竟是如此强烈,朱修文默然。 顾念慈犹自忿忿:“既然白家二小姐的事,是因为本宫没弄清楚情况,出了差错,那本宫今天就把话挑明了,祝鹤轩早托本宫为他做媒,本宫已经答应了。你少打白瑶华的主意,难道天下就只有她一个女人了不成?” 朱曦见她生气,伸手轻拍她的背,道:“不必同他说这么多,但凡要点面子的人家,都不会两兄弟同娶一户人家的女儿,咱们皇家更不例外。” 朱修文一直没把祝鹤轩当回事,反正只要白瑶华不愿嫁,顾念慈也没辙。但朱曦这番话,却是把他结结实实地吓着了:“父皇,您说什么?” 第209章 强吻 “朕说的难道还不清楚吗?”朱曦不高兴地道,“你和仁泽,不能都娶白家女。” “儿臣明白了。”朱修文点了点头,“那让仁泽别娶白二小姐了。” 凭什么?!朱仁泽差点跳起来了。 朱曦当朱修文说的是气话,根本没当真:“别乱想了,此事由不得你做主。” “父皇说得是,仁泽的婚事,的确由不得儿臣做主,但如果不让儿臣娶白大小姐,儿臣便立誓终身不娶。”朱修文平静地说完,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走了。 他这时候磕头,是什么意思?磕头明志?!朱曦气得面色铁青,冲朱仁泽大吼一声:“滚出去!” 为什么朱修文惹了祸,却是他受气??因为他们是双胞胎?他怎么这么倒霉?朱仁泽委屈万分,却不敢当着朱曦的面申辩,只能默默地把泪水咽下去了。 朱曦轰走朱仁泽,犹自气愤:“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威胁朕了!” 顾念慈叹道:“的确是他先看上白瑶华的,可谁让他迟迟不表态,臣妾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朱曦一向喜欢朱修文,此时听顾念慈这样说,不由自主地又护上了:“修文这么做,也有道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当然得谨慎点,了解清楚了再挑明,怎能一动心就下手?” “是,他有道理。”顾念慈白了朱曦一眼,“可他落后了鹤轩一步,也是事实吧?鹤轩的亲娘,和臣妾是手帕交的好姐妹,但却命不好,早早地就去了,她就留下这么点骨血,臣妾怎能不照顾他?” 是,祝鹤轩是个人才,朱曦微微颔首,不再作声。 顾念慈又道:“不过这事儿臣妾说了也不算,到时还得看白瑶华的意思,虽说臣妾是皇后,但强娶强嫁的事儿,还是做不出来。” 朱曦点了点头,道:“他们都还小呢,朕十九岁才娶你,急什么,且等几年再看。” 顾念慈敷衍道:“好,好,臣妾不急。”相看媳妇的事,男人一向不热衷,还是她来操心吧。 --------------- 朱仁泽出了坤宁宫,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终于在宫门外追上了朱修文。他本来想数落朱修文几句,但想想他又很可怜,于是把话咽了回去,安慰他道:“七哥,你别急,凡事都有解决的方法。” 朱修文面色不改,十分平静:“办法不是有了么,我终身不娶。” “讲这气话作什么。”朱仁泽甩了个响鞭,“我明儿就替你去把祝鹤轩宰了。现在咱们先去喝几杯。” “不喝!”朱修文说完,马鞭一甩,飞奔着朝前去了。 朱仁泽想要追,但看看他去的是飞琼苑的方向,只得笑骂一声,回临淄王府去了。 朱修文疾驰如电,高提马头,越过飞琼楼的门槛,直入大门,一直到了白瑶华的房门前,方才翻身下马。 他随手把马鞭丢给院中的丫鬟,大步迈进房内,直奔白瑶华面前:“都给本王下去!关门!” 他看着是盛怒的样子,丫鬟们哪敢不从,赶紧退出屋外,给他把门关上了。 白瑶华站起身来:“王爷,您这是……” 一语未完,她便让朱修文抵到墙上,吻住了嘴。 被强吻了???是不是太突然了点???白瑶华虽然还不至于脑中一片空白,但却着实有点懵了。 朱修文一手撑墙,一手托住白瑶华的头,紧紧贴住了她的唇。此刻,他脸上的红晕清楚可见,呼吸炙热,像是点着了火。 白瑶华下意识地扬起手,想要去推他,但突然意识到什么,实在没憋住,笑了起来。 她怎么笑了?朱修文很是纳闷。虽然他身下有点反应,但袍子遮着,又没贴在白瑶华身上,她怎么可能察觉到? 白瑶华笑得实在太起劲,强吻继续不下去了。朱修文被迫离开了她温软柔软的唇,万分恼火地抬起头来:“你到底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白瑶华连连摆手。 他相信才怪!朱修文微微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快说,不然本王对你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继续强吻她吗?白瑶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推开他倒在了椅子上。 朱修文黑着脸坐到了她旁边,很想一把掐死她:“你真不说?” 不能说呀,王爷,说出来您更要恼羞成怒了!白瑶华憋着笑,连连摇头。她真没想到,朱修文会嫩到如此地步,接吻都不懂得伸舌头,甚至连含住唇瓣都不会,刚才那一个强吻,唔,就跟国产电视剧里假模假样的吻戏差不多。 但她不说,朱修文依旧恼羞成了怒,猛地站起身来,朝外去了。 白瑶华站起身来喊他:“哎,王爷,您别走呀!” 不走?留在这里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么?朱修文忿忿地上马,甩着鞭子走了。 白瑶华追到门边,扶着门框笑了一会儿,忽见绿柳站在屋檐下,满面忧色,不禁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绿柳上前几步,道:“小姐,刚才白老太太派人捎信来了,说要和白二小姐订亲的不是兰陵王,而是临淄王。” “我猜到了。”白瑶华浅笑道。如果事情没解决,刚才朱修文不会强吻她。 不过,这是好事呀,为何她却是发愁的表情?白瑶华问道:“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绿柳点了点头,道:“小姐,白老太太说,白二小姐马上要当王妃了,您不宜再抛头露面,给人做菜,所以以后不许再接活儿了。” “不许我给人做菜了?”白瑶华大吃一惊,“那白家靠什么过生活?总不能指望临淄王养活我们一家老小吧?” 绿柳道:“照白老太太的意思,只有女眷不接活,男人还是可以的。” 男人?笑话!白家是靠男人撑起来的吗?白迆现在躺着不能动,指望白钊、白钰和白迟他们几个,就只等饿死吧!白瑶华气得只顾冷笑:“这样的馊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绿柳虽然对白家知之不多,但却也猜到了几分:“肯定是白大太太的主意,她的亲生女儿成了鲁国府世子夫人,就不顾别人的死活了。” 第210章 七哥,我带你去逛青楼 岂有此理!此事关乎白家的生计,可不能由着包氏胡闹。不过她去说没用,老太太肯定不会听她的,只能等白家的男人们碰了壁,白家的经济出现了问题再说。 白瑶华想着,对绿柳道:“既然老太太吩咐了,我就照办吧。” 绿柳想得跟她差不多,点头道:“必须得让他们吃点亏,才知道白家的大梁是谁在挑。” 就是这个理,白瑶华仰起头,看向天边的浮云,心里还是堵得慌:“可惜如此一来,我会有好长时间没进账,租房子的钱没着落了。” 这事儿绿柳也没办法,只能隔空把包氏骂了一通。 -------------- 朱修文从飞琼苑出来,直奔临淄王府。 临淄王府内,朱仁泽正在忙着调教舞姬,给她们训话:“等本王和白二小姐订了亲,必然会经常邀请她来观看歌舞,你们赶紧编些适合小姐看的新歌舞来,不要丢了本王的脸。” 朱仁泽居然这么有情调?他是不是得学学?不知白瑶华爱不爱看这些……朱修文想着,走了进去。 朱仁泽见了他,十分诧异:“七哥,你没去飞琼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朱修文示意他遣退左右:“仁泽,我有事问你。” 朱仁泽看得出他心情郁闷,便没有和往常一样打趣他,赶紧让舞姬们下去了。 屋内没了旁人,只剩下了他们俩,朱修文鼓起勇气,问朱仁泽道:“仁泽,你以前追过那么多姑娘,可曾跟她们肌肤相亲过?” 朱仁泽一听就炸了:“什么肌肤相亲,肯定没有!七哥,你别讹我!” 干吗反应这么大?朱修文想了想,修正了用词:“也不是肌肤相亲,我的意思是……亲密接触。” “这跟肌肤相亲有什么区别?!”朱仁泽依旧炸毛,“七哥,这事儿要是传到母后耳朵里去,非扒了我的皮,你可别乱说!我跟那些姑娘,可是清清白白的,顶多拉个小手,亲个小嘴儿,连身上都没摸过!” 亲个小嘴儿!对,就是这个了!朱修文终于摸准了方向,抬手把他一指:“你和她们亲过?是……怎么亲的?” 朱仁泽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哈哈大笑:“七哥,你这是什么问题?你该不会是连亲人都不会吧?” 朱修文耳根通红,但口气却是很理直气壮:“难道你天生就会?” “我天生是不会,但我能学呀!”朱仁泽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不止,“咱们华朝那么多青楼妓院,是做什么用的?你不会去逛一逛,看一看?” “你居然逛青楼?”朱修文十分惊讶。 “我是个男人,怎么不能逛青楼了?”朱仁泽不以为然,“我又没在青楼做什么,只是喝点小酒,听点小曲儿,再看看她们怎么……亲嘴儿。” 他说到最后那个词,看着朱修文,笑得岔了气儿。 白瑶华笑他,朱仁泽也笑他!朱修文吃了满肚子的气,把朱仁泽的肩头一捣:“你哄谁呢,青楼的妓女,会表演亲嘴给你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七哥。”朱仁泽道,“青楼那种地方,只要你给钱,她们什么都乐意做。别说亲嘴儿了,就是你想看那个,她们都能演给你们看,还附带解说的。” 那个?哪个?该不会是……朱修文的耳根红得更厉害了:“我听说有一种小册子,上面画的都有。” “春宫图有什么用,又不会动!能教会你什么?”朱仁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哥,你别急,且容我安排安排,过几天带你去青楼瞧瞧。” 朱修文本不乐意,但想想白瑶华居然笑话他,便点了头:“你安排,回头给我递个信儿。” “放心,我会尽快。”朱仁泽说着,揽住他的肩膀,凑到他的耳朵边,小声地道,“七哥,我先教你几招亲嘴儿的,你去试试……” 他如此这般地解说了几句,朱修文茅舍顿开,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一胎同胞的兄弟就这点好处,什么都能分享,不用不好意思。 朱修文骑着马,离开了临淄王府。他思来想去,觉得技术必须现学现用,于是又回到了飞琼楼。 他照样丢掉马鞭,照样大步迈进屋,照样喝退了丫鬟,命令她们关上了门。但白瑶华却不肯让他实践,使劲用手推他的胸:“王爷,别闹,民女没有心情。” 刚才还笑话他,笑得那么起劲,怎么转眼就没心情了?朱修文细看她的神色,真像是不高兴的样子,忙问:“你怎么了?” 白瑶华闷闷不乐:“因为家里要出王妃了,老太太不许姑娘们再出门给人做菜。” 朱修文道:“你家老太太的顾虑不无道理,但当庭展技,也得分人,难道你给皇后娘娘做菜,也能辱没了身份?” 她才不乐意给廖氏讲道理,且等他们碰壁去,她只是因为暂时挣不到钱,才不高兴。白瑶华将手抵在朱修文胸前,道:“王爷不必为民女担心,民女过阵子就好了。” 过阵子?为什么要过阵子?他的女人心情不好,这事儿必须马上就解决!朱修文推开她的手,转身朝外走:“此事你不用管了,本王去趟白虎桥。” 白瑶华连忙拦住了他:“王爷,别去!” 朱修文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变得瞻前顾后了?” “民女没有瞻前顾后。”白瑶华不得已,讲了实话,“不让他们吃点亏,不会知道民女的好儿。” 朱修文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她的话,道:“这事儿好办,你挣的钱,自己拿着,不充公,本王去跟他们说。” 可以这样?!白瑶华喜出望外:“真的?” 这就高兴了?真容易满足。朱修文摇了摇头,朝外去了。 白瑶华送他到了门口,看着他远去,对绿柳道:“我这算不算是狐假虎威了?” 绿柳抿着嘴笑。 ----------- 白虎桥下的小院里,人人笑容满面,走路都带风。虽然白双依的未婚夫人选换了一个,但横竖也是王爷,对于白家来说,都一样。 第211章 挑拨 客厅里,丫鬟给廖氏端来一盏参茶,兰氏笑着道:“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什么病痛都消了,哪里需要喝参茶!” 廖氏笑着道:“的确不需要,我一想到双依要当王妃,就连积年的老毛病都好了。” 包氏很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题,白凤娇当上世子夫人还没几天,她还没威风够呢,就让白双依比下去了。 她心里发堵,便把白凤娇一拉,借口胸闷,同她躲到院子里去了。 廖氏和兰氏说笑了一会儿,丫鬟来报:“老太太,二太太,兰陵王来了。” 兰陵王?白双依未婚夫的人选,不是已经换成临淄王了吗,怎么兰陵王还来?廖氏心下奇怪,连忙喊请。 朱修文从外面进来,廖氏和兰氏起身行礼,请他上座。 朱修文没有动身,就站在门口道:“本王此次来,是想告诉你们两件事。第一件,白瑶华以后当庭展技,由本王来安排;第二件,从今往后,她当庭展技所赚的钱,归她自己所有,白家人不得强迫她充公。” 他说完,目光一抬,看向了廖氏,似在等待她表态。 他一来就直奔正题,廖氏有点懵,半晌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其实她根本弄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兰陵王的命令,不管弄不弄得懂,都得答应。 她没弄懂,院子里的白凤娇却听懂了,兰陵王这是在用强硬的姿态,为白瑶华谋福利啊?她站在一株小树下,忿忿地掰断了一根树枝:“娘,兰陵王肯定看上白瑶华了,不然不会这么护着她!” 临淄王看上白双依,兰陵王看上白瑶华?她们两姊妹,运气这么好?!啪地一声,包氏也掰断了一根树枝。 白凤娇一把抓住了包氏的胳膊:“娘,您不能让白瑶华得逞,不然我们在这家里,会被她和白双依压得死死的,抬不起头来了!” 包氏转动着手里的树枝,琢磨了一会儿,道:“放心,我有办法。” 她说着,丢掉树枝,去了西厢。 ------------ 朱修文得了廖氏的保证,走出厅来。当他走到院门口,正准备上马的时候,秀芽从里面追了出来,唤道:“王爷!” 朱修文认得她是白瑶华的丫鬟,便停住了脚步:“何事?” 秀芽行了个礼,道:“奴婢听说,和二小姐定亲的人,换成了临淄王,这肯定是您的功劳,奴婢替大小姐谢谢您。”她说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大小姐总算不用谦让了。” “谦让?”朱修文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秀芽道:“王爷有所不知,起初那会儿,您是大小姐让给二小姐的。二小姐得知您提亲,去问大小姐的意思,大小姐说这是难得的机会,让她不要有顾虑,能嫁就赶紧嫁……” 朱修文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婚事又由不得她做主,她当然会这么说了。” 他说完,不再理会秀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白凤娇躲在围墙后,朝外探了探头,有点失望:“娘,兰陵王好像不怎么信呢。” 包氏却非常有自信:“傻丫头,就算他不信,心里也会有根刺,等这样的刺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完了。” 白凤娇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 包氏倒是没有料错,朱修文骑在马上,心里的确不是滋味。原来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在白瑶华心里,只是个随时可以出让的人? 他也怀疑过秀芽的话,但当初白瑶华回应他的表白,本来就不情不愿,所以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儿来。 他在白瑶华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他到底算什么?! 不行,他一定得弄清这件事,他才不要当个一味付出,得不到回报的傻瓜! 他一面想着,一面高扬马鞭,风驰电掣般地去了飞琼苑。 白瑶华见他来回神速,有点吃惊:“王爷好快的速度!” 朱修文丢掉马鞭,喝退丫鬟,铁青着脸站在门边,以命令的口吻道:“过来,伺候本王。” 恩?白瑶华不明所以,走上前去,为他整了整衣裳。 朱修文的脸色愈发沉郁了:“你就是这样伺候人的?” 不然呢?白瑶华想了想,扶着他到椅子上坐下,给他倒来了一盏茶。 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为什么她像是听不懂?是不是故意的?朱修文沉下了脸:“真不懂如何伺候人?” 白瑶华老老实实地道:“不懂。” “那你过来,本王教你。”朱修文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腿。 白瑶华顶着满头的雾水,走了过去。 朱修文强行把她按坐到腿上,俯身吻了下去。 白瑶华又想笑了,不就是接个吻么,至于拐弯抹角的么?这傻孩子! 唔,不过,技术有进步…… 朱修文的学习能力显然很强,没一会儿,就把她吻到了气喘吁吁,脑中一团浆糊,什么也没法想了。 白瑶华的身子一点一点地软了下去,几乎瘫在了朱修文的身上。朱修文托着她的腰,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声音变得有点沙哑:“本王不会在意一个丫鬟说什么,不过,以后的确不能再惯着你了。” 什么丫鬟?什么惯着?他有惯过吗?白瑶华摸着有点肿的嘴唇,正迷迷糊糊地想着,朱修文突然拍了她一把:“起来!赖在本王的腿上作什么!” 她赖在他的腿上?!到底是谁强行把她拖过去的?!真是占了便宜还卖乖!看她以后还从不从!白瑶华气得一跃而起,差点跌了个踉跄。 朱修文轻轻地敲着椅子扶手,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道:“本王不可能真的终身不娶……” 什么终身不娶?白瑶华听不懂。 朱修文突然对她道:“马上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会请厨娘上门,当庭展技,你准备准备,过几天,我带你去夔国府。” 夔国府?白瑶华眼睛一亮:“那位叫南叶的厨娘,就是出自夔国府,对不对?” “对。”朱修文点了点头,“夔国府也是本王母后的娘家,到时本王可以带你去看看那片竹林。” 第212章 你吻技太烂 竹林?就是夔国府世子顾端,亲手为南叶种下的那片竹林吗?白瑶华心驰神往,问朱修文道:“王爷,不知夔国府诸人的口味如何?喜咸还是嗜甜?有没有什么禁忌?” 朱修文摆了摆手,道:“别人你都不用管,哄好夔国府的老太君就行。老太君姓史,喜好甜食,其中最爱的是乳蛋,但从来没有人让她真正满意过。” 白瑶华愣了一下:“乳蛋这么简单,哪怕是新手都能做,为何老太君会不满意?” 朱修文回想了一会儿,道:“老太君曾说过,她第一次尝到的乳蛋,是出自魏神厨之手,入口便惊为天人。那时魏神厨已经年纪大了,轻易不下厨了,是因为老太君体虚火燥,加之有痰症久治不愈,他才亲自为她蒸了一碗。” “魏神厨是谁?”白瑶华好奇问道。 “你连魏神厨是谁都不知道?”朱修文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魏神厨是南叶夫人唯一的嫡系传人,一手厨艺出神入化,无人能及。” 这就瞧不起她了?白瑶华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那怎么不再找魏神厨做去?” 谁知她这一说,朱修文的眼神更显得鄙视了:“魏神厨早在三年前就过世了,哪里找去?” 啊,过世了?白瑶华连忙把嘴一捂,但很快又还击:“魏神厨不在了,他总有徒弟吧?让徒弟做不是也行么?” 朱修文看着她,直摇头:“你连魏神厨没有徒弟也不知道?魏神厨收徒,要求极高,穷极一生寻找好苗子,却始终没有找到,所以一直到入土,也没有半个徒弟。” 居然没有徒弟?白瑶华愣了愣,惊呼道:“王爷,您刚才说,他是南叶夫人‘唯一’的嫡系传人?而他又没有徒弟,那南叶夫人的厨艺,岂不是失传了?” “可不就是失传了。”朱修文长叹一声,“所以老太君为了一碗乳蛋,耿耿于怀了十几年。” 居然就这样失传了……白瑶华的遗憾之情,丝毫不下于朱修文,整个脸色都黯淡了下来。 朱修文看了她一眼,道:“你不会做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不会,老太君从来就没有满意过,已经不抱希望了。你就做个杏仁浆吧,这个比较稳妥。” 白瑶华回过神来,问道:“王爷,您刚才说,魏神厨是因为老太君体虚火燥,加之有痰症久治不愈,才亲自为她蒸乳蛋的?” “对。”朱修文点了点头。 白瑶华也跟着点了点头:“那我可以试试。” “试什么,不许试!”朱修文却是斥道,“这次你就做杏仁浆,不许乱来。” 他的态度,是不是太过于强硬了?到底是她做菜,还是他做菜?白瑶华十分地不解:“王爷,为什么不许民女试?” 朱修文不耐烦地道:“本王说不许,就是不许!” 他带白瑶华去夔国府,自然是有目的的,绝不能让她第一次登门,就给老太君留下不好的印象。 白瑶华生起气来,不高兴地道:“王爷既然不许民女做乳蛋,为何又告诉民女?这不是让民女寝食难安么?” 这……他这不是也想让老太君惊艳么……只是不敢赌而已。朱修文想了想,道:“这样吧,到时本王安排你到厨房做乳蛋,如果老太君满意,本王就安排你露面,如果不满意,本王则说那乳蛋是本王做的。” 他要替她背黑锅?他都舍身取义到这份上了,白瑶华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点了点头。 事情说定,朱修文瞅了她一眼:“本王如此尽心为你安排,你是不是得感谢一下本王?” “是,是得感谢。”白瑶华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给他捏了捏肩膀。 唔,不错,不轻不重,力道刚刚好。但朱修文想要的显然不是这个,脸上一点笑都没有:“毫无诚意。抛开夔国府不谈,本王还为你跑了趟白虎桥呢!” 白瑶华从他的肩膀上探出头来:“王爷,民女的祖母答应了?民女可以继续做菜,还能把赚的银子留下?” 她的呼吸就在耳畔,朱修文有点心猿意马:“你说呢?” 白瑶华闻言大喜,毫不犹豫地凑到他的脸上,吧嗒亲了一口。 朱修文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唇角,板着脸道:“谁允许你亲脸的?”亲嘴才对! 切,都这么熟了,以为她还摸不透他的套路么?白瑶华掏出帕子,不慌不忙地擦嘴:“本来想亲嘴的,但王爷的吻技太烂了,民女不想亲。” 什么?!她说什么?!朱修文忽地一下站起身,猛地转过去,盯住了她的眼睛:“你说什么?有本事给本王再说一遍!” 白瑶华眨着大眼睛,满脸无辜:“民女在夸王爷呢,说王爷的吻技实在是太好了。” 朱修文气得想要扬巴掌:“你以为本王是聋子吗?你明明是在贬低本王!” “哪有!一定是王爷听错了!”白瑶华睁眼说着瞎话,却理直气壮得不得了,连腰杆都挺得笔直。 行,你行!朱修文愤然转身,狠狠地摔着袖子走了。 他这几天要是主动来找她,就不姓朱! 这么容易生气,下回得炖个平肝火的汤给他喝喝。白瑶华耸了耸肩,追到门口,冲他挥手:“王爷,慢走!” 朱修文一股火气上来,差点摔了马鞭,赶紧翻身上马,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白瑶华看着他的背影,兀自乐了一会儿,上厨房蒸乳蛋去了。 朱修文一阵狂奔,却没有回兰陵王府,而是又去了临淄王府。 朱仁泽见他又来,吃了一惊:“七哥,你怎么天天朝我府上跑?次数多了,我可要收礼的!” 朱修文从李德全手里接过厚厚一叠的银票,啪地一声,拍到了朱仁泽面前:“带我去青楼!现在!马上!” 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难道他教授的亲嘴儿大法不好使?这不可能啊。朱仁泽疑惑着,摸了摸那叠银票,道:“行吧,择日不如撞日,你先回府洗个澡,换身衣裳,咱们天一黑就出发。” 第213章 逛青楼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朱修文迫不及待地催着朱仁泽,踏进了京城最有名的烟柳巷。 朱仁泽在前面带着路,不住地抱怨:“七哥,现在太早了,天还没黑透呢,哪有人这么早就来逛青楼的?当心被人看见!” 朱修文满心惦记的都是白瑶华的嘲讽,哪里还顾得了这个:“废话少说,快告诉我,你订的是哪家。” “这家,这家,怡红院,这两年的花魁,全出自他们家!”朱仁泽说着,朝前指了指,带着朱修文走了过去。 ---------- 此时的烟柳巷,安静得很,二楼揽客的姑娘和一楼迎客的龟公,都还没上岗。 顾念慈站在巷口,好奇地朝里张望:“这就是你们男人最爱的烟柳巷?” “唔。”朱曦随口应了一声,“你想去?” 顾念慈重重点头:“恩!” “想都别想。”朱曦马上断绝了她的念想,并把她朝后拉了拉。 顾念慈身子被朝后拖了一截,眼睛却直直地盯在巷子里。朱曦觉得有点好笑:“你不是女人么,怎么比我这个男人还热衷?” 顾念慈却拍了他两下,示意他朝里面看:“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是我们的两个儿子吗?” 朱曦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两个身材高大,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轻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一家名为怡红院的青楼里去了,瞧那身形,瞧那眉眼,可不就是他们的两个儿子,朱修文和朱仁泽! 如果真是眼花,难道还能一次看错两个?朱曦瞅了瞅顾念慈的脸色,佯装气愤:“这两个混小子,居然还会逛青楼了!” 他的表情太假,顾念慈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就算自己不逛,也不会认为逛青楼是不对的!” 朱曦面露无奈:“念慈,我是谁?” 顾念慈朝左右看了看:“当朝皇上。” 朱曦又问:“华朝的国策,是谁制定的。” 顾念慈道:“自然是您。” 朱曦道:“既然华朝的国策,允许开办青楼,那朕如果生气,岂不是很没有道理?” 顾念慈忿忿地一扭头:“那你下令,把青楼都关了!” 朱曦捧住她的脸,给她把头摆正了:“青楼的历史,比华朝还长,你让我把青楼关了,那些鸨母妓女,谁来养活?有些男人,就是好这口,照我看,与其让他们左一个右一个地纳妾,还不如逛逛青楼呢,至少不用家里一吵起来,脸上就添几道伤。” 顾念慈知道他指的是那几个妾室多的臣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朱曦见她笑了,终于放了心,道:“如果你真不喜欢儿子们逛青楼,就给他们挑几个教养宫女吧,都是快满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不可能指望他们清心寡欲,你说呢?” 朱曦这话有点道理,但顾念慈很犹豫:“我说过,不许他们纳妾的,若是挑了教养宫女,等他们娶妃后,那些宫女如何安置?” 朱曦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又不是所有的教养宫女,最后都会成为皇子的妾室,若是不想要,或让她们去做女官,或赏赐财物,让她们返家,她们只怕更乐意。” 顾念慈想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把朱曦的胳膊一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这就回宫,给修文和仁泽挑教养宫女。” ---------------- 与此同时,巷子深处的一家妓院门口,白凤娇也在朝怡红院张望,那两个这么早就来逛妓院的人,怎么那么像是朱修文和朱仁泽呢? 祝季同趁着她分神,迅速甩开了她的手:“你先回去,我今晚一定回家。” 白凤娇收回视线,拦住了祝季同的去路:“你哪次不是这样说?又有哪次不是在妓院过夜的?!我再不会相信你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 祝季同很想一掌把她推开,但顾虑到她怀着身孕,便给四喜递了个眼神,四喜马上上前,扶住了白凤娇的胳膊,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祝季同趁机溜进妓院去了。 白凤娇下意识地朝里冲,却被四喜箍住了胳膊,气得她破口大骂。 四喜很怕她引来人,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夫人,您别吵,您瞧兰陵王和临淄王都来逛青楼了,世子来玩,不是很正常吗?” 白凤娇惊讶道:“你也看见了?” 四喜笑道:“这时候巷子里又没别人,能不看见?” 真的是兰陵王和临淄王!白凤娇眼珠子转了一转,对四喜道:“记得劝世子早些回去。” 这便是收手的意思了,四喜高兴地应了一声,把她送上了马车。 白凤娇坐着车,直奔白虎桥。 包氏听丫鬟说她来了,吓了一跳,提着裙子迎到了院子里:“凤娇,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白凤娇摆了摆手:“我没事,是白瑶华和白双依有事。” 她说着,把包氏拉到院子的角落里,小声地告诉她:“娘,兰陵王和临淄王去逛青楼了!” “嗐,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也值得你大晚上地跑一趟?”包氏看了看她的肚子,责备道,“男人逛逛青楼,又不违法,又不违理,你二伯父还逛呢,也没见你二伯母怎样。” “那是二伯母心大!”白凤娇却不这么认为,“白双依也就罢了,她一向是团面糊,估计即便知道,也不会怎样;但白瑶华的性子,是看着软和,其实烈得很,只要让她知道兰陵王逛青楼的事,绝对会去青楼闹!” 包氏听着听着,展露出了笑容:“男人最怕丢面子,只要她这一闹,兰陵王肯定就厌了她了。” “对,就是这样!”白凤娇说着,推包氏的胳膊,“娘,您赶紧想辙,把这消息递到白瑶华那里去。” 包氏朝西厢看了看,道:“让秀芽去,这事儿如果我们出面,白瑶华肯定不信。” 白凤娇抱住她的胳膊,吃吃地笑:“她肯定不知道,秀芽早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包氏哼了一声:“我就没见过哪个继女能斗过继母的。” 她说着,指使丫鬟把秀芽叫来,教了她几句,让她上飞琼苑去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214章 捉奸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秀芽拿着包氏给的钱,去街上雇了一辆车,到了飞琼苑。 这里她还是第一次来,准确地说,这么气派的宅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院子的面积,竟大到进门得坐轿,当然,她一个丫鬟,是没有资格坐的。 秀芽自报过家门后,一路惊叹着,在飞琼苑丫鬟的引领下,走了半天的路,终于到了最后一进院子。 白瑶华听说秀芽来了,很是惊讶,忙命人把她带了进来。 秀芽进了门,只觉得满室光华,就连压帘子的坠子,都是一对儿白玉做瓣,红宝做蕊的梅花,令她心中不住地咋舌,停不下来。 她上前给白瑶华行礼,有些委屈:“大小姐出来住,也不把奴婢带上。” 白瑶华让人给她搬了个凳子,道:“你要是走了,谁来给我看坛子?我是信任你,才留你在白虎桥的,你可得给我把那些坛坛罐罐看住了。” 秀芽听得信任二字,有些不自在,连忙说起了正事:“大小姐,奴婢无意间听见老太太和二太太闲聊,说兰陵王和临淄王相约着逛青楼去了,奴婢想着这事儿得让您知道,所以不顾天黑,赶了过来。” “逛青楼?”白瑶华有点愣。 秀芽重重地点头:“对,就是逛青楼。奴婢本来也不信,但老太太和二太太说得有鼻有眼的,连青楼的名字都知道,说是什么怡红院。” 怡红院?这名字可真够通俗的。白瑶华端起手边的花茶,啜了一口:“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就这样?没了?大小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了,她自从大病一场过后,就变得心思不外露了,即便心里气得跟什么似的,也不会让她知道。反正她只要把话传到,就能向大太太交差了,管她呢。秀芽想着,给白瑶华行了个礼,走了。 白瑶华望着秀芽离去的身影,突然问道:“她是怎么来的?” 有丫鬟回答了她的话:“小姐,她是坐车来的,看样子,是雇的车。” 白瑶华用茶盏盖子拨着茶叶,道:“京城里雇车,可不便宜。” 丫鬟应了一声:“对,是不便宜。” 绿柳站在一旁,听着白瑶华和丫鬟闲聊,急坏了:“小姐,兰陵王去逛青楼了呀!您还不赶紧去,打他个满脸开花!” 满脸开花?白瑶华乐了:“你就不怕以下犯上,被定了个死罪?” “管他呢,打了再说!”绿柳叫嚣着,把袖子挽起老高,“还没和他怎样呢,他就敢逛青楼,以后还得了?” 白瑶华喝着茶,真没当回事:“你说得对极了,我和他又没什么,管他逛不逛青楼,大不了一拍两散,再不来往。” 绿柳却不依:“您以后和他怎样,奴婢不管,但这口气必须出,不然别人会拿您当软柿子!” 白瑶华看着她这义愤填膺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笑道:“我就算去了,又能如何?打又打不过他。” “打不过也得去!”绿柳斩钉截铁,“必须让他知道您的态度!” 她最后这句话,打动了白瑶华,令她沉吟起来。 绿柳看出她的动摇,赶紧再接再厉:“小姐,您要是不想伤了和气,咱们就只去看看,不动手,如何?您想啊,兰陵王那么老实的人,也许是被临淄王强拖去的,正等着您去救他呢。” 朱修文老实?还等着她去青楼解救?亏她想得出来!白瑶华撑不住笑了:“行,依你,咱们去青楼,我要是不去,估计你得念叨一晚上。” 绿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鞭子拿出来看了看,又塞回了袖子里。 白瑶华忍不住又笑了:“以后若是你家夫君逛青楼,你待如何?也打上青楼去?” “不打。”绿柳却摇了摇头,“我等他晚上睡着,悄悄地割了他的命根子。” 到底是未嫁的大姑娘,说到“命根子”三个字,绿柳的脸色红了一红,但语气却是非常肯定。 好家伙!祝愿她未来的夫君,一辈子安分守己,不要乱来。白瑶华笑着起身,去了里屋,坐到了妆台前。 绿柳跟着进来,犹自念叨:“小姐跟兰陵王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去青楼闹一闹就够了,犯不着剪命根子……” 朱修文的命根子长什么样,她都还不知道呢,剪什么剪哪……白瑶华腹诽着,问她道:“需要女扮男装吗?” “不需要!”绿柳豪气万丈,“咱们是去捉奸的,光明正大!” 好吧,反正她这会儿也没处找男装去。白瑶华点点头,稍微补了点妆,换了身衣裳,带着她一起登车,朝着烟柳巷去了。 此时夜色深沉,烟柳巷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妓院迎街的二楼上,站满了姑娘,热情地朝过往的路人挥动手帕。 白瑶华感叹着这里的人多,绿柳却道:“还不到最热闹的时候呢,很多男人,得等到家里的娘子睡了,才敢偷偷摸摸地出来。” “你倒是清楚。”白瑶华忍不住笑了。 绿柳在成排的妓院中,很快找到了怡红院,对白瑶华道:“小姐,到了。” 有绿柳在此,什么都不用白瑶华操心,她很快搞定了龟公,让他悄悄地把她们领上了楼。 龟公把她们交给鸨母,指了指身后的那张大屏风,道:“两位打听的公子,就在里面了。” 屏风的那一边,乐声震天,好几个妓女在合唱小曲儿,他们在这里说话,倒是不怕被听见。 鸨母见惯了来捉奸的,一看就明白,忙道:“生意不好做,两位可千万不能进去!” 绿柳眉毛一竖,就要发脾气,白瑶华忙拦住了她,对鸨母道:“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可以吗?” 鸨母倒是爽快,把手一伸:“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就让她看几眼,真是天价!但白瑶华没有还价:“行,五百两就五百两,你待会儿找他们要。” 她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两块银子,大的抛给鸨母,小的给了龟公:“赏给你们吃酒。” 鸨母掂了掂银子,发现分量还不错,便什么也不怀疑了,欢天喜地地同龟公走了。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215章 就不见她 绿柳凑到屏风前,朝里面看了看,连连朝白瑶华招手:“小姐,您快来瞧!这屏风上有小孔,能把那边看得清清楚楚!” 屏风上印着梅花,而梅花的花蕊是中空的,这便是她口中的小孔了。 白瑶华走过去,贴在小孔上一看,里面的情景果然一览无遗。朱修文和朱仁泽并排坐在上首,微微向前探着身子,神情专注,而目光所在之处,是两排几乎不着寸缕的妓女,有的在相拥接吻,有的在互相抚摸,更有人在表演床戏,各种姿势,各种动作,全是限制级别的,足以让人看到面红耳赤。 但他们除了看,什么也没做,身旁甚至没有妓女相陪。 这是在干什么?现场小****?是因为她嫌他吻技烂,所以上青楼学习来了?白瑶华忍住笑,琢磨着要如何进去把他拎出来,才不至于太尴尬。 正在这时,朱修文却把酒杯朝桌上一顿:“不看了,我们走。” 朱仁泽探过身来:“七哥,怎么了?不好看?” 朱修文瞥了他一眼:“这样看着,除了难受,还有什么好处?你敢试?” 这倒也是,有火无处可泄,的确够难受的。要不,当场挑个妓女泄火?不不不,有顾念慈的训诫在前,他没这个胆儿。朱仁泽摸了摸鼻子,站起身来:“行吧,走。” 两个好孩子。白瑶华笑着从屏风上抬起头来,对绿柳道:“我们也走吧。” 绿柳点点头,带着她从楼梯下去,笑道:“兰陵王真是好男人,小姐有福了。” 白瑶华却道:“的确是好男人,但是不是我的福气,还不一定呢。” 绿柳抿嘴一笑:“无论将来如何,至少今天,他是在为小姐守身如玉。” 白瑶华穿越千年而来,竟让她这句话说得脸色一红,连忙跳上马车去了。 --------------- 那边的怡红院里,朱修文和朱仁泽商量好了要走,老鸨却闻讯而来,甩着夸张的手帕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朱仁泽今儿做东,老鸨却来拦路,让他非常没有面子,生出了几分火气:“没有眼力劲的东西,银子不是早就结清了么?” “哎呀,公子,您别生气!”老鸨笑着挥动帕子,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照我说,你们二位,都得谢谢我!刚才要不是我巧舌如簧,你们的如花美眷早就杀进来,拎着你们的耳朵回家去了!” “如花美眷?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朱仁泽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八道!”老鸨言之凿凿,“刚才有位美若天仙的小姐,带着个身段苗条的丫鬟,气势汹汹地杀上楼来,点名要抓您二位中间的一个回去。我好说歹说,劝了半天,才没让她进来,只站在屏风后看了一会儿。那位小姐许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找您二位拿,不信你们回去问她!” 朱仁泽惊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她要抓的是谁?我还是他?” 老鸨把朱修文一指:“听那丫鬟的口气,要抓的是这位。” 朱仁泽骤然放松,指着朱修文哈哈大笑:“这银子找他要,五百两太少,赶紧敲诈他一千两!” 朱修文面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那老鸨:“那位小姐,刚才就躲在屏风后看?!” 他生起气来,架势太吓人,老鸨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对,就躲在屏风后……” 朱修文只觉得头顶有一盆冷水浇灌下来,淋了个透心凉。刚才他在看妓女这样那样的时候,白瑶华竟就在屏风后看他!这让他还有什么脸去见她!简直不要活了! 他觉得前景一片黑暗,把气全撒在了老鸨身上,当然,他一没砸,二没抢,只是把京兆尹叫来,直接查封了这家店,从此,京城少了一家大名鼎鼎的怡红院,这是后话。 朱仁泽看着热闹,乐得想打滚,肚子都笑疼了,还不忘刺激一下朱修文:“女人还是得找温柔的,你看我的双依就没来。” 朱修文瞥了他一眼:“她来了却没进去,还不温柔?至于你的双依,大概正在琢磨,如何才能与你退亲呢。” 朱仁泽一下子就懵了。他们逛青楼的事儿,既然白瑶华知道了,那白双依肯定也知道了,万一她要退亲,就算最终退不成,闹出来也是挺丢人的。 朱修文看看怡红院大门上的封条,丢下朱仁泽,骑马走了。 别看他应付朱仁泽时,镇定自若,但其实心里乱似一团麻。到底要不要去见白瑶华,把这事儿挑明了说?算了,还是不要了,他本来就打算这几天不见她的,还是把她晾一晾再说吧。 他拿定了主意,骑着马到飞琼楼门外转了一圈,便回兰陵王府去了。 第二天,宫中来人,给他送来了四名教养宫女,说是皇后娘娘亲自挑的人,让他留在王府。朱修文问过宫人,得知朱仁泽一样也有,便没放在心上,任由李德全安排她们的住处去了。 朱修文是很有毅力的人,说不见白瑶华,就真没有上飞琼苑去,只是每天朝夔国府跑好几趟,打听史老太君什么时候有空。 包氏专门派了人在飞琼楼附近盯着,得知朱修文已有几天没露面,很是得意。白凤娇由此非常佩服她,亲自送了好些东西来,吃穿住用,样样都没落下。 这些礼,让包氏很有面子,但私下背了人,她却有些担忧:“凤娇,世子还是夜不归宿?” 白凤娇沉默了一会儿,道:“他说要把那个妓女带回鲁国府。” 包氏吓了一跳,忙安慰她道:“这是不可能的事,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不会答应的。” 白凤娇道:“他不给名分,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不管的。” 包氏琢磨着她这口气,猛地抬头:“你答应他了?” “不答应又有什么办法?”白凤娇狠狠地抠着桌子上的缝,“总比他每宿都睡在青楼强。” 祝季同现在是世子了,包氏也管不着了,只得朝好处想:“一个妓女而已,连名分都没有,越不过你去,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胎,生个小世子。” 第216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恩。”白凤娇有点心事重重,“娘,祝季同的世子之位,有点不太稳,鲁国公听说祝鹤轩厌食的怪毛病好了,频频劝说他回鲁国府住,我怕鲁国公最终会改立世子,毕竟祝鹤轩才是他的亲儿子。” 包氏现在就指着白凤娇这个“世子夫人”活着了,一听比她还急:“那怎么办?鲁国公夫人有没有想辙?” 白凤娇点了点头:“鲁国公夫人觉得,要想保住祝季同的世子之位,惟有她在鲁国府说得上话,而要想她在鲁国府说得上话,就必须拿到《食汇录》。” 包氏很不明白:“《食汇录》不是咱们家的食谱么?为何鲁国公夫人这么想要?” 白凤娇朝外看看,压低了声音:“这事儿鲁国公夫人不肯多说,但我打听到了零星半点,据说只要有了这本《食汇录》,就能让祝大小姐当上兰陵王妃,而兰陵王将来多半是要当太子的……” 白家的《食汇录》,居然有这么大的功效?!包氏将信将疑:“可惜《食汇录》是白家祖传的东西,连我都没有见过正身,不然拿来给了鲁国公夫人又何妨。” 白凤娇朝包氏跟前凑近了些,小声地道:“娘,咱们得想个法子,把《食汇录》弄到手。” 包氏很为难:“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东西,如何弄到手?” “娘,您别急,鲁国公夫人聪慧得很,为咱们想了好几个法子,咱们挨着试,总有一个能成功。”白凤娇拿手在桌上比划着:“这头一个法子,便是给白瑶华下药,让她去‘勾引’祝季同,成就一双‘好事’。” 包氏吃了一惊:“什么?!” 白凤娇要让白瑶华去“勾引”自己的丈夫?她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白凤娇一把捂住包氏的嘴,示意她小声点:“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情愿这样,可是鲁国公夫人说的有道理,惟有让白瑶华‘勾引’自己的亲妹夫,事后她才不敢声张。而我们捏住了她的把柄,才好摆布她,唆使她去偷《食汇录》,您说是不是?当然,我还听说,《食汇录》本来就在她手里,如果是这样,那更省事儿了。” 包氏是过来人,稍稍一想,就猜透了真相:“什么鲁国公夫人,这主意是祝季同自己的吧?当初他追求白瑶华不成,心里还惦记着呢?真是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 “那我有什么办法!”白凤娇有点恼了,“总得让他保住世子之位,才好说话。” 包氏不信这话:“要想捏住白瑶华的把柄,随便找个野男人来不就行了?何必非得祝季同?我看你已经被他们吃得死死的了!” 白凤娇一听,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娘,您这是嫌我没本事?他们一个是鲁国公夫人,一个是鲁国府世子,你倒是有本事一个给我看看?我又没有过硬的娘家给我撑腰,万一惹恼了他们,喊打喊杀,我怎么办?挺着肚子死在鲁国府么?你知不知道,鲁国公夫人一再嫌弃我出身太低,认为我帮不上祝季同的忙,就等我死了好给他另娶呢!” 这番话听着像吵嘴,其实是在诉苦了,包氏听完,怔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敢情是鲁国公夫人嫌白凤娇毫无助益,逼着她为祝季同出力。 原来白凤娇这个世子夫人,是外人看着风光,其实心里苦得很。 到底是亲生女儿,包氏好一阵心疼,把她搂进了怀里:“我的儿,原来你在鲁国府过得并不好,怎么都不跟娘说?” “我这不是跟您说了么?”白凤娇却很不耐烦,挣脱了她的怀抱,“能不能拿住白瑶华的把柄,就看您的了。” “我……”包氏欲言又止。 白凤娇却不愿意听:“年前鲁国府会大宴宾朋,庆祝祝季同当上世子,届时白瑶华肯定会去,娘您好好地安排一下。” 包氏觉得自己让白凤娇逼着,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 京城干旱少雨,雪却是极多,前几天刚下过一场,今次又是纷纷扬扬。 白瑶华站在檐下,看了看漫天的白雪,对绿柳道:“走吧。” 绿柳给她撑起伞,伺候她上轿,言语间很有些抱怨:“这也太急了,小姐是去给夔国府的老太君做菜,兰陵王居然就给了一天的准备时间,采购都不够用!” “没事,反正就一碗乳蛋,不需要什么特殊的食材。”白瑶华安慰她道。 绿柳给她关上轿门,犹自嘀嘀咕咕,直到出了大门,看到兰陵王的车驾停在门口,方才住了嘴。 这丫头,已经不会偏帮着朱修文了呢。白瑶华笑着从轿子里下来,上了马车。 马车里,炉子上的火正旺,朱修文仅着一件贴身的绸袍,侧坐在火炉旁。 那件绸袍极薄,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结实的臂膀和健硕的胸肌,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白瑶华偷偷瞄了两眼,上前给他行礼:“王爷穿这么少,不冷么?” 朱修文看都不看她一眼,冷冷地道:“你管本王冷不冷。” 她当然得管,看多了会流鼻血的。白瑶华解下自己的披风,顺手披在了他的肩膀上。 朱修文冷笑了一声:“你这若是在宫里,早死了一千遍了。” 白瑶华不解:“王爷此话怎讲?” 朱修文拍了拍肩头上的披风:“你刚从外面进来,披风上带着寒气,却就这样披在本王的肩上,万一害得本王生病,你担待得起?” 这么容易生病?好吧,是她做错了。白瑶华知错善改,赶紧给他把披风取下来,放到了旁边。 但朱修文仍是不依不饶,指了个角落给她:“到那边坐着去,好好地反省反省!” 一见面就罚她?他今儿吃火药了?白瑶华走到角落里,抱着腿坐下,把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她瞅着朱修文看了半天,突然道:“王爷,不就是逛青楼被民女发现了吗,有什么好恼羞成怒的,民女这不是没怎样么?” 第217章 调戏王爷 朱修文被戳中心思,骤然暴起,但他想着不能中了白瑶华的计,赶紧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道:“男人逛逛青楼,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本王有什么好恼羞成怒的?” “是挺正常的。”白瑶华拍拍裙子,站起身来,“停车!” 朱修文一愣:“夔国府还没到呢,你要做什么?” 白瑶华正色道:“民女虽然身份卑微,但却有些洁癖,断然容不下自己的男人出入青楼。” 朱修文瞥她一眼,唇角有笑意若隐若现:“你承认本王是你的男人了?” 听人讲话,能不能抓重点?白瑶华面色泛红,白了他一眼。 “就凭你这态度,本王便能定你死罪。”朱修文说着,长臂一伸,抓住她的腰带,把她拽进了怀里,“逛青楼,是本王的自由,你管不着。” “那民女只能和王爷一拍两散了。”白瑶华掐了他一把,想要迫使他松手。 然而朱修文却是纹丝不动,就好像她掐得一点儿都不疼似的:“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白瑶华怒目瞪他,但旋即又平静下来,悠悠地道:“王爷想逛就逛吧,反正您也没那胆儿。” 昨天他在青楼说的话,肯定让她听见了!朱修文气势全无,强撑着道:“话别说太满,你并没有很了解本王。” 白瑶华没有接他这话,却是伸出一根手指头,挑起了他光洁的下巴:“王爷为何只给民女一天的准备时间?难道夔国府的史老太君,这么急着尝乳蛋?其实是因为您太想见到民女了吧?” 他才没有很想!这个讨人嫌的女人,是想把他的老底儿都掀光吗?朱修文这下真恼羞成怒了:“你以为本王离了你,就不能活么?给本王滚开,离本王远点!” “民女遵命。”白瑶华施施然起身,坐到角落里去了,顺手还端走了他的茶。 居然把他的茶端走了!那他喝什么?难道让他自己动手倒吗?朱修文气呼呼地起身,坐到车窗边看风景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白瑶华忍着笑,低头喝茶。唔,茶水不错,调戏王爷,也挺有意思的。 飞琼楼地处御街附近,离公卿世家的宅院都不远,夔国府很快便到了。 王爷驾临,夔国公顾言带着世子顾连云亲自出迎,这是朱修文的亲舅舅和亲表弟,关系一向很亲近。 顾言请朱修文上书房小坐,朱修文看了看白瑶华,道:“不了,本王今天带来的厨娘,有些笨手笨脚,只怕会惹老太君不高兴,本王还是亲自去盯着些才放心。” 她怎么就笨手笨脚了?从他嘴里,从来就听不见好话。白瑶华站在他身后,暗自腹诽。 顾言有些发怔,朱修文办事一向谨慎,既然是笨手笨脚的厨娘,又怎会带来见老太君? 到底是年轻人更懂得年轻人的心思,顾连云冲朱修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顾言道:“父亲,您不是要出门么,就让我陪着王爷进去吧。” 顾言知道,休闲场合他不宜出现,不然大家都不自在,于是便点了点头,嘱咐他把朱修文陪好,然后出门去了。 顾言一走,顾连云就像出了笼的鸽子,围着朱修文转了好几圈:“王爷,微臣看您印堂发红,像是命有桃花呀!” 朱修文示意白瑶华朝前站,指着她对顾连云道:“这是白大小姐。” 这么大方就承认了?顾连云有些怔,忘了自己身份比较尊贵,倒先给白瑶华行了个礼。 白瑶华赶紧还礼。 朱修文的话却还没说完:“你大概还不知道她,前些日子,祝鹤轩去央皇后娘娘做媒,要向白大小姐提亲,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了。” 干吗要跟他讲这些秘辛!顾连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恨不得去捂住朱修文的嘴。 朱修文却是越讲越起劲:“本王亦向皇后娘娘表明了意图,但皇后娘娘和皇上都不同意,他们明令禁止本王……” “够了!够了!”顾连云不敢去捂他的嘴,只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面作痛苦状,“王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什么都没听见,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迟了,你已经知道了。”朱修文轻松抬腿,朝夔国府内院走去。 夔国府大概是这些公卿世家里,唯一一个不需要坐轿子,便能抵达内院的人家,盖因自华朝建国,他们家已经出了两位皇后,很怕树大招风,所以一直没有扩张府邸。 白瑶华想着朱修文刚才说的话,反应有点迟钝,没有及时跟上去。顾连云竟没敢越过她,而是微微欠身:“白大小姐,您先请。” 白瑶华微感惊讶,忙敛衣福了一福:“世子折煞民女了,您快先请。” 顾连云苦笑着摇头:“王爷向来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对,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他既然把话都挑明了,就是铁了心要娶您了,您是未来的兰陵王妃,我哪儿敢走在您的前面。” 朱修文听见了他的话,沉着脸回头:“浑说些什么?掌嘴!” 顾连云用打蚊子的力气,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嘴巴:“王爷冤枉!微臣是一片忠心,生怕白大小姐不知道王爷的心意和决心!” “本王的心意和决心,不用你来掺和!”朱修文斥道,“还有,本王刚才听见你在说什么?南墙?” “不不不,王爷误会了,微臣的意思是,王爷意志坚定,只要下定了决心,就绝不会改变。”顾连云连连摆手。 “滚过来!”朱修文吼了他一声,“你天生长了一张胡言乱语的嘴,以后不许你单独跟她讲话。” “是是是!”顾连云连声应着,一溜小跑过去,却又压低了声音,“王爷,您不能这样,您老是这么端着,白大小姐会不高兴的。女人是要哄的嘛,您的嘴得甜点……” 他絮絮叨叨的还没说完,就让朱修文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得赶紧把嘴闭上了。 朱修文撩起长袍,迈过了一道门槛,招手让他靠近些:“夔国府你这一辈,缺个女儿,你说是不是?” 第218章 背黑锅 顾连云痛苦地捂住了脸:“我就知道,秘密不是随便能听的,只要听了,就得为虎作伥……” “你说什么?”朱修文朝他那边微微探身。 顾连云赶紧把手放了下来,堆出满脸的笑容:“微臣永远站在王爷这边,王爷让微臣做什么,微臣就去做什么。” 朱修文看了他一眼:“你可知道,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能说的。” 顾连云笑容微敛:“有什么不能说的,若将来您要做闲散王爷,微臣便也做个闲散世子。” 白瑶华跟在他们后面,听不懂这话题,只见他们双双沉默了一会儿,谈论别的去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沉默,让她突然意识到,她对朱修文知之甚少,对他的了解,几乎,是零…… 明明被纵容,被宠爱,为何却总间隔着距离?是因为她早就意识到,他们要想走到一起,中间还隔着千山万水?是了,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白瑶华正胡思乱想着,忽闻朱修文在前面说了一句:“看,这就是那片竹林。” 她连忙收敛心神,朝前看去,果见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绿叶青翠,生气盎然,在这万木凋零的冬季,看起来是那么地醒目。 她从竹根看到竹梢,瞧出了些端倪,惊诧道:“这是雷竹呀?南叶夫人真不愧是一代厨神,竟能在京城种下雷竹!” 朱修文瞥了她一眼,凉凉地道:“种雷竹的又不是南叶夫人,是南叶夫人的丈夫。” 他这是在暗示什么?白瑶华有点想笑,先前的一点郁结情绪,登时烟消云散。 顾连云却是望着茂盛的竹林,叹了口气:“在京城种下雷竹,的确难得,但这竹子好看不中用,竹笋又苦又涩,没法入口。” 雷竹的笋子不好吃?怎么可能?难道是南橘北枳的缘故?白瑶华心存疑惑,问道:“世子,这雷笋自从栽下,就一直不好吃?” 顾连云想了想,道:“我听老太君说,南叶夫人在世的时候,这雷笋还是美味佳肴,但自从南叶夫人离世,雷笋也就变得不堪入口了。” 朱修文道:“许是这竹子有了感情,思念夫人的缘故?” 顾连云点头道:“也许是吧。” 是什么是,多半是因为南叶夫人死后,就没人会挖雷笋了吧!这就跟老太君心心念念的乳蛋一样,没了魏神厨,谁做都不对味了。 可叹,可叹,南叶夫人传奇般的厨艺,居然失传了! 也许等到来年开春,她该找个机会,再来一趟夔国府……白瑶华说着,低头望向竹林里的那片土地,似乎已经听到了雷笋们怀才不遇的呼唤。 他们一面说着,一面越过竹林,来到了厨房。 顾连云以为朱修文把白瑶华送到厨房就走的,谁知他竟迈步走了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了。 他这是要陪着白瑶华的意思?顾连云愣了一愣:“王爷,您不先去见见老太君?” 朱修文道:“本王今日要一展身手,也为老太君做一道乳蛋,你且去跟老太君说一声,本王等乳蛋做好,再去见她。” 老太君若是知道朱修文亲自为她下厨,一定高兴坏了,顾连云不疑有他,先去上房见老太君了。 朱修文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指使白瑶华给他倒茶:“本王可是为了给你背黑锅,才留在这里的,你要懂得感恩。” 白瑶华让绿柳把箱子搬进来,把食材一样一样地朝外拿,头都没抬,更别提给他倒茶了:“那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并没有黑锅让王爷背。” “你别这么自信,本王知道你厨艺不错,但你根本不知道老太君中意的是什么味道,如何去做?”朱修文说这番话,倒不是为了打击白瑶华,而是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白瑶华跟他先前一样,听人说话,也不抓重点:“王爷终于承认民女厨艺不错了?您不是一直瞧不上民女的手艺么?” “不知感激!不识抬举!”朱修文把脸一沉,不理她了。 白瑶华打开白瓷小罐,舀出两勺梅花,烧开一壶雪水,煮了一壶香飘万里的梅花茶。 朱修文皱着眉头道:“你不赶紧蒸乳蛋,煮茶作什么?” “不是王爷要喝茶的么?”白瑶华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梅花茶,送到了他手边。 原来是给他煮的,算她有点良心。朱修文露出一丝笑意,接过茶来,啜了一口。 白瑶华回到案板前,量出三盏新鲜的牛乳,开始打鸡蛋。 朱修文啜着茶,看了她半晌,终于没忍住:“你没有话要问本王么?” “问什么?”白瑶华打散鸡蛋,搁到一旁,递了枚胡桃给绿柳,让她给捏碎。 朱修文微微垂首,看茶杯里升腾的雾气:“祝鹤轩提亲,皇上和皇后不许本王与你来往,这些,你都不想问问?” “想问啊。”白瑶华接过绿柳捏碎的胡桃,随口作答,“王爷,您打算什么时候放过民女?” “谁让你问这个了?”朱修文把茶杯朝桌上一顿,“这辈子都别想!” 这不就结了,他不是遵从命运的人,她好像也不是。白瑶华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您行事隐秘些,别让人发现了,民女可不想蹲大狱。” 什么意思?让他偷偷摸摸地跟她来往?怎么可能!朱修文哼了一声,不想理她了。 不过,她笑得可真好看……朱修文把茶杯重新端起来,借着喝茶,偷偷地看她,没一会儿,又忍不住了:“你把胡桃磨细些,冰糖多给些,老人家嗜甜,口重。” “知道啦!”白瑶华应了一声,好奇问道,“王爷,您会做菜吗?” 朱修文道:“当然会做。” 真的吗?白瑶华将信将疑:“那王爷何时做给民女尝尝?” 朱修文吹着茶水,哼了一声:“本王的厨艺,是随便能尝到的吗?” 切!白瑶华暗暗地翻了个白眼,把牛乳,鸡蛋和胡桃一起搅匀,加进了两大勺研细的冰糖。 朱修文从旁看着,道:“本王看你这牛乳,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来本王今日注定要为你背黑锅了。” 第219章 乳蛋 干吗总是对她没有信心?白瑶华有点不高兴,把身子背过去了。 绿柳打开箱子,取出一只细颈的瓷瓶子,递给了她。 白瑶华接过瓷瓶,拧开瓶塞,倒出一勺汁液,加进了乳蛋里。 “这是什么?” 朱修文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白瑶华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 朱修文靠近来看,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你别乱加东西,老太君嘴刁,不是什么都吃的。” 白瑶华耳垂发烫,冲他一笑:“怕什么,反正有人背黑锅。” 这个女人!朱修文一时激愤,伸手朝她脸上一掐:“可恶!” 白瑶华正是一朵花的年纪,皮肤嫩得很,随便掐一掐,就是一道痕,红通通的,极为显眼。 朱修文松开手,看着她的脸,有点傻眼。他从来不知道,女人的脸不像男人的皮糙肉厚,是不能随便碰的。 白瑶华脸上的红痕越来越显眼,竟微微地凸了起来,形成了一块疙瘩,朱修文万分懊恼,又拉不下面子,兀自嘀咕:“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拿本王开涮。” 白瑶华侧身福了一福:“王爷息怒,民女罪该万死,以后再也不敢了。” 朱修文哼了一声,转过了身去,过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转了回去,偷偷地给她揉了揉。 白瑶华冷着脸,不理他。 绿柳在一旁看不下去,隔着蒸笼道:“小姐,您别逗王爷了,瞧把他吓的。王爷,您也别担心了,我们小姐的皮肤就这样,稍微一碰就起红疙瘩,吹吹风,过会儿就好了。” “谁说本王吓着了?!” “谁说我没事?!” 朱修文和白瑶华的怒吼声不约而同地响起,两道目光齐刷刷地瞪向了绿柳。 “原来老话儿是对的,两口子吵架,外人千万不能插嘴,不然两头都落不着好。”绿柳飞快地说完,趁着他们俩还没发火,赶紧溜了出去。 朱修文看着她的背影,勃然大怒:“这丫鬟,反了天了!” 白瑶华瞥他一眼,凉凉地道:“还不是王爷赏的。” 好像真是的,朱修文哑口无言,只得把袖子一甩,回椅子上坐着去了。 白瑶华掐着时候,掀开蒸笼,把乳蛋端了出来。 朱修文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这还没熟吧?” 白瑶华没理他,把碗装进了食盒。 按着他们的约定,该朱修文去送乳蛋了。 等老太君尝到这没熟的乳蛋,表情会是如何?朱修文不敢想象。 他认定白瑶华是故意的,黑着脸让丫鬟拎起食盒,抱着必背黑锅的念头,去见老太君了。 夔国府的老太君,历来住在荣寿堂,现在的史老太君也不例外。 朱修文一路上黑着脸,直到荣寿堂门口,方才挤出一丝笑容,迈进了门槛。 史老太君虽然是朱修文嫡亲的外祖母,但王爷就是王爷,她依旧起身给他行了国礼,再才受他的家礼。 屋内除了史老太君,还有她的几个儿媳妇和孙子,等到两下都见过礼,方才各自落了座。 史老太君看着朱修文,笑容满面:“我听说连云说,王爷亲自下厨,为我蒸了一碗乳蛋?这我如何敢当?” 先别忙着说感激的话,待会儿尝到乳蛋没熟,就笑不出来了。朱修文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想了一会儿白瑶华,命人把食盒拎了上来:“老太君是本王的外祖母,本王为您下厨是应该的。” 丫鬟掀开食盒的盖子,顾连云亲自上前,把乳蛋端到了史老太君面前。 朱修文认定自己要丢脸了,没敢去看,谁知史老太君还没尝便盛赞:“这乳蛋最讲究火候,少一分则生,多一分则老;而这碗乳蛋一看颜色,便知火候刚刚好,没想到王爷的厨艺如此高超。” 火候刚刚好?明明没熟啊,他都看出来了,莫非因为这碗乳蛋是他做的,所以史老太君睁眼说瞎话了?朱修文疑惑着,探头去看,却见那碗乳蛋果如史老太君所说,色泽柔和,而又不失鲜亮,捧在手里,颤巍巍的,又嫩又弹,将破不破,火候掐得刚刚好。 怎么回事?难道食盒里藏的有火,就在他走路的功夫里,乳蛋熟了?他疑惑着,对史老太君谦虚了几句。 史老太君拿起调羹,舀了一勺乳蛋,送入口中,尚未细抿,额上的皱纹就全舒展开了。 “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史老太君激动地叫了起来。 朱修文当她是客套,并未在意,谁知史老太君竟放下碗,探过身来,激动得满眼都是泪花:“我说王爷今日怎么要亲自下厨,原来是重得了南叶夫人的秘方!王爷,难为您如何寻了来!” 南叶夫人的秘方,乃是夔国府数百年来引以为傲的宝物,谁知竟渐渐凋零失传,成为了每一个夔国府后人的遗憾,是以史老太君才会如此激动。 朱修文听得秘方二字,才知史老太君并非客套,忙道:“老太君,本王没有什么秘方,这道乳蛋,是白大小姐教本王做的。” “白大小姐?”史老太君面露疑惑,“是谁?” 朱修文道:“她姓白名瑶华,昙华府人氏,家中世代为厨。” 史老太君问道:“她人在何处?能否来夔国府一见?” 朱修文露出些笑容:“老太君,她就在夔国府,正在厨房。” 史老太君一叠声地喊请,而顾连云早就派了人去了。 白瑶华听说史老太君想见她,毫不意外,整了整衣衫,便带了绿柳朝荣寿堂去。 绿柳笑道:“小姐真有自信。” 她对自己的厨艺,当然有自信,即便那碗乳蛋不是魏神厨那个味儿,也绝对是上品,史老太君不可能不满意。 白瑶华笑了笑:“你对你的鞭子,有没有自信?” 绿柳会意,笑了起来:“王爷先前说的话,奴婢都听见了,他想让史老太君认您做干孙女儿呢。” 认孙女儿不比认孙子,不会牵涉到遗产继承,凭着朱修文的身份,史老太君一多半是准的,可是抬高了她的身份又如何呢,皇上和皇后反对她和朱修文在一起,又不是因为她出身卑微。白瑶华摸不透朱修文的用意,只得把疑惑揣在了心里。 第220章 她脸上有麻子 荣寿堂年岁颇老,屋顶碧绿色的琉璃瓦,已不再闪烁亮光,惟有院中的两株古树,依旧郁郁葱葱,繁荣苍茂。 建筑年久,说明家族屹立不倒,而古树更非一蹴而成,据说这才是根深叶茂的公卿世家和暴发户的最大区别。 不知当年的南叶夫人,是否也住过荣寿堂呢?白瑶华怀着无限的向往之情,迈进了门槛。 荣寿堂内的布置,其貌不扬,但即便是墙角的一只花瓶,都不容小觑,极有可能是御赐的宝物。 白瑶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想着朱修文先前简略的介绍,心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低调的奢华了。 荣寿堂厅中,未设罗汉床,上首的两张黑色楠木椅上,左边坐着朱修文,右边坐着一位银发的老太太,大概便是史老太君了。 厅中另有好些夫人公子,大概是夔国府的年轻一辈,顾连云亦在其中。 白瑶华稳步上前,给史老太君行礼:“小女子白瑶华,见过史老太君,给史老太君请安。” 史老太君指了指手边的碗,问道:“这乳蛋是你教兰陵王做的?” 白瑶华微微躬身:“回老太君的话,乳蛋是我教兰陵王做的。” 史老太君露出笑意:“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好厨艺。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白瑶华依言抬起头来,但出于礼貌,没有直视老太君,而是微微垂着眼。 史老太君看清了她的容貌,惊讶着道:“这姑娘,生得如此好样貌,却甘愿围着灶台做菜,可见是个沉得下心来的,怪不得厨艺这么好。” 怎么还没问乳蛋,先夸起她的长相来了?朱修文突然想到,史老太君也是个爱做媒的,生怕她乱牵红线,赶紧探过身去,压低了声音:“老太君快别夸她了,她幼时落下了病根,满脸白麻子。” “白麻子?”史老太君面露疑惑,“我怎么没瞧见?莫非真的年老眼花了?” 朱修文道:“本王那儿有一副西洋来的老花镜子,回头使人给您送来。” 史老太君赶紧谢他,再看白瑶华时,满心怜惜。多好的小姑娘,竟一脸白麻子,只怕往后嫁人都困难吧。 她暗自感慨了一会儿,目光转向那碗乳蛋,很有些激动:“自从魏神厨过世,我已经三年没吃到过中意的乳蛋了;真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再看到南叶夫人的秘方现世。” 厅中的其他夔国府人,虽然不怎么爱吃乳蛋,但听得秘方二字,亦是振奋不已,纷纷看向了白瑶华。 她怎么突然就成为全场的焦点了?白瑶华怔了一怔,连忙解释:“老太君误会了,我并不知道什么秘方,就连南叶夫人,还是听兰陵王说的。” 史老太君听了她的话,也怔住了:“你不知道秘方?那这碗乳蛋,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觉得自己这话不妥,说完又忙解释:“我知道你们都有绝招,轻易不肯告人,但这碗乳蛋,真与魏神厨做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多嘴问一句,还望你不要见怪。” 史老太君若以权势压人,她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但她却愿意多解释几句,可见平易近人,十分谦和。 白瑶华对史老太君好感倍增,笑道:“老太君谬赞,我哪有什么绝招,不过是朝乳蛋里多加了一勺老姜汁而已。” 原来那只细颈瓶子里,装的是老姜汁啊……朱修文啜着茶,看了她一眼。 “仅此而已?”史老太君将信将疑,但这并不重要,她更关心的是,“你是如何想到,朝乳蛋里加老姜汁的?” 因为乳蛋里加老姜汁,可治老人虚燥有痰,而魏神厨当初之所以亲自给老太君做乳蛋,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简而言之一句话,她是,猜的。 这样的回答,估计老太君不会信,于是白瑶华便道:“因为我也爱吃乳蛋,平时没事儿瞎琢磨,发现加了老姜汁后,味道更佳,这才大着胆子,教兰陵王做了出来。” 史老太君依旧不怎么信,但菜如何做,是厨师的事儿,她问清楚了也没劲,因此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隐隐地有些遗憾,原来白瑶华没有南叶夫人的秘方。 遗憾归遗憾,喜悦也是真实的,至少从今往后,她不愁乳蛋吃了。史老太君再次夸了白瑶华几句,赏了她不少财物。 后辈们为哄老太君开心,也跟着赏钱赏物,白瑶华收获颇丰。 史老太君道:“等夔国府摆年酒的时候,务必请白大小姐拨冗来一趟,我想让客人们都尝尝这道乳蛋。” 这是生意,白瑶华自然没有异议,谢过她后,退了出去。 朱修文看着她走出院门,问史老太君道:“老太君,您觉着白瑶华如何?” 史老太君叹道:“好样貌,好厨艺,只可惜,有些麻子。” 朱修文跟着叹气,看了顾连云一眼。 顾连云正在努力憋笑,忽然瞥见他的眼神,差点岔了气,赶紧道:“脸上有麻子,不好嫁人哪,老太君菩萨心肠,可得帮帮她。” 史老太君摇着头道:“这怎么帮?虽说我爱做媒,但总不能拉郎配吧?” “怎么不好帮?”顾连云向来受宠,说着说着,就歪到了史老太君旁边,“老太君收她做个干孙女儿,求亲的人肯定蜂拥而至,挑都挑不过来。” 史老太君瞅着他笑:“可是我不缺干孙女儿,只缺孙媳妇。” 孙媳妇?!顾连云吓了一跳,只觉得朱修文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他刚才没说错话啊,怎么老太君就会错意了呢?! 老人家一旦会措意,后果很严重,他连忙给朱修文递眼色,示意他先走,以后找机会再说。 朱修文亦是很怕老太君犯糊涂,只得站起身来,告辞了。 史老太君看着朱修文离开荣寿堂,马上抓过旁边的拐杖,劈头盖脸地朝顾连云身上打:“混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顿打太突然,顾连云一时没躲开,挨了好几下,哀叫连连:“老太君,老祖宗,您打我做什么呀!” 第221章 撒娇初体验 众人都来劝架,史老太君放下了拐杖,冲顾连云招手:“你过来。” 顾连云摸着被打痛的胳膊,回到了史老太君身边,谁知他刚把身子矮下来,就被史老太君一把揪住了耳朵。 “哎哟!哎哟!老太君,您轻点!轻点!”他今儿这是怎么得罪老太君了?顾连云百思不得其解,连声呼救。 史老太君拎着他的耳朵,气道:“你劝我收白大小姐做干孙女儿,安的是什么心?皇后娘娘的旨意,你当我不知道?” 顾连云惊讶极了:“您都知道了?” “皇后娘娘早派人来打过招呼了,我能不知道?”史老太君说着,手上加了点劲。 “疼!疼!”顾连云连声呼痛,心道果然是知儿莫若母,哪怕兰陵王再会算计,也没逃过皇后娘娘的五指山。 他生怕史老太君把他的耳朵揪了下来,赶忙作保证:“老太君,孙儿知道错了,我马上去跟兰陵王说,劝他迷途知返,遵从皇后娘娘的懿旨,不要再打白大小姐的主意了……” 史老太君听了他这话,却是松开他的耳朵,叹起了气:“皇后娘娘也真是的,虽说祝鹤轩求她在先,但这种大事,怎能不偏帮自己的儿子呢?” 敢情老太君是站在兰陵王这边的?顾连云乐了:“我就知道,老太君最护短了!” “这怎能叫护短?”史老太君瞪了他一眼,“那个祝鹤轩有什么好的?明明是鲁国公唯一的儿子,却连个世子都当不上,倒让旁支别系占了位置,真是丢祖宗的脸。” 别人家的事,而且还涉及继承权,顾连云这样的小辈是不敢多话的,因此没有接口。 怎样才能让兰陵王顺利抱得美人归呢?他那一套认干孙女的法子,肯定是行不通的。史老太君摸着额头上的皱纹,觉得自己真是为他操碎了心。 ------------------ 兰陵王府的马车,行进在御街大道上,骑马的侍卫开路,又平又稳。 此时几近正午,温度稍高,朱修文觉得热,便命人撤去了火炉,仅着一件贴身的绸衣,侧坐在车窗边,看对面的白瑶华。 白瑶华却没有理他,低着头,不知在摆弄什么。 朱修文敲了敲车窗,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本事,竟做出了和魏神厨一模一样的乳蛋。” 他说着,从攒盒里捡出一块小巧的牡丹酥,喂到了她嘴边,神情却是倨傲的:“表现不错,赏你了。” 白瑶华没张口,伸手把牡丹酥接了下来,方才道:“多谢王爷夸赞。” 为何不就着他的手吃?太不知情识趣了!朱修文有些恼怒,开始挑刺:“你低着头作什么?本王很可怕?” 白瑶华闻言,竟把头埋得更低:“民女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耍什么幺蛾子?朱修文把眉头一皱,“本王还能吃了你不成?” 白瑶华摇了摇头:“民女脸上有白麻子,有碍瞻观,怕污了王爷的眼。” 她居然听见了?朱修文一时大窘,连忙把头扭向了车窗外:“无妨,本王不嫌弃你。” 不嫌弃她?这意思是,她脸上真有麻子?!白瑶华猛地把头一抬:“王爷,民女的麻子在哪儿呢?” 朱修文稳了稳情绪,平静地转过头来,冲她招手:“你过来,本王指给你看。” 真有?他如此笃定,白瑶华竟有些不确定起来,毕竟她只有一面铜镜,照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她狐疑着,当真坐了过去。 朱修文一手固定住她的下巴,一手戳她的腮帮子:“瞧,这儿就有一颗。” 真有?白瑶华赶紧伸手去摸,但什么都没摸到。 她的皮肤,柔腻极了,朱修文体会着指尖传来的令人愉悦的触感,又戳了戳她的鼻尖:“这里也有。”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那里那里那里…… 他戳完鼻子戳下巴,戳完下巴戳额头,就连眼皮都没放过,几乎把白瑶华的脸戳了个遍。 白瑶华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受了骗,火冒三丈,一把打掉了他乱戳的手:“王爷,哄骗民女很好玩么?!” “谁哄你了?你脸上的麻子本来就多。”朱修文看着自己被拍红的手,皱起了眉头,“你可知道,你打本王,这是以下犯上,砍掉你的脑袋都不为过。” “讲重点!”白瑶华强行压下了他的手,“民女脸上真有麻子?民女不信,您拿镜子来!” 讲重点?所以这一掌他白挨了?朱修文气道:“本王又不是女人,车上哪儿来的镜子?!” 没有镜子?所以她此时就只能任由他诽谤了?白瑶华气愤莫名,把身子背了过去。 朱修文轻轻地揉搓指尖,只觉得柔腻缠绵,挥之不去,令人心痒难耐。他盯着白瑶华的后背,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依旧没有转回来的意思,便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本王都说了,不嫌弃你。” 白瑶华毫不犹豫地道:“可是民女嫌弃您。” 什么?!真是惯着她,翻天了!朱修文沉下了脸:“你拿什么嫌弃本王?又笨又丑,除了本王,谁看得上你?” 她又笨又丑?白瑶华回头瞪他,突然觉得不对:“怎么没人看得上民女?祝大公子不就是其中一个吗?” 能不能不提祝鹤轩?!朱修文一拳砸在了车壁上:“那是他眼瞎!” 所以他看上她,也是因为眼瞎?这话白瑶华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朱修文终于也意识到,这话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脸,一时又气又窘,呼地站起身来:“停车!” 虽说这男人挺招恨,但也不能因为祝鹤轩把他气下了车,白瑶华赶紧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王爷息怒,民女知错了!” 王爷的话就是命令,马车当真停了下来。 朱修文依旧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白瑶华:“错哪儿了?” 白瑶华老老实实地道:“民女不该提祝大公子。” “知道不应该,还提?!”朱修文一听又恼了,抬脚就走。 这也不行!?她这不是为了表述么!难道得给他取个代号? 小男人太难哄了!白瑶华没办法,只得仰起头,憋了点气,眼泪汪汪地看他:“王爷,别走,民女一个人怕……” 第222章 探病 朱修文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瑶华,只觉得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就如同新煮的酒酿,能酥掉人的骨头。他一低头,恰又看见她了眼中的泪,手不知不觉地就伸过去,将她揽入了怀中:“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的?” 他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不受控制,搂着她走回原处,坐了下来。 马车重新开动,白瑶华静静地伏在他怀里,前所未有地乖巧。 吵了几句嘴,竟就能佳人在怀,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朱修文生怕她反悔,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上,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白瑶华直起身来,把他推开了,动作简单又粗暴。 朱修文万般失落:“怎么了?” 白瑶华站起身来,扯了扯裙子:“王爷,咱们早就约法三章,不许您碰民女的。” 朱修文的脸,刷地一下就黑了:“那刚才怎么让本王碰了?” “那不是为了哄您么。”白瑶华拢了拢头发,说得是那么自然。 哄他?为了让他不下车?!朱修文猛地起身,把她压到了车壁上,咬牙切齿:“那你怎么不继续哄了?!” “因为到了。”白瑶华朝车窗外指了指。 朱修文扭头看去,原来飞琼苑到了。车夫真是太“善解人意”了,竟先送了白瑶华回家! 他气得把车壁捶了一捶,白瑶华趁机挣脱他的控制,溜下了车。 可恶!他下次要是主动来找她,就不姓朱!朱修文气呼呼地想着,把车壁一拍:“回府!” 他说到做到,接下来几天,当真没有再进飞琼苑,不过白瑶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赌气,因为实在太忙了——鲁国府为了庆祝祝季同当上世子,准备大宴宾客,日子已经定了;而廖氏在包氏的提议下,要求白瑶华届时当庭展技,以祝贺祝季同荣登世子之位。 为祝季同当庭展技,白瑶华很怕自己到时一个没忍住,把满锅的热油淋到了他头上,于是回去思索了几天,终于想出了好借口,到白虎桥来见廖氏:“老太太,我跟兰陵王提了这事儿,兰陵王非常生气,说我以后当庭展技,都必须由他来安排,凡是他不允许的,我都不能去。” 廖氏想起来了,兰陵王是提过这样的要求,而且还逼着她作了保证。兰陵王她可不敢得罪,只能遗憾地道:“那就算了吧。” 白瑶华解决了事情,便不跟她多说,起身去了东厢,向兰氏询问白迆的病情。 兰氏见了白瑶华,拉着她的手,默默地流泪。 二房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只有白迆是她亲生的,如今白迆出事,她自认为后半生无望,日夜伤心,只要一闲下来,就哭个不停。 白瑶华反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二太太,您别急,吴小神医医术超群,大哥会好起来的。” “多亏你,请动了吴小神医。”兰氏让一个小辈安慰,不好意思起来,抹了抹泪,“你大哥醒着呢,你进去看看他吧。” 白瑶华应了一声,走进了屋内。 白迆依旧无法起身,平躺在床上。瞧他脸色尚可,只是由于长期卧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白瑶华走到床前,给他行礼:“大哥,我来看你了。” 白迆勉强笑了笑:“快坐吧,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行礼的。” 白瑶华难过不已:“大哥,不是我狠不下心,实是真相未明,大仇未报,不敢为了小积怨,坏了大局。” 白迆听不太懂她的话,道:“都是一家人,什么仇不仇的,这是我的命。” 命?她可不就是因为不信命,才来到了京城么?白瑶华给白迆掖了掖被角,转了话题:“大哥,我前儿去了夔国府,给史老太君做了菜,史老太君很是满意,赏了我不少东西呢。” 白迆终于露出了笑意:“咱们家,就属你最有出息。” 白瑶华道:“要不是当初大哥公正无私,推举了我的鸡茸,我也不会有今日。” 白迆摇了摇头:“是金子总会发光,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瑶华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压到了他的枕头底下:“大哥,你放心,有我的,就会有你的,你安心养病,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一口气给了两张银票,至少是两百两,白迆急道:“你这是做什么?赶紧拿回去!” 白瑶华拍了拍枕头:“咱们不是一家人么?大哥与我如此生分?” “这不是生分不生分。”白迆道,“老太太来了,我吃药看病,自有公中出钱;而你挣的银子,大部分也是要充公的,你把私房钱都给了我,自己花什么?” “看来大哥还不知道,我现在挣的银子,不需要入公账了。”白瑶华笑道。 不入公?全是私房钱?居然有这么好的事?老太太如何答应的!白迆惊诧不已:“瑶华,你比我想的更有本事。” 白瑶华笑着摇了摇头,对他道:“大哥,能否遣退左右?我有话与你说。” 白迆自是愿意,让丫鬟们出去了。 屋中没了只剩下了他们兄妹俩,白瑶华道:“大哥,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过就算,不要深想,也不要跟别人讲,包括老太太和二太太,可以吗?” 白迆点了点头:“你说。” 白瑶华坐到床沿上,压低了声音:“大哥,咱们家的《食汇录》,你见过吗?” 白迆一愣:“《食汇录》不是在你手里吗?” 白瑶华摇了摇头:“那是我骗祝季同的。” 骗祝季同的?那是白家的食谱,为什么要骗祝季同?白迆瞬间想到了几个可能性,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怎么敢?!” 白迆不是笨人,白瑶华很欣慰:“大哥,此事我一直没有说,一则因为无凭无据,二则祝季同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防着点便是。但如今我们两家结了亲,他更是当上了鲁国府的世子,情势不同往日了……” 她提到了世子,白迆却松了口气:“瑶华,祝季同先前窥视《食汇录》,极有可能,毕竟咱们是同行。但他现在都已经是世子了,还要一本食谱作什么?我看你不用太担心。” 第223章 暗潮涌动(一)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祝季同会罢手?不,不可能的……为了让白迆相信这一点,白瑶华撒了点小谎:“想得到《食汇录》的人,并非祝季同,而是鲁国府,这是祝季同亲口所言,被我无意间偷听到的。” 白迆不明白了:“鲁国府要《食汇录》做什么?” 白瑶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难道《食汇录》里,有什么绝世的秘方,能价值千金?” “《食汇录》里有秘方?”白迆笑了起来,“瑶华,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告诉你,所谓祖传秘籍,都是唬人的,《食汇录》里能用的食谱,不超过十个,其他的要么没用,要么根本看不懂。” 什么?白瑶华愣住了:“大哥,咱们上厨艺课时,三老爷给我们看的影印本,不会就是全部吧?” “你猜对了。”白迆露出苦笑,“一共就那几个能用的,咱们全看过了。” “那剩下不能用的食谱呢?是什么样子的?”白瑶华好奇极了。 “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我是听我爹说的。”白迆道。 一本食谱而已,白钊没必要骗白迆,此事多半是真的了。 所以,《食汇录》根本就没什么神奇的?那鲁国府为何想要? 不过,一本祖传的食谱,却大部分不能用,这本身也够令人奇怪了…… 白瑶华百思不得其解,只得问白迆:“大哥,《食汇录》应该由谁收着?老太太?二老爷?” 白迆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说完,见白瑶华面有忧色,又安慰她道:“你不用太担心,这本《食汇录》,从来就没有露过面,就算鲁国府想要,也无从找去。” 找?人家是想强取豪夺!白迆从来不爱深想,白瑶华也没办法,只得换了个路数:“大哥,我想看看《食汇录》,不知有没有机会?” 白迆不理解:“既然都是没用的食谱,有什么好看的?” 白瑶华扯谎道:“京城竞争太激烈,我时常感到才思枯竭,想要找点灵感。” 白迆想了想,道:“咱们都是白家人,看看祖传的食谱,应该不难,我替你想想办法。” 白瑶华大喜:“多谢大哥,但别说是我想看的,行吗?” “为什么?”白迆疑惑道。 白瑶华笑了笑:“我现在赚钱不充公,不知多少人记恨呢,谁会管我做菜有没有灵感?” 白迆明白了,她这是担心老太太不给她看,于是点了点头:“行,我就说是我想看。” 白瑶华谢过他,起身告辞。 ------------ 腊月十五,鲁国府大摆酒宴,庆贺府中有了新世子。 廖氏起了个大早,催着丫鬟给她梳洗打扮,准备去鲁国府赴宴。 兰氏要在家照顾白迆,不用出门,因此很快收拾好自己,来伺候老太太。廖氏朝窗外看了看,问她道:“车雇好了吗?” 兰氏道:“雇好了,但还差一辆,他们正在想办法。” 廖氏急道:“真是在家千般好,出门万般难,我们在昙华府,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结果到了京城,连辆马车都没有,出行如此不方便。” 兰氏从镜子里看见包氏进来,便扬起了音调:“凤娇现在不是鲁国府的世子夫人么,怎么都不派车来接?” 包氏马上黑了脸:“二太太连辆车,都要指着凤娇?赶明儿我们家买米,是不是也得找她讨钱去?”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兰氏因着白迆的伤,恨着白凤娇呢,当即撇了撇嘴,“老太太今天出门,是去给凤娇撑场面,乃是娘家人,她派车来接,合情合理,这要求过分吗?” 包氏哑口无言,板着脸走到了廖氏跟前。 廖氏息事宁人:“二媳妇,少说两句,只要凤娇在鲁国府过得好,派不派车都一样,咱们以后说不准还得靠她呢。” “靠她?”兰氏嗤笑了一声,“我知道,白迆让她害残了,我后半辈子没指望了,但咱们家马上就要出个王妃了,我需要靠她?世子夫人了不起么?到底不是正主儿,能不能熬上国公夫人,还是两说呢。” 她的话,句句戳中包氏的软肋,令她火冒三丈:“二太太,你这是在咒我家凤娇?” “咒她又怎地?!”兰氏寸步不让,“她都把白迆害成那样儿了,还不许我咒她了?!” “你少把白迆的伤,栽到凤娇头上!要不是白瑶华赶凤娇回乡,白迆怎会翻车?”包氏觉得这样撕破了脸,很有损她一贯的形象,急得直跺脚,“老太太,您看看二太太,哪里拿我当大嫂?都怨大老爷去的早,她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她说着说着,拿起帕子,使劲地拭眼泪。 廖氏生怕她到鲁国府的时候,眼睛是红肿的,急得站了起来:“二媳妇,你少说两句!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我们回来?” 兰氏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口。 还没出门,两个二媳妇先吵了一架,廖氏心里堵得慌,直到出门时,还在叹声叹气。 偏生马车一直雇不到,少了一辆,她只好和包氏、白双依挤在一起,丫鬟们则全部步行。 为了迁就丫鬟们的步行速度,马车走得非常慢,廖氏急得满头大汗。包氏朝外看了看日头,给廖氏出主意:“老太太,不如咱们先去飞琼苑,搭瑶华的车吧,这样我们的马车就能腾给丫鬟们坐了。” 廖氏觉得这主意不错,只是有点担心:“时候不早了,她只怕早就走了。” “肯定没走。”包氏道,“咱们是因为住得远,才这么早就出门的,她就住在御街旁边,离鲁国府近得很,这么早去做什么?” 她说着说着,胸口很闷,白瑶华居然一个人住在御街旁边,还是那么大的宅子,而他们只能窝在白虎桥的小院子里!凭什么! 廖氏觉得包氏说得很有道理,便命车夫先去飞琼苑,待会儿再来接那几个丫鬟。 飞琼苑里,白瑶华刚刚跑完步,洗了澡,打算睡个回笼觉,绿柳在旁边絮絮叨叨:“兰陵王真是忍得住,好几天都没来看小姐,有本事他今儿别去鲁国府,不要和小姐碰上……”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224章 暗潮涌动(二)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不看就不看,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白瑶华说着,解开了束发的头带,准备上床了。 绿柳只得住了口,去给她铺被子,这时丫鬟进来,禀道:“小姐,外面来了客人,声称是您的祖母和母亲,还有一位妹妹,但奴婢不认得她们,所以没敢放她们进来。” 白瑶华上次在夔国府赚了钱,便与朱仁泽商量,把飞琼苑的奴仆都买了下来,因此她们都不再称呼她为“白大小姐”,而改称“小姐”了。 她原本还想把买宅子的钱给朱修文,但银子不够,只能再缓缓了。 自己买的丫鬟,果然好使唤些,不会什么人都朝屋里引,白瑶华满意点头,对绿柳道:“你去看看,若当真是白家人,就请进来。” 绿柳领命而去,果见飞琼苑门外停着一辆小马车,马车并不宽敞,却挤了廖氏、包氏和白双依三个人,而她们的奴仆则不见踪影。 绿柳想了半晌,也琢磨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只得走上前去,给她们行礼:“诸位清早拜访我家小姐,不知有何要事?” 她这口气,着实不客气,廖氏很不高兴:“什么叫我家小姐?我们和她是一家人!” 绿柳当着她的面,就翻了个白眼:“这话您和兰陵王说去,犯不着和我抱怨。” 她居然没有自称“奴婢”,而是“我”来“我”去,廖氏愈发气得慌,扶着包氏的胳膊站起来,勾着腰朝外走:“是,我犯不着和你抱怨,我同瑶华说去!” 绿柳并未拦她,让出路来,叫小丫鬟领她们进去,自己则先行一步,迅速回到正房,把外面的情形讲给了白瑶华听。 白瑶华听完,笑了起来:“不用紧张,看这样子,她们多半是坐不下,想要来蹭车。” “蹭车?”绿柳觉得不可思议,“她们都已经到飞琼苑了,再过一条街就是鲁国府,还有什么必要蹭车?” “这你就不懂了。”白瑶华站起身,坐到了妆台前,“她们是为了脸面。挤着去鲁国府,还没带丫鬟,多丢人哪。” 她说着,唤了梳头的丫鬟来。看样子没时间睡回笼觉了,不如现在就开始梳妆打扮吧。 绿柳上前伺候,不高兴地道:“咱们也只有一辆马车,这么多人,哪里够用?” 白瑶华打开首饰匣子,挑起了珠花:“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若是连马车都不肯借,岂不显得我小气?” 绿柳也不是连一辆马车都争的人,只是看不惯廖氏偏心和包氏伪善罢了,闻言马上道:“这事儿交给奴婢,帐算在奴婢头上,如何?” “别胡闹。”白瑶华拿起一根金簪,敲了她一下,“这一次,我挺乐意的。” 挺乐意?为什么?绿柳觉察出白瑶华别有用意,虽然依旧疑惑,但不再作声了。 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小姐,白老太太、白大太太和白二小姐来了。” 为什么这丫鬟也在她们的称谓前,加上了姓氏?这显见得是拿她们当外人了?廖氏这次不用包氏挑唆,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沉着脸迈进门去。 屋内装饰华丽,布置讲究,一水儿的黄花梨家具,凳面儿上还镶着京城最流行的大理石。 窗前安置着梳妆台,黄铜镜面,磨得精光,首饰匣子里,金玉钗环,满满当当。 这光景,别说远胜白虎桥,就连他们昙华府的老宅,只怕都比不上。 廖氏四下打量着,心头除了气恼,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白瑶华从梳妆台前转过身来,满脸抱歉:“老太太,太太,对不住,我的头刚梳了一半,不便起身,还望老太太和太太恕罪。”她说着,又叫丫鬟:“快请老太太、太太和二小姐坐下。” 马上有丫鬟应声而出,将廖氏、包氏和白双依领向了座位。 包氏留神细看,领座的丫鬟,和刚才领路的并非同一人,便同廖氏嘀咕:“老太太,她这排场还真不小。” 廖氏闻言,面色更沉了几分,坐到椅子上,一言不发。 丫鬟来给她们上茶,包氏一看,又不是同一人,忙对廖氏道:“老太太,瑶华真有本事,能养活这么些人。” 廖氏正要发作,白瑶华对着镜子道:“太太,快别这样说,难道我们在昙华府时,不是这样的?您现在是鲁国府的亲家,可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包氏探身抓住廖氏的胳膊,委屈地道:“老太太,您瞧瞧,她居然说我没见过世面。” 白瑶华依旧对着镜子,道:“老太太明鉴,我这话是有点难听,但全是为了三妹妹着想。我这屋里,不就是丫鬟多点么,也值得太太这样?” 她提到了白凤娇,廖氏就没急着发脾气,多想了一想,觉得包氏的确太小家子气了,竟连丫鬟的多寡都要计较,他们白家,谁不是呼奴唤婢过来的? 她如此想着,便没有理会包氏,而是顺着她自己的思路道:“瑶华,你的丫鬟,一口一个白老太太,这是要自立门户的意思?” “老太太,您可冤枉孙女儿了。”白瑶华拿起一根玉钗,对着镜子比了比,“这宅子,原先是临淄王的,宅子里的奴仆,也是临淄王调教的,他们没有规矩,孙女儿总不能怪临淄王去。不过您放心,等我闲下来,一定加紧调教,让她们认认人,学学我们白家的规矩。” 她既是愿意调教,廖氏心里的气,便消散了大半:“这宅子,兰陵王买下来送给你了?” 白瑶华毫不犹豫地扯谎:“瞧您说的,兰陵王与我非亲非故,怎么会送宅子给我?这是我自己买的,为此欠了吉祥坊一大笔债呢。” “你欠债了?!”廖氏吃了一惊。 “是啊,欠债了,连本带息,一千二百万呢。”白瑶华随口说了个数,谅他们也没本事去查。 一千二百万?!这数目太过于巨大,廖氏直接懵了。 包氏原本还想蹭了马车蹭房子,现在一听这房子欠了这么多钱,马上打消了念头。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225章 暗潮涌动(三)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廖氏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瑶华,你,你怎么敢!” “怎么敢什么?欠债么?”白瑶华端正坐着,方便丫鬟插首饰,语气很轻松,“老太太放心,我会努力赚钱,尽量不带累家里的。” 尽量不带累?敢情她起过这样的念头?!廖氏觉得心跳有点慌,恨不得拔腿就走,立时和她断绝关系。 包氏也觉得欠了一屁股债的白瑶华太可怕了,但想想迫在眉睫的宴会,还是勉强稳住了神,小声地提醒廖氏:“老太太,咱们先去鲁国府再说吧?” 廖氏按了按胸口,点了点头,对白瑶华道:“瑶华,我们的马车不够坐,须得借你的马车一用。” 还真是来借马车的……绿柳暗地里冲白瑶华竖了竖大拇指。 白瑶华梳好头,站起身来,很干脆地答应了:“没问题,我这就让车夫驾出来,咱们去门口上车吧。” 车借得顺利,廖氏很高兴,暂时忘却了刚才的不愉快,在白瑶华的带领下登轿,去了大门口。 这宅子真大呀,出入还得用轿子,而且是在寸土寸金的御街地段,怪不得要一千两百万……廖氏想着想着,心情又复杂起来。 她们到门口时,马车已经在等着了,但廖氏很快发现,白瑶华的马车也很小,坐两个人刚好,三个人都嫌挤,而她们一共有四个人,无论如何,都是坐不下的。 包氏站在底下看了看,不高兴地道:“这么大个宅子,却配着这么小的马车,谁信哪?瑶华,你可别藏私,老太太在这里呢。” 白瑶华满脸歉意:“太太,本来是有大马车的,但是我养不起,只好换成小的了。” 欠了一千两百万,也的确是养不起,廖氏没有怀疑她的话,只是犯愁:“一共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还要去接丫鬟,这可怎么办?” 白瑶华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老太太,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庆贺妹夫当世子,大姨子是可以不去,廖氏琢磨了一下,觉得可行,拉过白瑶华的手,总算添了些欣慰:“好孩子,那就委屈你待在家里吧。” 包氏一听,急了,忙道:“长幼有序,就算有人不去,也该是双依,不然会让人说闲话的。” 祝季同还在鲁国府等着白瑶华呢,她怎么能不去! 廖氏怕人说闲话,犹豫起来。 白瑶华靠近她,小声地道:“老太太,双依是要当王妃的人了,待会儿宾客们见了她,巴结还来不及,哪会有什么闲话?” 廖氏听闻此话,茅塞顿开,当即拍板:“就按瑶华说的办。” 她说完,直接扶着白双依的手,上车去了。 包氏无法,只得跟了上去。 白瑶华站在门口,愉快地冲着她们挥手,看着马车驶离了巷口。 绿柳会过意来,笑道:“原来小姐不想去赴宴,怪不得这么爽快就借车。” 她当然不想去赴宴,难道她很想见到祝季同那张脸?白瑶华掩住口,打了个呵欠,总算可以去睡回笼觉了。 但还没等她把袖子放下来,却见马车又驶了回来,后面还跟着兰陵王的车驾。 这是怎么回事?她心觉不妙,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两辆马车先后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廖氏在包氏的搀扶下,踩着凳子下了车;朱修文顺着台阶,亦走下了车来。 这唱的是哪一出?白瑶华疑惑着,上前行礼。 廖氏见白瑶华还在门口,大松一口气,忙着跟朱修文解释:“王爷,您看,妾身没有骗您,瑶华是主动把车借给我们的,她刚刚与我们挥手送别,还没来得及进去呢。” 包氏连声附和:“王爷明鉴,我们都极为疼爱瑶华,断不会逼她留在家里的,实是马车坐不下,她才主动提出留下的。” 朱修文背着手,问白瑶华:“果真如此?” 白瑶华点了点头:“是,是马车坐不下,民女才决定留下的,并没有受到任何人胁迫。” 他担心她受了欺负,所以逼着廖氏等人调头,来向她求证?白瑶华忽觉心里暖暖的,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但朱修文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她一点儿也笑不起来了:“坐不下,怎么不早说?来本王车上。” 哦,老天,为什么要去他车上,她就是不想去鲁国府啊!!白瑶华百般地不情愿,推脱道:“民女多谢王爷好意,但到底男女有别,民女还是留在家里吧。” 男女有别?这是在赌气?气他多日没来看她?朱修文挑了挑眉:“无妨,你我地位悬殊,即便同处一室,也不会让人误会的。” 什么?白瑶华气得很想踩他一脚,但廖氏已在急急忙忙地催促:“瑶华,你还在磨蹭什么?能与兰陵王同乘一辆马车,乃是你的荣幸!” 白瑶华没辙,只好欠身行礼,上了朱修文的马车。 朱修文随后上来,命车夫驾车。 白瑶华撑着额头,缩在角落里,心情无比地郁闷。历经城墙坠落一事,朱修文应该很清楚,她不想见到祝季同,为何还要拉她去赴宴? 朱修文靠在软垫上坐下,伸直了他的长腿:“你苦着脸作什么?既是如此想念本王,不知道自己去兰陵王府么?” 他哪里看出她想念他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白瑶华懒得搭理他,但实在是不想去鲁国府,只得装可怜:“王爷,民女不舒服,只怕无法赴宴,您能不能把民女放下来?” “不舒服?”朱修文朝她招手,“你过来,本王给你把把脉,倘若真是有恙,本王这就送你回去。” 他还会把脉?白瑶华当真坐了过去,把手伸给了他。 朱修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拖进怀里,掐住了她的胸:“不舒服,恩?你唇红眼亮,满面红光,身体有恙?” 他这手掐的位置,是不是有点不对?白瑶华这会儿没功夫跟他计较,只捡了重点说:“王爷,民女真的不舒服,女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您明白的……”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226章 好聚好散 “不,本王不明白。”朱修文缓缓摇头,“如果本王没有记错,八九天前,你刚来过葵水。” 他居然记得她的生理期?!他记这个作什么?莫非对她有什么企图?白瑶华狠狠地鄙视了他一阵,强辩道:“民女体虚,内分泌紊乱,也是有的。” 她正寻思着,内分泌这样的词,朱修文听不听得懂,就见他袖子一抖,将手探进了她的裙子。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白瑶华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拦。 朱修文并未掀起她的衣衫,只是隔着裤子,摸了一把。 他们从来不曾这样亲密过,白瑶华又羞又窘,使劲推开他,从他身上跳了起来。 朱修文拍了拍手:“你可知道,欺骗本王,是什么下场?” 白瑶华不甘示弱:“王爷可知道,不遵守承诺,动手动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一拍两散?朱修文很想硬气地来一句“随你便”,但话在嘴边滚了好几遍,还是咽了回去。 眼瞅着鲁国府就要到了,白瑶华不想再跟他多话,直接拍起了车窗,叫前面的车夫:“停车!停车!” 车夫没敢停,但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朱修文极为不悦:“你这脾气,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去?” “民女没有闹脾气。”白瑶华继续拍车窗,“民女只是不想去鲁国府。” 朱修文听闻此话,面色却是更沉:“你过来。” 白瑶华站在车窗边没动。 朱修文一伸胳膊,把她强行拽了过来,按在了怀里:“为何不想去鲁国府?你在怕什么?原来你如此不相信本王?不相信本王能保护你?” 白瑶华摇了摇头:“民女不怕,民女只是不想见到他。” 朱修文面色稍缓:“你记住,你和他毫无关联,要是不去,倒像是避着他似的。” 白瑶华眨了眨眼:“此次宴席,民女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去不去都无所谓的,哪有人多想?王爷态度如此强硬,是因为太想念民女,想让民女陪着吗?” 朱修文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冷不丁冒出这样一番话来,窘迫得连耳根都红了。他觉得此时无论说什么话,都有恼羞成怒的嫌疑,于是干脆果断地道:“滚下去!” 白瑶华却不但没动,反而挪了挪身子,倚到了他怀里。 朱修文颇有些惊讶,板着脸道:“你赖在本王身上作什么?” 白瑶华懒洋洋地靠在了他的胸膛上,道:“王爷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了?不许您碰民女,但民女可以碰您,这是民女的权利。” 这样的权利,其实也就是他的福利,但实际行使起来,怎么就这么让人憋闷呢?朱修文一时气恼,无处发泄,忽地想起了一件事,觉得能够很好地打击她,于是忙道:“本王那儿有广东来的木瓜,回头让人给你送几个去。”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了木瓜?白瑶华满面狐疑。 朱修文指了指她的胸:“小了点,多吃点木瓜。” 哟,刚才掐她的胸,掐出能耐来了?白瑶华没计较他言语里的嫌弃,却是很认真地反问:“王爷是如何知道,木瓜能丰胸的?” 朱修文怔了一瞬,旋即镇定下来:“这又不是什么禁忌,无意间听人讲的。” “听谁讲的?木瓜在京城可不多见。”白瑶华没有一点儿放过他的意思,紧紧追问,“是您王府里的教养宫女?” 她本是随口一说,朱修文却是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白瑶华愣住了。真是听教养宫女说的?他们究竟亲密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谈到木瓜丰胸的话题? 她的胸口,突然间就像压住了大石,不由自主地离开他的胸膛,站起了身来。 朱修文以为她是怕了,皱眉挥了挥手:“罢了,这次本王不予追究,以后少打听兰陵王府的事。” 不予追究?到底是谁不予追究?白瑶华不想矫情,直截了当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线:“王爷,之前民女没有和您沟通过,所以这次就算了。但民女希望您能知道,民女是个小气的人,不容许您身边有其他女人,包括教养宫女。” 朱修文一时竟没能听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您得把教养宫女还回去,并向民女保证,再不会和其他女人有亲密接触,不管她们有没有名分。”白瑶华说完,又想了一想,确定自己把意思表达清楚了。 在华朝男人看来,只要不纳妾,就是对正妻最大的尊重了,但实际上有没有出轨,谁知道呢。毕竟他们的“门路”那么多。 果然,朱修文听了她的话,很是怔了一会儿:“你居然比本王的母后还要苛刻。” “就算民女苛刻吧,但民女不会让步。”白瑶华十分认真地道。 尽管他们俩的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但底线还是早亮的好,毕竟朱修文是个古人,三观和她不一样。 朱修文收起长腿,慢慢地站了起来:“你这是在要挟本王?” 白瑶华摇了摇头:“不是要挟,只是要求。” “要求?”朱修文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她的脸,“即便你是兰陵王妃,也没有权力给本王提要求。” “王爷这是不愿意?”白瑶华怒极反笑,“那就算了吧。” “什么叫那就算了?”朱修文逼近一步,想要把她抵到车壁上。 白瑶华迅速躲开,疾步走向了车门:“王爷,民女虽然身份卑微,但也不愿意将就。” “跟着本王,是将就?!”朱修文勃然大怒,“就因为本王不如你的意,你就要指手画脚,规划本王的生活?” “不不不,王爷误会了。”白瑶华站在门边,停下了脚步,“民女绝没有强求王爷的意思,如果王爷做不到,咱们好聚好散。” “谁要和你好聚好散!”朱修文猛地一甩袖子,“你给本王滚下去!” 不用他说,她也准备走了。这种原则问题,没有退一步的余地。白瑶华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滋味,等马车一停,就跳了下去。 第227章 就这样分手吧 马车刚好就停在鲁国府的巷子口,白瑶华下了车,没急着朝里走,心想要不就此回去算了。 绿柳上前扶住了她,低声地唤:“小姐!” 她声音里透着急切,显然听见了他们的争吵。 白瑶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在绿柳看来,朱修文和白瑶华各有各的立场,说不上谁对谁错,她只能安慰白瑶华:“小姐,您别难过。” 难过?是有一点的。只是她不知道,是因为这段戛然而止的感情而难过;还是在难过自己看错了人。其实,也不算看错吧,毕竟朱修文是古人,而且还是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他能不纳妾,已属异类,怎么可能还要求他没有别的女人。 可是,他要一面和她卿卿我我,一面和教养宫女上床,这事儿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既然他不肯作出改变,那就只能这样了。 好在陷得还不算深,心也没有那么痛。白瑶华阿q地想着,手却不知不觉地按在了胸口上。 绿柳看出了她的异样,担心地问:“小姐,您感觉怎样?要不要歇歇?” 白瑶华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咱们回去。” 她本来就不想来鲁国府,绿柳没有多问,扶着她朝巷外走去。 忽然,身旁一阵风刮过,朱修文凭空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白瑶华被迫停下了脚步,她不想抬头,但更不愿意展现自己怯弱的一面,于是挺直腰杆,迎上了他的视线。 朱修文却把目光避开了,显得有些不自然:“你得弄清楚,于本王而言,教养宫女并不是必须的,本王也并不是非要留下她们不可,但一切必须出于本王自愿,你绝没有命令本王的权力,你可明白?” 他特意赶来说这样一番话,想必自认为作出了非常大的让步吧?只可惜,她听了这样的话,气愤都能把心痛盖过去了!什么自愿,什么没有命令他的权力,他这是在为自己以后的出轨找借口吗?!本来承诺就没有什么用,他还不愿给! 白瑶华其实很不愿与他纠缠这样的问题,但教养宫女就住在兰陵王府,她没法当做不存在! 罢了,既然三观不合,多说无益。白瑶华觉得有点累,叹了口气:“民女明白了。” 居然没再跟他吵?朱修文刚要赞她一声乖巧,就见她毫不犹豫地绕过他,朝巷外去了。 这是什么态度!朱修文火冒三丈:“你给本王站住!” 白瑶华马上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来,恭敬地站着。 朱修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已经当他们分手了,所以才这么听话,这么客气。原来她以前无理取闹,耍横闹脾气,才是拿他当自己人。 分手了?他们已经分手了?分手这词儿,他还是从白瑶华那里学来的,此时此刻,突然觉得此词是那么地贴切。佳人近在眼前,他却没法去握住她的手,因为已经分了。 为什么要分手?他到底做错什么了?就因为他不听她的指挥?可是她凭什么!朱修文养尊处优惯了,一想到白瑶华强硬的态度,心里就有把火在烧,狠狠地把袖子一甩,转身走了。 白瑶华听见身后渐去渐远的脚步声,自嘲地笑了笑,对绿柳道:“去雇辆车。” 绿柳应了一声,正要去,巷子那边却响起了白双依的声音:“大姐!你怎么不进来?” 亲妹子的面子,总是要给几分的,白瑶华只得转回身去,道:“你怎么在外面?” 白双依小跑几步,到了她面前:“是老太太和太太让我等你的。” 廖氏和包氏今儿这么客气?是因为兰陵王的缘故吗?看来鲁国府是躲不过了。白瑶华笑了笑,挽住了她的胳膊:“劳你久等了,咱们进去吧。” “大姐,我生怕你不来。”白双依自然而然地倚到了她的肩膀上,“我谁都不认得,心里有点怕……” “谁都不认得?”白瑶华忍不住笑了,“今天的主角,一个是你的三妹妹,一个是你的三妹夫,而且你还认得临淄王,这怎能叫谁都不认得?” 白双依听得临淄王三个字,马上扭起了身子:“哎呀,大姐!” 害臊了?可是她根本没脸红。白瑶华愣了愣:“你还看不惯临淄王呢?” “估计这辈子都看不惯了。”白双依撇了撇嘴,“不过这样挺好的,我可不想嫁给兰陵王,从此和大姐生分了。” 白瑶华沉默了一下,道:“你就算嫁给兰陵王,也不会和大姐生分。” 白双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后面的绿柳,压低了声音:“大姐,你和兰陵王吵架了?” 白瑶华摇摇头:“没吵,只是一拍两散了。” 一拍两散?!这么严重?!白双依惊讶得捂住了嘴:“为什么?!” 白瑶华照实道:“兰陵王府里有教养宫女,而他不愿送走。” 白双依完全无法理解白瑶华的想法,万般疑惑:“有教养宫女又怎么了?皇子们不都有么?临淄王府里也有几个呢。” 这就是穿越者的悲哀了,她的三观,不止和朱修文不一致,就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同步。所以,怨不着朱修文,只能怨他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白瑶华笑了笑,故作轻松地道:“我小肚鸡肠,我小气善妒,容不下人,包括教养宫女。” 白双依愣了一会儿,小声地问:“大姐,是因为教养宫女有什么不对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得提防提防。” “没什么不对的。是我自己过不去那道坎。”白瑶华不欲多说,拍了拍她的手。 那道坎?什么坎?白双依不明白,揣着一肚子的疑惑,随她走到了鲁国府的大门口。 鲁国府门前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白双依四下看着,道:“刚才有个丫鬟,我让她在这里等着的……” 什么丫鬟?领路的丫鬟么?白瑶华正准备让绿柳去问问,忽见祝鹤轩从门柱后转出来,冲她微微笑着,走了过来。 许久不见他,他似乎更长好了些,举止投足间,神采翩然,成了个十足的美男子。只不知祝季同夺了他的世子之位,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白瑶华回以微笑,福身行礼:“祝公子,好久不见。” 第228章 恳请你嫁给我 “白大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祝鹤轩拱手还礼,长袖翩翩,说不出的儒雅肆意,“白大小姐可是来赴宴的?就由祝某为你带路,如何?” 主人家带路,白瑶华岂有拒绝之理,自然点头:“那就有劳祝公子了。” 祝鹤轩却不马上动身,而是问白双依道:“我有话想与白大小姐讲,不知白二小姐能否行个方便?” 他一面说着,一面招手,叫来了领路的丫鬟。 白双依看向了白瑶华:“大姐?” 白瑶华微微点头:“那你先进去吧。” 白双依便跟着那丫鬟先进门去了。 祝鹤轩伸手道了个请字,带着她从大门进去,但却没走大道,而是朝屋后一拐,钻进了一条长廊。 这条长廊,乃是篾片编就,上面爬满了葡萄藤,只是由于天冷,全都枯了。 阳光从枯藤的缝隙里照射进来,洒下了点点光斑,祝鹤轩仰首看着,道:“我的外祖父,年轻时征战西域,带回了上好的葡萄,我娘吃完后,舍不得扔籽,便让人搭建了葡萄架,种了起来。如今我娘已成黄土,葡萄藤也不知重种了几茬,早已不是当年的种子了。” 白瑶华笑了笑:“我娘去世得早,我已经不记得她做过什么了。” 祝鹤轩露出歉意:“都是我的错,忘了白大小姐亦是幼年丧母,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白瑶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祝鹤轩紧接着却又道:“不过,正因为亲人早逝,所以我们才应该更好地活着,白大小姐,你说对不对?” “这是自然。”白瑶华点了点头。 祝鹤轩朝前走着,摘下一片枯叶,拿在了手里:“此处很安全,白大小姐不必有任何顾虑。” 白瑶华看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顾虑?” 祝鹤轩捻着叶柄,缓缓地转动:“祝季同想要《食汇录》,准确地说,是我的继母,想要《食汇录》。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她信心满满,认为只要得到了《食汇录》,便能让我的妹妹当上兰陵王妃。” 这是祝鹤轩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谈论这个话题,白瑶华惊讶极了。 祝鹤轩垂头看着枯叶,仍在继续:“我一直瞒着你,是因为我的父亲亦参与其中,我作为他的亲儿子,让我举发他,实在是做不到。” “那现在为什么又愿意说了?”白瑶华露出些嘲讽之色,“因为你顾及父子之情,你父亲却并没有拿你当儿子,就连世子之位,都给了旁系别枝?” 祝鹤轩没有否认,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白瑶华问他道:“你一再想要娶我,为什么?” 祝鹤轩抬头看她:“起初我并不知道《食汇录》是白家祖传之物,以为娶了你,就能阻止我的继母。” 果然另有目的,什么一见钟情,都是子虚乌有。白瑶华听了他的解释,反倒心安了:“那你现在知道了?娶了我,并不会改变什么。你赶紧去跟皇后娘娘讲,不要请她做媒了。” “不,白大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跟你说这些,正是想要恳请你嫁给我。”祝鹤轩看着她的眼睛,表情很是诚恳,“他们三番两次地害你,你不恨么?” “恨又如何?”白瑶华避开了他的视线,“这跟我嫁给你没有关系。” “可以有关系。”祝鹤轩笑了一下,“正好,我也满怀恨意。咱们可以联手,你保住白家,我夺回世子之位,各取所需。” 白瑶华觉得他的提议很荒唐:“难道咱们不成亲,就不能联手了?” “是的,你说对了,成亲是前提。”祝鹤轩的语气却很肯定,“第一,结为夫妻,我才能完全地信任你;第二,我不能让你嫁给兰陵王。” “我为何不能嫁给兰陵王?”白瑶华更觉得荒谬,笑了起来,“如果我成了兰陵王妃,你继母的问题,还能称之为问题吗?” 祝鹤轩语气放轻:“你怎么不想想,为何得到《食汇录》,就能当上兰陵王妃?若非兰陵王想要,我的继母,又如何会挖空心思地要夺?甚至不惜谋害你的性命?” 白瑶华骤然停下了脚步,觉得心跳得快了起来。但她什么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道:“若是兰陵王想要《食汇录》,说一声便是,白家自会双手奉上,何必大费周折?” 祝鹤轩转着枯叶,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只是咱们还不知道。” 白瑶华很想否定他的话,但本尊有关《食汇录》的记忆里,的确有兰陵王的存在,她当初不是还求证过么。因此她沉默着,没有作声。 祝鹤轩轻轻碾碎手中的枯叶,拍了拍手:“那么,祝大小姐是想赌一赌兰陵王,还是更愿意与我联手?” 白瑶华依旧没有作声。 一片残叶飘落袍袖,祝鹤轩随手摘去,道:“你只有做了鲁国府的媳妇,才有机会接近真相,不然连见到我继母的机会都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白瑶华朝前走了两步,道:“你说的都很有道理,只是我不想嫁给你。” “为什么?”祝鹤轩跟在她后面,面色平静,并不见有什么变化,“因为兰陵王?” “跟他没有关系。”白瑶华摇了摇头。 “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祝鹤轩上前一步,站到了她的面前,“但我有个计划,你不妨先听一听,等听完再做决定。” “什么计划?”白瑶华被迫停下了脚步。 祝鹤轩凑近她的耳旁,小声地说了几句,随后又补充道:“如今局势一成不变,仇人如何会露出马脚?惟有把这潭水搅浑,咱们才有希望,你说是不是?” 白瑶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考虑考虑。” 祝鹤轩露出微笑:“好,我等白大小姐的好消息。” 他说完,上前一步带路,领着她钻出了葡萄架。 葡萄架外,有暖轿等候,白瑶华登上轿子,朝内院去了。 轿帘很厚,轿内很安静,白瑶华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祝鹤轩说得是真的吗,一旦让鲁国公夫人得到《食汇录》,她势必会杀光白家灭口?这一点,她无法求证,因为上一世的本尊还没来得及看到结果,就已经被浸了猪笼。不过以鲁国府之前的所作所为看,他们杀起人来,还真是没有一点手软…… 第229章 欺负人 白瑶华想着想着,一阵心惊。不过,让她心惊的并非祝鹤轩的话,而是她猛然发觉,她已经很久没有惦记《食汇录》这件事了。 恋爱果然会让人蒙蔽双眼,使人倦怠,丧失警惕。又或许,她在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有朱修文在身边,就不会有人敢害她。 但是她却忘了,朱修文也可能与这件事有关,他并不一定值得依赖…… 她居然会有依赖别人的想法,真是蠢透了!两世为人,她应该更懂得,自己的命运,只能握在自己手里,谁都不值得信赖! 白瑶华想着想着,拍拍自己的脸,把头探出了轿窗外:“绿柳,待会儿帮我找个小厨房,我要给祝公子做道菜。” 绿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什么都没问,只是应了一声。 白瑶华坐回座位,关上了轿窗,任由轿子轻微地颠簸着,朝前走去。 在鲁国府后院,有一处露天的戏台,戏台四面建有两层高的小楼,恰把戏台围了起来。冬季里,坐在楼上看戏,既暖和,视线又好。 这次宴会的地点,便设在了这里。 轿子在楼外停下,丫鬟打起轿帘,白瑶华扶着绿柳的手,钻了出来。 楼前,宾客盈门,十分热闹。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大概在里面招呼客人,只留了祝季同和白凤娇在门前迎客。 白凤娇怀着身子,正是困顿的时候,尽管今天是她扬眉吐气的日子,但依旧满脸倦意,只差掩着嘴打呵欠了。 祝季同显然很不满意她的表现,又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说她,暗地里瞪了她好几眼。 白瑶华走上前去,跟他们打招呼:“恭贺世子,世子夫人。” “同喜,同喜。”祝季同脸上笑容不变,除了喜悦和客气,什么都看不出来。 果然是演戏的一把好手,白瑶华笑了笑,上前一步,握住了白凤娇的手:“三妹妹。” 白凤娇下意识地想要甩开,忽然意识到场合不对,连忙堆起了满脸的笑容,也握住了白瑶华的手:“大姐,你可算来了,老太太和太太等你半天了,二妹妹更是出来看好几回了。” 白瑶华朝里看去,正好白双依出来,连忙喊道:“三妹妹,我在这里!” 白双依快步走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大姐,给你留了位子,咱们进去吧。” 白瑶华点点头,随她朝里走去。 白双依舒出一口气,小声地道:“大姐,我生怕三妹妹跟你吵起来。” “怎么会。”白瑶华很放心,“她惯会装样子的,不然老太太为何宠她。” 这倒是的,白双依四下看看,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大姐,祝公子跟你说什么了?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祝公子是君子,怎么会为难我呢?”白瑶华拍了拍她的手,“他只是许久没有见到我,想要尝尝我做的菜罢了。” “到底是惦记大姐的菜,还是惦记大姐的人?”白双依掩嘴笑了起来,“大姐,其实祝公子也很不错的,不比兰陵王差。” 白瑶华很有些惊讶:“你倒是挺能接受事实的。” 白双依撅了撅嘴:“我连临淄王那个疯子都能接受,又还有谁接受不了?” 这是……两码事吧?白瑶华忍俊不禁,抬手朝前一指:“那不是临淄王么?他是在等你吧?” “在哪儿?在哪儿?他又来了?”白双依惊慌着朝她身后躲,“大姐,咱们换条路,他都来好几趟了,别人都看我,太难为情了。” “看就看,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他们那是羡慕你。”白瑶华把她从身后拉出来,“别躲着,我不认得路。” 白双依只得出来,硬着头皮朝前走,其实上楼就这一条路,她能躲哪儿去? 朱仁泽迈着大步,直奔白双依面前,把她的袖子一拉,对白瑶华道:“白大小姐,兰陵王在等你呢,赶紧去吧。” 他说完,拉着白双依先上楼去了。 白瑶华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朝前走去。 朱修文果然就站在楼梯的入口处,背着双手,不知在想什么。 白瑶华走上前去,福了一福:“王爷,您在等民女?” 朱修文瞥了她一眼:“谁等你了?本王是陪着临淄王来的。” 此时此刻,白瑶华可没有像平常一样调戏他的心情,闻言只点了点头:“那民女先行一步,王爷请自便。” 她说完便提起裙子,上楼去了。 朱修文大概没想到,他们的对话会结束得这样快,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忿忿地甩着袖子,去另外一栋楼了。 白瑶华走上楼梯,有丫鬟迎上前来,领着她朝里面去。 二楼有好几间房,都是敞厅,能看到楼下的戏台。 白瑶华跟着丫鬟走到其中一间的门口,却见廖氏和包氏都站在门外,她忙遣走丫鬟,走了过去,问道:“老太太,太太,这是怎么了?” 包氏沉着脸,不作声。 廖氏满脸气愤地抱怨:“鲁国府太欺负人了,我们可是世子夫人的娘家人,却不把最好的房间给我们坐!” 白瑶华安慰她道:“老太太,今天来的客人,身份显赫的很多,许是房间安排不过来。” 廖氏却道:“身份显赫的根本不在这栋楼!而且你看看,陪坐在我们那间房的,都是些什么人?放出去的媳妇子!从鲁国府脱了奴籍的管家娘子!他们居然让我们和一群下人一起坐!” 下人,真的假的?白瑶华简直不敢相信。 廖氏正忿忿地说着,忽然从屋里出来两个女人,一个年轻,穿着银红色的小袄儿,一个年纪大点,穿着藏青色的马面裙。 银红小袄儿指着藏青马面裙,满面不屑地说廖氏:“这位老太太,您别搞错了,鲁国府的管家娘子,也比您高贵些。就好比这位王妈妈,她的孙子,今年刚中了举,年后就要外放做官了,而你们家里,可还是布衣!” 廖氏一听就火了:“中举又如何?当官了不起?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下人就是下人,就是爬上枝头,也还是低人一等!” 第230章 你不怕鲁国府动手脚? “卖身为奴,可比你们卖女儿强多了。”银红小袄儿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你说谁卖女儿呢?!”白凤娇是怀着身孕,被迫出嫁的,包氏很心虚,一听这话,也火了。 白瑶华可不希望她们在这里跟人吵架,丢人现眼,连忙劝廖氏:“老太太,别理她们,三妹妹的脸面重要。” 廖氏听她提到白凤娇,终于冷静了一点,强压火气,扶着她的胳膊进屋去了。 包氏狠狠地瞪了那媳妇子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白瑶华瞧着包氏气愤的样子,不禁好笑,鲁国府作践他们白家,难道他们最该怨的,不是白凤娇?拿着陪席的媳妇子出气有什么用? 白凤娇造的孽,让廖氏和包氏来承受,挺公平的,至于她,鲁国府跟她毫无关系,坐哪儿都无所谓。 廖氏把白瑶华的劝告听了进去,顾及白凤娇的脸面,没有再发牢骚,而是走到栏杆旁,看四面的风景,瞧下面的戏台。 对面楼里,坐的都是身份显赫的贵宾,她看了几眼,招手把包氏和白瑶华叫了来,问她们道:“你们瞧,对面兰陵王旁边坐的,是不是鲁国府的大公子?” 包氏仔细看了几眼,道:“可不就是他,如今长了点肉,都认不出来了。” 廖氏有些惊讶:“他今儿怎么也来了?” 包氏撇了撇嘴,道:“大概是脸皮厚,不怕羞辱。” 鲁国公的正经嫡子,却让旁支别系当了世子,的确够羞辱的,廖氏猜测道:“肯定是因为他不孝,鲁国公厌恶他,才不让他当世子。” 个中缘由,包氏也不是很清楚,但不孝的罪名挺好的,她便附和道:“肯定是因为这样。” 廖氏想起祝季同,有些担忧:“他会不会恨季同和凤娇?” “恨又怎样?”包氏满不在意,“做主的是鲁国公和鲁国公夫人,跟季同和凤娇没关系。他要恨也只能恨自己没用。” 廖氏看了白瑶华一眼,叹道:“看着挺好的一公子,当初还上咱们家提过亲呢。” 说起提亲,包氏盯住了白瑶华:“瑶华,我知道你和祝公子走得近,可现在咱们是两路人,你不许再跟他来往。” 廖氏点着头道:“你太太说得对,你三妹夫当了世子,祝公子肯定有怨,你以后离他远点,小心中了他的算计。” 算计白瑶华,包氏可不怕,赶紧补充道:“说不准他会通过你,算计你三妹妹和三妹夫,从今往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许再跟他打交道了。” 白瑶华垂着头道:“我记下了。” 她这样子很乖巧,廖氏很喜欢,拉着她的手,拍了几下。 白瑶华遥遥望去,极力忽略朱修文,目光在祝鹤轩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转头对廖氏道:“老太太,不知鲁国府有没有空着的小厨房,我想去露一手。” 她想做菜,廖氏很高兴,马上吩咐包氏:“你去问问有没有,帮她找一个。” 包氏本欲拒绝,突然想起今天的计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应承下来,出门找白凤娇去了。 白瑶华扶着廖氏进屋坐下,没过一会儿,包氏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她指着那丫鬟对白瑶华道:“你跟着她去吧。” 白瑶华谢过她,带着绿柳,跟那丫鬟下楼去了。 丫鬟领着她们,绕了很长一段路,再穿过一片小竹林,终于到了小厨房。 这是个灰瓦白墙的小院子,月洞门,小轩窗,布置得极为雅致,若非里面安置着炉灶,根本想象不出是厨房。 没想到,鲁国府行事龌龊,厨房倒是建得极好。 那丫鬟把她们领进门,道:“白大小姐,酒宴马上开场,府里大小厨房都占用了,只有这个空着,您看行不行?” “挺好的。”白瑶华谢过她,让绿柳给了她一块碎银子,“我想做虾羹,不知有无食材?” 银子入手,分量不轻,丫鬟喜笑颜开:“有的,有的,您等着,我这就让人给您送来。” 丫鬟说完,转身出去了。 绿柳担忧道:“小姐,用他们的食材,您放心?要不奴婢回去一趟吧?” “回去?”白瑶华弯腰下,查看炉灶,“咱们家又没有活虾,难道上菜场现买去?” “那就换个菜嘛!”绿柳说着,压低了声音,“您就不怕他们在食材里动手脚?” 白瑶华笑了起来:“如果动了手脚,我就端去送给祝世子,恭祝他高升。” 听她这口气,莫非她有本事试毒?绿柳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靠谱:“小姐,其实有很多毒,是银筷子试不出来的。” 恩?看来绿柳懂的不少啊,白瑶华赞许道:“不愧是习武之人,江湖门道知道得多。” “小姐!”绿柳急了,“您别高看了公卿世家,论起行事,就属他们最龌龊,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的!” 白瑶华无奈地看她:“这菜又不是我吃,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怕鲁国府动了手脚,却又倒打一耙!绿柳见多了这样的手段,生怕白瑶华中招,很是焦急。她正准备继续劝说,却见秀芽出现在门口,不禁一愣:“你怎么来了?” 秀芽走进门,给白瑶华行礼,道:“早上老太太说,奴仆多带些,才能壮声势,所以把奴婢也带来了。刚才老太太说大小姐要做菜,遣奴婢来帮忙。” 白瑶华点了点头,道:“那你去烧水,把食具先烫一遍。” 秀芽应着去了。 不一会儿,鲁国府的丫鬟送了食材来,满满的三大筐,白瑶华检查了一遍,见种类挺齐全,便让绿柳打赏,让她们走了。 秀芽烧起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木匣,递给白瑶华道:“大小姐,这是从西厢舀出来的调料,您看用不用得着?” 白瑶华打开看了看,用的都是她们自己的容器,哪是醋,哪是盐,一目了然。她把匣子搁到案板上,夸赞秀芽道:“还是你细心,不然即便做出虾羹来,也不是那个味道。” 秀芽得了表扬,有点害羞,红着脸烧火去了。 第231章 虾羹 宴席二楼,朱修文啜了几口茶,借口要更衣,走下楼来,问李德全道:“她去哪儿了?”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李德全马上听懂了:“回王爷,白大小姐去小厨房了。” “去小厨房了?”朱修文朝西望去,“她要做菜?” “是,白大小姐想做菜。”李德全答道。 “她要做什么菜?”朱修文朝西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起来很踌躇。 李德全答道:“听说是要做一道虾羹。” 虾羹?他最爱吃的虾羹?莫非……是给他做的?朱修文唇边浮上一丝笑容,不再犹豫,迈步朝西边去了。 -------------- 西边的小厨房里,白瑶华亲自动手,鲜虾掐头去尾,剥壳断足,取出光滑弹嫩的一团虾仁,切成了薄片。 秀芽照着她的吩咐,用鸡蛋、绿豆粉、香圆丝、香菇丝、瓜子仁、豆油和酒调匀,递给了她。 绿柳在旁边看着,若有所悟:“果然不是给兰陵王做的。” 白瑶华哑然失笑:“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给兰陵王做的?” 绿柳道:“如果是给兰陵王做的,小姐一定会亲自调料,不会假以他人之手。” 真的么?这个细节,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呢……白瑶华怔了一会儿,把切好的虾仁片倒进调料碗,用筷子搅拌起来。 随着搅动,豆油的香味溢了出来,她闻着这味儿,停顿了两秒钟,把碗递到了秀芽面前:“你闻闻,香不香?” 秀芽凑近闻了闻,重重点头:“香,真香!这是小姐亲手酿的豆油,就是和别家的不一样。” “是啊,的确不一样。”白瑶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去烧水,煮虾壳。” 秀芽应着,烧了一锅开水,把刚才剥下来的虾壳虾头等物倒进去,去渣澄清,数滚之后,煮出了一锅清汤。 白瑶华掐着时间,烧热猪油,爆香蒜蓉,把秀芽煮好的清汤倒进去,最后加进了拌好调料的虾仁片。 虾仁片几乎刚下锅,稍稍煮沸,便盛了起来,装进了晶莹剔透的水晶碗里。 绿柳咽着口水看了看,提醒白瑶华:“小姐,这还没熟。” “等到了席间,就熟了。”白瑶华让秀芽拿来食盒,把虾羹装了进去。 “小姐,你把路上的时间都算上了?”绿柳惊诧不已,“我看京城的这些厨师,是没人比得过你了。” “别说满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很多菜我都做得不地道的。”白瑶华责备了她几句,让她拎起食盒,朝外走去。 绿柳拎着食盒,使劲地吸鼻子:“小姐,这虾羹太香了,食盒都锁不住。” 是啊,太香了,她这就给祝季同送过去。白瑶华看了秀芽一眼,笑道:“都是秀芽的功劳。” 她们钻进小竹林,刚走到一半,忽见尤氏迎面而来。 绿柳不认得她,疑惑道:“那是谁?” “是祝世子的生母。”白瑶华唇角啜笑,走上前去,“祝太太也来了?” 尤氏哼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了绿柳手中的食盒上,破口大骂:“白瑶华,你真不要脸!刚才我听他们说,你处心积虑勾引我儿子,我还不相信!” 白瑶华笑了一下:“原来祝太太还有儿子?我还以为你把儿子送给鲁国公夫人了呢。” “你少伶牙俐齿!”尤氏骂着,把手指到了白瑶华的脸上,“我儿子是跟你好过一阵,可那又怎样?他现在已经是你的妹夫了,你还要去勾引他?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我告诉你,你不要脸,我管不着,可我儿子现在是鲁国府世子了,你要想攀高枝,没门!” 绿柳见她拿手指白瑶华,大为光火,一巴掌拍过去,把她拍到了半丈外:“你少血口喷人,你那只眼看到我们小姐勾引你儿子了?!” 尤氏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捧着手,疼得眼冒泪花。她好容易才稳住神,叫来丫鬟挡在了面前:“少拿我当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菜是给我儿子做的,而且里面还加了chun.yao?!” chun.yao?她想要药倒祝季同?白瑶华因为这论调,笑了起来。 尤氏手疼得很,又气又急:“你居然还笑?!果真是不要脸的小蹄子!” 绿柳把食盒给秀芽拎着,抽出鞭子,就要朝尤氏身上招呼。 白瑶华拦住她,问尤氏道:“祝太太,您这是听谁说的?我这菜是要送给祝世子不假,但里面可没有什么chun.yao。” “你说没chun.yao,就是没chun.yao?”尤氏隔着几个丫鬟,指向了食盒,“有本事你把这菜吃下去,证明给我看!” 白瑶华示意秀芽把食盒提过来:“祝太太……” 她刚起了个头,却见旁边的小路上,走来了朱修文。 尤氏也看见了他,但却不慌不忙,一面行礼,一面高喊:“王爷,您来得正好!您瞧瞧这丫头,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朝菜里加chun.yao,想要勾引我家季同!” 朱修文不紧不慢地走到她们面前,看了看食盒:“有chun.yao?” 尤氏重重地点头,抬手把白瑶华一指:“对,有chun.yao,她加的!” “你确定?”朱修文瞥了她一眼,“可是这碗虾羹,是给本王做的。” 什么?尤氏有点弄不清情况,面现迷茫。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震惊满面:“王爷,难道她不是想要勾引妾身的儿子,而是想要勾引您?!天哪,给王爷下药,可是砍头的重罪,王爷,您可得请人来验一验!” 朱修文嗤了一声:“本王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你以为是你谁?” 尤氏不知道,这碗虾羹是不是真给朱修文做的,但朱修文护着白瑶华,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所以,现在朱修文话里的意思是,他授意白瑶华做了一碗加料的虾羹,去让她傻头傻脑地揭露了?! 天哪,兰陵王会不会为了圆话,杀了她灭口?!尤氏越想越心惊,手心里开始冒冷汗。她琢磨着这事儿不是她能解决的,忙陪着笑道:“王爷,都是一场误会,误会,妾身不耽误您尝虾羹,这就告退了。” 第232章 我同意成亲 白瑶华看着尤氏远去,气得很想把食盒砸到朱修文的头上去。 她从做虾羹开始,配合着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就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捣什么鬼,结果好容易把尤氏盼出来,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搅黄了! 他想保护她,她很感激,但请先问问她需不需要,愿不愿意,好吗! 不过,估计以后他就算有心保护,也没什么机会了……他们这辈子,注定无缘。白瑶华想着,黯然神伤,屈膝福了一福:“多谢王爷。” 朱修文看了看食盒,心情不坏:“不必客气。” 白瑶华直起身来,朝前走去。 朱修文怔了一下:“你去哪儿?” 白瑶华停下脚步,礼貌作答:“民女上前面的戏楼去。” 去戏楼?他不是就在她面前么?朱修文隐约觉得不对:“你这食盒里,装的是虾羹?” 白瑶华点了点头:“没错,是虾羹。” 朱修文又问:“是给谁做的虾羹?” 白瑶华犹豫了一下,道:“回王爷的话,这道虾羹,是给祝公子做的。” “祝公子?祝鹤轩?!”朱修文突然觉得胸口又气又闷,堵成了一团。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是给他做虾羹,而是给祝鹤轩! 亏他还巴巴儿地赶过来,等在了半道上,真是丢死人了! 白瑶华没有看他脸上的表情,垂头应了一声,转身继续走了。 她连架都懒得跟他吵了么?朱修文几步赶上去,拦住了她的去路:“动作真快,才刚和本王一刀两断,转眼就搭上祝鹤轩了?” 白瑶华仰起头来,笑了一下:“不然要怎样,为王爷守节吗?” 什么叫守节?!这叫什么话?!朱修文正要发火,突然意识到不对,她居然没有否认他的话?她承认她在和祝鹤轩来往了?!她真的在和祝鹤轩来往?!她想做什么?她不会是想嫁给他吧? 朱修文反应过来,震惊无比,但白瑶华已是转过身,走得远了。 绿柳转弯的时候,偷偷地朝后看了看,见朱修文还站在原地,腰背绷得笔直,显然怒气还没消散。她有些不忍心,问白瑶华道:“小姐,您下定决心了?” 白瑶华没有作声。 绿柳暗叹一口气,想换个话题,问问春药的事,但看看秀芽,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嘴闭上了。 白瑶华一路无语,回到了戏楼。此时戏台上正在唱念做打,楼上一片叫好声。但朱仁泽却抓着白双依的手腕,非拉着她坐在了一楼。 一楼放眼无人,朱仁泽倒是会挑地方,白瑶华笑了笑,走上楼去。 白双依看见了她,叫道:“大姐,你走错了,老太太在对面楼上!” “没走错,我去找祝公子。”白瑶华说着,上了楼。 朱仁泽望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你大姐是不是想故意惹兰陵王生气?居然敢去找祝鹤轩?” 白双依很是生气,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我大姐怎么不能去找祝鹤轩了?郎未娶,女未嫁,光明正大,跟兰陵王有什么关系?” 朱仁泽有点被吓到,惊讶道:“你这是在与本王顶嘴?” 白双依摸着被他抓过的手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顶嘴又怎么了?你们这些王爷,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里没有旁人,她骂起朱仁泽来,毫无压力,肆无忌惮。 朱仁泽惊到起了身:“都说你温柔可人,讲话轻声细语,就连母后都夸你来着,怎么脾气这样坏?敢情平时是装出来的?” 白双依见他反应这么大,倒是高兴起来:“王爷说对了,民女的脾气就这样坏,不过咱们还没办定婚宴,您后悔还来得及。” 也许是太草率了,毕竟才见了一面,他就求亲了。朱仁泽突然理解了朱修文,为何当初那般谨慎,迟迟不肯表态,果然女人的性格太复杂,需要多接触才能弄明白。 他想着想着,竟满脸若有所思地走了。 他就这样丢下她走了?!刚才跟个疯子一样强行拉她下楼,结果一言不合,就丢下她走了?!白双依气得发慌。 不过,他会不会就此退亲呢?白双依想到这里,又高兴起来,也不上楼,就坐在原处,自顾自地吃起酒来。 ----------- 白瑶华踏上二楼,向丫鬟打听祝鹤轩的座位。 丫鬟把她带到正中间的那间房,向祝鹤轩通报了一声,退了下去。 此处正对戏台,大概是这四栋楼里,视野最佳的地方了。本来这间房里,还有朱修文和朱仁泽,但此时他们都不在,只有祝鹤轩独自坐在栏杆前,手里端着一杯酒。 白瑶华接过食盒,走进门去,绿柳和秀芽则留在了门外。 祝鹤轩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冲她微微地笑。 白瑶华举了举食盒:“新做一碗虾羹,不知祝公子可愿尝尝味道?” 祝鹤轩看着她,依旧微笑:“白大小姐这是应下了?” 白瑶华把食盒放到桌上,将虾羹端了出来:“虾羹里有春药,祝公子闻闻味道就好,可千万别误食了。” 祝鹤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们已经动手了?你有没有事?” “如果有事,就没法站在祝公子面前了。”白瑶华把调羹放进虾羹碗里,语气不疾不徐,“我们各有目的,不牵扯儿女情长,即便成亲,也得等事情解决后,才能圆房。” 祝鹤轩走到桌前,手指抚上调羹:“我永远不会强迫你,无论怎样,你愿意就好。” 他始终是个谦谦君子,也许嫁给他,并不是个坏选择,毕竟所谓的爱情,哪里有活命重要。白瑶华点了点头:“那祝公子尽快提亲吧,如果不出所料,他们等不到我们成亲,就会乱了阵脚。” “好。”祝鹤轩放下调羹,指了指栏杆,“白大小姐与我一同看戏?” “不了,多谢祝公子好意。”白瑶华福了一福,“老太太和太太还在对面等我,我先过去了。” 祝鹤轩没有强留她,把她送出了门外。 白瑶华走下楼去,发现朱仁泽已经不见了,只有白双依还在原地吃酒。她愣了一下,走上前去:“双依?” 第233章 偷嘴 白双依丢下酒杯,扑进了白瑶华怀里:“大姐!” 白瑶华听她话里带着哭腔,忙问:“怎么了?临淄王欺负你了?” 白双依趴在她的肩膀上,忿忿地道:“我早说过,跟疯疯癫癫的王爷在一起,太可怕!我只不过为你辩护了一句,他就怪我顶嘴,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瑶华拍了拍她的背:“他毕竟是王爷,被人捧惯了,你不必在意。不过,你为我辩护作什么?因为兰陵王?你为了我,跟临淄王吵架,这叫什么事儿?以后千万别这样了。” “我不管!我什么都能依着他,就是不许他说你的坏话!”白双依抬起头来,满脸气愤,“再说了,我才不怕吵架呢,他要是就此退亲,我更高兴!” “噤声!退亲这事儿,可不能挂在嘴上。”白瑶华竖起食指,贴在了嘴唇上。 白双依缓过劲来,懒得再提朱仁泽,她朝楼上看了看,问白瑶华道:“大姐,你刚才是给祝公子送菜去了?” 白瑶华点了点头。 “我看祝公子不错,要不咱们别上去了,就在楼下吃酒吧。”白双依拉着她的袖子道。 白瑶华也不想上去,便答应下来,和她一起在桌边坐了,吃酒看戏。 过了一会儿,朱修文回来,途径一楼,看见了她们俩,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冷着脸上楼去了。 二楼视野最佳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摆着一碗虾羹,还在冉冉地冒着热气。 朱修文走到桌边,黏住了脚:“人都哪里去了?” 丫鬟回道:“王爷,临淄王在楼下,祝公子更衣去了。” 朱修文点点头,将她遣走,坐到了桌边。 这碗虾羹,显然没有动过,表层已结了皮儿。怎么,祝鹤轩忙着如厕,还没来得及尝么? 朱修文想着想着,心中愤恨,一把抓起调羹,狠狠地舀起虾羹,一口气吃了大半碗。 白瑶华做的菜,凭什么给祝鹤轩吃! 而且她竟敢把味道做得这么好! 朱修文一面生气,一面吃虾羹,直到碗见了底,方才惊醒过来:待会儿祝鹤轩来了,如何跟他交代? 虽说吃了他的虾羹,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是身为王爷却偷嘴,还是挺丢人的。朱修文赶紧叫了他自己的侍从进来,让他把空碗藏进食盒里,拿下去扔了,并告诫他道:“若是祝公子问起,就说虾羹冷了,你帮他扔掉了。” 侍从应下,照他的意思办了。 朱修文坐了一会儿,渐渐地觉得燥热起来,他意识到不对,赶紧叫进李德全:“本王酒吃多了,有些犯困,你扶本王去歇一会儿。” 李德全见他面颊酡红,不疑有他,叫来徒弟帮忙,把朱修文扶起,下楼去了。 朱修文走下楼梯,不过短短的一段距离,已是觉得血脉贲张,几欲控制不住。他决不允许自己在外失态,来不及追查缘由,忙让李德全扶他上车,立时回兰陵王府。 李德全看出他神态不对,高效率地执行了他的话,直接让人把马车驾到楼前,把他扶上了车。 鲁国公听说兰陵王匆匆回府,生怕是有事得罪了他,赶来相问,李德全只说是皇后临时传召,鲁国公放了心,没有再打听,继续陪客去了。 祝鹤轩更衣归来,不见了虾羹,也不见了朱修文,但他并未起疑,因为王爷偷食,实在是太不可能的一件事,他根本没朝那上面想。 白双依在楼下吃着酒,看见朱修文由人搀扶着,乘坐马车匆匆离去,笑着对白瑶华道:“大姐,我敢打赌,兰陵王肯定是借酒浇愁,喝醉了。” 白瑶华转着酒杯,笑了笑:“跟我没有关系。”从今往后,他们都不可能有关系了。 白双依见她笑容浅淡,便知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连忙打住了。 ----------- 侧面楼上,小田氏站在栏杆前,眺望着远去的马车,满面惊讶:“兰陵王这就走了?我还没安排翩翩去敬酒呢。” 尤氏实在忍不住,走上前去:“夫人,您不解决障碍,再敬酒又有什么用?刚才眼瞅着白瑶华就要吃春药了,兰陵王却插了一杠子,这事儿难道有那么巧?他堂堂王爷,怎么会去小厨房?分明就是专门去找白瑶华的!” 小田氏惊呆了:“你的意思是,兰陵王看上白瑶华了?!” “可不就是!”尤氏十分肯定。 小田氏双手紧紧交握着,在栏杆前急躁地了走了几步,最后猛地停了下来:“兰陵王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能得罪他,诱奸白瑶华的事,暂且缓一缓,等我找个兰陵王不在的场合再说。” 就算兰陵王看上了白瑶华,他们也不可能每时每刻在一起,找个兰陵王不在的机会应该很容易,尤氏点了点头:“我们都筹谋好了,一切只等夫人吩咐。” 小田氏拍了拍栏杆,道:“今日你露面过后,白瑶华肯定有所警觉,不过我有个好主意,不怕她不来……” 尤氏听说有好主意,赶紧把耳朵凑了过去,专心地听起来。 -------------- 朱修文坐在马车上,燥热难当,恨不能立时跳到冰水里,浑身上下地浸一浸。他催了车夫好几次,快马加鞭,尽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兰陵王府。 李德全瞧出了不对劲,心里发慌,遣退了屋内所有的下人,方才问他道:“王爷,奴婢请吴小神医来吧?” 连李德全都看出他不是醉酒了?朱修文握紧椅子的扶手,点了点头。 吴所谓很快赶到,看了看朱修文的脸色,又给他诊了诊脉,惊道:“这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给王爷下******?!” 给王爷下******,乃是死罪,勿怪吴所谓如此惊讶,李德全也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朱修文把椅子扶手攥了又攥,道:“都怪本王,不该好奇。此药可有解?” 因为好奇,自己服下的?吴所谓气愤道:“是谁怂恿王爷的?一样是死罪!******哪有解,只能,只能……” 李德全明白过来,忙道:“府里有教养宫女。” 第234章 兽性大发 吴所谓心领神会:“那赶紧送两个教养宫女来。” 一次得俩?药效这么猛?这事儿要是传进宫,大家的脑袋都得掉!李德全战战兢兢地请示朱修文,都快哭了:“王爷,奴婢这就为您传教养宫女?” 教养宫女这个词,朱修文此时听起来,觉得分外刺耳,他今儿和白瑶华吵架,乃至一刀两断,可不就是因为教养宫女而起? 如果这会儿他传了教养宫女,白瑶华会非常生气吧?呵,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么,管她生不生气!这一碗加了料的虾羹,还不知是怎么来的呢!朱修文设想着无数种可能性,把扶手重重地一拍:“传!” 李德全应了一声,拔腿朝外走。 朱修文攥着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忽地把扶手重重地一捶:“回来!” 李德全一怔:“王爷?” 朱修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必了,本王运功把药逼出来。” 还可以这样?那敢情好!不传教养宫女,此事传进宫的几率会更小。李德全很高兴:“那奴婢扶王爷去拳室?” “去拳室?你是想让全府上下都来围观本王运功么?”朱修文斥道。 李德全忙道:“奴婢去准备密室。” 朱修文挥手让他快去,又对吴所谓道:“你那里不是有清心的药丸么,取几粒给白大小姐,让她加到羹里去,务必要尝不出苦味。” 看来得去请白大小姐了,吴所谓应下,出去了。 他办事很机灵,派人去鲁国府,只说朱修文吃醉了酒,一时无法入宫,非常着急,需要白瑶华赶紧去煮醒酒汤。 朱修文就是以入宫的借口走的,此话正好对得上,自然无人起疑,廖氏更是催着白瑶华,让包氏亲自把她送上了兰陵王府的马车。 马车疾驰,白瑶华问前面车辕上的小内侍:“王爷真吃醉酒了?” 内侍点点头:“是,吃醉了,醉得很厉害。” 白瑶华听了,把面前的炉子重重一踹,真是的,没有酒量,何必猛灌,回头胃又该疼了。 不过最可悲的是,她居然还在挂念他!那个可恶的男人,连教养宫女都不肯舍弃,有什么好值得她挂念的? 白瑶华在心里把朱修文狠狠地骂了几遍,方才稳定了情绪。 马车直入兰陵王府大门,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方才停了下来。 白瑶华走下车来,有些发怔。这里好像是后花园的一角,但十分僻静,周围除了古树就是灌木,而古树和灌木之外,是一片开阔,什么建筑都没有,除了树下一栋孤零零的房屋。 既然吃醉了酒,怎么不在嘉乐堂待着,却跑到了这里来?白瑶华疑惑着,看着李德全从灌木丛钻了出来。 李德全看起来非常着急,招手让她朝里走,道:“白大小姐,吴小神医已经把药丸准备好了,您赶紧煮羹,把药丸加进去,务必要让王爷尝不出苦味来。” 药丸?不是醒酒汤么?白瑶华心知有异,但没有多问,反正她只是个厨娘,领钱做菜便是。 李德全领着她,走进小屋,里面已经架设好了便捷炉灶。吴所谓看见她进来,从怀里掏出药匣子,打开给她看了看,搁到了灶台上。 李德全指了指菜筐子,道:“白大小姐,食材已经准备好了,您看还缺什么?” 不过煮个羹而已,竟搬了十几筐菜来,还能缺什么?白瑶华大致看了一下,道:“都齐了。” 李德全指了指通往里屋的门帘,道:“王爷在里面,白大小姐煮好羹后,送进去便是。” 白瑶华点了点头。 李德全进里屋禀报了一声,和吴所谓一起退了出去。 白瑶华没有带包袱来,便去翻李德全准备的围裙,但刚弯下腰,就听见里屋传来了朱修文的声音:“进来。” 羹还没煮呢,进去做什么?白瑶华只好直起身来,去了里屋。 里屋里,朱修文盘着腿,坐在一张蒲团上,尽管室内光线昏暗,依旧能看见他面色酡红,连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这是……病了?白瑶华疑惑着,走上前去行礼:“王爷,民女……” 朱修文撑着蒲团,站起身来,打断了她的话:“随本王来。” 他说着,朝墙上按了一下,墙角的地板便朝两边滑开,露出了方形的洞口来。 居然有暗室?!这是做什么?!白瑶华且惊且疑,没敢迈脚:“王爷,民女还没煮羹,就不下去了。” 朱修文没有作声,直接一伸胳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滚烫滚烫,像是着了火,白瑶华惊呼一声,人已腾空而起,重重地撞进了他怀里。 朱修文箍着她,鼻息和手一样炙热,喷洒在她的脸上。白瑶华看着他赤红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出一个冷颤,赶忙去推他:“王爷,松手!” 朱修文没有理会她,任由她捶打着,箍着她走下了台阶。 洞口自动闭合,台阶下,是个四四方方的地下密室,没有窗户,没有灯烛,但四壁上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照亮了整个房间。 居然用夜明珠照明,这也太奢侈了!白瑶华很佩服自己,焦急之中,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个。 室中有榻,朱修文把白瑶华扔上去,随后欺身而上,压住了她。 身体骤然紧贴,白瑶华马上感觉到了他某处的变化,急得猛推他的肩膀:“王爷,您别乱来,惹急了民女,一刀阉了你!” 朱修文毫不留情地压下她的手,冷冷地笑了起来:“你居然还敢威胁本王?难道你就没看出点什么?” 看出什么?看出他兽性大发?白瑶华有些茫然:“民女愚钝,还望王爷明示。” “明示?行,让本王来明示。”朱修文一把扯开她的小袄儿,撕碎了里面的胸衣,“你仔细想想,你的虾羹里,到底多了些什么?” 胸衣一撕,她白嫩的胸脯就像两只小兔儿,活活泼泼地跳了出来,饶是白瑶华再沉静,此时也静不下去了,尖叫一声,拿手捂住:“虾羹有春药,可这跟王爷有什么关系?!那碗虾羹,又不是做给您的!” 第235章 民女帮您 朱修文冷笑着,没作声。 白瑶华猛地反应过来,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王爷,您不会吃了那道虾羹吧?这怎么可能?是祝公子给您吃的?” 朱修文依旧没作声。 白瑶华仔细想了想,突然有点想笑:“王爷,您偷吃的?” 朱修文还是没作声,但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了危险的气息。 白瑶华真的就笑了,还笑出了声来:“王爷,您竟然偷嘴?您想吃虾羹,跟民女说一声不就得了,为什么要去偷祝公子的?” 他想要讨论的,不是这个!为何他连衣裳都撕了,却依旧跑偏了题?!朱修文气得不想强暴她,而想掐死她了:“药是谁下的?” “反正不是民女。”白瑶华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您到底想怎样,动作快点行吗,您压得民女骨头疼。”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朱修文猛地把她揉进怀里,挺进腿间,隔着裤子,狠狠地抽动了几下。 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么?但偷嘴不是她能预想到的……白瑶华叹了口气,却什么也不愿想,闭上了眼睛。 朱修文紧紧地抱着她,把她夹在两腿之间,从矮榻这头滚到那头,又从那头滚到这头,最后他喘着粗气,把头埋在她的胸前,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血红的牙印。 白瑶华疼得一个激灵,正要一巴掌拍过去,朱修文却把额头抵在她的肩窝里,声音嘶哑地道:“不行,本王做不到。” 做不到?身体有隐疾?可他都已经硬成这样了,怎么可能做不到?白瑶华疑惑着,推了推他的头。 朱修文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着:“你没有强硬的娘家,若是婚前破了身子,皇上和皇后断不会立你做正妃了;而本王又立誓永不纳妾,到时你怎么办才好?” 白瑶华怔住了。 朱修文吻住她的嘴,狠狠地亲了一通,抬头笑了起来:“愣着作什么?本王没有要你,失望了?” 白瑶华紧紧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朱修文按着她的背,重重地喘着粗气,只觉得血脉喷张,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白瑶华抱着他,心乱如麻,却又感动得一塌糊涂。他都中****了,居然还在为她考虑,其实他贵为王爷,强要了她又如何,他却担心她婚前失身,会无法自处。 她想着想着,鼻头发酸,喉咙哽咽。 朱修文低头看了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哭什么?别瞎想了,忍着点。” 都难受成这样了,还说是她瞎想,真是个无时不刻不别扭的小男人。白瑶华噗嗤一声笑出来,抹了抹眼泪:“王爷,让民女帮您吧。” “帮什么?”朱修文瞪了她一眼,给她把衣裳掩上了,“叫你别瞎想,本王岂是你能垂涎的。” 白瑶华忍不住又笑了:“您想哪儿去了,帮您解药,又不一定得献身。” “恩?”朱修文显然不信,挑了挑眉。 “您躺下,我帮您。”白瑶华摸了摸他的脸,烫得吓人,一时又想掉眼泪了。 朱修文将信将疑,平躺下来。 白瑶华闭着眼睛,掀开他的长袍,解开他的裤子,用手套弄起来。 拥堵许久的血液,终于活了过来,朱修文只觉得浑身激动到发麻,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白瑶华见有效果,很是高兴,加快了速度,还增添了些花样。 朱修文感觉到血液奔涌,全挤到了身下的某一处,叫嚣着想要寻找出路,他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身体,抓紧了白瑶华的裙角。 这样的感觉,美妙到像是浮在云端,他明明没有动弹,额角却渐渐地沁出了汗。朱修文舒服得又哼了一声,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你这手功夫,哪里学的?” 白瑶华忙得满头大汗,闭着眼睛,头也没抬:“青楼学的。” “什么?!”朱修文惊得坐了起来。 白瑶华伸手把他推倒,让他别妨碍她干活儿:“怡红院学的,就是王爷逛青楼那次。” 真的假的?朱修文不相信。但那天妓女们表演了些啥,他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随着白瑶华动作的加快,他的脑子混沌起来,没法再细想了。 血液不断汇集,朝他身下冲撞,终于在他一声沉闷的低吼中,喷涌而出。 浑身上下,终于舒坦了,朱修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身体有点酥麻,又有点瘫软,那种感觉,真是奇妙极了。 白瑶华背过身去,用帕子把手擦干净,又把他的帕子掏出来,朝他身下一盖:“王爷自己收拾一下吧。” 朱修文哪里干过这种活儿,但体谅她刚辛苦了一阵,便没有为难她,自己动手擦干净了。 白瑶华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王爷觉着如何?药效还在吗?” 朱修文摸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白瑶华吁出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她就说嘛,那些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中了****,解决的方法多得是,根本用不着献身。 朱修文坐起身来,按住她的后脖子,迫使她低头,同时掀开了袍子。 白瑶华赶忙把眼睛又闭上了。 朱修文捏了捏她的脖子,道:“你忙活了半天,就不想看看?” 不想!白瑶华连连摇头。 “真不想?”朱修文去摸她的眼皮,想让她睁眼,“你就不好奇它长什么模样?” 有什么好奇的,以前小****里见得多了。哦,不要问她为何会看小****,大学寝室的姑娘们都看,她要是不加入,就是不合群。白瑶华用手捂住眼睛,不让朱修文得逞。 “摸都摸了,却不敢看?”朱修文没法让她睁眼,只好搂住她的腰,抱她坐到了腿上。 白瑶华捂着眼睛道:“王爷,既然您药效已解,民女也就该走了,还请您把裤子穿上吧。” “本王不会穿。”朱修文任由她坐在腿上,施施然地躺下了。 不会穿裤子,关她何事?白瑶华干脆果断地离开他的腿,爬下了矮榻。 朱修文想去抓她,正苦恼于光着腿,却见白瑶华停下了。他不禁笑了起来:“怎么,到底舍不得本王?” 第236章 搬出飞琼苑 白瑶华没有应声。她走回矮榻,把所有的胸衣碎片捡起来,包进了手帕里。 她将手帕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直到台阶前,方才微顿脚步,背对着朱修文,说了一声:“王爷,保重。” 保重?有什么好保重的,又不是离别时刻。朱修文纳闷着,忽感不妙,跃身而起,但却受了光腿的拖累,等他穿好裤子追出去时,白瑶华早已坐上轿子,走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物反必妖。白瑶华刚才难得的乖巧和温顺,是否也是一种反常?朱修文烦躁地在屋前踱了几步,总觉得有事要发生,遂吩咐李德全:“派人去盯着飞琼苑,看看白瑶华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此刻的重点,难道不该是他所中的春药么?怎么却操心起白瑶华来了?李德全疑惑着,交代了下去。 吴所谓走上前来,问道:“王爷,药已经逼出来了?您现在觉得如何?” 朱修文微微颔首,将手递给了他。 吴所谓就这样站着,给他诊了诊脉,发现脉象已经平稳,恢复如常。他高兴地道:“王爷内力深厚,令人佩服!” 朱修文不置可否,让人抬来轿子,朝嘉乐堂去了。 吴所谓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进小屋,却发现便捷炉灶是冷的,没有半点使用过的痕迹,不过那粒清心的药丸,倒是不见了。 大概是王爷太难受,等不及煮羹,直接把药吃了吧。吴所谓猜想着,倒是没有疑心,毕竟药已经没有了。 --------------- 驶往飞琼苑的马车上,白瑶华平静地从袖子里掏出一粒漆黑的药丸,用力捻成碎末,若无其事地撒到了车窗外。 绿柳惊讶了一下,但没有多问。 回到飞琼苑,白瑶华一面上轿,一面吩咐她:“收拾行李,我们搬去白虎桥。” 绿柳一愣,追到轿窗前问:“小姐,为何突然要搬回去?出什么事了?” 白瑶华道:“我既然已同兰陵王再无瓜葛,怎好继续住他赠予的房子?” 这倒也是,绿柳问道:“那小姐打算如何处置飞琼苑?” “把房契地契给兰陵王送去。”白瑶华说完,关上了轿窗。 如此决然?但心情想必是难过的吧?绿柳默默地叹了口气,先行一步,安排人手收拾行李去了。 白瑶华攀着轿窗,看窗扇上繁复的雕花。不过是一个不肯妥协的臭男人罢了,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何况还不知他在《食汇录》一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如此这般地反复想着,像是自我催眠一般。 是的,是她错了,一个连命运都还没有摸清楚的人,哪有资格谈情说爱。 白瑶华默默地想着,等走下轿子时,神色已如平常一样,看不出半分异样了。 虽然飞琼苑很大,但属于白瑶华自己的东西并不多,所以绿柳很快收拾好行李,然后让人把房契和地契给朱修文送了去。 兰陵王府里,朱修文皱着眉头,躺在暖阁的炕上,已经一动不动地待了半天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烦躁,明明春药已经解了。 一时李德全进来,禀道:“王爷,飞琼苑来人,把房契和地契送来了。” 朱修文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 李德全很不想说,但又不得不开口:“王爷,白大小姐搬出飞琼苑了。” 怪不得他坐立不安,原来真的有事!朱修文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为何要搬?搬去哪儿了?” 李德全回答道:“白大小姐说她一个人住在飞琼苑太孤单了,想念亲人,所以搬回白虎桥去了。” 孤单?想念亲人?这理由真是太好了,挑不出半点毛病!朱修文沉着脸,重新坐下,把炕桌重重地一拍。 李德全吓了一跳:“王爷?” 朱修文攥着拳头,按在了炕桌上:“不管她!随她去!” 要分就分,要搬就搬,为何却偏要在一记猛拳前,先给他尝到一点蚀之入骨的甜头?这是怕他不够痛?! 他早该猜到的,平时她时不时就把约法三章挂在嘴边,不许他碰,今儿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原来只是临别前的欢愉,怪不得叫他保重! 这个该死的女人,明明已经一刀两断,还不忘摆他一道!朱修文越想越气,起身去了箭房,挽弓射靶,足足拉断了三张弓。 ----------------- 白瑶华带着行李,搬回了白虎桥。 廖氏和包氏从鲁国府回来,才得知消息,惊讶不已。 包氏看着满院的坛坛罐罐,狐疑道:“是不是她得罪了兰陵王,兰陵王把房子收回去了?” 廖氏琢磨了一下,摇头道:“不可能,她不是才刚去过兰陵王府?” 倒也是。包氏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得扶着廖氏,进了客厅。 白瑶华从西厢里出来,也去了厅里,给廖氏和包氏行礼:“老太太,太太,我回来了。” 廖氏微皱眉头:“好端端的,你怎么回来了?” 白瑶华笑着道:“我想老太太了。” 这理由真是……廖氏只能笑着朝她招手:“乖孙女儿,祖母也想你,只是屋子窄,你回来住哪里呢?” 白瑶华走过去,依偎到了她身旁:“我在老太太房里打地铺,伺候老太太。” “胡说!京城天寒地冻,睡在地下,骨头都得冻疼。”廖氏觉得她此时乖顺又有孝心,很是高兴,“要不你还是睡西厢吧,让人把坛罐挪一挪。” “我又带了些坛子回来,只怕是不够住。”白瑶华说了,看向了包氏,“要不,让我跟太太一起住吧?” 廖氏很乐意她和包氏亲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她刚说了一个字,包氏就慌忙站了起来:“老太太,这可不成,我睡眠浅,只怕瑶华稍稍翻身,我就一夜睡不着了。” 是怕与她同居一室,走漏了秘密,才一夜睡不着吧?白瑶华暗嗤一声,露出难过的表情来:“太太不是常和三妹妹一起睡的?怎么同我睡就不行了?可见我是个遭嫌弃的。” 包氏没想到她半句不饶,顿时尴尬起来。 第237章 欠债得还(一) 廖氏觉得包氏太过分了,和亲生女儿一起睡是常事,和继女睡就不行了?她微微耷下了唇角,一言不发。 廖氏立威多年,包氏还是有点怕她的,见她摆出了脸色,不敢再拗:“其实媳妇也是怕自己睡觉不老实,惊动了瑶华,若是瑶华执意如此,那就让她陪着我一起吧。” 廖氏这才颜色稍霁,吩咐丫鬟:“给大小姐把行李搬到太太屋里去。” 丫鬟应了一声,找绿柳去了。 包氏借口去帮忙,走了出去,站在屋侧的角落里,悄悄地冲秀芽招手。 秀芽左右看看,见没人留意她,便溜了过去。 包氏小声地问她:“你在虾羹里动手脚的事,是不是让大小姐知道了?” 秀芽十分肯定地摇头:“太太放心,没有的事,不然奴婢怎能安然无恙地站在您面前?” 这倒也是,但包氏还是不放心,又问:“那碗虾羹,最后给谁了?” 秀芽道:“大小姐给祝大公子送去了。” 祝鹤轩?包氏皱起了眉头:“刚才在鲁国府,并未听说祝大公子有异样啊?” 秀芽猜测道:“许是祝太太中途让人把虾羹换走了,毕竟祝大公子身份贵重,出了事,一查到底,谁都逃不了干系。” 应该是这样,鲁国府是他们自己的地盘,换走一碗虾羹,乃是小问题。包氏点了点头,但依旧满腹狐疑:“既然如此,大小姐为何非要与我同住?我这心里,总是毛毛的。” 秀芽有些惊讶:“太太,您怕大小姐?” “胡说!”包氏一时羞恼,朝她头上狠拍了一掌,“我是她的继母,怎会怕她!” 是啊,她怎么会怕她?同住就同住,还翻了天不成!包氏想着,忿忿地走了。 正房西次间里,丫鬟们进进出出,为白瑶华摆放着行李。 白瑶华捧着一盏热茶,看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递给了廖氏:“老太太,这是我去夔国府赚的银子,我留下了一部分购置食材,剩下的给您,入公账吧。” 廖氏接过银票,又惊又喜:“兰陵王不是说了,以后你赚的钱,归你自己么?” “说是这样说,但家里养我到这么大,我总得做点贡献吧。”白瑶华笑道。 “好孩子!好孩子!”廖氏激动得连声夸她。 以前白瑶华总朝家里拿钱,她习以为常,觉得理所当然了;如今失去后再得到,方才觉得珍贵非常——也的确是珍贵非常,家里子孙这么多,但真正挣钱的,却只有白瑶华一个人。 白瑶华示意廖氏把银票收起来,又叹了口气:“老太太,我原以为三妹妹嫁了个好人家,咱们白家便要飞黄腾达了,谁知三妹妹在鲁国府过得并不好,无法照拂娘家,我看二太太当着家,入不敷出,实在艰难,这才决定把钱拿出来。” 这话要是放在平常,廖氏可不乐意听,但她今儿刚在鲁国府受了气,闻言便颇有同感:“我也没想到,你三妹妹在家那么爽利的一个人儿,怎么去了鲁国府,就任由人搓圆捏扁了呢?” 她正说着,包氏进来,听见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老太太,咱们家和鲁国府是云泥之别,凤娇在婆家自然会受点气了。更何况,季同刚当上世子,脚跟未稳,顾不上其他,等时日久了,自然就好了。” 廖氏觉得此话有理,准确地说,她更愿意和包氏一样想,才会让自己有点安慰,于是便点起了头。 白瑶华不等她开口,突然道:“说起祝世子,他怎么刚同三妹妹成亲,就去逛青楼?” “什么?!”廖氏吃了一惊,猛地抬头。 白瑶华今儿是吃了熊心豹子了吗,一回家,就处处针对她?包氏急怒交加,慌忙斥责:“瑶华,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家,哪知道什么青楼!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白瑶华满脸无辜:“太太,我是听兰陵王和临淄王说的,有人在烟柳巷看见祝世子了。” 两位王爷都知道了?包氏哑然无言。 廖氏急得直拍桌子:“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大太太,这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新婚燕尔,还怀着孩子,丈夫却去了青楼,的确够打脸的,包氏胡乱揪着裙子,把牙一咬:“老太太,季同年轻,初来京城繁华之地,又乍登高峰,当上了世子,难免想要尝尝新。男人嘛,不都这样,二老爷上次来京城,还把持不住呢。” 媳妇再好,也是比不上儿子的,廖氏听她拿白钊举例子,气得抓起茶杯,砸到了她脚下:“你教的女儿不争气,倒牵扯上别人!” 包氏反应过来自己犯了忌讳,狠狠地把白瑶华瞪了一眼。都怪她突然发难,让她乱了阵脚! 廖氏盯着包氏脚下的碎瓷片气了一会儿,问她道:“凤娇为何管不住季同?是不是她做了什么,让季同厌了她了?” 包氏不敢再惹她生气,想了一下才答:“老太太,凤娇是您看着长大的,嘴甜,人又乖巧,怎么可能惹季同生气。” 廖氏仔仔细细地想了想,突然把手一拍:“你有没有让凤娇给季同挑通房?” 包氏道:“凤娇刚嫁过去,自然是没有的。” 白凤娇的确是刚嫁过去不假,但不是未婚先孕,怀上了么。她怀着身孕,没法伺候祝季同,祝季同当然会出去偷腥了。廖氏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抬手指向了包氏:“凤娇不是有陪嫁丫鬟么,让她赶紧挑两个,开了脸给季同放在屋里。” 包氏很高兴廖氏自己找到了答案,赶紧应了下来。 白瑶华从旁扯了扯廖氏的袖子,小声地道:“老太太,您别怪我多嘴,三妹妹的那几个陪嫁丫鬟,还没鲁国府的粗使丫鬟好看呢。” 那是,白凤娇当初出嫁时,生怕丫鬟们不安分,特意把漂亮的全配了人,一个都没带去。 包氏听见了白瑶华的话,气道:“瑶华,你今儿是怎么了?别忘了你还没嫁人,怎么一心要管三妹妹房里的事?” 第238章 欠债得还(二) “太太,咱们是一家人呀!我只是为三妹妹打算……怕她吃了亏……”白瑶华一面说着,一面看向了廖氏,满面惶恐。 廖氏最喜姊妹相亲相爱,听得她如此说,便拉住了她的手,责备包氏道:“瑶华是一片好心,你吼她作什么?” 好心?她是没安好心吧!白瑶华居然也会装样子,讨老太太的欢心了!包氏气极,又不敢同廖氏顶嘴,只得把头一垂,不作声。 廖氏没理会她的态度,只琢磨白瑶华刚才的话,觉得很有道理,遂埋怨她道:“你是怎么当娘的,凤娇出嫁前,也不晓得替她把把关,怎么就不挑几个样貌周正的陪嫁丫鬟呢?” 白凤娇的陪嫁丫鬟,的确拿不出手,包氏无可反驳,只得忍气吞声:“老太太,都是媳妇思虑不周,那现在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自然该从白家另挑两个,给白凤娇送过去了。可是他们进京时,为了节约成本,根本没带什么丫鬟来,这可如何是好?廖氏犯起了难。 白瑶华轻轻扯了扯廖氏的袖子,道:“老太太,我那儿有丫鬟,您要不要?” 廖氏问道:“你是指飞琼苑的丫鬟?今儿早上我们见过,的确个个好样貌。” 白瑶华点头应是。 包氏生怕廖氏同意,心一急,差点把帕子扯破了:“这怎么能行!哪有大姨子送通房丫鬟给妹夫的道理?” 白瑶华马上站起来,给她赔不是:“太太说得是,是我思虑不周。要不给三妹妹现买一个丫鬟吧,我来出钱。” 又是要送人,又是要出钱,她今儿怎么这么大方?是想在凤娇身边安插眼线吧?这点小心思,打量她看不出来呢?真是太嫩了点!包氏轻蔑地看了白瑶华一眼,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我自己有钱,不必你来出。” 廖氏嫌她语气太生硬,面露不悦。 包氏反应过来,白瑶华是“好心”,她不管接不接受,都得领情。可恶的小蹄子!她暗骂几句,咬牙开口:“你赚钱不易,留着自己花吧,凤娇买丫鬟,哪能让你出钱呢。” 白瑶华笑了笑,没有坚持。 包氏想着,她接连两次出招,皆未能得逞,不免暗暗得意,心情好了很多。 包氏愿意自己出钱,不必走公账,廖氏很满意,便去向白瑶华打听:“京城里买个丫鬟,得多少银子?” 白瑶华答道:“飞琼苑的那些丫鬟,是临淄王看在双依的面子上,半卖半送给我的,如果认真计较起来,怎么着也得一百两一个吧。” “一百两?!”包氏惊呼出声,满脸的不相信,“在咱们昙华府买个人,几两银子就够了,京城怎么可能这么贵?” 华朝国情,奴仆比粮食还便宜,包氏坚信京城亦是如此。 白瑶华有些无奈:“太太,几两银子,只能买到粗使丫鬟。” 她说得比较隐晦,但廖氏马上会过意来,她们要买的,是能够笼络男人的丫鬟,怎么着也得长得漂亮,会伺候人,最好还能唱点小曲,跳几支舞吧?要是还会几种乐器,就更好了。 这样的丫鬟,即便在昙华府,几两银子也买不到,何况是在物价奇高的京城。 廖氏琢磨了一会儿,道:“京城什么都贵,要想挑个好丫鬟,一百两只怕根本不够。” 包氏只是怕上白瑶华的当,银子倒是不当回事的,闻言马上道:“没关系,只要人出挑,多少银子都行。” 廖氏点点头,问道:“那这事儿交给谁去办才好?” 包氏愣了神。在昙华府时,多得是管家跑腿,根本不用操心这个问题。但他们来京城,只带了几个丫鬟和小厮,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谁都指望不上。 祝季同对京城也许挺熟,但此事可不能告诉他。 廖氏见她不作声,又看向了白瑶华。 包氏生怕她让白瑶华帮忙,忙道:“不就是买个人么,有什么难的,让他们去街上打听打听,找两个人牙子来便是。这丫鬟是要送到鲁国府去的,还怕她讹人跑了不成?” 这倒也是,国公府院墙深深,谅她有什么骗人的诡计,也没法使出来。廖氏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你这便着手去办吧,时间抓紧点,宜早不宜迟。” 包氏应了一声,出去了。 廖氏拍了拍白瑶华的手,笑着道:“好孩子,你坐车回来,肯定累着了,赶紧歇着去吧。” 白瑶华这次回来,乖巧懂事,还给家里交了钱,廖氏怎么看她怎么顺眼。 白瑶华起身行了礼,上西次间去了。 包氏站在院子里,瞥见她进房,气得把帕子狠狠一摔。 玉翅赶紧给她捡起来,安慰她道:“太太,您别着急,大小姐住在您屋里,正好有人给您端茶递水。” “我不缺人端茶递水!”包氏依旧气得心窝疼,“这里不是昙华府,我的屋子只有一间,她住在里头,我讲话都不方便,吩咐你们做事,还得跑到院子里来!” 好像真是这样,屋里多了双眼睛,多了双耳朵……玉翅朝西次间那边望了望,问包氏道:“太太,大小姐为什么突然会来?” 什么想念老太太的话,估计连老太太自己都不信,她们就更不会信了。 包氏本来也不知道白瑶华回来的原因,但刚才和她明着暗着斗了一场,她现在清楚了:“今儿虾羹的事,估计让她起了疑心,想要报复呢,居然连朝凤娇身边安插眼线的心思都有了。” 玉翅抿嘴笑道:“大小姐这点心思,太太一眼就看透了,她得逞不了。” 包氏得了恭维,唇角露笑:“她才多大点年纪,拿什么跟我比。不过比起她以前呆头呆脑的样子,还是强多了。” “别说您了,依奴婢看,大小姐连三小姐都比不上。”玉翅赶着又拍了一下马屁。 包氏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吩咐她道:“赶紧去街上打听人牙子,务必派咱们自己的人去,别让白瑶华钻了空子。” 玉翅信心满满:“太太不用高估大小姐,她来京城也没多久,手哪有那么长。” 她向包氏作了保证,带着人上街去了。 第239章 欠债得还(三) 白瑶华在西次间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又去了厅里,对廖氏道:“老太太,我有坛泡菜,丢了好几天了,心里总放心不下,得回飞琼苑再找找。” 廖氏笑了起来:“泡菜连着坛子,怎么会丢?肯定是哪个丫鬟偷嘴搬走了。” 她虽然这样说着,但并未阻拦白瑶华去飞琼苑,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而她现在心情又很好。 白瑶华遵着礼节,又去跟包氏禀报了一声,再才带着绿柳登车,朝飞琼苑去。 行李是绿柳收拾的,她很清楚没有落下什么泡菜,因而问道:“小姐,咱们真去飞琼苑?” 白瑶华摇了摇头,吩咐车夫:“去瘦竹居。” 她要去见祝鹤轩?绿柳沉默下来。 白瑶华抚着车壁上的雕花,道:“我没钱买下马车,等到了瘦竹居,你把车也给兰陵王还回去。” 绿柳应了一声。 白瑶华又问她道:“京城可有便宜的房子?我想租一处。飞琼苑的那些奴仆,总要有地方安置。” 绿柳回道:“小姐,京城就属白虎桥的房子最便宜,如果租个不带院子的,六百两就够了。” 六百两,她负担得起,白瑶华点了点头:“那你去租一处,让他们搬过去。” 搬过去作什么?天天闲着么?绿柳觉得这样太不实际,给她提建议:“小姐,其实可以转卖的。” “不用。”白瑶华摇了摇头,“以后用人的地方很多,卖来买去的麻烦。” 现在用人的地方就很多,那也得有地方住啊……绿柳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没有再问。 马车穿过大街,拐了几道弯,在瘦竹居门前停了下来。 看门的小厮认得白瑶华,她没有多费力气,便坐上轿子,进了内院。 添香听说她来了,一路迎出了院门,笑着道:“白大小姐,您可真是稀客。” 白瑶华含笑下轿,道:“我来得唐突,也不知祝公子在不在。” “在的,在的,少爷刚从鲁国府回来。”添香引着她朝里走,笑道,“即便不在,奴婢也去把他找回来。” 她知道,她在瘦竹居一向有特权,因为祝鹤轩从来不掩饰他的心意。 兜兜转转,缘来缘去,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白瑶华淡淡地笑了笑,随添香走进门去。 她迈过门槛时,祝鹤轩正好从里间出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面颊还余留着一丝红晕。 她走上前去,给祝鹤轩行礼:“祝公子,我冒昧来扰,还望见谅。” 祝鹤轩眼神迷蒙,脚步漂浮,脸上的笑意倒是很浓:“祝大小姐是特意来为我煮醒酒汤的么?我陪临淄王吃闷酒,多喝了几杯,到这会儿还晕得很。” 临淄王为何吃闷酒?是因为和白双依吵了架?白瑶华看祝鹤轩像是要倒的样子,有些担心,直到他坐好,方才道:“醒酒汤没问题,但祝公子得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只要我办得到。”祝鹤轩真是喝多了,拿手撑住了头。 白瑶华看了看屋内的奴仆,没作声。 祝鹤轩脑子混沌,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添香很机灵,马上问他道:“少爷,那奴婢们先回避?” 祝鹤轩拍了拍自己的脸:“去打水来,先让我醒醒神。” 添香当真打来一盆冷水,伺候他洗了脸,又用毛巾敷了敷。 冷水一浸,祝鹤轩的脸更红了,但眼神清明了不少。 添香把残水端下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白瑶华看着祝鹤轩被冻红的脸,先道了声:“多谢。” 祝鹤轩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我与白大小姐,马上就是一家人,你又何必跟我客气。” 白瑶华不是矫情的人,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期期艾艾。她当即回以微笑,道:“我要是同祝公子客气,就不会来了。” 祝鹤轩示意她喝茶,问道:“白大小姐有什么事,但说不妨。” 白瑶华把手搁在茶盏上,道:“我们家的大太太,马上要为白凤娇买一个丫鬟,预备送到鲁国府,给祝季同当通房。我希望这个通房,是我的人。” 祝鹤轩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愣住了。 白瑶华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如果祝公子连这点事都办不到,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祝鹤轩回过神来,笑了起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怎会办不到,我只是奇怪……” 奇怪什么?奇怪她居然插手自家妹妹房里的事?别忘了,今儿她的那碗虾羹,是在鲁国府里被人加的料! 而且,她还很好奇,好奇当初她的那几刀,是不是没切中地方,怎么祝季同还有能力逛青楼呢? 白瑶华不想和祝鹤轩讨论这个问题,转了话题:“以后祝公子若是想收通房,尽管请便。” 祝鹤轩笑了笑,没有应声。 白瑶华放下茶盏,起身告辞。 祝鹤轩撑着头,突然道:“怜儿,盼儿。” 什么?白瑶华停下了脚步。 “怜儿是舞姬,盼儿是歌姬,为了保险起见,我会把她们俩都派出去,看你们家的大太太,到底会看中哪一个。”祝鹤轩说着,站起身来。 白瑶华笑了:“祝公子果然是早有筹谋的人。” 祝鹤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却是云淡风轻地笑着:“我不会让你嫁错人的。早先让祝季同钻了空子,不过是因为我怪病缠身,瘦成了一把骨头而已。” 白瑶华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身走了。 祝鹤轩送到门口,看着她登轿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地黯淡下来。 添香看着心里难受,大着胆子道:“少爷,您眼看着就要心想事成,为何还不高兴?” 祝鹤轩仰起头,看向了天边的流云:“谈起我们的婚事,她一不脸红,二不扭捏,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没有他?可是,白大小姐的心里,本来就没有他,少爷是不是要求太高了?添香可不敢把这话讲出来,默默地退下了。 ----------------- 夔国府,荣寿堂。 史老太君坐在火炉旁,正看着顾连云烤红薯,忽闻丫鬟来报:“老太君,兰陵王来了。” 第240章 行动 “快请他进来!”史老太君高兴地抬起头来,又去叫顾连云,“你那劳什子烤好没有?给兰陵王来一块。” “有一半已经烤好了!”顾连云拿起盘子里的银夹子,把烤红薯夹起来,举给史老太君看。 只烤好一半的红薯怎么吃?史老太君连连摇头。 但顾连云要显摆手艺,硬让丫鬟把烤好的那一半切下来,剥了皮,装进了盘子里。 朱修文在丫鬟的引领下,自门外走了进来。 史老太君站起身来,带着顾连云,双方见礼。 朱修文在史老太君身边坐了,顾连云献宝似的把烤红薯端上来,笑道:“王爷,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这是从安南漂洋过海来的红薯?”朱修文略看了看,就把目光收了回来,根本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顾连云见他看不上,有点失望,调侃道:“怎么,王爷吃惯了白大小姐的手艺,别人的都瞧不上了?” 朱修文听他提白瑶华,心里像是有根刺在扎。他沉默了一瞬,没有接这话,而是对史老太君道:“老太君,年后本王要出使梁国,不知连云可愿随本王一同前往?” 史老太君闻言大喜:“王爷愿意带他去?” 夔国府一直希望顾连云在鸿胪寺谋个职位,体面又清闲,但进鸿胪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必须以官方的身份,去大华所有的属国转一圈。对于顾连云来说,要做到这些,一点儿也不难,但这几年梁国与大华的关系十分微妙,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去。 如果朱修文愿意带他出使梁国,那真是太好了,等他从梁国回来,就可以直接进鸿胪寺了! 但朱修文并没有回答史老太君的话,而是突然间跳转了话题:“上次本王跟老太君提过的那件事情,老太君考虑得怎样了?” 史老太君闻言一愣:“王爷,什么事情?老身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还望王爷提醒一二。” 朱修文拂了拂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本王指的是,夔国府少个孙小姐的事。” 孙小姐?他还惦记着让白瑶华做她的干孙女儿呢?敢情这是与她谈条件来了?她这个身份尊贵的外孙,到底生在皇家,心眼儿可比她的大孙子多多了。 史老太君活了这么大年纪,心眼儿也不少,她端起茶盏,不答应,也不拒绝,只道:“王爷容我考虑考虑。” 虽说出使大梁机会难得,但她可不想因为这个,就违背了顾念慈的意思。 朱修文也把茶盏端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吹了几下:“那老太君考虑吧,本王就在这里等着。” 他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史老太君突然觉得自己低估他了。 朱修文透过茶水升腾的热气,看了顾连云一眼。 顾连云会意,故意道:“老太君,您要是不想答应就算了,没什么了不起,回头我去求求皇后,一样能出使梁国。” 求皇后?后宫不得干政,去求她这个,不是让她为难么?史老太君瞪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王爷坚持,那就挑个好日子,斟茶行礼,宴请宾客吧。” 这便是准了。朱修文终于露出笑意:“马上要过年了,时间紧迫,就定在后天吧,帖子本王已经准备好了,待会儿让人送来。” 连帖子都准备好了?他这是势在必行哪?史老太君无奈地点了点头:“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朱修文满意起身,走了。 顾连云把朱修文没动的烤红薯端到史老太君面前,笑道:“老太君今儿答应得好爽快,皇后娘娘只怕有意见了。” “你知道皇后娘娘有意见,还跟兰陵王一唱一和?”史老太君抓起身旁的拐杖,就敲了他一下。 顾连云惊得忘了躲:“您看出来了?” 史老太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要是没看出来,会这么爽快答应他?” 顾连云摸着被打疼的胳膊,嬉皮笑脸:“老太君火眼金睛,孙儿拍马难及。” 史老太君哭笑不得:“你就是个猴儿!”她说着,又叹:“罢了,我已经老了,你父亲又老实,你将来总得有个依靠。” 顾念慈是自家闺女,得罪些不怕,但兰陵王还是要笼络的,就依着顾连云吧。 顾连云把拐杖挪远,挨到了史老太君身边,笑道:“老太君为孙儿考虑,孙儿感激不尽。” 史老太君问他道:“兰陵王为何这样急?他这是打算娶白大小姐过门了?” 顾连云点着头道:“应该是吧,不然还能如何?” 史老太君犹豫了一下,道:“那认白大小姐为干孙女儿的事,我先瞒着,不然皇后铁定不同意。” “如此甚好,老太君英明。”顾连云冲史老太君竖了竖大拇指,结果又挨了一记拐杖。 ------------- 寒冬腊月,天空低沉,即便没有下雪,也是阴阴的样子。 朱修文达成了目的,但心情依旧一如这样的天气,阴霾不明。他从夔国府出来,不愿乘车,也不愿骑马,一路步行着,慢慢地走到了大道上。 迎面有一辆马车驶来,看样子是飞琼苑的车,车辕上还坐着绿柳。朱修文想也没想,大喝一声:“停下!” 绿柳看见了他,连忙跳下车,跑了过去,给他行礼:“王爷。” 朱修文朝车厢瞟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问:“天色已晚,怎么还在大街上跑?” 绿柳知道他在瞟什么,可惜,车厢是空的,白瑶华根本不在车上。她暗叹一口气,道:“王爷,奴婢是去给您归还马车的。” 马车是飞琼苑附带的,既然房子还了,车自然也是要还的。 朱修文面色骤沉,怒道:“既是要还东还西,她自己怎么不下来?是因为没有诚意,还是故意躲着本王?!” “都不是,都不是,王爷误会了!”绿柳见他生气,连忙解释,“小姐已经雇车先走了,不在这车上。” “为何要雇车先走?”朱修文更不高兴了,“不是她说,要好聚好散的么?她连面都不肯露,这叫好聚好散?” 第241章 买人 王爷这是想见小姐了呀!可他们今儿不是才刚见过面么?绿柳看着朱修文生气的样子,竟不是感到惶恐害怕,而是于心不忍:“王爷,小姐雇的车刚过去不久,奴婢追上去帮您看看?” 朱修文不置可否,沿着街道朝前走去了。 这便是同意了。绿柳赶紧动身,让车夫快马加鞭,去追白瑶华。 飞琼苑的马车,速度自然比雇来的车快,没一会儿,她便顺利追上,拦停了马车。 白瑶华见她追来,很是奇怪:“怎么了?兰陵王不肯收回马车?” “不是。”绿柳摇了摇头,“兰陵王认为您没有诚意,要求您亲自去还。” 白瑶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欠他的钱,却欠他的情分,是该亲自去还的。” 她说着,命车夫调转车头,朝兰陵王府去。 绿柳坐在车辕上,盯着道旁,很快便叫停:“小姐,您看,兰陵王还在路边走着呢,您就在这儿下车?” 他竟然有闲情散步?白瑶华点点头,命车夫把车停下,下了马车。 她从后面追上朱修文,叫道:“王爷,留步!” 朱修文并没有停,依旧朝前走着,只是脚步渐渐地放慢了。 从后面看,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此时却显得有些萧索。不不不,这一定是她的眼神出了问题,分手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决定,明明是他不肯让步。白瑶华使劲甩了甩头,道:“王爷,民女来归还马车,多谢王爷一直以来的照顾,民女永将铭记在心。” 朱修文轻哼一声,没有应答。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一路走回兰陵王府去吗?他走回去是没问题,但她可不想去。白瑶华想着,停下脚步,行了个礼:“王爷若是无事,那民女就先回去了。” 朱修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也停了下来,转身看她:“你刚乘着马车,从此处经过?” 白瑶华不明所以:“回王爷,是的,民女刚从此处经过。” 朱修文朝四处看了看,道:“从飞琼苑去白虎桥,可不是走这条路,你这是从哪里出来?” 白瑶华照实答道:“民女刚去过了瘦竹居。” “你去见祝鹤轩?!”朱修文一下子就火了。 白瑶华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他们已经分手了,她已经自由了,想去见谁不行?朱修文在她平静的目光中,几乎败下阵来,懊恼着猛地转回身,大步朝前去了。 白瑶华注视着他的背影,但很快就决然转身,上车去了。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期期艾艾的人,断就要断得干脆,不能给他任何念想,不然太缺德了。 回去的路上,绿柳见她心情不算特别差,便问她道:“小姐,虾羹里是不是真有春药?” 白瑶华没有作声,却把车壁敲了两下。 绿柳惊道:“是谁下的手?秀芽吗?” 白瑶华微微点头:“不要声张,我不想打草惊蛇。” 她还要留着她来偷《食汇录》呢,虽然此时《食汇录》还不知在何方。 绿柳不明白她的意图,但见她有主意,便没有再问。 回到白虎桥,包氏正在抱怨她的行李太多,白瑶华才不愿为这样的小事跟她吵,反正老太太就住在对面,借她一个胆子,也不敢把她的行李扔出去。 她当着乖孙女,在厅里陪廖氏坐了一会儿,又去看过白迆,方才吃晚饭,洗漱歇息不提。 包氏着急帮白凤娇笼络丈夫,四处派遣奴仆,打听人牙子,第二天上午,还真让她找着了两个,全叫到了家里来。 白瑶华和她住同一个屋,有什么动静都能知道,当即也跟了出去。 厅里,站着两个人牙子,一个是个穿红着绿的婆子,另一个是个男人,瘦高个儿,,穿着一件黑皮袄。 那婆子据说姓李,什么都还没说,就开始抱怨:“买人得提前跟我打招呼,三天后再带人来瞧,哪有你们这么急的。” 那男人据说人称阎老三,也跟着埋怨:“要过年了,买家多,卖家少,我那里就剩两个丫头,能看什么?” 京城的人口生意,居然这样紧俏?包氏也知道快过年了,闻言有些着急:“成不成的,你们先把人带来看看,就算做不成买卖,也有车马费奉上。” 李婆子和阎老三却都看不上这车马费,兀自抱怨,不肯做这笔生意,还说他们根本不想来的,都怪白家的奴仆推推攘攘,强行把他们拉了来。 廖氏想着,他们傲气,正说明生意好,而生意好,又正说明他们家卖的人不错,于是悄悄地对包氏道:“先给订金,让他们把人带来瞧。” 包氏想得和廖氏差不多,当即让人取了银子来,一人给了一锭,充作订金。 李婆子手里被塞了银子,非说他们强买强卖,不过好歹是答应去把人带来看看了。阎老三见她答应,也便松了口,和她一起回家,带人去了。 包氏生怕上当受骗,派了两个小厮,跟着他们去了。 李婆子和阎老三住得不近,动作又磨蹭,过了好久,才带了四五个人来,其中三个是李婆子带的,两个是阎老三带的。 廖氏和包氏一起,仔细看了她们的相貌,问了她们的年纪,又考查了嗓音身段,兴趣特长等项,最后一致认为,李婆子家那个会唱歌的,和阎老三家那个会跳舞的,最为出挑,最适合给祝季同当通房。 难得她们的意见如此统一,包氏便问李婆子家的那个道:“你可有名字?” 那丫头一出声,犹如黄鹂清脆:“回太太的话,奴家名叫怜儿。” 包氏点点头,又去问阎老三家的那个:“那你呢?” 那丫头双手交叠,福了一福,身姿婀娜:“回太太的话,奴家名叫盼儿。” “怜儿,盼儿,都是好名字。”包氏很满意,赞许道。 没错,真是好名字。白瑶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默默地笑了。 祝鹤轩办事不错,也许同他合作,不是个坏的选择。 那边,包氏同廖氏商量了几句,问李婆子和阎老三道:“她们身价多少?” 第242章 变化迭生 李婆子和阎老三分别报了个价,怜儿两百两,盼儿三百两。 这两个丫鬟的价格,都大大超过包氏的预期,令她惊讶道:“怎会这么贵?” “太太,这还贵?”李婆子撇了撇嘴,“在京城里,一个中等的厨娘,都得要一千两呢!” 京城的行情,竟是这样的?真的假的?包氏半信半疑,看向了廖氏。 廖氏沉吟片刻,低声对她道:“两三百两银子,你也不是出不起,若是满意那两个丫头,就挑一个吧,免得回头还要另找,耽误事情。” 包氏得了支持,便咬咬牙,花了三百两银子,把怜儿买了下来。她想着,怜儿贵有贵的道理,跳舞的人,筋骨软和,或许更能在床上讨男人的欢心。 白瑶华冷眼旁观,看着包氏留盼儿在身边,调教了半天,再寻了个借口,给白凤娇送到鲁国府去了。盼儿是祝鹤轩的人,肯定只听祝鹤轩的话,这是否说明,她和祝鹤轩之间的同盟,已经达成了呢? 真希望真相能够早日大白,不要把她这宝贵的一生都耗进去。 -------------- 白虎桥忙着买丫鬟,夔国府忙着发请帖,而与此同时,祝鹤轩登上马车,去了宫里。 顾念慈正同早朝归来的朱曦打双陆,听说祝鹤轩求见,笑道:“快叫他进来,为本宫赢一局。” 祝鹤轩入内行礼,接替了她的位置,当真赢了朱曦一局,顾念慈非常高兴,笑着道:“鹤轩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本宫这会儿心情好,你赶紧说,本宫什么都答应。” 那敢情好,祝鹤轩笑道:“微臣来此,是旧话重提,望娘娘为微臣向白大小姐提亲。” 顾念慈闻言,不悦道:“这事儿本宫不是已经答应你了么?你的耐性,就只有这么一点?” 祝鹤轩苦笑一声,面露怅然:“娘娘要是不答应,微臣便是里外都失意了。” 里外都失意?什么意思?顾念慈突然想到鲁国府的酒宴,还有那新上任的世子,怜心顿起,忙道:“等过完年,本宫便去为你提亲。” 祝鹤轩垂头不语。 顾念慈并没有敷衍他的意思,只是宫里马上办年酒,照例有一场斗菜,她想用白瑶华上阵,因此很为难。 这时朱曦拍了拍她的胳膊,道:“鹤轩为此事都求你两回了,你就应了吧,白瑶华以朝廷二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来参加斗菜,岂不更好?” 朱曦说中了她的心思,顾念慈有点不好意思,只得道:“既然皇上替你说话,那本宫明日就派人去。” 皇后的话就是懿旨,祝鹤轩不怕她反悔,闻言起身行大礼谢她,又谢过朱曦,回家准备庚帖聘礼去了。 祝鹤轩走后,顾念慈埋怨朱曦:“年轻人性子急,皇上怎么也跟着起哄?白瑶华订亲后也能斗菜不假,但那和臣妾还有什么关系?” 只有正经的厨娘,才能替她出征,成为她的战将嘛。 朱曦好脾气地哄她:“鹤轩是朕的臣子,一向忠心得力,况且他年纪也不小了,朕总得让他成个家。白瑶华虽然没法再替你斗菜,但你可以赌菜,一样有乐趣。” “臣妾可以赌菜?这可是您说的。”顾念慈看着朱曦,有点兴奋,又有点怀疑。宫中一向禁赌,赌菜也不行,不然马上会被太后叫去问话。 “朕说的,朕说的。”朱曦继续哄,“若是太后问起,你用朕来挡。” 顾念慈终于高兴起来,筹备提亲事宜去了。 为祝鹤轩提亲,不像朱仁泽,没那么多规矩,礼部很快遵照旨意,安排了相应官员,带着庚帖和礼物,上白虎桥提亲去了。 本来提亲是没必要送礼的,但祝鹤轩执意如此,顾念慈见状,便也给添了些,是以礼部官员抵达白虎桥时,场面颇为壮观,礼盒堆满了整个院子,引得左右四邻都挤在院门口看热闹。 提亲的阵势这么大,廖氏想拒绝都难,包氏满心不愿意,但礼部官员就坐在厅里,她实在是没胆子唱反调,只好闭着嘴,不作声。 提亲的过程,顺利到不能再顺利,双方很快交换了庚帖,礼部官员入宫复命去了。 包氏早憋了一肚子的话,等礼部官员一走,就噼里啪啦地说开了:“老太太,这门亲事怎么能答应呢?季同前脚当上世子,祝鹤轩后脚就来提亲,还不知他安的是什么心思呢!” 她语气生硬,廖氏认为这是赤裸裸的质问,很不高兴:“你既然不容易这门亲事,刚才怎么不说?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 媳妇冲婆婆发脾气,可是忤逆不孝,包氏连忙低了头:“老太太息怒,媳妇不敢。” 廖氏缓了口气,道:“亲事是祝鹤轩的不假,但提亲的人是皇后娘娘,我能说不许么?得罪了皇后娘娘,会是什么下场,还用我来跟你说?” 此话不假,其实包氏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心里有气,没处撒罢了。 廖氏替白瑶华犯起了愁:“若是祝鹤轩因为季同和凤娇的缘故,欺负瑶华,可怎生是好?” 祝鹤轩会欺负白瑶华?还真有这个可能性。包氏听了这话,心情竟好了起来。她刚才真是急糊涂了,就算祝鹤轩没安好心,折磨的也是白瑶华而已,跟她有什么相干?而白瑶华受虐待,不正是她期望看到的吗? 她越想越开心,自告奋勇地对廖氏道:“老太太,年后的定婚宴,就包在媳妇身上了。” “你是她母亲,不包也得包。”廖氏心情不好,闷闷地回房去了。其实祝鹤轩本身没什么可挑的,但如果他也成了孙女婿,往后和祝季同他们见面,得有多尴尬。 包氏兀自笑着,在厅里坐了一会儿,忽见白凤娇来了。白凤娇不顾肚子,几步迈上台阶,把一张帖子丢到了桌上:“娘,夔国府的老太君,要收白瑶华当干孙女儿,这事儿您知道吗?” 包氏吃了一惊:“我只知道祝鹤轩要娶白瑶华了,这干孙女儿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243章 兰陵王会是什么反应? 白凤娇顿时也惊讶起来:“祝鹤轩要娶白瑶华?” “皇后娘娘派人来提亲,庚帖都拿去了。”包氏说着,拉了她坐下,“莫非是皇后为了抬高白瑶华的身份,所以让史老太君收她当干孙女儿?” 白凤娇想了想,觉得这猜测很对:“肯定是这样了,史老太君不就是皇后娘娘的母亲吗?” 包氏听着,很有些不安:“皇后娘娘和白瑶华非亲非故,不可能如此抬举她,这肯定是祝鹤轩的主意。可是,皇后能答应祝鹤轩,这得有多看重他?” 白凤娇明白了包氏的意思,若是祝鹤轩有皇后撑腰,只怕会夺回世子之位。不过,她并不是很担心:“娘,您想多了,皇后和祝鹤轩的生母是手帕交,本来就照拂他。但世子世袭,乃是鲁国府的家务事,只要鲁国公的意思不变,皇后也没辙。” 包氏听了她的话,稍稍安心,道:“既是如此,就由他们去吧,反正白瑶华就算成了史老太君的干孙女儿,也越不过你这个世子夫人去。” 白凤娇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才没心慌。 包氏握住她的手,探过身去,问道:“娘给你送去的那个丫鬟如何?” 白凤娇使劲挣开了她的手,气道:“娘,我正要说呢,您给我挑的是什么狐媚子?昨天才进门,今天就把季同迷住了,两人大白天地在屋里吃酒作乐,国公夫人也不管管。” 真是年轻孩子,只晓得拈酸吃醋,包氏觉得好笑:“傻闺女,那是你的丫鬟,她有本事迷住季同,你该高兴才是。不然等国公夫人放个人在他屋里,你就等着哭去吧。” 白凤娇将信将疑:“娘,您的意思是,那丫头会听我的话?可我怎么觉得,她跟我不是一条心呢?” “怎么,她对你不恭敬?”包氏忙问。 “那倒没有。”白凤娇摇了摇头,“只是,她若是听我的话,现在就该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里,而不是去给祝季同跳舞。” “哎呀,傻闺女!”包氏哭笑不得,“娘买她来,就是让她干这活儿的,她尽职尽责,你有什么好抱怨的?快些别闹了,让季同知道了不高兴,你赶紧回去吧,季同那儿不用你伺候,你就伺候你婆婆去,她不是季同的亲娘,本来就隔了一层,你可得多讨她欢心。” 白凤娇闷闷地应了一声,不太情愿地走了。 ----------- 夔国府的请帖,很快也发到了白虎桥,与此同时,国公夫人亲自登门,征询廖氏和包氏的意见。虽然他们发了帖子才来问,太马后炮了,但能成为史老太君的干孙女儿,绝对是白家高攀了,廖氏和包氏能有什么话说,自然是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白瑶华也以为夔国府此举,是祝鹤轩所为,没有太在意,反正成为夔国府的孙小姐,也不过是嫁人时身份高贵些,并不会带来什么实质上的改变。 两天后,夔国府设宴,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认下了白瑶华。自此,白瑶华成为了史老太君的干孙女儿,夔国府的孙小姐。 史老太君因为那一碗乳蛋,即便没有朱修文的干预,也是觉得白瑶华很不错的。晚上,宾客散去,她把白瑶华叫到身边,对她道:“夔国府的小姐,也能出去斗菜,当庭展技亦无不可,但身份地位不如你的人家,就不要去了,不然会惹人笑话。” 顾连云想着朱修文,在旁边笑嘻嘻地插嘴:“老太君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只有皇亲国戚,能请动你了。” 既然朱修文想娶白瑶华,提这些作什么,史老太君瞪了顾连云一眼,把他赶了出去。 因为马上要过年,时间不够,白瑶华依旧回了白虎桥,但史老太君与她约好,等过完年,便收拾行李,搬到夔国府来。 朱修文交代的事情办妥,史老太君连夜入宫,去见顾念慈。本来瞒着她,就已经是大不该,如今既然尘埃落定,得赶紧知会她一声才是。 史老太君违背了顾念慈的意思,但顾念慈并未生气,只是一笑:“也罢,夔国府的小姐嫁给鲁国府的公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什么?什么??史老太君以为是自己年纪大了,耳背,惊呆了半天,方才发问:“娘娘说谁?白瑶华要嫁给谁?” “嫁给鲁国府的大少爷,祝鹤轩。”顾念慈笑道,“前两天刚定下来的事,因为年后才摆定婚宴,所以没有声张。” 定下来?她说已经定下来了?!史老太君只觉得一时心头乱跳,动着嘴唇,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念慈见她面色有异,忙问:“娘,您怎么了?” 史老太君努力稳定情绪,问道:“祝鹤轩的事,娘娘不是说不着急么?怎么突然就替他去提亲了?” “还不是因为皇上。”顾念慈亲手斟了一盏热茶,捧给了史老太君,“皇上开了口,我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皇上都插手了?那看来这门亲事是真的定了。史老太君自己倒是没什么,但一想到朱修文的反应,就觉得心慌意乱。不过这事儿她可不敢告诉顾念慈,只道天色已晚,匆匆走了。 她回到夔国府,怎么也睡不着,命人把顾连云叫了来。 顾连云以为她在宫里受了气,匆匆赶来,安慰她道:“老太君,您收白瑶华为干孙女儿,毕竟是违背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她埋怨两句,也是正常的,您不要朝心里去。” 史老太君静静地等他说完,道:“白瑶华已经和祝鹤轩订亲了。” “什么?!”顾连云一听,原地跳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兰陵王知道不知道?!” “噤声!大惊小怪地作什么!”史老太君瞪了他一眼,“这事儿要是兰陵王知道,早闹得天翻地覆了。” “说得是,说得是,老太君说得是。”天哪,朱修文费尽心思部署了好几天,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结果最后便宜了祝鹤轩?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只怕会把天掀了吧?顾连云不敢朝下想,干脆把眼一闭:“这不关我们的事儿,我们只负责给白瑶华一个身份,至于她嫁给谁,岂是我们能左右的?” 第244章 你愿意嫁吗? “以前是没法左右,可是现在能了,你别忘了,她现在是我的干孙女儿了!”史老太君说着,很是犯愁,“万一王爷命我们劝说白家改变主意,该如何是好?” 所以,他们现在夹在了兰陵王和皇后娘娘中间,左右为难了?顾连云站在原地,急了一会儿,忽地拔腿朝外走:“我去把祝鹤轩宰了,这事儿就了结了。” “胡闹!你给我回来!”史老太君见他犯浑,连忙喊人,把他拖回房里,看管了起来。 ---------------- 寒风呼啸,白雪铺天盖地,冬天的京城,遭遇着入冬以来最恶劣的天气。 兰陵王府的暖阁里,火炉正旺,但窗户却被狂风拍得啪啪作响。 朱仁泽哈着手,从外面进来,挤开朱修文,坐到了炕上。他看着那火炉,笑话朱修文道:“不是烧了地龙么,还要这火炉作什么?你当还有白大小姐给你烤红薯呢?” 朱修文想着白瑶华夔国府小姐的身份,淡定拿起火箸,扒了扒银丝炭:“她怎么就不能给本王烤红薯了?” 朱仁泽朝他夸张地拱了拱手:“臣子的未婚妻都敢绑了来烤红薯,小生佩服,佩服!” 朱修文火箸一顿,倏然抬头:“什么叫臣子的未婚妻?” 朱仁泽一愣:“七哥,瞧你这样儿,还不知道呢?白大小姐已经和祝鹤轩换过庚帖了,年后就摆定婚酒,日子还在我和双依的前头呢。” 换过庚帖了?她居然和祝鹤轩换庚帖了?朱修文把火箸一摔,忽地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白瑶华答应了?!” 兄长站着,弟弟没有坐着的理,朱仁泽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道:“就前两天的事儿,我也是和双依吵架时,听她说的。” 他又和白双依吵架了?这门亲事到底还想不想要?朱修文有意关心他几句,但这会儿顾不上,拔腿就出去了。 朱仁泽吃了一惊,追着去拦他:“七哥,外面风风雪正盛,不然我也不会赖在你府里,到现在还没回去。你现在出门,脸会被刮破,马车会被掀翻!” 朱修文满腔怒火,哪里听得进去他这话,连披风都没系,就迎头冲进了风雪里。 他这样子,急坏了李德全,连忙抓起他的披风,带人跟了上去,又命人赶紧准备车驾。 然而朱修文嫌马车太慢,根本不上车,径直挑了匹马,骑着朝白虎桥去了。 ------------- 白虎桥,白家寓所。 西厢里,四壁透风,一只小火炉要熄不熄,散发着微弱的热量。白双依拿火箸戳了几下,抱怨道:“这炉子不行,火怎么都生不起来。” 白瑶华劝她把火钳放下,道:“那是房东提供的炉子,能有什么好的,你赶紧把话说完,咱们回正房去,就暖和了。” 白双依挨过去,抱住了她的胳膊,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里:“大姐,对不起,让你跟着我挨冻了,可是我心里这话要是不说,迟早得憋死。临淄王嫌我太凶,隔三差五地找我吵架,可又不来退亲,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白双依凶?她是白家里脾气最好的一个人好不好!果然恋爱中的人,眼中的对方都是不同的。白瑶华觉得有点好笑,道:“下次他要是再嫌你凶,你就告诉他,他疯疯癫癫,你脾气太坏,正好是天生一对儿。” 啥?还能这样?不是吧?白双依微愣过后,捶起了白瑶华的胳膊:“大姐,你拿我开涮!” “我可没拿你开涮,我是认真的,你甭管效果好不好,下次讲了再说。”白瑶华笑着把她推开,准备走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准确地说,是有人在猛烈拍打门板的声音。 在这狂风骤雪的天气里,连看门的小厮都躲进了屋,又有谁会来敲门? 白瑶华狐疑着,叫了声绿柳。 绿柳应了一声,从外面把门打开了。 寒风夹杂着冷雪,猛地从门外涌了进来,令白瑶华和白双依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们再把眼睛睁开时,门外多了个雪人儿。 白头发白眉毛,白嘴唇,就连面颊都冻白了。 白瑶华和白双依根本没认出来这是谁,都盯着他发愣。 绿柳见此情形,明知没她什么事儿,却觉得有点尴尬:“小姐,兰陵王来了。” 白瑶华就知道他会来,暗叹一口气,对白双依道:“你先去正屋烤火吧。” 白双依担忧地看了朱修文一眼,捏捏她的手,去正房了。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终究要面对。白瑶华给自己鼓了鼓劲,对绿柳道:“你把门关上,到外面候着吧。” 绿柳应了一声,便去关门。 朱修文却直挺挺地立在门口,不肯挪步,任由冰雪狠狠地拍在他的后背上。 白瑶华只得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把他牵了进来,示意绿柳把门关上了。 他在感情上,真是个孩子,以前肯定没谈过恋爱。 白瑶华感慨一声,福身行礼,又走上前去,给他把身上的雪拍打干净。 朱修文习武之人,从来不怕冷,但这会儿嘴唇却冻乌了,可见外面有多冷。 白瑶华把他拉到火炉旁,按着他坐了下来:“王爷将就着烤烤吧,这会儿就算民女请您去正屋,估计您也是不肯的。” 他来,肯定有话问她,正屋人多,没法问。 许是她表现得还算关心他,朱修文脸色稍缓,终于开了口,呼出一团白气:“你和祝鹤轩订亲了?” 白瑶华也在火炉旁坐了下来:“是。” 朱修文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比门外的风雪还要寒上几分:“你答应了?!” 白瑶华不欲和他纠缠,道:“礼部官员登门,老太太和太太马上就同意了,根本没知会民女,事后也没有通知,民女还是听丫鬟说才知道。” 虽然是为了应付朱修文,但她却也没撒谎,廖氏和包氏还真没跟她提这门亲事,好像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她只要定婚宴时露露面就好了。 朱修文转过身来,面对了她,表情中,透着固执的认真:“本王不管别人,只要你一句话。你愿意嫁给祝鹤轩吗?只要你说一声不愿意,剩下的就交给本王了。” 第245章 即将远行 白瑶华沉默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朱修文用力按住她的肩膀,不知是不是因为屋里太冷,眼圈看起来有点红,“因为本王不肯依着你,遣散教养宫女吗?” “不是,王爷,这是两码事。”白瑶华半垂着眼帘,表情很平静,心里却空落落的。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两码事。”朱修文不依不饶。 白瑶华紧攥着腰间的荷包,仿佛那东西能给她力量的源泉:“一件事是,王爷与民女没缘分;另一件事是,民女与王爷没缘分。” 朱修文怒极而起,把她猛地一推:“胡说八道!” 白瑶华跌了个踉跄,苦笑了一声。 朱修文冷冷地笑着,摔着门,冲进了铺天盖地的风雪里。 风雪中,能见度很低,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绿柳担忧地探进头来:“小姐,您不要紧吧?” 白瑶华拍了拍脸:“我没事,走吧,去正屋。” ------------ 正屋里,欢声笑语。 廖氏进京的几个孙女,都有了好归宿,她琢磨着要不要把其他两个也带来,心情很是不错。 白瑶华坐在椅子上,脸上带着笑,耳朵里却不知在听着什么。 就算没有祝鹤轩,凭着朱修文的固执劲儿,他们也不可能走下去,所以她刚才说得是肺腑之言,他们,没有缘分。 只是没有缘分的事情,每每想起,心都会痛,不知这是不是自然定律。 罢了,已成事实的事情,多想无益,等到明年,她就是祝夫人了。 下雪天,黑得很早,正屋里的人群很快散去,各自歇息。白瑶华也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洗洗漱漱,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气放晴,虽然空中依旧阴霾,但到底没有雪花在飘了,风也小了许多。 下午时分,宫中来人,称皇后娘娘召白瑶华觐见,即刻入宫。 皇后娘娘召见,可是天大的荣耀,只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廖氏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白瑶华送上了入宫的马车。 绿柳是在皇后身边待过的人,和坤宁宫的人很熟,路上便向那内侍打听开了:“娘娘怎么突然要见我家小姐?是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没事,绿柳姐姐放心。”小内侍笑着道,“是兰陵王马上要远行,皇后娘娘想提前办年酒,特请白大小姐进宫商量。” “兰陵王要远行?”绿柳一愣,“去哪儿?” 小内侍道:“兰陵王要出使梁国。” 绿柳还是有点愣:“出使梁国,不是在年后么?” 小内侍笑道:“绿柳姐姐好灵通的消息,连这个都知道。兰陵王原定的计划,是年后出行,但今儿上午,他突然觐见皇上,要求年前就动身,皇上已经同意了。” “年前就动身?不在京里过年了?”绿柳惊讶道。 “是,不在京里过年了。”小内侍点着头道,“兰陵王称,梁国习俗与我们华朝不同,他们不兴过年的,所以这时候去正好。” 是,梁国不兴过年,但华朝看中这个呀……莫非……绿柳想着,朝车内看了一眼,问那内侍道:“兰陵王可还有说什么?他有没有和皇后娘娘吵嘴?” 小内侍惊诧道:“绿柳姐姐说笑了,兰陵王最重孝道,怎会同皇后娘娘吵嘴?” 没有争吵?那么,他是打算就此放弃了?也是,庚帖都换了,他又还能做什么呢?绿柳把背靠在车上,叹了口气。 白虎桥地处偏僻,走了很久,还没看见宫墙,小内侍悄悄地问绿柳:“绿柳姐姐,白大小姐原先不是住在飞琼苑么?那地段多好,她为何突然搬回白虎桥了?” 绿柳扯谎道:“她马上要嫁进鲁国府了,地段也不错。” “那是,那是。”小内侍笑着,道了声恭喜。 路上有冰,马车速度不快,又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到了宫门。宫门内,已有暖轿恭候,可见皇后相邀,规格就是不一样。 白瑶华坐着轿子,到了坤宁宫,由宫女引着,进了西暖阁。 西暖阁里,生着熊熊的火炉,火炉上蒙着一层银丝网,网上烤着肉。顾念慈坐在炉边,亲自动手,朝肉片上撒着各种的调料,手边还搁着一碟野韭菜花酱。 在她对面,坐着朱仁泽,他紧盯着烤肉的夹子,跃跃欲试,但顾念慈怎么都不许他动手,嫌他手艺太烂,怕她糟蹋了好肉。 墙边的角落里,坐着朱曦,他捧着一份奏折,认真看着,时不时还朝火炉那边瞅一眼,冲顾念慈笑一笑。 这分明就是个普通的温馨家庭,和睦友爱,如果不是朱曦手里拿着奏折,都能让人忘了他们是华朝手握生杀大权,站在金字塔顶端,最为尊贵的一家人。 白瑶华想想白家,竟还不如皇上一家人亲热,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宫女通报过后,她走进暖阁,给朱曦等人行礼。 朱曦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这调调,倒是和朱修文像得很,不知朱修文是不是向他学的。 顾念慈刚道了声免礼,朱仁泽就朝白瑶华招手:“你快过来,告诉皇后娘娘,本王烤肉的手艺,是一等一的好,绝对不会把肉烤糊!” 白瑶华含笑道:“临淄王会不会烤肉,民女可不知道,得问民女的二妹去。” 朱仁泽的脸色有些红,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她才不耐烦看本王烤肉,本王只要一生火,她就躲得远远的了。” 白双依的确不爱下厨,她根本就是个对美食没兴趣的人。白瑶华不想在帝后面前,和朱仁泽探讨这个问题,因此只笑了笑,没有接口。 顾念慈把烤好的肉夹起来,盛进盘子里,然后把夹子递给了朱仁泽:“你要烤肉?机会来了。本宫现在要与白大小姐说话,剩下的生肉全交给你了。” 朱仁泽欢呼一声,接过夹子,埋头烤肉,什么也不管了。 顾念慈指了指火炉旁的凳子,对白瑶华道:“坐下说话。” “谢娘娘赐座。”白瑶华谢恩,落了座。 顾念慈叫了宫女来,让她们分肉,笑道:“你先尝尝本宫的手艺。” 第246章 兄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盘子里的肉,油汪汪,香喷喷,入口软嫩,易嚼不塞牙,调料亦是点缀得恰到好处,白瑶华由衷地赞道:“娘娘的手艺,远胜民女许多,说句您不多心的话,若您不是皇后,只怕民女要失业。” 顾念慈很是自得:“别忘了,本宫可是南叶夫人的后人,有这门手艺,有什么奇怪?只可惜,本宫年幼入宫,当了这劳什子的皇后,顾不上练厨艺,《南叶集》也只剩下半部,几乎失传了。” 劳什子的皇后?朱曦听见这词儿,手一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白瑶华看见朱曦的反应,有些想笑,连忙忍住,道:“原来《南叶集》还剩下半部,民女先前听兰陵王说起过,以为全部失传了。” “跟全部失传也没什么分别了。”顾念慈惋惜道,“要两部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食谱,半部记载不全,什么用场也派不上。” 那真是可惜。白瑶华亦觉得很遗憾。 顾念慈吃过一块烤肉,把盘子递给了宫女,对白瑶华道:“因兰陵王即将远行,本宫想要提前办年酒,不知你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白瑶华笑道:“娘娘,民女见识浅薄,不知宫中的年酒有什么规矩,不敢胡乱提意见。” 顾念慈朝垫子上靠了靠:“宫中的年酒,与民间并无不同,只是每年都会斗菜,这是重头戏。” 斗菜?这才是皇后今日传她来的真实目的吧?白瑶华问道:“不知是诸位贵人们斗菜,还是邀请外面的厨师斗菜?” 顾念慈道:“自然是我们自己比,不过若是自认为厨艺不佳,请人代为下场,也是常有的事情。” 顾念慈说到这里,朱仁泽举着一块肉,插话道:“母后,您需要人代为出征?儿臣去,如何?” 顾念慈马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来:“你那手艺还不如本宫,也好意思代本宫出征?” 朱仁泽委屈地瘪了瘪嘴,继续烤肉;朱曦认为瘪嘴不是王爷该有的表情,从奏折上抬起头来,训了他半天。 顾念慈看着白瑶华,很有些遗憾:“本宫本来是打算让你代为出战的,但你现在与鹤轩订了亲,身份上就不合适了,只不知你可愿意代表鲁国府,与诸位公主王妃,还有诰命夫人一起斗菜?” 她当然不愿意。白瑶华笑了笑,道:“娘娘,民女很愿意参加斗菜,但民女与祝公子,定婚宴都还没摆,算不得是鲁国府的人,就算要斗菜,也只能代表白家,不然只怕会惹人笑话。” 只要她愿意参加,代表谁都没关系!顾念慈忙道:“是本宫考虑不周,你就代表白家,这样很好。” 皇后想让她参加斗菜,派人去通知一声不就行了?何必特意把她传进宫来?白瑶华满心疑惑:“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顾念慈听得她问,竟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来:“吩咐谈不上,本宫只是希望你一定能赢,因为本宫想把赌注都压在你头上。” 敢情这位皇后娘娘,华朝的国母,想要赌菜?可是宫中不是禁赌么,连她都知道。白瑶华惊讶着,朝朱曦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并无反应,便知这是他默许了。 既然皇上允许,她还能有什么意见,自是满口应承:“民女一定竭力而为,只不知宫中的斗菜,有些什么规矩,又有些什么禁忌?” 顾念慈正要说话,朱仁泽又插嘴了:“母后,这些还是让儿臣来给她讲吧,不然您这有作弊之嫌哪。” 顾念慈没赌过菜,让他说得脸一红:“那你赶紧给她讲解一番,最好顺便回临淄王府去,别在本宫面前晃。” 朱仁泽正有此意,十分干脆地把烤肉的夹子一丢,让白瑶华跟他走。 白瑶华只得起身,向朱曦和顾念慈告辞,跟着朱仁泽出了宫。 在马车上,朱仁泽问她:“白大小姐,本王有句话想要问你,你的二妹妹,白双依,平日在家里,脾气是否也这样坏?” 这王爷问话,还真是直接,一点儿都不带拐弯的。白瑶华愣了一下,方才适应了:“王爷,双依自小娴静柔顺,只是胆子太小,一旦害羞,就急躁起来,容易让人误会成脾气不好。” “所以她在本王面前发脾气,其实是因为害臊了?”朱仁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又或许,是因为太在意王爷了吧。若换成别人,让她发脾气,她都懒得费力气。”白瑶华替白双依讲着好话,反正她没说谎,白双依的脾气确实是太好了。 朱仁泽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摸着下巴,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马车一路向前,白瑶华觉得有些不对,想要开窗看看,朱仁泽却一把按住她的手:“本王怕冷,不许开窗。” 白瑶华没辙,只好收回了手,心想他堂堂王爷,她未来的妹夫,总不至于把她拖去卖了。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白瑶华下车一看,眼前的门楣上,悬着三个大字:嘉乐堂。 朱仁泽竟直接让马车驶到嘉乐堂的院子里来了,这是怕她半途逃跑么?也亏得嘉乐堂的院门够大! 朱修文听得通报,出门来看,见硕大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里,也有些发怔。 朱仁泽小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七哥,兄弟我够不够意思?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接下来你是和她私奔去梁国,还是直接在这里把事儿办了,就看你自己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道:“哦,对了,七哥你别忘了跟她讲讲宫里年酒斗菜的规矩,母后交代的。” 朱修文一言不发,甚至没有看白瑶华,沉着脸回暖阁去了。 白双依说得没错,这临淄王,真是……够疯癫的!白瑶华无奈地摸了摸额头,为了皇后的嘱托,只能跟着去了暖阁,给朱修文行礼:“民女见过王爷,还请王爷告知宫里斗菜的规矩,以免让皇后娘娘失望。” 朱修文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梅树,答非所问:“你喜欢他?” 第247章 绑架 这个他,白瑶华自然知道指的是谁,她沉默了一下,发现自己竟没有办法说谎:“不喜欢。” 她回答得这样坦率,朱修文愣了一下,继而染上了恼意:“既是不喜欢,为何要嫁?本王说你是在赌气,你还不承认!” “王爷,在这世上,有多少夫妻走到一起,是因为相互喜欢?”白瑶华面露无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对里面能有一对真心相爱,已经够不错了。” 朱修文竟没法反驳这话,攥拳朝窗体上一捶:“别人如何,本王管不着,但本王既然命好,贵为皇子,便要依着自己的意愿来!” 白瑶华不知他要做什么,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朱修文虽然没有面对她,却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你不必躲,本王不会在这里办了你,也不会把你绑去梁国。” 那他要做什么?白瑶华怕听到答案,不敢问,忙转移话题:“王爷,年酒斗菜的事……” “不用管年酒,不会有什么年酒。”朱修文打断了她的话,“本王今日连夜启程。” “这就走?”白瑶华惊讶道。 “你不用管本王的事,你现在与本王毫无关联。”朱修文不耐烦地说完,开始赶人,“赶紧跪安,本王事情多得很。” 千言万语,说不出口,说了也没用。白瑶华只能叹息着,行礼退了出去。 她坐着马车,走到半路上,突然觉得不对,年酒又不是为朱修文举办的,就算他连夜启程,又怎会取消呢? 不过,她没有疑惑很久,半夜里,她睡得正香,突然被人从被窝里拖了起来。 “谁?作什么!”白瑶华立时惊醒,大喊起来。 借着桌上微弱的烛光,她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朱修文?! 原来没有年酒,是这么回事?!白瑶华哭笑不得:“王爷,不是说不会绑架民女么?” “这不是绑架,是随行。”朱修文说着,看向了旁边的绿柳,“还不赶紧伺候她穿衣?” 绿柳不敢辩驳,马上上前,给白瑶华把衣裳取了过来。 朱修文则退至一旁,背过了身去。 白瑶华穿戴整齐,准备去洗脸,朱修文却等不得,拽了她就走。 白瑶华忙道:“王爷,民女还没洗漱!” “不妨,本王不嫌弃你。”朱修文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说完就托住她的后脖子,强行亲了她一下。 这家伙!白瑶华并不生气,却很着急:“王爷,您绑架民女,没关系,但民女与祝公子的婚约,不能取消!” 这一纸婚约,是她和祝鹤轩共同做的饵,正等着大鱼上钩呢!如今大鱼尚未露头,可不能半途而废。 朱修文面色骤沉,愠怒道:“放心,耽误不了你们的婚约,祝鹤轩亦在随行之列。” 祝鹤轩也要去梁国?怎么没听他说起过?莫非也是被他绑来的?天哪,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因为他是王爷,所以出的牌这么大,一亮招就是远赴梁国? 白瑶华完全摸不清他的套路,心急如焚。 不过,她急的不是绑架本身,而是急他的身份太贵重,护驾的人太多,万一那条鱼被吓着,不敢露头了,怎么办? 屋外有月光,能看清白瑶华的脸,朱修文瞥见她焦急的表情,面色愈沉,使劲掐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上了车。 肯定有人事先打过了招呼,同屋的包氏不见踪影,廖氏等人也没有出来。 白瑶华被狠狠地掼到了车上,朱修文随后上来,粗暴地攥着她的手腕,把她按到了怀里。 马车很快开动,上了大路。 听车轮和马蹄的声音,他们的队伍很庞大,随行人员肯定不少。 白瑶华让朱修文箍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很是无奈:“王爷,祝公子现在何处?您这样于礼不合,快些放开民女。” “你也知道于礼不合?那还赖在本王的怀里作什么?”朱修文按下满心的恼怒,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祝鹤轩的车驾就在后面,你怎么不去?” 幼稚鬼!明明是他强留!白瑶华哭笑不得:“王爷,别闹了,就算没有祝公子,我们也是不可能的。别看您现在表现得情深意切,昨天还不知和教养宫女怎么快活呢。” “本王和教养宫女如何,是本王的事,用不着你来管。”朱修文抽出腰间的绸带,扯成两截,把她的手脚给绑上了,“现在是你赖在本王身上不走,你不要颠倒黑白。” 手脚都被他绑住了,这还叫她赖着不走?她可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白瑶华迅速扯断手腕上的绸带,再把脚踝上的解开,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她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朱修文太过于震惊,竟忘了去拦她。她的力气竟然这样大,能够挣断手腕上的绸带! 直到白瑶华跳下车,哎哟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追到车门边,朝下看去。 白瑶华像是崴了脚,蹲在了地上。 朱修文气道:“幸亏还在城里,车速不快,不然坏的就不是脚踝,而是你的骨头了!” 他说着,就要跳下车去扶她,但祝鹤轩显然更快一步,已经把她扶起来,上后面的车去了。 朱修文再次呆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不见,车队也重新开动了。 ------------ 白瑶华透过前面的车窗,看见朱修文怔怔地站在车门前,呆了好久好久。 夜里风大,天气又冷,回头他的脸又该冻白了。白瑶华想着,按住了胸口。要不,让她和祝鹤轩多演演戏,也许进展快的话,就不用真的成亲了。 她正想着,祝鹤轩搬了药箱来,取出一瓶药酒,来挽她的裤脚。 白瑶华忙把脚一缩:“我自己来吧,别污了祝公子的手。” 祝鹤轩明显有点失望,但什么也没有说,把药酒递给了她。 白瑶华拔开塞子,倒出药酒,慢慢地搓揉脚踝。这一下崴得可真狠,估计得肿好几天了。 祝鹤轩避开了目光,没有问她为何在朱修文车上,也没有问她为何要跳车,只是道:“咱们这一去,定婚宴要耽误了。” 第248章 她是她,我是我 “耽误不了,路上就给办了。”白瑶华抹着药酒,头都没抬,“此去梁国,路途遥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特事特办,等出国境前,先把定婚宴办了;到梁国后,马上拜堂成亲。” 她竟如此急切,祝鹤轩微微吃惊。但她态度积极,他很高兴,自然不会反对:“我们启程匆忙,等天亮后,便会在城郊的驿站停留半天,补充物资,要不,就趁此机会,顺便把定婚宴办了?” 刚出城,就办定婚宴?这样也好,离京城更近,更方便“他们”行动。让她想想,上次祝鹤轩提亲,他们是如何对付她的?半路埋伏,刺客暗杀,连炸药都用上了,不知这次正式订亲,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呢。 白瑶华抹好药酒,把裤腿放了下来。 祝鹤轩跟她想得差不多:“也许等定婚宴后,便能窥得真相一二了。” 明明是在说着不相干的事情,白瑶华的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朱修文的身影。那天他穿越风雪而来,被冻成了雪人;刚才他就站在车厢门口,迟迟不肯离去…… 她想着想着,慢慢地摇了摇头:“真相不重要,能借此将他们绳之于法,断了他们害人的念头就好。” “真相不重要?”祝鹤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三番两次地害你,就连我都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不想知道?” 白瑶华仔细认真地想了想,依旧摇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捡来的一段人生,多么宝贵,她总不能纠结于《食汇录》,为此赔上青春,耗费一辈子吧?其实《食汇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让凶手得到惩罚,为本尊报了仇,对于她而言,也就够了。 穿越千年,多么少见的概率,就让她任性一回,为自己活一回吧。 祝鹤轩仿佛窥见了她的心思,抬眼望向了前面的马车:“那兰陵王在此事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你也不想知道了?” “不想知道。”这一次,白瑶华回答得非常干脆,“若不是兰陵王,我早已见了阎王,我这条命都是他的,又岂会在乎他害不害我?” 此话一出,她突然觉得浑身轻松,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她是她,本尊是本尊,此白瑶华,不是彼白瑶华。 她借用了本尊的身体,有义务为她报仇,替她照顾妹妹,但没有必要过她的人生,走她的命运轨迹。 等那些凶手服罪的时候,就是她告别本尊影子的时刻。 心情的好坏,往往只是心态的一点转变,白瑶华想通了关节,忽觉眼前豁然开朗,前景一片光明。 祝鹤轩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得她的态度不可思议:“是不是兰陵王对你说什么了?你别怕……” “我不怕。”白瑶华抬起头来,对着他微笑,“祝公子,我们成亲,乃是各取所需,又何必在意这些细节?我是为了报仇,而你,是为了夺回世子之位,难道不是吗?” 《食汇录》跟她没有关系,跟祝鹤轩就更没有关系了。也许拒绝祝鹤轩的关心,是一种残忍,但她是真心不希望他掺和进来。 她笑容和煦,言语中却透着清冷,祝鹤轩默默地垂下了眼帘。 白瑶华看了看车窗外的月亮,扶着小桌子站起身来:“不知祝公子有没有为我准备马车?” 他是被“绑架”来的,哪有时间准备马车?祝鹤轩愣住了。 正在这时,马车骤停,外面传来李德全的声音:“祝公子,王爷来了!” 祝鹤轩看了白瑶华一眼,起身相迎。 内侍从外面把车门打开,摆好木质的台阶,朱修文走上车来,却没有看祝鹤轩,而是对白瑶华道:“机会难得,本王要与祝学士促膝夜谈,你且回避吧。” 回避?避哪儿去?祝鹤轩没给她准备马车啊……可是朱修文的用词是“祝学士”,一副要办公事的口吻,白瑶华就没敢多问,叫了绿柳进来扶她,一瘸一拐地下车去了。 她前脚下车,后脚车门就关上了。 车外的风真冷啊,白瑶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李德全递来一件披风,给她披上了,笑道:“白大小姐,请随我来。” 白瑶华跟着他,绕过祝鹤轩的马车,去了前面。 这……这不是朱修文的马车么?这是什么意思?白瑶华疑惑着,看向了李德全。 李德全命人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白大小姐,请上车吧,您今晚就在这车上过夜了。” 白瑶华沉下一口气:“李公公,这是兰陵王的马车,民女不敢。” 李德全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但今日启程匆忙,疏忽颇多,未曾给白大小姐准备马车,所以只能让白大小姐在王爷的车上将就一晚了。” 这是怕她在祝鹤轩的车上过夜,所以把自己的马车让给了她?虽然明白他存着私心,但白瑶华还是领了这份情,对李德全道:“住兰陵王的马车,哪敢称将就,公公折煞我了。还请公公代我向兰陵王道谢。” “一定,一定,白大小姐请上车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李德全说着,帮着绿柳一起,把她搀上了马车。 因为要远行,朱修文换了马车,但车内依旧处处是他的痕迹。他的茶壶,他的茶杯,他惯常使用的垫子,全是他平时用的东西,仔细想想,他真是个念旧情的人呢。 白瑶华靠着他的垫子,倚坐在窗前,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空发呆,渐渐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晴天白日,马车也已经停了。她赶忙爬起来,唤了一声绿柳。 绿柳从外应声而入,给她拿衣裙:“小姐,别着急,车队已经在驿站停下了,他们正在摆酒,也不知要庆贺什么。” 他们已经身在驿站了?那是为了定婚宴摆的酒吧?白瑶华觉得脚踝疼得厉害,强撑着坐起来,让绿柳给她穿棉袄:“怎么不叫醒我?” 第249章 定婚宴(一) 绿柳撇了撇嘴:“兰陵王和祝公子都吩咐说不许吵醒您,奴婢哪还有胆子上车?” 白瑶华看着她这表情,忍不住笑了:“他们为难你了?” “不是为难奴婢,是他们相互为难。”绿柳面露无奈,“那两位不对付半天了,也不知在较什么劲。” “别理他们。”白瑶华说着,朝左右看了看,“我忘记拿药酒了,你去祝公子的车上,帮我取来。” 绿柳站起身,却没下车,而是打开车壁上的小柜子,从中取出一只青花小瓷瓶,拔开了塞子:“兰陵王早就嘱咐过了,说他车上有御用的创伤药,皇上赏的,比祝公子的好使。” 这也要争?醋性够大的。白瑶华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绿柳见她露出笑容,很有些惊讶:“小姐,您今儿心情不错?” 怎么,她最近的心情很不好么?白瑶华愣了一愣,再次笑了起来:“我想通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想通什么了?绿柳不是多事的人,没有追问。 白瑶华接过小瓷瓶,闻了闻创伤药,将其递还给绿柳:“给我抹上,多揉一会儿。” 绿柳依言卷起她的裤腿,将药涂上她的脚踝,慢慢地揉了起来。 御用的创伤药,果然不同凡响,是自带止疼效果的,没揉一会儿,白瑶华便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绿柳给她抹完药酒,又打来热水,伺候她洗漱:“小姐,昨晚您怎么靠在车窗上就睡着了?兰陵王来取书看见,想要把您抱进去,祝公子生气了,两人差点打起来,奴婢看着不对劲,赶紧把您抱进去了。” 太无理取闹了,白瑶华揉了揉太阳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了:“你力气可真够大的,能抱动我?” “您轻得跟一片芦苇似的,奴婢哪能抱不动?”绿柳笑了起来:“小姐,您明明是个厨娘,自己却这样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厨艺有多差呢!” 白瑶华乐了:“你别说,其实我最擅长做减肥餐了,越吃越瘦,回头你替我宣传宣传,说不准能另开辟一条生财的路子呢。” “您还想着赚钱哪?”绿柳啧道,“您马上就要嫁进鲁国府,当诰命夫人了,哪儿还需要赚钱?” “这你就不懂了。”白瑶华说着,示意绿柳把妆盒拿来,她要梳妆打扮,“花别人的钱,和花自己的钱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绿柳没顾上接她这句话,把手一摊:“小姐,咱们是被兰陵王绑出来的,根本没带妆盒,如何梳妆?” 白瑶华望着她,有点怔:“那衣裳呢,带了没有?” “没有。”绿柳再次摊手。 “那银子呢?!”白瑶华有点急了。 “当然……也没有了。”绿柳继续摊手,但一点儿也不着急,“小姐,您天生丽质,不梳妆也比别人漂亮。” 今天是她订婚的日子,哪儿能不化妆呢?就算是演戏,也得敬业才是。白瑶华看着她,责备道:“是不是兰陵王给了你好处,让你故意什么都不带的?” 绿柳慌忙摆手:“小姐,奴婢可不是吃里扒外的人,这不是昨晚兰陵王催得急,又亲自在一旁盯着,奴婢紧张么……” “你也会紧张?”白瑶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 “小姐,您别急。”绿柳安慰她道,“咱们跟着兰陵王和祝公子,还怕借不到银子?等下次车队停靠在城里时,咱们去买。” 也只能这样了。白瑶华无奈地道:“那你找面镜子来,我照照。” 绿柳赶紧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面镜子,捧到了白瑶华面前。 不愧是兰陵王的马车,这面镜子虽然不太大,却是玻璃面儿的,镜中的人清晰可见,就连头发丝都能一清二楚。 白瑶华都记不清有多久没照过玻璃镜子了,激动得热泪盈眶,拿着镜子左照又照,舍不得放手。 玻璃镜子在京城的公卿贵族间虽然流行,但民间历来少见,是以绿柳见她有此反应,并没觉得奇怪,由着她照了个够。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人声渐起,像是酒宴要开场了,白瑶华怕耽误了时辰,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镜子,让绿柳扶着她下车。 马车外,朱修文负手而立,背对着车厢,不知在看什么。 睡了人家的车,总得表示感谢,白瑶华让绿柳把她扶过去,躬了躬身:“多谢王爷借车,民女有伤在身,礼数不周,还望王爷见谅。” 朱修文转过头来,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并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怎么就自恋成这样了?” 他还知道自恋这词儿呢?跟她学的吧?白瑶华不明所以:“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朱修文收回目光,唇角自带的那一点儿弧度,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笑话她:“若非自恋,又如何会捧着本王的镜子照个不停,舍不得放下?” 他又偷看?!白瑶华一时窘迫,气道:“王爷请自重,偷窥臣子的未婚妻,那是德行有亏!” 朱修文哼了一声:“只不过换了庚帖而已,定婚宴都没办,你是哪门子的臣子未婚妻?” 白瑶华转过身,看了看院子里已摆好的酒席:“王爷,您别急,这不就要办了么?” 朱修文神色骤变:“这是定婚宴?” 白瑶华回头看他:“不然这是什么?” 朱修文沉下脸,冷笑数声:“先前本王问起,祝鹤轩说是犒劳随扈,原来却是瞒天过海的定婚宴,果然是好手段!” 白瑶华面无表情:“王爷若是觉得不妥,大可先行一步,民女和祝公子办完定婚宴后,马上去追您。” 朱修文眸色深沉,没有应声。看样子,他并不太相信她的话,毕竟刚出城就办定婚宴,也太出奇了些。 白瑶华不再理他,让绿柳扶着自己,去找到了祝鹤轩。 祝鹤轩正在交代侍从一些事情,见她过来,忙遣退左右,伸手来扶她。白瑶华本来要躲,但想想向来爱偷窥的朱修文,便没有拒绝,任由祝鹤轩扶住了她的胳膊。 祝鹤轩扶着白瑶华,一起在条凳上坐下,问道:“瑶华,昨日睡得可好?” 第250章 定婚宴(二) “睡得挺好的,你呢?昨天有没有睡太晚?别熬坏了身体。”白瑶华提高音量,以确保外面的朱修文能听见,随后又压低了嗓音,对祝鹤轩道,“出去刺激一下兰陵王,最好让他带着侍从离开,不然他们哪敢下手,若是误伤了王爷,可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你是怕他们不敢出手,还是真的担心他们误伤了兰陵王?”祝鹤轩似乎是下意识地问出这一句,但马上又觉得自己太没风度,抱歉地笑了笑,起身出门去了。 绿柳在旁看着,小声地道:“小姐,其实祝公子真的挺不错的,晓得处处与人留余地。” 他若非君子,她又岂敢与他合作?白瑶华颇有感慨,但并未接话。 祝鹤轩出得门去,径直走到朱修文面前,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便见朱修文黑着脸,拂袖而去。 又过了一会儿,大批侍从启程,随他先行离去了。 驿站里顿时空了下来,随行的官员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忐忑不安。 祝鹤轩赶紧出面,声称兰陵王另有要务在身,所以先行一步,而他则要趁此机会,举办定婚宴,还请他们赏脸,来吃一杯薄酒。 出使梁国的途中,举办定婚宴,这可真有意思。不过众人想到祝鹤轩在鲁国府的处境,和他如今微妙的身份,便又不觉得奇怪了。 虽然准备仓促,但驿站内外还是摆开了十几桌酒席,十分热闹。 照着华朝的惯例,成亲时新娘是要蒙盖头的,但定婚宴时却得大大方方地露面,出来敬酒。白瑶华不愿饮酒,便改为展露厨艺,给每桌加了一道菜。她的厨艺,自是不同凡响,引得众人纷纷叫好,称赞声响成了一片。 正觥筹交错间,变故突生,忽有大群的乱民涌入驿站,扛着锄头,举着铁锨,见东西就砸,见人就砍。 正在吃酒的官员们毫无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他们各自带有随从,纷纷冲上去护主,暂且无人受伤,只是满桌的菜肴遭了秧,盘碗被砸碎,桌子被掀翻,一地的狼藉。 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乱民?白瑶华亦有些发愣。 祝鹤轩忙着调动侍卫,抽空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提醒她小心:“很有可能是祝季同的手笔,不过你别怕,我有准备。” 这是他们合作内容中的一部分,她负责当饵,和他订婚,引蛇出洞,而他则负责安排侍卫,抓活口,逼刺客说出幕后主使。 只是,怎么刺客变成了乱民?这和他们的设想,有些出入啊? 白瑶华满心忧虑,但为了不让祝鹤轩分神,她并未说出口。 涌入驿站的乱民越来越多,人数几乎是侍卫的两倍,祝鹤轩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额上渐渐沁出了冷汗。 他很担心白瑶华的安危,临时决定,把他的侍卫也抽调过去,尽全力保护白瑶华。 官员多,随从多,侍卫多,乱民更多,场面并不血腥,全一片混乱,完全辨不清谁是谁,谁在哪儿。 好在此处离京城不远,不算太荒凉,官府很快接到消息,派遣了官兵来,驱散了乱民,并把领头的几个抓了起来。 绿柳护着白瑶华躲在屋里,紧张了半天,此时终于呼出了一口气:“总算没事了!” 正在这时,院外响起了一片惊呼:“祝公子呢?!祝公子怎么不见了?!” ------------- 朱修文骑着快马,一路疾驰,直入县城的一家酒馆,要了个包间,埋头喝闷酒。 他不敢去想驿站热闹的场面,只好用酒来麻痹自己,只可惜,小县城的酒太差,接连喝了两坛子都没醉,却把胃病给喝发了,疼得厉害。 他捂着胃,突然想到以后再也没人给他煮羹,得硬吞吴所谓苦死人的药丸子了,不免满心凄凉。 但王爷就是王爷,还没过多久,凄凉就化为了恼怒,恼怒则化为了行动力。他不顾胃痛,翻身上马,对着大批的侍卫把手一挥,朝着驿站急冲而去,准备抢亲了。 县城离驿站不远,很快就到,但眼前的景象却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院中满地污迹,酒菜和碎瓷片混成了一团,桌椅板凳断胳膊少腿,找不出一个完整的来;那些随行去梁国的官员们,个个灰头灰脸,狼狈不堪,身上的官服皱巴巴的,有的还扯破了。 有当地的衙役在院中,向官员们询问情况,但他们口中议论最多的,还是:祝公子不见了。 朱修文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祝鹤轩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马上有官员上前禀报详情,把乱民砸场,劫走了祝鹤轩的事,讲给他听。 乱民?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哪里来的乱民?朱修文闻言愈发震惊,急问:“白大小姐有没有事?她现在何处?” 官员连忙回答:“王爷,白大小姐没事,只是受了惊吓,她的丫鬟陪着她在屋里呢。” 受了惊吓?她随着他出行,却受了惊吓!朱修文面沉如墨,迈着大步,冲进了屋。 白瑶华站在里屋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天空,眉头微微地皱起。 看她这样子,怎么不像是受了惊吓,却像是愁容满面?为何发愁?因为祝鹤轩被劫持?朱修文脚步顿了一顿,停在了门口:“到底是怎么回事?祝鹤轩被乱民劫走了?” 是啊,被乱民劫走了。如果这是鲁国府出的招数,那他们的聪明,真是超过了他们的预想。倘若劫走祝鹤轩的是刺客,尚还有迹可循,但乱民找谁去?即便找着,鲁国府也能赖得一干二净。 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朝她下手,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祝鹤轩。 仔细想想也是,祝季同如今最担心的人,就是祝鹤轩了,只要他死了,不但他们的亲事泡汤,他的世子之位也不用担心了,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但她最最没想到的是,祝鹤轩安排的侍卫太少了,护着了她,就没护着他自己…… 白瑶华心中,一时五味纷呈,不知该感激祝鹤轩,还是埋怨祝鹤轩。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她疾步扑向朱修文,抓住了他的袖子:“王爷,快去救祝公子!他很可能有危险!” 第251章 到底谁是主使 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关心祝鹤轩?果然订了亲,就不一样了么?朱修文沉着脸,瞥了一眼白瑶华的手:“白大小姐请自重,别同本王拉拉扯扯的。” “民女一时心急,请王爷见谅。”他那点气性,白瑶华如何听不出来,但她没功夫理会这个,倘若祝鹤轩是落在了祝季同手里,肯定会性命不保的! 朱修文锁着眉头,别过了脸:“此处县衙的官兵早已经去找了,祝鹤轩是鲁国府的公子,朝廷二品大员,本王绝不会置他的性命于不顾的。” 白瑶华相信他的人品,不是公报私仇的人,闻言放下心来,向他道谢。 朱修文透过窗子,看向院中的狼藉,问道:“那些乱民从何处而来,有什么特征表记,你可有看清?” 白瑶华不假思索地回答:“王爷,乱民从何处而来,民女不得而知,但那其中有几个,看着像是鲁国府的人。” 鲁国府是很聪明,没有劫走她,而是劫走了祝鹤轩;但难道她就不会将计就计了吗?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鲁国府?”朱修文背着手,皱起了眉头,但脸上并无怀疑之色。 乱民来得蹊跷,说是鲁国府指使,倒是最合逻辑。鲁国府放着现成的嫡子不用,却立了旁系别枝为世子,本来就很反常。如今祝鹤轩怪病痊愈,恢复了正常,更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除了这个理由,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绑架祝鹤轩了。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那些乱民是真的乱民,但如果是这样,更想不出他们为何要绑架祝鹤轩了,照着正常乱民的逻辑,怎么着也得绑架一个穿官服的才对。 鲁国府……鲁国府……本来只是家务事,但涉及绑架,还伪造乱民,就不止是家务事了…… 朱修文站在窗前,神色渐渐阴霾。他垂首思索片刻,招手叫来他的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便施展轻功,飞出大门,消失在驿站外。 一时院中清点完毕,有官员前来汇报:“王爷,虽有人受惊,但并无人员伤亡,现时辰已过,王爷是否即刻启程?” 他们出使梁国,是有公务在身,即便祝鹤轩被绑架,也不能耽误太久,朱修文微一颔首,那官员便下去准备了。 朱修文转过身,看了看白瑶华:“有没有吓到腿软?可还能上车?” 白瑶华犹豫了一下,道:“王爷,民女还是留下吧。” “为何?”朱修文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沉,“因为你的未婚夫被绑架了?” 他说得没错,的确是因为祝鹤轩被绑架了。她一来的确担心他的安危;二来,她非常想借由此事,了结她和鲁国府之间的恩怨,不对,是了结本尊和鲁国府之间的恩怨。她太想过自己的人生了! 白瑶华不想在这时候激怒朱修文,斟酌了一下词句,方才开口:“王爷,民女无官无职,没有随行出使梁国的理由和资格。” “怎么没有。”朱修文说着,朝外抬了抬下巴,“你可以随你的义兄一同前往。” 义兄?白瑶华朝外一看,只见顾连云骑着马,冲进了院子。他翻身下马,顾不得进门,就隔着窗子,给朱修文行礼,急冲冲地问:“王爷,您昨天夜里就启程了?怎地不通知微臣?” “让你多睡半宿不好么?”朱修文淡淡地说着,朝白瑶华那边抬了抬下巴,“时辰不早了,带上你义妹,我们马上启程。” “微臣遵命!”顾连云响亮地应着,走进门来,“瑶华妹妹,我们走吧,别耽误了王爷的行程。” 白瑶华无法拒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朱修文身上了,望他早点找到祝鹤轩,并顺藤摸瓜,把鲁国府的那些人,连窝端起。 真没想到,她和祝鹤轩筹谋这么久,最后还得朱修文出力。 她抬起头来,看着朱修文的背影,让绿柳扶着她,随顾连云走向了马车。 朱修文走着走着,放慢了脚步,对顾连云道:“祝鹤轩被绑架了,本王与你合坐他的马车,让你义妹去本王的车上。” 祝鹤轩被绑架了?!顾连云震惊无比:“谁干的?!” 朱修文抬了抬手:“我们去车上说。” 这便是有事要交代给他了,顾连云忙跟白瑶华说了一声,随他上了祝鹤轩的那辆马车。 “小姐,其实兰陵王可以让顾公子上他的车,让您乘坐祝公子的马车。”绿柳有点想笑,又怕白瑶华不高兴,只能忍着,“小姐,王爷他心里,还惦记着您呢。” 惦记有什么用?他那些教养宫女是怎么回事?不过她自从昨天想通,心里便有了一套计划,只等祝鹤轩那边传消息了。白瑶华扶着绿柳的手,顺着台阶上了车。车上有一名侍女等候,手里捧着一面镜子:“白大小姐,这是王爷赏您的,王爷说,让您以后每天都照照,免得捧着他的舍不得撒手。” 赏就赏,哪来那么多挖苦人的废话!白瑶华只恨腿脚不利索,没法拿起镜子,砸到他面前去。 那侍女大概也觉得朱修文的话太让人尴尬,传完就跑了。 绿柳替白瑶华捧着那面镜子,若有所思。 白瑶华瞧着奇怪,问道:“怎么了?” 绿柳走去把车门关紧,小声地问白瑶华:“小姐,兰陵王坚持让您随行,打的是什么主意?” 白瑶华觉得好笑:“你刚才还说他惦记着我,这会儿怎么又成了居心叵测了?” 绿柳转动着镜子,把声音放得更低了:“小姐,您说有没有可能,那些乱民,是兰陵王招来的?” 白瑶华着实一愣:“你说什么?” 绿柳以为她生气,连忙摆手:“小姐,奴婢只是猜测,猜测!” 朱修文因爱生恨,指使乱民绑架了祝鹤轩,继而强行把她带去梁国?绿柳这猜测听起来,怎么挺合逻辑的呢?白瑶华伸出手,敲了敲镜面,有些急躁了:“让车夫停车,我要去见兰陵王!” 第252章 胃疼 出使梁国的车队,浩浩荡荡,阵势颇大,为的是彰显国威。在领头的一列骑兵和仪仗后,是原本属于祝鹤轩的马车,此时车内却坐着朱修文和顾连云。 顾连云得知祝鹤轩失踪,面色凝重。 朱修文背着手,在车内来回踱了几步,道:“倘若真牵涉到鲁国府,官府是查不出什么来的,而本王又不宜出面,所以想将此事交给你的父亲,你看如何?” 顾连云觉得很妥当:“祝鹤轩是白瑶华的未婚夫婿,而白瑶华是微臣父亲的义女,让他负责此事,十分合适。” 未婚夫婿几个字,就像是一根针,刺痛了朱修文,令他恼怒起来:“你可以下车了。” 他半途下车,能上哪儿去?顾连云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为何生气,忙抛却臣子的身份,仗着自己是他的表弟,嬉皮笑脸地道:“王爷,小人有一计,保管王爷抱得美人归。等我父亲找到祝鹤轩后,先威胁他一番,逼他和白瑶华解除婚约,否则就不救他。” 朱修文没有接话,却是问他:“你可知此事本王为何不宜露面?” 顾连云摇了摇头。 朱修文道:“那些乱民出现的时机太巧,只怕白瑶华此时已经在怀疑本王,认为是本王绑架了祝鹤轩了。” 是么?顾连云张了张嘴:“那……还要不要威胁祝鹤轩?” 朱修文横了他一眼:“等你父亲找到他再说吧,他还不知在何方呢!” 顾连云连忙闭了嘴。 正在此时,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白大小姐求见!” 顾连云听见,冲朱修文挤眉弄眼。 朱修文却道:“看,已经开始怀疑本王,兴师问罪来了。” 原来是这样?白瑶华是他的义妹,如果她真兴师问罪,惹了朱修文生气,他也是要跟着倒霉的!顾连云想着,连忙站起身来:“我去说她。” “说什么?”朱修文横了他一眼,吩咐侍从,“停车,让白大小姐回去,本王马上就到。” 白瑶华明明都已经来了,他却要屈尊过去?顾连云咧着嘴,笑了起来:“王爷这是嫌小人碍眼了呢。” 朱修文淡淡地道:“再啰嗦,本王让你小人变阉人。” 顾连云吓得一哆嗦,直觉得某处嗖嗖地凉,赶紧把嘴闭上了。 马车停了下来,朱修文一跃而下,随着前方一瘸一拐的白瑶华,去了前面的马车。 这辆属于他的马车,明亮又宽敞,一面小巧的玻璃镜,还搁在桌子上。朱修文一眼看见,勾唇一笑:“果然爱照,就放在手边。” 白瑶华这会儿没心情和他斗嘴,挥挥手,让绿柳去了车辕。 果然是要兴师问罪么?朱修文目光变冷,在桌旁坐了下来。 白瑶华站在他面前,道:“王爷,民女想请您帮一个忙。” “帮什么忙?把祝鹤轩给你带回来?”朱修文哼了一声。 “祝公子是王爷的臣子,就算民女不说,您也会尽力而为的。”白瑶华摇了摇头,“鲁国府诸人,都曾企图谋害民女,如今又绑架了祝公子,民女忍无可忍,恳请王爷治他们的罪,将他们绳之于法。” 这不还是为了祝鹤轩?朱修文面无表情:“倘若此事真是他们所为,自有皇上定罪,用不着本王帮忙。” 白瑶华看了看他的脸,道:“倘若王爷能了却民女的心愿,鲁国府诸人服罪后,民女自当和祝公子解除婚约。” 朱修文眉头一挑:“你和祝鹤轩解除婚约,关本王何事?你当真以为本王稀罕你?” 白瑶华表情一滞:“既然王爷如此,民女无话可说,就此告退。” 她说完,转身就走。 朱修文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起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意识到失态,忙把手收了回来,别着脸道:“本王会慎重考虑的。” 考虑你个头!大别扭!白瑶华在心里白了他一眼,扶着桌子边,坐了下来。 气氛有点尴尬,朱修文觉得自己在气势上输了一截,很是不爽,绷着脸下车去了。 绿柳看着他离去,马上钻进了车厢:“小姐,您问兰陵王了?兰陵王怎么说?真是他绑架了祝公子吗?” “我没问。”白瑶华卷起裤腿,就刚才那么一个转身,脚踝受力,更加红肿了,“是不是他干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一定要趁此机会,让鲁国府诸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是什么手段,也不管是什么理由。 绿柳看到她的脚踝,呀了一声,赶紧取来创伤药,给她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 旅途非常单调无聊,白瑶华什么都没带,朱修文车上的书,她又不敢乱动,只得让绿柳给她找了张白纸,写食谱玩儿。 转眼半天时间过去,天色渐晚,车队抵达了下一个驿站,但还没等她下车,李德全就来了:“白大小姐,王爷胃病复发,咱们马上进城,您准备给王爷煮羹。” 好端端的,他的胃病怎么又犯了?而且吴用就在后面,怎么不让他来把脉,却要舍近取远地进城? 白瑶华疑惑着,应了一声,坐回了原位。 李德全说完话,下得车去,把朱修文扶了上来,解释道:“那是处小县城,马车太多不方便,所以王爷和您同坐……” “你和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这本来就是本王的车!”朱修文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李德全赶紧噤声,带人把朱修文安顿好,让他躺在了里间的床上。 白瑶华扶着绿柳的手,站在门边望去,只见他面色苍白,额上有冷汗浮现,还真是疼得厉害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她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来:“王爷,您怎会突然胃疼?是不是吃什么了?” 朱修文胃疼的原因,他自己心知肚明,就是听说白瑶华要和祝鹤轩办定婚宴,在小酒馆喝闷酒喝出来的。这事儿他可不愿意说,闻言哼了一声,翻过身去,用后背对着了她。 这是较什么劲呢?白瑶华无奈地摇摇头,让绿柳扶着她到外间去了。 第253章 招了 里间的朱修文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听着像是在烙煎饼,白瑶华抬起眼皮看了几眼,稳坐不动,倒把绿柳急了个不行。 马车很快进入县城,在一处幽静的四合院前停了下来。 这是医馆?还是郎中的家?白瑶华透过车窗,好奇地向外张望。 李德全带着人上来,伺候着朱修文起了床。朱修文在床上翻腾了这一会儿,锦袍皱巴巴的,苍白的脸上还留着枕头压过的印子,愈发现出了病态来。 不过他向来隐忍,即便眉头微皱,唇角紧抿,依旧把背挺得直直的。 白瑶华回过头来,看见他这样,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竟是眼角一酸,也不知是在心疼他,还是为自己的过往感到委屈。 她此刻的心境,朱修文毫不知情,冷冷地瞥来一眼:“还不下车?等着本王请你?” 白瑶华仰起头来,展颜一笑:“王爷误会,民女等人来扶而已。” 朱修文不知多久没见她笑过,竟微微恍神,等他反应过来,深以为自己失了态,恼羞成怒,摔着袖子下车去了。 还是那么容易生气,她也没说什么呀……对于她的脾气,白瑶华向来是无奈的,这次也只能无视之,叫来绿柳,扶着她下了车。 从车前到屋里,有一段的距离,绿柳担心她的脚,干脆把她背了起来。 有个力大无穷的侍女真是好,白瑶华笑着拍她的肩:“绿柳,辛苦你了。” “辛苦什么,小姐您轻得跟树上的叶子似的。”绿柳满不在意地说着,打量四处的环境,“奴婢估摸着,这里是李公公通过县衙,临时征来的房子,供咱们暂时歇脚的。” 白瑶华一愣:“不是医馆?也不是郎中的家?” 绿柳十分肯定地摇头:“若是医馆,门口怎么没有招牌?若是郎中的家,怎么没有郎中?” 也是,如果院中有住户,不可能不出来迎接兰陵王。白瑶华点了点头:“兰陵王身份特殊,把郎中请到住处来看病,更为稳妥。” 请郎中?绿柳扭了扭头,示意她朝前面看。 吴用带着个药童,拎着医箱,正在朝屋里去。 这是去给朱修文看病?不请郎中了?那跑到城里来作什么?白瑶华满心狐疑,拍了拍绿柳的背:“走,咱们去看看。” 绿柳应了一声,尾随着吴用,也去了屋里。 正房东次间里,早已有人铺好了床,朱修文换了一件素面的绸袍,仰面躺在大迎枕上,皱着眉头,合着眼睛。 吴用走进去,无声地行了个礼,命药童打开药箱,取出脉枕等物,开始给朱修文诊脉,紧接着开了药方,递给李德全,让他去备药。 白瑶华从头看到尾,又跟着李德全出来,问他道:“李公公,王爷不是进城就医么?怎么给他看病的人,还是吴神医?” 李德全满脸的高深莫测:“这是王爷的吩咐,我等不敢妄自揣测。” 好吧,也许他想换个舒服的地方养病。他是王爷,他最大,他要挪地方,他们就得跟着折腾。白瑶华只得道:“那请公公准备炉灶,我去给王爷煮羹。” “这里有小厨房,已经收拾好了,辛苦白大小姐了。”李德全说着,叫来两名侍女,让她们带白瑶华去厨房,顺便给她打下手。 白瑶华无聊了一整天,此时有机会下厨,倒是很开心,赶紧让绿柳扶着她,跟着侍女朝厨房去了。 为了掩盖汤药的苦味,她做了味道浓烈的肉羹,香气很快飘散开来,据绿柳的说法,只要是个人,就在不由自主地吸鼻子,流口水。 朱修文攥着拳头,忍着胃痛,忽然闻见肉香,张开了眼睛:“这是谁在做饭?” 侍女回道:“王爷,是白大小姐在为您煮羹。” “煮羹?谁的主意?!”朱修文一听,马上发起了脾气,“她的脚肿成那样,怎能让她下厨?!” 侍女见他发火,吓坏了,赶紧把李德全叫了来。 李德全听侍女讲了经过,很是委屈,不是朱修文说,把白瑶华带来,好让她煮羹的么,怎么眨眼就变了呢?莫非……莫非……他突然想起来,白瑶华是怎么随行的?是朱修文大半夜里冲进她的闺房,把她绑出来的! 哎呀,王爷的意图如此明了,他居然没能意会,活该被骂!李德全赶紧认错,亲自跑到厨房,把白瑶华请了出来:“白大小姐,王爷今儿不用羹,您去陪他坐坐就行了。” 不用羹?他打算直接服药吗?那真是长进了。白瑶华很想看看朱修文服药的样子,便没有去深究李德全的话,让绿柳扶着她,随他去了。 朱修文听见脚步声,扭过头来,朝她脚上扫了一眼,马上收回了目光。 白瑶华由绿柳搀扶着,勉强行了个礼,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了。 李德全连连给绿柳使眼色,拉着退了下去,顺便把屋里的侍女也遣散,给他们带上了门。 白瑶华看着朱修文,好奇问道:“王爷,民女听李公公说,您不用羹了?” 他倒是想用,可她那脚还要不要了?朱修文哼了一声:“你的厨艺许久没有长进,那几道羹,本王已经吃腻了。” 真的假的?由于吃腻,是非常主观的判断,白瑶华还真辨不清他是真腻了,还是在说谎。 朱修文看着她自我怀疑的表情,心情稍稍舒畅,自枕头底下抽出一封信,丢到了她的膝盖上。 这信是拆过的,信封上还残留着朱红色的印记,显然是重要而绝密的文件。白瑶华看了朱修文一眼,见他并无表示,这才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原来这封信的主要内容,是在汇报乱民事件的情况。信上说,夔国公接到命令后,采用了非同寻常的手段,竟仗着他国舅爷的身份,什么都没找,什么都没查,先把鲁国公和鲁国府世子抓进了大理寺,关起来了。 皇上得知他仗势欺人,大发雷霆,但还没等处罚他的圣旨出宫,鲁国公已不堪刑罚,招了。其实大理寺用刑并不重,鲁国公之所以这么快就招认,盖因他绑架的是自己的儿子,按照华朝律例,老子就算把儿子打死,都用不着坐牢,更何况只是绑架?所以他不愿受罪,痛快招认。 第254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鲁国公之所以绑架自己的亲儿子,原因有很多,一来他不愿看到祝鹤轩娶白瑶华为妻;二来嘛,自然是鲁国公夫人和祝季同怂恿的结果。 但他肯定不知道,祝季同阴奉阳违,企图置祝鹤轩于死地,不然只怕就不会这样痛快地招认了。 祝季同本来抵死不认,但他没想到,自己身边出了卧底,盼儿很快向夔国公交代了自己偷听到的一切,并协助夔国公救出了祝鹤轩。 夔国公找到祝鹤轩时,他很是吃了点苦头,虽然性命无忧,但继续出使梁国肯定是不可能了。 在这封信的末尾,还有一段话,声称祝鹤轩经此一难,大彻大悟,认为自己不该违背双亲的意愿,求娶白瑶华,因此特奏请皇上和皇后,在同白家长辈协商后,解除了他与白瑶华的婚约。 她还没开口呢,祝鹤轩就主动解除婚约了?白瑶华捏着信纸,朝朱修文看去,但朱修文的面色平静如水,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把信纸折好,塞回信封,还给了朱修文,问了个她最关心的问题:“王爷,祝公子虽然是鲁国公的儿子,但也是皇上的臣子,朝廷的二品学士,鲁国公和世子无视朝廷律例,妄图谋害朝廷命官,难道就没有受到处罚?” “处罚自然是有的。”朱修文接过信封,塞回枕头底下,“他们为了私怨,煽动乱民,犯了大忌,皇上震怒,已将祝开和祝季同革爵下狱,由祝鹤轩承袭鲁国公的爵位。此外,祝季同有谋害鲁国公嫡子之嫌,将择日流放充军。” 这处罚,不可谓不重,里面可有朱修文的功劳?白瑶华看了他一眼,又问:“那鲁国公夫人呢?” “并无证据表明鲁国公夫人参与了此案,所以只是收回了她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朱修文说着,有点不高兴了,“你问来问去,都是鲁国府,他们究竟如何,与你何干?难道你就不能问点自己的事情?” 鲁国府诸人的下场,不就是与她的命运戚戚相关的事情?如今鲁国公入狱,鲁国公夫人夺封,祝季同即将充军,想必再也没能力设计白家,谋夺《食汇录》了,她这算不算是为本尊报了仇? 就当算是报了仇吧,如果本尊的在天之灵不满意,她也只能说一声抱歉,她只有这个本事了。 白瑶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此时此刻,她只想肆意纵饮,大醉一场,以作为和过去,和本尊的告别式。 朱修文自然不会知道她的想法,见她起身要走,很不高兴:“本王在问你的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唔,她还没看着他服药,好吧,就再等一会儿。白瑶华想着不急这一时,便又坐了下来。 朱修文本欲发脾气,但见她唇角含笑,精神面貌和先前大不相同,火气便云消雾散,也露出了笑容来:“怎么,祝鹤轩与你退亲,你很高兴?” 这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他们本来就只是合作而已,退亲只是迟早的事,就算结了婚,还可以离呢。白瑶华低着头,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挺遗憾的,民女当不成鲁国公夫人了,那可是一品诰命呢。” 朱修文刚压下去的火气,蹭地一下窜得老高:“你这眼界可真够浅的,一品诰命夫人而已,就让你眼红了?!” “民女并非圣人,一品诰命夫人,自然会让民女眼红了。”面对朱修文的怒火,白瑶华却是面带微笑。 朱修文一时急怒,脱口而出:“你不必如此上不得台盘,为着一个诰命夫人遗憾,只要你听本王的话,本王让你做个王妃又如何!” “王爷何出此言?”白瑶华抬起头,诧异看他,“王爷大概忘了,不是王爷不让民女做王妃,是民女自己不愿意。” 什么意思?她这是在强调,当初是她甩了他,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吗?说起来也是,他们分手在前,祝鹤轩介入在后,这完全是两回事,根本没有祝鹤轩退亲,她就一定会重回他身边的说法。 朱修文想到这里,恼羞不已,不顾胃疼,撑着床沿坐起来,冲白瑶华怒吼:“你给本王滚下去!” 走就走,又能有什么?白瑶华站起身来,正要叫绿柳来扶她,却见李德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便改了口:“王爷,您该服药了。” 那碗汤药,黑漆漆的,隔着老远,便能闻见浓重的苦腥味,真不知吴用放了什么在里头。朱修文顾不得再让她滚,皱起了眉头:“李德全,把药端下去。” 李德全很是为难:“王爷,咱们人在旅途,诸多不便,您要是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出使梁国,乃是公务在身,倘若因为他的病耽误了行程,那就不好了。朱修文想着,没有再辩驳:“把羹端来。” 白瑶华人在此处,哪里来的羹?李德全觉得头有点大,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您说今日不用羹的。” 他什么时候说不用羹了?他只是担心白瑶华的脚伤,不用她做羹!朱修文正生着白瑶华的气呢,才不愿把这话讲给她听,只能沉着脸,闷声闷气地道:“啰嗦!把药拿来!” 李德全生怕他反悔,赶紧把药碗递了过去。 朱修文最怕喝苦药,但他怎会在白瑶华面前露怂,当即接过药碗,屏着气,一口饮尽。 白瑶华由衷赞道:“真不愧是王爷,连服药的架势都这么足。” 朱修文认为这话是挖苦,想要斥责她,却又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吐出来,只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白瑶华像是没看见他生气,笑眯眯地福了一福,叫进绿柳,把她扶出去了。 朱修文挺直背,硬撑着,等她一消失在门外,马上一手捂胃,一手捂嘴,倒在了床上。 ------------ 白瑶华由绿柳扶着,去了对面的房间。 她虽然有脚伤在身,脚步却轻快无比,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好了大半。绿柳笑着问道:“小姐,您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白瑶华亦笑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第255章 醉酒(一) “鲁国公革爵,鲁国府世子充军,消息都传开了。”绿柳小心翼翼地扶着白瑶华,生怕她由于高兴,一不留神牵动了脚伤,“听说鲁国公夫人为此自尽,但被祝大小姐救下来了。” 白瑶华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声。从此以后,她与鲁国府再无关联,希望她能尽快忘掉本尊的一切,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无论什么恩怨,都让它过去吧。 绿柳把她扶进屋,在椅子上坐了。白瑶华敲了敲桌上的茶盏,笑道:“换酒盏,取酒来,本小姐要一醉方休。” 绿柳却很为难:“小姐,兰陵王有令,出使途中不许饮酒,以免误事,所以这里没有备酒。” “不许饮酒?那他怎么喝了?连胃病都喝出来了。”她难得想要醉一回,居然没有酒,白瑶华很不高兴。 绿柳只是笑:“小姐,他是王爷。” 是,他是王爷,他有特权。白瑶华暗自撇嘴,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抛给绿柳:“这里不是县城么,去给我买去。我又不是正经的随行人员,就算喝醉了,又能耽误什么事?” 她的确无官无职,只是兰陵王……绿柳有些担忧,不过她向来是个胆大的,尽管担心朱修文的反应,但还是揣着银子去了。 天色已晚,小县城里的酒馆悉数打烊,但绿柳自有拍门绝技,很快便抱回了两坛酒。 白瑶华兴致勃勃地拍开封泥,酒香四溢,竟是难得的浓郁,令她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好酒!” “是,的确是好酒!”绿柳眉飞色舞,颇有点兴奋,“奴婢也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县城里,竟能买到这样的好东西,一点不比京城差。” “这是什么酒?”白瑶华示意绿柳来倒酒,问道。 “小姐,这是店主自家酿的,没有名字,奴婢去的时候,他们家正在吃饭,桌上摆的就是这种酒,奴婢瞧着不错,便让店主卖了两坛给奴婢。”绿柳说着,去取酒杯,但找了一圈都没找着,她只好拿茶盏代替,倒了一盏酒。 白瑶华另递了一只空茶盏给她,道:“你自己也满上。喝酒必须有人陪,不然岂不成了喝闷酒了?” 绿柳没有推辞,笑着给自己也倒了一盏,又跑去厨房,翻出些下酒菜,拿托盘端了来。她把盘盏摆到桌上,与白瑶华对饮,只是抱怨:“随行的厨子手艺太差,瞧这几个下酒菜,哪有小姐做得好?” 白瑶华尝了一口卤羊肉,笑道:“我看味道还不错,是你嘴刁了。” “小姐,这还叫不错?”绿柳叫了起来,“上次您随手卤的下酒菜,不知比这个强多少倍!” “上次?”白瑶华晃着酒,想了想,“我那卤的是猪耳朵,猪肚子,还有鸡爪子,这些在常人眼里,都是该扔的边角废料,哪儿能做出来给王爷吃呢?” 绿柳听得边角废料,感叹道:“奴婢以前听皇后娘娘讲,其实早在十几年前,魏神厨的师傅尚未过世的时候,还是时兴用边角废料入菜的。但很可惜,魏神厨没有学到这一点,所以随着他师傅去世,这门手艺也就失传了。据说魏神厨就是因为很多厨艺没学好,所以自己在挑选徒弟的时候,严之又严,最后导致一个徒弟也没收,什么都失传了。” 白瑶华听着,诧异无比:“不就是用边角废料入菜吗,这也能称之为绝技吗?何来失传一说?” 绿柳酒劲上来,胆子愈发大了,拿筷子敲着桌子,忿忿地道:“小姐,您是厨艺太高超,所以才觉得简单,奴婢曾经拿宫里的卤水煮过鸡爪子,根本没法入口,还没嚼几下,就让爪子上的指甲戳了好几回!” 白瑶华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卤鸡爪子,不事先剪指甲,怪谁?” “原来得先剪?”绿柳恍然大悟,“怪不得小姐卤出来的鸡爪子,又嫩又光滑,从来不戳嘴呢!” 原来华朝人连鸡爪子都不会卤的,那回头她卤上几锅,岂不是能赚大钱?白瑶华擦拳磨掌,恨不能立时返回京城,把她闲置的那些奴仆组织起来,卤鸡爪子卖去。 都怪朱修文,没事儿绑架她玩儿,她才不要去什么梁国!白瑶华在心里骂了朱修文几句,兴奋得几乎坐不住,问绿柳道:“咱们还有多少本钱?” “本钱?小姐要做生意?”绿柳从怀里掏出一张记账的纸,低头看了看,“小姐,咱们一共还有六百两银子,但都落在了白虎桥,没有带出来。” “没事,我身上还有十两碎银子,咱们省着点花。”十两虽然很少,但这一路上包吃包住,够了。白瑶华又问她道,“从飞琼苑带出来的奴仆,有没有吃饭的钱?” 绿柳点了点头:“奴婢按月给管事的刘妈妈一百两银子,这个月的已经给了,下个月他们没钱吃饭,会去找秀芽要的。” 秀芽,秀芽……白瑶华本来还打算留着她,好好观察的,但如今前事已了,她也懒得废这功夫了,于是交代绿柳道:“写信回去,让刘妈妈去找秀芽把钱拿来,让她妥当保管。同时给二小姐去信,让她帮着点,以防秀芽暗中生事。” “小姐,写信容易,可是,谁去送?”绿柳把手一摊,很是无奈。 白瑶华喝了酒,脑子转得比较慢:“怎么,出使梁国的队伍里,人这么多,连个送信的人也挪不出来么?” “小姐!您醉了么?”绿柳哭笑不得,“那都是专职送公文的人,有官职在身,哪儿能为咱们送家信呢?” “是么?”白瑶华揉了揉太阳穴,把茶盏里的酒喝完,“那请他们送公文的时候,给咱们把信捎回去,行不行?” 绿柳觉得她真的醉了,赶紧把酒坛子挪开:“小姐,这行不行的,得兰陵王说了算。” 白瑶华强行把酒坛子抱回来,给自己又倒了一盏:“那你去问他,如果他不愿意,我就自己去送,不去梁国了!” 第256章 醉酒(二) 小姐真的醉了,如果她自己回去了,还用得着送信吗?绿柳看惯了冷静睿智的白瑶华,乍见她这迷迷糊糊的模样,非常想笑:“小姐,您醉了,不能再喝了。” 白瑶华把手一挥:“让你买酒,就是为了醉,怎么能不让我喝?”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似的,绿柳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给她把酒又续了半杯。 正在此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了李德全焦急的声音:“白大小姐,您安歇了吗?这里有急事找您!” “安什么歇,我还没喝好呢……”白瑶华嘀嘀咕咕地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 “小姐,当心您的脚!”绿柳连忙制止住她的行为,跑去把门开了,“李公公,您有什么事?” 满屋子的酒味扑面而来,李德全有点懵:“王爷病得厉害,刚才喝的药全吐了,我想请白大小姐去给王爷煮碗羹。” 煮羹?让白瑶华现在去煮羹,她会把自己丢进锅里吧?绿柳朝屋子里看了一眼:“这……” 李德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瞠目结舌:“白大小姐喝醉了?” 绿柳担心他怪罪,忙道:“兰陵王今天喝了酒,我们就跟着学了。” 敢情是兰陵王的错?这丫头跟了白瑶华,胆子日渐见长啊……不过李德全这会儿可没功夫跟她计较这个,只是发愁:“白大小姐醉成这样,怎么煮羹?” 绿柳维护白瑶华,不高兴地道:“不是有正经的厨子么?我们小姐随行,又没人给工钱,凭什么一到煮羹的时候就叫她?” 李德全再次瞠目结舌:“绿柳,你也喝了不少吧?” “公公,你可真爱多管闲事,我们喝酒,又没花你的钱。”绿柳酒劲上来,气性儿也上来了,“我们小姐莫名其妙被拖来,钱没带,换洗的衣裳也没带,现在困在这里,能做什么?京城里一大帮子奴仆,还等着她养活呢!” 李德全可不想跟喝醉酒的人吵架,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屋子里的白瑶华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喊道:“谁说我不能煮羹?我这就去!” 绿柳赶紧跑进去,将她扶住:“小姐,您脚上有伤,千万别承力。” 白瑶华顺势把身子靠在她身上,道:“那你扶我去,咱们给兰陵王煮了羹,正好狠狠地敲他一笔。” 敲诈兰陵王?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李德全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停下了脚步。 绿柳拗不过白瑶华,只好把她扶了出来,让李德全安排人手,给白瑶华打下手。 李德全赶紧让人先去生火,洗食材,又问白瑶华道:“白大小姐,您打算给王爷做什么羹?” “白羹!”白瑶华大声地说着,仿佛这道羹是她最拿手的菜一般。 这是一道新菜么?白大小姐的厨艺果真高超。李德全心生佩服,亲自上前,和绿柳一起扶着她去了厨房。 白瑶华坐在厨房的椅子上,调兵遣将,颇有大将之风,她指使着侍女洗了萝卜,又赶着李德全去切了白菜,最后让绿柳从墙上取下一方肥肉,囫囵丢进了锅里。 锅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冒泡泡,李德全抬头一看,白萝卜,白菜,白花花的肥肉,还真是一锅“白羹”! 他开始觉得头有点大:“白大小姐,这就是您说的白羹?” “对啊!”白瑶华认真地点头,“白不白?” 绿柳噗嗤一声笑出来,差点把口水喷进了锅里。 李德全一个头两个大:“白大小姐,这道白羹,是不是太简略了点?王爷病重,需要调养身体,最好还能把汤药加进去,而又不让他发现。” “不就是加汤药吗,这有什么难的!你把汤药端来,我来加!”白瑶华把手一挥,依旧非常有自信。 李德全终于确定,她醉得非常厉害,无奈得想要去撞脑袋。跟醉酒的人无论讲什么,都不可能讲清楚,他只好哄着白瑶华道:“辛苦白大小姐了,我这就把白羹给王爷端过去,您先回去歇着吧。” 白瑶华却摇着头,让绿柳扶她站起来:“我自己给兰陵王送去,他还没给钱呢!” 还惦记着钱呢?祖宗,别闹了!李德全哭笑不得,连连给绿柳使眼色,让她把白瑶华送回房。 可是绿柳也喝多了,让白瑶华的精神面貌所感染,也亢奋起来,二话不说,把白瑶华朝背上一背,端着锅就朝正房去了。 她们去给兰陵王送一锅白菜萝卜肥肉汤?还企图敲诈勒索?李德全觉得自己会脑袋不保,不顾形象,把衣裳下摆一提,跑着去追了。 但他哪儿追得过绿柳,等他赶到房门口时,绿柳早就冲过守门的内侍和丫鬟,到屋里去了。 屋子里,吐过的朱修文刚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尚未躺到床上去,他听见响动,转过身来,恰见绿柳背上背着白瑶华,手里端着一口锅,兴冲冲地跑进来,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做什么?她们这行为,也太诡异了…… 绿柳先把锅搁到桌上,再把白瑶华放到凳子上坐了,然后退到了一旁。 白瑶华敲着桌子,开开心心地冲着朱修文笑:“王爷,民女给您送羹来了!” 朱修文走近两步,嗅了嗅鼻子:“你喝酒了?” “恩!”白瑶华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像这是一件值得鼓励,值得表扬的事情一样。 喝醉了酒,还晓得给他煮羹,朱修文心情舒畅,便没跟她计较太多,只是责怪道:“本王多得是厨子煮羹,用不着你,万一牵动了脚伤,有你哭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探身去看锅里的羹。 恩,几片萝卜,几片白菜,还有,一方大肥肉。 这就是她说的羹?朱修文有点反应不过来:“你煮的?” “对呀!”白瑶华仰起脸,冲他笑。 朱修文深吸一口气,拿拳头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糟了,王爷要生气了!李德全站在门边,提心吊胆。 然而朱修文沉默了一会儿,却叫他过去:“把这锅羹,原封不动地存起来,明日本王要用。” 第257章 好甜的唇 用来做什么?罪证么?李德全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走去收锅。 但白瑶华不乐意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拦他的手:“刚才还催着我做,现在怎地却不吃?这不是耍我玩么?” 这锅汤怎么吃呀!别说王爷,就是他都吃不下!王爷心疼她的脚伤,是不许她下厨房的,他请她煮羹,本来就违背了王爷的意愿,结果她还煮了这么个东西出来,这真是要他的老命哪! 李德全不敢去看朱修文的表情,陪着笑哄白瑶华:“白大小姐,都是我的疏忽,忘了王爷刚用过膳了,王爷舍不得浪费您的心意,才让我把羹放到厨房去的。” “不行!”白瑶华发起酒疯来,和平时判若两人,完全不讲道理,“必须现在就吃,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 李德全头疼不已,一旁的朱修文却笑了:“本王为何要给你面子?不吃又如何?” “不吃我就灌!”白瑶华毫不犹豫地把锅端起来,连人带锅地朝他身上扑。 那可是滚烫的锅!李德全吓了个半死,赶紧去抢。还好白瑶华喝醉了酒,反应慢,让他顺利地抢了下来,没把朱修文烫着。 白瑶华手里没了锅,但脚却刹不住,势头极猛地栽进了朱修文怀里。 “小姐,您的脚!”绿柳惊呼一声,扑了过来。 白瑶华似乎感到疼痛,皱了皱眉,但也仅仅就是皱了皱眉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绿柳惊讶了一下,想了起来,朱修文给的创伤药,是有止疼功效的,含有轻微的麻醉成分,所以即便她牵动脚伤,也不至于疼得很厉害。 朱修文双手垂在身侧,纹丝不动,一点儿也没有要顺势抱住白瑶华的意思:“让开,抹药去。” 白瑶华不但不起来,反而把脑袋抵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不起,你不吃羹,我就不起。” 李德全瞠目结舌,看着朱修文攥起了拳头,咬牙切齿地出声:“都给本王出去。” 王爷要做什么?揍白瑶华一顿吗?李德全吓得不轻,想要劝几句,又怕成了火上浇油,只得硬拽着绿柳出去了。 绿柳十分担心白瑶华,埋怨李德全:“公公,你拽我作什么?没见着兰陵王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李德全看了看已紧闭的房门,脸上仍有点发白:“瞧你这话说的,王爷让咱们走,难道能不走?你离了王府这些时,规矩都忘了不成?不对,这不是规矩,是王法!我知道,你担心你家小姐,但里面那位是王爷,他别说想罚你家小姐,就是让你家小姐去死,难道你敢让她活到明天?” 李德全话糙理不糙,绿柳颓然垂头,靠着墙守到门口去了。 他们在为白瑶华担惊受怕,但屋内的那位正主儿却浑然不觉,只顾拿脑袋撞朱修文的胸口:“你怎么还不吃羹?赶紧吃呀?再不给面子,我可生气了!” 朱修文一言不发,拦腰将她扛起,不顾她的尖声叫喊,把她丢到了床上。 绿柳在外面听见声音,急得只差流眼泪,拉着李德全不住地道:“公公,你瞧,你瞧,兰陵王真的动手了,不然我们小姐不会喊的。” 听白瑶华这动静,还真像是挨了打,李德全也很担心,袖着手,在门前不住地来回走。 屋内,白瑶华被扔得晕头转向,口中大骂:“朱修文,你混蛋!” 这可是大不敬,但朱修文依旧不理她,自去柜子里把创伤药取了来。 在白瑶华的叫骂声中,他挽起了她的裤腿,露出了她的脚踝。 白瑶华本来就生得貌美,加之正值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那一截细细的脚踝,白白净净,看着就嫩滑无比。 御用的创伤药太有效了,她崴脚的地方,已经看不出红肿,怪不得没怎么觉得疼。 朱修文意识到自己在打量她的脚踝,耳根微红,刻意地避开了视线。 白瑶华骂他的间隙里,留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哈哈大笑:“王爷,您已经笨成这样了吗?你不看民女的脚,如何给民女上药呢?” 朱修文又羞又恼,气得站了起来:“谁说本王要给你上药了?!” 白瑶华醉得糊里糊涂,偏这时清楚得很:“您若不是要给民女上药,怎会把药拿来,刚才又怎会盯着民女的脚看?” 刚才他的失态,竟让她看见了?朱修文登时血涌上头:“谁盯着你的脚看了?你自作多情起来,倒是胜于常人!” “切!”喝醉酒后的白瑶华,非常得理不饶人,“明明就是看了,还不承认,你要不是看出了神,为何拿了药半天,却不给我抹?” 这个女人,能不能闭嘴?!有没有人能让她闭嘴?!朱修文气得从怀里掏出手帕,塞进了她的嘴里。 他也真是气晕头了,白瑶华的手是自由的,如何塞得住嘴?他前一秒把手帕塞进去,后一秒就被她揪出来了。 白瑶华乐得哈哈大笑:“王爷,您真是笨到一定的境界了,肯定是因为没吃民女煮的白羹……” 这个女人如果还不闭嘴,估计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当场掐死她!朱修文四下看了看,却找不到合适的绑手的工具,而白瑶华嘲笑他的声音,是越来越大了,他一时情急,竟俯下身去,用嘴去堵,猛地一下吻住了白瑶华的唇。 嘲笑声戛然而止,世界一片安宁,就连她的手舞足蹈都定格不动了。这法子真有效!朱修文松了口气,忽然间又发现她的双唇软软的,甜甜的,像是涂了一层蜜,味道真是好极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的唇瓣含在嘴里,好好地尝了尝。 白瑶华有点懵,呆呆地问:“你在干什么?” 由于这个吻,她的声音听起来含含混混,别有一番诱惑人的意味,朱修文听得心神一荡,竟是抑制不住地有了反应。 他生怕白瑶华笑话他,赶紧起身坐好,拿袍子遮住,板着脸道:“你来之前,吃了什么?” “酒。”白瑶华老老实实地道。 朱修文的唇角,忍不住朝上扬了扬:“甜酒?” 第258章 留宿 白瑶华仔细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不甜哪。” “怪不得。”朱修文也变得一本正经起来,“一股怪味,酸中透着苦。” “怎么可能?”白瑶华将信将疑,伸出舌头尖,舔了舔。 小巧的舌尖,带着醉酒后的笨拙,舔在鲜艳的红唇上,朱修文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浑身的血液都奔涌着朝下走了。 他赶忙把袍子再整理了一下,深深地吸气:“你竟然敢勾引本王。” “民女勾引王爷?现在?”白瑶华疑惑着,低头打量自己,怎么也想不通,她这会儿的样子,哪一点像是在勾引他了。 她这一低头,红唇消失不见,却露出一段雪白的粉颈来,朱修文呼吸加重,觉得浑身都在发热发烫。他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来:“尝出什么来了么?是不是又酸又苦?” 白瑶华摸着嘴唇,眼神迷蒙:“没有呀,倒是有些梅花的香气。” 梅花的香气?那是因为他今日含过梅香丸吧?她的嘴唇上,留下了他的气息……这件事只是想想,都让人心神激荡,朱修文发现他此时无论怎么努力,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胡说,明明是酸苦的。” “不是!不是!”白瑶华激动起来,大声地辩驳,“不信你再尝!” 朱修文很想装装样子,拒绝一下,但身体却比思想要诚实地多,还没等他开口,就靠了过去,而白瑶华急于证明自己,格外主动,已是把两片鲜艳欲滴的红唇送到他面前来了。 她如此热情,朱修文哪还会拗着性子,几乎是立时揽住她的腰,托住她的头,俯身吻了下去。 他这一吻,深而绵长,纠缠不断,直到白瑶华呼吸不畅,开始捶打他的肩膀,方才堪堪放过了她。 白瑶华擦着嘴,非常不高兴:“你尝一下就行了,怎么赖着不放?” 她在做什么?擦嘴唇?!朱修文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两下:“你嫌本王脏?!” “什么脏?”白瑶华没听明白。 她为何吃醉了酒,都没法跟她讲道理!朱修文气得攥起拳头,作势要挥到她身上去。 “啊!!!”白瑶华一声尖叫,爬起来就跑,但朱修文堵在面前,她逃不掉,只得跳回床上,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她没有投怀送抱,却主动上床了?朱修文盯着那裹成一团,缩在床角的身影,唇角忽然一勾,甩掉靴子,也上了床。 即便隔着被子,强大的压迫感亦从四面八方袭来,白瑶华吓得紧,含混不清地喊:“不要打我!” “不打,本王不打你。”朱修文侧躺到她旁边,隔着被子抱住了她,“你听话,乖乖地在这里睡觉,本王这就去吃了你做的白羹,如何?”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白瑶华壮了胆子,掀开被子,把脑袋伸了出来:“民女不在这里睡。” 朱修文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来,但声音依旧温柔:“是不是你说,要给你面子的?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本王给了你面子,你是不是也得给本王面子?”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白瑶华摸了摸迷迷糊糊的脑袋,点了点头:“好吧,民女这就睡,您去吃羹。” “好。”朱修文当真下了床,“本王出去吃,免得吵着了你,你赶紧睡,争取在本王回来之前就睡着。” 白瑶华吃多了酒,又闹了这一气,真的是困了,也累了,完全没听出他这句话中的语病,眼睛一闭,呼呼睡去。 朱修文走出门外,反手将门一关,免得让白瑶华听见了他说话:“绿柳,你回去吧,白瑶华今晚歇在本王房里了。记住,此事不得外传,不然小心你的性命。” 绿柳惊得合不拢嘴,失态得一塌糊涂。 李德全赶紧代她谢恩,把她拖了下去,责备她道:“绿柳,亏你还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刚才那是怎么了?王爷让你家小姐伺候就寝,那是你家小姐的荣耀,你就该赶紧磕头谢恩,愣在那里做什么,好像不情不愿似的。” “公公,我不是不情不愿!再说了,我家小姐自己都没意见,我有什么好不情不愿的?我惊讶的是兰陵王后面那句话!既然伺候兰陵王就寝,是我家小姐的荣耀,那为什么却不让我声张?兰陵王这是要让我们小姐吃哑巴亏吗?!”绿柳说着说着,气愤起来,“我家小姐虽然出身卑微,但好歹也要给个名分呀!瞧瞧人家临淄王,可是聘了我家小姐的妹妹当正妃的!” “这……”李德全解释不上来,只得道,“王爷的意图,岂是我们能揣摩的?王爷让你保密,你闭嘴便是,规矩你是懂的。” 绿柳气得不想和他说话,狠狠地摔着鞭子走了。 李德全也觉得朱修文此举有点匪夷所思,难道是因为永不纳妾的誓言?可对于男人来说,这誓言算什么!又或者,是因为白瑶华和祝鹤轩有过一段过往?可他们亲都退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摇着头,叫来小徒弟,对他道:“交代下去,今儿白大小姐留宿王爷房中的事,务必保密,除非他们想掉脑袋。不过,今晚过后,必须对白大小姐礼遇有加,有求必应,不然也小心项上人头不保。” 小徒弟吃吃地笑:“师傅,就算没有今晚,咱也不敢对白大小姐不恭敬,王爷的心思谁看不出来呀。” “就你贫!”李德全扬起巴掌,朝他头上拍了一下,“就凭你这句话,窥探王爷的心思,就够掉脑袋了!” 王爷别的心思,是藏得挺深的,但爱慕白大小姐的心思,都快写到脸上去了,需要他窥探吗?小徒弟捂着脑袋,一溜烟地跑了。 ---------- 朱修文回到房内,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叫,自己亲自动手,栓上了门。 他走到床前,发现白瑶华已经睡沉,嘟着嘴,双颊红红的,模样可爱极了。 她美则美矣,但可爱二字,却仅有喝醉酒后才当得起。他生怕以后再难看见,盯着她看了半天,方才嗤笑道:“睡得真沉,跟猪似的。” 第259章 我会给你名分的 白瑶华睡得沉沉的,对朱修文的嘲笑毫无反应。 朱修文弯下腰,自己脱了靴子,又解开袍子,仅穿着中衣上了床:“把被子分本王一半!” 白瑶华自是没有反应,他只得自己动手,强行掀开她的被子,钻了进去。 被子里暖烘烘的,充满了醉人的酒香,和比酒香更为醉人的体香。朱修文好容易才压下去的邪火,噌地一下又上来了,即便把被子掀开了一半也无济于事。 真想现在就办了她!他恶狠狠地想着,从身后用力地抱住白瑶华,几乎把她揉进了身体里。但他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把手伸进她的衣衫里,隔着肚兜,尽情地揉搓。 其实他倒也没那么正经,之所以隔着肚兜,只是担心感受到那肤若凝脂的触感,会真的控制不住。 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会珍惜,他并不比别人高尚多少,所以,还是留她到最后吧。 他喜欢的女人,应该穿着王妃的礼服,躺在金雕玉砌的新床上,享受属于她的洞房花烛夜,而不是在出使他国的旅途中,在一张不知还有谁躺过的床上,草草而就。 不过,白瑶华这女人,太难搞定了,必须用点非常手段,才能让她驯服。朱修文想象着她明早起床后那惊愕的表情,心情大好,将一只手探向了她的大腿,努力压下脐下三寸的火气,渐渐睡去。 朱修文习武之人,习惯早起,但为了看到白瑶华精彩的表情,他愣是忍着没起床,撑着胳膊,侧躺在她旁边,注视她的脸。 白瑶华亦是习惯早起的人,但她宿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临近中午时,方才张开嘴,打了个呵欠,算是有了点动静。 醉酒的人,又没刷牙,绕她是青春无敌的美少女,那口气也能熏死两头牛。可怜朱修文本来胃就不舒服,突然遭此袭击,差点没吐出来。 他黑着脸,使劲在白瑶华的嘴上捏了一把:“还不醒?打算睡到明天去么?” 白瑶华吃痛,终于哎哟一声,睁开了眼:“谁呀?干什么?绿柳!” 朱修文急于看她的反应,便忽略了她“醉人”的口气,只撑着胳膊,按兵不动:“没有绿柳,只有本王。” “本王?”白瑶华睡得昏头昏脑,跟复读机似的念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王爷?!您怎么在民女的床上?!” 终于来了。朱修文眉头一挑:“你弄错了,不是本王在你的床上,而是你在本王的床上。” “什么?!”白瑶华不相信,撑起身子,四面去看,果见这是朱修文的屋子,不禁傻了眼,“王爷,民女怎会在您的床上?” “你问本王?这话该本王问你才是!”朱修文撑着头,也撑累了,说完坐了起来。 白瑶华惊愕着,低头去看衣裳,却发现中衣是敞开的,肚兜歪到了一旁,而亵裤最私密的某处,呈现出可疑的湿斑。 天哪!她死命忍住尖叫,迅速把被子扯回来,盖住了身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让她想想,让她想想!她紧攥着被角,努力回忆。昨晚她太高兴,然后喝醉了酒,再然后,好像是给朱修文煮了一碗羹,再再然后,她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断片吗?原来她的酒品如此之差?白瑶华头皮发麻,呆若木鸡。 朱修文微微沉着脸,一本正经地问:“想起来了吗?” 什么都没想起来。但输人不输阵,清醒过后的白瑶华,才不会让他占半点便宜,即便是在口头上:“想起来了,是王爷趁着民女喝醉,硬把民女拽进了房。” 这女人!怎么一旦酒醒,就一点也不可爱了呢?!朱修文气得捶了床头:“胡说!明明是你自己投怀送抱!” “哦,是么?”白瑶华用被子捂着,迅速整理衣衫,“那王爷的节操还真低,民女一扑过去,您就接受了?您不是一向讨厌民女,对民女不假颜色的么?” 节操?这是什么东西?朱修文不懂,但她嘲讽的语气还是听明白了,当即更为火大:“白瑶华,你少强词狡辩,你可知道,勾引王爷,是什么样的罪名?” 白瑶华整理好衣裳,钻出了被窝,嗤笑道:“王爷,您当民女没读过书呢?勾引不成,那才有罪,勾引成功,那是民女的本事。” “哦?你承认是你勾引本王了?”朱修文像是无意间朝外挪了一下,却恰好挡住了白瑶华的去路。 白瑶华被迫停了下来,只得转向了他:“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争论这些有意思吗?” 好像的确没什么意思……这女人的反应,也很没意思。白瑶华太过于镇定,朱修文意兴阑珊:“你放心,虽然你勾引了本王,但本王宽宏大量,还是会给你一个名分的。不过,咱们毕竟还没成亲,此事本王会让人压下,你不必担心你的名节。” “名节?王爷多虑了,民女才不担心名节。跟平民百姓上床,那叫失贞;但跟王爷上床,就叫荣幸了,别人若是知道,羡慕还来不及,哪会说三道四。”白瑶华说着,直起了腰,“名分就免了,王爷身份尊贵,民女高攀不起。” 她怎么像是不当回事?事情进展到这里,白瑶华的反应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朱修文有点毛躁了:“什么叫名分就免了?你现在是本王的女人了!” “哦,好的,民女知道了。”白瑶华平静地说着,用手指了指他的腿,“那民女现在可以走了吗?” 朱修文一口气噎在了胸口,差点没憋出毛病来。 白瑶华一脚踹开他的腿,爬下床走了。 她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态度!!朱修文昨晚憋了一夜,本来就火大,这会儿再让白瑶华一气,简直能点着。他想要追出去,狠揍她一顿,但打女人太丢面子,只得强行忍了,展开腿脚,恶狠狠地打了一套拳。 第260章 你是故意的 白瑶华走出朱修文的房间,一溜奴仆分列两排,垂首敛目,毕恭毕敬,就连李德全的笑容,都比平时更加亲切。 “白大小姐,早膳已经预备好了,给您送到房里去?”李德全亲自上前,笑着问她。 这是因为她跟朱修文过了一夜,身价倍涨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生气归生气,她才不矫情,白瑶华马上毫不客气地道:“都做了些什么?每样给我来一份,别忘了果汁和牛乳。” 果汁?好像没准备,得赶紧让厨子现榨去。李德全应着,忙不迭送地派人去厨房传话了。 白瑶华回到房中,迎面一个大木桶,热气正升腾。 绿柳上来接着,什么也没说,只道:“小姐,您洗洗吧。” 居然让那个臭男人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近了身,是该好好洗洗。白瑶华恩了一声,脱掉衣裳,进了木桶。 绿柳走去栓上了门,回来帮她洗头,洗着洗着,掉起了眼泪。 白瑶华看着落到肩头的泪水,瞠目结舌:“绿柳,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绿柳叫了一声,声音都哽咽了,“奴婢知道,您心里苦,但那是王爷,咱们那里拗得过他。他说不给名分也好,王府那样的地方,高深莫测,不是常人能待的。他不让咱们去,咱们正好落个清静……”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白瑶华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叫他不给我名分?这是兰陵王说的?” “恩。”绿柳流着泪,点了点头,觉得白瑶华真是太可怜了,朱修文不是个东西,吃干抹净不负责任。 虽然朱修文的行径很可恶,但也不能冤枉他,白瑶华示意她把眼泪擦擦,道:“他没说不给名分,只是我没答应而已。” “没说?”绿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阿弥陀佛,兰陵王没想赖账就好。他乘人之危,确非君子,小姐您先晾晾他是对的。” “谁要晾他!我看不上他!”白瑶华沉着脸,使劲把水一拍,激起一片水花。 她正在气头上,绿柳便没有再劝,伺候她洗完澡,取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瓷瓶来。 白瑶华接过瓷瓶,仔细地看了看,问道:“这是抹脚的?我的脚踝已经不疼了。” “不是抹脚的。”绿柳罕见地红了脸,“这还是奴婢从宫里带出来的呢,小姐,是秘药!” 秘药?白瑶华想想她现在的境况,再看看绿柳扭捏的表情,瞬间明白了:“可是,我并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真的被强暴了么,怎么既不疼痛,也不酸胀,跟小说里写得完全不一样呢? 都怪她,两世为人,却毫无实战经验,一切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绿柳见她不肯抹,也没坚持,把小瓷瓶收起来了 李德全把时间掐得刚刚好,等木桶搬出去,地面收拾干净的时候,就把早膳送进来了。但是,还没等白瑶华拿起筷子,外面便传来了朱修文的声音:“白大小姐呢?叫她随本王去早市。” 李德全马上让人把盘碗都收了下去,笑着请白瑶华动身。 白瑶华只得站起身来,饿着肚子走了出去。 她不想和朱修文讲话,什么都没说,倒是李德全很担忧,一个劲儿地劝朱修文:“王爷,您胃病尚未痊愈,还是先用了早膳再去吧。” 朱修文却道:“早市就是卖早点的地方,本王要是吃过了再去,还有什么意思?” 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呀!这里只是个小县城!李德全心中叫苦,但见拗不过朱修文,只得赶紧派人先去,打探地方,为他开道。 此处离早市有一段距离,朱修文本欲走着去,但吴用考虑到他的胃病,坚持让他坐车。医生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朱修文只得顺了他的意,上了马车。 白瑶华默默地跟在后面,停在了马车旁。朱修文不悦道:“怎么不上来?难道要本王来请么?” 拽什么拽,不要脸的臭男人!白瑶华屈膝一福,恭恭敬敬:“民女不敢与王爷共乘一车,还请……” 她话还没说完,朱修文便不耐烦地探身,伸手,一把将她拽上了车,按坐在了他旁边。 他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怜香惜玉之感,看得李德全都直摇头。 不过动作快,有个好处,白瑶华完全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时,马车早就驶出院子了。 朱修文很满意他利落的身手,长臂一展,搭在了白瑶华的肩头。 白瑶华马上皱起了眉头:“王爷,请自重!” “本王哪里不自重了?”朱修文也皱起了眉头,“明明是你自己坐到了本王的胳膊下头。” 到底是谁把她按在这里的?!白瑶华懒得同他争辩,站起身来,坐到了对面。 朱修文手臂落空,很是失落,也很苦恼。以他的猜测,白瑶华一旦成为了他的女人,不就该小鸟依人,百依百顺了么?怎么实际却恰恰相反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很是窝火:“人人都以能侍奉本王为荣,只有你眼高于顶,不拿本王当回事。” “谁说的?民女没那么超脱,自然也是以能侍奉王爷为荣的。”白瑶华说着,把头靠在了车壁上。虽然年轻,但宿醉过后,头还是有点疼呢。 朱修文听得她如此说,眼中有惊喜的神色闪过,但以他的经验,白瑶华这句话的后面,肯定还有一个“但是”。 果然,白瑶华马上又道:“倘若王爷明明白白地让民女伺候过夜,民女又能说什么?可王爷非要挑民女醉得人事不省的时候,这叫乘人之危!” 唔,原来她不是不愿意,只是胸中有口气。不过,他不就是想看她生气的么?很好,很好。朱修文翘起唇角,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居然笑了?白瑶华气得柳眉倒竖:“王爷,您是故意的,是不是?” “就算是故意的,你又能拿本王如何?”朱修文抱着双臂,靠在车壁上,悠悠地道。 是啊,能拿他如何?揍他一顿怎样?白瑶华一个猛扑,人还没到,拳头先至,雨点般地朝他身上招呼。 第261章 砸场子 平心而论,白瑶华的力气不小,但她的拳头捶在朱修文身上,朱修文还是觉得跟捏拿按摩似的,酥酥痒痒,挺舒服。因为贪念这种感觉,他竟没有避开,而是口头威胁白瑶华:“你可知打王爷,是什么罪名?” “管他什么罪名,谁会信?”白瑶华满不在乎,扬起拳头,又是一下。 以他的身手,白瑶华打他,他居然没能避开,好像是没人信……不过这女人如此嚣张,是不是被他惯坏了?朱修文一时懊恼,攥住白瑶华的拳头,朝外一推:“本王并不愿勉强人,既然你不愿意做本王的女人,那就算了。” 白瑶华堪堪站稳,点了点头:“就是这样,很好。” 她竟响应得毫不犹豫!朱修文被气着,把头扭向了车窗外。 白瑶华坐到他对面,也朝车窗外看去,两人谁也不理谁了。 马车很快驶入大道,右边的巷子里,摊位林立,人头攒动,蒸笼里的热气和油锅发出的噼啪声交相呼应,一看就是早市到了。 小县城,土地不值钱,巷子比京城里的宽敞得多,只怕并排走三辆马车都不是问题。车夫便直接把车驾进了巷中,让马儿慢慢地走着,只等朱修文喊停。 此处虽已远离京城,但却更偏向北方,早点摊上,以馒头,面条等面食为主,还有金灿灿现炸的油饼。 在白瑶华和朱修文看来,这样的早点,自然是简陋非常,他们什么都瞧不上眼,谁也没喊停。 随着马车逐渐深入,巷子见底,最偏僻的角落里,有一家极小的早点摊位,连板凳桌椅都没有,但生意却好得不得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得白瑶华连摊主都看不见。 这家是卖什么的?味道很好么?白瑶华好奇仰头,只见简陋的摊位上,扯着一条红布,红布上题着一句诗:雪翻夜钵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 这诗白瑶华知道,当即笑了,原来是做酥黄独的。这东西她还没在华朝见过呢,敢情有人会做,是她孤陋寡闻。 好,今儿早上,她就吃这酥黄独了!白瑶华拍拍车壁,喊了声:“停车!” 朱修文故意跟她唱反调,还没见着那早点摊,便背着身子喊:“不许停!” 身后很安静,白瑶华没有跟他顶嘴。 突然变这么乖?朱修文疑惑着,转身看去,却见白瑶华趴在车窗边,满脸惊讶。 车窗外,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男人,个个操着家伙,凶神恶煞地冲进了巷尾的早点摊。 那些正在购买早点的客人并不见跑,而是纷纷叫嚷起来:“葛三,大清早的,你又来挑什么事?耽误我们买早饭!” 领头的那个男人,大概便是他们口中的葛三了,他把斧头从肩膀上拿下来,一下一下地掂着,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我葛三从来不挑事,我只是来声张正义!” 客人们闹了起来:“一个早点摊子,能有什么正义?你就算要声张,也等我们把早饭买完!” “买什么买?!今儿谁要是还敢买,先问问我手里的斧头!”葛三忽地抡起斧头,砍进了早点摊位简陋的灶台里。 他的同伙哄地一声叫好,客人们则是闭上嘴,悄悄地朝后退去,再没人敢买了。 他们这一退散,终于让白瑶华看清了摊主,竟是个浓眉深目的小姑娘,头发的颜色是深棕泛着黄,一看就不是华朝人。她显然被葛三吓得不轻,含着眼泪,不停地跟他比划,嘴里说着不知是哪国的语言。 葛三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少跟老子叽叽咕咕,老子听不懂梁国话!不过,今儿老子不是来找麻烦的,老子是来驱逐骗子的!” 梁国人?就是他们要去的那个梁国吗?白瑶华回头看了看朱修文,只见他双眉微皱,也在朝车窗外看。 小姑娘连连冲葛三摆手,嘴里不住地说着,大概是在为自己辩解。 葛三把斧头从灶台里拔起来,朝摊位上的红布一指:“你是不是想说,你不是骗子?那好,我问你,你这句‘雪翻夜钵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愣在那里,不作声了。 有胆大的客人看不下去,出声道:“葛三,她只是个卖早饭的,随手挂个招牌而已,就算不知道,又有什么稀奇?” “你可搞清楚,这不是普通的招牌!”葛三手一扬,把红布扯下来,直戳到了那个客人的鼻子前,“这句诗,写的是酥黄独!酥黄独,你们知道吧?就是京城里卖的那个酥黄独。你们再看看,她卖的是酥黄独吗?” 客人不作声了。 葛三颇为得意,抖着那块红布,又戳到了小姑娘的鼻子前:“你挂着酥黄独的招牌,却不卖酥黄独,这不是欺诈是什么?今儿我非要公正行事,把你赶出咱们县!” 小姑娘不知有没有听懂,吓得直掉眼泪。 刚才那位客人又开口了:“葛三,你又不是官老爷,谁需要你公正行事?你只不过看人家抢了你家早点摊的生意,排挤人家而已。” “胡说八道!”葛三恼羞成怒,斧头一扬,再度朝灶台上砍去。 那灶台刚才就被砍了一下,如果再来一下,铁定得散,情急之下,白瑶华什么也没想,张口就喊:“住手!” 葛三怒气冲冲,哪管什么住手不住手,斧头丝毫未作停顿,依旧带着风声,朝着灶台而去。 朱修文目光微敛,手指一扬,下一秒,葛三便捂着手,斧头掉到了地上。他疼得呲牙裂齿,破口大骂:“奶奶的,哪个暗算老子?!” 周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粒红艳艳的小珠子,在地上滴溜溜地打着转。瞧这成色,是一粒红宝石吧?是谁?是谁用宝石来作暗器?钱多得没处花了吗?不对,仅用一粒宝石珠子,就震掉了他的斧头,这得有多大的腕力?! 葛三盯着地面,惊疑不定,顾不上骂人,更顾不上砍灶台了。 白瑶华也看到了那粒小珠子,转头对朱修文说了一句:“多谢。” 第262章 酥黄独 朱修文瞥了她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谁要你谢,本王又不是为你。” “王爷不必太当真,民女也不过是随便客气客气。”白瑶华说着,起身推开车门,顺着内侍早已搭好的台阶走了下去。 随便客气客气??朱修文深深地觉得,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无时不刻,都在受气。 白瑶华走下车,径直来到葛三面前,看着他手中的红布,平静地道:“给我挂回去。” 葛三以为那粒小珠子是她射出来的,吓得连退三步,但嘴上却不肯服软:“这位姑娘,我劝你少管闲事,这个梁国小蹄子挂羊头卖狗肉,就该好好教训教训。” “闲事?”白瑶华摇了摇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大概是那粒珠子太有震慑力,葛三当真问了句:“你是来做什么的?” 白瑶华把那小姑娘一指:“我是来教她做酥黄独的。” 葛三愣了片刻,哈哈大笑,他的同伙也都夸张地笑了起来。 白瑶华一脚把地上的斧头踢开:“怎么,你觉得我没这个本事?” “姑娘,你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葛三笑得前仰后合,一身膘子肉上下乱颤,“试问华朝天下,有谁会做酥黄独?” 恩?白瑶华疑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这是京城里的酥黄独么?” “是京城里的酥黄独不假,但京城里的酥黄独,早就绝迹几十年了,姑娘,你想糊弄谁啊?!当我们没去过京城哪?!”葛三说着说着,面相凶狠起来,“姑娘,我劝你赶紧闪一边去,你可知有句话,叫作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初来乍到,只怕还不知道,我姑父的姨娘的二舅老爷,可是在县衙当差的!” 原来有个拐了弯的亲戚在县衙做事,怪不得这么嚣张。 至于酥黄独,看来她先前没弄错,华朝的确没这东西,至少在她来之后,没有出现这东西。白瑶华没有再同葛三啰嗦,而是径直走到灶台后,问那小姑娘:“可有芋头?” 小姑娘像是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睁大眼睛看着她,不张口。 白瑶华只得问跟过来的绿柳:“咱们有没有芋头?” 小姐开了口,必须就得有,就算没有,也得变出来。绿柳二话不说,马上去找李德全。兰陵王远行,食材备得很足,加之芋头在华朝是寻常物,李德全很快派人送了一筐来,又按照白瑶华的要求,送来了上好的榧子,杏仁,以及各种调味品。 白瑶华是自己人,配合归配合,但其实李德全对她一点信心都没有,担忧得很。正在此时,朱修文在车内喊他,他连忙上去了。 朱修文侧身坐在车窗前,将身子隐在车帘后,注视着车下的动静。李德全快步上前,唤道:“王爷,您有什么吩咐?” 朱修文微微皱着眉头,问他道:“白瑶华会做酥黄独?” 李德全苦笑道:“王爷,奴婢不知。” 朱修文的眉头皱地更深了:“你见她做过?” “奴婢没见过。”李德全肯定地摇了摇头。 朱修文敲了敲车窗,果断地道:“待会儿无论她做出什么来,你们都要一口咬定,那就是酥黄独,正宗的酥黄独。” 对啊,酥黄独都绝迹几十年了,有谁见过?白瑶华会不会做,还不是由着他们说!而且他们来自京城,说的话最有说服力了!李德全很快领会了朱修文的意图,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王爷英明!” 绿柳耳朵灵,听见了朱修文的话,替白瑶华感动了好一阵,心想待会儿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白瑶华去。 尽管葛三一伙还在,但早点摊前还是重新聚满了人,而且旁边摊位的客人,也在渐渐朝这边靠拢,都想看看白瑶华是如何做酥黄独的。 好在白瑶华是见过大场面的,尽管现场拥挤嘈杂,依旧沉静如水,有条不紊。 她就着摊位上的一锅滚水,蒸上了芋头,与此同时,将榧子和杏仁研磨成碎粒,加入盐、糖等物,调成了一碗酱,再用这酱和面,做成了一碗酱糊糊。 芋头蒸好,梁国小姑娘主动打下手,帮她盛了起来。白瑶华谢过她,操刀切片,裹上酱糊糊,丢入油锅,很快炸成了金黄的芋头片。 “这便是酥黄独了。”白瑶华把盛满芋头片的盘子,朝灶台上一搁,冲葛三扬了扬下巴。 从白瑶华索要芋头起,葛三就没有作声,此时见她把炸芋头片端出来,更是一声不吭了,还是他同伙撞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地道:“你说这是酥黄独,就是酥黄独?” 白瑶华笑了起来:“我听着你这话,怎么这么没有底气呢?啊,让我来猜猜。酥黄独正是用芋头做的,对不对?酥黄独正是用油炸的,对不对?这东西就算绝迹了几十年,但总有蛛丝马迹流传下来,你对酥黄独,并非一无所知,对不对?” 葛三听了她这话,口气更虚了:“是又怎样?炸芋头片我也会做,难道也是酥黄独?” “你尝尝再说。”白瑶华把盘子朝前推了推。 葛三当真夹起一片,塞进了嘴里。他寻思着,不管这东西好不好吃,他都要狠狠地批驳一番,让白瑶华下不来台。 然而还没等他发表意见,白瑶华已经招呼众人都来尝了。 这一尝之下,叫好声响成了一片。 “芋头片我也会炸,但这面糊糊的做法,一看就是绝技,不然哪有这么香!” “你们看,里面的芋头还是雪白雪白的,敢情那诗里写的雪,指的就是这芋头片?” “甭管这是不是酥黄独,这位姑娘的厨艺都高深得很哪,这芋头片的火候,竟是半分不差,外酥里嫩哪!” 葛三听着这些赞誉,愈发心虚,但他怎肯在外乡人面前输了阵势,当即把手一挥,指使着同伙就要砸摊位:“炸得再好吃,也不是酥黄独!你们一个外县人,一个外国人,居然想在老子的地盘上耍花招,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263章 被赶下车 李德全牢记着朱修文的吩咐,正要指使众奴仆为白瑶华呐喊助威,却见白瑶华把绿柳一指,和颜悦色地问葛三:“你来猜一猜,我这丫鬟会不会酥黄独?” 葛三怒道:“老子说了,你做的都不是酥黄独,又何况你的丫鬟?” 白瑶华笑了起来,冲他点头:“你猜对了,我这丫鬟,的确不会酥黄独,她只会……” 随着她的话语声,性急的绿柳已是长鞭出袖,像是一条长蛇,更像是一道钢绳,直奔葛三而去,瞬间缠住了他的脖子。 她并未使什么力气,但长鞭上有倒刺,马上有血从葛三的脖子上流下来,看着十分吓人。 小县城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全都吓呆了。 好半天,葛三的同伙方才反应过来,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哭喊着求饶:“姑娘,姑奶奶,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放了我们大哥……” 白瑶华不慌不忙地擦着盘子,道:“你们污蔑我不要紧,但怎能污蔑酥黄独?这世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岂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 葛三的脖子还在淌着血呢,说不准绿柳一使劲,他的脑袋就和身体分家了,在此情形下,他的那些同伙哪敢说一个不字,争先恐后地点头:“姑娘您说得对,您做的就是酥黄独,是我们见识浅,不认得……” 白瑶华还是不怎么满意,抬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摊位上方:“那这条横幅……” “还给您,还给您,您是咱们县唯一一家酥黄独,酥黄独!”葛三的同伙连忙将那块题了诗的红布奉上,帮她重新挂好了。 白瑶华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也罢,我还要赶路,今儿就暂且饶了你们,若让我碰见下次,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是,是,是,姑娘您走好,我们再也不敢了!”同伙们依旧匍匐在地下,一个也没敢起来。 白瑶华冲绿柳微微颔首,绿柳松开了鞭子。葛三捂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闷声不响地缩到人群后面去了。 事情了结,白瑶华却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对那梁国小姑娘道:“我能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葛三等人今日吃了亏,肯定怀恨在心,等我走后,必定会报复,要不你搭乘我的车,到别处去做生意?” 小姑娘眨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连连点头。 白瑶华便让绿柳给她收拾了摊位,送她上他们的住处去。 绿柳临走前,想起一件事,忙让那小姑娘稍候,把白瑶华拉到了一旁,小声地告诉她:“小姐,兰陵王惦记着您呢,刚才他叮嘱李公公,甭管您做出来的是什么,都要一口咬定就是酥黄独。” 白瑶华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没有接她这话,只是同样小声地告诉她:“你回去后,让人盯着她,不许她乱走。” 绿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问,点点头,去领了梁国小姑娘,走了。 那些围观的客人,见正主儿都走了,也就一哄而散了。 白瑶华整了整衣衫,重新上了车。 朱修文从车窗前转过身来,看着她冷笑:“不错,真是不错,口口声声说不做本王的女人,却一点儿也没拿自己当外人,根本不征询本王的意见,就做主收留了一个大活人。” 白瑶华自己拣了张蒲团坐下,也冷笑了一声:“民女多谢王爷赏识,竟是半分也不相信民女的厨艺,还没见着民女动手呢,就笃定民女做不出酥黄独了。” 她这是不是叫作转移话题?朱修文难得地没生气:“酥黄独是南叶夫人所创,后来和她其他的绝技一样,都失传了,所以,本王选择不相信你,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又是南叶夫人?又是一门失传的绝技?白瑶华很有些惊讶,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只得把目光移向一旁,道:“那个梁国摊主,很可能有问题,所以民女才让绿柳看着她,王爷还是小心些好。” 朱修文敲着车窗,问道:“哪里有问题了?” 白瑶华道:“先前民女跟她说话,她都不懂,但让她随我走,她却马上听懂了。也许,她的目的,正是混进我们的队伍,眼瞅着目的终于达到,一时高兴,这才露出了破绽。” 朱修文不置可否,没有惊讶,也没有露出半分担忧和惧意,反倒是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白瑶华疑惑道:“王爷也瞧出来了?” 朱修文答非所问:“不错,挺关心本王的,果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 白瑶华瞅了他一眼:“您也很不错,挺会自作多情的。民女随您出行,自然要以您的性命为重,万一您有个闪失,皇上很可能会让随行的人员陪葬呢。” 自作多情?她竟敢说他自作多情?!朱修文气得把车窗一拍:“你给本王滚下去!” 白瑶华二话不说,起身下了车。 就知道她不会服软,不会求饶,更不会撒娇,这样的女人,实在无趣,要来何用!甚至不及她醉酒后半分可爱!朱修文又是生气,又是憋闷,立时命车夫调头,把马车驾走了。 李德全担忧地看了看留在原地的白瑶华,劝朱修文道:“王爷,白大小姐出京时,什么都没带,身上没钱,绿柳这会儿又不在她身边……” 朱修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休要劝本王,必须杀杀她的傲气!” 李德全见他生气,哪敢再劝,赶忙退到了一旁。 朱修文朝窗外看了一眼,啪地一声关上了窗。白瑶华身边有暗卫呢,怕什么。 白瑶华并没有在原地傻等,而是找了家早点摊,要了两个馒头,一碗汤,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绿柳回来找她,惊讶道:“小姐,奴婢听说您被赶下车,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王爷为何恼了您?是因为那个梁国摊主的事吗?” “不是,跟她没关系。”白瑶华给她也叫了一碗汤,几个馒头,催促她赶紧吃,“我是故意激怒王爷,让他把我赶下来的。” 第264章 完璧之身 “故意激怒王爷?小姐,为什么?”绿柳百般不解。 白瑶华没有回答,而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绿柳连忙收声,也赶紧吃起来。 小县城的早点,做法粗糙,口味不佳,两个人都没怎么吃,就放下了筷子。 “罢了,等待会儿回去,我给你做了吃。”白瑶华顺手把没吃完的馒头给了路旁的小乞丐,起身朝巷口走去。 绿柳紧跟而上,问白瑶华道:“小姐,咱们去哪儿?要不要雇车雇轿?” 白瑶华招手让她靠近,小声地道:“我想找一家有女医的医馆,但又不想让人看见。” “这个不难。”绿柳很快回答,“奴婢带您去。” 这都不难?她这么有本事?白瑶华满心佩服着,让她上前带路。 绿柳领着她,去了店铺林立的街道,找到一家医馆,但却不从大门进去,而是拐进了隔壁的成衣铺。 女店主热情地上前招呼,绿柳隔墙指了指,问道:“能进否?” 女店主笑着点了点头,把她们领进柜台后的小屋,为她们推开了一扇门。 绿柳带着白瑶华从这扇门进去,赫然是医馆的后院,院子里还晒着草药。 有束着双丫髻的丫鬟上前招呼:“两位是来找我家鲁娘子瞧病的?” 绿柳点了点头:“还请带路。” 丫鬟领着她们到厅里坐下,请她们稍候,进去请人了。 白瑶华万般诧异:“绿柳,你怎知这里有女郎中,还知道可以从隔壁的成衣铺进来?” 绿柳也有点惊讶:“小姐,难道昙华府不是这样的?只要有女郎中的医馆,都能从隔壁悄悄进来,所以找邻居问一声就知道了。女人嘛,总有些不能启齿的毛病,不好从大门进去的。” 她说着说着,欲言又止,难道白瑶华也有什么不能启齿的毛病? 原来这是华朝习俗,是她孤陋寡闻了。白瑶华忙道:“我们白家,例来是请相熟的郎中上门来看病,所以我不知道。” 正说着,丫鬟将女郎中请了进来,向她们介绍:“这就是我们家的鲁娘子。” 这位鲁娘子,看起来很年轻,大概还不到二十岁,但腹部隆起,显然已经有了身孕。她微微地笑着,问白瑶华和绿柳道:“不知是哪位要瞧病?” 年纪这么轻?能有经验吗?白瑶华迟疑着,站起身来:“是我。” 鲁娘子冲她点点头,笑容平和:“请随我到里间来吧。” 她没有当众问病情,让白瑶华心生好感,随她走了进去。 绿柳紧跟在她们后面,守在了门外。 进得里间,关上了门,鲁娘子这才问:“不知这位姑娘要瞧什么病?” 白瑶华犹豫了一下,道:“我想请你帮我看看,我是否仍是处子之身。” 鲁娘子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笑了起来:“小姐不必有疑虑,我虽然年轻,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即便没有从医,也跟着产婆学会瞧这些了。” 白瑶华被说中了心思,微感尴尬,也笑了笑。 鲁娘子表现淡然,让她脱掉裤子,撩起裙子,躺到了一张窄床上。白瑶华本来还有些紧张,但鲁娘子稍许看了看,便示意她把裤子穿好:“姑娘还是完璧之身,放心吧。” “真的?!”白瑶华见她说得如此肯定,惊讶得叫出了声来。 鲁娘子笑着道:“姑娘若已破身,我或许还会看走眼,但你清清白白的,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你若还是不相信,大可去请别的女郎中,或者产婆看一看。” 白瑶华忙道:“我并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鲁娘子摆着手道:“我没误会,姑娘不必紧张,你放心,做我们这一行,自有规矩,我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她要是怕传出去,就不会来看病了,但白瑶华还是行了个礼,谢了她。 鲁娘子问道:“姑娘可还有别的病要看?” 白瑶华摇了摇头:“没有了。不知诊金是多少?” 鲁娘子伸出一只手,正反一晃:“姑娘,十两银子。” 白瑶华没有自己拿钱看过病,不知道十两银子贵不贵,但她刚才吃过早饭,现在浑身上下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到十两了。 这可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她只得同鲁娘子打商量:“我出门在外,银子带的不够,给你九两行不行?” 鲁娘子似极为为难,犹豫了半晌也没答话。 白瑶华把怀里的银子掏出来给她看:“不是想赖你的银子,实是没有这么多了。” 鲁娘子叹了口气,把银子接过来,道:“行吧,就这样吧,你们走吧。” 白瑶华谢过她,带着绿柳,原路返回,离开了医馆后院。 她一路走着,一路忍不住就笑了。绿柳瞧着奇怪:“小姐,您怎么了?” 白瑶华摆了摆手,没有作声,却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居然还是处子,如此说来,昨晚朱修文什么也没对她做?既然什么也没做,他为何却要扯谎?为了能够制服她?哎哟,这个小男人,真是幼稚得没边了。 不过他想得也没错,倘若她是一般的华朝女子,这会儿肯定已经千依百顺,什么也顾不得了。 但是,既是摊上了她,他就自认倒霉吧! 白瑶华唇边带着笑,问绿柳道:“昨儿我真是在兰陵王房里过夜的?” 绿柳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小姐,是的,兰陵王还威胁奴婢不许外传。” 在他房里待了一夜,他竟能忍住什么都不做,不错,有君子风范,值得表扬,不枉她下定决心,摆脱本尊过去的一切,只做她自己。 白瑶华又笑了起来。 又笑了?绿柳正想问问她有什么高兴事,忽然听见路旁有人在议论鲁娘子。她竖起耳朵听了几句,猛地停下了脚步:“小姐,鲁娘子因为您,挨打了!” “什么意思?”白瑶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留意路旁的人在说什么。 绿柳几步走到路旁,问那几个人:“你们说的是哪个鲁娘子?她为什么挨打了?” 那几个人很愿意八卦,争抢着回答了她。 第265章 去找她回来! 原来鲁娘子的丈夫,也就是医馆的主人,视财如命,要求鲁娘子每次诊治病人,收费不得低于十两银子,而今天鲁娘子看过病人,只收了九两银子,因此她丈夫大发雷霆,把她毒打了一顿。 这个病人,指的就是她了?白瑶华惊诧万分:“鲁娘子怀着身孕呢,他丈夫下得了手?” “她连生了两个闺女,据说肚子里揣的那个,又是个女儿,他相公本来就不想要,哪会下不了手!”那群八卦的路人,又是争先恐后地回答。 白瑶华提起裙子,拔腿朝回跑。 绿柳赶紧跟上,问道:“小姐,奴婢去教训他一顿?” 教训?她们马上就得走,教训得了一时,教训不了一世。鲁娘子的丈夫吃了亏,回头只会在鲁娘子身上撒气。白瑶华想着想着,放慢了脚步:“不能打他,不然倒霉的是鲁娘子。” 她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枚镶了珍珠的金钗,递给绿柳:“去把这个给鲁娘子,充作诊金,叫她丈夫不要再打她了。” 绿柳吃惊道:“小姐,这枚钗子,是兰陵王送给您的。” 这事儿要是让兰陵王知道,铁定又要生气。 白瑶华把金钗塞进绿柳手里:“他送的东西多了,不会在意这一件,你赶紧去,我在这里等你。” 绿柳只得拿着金钗,上医馆去了。 她脚程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 白瑶华关切问道:“鲁娘子怎么样了?” 绿柳向来少有同情心,今次却叹起了气:“好可怜的女人,连脖子上都青一块紫一块,一定是被掐过了。她自己被打成那样,还得护着女儿,护着肚子,她那相公,真不是人。不过她相公见钱眼开,看到金钗,马上就放过她了。” “那就好。”白瑶华亦跟着叹气,“这女人若是遇人不淑,还不如不嫁呢。” 绿柳却道:“小姐,嫁之前,哪个媒人不是把对方吹得天花乱坠?嫁过之后才知道,却已经迟了。” “你说得是。”白瑶华很是赞同,“所以成亲前,不能光听媒人说,一定得自己亲眼看看,找机会多接触。” “小姐,您不是说,兰陵王愿意娶您的么?”绿柳笑嘻嘻地凑近了她,“那您还不趁着出使梁国的机会,和他多接触?” 白瑶华摆了摆手:“跟他这种人,接触是没用的。” “那什么才有用?”绿柳好奇问道。 白瑶华想着鲁娘子那一句“完璧之身”,轻声一笑:“要想了解他,必须不能相信他的话。” 这意思是,兰陵王满嘴谎言?可她是怎么看出来的?绿柳依旧好奇,但又不知该如何朝下问,只得住了声。 ------------ 朱修文离开早市,并未回住处,而是来到了另一条街道,让车夫把车停在了街口处。 这是该县最主要的一条街道,沿道都是商铺,首饰店,成衣店,裁缝铺,金铺,当铺,应有尽有。 他到了这儿,却不下车去逛,这是要做什么?李德全问道:“王爷,下去瞧瞧这里的民风民俗?” 朱修文答非所问:“她是雇车走的,还是坐轿子走的?” 这是在担心白瑶华么?李德全忍着笑,回答道:“回王爷,侍卫们等到绿柳回来,就撤走了,那时白大小姐还在摊子上吃早饭,所以不知道她是雇车走的,还是坐轿子走的。” 朱修文推开车窗,朝外看了看,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但没有白瑶华的身影。他曲着手臂,撑在窗台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出京匆忙,未曾携带银两,只怕一多半是步行的。” 步行?李德全呀的一声,叫了起来:“白大小姐脚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可走不得远路。” “可不是!”朱修文面色微沉,“她又爱逞强,这一路走下来,旧伤复发,等到了梁国,还得一瘸一拐。本王可不想带个瘸子去梁国,有辱我朝形象,你赶紧派人去找她。” 李德全应着声,赶紧派人去了。 县城不大,白瑶华刚从医馆出来,走得也不快,李德全派去的人,很快找到了她,把她带到了朱修文的马车上。 朱修文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撑着窗台,侧坐在车窗边,一言不发地打量她。 大概因为走多了路,她显得有点疲惫,但唇角却是上扬着的,显然心情很好。这是因为他服了软,派人去找她,所以得意地笑了么?女人哪,气焰不可长,要不是因为她的脚伤,他才不会纵容她! 朱修文不动声色地从她的头,看到她的脚,最后目光停在了她的发髻上:“你的发钗呢?” 作为男人,他并不算细心,但此次白瑶华出来,因为太匆忙,什么首饰都没戴,就戴了头上的那支金钗,所以少了它,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两人怄气之后,他说的头一句话,却是问头钗?白瑶华愣了一下,方才回答:“回王爷,那发钗让民女充作诊金了。” “诊金?你怎么了?”朱修文紧张起来。 白瑶华随口扯谎:“也没什么,就是走到一半,脚踝有点疼,民女不好当着郎中的面挽裤腿,只好找了个女郎中,却没想到女郎中收费高,民女带的银子不够,只得把金钗拔下来给她了。” 她拿他送的金钗抵钱,朱修文本是不高兴,但听说她是因为脚疼,便顾不上了:“既是旧伤复发,为何不让绿柳回来报信?” 都不知道他在哪儿,怎么回来报信?白瑶华很想翻白眼,但她这会儿心情好,不想跟他计较,便没有作声。 朱修文沉着脸呵斥:“不是脚疼么,怎地不坐下?” 他没有赐座,谁敢坐呀,这不是故意挑刺儿么?白瑶华还是没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在蒲团上坐下了。 但朱修文还是不高兴:“离本王那么远做什么?怕本王吃了你不成?” 远么?就隔着不到两步的距离。白瑶华瞅了他一眼,站起身来,紧挨着他坐了。 朱修文以为她会犟着不动,却不料意图被瞬间识破,不免有些羞恼:“本王让你离近些而已,可没让你黏过来,你这是要勾引本王不成?” 第266章 调戏 白瑶华垂着眼帘,摆弄裙带,低头不语。 朱修文意识到了什么,冲李德全挥了挥手,李德全赶紧带着车内的奴仆下去了。 白瑶华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民女不是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么,何来勾引一说?” 朱修文哼了一声:“你不是不愿意么?这会儿怎么又承认了?” “民女没承认,只是阐述既定事实而已。”白瑶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朱修文的胳膊上。 朱修文很想一把将她推开,可又舍不得这温暖的体温,只得忍气吞声:“白瑶华,你到底想怎样?” “没想怎么样啊。”白瑶华闲闲地说着,打了个呵欠,“王爷让民女靠近些,民女就靠近些,遵命而已。” 美人在侧,而且还是她主动投怀送抱,可他怎么总有一种被强迫,被调戏的感觉呢?朱修文憋闷不已,但看看依偎在身旁的白瑶华,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决定忽略这件事情,另起了话题:“你的脚还能走路么?” “不能。”白瑶华斩钉截铁地回答,半点儿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朱修文倒是没有说什么,拍拍车壁,叫了声李德全。 随着李德全上车,白瑶华马上坐直了身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胳膊骤然一轻,温暖的体温也随之而去,朱修文隐隐有些恼火,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按捺着脾气,吩咐李德全:“白大小姐出京太急,不曾携带随身衣物,你照着她的身量,去买几套成衣,再配上几套首饰,另外再买几盒胭脂水粉。” 他选择把马车停靠在这里,就是为了给白瑶华置办东西的吧?李德全恍然,连忙应声:“是,奴婢这就去。” 朱修文又道:“记得挑好的,不然去了梁国,丢咱们华朝的脸。” 李德全连声应着,下车采购去了。 白瑶华转了个身,趴在窗台上,歪着头看朱修文:“王爷这是要送给民女?民女可没带钱。” 朱修文瞬间又有了一种被调戏的感觉,令他把脸沉了下来:“是赏,不是送。” “民女谢王爷赏。”白瑶华从善如流,“王爷顺便赏民女一点银子呗。” 她都会顺杆朝上爬了?她今儿自从回来,就表现得怪怪的……朱修文看向她的脸,目光转了一圈,很快移开:“你没资格讨赏。” 她这女人,太贼精了,还是手头无钱,比较好把握,至少不怕她跑远了。 朱修文想着,赶紧交代了一句:“本王的赏赐,不得随意变卖、送人或抵债,不然有你好看。” 今儿是特殊情况,她才不会让自己落魄到这种地步呢。面对朱修文的刁难,白瑶华倒是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很快点了头。 不一会儿,便有内侍鱼贯上车,呈上了衣物、首饰和胭脂水粉,请白瑶华挑选。 小县城而已,这些东西自然无法与京城相比,甚至连昙华府都比不上,白瑶华并不是习惯将就的人,挑来挑去,都没有如意的。 朱修文也瞧不上这些,便对她道:“留两套衣裳,其他的本王让人去京城取。” 白瑶华忙问:“是让送公文的差人,顺路捎过来么?” “正是。”朱修文点了点头。 白瑶华高兴起来:“王爷,那能不能顺路帮民女捎两封信回去?” “什么信?”朱修文问道。 白瑶华道:“一封是给民女的奴仆,另一封是给民女的妹妹。” 朱修文靠到软垫上,舒舒服服地伸展开了他的腿:“本王凭什么要帮你捎信?” 这不是顺路么?白瑶华一愣:“那您为什么要给民女捎衣物首饰?” “那是怕你穿得太破烂,影响了我朝形象!”朱修文侧过头,横了她一眼。 白瑶华呼地站起身来:“您昨晚占了民女的便宜,今儿却连封信都不肯帮民女捎?真是好薄情的男人!” 朱修文瞠目结舌,半晌才缓过劲来:“你真是……” “真是什么?”白瑶华半句话都不让他说,“今天早上,还口口声声说会给民女名分呢,连封信都不肯帮民女捎的人,会给民女名分?显见得就是骗人的,幸亏民女没有信!” 朱修文再次瞠目结舌,发现自己竟无从反驳。 白瑶华倒是没让他太难堪,很快给了他台阶下:“好啦,民女知道您是愿意的,只是习惯了口是心非,非要为难一下民女,心里才舒坦。” 这叫为他解围??朱修文憋在心里的火,一下子被点燃:“胡说些什么?谁口是心非?你有什么值得本王为难的?少要自作多情!” “是是是,民女胡说,民女知罪,民女谢王爷捎信之恩。”白瑶华很快弯下腰去,给他行了个礼。 他还没答应帮她捎信吧?她就自己谢恩了?她这会儿的胆子,简直大上天了,完全可以用胡作非为来形容!她刚才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变这样了?朱修文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本王下车去走走,你赶紧换衣裳。” 白瑶华一愣:“现在就换?” “你昨晚吃了醉酒,满身臭气,都没换衣裳。”朱修文满脸嫌弃地说着,下车去了,顺路还帮她关上了车门。 白瑶华让他说得红了脸,赶紧换起了衣裳。 朱修文大步朝前走着,直到远离马车,方才停了下来。 这一看就不是要逛街,李德全赶紧跟上:“王爷有什么吩咐?” 朱修文压低了声音,问道:“安排给白瑶华的暗卫呢?去问问,她刚才去过什么地方。” 李德全早就问过了,马上回答:“王爷,白大小姐在早点摊用过早膳后,就去了医馆,找一个鲁娘子看了病。因为她找的是女郎中,暗卫们怕不方便,就没跟进去,只在院子里守着。” 真的只是看了病?为何她回来后,一反常态,不但不再生气,反而对他处处调戏呢?一想到调戏这个字眼,朱修文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受到了羞辱。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是他调戏白瑶华才对,怎么反让她调戏了呢! 第267章 嘴对嘴 是因为他太早表露心迹,让她吃准了么?一定是这样!可事已至此,他该怎么办?以后不能太惯着她了,必须适当地晾一晾,不然她更要蹬鼻子上脸了。朱修文暗暗地打定主意,踱步去了街对面,在一家号称老字号的梅饼铺里,买了一盒梅饼,当然,钱是由李德全去付的。 他拎着梅饼,回到马车,白瑶华已经换好了衣裳,正兴致勃勃地看街景。 他把梅饼匣子扔到她面前,道:“想去逛?等回程吧,谁让你脚伤复发。” 她的脚伤,才没有复发!白瑶华突然有点后悔拿脚伤扯谎,只得悻悻地离开了车窗,拿起了桌上的匣子,问道:“这是什么?梅饼?王爷给民女买的?” “本王为何要给你买梅饼?你不要太拿自己当回事。”朱修文打定了主意要晾着她,就连语气都是淡淡的。 白瑶华马上把匣子丢开了。 朱修文就坐在她对面,不高兴地敲了敲桌子:“还不赶紧打开,伺候本王尝梅饼?” 白瑶华听话地将匣子打开,取出梅饼,掰开一小块:“王爷,怎么伺候?要不要民女喂您?” 又调戏他?!朱修文总觉得她是故意的,便也故意道:“准了。” 白瑶华拿着梅饼,明显地愣了一下。 看来他猜准了?朱修文暗自得意,催促她道:“还不赶紧?” 白瑶华只得移步对面,用手捧着梅饼,喂到了他嘴边。 朱修文低下头,咬住了梅饼。他的嘴唇,轻扫过白瑶华的掌心,温温热热,酥酥痒痒,白瑶华心神一荡,仿佛有一粒石子掠过湖面,激起了阵阵涟漪,她连忙把手缩回来,背到了身后。 朱修文咬着梅饼,却没有咽下去,而是将身一探,吻住了白瑶华的唇,用舌尖把梅饼喂到了她嘴里。 这别扭的小男人,这会儿怎么这么主动?!白瑶华彻底呆住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朱修文淡淡地说着,像是给他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加上了注解,然后,躺到软垫上,不理她了。 半晌过去,白瑶华依旧愣在原地,连腮帮子都没有动一下。 终于让他降服了?再也蹦跶不起来了?朱修文感到很满意:“本王赏你的梅饼,你竟敢不咽下?” 白瑶华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嚼了几下,把梅饼吞了下去。 “味道如何?”朱修文问道。 “恩……还行……”白瑶华含含糊糊地回答着,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真是没出息,不就是喂食么,红什么脸哪!但朱修文肯定是故意的,故意的!真是的,不管是谈恋爱,还是玩暧昧,都不带这么勾心斗角的,简直心累! 朱修文见她如此,气焰愈发高涨,把腿一翘,颐指气使:“去给本王取一卷兵书来。” 白瑶华真想跳下车去,但此时马车已经发动,要是跳下去,脚又得崴伤不可,她只得忍着脾气,到书架上取了一卷兵书,给朱修文送了来。 但朱修文只瞥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怎么是这卷?本王已经看过了。” 白瑶华也不作声,麻溜儿地起身,另取了一卷来。 果然被降服,就变乖顺了?朱修文得意非凡,指使着她换了一卷又一卷,就是不满意。 白瑶华任劳任怨,来回跑了十来趟,不见半分怨言,只是脚渐渐地跛了起来,一瘸一拐。 朱修文一个激灵,从软垫上坐了起来。光顾着打压她,怎么就忘了她的脚伤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他一时悔恨难当,又没有道歉的习惯,只得语气生硬地冲白瑶华道:“过来,坐下。” 白瑶华坚持把兵书放回去,方才走到他跟前,笑着道:“王爷,民女没事,您还要哪本书,民女去为您取。” 朱修文沉着脸,仰起了头:“本王让你坐下,你是没听见,还是怎地?” 白瑶华表情为难:“王爷,民女坐不了,脚太疼了。” 都疼成这样了?朱修文手臂一撑,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拦腰将她抱起,放到了他刚才躺的软垫上。 软垫上带着他的体温,暖烘烘的,白瑶华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抱起了腿。 朱修文坐在她的脚边,以命令式的口吻道:“把鞋和袜子脱了。” 白瑶华马上照办,一边呲着凉气,一边脱掉了鞋袜。 朱修文打开柜子,翻出一瓶药酒,抹到了她的脚踝上,慢慢地揉搓着。 白瑶华把手藏在袖子里,使劲地掐大腿,免得自己忍不住乐出声来。 朱修文耐心地揉着,直至药酒干透,方才嫌弃地把她的脚一推:“把脚收回去,臭死了。” 她的脚才不臭!不过,她一直穿着脏袜子,直到刚才才换掉,莫非,真的有点味儿?白瑶华向来沉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却因为朱修文的这句话坐立不安,像是身上爬了蚂蚁。 好容易挨到马车停下,朱修文下了车,她赶紧坐起来,抱起脚就闻。好巧不巧,正在这时,朱修文又回来了,他推开车门,看见白瑶华抱着脚,正朝鼻子前凑,惊得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天哪,他为什么要回来!这么糗的事,居然让他给看见了!她会不会被他笑上一整年?!白瑶华迅速放下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其实很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朱修文明显想笑,唇角直抽抽,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径直上车,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敢情他杀了个回马枪,是为了抱她下车?白瑶华不知该作什么反应才好,干脆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里。 朱修文把她抱进屋,放到床上,便走了。过了一会儿,绿柳左手举着一瓶香露,右手举着一瓶药酒,走了进来,满脸疑惑不解:“小姐,王爷说,这瓶香露,给您泡脚,这瓶药酒,给您抹脚踝。可是,您的脚伤,不是已经好了么?” 香露?他居然给了香露?!白瑶华使劲捶了一把床沿,把脚伸了出来:“绿柳,你来帮我闻闻,我的脚,到底臭不臭?” 第268章 深吻 绿柳睁圆了眼睛,盯着白瑶华看了半天,才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走过去低头闻了闻:“小姐,一点儿都不臭。您在京城时天天用花瓣泡澡,现在还留着香味呢。” “真的?你确定?”白瑶华盯着她,问得十分认真。 绿柳重重地点头:“小姐,千真万确,奴婢骗您做什么。” 她自己闻着也不臭,如此说来,是朱修文故意的了?这个臭男人,刚才看着还算有风度,转眼却变着方儿地来污蔑她,嘲讽她!白瑶华气得又捶了床沿一下,对绿柳道:“香露赏你了,拿去泡脚吧。” 绿柳看出这瓶香露不简单,但她聪明地什么都没问,只是把药酒递了过来:“小姐,这是抹脚踝的,没错吧?您的脚又疼了?” “没疼,好着呢。”白瑶华利索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刚才兰陵王拿我当丫鬟使,我不想受累,所以装了脚疼,你可别说出去。” 听起来,这两人怎么是斗来斗去的……绿柳疑惑着,把香露和药酒都收了起来。 对面屋子里,朱修文由侍女伺候着,正在换衣裳。李德全捧着药碗进来:“王爷,该服药了。” 朱修文像是没听见:“去通知驿站的人,城门外集合,准备出发。” “王爷!”李德全很是无奈,“既是要启程,您更该喝了这碗药。” “本王已经好了。”朱修文不耐烦地道。 李德全不敢争辩,只好把吴用搬了出来:“王爷,这是吴神医叮嘱的。” 朱修文挥退侍女,又不理他了。 李德全仔细开动了一下脑筋,故意道:“王爷,那奴婢去请白大小姐,给您煮一碗羹吧。” “不必!她脚伤复发,怎好煮羹?”朱修文马上制止了他,朝他伸出手来,“拿来。” 李德全好一阵暗喜,赶紧把碗递了过去。 朱修文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干,捂着胃跌坐到了床沿上,这倒并非胃疼,而是药太苦了,不由自主地想要吐出来。 李德全知道他顾及形象,不爱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赶紧拿着空碗,退了出去。 他刚走到大门口,迎面走来了顾连云,他赶忙停下脚步行礼:“给顾世子请安。” 顾连云看了看空药碗,诧异道:“这是王爷的?他今儿居然肯服药?” “是,是王爷的。”李德全笑着道,“王爷连服了两顿药,已经好多了,命诸人城门外集合,即刻启程呢。” “我去瞧瞧他。”顾连云说着,迈过了门槛。 小内侍看见他来,隔着门通报:“王爷,顾世子求见。” 朱修文抚了抚胃,顺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让他进来。” 内侍推开门,躬下了身。 顾连云迈着大步,走进屋内,给朱修文行礼:“王爷如何了?病情可有好转?” “无甚大碍。”朱修文指了张椅子,让他坐下,“你来做什么?” 顾连云在椅子上坐了,道:“我是来问问王爷的病情,看几时可以启程的。王爷,天气变了,只怕有大雪,若还不动身,恐怕会困在这里。” 朱修文转向窗外,看了看天:“本王已命人去传话了,马上启程。” 院子里,奴仆们已经在收拾行李了,顾连云看了看,问道:“王爷,听说我义妹脚伤复发了?要不要紧?” “没有复发,她以为能骗住本王。”朱修文哼了一声。 “没有复发?”顾连云故作不解,“那王爷怎么赏了她药酒?” 朱修文瞥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微臣什么也不想说!”顾连云高举双手,嬉皮笑脸,“微臣只想说,王爷将计就计,英明!英明!” 朱修文像是被窥见了小心思,恼羞成怒,起身一脚踹了过去:“滚!” 顾连云侧身一躲,卸掉了力道,笑着溜了。 刚才喝过的药,但残留着淡淡的苦味,朱修文不想吃蜜饯过口,动身去了对面的房间。 白瑶华坐在桌子前,正和绿柳一起嗑瓜子。绿柳看见朱修文进来,连忙起身:“王爷。” 嗑瓜子儿?她倒是挺清闲。朱修文朝桌上看了看,不悦道:“马上就要启程,怎么还不收拾行李?” 白瑶华吐出一片瓜子皮儿:“回王爷,没有行李。” 瞧瞧她这样儿,简直有匪气!他明明想要晾着她的,怎么眼瞅着却有越宠越无法无天的趋势?朱修文气得想拍桌子:“你见了本王,竟不起身行礼?谁给你的特权?” 白瑶华满脸无辜:“王爷,民女脚伤复发,无法起身,还请王爷恕罪。” 这是将计就计的后果?朱修文一口气憋得生疼,几步上前,把她从凳子上拖起来,扛在了肩上。 被肩膀硌着的感觉可不好受,白瑶华叫了起来:“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朱修文的心里,总算稍稍舒服了一点,扛着她出门,把她丢到了车上。 他动作粗暴,白瑶华浑身吃痛,哎哟了一声。 朱修文跟着上车,啪地一声,关上了车门:“从现在开始,本王不用丫鬟,就用你了,端茶倒水,洗漱更衣,都由你伺候,若是伺候得不好,从重处罚!” 白瑶华就坐在地上,做了个行礼的姿势:“王爷言重了,民女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伺候王爷是应该的。” 朱修文骗她说失了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但这种话从白瑶华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不对味呢? 他揉了揉太阳穴,决定不再跟白瑶华生气,不然这一路上都不会有好心情了:“那你还不铺垫子?” 白瑶华匍匐着爬过去,把软垫铺好:“王爷,请。” 朱修文走过去躺下,道:“本王刚才服了药,满口苦味。” 白瑶华赶紧打开小柜子,取了蜜饯出来:“请王爷过口。” “本王不爱吃甜的!”朱修文把蜜饯匣子一推,很有点生气,“跟你说多少回了,还记不住?” 白瑶华只得把蜜饯放回去,另倒了一盏茶来:“那王爷漱漱口吧。” 朱修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漱了几下:“还是苦。” “那怎么办?”白瑶华没辙了。 朱修文手一伸,一面托住她的腰,一面欺身过去,吻住了她的唇,将舌头探了进去。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吻白瑶华了,动作娴熟,技术老道,滑软而有力的舌头,就像一尾小蛇,在她口中灵活地游动,很快将她口中的滋味尝了个遍。 深吻结束,他若无其事地松开她,直起身来:“现在好了。你退下吧。” 第269章 过来,躺下 举动如火,态度如冰,白瑶华显然有点适应不了,直至退到角落里,还是满脸恍惚。 朱修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满意笑了笑,合眼小憩去了。 奴仆们很快收拾好行李,发动了马车,驶向了城外。 白瑶华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掀开帘子,钻进了帘后的茶水间。 朱修文听见动静,睁开眼来,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很不高兴:“你躲起来作什么?怎么,让你伺候本王,你很不愿意?” 白瑶华从茶水间里钻出来,躬下身去:“王爷息怒,民女不敢。正因为民女伺候王爷,这帘后的屋子,才是民女待的地方。” 路途中,一切从简,凡上车伺候的奴仆,除非朱修文传唤,的确都该待在茶水间。可是,她是奴仆吗?明显是故意的!她就爱和他对着干!不过,他既然已经洞悉了她的小把戏,难道还会任由她得逞吗?朱修文暗哼一声,朝软垫上一倒:“过来,给本王揉揉肩。” 白瑶华乖顺地走过来,跪坐到他身后,给他揉起了肩。 好听话的人儿,原来差遣她这么容易,直接下令便是,以前是他想得太复杂了?朱修文抬起一根手指头,轻轻敲打着小桌子,突然觉得自己掌握了和白瑶华相处的要诀。 白瑶华给他揉着肩,动作很是老道,捏揉捶打,一项不少,力度亦是不轻不重,甚至连穴位都知道。 朱修文舒服地哼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不是自幼学厨么,怎会这门手艺?” “给人按摩多了,不知不觉就会了。”白瑶华恭恭敬敬地回答。 原来是熟能生巧。朱修文随意“唔”了一声,突然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经常给人按摩?都有谁?” 以前和室友同住一屋,经常互相按,还有些手艺,则是从spa店里学来的……这些自然不好同朱修文说,白瑶华只能自由发挥:“回王爷,民女经常给我们家老太太和太太按。” “给老太太和太太按?”朱修文哼了一声,“骗本王很有意思?” 他怎么知道她是骗人的?白瑶华惊讶地看着他,忘了辩解。 朱修文闭上眼睛,平躺了下来:“你在白家冒头,不过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在此之前,你很不得宠,甚至连去上房的资格都没有,如何给老太太和太太按摩?” 他竟连这个都知道?!白瑶华惊讶至极,脱口而出:“王爷你调查民女?” 朱修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白瑶华忙道,“王爷调查民女是应该的,万一民女是个刺客呢?” “没你这么笨的刺客。”此话不知怎地取悦了朱修文,令他笑了起来。但他笑着笑着,忽然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原题:“既然没给你家老太太和太太按过,那你这手艺,是在哪儿练的?” 白瑶华搞不懂,他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她在华朝,是正经人家的清白女孩儿,甭管是在哪儿练的,又不会出格,有什么好纠结的? 朱修文见她不作声,自己开始猜测:“是不是给祝鹤轩按过?” 敢情是疑神疑鬼,吃醋了?当然,他肯定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吃醋的,他压根儿就不承认他还惦记她好么。白瑶华明白过来,有点想笑,故意把头垂得低低的,默不作声,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下来。 王爷都吃醋了,她要是不配合一下,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朱修文没有听到回答,转过头来,看见她垂着头,正是一副默认的样子,无名之火登时窜起老高。 可是,她跟祝鹤轩有过婚约,连定婚酒都摆过,就算给他捏过肩,按过摩,又能怎地?至少,他没有资格说三道四。 朱修文越想越气,想喝令白瑶华进茶水间去,又怕她真的进去了,只得硬邦邦地道:“怎么总捏肩?想把本王的肩膀捏散么?” 白瑶华忍着笑,态度极好,连语气都温柔了几分:“那王爷想捏哪儿?” 她这是内心有愧,刻意讨好,还是又在故意调戏他?这半天下来,朱修文被戏弄了好几次,有点心怯,十分谨慎:“捏腿去。” “好咧!”白瑶华脆亮地应了一声,挪到他腿旁,给他捏腿去了。 她捏腿的技术,和她揉肩的技术一样好,可是,他年纪轻,又常年习武,身上根本不酸也不疼,按不按都无所谓的。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其实是……把她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听着她的呼吸声,静静地睡一会儿。 可是,怎么才能让她过来呢?威逼?利诱?不,就和刚才一样,直接下令吧。朱修文拿定了主意,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随意:“不必捏了,过来。” 白瑶华收回手,乖乖地过来了。 不错,看来她就吃这一套。朱修文满意极了,继续道:“躺下。” 白瑶华朝他身下看了看,没有动。 朱修文不高兴了:“怎么,你想抗命?” “民女不敢。”白瑶华指了指他身下的软垫,“垫子太窄了,没有民女躺的地方。” 朱修文只得侧身躺着,给她让出了一块地方。 白瑶华没有再多话,脱掉鞋子,挨着他躺下了。 朱修文撑着头看她,突然气得慌。她好大的胆子,竟敢让王爷挪地方!本分的人,就该自动自觉地躺在地板上! 罢了,罢了,如果他开口,她肯定就真躺地板去了,地板挺凉的,而且离他太远了,够不着。 试问他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想方设法地讨好他,奉承他,千方百计地想要爬上他的床?惟有白瑶华,气他,撩他,调戏他,样样拿手,到头来,还得他忍气吞声,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当心,她扭头就跑了。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其实白瑶华对他没那么上心?至少,没有他这么上心。 想想也是,当初他们在一起,白瑶华就不情不愿,还是他求来的。后来只因几个教养宫女,她就毅然决然,把他抛弃了。 什么教养宫女,只是她的借口吧?他还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姑娘,会因为教养宫女或者通房丫头,和人分手的。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里有没有他?有肯定是有的,不然不会调戏他,可是,到底有几分呢?有没有他这么多?他很想问问白瑶华,可这样的话,怎么问得出口?他突然明白媒人的重要性了,只可惜,这车行半路,哪里找媒人去? 朱修文心思一堆,辗转反侧,竟是把躺在身侧的白瑶华晾在了一边。 第270章 山匪 命令她躺下,然后自个儿在这儿翻来覆去地烙煎饼?这是闹哪出?白瑶华看了一会儿,觉得看不明白,干脆打了个呵欠,把眼睛一闭,睡午觉了。 她昨晚宿醉,头有点疼,还有点困,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朱修文好容易鼓足勇气,想要旁敲侧击地问一问时,发现身边的人儿已经睡熟了。 她睡熟的样子,平和又恬静,少了清醒时的镇定冷静,却多了几许她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未脱。 醉酒和熟睡,应该是她最可人的时刻吧?只要醒了,就是伶牙俐齿,欺负人。朱修文伸出两根手指头,使劲掐了掐她的脸,白瑶华感觉到不适,哼唧了两声,伸手来拍,朱修文连忙把她一搂,将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装作在睡觉。 白瑶华闭着眼睛,胡乱把他的胳膊拍了两下,又睡着了。 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朱修文轻笑了几声,嗅着她发间的香味儿,也睡了过去。 车行半日,天色渐黑,官道消失不见,车队驶进了山谷。谷中白雪皑皑,茫茫不见去路,显然早已下了很久的雪了。 这是去梁国的必经之路,只要穿过山谷,便可再上大道,但车队走着走着,却停了下来。 朱修文骤然惊醒,将怀中的白瑶华朝旁边推推,坐了起来。 李德全的声音自车外响起:“王爷,是大雪把出谷的路封了。” 朱修文去过梁国好几次了,熟悉路况,闻言神色立缓:“出谷的路不长,命人清扫便是,半个时辰即可完事,不会耽误我们去驿站。” “王爷英明。”李德全应道,“随行的两名校尉已经带人去了。” 朱修文恩了一声,俯身亲了亲白瑶华的脸。 白瑶华的睫毛动了两下,睁开了眼睛。朱修文像是偷食被抓现行的小孩子,迅速直起身,把脸扭到了一旁。 其实白瑶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偷吻了,只是觉得他此时的行径很可疑:“王爷,您在做什么?” 朱修文若无其事地回过头来:“积雪堵路,只怕得耽误半个时辰了。” “哦。”白瑶华还没有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天黑了?我们上哪儿吃饭?” 半醒不醒的样子,也很可爱。朱修文在对她的定义中,添加了一项,唇角勾了起来:“还没全黑。你饿了?” 白瑶华答非所问:“民女去给您做饭?” 争锋相对的时候多了,竟忘了她也有体贴的一面,朱修文的心,随着她的面容一起柔和了起来:“不必了,你的脚伤还没好,让他们去做吧。” 他还想再享受一次给她涂抹药酒的乐趣,做饭可以以后再说。 白瑶华却是技痒,闻言站起身,原地跳了两下:“王爷的药酒很有效,民女已经好了。” 朱修文只好掩饰住失望,出声唤李德全:“生火,狩猎,就地解决晚饭。” “王爷,这里有野味?”白瑶华兴奋了。 “有,本王曾在这里猎过獾子,可惜烤獾子的人手艺不佳,浪费了本王的一番气力。”朱修文遗憾地回忆着,再看看身旁的白瑶华,也觉得很遗憾——她的脚伤“好”了,他没法再借机抱她下车了。 白瑶华可不知他的心思这么复杂,还想着那只獾子:“獾子油厚肉嫩,最好料理了,王爷带的厨子,竟连这个都烤不好,应该赶他回家去。” “可不就是赶回家去了。”朱修文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笑了一下。 车外已经升起了好几处篝火,随行的官员们垂手立在车前,恭候他下车。 朱修文一撩袍摆,顺着台阶走了下去,白瑶华落后几步,亦下了车。 官员们行礼道了辛苦,分散着烤火去了。厨子们忙活起来,淘米煮饭。他们此次出行,不但带了侍卫,而且有披甲的士兵,当即抽调了几名出来,背着弓箭打猎去了。也有些武官跃跃欲试,要去逮獾子,朱修文心情好,一律都准了。 顾连云不顾朱修文的脸色,凑到他这边的篝火前,赖着不走。 朱修文好容易有和白瑶华独处的机会,很是不耐:“你不是要去逮兔子么,怎么还不走?” “我怕逮了兔子回来,就赶不上品尝我义妹的手艺了。”顾连云假装没看见他的表情,非要去帮白瑶华磨刀。 大晚上的,磨什么刀呀!白瑶华哭笑不得:“世子,您坐着就好,野味还没打回来呢。” “叫什么世子,太生分了,你该叫我一声义兄。”顾连云丢开了刀,看着她笑,“我不稀罕吃什么野味,义妹你把酥黄独给我做一盘吧。” “行。”这个比烤野味更简单,白瑶华很干脆地应了一声,让人取来芋头等物,当场做了起来。 酥黄独很快做好,顾连云连盘端走,野味也不等,去别处了。 敢情他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这是为了一盘酥黄独?白瑶华隐约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 很快,狩猎的人陆续回来,带回了几只肥兔子,几只大鸟,还有朱修文刚刚说过的獾子。 野外烧烤,可是京城里享不到的,白瑶华很是高兴,亲自操刀,把每种都烤了两只,还觉得遗憾:“可惜时间不够,不然拿这些骨头熬一锅汤,不知有多鲜。” “等去了梁国再熬。”朱修文看着火上滋滋冒油的野味,突然就觉得饿了。 白瑶华烤好獾子,拿刀片下,盛在盘子里,递给朱修文:“王爷,尝尝民女的手艺,看跟您先前的厨子比如何?” 朱修文接过盘子,道:“若是不好,赶你回家。”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赞了一声,这肉雪白冒油,盘子一动,就颤巍巍的,可见有多嫩,味道肯定差不了。 他拿筷子夹起一块,正要朝嘴里送,突然,不远处的树林里,响起了打斗声,更有侍卫的声音传来:“有山匪!保护王爷!” 区区山匪,竟敢打劫王爷?!随行的官员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纷纷站了起来。他们并没有觉得很紧张,毕竟他们是带了兵出来的,岂会怕山匪? 但还没等他们向朱修文靠拢,就见树林里的士兵和侍卫,让一群山匪逼着直朝后退,一直退到了篝火旁,方才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定睛一看,原来这些山匪的腰上,都绑了火药包,而引线,就捏在他们的手里。 这真的是山匪?!为何会携带火药?!虽然火药在华朝很常见,烟花炮竹都用它,但要想做成火药包,还是有困难的。而且山匪一般劫财劫物,谁会拿火药去炸? 他们的目标,只怕就是王爷吧?山匪是假,刺客是真? 官员们看看山匪手里的引线,再看看熊熊燃烧的篝火,脸色一个接一个地都白了。 第271章 炸掉她的脸 顾连云悄然移动脚步,退至朱修文身前,用一柄长剑护住了他,小声地道:“王爷,您先撤,微臣殿后。” “你殿后?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本王护着你还差不多。”朱修文毫不领情,奚落了他几句。 顾连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这几个山匪深目高鼻,不像是我们华朝人。” “不错。”朱修文点了点头,“去问问他们,想做什么?难不成大费周折,只是为了用火药和我们同归于尽?” 还真是,谷中四面都是树,如果他们在此引爆火药,自己也无法幸免。顾连云听了朱修文的话,心中安定了不少,走上前去,喝问道:“谁是领头的?出来说话!” 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山匪走了出来,他一手捏着引线,一手挥着大刀,气焰非常嚣张:“少说废话,乖乖听命,钱财、食物和女人留下,爷爷们兴许能饶你们一命!” 朱修文听得女人二字,看了白瑶华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必害怕,树上有弓箭手,不等他们引爆火药,便可将他们射杀。本王尚未下令,只是想弄清楚,他们是真山匪,还是直奔本王而来的刺客。” 白瑶华点了点头:“有王爷在,民女不怕。” 这话倒是挺动听的,足以让人心中一软,但是山匪当前,没法拥她入怀,真是可惜。朱修文遗憾地叹了口气,给顾连云使眼色,让他向山匪示弱。 顾连云会意,装出害怕的样子来,侧身让出了路:“各位大王,只要你们肯饶命,什么都好说,财物请自取。” 大概是觉得他的表现太怂,山匪们哄堂大笑。刀疤脸环顾四周,嗅了嗅鼻子,道:“好香的味道,他们的野味倒是烤得不错,看来是带了好厨子?” 一名山匪上前,对他笑道:“大哥,厨子咱们可养不活,但弄个女人来做饭,还是可以的。” “不错,不错。”刀疤脸笑着点头,“你带人去搜财物,我来挑厨子。” 那山匪应了一声,带着山匪四下分散,搜车去了。 四面都是篝火,刀疤脸怕火星引燃了火药,没敢近前,就站在外围远远地看了几眼,伸手把白瑶华一指:“就是她了!来人,把咱们的野味带上来,让那个小娘们给爷爷们做顿烤肉!” 山匪们应和着,怪叫着,转眼拎了个包袱过来,扔到了白瑶华脚下。 白瑶华本能性地朝后一躲,刀疤脸哈哈大笑:“小娘们,你别怕,好好烤肉,爷爷疼你!” 朱修文见刀疤脸胆敢调戏白瑶华,一时怒火中烧,哪还管他们的来历,当即把手臂一抬。 风声倏然,万箭齐发,那些山匪怕点着火药,离篝火很远,倒是方便了弓箭手,不怕误伤了自己人。 看来朱修文果然有安排,那些山匪纷纷倒地,根本就没有引燃火药的机会。白瑶华正看着,忽然感觉脚下的包袱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野味?还没死透?她有些好奇,遂拿了把刀握在手里,用刀尖挑开了包袱。 包袱里,竟躺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这孩子大概还不满周岁,笑嘻嘻的,浑然不知他差点就让人烤来吃了。 这些山匪,绑火药,吃人肉?!他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朱修文不是说要套出他们的来历么?怎么还没开始,就命人放箭了? 白瑶华震惊着,疑惑着,放下菜刀,想把孩子抱起来。但她刚碰着包袱皮儿,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尖刀,刀疤脸威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别动!不然割掉你的头!” 白瑶华只得放开那孩子,举起双手,按照刀疤脸的指示,慢慢地站了起来。 此时山匪已全数剿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白瑶华和刀疤脸的身上,惊呼声响成了一片。 他们刚想着山匪不堪一击,转眼被灭,却没料到刀疤脸身中数箭依旧没死,竟硬撑着潜到篝火旁,劫持了白瑶华! 朱修文转头看去,面色铁青:“放开她!你要的人不是本王么?把本王掳去便是!” “什么本王?少跟老子废话!放我走,不然我杀死她!”刀疤脸显然伤得不轻,喘着粗气,大声叫嚣。 他的刀,就抵在白瑶华的喉咙上,朱修文别无选择,只得道:“让开路,让他走。” 刀疤脸抓着白瑶华,一路逃至树林,停了下来。白瑶华以为他要放她走,毕竟他身负重伤,挟持着一个人,亦是负担,谁知刀疤脸却从怀里掏出一卷麻绳,捆住了她的手脚,再把腰间的火药包解下来,绑在了她的脸上。 白瑶华大惊:“你要做什么?!” 刀疤脸狞笑着道:“小娘们,看你可怜,这回我不诓你,这火药包里大半都是泥土,炸不死人,但毁掉你的脸,却是绰绰有余,所以你别乱动,也让你的人别乱动,不然嫁不出去,可别怨我。” 刀疤脸说完,点燃引线,拔腿逃命去了。 火星四射,引线迅速缩短,白瑶华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她却不敢呼救,怕引了人来,反而一起被炸死了。 虽然刀疤脸说这炸药是水货,但谁知道真假?万一有人被她连累送了命,她就算去见了阎王,也会心不安的。 引线刚燃烧了三分之一,众人的身影就出现在树林,领头之人正是朱修文。但白瑶华脸上的炸药包显然吓着了他们,纷纷停住了脚步。 有人大喊:“王爷,她身上有炸药!” 白瑶华冲他们喊道:“快走!离我远点!” 时不等人,朱修文什么也没问,当机立断地把手一挥:“撤!全部都撤!” 士兵迅速护着众官员,撤出了树林。 但朱修文却是飞身而起,冲着白瑶华直掠过去。 白瑶华惊叫出声:“你做什么?还不快走?!” 引线已燃完,拆掉炸药包肯定来不及了,朱修文不管不顾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最后一点引线,让它熄在了自己的手指之间。 什么叫做千钧一发,此刻的白瑶华深有体会。她侧首望着朱修文的手,半晌说不出话。 第272章 不许离开本王半步 朱修文的手指显然被烫伤了,漆黑一片,鲜血渐渐地渗满了指缝。看到他的血,白瑶华猛地惊醒,从怀里掏出手帕,包住了他的手指。 朱修文将她拥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几乎让他自己都喘不过气,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白瑶华真的没事。 白瑶华终于完全回神,使劲捶打他的后背:“你傻呀,都快炸了,你还不跑?刚才只差一点点,火药就炸了!” 朱修文也回过了神来,将她推开稍许,掐住了她的脸:“你是怎么跟本王说话的?对本王不敬是什么下场,你想不想知道?” 他这臭脾气,真是让人想感动片刻都不成。白瑶华赶紧闭上了嘴,只拿眼瞪他。 朱修文朝她眼皮上拍了一下,再次将她搂进怀里,使劲地按在了胸口上:“傻瓜,笨蛋,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 “王爷您也挺蠢的,咱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被抱得太紧,白瑶华喘不过气,说话断断续续。 不知是不是她的语气逗乐了朱修文,他竟没有生气:“你是想说,你和本王是天造地和,天生一对么?” 他居然也有油嘴滑舌的时候?白瑶华惊了一下,小声地嘀咕:“臭不要脸。” “你说什么?!”朱修文低下头,夸张地把耳朵凑到了她嘴边。 白瑶华赶紧改口:“是是是,王爷英明,王爷说得对。” “如此说来,本王猜中了你的心思?你自认为和本王很相配?”朱修文直起身来,满脸矜持。 谁说过了?他这都曲解成什么样了?再说了,他们才不配呢,一点都不配!白瑶华急着去让吴用看他的手,懒得同他争辩:“王爷,感谢您救了民女的命。” 朱修文注视她片刻,突然问道:“你这是要以身相许么?” 白瑶华愣了一下,才想起救命之恩那个梗,忍不住乐了:“咱且不论王爷是美是丑,民女不是已经是王爷的人了么,何谈以身相许?” 这话取悦了朱修文,令他笑了起来。 终于开心了,白瑶华舒出一口气,赶紧道:“王爷,咱们走吧。” 朱修文恩了一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手指都流血了,怎么还抱她?白瑶华忙道:“王爷,民女没有受伤。” “很好。”朱修文随口应答。 白瑶华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王爷,民女的脚伤也没有复发。” 她这举动太逾越了,朱修文不高兴了:“本王知道,本王不是瞎子。” “那您把民女放下来呀。”白瑶华叫道,“民女自己能走!” “闭嘴!”朱修文喝了一声,丝毫没有照办的意思。 白瑶华只得闭上了嘴。 侍卫们朝两旁让开,跟在了他们后面。其他人亦没有走远,就在树林外等着他们。 这些人,都是华朝的官员,而她被抱在朱修文怀里,这意味着什么,他究竟明不明白?不过,朱修文独自留下去救她,大概已经表明了他所有的态度,至于抱她,倒是无关紧要了。 哼,她还什么都没答应呢,表明什么态度呀。白瑶华揪住朱修文胸前的白玉纽扣,使劲地扯了扯。完蛋了,她曾经看过一个段子:要如何判断一个女人是否处于恋爱状态?看她是不是变得越来越“作”就行了。 她好像……就变得越来越作了…… 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呢,不要这样啊……白瑶华哀嚎一声,把头埋进了朱修文的胸膛里。 朱修文可不知白瑶华这会儿的心理活动这么丰富,他只管把她抱上车,放在了软垫上。吴用随即上来,给朱修文仔细包扎了伤口。 一切收拾停当,谷口的雪也清扫完了,马车重新开动,他们继续上路了。 在朱修文的要求下,车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皎洁又宁静。 白瑶华想着恋爱状态的段子,竟觉得自己羞于面对朱修文,背过了身去。 朱修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清清冷冷,犹如窗外的月光:“以后要跟紧本王,不许离开本王半步。” “民女知道了。”白瑶华低低地回答。 “你这叫知道了?”朱修文骤然拔高了音调,“你回头看看你和本王的距离,这叫跟紧了本王?” 不是同在一辆马车上么,这也算啊?白瑶华无奈地回过身,挪到他身边去了。 她没有作声的样子,像是受了委屈,又像是怕极了,朱修文想着那包火药,心头一软,搂住了她的肩膀:“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本王向你保证。” 对于他这种骄傲的人来说,这样的话,近乎于道歉了吧?虽然他其实什么也没做错。白瑶华嗯了一声,朝他靠了过去:“民女刚才好担心,担心连累了王爷。”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是不相信本王?”她难得温存一次,朱修文却不领情。 白瑶华只得暗翻一个白眼,结束了对话。 出了山谷,很快抵达驿站,驿站的人出来接着,众人各自洗漱安歇不提。 朱修文认为白瑶华受到了惊吓,坚持把她抱下车,送进了房。白瑶华故意逗他:“今日要委屈王爷了,民女这就让绿柳给您打地铺。” “打地铺?什么意思?”朱修文不解。 白瑶华笑着瞅他:“王爷不是说,以后不许民女离开您半步的么?那今晚只有打地铺,睡在民女屋里,为民女值夜了。” 朱修文把她朝床里面推了推,道:“那本王睡在你旁边,岂不是更近?”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并没有上来的意思,白瑶华突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男人,终有千般不是,万般地不如意,但却始终挂念着她的闺誉,生怕他自己一时没忍住,就没法让她当正妃了。 唉,他要是能遣散那几个教养宫女,就更好了,不然她心里始终有根刺,不敢全心全意。 算了,这事儿等回京后再操心,既然她已经义无反顾,就必须解决这件事情,哪怕耍耍手段,也是可以的。 第273章 羞赧 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王爷,属下检查过山匪的火药包,里面基本上是泥土,火药很少,哪怕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能致命。” 看来山匪的事有眉目了,朱修文站起身来,对白瑶华道:“如此说来,山匪知道他们的火药炸不死人,所以才绑在了你的脸上。” “是,确是如此。”白瑶华点了点头,“他逃走时,跟民女说了。” “你知道?!”朱修文愣了一下,双手撑住床头,俯下身来,“那为何不让众人上前救你,还大喊着让我们跑?” 他面容严肃,语带责备,白瑶华不自主地把脸侧了侧:“民女不敢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冒险……” 朱修文强行把她的脸摆正,盯着她看了许久,伸手重重捏了一把:“傻到家了。” 白瑶华疼得捂住了脸,小声地嘀咕:“你比我更傻,明知有炸药,还冲上来用手掐。” “你说什么?!”朱修文低下头,夸张地把耳朵贴到了她的嘴巴上。 白瑶华连忙改口,但一张嘴,就触碰到了他的耳朵,那动作,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她的嘴唇,温暖又柔软,她的呼吸,带着醉人的体香,朱修文没料到这一下,酥麻的感觉瞬间窜遍全身,差点把持不住。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方才稳住心神,直起身来,板着脸斥道:“以后再勾引本王,从重处罚!” 她哪有勾引,明明是他自己把耳朵凑上来的!白瑶华知道他有正事,没有跟他争辩,只是把被角想象成是他,狠狠地掐了好几下。 朱修文站起身来,出去听侍卫汇报,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必须让白瑶华跟他保持距离了,至少在他没做好心理准备前,必须保持距离。 侍卫汇报完山匪的事情,顾连云来了。 朱修文换了身绸袍,坐在桌前看一张地图,问道:“今晚折腾了这么久,你还不累?怎么不去歇着?” 顾连云道:“我放心不下王爷,特来问问,那群山匪,究竟是打劫,还是行刺?” “依你看呢?”朱修文看着地图,没有抬头。 顾连云道:“我听说他们的火药都是骗人的,应该是打劫无疑,但梁国近几年天灾不断,加之国君沉迷女色,治国无方,国内劫匪数量激增,食人肉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而我们途径的山谷,位于两国交界处,所以时有山匪潜入我朝,打劫房舍,偷食婴孩。” “所以说,不能有太穷的邻居,更何况,还是咱们的属国。”朱修文敲了敲地图,抬起头来,“此时出使梁国,本王会尽力了解情况,如实禀报给皇上,相信皇上会有良策。” 说起来,他们都只是使臣,最终定夺的人,还是皇上,顾连云点了点头,行礼退下了。 梁国,梁国……朱修文仔细研究着地图,直到天边发白,方才合衣眯了一会儿。 此时,对面屋里的白瑶华已经起床,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李德全看见她,很是惊讶:“白大小姐,时辰还早呢,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白瑶华笑道:“我去给王爷做早膳。” 李德全摆了摆手,道:“王爷昨儿熬了一宿,才刚睡下,白大小姐就算做了,他这会儿也没法吃。” “没关系,我做几个简单的,让王爷待会儿带上车吃。”白瑶华说着,福了一福,准备去厨房。 谁知李德全却闪身避开了,摆着手道:“哎呀,白大小姐,您以后可别给我行礼了,折煞我了。” 她不是一向都给他行礼么,怎么这会儿就折煞了?白瑶华奇道:“李公公,您这是做什么?” 李德全笑得暧暧昧昧,说得含含糊糊:“白大小姐是有福之人,不定哪日便会平步青云,不是我等奴才可以比肩的。” 是因为昨日朱修文舍身救她,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所以李德全认为她即将爬上枝头变凤凰了?李德全怎么想,她控制不了,但拜托能不能埋在心里,不要表现出来?白瑶华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更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随便应付了两句,赶紧走了。 她来到厨下,几个厨子的态度,亦是和以前大不相同,听说她要做菜,纷纷让位,把最好的炉子给了她,还争先恐后地给她打下手。这也是因为朱修文表明了态度的缘故?白瑶华从羞赧扩展为头疼,赶紧让绿柳劝说了一番,叫他们一切如常,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旅途中,一切从简,即便是王爷也不例外,白瑶华没法做繁复的菜式,便竭尽所能,做了几个既简单又可口的,尽量让朱修文的早膳能够丰富一点。 等她忙完,已经该启程了,眼见得没空吃早饭,她只好揣了个馒头在怀里。 朱修文睡得太晚,此时才刚起床,洗漱完毕后,直接上了车。 白瑶华把食盒交给李德全,道:“这是王爷的早膳,还请公公帮忙送去。” 李德全接过食盒,笑道:“白大小姐也上车去吧,王爷在车上等着您呢。” “我还和王爷同坐一车?”白瑶华想着那些厨子奉承恭维的样子,有点不情愿,“公公,昨天是特殊情况,今天还这样,只怕不妥吧?” 李德全笑着道:“白大小姐不必多虑,这是王爷亲口吩咐的,能有什么不妥?您和王爷同坐一车,乃是无上的荣耀,不知多少人羡慕您呢。” 就是因为羡慕的人太多,她应付不来,所以才不愿意嘛…… 这漫漫长途,人生地不熟,她还是想低调一点…… 但是她再不愿意也没用,王爷开了口,她只有遵从的份。 白瑶华跟在李德全后面,上了马车。 朱修文并不在车上,而是在后面的房间里补眠。李德全拎着食盒,很是为难:“王爷正缺觉,这时候去叫醒他,铁定要生气;可是不叫,待会儿饿着了,只怕又要犯胃病。” 白瑶华想了想,道:“公公,您把食盒放下吧,我来伺候王爷用膳。” 李德全很高兴有人领责,赶忙把食盒放下:“白大小姐,您叫醒王爷时,可得委婉点,王爷有些起床气。” “行,我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白瑶华福身谢他。 李德全依旧不肯受她的礼,侧身避开,下车去了。 第274章 摸出一个大馒头 又不肯受她的礼,这是拿她当什么嘛……白瑶华无奈地苦笑一声,拎起食盒,去了里间。 里间安放着一张檀木床,虽然样式简易,但雕花繁复,做工精细,一点儿也不亚于时下最流行的拔步床。 朱修文平躺在床上,睡得正熟,他大概是困得紧了,连衣裳都没脱,侍女站在床头,拿着他的腰带,手足无措。 白瑶华提着食盒走进去,侍女急急忙忙地跟她解释:“白大小姐,奴婢刚为王爷取下腰带,他就倒头睡了,袍子没来得及脱……” 她又不是主人,有必要跟她解释吗?拜托不要一个二个都拿她当朱修文的女朋友好吗,华朝并没有女友这一说! 白瑶华很是头疼,但让朱修文用早膳要紧,因此便没跟侍女多说,只道:“那你下去吧。” 侍女如蒙大赦,当真出去了。 白瑶华将食盒打开,把早饭摆到了床前的小桌子上。她摆放碗筷时,故意弄出了些动静,但朱修文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她只好夹起一小块肉松鸡蛋卷,拿小碟子托着,直接喂进了朱修文口中。 朱修文本能性地嚼了几下,终于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这是什么?” 白瑶华又给他夹了一点凉拌海蜇皮,道:“王爷,这是民女给您做的早膳,民女知道您困,您躺着,民女喂您。” 朱修文挥开她的手,满脸的不耐烦:“拿开,本王不吃!” “不吃会胃疼的!”白瑶华非常坚持,趁着他还没完全清醒,战斗力不高,强行把海蜇皮塞进了他嘴里。 朱修文勃然大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本王让你拿开,你听不见还是怎地?!” 好大的脾气,怪不得李德全不敢来叫他!白瑶华生怕他翻脸不认人,赶紧丢开筷子,扑了上去:“王爷息怒,是民女用错了方法。” 她说着,将嘴对了上去:“这样喂好不好?” 朱修文沉默了一会儿,握住她的腰,将她推开:“你凭什么如此大胆?是什么给了你底气?” “凭王爷喜欢民女呀!”白瑶华毫不犹豫地说道,脸不红心不跳,“王爷,您不是真要处罚民女吧?民女是为了您好。您的胃病,还没好利索呢,要是短了早膳,回头又该疼了。” “谁喜欢你了?厚颜不知羞。”朱修文哼了一声,松开她的腰,在床头躺了下来。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人却没有平躺下去,明摆着是听进了她的话。白瑶华偷偷笑了一声,舀了半碗蛋花汤,捧到他面前:“王爷,民女喂您喝汤。” 朱修文望着她手里的调羹,很不高兴:“你刚才是怎么说的?不是用嘴喂的么?” “一次就够了,再喂王爷又该怪民女蓄意勾引了。”白瑶华不分由说,把调羹喂到了他嘴边。 朱修文一把推开她的手,面色转冷:“白瑶华,本王劝你不要太自信了,即便本王喜欢你,也可以变成不喜欢。” 不就是吃个早饭么,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白瑶华很是无奈,只好含了口汤,嘴对嘴地喂给了他。 朱修文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就势含住她的舌尖,反复吮吸了好几回。 臭男人,就知道吓唬她,外加耍流氓!白瑶华被吻得气喘吁吁,拿手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朱修文似有些情不自禁,纠缠着不肯离开她的唇,将手探进了她的衣襟里。 白瑶华担心他擦枪走火,正要拒绝,却见他已经缩回了胳膊,正瞅着手上的大馒头,看得直愣神。 嗐,都怪古人啥东西都朝怀里塞,她也学会了。白瑶华脸一红,赶紧把馒头抢回来:“这是民女的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早饭?”朱修文一愣,“你早上就吃这个?” “恩。”白瑶华把馒头重新塞回怀里,“时间太紧,没来得及给自己做。” 朱修文侧头看去,床边的小桌上,他的早饭满满当当,鸡蛋肉松卷,蛋花汤,凉拌海蜇皮,龙井虾仁,千层糕,明火白粥,足有上十样。她就是为了做这些,才没空给自己做早饭了吗?朱修文突然有些后悔冲她发脾气,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本王用过早膳后,会把剩下的赏给你的,你何须备馒头。” 呸,谁要他吃剩的菜!白瑶华满心鄙夷。但王爷赏菜,乃是荣耀,她只能谢恩:“民女多谢王爷体贴。” 朱修文把她的下巴一抬:“是不是在心里骂本王?” “没有,没有!”白瑶华连连摆手,“王爷赏菜,乃是民女三生有幸,怎么会骂王爷呢?” “以前本王把吃剩的杏仁浆赏给你,你横竖不要,为此跟本王吵了一架,本王还记得。”朱修文瞥了她一眼,把她推开,“离本王远些,自己用膳去。” 白瑶华摇了摇头:“民女先喂您。” “本王又不是病人,何须你喂?”朱修文不悦地说着,长腿一抬,下了床。 是谁刚才非让她用嘴喂的?这会儿倒斥责起她来了。白瑶华被冤枉得多了,有点麻木,暗翻一个白眼,也就过去了。 朱修文走到小桌旁,盘腿坐了下来。 白瑶华赶紧上前伺候,给他摆好碗筷,为他布菜。 朱修文摆了摆手:“坐下,吃吧。” 现在就可以吃,不必吃他的剩菜了?白瑶华生怕他反悔,赶紧谢恩,在他对面坐下了。 朱修文用膳,是不会讲话的,白瑶华知道他的习惯,亦没有出声,两人默默无言地用完了早膳。 侍女进来,把盘碗收拾干净,换上了两盏热茶。 白瑶华瞅了瞅朱修文的脸色,见他心情尚好,便道:“王爷,上次您答应帮民女寄信的,不知何时能寄?” 朱修文吃饱了,更觉得困顿,没有精力为难她,很快回答:“晚上把信给本王。” “好咧!”白瑶华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起身扶他,“王爷,您再歇会儿吧。” 朱修文没有拒绝,任由她扶着,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白瑶华趴在床沿上,道:“王爷,民女去后面的车上,行吗?” 第275章 钱哪钱 “为什么要去别的车上?”朱修文闭着眼睛问。 现在大家都认为她和朱修文有特殊关系,连厨子和李德全都抬举着她,奉承着她,这样的日子,她有点过不下去。 所以,还是稍微和他保持一下距离吧。 不过,以朱修文的脾气,讲实话,是没有好下场的,白瑶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扯谎:“民女怕打扰了王爷休息。” “不打扰。”朱修文闭着眼睛,拍了拍身旁的床铺,“你也来睡会儿。” 侍女就在外头呢,谁要陪他睡!为了哄住朱修文,白瑶华放柔了声音,尽量轻言细语:“王爷,民女不困,睡不着呢。要不民女先去别的车上,等您醒了再过来?” 能撤就撤,这叫缓兵之计,至于他醒后,再想办法。 朱修文大概是困极了,没有再同她争辩,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朱修文吃软不吃硬,白瑶华无声地笑了一会儿,起身走了出去。 外间的侍女,就和那些厨子一样,比平时更加热情,一见她出来,就主动迎上前来,关切问道:“白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白瑶华有点消受不了,愈发觉得她的决定是正确的:“王爷许我去别的车上坐,你让车队暂时停一下。” 侍女疑惑道:“白大小姐,您要去哪辆车?后面的那些车上,坐的都是男人。” 也是,此次出使梁国,既无女官,亦无人携带家眷。白瑶华只得问道:“祝公子的那辆车呢,应该是空着的吧?” 侍女摇了摇头:“那辆车给顾世子了。” 顾连云虽然是她的义兄,但到底没有血缘关系,跟他同坐一辆,不太妥当。白瑶华只得再问:“没有空着的马车吗?拉行李的也行。” 侍女还是摇头:“白大小姐,拉行李的车上,要么坐着小厮和长随,要么坐着内侍和侍女,没有空着的。” “那我去跟侍女一起坐。”白瑶华马上道。 侍女连连摆手:“白大小姐,那怎么能行,以您的身份,怎能和侍女一起坐呢,这要是让王爷知道,非得砍了奴婢的头不可。” 她能有什么身份,不就是个普通人家出来的平民姑娘么,怎么就不能和侍女一起坐了?朱修文表明态度,果然有利也有弊,连她的行动自由都给限制住了。那她以后出门赚钱,是不是也不能随心所欲了?白瑶华苦恼不已。 她自己走到车前,去让车夫停车,但车夫旁边坐着李德全,态度比侍女还坚决,她实在没了辙,只得趴到桌子前,发了一会儿呆,打瞌睡去了。 其实她很想利用这点时间,看看书,写写字,但侍女说了,王爷的东西,未经许可,不能乱动,于是她就只剩下百无聊赖了。 好在朱修文并没有睡多久,两个时辰后,便醒了过来。他叫进侍女,换了身衣裳,又含了一会儿鸡舌香,方才走出门来。 此时白瑶华正无聊到数笔架上的笔玩,用手戳了一根又一根,看它们在笔架上荡来荡去。 朱修文看见她,有点惊讶:“你不是去别的车上了么?” 白瑶华起身行礼,闷声回答:“没车了,他们又不许民女去和侍女们坐。” “你怎能和侍女挤在一辆车上?”朱修文皱了皱眉头,但想想白瑶华的初衷是为了不打扰他休息,便没有再多说。 看来离开这辆车是没戏了,那只能等到梁国后再说了。白瑶华暂且抛开烦恼,问朱修文道:“王爷,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梁国都城?” 朱修文走到桌前坐下,道:“咱们已经在梁国境内了,快则两天,慢者三天,一定会到。” 白瑶华转头朝车窗外看去,道旁枯树黄草,一片荒芜,鲜有人烟。她突然想起那个梁国小姑娘来,问道:“王爷,那个早点摊的梁国摊主,是刺客么?”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朱修文端起一盏茶,淡淡地道,“本王不会再让你置于危险之中。”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即便有刺客,目标也是他,又不是她。再说她被山匪劫持,只是个意外,他不必介怀的。白瑶华看了看他的神色,换了话题:“王爷,梁国人的口味,和咱们华朝差不多么?” 朱修文摇了摇头:“梁国菜,食材稀奇古怪,调料也稀奇古怪,大多咱们都吃不来。” 如此说来,她打算在梁国赚一笔的愿望,落空了?白瑶华很有些失望,但又不甘心:“王爷,那旅居梁国的华朝人多吗?” 朱修文没有回答她,而是抬起下巴,指了指窗外:“你自己看看。” 他们的车队,正途径一处村落,村落的面积看起来不小,但全是茅草屋,没有一间是完好的,村民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看就正在忍饥挨饿,没有吃饱过。 他们这一路走来,也曾路过华朝的村落,条件比这个好多了。白瑶华明白了,梁国很穷,富足的华朝人,是不太可能远离家乡,跑到这里来住的。 所以,她想要赚梁国华朝人的钱的愿望,也落空了?白瑶华这下不是失望,而是沮丧了。 马上就过年了,京城里肯定物价飞涨,她留下的那点钱,不知够不够养活那些奴仆。还有她自己,仅有的一点银子,付了诊费,现在是真正的身无分文了。 她自来到华朝,就是白家的大小姐,还真没有因为银子犯过难,这是头一回。 要不,让朱修文给她付点工钱?算了,这话她开不了口。朱修文都救她两回了,她给他做饭是应该的,哪好意思要钱。 钱哪钱,她该怎么办呢?要是回京后,她的那些奴仆都饿死了,她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白瑶华一手撑头,一手敲桌子,有点心烦意燥。 她把桌子敲出了声儿,朱修文很是不满:“你这是做什么?很闲么?去给本王把梁国的地图取来。” 白瑶华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到书架上翻了一会儿,找到梁国的地图,拿来展开,摊到了桌子上。 第276章 抵达梁国 朱修文看了一眼,却道:“不是这张。” 白瑶华赶紧把地图卷好放回去,另翻了一张来。 这次朱修文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看了起来。 白瑶华侧头瞄了一眼,发现这张地图挺特别,不但绘有山川河流,而且还标注出了耕地牧场。 这样的地图,是拿来做什么的?她满心好奇,但没有多问。 朱修文看了一会儿,问她道:“你可会农事?”他问完,没等她回答,又道:“当本王没问,你是白家的小姐,自然不会懂得这些。” 白瑶华笑了起来:“王爷,这您可说错了,但凡合格的厨师,都是懂得一点农事的,这样才能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有道理。”朱修文难得地没有跟她抬杠,而是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你来说说,干旱少水的山地上,适合种什么样的粮食?” “太多了。”白瑶华掰着手指头道,“麦子,玉米,大豆,红薯,占城稻……” 她如数家珍,一口气说了好几种,朱修文面露笑意:“若是当地人不会种,该怎么办?” “不会种?朝廷派遣会种的人前去指导,不就行了?”白瑶华很奇怪他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咱们华朝,会种这些的人很多。” “是啊,很多……”朱修文轻声应和,目光却望向了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考虑的事情,大多是国家大事,白瑶华见他不再发问,也就不作声了。 朱修文眺望着梁国贫瘠的田野,突然又问了她一句:“你刚才说的那些粮食,你都会煮么?” “当然会了。”白瑶华点了点头,依旧满腹好奇。 “很好。”朱修文满意地笑了一下,低头继续看地图去了。 在梁国的行程,很是枯燥,村庄贫瘠,城镇败落,几乎没有可看可玩的地方。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正因为没有可玩的地方,他们便埋头赶路,最后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就抵达了梁国都城。 梁国都城的城墙,高大而厚重,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了,但还没进城门,眼前的景象就让白瑶华倒抽了一口气。 城门前,挤满了难民,有的在死命纠缠守卫,非要进城;有的瘫坐在城墙边,目光空洞;还有的围在亲人的尸体旁,哭天抢地。 明明应该是繁华热闹的都城,却有了饿殍遍地,哀鸿遍野的感觉。 白瑶华惊讶地看了半晌,转头问朱修文:“王爷,他们这是怎么了?饥荒?洪水?还是战乱?” 朱修文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大概又是哪里闹饥荒了。” 他这是不是太镇定了点?白瑶华疑惑道:“梁国经常闹饥荒吗?” 朱修文点了点头:“梁国多山少雨,土地贫瘠,子民又有很多尚未开化,不善耕种,几乎每年的粮食都不够吃,年年都闹饥荒。” 每年都闹饥荒?每年都饿着肚子?白瑶华想想都觉得难受:“梁国不是华朝的属国么?为何没有扶持他们?” 朱修文瞥了她一眼:“你问得太多了。” 是因为牵涉到政治么?好吧,她承认她不懂。白瑶华只得闭上了嘴。 城门外,已有梁国的官员在此等候,恭迎他们的车队。不过,他们既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车,一个个顶着寒风站在城门口,看起来很是凄苦。 朱修文又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跟白瑶华解释:“估计是难民太多,他们镇压不了,这时候不管骑马还是乘车,都会让人抢走的。” 连官员的马匹和车辆都敢抢?那岂不是暴动了?如此说来,梁国的都城很不安全哪?白瑶华才刚让山匪劫持过,可不敢大意,不由自主地朝朱修文旁边挪了挪。 朱修文看了她一眼,面带戏谑:“还不够近。”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乱民暴动,可比山匪严重多了,他们这点士兵和侍卫,根本派不上用场!白瑶华内心惶惶,紧张得绞起了手指头。 朱修文看向她的手,不高兴了:“你如此信不过本王?不相信本王能护你周全?” 白瑶华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思绪混乱中,突然来了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朱修文笑了一下:“这话你跟梁国的国君说去。”他说着,伸出手去,覆在了白瑶华的手上,将她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里:“别怕,本王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他难得幽默一次,白瑶华不能不给面子:“好。” 朱修文抬起手臂,朝车外的侍卫示意,那侍卫便扯起嗓子,大喊了一声:“华朝兰陵王驾临,闲人避让!” 他居然还敢大声喊?不怕难民上来抢吗?!白瑶华惊得绷直了后背,却正好清楚地看到,那些难民个个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纷纷退至城门两旁,让出了一条路来。 而前来迎接的那些官员,明显松了口气,擦着头上的汗,朝着他们的车队来了。 这还真是……变戏法。白瑶华大松一口气,问朱修文道:“王爷是不是给他们带粮食来了?所以他们听见兰陵王驾临,竟跟见到了救世主似的。” 朱修文不置可否:“梁国官员前来觐见了,你先到里面避避。” 白瑶华点点头,上里间去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果然响起了脚步声。那些梁国官员,讲的都是梁国话,而朱修文竟不用翻译,能听能讲,让白瑶华好生佩服了一阵。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纷杂,官员退了出去,外间安静下来。白瑶华正想着,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忽闻清脆的女声响起:“王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这人讲的是华朝的语言,而且很流利,当然,最关键的是,这是个,女人。 白瑶华几乎是下意识地扑过去,将门帘掀开了一条小缝,朝外看去。 外间果然有个女人,但穿得是男装,英姿飒爽。她站在朱修文面前,一手贴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行了个礼,眼角眉梢里,全是笑意。 朱修文亦是笑着,指了指他对面的蒲团:“两年未见,大公主还是如此明艳动人。” 第277章 举止亲密 梁国大公主再行一礼,盘腿坐到了蒲团上,笑意盈盈:“兰陵王何必客气,叫我娜仁就行了。” “娜仁。”朱修文从善如流,马上改了称呼,并提起茶壶,亲手为她斟了一盏茶,“尝尝我们华朝的清茶,不知你还喝不喝得惯。” “怎会喝不惯?”娜仁接过茶盏,脸上笑意更浓,“王爷不是时常派人给我送茶叶么?” 朱修文含笑看着她:“娜仁如今还住在娜仁宫?” 娜仁点了点头,面露自豪之色:“劳王爷挂念,娜仁宫的名字,至今仍未改过。” 朱修文微笑着,表情愈发显得柔和:“大公主巾帼赛须眉,令人佩服。” 娜仁却是把手一挥:“不是我能干,而是我的那几个弟弟,太不成材了。” 朱修文端起茶盏,轻轻地吹着,没有接这话。 娜仁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挨着他坐了,很自然地把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王爷,一别数年,可曾想起过娜仁?华朝美女如云,您只怕早就把我忘了吧?” 朱修文端正地坐着,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美女再多,也只有一个娜仁,本王如何会忘?” 娜仁莞尔一笑,凑近他耳旁,低声地说了起来。 他们几乎头碰着头,举止亲密极了,白瑶华冷下脸,猛地把帘子一摔,转身朝房间里面去了。 娜仁听见响动,转头望去:“是谁在里面?王爷金屋藏娇?” 朱修文伸手抚了抚她的衣领,笑道:“娇人不就在本王的面前么?” 娜仁听得此言,笑得妩媚极了:“王爷这油嘴滑舌的性子,倒是一如既往,一点没变。” “何时讲真话竟成了油嘴滑舌了?娜仁你太冤枉本王了。”朱修文摇头叹着,像是真受了委屈。 娜仁笑着抱住他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王爷要真把娜仁放在心上,就卖娜仁一个面子,接下我国斗菜的帖子。” “怎么又要斗菜?”朱修文笑容变浅,“不是说好,资助你们半年的粮食么?” “王爷!”娜仁生起气来,背过了身去,“就知道王爷是虚情假意,刚才还说娜仁是您的娇人,转眼却连斗菜的帖子都不肯接。” “斗菜的彩头是什么?”朱修文把玩着茶盏盖子,口吻淡淡的。 娜仁转回身来,道:“若是我国赢了,华朝多给半年的粮。” “那若是我朝赢了呢?”朱修文问道。 娜仁望着他,妩媚一笑:“王爷想要什么?” 朱修文伸出一根手指头,把她的下巴一挑:“本王要你。” “能侍奉王爷,乃是娜仁的荣幸。”娜仁仰着头,眼中波光流转,“若是华朝赢了,娜仁甘愿夜夜陪伴在王爷身侧,直到您离开。” “就陪本王几夜?这可不行。”朱修文竖起手指,冲她摆了摆,“若是我朝赢了,你跟本王走。” “您要带我去华朝?”娜仁瞬间收起了眼中的秋波,坐直了身子,“这可不行。我国正值多事之秋,朝廷里离不开我。” “既然娜仁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正好本王也不想斗菜。”朱修文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娜仁眼泛泪光,扑到了他身上:“王爷,娜仁恨不能立时随您去华朝,****侍奉在您身旁,可是,您知道的,梁国不能没有我……您这彩头,能换个内容么?” 朱修文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本王只是想带你回华朝,****相伴,这也有错?你心里只有你的梁国,难道就没有本王的一席之地?既是如此,本王又何须给你面子,接什么斗菜的帖子?” 娜仁慢慢松开了他的胳膊,仔细打量他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她猛地把腰间的弯刀一拍,站起了身来:“行,就依王爷!若是我国输了,我跟您走!” 朱修文终于又露出了笑容:“那还是和以前一样,双方各派一名主厨,一名帮厨,一道菜定胜负。” “好!”娜仁点了点头,“老规矩,我国主厨是我,华朝主厨是王爷。” “好。”朱修文微微颔首。 娜仁躬下身,行了个礼:“那娜仁上前引路,带王爷去皇宫,我父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朱修文抬了抬手,娜仁转身下车,骑了华朝的一匹马,上前带路去了。 马车开动,缓缓朝城内驶去。 侍女不等朱修文吩咐,打来一盆热水,伺候着他洗了手,又捧来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了。 末了,朱修文嫌弃地看了看桌子,道:“把这些也撤下去。” 侍女赶忙上前,把桌子连着上面的茶壶茶盏,一起端起来,搬到茶水间去了。 朱修文重新坐回蒲团,冲着帘子道:“好了,出来吧。” 帘后没有动静。 朱修文面色微沉,张口唤侍女:“去叫白大小姐出来。” 侍女掀帘进去,发现白瑶华趴在桌子上,眼睛是闭着的,像是睡着了。既是王爷有命,睡着了也得叫醒,她快步上前,轻轻地推了推白瑶华:“白大小姐,王爷请您出去。” 随着她的推动,白瑶华轻微地晃了晃,但却没有任何反应。 侍女拿不准她是睡得太沉,还是晕倒了,赶紧出来,向朱修文禀报:“王爷,奴婢叫不醒白大小姐。” “叫不醒?”朱修文微微皱眉,起身去了里间。 里间里,白瑶华果然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他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后,朝侍女挥了挥手:“出去。” 侍女谨遵王命,退了出去。 朱修文俯下身去,用手捏住白瑶华的鼻子,用嘴堵住了她的口。 白瑶华无法呼吸,脸上憋得通红,最后猛地呛了几声,睁开了眼睛。 朱修文朝她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起了腰来:“本王叫你,你竟敢不起?” 白瑶华忍着疼,慢慢地站起身:“民女没有听见。” “没有听见?”朱修文用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来,“那你听见了什么?本王尚在外间会客,你就敢在里间摔帘子?” 第278章 给不了的感情 白瑶华沉默了一瞬,垂下了眼帘:“王爷误会了,民女并没有摔帘子,失手而已,还望王爷恕罪。” 她乖乖巧巧,一句也没有顶嘴,朱修文却好像出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憋得慌。 他猛地一甩手,推开了白瑶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休要作出一副可怜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白瑶华又沉默了一会儿,道:“民女不委屈,也没什么话要说。” 有什么好说的,说了有用吗?当初让他遣散教养宫女,他照办了吗? 朱修文沉着脸,打量她片刻:“既是没有话说,那就来谈正事。坐下。” 他说着,自己先坐了下来。 白瑶华垂着头,坐到了他对面。 朱修文敲了敲桌子,道:“梁国要斗菜,本王应了,待会儿你先到驿馆休息,好好地想想菜式,具体的规则,让李德全讲给你听。” 白瑶华点了点头:“民女遵命。” 她反应冷淡,朱修文又是火冒三丈,但认真挑刺,却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她恭恭敬敬,规规矩矩,没有半分逾越。 朱修文抓起茶壶,狠狠地砸在了桌上:“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瑶华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道:“王爷,您救了民女两次,民女这条命是您的,但感情,看来是没法给您了。此事身不由己,不受自己控制,还望王爷恕罪。” 朱修文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白瑶华微微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民女所求,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王爷好像并不愿意。民女本来还想着,等回到京城后,能够跟您好好谈谈,遣散教养宫女,拔了心里的那根刺,然而如今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了,王爷即便没了教养宫女,也会有梁国公主,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女人,民女哪里忙得过来。” “敢情你还惦记着本王的教养宫女?”朱修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竟是惊叹了一声,“你可知做本王的女人,最要紧的便是不能拈酸吃醋?本王立誓永不纳妾,那是本王的事,这并不能作为你善妒的依据。” “不会惦记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惦记了。请王爷放心。”白瑶华无意识地拨弄着荷包上的珠子,垂着头道。 朱修文想着她先前的话,心里莫名有点难受:“你就不能相信本王?” “相信您什么?”白瑶华马上反问。 自然是相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伤心。但他不想承诺,历经皇室风雨,任何诺言在他眼里,都是虚无缥缈的空谈,他只愿意用行动来表示。朱修文讲不出肉麻的话,不耐烦起来:“你管相信本王什么,相信就是!” 他说完,把桌子一拍,起身出去了。 “呵!”白瑶华自嘲地笑了一声,按着隐隐钝痛的胸口,慢慢地趴到了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驿馆到了。白瑶华独自下车,朱修文则率领随行的官员,去了皇宫。 李德全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对白瑶华道:“白大小姐,您先进去歇着,待会儿我再来跟您讲斗菜的事。” 白瑶华点了点头,扶着绿柳的胳膊,随驿馆的官员去了房间。 ---------- 在去梁国皇宫的路上,顾连云得到吩咐,上了朱修文的车。 朱修文的面前,摆了一张圆桌,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点心。顾连云上前行礼,乐不可支:“王爷,现在去见梁国国君,少不了一顿国宴,您怎么却在用点心?” 朱修文拿起一块梅花酥饼:“有本事你别吃。” 顾连云连忙扑上前,抢了一块:“别别别,王爷,我错了,我早听说了,梁国菜难吃无比,这会儿若是不垫点儿,待会儿肯定得饿肚子。” 朱修文没有应答,直到把一块梅花酥饼吃完,方才道:“梁国大公主下了斗菜的帖子,本王应下了。” 顾连云世家公子,自小亦是教养严格,在朱修文吃饼时,他并没有跟着一起吃,为的就是方便回话。此刻他听见朱修文出声,马上道:“我虽然是第一次来梁国,但却也听说,咱们和梁国斗过很多次菜了,而且每次都是梁国下的帖子?” “不错。”朱修文嗤笑一声,“他们土地贫瘠,国君昏庸,民众懒惰,不靠这种手段,如何有理由博得华朝的接济?” “既是如此,王爷为何还答应他们?”顾连云不解问道,“我朝得知他们遭灾,愿赠予半年的口粮,已是仁慈义尽了;要知道,他们身为属国,已经好多年没有进贡了。” 朱修文拿起一块水晶糕,看内里的花纹:“本王要把梁国大公主带回去。” “大公主?娜仁?”顾连云惊讶道,“我听说梁国习俗与我朝不同,女人也可以当国君,而最受梁国国君宠爱的,便是这位大公主。她如今俨然是梁国储君,怎么可能跟您走?” “娜仁与她父王不同,她野心勃勃,计谋多端,这斗菜赢口粮的主意,便是她想出来的。你以为我朝接济给他们的粮食,都分发给平民百姓了么?只怕多半是让她拿去练了兵。”朱修文说着,把水晶糕递给了顾连云。 顾连云起身谢恩,接过了水晶糕:“练兵?莫非他们有异心?王爷想趁他们尚未成气候,擒贼先擒王?” 朱修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是皇上的主意,本王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所以,他就是抱着这目的来的?顾连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使劲儿想了想,忽地恍然大悟:“王爷,您早料到他们会斗菜,是也不是?” “他们哪次没斗?这需要本王预料么?”朱修文嗤了一声。 顾连云全明白了,望着朱修文笑:“怪不得王爷临行前,劫了我义妹,敢情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白瑶华身上去了?朱修文愣了一下,不悦道:“我华朝泱泱大国,哪儿寻不出一个好厨子,非得用她?本王带她出京,不过是怕她嫁给了祝鹤轩。” 第279章 王爷就是嘴硬 “原来是担心佳人被抢走了。”顾连云哈哈大笑。他笑着笑着,突然觉得奇怪:“王爷,您叫我来,是要做什么?我的厨艺,可不够去和梁国斗菜。莫非……是您和我义妹吵架了,叫我来做和事佬?” “胡说些什么,她和本王吵架,也得有那个胆子。”朱修文不高兴地道。 “没胆子?我可是听说,我这个义妹,胆子比天还大。”顾连云是朱修文的亲表弟,自小一处玩,不谈正事的时候,比谁都不正经,说着说着,身子就探了过去,挤眉弄眼,“是不是她拈酸吃醋,给您脸色看了?王爷,您也真是的,我义妹就在车上,您还让梁国大公主上来,她以前去华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朝您身上黏过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大公主黏了本王又如何?身为女人,最要紧的就是贤惠大度,拈酸吃醋,是她不对。”朱修文板着脸,拿起一块千层糕看了看,又掷回了碟子里。 “王爷,我知道,男人都爱脸面,我也不例外,但我又不是外人,您就别哄我了,哄了我也不信!”顾连云摆着手,笑得趴在了桌子上,“如果我没猜错,您这身衣裳,是大公主走后新换上的吧?还有她坐过的桌子,喝过的茶盏,都扔了吧?您打小就不爱让女人碰,但凡她们用过的东西,您都嫌脏。不瞒您说,要不是您后来看上了我义妹,我都要怀疑您有断袖之癖了。” “是又如何?”朱修文依旧板着脸,“本王怎么做,是本王的事,她无权置喙,更没资格耍脾气。” 王爷就是嘴硬!这话顾连云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得委婉地道:“王爷,您不说,她怎么知道您对她好?您和梁国大公主,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且还是为了国事,只要您好好地跟她解释,她一定能理解的。还有您那几个教养宫女,我敢打赌,您根本没碰过她们,这事儿为何不跟她说呢?您要是肯说出来,能有祝鹤轩什么事儿?” “本王为何要说?本王自己的事,无须向任何人解释!”朱修文沉着脸,哼了一声,“尚未定亲,一言不合,她就决然而去,那万一将来本王真的把持不住,有了别的女人,她岂不是要闹死寻活?” 他说的也是,身为王爷,有太多的诱惑,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没法保证什么,也不敢保证什么。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顾连云想着想着,叹了口气:“您就哄哄她,让她高兴高兴,毕竟她难过,您心里也不好受不是?” “本王不会哄人!”朱修文语气生硬,“本王为她而克制,是本王自愿,但她没资格强迫本王。” 是,他是大权在握,高高在上的王爷,有几个女人能强迫他?只怕皇后都做不到。可是他明明很在意白瑶华,偏不肯说出来,太吃亏了……顾连云摸了摸下巴,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王爷,言归正传,此次斗菜,谁上?” 朱修文平复了一下心情,把茶盏端起来,啜了一口:“老规矩,一名主厨,本王亲自上,还有一名帮厨,尚未确定人选,所以本王叫你来商量商量。”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他肯定已经定下是白瑶华了。还说没吵架,分明是小两口闹了矛盾,担心白瑶华不肯尽心,所以找他来当说客呢。顾连云愈发觉得他该出点力,当下打定了主意,道:“若论厨艺,谁能越得过我义妹去?不过她初来乍到,对梁国的口味太不熟悉,不如让我去问问她再说。” 朱修文正是这个目的,当即颔首:“你去问,今晚必须要定下来。” “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顾连云说着,把桌子一按,“王爷,我冒死说一句,其实您和白瑶华的性子都挺硬的,两下犯冲,并不合适。您还是放弃她,另找一个温柔贤惠,小鸟依人的吧。” “你这是在激本王?”朱修文微微仰头,眯起了眼睛。 “还真不是,王爷。”顾连云说完,拿起一块水晶糕,吃了起来。 他们真的不合适么?因为但凡遇到一点事,都各自不肯让步?朱修文沉着脸,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一时车队抵达梁国皇宫,梁国国君亲自出迎,设宴款待,商谈国事,并讨论了一下斗菜的细节,定下了斗菜的具体时间。 朱修文此次出行,肩负皇命,有很多事情要与梁国国君面谈,因此宴会过后,带着相关官员留了下来。而顾连云是个闲人,待着无聊,便先行回了驿馆。 他踏进驿馆,有官员殷勤地迎上来,操着生硬的华朝话,向他问好。 顾连云公子哥儿做派,随手丢给他一块银子,让他带着去了白瑶华的房间。 白瑶华房里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小碟子,碟子里装着各种调料,闻起来味道怪怪的。 顾连云以手扇风,皱起了鼻子:“什么东西?这是人吃的吗?” 白瑶华起身相迎:“义兄回来了?快坐。这是梁国的调料,李公公刚才送来的。” “怪不得都说梁国菜难吃,原来他们用的调料就不正常。”顾连云走到窗边坐下,离桌子远远的,“看来李德全已经跟你说过斗菜的事了?” “是,说过了。”白瑶华也走到窗边,坐了下来,“义兄今日车马劳顿,又刚从皇宫回来,怎地不去歇息,却先到我这里来了?莫非也是为了斗菜?” 顾连云点了点头:“斗菜是大事,关乎国威,马虎不得,王爷给我下军令状了,要是完成不了任务,我就只能回家赋闲了。” 白瑶华看着桌上的调料,兴致乏乏:“义兄,我对梁国菜一无所知,虽然王爷让我设计菜式,但这活儿,我做不来。” “瑶华,你可是华朝人。”顾连云一个探身,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得有荣誉感。” “荣誉感?就算我助王爷赢了斗菜,又能怎样呢?顶多得你们几句夸奖?”白瑶华用手撑着头,看起来蔫蔫的。 第280章 哄哄他 “怎么会只有夸奖呢!”顾连云把桌子一拍,“只要你赢了,就是为国争光,皇上肯定会嘉奖与你,说不准还会封你为国厨!你们当庭展技,不就是拼名声么,若是有了国厨的封号,以后京城里的生意随你挑!” 白瑶华摇了摇头:“我不要那些虚名,我要真金白银。” 顾连云觉得她的想法很不可思议:“有了名声,多少银子赚不来?义妹,你可不是眼界低的人,这是怎么了?” 白瑶华苦笑道:“义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随王爷出使梁国,天天闲着,没有分毫进项,我留在京里的那些奴仆,只怕都快饿死了。” “原来就为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顾连云嗐了一声,叫他的小厮取了几张银票来,递给了白瑶华,“这里是一千两银票,你拿着零花,我再让人送一千两回京,给你的奴仆买米。” “这怎么能行,我怎能要义兄的钱。”白瑶华缩手不接。 “你都叫我义兄了,有什么不能要的?”顾连云把银票硬塞进她手里,“你跟自己的义兄客气,就真见外了。” 白瑶华只得把银票收起,起身谢他:“等我赚了钱,再还给义兄。” “自家人,有什么好还的,你尽管用,花完了再找我拿。”顾连云说完,饮了口茶,“义妹,有义兄在,你永远不必为银子发愁,现在你只需要好好想想,究竟做什么菜,才能赢过梁国。” 白瑶华本来是想借着斗菜,赢点银子,却没想到顾连云大方,自掏腰包给了她。这下她后顾无忧,自然集中了精神:“我听李公公说,我朝与梁国斗菜,向来都不公平,因为评委来自吴国,而吴国人的口味,更接近梁国?” “可不是。”顾连云点了点头,“的确不公平,但斗菜毕竟只是娱乐,我朝泱泱大国,是不会跟他们计较这种细节的。” 这是为了显示大国的风度?还是为了名誉考虑——赢了更有面子,输了也不会太掉价。 所以,她的压力不会太大?白瑶华笑了起来:“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力而为的。” 顾连云得了她的保证,任务完成,浑身轻松。他以手枕头,朝椅背上一靠,笑道:“一桩正事已了,现在咱们再来谈谈另一桩更重要的正事。” “什么事?”白瑶华提壶,给他续了盏茶。 “你和兰陵王的事。”顾连云神神秘秘地道:“兰陵王有个秘密,与你有关,我想要告诉你,只不知你能不能守口如瓶。” 朱修文的事,白瑶华已不关心,但涉及到她自己,还是得听一听的:“义兄尽管讲,我口风紧着呢。” “那行,我说,你听着。”顾连云放下手臂,朝她那边探了探身,压低了声音,“兰陵王向来强势又嘴硬,不肯遣散教养宫女,还和梁国大公主拉拉扯扯,但其实仍是童子身,为你守身如玉呢。” 他还是童子身?真的假的?他没碰那些教养宫女?白瑶华颇感意外,但也没有多惊喜:“那又如何?我与他之所以不和,乃是因为他唯我独尊,容不得我插半句话,也从来不会依从我半分。” “他是王爷,唯我独尊岂不是很正常?”顾连云笑了起来,“我的好妹妹,你看中的这个男人,是睥睨苍生的王爷,不是唯唯诺诺的村夫,自然有他自己的脾气。不过依我看来,他只是与女人相处的经验太少,但凡涉及感情,就变得幼稚无比,嘴笨心眼瓷。你耐心些,拿他当个孩子哄哄,不就得了。” 幼稚?嘴笨心眼瓷?白瑶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既是笑了,那就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顾连云很是欣慰,把手一拍:“行了,我就知道,我的义妹,肯定冰雪聪明,慧敏非凡,区区一个兰陵王,岂在话下?从今往后,你就当他是一盘难做的菜,仔细琢磨,时时研究,等你把他的脾气摸透了,还能不把他吃得死死的?” 原来顾连云讲话如此有趣,白瑶华笑了一阵,又很有些感慨:“义兄说得有理,是我太急躁了,两个人在一起,哪能不遇到点事儿呢,若是一味逃避,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好,你想通了,我也就放心了,兰陵王,我就交给你了。”顾连云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房去了。 白瑶华坐在桌前,想着他刚才说的话,犹自发笑。绿柳从外面进来,道:“小姐,奴婢都准备好了,咱们是今晚偷偷溜,还是明晚再走?” 白瑶华摇了摇头:“不走了。” “不走了?”绿柳愣了一愣,“您不是说,不想留在这里,看着兰陵王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么?” “我是觉得,就这样一走了之,太憋屈了。”白瑶华转了转茶杯,唇角一翘,“他都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了,我要不教训他一顿,岂不是吃大亏了?” ------------------- 深夜,朱修文方从皇宫回来,带着月光的清冷,和北风的寒气。 顾连云出房相迎,一见他这样子,便知和梁国国君的会谈,不是很愉快。 朱修文迈着大步,回到房内,随行的官员们站在门外行礼,各自散了。 顾连云跟着进去,唤了声:“王爷。” 朱修文接过侍女奉上的热茶,问道:“白瑶华呢?” 顾连云道:“已经半夜了,她早就睡了。” 朱修文又问:“斗菜的事,你与她谈得如何?” 顾连云笑道:“瑶华是知理晓大义的人,满口答应会尽力呢。” “尽力?光尽力怎么能行?!”朱修文却是生了气,“今日本王面见梁国国君,他言谈之中,颇为傲慢无礼,与两年前大为不同。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底气?你仔细想想!本王不管,这次是真斗菜也好,假幌子也罢,必须得赢!本王一定要借此机会,斩断梁国国君的左臂右膀!” 他火气颇大,顾连云不敢硬碰,赶忙道:“微臣明白了,明日一早,就再去跟她说说。” “明日?等不得了!”朱修文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本王这就去找她。” 第281章 床上聊 灯光昏暗的走道里,绿柳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为白瑶华值夜。忽地光影一暗,身材高大的朱修文出现在对面房门口,绿柳赶紧放下胳膊,给朱修文行礼:“王爷,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白瑶华呢?”朱修文一面问着,一面已是迈着大步,直奔白瑶华的房门去了。 绿柳赶紧道:“王爷,小姐已经睡下多时了。” “无妨,本王会叫醒她的。”朱修文说着,推开房门,进去了。 什么叫无妨?叫醒她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天哪……绿柳想着想着就歪了,红着脸,朝远处走了几步,免得听见了不该听的。 房内,白瑶华侧身躺在床上,呼吸平缓,睡颜恬静。她双手合十,枕在面颊之下,脸上红扑扑的。 睡着的时候真可爱,朱修文坐到床沿上,面对面地看她,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好了,睡了半天,该醒了。他俯下身,轻轻地亲了她一下,伸手掐住了她的脸。 白瑶华睡得正香,突然脸上一紧,疼得她闭着眼睛就叫了起来:“谁?!做什么?!” 她捂住脸,倒抽着凉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发现面前有一张放大了的脸,浓眉,薄唇,一双眸子既清亮,又深沉,明明是个男人,却让人脑海里冒出那个词,倾国倾城。 哦,天哪,朱修文。这大半夜的,他怎么跑来了?来了就来了,怎么还捏她的脸,而且下手还这么狠?!白瑶华揉了揉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至于骂出声来。 朱修文扣住她的下巴,朝上抬了抬,打量她的脸:“醒了?” 她的脸都肿了,能不醒吗!她好容易听了顾连云的劝,决定好好跟他相处,结果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他就来这么一出,真是让人没法心平气和!白瑶华用意念把他瞪了好几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王爷深夜来此,是有重要的事?” “不错,有事,很重要。”朱修文松开她的下巴,面露不悦,“你就让本王坐在床沿上?” 这的确不是待客的地方,白瑶华赶紧爬起来,准备去椅子上坐,但朱修文伸手一推,她就跟滚皮球似的,咕噜噜地滚到了床里头。 干什么?!深更半夜地跑来,逗她玩儿呢?!白瑶华滚得昏头转向,抬头欲骂,却见朱修文靴子一甩,长袍一撩,施施然地上了床,恰好占据了她刚才的位置。 敢情他的意思是,坐在床沿上,不是待客之道,但躺在她旁边就是了?想占便宜,直说不行吗?总来这一套。白瑶华拍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就对了,见了本王,也不知道让地方。”朱修文理直气壮地说着,掀开了被窝,“还不赶紧进来,冻着了怎么办?” 白瑶华只好钻了进去,挨着他躺下了。 床很窄,两人的胳膊紧紧贴着,朱修文感受着那温热软和的气息,浑身上下都妥帖了:“斗菜的事,连云跟你说了?” “是,说了。”白瑶华答道,“请王爷放心,民女会尽力的。” “光尽力怎么够!”朱修文沉着脸,拍了她一下,然后手就停留在她的腰上,不肯挪开了,“本王要求你必须赢。” 这是让她立军令状吗?但做菜不是行军打仗,输赢全凭评委的主观感受,她可不敢打包票。更何况,还是让她做完全不熟悉的梁国菜。 白瑶华觉得朱修文是强人所难,不是很高兴,朝床角里缩了缩:“王爷,这场斗菜,评委是吴国人,本身就不公平,即便咱们输了,也算不得丢人。” “这跟丢不丢人没关系。”朱修文的胳膊骤然失去了柔软的温暖,也很不高兴,“本王一定要带梁国大公主回华朝。” 敢情逼着她斗菜,是为了抱得美人归?白瑶华下意识地想刺他几句,但突然记起了顾连云的话,赶紧换了种方式,揉了揉眼睛,装出一副既害怕又可怜的模样来:“王爷,民女实在没有把握,怎么办?如果民女输了,王爷是不是就不要民女了?” 朱修文不知如何接话了。 明明下午还在跟他吵架,发誓赌咒地不许给他感情,转眼却担心起他的态度了?这副小女人的委屈模样,可真不像她……莫非,有高人指点过她了?朱修文狐疑地想着,很是为难——他能说不要吗,这话太重了,一旦说出去,就没法收场了;可若是说没关系,白瑶华不竭尽全力了,怎么办? 这个让人头疼的小女人,真是一肚子坏水,无时不刻都在算计着他哪! 他内心纠结着,好一时没有应答。 白瑶华难过地拿被子蒙住了脸:“原来在王爷心中,梁国大公主比民女重要多了。” 在言语上,朱修文一向没惯着白瑶华,毒舌非凡,照着他惯常的、唱反调的思路,听见这话,就该脱口而出:她自然比你重要多了。 可是,这话他能说吗? 自然不能说。 白瑶华是他的女人,梁国大公主纯属公事,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嘛。 白瑶华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功力大增?她不吵也不闹,但却接连两句话,都让他为难了! 朱修文愈发狐疑,正好借此岔开话题:“是不是连云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白瑶华把脸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义兄说,王爷很看重梁国大公主,让我有委屈就忍着,凡事以大局为重。” 这话也不错,的确该以大局为重,但听着怎么就这么不是滋味呢?朱修文困惑着,把她脸上的被子朝下拉了拉:“你是不是又在拈酸吃醋?” “民女没有!民女不敢!”白瑶华连连摇头,“王爷,民女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妒忌别人了,您想要多少女人都行,民女绝不会有怨言的。” 怨言没有,手段不少,来一个,掐死一个,哼! 什么叫想要多少女人都行?说得好像他有多好色似的!这会儿的白瑶华,滑不溜秋,好难对付,朱修文隐隐地有些恼火,板起了脸:“胡说些什么,本王并没有想要别的女人!” 第282章 扯下你的亵裤来 没有想要别的女人?这是真心话吗?终于让她拐着弯儿地哄着说出来了?白瑶华把被子蒙在嘴巴上,忍着笑,道:“王爷这意思是,您心里只有民女一人?” 朱修文羞恼着,面色微红:“你少自作多情,本王并没有这样说。” 牙尖嘴硬。白瑶华在心里切了一声,拿被子蒙住头,偷偷地笑了几声。 朱修文意识到白瑶华在偷笑,气得把她拖了过来,紧紧地裹在被子里:“本王跟你谈正事,你却东扯西拉,若是耽误了公务,你担得起责?” 被子裹得太紧,白瑶华扭了几下:“民女并没有东扯西拉,是王爷强人所难。天下没有哪个厨子,在斗菜前能打包票,除非您买通了评委。” 她本是反驳之语,却没想到,朱修文竟是点了点头:“此话有理,本王会想办法的。但你在菜式上也得下功夫,总得两手准备才行。” 他还真想买通评委?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要带梁国大公主回华朝了?白瑶华努力地又扭了扭身子,想要挣扎出来:“民女明白了,民女会想办法的。” “什么叫会想办法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想?后天比赛,明天准备食材,你能够用来想的时间,就只有现在了。”朱修文见她扭来扭去,干脆连着被子把她抱在了怀里,箍得紧紧的。 想办法就想办法,裹着她作什么,她又不是粽子!白瑶华这下彻底没法动弹了,只得偃旗息鼓:“王爷,既是如此,那民女只能不顾健康,祭出各国上下,畅行无阻的法宝了。” “法宝?什么法宝?为何会不健康?”朱修文疑惑问道。 “王爷且容民女卖个关子,反正民女现在说了也没用,不如等到天亮,下厨房做出来,再拿去给梁国人尝尝。”白瑶华说着,夸张地打了个呵欠,合上了眼睛,“民女现在困了,想睡觉了,要是休息不好,明天一准儿会把糖当成盐。” 大晚上的,居然卖关子,这不是让人抓心挠肺,睡不着么?但她的话挺有道理的,他们都不是梁国人,现在商讨得再好有什么用?具体口味,还得找梁国人,或者吴国人来评判。朱修文想着,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行,依你,睡吧。” “恩。”白瑶华点了点头,乖巧地偎到了朱修文的怀里,“王爷也早点睡吧。” 她居然如此主动,朱修文又惊又喜,赶紧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白瑶华靠在他的胸口上,隔着绸袍,摸他结实的腹肌。 她的手,又软又滑,像是有着非凡的魔力,朱修文几乎把持不住,赶紧按住:“别乱摸。” “为什么不能?”白瑶华仰首看他,眼里满是疑惑,“民女早就是您的人了,不是吗?” 朱修文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稍稍朝后退了一点,眯起了眼睛:“白瑶华,你套本王的话?” “民女哪里套您的话了?民女怎么听不明白呢?”白瑶华一面说着,一面又靠了过去,“难道民女说错了吗?” “白瑶华!”朱修文情急之下,伸手抵住了她,“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王爷,知道什么?”白瑶华微微歪着头,脸上的表情一派天真,天真到一看就是装出来的。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可恶!可恨!朱修文咬着牙,恨不得一把掐死她:“白瑶华,你不要欺人太甚!” 啧啧,都把他逼到这份上了?看来她经过顾连云的点拨,调戏朱修文的技能又提高了嘛。不过,见好就收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见状赶紧道:“王爷,民女跟您开玩笑呢。民女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您爱惜民女,民女感激还来不及呢。” 朱修文怒火稍平,哼了一声:“你感激本王?本王怎么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民女一向性格内敛,感激得太隐晦了。”白瑶华大言不惭地说着,结果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朱修文一个没忍住,也笑了起来,伸手把她按到怀里:“就你伶牙俐齿。睡觉!” 睡觉?又在同一张床上?万一他忍不住,怎么办?要不要直接赶他走?劝他走?不不不,按照顾连云的提示,这个男人,必须顺毛摸。白瑶华仔细地想了想对策,微微仰起头来,满脸真诚:王爷,您要是实在忍不住,就要了民女吧,依民女看,皇上和皇后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不会因为这个,就不让民女做王妃的。” “胡说,这跟通情达理有什么关系?皇家自有皇家的做派,一旦婚前失身,肯定……”朱修文说着说着,突然觉得不对,白瑶华这会儿的转变,是不是太大了点?他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她片刻,把脸色一沉,语气肯定:“白瑶华,你是故意的。你这是以进为退,想让本王自己走?”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是火眼金睛吗?白瑶华诧异片刻,赶紧摇头:“王爷,民女讲的是真心话。” “真的?”朱修文唇角一勾,把手探进了她的衣襟里,“既然你这样说了,如果本王不依你,岂不是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思?” 他一面说着,一面上下其手,封住了白瑶华的唇,握住了她胸前的柔软。 他们贴得是那样得近,白瑶华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吓得大叫起来:“不要!不要啊!王爷饶命!民女知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迟了!”朱修文狠狠蹂躏着她的胸,用膝盖分开了她的腿,“白瑶华,你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引火上身!” “是是是,民女错了!”白瑶华吓得手脚乱舞,“王爷饶命哪!” “本王不要你的命,你的命要来没用。本王只要你的人。”说话间,朱修文已经解开了她的衣襟,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完了,莫非今儿真要成为他的人了?白瑶华很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但嘴被堵住,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含混不清的声音,反而助长了朱修文的兴致,令他大手一挥,把她的亵裤扯了下来。 第283章 本王教你 这是,要动真格吗?难不成,失身就在今日?朱修文热情如火,一别他平时清冷酷拽的形象,白瑶华在如雨点般密集的热吻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胳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许是这叹息声太长,朱修文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怎么,不愿意?后悔引火烧身了?担心婚前失贞,无法做本王的王妃了?” “这倒不是。”白瑶华摇了摇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王爷有心娶民女,怎么都能娶;反之,如果王爷对民女没了兴趣,就算民女再怎么守身如玉也没用,您说是不是?” “你倒是挺会说话。”朱修文笑了一声,没有反驳她,“那你为何叹气?” 白瑶华掐了掐他的胳膊,嘟囔着嘴道:“民女只是没想到,民女和王爷宝贵的第一次,竟是在梁国人的地盘上,而且还是在梁国的驿馆里,这往后回忆起来,真不是什么美好的场景。” 对啊,这是在梁国,梁国的驿馆,他真是邪火上身,一时冲动,糊涂了。朱修文听了她的话,竟推开她,披衣坐了起来:“都怪你,引诱本王,竟不分场合地点,害得本王差点……” 他说到这里,就打住了,白瑶华马上撑起身子,凑近了他的脸:“差点什么,王爷?差点误失童子身么?” “你说什么?!”朱修文一把捏住了她的脸,“谁跟你说的?!顾连云?!” “没人跟民女说呀!疼,疼,王爷,快放手!”白瑶华疼得直抽气儿,赶紧求饶,“民女只是胡乱猜测而已,以后再不敢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乱猜测本王?!信不信本王砍了你的脑袋?!”朱修文猛地一松手,顺势把她朝后一推。 白瑶华捂着脸,倒向被子,滚到了床里头。 朱修文赶紧追过去,把她拎了起来,抱着她的头,左右乱晃:“有没有摔着?本来就笨,若是摔成傻子,可就是本王的罪过了。” 白瑶华捂着脸,不作声。床上很软,摔是摔不坏的,可是她的脸,真的被捏得很疼。 她这副样子,真是委屈极了,朱修文感到过意不去,把她搂进怀里,嘴上却不肯服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冒犯本王。” 白瑶华窝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小声地嘀咕:“民女也没说什么呀,您真想要一个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女人?” 朱修文一时语塞,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组织好语言应对:“本王没让你唯唯诺诺,但你也不能调侃本王,拿本王开涮。” “是,民女记住了,以后再不敢了。”白瑶华很快认错,心里想的却是,下回加倍,涮到他发飙,反正他除了捏脸,也不会别的招。 朱修文终于满意了,挪开她的手,给她揉了揉脸:“还疼不疼?” 白瑶华瘪了瘪嘴:“疼。” “那本王下回争取轻点。”朱修文拍拍她的脸,把她裹进被窝里,自己则下了床,“你睡吧,本王等着天亮后看你的法宝。” 白瑶华缩在被子里,点了点头:“王爷也早点睡。” 朱修文恩了一声,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回房去了。 白瑶华看着他的背影,拿被子蒙住脸,偷偷地笑了好一阵,方才沉沉睡去。 相比华朝,梁国更靠近北方,天亮得竟是更早。还没过几个时辰,绿柳便进来叫早,伺候着白瑶华起了床。 旅居在外,什么都没带,没有那些坛坛罐罐要伺弄,没有咸菜干货要翻晒,白瑶华觉得很无所事事,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干脆去找朱修文。 朱修文才刚起床,正张开双臂,任由两名侍女给他系腰带。 他看见白瑶华进来,马上对侍女道:“放下,让她来。” 侍女便把腰带递到了白瑶华手中。 白玉制成的腰带,环环相扣,每一环都是四爪蟠龙模样,却没有一个是相同的。她还真是闲的,竟跑来伺候朱修文穿衣了?白瑶华拿着腰带上前,在朱修文的腰上比划起来。 她正不动声色地研究锁扣,想弄清楚机关在哪里,门口忽然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姑娘,不会给兰陵王系腰带?要不要我帮你?” 白瑶华扭头看去,梁国大公主倚在门边,正望着她笑。 这位大公主娜仁,依旧穿着男装,神采奕奕,看着干练无比。 娜仁见白瑶华看她,笑着朝她走来:“来来来,我来教你。” 白瑶华拿着腰带,正不知该不该交出去,双手忽地被朱修文握住了。 朱修文抓着她的手,咔哒一声,轻松扣上了腰带,转头对娜仁道:“妮子愚笨,怎敢劳动公主相教,还是本王自己来吧。” 在华朝的语言里,妮子好像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褒,一个是贬,那朱修文口中的称呼,到底是褒,还是贬呢?娜仁不由自主地琢磨了一下,忽地又一阵自嘲,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真想跟朱修文去华朝? 她如今圣宠正盛,说不准未来的国君就是她,才不要去华朝呢! 娜仁这般想着,望着白瑶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让我猜猜,这位肯定就是白大小姐,白瑶华了。我听说兰陵王此次来梁国,携有佳人,美貌绝伦,且厨艺高超,这后一项我还不得而知,但前一项,今日一见,却是名不虚传。” 无论她此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都是向她示好,白瑶华想着,她不能不知好歹,于是朝前走了两步,福下身去:“公主谬赞了,您才是风华绝代,英姿飒爽,让民女自惭形愧。” 大概是觉得她太会奉承人,朱修文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才问娜仁:“公主这么早来见本王,可有要事?” 娜仁笑着靠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怎么,没有要事,就不能来见王爷?” 白瑶华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们看。 朱修文瞪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娜仁:“当然不是,你随时都能来。只是本王有事要办,今儿只怕是没法陪你。” 第284章 炸鸡 “王爷有什么事?您来到梁国,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陪伴我吗?”娜仁被推开,干脆牵住了朱修文的手,“走,我带王爷逛逛去。” 朱修文低头看看自己被牵住的手,想了想,没有拒绝:“那我倒要看看,你会带本王去什么好地方,若是不如意,本王可是不依的。” “王爷放心,只要有我,就不可能不让您如意。”娜仁笑着拉起他的手,朝外跑去。 朱修文一面随她朝外走,一面回过头去,对白瑶华使了个眼色。 白瑶华却是当做没看见,等他一走,就回房去了。她有心去逛逛街,采购一些梁国特产,但想想外面的那些难民,还是把这心思掐灭了。 她带着绿柳,绕着驿馆散步,然而还没转完一圈,朱修文就回来了。 她匆匆赶到朱修文房里,奇道:“王爷,您不是随梁国大公主走了吗?” 朱修文脱下外袍,由侍女伺候着换了一身新的,回答她道:“本王甩掉她,还不容易吗?” “甩掉?您是偷偷跑回来的?那大公主岂不是在到处找您?”白瑶华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简单幼稚的手段,很有些诧异。 “该你关心的不关心,不该你操心的,倒是挺热忱。”朱修文朝四下里看看,皱起了眉头,“本王临走时,不是让你做菜么,怎地没动手?” 他去和娜仁风流快活,让她卖力做菜?想得美!白瑶华眨了眨眼睛,满脸天真:“王爷没说呀。” 他是没说,但他使眼色了!朱修文一看白瑶华这天真的表情,便知她是装出来的,但却拿她没办法,只能窝着火,道:“好在没耽误多少时间,赶紧让人把便捷炉灶搬来,马上开工。” 宁肯忍气,也不肯解释,这性子可真够硬的。是不是身为王爷,高高在上惯了,根本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白瑶华琢磨着,凑到他跟前,悄悄地问:“王爷,您真看上梁国大公主了么?您想把她娶回去?” 朱修文眉头一挑,用手抵住她的脸,把她推开:“不是说好,再也不拈酸吃醋了么,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民女没有吃醋呀。”白瑶华摊了摊手,“民女只是关心王爷而已。” “本王不需要你关心!”朱修文瞪了她一眼,“还不赶紧把炉灶搬进来?” 不是已经有人去搬了么?难道这种粗活重活,还需要她亲自去做?白瑶华暗自撇了撇嘴,走到门口,让绿柳去准备食材。 一时便捷炉灶搭好,白瑶华指挥着奴仆,架好油锅,然后从菜筐里翻出一只宰好的鸡,剁成大块,洒上调料,裹上了面粉。 她准备好鸡块,便坐到一旁,喝着茶,吃点心去了。 朱修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再做,不禁惊讶极了:“这就完事儿了?” 白瑶华举了举手里的点心,道:“都准备好了,等着油热,炸一炸就行。” 所以,她所谓的法宝,就是炸鸡块??朱修文以为自己听错了,大步走到她面前,把她从椅子上拎了起来:“白瑶华,你拈酸吃醋也就罢了,本王这会儿不和你计较,但你不能因为私事,耽误了国家大计,不然就算本王饶你,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王爷冤枉!只有对民女好的人,民女才会拈酸吃醋的!”白瑶华的领子被勒紧,很难受,赶紧握住朱修文的手,使劲朝外掰,“民女仔细琢磨过了,在对吴国口味一窍不通的情况下,惟有炸鸡是最保险的!” “当真?”朱修文松开她的衣领,让她站好,但马上又把手搁到了她的肩膀上,不许她坐下,“可是吴国的口味和梁国一样,都很古怪,你能保证炸鸡的味道,是他们所喜欢的?” 白瑶华瞅了瞅肩膀上的手,道:“王爷,炸鸡里头,民女只搁了盐,甭管他们的口味有多怪异,盐都是必不可少的,您说是不是?” “他们不会喜欢的。”朱修文的口吻非常肯定,“曾经有人这样做过,但依旧落败了。” “那加上蘸料呢?”白瑶华说着,从灶台底下端出了几个小碟子,“吃炸鸡,当然得有蘸料。” 小碟子一端出来,朱修文就不由自主地想捂鼻子:“这是梁国的蘸料?你调的?” “对,是梁国的蘸料。这东西,民女尝过后,倒是能原样调出来,但这味道实在太难吃了,民女懒得去尝,就用现成的吧。”白瑶华说着说着,自己先把鼻子捂住了。 梁国人的调料,简直能当武器用了,朱修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偷懒。” 说话间,油热了,白瑶华移步锅前,把腌好的鸡块放了下去。 油香四溢,本身便是一种诱惑,更何况锅里炸的是鲜美的鸡块。朱修文突然间明白了白瑶华的意思:“你是对的,无论什么食物,只要有了油,便会变得美味起来。” “是,王爷英明。”白瑶华随口应着,翻动锅里的鸡块。 这回答也太敷衍了,还不如不接话呢,朱修文不太高兴:“既是炸鸡好吃,为何没做给本王尝过?” “油脂太多,不太健康。”白瑶华用漏勺轻轻推着锅里的鸡块,摇了摇头,“王爷平时的伙食本来就好,营养过剩,要少吃油炸的食物。至于梁国人嘛,都饿到逃难了,吃点炸鸡,绝对不影响健康。” 朱修文又想笑了:“敢情你这还是为梁国人度身定做的?” “这不是担心评委质疑么。”白瑶华把炸好的鸡块盛起来,放到了漏盆里。 鸡块表皮金黄酥脆,掰开一块,肉质雪白细嫩,隐隐泛着汁水,朱修文尝了一口,赞道:“不用蘸调料,已经很好吃了。” 白瑶华听得他如此说,便留下了一些鸡块,给李德全等人分了,剩下的才连同蘸料交给了他。 朱修文早已准备好了品尝的人,有梁国的,也有吴国的,白瑶华很有自信,那些蘸料就出自梁国,味道还能差到哪里去? 第285章 温柔的吻 果不其然,朱修文找来的人,品尝过蘸料炸鸡后,个个赞不绝口,就没一个人说不好吃的。 朱修文放下心来,朝白瑶华招手:“你……” 他刚起头,便见梁国大公主娜仁,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满脸嗔怪,眼含幽怨。他连忙把手背到身后,一面冲白瑶华打手势,一面迎向娜仁,搂住她的腰,把她带了出去。 居然搂别的女人的腰,看她待会儿不扎烂他的手!白瑶华朝着朱修文的背影瞪了一眼,赶紧收拾东西去了——虽然油锅早已撤下,但碟子里还有几块炸鸡,那是给朱修文留的,可不能让娜仁看见了。 朱修文搂着娜仁,来到了走廊里,娜仁抓住他的手,一个转圈,站到了他对面,嗔道:“王爷,原来您早已回驿馆了,也不使人去告诉我一声,叫我好等。” “本来是要去找你的。”朱修文捏了捏她的手,顺势抽了出来,“但白瑶华那妮子可恶,又惹了本王生气,本王忙着罚她,便浑忘了。” “白大小姐不是厨艺过人么,怎么还会惹王爷生气?”娜仁看似很感兴趣,踮起脚,望了望白瑶华所在的那间房,“她给王爷做了什么吃?刚才我瞧见一盘金灿灿的点心,王爷也不说请我尝一尝。” 让她看见了?以后她来,还是得通报,不能为了拉拢她,就给她特权。朱修文想着,故意沉下了脸:“金灿灿?只是看着好而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然本王怎会罚她?” “味道不好?”娜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又暗藏着一丝惊喜,“那真是可惜了。” 朱修文闻言,脸色更沉:“娜仁,你先去回去,本王还要再去罚她,不然不解本王心头之恨!” 娜仁并没有坚持要留下,很快点了头:“那我先走了,还请王爷手下留情,她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呢。” “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会少抽她两鞭子的。”朱修文说着,亲自把她送了出去。 娜仁走出驿馆,跳上她自己的马车,马上收起笑容,那手使劲揉了揉脸。 斜刺里伸出一双男人的大手来,握住她的手,覆住了她的脸。 “古力!”娜仁拉开他的手,盘腿坐到了蒲团上,“别闹,我正烦着呢。” “有什么事,能让无所不能的娜仁公主烦恼?”被称作古力的男人,长相粗犷,身材魁梧,他紧挨着娜仁坐下,把她搂进了怀里,而娜仁并没有拒绝,“让我猜猜,难道是斗菜的事?” “可不就是斗菜。”娜仁说着,皱起了眉头,“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斗菜的帮厨,就是那个白瑶华无疑。刚才我进去的时候,他们肯定刚做了菜,只是我看不出那是什么。” “管它是什么。”古力满不在意,“反正评委是吴国人,他们华朝人讨不了好。”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娜仁的眉头,依旧皱着,“我听说兰陵王这几年,手段愈发多样了,他可不像他父皇,他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不准已经买通评委了。” “买通了又如何?难道我们没买通?”古力说着,把她抱到腿上,将手探进了她的衣裳里,“吴国是我们的近邻,不会听从他们,舍近求远的。” “希望如此了。”娜仁让他摸得气喘吁吁,一把扯开了他的腰带,“明儿,让你挑的帮厨卖力些,不然我去了华朝,咱们再见面就难了……” ---------------- 朱修文送走娜仁,担心她看见了炸鸡块,准备去找白瑶华,但一个转身,却见她就倚在转角的墙边,似笑非笑地看他。 这丫头,即便吃醋,也不会哭兮兮地撒娇装可怜,只会……给他下绊子。恩,虽然她已经保证,不再拈酸吃醋,但她的话要是可信,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了。 瞧她这带笑不笑的样儿,没准儿又在琢磨怎么跟他吵架。 朱修文想着,竟是原地踌蹴了一下,方才走过去,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监视本王?” “民女怎敢?”白瑶华斜斜地倚在墙上,歪着头看他,“民女只是在想,减去看在梁国大公主面子上的两鞭子,王爷还要抽民女几鞭子呢?” 这是拈酸吃醋么?看着挺像,但若是质问她,她肯定不承认,因为抽鞭子,给面子的话,都是他说出口的。朱修文眯起眼睛,盯着白瑶华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臂,一个迈步,把白瑶华抵在了墙上。 他的胳膊,紧贴着白瑶华的头发,他的呼吸,喷洒在白瑶华的耳畔,他的声音,听起来严肃无比:“这事儿听你的,如何?你想要本王抽你几鞭子,本王就抽你几鞭子。” 他嘴上说着话,身子却明显地朝前挺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壁咚,让白瑶华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很快明白过来,瞪大了眼睛:“王爷,您说什么呢?这也太……” 朱修文眯着眼睛,流露出无比威胁的气息,她只得咽了咽口水,把“流氓”那两个字吞了回去。 难得看到她吃瘪,朱修文万分愉快,情不自禁地俯下头,朝她嘴上亲去。白瑶华吓了一跳:“王爷,不可!好多人盯着,怪难为……” 她一个怪难为情的“情”字还没说完,转动目光朝两边一看,哪里还有人,早就自动自觉地走光了! 此时朱修文的吻已经落了下来,严严实实地封住了她的嘴,缠住了她的舌头。 男人具有两面性,至少朱修文便是如此。别看他平时不是清冷不近人情,就是别扭乱发脾气,但亲热时却温柔的不得了,就好比此时的吻,细致又耐心,好像要慢慢地尝尽她口中的每一寸味道。 绵长而持久的吻,即便再温柔,也让白瑶华有点招架不住,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腰带。 朱修文感觉自己的腰带快要被拽断,终于放过了她,把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头上。 简单而平实的动作,反而让白瑶华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早忘了要如何向他兴师问罪。 朱修文抵着她的额头,喘了一会儿气,道:“本王先去更衣,你仔细想想,刚才的炸鸡,有没有让梁国大公主看见。” 第286章 又吵架了? 温柔果然是最大杀手,不管对男对女都一样。白瑶华因为这个壁咚,从内到外晕晕乎乎,老老实实地点头:“好。” 朱修文蜻蜓点水般地又亲了她一下,进屋更衣去了。 他说的更衣,是真更衣,而非如厕的代名词,等到他出来时,已是从头到尾洗了一遍,外加换了一套新衣裳。 白瑶华闻着他身上澡豆的清香味,看着他身上新换的锦袍,忍不住咋舌:“王爷,您和梁国大公主出去这么一会儿,就干坏事儿了?” “大天白日的,本王能干什么坏事?!”朱修文火了。 “瞧您这话说的,刚才不是大天白日?您还不是照样非礼民女了。哦,不不不,民女理解错了,您这意思是,只要不是大天白日,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梁国大公主干坏事儿了?”白瑶华歪着头,斜瞟着他,只差掏出一条手帕,甩到他脸上去了。 朱修文气得不轻,脸色都变了:“白瑶华,你不是向本王保证,不再拈酸吃醋了么?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食言了?” “王爷冤枉!民女可没有食言!”白瑶华急急忙忙地摆手,“民女只是在分析王爷的话而已。” 拈酸吃醋又如何,有本事罚她呀,罚呀,罚呀,罚了她,看谁帮他斗菜去!这叫有恃无恐,懂不懂? 朱修文瞪了她半天,发现拿她没办法,最后一脚踢翻了凳子:“白瑶华,你是一天不气本王,就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王爷误会了,民女哪敢气王爷,疼还来不及呢。”白瑶华凑过去,抚了抚他的胳膊。打一棒子,再塞一颗红枣,她还是懂的。 朱修文闻言,果然马上缓了神色:“你要是真疼本王,就给本王把斗菜赢了。” “会赢的,会赢的。”白瑶华半是回答,半是哄,“民女打听过了,梁国贫瘠,根本没有油炸这种做法,刚才梁国大公主即便看到了炸鸡块,多半也认不出来。” “有理。”朱修文缓缓点头,“油炸食物,才过于费油,别说梁国,就是华朝也少见。” “而且就算认出来也不怕。”白瑶华很有自信,“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民女不相信连一道炸鸡都没法赢。” 有信心就好,朱修文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好好干,赢了斗菜,本王重重有赏。” 有赏赐就好,她很缺钱。白瑶华俯下身,真心实意地谢了他。 朱修文让人重新布置便捷炉灶,让她练习炸鸡块,又命人找了羊肉和猪肉来,一并练习,直到味道确定无误,方才放她回去。 白瑶华回到房中,洗了个澡,冲去了满身的油烟味。她本想穿件中衣,直接上床睡觉,却听说顾连云到访,只得换上见客的衣裳,请他进来坐。 顾连云一进门,就冲她拱手:“义妹今天辛苦了。” 白瑶华赶紧给他行礼,请他坐下:“不辛苦,我本来就是干这活儿的。” 顾连云到椅子上坐了,问道:“听说菜式已经定下了,王爷很满意?” “是,已经定下了,应该是没有让王爷失望。”白瑶华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王爷这次,可是势在必得。”顾连云说着说着,话锋却是一转,“义妹,听说你今天和兰陵王吵架了?” 这世上还真是到哪儿都没有秘密。白瑶华自然是坚决否认:“义兄这是听谁说的?我有几个胆子,哪敢跟兰陵王吵架?” 只要是见过她的人,就没人说她胆子不大的……顾连云见她否认,有点想笑:“义妹,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没必要跟我隐瞒。我只是想告诉你,王爷和梁国的大公主,绝对只是逢场作戏,不然他不会一结束会面,就赶紧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和逢场作戏有什么关系?”白瑶华不解问道。 顾连云笑着道:“这是王爷打小的毛病了,不喜欢女人碰他,哪怕只挨着他的袖子,他也要赶紧洗澡换衣裳的。为着他这毛病,我们暗地里不知打过多少赌,赌他不爱女人,有断袖之癖。” 心理洁癖?白瑶华笑了笑:“义兄,我知道他只是逢场作戏,不然我早走了,谁还理他,我只是气他半句话也不解释,拽得跟什么似的。你放心,我知道他是王爷,有王爷的脾气,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所以,她还会继续跟他吵架,只是把握分寸而已?顾连云哑然失笑,摇着头站起身来:“罢,罢,只要你没误会他就行,至于吵架,你自己看着办,我毕竟是外人。” “义兄怎么会是外人?我们是一家人,他才是外人才对。”白瑶华跟着起身,朝外送他。 待走到门口,却发现朱修文就站在外面,也不知偷听了多久。 又来这一手!白瑶华只想翻白眼。 顾连云也猜到他在偷听了,张口要解释,却让朱修文一眼瞪了回去,赶紧行礼溜了。 朱修文背着手,看白瑶华,语调平平,不见起伏,只是把尾音拖得长长的:“本王是外人?” 这质问白瑶华可不怕,当即把胸一挺:“尚未成亲,不是外人,难不成是内人?” 朱修文让她反驳得哑口无言,沉着脸,转身就走。 这便是真生气了。白瑶华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太清楚他的脾气,赶紧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王爷,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您不是外人,是外子,好不好?” 朱修文绷着脸,甩开了她的手:“尚未成亲,哪儿来的外子?恬不知羞。” 什么?!说她恬不知羞?刚才是谁先生气的?她这不是为了哄他么!气死她了,看她以后还哄不哄他!白瑶华拿手比枪,冲他背后狠狠地开了几枪,气呼呼地回房睡了。 半夜里,朦胧中,她感觉身旁多了个人,迷迷糊糊地拿手摸了摸,没摸到,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天清晨,她忽感呼吸不畅,大叫着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来是鼻子被捏住了。而捏住她鼻子的人,正是昨晚甩开她的手,弃她而去的朱修文。 第287章 为国斗菜 “王爷?您怎么在这儿?”白瑶华惊讶道。 “本王就在这里歇的,是你自己睡得太死,没有发现而已。”朱修文说着,松开了她的鼻子。 白瑶华大口地呼吸了几下,补充了一点缺失的氧气,这才觉得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如果民女没有记错,民女并非您的内人,您也并非民女的外子,既是如此,您怎能在民女屋里安歇?” “因为本王是皇子,是王爷。”朱修文气定神闲地说着,把手探进了她的被子里,“本王想在哪儿歇,就在哪儿歇。” 白瑶华刚刚睡醒,战斗力不足,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揩油了,赶紧按住了他的手:“王爷!今天不是要斗菜么?赶紧让民女起来!” “本王知道要斗菜,就是怕你起不来,这才歇在这里的。”朱修文说着,轻轻松松地摆脱了她的手,继续朝上摸去。 敢情他来,是为了叫她起床?昨儿在她旁边睡了一宿,直到现在才动手动脚,也真是难为他了。算了,占便宜就占便宜吧,让她也来占点,不然太亏了。白瑶华伸出手去,摸了摸朱修文的脸。 她这一摸,就像是点燃了火苗,朱修文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吓得她赶紧把手缩回去了。 朱修文让她逗笑起来:“本王这么可怕?恩?” 白瑶华看着他,目光很温柔:“这不是怕您难受么。” 朱修文的语气,随着她的目光,也温柔起来:“本王会抓紧时间的。” 抓紧时间做什么?说服皇上和皇后,提亲么?他没有说,白瑶华也没有问。父母的首肯,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座大山,虽然他们有决心去攻克,但信心却是一点儿也没有。 朱修文将手覆在她的胸脯上,用力地揉了几下,抬起了身来:“起床,叫人进来伺候你穿衣。” 他也很怕自己受不了,浅尝辄止罢了。 白瑶华叫了绿柳进来,穿衣洗漱,化了个精致的妆容,戴上了成套的首饰,直到装扮一新,方才站起身,走到朱修文面前,转了个圈。 白瑶华不施脂粉时,是清水出芙蓉;化了妆,则变得雍容华贵起来,简言之,怎么看都美。朱修文打量她片刻,由衷地道:“你真不像个厨娘。” “不像厨娘?那像什么?”白瑶华好奇问道。 像自小有教养嬷嬷的世家小姐,即便只是转个圈,都是仪态万方。不过,白家的姑娘,本来就有教养嬷嬷,她能这样也不奇怪。朱修文拉过她的手,道:“像本王的王妃。” 他居然会说这样的情话!白瑶华惊呆了,竟不知如何回应。 朱修文站起身来,携着她的手朝外走,白瑶华怔怔地道:“王爷,民女这身打扮可以吗?” “还成,不至于丢了华朝的脸。”难得见到白瑶华反应迟钝,朱修文的心情很愉悦。 白瑶华仔细回味朱修文刚才的话,脸色后知后觉地红了起来。 斗菜的地点,并不在梁国皇宫,而是在宫门前搭起了高高的看台。 他们抵达地点时,看台前已经围满了市民和难民,用里三层外三层都不足以形容。 白瑶华看着那些挤挤攘攘的人群,十分震惊:“难民泛滥,他们却把台子搭在外面,就不怕他们造反?” “不会的。”朱修文抚着她的背,安慰她道,“梁国国君有许诺,等斗菜结束后,所有剩下的食物,都会分发给他们。” 这话一点儿都没能安慰到白瑶华,反而令她更紧张了:“这么多人,斗菜的那点食物怎么够?到时争抢起来,斗殴的,打架的,踩死踩伤的,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你竟然懂这么多?”朱修文侧头看她,挑了挑眉。 前世新闻里看太多了,不懂都懂了。白瑶华正要说话,却见他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脑中顿时电光火石:“这不会是您提议的吧?” “怎么会?就算是本王提议的,梁国国君也不会依从。”朱修文看了侍女一眼,侍女赶紧上前,关上了车窗。 提议,不一定非要自己提,也可以是亲信,眼线,等等。反正看他这样儿,这事儿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也许,他就是想让梁国乱起来?当然了,他毕竟只是王爷,即便有此举动,肯定也是皇上授意的。 但凡涉及政治,白瑶华都懒得多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妆容,准备下车了。 人流量太大,他们的马车寸步难行,只能在高台附近的巷子里下车,步行去了后台。 娜仁早已在此等候,看见朱修文来,马上迎上前,笑着挽住了他的手:“王爷怎么才来,我等候您多时了。今个儿斗菜,您可不能欺负我。” 朱修文垂下头,附到她耳边,动作看起来十分亲密:“本王想要带你回华朝,不欺负你怎么能行?” 分明是句霸道又甜蜜的情话,娜仁却差点变了脸色,好半晌才勉强笑道:“王爷想带我回华朝,我却是想让王爷留在梁国呢。” 朱修文哈哈一笑,拉开了她的手:“那我们就在锅台上见真章吧。” 娜仁正要接话,古力匆匆赶来,对她使了个眼色。 娜仁只得道一声抱歉,跟他去了角落里。 古力压低了声音,神色焦急:“公主,我给你找的那个帮厨,突然拉肚子,来不了了,怎么办?” 斗菜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些王爷公主,哪谈得上厨艺,都是走过场,要赢要输,全靠帮厨。而帮厨这个时候掉链子,娜仁一听就急了:“怎么会这样?那现在怎么办?” 古力朝朱修文那边看了看,恨道:“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郎中说,很有可能是中了毒,照我看,下手的人定是兰陵王无疑。” “就算是他,现在也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娜仁虽然着急,但思维却非常清醒,“赶紧给我找个替代的人来。” 古力想了想,把牙一咬:“要不,我上吧?” 古力的厨艺虽然不算拔尖,但评委中,却有一个是他母亲娘家的亲戚。娜仁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就你上,咱们别做梁国菜了,干脆做个吴国菜。” 第288章 荒谬 娜仁和古力商量好对策,钻出角落,迎向了朱修文,笑着道:“让王爷久等了,这是我此次斗菜的帮厨,古力,不知王爷的帮厨是哪一位?” 朱修文侧了侧头,示意她看白瑶华:“她。” 果然是白瑶华,那日金灿灿的食物,她回来研究了一宿,也没研究出所以然来。不过华朝人做的菜,向来不合吴国人的口味,那几个评委不会满意的。娜仁想着,朝白瑶华露出笑容:“早闻白大小姐厨艺过人,今日终于可以见识一番了。” 白瑶华福了福身,谦逊笑道:“大公主谬赞,今天我们的主厨是王爷,民女只不过给他打打下手而已。” 华朝人果然都是八面玲珑,即便得了夸赞,也不忘拍兰陵王的马屁,不抢他的风头。娜仁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笑着对朱修文道:“时候也不早了,若是王爷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开始吧?” 朱修文微微颔首:“开始吧。” 娜仁便上前一步带路,众人鱼贯上了高台。 高台上已经布置好了,两方阵营一目了然——华朝的便捷炉灶复杂而精致,而梁国的就简单粗糙多了,几乎只有一灶一锅,外加一堆炭火而已,连个案板都没有。 梁国国君并未到场,仿佛笃定华朝一定会输,没法把大公主带走。 吴国的三名评委,随后也登上了高台,台上未设评委席,他们就在后面站成了一排,朝左看,是华朝的灶台,朝右看,是梁国的大锅。 这样的比赛场地,未免也太简陋了,在华朝,别说京城,就是在昙华府,随便一场小斗菜,也比这个规模豪华。 这真的是两国之间的较量,赌注还那么大?在白瑶华看来,这也太儿戏了,到底是梁国太穷,还是他们太轻视华朝的厨艺?只怕是后者居多吧,毕竟华朝从来没赢过。 他们检查好厨具和食材,分别抬手示意评委,比赛便开始了。 华朝这边,鸡块是事先腌制好的,只等油滚后裹面粉,是以白瑶华有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对面的战况,却见娜仁比她更清闲,一锅清水烧开,再把各种食材,各种调料一股脑地丢进去,就不管了。 而那些食材,都只是用腰刀削了几下,羊肉更是连着骨头带着筋,大到没法用筷子夹。 这做菜的风格,可真够粗犷的!他们被困山谷,就地烧烤时,都比他们这会儿要讲究! 现在她知道梁国为什么每次都赢了,糙到这种地步的菜式,华朝人还真做不出来。 一时油滚,她洗手裹面粉,再把裹好面粉的鸡块交给朱修文,由他放到锅里去。他们这次的炸鸡也很简单,简单到即便朱修文来操作,也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当然,虽然鸡块是朱修文炸的,但火候还是她把控的。白瑶华眼睛看着对面,耳朵却是听着油锅,待得时候一到,便喊朱修文:“王爷,该起锅了。” 朱修文诧异道:“你看都没看,便知该起锅了?” “不用看,听着声音就行。”白瑶华说着,动作利落地把漏勺和漏盆递了过去。 她仅凭听声音,就能判断鸡块起锅的时间?看来她的厨艺,远在他想象之上。朱修文突然有一种捡了漏,挖到宝的感觉,恨不能立时插翅飞回华朝,好好地办几场斗菜,把白瑶华拖出来显摆显摆。 他们把鸡块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时候,娜仁正盯着看,眼睛一眨也不眨。 古力走到她旁边,问道:“公主,这就是你说的,金灿灿的食物?” “对,就是它!”娜仁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他们为了做这一盘菜,竟用了整整一锅油!古力,你看见没有,他们用了满满的一锅油!这么多油,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得宰多少牛羊,才能熬出来?!” 古力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不一定是牛油或羊油,我听说华朝种很多作物,其中有一些可以榨油。” “这油,是从地里出来的?”娜仁缓缓点头,“我也听说过,没想到是真的。” “是真的又如何,他们以前斗菜也用油,照样没有赢。”古力不以为然,“菜炖得差不多了,我去端锅,还是公主来?” “我来。”娜仁站起身来,也不用抹布垫着,徒手把滚烫的锅端起来,搁到了灶台上。 白瑶华抬眼看见,惊诧无比:“梁国大公主不怕烫?她是练了铁砂掌?” 朱修文瞥去一眼,道:“她的确有一身的功夫,不过在华朝人看来,只是蛮力而已,她恐怕连铁砂掌是什么都不知道。” “王爷,您说梁国大公主空有一身蛮力?回头民女告诉她去。”白瑶华把滤好油的鸡块堆到大盘子里,再摆上蘸料碟。 朱修文嗤了一声,点着盘子道:“你这堆成一座山,有何美感而言?” 白瑶华朝对面努了努嘴:“王爷,您还没看出来?他们要的就不是美感。” 娜仁的那一锅乱炖,连碗都没有,直接连锅端给评委了。 朱修文哑然失笑。 白瑶华端起盘子,也去了评委面前,道:“诸位,这是炸鸡块,请各位品尝。” 评委听不懂华朝话,但她的意思都明白,依次用手抓起鸡块,蘸上调料,尝了起来。 这还是评委呢,都直接上手了,这情景在华朝,简直想都不敢想。白瑶华有点想笑,连忙把脸扭向了一旁。 朱修文背着手,站在高台旁,仰首看蓝天白云,仿佛笃定他们一定会赢一般。 而评委尝完炸鸡块和那一锅乱炖,给出的评价,几乎是一边倒,就连古力的那个亲戚,都对炸鸡块赞赏有加,认为华朝是此次斗菜的胜出者。 娜仁站在评委面前,紧紧抿着嘴唇,面色铁青。 古力认定华朝作弊,大步冲上前,抓起一块炸鸡,塞进了嘴里。他胡乱嚼了几口,大叫:“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就敢判他们赢?兰陵王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 其中一名评委把蘸料递了过去:“你蘸上这个,就好吃了。” 古力将信将疑,蘸上调料,再度把鸡块塞进嘴里。鸡香,油香,酱料香,三种香味融合在一起,味道是那么地不同寻常,但又的的确确是道地的梁国风味,一点儿错不了。 梁国人也吃鸡,但不得不说,这种用满满一锅油炸出来的鸡块,实在是香极了! 好吃就是好吃,古力吞下一整块炸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娜仁的脸色,由铁青渐渐变得苍白,难道她真要因为一场斗菜,而远赴华朝?这也太荒谬了! 她要是依从这样的结果,她就不是手段强硬,独得国君宠信的大公主了! 趁着朱修文还在台边看风景,她悄悄地冲亲信使了个眼色,让他马上通知国君,调集军队,阻止朱修文。 第289章 迎娶梁国大公主 几乎是在一瞬间,受到娜仁指示的亲信尚未迈出脚步,朱修文转过身来,对台旁侍立的李德全道:“该分发食物了。” 李德全会意,把剩下的炸鸡块端起来,连着盘子朝台下抛去。 台下的难民顿如初春开河的鱼,炸开了锅,蜂拥着上前,挤着攘着,来抢炸鸡块。 李德全又端起那一锅乱炖,为难地道:“这可不好泼下去,要不你们自己上来盛?” 三名评委意识到不对,齐声阻止:“不可!” 但已经迟了,受到邀约的难民,争先恐后地爬上了高台,有的人爬不上来,干脆把他人打倒,踩在了别人的背上,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知打伤踩伤了多少人,场面血腥而混乱。 三名评委本欲阻拦,但难民太多,势如洪水,他们根本阻止不了,干脆鞋底抹油,溜了,反正他们又不是梁国人。 娜仁惊愕之下,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呼喊古力,又想要调集自己的侍卫,但朱修文动作更快,一把扣住她的脉门,将她搂入怀中,单手抱着她,从后面飞下台去,还不忘把白瑶华也带上了。 这一幕,古力看得清清楚楚,但朱修文举止亲密,而且是要救娜仁的样子,他便没有上前阻拦,然而等他再眨眼时,朱修文却隐身于滚滚难民之中,不知上哪儿去了,娜仁也不见了身影。 “公主呢?大公主呢?!”古力急红了眼,但难民当道,即便是调遣军队来,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没辙,他只得飞奔进宫,找梁国国君去了。 ------------- 白瑶华让朱修文箍着腰,一路纵跃,只见两旁的房屋飞驰着朝后退去,却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 等到朱修文停住脚步,飞身上马,把她丢到自己身前时,已是在城门之外了。 白瑶华整个人迷迷瞪瞪,直到马驰出好久,方才回魂:“王爷,我们这就走了?梁国大公主呢?” 朱修文摸了一把她的脸,冰凉刺骨,便腾了一只手出来,给她捂着:“丢给顾连云了,她虽然有一身蛮力,但戴上枷锁,也翻不出天去。” “您给她戴枷锁了?!”白瑶华震惊无比,“她可是梁国大公主,又不是犯人。” “那又如何?”朱修文揉了揉她的脸,帮她活动血脉,“只要本王能把她安然带至京城即可。” 如此说来,娜仁其实是人质了?白瑶华回头望去,还是有点发怔:“咱们就这样走了?后面会有追兵吧?” “你看有追兵吗?”朱修文勾了勾唇角,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得意,“满城的难民,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即便调集军队出城,也得先从那些难民身上踩过去。” 白瑶华疑惑问道:“您是不是留了人在梁国,专门负责煽动难民?” 朱修文瞥了她一眼:“你问得太多了,这跟你没关系。” 好吧,看来是真留了,他还真是……诡计多端。梁国国君和大公主,只怕要气炸了。白瑶华朝两旁看看,问道:“李公公呢,有没有逃出来?” “安然无恙。”朱修文换了只手,给她捂另一边的脸,“他们从另一条路走了,咱们过了国境再会合,换乘马车,你忍着点。” 骑马的确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好在冬天衣裳穿得厚,隔着棉裤和裙子,还不至于磨疼腿。 渐渐的,白瑶华明白了“过了国境再会合”是什么意思,朱修文骑着马,竟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即便中途天空飘雪,他也没有停下半分。 她虽然也辛苦,但好歹还能靠在他身上眯一会儿,而他却是整整一天一宿没合眼。 好容易过了国境,先行一步的官员,已是带着马车,在此等候了。在他们身后,是乌压压的华朝大军,仿佛只要朱修文出现意外,马上便会冲过国界,杀向梁国。 朱修文翻身下马,先把白瑶华扔进了车里。 马上有官员上前禀报:“王爷,顾世子已带着梁国大公主,先一步朝京城去了。” 朱修文略一点头:“李德全呢?” 官员回答道:“李公公途中不慎坠马,无法起身,但并无大碍。” “尽快回京,派个太医给他。”朱修文说着,踏上了马车,“启程,回京!” 马车开动,鱼贯而行,组成了车队,而那些士兵则是留在了原地,为他们保驾护航。 白瑶华在马上颠簸了一天一夜,累得快要散架,但看见朱修文上车,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王爷。” 朱修文示意她躺下:“现在没事了,把裤子脱下来,本王瞧瞧。” 没事就没事,干吗要她脱裤子?虽然有过几次搂搂抱抱,但毕竟没有“坦诚相对”过,白瑶华哪好意思,闻言马上抱紧了膝盖,坚决拒绝:“王爷,天冷,再说民女累了,现在只想歇着。” 朱修文不分由说,一把将她放倒,撩起裙子,扯下了裤子。 白瑶华浑身酸疼,根本推不开他,毫无招架之力。 朱修文查看了一下她的腿,又伸手摸了摸大腿内侧,把裙子给她盖上了:“还好,没磨破。” 原来是担心她受伤,早说嘛。白瑶华穿好裤子,心中暖流淌过:“王爷,您一宿没合眼了,赶紧歇会儿吧。” 朱修文恩了一声,去了里间。 白瑶华跟着进去,躺到他旁边,抱住了他的胳膊。 朱修文又累又困,但温软香玉在侧,却是立时心猿意马起来。他默默地忍耐了一会儿,发现这股火压不下去,只得睁开眼,推了推白瑶华:“下去。” “什么?”白瑶华一愣。 “你一天没洗,臭,离本王远点。”朱修文毫不怜惜地掰开了她的手。 她一天没洗,难道他又不是?到底谁比谁臭?白瑶华很想呛几句,但这样子,好像她有多想赖着他似的。她只得气呼呼地爬起来,上外间的垫子上睡去了。 数天过后,车队很顺利地抵达京城。他们离去时,是深冬季节,归来时,却已经是初春了。尽管天气依旧寒冷,但街头的树上,已有新芽萌出,生机盎然。 朱修文皇命在身,不顾车马劳顿,立时进宫,去见皇上。 在此之前,朱曦已经见过了娜仁,因此一见朱修文回来,便对他道:“这件事你办得很好,等你迎娶了梁国大公主,朕便立即发兵,征讨梁国。” 第290章 你要求本宫什么? “迎娶梁国大公主?!”朱修文惊讶极了,不顾殿上还有文武官员,当面质疑,“父皇,您只命儿臣将梁国大公主带回华朝,可没说让儿臣娶她。”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面对质疑,朱曦没有生气,耐心解释,“朕仔细想过了,惟有让她嫁到华朝,才能让她安心,让梁国降低警惕,不然她一天到晚想着逃跑,会影响朕的计划。” 理是这个理,但他发过誓,永不纳妾的,难道,让娜仁当正妃?绝对不可能!朱修文很郁闷。不过,他只有面对白瑶华时,才会乱了方寸,乱发脾气,在皇上面前,他一向冷静得很,眨眼就想出了应对的法子:“父皇思虑极是,必须让梁国大公主嫁到华朝,才能稳下她的心,但如果她一心想逃,儿臣的兰陵王府只怕是拦不住她。依儿臣看,不如让她进宫,做父皇的嫔妃,相信这一道宫墙,肯定比儿臣的王府更牢固。” 殿上的文武大臣听了他的话,深以为然,纷纷点头。王府毕竟建在民间,面朝大街,哪比得上宫墙深深,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是只猫,也难逃出来。 朱曦黑着脸,怒瞪朱修文,这都是什么馊主意,臣子们居然还跟着起哄!一个年贵妃,已让他焦头烂额,再加上梁国大公主,顾念慈还不得把他撕着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反正后宫里已经有年贵妃了,再多一个梁国大公主又如何?也许她俩做个伴,就不会去烦顾念慈了。 朱曦想着想着,渐渐平静下来:“那就这么办吧,礼部加紧拟诏书,朕要册封梁国大公主为贵妃。” 总算是把烫手山芋丢出去了,坑了老爹一把的朱修文觉得很高兴,心情舒畅地大声道:“父皇英明!” 朱曦很想骂他几句,但此次能将梁国大公主带回华朝,朱修文乃是大功臣,于是只能忍了下来,道:“你这次能成功,用的是什么手段?朕怎么听说是斗菜?难不成,这次同梁国斗菜,是咱们华朝赢了?” 瞧瞧,华朝因为输太多次,连皇上都不相信了。朱修文朗声回答,面有得色:“回禀父皇,此次斗菜,咱们确是赢了,而且赢得光明正大,所以就算梁国来要人,父皇也大可不必理会。” “哦?还真赢了?”朱曦龙心大悦,仿佛扬眉吐气一般。 大臣们纷纷道贺,亦是喜色满面。 朱曦笑着问道:“斗菜的人是谁?用的是什么菜式?” 朱修文答道:“我方的主厨是儿臣,帮厨是白瑶华;梁国的主厨是大公主,帮厨是古力。此次能赢,全仗白瑶华设计的炸鸡和酱料,这道菜连对手尝过后,都心悦诚服,无话可说。” “哦?炸鸡?酱料?”朱曦兴致颇浓,“这是一道新菜?连朕也不曾尝过。” 朱修文何等玲珑,闻言马上道:“白瑶华已随儿臣归国,儿臣明日就让她进宫,为皇上烹制炸鸡。” 朱曦却摆了摆手:“这可是一道赢过梁国的菜式,岂能如此草率,必须隆重才行。”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笑道:“皇上所言极是,依微臣看,须得设宴相庆,再请白瑶华入宫,当庭展技,也让臣等领略一下此菜的风姿。” 朱曦正有此意,当即拍板:“那此事就交给爱卿了,等朕品尝过炸鸡后,再行赏赐。” 礼部尚书领命。朱曦让众人都散了,独留下朱修文,密谈了多时。 将近正午,该用膳了,朱曦想着即将册封的贵妃,不太敢去见顾念慈,只得把朱修文朝坤宁宫赶:“太后去了行宫,慈宁宫有些事情,需要朕去处理,你去陪你母后用午膳,你去梁国的这些日子,你母后可是天天睡不着觉,想着你呢。” 太后人都不在,慈宁宫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劳动皇上亲自去处理?朱修文心知肚明,行过礼,朝坤宁宫去了。 顾念慈得知朱修文要来,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又让人把朱仁泽叫进了宫,一起为他接风洗尘。 朱修文迈进坤宁宫的大门,还没站稳,顾念慈就扑了上来,拉着他上下地看,心疼地道:“本宫就知道,梁国菜不堪入口,瞧瞧你这瘦的,都快赶上以前的祝鹤轩了。” “母后!”拿他比作瘦竹竿?这也太夸张了。朱修文很是无奈,“儿臣没瘦,您仔细瞧瞧,只怕还胖了点。” 顾念慈退后两步,再次将他打量,又问旁边的朱仁泽:“你来瞧瞧你皇兄,真的胖了?” 朱仁泽跟着打量朱修文,点了点头:“母后,还真胖了点,看来白大小姐把他照顾得不错。” “白大小姐?白瑶华?”顾念慈皱了皱眉头。 “是,是她。”朱修文扶住顾念慈的胳膊,朝里面走,“她这次随儿臣出使梁国,不但负责儿臣的一日三餐,而且以帮厨的身份,助儿臣赢得了斗菜,不然儿臣还不知用什么借口,把梁国大公主带回来。” 顾念慈听得斗菜,展开了容颜:“你是为了国事,才把她带上的?” 当然不是……但当着顾念慈的面,他怎好说是为了私心,朱修文只能点头:“是,儿臣出发前,就订好了计划,而这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白瑶华了。” 顾念慈听说是为了公事,心情舒畅了不少,笑道:“白瑶华厨艺非凡,你天天吃她做的菜,只怕再也看不上母后做的了。” “这怎么可能,母后所做的味道,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朱修文毫不犹豫地拍了一记马屁,扶着她进了西暖阁。 西暖阁里,席面已经摆好,当中一个铜火锅,正咕噜咕噜地冒泡泡,四周则围了一圈新鲜的生食材,有荤有素,有当季的,也有反季的,用作涮火锅。 朱修文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的鲜香味道,赞道:“这时候涮火锅,最合适不过了。” “你就少拍马屁了。”顾念慈忍不住笑了,“已经是春天了,火锅早过时了,只是本宫思来想去,只有这道火锅,是本宫最拿得出手的菜了。” 朱修文连忙道:“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天气仍冷,涮火锅正合适。” “去了一趟梁国回来,嘴变甜了?”顾念慈听得开心,在上首坐了下来。 朱仁泽凑上去,紧挨着她坐下,道:“七哥何曾这么乖巧过,肯定是有事求母后,才处处拍马溜须。” 顾念慈心念一动,笑容微减,抬头看向了朱修文:“当真?你要求本宫什么?” 第291章 亲本王一下 朱修文瞥了朱仁泽一眼,有些头疼,他这时候帮腔,纯属帮倒忙。即便他要和顾念慈谈白瑶华的事,也总得有些铺垫吧?怎能刚回国就贸然行事? 他迅速地想了想,道:“母后,白瑶华厨艺过人,儿臣想让她进兰陵王府,为儿臣斗菜,但又怕父皇看中了她,召她进宫当御厨,所以想求母后跟父皇说说,别让她入宫。” 顾念慈闻言,神情舒展开来,笑道:“这个你放心,即便她进宫,本宫也不会让她当御厨。不管多优秀的厨师,只要进了御膳房那地方,就泯然众人了。”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朱修文松了口气,狠狠瞪了朱仁泽一眼,在顾念慈另一边坐了下来。 顾念慈的厨艺,传承自先祖南叶夫人,即便疏于练习,依旧在水准之上,朱修文和朱仁泽都吃得十分畅快。 朱修文挂念着白瑶华,吃完后,连茶都没喝就告辞了;朱仁泽许久没见他,有很多话想跟他说,跟着也走了。 顾念慈饮过一盏饭后茶,起身去了东暖阁。 东暖阁里,顾连云正站在墙边,看一副前朝古画,他见着顾念慈进来,连忙行礼:“娘娘,微臣恭候多时了。” 顾念慈嗔道:“怎么躲在这里?为何不去和我们一起用膳?” 顾连云躬了躬身,却不说话。 顾念慈满腹疑云,遣退了左右:“神神秘秘地作什么?” 顾连云见屋内没了旁人,这才道:“娘娘,微臣有事禀报,因涉及到白瑶华,所以不愿让兰陵王知晓。” “白瑶华?”顾念慈显然没有在意他话中的重点,只问自己更关心的,“为何她的事,不能让兰陵王知晓?她和兰陵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娘娘!”能不能不要跑题?他可不敢议论朱修文。顾连云有些无奈,“微臣只是怕兰陵王守不住秘密,转头就告诉了她。” 顾念慈没有追问,却显得不大高兴:“具体什么事,说吧。” 顾连云道:“娘娘,不知微臣祖母有没有跟您提过,白瑶华会做乳蛋。” “恩,提过。”顾念慈点了点头,“据说她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做乳蛋并不难,若她天资聪颖,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顾连云迈进一步,道:“娘娘,这次去梁国的途中,白瑶华又做了一道菜,酥黄独。” “酥黄独?”顾念慈并没有怎么在意,“这年头,冒牌的酥黄独太多了,她做出一道又如何?” 顾连云却是摇头:“微臣虽然未能有幸尝过正宗的酥黄独,但却听魏神厨讲过大致的步骤,依微臣看,她所做的,就是正宗的酥黄独。” “正宗酥黄独?若真如此,她既会做乳蛋,又会做酥黄独?”顾念慈喃喃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娘娘,她接连做出两道《南叶集》上的菜,只怕就不是巧合了。”顾连云说着,露出一丝紧张,还有一丝兴奋,“您说,我们家被盗的《南叶集》,会不会就在她手中?” 顾念慈仔细地想了想,缓缓摇头:“不太可能。《南叶集》失窃的只是下部,而《南叶集》上大部分的菜谱,得上下部合在一起,才能显现完整;本宫不相信,她能仅凭一半的残谱,做出一模一样的菜来。更何况,下半部的《南叶集》上,很多菜连名字都没写,即便她能琢磨出完整的菜谱,也不大可能知道菜名。” “娘娘说得是。”顾连云道,“而且仅凭两道菜,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如娘娘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把本事都施展出来,给咱们看看?” 顾念慈点了点头:“这个不用你操心,即便不为试探她,本宫也打算给她一个机会的。” “娘娘已有决策,那微臣就放心了,届时她做菜,还请娘娘知会微臣和微臣的祖母,以及微臣的父亲,一起来尝尝。”顾连云说着,弯下腰去,行了一礼。 “那是自然,很多菜式,还得你祖母亲自来尝。”顾念慈说着,冲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此事莫要声张。” “微臣省得。”顾连云躬身退出了东暖阁。 ----------- 朱修文出得宫门,直奔兰陵王府。白瑶华自梁国归来后,便被送至王府待命,尚未离开。 王府嘉乐堂内,静悄悄的,朱修文挥退侍女,迈进了暖阁。 暖阁里,地龙依旧烧着,热气扑面而来,白瑶华趴在他的书案前,睡着了。 朱修文轻声笑了一下,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怎么不到榻上去睡?” 白瑶华被惊醒,仰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民女怕把头发弄乱了。” 朱修文打量她几眼,道:“头发倒是没弄乱,脸上却压出了印子,照样没法见人。” “怎么,需要去见人么?”白瑶华连忙站起身来,摸着脸找镜子。 朱修文刚吃饱了饭,很是倦怠,懒得和她继续玩笑,一把将她抓过来,搂着躺倒在榻上:“本王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将你吹捧了一番,皇上因此为你设宴,打算宣你进宫,为群臣当庭献技,你高不高兴?” “当真?”白瑶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民女当然高兴了,多谢王爷美言。” “那你打算如何酬谢本王?”朱修文对她的举动很不满意,望着身边空空的榻侧,皱了皱眉头。 他的暗示如此强烈,白瑶华马上意会,但却故意当做没看见,只道:“给王爷做顿好吃的,如何?” “本王不想吃!”朱修文没好气地说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下来。 白瑶华跌到榻上,头正好枕在了他的臂弯里。 “快点!不然得罪了本王,没你的好果子吃!”朱修文不耐烦地催道。 这就不是暗示,而是胁迫了。白瑶华暗自好笑,偏要逗他:“王爷到底要让民女做什么?请恕民女愚钝,猜不着呀。” 这还猜不着?他的意图已经如此明显,显然是想让她亲一下嘛!朱修文怒瞪她半晌,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竟憋出一句:“早知如此,本王还不如听从皇上的旨意,娶了梁国大公主,不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孤单境地。” 第292章 回家 如此说来,皇上曾要求朱修文迎娶梁国大公主,但是被他拒绝了?恩,不错,不错,此举值得表扬。白瑶华撑起身子,凑到他跟前,亲了他面颊一下:“王爷终于开始考虑民女的感受了,民女很高兴,还望王爷再接再厉,继续保持。” “考虑你的感受?”她居然只亲脸,没亲嘴,朱修文满心的不乐意,“你以为,本王会为你的意志左右?本王是自己不想娶她而已!” “是是是,一切都是王爷的意思,只能王爷自愿,不许民女胁迫。”白瑶华敷衍地哄着,潦草地亲了亲他的嘴,“不就是怪民女亲错位置了么,民女明白,民女懂得!” “你!”小心思竟被当面点破,朱修文气得把她推下了软塌,“你给本王滚出去!” “民女偏不滚。”白瑶华扒着软塌的沿子,把头搁在他手臂边,“民女入宫当庭展技,是要做炸鸡么?” 朱修文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使劲忍了忍,还是回答了她:“是,他们想看看,你在梁国是如何赢得斗菜的,不过你还得准备些华朝的蘸料,不然他们肯定吃不惯。” “是,多谢王爷提醒。”白瑶华凑过去,又亲了亲他,顺路捏了他一把,“王爷您歇着,民女先行告退。” 她如此主动,朱修文有些意动,伸手去揽她的腰,但白瑶华一个闪身,躲开老远:“王爷,约法三章,只许民女碰您,不许您碰民女。” 这条约法三章,还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说,她愿意和他重修于好?其实,他们已经重修于好了吧?只是吵嘴的时候多了点,让她戏弄的时候也多了点?朱修文慢慢地想着,等到他回过神来时,白瑶华早已离去多时了。 这丫头,滑不溜秋,真是难以把握。朱修文摇了摇头,却是唇角浮笑,合眼进入了梦乡。 ----------- 白瑶华离开嘉乐堂,乘坐着兰陵王府的马车,回到了白虎桥。 当她下车时,眼前的阵势着实吓了她一跳——站在院门口迎接她的人,除了白双依,竟还有包氏和兰氏! 两位长辈同时出迎,而且其中还有包氏,太阳一定是打西边出来了。白瑶华诧异着,朝院门走去。 “瑶华,你这就回来了?没有进宫谢恩么?”包氏笑着迎上前来,拉起了她的手,“你车马劳顿,一定辛苦了,早些回来也好,洗个澡,吃点饭,歇息歇息。” 这大概是包氏头一次对她嘘寒问暖吧?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姿态可是放得足够低。是因为祝季同入狱,白凤娇没了着落,只能上赶着来巴结她了?白瑶华想着,去挽住了兰氏的胳膊,顺势把包氏的手推掉了:“二太太在京里可好?大哥的病情如何?” 她根本就没搭包氏的腔,包氏尴尬万分,但什么也没敢说。白双依趁着包氏不注意,冲白瑶华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兰氏拍了拍白瑶华的手,笑道:“你大哥好多了,已经能坐起来了,多亏了吴小神医,回头我得备一份大礼,托你送给兰陵王。” “二太太,兰陵王肯定不会收的,您还不如送给吴小神医。”白瑶华想也不想便道。 “吴小神医自然也是要送的,但兰陵王更不能落下,如果不是他首肯,吴小神医又如何会来呢?”兰氏说着,上下打量白瑶华,“瑶华,你瘦多了,路上肯定很辛苦。” “瘦了好,省得减肥了。”白瑶华笑道。 她们说着话,迈过了门槛,来到了厅里。廖氏见着白瑶华,喜笑颜开,远远儿地朝她伸出手来:“瑶华,辛苦了,来,到祖母旁边坐。” 白瑶华规规矩矩地行过礼,方才走过去,坐到了廖氏旁边。 廖氏拉着她的手,笑道:“瑶华,我听说你在梁国立了功,皇上为了嘉奖你,要宣你进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当庭展技?” “是,孙女儿运气不错。”白瑶华微笑着点头。 “这是咱们白家厨艺过人,怎能归结于运气?”廖氏笑容满面,绝口不提祝鹤轩退亲的事。如今白瑶华前途光明,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她和祝鹤轩的那门亲事,退了就退了吧。 “老太太说得是,孙女儿这次能赢过梁国,为华朝争光,全因家里教得好。”白瑶华捡着廖氏爱听的话讲。 廖氏听了,果然笑容更盛,一叠声地叫兰氏:“我让你准备的席面呢?赶紧抬上来!” 兰氏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安排了。 廖氏笑着对白瑶华道:“我知道,以你的厨艺,什么席面都看不上眼了,不过今天的酒席,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菜。” “老太太这是哪里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我不会做的菜,多了去了。”白瑶华不爱廖氏把话说得太满,委婉地反驳了一下。 她这会儿说什么廖氏都高兴,当即点头,表示认同:“那咱们就当是博览众家之长了。” 一时兰氏带人把席面抬了上来,全是京城当地的特色菜。廖氏招呼众人都坐了,道:“今天一来是给瑶华洗尘,二来,我也想让你们尝尝正宗的京城菜。咱们白家闯荡京城,之所以屡战屡败,就是因为没有掌握到京城菜的精髓。如今瑶华虽然闯出了点名堂,但白家的子孙却不只她一个,要想撑起整个白家的门楣,还是得多学习。” 学习是对的,但要不要学习京城菜,白瑶华却是持保留态度。当然了,她不会蠢到这时候来扫兴,当即端起了酒杯:“老太太说得极是,孙女儿先敬老太太一杯。” 廖氏笑呵呵地饮尽一杯酒,忽然朝两边看了看:“凤娇呢?怎地不来吃饭?她怀着身子,若是饿着了,咱们可不好跟祝家交差。” 廖氏如今看白凤娇非常不顺眼,但祝季同倒台了,昙华府的祝家却还在,她得顾及点脸面。 包氏连忙起身,去里屋把白凤娇拽了出来,又陪着笑跟白瑶华解释:“凤娇大着肚子,身上倦怠,这才没有出来迎接大姐,你可不要见怪。” 第293章 谁允许你亲本王的? 白瑶华抬眼看去,白凤娇瘦得像是变了个人,双颊凹陷,四肢如柴,惟有一个大肚子,挺得高高的。她收回目光,淡淡地笑了笑:“我不见怪,三妹妹没怀身子的时候,也不曾迎接过我。” 她话带锋芒,绵里藏针,包氏的脸色瞬息间变了好几变,但白凤娇却像是丢了魄,失了魂,整个人跟木头桩子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包氏看着她这样子,悲从中来,没了还击白瑶华的心思,低着头坐下了。 她们再怎么可怜,在白瑶华看来,都是咎由自取,更何况,她自从和祝鹤轩退亲,便下定了决心做自己,在她心里,白家的这些人,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廖氏今天很高兴,包氏和白凤娇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情绪。兰氏又凑趣,不住地恭维她,夸奖白瑶华,席间其乐融融,气氛非常融洽。 一席吃完,廖氏微醺,兰氏扶着她去歇息了。包氏亦扶着木讷的白凤娇,去了西次间。 白瑶华和白双依相携着,来到西厢房。白双依倒了盏茶,递给了白瑶华:“大姐,梁国菜是不是很难吃?你真的是瘦了。” “味道的确不怎么地。”白瑶华笑了起来,“你呢,在家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你?” 白双依摇了摇头:“临淄王三天两头地朝这里跑,他们谁敢欺负我,只是临淄王自己疯疯癫癫的,很是烦人。” “中意你才疯癫呢。”白瑶华笑着饮茶,“我的信和银票,你可曾收到?” “收到了。”白双依点了点头,“我不缺钱用,全给刘妈妈了,不过,大姐,我与你说件事,你可别生气,你之前留在秀芽那里的钱,全让太太拿去花了,刘妈妈一文钱没落着,你的那些奴仆,差点就饿死了。” 白瑶华慢慢地吹着茶,轻声地笑了笑:“不,我不生气。我向来不和弱者生气。” 包氏落魄至此,她连账都懒得找她算了,免得浪费她的时间。 白双依看着白瑶华,总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是什么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白瑶华放下茶盏,问她道:“等我进宫当庭展技时,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去,我又不会做菜,去了只是给你添乱。”白双依摇了摇头。 白瑶华没有勉强,站起身来:“这一路赶回来,我是真累了,得去歇一会儿。” 白双依跟着起身,亲自去铺了床,让她躺下了。 白瑶华到底年轻,睡了一觉,元气补足,第二天起床时,又生龙活虎了。趁着皇上还没召她进宫,她去见了刘妈妈,退掉了京城的屋子,改到京郊租了一处村居,又租了几亩地。而那些奴仆,都让她分派了任务,养鸡的养鸡,种菜的种菜,忙碌起来。 那些奴仆,大都不会这个,但附近的村民很热情,时常指导,他们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了。 几天过后,宫中的宴会筹备妥当,差人来接,白瑶华便带上做菜的家当,进宫去了。 朱修文在宫门前,把她拦截下来,强迫她上了他的马车。 白瑶华极其不情愿,站在车门前,磨磨蹭蹭:“王爷,今儿皇上特意派人来接民女,民女怎能上您的车?让人看见了不好。” 朱修文低头抚袖子,看都没看她一眼:“你以为本王很想和你共乘一车?这不是有些内幕消息想要告诉你么?罢,如果你不想知道就算了,不然好像本王强迫你似的。” 内幕消息?有关今天当庭展技的么?白瑶华这下哪还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他跟前:“王爷,什么内幕消息?是好是坏?” 朱修文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他的袖子,好像他的袖子有多皱似的。 白瑶华无奈地跪坐到他面前,探身亲了他一下:“王爷,时候不早了,告诉民女吧。” 朱修文却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朝后一躲:“谁允许你亲本王的?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什么?!怪她不该亲?行,他行!有种以后都别让她亲!白瑶华暗自磨着牙,低头认错:“民女知错了,请王爷恕罪。” 自去梁国,朱修文被她戏弄了无数回,今天终于找回了场子,心情大好,拍着身旁的蒲团道:“念你是初犯,姑且饶你。坐过来,本王与你说。” 白瑶华极力忍住瞪他一眼的念头,挪到了他旁边。 朱修文凑到她耳边,极其小声地道:“内幕就是,今次本王会担任评委。” 这叫什么内幕消息!白瑶华再也忍不住,抬头就瞪,但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忙问:“王爷,不是当庭展技么,怎么有评委?难道还有斗菜不成?” 朱修文摇了摇头:“不是还有斗菜,而是只有斗菜。朝臣们都希望能还原梁国斗菜的场景,而皇上已经应允了。” 白瑶华眨了眨眼:“还原?莫非是让咱们和梁国大公主斗菜?可是她的帮厨又不在。” 她眨眼的样子还挺可爱的,朱修文很想亲一下,连忙忍住:“不错,因为缺了一人,所以公平起见,由你和她比试。” 帮厨对主厨?这是展现大国风采,还是在蔑视梁国?白瑶华自己倒是无所谓,当即点头:“那还是比梁国菜?” “当日做的是什么,就还是做什么。”朱修文道,“还有,宫中的宴会情况特殊,即便是斗菜,也不许使用自己的食材和调料,必须由御膳房统一提供。” 只要大家都一样就行。白瑶华没有异议,再次点头。 朱修文靠到车壁上,拍了拍她的头:“斗菜的结果,早已成定局,今天只是情景再现而已,你不必紧张。” “多谢王爷关心,民女不紧张。”白瑶华端正地坐着,冲他笑了笑。 朱修文从车壁上取下一枚装饰用的羽箭,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问道:“这几天你去了哪里,竟没有去兰陵王府,向本王问安?” 怎么,她需要每天去向他晨昏定省不成?白瑶华又很想瞪他了:“回王爷,民女有些私事,这几天一直待在乡下。” 第294章 尚未成亲已惧内 “在乡下做什么?”朱修文一面追问,一面挑起她的一缕秀发,缠到了自己的指头上。 白瑶华怕疼,没敢挣开:“王爷,做菜和演戏一样,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为了随时随地能当庭展技,民女得在平时就把准备工作做好,譬如泡泡菜,腌咸菜,调配各种酱料,等等等等。” 这些朱修文都懂,但却不相信她的话:“这些难道不能在城里进行,非要跑到乡下去?” “城里房子的租金贵。”白瑶华道,“而且民女还养了鸡,种了菜,住在乡下更方便。” 朱修文心头一紧:“你要搬到乡下去长住?” “那倒不会。住到城外,进城做菜太远了。”白瑶华摇了摇头。 朱修文放下心来,若有所思:“你在乡下养鸡,种菜,腌咸菜,岂不是跟农庄没有两样?” “民女可没钱买下一个庄子。”白瑶华笑了起来,“不过您说得没错,民女那个院子,和农庄的功能差不多,只是小了不止一点半点。” “那你想不想要庄子呢?”朱修文靠在车壁上,好整以暇地看她。 “当然想。”白瑶华猜到他要说什么,所以没等他进一步张口,就先抢在了前面,“不过民女想自己去挣,不要王爷送。” 朱修文的意图被看穿,既觉得无趣,又觉得恼火,重重地哼了一声:“谁要送你?自作多情!” 没想送最好,但凡涉及她的事业,她都不愿他插手,不然会被养成温室里的花朵,丧失了竞争力。白瑶华正想着,马车停下了,内侍的声音自外响起,奉天殿到了。 皇上大宴群臣,规模自是不同凡响,御座上铺着黄麾,座前伺立着护卫官,殿内设九奏乐歌,殿外还有大乐和舞杂队。 照着常规,白瑶华作为当庭献技的厨师,理应在殿外等候,但今次她是立功而来,这一场宴席,正是为她而设,所以毫无障碍地跟在朱修文身后,踏上台阶,迈过了门槛。 殿中,文武百官分东西而立,正恭候皇上的到来。 朱修文走进殿去,百官躬身行礼,他行至最靠近御座的位置站定,白瑶华只好也跟着他,站在了那里。 朱仁泽就站在朱修文旁边,探身过去,小声地道:“七哥,我可是听说,梁国大公主为了这次斗菜,做了很多准备,不分昼夜地练厨艺呢。” 朱修文不以为然:“上次斗菜,她已经输了,今天再怎么折腾,也赢不了。” “七哥,你可别小瞧她。”朱仁泽朝旁边看看,愈发压低了声音,“我还听说,她借着准备斗菜,和年贵妃走得很近,两人已经联手,给咱们的母后下过绊子了。” 朱修文依旧不以为然:“没有她,年贵妃一样会给母后下绊子,如果她们成功,只能说明父皇保护不力。” 居然连皇上都编排上了?不过朱修文一向不会把心思摆出来,他也许看着不在意,但转头就行动了。朱仁泽想了想,换了个话题:“七哥,你可有听到风声,镇守边疆的那位,今年要回来了。” 朱修文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但表面上却是一派平静:“你真的想在这里,谈论这件事情?” 他的目光,像是生着刀子,朱仁泽一个激灵,连忙把嘴闭上了。 此时殿外亦站满了群臣,那是五品以下的官员,没有资格入殿,只在殿外招待。 白瑶华站到脚酸,也没见着娜仁进来,不仅奇怪:“梁国大公主怎么还没来?” 朱修文没作声。 朱仁泽把头侧过来,道:“她现在是皇上的贵妃,自然是待会儿随皇上一起升座。” 贵妃?这可真是朝夕之间,身份就变了。白瑶华笑道:“民女还从来没跟贵妃斗过菜呢,真是荣幸备至。” 朱仁泽笑着看了朱修文一眼:“本王可是听说,兰陵王尚未成亲,已然惧内,即便皇上开了金口,也没敢答应娶梁国大公主?” 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他身上来了??朱修文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殿外去:“胡说些什么!闭嘴!” 朱仁泽嬉皮笑脸,还要再讲,殿上却传来了礼仪司高亢的声音:“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大乐奏响,帝后升座。 他们忙垂首肃立,不敢再嬉闹。 白瑶华偷眼看去,御座上并排坐着朱曦和顾念慈,娜仁和年贵妃则是分立左右,并没有设座。 大乐止,百官行礼,各就位坐。白瑶华也挨着朱修文坐下了。但上首的年贵妃和娜仁依旧没有座位,不知皇上是不是故意的。 大宴群臣,皇上亲临,繁文缛节异常多,一轮敬酒,一轮奏乐,一轮跪拜,这样三轮下来,白瑶华已经烦不胜烦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斗菜?”趁着跪拜,白瑶华躲在朱修文后面,小声地问她。早知道皇上的酒宴这么累人,她还不如在外面等着呢。 朱修文语带笑意,像是在嘲笑她:“这就受不了了?一共有九轮呢。” 九轮?!白瑶华惊到失语,好一会儿才咽下一口气:“九轮过后,才会上菜?!” 朱修文点了点头:“怎么,饿了?” 现在不饿,但九轮过后,不饿才怪!照着这进度,上菜至少在两个时辰后,早知道这样,她早上该多吃点的……白瑶华十分沮丧。 此时礼毕,众人回座,再次奏乐,朱修文趁着有乐声遮掩,肆无忌惮地幸灾乐祸:“谁让你连招呼都不打,就躲到乡下去的?不然本王一定会通知你,进宫前先填饱肚子。” “民女没躲!”白瑶华嘟囔着,不理他了。还有六轮呢,她得节省体力。 好容易等到第九轮跪拜结束,光禄寺收御爵,序班收群臣盏,宫女们把热汤端了上来。 终于可以祭一下五脏庙了!白瑶华拿起调羹就喝。再看周围的群臣,大概跟她一样饥肠辘辘,把一碗热汤喝到了专注十足。 而上首的年贵妃和娜仁,依旧站着,没有座位,更没有汤喝,看着可怜极了。 这是因为给皇后下了绊子,所以受到了皇上的惩罚?白瑶华收回目光,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点汤。 第295章 油有问题! 热汤过后,序班开始上菜,宴席所用的食材,均是四方珍异,很多在外面拿钱都买不到。但御膳房的厨艺,正如皇后所嘲讽的那样,只为保命,绝不出彩,在白瑶华看来,他们绝对是在暴殄天物。 酒菜过半,朱曦放下了筷子,群臣自然也跟着停箸,直起身来。 朱曦看起来心情很好,笑着叫了朱修文,询问出使梁国的详情,并让他着重描述了当时斗菜的场景。 朱修文平日里对白瑶华诸多挑剔,但当着皇上的面,却是好好地把她夸了一番,把功劳全推到了她身上。 朱曦当众嘉奖了白瑶华,赐下一副墨宝,上书“国厨”二字。 白瑶华叩首谢恩,道:“民女都够在斗菜一隅,略有所成,皇上居功至伟。” “哦?”朱曦来了兴趣,同时又很奇怪,“这跟朕有什么关系?” 白瑶华道:“若非皇上治国有方,国泰民安,物产丰富,民女何以有充足的食材来练习厨艺?又何以有机会来施展本事?” 哪个皇上不爱听这样的话,朱曦龙心大悦,当即又赏了她一套厨具。 群臣趁机拍马屁,歌功颂德的话此起彼伏。 白瑶华退回座位,还是坐到了朱修文旁边。 朱修文诧异地看她一眼,道:“真没想到,你溜须拍马的功夫,一点儿也不比你的厨艺差。” 白瑶华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民女可没有拍马屁,民女讲的都是真心话。” 国泰民安确是华朝厨艺蓬勃兴旺的基础,朱修文无言反驳,端起酒杯,满满地饮了一口。 朱曦听完群臣的奉承话,再次看向了白瑶华:“是不是该斗菜了?” 白瑶华赶紧起身:“民女谨遵皇上圣旨。” 内侍们忙碌起来,把便捷炉灶搬进了殿中;而群臣明显兴致高涨,观看斗菜,正是他们今次参加宴会的目的。 场地布置完毕,两组便捷炉灶,分别摆在东西方,从灶台到铁锅,全部一模一样,以示公平。 朱曦看着内侍行礼退下,道:“开始吧。” 大乐奏起,白瑶华走向便捷炉灶,这大概是她参加过的斗菜中,最为隆重的开场了。 朱曦回过头去,对娜仁道:“贵妃,你也去吧。” 娜仁别别扭扭地行了个福礼,走向便捷炉灶,站到了白瑶华的对面。 她们今天要做的,是情景再现,一点难度都没有,白瑶华遥遥地对娜仁行了个礼,便开始动作了。 食材全在柜子里,是御膳房一早就准备好的,从油盐到菜蔬,应有尽有。 做炸鸡块,得先热油,白瑶华搬出油壶,拧开了盖子。这是御用的食油,尽管是冷油,依旧油香扑鼻,但白瑶华却是闻着味儿,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她抬起头来,朝对面的娜仁看去,娜仁已经生起火,架好锅子,只等水开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白瑶华笑了一声,把油倒进了锅里。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皱眉头的时候,朱修文也跟着皱起了眉头:“那油有问题?” “理他呢,反正是走过场而已,难道白瑶华输了,娜仁就能回国不成?”朱仁泽不以为然,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你这是什么态度?”朱修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她是你未来的妻姐,你就一点儿也不关心?殿上群臣满座,还有父皇和母后,她要是输掉了斗菜,肯定会沦为全国的笑柄。” “好好好,皇兄教训得是。”朱仁泽说不过他,连连摆手,“那我该怎么办?” “去查。”朱修文言简意赅。 朱仁泽这下不乐意了:“七哥,你自己怎么不去查?难道你在宫里的人手,比我的少不成?” 非逼着他把话说明白吗?可恶!朱修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名不正,言不顺。没见母后盯着我呢?” 朱仁泽乐了:“原来七哥是被棒打鸳鸯了。行行行,我这就去,助你追佳人。” 他说着,借口如厕,溜了出去。 场上,娜仁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听着畅快。她抓起食材,用腰刀直接削入锅中,锅中的水溅起老高。 “天哪,这就是梁国人做菜?我朝煮主食,都比这个讲究吧?” “这还是为国斗菜呢,就只有这样的水平?我现在绝对相信,白大小姐是正大光明地赢的了。” “我觉得不用比了,我们已经赢了。” 群臣们惊诧于娜仁做菜的方式,嘲讽纷纷。 他们的声音不小,娜仁听了个清清楚楚,但她却没有恼怒,而是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朝对面看去。 对面,油锅已沸,白瑶华给鸡块裹着面粉,就要进油锅炸了。 娜仁唇边笑意更浓,盖上了炖锅的锅盖。 这时,朱仁泽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几乎是扑着冲到了朱修文旁边:“七哥!七哥!快,让白瑶华下来!别让她炸鸡块了!” 朱修文神色一紧,直起了腰:“怎么了?” 朱仁泽满脸急色:“油有问题,你猜得没错,油有问题!” “你把话说清楚,油到底有什么问题?”朱修文按住他的肩,想让他冷静下来,“这里是奉天殿,殿内外坐的是朝廷官员,上面还有皇上和皇后,咱们若是无缘无故地指认油有问题,你觉得父皇会怎样?” 事关皇上的面子,他自然会大发雷霆;其实大发雷霆倒也没什么,关键是,他会由此不待见白瑶华……朱仁泽很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却也只能摊手:“时间紧急,我没查出来那么多,只知道油有问题。” “查了跟没查一样!”朱修文气得把他的肩膀一拍。 指使了他,还嫌弃他,朱仁泽委屈极了,但也只能忍着,谁让他是皇兄呢。 朱修文眯着眼睛,盯着场中的油锅看。白瑶华已经在给鸡块裹面粉了,如何才能阻止她把鸡块丢进去呢?不不不,阻止她炸鸡块很容易,可要是不炸鸡块,如何完成斗菜? 要不,他冲上去,把油锅打翻?这样会不会太突兀?到时热油飞溅,会烫到白瑶华吧? 眼瞅着白瑶华走到油锅跟前来了,朱修文却还没想出对策,急坏了。 第296章 阴谋 白瑶华款款走到油锅前,作势要把鸡块丢进油锅里,但临到头却又把鸡块抛开,笑意盈盈地道:“诸位,今儿我不想炸鸡块,而是想给大家表演一个戏法。” 戏法?她又不是戏子,表演什么戏法?莫非是在隐喻她的厨艺之高,已经出神入化?在场的人都有些发愣,不过没人表示反对。 朱曦疑惑着,冲她微微点头,白瑶华便高高地挽起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把双手浸入了油锅之中。 她不炸鸡块了,改炸自己的手了?!那一锅油,可是沸腾好些时了!满座皆惊,文武百官纷纷站了起来。 这厨娘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竟拿自己的手开玩笑?! 朱修文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白瑶华肯定有她的用意,但身体却不受控制,还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把后背绷得直直的,紧张极了。 顾念慈满脸不解,侧头问朱曦:“她在做什么?不是斗菜么?” 朱曦跟她一样不明白,缓缓摇头。 娜仁盯着油锅,表情凝重,眼神里却满是不敢置信。 诧异间,白瑶华已是把手从油锅里抽了出来,高高举起。 她纤细的双手油淋淋的,但却毫发无伤,没有一处有热油烫过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变戏法?!群臣再度惊诧,一面仔细打量,一面议论纷纷。 就知道她不会做没谱的事,朱修文终于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朱仁泽看傻了眼:“七哥,那油明明沸了的,是不是?为何她的手没事?” “我怎么知道?”只要白瑶华没事就好,别的朱修文都不关心,“事情不是你去查的么?” 朱修文态度不好,朱仁泽也不在意,盯着油锅,自个儿琢磨去了。 上首的朱曦皱了皱眉头,侧头问顾念慈:“那油是怎么回事?” 顾念慈摇了摇头:“臣妾也看不明白。” 朱曦只得扬声问白瑶华:“你这是变的什么戏法?不如跟咱们说说?” 白瑶华笑了笑:“皇上,这油的温度,洗手正合适,您也可以来试试。” “大胆!”侍立在旁的内侍呵斥出声。 朱曦却是闻声转过头来,对那内侍道:“你去试试。” 内侍愣了一下,很怕手被炸熟,但皇命不可违,他只得走下台阶,去了油锅前。在白瑶华鼓励的目光中,他颤巍巍地把手指间伸进了油锅之中。 咦?这温度…… 内侍面露惊诧,把整只手掌都伸了进去,大声地道:“皇上,这油温一点都不高,还真是洗手正合适!” “油温当真不高?”朱曦一按扶手,站了起来,好把那油锅看得更清楚,“可是,这油直到现在,都还在沸腾,怎么可能温度不高?” 内侍把手高高举起,给朱曦看:“皇上,您看,奴婢的手没有烫伤。” 朱曦沉吟着,没有应声。 一名武将性子急,跑到油锅前,伸手在油锅里搅动了搅,大叫:“真不烫!这戏法有意思!”他说着,转头问白瑶华:“这是怎么办到的?” 白瑶华拿手帕擦着手,轻声一笑:“这就得问问御膳房了,他们给我准备的油,为何温度不高呢?这样的油,连我的手都烫不伤,又如何炸熟鸡块?” 原来戏法不是戏法,而是阴谋?那武将像是被吓到了,一溜烟地跑回座位,不敢再说话。 御膳房提供的食油,竟是无法升温的,这就像是对皇上无声的指控。毕竟这场宴会,是皇上举办的,而白瑶华是应邀而来。 事关脸面,朱曦格外慎重,思索片刻后,方才开口:“你是如何得知,这锅油有问题的?” “回皇上,这很简单。”白瑶华朝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油锅边上,“民女离得这么近,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这锅里,一丝热气都没有。” “这样你就敢把手伸进去?”朱曦将信将疑,“你就不怕判断错误,反把手烫熟了?” 白瑶华笑着摇了摇头:“皇上,民女生在厨艺世家,不夸张地说,自从出生,就开始在厨房受熏陶,这种小事,不可能判断错误的。” 朱曦沉默下来,脸色很不好看。他筹办的宴会,他特意邀来的斗菜,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让他颜面何在! 朱修文朝上首看了看,把朱仁泽一拍:“还不快去解围!” “又是我?”朱仁泽把鼻子一指,很不情愿。 朱修文瞪他一眼:“你要是不去,我让你娶不到白家二小姐。” “七哥,算你狠。”朱仁泽马上站起来,面朝朱曦,大声地道,“父皇,不过是油温不高而已,什么可能性都有,无伤大雅,不如暂且搁下,继续斗菜?儿臣听说那****朝大胜梁国,扬眉吐气,可是日夜盼着想看这场斗菜哪!” 群臣纷纷附和,表示他们想看斗菜的愿望非常强烈。 朱曦得了台阶下,也就顺势坐回了御座,抬手示意斗菜继续。 御膳房很快重新安排了食油,这次油温很快升高,白瑶华顺利地炸好鸡块,盛装在盘子里,再由内侍分发了下去。 刚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群臣品尝鸡块的热情,毕竟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御膳房没有准备梁国的蘸料,无法完美展现当日的情形,略为遗憾。 娜仁所做的梁国乱炖,也很快分了下去,那味道和炸鸡一比,简直是天差地别。文武百官们趁机宣扬国威,借着评菜,把梁国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娜仁低着头,把手按在腰刀上,面色铁青。 朱曦品尝过炸鸡块,高兴起来,道:“白瑶华的厨艺,果然名不虚传,这炸鸡外酥里嫩,还带着汤汁,即便不蘸调料,亦是美味无比,怪不得能够击败梁国,大获全胜。” 他说完,一叠声地喊赏,内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单,大声地念起来。 斗菜圆满收场,宴会继续,直到最后一道菜吃完,舞姬进殿献舞,轻歌曼舞中,光禄寺撤御案,序班撤群臣案。舞罢,群臣分东西北向而立,恭送帝后离去。 宴会结束了,但白瑶华知道,好戏才刚开场。 第297章 处罚 白瑶华猜得丝毫不错,群臣刚离场,便有内侍来请,把她带到了殿后的一间屋子里。 屋中,朱曦,顾念慈,年贵妃,娜仁,朱修文,朱仁泽都在,看来朱曦誓要将此事追查到底了。也是,这次斗菜,可不是普通的斗菜,乃是为了彰显国威,表彰功臣,结果差点出丑,朱曦当然怒火中烧了。 白瑶华走进去,团团行礼。 朱曦面对她,态度还是很和蔼:“你放心,朕就坐在这里,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白瑶华俯身行礼:“民女多谢皇上。” 顾念慈看了看她,转头对朱曦道:“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查出来,不如让她到别处暂候?” 朱曦明白顾念慈的意思,此事只怕会牵涉到宫中丑闻,不足为外人道,为了脸面,还是不要让白瑶华知道的好。因此他点了点头,对白瑶华道:“你先去歇一歇,等有了结果,朕再叫你。” 白瑶华应了一声,随内侍走出房门,去了另一间屋子。 她在梁国立了功,此次又受了委屈,如今在宫里的待遇,倒是提高了不少,才刚坐下,便有宫女上茶上点心,又有小内侍拿来美人锤,给她轻轻地敲腿。 没过一会儿,朱仁泽从门外探头,左右一看:“嗬,你这待遇还真不差,有吃有喝,还有人推拿按摩,亏得本王七哥生怕你受委屈,特特地跑来看你。” 七哥?哪儿呢?白瑶华朝外看去,果见他身后还有个人,正是朱修文。 朱修文一把将朱仁泽拽到身后,推出老远:“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帮父皇查案去,有人要害你未来的妻姐,你居然不着急。” 他一口一个“你未来的妻姐”,但仔细想想,这里好像就数他和白瑶华的关系最近。朱仁泽觉得好笑,拍拍朱修文的肩膀:“行,七哥,我不妨碍你,祝你早日修成正果,不用再打我的幌子。” 朱修文作势要踹他,朱仁泽赶紧跑了。 白瑶华看着朱修文走进来,便对那敲腿的小内侍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内侍退至门外,绿柳给了赏钱,他遥对白瑶华,给她行了个礼,走了。 朱修文坐到白瑶华旁边,看了看茶几上的茶水和点心,哼道:“你倒是挺悠闲,一点儿都不急。”害他急了个半死。 白瑶华觉得很奇怪:“阴谋已被拆穿,民女还有什么好急的?” 朱修文表示不理解:“你就不好奇,到底是谁要害你,用的又是什么手段?” “手段民女知道,不过就是油里加了醋,这种小把戏,骗骗别人或许还行,但骗民女,还差了点。”白瑶华看着茶几上的碟子,仔细地挑点心,“至于耍手段的人是谁,民女不敢妄言,但不管是谁,都是宫中的人无疑。民女和他隔着一道宫墙,分属两个世界,井水不犯河水,想来以后也没什么交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人意图害你出丑,你就不恨他?”朱修文一抬胳膊,把她的手按在了点心碟子里,好让她专心点,“白瑶华,你可不像是这么宽宏大量的人。” “王爷,不是民女宽宏大量,而是宫里的这趟浑水,民女不想蹚啊!”白瑶华没法挑点心了,很是无奈,“对于民女而言,宫里的都是主子,民女哪个都惹不起,更重要的是,他们跟民女没有关系,民女何苦惹祸上身?完全没有必要嘛!” “谁说没关系了?”朱修文却道,“等你嫁给本王,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说有没有关系?” 什么?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想的是不是太远了点?白瑶华瞠目结舌。 朱修文让她看红了脸,不自在地咳了两声,道:“有本王在,你谁都不用怕,该惹谁惹谁,惹不起的,本王替你兜着。” 这是要给她撑腰吗?如此豪言壮语,倒是挺让人感动,但白瑶华还是摇了摇头:“王爷,没有这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朱修文浓眉一竖,“本王要借机让他们知道,本王的女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如此霸气的宣言,白瑶华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爷,您这是在向民女表白吗?” 试问这天下扫兴谁最强?白瑶华莫属!朱修文刷地一下红了耳根,把她的手一甩:“你倒是挺会联想的,本王只是在尽责任而已。” “是是是,尽责任。”白瑶华见好就收,马上起身,行礼谢他,“民女多谢王爷照拂。” 她道完谢,从碟子里拣出一块蜜糕,喂到了朱修文嘴边。 朱修文勉强咬了一口,不悦道:“本王不爱吃甜的,到底要说多少遍,你才记得住?” 白瑶华面不改色心不跳:“民女故意的。” “你!”朱修文抓住她的腰带,正想要把她拽入怀中,好好地惩罚一番,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连忙松开了手。 过了一会儿,一名内侍出现在门口,给他们行礼:“王爷,白大小姐,油锅的事情查清楚了,皇上和皇后请二位过去。” 有皇上坐镇,查得还真快。朱修文点点头,站起身来,率先出门,白瑶华跟在了后头。 他们回到原先的屋子里,朱曦等人仍在,只是娜仁梗着脖子,跪在了地上。 朱曦指着她,对白瑶华道:“证据确凿,是她买通了御膳房的人,在油锅里加了醋,所以油锅看似沸腾不止,其实温度很低。” 对于这样的结果,相信在场的人都不会感到惊讶,毕竟和她斗菜的对手,就只有娜仁一个。只是……皇上敢不敢深究?白瑶华暗笑一声,很干脆地行礼谢恩:“皇上英明,若非皇上,民女还不知要委屈到什么时候去。” 朱曦微微颔首,道:“梁国大公主已入后宫,朕会把她交给皇后,严加惩戒。至于你,就让皇后用斗菜来弥补你的委屈吧。” 这是要给她创造斗菜的机会?白瑶华喜出望外,磕头谢恩:“民女多谢皇上,多谢皇后。” 事情了结,朱曦未作久留,很快起身离去。 顾念慈忙着惩罚娜仁,也带着她走了。 年贵妃什么反应都没有,默默地跟在后面,退了出去。 朱仁泽看着朱修文和白瑶华笑了笑,乘车走了。 朱修文强迫白瑶华跟他坐同一辆车,白瑶华没有拒绝,只是上车后,靠在车壁上,一面摇头,一面笑。 朱修文奇道:“你这是在笑什么?难道皇上处罚不公,你不满意?” 第298章 你不想嫁给本王? “听王爷这口气,难道也认为皇上处罚不公?”白瑶华忍不住笑了起来,“梁国大公主初来乍到,只怕连后宫里的路都还没记熟,就有本事买通御膳房,在民女所用的食油里加醋?若说没人帮她,谁信?” 朱修文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命人关上车门,朝宫外驶去。 直到马车驶离了奉天殿,他方才撩起长袍,坐到了白瑶华旁边,问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皇上的后宫,并不复杂,除去娜仁,仅剩皇后和年贵妃而已,所以帮娜仁的人,不是皇后,就是年贵妃。 白瑶华不信这样简单的推论,朱修文会想不到,因此笑而不语。 朱修文是明白人,没有追问,只是压低了声音:“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后宫里的大多数事,都是得过且过,无法深究。不过你放心,本王会用另外的手段,替你报仇。” 白瑶华点头谢过,但其实并不在意,无论娜仁也好,年贵妃和皇后也好,跟她都没有深仇大恨,与其纠缠不清,她更愿意离得远远的。 朱修文声称有事要办,半途下了车,让车夫把她送到了白虎桥。白家人对此次斗菜非常感兴趣,等白瑶华一回家,就把她围了起来,问个不停,还特意为她办了一桌酒,一家人热闹了一下。 此事为白瑶华带来了不尽的生意,登门请她做菜的人,络绎不绝,而那一副“国厨”的御书,则让她身价百倍。 廖氏收银子收到手软,笑得合不拢嘴,白瑶华却是很难过,白迆瘫在床上,连个替她谈价格,打理庶务的人都没有,倒是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要靠她养活。 她生意火爆,每日出入高墙大院,消息也格外灵通,宫里一有风吹草动,都能马上知道——年贵妃的兄弟年高,偷偷开办赌场,让兰陵王抓获,即将处于重罚,年贵妃着急上火,见天儿地遣人跑兰陵王府,只差亲自登门去求情了。 这难道就是朱修文所说的,用其他的方法替她报仇?所以说,帮娜仁的人,是年贵妃?无论怎样,不是皇后就好,不然她和朱修文之间,只怕会有隔阂。 其实她挺感谢娜仁和年贵妃的,她在斗菜时露出的那一手,让她声名远扬,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夸她感觉敏锐,基本功扎实。 白瑶华忙碌于灶台和案板之间,干着自己最爱的活儿,挣着足以养活自己的钱,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 这****结束一天的忙碌,从一处侯府里出来,登上主顾家为她安排的马车,准备回家。就在马车发动的那一瞬,车门开合,跃上一个人来。 白瑶华吃了一惊:“王爷?” “你还记得本王?”朱修文站在车门处,背着双手,“本王还以为你忘了呢。” 好像是好多天没联系了,她这不是忙么,天亮出门,天黑进门,哪有空啊。白瑶华理亏,起身去攀他的胳膊:“王爷恕罪,民女是不得已,全家上下,连上奴仆,好几十口人等着民女养活,民女是一刻都不敢疏忽。” 她随口一说,朱修文却是上了心:“你家那些人,待在京城里做什么?他们在京城又没有进项,等着坐吃山空?还是把你当成了摇钱树?” 当初说好,她,白凤娇,还有白迆,三人闯天下,结果最后只剩下了她。白瑶华苦笑道:“今年双依要办定婚宴,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留在京城。” “因为你二妹?那好办,让临淄王把她们养起来。”朱修文把手一拍,随她坐了下来,“你赚的钱,全给了他们,以后拿什么备嫁妆?” “谁要备嫁妆了,民女可没想嫁人。”白瑶华撅了撅嘴,松开了他的胳膊。 “你不想嫁给本王?”朱修文眉头一挑,手臂一撑,把她压在了车壁上。 他近几日重创年贵妃,皇后非常高兴,他正准备趁机提白瑶华的事儿呢,她居然说不想嫁?! 说实话,还真不想嫁。她如今出门干活儿,备受尊敬,人人都尊称她一声“国厨”;踏进家门,上至老太太,下至扫地的丫头,都捧着她,没人敢给她使绊子,日子过得要多舒心,就有多舒心。 而嫁给朱修文呢?宫里的那些龌龊事,她就再也逃不开了,年贵妃和娜仁成了母妃,讲话她得听着,出招她得接着,想想就糟心。 白瑶华知道,这想法说出来,朱修文一准儿得生气,因此左顾右盼,东扯西拉:“民女没说不想嫁,这不是当庭展技,正风生水起,民女还想多做几次菜么。” 她提起做菜,让朱修文想起了一件事,不再跟她计较嫁人的事了:“你喜欢做菜,本王这儿有个机会,你愿不愿意去?下个月,是夔国府老太君八十二岁生辰,因为不是整数,不想大办,只打算聚齐家里人,一起热闹热闹,你想不想借此机会,去当庭展技?” 白瑶华认真听完,笑了起来:“王爷,瞧您这话说的,民女是老太君的干孙女,她做寿,民女自当登门道贺,何谈什么机会,什么当庭展技?” 她这一番话,倒是让朱修文愣住了。 白瑶华说得没错,她如今和夔国府是干亲,正经登门祝寿便是,顾连云为何要托他来请白瑶华当庭展技? 不过此等小事,横竖没什么妨碍,他想不通,也就丢开了:“如此你是应了?夔国府点菜,向来随性,不会事先规定菜式,回头本王把老太君喜欢的几个菜告诉你,你提前准备准备。”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白瑶华贴身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朝他脸上亲了一下。 又是亲脸,不是亲嘴,朱修文很不满意:“趁机占本王的便宜?本王允许你靠近了吗?” 小傲娇,偏不如你的意。白瑶华只当没听见,侧头望向了窗外。 朱修文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给扳回来:“你给本王上点心,别等本王走了,才追悔莫及。” “走?您要去哪里?”白瑶华奇道。 第299章 摆出你的款来 “要打仗了。”朱修文没有多谈,只是想起即将分离的日子,打心底里柔软起来,把白瑶华搂进了怀里,“你会想念本王吗?”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白瑶华能猜出与梁国有关,事关国事,她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当然会想。” 她如此乖巧,朱修文很是高兴,高兴之下,便给了她一项特权:“本王不在时,兰陵王府就交给你了,所有的人听你调派,所有的房屋,随你居住。” 这是让她提前体验女主人的感觉?但是她这么忙,哪有空?不不不,有了这样的权力,有一件她一直想干的事,就可以实施了……白瑶华暗自坏笑着,偎进了朱修文怀里:“王爷如此厚爱民女,那民女就不客气了。” 朱修文搂着她,温存了一会儿,但半道上就下车了,他最近国事繁重,忙碌的程度不下于白瑶华。其实白瑶华挺享受这样的关系,各自忙碌,各自充实,有空见见面,没空多想念,至于成亲,她还小,早着呢。 她应下了夔国府的差事,夔国府很快送了正式的帖子来,朱修文也把老太君的喜好写在纸上,给她送了来。 那日朱修文说要朱仁泽养活白家,她以为只是玩笑话,却没想到几天过后,朱仁泽当真置办了一座清幽的宅院,让白家人搬过去。那宅子虽然有点偏,但从家具用品,到洒扫的奴仆,一应俱全,箱子里更是藏着银两,以供白家人取用。 面对如此丰厚的待遇,廖氏很犹豫,但架不住包氏的撺掇,还是带着全家人搬了过去。 白双依一向性子柔顺,这次却非常固执,坚持不肯搬,赖在白虎桥下的寓所不肯走。廖氏让白瑶华去劝劝她,白瑶华便推了个活儿,去找白双依。 她到时,白双依正坐在西厢的一个泡菜坛子上,望着窗外发呆。她眼圈红红的,看起来才刚哭过。 白瑶华隐约猜到原因,走进去,轻声唤她:“双依。” 白双依扭过头来:“大姐。” 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可见是真委屈了。白瑶华把她拉起来,一起坐到了床沿上:“怎么了?为何不肯搬?怕婚后让临淄王看不起?” 她一开口,就说中了白双依的心思,白双依趴到她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大姐,我倒不怕他,可是朱家又不止他一个人,那些亲王,公主,郡主,其实嘴碎得很,我还没嫁人,全家人就靠他养活,这事儿传出去,他们肯定要说三道四了。” 白瑶华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你说的这些,临淄王肯定也考虑到了,不然也不会把银子悄悄地装在箱子里。” 白双依只是摇头:“他的心意,我领,如果我们白家是穷得掀不开锅,我什么话也不会说;可是大姐,咱们白家在昙华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有田有地有手艺,为何要靠别人养活,给人留话柄?” “傻妹妹,你还没看明白吗?”白瑶华苦笑道,“咱们白家,在走下坡路,入不敷出了。两位老爷,你是知道的,一个重女色,一个玩心重,赚钱养家,指望不了他们。我们这一辈,大哥残疾,白迟是个扶不上墙的,白远一直被二太太压着,出不了头,凤娇嫁了人,淑惠和白远一样,是庶出,二太太不会给她机会,宝龄自小娇生惯养,不堪大用。你算一算,这么多人,加上他们的奴仆,一年得多少嚼裹?靠咱们家那点地和那点铺子,能养活谁?在昙华府时,开销小,尚能勉强支撑,但一到京城,就捉襟见肘了。” 白双依从来没有这样深入地想过,听得白瑶华一项一项道来,不禁呆了:“大姐,照这样下去,咱们家岂不是迟早会坐吃山空,流落街头?” 是啊,百年大树之所以枯萎,都是从里头烂起的,所以前世的种种,都只是诱因,即便没有祝季同,白家也挺不了多久了。 白瑶华掏出帕子,给白双依擦了擦眼泪,道:“你也别太担心,还有大姐呢。” “大姐,都怪我,什么都不爱学,至今一事无成,不然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白双依再次扑到白瑶华怀里,哭了起来。 白瑶华笑着拍她:“你都要嫁人了,想这些做什么?难道你当了临淄王妃,还有空做别的?” “可是,大姐,本来白家和临淄王府,就门不当户不对,权势地位,天差地别,倘若白家倒了,我嫁人后,就更抬不起头了。”白双依哭着摇头,“大姐,你让他们回来,不要住临淄王的房子,不要花临淄王的钱,如果他们这样败落,我宁肯不嫁,不然嫁过去也只有受气的份!” 不得不说,在华朝,白双依的想法更合时宜,身在古代,对于女子而言,娘家至关重要,毕竟大家都不是圣人,不可能不在意旁人的态度和看法。 所以,白家接受朱仁泽的恩惠,肯定对白双依有影响。 可是,她赚的钱虽然不少,但要供这么多人在京城开销,还是有困难的;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不是过去的白瑶华了,她不想生活在前世的影子里,她不愿意被人当成摇钱树,养活那些吸血鬼! 更何况,对于白双依,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双依,大姐完全体谅你的难处,大姐也可以帮你,但是这一次,大姐不想帮。”白瑶华扶住白双依的肩膀,迫使她直起身,与她对视,“以前,大姐以为你顶多嫁一个小康之家,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过一辈子。这样的境况,大姐尚有能力护着你,处处照拂你,万事不用你自己操心。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是要嫁进皇家,当临淄王妃,如果娘家的事你都没法应付,以后如何应付婆家的那些人?” “大姐。”白双依听得一怔一怔的:“你是说……应付?你让我使出手段,应对这次搬家的事?” 不愧是她的好妹妹,一点就通,白瑶华由衷地笑了:“孺子可教,你是未来的临淄王妃,有什么好怕的,摆出你的款来,就是我也得给你让路。” 第300章 变革 “大姐你这是什么话,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姐。”白双依像是看到了目标和希望,整个人都振奋起来,“大姐,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可就要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如果有顶不住的地方,你可得给我撑腰。” 白瑶华含笑点头:“放心,大姐永远都站在你这边。”若说白家还有什么让她割舍不下的,就只剩下这个妹妹了。 白双依抹了抹眼泪,却没急着动身去找廖氏等人,而是问白瑶华道:“大姐,咱们家,还有哪些人,可堪一用?” 白瑶华起身倒水,给她敷眼睛:“此话怎讲?” 白双依认真地道:“大姐,我想过了,咱们家要想振作起来,必须有人和你一样,出门接活儿,当庭展技,而我们这些兄弟姊妹,除了我,都是自小修习厨艺,没道理怀着一身的手艺,却在家里赋闲。既然我是未来的临淄王妃,那就好好利用这个身份,给他们招揽生意,为他们创造机会。至于闲杂人等,都回老家去,别赖在京城,浪费银钱。” 瞧瞧这气势,她这个妹子,果然是有潜力的,只是被埋没了而已。白瑶华赞许点头:“在我看来,只要会做菜,都能出门赚钱,大活儿接不了,小活儿总可以。即便是最不成器的白迟,只要严加看管,也能独当一面。” 白双依听着她的话,想了一想,道:“那让我们这辈的几个,全来京城,只留两位老爷在老家坐镇。已在京城的这些人,大哥要治病,不能走,剩下的,全都送回去。” 白瑶华拧了热毛巾,给她敷眼睛:“想法不错,我只有两点建议,第一,最好留一位长辈在京城,不然这么多人,不好管束;第二,咱们那几个兄弟姊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来京,你得先拟个章程,不然还没赚钱,先焦头烂额了。” 白双依听得直点头:“大姐说得对,是得好好想想。留哪位长辈呢?老太太年事已高,留她在京,万一有什么变故,我们可担不起责任;我们的太太……不用我说,估计大姐你也不想留她;要不就二太太?她要照顾大哥,反正得留在京城的。” 白瑶华却是摇头:“你也说了,二太太要照顾大哥,哪有空管我们?” “也是。”白双依犯起了难,“要不让三太太来京城?” “何必这样麻烦。”白瑶华笑了笑,“就让大太太留下吧。” “让她留下?!”白双依吓了一跳,“大姐,太太这段时间吃瘪,正憋着劲不知朝哪里使呢。你让她留下,那她可高兴了,还不得可着劲儿地折腾?” 白瑶华仔细看着她眼下的红肿,琢磨着要不要煮鸡蛋滚一滚:“她爱折腾就折腾去,你别忘了,来京赚钱的不是你我,而是那些刺儿头。” 所以,刺儿头对刺儿头?有包氏烦心的!白双依抿嘴大笑:“大姐,你可真坏!” “我哪儿坏了?她是白家长媳,本来就该担起责任来。”白瑶华笑着把毛巾和水盆交给丫鬟,“既然已经有了想法,就放手去干吧,大姐得出门挣钱,给你准备嫁妆了。” “大姐!”白双依拖长了尾音叫着,眼圈又红了起来。长姐如母,白瑶华是真的在为她履行父母的责任了。 白瑶华笑着拍拍她的肩,带着绿柳走了。 白双依叫来丫鬟,拿粉掩住了红眼圈,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动身朝白家现住的宅子去了。 廖氏听说了她的计划,震惊到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二丫头,我们家何时轮到你做主了?你说让谁来,就让谁来,你说让谁回去,就让谁回去?” “就是,凭什么?老太太还在呢,咱们家轮不到你做主!”包氏好容易抓住了机会,随声附和。 “凭你们住着临淄王的房子!”为了镇住他们,白双依极力忍住羞臊,把腰杆挺得直直的,“你们要是不依我,我就让临淄王把房子收回去,你们信不信?” 廖氏惊得合不拢嘴,盯着她看了半晌,拿拐杖连连顿地:“二丫头,你这是要造反哪!” “孙女儿不敢。”白双依还是有点犯怵,生怕廖氏把拐杖打到她身上来,“只是暂时请老太太回家而已,等咱们赚到了钱,置办了房产,自当接老太太进京享福。” 廖氏心里很清楚,她的安排,对于白家的前程来说,是最为妥当的,只是她无法接受他人的摆布,特别这个人,还只是她的孙辈。 她握着拐杖,迟迟不说话,白双依不知该如何继续,心里开始慌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白瑶华的笑声:“老太太,我才听说了,双依恳求临淄王帮忙,给咱们家谋了好些活计呢,这些活儿,我一个人可接不来,得赶紧把兄弟姊妹们接到京城,大家一起赚钱。” “敢情你们姐妹俩是串通好的?”廖氏气得把拐杖朝地上一顿,重重地哼了一声,“所以,你们全都留下,就只把我这个老不死的赶回老家去?” “老太太!”白瑶华给了白双依一个安抚的眼神,走上前去,扶住了廖氏的胳膊,“请您回去,是迫不得已……” 她说着,凑到廖氏耳边,压低了声音:“孙女儿听说,两位老爷在家闹得很不像话,老太太,您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真的假的?廖氏将信将疑。但二老爷和三老爷的不成器,她是非常清楚的,闻言便没有作声。 白瑶华趁热打铁:“老太太,京里其实离不开您呢,等您处理好家里的事,还得回京来坐镇。” 管他呢,先把老太太哄回去再说,只要她在老家,起码两位老爷不会进京来添乱。 廖氏听了她这话,心里舒坦了不少,终于松了口:“那我就先回去,等完事儿再来。” “好,好。”白瑶华扶着她坐下,给她递了盏茶,“孙女儿会安排妥当的人送您回去,还请您把凤娇带回去,交给祝家的人。” 第301章 刺儿头 “凤娇在京城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赶她回老家?!”包氏一百万个不乐意,叫了起来。 白瑶华懒得同她理论,只同廖氏说:“老太太,凤娇虽然是您的孙女儿,是我的妹妹,但更是祝家的媳妇,祝家的根在昙华府,咱们不能由着她把孩子生在外面,您说是不是?” 是啊,祝季同已经倒台了,京城和祝家基本上没关系了,这是他们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廖氏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是,倒是我们考虑不周了,我这次就把她带回去,交给祝家。” 老太太发了话,包氏无可反驳,只能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忙帮完了,白瑶华给白双依使眼色,示意她继续。 白双依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老太太,若您没有异议,我今儿就写信,让他们进京;三天后,送您和凤娇回昙华府,行不行?” 廖氏点了点头,到底心里不是很高兴,扶着兰氏的手进去了。 事情已成定局,包氏本来还想争取一二,但又怕多嘴,连她都得走,于是只得继续忍着,随廖氏进去了。 白双依圆满完成计划,非常高兴,挽着白瑶华的手出来,笑道:“原来大姐没走,在外面给我掠阵呢。不瞒你说,刚才我真有点心慌,生怕老太太一言不合,就把拐杖打到我身上来了。” “你有临淄王,她不会打你的。再说了,绿柳就在外面呢,护得了你。”白瑶华拍拍她的手,“大姐怎么可能让你身处险境。” “大姐!”白双依叫着,靠到了她的肩膀上,“要是没有大姐,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白家以后就靠你了。”白瑶华笑着把她推开,“从今往后,我只负责给你挣嫁妆,家里的事,全交给你,你可得给我镇住了!” “我,我尽量。”白双依从来没想到,她还有担负起责任的这一天,这感觉真是太不同寻常了。 白瑶华拍了拍她,登上了马车。今儿还有两个活儿,推不掉,她得赶紧去了。 在白双依的安排下,廖氏带着白凤娇离开了京城,而大房的白迟,二房的白远,白淑慧,五房的白宝龄,带着行李,乘车来到了京城。 他们刚到京城,白双依就当着他们的面,把宅子和装着银两的箱子,全还给了临淄王,然后带着他们,搬回了白虎桥。 她这一手太突然,兄妹几个全傻眼了。 白迟环顾小而简陋的院子,首先发难:“二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点小破房子,够谁住?” “你说对了,房子不够住,钱不够花,所以才让你们来京城,为家里赚钱。”白双依说着,招呼他们进屋。 白迟却站在院子里不肯动:“我在昙华府,难道不能挣钱?为什么要到京城来受苦?我不干,我要回家!” 他说完,转头就走,包氏乐见其成,根本不拦他。 白双依没料到他说走就走,拦又拦不住他,一下子就慌了,只得大声地喊:“大姐!大姐!” 白瑶华本来只想暗中看看,但听见白双依喊,只好走了出来。 她是长房长女,在昙华府时又露过几手,积威犹在,白迟看见她,自己先服了软,笑着跟她打招呼:“大姐,你也在呢,不早说!要是知道你在,我就不走了。” 瞧这话说的,好像他不知道她在京城似的。不过白瑶华深知白迟的个性,必须顺毛摸,只要哄着他,什么都好说,因此她半点生气的表情也没露出来,只是跟着他笑:“自然是京城有赚钱的生意,才叫你来,不然好像大姐吃独食,不照顾你们似的。” “听大姐这意思,有现成的活儿干?”白迟的心思马上活络起来,“大姐,你早说呀,你不知道,我们白家在昙华府,已经接不到活儿了,我只好成天四处乱逛,倒被人说成是不务正业!” 这一点,白瑶华倒是深信不疑,白迟不是不愿意干活儿,而是他只要出手,就没有办不砸的事,整一个坏事的坯子。当然,她也没想让他出去做菜,不然只会砸了白家的招牌。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白迟的肩膀,道:“京城缺个管事儿的,现在大哥病着,就属你最大,你不来干,谁来?” 管事?听起来权力很大啊……白迟激动起来:“大姐,你不早说,你不早说,你放心,这事儿我应了,保准给你管得妥妥当当!” “行,有你这保证,我就放心了。”白瑶华也不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递给了他,“先去算账。” 账都给他管了?!这权力比他想象得更大啊!!白迟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全了,抱起账本,连行李都不管了,一头扎进屋子里,算账去了。 白双依站在旁边看着,直眨眼,那是一本亏账,有啥好算的?大姐真是太坏了。 安顿好白迟,白瑶华看向了其他的几人,笑吟吟地道:“大姐盼你们好久了,你们总算是来了。” 白远和白淑慧能有机会来京城,很不容易,打心底里感激她和白双依,闻言马上给她行礼:“大姐,只望我们来京,没给你添乱。” “怎么会,你们一向听话。”他们出身卑微,注定比别人更加努力上进,白瑶华最不担心的就是他们了,“你们一路上奔波,肯定累了,先去歇息,等我晚上回来,看你们的厨艺。” 白远忙道:“我们不累,不知厨房在哪里,我们这就去练练。” 果然上进,白瑶华给他们指了厨房的位置,看着他们去了。 院子里还剩下白宝龄,她看着白瑶华,撇了撇嘴:“大姐真是会哄人,三言两句,就让他们不食人间烟火了。我只想问你一句,我住哪儿?服侍我的人,又住哪儿?” “问你二姐,家里的事,她做主。”白瑶华指了指白双依。 说是她做主,却事事需要白瑶华撑腰,白双依有点不好意思:“你和我一起住西厢。丫鬟们打地铺,小厮住门房。” “西厢?!为什么?!”白宝龄叫了起来,“我在老家,是一个人住一个院子的,到了京城,怎么着也得住正屋,我才不要去西厢!” 第302章 被算计了 “五妹妹,正房只有两间,两位太太住东屋,大哥住西屋,哪有我们的位置?”白双依很是为难,耐心给白宝龄讲道理。 白宝龄瞪大了眼睛,看向东西厢房:“二姐,听你这意思,二哥和三哥住东厢,而我们姊妹几个,都要挤到西厢去?” 白双依点了点头:“照目前看来,只能如此。” “不,我不住,我才不要和你们挤!我现在就回家去!”白宝龄撅着嘴,气呼呼地朝外走。 刚安抚好白迟,又来一个说走就走的,白双依拉住了白瑶华的袖子:“大姐,你看这……” 这一次,白瑶华却没拦,只是带着微笑,看向了包氏:“太太在这里呢,哪有我们小辈说话的地方。五妹妹不懂事,自有长辈管束,轮不到我们置喙。” 包氏的脑子,这时候才转过了弯来,敢情白瑶华把她留在京城,不是出于好心,而是要让她当恶人?呸,她才不上这个当! 包氏怒火中烧,脸上却带出笑来,和颜悦色地道:“瑶华,人各有志,宝龄要走,就让她走吧。” “太太,京里的事,全凭您做主,我不管的。”白瑶华笑得也很和颜悦色,“毕竟五妹妹是女孩儿家,若是路上出了事,我哪里担得起责。” 该死,怎么忘了这一茬!白宝龄是女孩儿,怎能独自回家!派白迟或白远送她?那就太劳师动众了,而且白迟和白远不会答应的。包氏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里,闷得发疼,却也只能咬着牙,迈着小碎步去追白宝龄:“五丫头,咱们是一家人,没道理哥哥姐姐都在京城受苦,为家里赚钱,你却回去享清福的,你说是不是?” 白宝龄有父母宠爱,才不怕她,使劲把她的手一甩:“我回老家,一样赚钱!” 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甩她的手!欺负她是个寡妇,没有男人撑腰么?!包氏大怒,冷哼一声:“你这是哄谁呢?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没见你出门挣过钱。你们三房本来就没儿子,难道想让大房和二房养一辈子?” 白宝龄是被宠坏了不假,可哪里见过这阵势,一听就哭了:“你居然欺负我们三房没儿子,我回去告诉我爹我娘去!” “我讲的是事实,还怕你告诉?难不成你告了状,你爹娘就能变出个儿子来?”包氏抱着胳膊,冷笑连连,“我不怕告诉你,如果你不留在京城出力,以后分家产,京城里的这一份,你们三房,想都别想!” 白宝龄深以为受到了侮辱,不管不顾,大哭着朝外跑。 包氏既然已经跟她撕破了脸皮,才不会再由着她胡闹,当即把手一挥:“拦住她!” 她的两个丫鬟紧追而上,推开白宝龄的丫鬟,抓住了白宝龄。 白宝龄被架住了手臂,动弹不得,又气又急,嚎啕大哭:“原来你们把我诓到京城,就是为了欺负我!” “我这是管教晚辈,何来欺负?”包氏忽然想到白宝龄的母亲也曾和她顶过嘴,更添气恼,指挥着丫鬟把她关到西厢去了。 白双依望着西厢,听着白宝龄的哭声,满心担忧:“大姐,她这样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如何是好?” “不用怕,明天就给她派个活儿,让她给人做菜去。”白瑶华一点儿都不担心。 “她这个样子,如何给人做菜?”白双依惊讶道。 “你现在就把活儿给她安排好,提前告诉她去。”白瑶华抚了抚春衫上的褶子,不慌不忙,“你放心,她只是太任性,心里并不糊涂,不认真干活儿的下场,她是清楚的。” 如果她真敢砸了白家的招牌,估计老太太能把三房赶出家门,这样严重的后果,她承担不起,也不敢尝试。 白双依刚才观看了一场好戏,对白瑶华是满心佩服,马上照着她的话去办了。 白瑶华溜达到东厢房,白迟仍在埋头苦算。她倒了杯茶,搁到白迟手边,笑道:“二弟,不急这一时,歇会儿。” 白迟抬起头来,笑道:“大姐委与重任,我不敢倦怠。” “你有上进心,大姐很欣慰。”白瑶华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对面坐下来,“大哥以前干的活儿,你可知道?” “知道。”白迟点了点头,“对外接生意,对内分派人手;谈价格,与主顾周旋,都是他。” “很好。”不得不说,白迟虽然吊儿郎当,但到底天天在外面晃悠,知道的东西还是比藏在深闺里的姑娘多,白瑶华微微点头,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大哥现在躺在床上,原本该他做的活儿,就落到你的肩膀上了。” 这是让他担起长孙的责任来?白迟惊呆了,竟一时没有作出反应。 白瑶华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如果用白远,一来长幼有序,二来嫡庶有别,长辈们是不会同意的。她只能先让白迟干着,如果他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再换白远,就不会有人有意见了。 她把茶杯塞进白迟手里,笑道:“怎么,你不愿意?你若是不愿意,那我可就去找白远了。” “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白迟猛地惊醒过来,连声地道:“大姐,我愿意,我什么都听你的。大姐,难为你如此看得起我,从今往后,我只听你的,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指狗,我绝不打鸡!” “你一个大男人,听我的做什么?”白瑶华笑了起来,“我只望你能争点气,把事情做好,不要让家里的长辈们失望。” “大姐,你放心,但凡我拿不定主意的,都来问你!”白迟雄心万丈,拍着胸脯跟她保证。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瑶华并不指望他什么,只愿他心底存着一点真与善,不要成为和包氏、白凤娇那样的人。 “大姐信你,具体的事情,你去问你二姐,凡事和她商量,不要让人欺负她。”白瑶华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 白迟响亮地应了一声,把她送到了门口,方才折返。 第303章 他还没把我搞定呢 白瑶华又去厨房看了看白远和白淑慧,他们做菜,从基本功到菜式的选择,都是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但也不出彩。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在二太太常年的打压下,他们能够接触到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而且为了保命,即便有想法,也不敢使出来——二太太可就在京城里待着呢。 激发潜能的事儿,且容她好好想想。 白双依办事的效率很高,在她离开白虎桥前,已经给白宝龄分派了活计,让她明天一早去夔国府,给夔国府的二夫人做一道菜。 白宝龄本来正闹着,但听得夔国府三个字,马上安静了下来,呆呆地望着白瑶华和白双依不说话,像是不相信她们会把这么好的活儿,分派给她。 白瑶华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递给白宝龄:“把眼泪擦擦,不然明儿去夔国府,眼圈还是红的,怎么办?你说是被我们诓到京城来的,如果我们真诓你,能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不说别的,只要你把这单活儿做好,以后回了昙华府,还不得横着走?” 白宝龄依旧觉得很不真实,呆呆愣愣的:“那可是国公府,你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活儿?” 白瑶华看了看白双依,白双依红着脸,冲她微微摇头,她便没有提临淄王,只道:“你还没见过大姐的匾额吧?那可是皇上亲赐的墨宝,我现在是圣上亲封的‘国厨’,不是王族公卿的活儿,咱还懒得接呢。” 白宝龄突然意识到,她对白瑶华的印象,乃至于对整个白家的印象,完全错了。原来白瑶华在京城不但站稳了脚跟,而且早已打开了市场!但她仍有疑虑:“既然大姐这么能耐,我们为何还要挤在这破屋子里?” “大姐再能耐,也只有一双手。”白瑶华在她身旁坐下,吩咐丫鬟打热水来,给她敷眼睛,“放着金山银山,却没有人手去搬,你说大姐急不急?若不是生意多,却没人接,大姐又怎会让你们来京城呢?” 白宝龄想了想,道:“大姐,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们都出去干活儿,很快就能住大房子了?” “当然。”白瑶华十分肯定地回答了她。 如果大家都有本事,租大屋指日可待,如果没本事,自己先没脸见人了,又哪有心情抱怨房子。 白宝龄终于振作起来,自己接过毛巾敷脸:“大姐,我听你的,先干好明天这活儿再说。” “好,这才是我的好妹妹。”白瑶华点了点头,很是欣慰。 白宝龄敷好眼睛,问白瑶华道:“大姐,明天我要做什么菜?” “这个问你二姐。”白瑶华说着,示意白双依坐到白宝龄旁边来。 白双依依言坐下,道:“主顾并没有指定菜式,到时点什么,你就做什么。” 当庭展技,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考验厨师的菜式储备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不然出价也不会那么高。白宝龄点了点头,道:“二姐,那你跟我讲讲这位二夫人,让我心里有点底。” “好。”白双依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先润了润嗓子,然后讲开了,“夔国府的这位二夫人姓魏,早年丧夫,无儿无女,常年不问世事,只在自己的小佛堂里礼佛,所以明天她点的菜,多半是素的。” “素菜?京城里的素菜,是不是和昙华府不同?万一二夫人点了一道我不会做的菜,怎么办?”白宝龄一扫先前的气势汹汹,犯起怵来。 “这……”白双依从来没做过菜,更没有出去接过活儿,所以她也不知道,只得望向了白瑶华。 白瑶华把话接了过来:“不会做就明说,天下没有什么菜都会做的厨师。不会做,不可耻,只要会做的菜出彩就行。” 白瑶华的话,给了白宝龄不少信心,让她把腰又挺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白双依指了指白瑶华,道:“夔国府的老太君,收了大姐做干孙女儿,这事儿你知道吗?” 白宝龄点了点头:“老太太的家书里说了,不过大姐做了老太君的干孙女儿,好像也没落到什么好处嘛。夔国府既然认了大姐做孙小姐,怎么不给大宅子我们住?” “人家欠我们的吗?”白瑶华又气又好笑,“我平白无故多个身份,出入高门大户更有面子,你们也跟着沾光,这还不够?” 白宝龄想着明儿还要去夔国府做事,没敢跟她顶嘴,悻悻地低下了头。 “行了,你自个儿的短处自个儿知道,明儿去了夔国府,千万管好你的嘴,要是得罪了人,可别回来哭。”白瑶华很怕她明日口无遮拦,特意把话讲得很重。 白宝龄再次挨批,心里很不高兴,嘟噜着嘴不作声。 白双依挽着白瑶华的胳膊,一起从西厢里出来,叹道:“五妹妹心地是好的,厨艺也不差,就是说话太直了些。” “咱们自家姐妹,怎样都没事,只盼着她在外面多个心眼,不要直肠子。”白瑶华跟她一起朝外走,“你多看着她些,咱们去的地方,人心都复杂,我怕她被人当了枪使。” 她这话提醒了白双依:“大姐,要不明天我跟着她一起去吧?” 白瑶华沉吟片刻,点了头:“也行,这是她在京城第一次出门,带个姐姐跟着,也说得过去。” 白双依见她同意,稍稍放了心,有她跟着,至少不用担心白宝龄口无遮拦了。 白瑶华还想再叮嘱她几句,但抬头看了一眼,就改了口:“我该走了。” 白双依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抿嘴笑了起来:“兰陵王跑得比临淄王还勤!” “那是当然。”白瑶华撇了撇嘴,“对于临淄王来说,你已经到手了,而兰陵王还没把我搞定呢。” 她说着,整了整衣裙,朝院外走去。 朱修文侧身站在院门外,眯着眼睛看她,眸色深沉:“本王还没把你搞定?” “王爷,您又偷听民女讲话。”白瑶华一面把他朝外推,一面嘟囔。 第304章 这也太饥渴了 “偷听?你讲那么大声,难道不是故意说给本王听的?”朱修文稳稳地站着,任白瑶华怎么推都推不动。 “民女并不知王爷在院门外,何来‘故意?’”白瑶华抵死不认,“王爷在找民女作什么?” “怎么,不做什么,就不能来找你了?”朱修文很不满意。 好难哄的男人……白瑶华无奈地抿了抿嘴,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里面坐。” “屋里这么挤,本王能坐哪儿?”朱修文每个字都透着火气,“明明让临淄王给你们安排了住处,却又搬回来,而且还添了人,你就这么喜欢吃苦?” “王爷!”白瑶华生怕白双依听见,连忙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把他朝外推,“您得为民女的二妹妹想想,她还没出嫁,就受临淄王的接济,这让她以后如何做人?” 所以,白瑶华搬回来,并非她自己的意思?至于她的二妹妹,那是临淄王的女人,他管不着。朱修文火气渐消,缓了神色:“那你还住飞琼苑,如何?” 白瑶华看着他,似笑非笑:“王爷,您也得为民女考虑考虑。” 怎么,受了他的接济,出嫁后也会和白双依一样,不好做人?不错,至少在考虑嫁给他以后的事了。朱修文唇角微翘:“那本王给你钱,你自己去买一栋。” 白瑶华摇了摇头:“王爷的好意,民女心领了。突降巨财,会引人怀疑的。” 事儿真多!但朱修文还是耐着性子想了一想,道:“本王来安排,让人请你去当庭展技,然后送你一栋房子,这样你名利双收,总没有问题了吧?” 白瑶华望着他笑了,展开双臂扑过去,将他抱了一抱:“王爷为民女着想,民女感激不已,但白家的子孙有手有脚,没道理让您养着。” 她难得主动,朱修文赶紧趁势搂住了她的腰:“本王只是舍不得让你吃苦。” “有王爷,民女不苦。”白瑶华笑着把面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弟弟妹妹们都大了,也该让他们独当一面了,温室里是养不出能经风雨的青松来的。” 听了她这话,朱修文完全明白了她的用意:“希望你的弟妹,能明白你的苦心才好。” “他们都是好孩子,会很快把白家撑起来的。”白瑶华信心满满地笑着。 美人笑颜如花,朱修文不自觉地就俯下了身,去吻她的唇。 白瑶华赶紧闪身躲开,嗔道:“王爷,这是在外面!” 朱修文马上去拽她的手:“那咱们上车。” 搞什么,这也太饥渴了!白瑶华坚决不依,挣脱他的手,跑了。 ------------- 夔国府,常青院,小佛堂。 二夫人魏氏跪坐在蒲团上,不紧不慢地敲木鱼。 忽然,门口传来丫鬟的通报声:“老太君来了!” 魏氏赶忙起身,果见老太君史氏在丫鬟的陪伴下,朝小佛堂这边来了。她扯了扯裙子,快步上前,扶住了史氏:“老太君怎么来了?您有事儿吩咐一声便是。” 史氏道:“我那里人多眼杂,还是到你这里说。” 这便是有正事了,魏氏赶紧遣退了左右。她扶着史氏,到小佛堂坐下,亲自给她奉茶,并让心腹大丫鬟守住了门口。 魏氏虽然日夜礼佛,但是个玲珑人,史氏很满意,接过茶啜了一口,道:“我听说,你请了人当庭展技?” 魏氏以为史氏不满意此举,紧张得站了起来:“老太君,媳妇听说白家大小姐做的乳蛋,和我爹做的一模一样,所以想尝尝她的手艺。” “哦?”史氏露出笑容,“你是该尝尝,你爹做的乳蛋的味道,你最有发言权。” “老太君……”魏氏有些不好意思,“媳妇没弄清楚情况,以为白家出门做菜的,只有白大小姐一个,结果帖子让白家五小姐接了。” “白家五小姐?”史氏根本不知道白家还有个五小姐,闻言一愣。 魏氏生怕史氏不高兴,忙道:“老太君,媳妇这就去跟白家说,换白家大小姐来。” “不不不。”史氏仔细想了一会儿,连连摆手,“让白五小姐来,很好,很好。” 她说完,招手让魏氏近前:“你爹的那几样拿手菜,你可还记得?” “记得。”魏氏点了点头,“老太君可是有什么吩咐?” 史氏微微地一笑:“明儿白五小姐来后,你就点你爹的拿手菜,好好地尝一尝。” 魏氏愣住了:“老太君,我爹的拿手菜,源自于南叶夫人,乃是本派绝学,白五小姐怎么可能会?” “这你就不用管了。”史氏道,“倘若她遮遮掩掩的,你就使劲拿话激她,务必让她做出几样来。” 魏氏满腹疑惑,她的父亲,即魏神厨,乃是南叶夫人的最后一位嫡系传人,南叶夫人的那些绝学,早就随着她爹一起入土了,怎么可能还有人会?她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可能性,禁不住惊呼出声:“老太君,莫不是……” “嘘!噤声!”史氏严肃地看了她一眼,“白大小姐,是我的干孙女,白二小姐,是未来的临淄王妃,所以有些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什么也不要说。” 魏氏赶紧捂住嘴,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了,此事就交给你了。”史氏站起身来。 魏氏的心,咚咚咚地直跳,好容易才稳住心神,把史氏送了出去。 ----------------- 白宝龄本来闹着要回去,但当真接了活儿,还是很紧张,抱着食谱背了整整半宿,第二天起来,眼圈还是黑的,白双依拿粉给她遮了半天,才勉强遮住。 收拾停当,白宝龄深深地吸了口气,随白双依登上了马车。 白双依命车夫朝夔国府去,安慰白宝龄道:“放轻松,没事的,夔国府既然认了大姐为孙小姐,多少要给你些面子。” “恩。”白宝龄点了点头,“二姐,大姐在京城,是如何成名的?” 白瑶华成名……白双依回忆往事,却是苦笑:“那还得感谢你三姐,非要和大姐斗菜,还在吉祥坊押了宝,结果赢的人是你大姐。” 第305章 试探 白凤娇和白瑶华斗菜的事,白宝龄知道:“大哥之所以瘫在床上,就是因为三姐那次斗菜输了,又不甘心回家,对吗?” 白双依不是碎嘴的人,但要说白迆受伤和白凤娇没关系,她又张不了口,因此只得保持了沉默。 沉默便是默认,白宝龄忿忿地道:“我看三姐就是故意的,要不是大哥倒下了,好事哪里轮得到二哥?” 白双依不愿背后说人长短,道:“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好好干,只要出挑,家里不会亏待你的。” 白宝龄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感叹:“二姐,我看出来了,我们会做菜的,都是劳碌命,你什么也不做,才是享福的。等临淄王把你娶回家,你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我享福?我不知多犯愁!”白双依满脸苦笑,“门不当,户不对,我又没有一技之长,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临淄王现在看我新鲜,自然是一好百好,等他看腻了,看厌了,我又没有娘家撑腰,苦日子在后头呢。” 没有娘家撑腰,日子的确会不好过,白宝龄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那你嫁过去后,赶紧生儿子,有了儿子,就不怕了。” 白双依摇了摇头,没有作声,白宝龄也安静下来。 一时到了夔国府,下车前,白宝龄先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下,就再也挪不开眼:“天哪,这就是国公府?怪不得你们都要来京城,舍不得回去!原来国公府连大门都这样气派!” 车外已有夔国府的丫鬟来接了,白双依生怕被人笑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小声地道:“五妹,别大呼小叫,小心被人看轻了!” 白宝龄赶忙噤声,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二姐,你别怪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大门,修得跟天宫似的。” “你还没见过更好的了,这就叫天宫了?再说了,天宫什么样儿,你知道?”白双依让她逗笑起来,“别说了,咱们快进去吧。” 白宝龄整了整裙子和妆容,随她下车,感叹道:“大门已是雕梁画柱,里面又是怎样的光景?” 丫鬟从外面把门打开,福身行礼,她赶紧闭上了嘴。 进得大门,四四方方的一个大院落,白宝龄刚想说没什么出奇,就见婆子抬了轿子来,请她们上车。 夔国府的院子里,竟是可以走轿子的?!他们白家在昙华府的宅子,已经算大了,也不用抬轿子呀!白宝龄惊诧着,看着白双依上了轿子,赶紧也上去了。 途中,她忍不住偷偷掀开轿帘,朝外看去,恰好和一个婆子对上了视线,那婆子也没怎么着,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便觉得自惭形愧起来,赶紧把轿帘关上了,再没敢打开。 轿子穿过垂花门,顺着一条大路,径直到了常青院。 有婆子喊了一声停轿,轿子便稳稳当当地在院外停了下来。 白宝龄刚才虽然有些失礼,但在家也是嬷嬷教过的,当下下了轿,只扫了一眼匾额,便把目光收了回来,目不斜视了。 一名丫鬟领着她们,进到厅中,请她们在客座上坐了,上了茶水和点心。 她们歇了一会儿,忽见有一名衣着素雅的夫人,扶着丫鬟的胳膊,从后面走了出来。白双依看了白宝龄一眼,双双站起身来。 丫鬟向她们介绍:“这便是我家二夫人了。” 白双依和白宝龄这才行礼:“见过二夫人,给二夫人请安。” 看着年纪小,行事却稳重,肯定家里有人专门教过,魏氏点着头道:“都说厨艺世家的姑娘,教养礼仪,不亚于名门闺秀,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白双依和白宝龄再度福下身去:“夫人谬赞了。” “坐,都坐。”魏氏抬了抬手。 白双依和白宝龄待她先在上首坐下,方才重新落座。 魏氏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打量她们俩,片刻过后,指着白宝龄笑道:“白二小姐我在宫里见过,这位肯定就是白五小姐了。” 原来白双依连宫里都去过,白宝龄先羡慕了一下,再才回答魏氏:“夫人猜对了,我排行第五,闺名宝龄。” “宝龄,好名字。”魏氏赞了一声,问她道,“今次当庭展技,你是用自己的厨具,还是用我家的?” 白宝龄有些不好意思:“夫人,厨具我这里都是齐备的,只是进京急,不曾带便捷炉灶。” 其实她带了便捷炉灶,只是没有烟囱,就没好意思带来。 “无妨,便捷炉灶我们家多得是,让他们抬个最好的来。”魏氏说着,吩咐了丫鬟几句。 丫鬟马上出去,带人抬了便捷炉灶来。 白宝龄定睛一看,夔国府这便捷炉灶,显然是专门定制的,灶台和案板的衔接,恰到好处,而炉子则是镶在柜子里的,隐蔽又好看。铁皮烟囱直入屋顶,恰好顶开一扇活动的明瓦,伸出屋外。 这便捷炉灶,真是太完美了,幸亏她没带自己的来,不然丢人现眼。 一想到待会儿就能在这便捷炉灶前做菜了,白宝龄生出几分兴奋,问魏氏道:“不知夫人想尝几道什么菜?” 魏氏谨记着老太君的吩咐,道:“我想尝一道梅花汤饼。” 梅花汤饼?梅花饼她倒是做过,但那个加汤,不太对吧……难道第一道菜,就把她难住了?这可真是出师不利。不过,白瑶华说过,不会做不要紧,会做的出彩就行。白宝龄稳了稳心神,回答魏氏道:“夫人,真是抱歉,昙华府并没有梅花汤饼这道菜,所以我不会。” 魏氏听说她不会,倒是暗松了一口气:“没关系,那就做个玉灌肺吧。” 玉灌肺?这菜她连听都没听过!白宝龄有点慌了,但又不敢硬接,只得再次道歉:“夫人,这道菜我也不会。” 也不会?魏氏接连又问:“那我再点几个,神仙富贵饼,山家三脆,金玉羹,你会做哪个,就做哪个,如何?” 白宝龄冷汗都下来了:“夫人,这几个菜,我都不会。” 就说她不可能会嘛,《南叶集》上的绝学,她怎么可能会做。不过,老太君叮嘱过,如果她说什么都不会,必须用话激一激她,魏氏想着,沉下了脸来:“什么都不会,就敢接夔国府的活儿?我们夔国府的门槛,可不是那么好迈的,今天你要是做不出来,就赶紧回老家去吧,别在京城待了!” 第306章 闯祸 才接第一单活儿,就让她回老家去?!白宝龄急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虽然先前她嚷嚷着京城苦,要回去,但自愿回去和被迫回去,这差别可大了。如果她被赶回老家,既丢脸,又要受责罚,而且还很有可能带累父母;他们三房,本来就因为没儿子,处处低人一头,如果她不争气,就更没活路了! 白宝龄想着后果,冷汗淋漓而下,但不会就是不会,她也没办法,只得道:“夫人,我初来京城,没什么见识,所以很多菜都不会,不过您放心,我自小勤学,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做出来。” 白双依在旁边一听就急了,她在京城待了这些时,从来没听说过这些菜,白宝龄怎能给二夫人打包票呢!她被赶回老家,固然会带累白家的名声,但如果许下承诺,最后却实现不了,岂不是更丢人现眼? 不行,她不能由着白宝龄胡闹,她今儿跟着来,不就是这个目的么?白双依想着,果断地站起身来,对魏氏道:“夫人,我五妹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这几道菜,她的确不会,也不一定学得来,夫人还是饶了她这次吧。” 她不指望魏氏给她面子,但先过了这关再说,等出了夔国府,再去找临淄王帮忙,这点小事,他应该还是搞得定的。 魏氏看了白宝龄一眼,笑了起来:“原来五小姐还没出师,连做不做这几道菜,都得二姐做主。” 白宝龄也很希望魏氏饶了她这次,但这话一听,就是没打算饶,她生怕灰头灰脸地被赶回老家,连忙道:“夫人,我自己能做主,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这几道菜做出来。” 什么?她不但打了包票,而且还定了时间?白双依很着急,但却又无计可施,急得额头上直冒汗。 魏氏站起身来,对白宝龄道:“行,那就这么定了,三天后,我再派人请你来,做这几道菜。” 她说完,扶着丫鬟的胳膊,上后面去了。 白宝龄紧绷着后背,随白双依上了轿子,出了夔国府。 她们在大门前登上马车,关上车门,立时瘫到了车上,半晌才回过神来。 白双依按着额头,埋怨白宝龄:“昨天大姐是怎么跟你说的?不会就不会,何必要逞强?万一三天后你做不出来,怎么办?” “二姐,你还说!”白宝龄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说,大姐是夔国府的孙小姐吗?那二夫人对我怎么这么不客气?你刚才没看见么,她一听说我不会那几道菜,马上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白双依也不明白,喃喃地道:“我听大姐说,夔国府对她挺客气的……” 白宝龄气了一会儿,问她道:“是不是刚才那几道菜在京城很普通,所以我不会做,二夫人才那样生气?” 白双依犹豫着道:“那几道菜,我没听说过,不过,你也知道,我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许那几道菜很普通,而我不知道,也很正常。” 她没有把话说死,白宝龄还有一线希望:“我回去问问大姐。” 也只能这样了,白双依催着车夫,加紧赶路,回到了白虎桥。 但直到中午,白瑶华也没回来,白宝龄等不及,问包氏道:“大太太,大姐去哪儿了?” 包氏很想撇嘴,但想想白瑶华的去处,还是忍住了:“她上兰陵王府去了,兰陵王请她去做菜。” 白宝龄又问:“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包氏道:“兰陵王说了,要留她吃饭,只怕要天黑才回来了。” 天黑才回来?!白宝龄等不及,急急忙忙地叫了小厮来:“你去兰陵王府,告诉大小姐,就说家里有急事,生命攸关,叫她赶紧回来。” 包氏一听就火了:“你大姐去兰陵王府,是有正事,你叫她回来做什么?!” 这事儿要搁在以前,她铁定不管,但白迟现在指着白瑶华吃饭呢,她不管不行。真是想不到,她有朝一日,还有替白瑶华说话的一天,她想想就很窝火。 白宝龄才不听包氏的,坚持让小厮去:“大太太,您别怪我不争气,这祸我已经闯下了,骂我也没用了,你要是不赶紧让大姐回来替我出主意,到时连累二哥没活儿干,可别怪我。” 闯祸??连累白迟???包氏惊得险些站不住,一把抓住了她:“你闯祸了?!闯什么祸了?得罪夔国府了??” 白宝龄把头一扬:“对,我得罪夔国府了,您还不赶紧让大姐回来?” 我的老天,她真得罪夔国府了!!包氏气得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你个不争气的小蹄子,才来京城就惹祸,早知道如此,昨天我就该把你赶回去!” 依着白宝龄的脾气,非得把这一巴掌还回去,但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少不得硬忍着,没吭声。 包氏没办法,只好让小厮赶紧去兰陵王府,通知白瑶华回来。 白宝龄看着小厮远去,再也喊不回来,马上一头撞进了包氏怀里,又哭又闹:“你又不是我娘,有什么资格打我!莫非你克死了我大伯,又想来克我!” 包氏气得浑身打颤:“你小小年纪,一张嘴居然如此恶毒!你大伯哪里是我克死的,休要乱说!” 白双依站在一旁,虽然着急,却也觉得是开了眼界,白宝龄的嘴,竟比绿柳的鞭子还厉害,仅仅一句话而已,就让包氏气成了这样。 开眼界归开眼界,劝还是要劝的,白双依招呼丫鬟们,快步上前,把白宝龄从包氏怀里拉了出来,责备她道:“看看你这样子,像什么千金小姐?你跟长辈耍横,这名声要是传出去,还有谁会请你去做菜?” 白宝龄马上噤了声。 白双依又代她向包氏道歉:“太太,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宝龄计较,咱们同心协力,先度过这难关再说。” 包氏哼了一声,也闭上了嘴。她从来不是宽宏大量的人,自从白凤娇落魄,她甚至连贤良媳妇都懒得装了,但是,她更愿意等白宝龄的过错落实后,再踩上一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疼不痒地和她闹。 第307章 出什么事了? 兰陵王府内,歌舞升平,乐师弹奏,歌姬扬声,还有几乎不着寸缕的舞姬们,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妖娆地踏着舞步。 朱修文倚坐在宝座上,面前摆的,是几样精致的下酒菜,出自兰陵王府厨房。白瑶华坐在他旁边,手里端着一杯酒,轻轻地晃:“原来王爷不是叫民女来做菜的呀。” “做菜待会儿再说,先瞧瞧他们新编的舞。”朱修文眯着眼睛看她,到底要什么时候,她才会主动倚到他怀里来呢? 其实欣赏歌舞,是朱仁泽的主意,他老说他不会哄白瑶华,除了做菜就是做菜,真拿她当厨娘看了;他就总邀白双依到临淄王府,一起听歌,一起看舞,据说这样才招女孩子喜欢。 两人正说着,李德全来报:“王爷,白家来人,说是有急事,邀请白大小姐回去。” 朱修文还没能抱得美人入怀呢,自是不愿意:“他们家能有什么急事,不许。” 李德全有些无奈:“王爷,据说是白家五小姐在夔国府闯祸了,您还是让白大小姐回去一趟吧。” 夔国府?那不是他外祖家么?谅白宝龄能闯出什么祸来?朱修文更不让白瑶华回去了:“有什么事,你让他们到兰陵王府来说。” 白瑶华也觉得白宝龄不可能闯出大祸来,便没有表示反对。 李德全应了一声,出去了。 朱修文握住白瑶华的手,道:“放宽心,如果她真闯了祸,还有本王呢,本王派人去夔国府打个招呼,就没事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用了点力,拽了白瑶华一下,白瑶华没防备,身子一歪,就到了他怀里,但手里的酒也泼了,洒到了朱修文的袍子上。 “毛手毛脚!”明明是他乱拽,但朱修文偏要怪到白瑶华头上,“为本王更衣!” 对于他的套路,白瑶华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但饶是如此,还是得照他说的办,让侍女取了干净的衣裳来,给他换上。 朱修文故意为难她,不肯起身,非要躺着换,白瑶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把外面的脏袍子脱了下来。 她盯着朱修文的中衣,正琢磨着要不要连里面也一起换了,就听见李德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王爷,白大小姐,白二小姐和白五小姐来了。” 白瑶华马上起身朝外走:“李公公,你让她们到偏厅坐,我这就来。” 李德全应了一声,脚步渐远,去安排了。 朱修文望着白瑶华断然远去的背影,怔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气得从宝座上一跃而起。她就这样把他丢下了?!衣裳还没换完呢! 白瑶华出得暖阁,到了偏厅,白双依和白宝龄已经落座,茶几上摆着茶水和点心。白双依一看见她就站了起来,叫道:“大姐!” 白宝龄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满脸委屈:“大姐。” “都坐,出什么事了?”毕竟都是客,白瑶华没有坐主座,而是在她们旁边坐了下来。 白双依把当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道:“大姐,我没斗过菜,也没接触过夔国府,不知道二夫人这样子,到底是正常反应,还是故意为难宝龄。” 白瑶华却没去理会什么二夫人,而是问尚未离去的李德全:“李公公,我向您打听几道菜,梅花汤饼、玉灌肺、神仙富贵饼、山家三脆和金玉羹,这是京城寻常的菜式么?” 李德全摇着头道:“这几道菜,我都没听说过,也许是哪家的私房菜,但绝对不是寻常菜式。” 李德全是老京城人了,他说不是寻常菜式,那就肯定不是寻常菜式了。白瑶华点了点头:“多谢李公公。” “既然不是寻常菜式,那就是二夫人故意刁难我了!”白宝龄忿忿地道,“她拿人家的私房菜来让我做,我能做出来吗?” 白双依听着更急,埋怨她道:“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为何要跟二夫人打包票?” “她说要赶我回老家,我能不打包票吗?!”白宝龄气道。 “你们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兰陵王府吵架吗?”白瑶华喝住了她们,问道,“什么包票?说给我听听。” “我得在三天之内,把那几道菜做出来,不然就要被二夫人赶回老家去。”白宝龄梗着脖子道。 “糊涂!”白瑶华气得撑住了头,“为何不听你二姐的?为何非要打这样的包票?” 白宝龄有点不耐烦了:“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我这不是被二夫人逼到那份上了吗?敢情被赶回老家的不是你们,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你糊涂,你还真糊涂!”白瑶华斥道,“既然是二夫人欺人太甚,只要你不保证什么,事后请临淄王出面,周旋一二,不就什么事都没了?想来夔国府也是要脸面的,欺负你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白宝龄不服气,把白双依一指:“二姐当时就替我求情了,但是二夫人不依不饶,非要赶我走。” “她只不过要赶你走,你就怕了?能不能硬气点?”白瑶华突然觉得,是不是她平时做得太多了,所以妹妹们都成了她背后娇生惯养的花朵了,“你倒是让她赶试试,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凭着一个欺负人的理由,把你赶出京城!” 白瑶华的这番话,不仅有理,而且有气魄,白宝龄呆呆地看着她,突然哭了起来:“大姐,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那几道菜,我不会做呀……” 白双依也有点想哭,连忙忍住:“大姐,你会做吗?” 她……会。可是她想不通,如此普通的几道菜,为何连李德全都没有听说过。难道,不是京城菜?大宅门里的路数都很复杂,她得先弄清楚再说。白瑶华想着,没有马上回答。 白宝龄正呜呜地哭着,忽然看见朱修文出现在门口,而且脸色很难看,一下子就呆住了:“王,王爷?” 白瑶华赶紧拉着她和白双依起身:“还不快见过王爷!” 白宝龄这才回过神来,和白双依一起福下身去:“民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不置可否,迈步入内,坐到了主座上。 白瑶华又拉着她俩坐下,递了帕子给白宝龄,让她把眼泪擦干净。 当着白双依和白宝龄的面,朱修文好歹没和白瑶华计较刚才的事,只是瞥了她一眼:“出什么事了?” 第308章 有蹊跷 朱修文明明没做什么,但他不笑,白双依和白宝龄就不敢说话,怯生生地把头垂下了。 朱修文又不是洪水猛兽,她们这么怕他?白瑶华惊讶了一下,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朱修文听完,却是面色一沉:“就这种芝麻大的小事,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地跑到兰陵王府来,打扰本王的雅兴?你们若非瑶华的姊妹,本王现在就把你们拖下去,先打一顿板子再说。” 白双依和白宝龄本来就怕他,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更是吓着了,一声也不敢吭。 白瑶华能够理解朱修文的心情,在他看来,这的确是芝麻大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的。他不会理解,被赶回老家,对于初涉京城的白宝龄来说,是一种多么大的挫折和侮辱。 她看了看旁边埋着头,眼角还挂着泪痕的白宝龄,微叹一口气,对朱修文道:“王爷息怒,这事儿都怪民女,早知道夔国府的二夫人如此不讲理,就不该让宝龄去。” 夔国府的二夫人,那就是他的二舅娘,她是魏神厨的女儿,平时没听说她不讲理啊……朱修文看了白瑶华一眼,没作声,但也没阻止她继续朝下说。 白宝龄刚才还有些怨,但此时听了白瑶华这番话,突然觉得她讲得很对,她的确是太不够硬气了。瞧瞧人家,当着朱修文的面,就敢说是他的舅娘不讲理,把责任全推出去了。 白瑶华问朱修文道:“王爷,民女见识浅陋,不知这几道菜是何处的饮食,而贵府名厨如云,来自全国各地,能否帮民女打听一二?” 她到底是外来户,还是托朱修文帮忙的好。 朱修文没有推脱,抬手示意李德全:“去问,问不到就上宫里问,御膳房里什么样的御厨都有。” 李德全领命而去,白瑶华揣着疑惑,在偏厅等待,白双依和白宝龄则是忐忑不安。朱修文并没有陪她们干坐,起身出门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李德全回来了,告诉她们道:“这几道菜,御厨们都没有听说过,但其中有两道,魏神厨好像做过。” 魏神厨做过?莫非二夫人是想尝尝亡父的手艺?白瑶华不放心,问李德全道:“李公公,不知夔国府是否有什么忌讳?魏神厨做过的菜,是否有什么禁忌?” 李德全笑道:“这哪有什么禁忌,就算是魏神厨做过的菜,别人也一样可以做。” 也是,魏神厨做过的乳蛋,她不就做过吗,也没见怎么着,老太君对她赞赏有加呢。白瑶华左思右想,觉得没什么不妥当,只能归结于二夫人欺人太甚,于是对白双依和白宝龄道:“你们先回去,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白宝龄怔怔的,不肯走:“大姐,你有办法了吗?” 白瑶华不想讲太多,只道:“我去求求兰陵王。” 白宝龄信了,同白双依一起走了。 等她们走后,白瑶华重回暖阁,朱修文对刚才的事,只字不提,好像白双依和白宝龄从未来过一样。 看来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他真没当回事,白瑶华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和他的差距,心里不禁有点空落落的:“王爷,如果今儿闯祸的人是民女,您是否也不会放在心上?” 朱修文这下有了反应,腰一直,头一抬:“怎么,居然有不长眼的人,胆敢为难你?” 白瑶华哭笑不得:“为难民女的五妹,不就是为难民女?” 朱修文重新靠到了椅背上:“你需要本王出面?直说便是。” “不不不,民女不是这个意思。”白瑶华猛然间明白了朱修文的意思。此事涉及她们的职业,既然白宝龄已经做了保证,此时朱修文插手,跟她认输没什么两样,该丢脸的,还是丢脸。 她这个五妹妹,还是太嫩了点哪。 白瑶华想通了关节,不再提起,专心陪他继续看歌舞去了。 到了晚上,她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一做好菜,陪他喝了个尽兴,方才在他的陪伴下,乘坐他的马车,回到了白虎桥。 临下车前,朱修文舍不得她走,缠绵好一时,依旧低声喃喃:“本王不在的时候,你不许耍花样,乖乖地等本王回来。” 白瑶华知道他说的是出征梁国的事,把他一推,几步就下了车:“还有好些时候呢,又不是今天就走,王爷,您道别的话,说得太早了些!” 这臭丫头!朱修文气得去抓她,但白瑶华反应很快,眨眼的功夫就进了院门,他只好把这笔账暂且记了下来。 白双依和白宝龄双双站在屋檐下,一见白瑶华回来,就冲上去,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她的手。 白瑶华让她们俩吓了一跳:“你们不会从兰陵王府回来后,就一直等在这里吧。” 白宝龄低着头,不作声,眼睛却是红的。 白瑶华嗔怪道:“不是说了,这事我会解决,你怎么又哭了?” 白双依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地道:“太太又挤兑她了,闹了好几场呢。” 看来这件事情若是不解决,会闹得家宅不宁了?白瑶华摇了摇头,道:“行了,别哭了,生火,洗手,我这就教你做那几道菜。” 白宝龄一愣:“大姐,那几道菜,你会做?是兰陵王派人教你的?” 白瑶华摇了摇头:“我本来就会。” 白宝龄糊涂了:“大姐,既然你本来就会,刚才怎么还请兰陵王帮忙,到处打听?” 白双依亦问:“是因为那几道菜很难,你拿不准主意?” 白瑶华依旧摇头:“不,那几道菜挺简单的。” “挺简单的你还问?”白双依和白宝龄异口同声地问道。 白瑶华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挺简单的几道菜,二夫人为何要拿出来为难宝龄?挺简单的几道菜,为何谁都不会做,而且见都没见过?” 这话把白双依和白宝龄都难住了,她们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为什么来。 白宝龄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了白瑶华的胳膊:“大姐,你是不是不想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要回老家了!大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大姐,你也知道的,我们三房,这一辈就只我一个,妹妹还在襁褓里,指望不上呢,如果我被赶回老家,我们这一房就完了!” 第309章 窗外有人! “我没有不想帮,我只是……”她只是觉得不正常,白瑶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忐忑了。 白双依看了白宝龄一眼,道:“都是你,才让大姐如此为难。若你没有向二夫人打包票,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白宝龄脖子一梗,就要反驳,但突然想到她脱困还得靠白瑶华,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白双依问白瑶华道:“大姐,还有其他办法吗?” 是啊,还有其他办法吗?没有了。不管那几道菜有多么地蹊跷,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她们已经被逼上梁山了。白瑶华暗叹一口气,道:“来吧,开始吧,是哪几道菜来着?” “梅花汤饼、玉灌肺、神仙富贵饼、山家三脆和金玉羹!”白宝龄忙道。 “梅花汤饼,那得用檀香。”白瑶华说着,叫绿柳,“去开箱子,把盛着香料的匣子拿来。” 绿柳应声而去,她们姊妹三个则移步到了厨房。 白宝龄抢着去生火,好奇地问:“大姐,这梅花汤饼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得用檀香?” “听着稀罕而已,其实很简单。”白瑶华说着,开了柜子,取出一只小瓷罐。瓷罐里装的是白梅,这还是去年冬天,从兰陵王府的梅树上偷偷摘的,也不知朱修文有没有发现。她取出一朵干梅花,举到鼻子前闻了闻,忍不住笑了。 一时绿柳把檀香取了来,白宝龄和白双依都来看她做梅花汤饼。 白瑶华把檀香研成末,把白梅撕成瓣,一起浸泡,再拿浸出的汁水和面,做成了馄饨皮。 白宝龄疑惑问道:“大姐这是要包馄饨?可这不是汤饼么?” “不包馄饨,你把梅花模子拿来。”白瑶华吩咐道。 白宝龄赶紧去打开柜子,翻出银制的空心花模,送到了她面前。 白瑶华便用这花模,把馄饨皮压成梅花形状,入锅煮熟,然后盛进了事先吊好的鸡汁清汤里。 片片梅花在清如水的鸡汤中沉浮,煞是好看,但白宝龄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大姐,这就完事儿了?” “可不就完事儿了,我刚才就说了,这几道菜都不难。”白瑶华示意她们拿调羹尝尝,自己则去洗手。 白宝龄迫不及待地舀起一片梅花,送入口中,点着头道:“好香,有花香,檀香,还有鸡汤香,味道好极了。” 白双依并非热爱美食的人,但也同意白宝龄的话,味道的确很不错。她尝完一个,又喝了一口汤,道:“这道梅花汤饼,虽然味道绝佳,但大姐所说不错,做法确实很简单,简单得过了头。如此简单的汤饼,为何人人都不会做?而二夫人为何又要拿几道人人都不会做的菜来为难你?” 白宝龄却有不同的观点:“二姐,你这话我不同意,虽然梅花汤饼的做法简单,但如果没看大姐的演示,你能想到拿白梅和檀香末浸的水来和面?” 白双依觉得此话有理,点着头道:“这倒也是。” 白瑶华已经想开了,道:“做都做了,还想那么多作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上天注定我们有此一劫,我们想再多也没用。” “就是,就是。”白宝龄一口气把梅花汤饼都吃完了,“大姐,你再教我做玉灌肺!” “行,这个更简单。”白瑶华让她把干果匣子拿来,挑出芝麻、松子和去了皮的核桃仁,加生粉,加切碎的油饼,再加上土茴香、白糖和红曲,研碎成末,搅拌均匀,放进蒸笼里,蒸了起来。 趁着蒸玉灌肺,她又一口气做了神仙富贵饼、山家三脆和金玉羹,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白宝龄一边看,一边感叹:“还真是一道比一道简单,一看就会。” 白双依觉得这话她来说,很不合适,看了她一眼。 绿柳从门外走进来,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奚落白宝龄道:“白五小姐,这几道菜再简单,我们小姐不教你,你也不会,为人还是得谦逊点,不要太招人嫌。” 白宝龄此次来京,是第一次见绿柳,不知道她的厉害。她乍见一个丫鬟,竟敢教训她,一时愣住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我大姐都没说什么,你多什么嘴?” “我们小姐不说,那是她心善。”绿柳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白家的规矩,虽然厨艺都是两位老爷统一教的,但自己琢磨出来的秘方,却是归各人,现在我们小姐教了你五道菜,你是不是得拿五个秘方来换?” 白宝龄哪来的秘方,她一个都没有!今儿出了这档子事,让包氏和白双依抱怨也就罢了,现在竟连一个丫鬟都来挤兑她!白宝龄气极,跺着脚叫白瑶华:“大姐,你管管她!” “我管不了。”白瑶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是兰陵王赏的。” 来头这么大?白宝龄愣住了。 白双依看了她一眼,道:“五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但没人欠你的,大姐教了你做菜,你直到现在,连个谢字都没有,这是做人该有的道理?” 白宝龄脸红起来,这才低下头,轻声地对白瑶华说了声谢谢。 平心而论,白瑶华并没想和她计较这么多,但堂妹如此不懂事,以后在外面得罪了人怎么办?所以还是在家时管严一点吧,这是对她好。 几道菜做完,白双依和白宝龄一一尝过,都喊好吃。白瑶华解下围裙,把手洗净,对白宝龄道:“我就教到这儿,你再练练。” 白宝龄点点头,去了案板后。 白双依上前挽住白瑶华的胳膊,出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白瑶华回西厢后,洗洗漱漱,上床睡了。 夜半时分,她迷迷糊糊间,总觉得门外有人咳嗽,睁眼喊绿柳,却没人应。她正准备披衣下床去看看,无意间一转头,却见窗外有个人。 谁?!白瑶华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捂住嘴,咽回尖叫声,再顾不上披衣裳,轻手轻脚地朝门外走去。 第310章 全对了! 房门外,绿柳站得笔直,一见白瑶华出来,就冲她挤眉弄眼。 绿柳在呢?不是闹贼?那窗外的人影是谁?白瑶华愣了一愣,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折身,奔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窗外,朱修文一袭白衣,沐浴在月光下。初春乍寒,他却穿得极少,月光在银色的纹路上缓缓流淌,泛着幽幽光华。 夜色,月光,衬得他鼻挺眼深,相貌愈发出彩,白瑶华却懒得欣赏,扶着额头,叹了口气:“王爷这是在学张生么?民女却不是崔莺莺。” 谁料华朝却没有西厢记,朱修文没听懂:“什么张生,什么崔莺莺?你连本王的都没认出来么?” 人在紧张之下,哪会去辨认身影?白瑶华无奈地道:“这么晚了,民女哪知王爷会来。再说了,您怎么不走大门呢?” “走大门有什么意思,你这人真扫兴。”朱修文竟责怪起她来。 一阵风吹过,白瑶华顾不得反驳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朱修文朝她身上一看,沉下了脸:“怎么穿这么少?” 白瑶华哭笑不得:“民女早睡了,自然穿这么少。” “那你还不赶紧回被窝!”朱修文催着,胳膊一撑,直接从窗外跳到她的床上,途中还不忘踢掉了靴子。 白瑶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让他搂抱着,一起滚进了被窝里。 她忍不住惊呼一声:“王爷,民女的继母就住在正屋呢,您的胆子也太大了!” “难道她不是乐见其成?”朱修文奇道。 包氏可不是乐见其成,不过她也没胆子阻挠就是了。白瑶华窝在他的怀里,暖和极了,就没舍得推开:“王爷莫不是打算在这里过夜?” “你想留本王在这里过夜?”朱修文朝她腰上捏了一把,“好没羞没臊的妮子。” 什么?!说她没羞没臊?到底是谁钻进了谁的被窝?!白瑶华一气之下,什么也顾不得,曲起手肘,就朝后撞了一下。 她正好撞在朱修文的胸口上,朱修文疼得闷哼一声,却没有责备她。 他不说话,反倒把白瑶华吓着了,赶紧翻身,去查看他的胸:“撞哪儿了?伤着了吗?王爷,民女不是故意的,您别吓民女呀!” 朱修文难得见她慌乱一回,好好地欣赏了一番。 白瑶华见他还不作声,愈发焦急,伸手去解他领口的纽扣,想要查看伤处。她明明什么都还没碰到,朱修文的呼吸却急促起来,连忙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你要做什么?对本王耍流氓?本王警告你,本王是正经人,你休要用强。” 正经人?不要用强?白瑶华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朱修文握着她的手,远离了危险地带,道:“本王要去军营待几天,其间不会回城,你若是有急事,可以去兰陵王府找李德全。” 原来是要出差,所以才大晚上地来见她。白瑶华点了点头:“王爷保重身体,少喝酒。” “军营哪能喝酒。”朱修文捏了捏她的手,“本来想让你给本王做几个菜带上,但时间来不及了,你继续睡吧,本王走了。” “恩,王爷路上小心。”白瑶华反握了一下他的手,“这次来不及,那就下次,民女会做好些快餐,又好吃,又方便携带。” “那等本王出征的时候,你给多做些。”朱修文说完,亲了她一下,钻出被窝,穿上靴子,跃出窗外,还不忘给她把窗户关上了。 被窝里犹有他留下来的余温,白瑶华甜甜地笑着,进入了梦乡。 朱修文不在的日子,她两点一线,出门干活儿,回家睡觉,日子简单又枯燥,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转瞬三天过去,白宝龄该去夔国府了。 这三天里,她几乎没出门,日夜在厨房里苦练,自认为把那几道菜练到了炉火纯青,能确保万无一失了。 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是没底,央求白瑶华陪她一起去,但白瑶华早就接了个活儿,要去英国府,推脱不了,她只好仍在白双依的陪伴下,登上了去夔国府的马车。 再次来到夔国府,白宝龄再也没了欣赏的心思,一路默默地低着头,直到常青院。 她们在厅里等了好一会儿,魏氏才从后面出来。她见着白宝龄,很有些惊讶:“怎么,那几道菜,你会做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自行回昙华府了呢。” 白宝龄尚不知那几道菜合不合要求,不敢硬气,起身行了个礼,低眉顺眼地道:“回二夫人,已经学会了,今儿特来做给二夫人尝尝。” 魏氏认定白宝龄是在糊弄她,挥手让丫鬟去搬便捷炉灶,脸上却满是不以为然。 便捷炉灶很快搭好,白宝龄紧张地挽起袖子,系上围裙,默念着白瑶华教给她的要领,开始做菜。 等她把盛着檀香的匣子一拿出来,魏氏的神情就变了。这东西在华朝,从来不入菜,除了南叶夫人的绝学。难不成《南叶集》真的在白家?! 白宝龄留意到魏氏的变化,还以为她不满意,更紧张了几分,撕白梅花时,手都在打颤。 她提心吊胆地忙活,好容易把五道菜做全,一字摆开,禀报魏氏道:“二夫人,菜齐了,您瞧瞧?” 丫鬟要把菜端上去,魏氏却摆摆手,亲自起身,走到了灶台前。 梅花汤饼,三香合一,翻滚如梅花飘落;玉灌肺,似荤实素,一勺红亮的辣椒油,增色不少;神仙富贵饼,名字华丽,饼却朴实无华,一般人绝对想不到它;山家三脆,食材清爽,配料却浓油赤酱,对比鲜明;金玉羹,菜如其名,白如玉,灿如金,但其实食材只不过是山药和栗子而已。 魏氏一道一道地看下来,还没尝,已是心惊。不管这几道菜的味道如何,至少在用料和烹饪方法上,全对了,没有一样是错的! 白宝龄见魏氏根本不伸筷子,愈发忐忑:“二夫人,您不尝尝?” 魏氏这才回过神来:“尝,尝,我这就尝。” 白宝龄赶紧给她奉上了筷子。 第311章 危机逼近(一) 魏氏的心情也很紧张,几乎不亚于白宝龄,她接过筷子,先后尝了山家三脆和金玉羹,心中已是震惊一片,待尝完剩下的那三道,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白宝龄见她神色不对,连大气都不敢出,白双依也替她捏了把汗。 魏氏虽然寡居,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尽管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堆出了满面的春风:“真是想不到,短短的三天时间,你就把这五道菜全做出来了。” 白宝龄见她露出笑容,惊喜不已:“夫人,我做的可对?” “对,对,对极了。”魏氏笑着拉起了她的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有一双巧手,这几道菜,是你自己琢磨的,还是家里长辈教的?我一定要好好地嘉奖他。” 嘉奖谁?嘉奖教她这菜的人?那她呢?白宝龄正想说是白瑶华教的,突然听见魏氏最后这句话,马上改了主意:“夫人,是我自己琢磨的,没想到蒙对了。” 自己琢磨的?她能琢磨出《南叶集》上的菜?小小年纪,倒是滑头的很!魏氏暗自冷笑,面儿却是笑容更盛:“那你可真是七窍玲珑,有一颗慧心了。” 白宝龄得了夸赞,高兴不已:“夫人谬赞了,只要夫人满意就好。” “满意,满意。”魏氏叫来丫鬟,搬来绸缎金玉等物,赏了她整整一箱子。 白宝龄看到真金白银,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担忧化作了狂喜。 魏氏让人帮她们把箱子搬上车,又拉着白宝龄问了好些话,方才放她和白双依回去。 她们刚走,魏氏就带上那五道菜,直奔荣寿堂。 史氏早已听说白宝龄姊妹来过,见了她就问:“如何?” 魏氏二话不说,让人上菜。 史氏一看见那几道菜,脸色就变了:“这!这!” 魏氏接过丫鬟递来的筷子,奉给了史氏:“老太君,您尝尝。” 史氏颤巍巍地夹起一块玉灌肺,才嚼了几口,眼泪就下来了:“这是玉灌肺,这真的是玉灌肺……我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再次尝到《南叶集》上的菜!” 魏氏能理解,史氏为何如此激动,因为《南叶集》的下半部,就是老国公爷,史氏的丈夫弄丢的。那时老国公爷才十岁出头,因为年纪小,府里并不曾重罚,但却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老国公爷在世时,活了一辈子,找了一辈子,但却怎么也没找到,后来只好在临终前,将此事郑重地托付给了老太君。 老太君肩负遗命,如今终于有了眉目,自然激动了。 魏氏身为魏神厨的女儿,也很激动:“老太君,看来咱们家被偷的《南叶集》,就要重见天日了!” “可不是!”史氏眼泛泪花,“等找到了《南叶集》,我就终于有脸去底下见国公爷了。” 魏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稍稍冷静下来:“老太君,白家五小姐滑不溜秋,不肯说实话呢,非说这五道菜,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咱们要想找出《南叶集》,还得想法子让她说实话才行。” “她不肯说实话?”史氏突然意识到,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如果真是白家偷了《南叶集》,又怎会傻到讲实话呢? “是啊,老太君,这件事有些棘手呢。”魏氏说完,顿了一下,看看堂中并无旁人,这才继续,“白大小姐和兰陵王交往甚密,皇后虽然不知道,但咱们却是晓得的;白二小姐和临淄王已经交换过庚帖了,年内便要办定婚宴;而且白大小姐还是您认下的干孙女儿……有这些顾虑在,要想直接抓人来审问,只怕是不可行。” “抓人?”史氏想了一想,竟没有驳斥魏氏的话,“那得看抓谁了!” 魏氏朝前探了探身:“老太太的意思是……” 史氏敲着拐杖,道:“抓白家的长辈,肯定是不可行的,会伤了和气,但如果只抓一个白五小姐,谁又能把咱们夔国府怎样?” “老太君,今儿白五小姐来的时候,是白二小姐陪着来的呢。”魏氏有些犹豫,“她们姐妹情深,如果咱们抓了白五小姐,只怕白二小姐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善罢甘休又如何?”一想到《南叶集》,史氏的心就硬如铁石,“她和临淄王的亲事,八字才一撇呢,别说她还没和临淄王成亲,就算她成了临淄王妃,又能拿夔国府怎样?就连临淄王,还得给外祖家几分面子呢!我们要找回《南叶集》,谁也拦不住!” 也对,是白家偷了夔国府的东西,他们应该理直气壮!魏氏想着,“呀”了一声:“媳妇错了,刚才就该把白五小姐扣下,不该赏她东西的。” 史氏却摇了摇头:“不,你是对的,此事宜私下进行,不要声张,不然他们撕毁《南叶集》,来个死不认账,怎么办?” “老太君英明!”魏氏赞了一声,又问,“那咱们该以什么样的名目,把白五小姐抓来呢?要不要请皇后娘娘帮忙?” “多大点事,就找皇后?”史氏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魏氏连忙低头:“那……” “让我想想。”史氏丢下拐杖,端起了茶盏,“你就说欣赏她的厨艺,请她去庄子上住几天,然后趁这几天,把事情弄清楚。” 魏氏想了一想,露出笑容:“老太君好主意,庄子上清静,就算发生什么事,也不会马上传到京城里来。” 史氏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去办。” “媳妇这就去。”魏氏应了一声,回到常青院,叫了人来写帖子,请白宝龄到庄子上去小住。 帖子很快送到了白虎桥,白宝龄兴高采烈,直把帖子甩到了包氏的脸上去:“大太太,您不是埋怨我闯了祸么?瞧瞧这是什么?” 包氏一把拍开她的手,怒道:“没规没矩,我不许你去,你又能如何?” “你敢!”白宝龄大声地叫着,但到底不敢再上前了。 白双依被她们闹到头疼,干脆到院门口等白瑶华,一见她回来,就拽着她朝里走:“大姐,快来,五妹妹又和太太闹起来了。” 第312章 危机逼近(二) 白瑶华皱了皱眉头:“怎么,五妹妹今天去夔国府,又没能做好菜?” “不是,正好相反,她今儿做的菜,二夫人很满意,特意送来了帖子,邀请她去庄上小住。”白双依挽着她的手,穿过院子,踏上了台阶,“五妹妹因此很得意,把帖子甩到了太太的脸上,太太骂她没规矩呢。” “的确没规矩,她怎么对谁不满,就非要摆在明面儿上?这得吃多少亏,才能学乖?”如果因为甩一张帖子而被禁足,不知白宝龄会不会哭死。白瑶华摇了摇头,随白双依进了客厅。 厅里,包氏黑着脸,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数落着白宝龄;白宝龄站在当中,虽然不再顶嘴,却是梗着脖子,满脸的不服气。 白宝龄看见白瑶华进来,像是见到了救星,飞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大姐,太太欺负我!我今儿立了功,她还跟我过不去!” 白瑶华果断地推开她:“这是你和太太之间的事,我不管。不过,如果你被太太禁足,耽误了正事,我可是要赶你回老家去的。” “什么?”白宝龄见白瑶华不给她撑腰,终于消停下来,忿忿地扯着衣角,退到旁边去了。 包氏得意地笑着,继续说她,但白瑶华知道,白宝龄是三房的人,包氏不敢太过分,因此很放心地转身,回西厢去了。她在外累了一整天,浑身疲乏,实在不想处理这样鸡毛蒜皮的家务事了。 白双依跟着回到西厢,给她倒了盏茶:“大姐,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事你就直说,跟大姐来这套?”白瑶华接过茶,喝了两口,躺倒在椅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白双依看她累成这样,很不想让她烦心,但又觉得不说,是一种隐瞒,因此还是开了口:“大姐,今儿在夔国府,二夫人问五妹妹,那些菜是谁教她做的,她说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只字未提你的名字。” 白瑶华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随她去,我也不靠那些菜装点门面。” “我知道。”白双依点点头,“我只是想提醒大姐,对五妹妹,帮归帮,别太交心了,她心眼儿多着呢。” 她穿梭两世,早已有历经沧桑的感觉,又会和谁交心呢?白瑶华笑了一下,冲她摆了摆手。 白双依站起身来:“大姐,那我走了,你去床上躺着吧。” 白瑶华点了点头,叫了绿柳进来伺候,白双依则上对面自己屋里去了。 绿柳走进屋来,绞了毛巾给白瑶华擦脸:“小姐,兰陵王临走时说了,军营规矩严,不许和外面通信,叫您不用动笔。” 白瑶华噗嗤一笑,突然觉得疲劳全消:“谁说要给他写信了?自恋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绿柳帮她分析了一下:“莫非王爷说的是反话?想让您给他写信?” “不写,有什么话,回来再说。”白瑶华擦了把脸,把毛巾递给她,“要不我做两个菜,你让李公公给他送去?” 不写信,却送菜?绿柳不说话,望着她笑。 “臭丫头!”白瑶华把毛巾扔到她身上,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两人笑闹一时,白瑶华突然想起一件事,让绿柳去把白宝龄叫了来。白宝龄被包氏训得晕头晕脑,听说白瑶华叫她,正好趁机脱身,以她最快的速度跑了来。 白瑶华让绿柳给她搬了椅子,问她道:“二夫人邀你几时去庄上?” “明天!明天一早就出发!”白宝龄言语间颇为自得。 “明天?这么急?”白瑶华皱起了眉头。 “这说明二夫人对我很满意!”白宝龄得意洋洋地道。 白瑶华却是缓缓摇头:“听大姐的,别去。” “为什么?!”白宝龄不乐意了。 “因为我想不通二夫人的用意。”白瑶华敲了敲茶几,“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好歹让我把事情弄弄清楚再说。”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弄清楚?”白宝龄问道。 白瑶华想了想,道:“至少等兰陵王回来。”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我听说兰陵王去军营了,要走好几天呢!”白宝龄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白瑶华一下一下地敲着茶几:“听说你已经把我教的那几道菜,占为己有了?” 白宝龄一下子就老实了:“大姐,你别生气,我听你的,我不去了。” 听话就行,白瑶华点了点头:“去吧,你放心,以后机会多得是。” 白宝龄给她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对面屋里有白双依,厅里有包氏,白宝龄想了想,干脆出了院门。她的丫鬟欢喜问她道:“五小姐,您明儿当真不去了?” 机会难得,不去是傻子!白宝龄朝四周看看,压低了声音:“既然大小姐发了话,她的丫鬟肯定会看着我,我们只有趁她睡觉的时候溜出去。” “啊?”欢喜一愣,“可是她们睡觉的时候,咱们也在睡觉呀。” “蠢货!你是睡神转世么?不知道早点起来?”白宝龄拍了她一下,“那个绿柳,要天快亮时才去睡,你给我盯着,等她一进屋,就赶紧叫我。” 欢喜缩了缩头,赶紧应了。 为了白宝龄的吩咐,欢喜一夜未眠,一直熬到了清早。天边刚刚泛白时,她终于看见绿柳进了房门,赶紧把白宝龄叫了起来。白宝龄迅速梳洗打扮,什么也没带,轻装简阵地溜出了门。 白瑶华根本没想到,白宝龄会这么“执着”,天亮后丫鬟来告诉她五小姐不见了,她还愣了一下。 白双依听到消息后赶来,急道:“五妹妹真是想立功想疯了,大姐叫她别出去,她还要偷偷溜走。”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白瑶华打发绿柳上夔国府去了一趟,但白宝龄早已随魏氏走了,她只得作罢。 -------------- 京郊,夔国府农庄,一派田园风光。 白宝龄下了马车,好奇地四处张望:“我们家也有庄子,专门负责给家里送菜。” “我们这庄子也差不多。”魏氏一面应付白宝龄,一面给丫鬟丢了个眼色。 第313章 被关 那丫鬟会意,上前一步,对白宝龄道:“白五小姐,您这边请,奴婢带您去看看您的房间。” “好,有劳了。”白宝龄对魏氏的丫鬟很客气,点了点头,随她朝里面去。 丫鬟带着白宝龄,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一直走到了尽头,方才停下了脚步,指着一间房道:“白五小姐,您就住这儿。” 白宝龄进去看了看,房间很宽敞,用屏风隔成了内外两间,但是,却什么家具都没有,连椅子都没一张。 这怎么住人?白宝龄诧异着,看向了丫鬟:“是不是弄错了?” 丫鬟满脸的不好意思:“哎呀,肯定是庄子上的人偷懒,还没把家具和洗漱用品搬来,要不请欢喜妹妹跟我走一趟,帮忙搬些东西?” 人到了,才去搬家具?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但她人都站在庄子里了,离着京城好几十里,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由着丫鬟安排了。 白宝龄冲欢喜点点头,道:“你去帮忙吧。” 欢喜跟着丫鬟,消失在回廊的那一头。过了一会儿,欢喜没回来,却来了几个婆子,她们当真搬来了几件家具,一张椅子,一张茶几,另外还有茶壶茶杯等物。 原来真是庄上的奴仆懒惰,白宝龄放下心来。 桌椅摆好,魏氏扶着丫鬟的手臂,走了过来,笑道:“白五小姐对房间可还满意?怎么站在外头?” 她一面说着,一面进了屋。 连家具都没有,怎么满意?白宝龄腹诽着,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魏氏看着她进来,将手一抬:“关门。” 几个丫鬟马上去把门关紧,上了栓。 白宝龄这下再愚笨,也看出不对劲了:“二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白五小姐,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不想让别人听见罢了。”魏氏抚了抚裙子,在房中唯一的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里是地处偏僻的农庄,离得最近的农户,都只能远远地看见屋顶,哪来的人偷听?白宝龄慌了起来,强作镇定道:“您要问什么?” 她和夔国府无冤无仇,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二夫人应该不会把她怎么着吧。 丫鬟倒上一盏热茶,递给了魏氏,魏氏接过来,慢慢地吹着:“还记得我让你做的那几道菜吗?” 菜?难道她其实做得不好,二夫人要罚她?白宝龄紧张地攥住了袖子:“记得,有五道,我昨天刚给您做过,你说味道很好,一点不错。” “你说得对,味道一点儿不错。”魏氏吹开茶叶,啜了一口茶,“那你还记得我问过的话吗?那五道菜,是谁教你的?” 白宝龄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她说谎的事,让二夫人知道了?可这是她们姊妹间的事,连白瑶华自己都没说什么,二夫人管什么闲事?她心里头转了几下,决定还是继续说谎:“二夫人,那几道菜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昨天就告诉您了。” “好吧,既然你坚持这样回答,那我就换一个问法。”魏氏轻轻地叩着茶盏盖子,态度还算平和,“那五道菜,是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的?别告诉我是你凭空想出来的,你若是有这本事,早就名声大噪了,何至于到现在还籍籍无名?” 三天时间,凭空琢磨出五道新菜,好像是说不过去,但白宝龄一时哪儿编得出理由来,只能咬死了不松口:“二夫人明鉴,危难之下,人有急智,这五道菜就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魏氏眉间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不肯说实话,不要紧,我可以让你慢慢地想。” 她说完,搁下茶盏,站起身来:“这几天,你就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让人来通知我。” 魏氏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房间。 她虽然逼问了半天,但既没打,也没骂,甚至连语气都不重,白宝龄正不当回事,忽然就看见丫鬟们把椅子茶几都抬了出去,连茶壶都没给她留下。 这是做什么?!白宝龄这才慌了,提着裙子就朝外跑,但门口都是魏氏的人,伸手把她朝里面一推,呯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凭什么关我,还有没有王法了?!”白宝龄拼命拍门,竭嘶底里地大喊。 门外传来了魏氏的声音:“白五小姐休要乱说,我请你来小住而已,哪里关你了?” 房门都从外面锁上了,还不叫关?!白宝龄气得直踢门,但魏氏不理不睬,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不见了。 白宝龄没办法,只得喊自己的丫鬟:“欢喜!欢喜!你在哪里!快来救我!” 门外当真传来了丫鬟的声音,但却不是欢喜:“白五小姐,您这是何必呢,您照实说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二夫人与您没仇没怨的,只要您说实话,她马上就会放了您的。” 白宝龄哼了一声,不信。魏氏就是一步一步把她骗来的,现在她们说什么,她都不相信了。不就是关着她吗,有什么了不起,等到过几天,白家发现她没回去,自然会找到夔国府,白双依是未来的临淄王妃,白瑶华认得兰陵王,肯定能把她救出去。 白宝龄打定了主意不妥协,节省体力,不叫不闹,回到了屋内。但屋里除了一扇屏风,什么家具都没有,她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只好靠着墙,直接坐在了地上。 屋外静悄悄的,连风声都听不见,大概只有那个丫鬟在守着她。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却没有人给她送饭来,白宝龄饥肠辘辘,只好起身,再次去拍门:“你们打算把我饿死吗?!” 丫鬟很快回答了她:“白五小姐,只要您说实话,酒菜马上奉上。” 说实话,又是说实话,可是她们到底想要听什么?!那几道菜究竟哪里有问题?!白宝龄气得直踢门:“你们要是饿死了我,我二姐饶不了你们!” 屋外的丫鬟笑了起来:“白五小姐,您别着急,这人哪,其实挺扛饿的,三五天不吃饭,绝对没问题。” 第314章 讲实话 什么?!她们还打算把她饿三五天?!白宝龄又气又急。但她这人是个拧性子,越是逼她,越是不愿意,当即靠门坐下,打定主意硬抗到底了。 她平日里为了保持身材,本来吃得就少,有时候需要减肥,不吃晚饭也是有的,因而尽管肚子咕咕作响,但还算忍得住。 过了一会儿,白宝龄突然站起来,来回地走了几步,冲门外喊道:“我要如厕!放我出去!” 丫鬟慢悠悠地回答她道:“白五小姐,只要您说实话,马上就能放您出去如厕了。” 怎么翻来覆去都是让她说实话!难道不说实话,就不让她上厕所了?!白宝龄拍着门,气道:“我不出去,你给我送马桶来!” 丫鬟把门也拍了两下:“白五小姐,对不住,乡下地方,没有马桶。” 这里是夔国府的庄子,没有马桶?谁信!白宝龄加大了力气拍门,大骂不止。 门外的丫鬟置若罔闻,任由她拍,直到等她累了,暂停下来,方道:“白五小姐,您可以在地上解决,奴婢不介意的。” 让她就地上厕所?那还不如杀了她!白宝龄焦躁地在门前走过来,走过去,最后实在忍不住,只能认输:“你把二夫人叫来!” “好咧,奴婢这就去!”丫鬟响亮地回答了一声,冲回廊那头打了个手势,马上便有人去通知魏氏了。 很快,丫鬟婆子们再次搬来椅子和茶几,带来了茶水和点心,魏氏也扶着丫鬟的胳膊,从门外走了进来。 白宝龄一直盯着门口,寻找可以脱身的办法,但是人太多了,她想个缝都难。 魏氏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看了她一眼,笑道:“白五小姐,别白费力气了,这里离大门远着呢,你就算跑出房门又能如何?” 白宝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骂道:“你堂堂夔国府二夫人,居然如此毒蝎心肠!” “我怎么毒蝎心肠了?我打你了,还是骂你了?”魏氏面如春风,和煦非常,“听说你有话要讲?赶紧说吧。这会儿不说,就要等明天了,我很忙的。” 为了尽快能如厕,白宝龄只得把不忿暂且按下,忍着气道:“那五道菜,是我大姐教我的。” “白瑶华教你的?”听闻这个答案,魏氏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在白宝龄之前,白瑶华早已做出乳蛋来了。 “是,她教的。”白宝龄已经有点站不住了,“现在可以让我去如厕了吧?” “你还得回答我一个问题。”魏氏摇了摇头,“这几道菜,白瑶华是从哪儿学来的?别告诉我,她也是凭空想出来的。” “她是从哪儿学来的,你问她去呀!我怎么知道?!”白宝龄急了。 她急,魏氏可不急:“是有人教她,还是她自己从书上学的?” “我不知道!”白宝龄大声地道,“我刚从昙华府来京城,我哪知道她的事情!” 这倒是真的,魏氏想了想,又问:“那你们家还有谁会做这些菜?” “没谁了,就她会,至少我不知道还有谁会。”白宝龄一面说着,一面朝门口望,很想冲出去,把个人问题解决了。 魏氏站起身来,对丫鬟道:“给白五小姐送个马桶来。” 白宝龄终于松了口气。 魏氏走后,丫鬟果真送了马桶来,白宝龄顾不得那许多,急急忙忙地撩起裙子,如了厕。 等到浑身轻松,她的脑子才重新活了过来。魏氏为何揪住那几道菜不放?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只得放弃了。 魏氏从她房里出来,径直去了大门口,让人备车,准备回京。丫鬟问道:“二夫人,您不带白五小姐走?” 魏氏摇摇头,道:“先留她在这里,等我消息。晚上给她两个馍馍,别把她饿死了。” 丫鬟出声应了,送她上了马车。 魏氏赶回京城时,天已经黑透了,但她顾不上歇息,马上去了荣寿堂。 史氏刚刚泡过脚,准备上床,听说她回来,觉也不睡了,让她赶紧进来。 魏氏走进门去,给史氏行礼:“老太太,媳妇问出了些东西,但不知管不管用。” “问出了什么?你先说说看。”史氏指了指床前的椅子,让她坐下。 魏氏在椅子上坐了,道:“据白五小姐交代,那五道菜,是白大小姐教她的,但白大小姐是如何学会的,她也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听到白瑶华的名字,史氏也没觉得奇怪,事实上,她早就认为是她了。只是,这并不是她们最终想要的答案,她们想知道的是,《南叶集》是否在白瑶华那里。 魏氏回答道:“媳妇觉得,白五小姐没撒谎,毕竟她刚来京城,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要不,咱们把白大小姐‘请’来问问?” “白大小姐是那么好请的吗?”史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她是我的干孙女儿,万一有什么风声传出去,怎么都是夔国府的错。再说了,兰陵王对她是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哪怕我们动她一根汗毛,兰陵王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太君,那怎么办?”魏氏有些着急了。身为魏神厨的女儿,她想要找回《南叶集》的念头,一点不比史氏少。 史氏沉吟片刻,躺了下去:“睡觉,明日一早,我进宫去见皇后!” 有皇后出面,她们就什么都不用顾虑了,魏氏高兴起来,起身上前,给史氏盖好了被子。 史氏年纪大,睡眠少,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床梳洗,打扮停当,去了宫里。 她到坤宁宫时,顾念慈正好去给太后请安了,她只好在东暖阁吃茶等着。 顾念慈从太后那里回来,听说史氏在等她,连忙进去:“娘,您怎么来了?” 史氏站起身来,先给她行礼:“给娘娘请安。” “免礼,免礼。”顾念慈连声说着,扶她坐下。 “娘娘近日来可好?”史氏说着,瞟了瞟屋内的内侍和宫女。 顾念慈会意,命人退了下去。 第315章 坤宁宫问话 史氏四下看看,确定东暖阁内再无闲杂人员,这才开口:“娘娘,您曾说要为了白瑶华,专门举办几场斗菜,可有着手筹备?” “已经命人在准备了,只是近日太后身体有恙,本宫抽不出空来。”顾念慈说着,有些奇怪,“母亲为何有此一问?” “娘娘不得闲,我们却已经试过了。”史氏长叹一声,“《南叶集》上的五道菜,白家五小姐全会做,她说是白大小姐教她的。” “《南叶集》上的菜,连白五小姐都会做了?!”顾念慈乍惊之下,呼地站起身来,但她想了一想,又摇着头坐了下去,“不对,如果她们是照抄《南叶集》,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更不可能到夔国府做这几道菜,除非她们不怕坐牢。” 史氏却道:“娘娘,如果不是照抄《南叶集》,怎会这么巧?照我看,她们是照抄《南叶集》无疑,只是不知道《南叶集》是夔国府的东西。毕竟《南叶集》失窃,是在七十多年前,那时她们才多大?” 顾念慈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她们虽然占有《南叶集》,但《南叶集》并非她们所盗?” “对,照我推测,《南叶集》应该是白家老太爷,或者白老太爷的长辈所盗,这样时间才对得上。”虽然是推测,但史氏的语气却非常肯定,“白家老太爷和他的长辈们早已过世,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晚辈,《南叶集》是他偷盗所得,所以白家的小姐们做起《南叶集》里的菜来,才这么肆无忌惮。” 史氏的推断,非常合乎逻辑,顾念慈听得连连点头,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可是,即便白家偷了《南叶集》,他们也只有下半部而已,如何做得出那么多菜?” 史氏不说话了。 《南叶集》是本特殊的书,除了前面几页外,后面几乎每一个菜谱,都被拆开了,只有上下两部合在一起时,才是完整的。 而白宝龄做的那五道菜,包括先前白瑶华做的乳蛋,都属于后面被拆开的部分。 她们,抑或说白家,是如何仅凭一半的菜谱,而且还是后半部分的菜谱,推演出整道菜的做法的?!他们夔国府拥有的菜谱,还是上半部分呢,可从来没人做出一道完整的来。 白家竟有这等本事,这比他们偷了《南叶集》还让人震惊! 顾念慈见史氏久久不语,便道:“娘,此事疑点颇多,还是从长计议吧。” 从长计议?怎么从长计议?白宝龄都已经让她们关起来了!史氏不敢说实话,只得道:“娘娘,也许白家确有天纵之才,但他们偷了《南叶集》,也是不争的事实,难道娘娘真认为那几道菜,只是巧合而已?” 当然不是巧合,天下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顾念慈皱着眉头,沉吟片刻,道:“把白宝龄和白瑶华带来,本宫亲自问问。” 史氏要的就是这话,马上起身应诺,亲自去安排了。 皇后有交代,办事效率自然快,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白瑶华和白宝龄就已经站在坤宁宫的东暖阁了。 此时白宝龄已经被关了将近两天一夜,顿顿仅有馒头就咸菜,困了只能睡在地上,满脸疲惫不堪。她见了白瑶华,有心扑上去问个究竟,但看看这里是坤宁宫,还是没敢造次,老老实实地站好了。 顾念慈倒是没让她们久等,很快便在史氏的陪伴下,从外面走了进来,坐到了宝座上。 白宝龄是头一次见到皇后,但却不知是福是祸,也不知该哭该笑。她跟个木偶似的,愣愣地跟在白瑶华后面,上前给皇后行礼问安。 顾念慈并没有为难她们,先让人给她们搬来凳子,待她们谢恩落座,方才问白宝龄道:“听说夔国府二夫人点了五道菜,你全做出来了?” 菜,还是菜,她是和那五道菜犯冲么?被折磨了两天一夜,白宝龄已失了生气,木愣愣地点头:“是,民女做出来了。” “是哪五道菜,你还记得吗?”顾念慈继续问道。 “回娘娘的话,是梅花汤饼、玉灌肺、神仙富贵饼、山家三脆,还有金玉羹。”白宝龄低着头道。 顾念慈又问:“本宫听说这几道菜,你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全学会了?是向谁学的?” 白宝龄看了看旁边的白瑶华:“是大姐教民女做的。” 顾念慈看向了白瑶华:“你五妹所说的可属实?” 白瑶华欠身点头:“回娘娘,属实,那五道菜,确是民女教她做的。” 她们供认不韪,顾念慈愈发相信,她们对《南叶集》一书并不知情。她和史氏对视一眼,接着问道:“那几道菜,是家里长辈教你的么?” 白瑶华摇了摇头:“回娘娘,并不是。” 不是?这回答,可就出乎顾念慈所料了:“不是长辈教的?那你是从何处习得?” 白瑶华道:“回娘娘,那是民女自己研制的几道菜。” 史氏听到这里,已是火冒三丈:“娘娘,这白瑶华和她五妹一样滑头,两人的回答都一模一样!看来不让她们吃一点苦头,是不会说实话的!” 顾念慈抬手制止了史氏,继续同白瑶华说话:“你才多大年纪,就能研制出这么多新菜了?” 她自然是没这个本事的,但既然敢扯谎,就早做了万全的准备,白瑶华站起身来,道:“回娘娘,民女自小酷爱做菜,没事儿就瞎琢磨,至今已自编出好几本菜谱了,而教给五妹的那五道菜,就是出自其中的一本,《山家清供》。”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给古人道歉,情势所迫,借著作一用,勿怪勿怪。 不是《南叶集》么,怎么又蹦出一本《山家清供》?而且她还编了好几本?顾念慈糊涂了。 史氏知道她心软,生怕她就此放过白家,忙小声地对她道:“娘娘,肯定是白家把《南叶集》补全,然后拆分成了好几本。”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顾念慈点了点头,对白瑶华道:“你所编的几本书,可否给本宫看看?” 第316章 扣押 白瑶华很想说这是她的秘籍,但皇权面前,国民有何秘密可言?她只能应允:“民女这就让绿柳回去取。” 顾念慈点了点头,道:“你们到后面歇着,等菜谱取来再说。” 白瑶华和白宝龄起身行礼,跟着引路宫女一起退了出去。 宫女将她们领至后殿的一间屋子,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白宝龄本来有好多话想问白瑶华,但一见吃的和喝的,就顾不上了,扑将上去,一手茶水一手点心,大口地朝嘴里塞。 她如此不计形象,活像饿牢里放出来似的,把白瑶华吓了一跳:“五妹,你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怎么,夔国府庄子上的饮食,不合你的口味?” 她在夔国府的庄子上,顿顿吃馒头,就咸菜,能合口味吗?!白宝龄一边吃,一边哭:“大姐,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偷溜出去,夔国府的二夫人,把我关在他们的庄子里,逼着我交代那五道菜,不然不给饭吃,不让上厕所……” “什么?!她把你关起来了?!你现在怎样?她有没有打你?”白瑶华大吃一惊。怪不得都说,平民如草芥,侯门深似海,原来果真如此! “没有,就是饿了一顿,只给吃馒头和咸菜,而且没有地方坐,也没有地方睡。”白宝龄把最后一点儿点心塞进嘴里,咽了下去。 白瑶华把茶几重重地一拍:“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白宝龄满以为白瑶华会怪她,却没想到,她首先是为她鸣不平,心里不禁好受了许多:“大姐,你说,那几道菜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那几道菜怎么了。”白瑶华平静地说着,眉宇间却透出一丝坚毅,“但我知道,那几道菜绝对没有问题。” 夔国府仗势欺人,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气性儿,就算有问题,她也要说成没问题,谁也休想无缘无故地欺负人! 白宝龄见她说得如此肯定,稍稍松了口气,再想到她有菜谱为证,就更放心了。 一时绿柳取了菜谱来,走到门口,让宫女拦住,却趁着宫女不注意,冲白瑶华眨了眨眼睛。白瑶华没明白她的意思,又不好当着宫女的面问,只得将疑惑按下。 她带着几本菜谱,和白宝龄重新回到了东暖阁。 顾念慈见到菜谱,什么话也不再问,径直接过去,和史氏一起看起来。 她们首先翻开的,便是白瑶华刚才提过的那本《山家清供》。 她们看着看着,又是心惊,又是疑惑。心惊的是,这本书上,有好多菜谱都是《南叶集》里的;疑惑的是,这里面也有很多菜谱,是《南叶集》中不曾提到过的。 她们看完《山家清供》,又去翻看另外几本,发现每一本都一样——一部分是《南叶集》里的,还有一部分不是的。 “这是怎么回事?”顾念慈小声地问史氏。 史氏稍加思索,就有了答案:“娘娘,这不用问,肯定是白家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把《南叶集》里的菜谱打散,和其他菜谱混在了一起。” 顾念慈觉得史氏的分析很有道理,举起《山家清供》,面容严肃:“你告诉本宫,这几本菜谱,都是你自己编的?讲实话!不然本宫将你投入天牢,让你有冤也没处喊去!” “娘娘,这当然是民女自己编的。”白瑶华满脸的莫名其妙,“娘娘难道没有发现,这其中好多菜谱,都是崭新的,还从来没有面世过呢。” 确是如此,这里面绝大多数菜谱,她和史氏都没有见过。为了进一步印证白瑶华的话,顾念慈命人把御厨总管叫来,仔细辨认那几本菜谱,结果是,白瑶华所言非虚,那些菜,好多都是全新的。 如果这几本书,真是抄袭了《南叶集》,那这些新的菜谱又作何解释?顾念慈想不出理由,只得对白瑶华道:“你和你五妹先回去,菜谱留下。” 史氏一听,急了:“娘娘,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让她们回去!” 顾念慈不以为然:“母亲,她们就在京城住着,还能跑了不成?等我们弄清楚,再传她们来。”她是一国之母,就算她们逃出京城,也能把她们再抓回来,怕什么。 “娘娘!”史氏坚持不肯,激愤万分:“您忘了您父亲临终前的话了?!” 顾念慈的父亲,夔国府的老国公爷,为了失窃的半部《南叶集》,死不瞑目。顾念慈想着,眼睛一酸:“行,就听您的,先把她们留在宫里。” 史氏拭了拭眼角,压低了声音:“娘娘,我还是认为,这件事,包括白瑶华的那些菜谱,都是白家长辈所为,白氏姐妹根本不知情。您把她们扣在宫里,过得几天,白家人一着急,自然会吐露实情,就算他们不招,也会露出马脚来。” 原来史氏坚持扣押白瑶华和白宝龄,是为了这个,顾念慈觉得是个法子,点了点头。 白宝龄已经被关了两天,心有余悸,当即吓得掉起了眼泪,不住地摇白瑶华的胳膊:“大姐,怎么办?怎么办?” 白瑶华握住她的手,仰首问顾念慈:“敢问娘娘,为何要扣留我们?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就因为民女编了几本菜谱?曾几何时,编写菜谱也成了罪过了?” 顾念慈张口要解释,史氏却按住了她的手:“娘娘,不要打草惊蛇。” 史氏是怕白家销毁证据,顾念慈想了一想,明白过来,咽回了话:“本宫何时说过要扣留你们?只是留你们在宫中小住几日。” 骗人的!骗人的!前几天魏氏扣押她,用的借口也是小住几日!白宝龄觉得前景无望,几乎要哭出声了。 白瑶华自然也明白,顾念慈没安好心,但她实在是不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只好绞尽脑汁想脱身的方法:“娘娘留民女小住,民女万分荣幸,只是近日民女接了不少活儿,今天下午就要去一位长公主府中,为她当庭展技,实在是耽误不得,还望娘娘恕罪。” 第317章 解救 华朝仅有一位长公主,乃是皇上的堂姐,她虽有尊荣,但并无实权,白瑶华把她抬出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看皇后会不会给这位姑姐一点面子。 谁知顾念慈听闻长公主三字,竟微微变了脸色,史氏也出乎意料地没有插嘴。 场面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正在此时,东暖阁外传来了宫女焦急的声音:“王爷,请您在外稍候,皇后娘娘有事……” 宫女尚未说完,就被人推到了一旁,紧接着,房门呯地一声大开,朱修文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母后在办什么事?可要儿臣帮忙?” 顾念慈惊讶道:“你不是去军营了么,怎么回来了?” 朱修文走到宝座前,给她和史氏行礼,道:“儿臣有要事与白瑶华相商,所以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顾念慈一百万个不信:“她是个厨娘,你能有什么要事与她相商?” “母后,此乃国事机密,恕儿臣无法相告。”朱修文拱手为礼,脸上的表情严肃又正经。 后宫不得干政,尽管顾念慈认定他在说谎,也无可反驳,脸色沉了下来:“修文,不要胡闹,本宫这里有正事,需留她们在宫里小住几日。” “母后,儿臣没有胡闹。”朱修文十分坚持,“等儿臣与白瑶华商议完正事,再把她给您送来,如何?” 这时候放白瑶华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顾念慈自然不愿意,沉着脸不作声。 朱修文并没有强行带白瑶华走,而是加重了语气,对顾念慈道:“母后,军国大事,耽误不得,还请母后顾全大局!” 他把大道理搬了出来,要是顾念慈还不依,只怕谏官都要出来说话了。当然,谏官不会直接抨击顾念慈,只会让朱曦为难。顾念慈想着朱曦,捧着茶盏攥了好几下,终于改变了主意:“罢了,你带她们走吧。” 朱修文马上行礼,带着白瑶华和白宝龄告退,离开了坤宁宫。 顾念慈看着他们离去,抱怨史氏道:“母亲,您先前百般坚持,非让本宫留下白瑶华姊妹,为何修文一来,您就不吭声了?” 因为她很清楚,朱修文看中白瑶华了,打心里拿她当王妃看的!但这话她不敢透露给顾念慈,不然朱修文报复起来,夔国府可承受不起。史氏避而不答顾念慈的问题,只道:“娘娘,人已经让兰陵王带走了,当务之急,是赶在消息传到白家之前,把《南叶集》找出来!” 赶在消息传到白家之前?顾念慈稍加琢磨,明白过来:“可是,《南叶集》究竟在白虎桥,还是在昙华府?” 史氏把手朝下一按:“娘娘,双管齐下。” 顾念慈沉吟着,缓缓点头,叫进她最得力的一名内侍,低声吩咐起来。 ------------------ 出得坤宁宫,朱修文一把将白瑶华甩上马背,紧接着自己也翻身而上,策马朝宫外驰去。 “王爷,您不管民女的五妹了?”白瑶华大叫。 “有侍卫照应。”朱修文回答着,丝毫没有降低马速的打算。 白马渐驰渐远,把坤宁宫甩在了身后,听着耳旁呼啸的风声,闻着朱修文身上淡淡的熏香,白瑶华这才慢慢地静下心来:“王爷,您没带马车来?” “赶得急,顾不上,再说骑马更快。”朱修文说着,甩了个响鞭。 白瑶华奇道:“您是如何知道我们在宫里的?” 朱修文没有回答。 白瑶华想了想,问道:“绿柳去报的信?” 朱修文微微点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 这妮子,怪不得先前直冲她眨眼,真够机灵的,回头该好好表扬。白瑶华抓紧马鞍,把身体朝后靠了靠:“多谢王爷搭救,民女差点就留在坤宁宫,回不去了。” 朱修文微微皱着眉头,心情郁结:“事情大致的经过,本王已经听绿柳讲了,皇后和老太君的目的,本王会派人去查,但本王急需赶回军营,没法照应你,你自己万事小心。” 他要回军营?那皇后该不会等他一走,就又把她抓进宫去吧?白瑶华闻言,心头一紧。 朱修文似乎感觉到她后背紧绷,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你住到兰陵王府去,不会有人敢动你,若是要出门,让李德全派人跟着。” 事到如今,她连皇后到底要做什么都不知道,也只能先保全自身再说了。白瑶华点了点头:“多谢王爷。” 朱修文把她送到兰陵王府的大门口,交给了李德全,自己则连马都来不及下,就去军营了。 白瑶华站在镇宅的石狮前,望着那一骑身影,慢慢地挺直了后背。朱修文有朱修文的事情要做,军事国事政事,他的压力,比她大多了。虽然她相信,朱修文绝对有能力保护她,但她却不能不懂事,给他添乱。 她得自救,必须自救。 白瑶华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身去,微微地笑着,跟李德全打招呼:“李公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德全笑着回应:“托白大小姐的福,一切都好。听说白大小姐最近生意很好,活儿多到忙不过来?” 刚才宫里发生的事,李德全还不知道,只是有点诧异,朱修文怎么突然把白瑶华送来了? 他们正寒暄着,侍卫把白宝龄也送了来。 白宝龄显然受到了大惊吓,脸上泪痕未干,满脸惊恐。 她的丫鬟欢喜,大概还在夔国府的庄子上,白瑶华只得让绿柳过来,去把她扶着。 李德全是个机灵人,一看这场景不对,什么都不问了,干脆果断地让人抬来轿子,把她们朝里送。 他对白瑶华本来就挺客气,如今朱修文的心思摆在那里,他更不敢怠慢,跟在她的轿子旁边,恭恭敬敬地问她道:“白大小姐,您是住飞琼楼,还是住嘉乐堂?” 嘉乐堂是朱修文的起居之处,她哪儿敢住,白瑶华忙道:“就住飞琼楼吧,劳烦公公了。” 李德全明知她在轿子里看不见,但还是行了个礼:“白大小姐,您跟我客气什么,折煞我了。” 又来了,她一介民女,怎么就折煞他了?白瑶华想起在梁国的那些日子,李德全的刻意奉承,就满心无奈。不过,她如今身陷险境,却满心迷茫,也许可以利用一下李德全的态度,向他打听一些事情? 白瑶华想着想着,拿定了主意。 第318章 神仙鸭 轿子一路向前,经过嘉乐堂,直入后花园。 飞琼楼到了。 飞琼楼内,一切如故,无论家具还是日常用品,都保持着她当初离去时的模样,但每样东西都干干净净,一看便有人时时打扫。 白瑶华下得轿来,站在院子里正感慨,忽见一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迎上来,口中叫着:“白大小姐,奴婢好些日子没见着您了!”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红梅,以前她住在飞琼楼时,便是由她伺候的。白瑶华打量她片刻,笑着让绿柳打赏:“瞧你这穿戴,肯定高升了。” “这都是托白大小姐的福。”红梅笑吟吟地给她行礼,“王爷说,奴婢先前伺候白大小姐立了功,所以给奴婢升了一级。” 她那时受了伤,得亏红梅照顾,不过朱修文会因此提拔她,倒是让她有点意外。白瑶华拉过白宝龄,道:“这是我们家五小姐,还请你给她安排住处。” “白大小姐客气了。”红梅见白宝龄气色不佳,赶紧上前,扶住了她,“王爷早就吩咐过了,这栋楼都是您的,您万事请随意。” 白瑶华微微颔首,率先进了屋。 白宝龄在夔国府的庄子上关了两天,身上的衣裳全脏了,隐隐还有异味飘散,红梅忙命人准备了洗澡水,请她去后面沐浴更衣。 白宝龄在热腾腾的水里泡了一会儿,终于回了魂,出声谢红梅。红梅笑道:“白五小姐,您别客气,拿这里当自己家便是。” 有丫鬟送了干净的衣裳来,红梅捧给白宝龄,伺候她更衣。这是一套崭新的春装,鹅黄色的衫子上,绣着萌芽的枝条,那枝条舒舒展展,一直延伸到裙子上,远远望去,便是一整幅春归图。 白宝龄对着镜子照了照,诧异不已,这是京城今春刚流行的款式,她只在白双依身上看见过,那是临淄王送她的。兰陵王府内,竟备着女人最时兴的衣裙? 她抚了抚衫子上精细的绣花,问红梅道:“这是谁的衣裳,我穿着倒是挺合身。” 红梅笑道:“飞琼楼里,时时为白大小姐备着衣裳,奴婢看您和白大小姐的身量差不多,便命人取了一套来,不知白五小姐可还喜欢?” 白宝龄闻言一愣:“飞琼楼里,为何会时时为白大小姐备着衣裳?” 那是因为白大小姐在这里住过,而王爷盼着她能时时来住呗。红梅见白宝龄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不敢再多嘴,只是笑了笑,一语带过:“这是上面的吩咐,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她语气淡淡的,白宝龄突然意识到,这是王府里的丫鬟,即便只是奴仆,只怕也比她有身份多了,当即不敢再多话。 待她换好衣裳,红梅领她去休息,白宝龄却坚持要去找白瑶华,红梅只好把她带到了小厨房。 白瑶华在小厨房?她刚到,就在做饭?难道兰陵王府里没有厨子吗?白宝龄疑惑着,走了进去。 这里名为小厨房,但其实一点儿也不小,至少比白虎桥的厨房大多了。白瑶华系着围裙,挽着袖子,当真在做饭。 白宝龄闻着香味,饥肠辘辘,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大姐,熟了没,我饿了!” 白瑶华暗叹一口气:“你真是心宽,皇后那里,还不知怎么回事,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抓,你却只惦记着吃饭。” “还有可能被抓?!”白宝龄满脸的不相信,“兰陵王不是把我们保下了吗?” “你怎么能光指望兰陵王?”白瑶华说着话,手下不停,麻利地把腌过的一只鸭,泡进了油锅里,“他现下正是忙的时候,不能让他为了我们家的一点私事分心。” 不指望兰陵王还能怎么办?难道她有解决的办法?白宝龄腹诽着,注意力被那只鸭子吸引了过去:“大姐,你把鸭子泡在油里做什么?这油是冷是热?为什么不直接炸?” 白瑶华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你这次表现太差,我得考查你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教你。” 原来白瑶华虽然没有责怪她,但心里却已经对她作出了考量,这简直比打骂她还要可怕。白宝龄一下子就怵了,乖乖地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你愣着作什么?”白瑶华朝外赶她,“不是饿了么,找丫鬟要吃的去。” 敢情这些菜,不是做给她吃的?白宝龄终于明白过来,瘪了瘪嘴,出去了。 白瑶华忙活了半天,做了两道凉菜三道热菜,外加一个汤,让丫鬟端去摆上,再让绿柳去请李德全。 李德全听说白瑶华要请他喝酒,受宠若惊,一刻钟也没耽误,跟着绿柳就来了。 他见了白瑶华,躬着腰,谢了半天,白瑶华让他弄到不好意思:“李公公,你再客气,我可把酒菜收回去了。” 李德全摆着手道:“白大小姐,我这不是客气,而是真感激。您现在是给王族公卿做菜的人,我能有幸尝到您做的菜,不知是哪儿来的福气。” 李德全的话,固然有恭维的成分在,但也所言不虚,以她现在的身价,一般的人家已经请不起了。 白瑶华朝旁边让了让,请李德全坐下,给他满上了酒:“既然公公看得上我的厨艺,那就快趁热尝尝。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都是自己瞎琢磨着做的。” 说瞎琢磨,那是谦词,她事先打听好了李德全的喜好,再才下了厨。 果然,李德全朝桌上一看,笑容堆满了脸:“这可巧了,都是我爱吃的,待会儿狼吞虎咽起来,白大小姐可别吓着了。” “您爱吃,我就放心了。”白瑶华夹起一块鸭子,奉到了他碗里。 李德全连称不敢当,欠身道了谢,方才尝鸭子。 鸭肉嫩而不散,滑而不烂,那缕缕极鲜的味道,像是能浸透到骨头缝里去,李德全想要细细的品尝,却忍不住一口吞下了肚,他仔细看了看盘子里的鸭子,惊讶道:“这道菜我认得,名为神仙鸭,但我吃过的神仙鸭,可没这么鲜嫩!” 第319章 山雨欲来 “李公公,这是神仙鸭,亦不是神仙鸭,两者做法不尽相同。”白瑶华笑着,给李德全又夹了一块。 这次,李德全细嚼慢咽,仔细地品尝了一番,点着头道:“这滋味比寻常的神仙鸭强多了,既然两者做法不同,白大小姐何不给它另取个名字?” “那依公公看,取个什么名儿好呢?”李德全的话,给了白瑶华些许灵感,饶有兴趣地问他。 李德全笑道:“我取菜名可不在行,让我取,我只想得出‘白氏鸭’。” “白氏鸭挺好的,就叫作白氏鸭。”白瑶华有心捧着李德全,自然依着他。 李德全满面笑容,举起了酒杯:“为庆白氏鸭,我敬白大小姐一杯!” 白瑶华举起杯来,和李德全碰了一个,就从这道白氏鸭,开始说起了:“公公,明儿我有个活儿,要去长公主府,为长公主做这道白氏鸭,不知这味道,她会不会满意?” 李德全道:“长公主的喜好,咱家不太熟,不过这鸭如此美味,想来她不会挑剔。” 白瑶华拍了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今儿在宫里时,我向皇后娘娘提起此事,皇后娘娘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害我担心到现在。” 李德全抬头看着她,满脸诧异。 白瑶华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疑惑着问:“李公公?” 李德全欲言又止,像是不知该如何解释。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拍了拍桌子,道:“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长公主和先太子乃一母同胞,素来亲厚,后来太子病逝,皇太孙远走边疆,长公主和宫里就生分了……” 他说到这里,不知该如何继续,停了下来。 白瑶华听明白了,太子去世,理应由皇太孙即位,但实际上当了皇帝的却是太子的兄弟朱曦,所以太子的同胞姊妹,和朱曦一家子不对付了。 怪不得皇后听见她提长公主,是那副样子,看来她猜对了,皇后和长公主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此事涉及皇权纷争,一不留神站错了队,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此事还是容她再想想吧。白瑶华将原先的计划暂且搁下,问李德全道:“公公,既是如此,那我明天去给长公主做菜,皇后该不会怪罪吧?” 李德全苦笑着道:“白大小姐,若皇后娘娘不知情,您去了长公主府,也没什么,但如今皇后都知道了,您还去,只怕就有些……” 白瑶华明白,他们这样的人,即便有血海深仇,表面上也会一团和气,被他们拿来当筏子的,往往是她这样底下的人。 她点了点头,举杯敬李德全:“多谢公公告诉我这些,不然闯出了祸,自己还不知道。” 李德全和她喝了一杯,对她做的菜赞不绝口。 白瑶华给他夹了一筷子油焖春笋,问道:“公公可还记得,我曾托您打听几道菜?” 李德全点了点头:“记得,其中有神仙富贵饼,还有金玉羹,是不是?” “对,对。”白瑶华点点头,“当时公公告诉我,这些菜,魏神厨曾经做过?” “是,魏神厨做过,但那是早些年的事情了。”李德全道,“自从他年纪大了,就鲜少做菜,有口福的人少之又少。” 白瑶华又问:“夔国府是不是有规矩,只要是魏神厨做过的菜,别人就不能再做?” “这怎么可能!”李德全想也不想便道,“夔国府虽然地位崇高,但毕竟只是个国公府,哪有那么大的权力。不过……” 他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如果是《南叶集》上的秘方,就另当别论了。” “《南叶集》上的秘方?!”隐隐约约的,白瑶华觉得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语速加快,“公公,那我托您打听过的菜,是《南叶集》上的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没见过《南叶集》。”李德全摇了摇头,“听说《南叶集》里,还藏着个秘密,所以才分为了上下两部,不过这都是市坊传言,不知真假。” 虽然李德全说他不知道,但白瑶华几乎已经能够肯定,那五道菜,就是出自《南叶集》了!因为《南叶集》,魏氏才会囚禁白宝龄;因为《南叶集》,皇后才会逼问那几道菜的出处! 可是,夔国府为何会拿菜来试探白宝龄呢?是因为乳蛋,还是因为酥黄独?这可真是冤死个人了,她怎么知道,这些菜是《南叶集》里的! 所以,从一开始,魏氏设下的就是一个圈套,而白宝龄傻乎乎地一脚踏了进去,还不听劝告,偷溜出门,进了人家的套。 不过,即便没有白宝龄,这危机也是迟早的事,因为她压根就不知道《南叶集》的内容,谁知哪天就做出一道来了? 这真不知该说是巧,还是冤了。 如果她没穿越,一定去买彩票。 白瑶华无奈地苦笑着,饮尽了杯中的酒。 李德全见她神色不对,正要询问,却见红梅匆匆进来,满脸急色,他只得住了口。 红梅疾步走到白瑶华面前,急道:“白大小姐,不好了,您家在白虎桥租的院子,被封了!” “什么?”白瑶华大吃一惊,“被封了,是什么意思?我的家人现在何处?” 红梅道:“您的家人没事,只是被搜了身,赶出了家门。房子是被京兆尹封的,听说一针一线都不许带走。” 白瑶华既然已经联想到了《南叶集》,此时一听就明白了,京兆尹肯定是受命于皇后,想要找到那半部《南叶集》。 如果是这样,她倒是不用着急,白虎桥的院子里,肯定没有那东西。至于远在昙华府的白家老宅…… 白瑶华想着想着,忽然一个激灵,直直地站了起来,把李德全和红梅都吓了一跳。 南叶集,南叶集!白家的大厨房,可不就是叫南叶集!难不成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联系?! 如果《南叶集》真在白家,那夔国府可成了占理的一方,他们白家,就是贼了! 第320章 风满楼 莫非,《南叶集》就是白家祖传的《食汇录》? 莫非,这就是白家的命运,无可逃避?哪怕没有了祝季同,他们一样会因为一本食谱,走上覆灭之路? 白瑶华突然有些想笑,怪不得她弄不清皇后的意图,她连自家的事情都没有弄清楚! “李公公,事发突然,我得赶回白虎桥,就此失陪了。”白瑶华冲李德全福了一福,迈步朝外走去。 “白大小姐!”李德全却丢下筷子,追上了她,“你们租的房子已经被查封了,你现在能去哪儿?不如把他们接到王府里来,如何?” 如果能住到王府,自然是好,但她弄不清白家到底是不是贼,不敢贸然接受这份好意,不然连累了朱修文,如何是好?白瑶华缓缓摇头,婉言谢绝:“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一大家子人,如今又出了事,住到王府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回去看看再说。” 李德全还弄不清具体情况,闻言便没有坚持,让人抬来轿子,亲自送她出去。 白瑶华走时,把白宝龄也带上了,白宝龄正吃饭呢,突然被拉走,百般不情愿:“大姐,我都两天没好好吃饭了,就不能先让我吃饱?” 白瑶华登上轿子,语气淡淡的:“你可以等到入狱,把牢饭吃个饱。” “大姐,你怎么说话呢?”白宝龄大叫一声,但她到底还不算太蠢,很快反应过来,“大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们白虎桥的房子,被查封了。”白瑶华说完,命人关上了轿门。 房子被查封了?这是什么情况?是因为那五道菜?白宝龄从来就没经过这么大的事,彻底懵了。 轿子一路朝外,到了王府大门,李德全亲自来扶白瑶华下轿,安慰她道:“白大小姐,放宽心,不会有事的,有王爷在呢。” 白瑶华谢过他的关心,带着白宝龄和绿柳,于大门前登车,直奔白虎桥。 白虎桥下的白家寓所,已经大乱了。赶来看热闹的人,数量多到夸张,挤满了整条路,就连桥上都站满了人,远远地朝下张望。 马车根本驶不进去,白瑶华只能弃车步行,好在有绿柳护着,不至于被撞倒挤伤。快到院门口时,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不是白家的大小姐吗?” 人群顿时转向,无不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 她今天的遭遇,足以六月飘雪,的确值得同情,白瑶华苦笑着,朝院子走去。 白迟听见了动静,奋力挤出人群,挥着手臂大喊:“大姐!你总算是回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官府为何突然查封了我们家?” 白瑶华迎上去,小声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其他人呢?” 白迟朝院子那边指了指:“都在院外站着呢,整个院子都封了,进不去了。” 白瑶华透过人群,看了看院门上紧贴的白色封条,道:“叫上他们,咱们先挤出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你把大哥背好,别挤伤了他。” 白迟点了点头,回去叫上包氏等人,再把白迆背上,跟在白瑶华后面,在围观民众的注目下,离开了白虎桥。 他们好容易走出白虎桥下的窄道,来到了大路上,包氏急着离开,四下张望:“车呢?” “没车。”白瑶华道,“雇一辆吧。” 包氏知道京城里雇车很贵,心疼钱:“你刚才怎么来的?” 白瑶华道:“我是坐兰陵王府的车来的,但我们家出了这档子事,我怕连累兰陵王,所以让车回去了。” 包氏急了:“我们家突遭横祸,正是需要兰陵王出手相助的时候,你怎么却把人家推开了?” 白瑶华有正事急着问她,不愿同她争吵,转头叫白迟:“去雇车。” “不许去!”包氏见白瑶华不但无视她,而且还指使她的儿子,气极了。 白迟看看白瑶华,又看看包氏,犹豫着,不知该去不该去。 白瑶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管着账呢,你不去,谁去?” 白迟听着这话,五脏六腑都妥帖了,再不顾包氏的阻拦,把白迆交给白远背着,跑去雇车了。 包氏狠狠地扯着手帕子,气道:“绿柳不是闲着么,为何不让她去雇车,非要白迟去?你不过是不想动用私房银子罢了!” 白瑶华懒得理她,看着白迟归来,招呼众人登上了马车。 他们所有的东西都被封了,此时一件行李都没有,坐车倒是方便,加上奴仆,两辆车就够了。 “诸位要去哪儿?”车夫扭头问道。 “出城。”白瑶华说着,报了个地名,正是她在乡下租的那房子。 居然要去乡下,包氏本来想抱怨,但转念一想,住白瑶华的房子,他们就不用另外出钱了,于是便忍了下来。 那房子虽然在京郊,但并不算很远,出了城,再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白瑶华率先下了马车,招呼众人进屋。 包氏嫌弃地看了看鸡圈,拿帕子捂着鼻子,踮着脚尖,进了厅。 余下的人,都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蔫蔫的。 白瑶华让人搬来躺椅,铺上垫子,先把白迆安顿好了。 丫鬟端上茶来,包氏抓住茶盏,重重地朝桌上一顿,开始发难:“今儿的事,怎么没人跟我解释解释?别以为官差什么都不说,我就打听不出来了!白瑶华,白宝龄,分明是你们得罪了皇后,才给白家惹来了祸事!” 白瑶华站在当中,盯着包氏的眼睛:“房子都被封了,我没空和人斗嘴,太太,我只问你一件事,《食汇录》,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作《南叶集》!” 她本来想支开其他人,私下问包氏的,但仔细想想,就是因为她平时太大包大揽,所以才遇事找不到人来扛。这一次,要忧一起忧,要死一起死,她再也不想当冤大头了。 她的目光太过于灼人,包氏竟有些胆怯,没敢再闹:“我只是白家的媳妇,见都没有见过《食汇录》,怎么知道它是不是还叫做《南叶集》?” 她说完,疑惑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我们的房子被封,跟《食汇录》有关?但这怎么可能?” 第321章 高坐看戏 “太太,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白瑶华打量着包氏的表情,目光冷冷的,“这可是全家人都会掉脑袋的事。” 掉脑袋?这么严重?!包氏被吓着,呆愣了片刻,方才道:“你少唬人,我们又没做违法乱纪的事,怎么可能掉脑袋?不过我没骗你,不就是一本食谱么,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那我们家的厨房,为何叫作南叶集?”白瑶华又问。 包氏摇了摇头:“我嫁到白家时,厨房就已经叫南叶集了,我怎么知道这名字的来历。” 白瑶华转了个身,环顾屋内:“实与你们说吧,据我分析,皇后怀疑白家偷了夔国府的《南叶集》,这才查封了我们的住所,还搜了你们的身,目的就是为了把赃物找出来。说来也巧,我随手做的几道菜,竟和《南叶集》上的一模一样,本来我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但突然想到,我们家的厨房,恰好就叫‘南叶集’,而家中正好也有一本祖传的食谱,所以我想知道,《食汇录》是否就是《南叶集》;我们家的《食汇录》,究竟是祖传的,还是偷至于夔国府!” 祖传的食谱,有可能是偷来的?!屋里的人,上至包氏,下至白宝龄,全都惊呆了。 包氏先前的嚣张气势,全然不见,说话都结巴起来:“白瑶华,你,你胡说!这都是你自己猜出来的,我们白家的《食汇录》,乃是祖传的,怎么可能是偷来的?!” 没想到,白瑶华竟没有反驳:“太太,你说得对,这的确都只是我猜出来的。反正我把我想到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白瑶华把这话说出来,就好像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觉得浑身轻松。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道理她懂,但白家不是她一个人的白家,要想活命,就得都出力! 什么《食汇录》,什么南叶集,凭什么要让她来苦苦打听?也该轮到他们想想办法了。 白瑶华说完话,安然落座,微微垂着头,不再出声了。 她不作声,包氏突然就慌了:“瑶华,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又是最清楚详情的,总得拿个主意。” 白瑶华稍稍欠身,态度恭谨:“太太,我年纪小,出了事,心里慌,这种大主意,还是长辈们来拿吧,有需要我出力的,您尽管吩咐就是。” 包氏心里没底,又急又气:“这时候你知道我是长辈了,平时大事小事,不都是你把持着吗?你刚才说什么?你可以出力?那行,你赶紧去找兰陵王,让他帮我们一把。” 白瑶华比她更气,她连自家的事都没弄清,就只想着找兰陵王!不过她打定了主意不挑大梁,很快就把气恼压了下去:“太太,兰陵王出门去了,并不在府中。” 包氏气结,抬手把白双依一指:“那你去找临淄王!” 白双依心里比谁都慌,白家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还是得罪了皇后,会不会影响她的婚事?她见包氏点了名,攥着帕子站了起来:“太太,听大姐的意思,查封我们房子的人是皇后,她是临淄王的母亲,临淄王哪敢忤逆她?” “至少他可以去求情!”包氏认定她们姐妹是在敷衍她,气得把桌子一拍。 她东一榔头,西一锤子,只想着找人帮忙,完全没在重点上,兰氏实在看不下去,开了口:“大嫂,瑶华刚才说了,这事儿的关键,是食汇录,是南叶集,咱们不把这些弄清楚,就算临淄王愿意为我们求情,又该怎么求?” 总算出来个明白人了,白瑶华终于松了口气。 “你真信她的话?”包氏问兰氏。 “不信又能怎么办?”兰氏道,“我们完全没有头绪,还不如照瑶华说的试试。” “怎么试?”兰氏抬举白瑶华,包氏很不高兴,“难道你见过《食汇录》?你知道它是不是还叫《南叶集》?” “我不知道,但家里总有人知道。”包氏这种态度,兰氏有点生气,“现在就写信回去,向老太太问个明白。不,写信太慢,直接派人回去,当面问老太太,如果老太太不知道,就问两位老爷。” 包氏思索着,没作声。 兰氏气不过,招手把白远叫了过来:“你带上两个小厮,即刻启程,回昙华府去!该怎么问,知道不知道?” 白远点了点头。 兰氏从怀里掏了银票出来,递给了他:“去买几匹马,这是你大哥治病的钱,你可别乱花。” 白远接过来,向众人告辞,朝外去了。 兰氏自个儿就把这事办了,包氏面子上挂不住,阴阳怪气地道:“二太太好识大体,私房银子都拿出来了。” 这么多年的妯娌,兰氏太清楚包氏的为人,也就在老太太面前,她会装得贤良淑德,只要老太太不在,她就是这副德性。 不过,兰氏可不怕她,当即就回了嘴:“大嫂谬赞,我并不识大体,只是比你强一点,咱们脑袋就快保不住了,你却还在计较银子,真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小家子气的人。” “你!”兰氏当着晚辈的面,这样奚落她,包氏颜面全失,气得直咬牙。 白瑶华看着两位太太斗法,心里感慨万千。以前她真是太傻了,像这样袖手旁观,高坐看戏,多么轻松自在! 在兰氏的攻势下,包氏坐不住了:“瑶华,我累了,带我去房间,我要歇一歇。” 白瑶华叫来奴仆,带她去后面,顺便把其他人的房间也一一分配了。 乡下地方,房舍简陋,但这会儿谁都顾不上这个,无人有心思抱怨这个。白瑶华回到房间,本欲歇息,但兄弟姊妹们挨个地来找她,向她打听情况,人人焦躁又忧心,她只得耐心安抚,让他们不要着急,静候老家的消息。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墙倒众人推,他们的房子被查封的消息,很快传开了,房东马上找上门来,要求赔偿,数额惊人,把管账的白迟吓得不轻,包氏则躲在屋里装病,根本不出来。 第322章 全军覆没 房东坚称,虽然白家付足了整整一年的租金,但房子被查封,非常晦气,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意,所以白家必须给他赔偿。 面对霸道的房东,白迟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找白瑶华,白瑶华的确有对付房东的法子,但却更希望白迟用自己的方法解决,他也不小了,又是个男人,危难时刻,怎能不为家人遮风避雨? 白瑶华不肯出主意,白迟很不高兴,把气撒在了房东身上,挥着拳头耍泼,却没想到很有效果,把他给吓走了,再也没敢来。此事给了白迟极大的信心,再不像初时那般浑浑噩噩了。 房东易解决,但查封房子对他们生意的影响,却是没法避免,原本约了他们去做菜的府第,纷纷派奴仆来递消息,取消了生意。 朝夕之间,收入骤减为零,开销却一点儿都没少,人人脸上愁云密布。 如此惨淡地过了几天,这日正午,白远独自一人,骑着快马,飞奔至院门,几乎是滚着下了马。 众人正在屋里吃饭,忽见此情景,纷纷丢下筷子,赶来扶他。 兰氏朝他身后看了看,疑惑道:“跟你一起回去的小厮呢?” 白远喘着粗气,摆了摆手,说不上话来,显然是累惨了。 白迟把他扶进厅里,让他在椅子上坐了。 白瑶华倒了一盏温茶,递给白远:“到底什么情况,你歇歇再讲。” 白远大口喝光了茶,又喘了几口气,急声道:“大太太,二太太,大姐,二姐,我们家的老宅也被查封了!” “什么?!老宅也被查封了?!”兰氏大吃一惊,“老太太和两位老爷呢?他们有没有派人去打听,究竟是什么原因?” 白远凄然道:“他们没法去打听,所有人都扣在衙门里呢。” “你说什么?!”这下包氏也急了,惊叫着站了起来,“咱们家的人,都被抓到衙门去了?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 “到底犯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我跑得快,就跟他们一样了。跟我回昙华府的那两个小厮,就是因为慢了一步,也被抓进衙门里去了。”白远颓然道。 连小厮都被抓了?那他们被抓,是迟早的事了?包氏顿感绝望,跌坐到椅子上。 白瑶华觉得很奇怪,为何他们在京城,只是查封了房子,到了昙华府,就连人都抓了?莫非……莫非……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似的,门外响起嘈杂的马蹄声,尘土飞扬,看门小厮慌乱跑着,口中大喊:“官差来了!!” 这么快!白瑶华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白迟吓到腿软,想要躲进屋里去,白瑶华连忙拦住了他:“二弟,大哥现在这个样子,你是咱们中间年纪最长的男人,可得把白家的门面撑起来。”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非让他打头阵,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姐姐?”包氏不高兴地道。 到了这种时候,竟还要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兰氏气到发慌,顿着脚道:“大嫂,你不用担心白迟吃亏,反正砍头的时候,不会少了他一个!” “呸呸呸!”包氏连连啐了几口,“少说晦气话,要砍头也是你砍头!” 此时官差已经迈进了门槛,领头的官差看看包氏,又看看兰氏,哈哈大笑:“这家人有意思,见到官差来了,还在忙着吵架。” 官差们跟着哄堂大笑,包氏终于感到了丢人,讪讪地闭上了嘴。 白瑶华拍了拍白迟的肩膀,又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终于令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问官差道:“各位官爷,不知所来何事?” 没有人回答他,领头的官差笑够了,把手一挥,官差们一拥而上,拿麻绳捆住他们的手腕,连成了一串。 白迟急了,却不知如何去做,白瑶华赶紧给绿柳使了个眼色,让她给领头的官差塞了一张银票。 她塞的是银票,而非银子,出手之阔绰,让领头的官差好好地愣了一下。 白瑶华趁着他愣神,赶紧道:“官爷,我知道你们是奉命行事,我们也没有妨碍你们执行公务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我们到底犯了什么事?” 领头的官差把银票纳进袖子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还是回答了她的话:“昙华府的官差,在你们白家搜出了一本书,名为《食汇录》,这本《食汇录》,和夔国府多年前失窃的《南叶集》一模一样!你们白家胆大包天,竟偷了夔国府的东西,还想活命?趁早留下遗言,来世再投胎吧。” 《食汇录》竟真和《南叶集》一模一样?!难道白家真的是窃贼?!白瑶华不知白家的底细,半句话也不敢妄言,只能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再看其他人,脸上惊诧的表情,丝毫不亚于她,显然和她一样,也在云里雾里。 官差绑好绳子,跟牵蚂蚱似的,把他们牵了出去。 白瑶华很想苦笑,她自从穿越到华朝,就一心想要改变命运,她以为,经过了那么多的努力,打倒了祝季同,终于可以做自己了,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照旧深陷其中。 命运真是不可逆转的么?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既定的轨迹上? 白瑶华默默地想着,眼睛盯着地,没有发现有两骑快马飞驰而来,停在了院门口,恰好挡住了官差的去路。 领头的官差开口就骂,忽地看清了来人,吓得一个哆嗦:“兰陵王?临淄王?” 来人正是兰陵王朱修文,和临淄王朱仁泽。朱修文率先下马,目光扫那“串”人里一扫,精确地落在了白瑶华身上:“解绑,放人。” 他是奉命抓人,岂能说放就放?领头的官差目瞪口呆。 但还没等他想出委婉拒绝的话来,朱仁泽也下马了:“胆大包天的小吏,竟连未来的临淄王妃也敢抓?!” 未来的临淄王妃?谁?官差可不知他们交换庚帖的事儿,满头雾水,面面相觑。 朱仁泽见他们不动,气得大骂,动手就要打人。 朱修文却是一声不吭,默默地拔出佩剑,刷地一下,砍断了麻绳。 第323章 结局已定 领头的官差呆愣片刻,惊呼出声:“王爷,这万万不可!这些人……” 朱修文根本不理他,就跟没听见似的。他自顾自地把白瑶华拽过来,搂住她的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官差知道这不对,这不合规矩,这是违法的,但哪个敢拦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白瑶华带走了。 朱仁泽急了:“喂,七哥,你怎么说走就走?还有我呢!” 朱修文早就走远了,哪里还听得见!朱仁泽气得朝马腹上拍了一掌。他很想有样学样,斩断麻绳,但朱修文是从军营过来的,带有佩剑,而他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奈何?他只好放弃气势,疾步走过去,用手给白双依解开了绳结。 他解绳子的动作,比朱修文拿剑砍慢多了,但官差照样不敢拦,只能干着急,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劝说。 充耳不闻这一点,朱仁泽还是能学的,当即装作没听见,扶着白双依上了马,追朱修文去了。 领头的官差垂头丧气,赶紧让手下把其他的白家人绑好,赶着向上级汇报去了。 初春的风从耳旁刮过,生疼生疼,白瑶华扭过头,朝身后看去,官差和白家人都已经被甩在后面,消失不见了。她不知该松一口气好,还是提心吊胆好,干脆什么也没有提。 朱修文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问道:“他们对你动手了?” “没有,还算客气。”白瑶华摇了摇头,仰起脸问他,“王爷怎么知道我们家出事了?” 朱修文听着后面传来的马蹄声,还有朱仁泽气愤的叫喊声,道:“关心你们家的人,不止本王一个。” 看来是朱仁泽给他报的信儿了。白瑶华抬起手臂,握住朱修文抓缰绳的手:“王爷,您这是打算冒死救下民女了?” 朱修文愣了一下,竟是乐了:“多大点事,也需要本王冒死?” 白瑶华苦笑道:“对于王爷来说,偷盗食谱,的确只是小事一桩;但对于白家而言,却是覆巢之灾了。” 朱修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南叶集》的下半部,真在你们白家?” 白瑶华继续苦笑:“王爷,民女也不知道。” 朱修文点了点头:“也是,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可能知道。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不知情者不罪,即便白家入狱,本王也能把你保下来。” 如果白家当真是窃贼,即便她被保下来,也只是保下一条命来吧?原本衣食无忧的生活,光明的前程,充满希望的婚姻,全部都得泡汤了。不会有人请窃贼家的女儿去做菜,皇上和皇后也绝对不会允许朱修文娶一个窃贼家的女儿为妻的,更何况,这个窃贼偷的,还是皇后娘家的东西。 她向来小心谨慎,能够保证自己步步不错,但受人牵连这种事,却是她无法控制的……难道,这就是命? 如果,如果,为何她所有的设想前面,都得加上一个如果?白瑶华想着想着,坐直了腰:“王爷,既然您有心救民女,能否再帮民女一个忙?” “说。”朱修文言简意赅。 白瑶华晃了晃他的手:“王爷,民女想回昙华府,见老太太和两位老爷一面。” 朱修文却不同意:“他们已然遭祸,你想要保命,就离他们远点。” 白瑶华仰起头,目光恳切:“王爷,民女明白您的好意,但民女得弄清楚,《南叶集》是不是我们白家偷的,民女不想做个糊涂鬼。” “什么糊涂鬼,本王说了,会保住你的命!”朱修文斥道,“此事本王会派人帮你打听,你不要想着回昙华府了。” “王爷,民女怕他们不讲实话,还是让民女自己去问吧。”白瑶华使劲晃着他的胳膊,苦苦央求。 朱修文让她晃得抓不紧缰绳,只好用另一只手把她按住了:“不要闹,本王还有军务要忙,没空送你回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白瑶华忙道:“不用王爷送,民女自己回去,您要是不放心,派几个侍卫护送民女好了。” 侍卫?这种事情,侍卫有什么用?就好像她身边的暗卫,如果她遇到危险,暗卫自然会上,但官差正大光明地要抓捕她,暗卫就只能躲着了。 因此朱修文坚持不同意:“他们迟早要解押回京,本王会让你们见面的,你急什么。” 急!她当然急了!万一他们回京前就已经受刑,屈打成招了呢?而且她心里揣着这样的疑问,怎么睡得安稳!白瑶华正犯愁,忽见朱仁泽追上了他们,连忙大声地喊:“临淄王,劳烦您送民女和二妹回昙华府,可好?” “白瑶华!”朱修文不乐意了,他的女人,怎能让朱仁泽来送? 朱仁泽却是很乐意看到朱修文吃瘪,马上答应了白瑶华:“行,你下来,本王另给你安排一匹马,咱们现在就走。” 这种事,自然是越快越好,白瑶华高兴起来,仰头叫朱修文:“王爷——” 为了恳求朱修文同意,她不惜当着朱仁泽和白双依的面撒起了娇,但朱修文不为所动,依旧不答应:“不就是问一句话么,难道你二妹不能去问?你把这件事交代给你二妹,让临淄王陪着她去。” 白瑶华一愣,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也许她还是大包大揽成习惯了,忘了这事儿她不去也行了。 于是她转过头去,对白双依道:“双依,那辛苦你回一趟昙华府,仔细地问一问老太太和两位老爷,咱们家的《食汇录》,是否是偷来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白双依早就把眼睛哭红了,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一定问清楚。大姐,我们家的《食汇录》是祖传的,肯定不是偷来的。” 但愿如此了。白瑶华冲她笑了笑,挥了挥手。 朱仁泽调转马头,朝着昙华府的方向去了。 朱修文低头看了看白瑶华,很想告诉她,即便问出来,又有什么用?难道她能解释出,为何《食汇录》和《南叶集》一模一样?而且在皇上和皇后眼里,这真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既然夔国府想要拿贼,他们便会支持。有了帝后的默许,白家的结局,几乎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第324章 胁迫还是认罪? 风声呼啸,耳边渐有人声鼎沸,快马奔驰着进了城门。 朱修文一口气把白瑶华送到兰陵王府,自己却没下马:“你乖乖在这里待着,暂时不要出门,等本王回来。” 白瑶华猜得到他要去做什么,隐隐担忧:“王爷,若是皇后娘娘不答应,就算了,别因为民女,影响了您……” 他生在帝王之家,若是惹恼了皇后,招来的可不是一顿打骂,而是会影响日后的锦绣前程。她听说,皇后本来就更偏爱朱仁泽,如果因为她,毁掉了他的志向抱负,她就算能安然无恙,内心又如何能安。 朱修文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头,不高兴地道:“女人太聪明,不招人喜欢。” 白瑶华想要瞪他,但最终唇边浮上一丝苦笑。他们的个性太相似了,最要紧的心思总是藏在最深处,流露在外的,都是只是一层保护色。 “若是缺银子,自己到账上取。”朱修文说完,翻身上马,飞驰着出了巷子。 白瑶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未来是福是祸,但此时心中的暖意和满足,倒是真真切切,半点也没掺假。 李德全已知白家遭祸,暗叹着气迎上来,安慰她道:“白大小姐,您别太着急,王爷会想到办法的。” “我不着急。”白瑶华转过身去,面带笑意,“公公,还请为我准备食材,我想趁着这点时间,给王爷做顿饭。” 李德全点头应了,带着她进了大门。 ------------ 朱修文一路疾驰,骑马进了宫门。虽然亲王有在宫中纵马的特权,但这种情况毕竟少见,引来不少人侧目。 临近坤宁宫时,他把马速降了下来,等待他的侍卫上前,吩咐道:“去告诉谏官,本王擅离职守,放着正事不干,去找皇后纠缠日常琐事了。” 哪有人自己告自己的状的?谏官得知消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面圣的!侍卫吃了一惊:“王爷?” 朱修文却不解释,催马直奔坤宁宫,下马进殿去了。 初春乍寒,坤宁宫内还烧着地龙,顾念慈盘腿坐在西暖阁的大炕上,面前摊着一本食谱,正是刚从昙华府送到的《食汇录》。 宫女打起帘子:“娘娘,兰陵王来了。” 朱修文低头入内,给顾念慈行礼:“儿臣见过母后,母后近来可好?” 顾念慈没有抬头,翻着书页,板着脸道:“你还敢来见本宫?仁泽呢?” 看来他和朱仁泽劫走白瑶华姐妹的事,皇后已经知道了。朱修文一撩袍子,在炕前跪了下来:“儿臣知罪,请母后责罚。” 负荆请罪来的?顾念慈神色稍缓,但突然又意识到不对,他说得是知罪,而非知错,这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前者是要挟,后者才是请罪。 顾念慈想着想着,脸色又沉了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修文微微垂着头,躬着身,态度恭敬无比,但说出来的话,却能让顾念慈分分钟暴怒:“儿臣希望母后能放过白瑶华,不再追究她的罪责。” 白瑶华?为何只是白瑶华?顾念慈联想着他过去的行为,忽地明白了什么:“你还惦记着她?!本宫早就告诉过你,你和她,是不可能的!” 朱修文十分镇定:“母后,儿臣并未要求什么。” 他的确没再提过求娶白瑶华的事,顾念慈很希望只是她想多了,便不再谈论此事,回到了正题上来:“你瞧瞧本宫面前的这本《食汇录》,夔国府可没有半点冤枉白家。白家既然有罪,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就算《南叶集》是白家所盗,白瑶华也并不知情,否则她除非是脑子坏掉了,才会跑到夔国府做《南叶集》里的菜,母后,您说是不是?”朱修文抬起头来,扫了炕桌上的《食汇录》一眼。 道理顾念慈明白,她先前跟史氏就是这样讲的,但当《食汇录》摆到她的面前,她心里就只剩气愤,没有理智了:“是又如何?有个罪名,名叫连坐,难道你不知道?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宫会把这件事查清楚之后,再给他们定刑的。” 朱修文仰起头来:“母后既然要给儿臣面子,不如一次给全,放过白家年轻一辈,不再追究他们连坐的责任。” 他先前只是要求放过白瑶华,现在却是要求放过白家所有的年轻一辈?顾念慈气得拍了炕桌:“得寸进尺!你怎知他们都不知情?也许其中有好几个,是知情不报,包庇隐瞒!” 朱修文习武之人,耳朵很灵,正要接话之时,听见殿外传来了脚步声,马上就闭上了嘴。 顾念慈以为他自知理亏,加紧责备他,又再次向他声明,不许对白瑶华有想法。 忽然,门帘掀开,朱曦迈着重重的步子,走了进来。 内侍都没来得及通传,可见他有多急,顾念慈赶紧从炕上下来:“皇上,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朱曦目光一扫,看向了仍跪在地上的朱修文,一通怒骂:“朕为何派你去军营?数日之后,该行何事,难道你不知道?你放着要紧的公事不做,却为了一点芝麻大的小事,跑来坤宁宫,成何体统!” “是儿臣不孝,惹了父皇生气。”朱修文俯身叩首,紧接着却又对顾念慈道,“母后,您看,父皇都说是芝麻大的小事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白家子辈吧。” 他居然连皇上的话,都敢拿来借题发挥?顾念慈气得直咬牙,但她在朱曦身边,专宠多年,太清楚何时能为,何时不能为,但凡涉及军国政务,她都只能退后,万事先放下。 她偷眼看了看朱曦的表情,强行咽下了这口气,对朱修文道:“罢了,依你,你赶紧起来,回军营去,不许再胡闹了。” 朱修文马上爬起来,给她和朱曦行礼,退出了坤宁宫。 朱曦看着顾念慈,摇着头,叹了口气,但并没有转身就走。 顾念慈便知她刚才忍气忍对了,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牵他到炕上坐了,又亲手给他斟上了茶。 第325章 疑点 朱曦接了茶,却没有马上喝,而是望着顾念慈,意味深长:“朕不知夔国府和白家的官司,究竟是什么情况,也不想去了解,朕只想告诉你,你是夔国府的大小姐,更是朕的皇后,是修文的母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因为外人,驳了修文的面子,伤了他的心。” 顾念慈觉得很委屈:“皇上,臣妾压根不明白,白家和修文有什么干系,是他自己胡闹,擅自从军营跑了回来,还劫走了白瑶华。” “这事不怪你。”朱修文拍了拍她的手,“但你现在知道了,就该顾及他的感受,朕马上就要派他征讨梁国了,你总不能让他心怀怨愤去出征吧?” 顾念慈这下全明白了,在朱曦眼里,自然是江山社稷为重,在征讨梁国这样的大事面前,白家的官司又算得了什么,当然得依着朱修文了。 不过,征讨梁国,终有获胜的一天,她忍一忍,等一等便是了。顾念慈想转过来,起身福了一福:“请皇上放心,臣妾省得了,定会让修文无牵无挂地出征梁国。” “朕就知道你是识大体的。”朱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修文是你的儿子,但也别管太紧了。” 他说完,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是,臣妾知道了。”顾念慈应着,起身送他出去了。 朱修文骑着马,回到兰陵王府,一进门便问:“白大小姐呢?” 侍从回道:“王爷,白大小姐在飞琼楼的小厨房里做饭。” 此时已是下午,朱修文抬头看了看天:“这时候做什么饭?”他一面说着,一面上了轿,命抬轿的内侍去飞琼楼。 朱修文行程匆匆,早有机灵的内侍先一步到了飞琼楼,告诉白瑶华,王爷来了。 白瑶华连忙把手擦干净,迎到了院门口。 朱修文从轿子上下来,看着白瑶华,扯了扯她的围裙,满脸嫌弃:“生怕本王不知道你在做饭么?” “赶得急,忘了解了。”白瑶华不好意思地笑笑,把他朝里让,“王爷辛苦了,快进去歇歇。” “不歇了,马上就得走。”朱修文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你们兄弟姊妹几个,暂时没事了,本王会派人去狱中接他们,这几天,你们就住在兰陵王府吧。” 白瑶华惊喜交加,一时竟怔住了。她原本最好的设想,也不过是她和白双依没事,谁知朱修文如此神通广大,竟把他们兄弟姊妹都都救了! 朱修文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挑了挑眉毛:“怎么,不乐意他们出狱?那本王去打声招呼,让他们再进去。” “不不不,民女不是这个意思!”尽管知道他是开玩笑,但白瑶华还是急了,赶紧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王爷帮了民女这样大的忙,民女不知该如何报答王爷才好。” “不知该如何报答?那就好好想。”朱修文抬头看了看天色,“本王得走了。虽然皇后答应不再追究,但你家官司未了,长辈仍在狱中,你让他们行事谨慎些,不要让人抓住了把柄。” “是,民女记住了,会告诫弟弟妹妹们的。”白瑶华送他出了院门,“大恩不言谢,王爷,民女在此等候您回来。” 她刚做的饭菜,朱修文没时间吃了,只好全部装进食盒,交给了他身边的侍卫。 白瑶华最后那句话,让朱修文很满意,拍拍她的头,啜着笑上轿,赶赴军营去了。 半个时辰后,白迆等人果然被释放,由兰陵王府的马车接进府,送到了飞琼楼。 白瑶华很担心白迆的身体,忙着请吴所谓来,为他全面检查了一番,确定并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 兄妹几个在厅里坐下,脸上不复惊慌,却是呈现出一种颓废,个个垂头丧气。白瑶华让人备了饭菜,道:“你们在牢里受苦了,快去吃点。” 他们却是齐齐摇头,称吃不下。 白迟红着眼,抬头问她:“大姐,夔国府的《南叶集》,真是我们家偷的吗?” “我不知道。”白瑶华摇了摇头,“不过你二姐已经在回昙华府的路上了,相信很快就能问个清楚。” “那大哥知道吗?”白迟转头又问白迆,“大哥,你是长孙,跟着二老爷管事多年,就一点儿也不知情?” 白迆今天被折腾惨了,躺在躺椅上,声音听起来很无力:“我跟你们一样,根本没见过《食汇录》,至于它是不是偷来的,就更不知道了。” 他们都说不知道,白迟却绝望了:“看来这事儿肯定是真的了,不然长辈们为何遮遮掩掩?明明是祖传的食谱,却不给我们看,不让我们学,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而且南叶集这三个字,如果不是听说过,又怎会刻上我们家的厨房?” 白迆大概也是这样想的,默默低下了头。 白远却不赞同白迟的说法:“你见过这么嚣张的贼吗?如果《食汇录》真是《南叶集》,瞒都来不及,又怎会明目张胆地刻在厨房的院门上?” 白迆叹着气道:“这的确是疑点,但却无法构成证据,万一偷《南叶集》的人,就是这么嚣张呢?” 白迟答不上话来,呼地起身:“我这就回昙华府,找老太太问个清楚!” “回来!”白瑶华喝住他道,“你二姐已经去了,你何必多此一举?再说你没有门道,去了也见不着他们。” 白迟重新坐了下去,闷闷地道:“大姐,我急,我娘还在牢里关着呢,不对,是长辈们都在牢里关着呢,如果他们出不来,我们白家就算是完了。” “我无法确定,他们还能不能从牢里出来,但你们得知道,是兰陵王作保,我们才能坐在这里。”白瑶华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滑过,一字一句地道,“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都别添乱,不要辜负了兰陵王的一番好意,好吗?” 她的话,白迟还是听的,点点头,不作声了,紧接着其他人也都点了头。 “好了,现在什么也别想,乖乖地去吃饭。”白瑶华站起身来,领着他们去了饭厅。 第326章 走一步看一步 虽然白家落难,但兰陵王府依旧待白瑶华等人为上宾,准备的饭菜非常丰富,这让白迆他们心安了不少。 饭毕,白远背上白迆,和白迟一起,由内侍领着去房间了。白宝龄却是不肯马上回房,缠着白瑶华,去了她房里。 白瑶华知道她被吓着了,安慰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你们不要太着急,早些去歇息吧。” 白宝龄抹着眼泪道:“大姐,我爹我娘都被关进牢里了,就连小妹妹也进去了,我以后可怎么办哪……” 如果白家真被定罪,树倒猢狲散,势必要分家,其他两房都有儿子撑门户,就她是孤家寡人,想想都害怕。 白瑶华递了帕子给她,安慰她道:“你放心,就算事情到了最坏的境地,大姐也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只要大姐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大姐!”白宝龄扑进她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白瑶华拍着她的背,却是有些欣慰,大难当头,弟弟妹妹倒是比平常懂事些了,至少没有添乱。 她唤侍女打水,给白宝龄把脸洗干净,看着她去了房间,这才回来歇息。 朱修文身在军营,消息不通,不过每天晚上都会打发侍卫回府一趟,瞧瞧白瑶华的情况,而白瑶华则会精心准备几个菜,让侍卫捎给他。 数日过去,白双依终于回来了。 朱仁泽把她送到兰陵王府,就马上进宫去了,他无故消失这么多天,得赶紧去皇上和皇后跟前报备。 听说白双依回来了,白瑶华等人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厅里,就连白迆都让内侍背着出来了。 白双依走上前去,给白迆和白瑶华行礼,额头上还挂着汗水。 白瑶华赶紧让人绞了毛巾给她:“快先坐下歇歇。” 白双依在椅子上坐了,接过毛巾擦脸。 白迟等人来给她行礼,七嘴八舌地问:“二姐,情况如何?见着老太太和两位老爷没?《食汇录》到底是不是我们家偷的?” 白双依把毛巾递还给丫鬟,点了点头:“见着了,老太太和两位老爷都说,《食汇录》是我们家祖宗传下来的,不是偷来的。” 白迟喜不自禁:“当真?那等他们向夔国府解释清楚,咱们家就没事了?”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照着大姐的吩咐,找他们问了话而已。”白双依说着,看向了白瑶华。 白瑶华让丫鬟给她倒了盏茶,问她道:“你有没有问老太太,《食汇录》是从白家哪一辈传下来的?” “问了。”白双依点了点头,“老太太说她记不清了,族谱上也没有写,但《食汇录》在我们家,绝对超过一百年了。” “如果老太太所言属实,那《食汇录》就绝对不是偷来的了。《南叶集》失窃才七十年,而《食汇录》在我们家的年份,比这个长多了。”白瑶华新生希望,赶紧又问,“可有证人?” “没有。”白双依缓缓摇头,“两位老爷说,他们一直都知道,《食汇录》残缺不全,但我们白家全靠它撑门面,如果这秘密让人发现,可不得了,所以不敢拿出来,也不敢给我们看,怕我们年纪小,口风不严,说漏了嘴。连我们自家人都没有看过的东西,更不可能有证人了。” 这回答在白瑶华的意料之中,她接着又问:“那我们家的厨房,为何叫作‘南叶集’?” 白双依苦笑道:“大姐,《食汇录》另外还有个名字,就叫‘南叶集’,这三个字就写在《食汇录》的封底上。” “什么?!”白瑶华和在座的其他人都惊了。 白双依道:“老太太和两位老爷都知道《食汇录》就是《南叶集》,但他们压根不知道《南叶集》是夔国府的东西呀!” 敢情是信息不畅惹的祸?当初朱修文见了他们家的厨房,还以为白家是因为仰慕南叶夫人,才特意题上了这几个字呢。 《食汇录》居然就是《南叶集》,而且老太太和两位老爷都知情,这事儿可就难办了,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哪……白瑶华撑住头,揉了揉太阳穴。 其他人显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觉得未来一片昏暗,目光都变得呆滞了。 白双依走到白瑶华跟前,握住了她的手,默默垂泪,白宝龄则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眼泪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不知从何时起,大姐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了。 白瑶华反握住她们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沉稳些:“别哭,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食汇录》既然是我们家祖传的秘籍,肯定有记载,也许只是我们还没有发现罢了。我们先设法弄清《食汇录》的出处,如果实在弄不清,我再另想办法。” 她说得很有道理,但白宝龄还是一个劲地哭:“大姐,咱们的老宅都被查封了,上哪里查出处去?” 她这话给了白迟灵感,抬手把白双依一指:“让二姐想想办法,不是有临淄王么!” 白双依只是摇头:“这次临淄王陪我去昙华府,只怕已经触怒皇后了,我不能再连累他。” “二姐!”白迟气得大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连累临淄王!你也不想想,他是皇后的亲儿子,至于因为一本食谱,让你连累吗?” 白宝龄也跺着脚叫:“二姐,你不请临淄王帮忙,万一老太太太他们被定罪,你的亲事一准儿泡汤!” 一语惊醒梦中人,仅有朱仁泽的不离不弃,是没法保证她顺利定亲的,白家本来就势弱,如果还成了偷窃《南叶集》的罪犯,皇后是绝对不会允许朱仁泽娶她的。 可是,为了她的亲事,就要连累朱仁泽吗?白双依不敢给肯定的回答,只是稍稍松了口:“我会去问问他的。” 愿意问就行,以朱仁泽目前的表现来看,肯定会答应她的。白迟和白宝龄放下心来,不再说她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白家的子孙,居然对自家的祖传宝物一无所知。也许是因为《食汇录》残缺不全,所以他们就没当回事了吧。白瑶华默默地啜着茶,不敢把希望全寄托在白双依身上,已经想出了好几个备选方案。 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好歹,他们还没到绝境。 第327章 即将出征 朱仁泽一路忐忑,来到了坤宁宫。他想着这次犯了错,便没和往常一样直接进去,而是让宫女先通报一声。 宫女进到西暖阁,禀道:“娘娘,临淄王来了。” 顾念慈面色一沉:“他还知道回来?” 坐在下首的史氏站起身来:“娘娘,要不我先回避?” 史氏刚到,顾念慈还不知她来所为何事,闻言点了点头,让宫女带她去了里间。 朱仁泽低着头进来,尚未开口,先跪下了。 顾念慈张口就要责骂他,但突然想起朱曦那天的话,竟踌蹴起来。 朱仁泽偷偷看了她一眼,跪着朝前爬了两步,用手扯住了她的袖子,腆着脸央求:“母后,双依是儿臣的未婚妻,儿臣陪她回一趟老家,算不得什么大错吧?您就饶儿臣这一回,好不好?” 顾念慈把手朝椅子上一拍:“她还不是你的未婚妻。” 咦,她说得是,她还不是你的未婚妻,而非她永远也不会是你的未婚妻,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取消婚约的打算?朱仁泽心下一松,突然觉得什么都不要紧了,嬉皮笑脸地道:“母后,就罚儿臣在坤宁宫住上半个月,天天伺候您,给您捶腰捏腿,好不好?” “谁要你伺候,本宫还没那么老!”顾念慈一把推开了他的手,“你来回赶路,不累么?还不赶紧回府歇着去?” 这时候赶他走,绝对是好事,朱仁泽喜出望外,赶紧爬起来,行过礼就溜了。 史氏听着朱仁泽走了,从里间出来,重新落座。刚才外面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很有点诧异:“娘娘,临淄王无故离京,带白家二小姐去探监,您竟没有责罚他?” 顾念慈转动手腕上的一串玉珠,似在幽幽地叹气:“皇上说得对,无论如何,本宫也不能因为一本食谱,伤了孩子们的心。” “食谱?”对顾念慈这样的说法,史氏感到很不满,“娘娘,那可不是普通的食谱,那是我们夔国府的祖传!” “就算是祖传,那也只是一本食谱。”顾念慈的语气很平静,但也很肯定,“娘,南叶夫人当年凭着一本出神入化的厨艺,治好了太后的病不假,但我们夔国府,从来不是因为一本食谱发家的,本宫也不是因为厨艺超群,才入宫当了皇后。” 史氏以为顾念慈不想管这事儿了,急了:“可是,娘娘,您的父亲,却是因为这一本食谱,死不瞑目!” 《南叶集》是供奉在夔国府祠堂里的食谱,老国公爷弄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导致南叶夫人的绝学失传,愧疚了一辈子,到死也未能释怀,而史氏受到临终重托,认为找回《南叶集》是她的责任,不然等她去了地下,会无颜面见老国公爷。 顾念慈抬起头来,对史氏道:“娘,本宫会查明主犯,给夔国府一个交代,慰藉父亲在天之灵,但绝不能因此事影响两位王爷,不然本宫与皇上多年的夫妻情分,只怕就要走到头了,娘,这个道理,您能不能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便贵为皇后,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史氏沉默了一会儿,道:“娘娘,这没什么好查的,事实摆在眼前。” 顾念慈缓缓摇头:“就算《南叶集》是白家所盗,也不是狱中的那些人干的,本宫得设法查清楚,盗取《南叶集》的那个人,究竟是白家的谁。” 此事史氏没有异议,起身向顾念慈道谢,又道:“娘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盗取《南叶集》,肯定是白家祖上所为,白家有了这样的污点,他家的女儿,如何能当临淄王妃?也许在皇上和娘娘眼里,《南叶集》只是一件小事,但涉及到临淄王的婚姻大事,再小的事也不算小了。” 顾念慈看了她一眼:“娘,主犯尚未查明,您让本宫如何去跟皇上讲?” 史氏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不反对,而是还没找到反对的正当理由。她连忙笑着道:“是我糊涂了,还是娘娘思虑周全。不过,娘娘打算如何去查?” 顾念慈拍拍手,叫道:“来人,派人去昙华府,把白家祠堂里的东西,全部带回来!” -------------- 朱仁泽离开皇宫,一路快马加鞭,欢腾着奔赴兰陵王府。他一进飞琼楼,就嚷嚷着把白双依叫了出来,和她分享好消息——皇后并没有取消婚约的打算,也没有责罚他,看来他们还有希望。 白双依十分高兴,请他帮忙去昙华府白家老宅,把祠堂里的东西取出来,以便他们弄清《食汇录》到底是怎么来的。 在朱仁泽看来,这是小事一桩,当即派人去了昙华府。 这一次,很快就有了回信,朱仁泽派去的人,很顺利地进入了被查封的白家老宅,但什么也没找到,因为祠堂已经让皇后搬空了。 白双依等人听闻此消息,目瞪口呆。朱仁泽赶紧入宫,打探一番后,回来告诉他们,暂时不用太担心,因为皇上马上要征讨梁国,一切琐事都暂停了,皇后把白家祠堂里的东西全锁进了柜子里,要等兰陵王出征后,才会取出来。 所以,白家的案件也暂停了?要等兰陵王出征后,才会继续审理?如此倒是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白双依很是高兴,请白淑慧和白宝龄代为下厨,给朱仁泽做了一桌好菜,陪他吃酒。 而白瑶华的注意力,已经被兰陵王即将出征这件事吸引走了,怔怔地托腮坐在房里,任谁来叫都没理。 好男儿志在沙场,朱修文是王爷,有很多人保护他,一般来说,不会有事的。但这也仅仅是一般而言,万一有意外呢?毕竟刀剑无眼。她一会儿想到这,一会儿想到那,心里头乱糟糟的。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窗外突然响起鸟叫声,白瑶华被吓了一跳,猛地直起了后背。 这好像是……绿柳的暗号?绿柳回来了?!她不会是越狱回来的吧?!白瑶华不知该喜该忧,赶紧起身去开门。 第328章 捉拿白瑶华归案 门外果然站着绿柳,但站在她前面的,却是朱修文。 “王爷!”白瑶华惊喜叫道。 朱修文微微颔首,走进房内,绿柳则极有眼力劲儿地留在了门外,还为他们关上了门。 白瑶华给朱修文让了座,倒了茶,问道:“王爷,是您把绿柳救回来的?” “你们在京关押的奴仆,已尽数放回,本王让人暂时安顿在西院,明日你自行去安排。”朱修文坐到椅子上,握住了她的手,“明日一早,本王便要出征去梁国了。” “民女听临淄王说了。”白瑶华垂头看他,感受着他手掌中的薄茧,“民女祝王爷旗开得胜,安全归来。” “就这些?”朱修文眉头一挑,显然很不满意。 他是要去打仗,他是要去浴血沙场,白瑶华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王爷,答应民女,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全须全尾,无病无灾地回来。” 这话好像有点晦气了,白瑶华意识过来,捂住了嘴。 她主动投怀送抱,朱修文极为满意,根本没在意她说什么,一把拉开她捂嘴的手,亲了上去。 他还有要务在身,没敢深入,浅尝辄止:“在家乖些,兰陵王府就交给你了。白家的事不用着急,一切等本王回来再说,即便偷盗属实,也不是杀人放火的重罪,没什么要紧。” “王爷不怕民女把兰陵王府闹个天翻地覆?”他出征在即,白瑶华什么扫兴的话也不想讲,只眨着眼睛,戳了戳他的胸膛。 朱修文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本王知道你要做什么,等回来再与你算账。” 他说完,搂着她站起身来:“本王是偷溜回来的,不能久留,你赶紧歇着吧。” 奇怪,他能猜到她想遣散教养宫女?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敢冒险得罪他,也许白家的事,还得求他帮忙呢。瞧瞧,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悲哀了,连耍点小性子,也得顾及他的脾气。 白瑶华陪着他,走到房门口,朱修文不许她再送,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塞进她手里:“见玉如见本王,有需要时拿出来用。” 白瑶华马上意识到了这块玉佩的重要性,正想要婉拒,朱修文却道:“本王送了你玉佩,你打算送本王什么?” 这是……交换信物的意思?白瑶华收回了原本要说的话,道:“民女有意送王爷一桌菜,只愁无法持久。” 朱修文让她逗笑起来:“本王不急,你慢慢想,等本王得胜归来时,你若还拿不出来,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居然还有人自己讨信物,外带威胁的,白瑶华暗暗翻了个白眼,握紧他的手,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尽管亲的是脸,但朱修文急着回军营,没跟她计较,拍拍她的头,转身走了。 白瑶华追到大门口,看着他骑上马,消失在院外,仍舍不得回房。 绿柳走过来,劝道:“小姐,歇着吧,兰陵王年纪虽小,却不是第一次挂帅了,更何况梁国积弱多年,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白瑶华最后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扶着她的手,回到房中。 绿柳唤了丫鬟来,服侍她沐浴更衣。 白瑶华泡在热水桶里,问她道:“你在牢里可有受苦?有没有挨打?” 绿柳摇了摇头:“他们要查的,是白家几十年前的事,而奴婢出自兰陵王府,自然没挨打。” 白瑶华听着她这口气,问道:“那其他人挨打了?” 绿柳点了点头:“例行拷问,伤势不重,小姐不用担心。” 她曾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做自己,但事与愿违,她的命运,依旧和白家紧紧相连,也依旧为白家人操着心,担着惊。 也许,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逃是逃不脱的。白瑶华苦笑着摇摇头,从木桶里站起来,唤丫鬟来帮她擦身子,穿衣裳。 她换好寝衣,捂到床上,从枕头底下把玉佩取了出来。 玉佩光润水滑,云龙纹环绕,正中间则刻着朱修文的封号。她举着玉佩问绿柳:“这东西你见过吗?” “小姐,这是兰陵王受封时,皇上赐给他的,临淄王也有一块。”绿柳笑了起来,“兰陵王把这个都赠给小姐了,可见是铁了心了。” “铁了心了?”这用词儿可真够怪异的,白瑶华没听明白,“什么铁了心了?” “铁了心要娶小姐呀!”绿柳笑着上前,给她把被子朝上拉了拉,“小姐,赶紧睡吧,梦里一定能见到兰陵王。” 死丫头,一回来就打趣她。白瑶华瞪了她一眼:“我干吗要梦见他?我明天早点起床,上城门送他去!” “好好好,早点起床,明儿天不亮奴婢就叫您。”绿柳一面笑,一面道。 白瑶华小心地把玉佩重新塞回枕头里,躺下睡了。 为了她明天能送朱修文,绿柳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弄清了出征的城门,再才回来歇息。 寅时时分,天色漆黑,绿柳一骨碌爬起来,敲响了白瑶华的房门。 白瑶华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声:“谁?” “小姐,奴婢绿柳!”绿柳忍不住笑了,“您不是想去送兰陵王么,现在就该起了!” 还真可以送?绿柳真够神通广大的。白瑶华赶紧爬起来,迅速穿好了衣裳。绿柳进来帮她梳了个简单的头,又让人安排了轿子,随着她朝外面去。 她们刚到大门口,便见门外站了一群官差,手里打着灯笼。这个点黑灯瞎火的,居然有官差到兰陵王府?白瑶华掀开轿帘,问绿柳:“怎么回事?” 绿柳摇着头,面现警惕:“小姐,您先回去。” 抬轿的内侍听了吩咐,正要调头,门外的官差却大喊起来:“来人是不是白瑶华?停下!找的就是你!” 绿柳示意白瑶华不要下轿,独自走上前去,喝道:“你们大呼小叫,好大的胆子,兰陵王府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绿柳姑娘,得罪了。”那打头的官差认得绿柳,拱了拱手,“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前来捉拿白瑶华归案,还请你不要妨碍公务。” 第329章 内鬼作祟 “奉命?你奉的是谁的命?”绿柳沉声喝问,暗暗地把鞭子握在了手里,“我们家小姐免牢狱,是皇后娘娘首肯的,谁有胆子把她抓去?” 那官差笑了:“先前皇后娘娘之所以饶她,是因为她无辜,仅仅是受到了牵连而已,但如今她确认有罪,自然得被抓,谁又能保她?” “有罪?”绿柳满面狐疑,“《南叶集》失窃时,我家小姐的父亲都还没出生,她能有什么罪?” “这我就不知道了。”官差抱着手臂道,“你要想答疑解惑,就陪你家小姐一起进牢里去,然后等着皇后娘娘提审,向她问个明白。” 进了牢里,就能见着皇后娘娘?绿柳才不信,脚步朝后一滑,回到了门内,隔着轿子唤:“小姐,要不您先进去,奴婢去追兰陵王,这会儿他肯定还没走远。” “胡闹!”白瑶华低声喝道,“多大点事,就去妨碍他出征!他们要抓我,我跟他们走便是,我就不信朗朗乾坤,他们还能因为一本食谱,把我的头砍了。” 也是,盗窃食谱事小,妨碍出征事大,若是惹怒了圣上,是真要掉脑袋的。绿柳闻言噤声,打开轿门,把她扶了出来:“小姐,奴婢陪您一起去。” 白瑶华推开她的手,道:“一个人陷进去还不够,非得再赔上一个?你安心在外面待着,我在里面还能有个照应。” 绿柳想想也是,她留在外面,至少能打探一下消息,弄清楚白瑶华到底犯什么事儿了,于是没有再坚持。 白瑶华一面朝外走,一面叮嘱她:“记得把这件事告诉几位少爷小姐,给他们提个醒。” 绿柳应着,忽闻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小姐,李公公来了。” 白瑶华回头看去,果见李德全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路跑着出来了。 那官差见了李德全,倒是挺客气,远远地就抱拳跟他打招呼:“李公公,有些日子没见了,身子骨还硬朗?” 李德全跑到他跟前,喘了几口粗气:“这是怎么回事?王爷命咱家照顾白大小姐,结果你却要从咱家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这让我如何跟王爷交差?” 官差抱了抱拳,道:“李公公,实在对不住,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若是王爷问起,你照实回答便是。” “你有皇后娘娘的手谕?”李德全是个细心人,马上问道。 官差还真从袖子里抽出一卷文书,递给了他。 李德全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叹起了气:“白大小姐,这……” 白瑶华笑道:“我草莽之身,入狱而已,竟得皇后手谕,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就算去坐牢,也是荣耀的。” 这种时候,她还能笑得云淡风轻,轻轻松松地调侃,这心态,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也是,王爷看中的人,能是一般人吗?李德全忽有自惭形愧之感,小声地对她道:“白大小姐,您别急,我会尽快设法救你出去的。” 白瑶华连忙道:“不要让王爷知道,切记切记。如果影响了他打仗,那才是大罪过。” 这利害关系,李德全是知道的,闻言连连点头:“我自己也有些关系,马上去帮您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瑶华谢过他,转向了官差。 有个官差去拿枷锁,那领头的官差却踢了他一脚,骂道:“白大小姐娇滴滴的大姑娘,用得着这个?” 他骂完,冲着李德全笑:“李公公,还请你转告王爷,我们真的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不过你放心,除非皇后娘娘发话,白大小姐在牢里吃不着一点苦。” 很显然,他们虽然不把白瑶华放在眼里,但却怕得罪了兰陵王。李德全回以微笑:“放心,诸位的好意,我会转告王爷。” “公公,打扰了。”官差冲他抱了抱拳,翻身上了马。 白瑶华则由两名官差押着,上了后面的马车。 李德全看着他们远去,再也沉不住气,摇头又叹气:“皇后娘娘不是都松口了么,怎么突然又来这一出?莫非先前是碍着王爷,只等他出征,就抓白大小姐?但这也不对啊,《南叶集》都失窃几十年了,跟白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就算把她抓去,也顶不了什么事呀!” 绿柳担心的事比他更多,当即求他帮忙:“李公公,既然官差卖兰陵王府面子,还请你准备些被褥食物,托人送进牢里去,不然小姐会受苦的。” “好好好,这事包在我身上。”李德全说着又问,“白大小姐被抓的事怎么说?我联系几个旧相识,打听打听宫里的动静?” 绿柳看向皇宫的方向:“这事儿还是我来吧,若是打听不到,再劳烦公公。” 她曾在坤宁宫当过差,宫里的关系也不少,李德全点了点头:“咱们时时通消息,一起想办法,务必得在王爷回来之前,把白大小姐救出来,不然真不好向王爷交代。” 绿柳点点头,抬脚朝里走:“我先去通知白家的几位少爷小姐,说不准下一个入狱的人,就是他们了。” “我派人去吧,你赶紧去打探消息。”李德全冲她挥了挥手,让人给她牵来了一匹快马。 绿柳谢过他,翻身上马,飞驰着去了。 她发动关系,宫内宫外一起下功夫,并去了一趟临淄王府,通知了朱仁泽。日落时分,她终于查明了原因,却发现这事儿跟皇后没什么关系,而是内鬼作祟,气得她直甩鞭子,差点没冲进牢里去,找包氏拼命。 李德全得知真相,不知说什么才好,尽最快的速度买通了关系,让绿柳带着晚饭去探监。 绿柳提着篮子,由牢头带着,下到了地牢。先前的官差没说谎,他们还算是优待白瑶华,给了她单独的牢房,李德全托人送进来的被褥也铺上了。 但牢房就是牢房,再优待也是苦,绿柳看得鼻子一酸,隔着牢门就扑了上去:“小姐!” 第330章 用刑! 白瑶华站起身来,对绿柳笑了笑:“我没事。” 牢头打开牢门,把绿柳放了进去,然后离开了,看来李德全塞的银子不少。 绿柳扑向白瑶华,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小姐,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你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喝水?有没有上茅厕?” “有有有。”白瑶华拉着她在被褥上坐了,“自我来了,一直没人管,说是今日兰陵王出征后,宫中设宴,皇后很忙,顾不上这边。” 绿柳把篮子里的饭菜端出来,将碗筷递给她:“小姐,这是李公公给您准备的饭菜,您尝尝。” 白瑶华接过碗筷,却不开动,看着她道:“你进来看我,不只是为了送饭菜吧?” 绿柳苦笑片刻:“小姐您如此聪慧,奴婢想迟点再讲都不行。” 白瑶华见她这话讲得蹊跷,疑惑道:“怎么,我被抓的原因查出来了?究竟是为什么?皇后反悔了?还是夔国府逼得太紧?” “都不是。”绿柳摇了摇头,“是包氏告密。” 她说着说着,咬牙切齿:“包氏关在哪儿?奴婢待会儿非得去抽她两鞭子不可!” 白瑶华不明白:“我有什么秘密,值得她去告的?难道她能诬陷我偷了《南叶集》?” “小姐说得虽不中,却也不远!”绿柳道,“包氏由京兆尹提审的时候,声称她不知道《食汇录》是谁偷的,但却知道《食汇录》曾经传到了您手里,证据是,您曾亲口告诉祝季同,《食汇录》在您那儿。包氏还说,由此推断,有关《食汇录》的一切,您都是知情的,只是隐瞒不说而已。皇后得知后,马上派人去丰州,审问流放到那儿的祝季同,结果表明包氏所言属实,皇后因此大为震怒,这才命人把您抓了起来。” 白瑶华听她说着,微微张着嘴,怔住了。 绿柳见她表情不对,也怔了一下:“小姐,包氏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对不对?祝季同也是在说谎,是不是?您从来没有告诉过祝季同,《食汇录》在您那里,对吗?” “这……”白瑶华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我的确过告诉过他,《食汇录》在我这里。” “啊?”绿柳大吃一惊,赶紧起身,朝四面张望,生怕牢里有探子隐藏。 “别激动,我那是骗他的,而且后来他也知道我是骗他的。”绿柳的反应太强烈,白瑶华赶紧解释。 “小姐,您一口气说完呀,吓死奴婢了!”绿柳拍着胸口重新坐下,“奴婢就知道,包氏所言,纯属毁谤!” “我倒是挺佩服她的,都关在牢里了,还不忘拖我下水。”白瑶华忍不住笑起来,“一桩无头的案子,把咱们都困住了。”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绿柳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小姐,您是不是已经有脱身的办法了?” “没有。”白瑶华端起碗筷,吃了起来,“多大点事儿,先吃饱,到时候再说。” 的确没多大点事,如果白家知道《食汇录》是谁偷的,这事儿早就结案了。但夔国府势大,若是他们咬死了不放,白家这一劫,只怕是度不过去了。绿柳想着,暗自叹了口气。 白瑶华当真看得很开,吃过晚饭,一觉睡到天亮,要不是牢头来叫她,她还不会醒。 牢头把她带出牢房,交给官差,官差又把她交给内侍,将她带进了官衙后的一间屋子里。 顾念慈果真就在屋里,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旁边由史氏陪着。 皇后亲自审她,还有夔国府老太君陪审,她真是有面子。白瑶华暗自笑笑,上前跪下。 顾念慈看着她,表情很复杂。她是为了《南叶集》失窃一案,来提审白瑶华的,但她现在脑子里想的,完全不是什么《南叶集》,而是——官差居然是从兰陵王府把白瑶华带出来的! 也就是说,自朱修文救下白瑶华后,她就一直住在他府里! 他如此护着她,究竟要做什么?!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和朱曦都曾明确表示过,不许他娶白瑶华的! 顾念慈想着想着,觉得脑仁疼,赶紧压下情绪,问正事:“白瑶华,据你继母称,你曾保管过《食汇录》,此事可属实?” 白瑶华笑了笑:“回娘娘的话,属实,民女翻阅过《食汇录》,见其残缺不全,甚为可惜,所以发挥所能,将其补充完整了。娘娘,不知民女补得可好?” “你!”顾念慈哑口无言。 无论《南叶集》失窃案真相如何,白瑶华绝无窥视过上半部的可能,她所做过的每一道菜,她所编的每一本食谱,都是她自身实力的象征,对此她无法否认,夔国府也无法否认。 白瑶华仰起头道,笑着问顾念慈:“娘娘是不是觉得民女天资聪颖,有希望将南叶夫人的厨艺发扬光大,所以想要嘉奖民女?” “大胆!”史氏刚才就被气着了,此时再也忍不住,大声呵斥,“就算你厨艺再高,也抹杀不了白家偷盗《南叶集》的事实!你以为那半部《食汇录》是你自己补全的,白家就清清白白了?那你倒是解释解释,你们家的《食汇录》,为何正好是《南叶集》的下半部?!” 她要是解释得了,还用站在这儿?白瑶华摊了摊手:“老太君要问七十几年前的事,我可不知道,您审错人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史氏气道,“《食汇录》是谁给你的?又是从你家哪一位长辈手里传下来的?” “自然是从我祖父那里传下来的。”白瑶华想也不想便道。 白家就这么一支人,只能从老太爷那里传下来,至于是不是老太爷偷的,她可不知道。 史氏也意识到,继续问这样的问题,是个死胡同,便转向了顾念慈:“娘娘,既然她曾保管过《食汇录》,就多少知道些它的来历,依我看,不用刑,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呵,仗势欺人!除了这四个字,白瑶华想不出其他的。 夔国府仗着有权有势,非要因为一本食谱,置白家于死地,她又能说什么? 不知百年前的南叶夫人,得知她的一本食谱,在数百年后会造成如此境地,会做如何感想。 第331章 他的庇护 顾念慈看着白瑶华,神情依旧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她兀自站起身来,道:“既然你不肯交代,那就在牢里待着吧。” 她说完,径直出去了。 史氏在宫女的搀扶下,好容易才追上了顾念慈,气喘吁吁地问:“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到底在顾虑什么?” 顾念慈面露苦笑:“娘,修文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白瑶华是从他府里抓的,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用刑,等他回来,还不知怎么跟我闹呢。” 提到朱修文,史氏也犯怵,不作声了。 顾念慈迈步朝马车走去,道:“娘,你们先查白家祠堂吧,等有了眉目再说。至于白瑶华,且晾她几天,她是个没吃过苦的千金小姐,也许关上几天,自己就受不了,什么都招了。” 也只能这样了,朱修文此次攻打梁国,若是立了军功,再回来秋后算账,夔国府可承受不起。史氏觉得很憋屈,但又无可奈何,只得点着头应了。 顾念慈乘坐马车,回到了坤宁宫,宫女迎上来告诉她,朱曦在西暖阁,等她半天了。 她此次出宫,并未报备,闻言有点慌,连忙换了身衣裳,去见朱曦。 西暖阁里,朱曦斜靠在炕上,手里捧着一卷书。 顾念慈上前行礼:“臣妾见过皇上,不知皇上要来,臣妾……” “不知朕要来,所以偷溜出宫了?”朱曦从书上抬起头来,挑了挑眉毛。 顾念慈脸一红:“臣妾只是想念娘亲了。” “是由娘亲陪着,去官衙提审了吧?”朱曦此次毫不留情,一语中的。 顾念慈察觉出他在生气,有点慌了:“皇上,臣妾是一片孝心,老太君这么大年纪,还在为《南叶集》操心,臣妾不能不管。” “朕没让你不管。”朱曦把书放到了炕桌上,“但不能乱管。为了一本食谱,就抓了白家上下几十口人,连襁褓中的孩童都不放过,这到底是皇后雷厉风行,还是夔国府仗势欺人?” 顾念慈张了张口,没敢反驳。 “朕知道,《南叶集》失踪数十年,好容易现身,夔国府心急了。”朱曦朝顾念慈招了招手,语气并没有多严厉,“但你想想,就算《南叶集》是白家某个人偷的,此罪也并不祸及家人吧?如果因为白家偷了一本食谱,就让他们全家遭受牢狱之灾,那还要朕制订律法做什么?” 顾念慈走到朱曦身旁坐下,低下了头:“可是,皇上……人已经抓了,真相却尚未查出,臣妾骑虎难下了。” 朱曦拍了拍她的手:“白宅继续查封,把人放了吧。在结案之前,限制他们出城。” 朱曦亲自过问案件,顾念慈哪敢不依,即便有点不情愿,也只能应下了。 朱曦握紧她的手,站起身来:“梓童,因为一本食谱,闹得天翻地覆,母子失和,不是朕愿意看到的,这件事,京兆尹可以继续,但于你,却是到此为止了——朕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顾念慈随着他起身,低声应道:“臣妾明白了。” “朕知道你是明事理的人。”朱曦携着她的手,朝外走去,“等修文拿下梁国,朕带你出巡去。” 顾念慈很想告诉他,白瑶华已经住到兰陵王府去了,朱修文竟是把他们的话当耳旁风呢。但转念一想,还是等白家的案子水落石出后再说吧,如果白家真有人偷盗,不用她说,朱曦也不会准许他们来往的。 送走朱曦,顾念慈回到西暖阁,左想右想都想不通,只好叫了个内侍来:“去打听打听,皇上怎会突然关心白家的案子?” 内侍正要去,一旁的桂嬷嬷道:“娘娘,不用打听了,今天娘娘刚刚出宫,谏官便去求见皇上,参了夔国府一本,是皇上将此事压下来了。” 顾念慈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端倪:“听你这意思,谏官此次参奏,是针对本宫的?” 桂嬷嬷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奴婢听说,兰陵王出征前,早有安排,只要娘娘为难白家大小姐,谏官便会上奏。” 朱修文干的?顾念慈不知该喜该忧。儿子才十五岁,便能筹谋至此,她这个母后应该高兴才是,但他这谋划,却是为了一个姑娘,来对付他的母后! 罢了,罢了,一切等白家的案子了结后再说吧。 顾念慈撑着头,摆了摆手:“传本宫懿旨,放了白家人,但不许出城,若有违背,以抗旨论处。” ----------------- 白瑶华由牢头押着,回到牢房。她抱着膝盖,坐在被褥上,暗自琢磨,于皇后而言,只怕更关心的不是《南叶集》,而是她和朱修文的关系吧,不然刚才不会是那个样子。 她还没把这件事琢磨透彻,牢头又来了:“白大小姐,您可以走了,您是自己回去,还是我通知李公公来接您?” 什么?可以走了?皇后刚刚才说,要把她关几天的。白瑶华站起身来,惊讶道:“敢问大哥,可以走了,是什么意思?我是无罪释放吗?” 牢头知道她是由兰陵王府罩着的,对她很客气:“皇后娘娘刚传下懿旨,您家里的人全部获释了,只是不许出城,不然以抗旨论处。” 老太太他们也都获释了?白瑶华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好消息,一面谢着牢头,一面就朝外跑去。 她一口气跑出牢房,正好碰见来接她的绿柳,两人欢欢喜喜地上了马车,朝着兰陵王府去。 绿柳不等她问,就兴奋地比划开了:“小姐,原来兰陵王早安排好了,只要皇后为难您,谏官就会上奏!今早您被抓,谏官马上参了夔国府一本,皇上亲赴坤宁宫,命皇后释放了白家所有的人!” 原来即便朱修文不在京城,她依旧受到他的庇护?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充盈全身,白瑶华转过脸,笑了起来。 绿柳见她笑得羞涩,打趣道:“小姐,您的人情,这下可欠大了,赶紧想想送什么信物给兰陵王吧。” “我现在身无一物,唯有一人而已,要送,只能把我自己送给他了。”白瑶华说着说着,忽然发现这话很有歧义,连忙住了嘴。 但绿柳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倒在垫子上了。 第332章 兰陵王怎么了?! 回到兰陵王府,白迟已是带着众人迎到了大门外。 原来兄弟姊妹们无论顽劣还是扶不上墙,至少都在意她这个大姐。白瑶华忽然有些别样感受,看向他们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白迟快步朝她跑来,大声叫着:“大姐,你总算回来了,你不在,我们心里慌!” “慌什么,不是还有你么。”白瑶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都出来做什么,赶紧进去吧。” 白双依走过来,紧紧挽住了她的胳膊:“大姐,听说你被抓,我们差点吓死了,还好刚才李公公派人来告诉我们,你又被放出来了。” 白宝龄跑过来,抱住了她另一条胳膊:“大姐,听说皇后亲自审问你了?你有没有挨打?” “没有,有李公公照顾,我什么罪都没受。”白瑶华朝前走去,冲给她行礼的白远和白淑慧点了点头,“听牢头说,我们家的人全被放出来了。” “是是是,我们也听说了,李公公已经派人去接大太太和二太太了。”白迟跟在她旁边道,“大姐,咱们现在待在京城也没活儿干,要不都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白瑶华摇了摇头,“皇后不许我们出城,否则是抗旨。” 白迟面现失望,不过倒也没泄气,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住在兰陵王府,也算衣食无忧。 白瑶华走进大门,乘坐轿子,先一步去了飞琼楼,其他人则继续候着,等包氏和兰氏回来。 她在牢里待了一夜,觉得身上又脏又臭,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方才觉得好些。 一时包氏和兰氏回来,情况更为糟糕,连头发都是脏的,她连忙安排丫鬟伺候洗澡,又命人准备了一桌饭菜。 包氏和兰氏把身上洗干净,又饱餐了一顿,终于还了阳,一人捧着一盏热茶,坐到了厅里。 居然这么快就和白瑶华见面了,包氏又是尴尬,又是犯怵:“瑶华,我可没有告黑状,《食汇录》曾在你手里,是你自己说的。” 白瑶华还没说什么,白迟先呼地站了起来,气得大叫:“娘,就算《食汇录》曾在大姐手里,你也不该把她供出来!我们知道不知道,我们都是托大姐的福,才能住进兰陵王府!” 自己的亲儿子,对她大叫大嚷,包氏气得不轻,手一甩,就摔了茶盏:“你竟敢冲娘亲嚷嚷,真是出息了!” 这满屋子里的丫鬟,都是兰陵王府的,包氏一回来,就让人家看笑话了。白瑶华看着满地的碎瓷渣子,真想请李德全帮忙,把包氏重新弄进牢里去。 她扯了扯衣襟,站起身来:“看来太太不想住在兰陵王府,来人,送她出去。” 包氏不相信白瑶华有这个胆量,稳稳地坐着没动:“瑶华,没有你自己享福,却把继母扫地出门的理,如果你不怕被人嚼舌根子,就尽管赶我吧。” 白瑶华觉得好笑:“这里又不是我的地盘,何来将继母扫地出门?再说了,白家罪名尚未洗脱,将来还不知如何呢,被人嚼舌根子又算得了什么。” 绿柳早想教训包氏了,把鞭子从袖子里掏出来,朝外一甩:“小姐,甭同她废话,奴婢这就把她丢出去!” 白瑶华疲倦得很,摆摆手,进屋去了。 绿柳马上提起包氏,奔向了王府大门。 兰氏叹着气道:“大太太这次太不像话,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大难当头,理应一致对外,怎能诬陷自己家的人呢?” 白迟替自家娘亲感到理亏,但又放心不下,追着绿柳去了。 其他人在厅里静坐了一会儿,皆对未来茫然没有方向,各自散了。 白瑶华回到房中,睡了一会儿,等她醒来时,绿柳已经回来了。 绿柳忿忿地告诉她,原来包氏藏了不少钱,刚出王府,就租了个小房子,地段还不差,不过白迟没去跟她住,自己又回来了。 白瑶华懒得关注她,听过也就算了,没有多问。她站到窗前,吹了一会儿风,想起一件事来,问绿柳道:“白家祠堂里的东西,让皇后取走了,说是等兰陵王出征后再行处理,现在兰陵王已然出征,那些东西呢?” 绿柳拍了拍脑袋:“奴婢糊涂了,白家的人是放了,但罪名还没洗清呢。奴婢这就去打听。” “天都黑了,明天再去吧。”白瑶华叹了口气。算了,都是一家人,只要她有能力,就多操点心吧。 ---------- 少了包氏这个惹事精,白迆又有了亲娘照顾,他们的日子从表面上看来,倒是挺好过。只是白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定罪,让他们人心惶惶,睡不安稳。 绿柳花了半天时间,打听到了消息,白家祠堂的那些东西,已被皇后移交给了夔国府。而夔国府里什么风声都没传出来,应该还没发现有用的信息。 白家祠堂里的东西,不外乎是族谱和一些重要的书信文书,白瑶华想要查阅,但夔国府不比坤宁宫,外人很难混进去,绿柳在外奔波了两三天,仍没有找到办法。 这天绿柳回来,神色有异,白瑶华忙问:“怎么了?你该不会去硬闯夔国府了吧?” 绿柳摇了摇头:“不用硬闯,夔国府的人全让皇后召进宫了,暂时顾不上这些了。” “召进宫了?为什么?”白瑶华奇道。 绿柳神色凝重,却又犹犹豫豫,不肯说。 白瑶华极少见绿柳这样,稍稍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莫非跟兰陵王有关?” 这也猜得出来?!绿柳惊讶抬头。 白瑶华急了:“兰陵王怎么了?快说!” 绿柳叹着气道:“小姐,兰陵王病了。” “病了?什么病?!病了几天了?!”白瑶华方寸全失,呼地站了起来。如果只是一般的小病,皇后绝对不会召夔国府所有人进宫的。 “小姐,您别急,别急。”绿柳隐隐地有点后悔,“奴婢就是怕您着急,才不想把这事儿告诉您。兰陵王现在远在千里之外,您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难过罢了。” 第333章 军营 “可是我现在已经着急了。”白瑶华不耐烦地把她的胳膊一拍,“快说!” 白瑶华素来冷静过人,绿柳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急躁,赶紧告诉她道:“此次出征,军情不容乐观,兰陵王急病了,吃不下东西,还时不时吐血。” 军情不容乐观?攻打梁国遭遇了抵抗么?那朱修文会不会有危险?白瑶华急得坐不住了:“不是有随行的军医么?难道没给王爷治病?” “吴用跟着去了,但他只能给王爷止血,没法让王爷进食。”绿柳说是不想让白瑶华着急,结果说着说着,自己也急了起来,“兰陵王府的厨子,也有随军的,但据说此次出师不利,军粮短缺,只有野菜吃……” 朱修文啃野菜?那怪不得了……他的胃本来就不好,再加上战场局势胶着,着急上火,换谁都得病。白瑶华绞着手,来回地走了几步,问绿柳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么?皇上可有派遣援军的打算?”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绿柳摇了摇头,“不过军粮目标太大,就算皇上有心增援,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运不过去。” 白瑶华停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忽地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运送军粮,我没那个能耐,只能给王爷送点吃的了。” 绿柳怔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小姐,您要去给王爷送吃的?” “不用劝我!”白瑶华冲她举起了手,“你只需要告诉我,可行不可行。” 绿柳直直地看了她一会儿,道:“应该是可行的,毕竟他们又没有被敌军包围,不过咱们没有令牌,很可能还没到军营,就让人当作梁国的探子给射杀了。” “令牌?我有。”白瑶华掏出朱修文送的玉佩,冲绿柳晃了晃。 此时的白瑶华,虽然谋划着胆大包天的事,但态度非常冷静,绿柳不知道还能怎么劝她,干脆不劝了,只是提醒她道:“小姐,白家罪名未消,皇后禁止白家人出城,您若是违反禁令,便是抗旨,轻则流放,重则砍头。” “顾不了这许多了。”白瑶华说着话,人已朝外走去,“只要我去了,能让王爷吃下饭,这一趟就值了。” 绿柳跟着她朝外走,小声地道:“小姐,皇后高高在上,深在后宫,不可能派人盯着您的,咱们偷偷地溜出城去,再请李公公代为周全,不会有人发现的。” 好主意!白瑶华点点头:“那你快去。” 绿柳低声应着,找李德全去了。 白瑶华则去了厨房,挑咸菜,舀酱料,又生火炒米,做了好几样方便携带,防腐扛饥的食物。幸好她早在京郊租了房子,把一部分坛子转移到乡下去了,不然白虎桥查封,什么都没了。 就在她忙活之时,李德全来了。 李德全已经知道了她的打算,虽然觉得她胆大出奇,但心里还是感激的。他相信以白瑶华的厨艺,只要见到朱修文,一定能让他吃下饭。 厨房里已经摆满了食物,有成品,也有半成品,还有好些他根本叫不上名字来。李德全转了一圈,有了主意,对白瑶华道:“白大小姐,您这会儿在厨房里忙碌,像极了在为当庭献技做准备,咱们不如就此编一套说辞,谎称您运气好,终于接到几个活儿,要出去几天才能回来?” 白瑶华亦有此意,闻言笑道:“这主意好,依公公的,到时在我家人面前,还请公公代为圆谎。” “这是自然,包在我身上。”李德全道,“此次去梁国,路途遥远艰险,不比上次,白大小姐身边又只有一个绿柳,只怕是不够,我为您安排几个侍卫可好?” 白瑶华身边有暗卫,再加上几个明卫,应该万无一失了,毕竟他们是要去华朝的军营,而非深入敌营。 白瑶华放下手里的活儿,福身谢李德全:“李公公能安排侍卫,那当然好了,等我回来再好好谢您。” “您是为了王爷,该我谢您才是。”李德全说着,郑重给她行了一礼。 白瑶华还了礼,道:“出城的事,还得请公公帮忙。” “这是小事,没有问题,不知白大小姐准备几时出城?”李德全问道。 白瑶华想了想,道:“既然军粮短缺,我得做足了准备再走,不然去了也是枉然,我今儿忙个通宵,明日一早和家人道别后再走,以免他们生疑。” 李德全觉得这样很妥当,点了点头,道:“食材要是不够,您尽管说,我今儿就留在这里,听候白大小姐调遣。” 事出紧急,都是为了朱修文,白瑶华就没跟他客气,列了个单子给他,继续忙碌起来。 这一晚上,她当真忙了个通宵,赶制出很多方便食品,正好李德全派了六个侍卫给她,每人都能携带一部分。 第二天一早,她去向众人告别,听说她终于接到了活儿,大家除了高兴,还是高兴,无人生疑,欢欢喜喜地把她送出了门。 白瑶华离开兰陵王府,半途去了飞琼苑,在那里乔装打扮过后,再骑马出了城门,奔向北方。 李德全安排得很妥当,一路上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而且每到驿站,还能换马。 条件如此好,他们自然日夜兼程,毫不停歇,尽最快的速度越过了边境。 华朝此次出征,并非偷袭,军营的位置很明确,在白瑶华临行前,李德全已经把相关信息告诉了侍卫,此时便由侍卫领路,带着她们朝着军营去。 他们运气极好,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危险,非常顺利地看到了大片的军营,只是还隔着几里路,就有利箭嗖嗖射来,贴着面颊飞过,差点没让她破了相。白瑶华连忙把玉佩掏出,高高地举了起来。 那几个侍卫则高声地喊着话,告诉卫兵他们是自己人。 乱箭停了下来,白瑶华大喜,加快速度,直奔营门。 有朱修文的玉佩和兰陵王府的侍卫在,省却了她许多力气,很快,便有卫兵过来带路,把他们引向了主帐。 第334章 药丸变成粥 主帐中,朱修文一身戎装,身姿笔挺地站在沙盘前,凝神不语。几名副将站在沙盘两侧,看看沙盘,再看看朱修文苍白的脸色,渐渐现出愁容来。 忽然有卫兵来报:“启禀王爷,营外有人闯入,手持王爷玉佩,自称姓白名瑶华,前来——” 他还没禀报完,朱修文已是满脸震惊地抬头:“你说什么?!她现在何处?” 卫兵忙道:“白氏瑶华现在营门外,携有一名侍女和六名侍卫。” “带来!”朱修文果断下令,脸上却不见喜色,眉间更是皱成了川字。 卫兵应声而去。 朱修文像是有些烦躁,急促地敲了敲沙盘,冲副将们挥手:“退下。” 副将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视一眼,退了下去。 卫兵很快把白瑶华带到了主营,朱修文坐在主座上,抬眼看她,见她虽然黑眼圈浓重,但精神尚好,身上也没有带伤,这才放下心来,沉着脸不说话。 站在她面前的白瑶华,一颗心却是放不下去,高高地悬了起来。主座上的朱修文,看着腰背笔直,威仪兼备,但面色苍白如纸,就连平日里灿若星辰的一双眸子,都仿佛失去了光泽。而且他的面颊瘦得惊人,这才几天,就微微地凹了下去。 “王爷……”白瑶华一声王爷出口,忍不住哽咽。 朱修文却是面色沉沉地看着她,语调冷冷的:“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民女来探望王爷。”白瑶华生怕他下一句话就是赶她回去,飞快地回答,“民女听闻王爷旧病重犯,无法进食,焦急难耐,于是携带食物,前来探视。” 因为太担心他才来的么?这本是令人感动的一件事,但一想到前方便是战场,朱修文就笑不起来,只想骂她:“本王得的是心病,病根不在自己身上,你来了又有何用?无非是添乱罢了!” 病根是因为军粮短缺吗?这问题的确不是她能够解决的,白瑶华见朱修文完全没有松动的意思,只好祭出绝招,一言不发,猛扑上去,把他抱住了。 朱修文想把她推开,推了两下,却没推动:“你做什么?!” “王爷!”白瑶华委屈万分,“民女千错万错,也不过是担心王爷罢了,您在责备民女之前,就不先问问民女这一路有没有遇险?” “肯定没有,这还用问?”朱修文拍了她一把,“起来!军营之中,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白瑶华惊讶地松开了他:“您怎么知道?” 朱修文侧头看向沙盘,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因为那是通往华朝的路,梁国希望我们退回去,自然不会设伏。” 白瑶华虽然不懂军事,但也大致明白了,梁国一定是想把他们困到弹尽粮绝,然后自己退回去,毕竟两国实力太过于悬殊,他们不敢和华朝硬碰硬。 朱修文无意识地抚着白瑶华的背,唇边浮上一丝苦笑:“梁国大灾,民不聊生,本王想掠村补给都没办法。” 所以,只能退回去,而他又不甘心,这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白瑶华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可以让皇上增援,运送军粮来吗?” 朱修文缓缓摇头:“运送军粮,目标太大,不等梁国出兵拦截,饥民就先把车劫了。” 白瑶华这才想起来,梁国上下正缺粮食呢,只怕正等着华朝运送补给吧。 朱修文轻轻地搂了搂她,又将她推开:“都怪本王轻敌,怨不得旁人,你先回去吧,本王会想出办法来的。” “王爷十五岁领兵出征,已经很了不起了。”白瑶华在他跟前站着,问道,“皇上无法增援,只是因为所需粮食太多,运送目标太大吗?” “简单来说是这样。”朱修文的胃开始疼了,不自觉地换了个姿势,“如果只是几辆车,即便梁国来劫,也能顺利护送到营中。” 几辆车,几辆车,白瑶华若有所思,攥着朱修文的袖子晃了晃:“王爷,民女日夜兼程,跑了好几天才见到您,您好歹让民女给您做顿饭再走呀。” 她的声音绵绵软软,带着撒娇的意味,朱修文无奈地抓住她的手,朝外扯开:“赶紧去做,天黑之前,本王一定得派人送你离开。” “王爷放心,半盏茶的功夫便得,您要是赶时间……那就一眨眼吧。”白瑶华说着,出声唤绿柳,让她把东西送进来。 一眨眼?变戏法么?这丫头为了取悦他,也够下功夫的,可惜他这会儿心中苦闷,品不出滋味来。朱修文用力挺直了背,好让人看不出他胃疼。 待会儿得派个得力的人送她回去,让她一过边境线,就找个地方安稳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再走,别再累着了。 他正想着,忽闻白瑶华问:“王爷,民女这儿有两种饭食,一种需要半盏茶功夫,一种则是眨眼便得,您想先尝哪一种?” 朱修文依旧认为她是在逗他开心,随便选了一种:“先来半盏茶功夫的吧。” “好嘞!”白瑶华脆声应着,打开绿柳送进来的包袱,取出一只小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丸药,红通通的,大小都一样。 朱修文这下不高兴了:“原来你千里迢迢地找来,是逼本王服药的?这是吴用给你的?” 白瑶华笑道:“王爷,这哪里是药,这是饭!” 饭?让他拿药当饭吃的意思?朱修文黑着脸,不应声。 白瑶华也不解释,提起茶壶,倒上半碗滚水,再从匣子里取出一枚红丸,丢了进去。那红丸遇到滚水,渐渐融化,但却并不溶于水,而是慢慢地化作了一碗红色的稀粥。 药丸变成了稀粥?!朱修文惊诧起身,睁大了眼睛。 白瑶华捧着碗,送到他面前:“王爷,尝尝民女为您做的饭?” 朱修文已咂摸出了滋味,双眸生光。他就知道,他看中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凡物! 热腾腾的粥,甜香扑鼻,货真价实,朱修文一把接过来,也不用勺,就着碗大大地喝了一口。 第335章 耐饥丸和仙果 浓稠适中,香气扑鼻,还自带甜味,这一碗用时不到半盏茶功夫的粥,味道竟是好极了! 朱修文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抚了抚胃,惊奇道:“不过一碗而已,本王竟已经饱了!” 白瑶华接过他手中的空碗,笑道:“此乃‘耐饥丸’,自然容易饱腹了。” 耐饥丸,仅需一丸,即可饱腹!不用白瑶华说,朱修文已经预见了此物的价值,激动起来:“瑶华,还有一种呢?煮来本王看看!” “这一种,不用煮。”白瑶华说着,搁下空碗,打开了另一只匣子。 这只匣子里,依旧满满当当的是“药丸”,只不过颜色有所不同,乃是黑色的。白瑶华取出一丸,奉给了朱修文:“王爷,您尝尝。” 朱修文愣了一下:“直接吃?” 白瑶华点了点头,玩笑道:“此物并非药丸,王爷不必用水送服。” 直接就能吃,怪不得她说一眨眼的功夫便得!如此一来,岂不是行军途中就能把一日三餐给解决了?她可知道,这东西能够襄助华朝军队打多少胜仗?朱修文立即接过药丸,咬了一口。 和刚才的粥一样,这黑丸甜丝丝的,但却更香。因为有点干,他边吃边喝茶,结果才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他看着手中剩下的半个丸子,问白瑶华道:“这东西莫非也是一个就能饱腹?” 白瑶华点了点头:“我们这几天赶路,侍卫们都是每人每餐一个,民女食量小,吃半个就饱了。” 一干一稀,量小而功效大,且食用方便,味道可口,简直挑不出毛病来。这绝对是上天在眷顾他,不不不,是上天赐给了他白瑶华!朱修文上前一步,一把将白瑶华搂入了怀中:“瑶华,本王……” 但还没等他说完,白瑶华就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了。 她的动作,简单而粗暴,让朱修文觉得很扫兴:“你这是作什么?” 白瑶华屈膝一福:“王爷刚才说了,军帐之中,不可搂搂抱抱,民女不敢违背。” 真记仇!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朱修文这会儿没功夫和她计较,伸手把她拽过来,强行按坐在他旁边,箍紧了她的腰:“前一种红丸叫作耐饥丸,那后一种黑丸的名字是什么?” 白瑶华让他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笔挺的身姿,回答他道:“此乃仙果。” “仙果。”朱修文念了两遍,把她的腿一拍,“好名字,可不就是仙果。” 好名字就好名字,干吗拍她的腿,怪疼的……这是不是他变相的报复?太幼稚了。白瑶华企图挣脱他的怀抱,但无奈力气没他大,以失败告终了。 朱修文无视她的小动作,侧头问她道:“这两种丸的做法,复不复杂?” “不复杂。”尽管很不愿意让他箍着,但谈正事的时候,白瑶华一向都很专心,“民女一己之力,一个晚上就做了上百盒,全带来了。” 她这次就带了上百盒来?!朱修文再顾不得箍她,激动得站了起来:“瑶华,你是特意给本王送耐饥丸和仙果来的?你怎知我军需要这些?” 白瑶华偷偷揉了揉腰,道:“民女没有打过仗,不知这些东西对军队管用,民女只是担心王爷的病,专门给王爷做的。那仙果里,民女还特意加了人参,提神补气。” 都一样,都一样,解决了军队的口粮问题,他的心病一除,身体自然就康健了。绝望之中,曙光绽现,朱修文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内心的亢奋,干脆把白瑶华抓过来,狠狠地亲了一通。 他此时有多激动,亲得就有多用力,一直亲到白瑶华无法呼吸,开始捶打他的背,这才放开了她,若无其事地道:“这是本王赏你的。” 他赏了什么?一个热吻?这东西,还需要他赏?白瑶华忍住想暴揍他一顿的念头,道:“王爷,民女把耐饥丸和仙果留下,这就回去了。” 她看出朱修文胃疼,她很不想走,但男人世界里的困顿,永远不是温柔的关爱就能解决问题的。他需要去打一场胜仗,那她就走,不给他添乱。 朱修文揽住她的腰,紧紧地抱了一下:“本王送你出营,你回京好好歇息,等着本王凯旋。” “好。”白瑶华回抱了他一下,展露笑脸,尽量把担忧压在了心里。 朱修文传令副官,点收耐饥丸和仙果,亲自把白瑶华送出了营门。 在营门前,白瑶华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赶紧对朱修文道:“王爷,因为白家的官司,皇后禁止白家所有人出京,否则以抗旨论处,为了民女的脑袋,您一定要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封口,当作民女没有来过。” 军令如山,有时候比圣旨还管用,封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虽然军中有皇上的亲信,但仅让他们不透露白瑶华的姓名,还是可以的。朱修文点了点头:“此事你不用担心,本王会办妥。至于你家的官司,你也不用着急,等本王回京后,自会过问。” 白瑶华相信他的能力,又道:“王爷,耐饥丸和仙果,也别说是民女做的,就当作是您自己的功劳吧。” 朱修文应了,亲手扶她上马:“路上千万小心。” 他叮嘱完白瑶华,又去将随行的侍卫训导了一番——为了不引起梁国军队的注意,白瑶华婉拒了他选派的卫兵,他认为白瑶华所言有理,便没有坚持。 别过朱修文,白瑶华仍旧在六名兰陵王府侍卫和绿柳的保护下,策马奔驰,回到了华朝京城。 路上,绿柳笑着问白瑶华:“小姐,您千里送粮,立了大功,兰陵王赏了您什么?” 赏了……一个吻,可这她能说吗?白瑶华只得摆出了严肃脸:“记着,我从来没有出过京,更没有给兰陵王送过粮。” 绿柳像是猜到了什么,嘻嘻地笑着,甩了个响鞭。 为了不让人察觉她私自离京,白瑶华等人又是一趟日夜兼程,尽他们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第336章 靠自己 为了不让人生疑,白瑶华一行和出发时一样,先去了飞琼苑,沐浴更衣,换回了原本的打扮。 飞琼苑里,多出一匣银票,侍女告诉白瑶华,这是李德全为她准备的——她出门“当庭展技”这么多天,如果不带报酬回去,会令人生疑。李德全真是心细如毫,白瑶华十分感激,遂携着这一匣子银票,带着绿柳和侍卫,回到了兰陵王府。 白家人已经乌云密布了好多天,忽见白瑶华带了银票回来,人心振奋,欢天喜地。白宝龄关心她去了哪几家做菜,白瑶华随口胡诌了几个,反正他们对京城不熟,辨不清真假。 大概是耐饥丸和仙果发挥了功效,自她回京,捷报频传,朱修文尚未班师回朝,宫里已是赏赐不断,兰陵王府内人人喜气洋洋,走路生风。 这日宫中赏赐又至,白家人都跑去看热闹,只有白瑶华没去,忙着在后院翻晒笋干。 她正忙活,忽有侍女来报:“白大小姐,临淄王来了。” 白瑶华一面喊请,一面叫小丫鬟:“去找二小姐回来。” “不必了!”朱仁泽已是从随墙小门走了进来,“本王有些话,跟你说也是一样。” 白瑶华连忙把手擦净,上前给他行礼:“民女见过临淄王,院内杂乱,还请屋里坐。” “不必了,就在这里说吧,本王赶时间。”朱仁泽摆了摆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因为夔国府擅做药膳,皇后娘娘本来打算从夔国府派人,去给兰陵王做饭,但近日梁国困局已解,兰陵王的病情随之好转,夔国府没有去的必要了。” 他还没说完,白瑶华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夔国府又有了闲暇,准备查阅白家宗祠里的那些东西了?” “聪明!正是如此。”朱仁泽赞了一声,“那些族谱书信里,是否有对白家不利的东西,你们并不能确定,既然如此,还是设法抢先一步,去看上一眼吧。本王本想帮忙,但马上要奉皇命出巡封地,所以此事只怕得你们自己想办法了。” 白瑶华福身谢他:“王爷临行之前,还不忘抽身前来相告,民女已是感激万分。” 朱仁泽略略点头,道:“那本王先走了,告诉双依,等本王到了封地,给她写信。” “民女一定转告。”白瑶华福了一福,将他送出了后院。 一时白家人看完热闹,回到了飞琼楼,白瑶华召集他们在厅里开会,把朱仁泽的话,转述给他们听。 众人听完后,相视一番,静默不语。 白瑶华知道他们为何不说话,此事他们早就试过了,夔国府治家极严,要想探听出消息来,比登天还难。 但是,再难也得试,她缓缓环视屋内,从兰氏看到了白宝龄:“咱们在京城认识的人,寥寥可数,鲁国府已成陌路,兰陵王出征在外,临淄王赶赴封地,所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她说完,顿了顿,又道:“这件事,我准备自己去做。” 自己做?怎么做?白迟将身子朝前一探,压低了声音:“大姐,你打算去偷?” “当然不是。”白瑶华断然摇头,“我们白家现在在外人眼里,本来就是盗贼,如果去偷,岂不是坐实了小偷的名声?” “那你打算怎么办?”白迟疑惑问道。 白瑶华道:“我打算正大光明地去要。” “大姐,你莫不是急疯了?”白迟叫了起来,“你正大光明地去要,没有问题,但夔国府怎么可能会给!” “不给也行,让我看看就好。”白瑶华说着,站起身来,扯了扯衣襟,“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你们在家等我的消息。” “瑶华,你可别乱来,夔国府不是好相与的。”兰氏生怕她出事,赶紧拦她。 “二太太,没事的,我只是去试试,他们不愿意就算了。”白瑶华心里的确没底,但事到绝路,如果不试,更看不到希望。 她将话说得和缓,兰氏稍稍放心,叮嘱她道:“那你就去试试,不行赶紧回来,别惹恼了他们。” “我省得,二太太放心。”白瑶华说着,朝外走去。 绿柳赶紧去让人备轿备车,白双依、白宝龄和白淑慧将她送到了院门口。 白迆躺在厅里,遥望白瑶华远去的背影,万分自责:“都怪我,瘫着没法动弹,累得瑶华四处奔波。” 兰氏连忙安慰了他几句,让白远把他背到房里去了。 ----------- 平日里白瑶华出门,李德全为她安排朱修文的马车,都让她婉言谢绝了,但这次她却主动提出要求,希望可以乘坐朱修文的马车。 朱修文临行前,是有过交代的,李德全自无异议,很快让车夫把车驾了来。 白瑶华登车出门,但并没有去夔国府,而是找了家热闹的酒楼,包下一个二楼的房间,叫了一桌酒菜。 车夫遵照她的吩咐,把马车停在了酒楼大门外最显眼的位置。 白瑶华站在二楼包厢窗口,朝下看了看,把玉佩递给了绿柳:“去请夔国府世子来此一叙。” 这是朱修文的玉佩,不怕顾连云不来,绿柳接过玉佩,应着去了。 白瑶华看着绿柳离去,坐到桌前,命侍女斟酒,浅饮慢啜起来。 绿柳到了夔国府,如愿见到了顾连云。顾连云拿着玉佩,反复查看:“这真是兰陵王赠给你家小姐的?莫不是你偷来的吧?” 绿柳是奉命来请他去的,但对他却一点儿也不客气:“瞧顾世子这话说的,我家小姐好歹也是你的义妹,如果她是小偷,你就是小偷的义兄。” 顾连云被她拿话哽住,却没生气,而是长叹着道:“让白家落得如此境地,并非我的本意,我当初想的很简单,只是想追回《南叶集》而已。” 绿柳哼了一声:“怎么,如今看来,是顾世子当初想得太简单了吗?” 顾连云沉默了一会儿,把玉佩还给了她:“走吧,带我去见你家小姐。” 绿柳揣好玉佩,带头领路,引着他去了酒楼。 第337章 威胁 热闹的大街上,酒楼林立,行人如织,视野算不得开阔,但顾连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兰陵王的车驾,因为实在是太醒目了。朱修文远在梁国征战,车驾如何会出现在这里?顾连云骑在马上,侧过头,看了绿柳一眼。 绿柳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抬手朝前一指:“我家小姐在二楼等你。” 果然是白瑶华乘坐的,兰陵王到底给了她多大的权限?!要知道即便是正式受封的王妃,也不一定有资格乘坐王爷的马车。 兰陵王的玉佩,兰陵王的马车,在顾连云的印象中,白瑶华绝对不是这样招摇的人,但她今天偏偏就这样招摇了,所以,她究竟想向他展示些什么? 顾连云思索着,于酒楼前下马,由绿柳带路,迈向了二楼。 二楼的包厢里,白瑶华饮着酒,品尝着美食,看起来怡然自得,悠闲自在,一点儿也没有官司在身的愁苦感。她如此镇定,顾连云发现自己竟看不透他,带着微微的惊讶,走了进去。 白瑶华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笑道:“义兄这么快就来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起身相迎,将顾连云让到桌边坐了。 对于她,顾连云是愧疚的,不等她开口,便道:“义妹,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绝无加害白家的意图,你放心,此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将你保下。” 白瑶华亲手给他斟满了酒,道:“原来义兄所想,和我一样,那真是太好了。来,我先敬义兄一杯。” 顾连云同她饮了一杯,道:“义妹,我承认,夔国府先前所为,的确有些过分,但老太君心急,我等晚辈也不好说什么。如今白家人皆已释放,你就不要心急了,和我一样,静候消息便是。” “义兄,我不心急。”白瑶华转动酒杯,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请义兄帮个小忙。” “什么忙?你说。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帮。”顾连云很快回答了她,没有犹豫。 “义兄如此干脆,我这里先谢了。”白瑶华放下酒杯,道,“白家祠堂里的族谱书信等物,现存夔国府,我想要全部看一遍。” 顾连云以为她顶多求夔国府放过白家,却没想到她的要求如此具体,不禁愣了一下才回答她:“义妹,你这真是为难我了,那些东西存在荣寿堂,连我都还没见过。” 白瑶华看着他,微微地一笑:“义兄,你如果不答应我,一定会后悔的。” 她笑得平平静静,顾连云突然却想起了朱修文的玉佩,和朱修文的马车:“义妹,你这是在拿兰陵王威胁我?” “随义兄怎么想,反正仗势欺人这一招,我是跟着夔国府学的。”白瑶华笑了一声,从袖子里取出几张银票,拍到了顾连云面前,“这是在梁国时,义兄借给我的银票,如今连本带利,双倍返还。” 这是要同夔国府恩断义绝?不不不,他们早就撕破脸了。这是在提醒他,若是不答应她的要求,小心兰陵王的报复。只怕老太君还不知道,兰陵王待白瑶华如此优厚,不然她肯定不敢这么凌厉。顾连云深吸一口气,道:“行,我答应你,将那些东西带出来给你看看,但你只能看,不能拿走,不然我没法跟老太君交代。” “义兄放心,我带走也没用,看看就行。”白瑶华站起身来,福了一福,“多谢义兄费心,还请把所有的东西都带来,勿要遗漏。” “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办好。”顾连云说着,也站起身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马上给你送来。” “好,有劳义兄了。”白瑶华点了点头。 顾连云转身离去,白瑶华给绿柳使了个眼色,绿柳马上跟出去了,免得他耍花招。 顾连云的速度倒是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搬了个箱子来。他把箱子搁到包厢的一张桌子上,催促白瑶华道:“义妹,老太君不在府中,我是背着她把东西拿出来的,你动作快些,我等你看完,还得还回去。” 白瑶华比他更急,一面应着,一面已去开了箱子。箱子里,果然是白家的东西,想来这么短的时间,顾连云也没法去造假。她叫来绿柳帮忙,一人翻族谱,一人翻书信,而顾连云坐到圆桌前,喝酒去了。 白瑶华记性很好,一目十行,绿柳的动作也不慢,两人很快把所有的东西都看完了。 顾连云见她们直起身来,问道:“义妹,可有发现?” 白瑶华摇了摇头,让绿柳把东西重新放回箱子里。 顾连云心想,就算她有发现,也不会告诉他,因此没有追问,带着箱子,回去了。 绿柳很想问问白瑶华,有没有发现有用的信息,但见白瑶华并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白瑶华一路无话,回到了兰陵王府。 兰氏等人竟还在飞琼楼的厅里等着她,见她回来,纷纷来迎,七嘴八舌地问:“事情办得如何?夔国府答应给你看了吗?” 白瑶华走到厅里坐下,接过白双依递来的茶水,喝了几口:“东西我已经看完了,族谱,书信,文书,全看了。” 她居然办到了!白迟激动得扑了上来:“大姐,里头说什么了?我们白家不是贼,是不是?” 兰氏也很激动:“瑶华,《食汇录》是怎么来的,族谱里有没有写?” “写了。”白瑶华摩挲着茶盏,给了肯定的回答,但脸上却没有笑意,“百年前,白家有一位祖宗,名讳白全林,这本《食汇录》,就是他留下来的。” 兰氏等人眼巴巴地看了她半天,却没等到下文,只得出声相问:“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白瑶华苦笑,“族谱中的记录,仅此而已。书信和文书中则完全没有记载。” 所以她跑了这一趟,只查出《食汇录》是一位名叫白全林的老祖宗留下来的?兰氏非常失望。 白迟挠了挠脑袋,问道:“大姐,老祖宗是百年前的人,而夔国府的《南叶集》是七十几年前丢的,这时间对不上吧?” 第338章 杀人灭口 时间对不上?白瑶华怔了片刻,忽地把椅子一拍——她真是太着急,糊涂了,一个是百年前的《食汇录》,一个是几十年前的《南叶集》,根本不是同一本书,何来白家偷盗一说? “我们白家,没有偷夔国府的《南叶集》!”白瑶华欣喜而笑,站起身来。 他们依旧没法解释,《食汇录》为何会和《南叶集》下部一模一样,但却能证明白家不是贼。 事实真相终于向他们掀开了冰山一角,大家都很振奋,干脆一起下厨,各自做了两道拿手菜,干起杯来。 就在他们觥筹交错,抚额相庆之时,夔国府的荣寿堂里,气氛却很压抑。老太君史氏盘腿坐在西次间的大炕上,面容凝重而严肃。在她身旁,搁着一口敞开的箱子,箱子里装的,正是白家祠堂里的那些东西。 顾连云坐在下首,不时去瞅箱子,心内忐忑,生怕是他和白瑶华会面的事被发现了。 魏氏坐在炕沿上,和史氏中间隔着一个箱子,她显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脸上带着一丝茫然。 “我刚刚看完了白家的族谱。”史氏终于开口了。 原来不是为他,顾连云松了口气:“老太君可有发现?” 魏氏亦问:“《南叶集》是不是他们偷的?” 史氏从箱子里把白氏族谱拿出来,递给了魏氏:“原来白家的老祖宗,名叫白全林,那本《食汇录》,便是他传下来的。” 白全林?顾连云一脸茫然。而魏氏却是把白氏族谱接在手里,愣住不动了。 顾连云从魏氏的表情中看出来不对劲,问道:“白全林是谁?” 魏氏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看着史氏,没敢作声。 史氏叹了口气,语气却是忿忿的:“夔国府当年的厨房总管,南叶夫人的师傅,就叫白全林!” 大张旗鼓地闹了这么久,结果却是南叶夫人的师傅,这让他们怎么收场! 顾连云明白了:“所以,白家是被冤枉的?” 能不能不要把冤枉两个字说出来,夔国府的面子就要丢尽了。史氏苦恼万分:“此事如果传出去,夔国府必将颜面尽失,成为大家的笑柄。” 岂止颜面尽失这么简单,魏氏已经开始心慌了:“我们先前为了《南叶集》,关押了白家人,皇上本来就很不满,这下要是知道白家人是冤枉的,会不会斥责夔国府?会不会连累皇后娘娘失宠?” 魏氏说的,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史氏额上冷汗直冒,再也坐不住:“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更不能让白家知道!” 顾连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子的,脸色变得有点发白:“老太君,这事儿白家只怕已经是知道了……” “这怎么可能?”史氏看向了他,“族谱一直在荣寿堂放着,他们想看也看不到。” 顾连云有点不敢开口,踌躇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拿给白瑶华看过了……” “什么?!”史氏猛地一惊,“你什么时候给她看的?为什么要给她看?” “就是今天的事儿……”顾连云喃喃地道,“她手持兰陵王的玉佩,乘着兰陵王的马车,话里话外拿兰陵王压着我,我一时没顶住,就,就……” “混账!”史氏气得不轻,呼吸急促起来。 她年事已高,魏氏生怕她被气出个好歹来,赶紧去给她顺气:“老太君,您别急,咱们一起想办法,一定可以解决的。” 顾连云脑子里轰地一下,噗通就跪下了。冤枉白家会造成的一系列后果,他不怕,但如果老太君让他气出个三长两短,他爹会把他打死吧? 史氏这会儿很着急,没功夫责备他,只是抓着魏氏的手腕,连声地催促:“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魏氏的手腕被抓得生疼,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多大点事,灭口便是。” 多大点事,就要灭口?!顾连云惊呆了。 史氏却是道:“白家在京的人不少,白瑶华肯定已经告诉他们了,如何灭口?你灭得过来?” 史氏没有完全反对这个主意,让魏氏信心大增:“老太君,不用全部灭口,杀鸡儆猴便是。我就不信,他们不怕死。” 史氏果然很感兴趣:“杀鸡儆猴?杀谁?” “自然是杀领头的人了。”魏氏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白家大小姐,白瑶华。史氏领会了她的意思,但却瞪了她一眼:“你没听连云说,她有兰陵王撑腰,你敢动她?” 魏氏神神秘秘地一笑:“老太君,还有一招,叫作祸水东引,咱们可以嫁祸给年家,来一个一箭双雕。” 年家?年贵妃家?她在宫中与顾念慈对峙多年,若能打压一下,倒是不错的。 年家也是太后的娘家,不是轻易能动的,但年家有一个人,却是嫁祸的绝佳对象,史氏稍稍想了一下,就露出了笑容:“媳妇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魏氏得了夸赞,得意非凡,同史氏小声地商议细节去了。 顾连云跪在地上,已是惊呆了。他们为了逃脱皇上的责罚,竟打算杀人灭口?!而且看样子要杀的人,还是白瑶华?! 事情为什么会成这样?是因为他偷拿了族谱给白瑶华看吗?如此说来,他也是元凶之一了?顾连云想着想着,冷汗直冒,趁着史氏和魏氏不注意,从地上爬起来,溜出了荣寿堂。 他一口气跑出夔国府,骑马直奔兰陵王府,但跑着跑着,速度却慢了下来。他去兰陵王府做什么?通知白瑶华?那岂不是把史氏和魏氏出卖了么?同情白瑶华固然重要,但暴露自家人,却是万万不可的。 那要怎么做,才能既救下白瑶华,又不暴露史氏和魏氏呢? 顾连云想着想着,调转马头,去了鲁国府。 鲁国府的酬勤堂里,奴仆来往穿梭,不停地把菜端进去,又不停地把菜撤出来。添香愁眉苦脸地站在饭桌旁,劝说祝鹤轩:“国公爷,您怎么又不用膳呢?照这样下去,您又得瘦了。” 第339章 饮鸩止渴 祝鹤轩大概是华朝最年轻的国公爷了吧,但个中理由,着实不让人愉快。顾连云待侍女通报过后,走进屋去:“鹤轩,这么大个人了,用膳还得人劝?” 他们自小相识,打起招呼来很是随意。祝鹤轩笑着起身相迎,相互见礼,就在饭桌边坐下了。 顾连云看了看屋内的仆从,给祝鹤轩使了个眼色,祝鹤轩只好遣退了左右:“什么事,神神秘秘?” 顾连云附耳过去,小声地道:“我听说年高那小子看上我义妹了,你救是不救?” 年高,姓年名高,绰号年糕,乃是当朝太后的内侄,年贵妃的亲兄弟。他是京城出了名的浑人,从来不干正事儿,打架生事,调戏良家妇女,那是常事。 祝鹤轩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淡淡地道:“与我何干?她早已与我解除婚约了。” 他倒是断得痛快,顾连云无话可说,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你当是帮兄弟我一个忙,如何?夔国府和白家闹成这样,我心里着实难受,却又身不由己,一直想为义妹做点什么,如今她大难临头,我不能放任不管。” “不就是被年高看上了么,怎么就大难临头了?”祝鹤轩不以为然,“她如今住在兰陵王府,李德全还能让她被年高调戏了?” 祝鹤轩说的很有道理,但年高只是个背黑锅的,白瑶华面临的不是什么调戏,而是杀生之祸。顾连云没办法,只得道:“年家势大,李德全又不会时时处处跟着她,万一出了什么事,如何是好?鹤轩,就算你不想帮我的忙,看在她调理好了你的胃口,让你变成了正常人的份上,也该去看看。” “怎么看?”祝鹤轩垂着眼眸,神情不明。 “很简单,这几天你暗中派人跟着她,看到年家的人出现,马上上前搭救,顺便再去圣上面前告他一状。”顾连云看出他是答应了,赶紧道。 “告他一状?”祝鹤轩抬头看向顾连云,似笑非笑。 顾连云拍拍他的肩膀:“咱们都生在公卿世家,只要对家族有利,有机会就不能放过,你能懂我的。” 祝鹤轩推开他的手:“行,这事我知道了。” 这便是应了,顾连云不再多话,起身告辞。其实他也是怕话说多了,让祝鹤轩看出猫腻来。 祝鹤轩没有送他,独坐在饭桌前,面对着各色各样的饭菜,静静地呆了很久,依旧没有动筷子。添香进来,见他脸色不好,没敢再劝,指挥着丫鬟们把盘碗撤了下去。 祝鹤轩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去到书房,叫来心腹侍卫,把顾连云托付的事,交代给了他。 虽然他安排了侍卫去保护白瑶华,但心里其实没当回事,年高调戏白瑶华,顶多带几个小厮,难道绿柳会打不过? 但是当天夜里,他刚刚歇下,便被侍卫叫了起来——白瑶华在去夔国府的路上遇袭,场面激烈,安危不知。 遇袭?怎么回事?祝鹤轩猛然起身,尽自己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随侍卫骑马出了门。 侍卫打着灯笼,将他领至大街上,黑暗中,果然有兰陵王府的马车停在那里,其中一个车轮子都毁掉了。 车轮子都坏了,白瑶华不会有事吧?祝鹤轩心头一紧,翻身下马,冲了过去。 车门是敞着的,里面坐着惊魂未定的白瑶华;绿柳手里提着鞭子,陪伴在她身旁,看起来正在等人救援。 祝鹤轩上下打量了白瑶华几遍,看她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这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你怎么出来了?这是要去哪儿?” 白瑶华没想到祝鹤轩会来,怔了一下才回答他:“多谢鲁国公关心,我先前接到消息,说夔国府老太君因为《南叶集》官司的事,想要见我。我刚乘车出来,就被年府的人拦截,非要带我去和他们家大少爷吃酒,因为我坚持不肯,他们拔刀就刺,幸亏绿柳机警,又有黑衣人出手相救,这才没有受伤。” 她话里的信息量太多,祝鹤轩听得有点糊涂,不过他这会儿没空细想,只拣最要紧的问:“年府的人呢?可有抓住?” “没有。”白瑶华摇了摇头,“他们见到黑衣人,吃了一惊,收起匕首就跑了。” 估计他们没料到,白瑶华身边会有黑衣人保护,祝鹤轩稍稍一想,就有了结论:“那是兰陵王给你安排的暗卫吧?他们夜里都穿黑衣。” 那是暗卫?怪不得她每次遇险,都有人出来保护。原来即便朱修文不在她身边,她也在无时不刻享受着他的关爱。白瑶华心下一暖,突然觉得什么拦截,什么刺杀,都变得无关紧要,只要朱修文在就好。 祝鹤轩此时想得跟她差不多,自嘲地笑了笑,道:“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 白瑶华抬头看他,面露疑惑:“鲁国公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顾连云并不想暴露身份,祝鹤轩就没有回答她,只道:“侍卫夜巡,碰巧看见了你。” 鲁国府的侍卫,还有夜巡的习惯?白瑶华看出他不想讲实话,便没有多问:“大半夜的,还劳烦鲁国公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回头等我家的官司了结,我一定登门道谢。”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道谢就不必了。”祝鹤轩抬起头,朝前望去,“李德全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他说完,翻身上马,原路返回了。 他回到鲁国府,添香接到了门口,关切问道:“国公爷,白大小姐有没有事?” “没事。”祝鹤轩把马鞭丢给小厮,朝内走去。 添香拍了拍胸口:“国公爷这次帮了白大小姐的忙,没有趁机请她来为您做几个菜?您好些时没有正经用膳了。” 祝鹤轩神色微黯:“她能为我做一时,无法为我做一世,我又何必饮鸩止渴。” 添香听着难受,不敢再问了。 ------------- 离着白瑶华的马车还有数丈远,李德全等不及,跳下车,一路跑了过去:“白大小姐,我真是罪该万死,没有陪您一起出来,您还好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第340章 腌臜事 “我没事,只可惜没有抓到人。”白瑶华在绿柳的搀扶下起身,下了马车。 李德全赶紧上前,扶了她朝后面的马车走:“我听说是年家的人?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白大小姐,是年家的人假借夔国府的名号,把你诓出来的吗?” “我不知道,要不公公帮我去夔国府问问?”白瑶华在绿柳和李德全的搀扶,上了后面的马车。 “自然是要问的。”李德全皱起了眉头,“这事太蹊跷了。” 白瑶华仔细地思量着,没有作声。 她有惊无险地回到兰陵王府,李德全一直把她送进了飞琼苑,方才离开。 白家人都以为她是上夔国府去了,还聚在厅里等消息呢,这会儿听她讲了事情经过,个个惊恐莫名,好一阵后怕。 兰氏拉着白瑶华,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恨不得让她脱了衣裳检查一番:“我还以为,真是夔国府请你去商量官司的事呢,原来是年府作祟?” 白迟满脸疑惑:“年府是什么来头?” “当朝太后和贵妃就姓年!”白双依回答了他,但和他一样疑惑,“我们什么时候得罪年府了?” “要说得罪,倒也的确得罪过。”白瑶华沉吟着道,“之前在宫里和梁国大公主斗菜,和年家结下过一些梁子。” “我想起来了!”白双依叫道,“那时兰陵王为了给你报仇,设法惩治了年家大少爷!” “难道是因为这个?”白瑶华想着想着,摇了摇头,“罢了,年府我们不熟,此事不是我们自己能够解决的,还是静候消息吧,李公公会派人去报官的。” 的确不熟,他们连年府有几口人都不知道,白双依点了点头,招呼其他人都回房去了。 ---------- 祝鹤轩回到鲁国府,靠在迎枕上,静静地坐了一夜。第二天,天色刚亮,他便换上朝服入宫,在朝会上正大光明地参了年府一本。虽然在文武百官眼里,白瑶华只是个小人物,但事涉年府,谁也不敢瞎掺和,朝堂上竟一时静寂无声。 朱曦没有当场表态,等下朝后,方把祝鹤轩召到了御书房。御书房里,还有一个人,乃是兰陵王府的长史,他也是为了白瑶华被劫一案而来。 这件事,不单和年府有关,而且还涉及到夔国府,朱曦没有再耽搁,分头召见了夔国公和年高。 夔国公对此事坚决否认,称老太君从来没有约见过白瑶华,而且就算要约,也不会选在黑灯瞎火的半夜。 年高更是高呼冤枉,称他根本没有见过白瑶华,何来绑票一说? 他们各执一词,听起来都有理,朱曦沉吟片刻过后,让他们先回去了。 祝鹤轩等夔国公和年高离开御书房,马上对朱曦道:“皇上,在微臣看来,此事疑点颇多,只怕年高真是被冤枉的。” “哦?”朱曦半垂着眼帘,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 祝鹤轩继续道:“以微臣所见,此事的疑点共有两处,其一,年高无论是想报复白瑶华,还是想调戏白瑶华,都没必要这么急,他大可等她出行时,再伺机行事;其二,听说事发时,白瑶华身边有兰陵王府的暗卫保护,但即便如此,还是让那些小厮跑掉了,皇上,能从兰陵王府暗卫的手下逃脱,这身手,可不是一般的好。” 小厮的身手堪比杀手,而且一言不合就动刀……朱曦似乎有些心思,但还是把御案拍了一拍:“查!” 皇上表明了态度,祝鹤轩便不再累述,和兰陵王府的长史一起退下了。 朱曦坐在御案前,思索了很久,最终没有按照惯例,将此案交给京兆尹,而是派出了大内高手,自己的心腹侍卫。 大内高手的进度很快,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就来向朱曦回禀消息了——昨晚拦截白瑶华的那些小厮,不是年府的人,而是出自夔国府,但他们没有找到证据。 朱曦听后,沉默不语。 侍卫生怕他不满意,赶紧道:“皇上,臣等这就去继续探查……” 朱曦却抬起了手:“不必了,不过是年高顽劣,指使小厮调戏白瑶华而已,何必闹得沸沸扬扬。” 皇上这是要给皇后面子,对夔国府不予追究,顺便再打压一下年家?这里头涉及到后宫纷争,侍卫哪敢多言,赶紧道一声“遵命”,退下了。 朱曦在御书房坐了很久,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出声道:“来人,再传夔国公。” ----------- 皇上一传再传,可不是什么好事,夔国公顾言接到消息,如坐针毡。白瑶华遇袭,分明和夔国府毫无干系,为何皇上会纠缠不放? 白瑶华,夔国府,夔国府,白瑶华,顾言想着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忽然有些了悟,起身去了荣寿堂。 荣寿堂的西次间里,魏氏正急得团团转:“老太君,这事儿怎么就没得手呢?鲁国公和兰陵王府的长史,已经告到皇上跟前去了,这下可难办了。” 史氏面色铁青:“我千算万算,没算到白瑶华身边有暗卫,不过这件事,鲁国公是如何知道的?我可是听说,昨晚咱们的人刚逃脱,他就去了。” “媳妇哪知道这些!”魏氏是真急了,礼数也有些顾不上了,“我只知道,白瑶华没死,而皇上传咱们家国公爷和年家大少爷问过话后,决定追查了!” 皇上下令追查的事,史氏自然也知道,觉得心口闷得慌:“白瑶华算什么人物,竟值得皇上为她追查真相!” 这不是刺杀未遂,没有足量的黑锅让年府背么……魏氏正着急上火,忽地一转头,呆住了:“国,国公爷?” 史氏猛然抬头,不是很高兴:“你怎么未经通报就进来了?” 顾言更不高兴:“娘,我要是让人通报后再进来,怎知你们做下了这等腌臜事?” “这怎么就是腌臜事了?”史氏生气了,“我还不是为了夔国府!” 顾言赶着时间进宫面圣,没空和她辩论,单刀直入地问:“娘,是不是您把白瑶华诓出门,再命人拦截刺杀,栽赃给年府的?” 第341章 诚实与孝道 史氏很想否认,但刚才她和魏氏的对话,都已经让顾言听见了,她只能不作声,默认了。 “娘!你……”顾言表情愤怒,重叹了一声,“您这是为了什么?就因为她会做《南叶集》里的菜?” “当然不是!”史氏示意魏氏翻出白氏族谱,递给了顾言,“白家的《食汇录》,并非夔国府的《南叶集》,而是白全林传下来的。白全林是什么人,你该是知道的。” “南叶夫人的师傅?”顾言翻开族谱,惊讶莫名,“那这其实是一场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误会?你认为这只是误会?”史氏觉得这个儿子太老实,有点恨铁不成钢,“我们已经把白家整治成这样了,皇上还颇有微词,现在你打算告诉大家,这是一场误会?你觉得皇上不会生气,不会处罚夔国府?如果皇上动怒,很有可能害得皇后娘娘失宠,这个后果,你可曾想过?” “所以,您就派人去截杀白瑶华了?还打算栽赃给年家?”顾言的气愤,不亚于史氏。 截杀行动失败了,史氏有点不自在:“我这不是没料到,白瑶华身边会有暗卫么。” “就算没有暗卫,您也不能这样做!那是一条人命!”顾言又气又急,“娘,您有没有想过,你刚才所说的后果,都只是您的推测,不一定发生的!您为了一些尚不确定的后果,就打算取人性命?皇上动怒,皇后失宠,都还有机会挽回,但人死却不能复生哪,娘!” 他讲的都是无可反驳的大道理,史氏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你既是不同意,早先干什么去了?就知道冲娘亲嚷嚷。” “不,娘,我没空冲您嚷嚷。”顾言说着,转身朝外走,“皇上再次召我入宫,我只是来打听真相而已。” 为何皇上召他入宫,他就要来打听真相?史氏心里咯噔一下,大声地喊他:“顾言,你要做什么?” 顾言没有回答她,径直出门去了。 “完了……完了……”史氏瘫倒在炕上,喃喃地念着。 魏氏则已经吓坏了,连劝都不敢劝了。 --------------- 顾言出了大门,奔赴宫中,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朱曦站在一排书架前,像是在翻阅一本书,背对着他。 屋内的气氛很平静,顾言定了定神,上前行礼。 朱曦没有转身,低头看着手里的书,问道:“依你之见,截杀白瑶华的人,是谁指派的?” 方才史氏气愤的声音,似乎还回响在耳边,顾言知道,为了夔国府的利益,他应该回答年高,但他紧紧地闭了闭眼睛,还是觉得迈不过自己心里的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微臣有罪,截杀白瑶华的人,是微臣派去的。” “你派去的?”朱曦转过身来,“那先前朕召见你的时候,为何不说?” “微臣害怕,担心皇上责罚。”顾言跪伏着,以额触地,“但微臣回去后,着实不安,心想如果不如实禀报,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安宁了。” 朱曦把手里的书扔到书案上,咚地一声响:“为什么?原因何在?” 朱曦并没有马上雷霆震怒,这让顾言有点奇怪,以至于微怔片刻,方才回答:“回禀皇上,《南叶集》的事,原来是一场误会,白家的《食汇录》,乃是他们家一位名叫白全林的祖宗传下来的,而这位白全林,曾是夔国府的厨房总管,南叶夫人的师傅。臣担心此事暴露后,皇上会怪罪夔国府,所以才起了杀心,如今臣已知罪,还请皇上责罚。” 朱曦坐到御案后,道:“年府教子无方,致年高无视法纪,诓骗民女白瑶华夜半出门,调戏未遂后,意图杀人灭口,此事朕必将严惩。” 恩?在得知真相后,皇上依旧打算帮夔国府将此事压下来?顾言惊讶抬头,但朱曦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出来。 朱曦移转目光,朝他看来:“朕之所以这样做,并非看在皇后的份上,而是为了嘉奖你的诚实与孝道。” 诚实也就罢了,怎么还有孝道?莫非皇上早就知道这事儿是老太君做的了?那刚才如果他撒了谎,后果将会……顾言后背冷汗淋漓,不敢再朝下想。 “这件事你该如何向白家交代,你可想好了?”朱曦问道。 皇上精明而具城府,顾言不敢揣测他的心思,干脆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答了:“白家无辜,全是夔国府的错,臣马上回禀皇后,请皇后撤销白家的禁足令,并设宴向白家道歉。” 朱曦的脸上,终于稍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白瑶华曾在梁国为我朝立功,如今却因为一场莫须有的官司,险些丢了性命……” 朱曦说到这里,停顿下来。 顾言会意,赶紧道:“请皇上放心,夔国府一定会对她作出补偿。” 朱曦微微颔首:“你退下吧。” 这一劫,算是过去了么?顾言叩拜谢恩,退出了御书房。 坤宁宫的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顾念慈早已得知白瑶华遇袭的事,想要找他去问问。顾言便乘上轿子,去了坤宁宫。 自从朱曦禁止顾念慈插手《南叶集》的官司,她便不闻不问起来,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正因为如此,她此时见了顾言,并不怎么慌张,语气甚至还挺肯定:“截杀白瑶华的事,是年高做的,和夔国府没关系,是不是?” 顾言避而不答,只道:“《南叶集》是一场误会,还请娘娘解除白家的禁足令。” “误会?”顾念慈一怔。 “是,误会。”顾言把前因后果讲给了她听。 顾念慈将信将疑:“这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怎么没见老太君跟本宫讲过?” “娘娘,这是臣最近翻阅白氏族谱发现的。”顾言道,“老太君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最近一段时间,只怕是无法进宫见娘娘了。” 老太君身体不适?顾念慈仔细观察着顾言的表情:“父亲,到底出什么事了?” 第342章 和解 “没什么事,娘娘请宽心。”顾言说着,很有些感慨,“娘娘,圣上待夔国府恩深义重,还望娘娘今后……对皇上体贴些。” 顾言说得很含混,顾念慈听得很糊涂:“大哥,你这般瞒着本宫,是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娘娘。”顾言道,“如果我没记错,皇上本来就不让您插手此事了,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顾念慈沉默片刻,摆了摆手:“罢,罢,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做个闲散人吧。” 顾言躬身施礼,退了出去。 皇后撤销白家禁足令的旨意,很快传到了兰陵王府,传到了飞琼苑。 白迟送走传旨的内侍,犹觉不可思议,惊喜到想要狂笑:“大姐,怎么你一遇刺,咱们家就转危为安了?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兰氏思虑多些,拉着白瑶华反复地问:“瑶华,咱们家的罪名洗清了么?我们是清白的?” “当然是清白的!”白宝龄抢着道,“刚才宫里的公公不是说了么,我们家是被冤枉的!” 兰氏拍了拍心口:“那就好,那就好,总算雨过天晴了。” 白迆躺在躺椅上,却是叹了口气:“一句我们是被冤枉的,就算了事了么?因为这场官司,我们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昙华府的酱园濒临倒闭,这些损失,谁来补偿?”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丫鬟通报的声音:“二太太,少爷,小姐,夔国府世子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白迆惊讶地侧过头,朝门外看去。 顾连云身着一件玄色长袍,自门外进来,先给兰氏行礼:“晚辈顾连云,给二太太请安。” 这可是夔国府的世子,即便冤枉过白家,那也是夔国府的世子,身份地位不是白家可以比拟的,兰氏有些心慌,想要闪身避开,又觉得太小家子气,只得稳坐着受了,让人看座,上茶。 顾连云又和白瑶华等人相互见礼,随后方才落座。 白家在昙华府,也是名门望族,兰氏很懂得做表面功夫,即便私下里水火不容,见了面,亦是一团和气:“顾世子生得真是一表人才,今儿怎么得空到我们这儿来?” 顾连云欠身道:“二太太,因《南叶集》一事,夔国府多有得罪,还请诸位看在我们是因为太心急的份上,大量海涵。贵府因此遭受了很多损失,夔国府愧疚难当,今特差我来此,为贵府略作补偿。”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匣子来,递给了旁边的丫鬟,再由丫鬟递给了兰氏。 匣子并不重,但里面装的全是银票,兰氏打开看了一眼,略略心惊,夔国府这歉,道得可真够诚恳的。他们高高在上,何至于对白家如此? 在京城里,她不敢当家,当下将目光投向了白瑶华。 白瑶华没有表态,她便将匣子收了起来,对顾连云露出了笑容:“顾世子客气了,既是一场误会,此事便到此为止,以往的恩怨,烟消云散,往后我们白家的生意,还得夔国府多多照顾呢。” “白家大度,夔国府感激不尽。瑶华是夔国府的孙小姐,照顾白家的生意,那是必须的。”顾连云说着,起身拱了拱手,“为了向贵府表达我们的歉意,夔国府略备了几桌薄酒,不知各位可有空赏脸?” 即便夔国府冤枉过他们,他们也是不敢得罪的,更何况有这一匣银票在先,兰氏哪好说一个不字,当即看了看白瑶华,见她没有异议,便答应下来。 顾连云笑着和他们定下了赴宴的日期,行礼告辞了。 他刚走,白迟就扑上来,打开了匣子,看着里头的银票,惊叹连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白迆扭着头看着,道:“夔国府肯拉下脸来道歉,必有蹊跷,说不准和瑶华遇刺有关。”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白宝龄抱住白瑶华的手臂晃了晃,“大姐,是好事,对不对?” “且当它是一桩好事吧。”白瑶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大家纷纷点头,笼罩在他们头顶多时的乌云,总算是消散了。 兰氏极为看重这次的宴席,张罗着给他们裁衣裳,打首饰。白迟因为管账,心疼钱,生怕她浪费,跑前跑后。一家子人总算又活泛了起来。 白双依依偎到白瑶华身旁,问道:“大姐,为什么只有《南叶集》的解释,没有你遇刺的解释?” 白瑶华看了看她的表情,轻声一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大姐,真是夔国府干的?”白双依睁大了眼睛。 “有些事,我们心里知道就行,就好像有些仇,不需要说出来。”白瑶华拍了拍她的手,“去帮我挑布料,做衣裳吧。” 白双依点点头,朝兰氏那边去了。 白瑶华坐了一会儿,提笔写信,把京城里的情况大致描述了一遍,再附上半匣子的银票,差人送回了昙华府。 数日后,他们上夔国府赴宴,老太君和魏氏都没有露面,乃是夔国公和国公夫人接待了他们。酒席上,气氛还算融洽,顾言将白氏族谱等物还给了他们,并向白瑶华表示,《南叶集》里的那些菜谱,她可以随意使用。 夔国府变得如此大方,白瑶华总觉得是有人向他们施了压。是谁呢?皇上?皇后?她不知道,且等朱修文回来,让他帮着问问吧。 想起朱修文,她心里便满满当当的,觉得未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夔国府赴宴后,她带上白迟和白远,去了鲁国府,向祝鹤轩登门道谢,但祝鹤轩并没有见她,只是在她走后,站在窗边,看了很久很久。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这些天里,朱曦为着她遇刺的事,把年高召进宫,当着年贵妃的面,狠狠训斥了一通。 年高委屈万分,数次想要申辩,因年贵妃连连给他使眼色,这才什么都没说。 好容易等朱曦训完,他灰头灰脸地从御书房出来,随年贵妃去了她的翊坤宫,大为不满:“姐,刚才拦着我作什么?我见都没见过什么白瑶华,何曾调戏过她?什么刺杀,更是子虚乌有!” 第343章 得胜回朝 年贵妃看了看自己鲜红的长指甲,朝椅搭子上狠狠地一掐:“咱们替人背了黑锅,这份人情,皇上会记得的。” 她讲得咬牙切齿,像是要吃人似的,年高忽然就明白过来,失声叫道:“皇上莫非是在为夔国府——” 他喊到这里,猛然捂住了嘴。夔国府是皇后的娘家,虽然年贵妃在宫里有太后撑腰,但皇后独宠多年,他得提防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而皇后和年贵妃斗了多年,夔国府和年府亦是水火不容,夔国府要杀人,栽赃到他头上,再正常不过了。 年高想通了关节,把夔国府抛到了一边,问年贵妃道:“姐,那个白瑶华,是什么来头?为何夔国府要杀她,还惊动了皇上?” 年贵妃道:“不过是昙华府的一个厨娘,长得还不错,听说兰陵王对她有意思,但皇后没同意。”她说完,忽然想起年高的德性,忙补充道:“她的亲妹妹,是未来的临淄王妃,你别去招惹她。” “我招惹她作什么。”年高摆了摆手,“等这阵子过了,我找个机会,正大光明地去会会她。我因为她,背了这么大的黑锅,总得弄清楚她是谁。” 年贵妃本欲阻拦,但想想她自己后宫里的事都捋不顺,便没作声了。 ------------------- 白家官司已清,又得了夔国府的补偿,大有恢复元气之势,渐渐地,又开始有人找他们做菜了。 他们这里势头正好,而梁国那边,朱修文打了个大胜仗,班师回朝了。 照着惯例,朱修文回京后,过家门而不入,由群臣簇拥着,直上乾清宫。 开疆扩土,乃是帝王的最高功绩,足可名垂千史,朱曦坐在宝座上,心情大好,看向朱修文的目光里,总是带着笑。 此次一役,乃是绝境中现生机,他仔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形,又听朱修文禀报了具体战况,开口问道:“听说这次能扭转战局,全仗军粮问题得到了解决?那两种新的军粮,名叫耐饥丸和仙果?” “是。”朱修文回道,“耐饥丸是冲水即变粥,仙果则是直接食用,这两种军粮都非常方便快捷,仅需一粒,便可饱餐一顿。” 一粒管一顿,听起来就神奇,朱曦想了想,道:“这两种军粮,若能长期保存,饥荒之年岂不是也能派上大用场?” 群臣纷纷称是,都认为耐饥丸和仙果有大用处。 朱曦想着这两种军粮的前景,隐隐地有些激动:“修文,耐饥丸和仙果,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朱曦向来神通,军营里又有他的耳目,朱修文不敢完全扯谎,只能半真半假地回答了他:“回父皇,耐饥丸和仙果,乃是白瑶华做成成品,托人送到军营的。” 白瑶华的厨艺,朱曦早有领会,闻言并不奇怪,只是皱起了眉头:“托谁送的?如果朕没记错,那时白家被禁止出京。虽说现下官司已结,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但懿旨就是懿旨,抗旨依旧是大罪。” 抗旨当然是重罪,皇家权威不容挑战,不然他也不会扯谎了。但朱修文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得道:“父皇,那时儿臣不幸犯病,胃正疼痛难忍,无法见人,所以不知具体是谁送来的。” 他说不知道,朱曦自然而然地,就把目光投向了那几名副将。 副将们早被下了封口令,只推说不知,反正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被追究责任。 朱曦正失望,忽有一名姓洪的副将出列道:“回禀皇上,耐饥丸和仙果,乃是姜国府大小姐乔装打扮后,冒死送到军营的,因为姜国府大小姐再三叮嘱,不要张扬,所以臣等刚才才没敢说。” 姜国府大小姐?这个答案,朱曦虽感意外,但倒是挺相信的,此去梁国,路远且艰,也只有国公府的大小姐,才有这份财力物力。 朱修文所感到的意外,比朱曦更甚,他抬起头,朝姓洪的副将看去,但洪副将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本打算说点什么,但想想不过是个跑腿的人,无关紧要,也许皇上只是要一个答案,于是便没有作声。 朱曦拍了拍宝座,笑道:“好,好,没想到姜国府大小姐如此有胆量,她和白瑶华都有功,传她们明日乾清宫觐见,带上耐饥丸和仙果,朕要好好地嘉奖她们。” -------------- 一时从乾清宫出来,洪副将匆匆追上了朱修文,跪下请罪:“王爷,方才皇上问得紧,要是不给一个回答,只怕皇上会动怒。末将想着,只要主要功劳是白大小姐的,推举谁出来都无所谓,这才大胆提了姜国府大小姐,还请王爷恕罪。” 京城里的世家小姐那么多,他怎么不提别家的?朱修文暗自冷哼,面儿上却是淡淡的:“无妨,反正本王当时胃疼,没有见到人,如果到时真相败露,犯下欺君之罪的人是你,不是本王。” 什么情况下,真相会败露?这是在警告他,不许姜国府大小姐抢功吗?洪副将有些冒冷汗,忙道:“请王爷放心,末将……” 但朱修文没等到他说完,骑上马就走了。 ---------- 兰陵王府,飞琼苑,小厨房。 白瑶华将白米研得细细的,拿筛子仔细筛好,拌上白糖、茯苓和芡实等物,蒸成了茯苓糕。 朱修文侧身藏在门口,注目良久,直觉得她的纤纤细手,比茯苓糕更白,比茯苓糕更柔。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悄悄地潜到白瑶华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白瑶华呆愣片刻,脱口而出:“王爷!” 朱修文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你怎么知道是本王?” 白瑶华擦了擦手,转过身来:“因为没别人这么幼稚了。” 幼稚?她说他幼稚?朱修文眉头一挑。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白瑶华已是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王爷,您总算回来了!” 好吧,看在她如此主动的份上,饶她这一回。朱修文回揽住她的肩膀,道:“这么想念本王?一见面就投怀送抱了?” 第344章 你想我吗? 白瑶华仰起头来:“那您想念民女吗?” “不想。”朱修文说完,趁她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将她抱起,放到桌子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比白瑶华高许多,这个姿势,吻着正好,他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头,很快就全神投入,浑然忘我了。 白瑶华被他吻到喘不上气,拍着他的胸,才让他松开了少许。 朱修文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亦在微微地喘息:“你这次立了功,也许咱们可以去试试。” 试?试什么?白瑶华这时脑子有点混沌,没有细问,只顺手抓起一块茯苓糕,塞进了朱修文的嘴里:“好吃吗?” 热气腾腾的茯苓糕,滋味自然好,但朱修文皱了皱眉:“本王不爱吃甜的,你到底要几时才能记住?” “民女知道。”白瑶华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腮帮子,“不然还不给呢。” “故意的?”朱修文努力咽下茯苓糕,“官司已了,不怕坐牢了?你可知只要本王一句话,就能把你丢到天牢去?” “民女人微位轻,也有资格坐天牢?”白瑶华故作诧异,随后从桌上跳下来,踮着脚拍了拍朱修文的肩膀,“王爷,别闹了,您一路辛苦,肯定累得很,还是赶紧回嘉乐堂歇一歇吧。” “这就迫不及待地赶本王走了?!”朱修文真生气了。 他刚回来,白瑶华不想和他斗嘴,连忙哄他道:“要不王爷就在飞琼苑歇着?” 飞琼苑住着白家一家子,这么多人,他才不想待,朱修文果断朝外走去:“你随本王去嘉乐堂,本王有皇上的旨意要告诉你。” 皇上的旨意?白瑶华赶紧跟了上去。 门外,只有一顶轿子,虽然看起来很宽大,但的的确确,只有一顶。 这是让她走着去嘉乐堂么?白瑶华刚刚踌躇了一下,就让朱修文一把拉上了轿子。 这只是府内使用的轿子而已,再宽大也有限,她一上去,空间就显得挤了起来。朱修文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将她拽到腿上,箍住了她的腰:“听说前几天你遇刺了?怎么回事?” 白瑶华掰了掰他的手指,让他松一点:“民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过有惊无险,没有大碍。” 她居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看来有内幕啊……朱修文见她不许箍腰,就把手移到了她的胸脯上:“本王不在京中,宵小都活泛起来了。且等本王一一探清,让他们好瞧。” 他这手搁哪儿呢?!出去打了一场仗,胆子大过天了!白瑶华的注意力完全没法集中,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顾抓住他的手,使劲朝下扯。 朱修文不乐意了:“你刚才拍本王的胸口,本王说什么了?”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这能一样吗?白瑶华暗自翻着白眼:“民女是怕待会儿吃亏的仍是王爷。” 等下他邪火上来,又无处发泄,吃亏的人的确是他,朱修文暗叹一口气,恋恋不舍地移开了手,就连眼神都带着遗憾。 白瑶华看着好笑,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连忙把脸扭向了别处。 朱修文到底是意难平,等到了嘉乐堂,硬是把她按到书房的软榻上,好好地蹂躏了一番,方才放她起来。 白瑶华低头整理衣裳,脸上红扑扑的:“王爷,您刚才说,有皇上的旨意要与民女讲?” 朱修文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皇上传你和姜国府大小姐明日觐见,要嘉奖你们进献耐饥丸和仙果的功劳。” 姜国府大小姐?白瑶华愣了一愣,抬起头来:“王爷请恕民女愚钝,没有听懂。您没把民女去军营的事,告诉皇上吧?” “当然没有。”朱修文道,“耐饥丸和仙果是你做出来,托姜国府大小姐送到军营去的。” 白瑶华皱了皱眉头:“王爷,这是您的主意?为何偏是姜国府大小姐?” “怎么?姜国府大小姐有何不妥?”朱修文听出了她的意思,不是嫌这个主意不好,而是嫌姜国府大小姐这个人不好。 白瑶华瞥了他一眼:“民女老早就听说,姜国府大小姐和鲁国府大小姐,都是未来兰陵王妃的人选。” “听谁说的?没影的事。”朱修文正辩解,忽地反应过来,“你这是在吃醋?” “才没有!”白瑶华叫着,却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赶紧弥补,“民女哪有资格吃醋,王爷的亲事,不是民女可以左右的。” “还说没吃醋,酸味都快滴出来了。”朱修文托住她的下巴,打量她的表情,心情一时好极了。 “王爷没有别的话了吧?没有民女就走了。”白瑶华挣脱出来,拔腿朝外跑。 朱修文一把将她拽回来,抱着她滚到软榻上:“休要害臊,陪本王歇会儿。” 谁害臊了!白瑶华使劲掐了他几下。 “仙果和耐饥丸还有吗?明日觐见,记得带上……”朱修文没有回击她,喃喃地叮嘱着,睡了过去。 他打了这么久的仗,又刚从梁国赶回来,真是累着了。白瑶华用手指描着他熟睡后的眉眼,翘起唇角,也合上了眼睛。 ----------- 翌日天还没亮,绿柳就起了床,翻箱倒柜地找衣裳。白瑶华从梦中惊醒,朦胧看她:“找什么呢?衣裳首饰昨晚不就搭配好了吗?” 绿柳头也不回地道:“奴婢觉得不够隆重,且再找一套。小姐,您再睡会儿,待会儿奴婢叫您。” “你这里咚咚咚,我能睡得着吗?”白瑶华拥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绿柳回过头来,满脸抱歉:“小姐,难得这一回,您忍着点,奴婢马上就好。” 白瑶华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头一次面圣,你何必紧张?” “小姐,这次不一样!”绿柳叫着,继续翻找衣箱,“您立了军功了!皇上要在乾清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嘉奖您,这是何等的荣耀!上次您在梁国立功,就是奴婢准备不足,没让您穿身好衣裳。” 受嘉奖又不是选美,穿什么衣裳有关系吗?白瑶华只觉得好笑,但又不忍打击绿柳的积极性,只得随她去了。 第345章 赏你什么呢 绿柳挑挑拣拣半天,又把红梅拉来做参谋,历时半个时辰,终于为白瑶华挑好了战袍,一件蜀绣白底红纹的襦裙,配着同色系的罩衫,看起来既清爽,又大气。其实这些衣裳,全是朱修文命人定时定季给她做的,无论哪一套穿出去,都能走在华朝时尚界的尖端。 绿柳还想让她佩戴一整套的头面,白瑶华觉得太招摇,两人讨价还价半天,终于选定了几样,穿戴整齐了。 化妆绿柳不在行,要去请兰陵王府的侍女,白瑶华摆手表示不用,自执螺黛,化了个端庄大方的妆容。 朝会的时间很早,她匆匆喝了碗粥,便去嘉乐堂和朱修文汇合,一起登车朝宫里去。 她上车时,朱修文正在闭目养神,见她上来,睁眼扫了一下,就又闭上了。 白瑶华上前行过礼,扯了扯他的袖子:“王爷,这次民女的装扮,没有什么不妥当吧?” 朱修文推开她的手:“你的衣裳,都是本王命人做的,闭着眼睛都不会穿错,能有什么不妥当?” 知道他贴心,但有必要这么拽吗?白瑶华撇撇嘴,在他身旁跪坐下来。 朱修文今日穿着一件团龙蟒袍,下摆绣着海水江牙,色彩鲜艳,富丽辉煌,但他生得俊俏,丝毫不显得俗气,反而衬得他面白如玉,唇若涂脂。 他明明在战场晒了这些日,怎么不见黑呢?白瑶华盯着他看,暗自琢磨。 朱修文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头来:“看什么?” “王爷太俊,让人挪不开眼。”白瑶华面不改色心不跳,完全没有羞赧的觉悟。 朱修文怔了一下,竟一言不发地转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这不会是害羞了吧?白瑶华埋着头,偷笑了半天。 一时马车入宫,托朱修文的洪福,她不用下车步行,而是继续乘坐马车,径直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已聚集了不少文武官员,边上还站着盛装打扮的姜国府大小姐,丁潇潇。 朱修文率先下车,而后转身,朝车门伸出手来。 文武百官的目光,刷地一下朝这边聚集,其八卦之程度,丝毫不亚于街头巷尾的八大姑七大姨。 白瑶华实在是不愿经受这种注目礼,但又不能让朱修文干等着,只好硬着头皮搭上了他的手,由他扶着下了车。 原来是她,百官们竟有了然之感——朱修文出使梁国时舍身救美的故事,早已传遍了京城,恐怕只有帝后瞒在鼓里了。 百官们纷纷上前,给朱修文行礼,顺便也和白瑶华打招呼。 白瑶华应酬一番,退至一旁,冲丁潇潇笑了笑:“此次多谢丁大小姐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借了白大小姐的光,立了一回功。”丁潇潇回以一笑,看向那些官员,“白大小姐方才同他们谈笑风生,认识的人真不少。” “之前皇上设宴,让我为百官当庭展技,是以这些大人们都认得我。”丁潇潇明明很客气,但白瑶华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丁潇潇这才想起来,白瑶华是在梁国立过功,经皇上亲赐“国厨”封号的人,而非只会借兰陵王的光。她这样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 许是时辰到了,文武百官们陆续进殿,丁潇潇正要邀白瑶华一起进去,却见朱修文走过来,对白瑶华道了声:“进来。” 白瑶华抱歉地冲她笑笑,跟在了朱修文身后。 说起来,她是帮了白瑶华的忙,朱修文为何却不领情?莫非他知道洪副将和姜国府私交甚笃?丁潇潇想着,迈步朝殿内走去,心里有点忐忑。 乾清宫内,文武百官分列而立,恭敬而肃穆,一时皇上升座,众人高呼万岁,拜下身去。 “众卿平生。”朱曦微抬手臂,朝下望去,“姜国府丁潇潇,白氏瑶华何在?” 白瑶华和丁潇潇连忙出列,给朱曦跪拜行礼。 朱曦喊了平身,看着白瑶华笑道:“朕真是没想到,时隔一岁,你又立新功。” “这都是托皇上的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才有机会让民女施展所能。”白瑶华俯身应答,虽然是奉承话,却也真心实意。 朱曦脸上笑意更浓:“不知耐饥丸和仙果是什么模样,呈上来朕瞧瞧。” 白瑶华自袖中取出一只小匣,交给内侍,再由内侍呈给了朱曦。 朱曦打开匣子,只见里面分作两格,一格盛着红丸,一格盛着黑丸。 白瑶华介绍道:“皇上,红丸乃是耐饥丸,黑丸是仙果。” 朱曦颇感兴趣,经内侍试毒后,当场尝了半粒仙果,又让人把耐饥丸冲开,尝了几口粥。他尝完后,赞不绝口:“这哪像是军粮,当做宫里的点心,都绰绰有余了。” 味道有那么好么?能得朱曦盛赞,白瑶华暗暗高兴,但还是谦虚道:“皇上谬赞了。” 朱曦让内侍把耐饥丸和仙果分发下去,让百官品尝。百官尝过之后,皆惊叹不已,尤其是兵部尚书,特意出列,把这两种新式军粮好好地夸了一番。 朱曦龙心大悦:“此次征战梁国,全仗耐饥丸和仙果,实乃两大功臣。”他说完,看向了丁潇潇:“白瑶华固然有功,但若非姜国府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护送军粮至军营,也是枉然。” 丁潇潇俯身道:“国之有难,匹夫有责,这是潇潇应做的。” 她的回答和白瑶华一样得体,让人听了心中欢喜,朱曦愈发高兴,当场赏了她不少东西,又嘉奖了她的父亲,姜国公丁瑜。 可以想象,姜国府经此一事,能够风光好一阵了,姜国公丁瑜叩首谢恩,满面生光。 朱曦很清楚,丁潇潇固然勇气可嘉,但真正有价值的人是白瑶华,他赏过姜国府,看着白瑶华,犯起了难:“上次你在梁国立功,朕已经赏了你‘国厨’,这次又该赏你什么呢?如此大功,赏你金银太俗,赏你绫罗绸缎,又配不上你的功绩,该如何是好?” 第346章 会同馆副使 白瑶华听着朱曦的话,直想欢呼雀跃,由衷地道:“能得皇上赞誉,民女已心满意足。” “那怎么能行。”朱曦摇着头道,“让人知道,岂不说朕小气?” 皇上言语有趣,群臣捧场而笑。 此时朱修文出列道:“父皇,耐饥丸和仙果再好,吃多了也腻,可见军粮需要时时推陈出新,父皇何不赏白瑶华一官半职,让她能够发挥所长,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朱曦听得此言,大有知父莫若子之感,能为华朝持续研制军粮,才是白瑶华的真正价值之所在。只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若在朝廷当差,恐有诸多不便,朱曦仔细地想了想,有了主意:“兰陵王言之有理,朕欲授白瑶华为兵部会同馆副使,领正六品俸禄,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会同馆副使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却让她领正六品的俸禄,可见授官是虚,嘉奖是真了。这样的事,众臣能有什么意见,自然是一片应和之声。 兵部尚书看起来非常高兴,笑道:“皇上英明至极,会同馆迎四方宾客,正是白副使的用武之地,且让各国来使都见识见识我朝的精美饮食。” “照你这样,别把白副使累着了。”朱曦却是摆着手道,“白副使专心研制军粮就好,实有贵宾需要她出面,须得先经过朕的允许。” 兵部尚书忙点头称是。 白瑶华在朱修文的示意下,上前几步,叩首谢恩,然后和丁潇潇一起,先行退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外,有内侍和宫女等候,为首的乃是皇后身边的桂嬷嬷,白瑶华认识。 丁潇潇时常入宫,自然也认得,当即走上前去,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桂嬷嬷近来可好?” “好,好,劳丁大小姐挂记。”桂嬷嬷笑着与她施礼,“奴婢奉皇后懿旨,请丁大小姐与白大小姐到坤宁宫一叙。” 皇后身边的人,丁潇潇不敢怠慢,还了半礼:“皇后召见,荣幸之至,还请嬷嬷带路。” 白瑶华和她一样,也给桂嬷嬷还了礼,客气了几句。 桂嬷嬷请她们上了轿,到了坤宁宫。 坤宁宫暖阁内,顾念慈凭窗而立,叹着气道:“本宫禁足白家,白瑶华还能立功,真是老天爷眷顾她,这下皇上更要对本宫有意见了。” 桂嬷嬷走进来,笑着道:“娘娘多虑了,那只是一场误会,皇上若是对娘娘有意见,昨晚就不会来坤宁宫了。” 顾念慈四十多岁的人,让她说红了脸:“白瑶华和丁潇潇呢?” “已经请来了。”桂嬷嬷道,“娘娘,刚才在乾清宫,皇上刚授了白大小姐兵部会同馆副使一职,享正六品俸禄。” 皇上竟授了官职给她?也是,能研制出军粮的人才,皇上自然不会放过。顾念慈闻言,忧心更甚:“桂嬷嬷,她如今圣眷正浓,本宫却因为夔国府,与她结了怨,这可如何是好?” 她身为皇后,自然是不怕白瑶华的,她怕的,只是朱曦的态度而已。 “娘娘是皇后,谁敢与您结怨?”桂嬷嬷安慰她道,“说不准白大小姐正在盼您给她机会哪。” 机会,对,皇上赏识白瑶华,她就得更赏识白瑶华,这样皇上才会觉得她贤惠。顾念慈拿定了主意:“先传白瑶华进来,待本宫见过她后,再传丁潇潇。” “是。”桂嬷嬷应着,去把白瑶华引了进来。 白瑶华进到暖阁,抬眼看去,顾念慈站在窗边,手里拈着一朵花,正低头轻嗅。她走上前去,福身行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顾念慈转动手里的花,道,“听说你制出了军粮,又立新功,本宫想着,该召你前来,好好地嘉奖一番。” 白瑶华俯身道:“民女多谢娘娘,只是运气而已。” 顾念慈走到上首坐下,又给她赐了座:“上次《南叶集》的事,原来是一场误会,都怨本宫太心急,没能弄清楚情况。” 白瑶华欠身道:“《南叶集》之事,夔国府已然道歉,并作出了赔偿,娘娘不必介怀。” 幸亏夔国府已经拉下了面子,不然她还不知该如何收场。莫非,是皇上向夔国府施压,他们才又是道歉,又是赔偿的? 顾念慈想着,突然有点后怕,忙道:“如此说来,你已释怀?既然是这样,以后如果有斗菜,你可愿替本宫出战?” “皇后有命,民女荣幸之至。”白瑶华恭敬回道。 顾念慈放下了心:“如此甚好,下个月,夏国来访,必将有一场斗菜,你先回去准备准备,等你入职后,会同馆正使自会与你讲解规则。” 白瑶华应诺下来,行礼退了出去。 顾念慈接着又传丁潇潇,嘉奖了她一番。待丁潇潇走后,她问桂嬷嬷道:“你看丁大小姐如何?” 桂嬷嬷心领神会:“国公府的大小姐,自然是好的,更难得的是,她不畏艰险,为兰陵王千里送军粮,这份胆量和情谊,着实让人动容。” 桂嬷嬷很清楚,顾念慈本来就想在丁潇潇和祝翩翩中间,挑出一个兰陵王妃来,只因后来鲁国府出事,她不愿丁潇潇一人独大,这才没有再提起。 顾念慈微微点头:“不知兰陵王对她的印象如何。” 桂嬷嬷笑道:“这次兰陵王能够打胜仗,多亏了姜国府大小姐,他对她的印象,自然是好的。” 顾念慈觉得很有道理:“你再去乾清宫,让兰陵王下朝后,马上到坤宁宫来。” 桂嬷嬷领命而去,正好赶上散朝,很快就把朱修文请了来。 朱修文自从班师回朝,还是昨天匆匆见了顾念慈一面,此时再见,自有好一番话说。 顾念慈与他闲话叙完,道:“修文,你这次得胜,多亏了姜国府大小姐。” 朱修文道:“母后,是多亏了白瑶华。” 顾念慈不太高兴,但没有直接表露:“若是没有姜国府大小姐,白瑶华有再多的耐饥丸和仙果,也无法送到你的军营。” 把耐饥丸和仙果送到他军营的,正是白瑶华,朱修文不能讲实话,只得不作声。 第347章 本王做饭给你吃 顾念慈当朱修文是默认,道:“你得摆几桌酒,谢谢姜国府大小姐才是。” 这提议朱修文倒是没反驳,很爽快地答应了:“母后说得是,儿臣这就回去准备。” 顾念慈稍感欣慰,点了点头:“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开口。” 朱修文谢过她,道:“母后,儿臣与白瑶华情投意合已久,她自己又肯努力上进,如今已是兵部会同馆副使,身份不同往常,还请母后考虑一下我们的婚事。” 顾念慈避而不答,站起身来:“后院的那些菜,该除草了,本宫得去忙活了。” 她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和以前一样坚决反对,朱修文认为这是一种进步,便没有再啰嗦,告辞离去。 他回府后,马上召来长史,让他以兰陵王的名义筹办一场宴席,答谢姜国府大小姐。这便是表示,他本人不会出席了,长史心领神会,照章办事去了。 三日后,兰陵王府开席,京城名流尽数到场,但兰陵王不曾露面。大家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他是手握实权的亲王,高高在上的皇子,不是什么宴席都会到场的。 丁潇潇神色微黯,但依旧仪态万方,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此时此刻,朱修文拽着白瑶华的手,跃下马车,跑着进了飞琼苑。 他拽得太紧,白瑶华甩着手,企图挣脱:“王爷,兰陵王府里正摆宴呢,您这个正主儿怎么跑出来了?” “今日是答谢宴。”朱修文把她拖进厅里,按坐在椅子上,“而你是功臣,本王打算亲自下厨,宴请于你。” “您要亲自下厨?!”白瑶华微微张大了嘴,显得有点呆。 这叫什么反应?朱修文把手朝她椅子上一撑,将她环在了中间:“怎么,不相信本王会做饭?” “相信,当然相信,只是……”他高大的身形压下来,白瑶华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缩,“你们这些皇子公主,世家子弟做菜,不都是花拳绣腿么。” “什么叫做花拳绣腿?”朱修文眯了眯眼睛,更朝她逼近了些。 白瑶华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但还是接着朝下说了:“你们这些王爷,不都是为了斗菜,才临时抱佛脚,走捷径,琢磨歪门邪道吗。” 歪门邪道……朱修文紧盯着她看了半晌,一言不发地直起身来,走到便捷炉灶前,开始做菜了。 这就动手了?她用词如此刻薄,他居然没有反驳?白瑶华好奇起身,走去观看。 朱修文所用的这一套便捷炉灶,显然和厅中的家具是同一系列,相同的木质,相同的颜色,甚至是相同的款式,看起来和谐无比,怪不得刚才她都没有发现。 随着朱修文戴上袖夹,侍女们鱼贯而入,把各种食材送了进来。白瑶华留神观察,鱼是去鳞破肚的,肉是切丝挂好浆的,青菜是择好洗净的,就连调料,都是算好了每一道菜所需的分量,分门别类地装在小匣子里,匣盖儿上还贴着标签,以防弄混了。 这还真是走捷径,耍歪门邪道啊?!白瑶华实在忍不住,趴到案板上,哈哈大笑。 “有这么好笑吗?!”朱修文恼羞成怒,“按菜配调料,乃是南叶夫人传下来的妙招,还有专门的量壶和量勺呢,真是少见多怪!” 白瑶华见他生气,愈发想笑:“厨艺不精者,用量壶和量勺来辅助,挺正常的,顶多算走捷径而已,但像王爷这种,事先把盐称好了装在匣子里,真是少见啊!” 朱修文气得浓眉倒竖,想要摔了锅铲就走,又觉得这样是中了白瑶华的计,于是提起匣子,不管里头是些什么调料,都一股脑地倒进了锅里。 白瑶华突然意识到,朱修文炒的这些菜,终究是要她来吃的,不禁慌了神,连忙去抱他的胳膊:“王爷饶命,民女知错了!” 饶命?他炒的是菜,不是毒药!朱修文忿忿地挥动锅铲,把铁锅碰得砰砰响。 一时菜熟起锅,白瑶华辨别了半天,也没认出是什么来,她为了自己的肠胃,赶紧插科打诨,外加耍赖撒娇,好歹劝得他做完三个菜就收了手。 此时已近初夏,灶台边热得很,待朱修文取下围裙,胸口处的衣襟都有些湿了。白瑶华掏出帕子给他擦汗,忽然很后悔刚才的玩笑话,赶紧化歉意为食欲,甭管他做的菜味道有多怪,狠狠地扒了两大碗饭。 但朱修文看着她,脸色依旧阴晴不定。这是答谢宴,难道不该喝两杯吗?怎么扒起饭来了? 他沉着脸,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连他自己都辨不清是什么的菜吃了,差点没有吐出来。太咸了!怪不得得就饭,不然咽不下去! 罢了,看在她这么给面子的份上,且饶她这一回。朱修文不动声色地拿起帕子,把嘴里的菜吐了出来:“下次你斗菜,带上本王,学几回就好了。” “使得。”白瑶华痛快地点了点头。 “要不现在就开始教本王吧。”朱修文拿着帕子,姿态优雅地擦了擦手,就是不重新举筷子。 是因为他做得太难吃,自己都吃不下去吗?白瑶华闻弦歌知雅意,忍着笑起来,就着他刚才用过的便捷炉灶,炒了几个快手菜,端来与他吃。 ---------------- 那边的丁潇潇,早早结束了没有朱修文的答谢宴,平静地坐上马车,入宫谢恩。 坤宁宫内,顾念慈穿着一身遍绣宝相花的衣裙,舒适地倚靠在宝座上,翻看着一本夏国的食谱。 忽有宫女进来禀报:“娘娘,姜国府大小姐求见。” 丁潇潇?她今日不是去兰陵王府赴宴了么?顾念慈放下食谱:“传。” 宫女出去,领了丁潇潇进来。 丁潇潇轻提裙摆,上前行礼:“潇潇见过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顾念慈见她身着华服,问道,“你从兰陵王府来?” “是。”丁潇潇微微点头,“民女刚去兰陵王府吃完酒,特来向娘娘道谢。” 顾念慈奇道:“今日是兰陵王谢你,你如何却谢上本宫了?” 第348章 不要管 丁潇潇的身体微微前倾,满脸都是知恩感激的模样:“我知道,兰陵王能为我举办答谢宴,是奉了娘娘的旨意。此次军粮能派上用场,都是白家大小姐的功劳,我只不过跑了个腿而已,却得娘娘如此厚爱,真不知怎样感激才好。” 顾念慈喜欢懂得感恩的人,笑着道:“你功劳也不小,本宫真没想到,你一个千金大小姐,能有勇气冒着危险,跑到梁国的战场去。” “当时太着急,又担心兰陵王的病,竟没有禀报皇上和皇后就去了,现在想起来,委实有几分鲁莽,幸而皇上开明,没有怪罪。”丁潇潇将手按在胸口上,像是自责,又像是在后怕。 丁潇潇谦逊柔和,温温婉婉的,正是顾念慈喜欢的女子,她暗自点着头,问道:“今日兰陵王府的宴席如何?兰陵王私藏了好些名厨,有没有唤出来为你当庭展技?” 丁潇潇笑道:“今日的主客是白大小姐,兰陵王为她做饭去了,是以我没见着他。” 什么?!丁潇潇笑意盈盈,像是没当回事,顾念慈却是听着心里恼火,这是她亲自叮嘱的事情,朱修文却不但没露面,而且还给白瑶华做饭去了? 他是皇后嫡子,华朝的亲王,堂堂的天潢贵胄,竟屈尊降贵给一个厨娘做饭去了?! 他这是要翻天哪! 顾念慈心里火烧火燎,但不能当着丁潇潇的面说朱修文的不是,因而只得忍了。 她想着这事儿,没精神再同丁潇潇说话,打发她走了。 她坐在宝座上,兀自生气,内侍通报,皇上来了。 顾念慈赶紧收起情绪,起身相迎。 朱曦携着她的手,一起到宝座上坐了,道:“梓童,已经入夏,是不是该筹办仁泽和白家二小姐的定婚宴了?” “礼部早已经在准备了。”顾念慈心不在焉地答着,手指头在朱曦的龙袍上划来划去。 朱曦哑然失笑,捉住了她的手:“有什么事,能让我朝最尊贵的皇后烦恼?” 顾念慈勉强笑了笑:“能让臣妾烦心的,除了修文还有谁?” “修文怎么了?他不是才打了胜仗么?”朱曦把她的手握在了手里。 顾念慈道:“他给白瑶华做饭去了,皇上,您看这叫什么事儿。” “许是因为白瑶华助他立了功,想要答谢她吧。”朱曦不甚在意,“想当初太师舌战夏国来使,大获全胜,朕一高兴,还在殿上给他们露了一手呢。” 华朝尚厨成风,做菜显摆厨艺,就跟蹴鞠打马球一样平常,哪有身份贵贱之分。 但顾念慈在意的显然不是朱修文做了饭,而是朱修文给白瑶华做了饭!顾念慈就不相信朱曦听不懂她的话,朝他的手背上拧了一下:“皇上,您惯爱揣着明白装糊涂!” “梓童,你这性子呀!”朱曦无奈地看她,“修文说什么了么?他私自给白瑶华名分了?还是逼着你给他赐婚了?你这样子强把他俩凑做一堆,就算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顾念慈显然没怎么听明白,睁大了眼睛,冲着朱曦眨:“皇上,您这意思是,修文和白瑶华并无私情?这怎么可能?” 朱曦不知如何跟她解释,无奈地看着她笑。 顾念慈讪讪地道:“臣妾是不是太笨了?太后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喜欢臣妾的吧?” “笨是无妨的,朕不嫌弃你。”朱曦笑着将她揽了过来,“听朕的话,就当没这回事,随他去,好不好?” 随他去?那怎么行!顾念慈急急地道:“皇上,修文已经跟臣妾提白瑶华的事了,要臣妾答应他们的亲事呢!” “他若是再提,让他来见朕。”朱曦拍了拍顾念慈的手,示意她安心。 朱曦愿意管这事儿,那是再好不过了。顾念慈放松下来:“其实臣妾并不讨厌白瑶华,也从未介意她出身低微,您看仁泽求娶她妹妹的时候,臣妾说什么了?只是咱们华朝虽然国力繁盛,但邻国藩国也多,如果修文和仁泽娶了同一家的女儿,他们还以为华朝的皇子没见过女人呢。” 皇家的脸面固然重要,但朱曦还真没考虑这一点,他之所以由着顾念慈反对朱修文娶白瑶华,缘由可深多了。 朱修文是长子,他和朱仁泽不一样,更重要的是,虽然这些年他着重打压,但北疆的那位依旧羽翼渐丰,到时这朝堂之上,还不知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呢。 朱曦想着还有仗要打,忽地想起一件事来,赶紧叮嘱顾念慈:“白瑶华如今是朕亲授的兵部会同馆副使,你不要为难她。” 事涉公务政事,顾念慈一向不敢多言,点着头道:“皇上放心,只要她不觊觎兰陵王妃的位置,臣妾还是挺喜欢她的,正打算让她和夏国斗菜呢。” “夏国?你是指夏国麒麟王来访的事?”朱曦一愣,“和他们斗菜,一向不都是长公主的事吗?” 顾念慈撇了撇嘴:“她这夏国斗菜这么多年,哪次赢了?还是让臣妾来吧。” 这不是什么大事,朱曦也不过问了一句,见她已有安排,就不再提了。 ------------ 丁潇潇坐在回姜国府的马车上,唇角的一缕笑容,还没有消散。 她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可谓是满意极了,大度而又谦逊,没有流露出丝毫对白瑶华的不满,却又扎扎实实地在皇后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说起来都怪姜国府子孙无能,她的父辈兄弟,全是平庸之辈,不过是顶着国公府的虚衔罢了。如果她和祝翩翩一样,有个祝鹤轩那样的好哥哥,哪里还需要她自己为自己奔波。 丁潇潇幽幽地叹了口气,马上又打起了精神来——白瑶华要和夏国斗菜,还是皇后举荐的,她可得花点心思,不能再让她出风头了…… ----------- 朱修文给白瑶华做饭,颇有些仗着新立军功,挑衅母后的意思,然而宫里静悄悄的,顾念慈毫无反应,就连他隔天去给她请安时,她都没说什么,不禁让他暗暗称奇。 白瑶华倒是没想那么多,她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新职务上,上会同馆报道去了。 第349章 公房 会同馆坐落在澄清坊大街的东头,白瑶华没有乘坐兰陵王府的马车,而是让绿柳去街上雇了一辆,奔着澄清坊大街而去。 会同馆大使姓史,已知她是皇上亲授的官职,待她非常客气,让另一名姓王的副使带她前后转了一圈,道:“白副使,鸿胪寺尚未把夏国斗菜的规则送来,等他们送来后,我派人去通知你。” 白瑶华点点头:“如此劳烦大使了。” 史大使问道:“不知白副使家住何处?且告诉我一声,不然到时不知朝哪里去寻你。” 白瑶华正准备回答,王副使插进话来:“白副使一家住在兰陵王府呢。” 白瑶华见他满脸羡慕,忙道:“住在兰陵王府固然好,但我们一大家子人,总是叨扰兰陵王,于心不安,只是京城租房太贵,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让人苦恼。” 王副使见她当真面有愁容,奇道:“你怎么不去租公房,那可便宜多了。” 公房即是朝廷修建的房子,对外出租,价钱非常便宜。白瑶华苦笑道:“我去试过,被告知要排队,到现在还没轮上。” 王副使笑道:“你之前是外地来的白丁,当然得排队了,但你现在是朝廷有品级的官员,店宅务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他一面说着,一面给她丢眼色:“赶紧求求史大使,店宅务的蔡专知是他内弟,你去找他,什么样的房子都租得到。” 他这眼色使得太明显,史大使哈哈大笑,当即提笔,给白瑶华写了个条子:“拿着去找蔡专知,尽量挑大宅子,不然体现不出我的能耐。” 上司既热心快肠又有趣,白瑶华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太好了,接过条子,谢了又谢:“等房子租好,我请两位上家里吃酒。” “那敢情好,你可忘了。我们听说你是御封的‘国厨’,厨艺连皇上都夸过呢。”史大使说着,让王副使送她。 王副使一面将她朝外送,一面还回头跟王副使说话:“大使,白副使的绝活是当庭展技,请她一次,得黄金白两呢!” 哪有那么夸张!白瑶华乐不可支。 她在会同馆门前别过王副使,同绿柳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去店宅务。 绿柳见她笑容满面,便知她和新同事相处愉快:“小姐,是大使让您去店宅务的么?您要去公干?” 白瑶华取出字条,朝她晃了晃:“咱们去租房。” 绿柳疑惑道:“小姐不想住在兰陵王府了?” “不想了。”白瑶华揣好纸条,摇了摇头。 绿柳想了想,点起了头:“搬出去好,不然以后小姐出嫁,从兰陵王府出,从兰陵王府进,像什么样子?” 白瑶华伸手朝她拍去:“谁说要嫁给他了,少说胡话!” 绿柳没敢躲,任由她拍了,脸上却尽是狭促的笑,白瑶华只好扭过身,不理她了。 店宅务离会同馆很近,一会儿就到了,白瑶华拿着字条进去,找到了史大使的内弟。蔡专知见了字条,很给面子,拿出好几本户型图让她挑。白瑶华记着史大使的话,挑了个三进的大宅子,心想如果租不起再换个小点的。 谁知蔡专知竖起五个手指头,告诉她只要五百两。 他们在白虎桥租个一进的小院,都得一千两,这栋三进的宅子,却只要五百两?白瑶华心想,也许位置在郊区,忙问:“这宅子在何处?” 蔡专知道:“不远,就在莲花巷,离京兆尹府很近,白副使的眼力还是很好的。” 京兆尹府附近!那绝对是京城的中心地带了,比白虎桥强万倍!原来当官有这样的好处,这个副使真没白当!白瑶华抑不住地狂喜,赶紧对蔡专知道:“我这就回去取银子!” “不着急,不着急,你在会同馆当差,我还怕你跑了?”蔡专知摆着手道,“我让人先带你去看看,若是满意,就把钥匙留下。” 还可以先交房,后收钱?白瑶华更高兴了,谢过蔡专知后,又给他塞了一块银子,以作感谢。 蔡专知觉得她挺会做人,当即叫来一名掠钱亲事官,带着她看房去了。 看过房子,白瑶华非常满意,当场收下钥匙,回兰陵王府取钱,派了个小厮给蔡专知送了去。 兰氏听说她租了个三进的大宅子,每个月租金才五百两,惊讶得合不拢嘴。白迟则是二话不说,带着人搬家去了。 白宝龄有点舍不得飞琼楼的奢华,和进出王府的虚荣,但没敢说出来,跟着白双依和白淑慧收拾细软去了。 白瑶华看着丫鬟们收拾好行李,对兰氏道:“二太太,您带着他们先搬,我留下来等王爷,咱们在王府住了这么些天,临走总得跟他说一声。” 兰氏点头称是,带着其他人先走了。 朱修文晚上才回来,白瑶华问过红梅后,去了嘉乐堂。 朱修文刚进寝室,正由侍女服侍着,换一件家常的衣裳。丫鬟隔着门禀报:“启禀王爷,白大小姐来了。” 朱修文没作多想便道:“让她进来。” 白瑶华走进门去,看见他脱得仅剩一件中衣,不由自主地“呀”了一声。 叫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朱修文瞥了她一眼,对侍女们道:“下去。” 两名侍女躬身行礼,退出门去。 朱修文朝着白瑶华,张开了双臂。 白瑶华笑了一笑,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抱住了他。 朱修文却没有把手臂放下来:“做什么?还不赶紧接着给本王更衣?太没眼力劲了。” 恩?原来是让她服侍,不是要抱她?白瑶华闹了个大红脸,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胡乱给他把衣裳套上了。 她面泛霞光,朱修文心情大好,没有计较她的马虎,自己把领口的纽扣系好了。 白瑶华调整了一下呼吸,对朱修文道:“王爷,民女今日租到一栋公房,三进的宅子,住一家人绰绰有余,所以让他们搬过去了。这些日我们住在兰陵王府,多有叨扰,在此多谢王爷了。” 第350章 长公主 朱修文光顾着欣赏她的脸色,没怎么听清楚,还以为只是白家其他人搬走,遂随意地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 白瑶华福了福身,再次向他道谢:“那民女就不打扰王爷了,改日再来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微愣片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也要搬走?” 当然,难不成全家人都搬走了,她一个人留下?白瑶华点了点头:“是,民女已经让人把行李先搬过去了。” 朱修文沉下脸,独自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不说话。 生气了?可老住在他府里,算怎么回事?白瑶华走过去,哄他道:“王爷,这房子得来不易,是民女当上了会同馆副使才有的福利,要是不去住,我会觉得亏了。” 朱修文转过头来,咬着牙,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公房能有什么好的,瞧你这小家子劲儿!” 白瑶华摊摊手:“民女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子气不是很正常么?” 朱修文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以为她生气了,不敢再驳,抓起她的手道:“本王送你去,看看短些什么。” “不用了。”白瑶华道,“王爷刚回来,肯定很累,还是歇着吧。车就在大门外停着,民女一个人能走。” 朱修文没有应声,但也没停步,牵着她的手上了软轿,又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白瑶华的心情很好,透过车窗朝外看夜景,唇角还啜着笑。 朱修文靠在车壁上,斜斜地看她:“你还真是容易满足。” “是啊。”白瑶华随口应答,“不然怎么结识王爷就开心了呢。” 朱修文听着心里甜丝丝,正要翘起唇角,忽然又觉得不对,她这是拿他和公房相提并论么?原来结识他带来的满足感,也就这么丁点!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想要斥责她,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得把头扭过去,不理她了。 白瑶华压根就没留意到他的心理变化,一到地方就朝车下跑。 朱修文虽然心里还在窝火,但还是一把拽住了她:“这么高,你打算跳下去吗?又想崴脚?” 他一面说着,一面搂紧白瑶华的腰,带着她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候在门口的白迟和白远看见,不约而同地叫出声来:“好轻功!” 朱修文松开白瑶华的腰,抬头打量这栋宅子的门楣,觉得很不满意。 白迟和白远上前给他行礼,白迟道:“不知兰陵王驾临,未曾做准备,家里乱糟糟的,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当着白瑶华的面,朱修文给足了白迟面子,微微点着头道:“是本王没有事先打招呼,唐突了。” 白迟没想到朱修文这么客气,激动得脸都红了:“王爷快请里面坐。” 朱修文道:“你自去忙,本王随意转转。” 白迟还要再说,白远比他机灵,连忙扯着他的袖子,向朱修文行礼告退了。 白瑶华上前一步,给朱修文带路,陪着他里外转了一圈。朱修文觉得这宅子太简陋,是一万个不满意,皱着眉头对白瑶华道:“明天本王让人来给你布置房间。” 白瑶华点头称好:“多谢王爷。” 朱修文就这样皱着眉头,朝外走去,白瑶华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乘车离去。 第二天,果然有兰陵王府的人来,带来了满满两大车的东西,一股脑地朝白瑶华的房间搬。白瑶华正要去看看都是些什么,门上有小丫鬟来报:“大小姐,长公主府来人,请您过府一叙。” 长公主?白瑶华一愣:“现在?是让我去当庭展技么?” 小丫鬟摇摇头,道:“是现在就去,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但没说让您带便捷炉灶和食材。” 她是个厨娘,请她去,却又不是请她做菜,那是要做什么?白瑶华疑惑着,带着绿柳去了门口。门外,果然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悬有长公主府的印记,白瑶华看过来人呈上的帖子,同绿柳登上了车。 长公主府,白瑶华是第一次来,之前她本有机会来此当庭展技,但因为《南叶集》的官司,耽误了。 马车行至长公主府大门,但并未停下,而是等仆从卸下门槛后,径直驶了进去。 这可是不一般的礼遇,长公主为何待她如此?白瑶华满心疑惑,朝绿柳看去。绿柳想了想,道:“多半是因为夏国的斗菜,以往这些都是长公主负责的,今年突然让皇后夺了去,长公主心里肯定不痛快。” “不痛快她找皇后去,跟我有什么好说的?”白瑶华嘀咕了几句。 马车在内院停下,有侍女过来,扶白瑶华下了车。 白瑶华随侍女进到屋内,只见厅里坐着个梳高髻的女人,面部线条柔和,却偏生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平添了几分狡黠之感。 这定然就是长公主了,白瑶华走上前去,福身行礼:“民女见过长公主,给长公主请安。” “免礼。”长公主柔柔地笑着,手臂虚抬,亲切又不失热情。 白瑶华直起腰来,在长公主指的椅子上坐了,问道:“不知长公主召民女前来,有何吩咐?” 长公主笑道:“我听说这次与夏国的斗菜,白大小姐准备出马?”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白瑶华答道:“是皇后娘娘抬爱。” 这便是告诉长公主,斗菜的事,是皇后安排的,她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长公主悠悠地叹了口气:“你替皇后效力,有什么意思呢?当初你为她做出韭菜花酱,了却了她多年的心愿,到头来还不是说撕脸就撕脸。” 她随意评论皇后,白瑶华可不敢落人口实,谨慎地道:“皇后娘娘也不过是心急而已,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南叶集》的官司是误会,那兰陵王呢?”长公主微微地笑着,显得那双丹凤眼愈发细长,“你为她出力,为她争光,难道她就会同意你和兰陵王的亲事了?” 夏国的斗菜,怎么又扯上朱修文了?白瑶华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干脆闭口不言。 第351章 婚姻大事 白瑶华的沉默不语,让长公主误以为自己触动了她的心灵,终于进入了正题:“白大小姐,你何不改投门庭,为我效力?至于皇后那边,自有我去说服,不用你操半点心。” 这不是明摆着让她得罪皇后么?长公主明显没有皇后势大,到时两方相争,只有她这种小兵会死得最惨吧?白瑶华自认为还没有这么脑残,很干脆地回绝了长公主:“民女多谢长公主抬爱,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民女既然已经答应了皇后,又岂能中途易主?” 长公主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讲,丝毫不恼,笑眯眯地对她道:“白大小姐,你也算是个生意人,怎好做亏本的买卖?你为皇后效力,什么也得不到,但跟着我,我却有办法让你嫁给兰陵王。” 白瑶华面露无奈:“长公主,民女觉得您是误会了,民女从来没有说过,非要嫁给兰陵王不可吧?” 长公主以为她顶多不肯入伙,却没想到,她竟连这件事都否定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白大小姐,这里只有你我,你又何必害羞。” “长公主,民女可没有害羞。”白瑶华仰起头来,平平静静,“民女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但也并非出身贫寒之家,我们白家在昙华府,乃是有头有脸的富贵人家,我又是白家的嫡出长女,不知有多少大好儿郎任我挑选,根本不愁嫁。而且有一件事,长公主想必弄错了,虽然能得兰陵王青睐,是我的荣幸,我从来就没有上赶着追求过兰陵王,更没有哭着喊着要嫁给他,从头到尾,都是他想要求娶我;既然是他主动,就该一力承担,自己去想办法,为何要我来伤脑筋?如果长公主真有妙计,应该去跟兰陵王说,如果他确实有心,说不准会感兴趣。但您找我,真的是找错人了。” 坊间传言,宫中小道消息,不都说是白瑶华勾引了兰陵王么?怎么她这一番陈词,却是琅琅有声,坦坦荡荡?而且居然还透着一股子矜持倨傲的劲头……长公主在片刻的迷惑之后,发现她竟讲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道:“我会跟他讲的。” 请随意,就算不安好心,也骗不了朱修文,他不是傻子。白瑶华站起身来,向长公主告辞。 长公主跟着起身:“正好我也要出门,我们一起。” 这是要造成她们关系亲密的假象么?长公主真是看得起她。不过她早听说了,这种高规格的斗菜,是名利双收的事情,即便输掉,在准备食材厨具的过程中,不知有多少油水可捞,又不知有多少人依附着长公主,盯着这块肥肉。 长公主与夏国斗菜已久,今年皇后却横插一杠子,断了她的财路,她自然不甘坐以待毙了。 可是,她和皇后有隙,不敢去找皇后,却想拉拢她,真是……白瑶华看得通透,但却也没拒绝,稍稍落后一步,跟在了长公主身后——她只是奉懿旨斗菜而已,又不是皇后的人,何来拉拢投靠一说,就算让人误会也不怕。 她和长公主在院外登上各自的马车,朝外驶去。刚出大门,长公主的车驾就停下了。白瑶华正奇怪,外面传来了绿柳的声音:“小姐,兰陵王!” 白瑶华掀开车帘,朝前望去,果见朱修文长身玉立,站在照壁前。他身上穿着的竟是朝服,难道刚从宫里出来? 朱修文在车外行礼,长公主打开车窗,探出头来,似笑非笑:“兰陵王这是刚从宫里出来,就直奔长公主府了?你如此急切,是不放心心上人,还是不放心我?” 朱修文仰首一笑:“怎么,我下朝归来,顺路来拜会皇姑,都让人误会?” 他难得笑容灿烂,长公主却倍感尴尬,但她很快便还击道:“既然兰陵王不是为了白瑶华而来,那我们就先走——”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朱修文已是沉着脸,冲后面车喊道:“本王在此,竟不下车行礼?” 他是兰陵王,白瑶华的确该下车行礼,长公主只得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绿柳赶紧从车辕上跳下来,扶着白瑶华下车,上前给朱修文行礼。 朱修文上下打量了白瑶华几遍,见她眼圈没红,神色平静,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斥道:“还不赶紧回去?” 白瑶华福了福,上车先走了。 朱修文目送她的马车走远,方才回转过头来,对长公主道:“无论什么事,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他说得漫不经心,但长公主可不认为他是个漫不经心的人,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才开口:“我找她是好心,想帮她嫁给你,谁知她却拒绝了,说不稀罕嫁给兰陵王,在昙华府有大把的好儿郎等着她……” 朱修文不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她当然要拒绝,我既然打算娶她,就自会想办法,无须她来操心。” 这两个人的说辞,态度,倒是差不多,怪不会凑到一起去……长公主笑了一笑:“你有办法自然好,如果到时行不通,依旧可以来找我。” 她说完,命人关上车窗,朝前去了。 朱修文翻身上马,一阵疾驰,追上了白瑶华的马车,然后纵身一跃,抓住车厢边框,撞开车门,跳了进去。 白瑶华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叫道:“这是王爷,还是土匪?” 朱修文才不管呢,一脚把车门踹回去,欺身把她抵在了车壁上:“听说昙华府有大把的好儿郎在等着你?你看中谁了?要不要本王替你做主?” 白瑶华瞥了他一眼:“瞧王爷这话儿说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看中,也是家里的长辈看中,有民女什么事儿?不过照民女看来,长辈们一定会抢在双依和临淄王成亲之前,把民女嫁出去的。民女已经有一个先出阁的三妹妹了,断没有接连两个妹妹出嫁,长姐却留在家里的道理,不然人家会以为民女身有暗疾,嫁不出去的。” 第352章 便捷炉灶 朱修文想也不想便道:“你这是恨嫁了?催着本王娶你呢?” 白瑶华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朱修文突然就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推开车门,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了出去。 白瑶华惊呼一声,赶紧冲过去看,见他稳稳地落在了街心,连个踉跄都没打,这才放心坐了回去。 她回到莲花巷,白双依、白宝龄和白淑慧都在她房里,正围着个黄花梨的方斗,叽叽喳喳地争论。 她们看见白瑶华回来,赶紧把她拉了过来,让她来评断。 白双依扯着她的胳膊道:“大姐,我说这个是冰鉴,热天置冰,储物用的,她们两个偏不信!” 白宝龄嚷嚷着反驳:“刚才送东西来的公公明明说,这是热天放在屋角,消暑降温用的!” 白淑慧向来胆子小,见她们已经争到脸红脖子粗,就只冲白瑶华笑了笑,没作声。 白瑶华拿起盖子给她们看,哭笑不得:“不都是搁冰么,有什么区别?盖上盖子储物,打开盖子不就降温了?” 可不是,真是迂了。白宝龄有点不好意思,嘀咕着道:“这又不是在昙华府,咱们上哪儿弄冰去?买碗冰酪还差不多。” 初夏街上已有卖冰酪的,一碗大概巴掌大,还不够填这冰鉴的缝隙的。不过白瑶华懒得为这事儿操心,叫来丫鬟,把冰鉴收好,道:“等我下次接活儿的时候,在报酬单子里添上冰块这一项就行了。” “那我也添,我也添!”白宝龄举着手叫道。 “行了,大姐刚回来,让她歇歇,咱们走吧。”白双依说着,拉起白宝龄和白淑慧,出去了。 白瑶华在家歇了几天,其间出门做了两趟菜,在家把各种咸菜酱料整理了一遍,该换水的换水,该翻晒的翻晒,免得天气热,坏掉了。 这天晚上,史大使和王副使一起登门,通知她明天去会同馆,听取夏国斗菜的规则,顺便蹭了一顿饭。白瑶华感激史大使的字条,亲自下厨,吃得他们交口称赞,差点舍不得走。 第二天,白瑶华早早地起床,挑了件水绿色绣喜上眉梢的衫子穿了,再配了条白色的挑线裙子。绿柳向兰氏借了丫鬟,给她梳了个百花分肖髻,插了些珠翠。 白瑶华自己对着镜子,敷了粉,抹了胭脂描了眉,装扮齐整,登车朝会同馆去。 路上,绿柳不时从车辕上回头看她,赞道:“小姐,你今天漂亮极了。” “难道我平时不漂亮吗?”白瑶华瞪了她一眼,“咱们现在住的地方,好不好雇车?” “好雇,比白虎桥好雇多了,而且离会同馆也近。”绿柳对他们现在所居的地理位置满意极了。 “回头备份礼,我再去谢谢史大使。”白瑶华交代她道。 绿柳应了。 很快,马车在会同馆门前停了下来。绿柳结了车钱,扶白瑶华下车。白瑶华朝前走了几步,停了下来:“那是不是兰陵王的车?” 绿柳顺着她所指一看,会同馆旁边的树荫里,果然停着一辆马车,看那样式和徽记,应是兰陵王的无疑。 “小姐果然眼尖。”绿柳抿着嘴笑。 又打趣她!白瑶华看了她一眼:“绿柳,你抿着嘴笑的样子,丑极了。” 说完,不等绿柳反应,走进了会同馆。 会同馆里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白瑶华疑惑着,走到后面的那个厅去,终于见着了她的上司和同事——史大使手里捧着茶水,王副使手里捧着瓜果,两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两旁,而上首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浓眉,挺鼻,薄唇,一双眼睛明亮又有神,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清清冷冷。 朱修文?!他这尊大佛,怎么会到会同馆这样的小庙里来?白瑶华惊讶着,上前给他行礼:“民女见过王爷,给王爷请安。” 朱修文什么表示也没有。 白瑶华早已习惯了他的性子,自己直起身来,问道:“王爷怎地到这儿来了?” “怎么,本王不能来么?”朱修文瞥了她一眼。 有必要一见面就反呛么?白瑶华暗自翻了个白眼,干脆退到了一旁,反正有上司顶着,有事轮不到。 朱修文站起身来,带着随从朝后面去了。 刚才跟泥塑似的史大使和王副使终于活了过来,冲上去把白瑶华围住了。 “白副使,我们做梦也没想到,能有机会见到兰陵王,你可别把他气着了,我们还想多伺候他一会儿。”史大使搓着手,很激动的样子。 王副使连连点头:“兰陵王刚才跟我说免礼了,回去够我吹好几天的牛了!” 白瑶华有点想笑:“好好好,我待会儿少说话。不过兰陵王怎么在这里?夏国斗菜的规则,什么时候讲给我听?” 史大使朝朱修文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兰陵王是从鸿胪寺来的,这次夏国的斗菜,由他负责,待会儿咱们听他怎么说吧。” 朱修文负责这次斗菜?白瑶华突然就想起他做的那顿饭,打了个哆嗦:“他是主厨?” “希望他是。”史大使满脸期待,“若有兰陵王出马,华朝这次一定能赢过夏国。” 怎么赢?用他事先配好的调料匣子么?白瑶华乐不可支。 这时,李德全出现在门边,连连冲他们使眼色:“几位怎么还不去?” 兰陵王在等他们?!史大使慌得差点跳起来,连声向李德全道歉,催着王副使和白瑶华一起上后面去。 后面是个天井,天井里布置了三套便捷炉灶,一套是大理石台面,银雕的柜门;一套是黄花梨的台面,金雕的柜门;还有一套是白玉台面,螺钿镶宝石的柜门。 朱修文背着手,站在当中,问他们道:“哪一套好?” 史大使不敢抬头:“王爷眼光独到,微臣听王爷的。” 王副使没有吱声,兰陵王身份太高,他觉得这里没有他说话的地方。 朱修文思索了一会儿,道:“夏国斗菜,本来就是鸿胪寺的事,只因白副使挂靠在会同馆,皇后才遣了本王来。也罢,不为难你们,你们先下去吧,白副使留下就好。” 第353章 谋逆嫌疑 兰陵王不让作陪,史大使和王副使觉得很遗憾,但他们不敢表露出来,恭敬地退了下去。 朱修文站在三组便捷炉灶的中央,冲白瑶华抬了抬下巴:“选。” 白瑶华指了白玉台面,螺钿镶宝石柜面的那个,道:“到时若有相应的服饰,就更好了。” 斗菜不仅仅是比拼厨艺,让人赏心悦目也很重要,便捷炉灶,斗菜人员的穿着打扮,都是起范儿的重要因素,容不得疏忽。 朱修文微微颔首:“你过来。” 白瑶华依言上前:“王爷有什么吩咐?” 朱修文道:“夏国斗菜的菜式已经定出来了,单子在本王的袖子里,你自己拿吧。” 让她自己掏他的袖子?这算是调戏她吗?这样的情景真是难得一见,白瑶华觉得颇为有趣,二话不说就伸出手,从他袖子里把绣着金线的单子取出来了。 朱修文没有如愿在她脸上看到任何羞涩脸红的表情,顿时意兴阑珊,示意她自己先看。 白瑶华打开单子,第一页上,就写了一道菜,名为银丝羹,再看后面,就是做这道菜的具体要求了。她朝后一直翻到了底,奇道:“王爷,只有这一道?” 朱修文点了点头:“夏国斗菜,向来是一道定胜负,而且菜式并不复杂,只是要求比较刁钻。” 刁钻?且让她看看。主料只许用鹿筋,辅料只许用猪肉,且重量不得超过一斤;调料只许用油、盐、酱油、醋和葱姜蒜;时间则限定在一刻钟之内。 “一刻钟之内?!”白瑶华看到最后,叫出声来。 一刻钟的时间,怎么可能把鹿筋煮软?这简直不是斗菜,而是刁难人了!怪不得华朝年年斗菜,年年都输。 朱修文没有接她这句话,而是讲起了别的:“夏国现任国君,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对厨艺极为痴迷,你得赢了这场斗菜,本王才能和他搭上话,否则他谁的面子都不卖,不会见本王的。” 原来他有自己的目的?怪不得肯屈尊来主持这场斗菜。白瑶华倒是挺乐意帮他这个忙,深思不语。 朱修文见她半晌不作声,从她手里把单子抽走了:“做不了也没什么,本王再想办法。” 白瑶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惊得险些叫出声来:“王爷,您是华朝的亲王,私下去见夏国的国君,不怕皇上问罪么?” 皇权下的政治很复杂,但说简单又很简单,亲王和别国的国君接触密切,在皇上看来,只有一个目的——谋反! 但凡涉及谋反,是没有亲情道理可言的,任你是谁,也得掉脑袋。 怪不得他要到会同馆来找她,而不是把她召到鸿胪寺去,会同馆通共就那么两三个人,不怕隔墙有耳。 朱修文眉头一挑:“怎么,你打算高发本王?” 白瑶华连忙道:“民女不敢。” 朱修文俯下身,凑近她耳旁:“本王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她?她和夏国国君八竿子打不着,也高攀不上,怎么会是为了她?白瑶华满心疑惑。 但朱修文显然没打算解释,只问她道:“这道银丝羹,你有没有把握赢?” “民女没试过在一刻钟内煮熟鹿筋。”白瑶华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民女可以先试试。” “行,反正下个月才斗菜,不急。”朱修文点了点头,“为了保密,你去兰陵王府练习,李德全会给你送食材。” 的确得保密,白瑶华没有意见,全盘同意。 朱修文又道:“以月底为限,如果做不出来,记得及时告诉本王。” 告诉他又如何?白瑶华好奇了:“如果民女做不出来,可以换菜?” “怎么可能。”朱修文背着手道,“但可以换人。” 如果做不出来,就不让她去丢人现眼了?白瑶华望着他笑:“民女多谢王爷关爱。” “谁关爱你了。”朱修文满脸不屑,抬脚朝外走去,“赶紧去兰陵王府做准备。” 白瑶华应了一声,对着他的背影行礼。 朱修文走后,李德全上前:“白大小姐,我这几天供您差遣,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不敢,李公公客气了。”白瑶华福了一福,“我心里已有想法,这就去试试吧。” 这么快就有辙了?李德全惊讶不已,赶紧同她上车,朝兰陵王府而去。 在车上,李德全从车辕上回过头来,问白瑶华:“白大小姐,就用飞琼楼的小厨房,您意下如何?” 飞琼楼的小厨房就是她自己布置的,再熟不过了,白瑶华没有异议:“好,就是那儿。” 李德全又道:“斗菜的菜式是保密的,为了掩人耳目,我会送很多食材到飞琼楼,到时还请白大小姐自行挑选。” 这都是小事,白瑶华点了点头:“全凭公公安排。” 李德全见她什么要求都不提,有点替她着急:“白大小姐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准备的么?” 白瑶华笑了起来:“菜式的要求刁钻古怪,一共就那么几样食材和调料,还真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 听着就很难,她竟还笑得出来,李德全道:“夏国的国君就爱琢磨这些,这菜式一定是他定的。” 白瑶华问道:“每年的菜式都是他定?” 李德全道:“今年本该华朝来定,是兰陵王把机会让给夏国了。” 连本该属于自己的机会也让?朱修文这是为了哄夏国的小国君开心么?他还说是为了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白瑶华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放下,专心想鹿筋去了。 来到兰陵王府,飞琼楼还是老样子,即便她已经搬走,依旧为她准备了各种日常用品,还有成箱的新衣裳,新首饰。 白瑶华休息了一会儿,李德全差人送了食材来,果真种类很多,五花八门,她让人把食材全部搬到小厨房,然后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李德全很谨慎,亲自守在了厨房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整整半天过去,小厨房的门才再次打开,白瑶华拎着个食盒走了出来。 李德全看她毫无疲惫之色,一点也不像是忙碌了半天的样子,好奇极了:“白大小姐,您完工了?” 第354章 银丝羹 “完工了。”白瑶华举了举手中的食盒,“不过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不知后院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李德全连声地道。 飞琼楼是朱修文专门为白瑶华准备的住所,里面服侍的人本来就经过严格的挑选。 白瑶华谢过他,拎着食盒,去了后院。 她之前在飞琼楼居住时,为了晾晒干菜方便,特意在后院架设了绳索,如今这些绳索仍在,而且每天有丫鬟擦拭无数遍,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 她将食盒打开,李德全十分好奇,探头来看,但里面不过是一盘煮熟的鹿筋而已,毫无稀奇。 白瑶华把鹿筋取出来,晾在了绳索上,并叮嘱丫鬟,每过一个时辰,就翻一个面。 晒煮熟的鹿筋,就这么简单?李德全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这其中的蹊跷。 这个季节,天气已经很热了,鹿筋在后院翻晒了三四天,就全部干透了。白瑶华将其取下来,上小厨房试了一回,觉得还不错,便让李德全去请朱修文来试菜。 朱修文如约而至,但却不举筷,扫了两眼道:“既是可行,就教本王吧。” 教他?!白瑶华愣了一愣:“不是民女斗菜?” “本王是主厨,你是帮厨。”朱修文说着,拿起筷子,翻了两下,“做法简不简单?要不要订制量壶和量勺?” 白瑶华问道:“夏国是谁人应战?夏国王子?” 朱修文摇头:“不知道是谁,无名小辈。” 对方只是无名小辈,华朝却要派出堂堂亲王?白瑶华看着他,不作声。 朱修文不耐烦地道:“本王赢了斗菜,夏国国君才有兴趣见本王!” 所以斗菜只是敲门砖,一切都只是为了私会夏国国君?白瑶华真想说一句“你别乱来”,但想想朱修文平时虽然有点幼稚,但只在面对她的时候,于是把话咽了回去。 白瑶华将朱修文领进厨房,给他看晒干的鹿筋:“华朝的干鹿筋,一般都是生的,顶多半熟,由于此次情况特殊,民女尝试着把鹿筋煮至八九分熟,方才拿出去晒干。” 朱修文提出了疑问:“既然可以煮熟后再晒干,为何市面上只卖生的和半熟的?” “王爷问得好。”白瑶华夸了他一句,“因为干鹿筋需要泡发,如果事先煮得太熟,还没等入锅,先泡烂了。” 朱修文仔细地想了一想,道:“所以你用晒干的熟鹿筋,就得把泡发的时间和煮的时间,控制到非常精准才行。” “正是如此,王爷聪慧,全都说到了点子上。”白瑶华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少拍马屁。”朱修文正要瞪她,突然意识到,拍马屁并非她的风格,再仔细一想,气得想要掐她了,“你是在暗嘲本王厨艺不高,无法精准地控制泡发的时间和火候?” 这想得也太多了吧?白瑶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王爷,这不是还有民女么,有民女盯着泡发的时间和火候,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不是在嘲讽他,朱修文有点尴尬,不自在地扭过头去:“具体怎么煮?” 白瑶华把食材指给他看:“民女会事先泡发鹿筋,等斗菜开始后,由民女负责切鹿筋,切猪肉,而王爷只需要把这两种食材放进滚水里,等民女的暗示起锅就行了。” 他只用做两个步骤,放食材和起锅?这还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朱修文对此很满意:“那又该如何调味?” “民女会事先把调料的用量配好,王爷看民女的手势,朝锅里丢就行。”白瑶华道。 很好,简便易行,甚至不用动脑子,朱修文更满意了,但他依旧有疑虑:“调料仅用油盐酱醋,只怕不会美味。” “王爷所虑极是。”白瑶华搬来几个瓶瓶罐罐,打开了给他看,“这些都是民女特制的调料,油事先用花椒炸过,醋和酱油则泡过八角和桂皮等物。” 朱修文仅闻了闻油,便觉得椒香四溢,令人垂涎,不禁心中大定,连道了两个好字。 白瑶华见他满意,也放了心,随后几天,和他配合着做了几次,每次都非常成功,更让他们信心大增。 斗菜的时间转瞬即至,白瑶华天不亮就起床,做好了一应准备,并在侍女的帮助下,换好了和便捷炉灶配套的服饰。 朱修文并没有和她打扮一样,而是穿了一件雪白的长袍,配着宽大的下摆,随着他走动,就犹如云彩翩飞。 斗菜确以白服为上,一场斗菜下来,若是身上能不沾丁点油星,还会获得满堂喝彩。 而且,朱修文穿白袍,真是俊极了。 白瑶华不由自主地就多看了几眼,幸好朱修文没有察觉。 斗菜的场地安排在宫中,想要到这里观看斗菜,可不是有钱有身份就行的,只有受到帝后邀约的人,才有资格入内。 夏国的厨师果如朱修文所说,是无名小辈,其貌不扬,但他把干鹿筋一拿出来,白瑶华就忍不住笑了,看那颜色,肯定也是事先煮熟过的,原来大家的法子差不多。 既然方法一样,那就各凭本事了。白瑶华把猪肉切成两指宽的大片,递给了朱修文,示意他将其放入锅中。 朱修文照着做了,白瑶华马上把火调小,慢慢地煮着。 煮肉的时候,她把泡发好的鹿筋取出来,每条切作了三节。她一面切鹿筋,一面留意着锅里的肉,等到半熟,适时地把鹿筋递过去,朱修文便知道该下鹿筋了。 二楼的看台上,顾念慈饶有兴致地看他们斗菜,目光中透着好奇。长公主坐在她旁边,目光也落在下面:“兰陵王执意要亲自参加斗菜,是为了和白瑶华多多相处吧?怎么,皇后已经同意他们的婚事了么?” 顾念慈笑着看了她一眼:“本宫听说宁王想娶夏国的公主为妻,不知是真是假?” 宁王便是远走边疆的那位皇太孙,长公主的亲侄子;而夏国则与他的封地紧紧相邻。他如此敏感的身份,却想要娶邻国的公主,意味不明而喻。 第355章 留个悬念 顾念慈向来不理会前朝政事,今儿居然会说到这上头,可见是朱曦起了疑心了,长公主不寒而栗,矢口否认:“没有的事,皇后多心了。” 顾念慈笑了一笑,没有再接话,而长公主则是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白瑶华盯着锅里,待得鹿筋煮开一两滚,便把盐、醋和酱油分别倒进小碗,一一递给了朱修文。 她并没有称量调料,只是随手一倒,朱修文生怕分量不对,咸了或者淡了,小声地问她:“你确定?” 白瑶华用白眼回答了他。 嗬,一上灶台,脾气就大了?以前还真没发现。看来得多跟她一起做几次菜,不然谁知道还有什么臭毛病?当着两国贵宾的面,朱修文没好意思跟她计较,只是在心里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加入调料没过一会儿,那八角、桂皮的味道就跑了出来,和先前的花椒味融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地吸鼻子。 夏国的主厨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朝他们这边望来,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他们明明没有放香料,这些香气从何而来?难道是用了什么高明的作弊技巧?听说华朝赌菜比夏国更盛,兴许他们用了什么出老千的手法也不一定。 夏国主厨收回目光,用夏国话小声地对帮厨道:“待会儿如果他们输了,这事儿就算了,如果他们赢了,一定得要求彻查橱柜和灶台,看看他们把香料藏在哪儿。” 帮厨重重地点了点头。 白瑶华看着鹿筋差不多入味,把葱白切段,破丝,编成梅花烙,铺在了特制的兔毫碗里。这又是一个信号了,朱修文马上将鹿筋起锅,浇上了葱白结。 兔毫碗亮黑,鹿筋莹白,一黑一白,对比鲜明,强烈刺激着人的感官,还有那隐隐约约的梅花烙,隐藏其中,让人不由自主地探头,想要看个分明。 且不说味道,单论配色,就算得上是有心了。 夏国主厨看看他们的,再看看自己的碗,突然有点不想把鹿筋盛上来了。帮厨跟他嘀咕:“华朝就爱整这些花招,斗个菜还专门烧碗。” 原来是专门烧制的碗?夏国主厨听了更为烦心,斥道:“单凭几个碗,就能定胜负不成?到底还是要看谁做的鹿筋最可口。” 帮厨赶紧点头,帮着他把鹿筋盛起来,端了上去。 在场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尝菜,但评委既不是华朝人,也不是夏国人,而是其他国家的使者——为了防止买通评委,这些使者,都是临时接到通知进宫的。 由于食材限定的范围极窄,两道菜一端上去,高低立现——论巧思,夏国用的是葱段,华朝用的是葱白打的梅花烙;论摆盘,夏国用的是普通白瓷碗,华朝用的是特制的兔毫碗;论味道,夏国的鹿筋中规中矩,虽然好吃,却无出彩之处,而华朝的鹿筋因有花椒、八角等香料的烘托,让人惊艳许多。 评委的点评一边倒,几乎全都认为华朝胜出。 夏国主厨和华朝斗菜,还从来没输过,见此情形,脸黑如锅底,把帮厨重重地朝前一推。帮厨赶紧质疑:“咱们事先说好了,不用油盐酱醋之外的调料,华朝的香料从何而来?如此明显的作弊,评委居然视而不见?是被华朝买通了,还是怕不选华朝,会挨打?” 这个挨打,显然是指入侵国土了,使者闻之色变,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朱修文和白瑶华,希望他们能作出合理的解释,免得让评委们蒙受了不白之冤。 朱修文轻哼一声,让白瑶华把盐罐子、醋瓶子和酱油瓶子交给宫女,送到了评委们的面前。 瓶罐的盖子一打开,答案昭然若揭——这些调料,显然和那些兔毫碗一样,是特制的。 评委们皆露出惊叹的表情来,示意宫女把调料给夏国的两位厨师送过去,让他们也看看。 夏国主厨闻见空气里飘过来的味儿,心内已觉不妙,待仔细研究过那油、醋和酱油,脸色更为难看了。 朱修文不等他出声,便道:“所谓斗菜,各凭本事,这正是限定各种条件的意义所在,你觉得本王说得对吗?” 斗菜规定不能用花椒、八角和桂皮,但没说不能用花椒味的油、八角味儿的醋、桂皮味儿的酱油。夏国厨师面现颓然,心里却隐隐有些佩服,这些巧思,难为他们如何想得出来? 胜负已定,朱修文懒得久留,转身就走,夏国主厨赶紧出声问道:“敢问王爷,这些调料,是谁人研制出来的?” 这怎能告诉你?且留个悬念给夏国国君吧,就看他感不感兴趣了。朱修文轻声一笑,没有作答,带着白瑶华走了。 他们走后,在场的华朝人才反应过来,这次的斗菜,居然是他们赢了! 外命妇们纷纷向顾念慈道贺,夸她不但母仪天下,而且教子有方,兰陵王不但会打仗,就连做菜都是一流的。顾念慈若有似无地朝长公主那边瞟,马上便有一位侯爵夫人出来道:“早就该让皇后娘娘来主持斗菜了,不然我们华朝何至于每年都输?” 长公主却没有恼,笑吟吟地起身,也捧了顾念慈几句。伸手不打笑面人,顾念慈顿觉没意思,领着外命妇们朝坤宁宫去了。 白瑶华随朱修文出了宫,要求先送她回莲花巷,朱修文很不高兴:“怎么,过了河就拆桥?”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白瑶华哭笑不得:“王爷,为了斗菜,民女在兰陵王府住了好几天了,甚为思念家人,王爷就放民女回去看看吧。” “咱们赢了斗菜,宫里很快便有赏赐下来,何必麻烦内侍多跑一趟?”朱修文振振有词。 这是让内侍把她的赏赐送到兰陵王府,然后再让她自己带回去的意思?内侍应该也不在乎多跑这几步路吧?白瑶华一眼就看出了朱修文的小心思:“王爷想多留民女一会儿,何不直说?” “谁想多留你一会儿了!”这丫头,现在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了!朱修文耳根顿红,气急败坏。 第356章 等本王回来 “不想啊……”白瑶华拖着长长的尾音,作势要去开车门,朝车下跳,“那民女先走了。” “回来!你敢!又想崴脚了?”朱修文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他用力过猛,白瑶华一下子就落进了他怀里。 这效果是朱修文没想到的,但觉得特别满意,顺势就把她给箍住了。 白瑶华下意识地挣扎,朱修文赶紧把手臂收拢了些:“本王即将代君巡视边境了。” 这意思,是他要走了?白瑶华不动了:“王爷要去哪儿?” “大宁。”朱修文说着,趁机低下头,闻她发间传来的幽幽香气。 “大宁?在北边?”白瑶华地理学得不太好。 “恩。”朱修文更凑近了些,声音听起来很低沉,“宁王封地。” “啊!”白瑶华叫了起来,连忙捂住了嘴。 宁王,不就是当初的皇太孙么?据说他谋反的心思,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皇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朱修文去他的封地?抑或说,皇上正是因为觉察到宁王要反,才特意派朱修文去的? 白瑶华很是担心,拽紧了朱修文的袖子:“王爷,可以不去吗?” “为何不去?”朱修文看了看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头,极想一把攥进手心里,“本王好容易争取来的。” “王爷您是自己要去的?!”白瑶华惊讶地转过了身来,“为什么?民女听说大宁现在很危险!” 朱修文饶有兴趣地看她脸上的担忧表情:“你在为本王担心?” “您是华朝的王爷,民女是华朝的子民,怎能不担心您呢?”白瑶华仰头说着,态度极为真诚。 这不是朱修文想要听到的答案,但他偏反驳不出,只得把这口气吞了:“你不必为本王担心,本王去大宁,是为了见一个人,在没见到这个人之前,宁王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对本王怎样的。” “那等您见到这个人以后呢?宁王会马上翻脸吗?”白瑶华急切问道。 “那……”朱修文终于没忍住,攥住了她的手,“就得看本王的本事了。” 看他的本事?那就是说,有一定的危险性了?白瑶华心里像有千万匹野马在乱跑,焦躁极了,当初朱修文出征打仗,她都没有这样紧张过。因为紧张,她任由朱修文玩弄她的手指,问道:“王爷,您要去见谁?” 朱修文低着头:“本王不是告诉过你么?” 告诉过她?什么时候?啊,莫非他要去见的人是……夏国国君?!天哪,他私会别国国君也就算了,还打算去宁王的封地见夏国国君?!这事儿如果让皇上知道,会直接砍掉他的脑袋吧?!白瑶华吓得屏住了呼吸。 朱修文抬起头来,恰看见她惊恐的表情,很不高兴:“你如此不相信本王?” 本来就是没谱的事,让她怎么相信?白瑶华没作声。 “就算本王没法说动夏国国君,难道本王带去的那些将士是纸糊的不成?”朱修文捏住她的手,用她自己的手指头,狠狠地戳了戳她自己的额头。 原来他会带兵去呀,早说嘛!白瑶华忙道:“多带点。” 她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太幼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朱修文让她逗笑起来:“本王后天就要启程,你在家乖点,等本王回来,带你去打仗。” 什么?!为什么要带她去打仗?他当打仗是观光旅游么?!白瑶华越来越弄不懂他的路数了,瞪大了眼睛看他。 但朱修文流连于她的手指,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而他亦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 算了,等他从大宁回来再说吧。白瑶华想着,把手抽回来,挣脱了他的怀抱。 这臭东西,消息打听完了就溜!朱修文伸手去抓她,马车停了,他只好站起身来,跟在白瑶华后面下了车。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白瑶华随他去了嘉乐堂,没一会儿,宫里果然有赏赐下来,金银珠玉,绫罗绸缎,应有尽有,朱修文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了白瑶华,让她带着回莲花巷去了。 白瑶华走后,朱修文站在窗前,摆弄一朵珠花,那是他刚才偷偷从白瑶华的头上摘下来的,也不知她有没有发现。 李德全借着给他上茶,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当真要去吗?” 朱修文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李德全就不敢再问了。 白瑶华带着赏赐回家,白家人兴高采烈,围在她房里看赏赐,夜深了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第二天,皇后召见,白瑶华入宫,又得了不少赏赐。皇后不遗余力地把她夸了一番,并向她表示,以后只要有对外国的斗菜,都会派她上。 白瑶华谢过皇后,出得宫来,发现邀请她去当庭展技的帖子,已经堆满她家的门房了。白家终于又要兴起了,她非常高兴,每次外出斗菜,都要带上一个兄弟姊妹,让他们也有露面的机会。 这天夜里,绿柳正在值夜,忽闻树梢有轻微的响动,立时警觉:“是谁?!” 朱修文从树梢翩然而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绿柳突然就想起了临行梁国前的那个深夜,忍不住一个激灵:“王爷,您又要带我们家小姐去哪里?” 朱修文皱眉瞥了她一眼:“跟你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绿柳看着他的表情,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王爷,小姐已经睡了,奴婢去把她叫起来?” “不必了。我去看看就走。”朱修文抬步朝前走去。 绿柳只得让道,为他打开了门。 朱修文穿过外间,去了寝室,此时月光正好照进窗棂,透过薄薄的纱帐,洒在白瑶华的脸上,让她面部线条显得柔和极了。 时值夏季,天气正热,她仅穿了一件抹胸,堪堪遮住了羞处。朱修文顿时觉得喉头有点发紧,赶紧把旁边的薄被拖过来,给她盖住了,免得自己把持不住,走不出这扇门。 白瑶华感觉到热,下意识地扑腾,朱修文看着直乐,俯身朝她脸上亲了一下:“瑶华,本王这就走了,在家要乖,等本王回来,带你去打仗。” 第357章 爱美人也爱江山 翌日清晨,白瑶华自床上坐起,总觉得周遭萦绕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但她自己是从不熏香的,不禁疑惑了好半天,方才唤绿柳进来服侍。 朱修文轻装简阵,一行人骑着快马,出京城,过太原,最后率辽左驻军,进入了大宁。 宁王府内的密室里,宁王和夏国国君对坐,二人中间隔着一架长方形的烤炉,炉上炭火正红,烤肉吱吱作响。 正直盛夏,即便密室内有冰盆,也禁不起这样烤,宁王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恨不得拎起夏国国君的衣领,把他从窗户里丢出去。 为了起兵,他不得不拉拢夏国,以求支援,却无奈夏国国君玩性太重,总没个正形,密邀他来商议朱修文的事,他却烤起肉来了! “国君!”宁王实在是忍不住,喊了一声,“兰陵王已率军到大宁了!” “那又如何?宁王不是早有部署么?”夏国国君拿起铜夹子,不慌不忙地给烤肉翻了个面。 宁王最烦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却也只能忍气:“兰陵王年纪虽小,却身经百战,他名为代君巡边,但却来势汹汹,国君与我交好已久,难道不考虑伸出援手?” 夏国国君终于抬起头来,满脸诧异:“宁王若是连个兰陵王都对付不了,何谈靖难?”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宁王呼地站起身来,怒目相视。 夏国国君赶忙护住了炉子:“我听说兰陵王除了会打仗,还极会做菜?宁王何不向我引荐引荐?或许凭借我的三寸不难之舌,能让他知难而退,不费一兵一卒呢?” 他除了鼓捣厨房里的那些事,还有三寸不难之舌?宁王暗自嗤笑:“若是不成功,国君待要如何?” 夏国国君见他没有踢翻炉子的打算,忙着把烤肉盛进盘子里:“如果不成功,我自当出兵助你。”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望国君信守承诺!”宁王用力地抱了抱拳,长袍一撩,出了密室。 “刚烤好的肉,不吃就走么?真没劲……”夏国国君嘀咕着,自己拿起了筷子。 ------------ 宁王行至前厅,卫兵来报,称兰陵王已至城门外,请他出城相迎。 宁王一听,火冒三丈,二话不说,命人把卫兵拖下去砍了。论长幼,他是兄,兰陵王是弟,凭什么让他出迎?就因为他是皇子?可是当年他才是皇太孙,皇位本该是他的! 他犹自生气,谋士相劝:“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 说得是,他目前的敌人并非朱修文,宁王这才整理仪容,骑马迎出了城外,并告诉朱修文,有人对他的厨艺很感兴趣,想要见他——夏国国君不能在大宁久留,他们会面的事,还是尽早进行为好。 朱修文已经猜到此人是谁,故作诧异,随宁王进入了密室,宁王为他做了介绍,先行离去了。 夏国国君的年纪,大概只得十一二岁,他个子小,看着稚气未脱,就在刚才宁王为双方作介绍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烤肉的夹子,不曾放下来。 朱修文施过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低头看烤炉:“国君烤肉的手艺不错,火候把控得极好。” 夏国国君饶有兴趣地看他:“比不得兰陵王,前些日的斗菜,竟赢了我们夏国。” “运气而已,国君不必介怀。”朱修文端起炉旁的碟子,尝了一口肉,也不怕有毒,“好味道!” 夏国国君喜笑颜开:“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你把斗菜时所用的调料教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国君以为我要做什么?我又不是宁王。”朱修文笑了一声,继续吃肉。 夏国国君翻着炉子上的肉,又给他夹了一块:“宁王有反心,路人皆知,难道华朝不怕夏国也来凑凑热闹?你们华朝固然兵强马壮,但到时内忧外患,只怕还是会手忙脚乱。” 听听这话,是谁说夏国国君少不经事,只知玩乐的?可见传言误人!朱修文心内微凝,但脸上却表现得毫不在意:“那是我父皇的事。” 夏国国君看着他的脸,露出玩味的表情来。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烤肉的夹子:“是我先前问错了,现在重新问——你想要什么?” 他把你们换成了你,这就是区别,朱修文展颜笑了。他凑近夏国国君,低声耳语了几句。 夏国国君听完,满脸诧异:“就这?” “对,就这。”朱修文坐回了座位。 夏国国君哈哈大笑:“原来兰陵王是爱美人不爱江山。” 不,他是美人和江山都爱。没有江山,他用什么来保护自己的女人。朱修文笑了笑,没有作声。 夏国国君身体前倾,拿起烤肉的夹子,朝炉子上一按:“我要你的一个保证,十年内,华朝和夏国互为盟友,绝不侵犯。” 朱修文依旧没有作声,只是笑着伸出手来,夏国国君也笑了,和他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现在可以把调料的秘密告诉我了吗?”夏国国君笑得天真,好像只是个十来岁的普通少年。 朱修文笑着挪了个位置,坐到了他旁边,两人耳语起来,至于是在教授做调料的法子,还是商议结盟的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 天气越来越热,白瑶华担心着远行的朱修文,还不忘做出些千里醋,为军粮效力。朱曦见到千里醋后,十分高兴,特意赐下金线串成的玉面凉席,让白家人惊叹不已。 皇后为了消暑,命各府准备清凉解暑的食物,进宫斗菜,一较高下。白瑶华并没有参加此类斗菜的资格,但坤宁宫却来人传话,让她代皇后斗菜,只许赢,不许输。 清凉解暑,自然是冰棍、冰淇淋、刨冰之类,据说冰淇淋自南叶夫人以后,已经失传,白瑶华便做了水果味的冰淇淋,再利用剩下的水果,做了些水果冰块。 就莲花巷的条件,自然是没办法做这些的,她只能借用兰陵王府的冰窖。朱修文早就留了话,李德全一听说她有需要,马上安排,半点也没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