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启群侠录》 楔子 “安启元年”,这四个字,本身就是一部传说。离魂谷,更是这个传说中最为特别的存在。 曾经弟子三千,纵横天下四百余年的天下第一仙派离魂谷,突然更名为 “梨魂谷”,谷中只余谷主一人,无所事事,整日里种种梨花,种种田,满手泥土青草味,却依旧众仙来拜。 不止众仙,还有人魔妖等天下各路,但凡路过此处,无论进不进去,都要远远的拜上一拜。 传说妖神出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连夜把妖王殿搬到了梨魂谷旁。 妖神私下跟离魂谷主喝酒时,听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只想做回我的小药童,若是能回到那一年,我一定不选择下山。”妖神每次都一笑了之:“世尊大人!广袤深洋,万里苍穹,你我之天命,在这三界六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而已,好好受着吧!我陪你。” 第一章 安三平初遇谷花音 这一日清晨,方甲镇上大多店铺还未开门,镇口茶水摊边,已驻足一位少年。 少年有些迟疑,茶水摊年过半百的老人迎上来道“公子进来歇歇脚罢,有茶水,有面条,有抄手啊!” 少年便进去坐下来,踌躇道“我想吃面” 见老人转身煮面,又忙着拉住,低声道“我没钱,”又急忙解释“不过,我不吃白食的,你看,我有这个” 一边厢赶紧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黄豆大的药丸于掌心,托于老人看道:“我师叔师傅们都说,这药丸便可顶了吃穿用度”. 老人接过药丸闻了闻,抬头再仔细瞧了瞧少年—— 端看这少年郎,也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眉目极清秀明亮的,长长的眼睫下腼腆的脸蛋,观之可亲,恍惚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若不是一身棉布短打行路打扮,还以为谁个书香世家走丢了小公子,看着倒还干净整洁,手里拿了斗笠,背了一个硕大的葫芦,竟连个包袱也没有。 老人眼神亮了,问道“公子来自于何处” 少年指了指,答道:“出云峰”~神情倒有点像犯了错的孩子。 “可是常安药庐?” “正是,老丈,您也知道啊” “这里是距离出云峰最近的镇子,老朽自然知道,整个方甲镇的人这都知道啊” 又摆出一个不解的神情,“可是,这药庐中人出山济世都有定时,如今还未入秋啊,而且往常都是二人结伴,白衣红绫,药箱傍身,一眼便知,你这” 少年似乎有些忸怩“晚辈另有要事” 老人见状,也不多问,说道“既如此,这药丸,小郎君快快收回去吧,行医济世乃是大善,老汉一碗面条,算不得什么;再者,你这药丸,若问所求之人,一座宅子也能得了,老汉我拿着却是无用,说不好反遭祸事” 说罢,便将手中异香之药丸恭谨送回,速去端了碗满满当当的菜肉面过来。 少年纵是饿了,咽了口水,也不忘作了一揖 “那,老丈,回来时这钱必定补上,晚辈常安药庐,安三平” 安三平有些沮丧,原以为自己跑了出来,一向宠他的师兄也是时候出现了,岂料走了两天才走到方甲镇,期间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心里想着“难道师兄和师叔都不关心此事,难道真的这么放心我一个人?” 既然出来了,断没有哭丧着脸两手空空折回去的道理。他停在溪边叹了一口气,将大葫芦补充了些清水,又洗了一把脸,发了个呆,欲起身前行时,忽见前方陡坡间似有火光。 他疾奔过去,攀山洞这个功夫他可是自小从没输过的,甫进了山洞,眼前一幕吓得安三平是心惊肉跳,果然见一人浑身是火,趴在地上,似乎已不能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怎么办怎么办如何是好?” 安三平一个激灵,一边骂自己怎么这么蠢一边解下大葫芦,不容多想,一大葫芦的水兜头浇了下去。 火竟然都灭了。 安三平此刻说不崩溃是假的,活这么大还没见到过死人,他这是头一回下山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才吃了一肚子面,我到底看还是不看,我要是转身跑了也没人看见吧” 心也抖手也抖的,终于是一步一个哭腔挪过去将那人给翻了过来。 是个漂亮姐姐。 安三平傻眼了,他的娘也漂亮,可是好像也没有这么漂亮。 “这姐姐,是怕把脸烧坏了,所以才趴在地上的嘛,可若烧死了,漂亮又有什么用呢,太可惜了” 安三平下意识的去探她的鼻息,蓦地欣喜非常。 “竟还活着!!!” 也无暇去想什么人会在这里用这种方式杀人。他赶紧拿出之前要换面条的药丸“浣灵丹”,给她喂了下去。 趁着给她运气行丹的功夫,顺便探了一下,这姐姐四肢经络有点堵,恐怕是平日里总是待在闺房之故吧,除此之外竟是个毫无内力功法的凡人。 至此,安三平实在气愤“是谁,如此欺负一个如此美丽的弱女子,若让我遇到,一定可惜我们药庐不能杀人我一定把他废了,让他从此手无缚鸡之力!” 待他忿忿不平重新打了水回来,又吃了一惊,那姐姐已经醒了,靠在石壁上,维持他刚刚扶起来的那个动作,瞪着他,一言不发。 安三平顿住了,抱着葫芦,不知所措。 她,睁开眼睛更好看了啊,淡扫蛾眉,修长眉眼,虽然表情冷淡,衣服都湿了,头发还滴着水,有些狼狈,但就是说不出的好看。像是前些天他师兄书案上那支梨花。明明只是雪白的,罩着春光,却是那么雅致明艳。 她似乎在用力移动她的手指,安三平不由得过去,看看她怎么了。 原来是在地上写字“何人” 安三平连忙摆手回答“不不不,不是我烧的你,我我我是看见火光,来救你的!是我及时泼水救了你,还给你喂了药丸” 他发现自己答非所问,又道“在下出云峰常安药庐安三平” 那姐姐深看他一眼,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似乎颇有恨意。 安三平怜悯道“姑娘放心,我会等你好起来再离开,还有,谁害的你,你说与我知道,我保管去让他三年下不来床” 因只能动一根手指,只见她将刚才所写一字擦去,变成“何药” 此处安三平笑得极为灿烂,安慰她道“姑娘放心,那是浣灵丹,我师叔师兄足足炼了小半年,才有所成,就是到了奈何桥也能把人拉回来,你服了此药,是不用怕的了至于不能动么,在下刚才替姑娘把脉了,姑娘身体安泰不用担心,大约是你刚受了惊吓闭塞了静脉,又不大能承受此灵药不过,这火甚是奇怪,竟未损伤姑娘发肤。” 待想近些看时,又怕唐突了,不敢造次。 只见那姑娘又写道 “谷花音” “劳驾” 便闭眼休息了,倒是一副对安三平很放心的样子。 也是,他师叔曾说,安三平虽说是武功平平,智力平平,医术平平,但好歹一张脸是拿的出手的,他师兄常月虽说也是个清冷古雪的貌美男子,可写了一脸生人勿近,怎么也比不上安三平这张老少皆宜,春风和煦的自家孩子脸。 安三平全然忘了一开始想要逃跑的自己,开始沾沾自喜,原来她叫谷花音,真是个配得上容姿的好名字啊。 三日后。 到达芦洲镇时,已近午时。 安三平心道“要尽快换些银子才行” 四下寻找,进了一间当铺。岂料当铺的伙计恼了,将他当乞丐赶了出来。出了当铺,一个笑嘻嘻的小子迎面拉住了他“小公子,你要当的是什么,可否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呀” 安三平此时病急乱投医,见对方也是少年,且笑嘻嘻的,纵使有些圆滑之态,并不像大奸大恶之人,便把戒心去了五分,急忙问“当真?” 这少年自豪地拍了拍胸脯:“那还有假?!” 他一边说着,索性一只手搭在安三平肩膀,很豪气地继续说道“我与你有缘,见你面生,不像此地人,愿意帮帮你,芦州这一带,没有我林小唐没去过的地方,也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的本事啊,大着哪!只不过嘛——说成了,你分我一成,怎么样,试试?” 不过多时,林小唐领着安三平到了泸州最大的医馆,杏林医馆 林小唐嘱咐安三平道“等会儿,凭我说什么,你都记好了,不要插嘴,也不要有任何表情,只管点头,听明白了吗” 安三平点点头,二人进了医馆~ 安三平瞠目结舌地看着林小唐舌灿莲花 “卢掌柜,您可是见过世面的,这可是出云峰上下来的嫡传弟子,普通人平日里想见常安药庐的人那可是痴心妄想啊,更别说得一颗灵药,那可是比得上王母娘娘的蟠桃啊,有此机缘,你这会子若是不相信,舍不得这银钱,那这一辈子啊,就可能真再没有机会喽!” 那卢掌柜接过药丸,仔细闻了闻,又将二人打量了一番,再用签子挑了一点用水化开,尝一尝。片刻,叫过一个伙计,附耳说了些什么。那伙计便去了。 须臾,果真拿了一包银子进来,搁在桌子上,卢掌柜说“我出四百两,你若同意,便签字画押” 这回换林小唐瞪圆了眼睛,有点难以置信的样子,看看一旁的安三平,又看看卢掌柜,咽了一下口水,伸手去拿了一块银子咬了咬,快速点点数目,赶紧按了手影,拿了银子裹在怀里,讪讪同掌柜说“不愧是卢掌柜,有眼光,有眼光!在下告辞,告辞!” 刚一溜烟出了医馆,林小唐忙不迭地将安三平拖到巷子,“我有话问你” 安三平才是着急“我先问你” 林小唐愣了“那你先说” 安三平“我并未跟你说我是何人,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来龙去脉,竟说的一分不差” 林小唐倒吸一口气反被自己口水呛到了,扶着墙咳嗽起来 “你你你当真是??我那是胡说的,想着你敢去当铺,那丹药必定是值几个钱的,常安药庐的人?听过,没见过!你你真是来自药庐?那真的是灵丹妙药? 安三平看着他不说话。 林小唐觉得受到了惊吓,蹲下说到“是真的,那真是便宜姓卢的了,那可是千金难求啊!” 一时又要回去加价,被安三平拉住,一手顺势将他怀里银子掏了出来,说“你画了押,白纸黑字怎么加价” 他掏出两块银子掂了掂“劳烦你了,这四十两,给你了,就此别过” 林小唐先是激动的接过银子,这够他吃一年的饱饭了吧?一听后面话音急了 “哎哎哎你别走啊,我说,这地方你不熟,还需要我,需要什么我帮你安排,一天5两怎么样” “” “一天二两,吃喝玩乐我都通啊” “一天一两,再不能少了,你可想好了,有了我,你方便许多啊” 安三平耐不得烦“随便你吧我得赶紧去惠祥客栈” “得咧!” 第二章 天下常安出云峰 进了客栈,安顿好谷花音,安三平索性使唤了林小唐,请他去送些饭菜,为他俩买些换洗衣物之类的。 而他自己,可算躺在了软和的榻上了。下山这几日,竟都是风餐露宿了。 前两天,安三平白日里又要抓兔砍柴,又是运气行脉,晚上生火留守。谷花音始终不怎么理他,安三平却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似的,转眼到第三天,谷花音能起来慢慢行走时,他考虑再三,提了这个来镇上的建议。 才说到可以洗澡换衣裳这一样 谷花音就立马点了点头。虽还不能开口说话,自理是可以了。 如今躺在客栈里,不用受风霜雨露,反而又睡不着了。 他的娘亲,便是出云峰少主之一的安辞,自他记事起从未离开过,不知怎的留下一封信便不见了,还嘱咐安三平千万不要去找她。这还是安三平无意中听见师兄师叔们说的,似乎跟越州的宣正堂有什么关系。 他此次下山,只要做两件事情,自保,找娘亲。 安三平知道安辞因一件旧事是不可以下山的,趁外面都还不知道,先找回来了,便万事大吉,再有什么母亲放不下的,让他长辈们出头不可以吗? 想到这里,安三平算是打定了主意,这才小憩片刻。 用完晚餐,林小唐识相的说些此地风土人情,一边又故作老成说“安老弟,你这个样子出来行走江湖,是不行的!年纪小,不世故,一看就没有我小唐有经验,我呀就是有良心,要不,变个法儿诓了你,你也不知。所以你带着我呀准没错儿!再者,我问你啊,既然有急事,怎么还带了个凶巴巴的婆娘,我怎么一跟她对上眼神,就先被吓得矮了半截似的”? 他说的,自然是谷花音。 安三平表示诧异“她凶?我并不觉得啊” 在出云峰,他师兄师伯也都是这样的,待人淡淡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况且,谷花音那张脸怎么会凶。 “你欠了她钱?不知道的呀,还以为你是她的仇人” “我应该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 “骗人,天底下就没见过那样看救命恩人的眼神” “不说这个了,总之她好起来了,我就送她回去。你可知,宣正堂怎么走” “你去那里干什么”不等安三平回答,又自己装模作样地感慨起来—— “说起来,那宣正堂也够倒霉的,听说,约莫二十年前,宣正堂老堂主楚正玄还在世的时候,那是何等的风光,听说就连当年为首的世尊——离魂谷萧氏一族也对他们客客气气,可不知怎么了,在一个要紧的当口,宣正堂少主楚焕生未过门的妻子竟当着他丈夫的面杀了好几个正派同道,刚好被别人撞上了,这可了不得,要一同声讨宣正堂,后来也不知为何,竟放过了他们,但是后来,宣正堂盛名再不复从前,也放弃了原本唾手可得下一任世尊名位,到了楚焕生这一代,听说竟然不怎么过问江湖之事了,像个衙门似的守着自己一方,这些年也算是十分太平,百姓赞颂。宣正堂在芦州也有别院,只不过此时恐怕只有些许看守在,正主儿在不在,就看你的运气了,先说好,若你不是拜访是寻仇,那我可不跟你去啊” 后来证明,安三平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第二天清晨,安三平刚舒展完筋骨,林小唐就凑过来道“安老弟,这隔壁家茶楼包子不错,远近闻名啊,快叫上你那位花姐姐一同下楼尝尝” 安三平一听,也很想吃,毕竟他的出云峰可没有什么大厨,菜是菜肉是肉的,师兄照顾他长身体,偶尔给吃点什么大补汤,但从没有什么精致的面点。 安三平去敲了敲谷花音的门,没有回音,看看店里的更漏,才到卯时,觉得是不是太早了,或是不方便,便叫过一个小二说道,“这位姐姐,若是用餐或者要什么,尽管照做,都在我的账上,我有银子。”说着便掏出一角碎银子,给小二说道“这是给你的” 那小二何时见过这么大方的客人,都笑开了花儿,连声应道“小公子放心,小的定当尽力照看好小姐” 想了想,又说道“再者,若有什么事,叫她千万不可自己出门,一切安心等在客栈里交给我们,我们去去就回”。 出了惠祥客栈,往右一拐便是碧芳茶楼,虽然是一大早的,却已经坐了七八成的客人,有喝茶吃包子的,有听说书的,有自己一桌吹牛胡侃的,也有行脚的游士们独自歇着,竟然十分热闹。 林小唐找了个雅座儿,招呼跑堂的道“两笼你们这儿的招牌,玲珑珍品茶一壶” 小二却笑着说“小唐,今儿有钱了啊,是跟这位小爷交了朋友?” 林小唐假装一拳打过去,笑道“你小爷我朋友满天下,来照顾你生意啦,快上包子!饿了!” “哟,茶这就上,这包子嘛!人太多了,都是一屉一屉轮番现蒸出来,得小等片刻,但是,新鲜热乎你说是吧?” “少啰嗦,快去!” “好好,先坐着啊” 二人正喝茶时,忽听大堂对角一桌人说道“你们可知这个消息,出云峰放出话来,药庐走失了一个人。这在江湖是件大事,更是件奇事啊” 安三平立刻把耳朵竖起来,紧张心想“是说母亲?” 众人也好奇,撇下说书的,围住问道“是谁啊” 说话的是一位蓝衣中年人,约莫三十岁,未见配剑,懒洋洋的神情,抱着一只眯着眼睛打呼噜的胖猫,倒真是个闲人。 他慢慢抿了口茶,悠悠的摸着猫儿说道“说是一位小辈采药未归,已寻了几日了,若有寻着的,必有谢礼。” 他这话一出,厅里顿时轰了起来。 当下边便有其他人说道—— “出云峰上的常安药庐,可是个传说中的所在,众人皆知,从不惹江湖是非,也从不避讳救治任何人。传说说是他们祖师爷人称“施善真人”常琅偶然受菩提达摩点化,此后了悟,竟在盛时遣散千数门徒,并立下门规。此后一门两派,青萝,紫薇。一派专医术,一派专护卫之法术。每派只得师徒二人,世代如此。只能救人,不得杀人。不得涉入江湖事。 昔日威震八方的出云峰,倏然成了几近凋零的弱小派系,顶多算是个高攀不起的医馆,再没有人忌惮他的势力。且门人四散后,有自立门户的,有加入各派系的,往上数几代,各有旧情,从此常安药庐倒成了人人看重守护的派系。生怕哪日若没了,有了疑难杂症,挂个急诊都找不到门户。” “哎?不是说还有个什么练百堂,也是炼药的?” “你说错了!练百堂是明王岭一派的宗主名讳,听说那地方几十年前还叫冥王岭,妖魔鬼怪众多,就是吹过一阵风,那都是带着血腥味儿,而练百堂修炼的正是收妖炼药的本事,不到几年,竟收拾了个干净,还就地取材建了明王台,来历颇为神秘,世人有些敬畏,见面时表示尊敬便称呼他“明王”。 “不愧是一派宗主啊,如此的魄力!” “只不过名声上嘛,就不太好,听说他收妖从不多问,那些受过点化得了机缘一心修炼的妖灵,也照样不能幸免。虽是炼药,可造了不少杀孽。有的自诩名门正派的,便不屑与之结交。似乎,也只有巨风山庄的杜庄主虚怀若谷,不时前去杀一盘棋罢了!” “如今人心皆向巨风山庄,杜凤泽虽然不是名正言顺的世尊,可上一任世尊之子萧子衿现在便是他的左右手,离魂谷不复存在,世尊身份象征的圣物聚灵芝,圣兽都不知所踪,宣正堂韬光养晦,暮苍峰的道观倒成了有钱人家的私塾,不提也罢,其他小门小派只知道谁有势力便站那一边。所以啊,这巨风山庄竟像不知不觉的代了世尊之位了。那练百堂也沾了光,无人敢小瞧啊!” 说到这儿,安三平才发现原先说话的蓝衣猫客已不知何时不见了,已经换了一个瘦骨嶙峋的灰衣游士在接话。 “哼,这明王台,也不知哪日有妖怪复仇,可别遇到了强敌才好。” 林小唐推一推安三平,撇撇嘴,悄悄说道 “这话听起来像是担心,可实则是盼着有这样一日,好幸灾乐祸的吧? 以后遇见说这样话的人啊,你都不要结交!” 他看看安三平,突然笑了起来,提高音量向那边人问道“也不知谁那么运气,能找到这位少主,若好生送了回去,恐怕能得个什么重礼吧” 安三平啪的抓住林小唐的手“你?!” 林小唐笑嘻嘻的小声道“你莫着急,听听再说” 那边一听,还真的一起向往起来,说道 “若我救了他。必要他门中一件宝物” “是啊,都说这天下武功秘录奇珍法器竟有一大半都出自当年的药庐,后来弟子四散自立门户,才有了如今百花齐放的盛世。现如今这医术天下第一的出云峰门人只余寥寥几人,这谁遇到了不都是恭恭敬敬,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个儿什么时候有求于人家。再说了,此门中人逍遥为道,向来淡泊,从未听说与人相争。就算问诊,也是来者给多少酬金就拿多少,即便不给也不见要的。这样的门派子弟,又怎会有人劫持?莫非是个疯子不成?!定是遭遇了什么,不得抽身。” 安三平心想,怕是师门要抓自己回去,才编了这些,明明自己出来时,是留下书信的。 想到这里,便跟林小唐说“你可想好,你抓不住我,也打不过我”。 林小唐还在听热闹,忽听这句话,一口茶喷了出来,气呼呼道“你当我林小唐这么容易出卖朋友么?!再说了,我小唐可不傻,送回去又没钱给我,我才不要什么武功秘籍,招惹杀身之祸,我呀,就要你的一天一两银子,你给我听好了,哥哥喜欢你,罩着你!嗯?!” 正说着,包子热腾腾地被端了上来,安三平闻到香气,肚子立刻咕噜噜叫了起来,伸手欲拿一个时,忽见一把冷剑斩破空气夹着门外的寒风迎面扫来! 伴着一声断喝“蟊贼!!哪里逃!!” 第三章 慌不择路入楚宅 安三平还没看清来人,本能的运力连着凳子一起退出数米,避开了锋芒。这才定睛一看—— 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天水碧(浅蓝灰色)的行装,束腰箭袖,疏朗清阔,甚是精神,一把剑直指自己,怒目相向。 众人哗然“楚庭雪!” “宣正堂的人” 安三平一听,急忙问道“你真是宣正堂的人?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如此” 楚庭雪瞥了暼周围,并不答话,手里的剑连挽出几个剑花,逼向安三平。 安三平见对方步步紧逼,不敢怠慢,但苦于不能暴露身份,青萝门的法术更不能使出来,躲避几招后,眼看楚庭雪占了上风,他心想走为上策!立刻挥手打出他望了师叔教给他自创的幻影术,再辅以轻功,上窜至屋顶横梁,下来时已是几个身影,趁着楚庭雪一个愣神,真身迅速窜过已翻倒在地的林小唐,扯着他的衣领便闪出门外,不喘气地一路跳过好十几条街的屋顶,在一个墙角蹲下来喘气。 林小唐这一顿下来连惊带吓的,咳喘了好一阵子,满脸通红,又急又怕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楚庭雪怎么一见面就要打杀于你,你怎么他了?” 安三平也惊魂未定,下山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跟人交手。 “我不认识他啊,不过,他怎么好像认识我似的?不对,林小唐,是不是你偷了人家什么,所以他见我跟你坐在一起,便喊是蟊贼” “什,么!你竟然这样看不起我林小唐,我是坑蒙拐骗,可我做的都是两厢情愿的生意,从没有做梁上君子的本事,那可是宣正堂!再说了,如果是我,他为什么第一面不拿剑指着我,而是你?!——所以说,你那个药庐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可是我现在不能说,你也不许说出去!” “有什么可以证明?” “我有块玉佩,可惜,急着吃包子放在客栈了。”安三平想了想,突然伸出左手简单结了个印,运动灵力,“现!” 林小唐张大了嘴巴,只见安三平左手掌心显出一块明显的圆形红色“安”字,异常清晰。此刻安三平想到什么,迅速收起灵力,握住手心。 他若有所思的说—— “这是我们门内弟子才知晓的身份证明,紫薇为常,青萝为安,这也是定位咒的法印,我们下山都是二人结伴,一人行医时另一人结界护法,此印可互相感应,为防一时走散” 但是安三平做这个,却不是为了向林小唐证明身份,而是发现,本来师兄师叔完全可以借这个法印找到自己,又为什么故意放出他走失的消息呢? 他觉得自己太笨了,现在才想到这一层。更有,他其实也可以用这个法印去寻他的母亲。只要是方圆几里内出现常安药庐的人,这个法印就会发热出现。 而他到了芦州已是第二日,法印全无反应,也就是说,这里一定没有他母亲。 “宣正堂的人为什么要抓我,难道也抓了我娘,难道,在越州?” 安三平站起身来,对林小唐说“既然此事与你无关,那一定与我有关,我们就此分别吧,过会儿我们潜回客栈,拿些钱给你” 还没等小唐答话,安三平突然想起“怎么办!谷姐姐还在客栈!她会不会遇到麻烦?” 说罢便要回客栈,却被林小唐一把拉住,“你不能去,我回去看看” 安三平觉得有理。 安三平躲在一处货摊后,远远看着林小唐似乎问过客栈门口的伙计,回过头来笑了一笑。 等到他过来,急忙问他“怎么样?!” 林小唐道“没见那人去过客栈,不过也不确定在不在附近,你也先别回去,等我打听到他离了这里” “那,现在如何是好?” “所以说嘛,还得问我。当然是买点东西来吃,饿死了,万一你再撞上了楚庭雪,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唉说来也是赫赫有名的出云峰,现在竟然跟我小唐一样只会逃跑,太丢人了” “”安三平也觉得自己其实很没用,可是听他师叔师傅的话音,似乎并不着急去寻安辞,此时,他只有靠自己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安三平满脑子都是“林小唐你这个乌鸦嘴!!!” 安三平此时最懊恼的事情,不是为什么去吃饭,而是这饭还没吃到又饿着肚子被人追得满街跑。 此时他也不去想为什么这个楚庭雪一见面就要抓他,他在奇怪为什么身旁的小混混林小唐要跟他一起跑。不是说了跟他无关了么?! 慌不择路,进了一条巷子,蓦地幽静起来,安三平定神辨认一番,巷子里这院墙不同于之前小门户,倒像是个大户人家,且院子里似乎很多番旗,应该是颇有权势的人家。 无暇顾及许多,他拉着林小唐一纵身上了围墙,自幼生活在山间上窜下跳的安三平轻功可不差,而滑头林小唐身材瘦小,并不累赘,俩人猫儿似的躲进院内,像是后院杂物室的地方。 林小唐捧着胸口,才定下神来,转头竖着大拇指对安三平赞不绝口,小声道“老弟你真大智慧,这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咱们躲进了这儿” 安三平懵了“你在说什么,这是哪儿?” 林小唐也懵了“这是楚宅啊” 安三平“” 安三平看着林小唐一张哭笑不得的脸,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林小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跟着你这货,迟早得扑几个坑,看着你这张脸多么聪明可人疼,没成想竟是个瓜。 不过嘛,倒显得我林小唐这么聪明,不如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勉为其难,以后都罩着你!” 安三平看见林小唐冲自己扬一扬下巴,满满的优越感。 第四章 美人图与紫衫女 已近正午,二人已然莫名其妙地跑了一上午,饥肠辘辘。 安三平心想,一时半刻楚庭雪应该不会回来,先去厨房找点吃的,再作打算。 不料二人转了许久,这庭院虽屋子看起来不多,却曲折回廊花厅长得差不多,设计的有点晕头转向,屋顶上连个烟囱也看不见,偶遇着有人,还得躲上一躲。 这么三两绕,太阳底下,二人实在口渴得不得了,仔细探了探,遂找了个无人的厢房碰碰运气。 一进房内,大喜,果然桌子上放着茶壶,安三平拿起茶壶便灌,再递给小唐,你一口我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二人喝完茶水,干脆靠着壁橱瘫在地上,这才打量起这间房。 很简单的陈设,一张美人榻,一张圆桌,一张书案,靠墙摆了些书橱。 林小唐懊悔道“我抽了什么风带你去吃包子,这下倒好,现在我们怎么办” 安三平道“我想了又想,楚庭雪必定是知道我在哪里,只不过,他并不认识你,也不认识谷姐姐。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下山,下山不到十天,所接触之人,也不过五,他究竟如何认识我,却很奇怪,我到底偷了什么?” 林小唐一下子坐了起来,拍着安三平道“一定是了!这几天你唯一拿出来的东西,就是那颗药丸吧?莫非宣正堂也有,而且,恰好不见了,一定是那卢掌柜通风报信给宣正堂!” 安三平使劲回忆片刻,道“是了,我记得当时卢掌柜悄悄跟他的伙计说了什么,便是去拿银子,也犯不着不让我们听见若当真如此,那我可被冤枉死了,楚庭雪当众连个解释的时间都不给我可,我们药庐的灵药,一向只拿来救急救人,却从不赠予旁人。这宣正堂,到底跟我们出云峰有什么瓜葛?” 安三平抬起头,对面入眼是那张美人塌,榻上挂了一幅美人图。 安三平不知怎的,觉得那美人似乎有些眼熟,便走近去看,画中美人倚靠着窗,手中把玩一个锦囊,窗外一池红鲤鱼,这副画并无落款,只有几行题记小篆,道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楚问心及笄之礼” 他口中不觉念了出来,后边的林小唐,听见名字,也凑了过来,说道“楚问心?这名字我听过,是楚家的大小姐,大家闺秀,美若天仙,不过,我却从没见过,这幅画上难道是她?不像啊,这图中女子是挽起发髻的,似乎是位夫人” 安三平看着那小篆,心却扑通扑通直跳起来,心道“这是娘亲的字迹!娘亲为什么会送一幅画给楚家小姐?” 再看时,觉得画上那窗户花纹似乎有异样,好像动了起来,林小唐也发现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伸手便去触碰,安三平心念电转,一把抓住林小唐说“不能碰”!这“不”字刚出口,已经来不及了,林小唐指尖刚触碰到,便觉一股强大吸引之力,束缚住全身,动弹不得,连同安三平,二人瞬间被强大漩涡吞了进去。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二人跌倒在一个黑布隆冬的所在,安三平抓着林小唐不敢撒手,林小唐更不敢,抱得牢牢地,口中犹在说“这是什么地方,是陷阱?” 安三平“嘘”他觉得不像陷阱,这更像是他们青萝一派的乾坤术。 不过这种术法,只有他和他娘才知道,安辞闭关十年,参悟此道,试了很多次,才把青萝门中行医时爱用的乾坤袋,化成乾坤袖,赠予百家,为出云峰赢得颇多赞誉仰望。而乾坤图,安三平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安辞,她还在犹豫,能不能做得更好更实用。甚至跟地势结合为法阵,做抵御强敌之用。 而这幅画,安三平确实未曾见到过。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现在,正在乾坤图做成的空间中。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安三平也慢慢发现,这里有剑气。 他让林小唐别动,自己循着一点光亮找过去——果然是一把剑。 这把剑,比起平日里他练习所用的劍,似乎短了两分,比较精巧,修饰花纹也比较精致,倒像是女孩子用的剑。 他刚把剑拿在手里欲细看一番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一阵白光闪过,狠狠地落在了实地上。 定神再看,已经在一个房间里。 却不是刚才的房间。 一个烟紫色的身影倏然靠近,一张带着面纱的脸,突然凑到安三平眼前。几乎是鼻尖靠着鼻尖。 安三平吓得往后一倒,砸得林小唐“哎吆”一声。 面纱上的眼睛笑了,弯弯的。她是个女子。 只听她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安三平“你,姑娘是谁,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小偷,我其实就是来找你们宣正堂,问个事儿” 那姑娘说“你想问我们可知安辞去哪里了” 安三平惊了“你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那姑娘又笑了“安三平,你叫我一声好姐姐,我便告诉你” 林小唐也惊讶万分,他以为只有他知道安三平的名字。就连跟客栈掌柜的,他也是称呼“我那位老弟” 安三平心想,眼前这个姑娘,听声音,看眼睛,也不过跟他一般大,若动起手来,倒也未必打不过她,只不过不知根底,莫伤了好人,再者,她似乎真的知道什么,那幅画也是货真价实,她必定跟他母亲颇有渊源。更有,若闹起来,惊动了门外的人,就更不好了。 当下便憋着嗓子喊到“好姐姐,你便告诉我吧” 那女子十分雀跃,拍着巴掌笑道“你果真还是要叫我姐姐!那我便告诉你,安辞并不在此,也不在越州,至于究竟在何处,我也不知。本来嘛我打算自己去找她,不过可惜了,家父将我看的牢牢的,我出不去,她跟我们宣正堂自然是有很大的渊源,只不过,时机到了,她自然亲口告诉你” 安三平急了“姑娘!” 少女呵呵直笑,胆大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知道我哥为什么抓你吗?因为,你是小偷” 安三平被人摸了脑袋,有点奇怪,其实自己为什么并不想躲,甚至,并不觉得有危险,甚至,还有些亲切。 林小唐这才插话“你是楚问心!” 安三平木然接过话说“然后呢,我到底偷了什么” 少女努了努嘴,“绝世宝剑喽!” 还未等安三平反应过来,只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楚庭雪在门外问道“问心?” 林小唐又是摆手又是使劲儿做眼色,安三平也紧张地握紧了剑。 岂料楚问心雷厉风行,一个强势掌风将二人直接推出门去,安三平恍惚间听得她一句“先挺住了!等会儿再来找你” 安三平快要哭了,他如今身在人家的地盘,林小唐此时被家丁捆得像个粽子扔在一旁,便是没被捆也是指望不上的。偏偏眼前这个楚庭雪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长剑招招凌勢逼人,而他自己,顶了一个不可说的“不可杀人的出云峰弟子”的名头,却把只晕人不伤人的迷药都一股脑丢在了客栈。 他不伤人,可楚庭雪不知道。 无暇顾及那么多,他只好举起刚从楚问心美人图里的那把似乎是女人的剑挡了几个回合。心想他如今是单打独斗,一会儿来了众人,怎么也走不脱了!要速战速决才好。 心下一动,便着剑出鞘,意在用剑尖点他几处穴道便可。 岂料那剑一出鞘,竟像有了自己的主意,安三平几乎把控不住要脱手,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稳住,莫名地一招下来就直奔凌空而下往楚庭雪的百会而去。 安三平整个人都傻了。他大喊一声“躲开!!” 眼看着收不住剑勢!! 旁边突然有人一掌推开了楚庭雪,万分惊讶的看向随剑而下的安三平,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安三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剑也离了手。 他揉着腰唉声叹气,抬头时见来人已经剑锋直指自己脖颈间。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一阵微妙的味道袭来,别人不知道,可安三平却是熟悉的,那是他出云峰的“不归人”,不仅是极为厉害的迷药,且中招之人最起码记不起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安三平立刻掩住口鼻,一旁的混混林小唐是个人精,眼看他这么做,自然也憋住了。 须臾,他慢慢放开,果然见面前几个已经倒了下去。便不做他想,扯了林小唐翻出墙外,小声喊道“师兄,师叔!是你们吗!” 薄雾中,一抹人影慢慢清晰,声音也清晰“我来同你道别” 安三平手一松,林小唐咚的掉在了地上。 是谷花音。 第五章 绝世盾牌乾坤图 白色衣裙在浅雾中美得有些不真切,但眉目清俊,依旧美得那么明白。 “我不是说让你在客栈等我们吗,你怎么在这里” 谷花音轻描淡写的说“本来是打算要救你,不过现在看来,不必了” 一边说着,一边双手结了个法印,口中道“收!” 那些眼看着就要氤氲起来的薄雾,瞬时收尽了,依旧是朗朗乾坤。 安三平看着她,问道“你才恢复身体,独自一人恐有不妥,我,送你回去” 林小唐觉得他要被安三平蠢哭了,他有义务来提醒安三平,“老弟,你不是该问问她怎么会有法术在身嘛?!” 安三平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谷花音。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谷花音不紧不慢的拿了短刀走过去,林小唐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谷花音替他割断了绳子。起身边走边说道“我向来独来独往惯了,本来,是该谢谢你这几日照顾,我恢复得很快,但” 她顿了一下,转身看着安三平说道“我们族人所练之术,非常人可比,每进一层,便要受灵焰之焚练,熬过去便可。哪晓得,我苦苦挨到最后,”又顿了一顿,用一副至今依然难以置信的表情继续道“紧要关头,竟被你一瓢水化为乌有,且令我功力大锁,差点走火入魔!” 安三平尴尬了,心里慌张又自责。 一旁的林小唐,表情已经从惊讶变成了憋笑,十分辛苦。 谷花音似乎并没看见,继续说道 “我当时的心情嘛,可想而知,若还能动,定不饶你。念在你心地纯良,本来一番好意,又赠予灵药,我族像来恩怨分明,便不多计较,不过我相信,万物自有缘法,日后若须你相助,你可别忘了,安三平” 安三平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她叫出来,心里像是咯噔了一下。 谷花音淡然施了个礼“后会有期”便要转身离去。 安三平才缓过来,急忙叫住她“姐姐,若有一日,我要去找姐姐,该去哪里找来”? 谷花音抬眼看他,道“若你身在江湖,则自有再见之时”。 安三平突然觉得这初夏的傍晚,他是不是穿的少了,怎会如此寒冷。 他看了看林小唐,说道“累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去客栈休息片刻就离开吧” 林小唐连忙点头,俩人疲饿至此,一路回客栈无话。 刚推开房门,突闻一阵香味袭来,安三平一时不防,心道不妙却已经来不及,晕倒一霎那,心里想的,口中说的竟是“我想吃个包子为什么这么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三平感觉自己有了点意识,似乎听见些声音,就像是喝醉了酒,意识清醒着,浑身却没有一丝气力,就连眼皮子也无法拼力睁开。 此时忽有一个声音,缓缓说道“你只需知道,我是友非敌,稍后你便会恢复,我今日所作所为,以后你自然明了。” 又过了须臾,安三平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和林小唐都已躺在榻上。他动了动,发现手里攥着什么,起身看时,是一个漂亮的锦囊,他知道这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锦囊。 安三平将锦囊打开,向着地板倒了倒,咚地掉出一把剑,正是刚才楚问心的那一把。 安三平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剑鞘看起来很豪华,镶着金丝宝石等物,图样是青萝和紫薇?再看剑身,刻着的是“常安”! 常安剑! 安三平知道这把剑,他们出云峰早年常琅祖师在世时,最闻名于世的三件宝物,起魂石,常安剑,乾坤袋。 起魂石可聚人魂魄,不论生前死后,皆可化为强大力量,震慑四方。 常安剑自铸成起便自有剑灵,只有出云峰门人可驱使,且可通人之意念,但,只要出鞘,必定伤人,因此若不是不得已,不得擅用。 后来起魂石被门人当年带下山,不知去向。常安剑在历代青萝门少主手里,乾坤袋赠予世人。 所以,常安剑,应该是在安辞手里才对。 而安三平似乎并没有在安辞那里见过这把剑。 为什么会在楚问心画中?难道是随画所赠?这么重要的东西,断不会赠予他人。 而楚问心,为何又将这剑送了回来。 既然是送还宝剑,为何不能直截了当,何必迷晕他? 安三平突然肚子叫了,他闻到了食物的味道,这才觉得,已经饿过了头。 ——— 桌子上一屉热腾腾的包子,一壶茶也是滚热的。茶壶下,压着一张字条“请你吃包子!剑和锦囊记得分开放,切记切记!事不宜迟,后会有期,楚问心。” 安三平素日里有一个优点,一时想不通的事情就先不想,况且他自己也算个医者,醒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包子也不像有毒。眼前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以解释,那么,就先解决最简单的。 饿了一整天了,眼下,吃包子那就是天大的事。 安三平洗了个澡,坐在床上细细运气试探各处是否不妥。 此时却听林小唐推开门进来,脚步顿了一下,一声鬼叫“啊啊啊啊这是什么!” 安三平被他吓得立刻睁开眼睛,然后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胸膛,后背,肩膀以下骨盆以上重要部位,此时像是纹身一般,布满了花纹,这花纹安三平脱口而出“乾坤图!” 他经这一吓,收起内力,皮肤上的图案便没有了;待他再行气时,便又显示出来。 林小唐这次不敢造次,拿起桌上的一只美人肩(酒壶),轻轻触碰上去。然后目瞪口呆地发现,被安三平的身体吸进去了。与此同时,安三平拿起手边的锦囊,打开往床上一倒,叮叮当当出来的,正是那只酒壶!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今天下午,他跟林小唐被摔出来的时候,在其他的房间了。乾坤图是进口,而这锦囊,却是可以联通乾坤图空间的出口。当时必定是楚问心发现锦囊有异。而那把宝剑,根本一开始就在楚问心的锦囊中! 安三平口中念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何如?看来,楚问心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乾坤图不知是以怎样的方法,附在了安三平体内。但是现在,安三平已经肯定,不管楚庭雪怎么样,楚问心,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姑娘,一定不是他的敌人。 她给了自己一副绝世盾牌! 而宝剑也给了他,还能因为什么,他们要做的,恐怕是同一件事情—— 找到安辞。 第六章 林小唐引路暮苍峰 安三平在客栈门口无奈地看着笑嘻嘻的林小唐。 他牵了一头驴子,驴背上鼓鼓囊囊大的小的的一堆包袱,其中一个包袱露出一角,是铁锅饭勺之类的家伙什。 而林小唐蹲在地下,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摇着缰绳,得意地龇牙咧嘴。 “老弟,想叫我出去买馒头,自己跑?什么人撒谎可都逃不过我林小唐的眼睛!馒头,喏!~我可都买好了哦~走吧!” 安三平走到他面前也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小唐,我们是好朋友了,正因为是好朋友,此去山高水远,不知归时,祸福难料,你若无处可去,不如在此等我回来,到时我跟我娘亲说,带你回出云峰,跟我们一起,可好?” “笑话,我林小唐朋友遍天下,什么叫无处可去?不过是,看你太笨了,哥哥我吃点亏,一路提点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安三平不为所动地说 “不行,说一个我必须带着你的理由,否则,我点了你的穴道送回房间去” 林小唐拍了拍胸膛,掏出一个布包儿笑眯眯地道“你的所有银子,现在可都在我这!” 安三平伸出手来林小唐一看急忙换了个理由 “你若不带着我,我便画了你的样貌到处告诉别人这就是出云峰走失的人” 安三平愣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也罢,便带着你,你也不许带这么多东西,我是要急着赶路” 林小唐“得咧!”拉上安三平便走! 反而是安三平回头连连问他“你的家当都不要了吗,还有你的驴” 林小唐潇洒地推着安三平往前走“重要的都带着啦!” 才出了芦州,到了三岔路口,安三平停下了。 他该去哪儿? 林小唐揶揄地笑道“快跟着哥哥走!” 不等安三平发话,他拉开架势继续说道“哎?你别问,我知道你问什么——这芦州地方居中,去哪一家儿都是差不多的距离,不过此时,你毫无头绪,又不能挨个儿把每家搜一遍,再说了,你那个法印紧要关头到底灵不灵还两说。不如,我们先去西南方的暮苍峰。” “为何” “暮苍峰一年一度的束发之礼要开始了” 安三平想起来了,束发之礼。 这暮苍峰的道观,有全天下最齐全的藏书,名为暮苍观书阁,世人简称“暮苍观”,说它是个道观也未尝不可。 暮苍峰主人为立山道人,已经两百多岁了尚还健朗,小师弟风起斯,听说却是个极其年轻的青年,二人都潜心修道,性格都有些古怪,不爱过问其他。 不知哪一年,凡人的朝堂之上文武大臣之间因一件大事起了争执,互不相让,皇帝也很为难,其中一人因与立山道人颇有渊源,便请了去说了几句话,矛盾立解,左右拜服。就连那个皇帝都尊称一声帝师。 因惹了这段凡尘,竟把个常年寂寥的暮苍峰热闹起来。凡人富家,官家,皇家,其他各大小门派世家,竟都有送自家子弟前来拜师学艺的。打着有教无类,惠泽四方,天下太平的口号上山拜访,逼得立山道人直接闭关了。他不闭关还好,老虎不在山,猴子做大王。风起斯竟然来者不拒,全部收了谢礼,把人收进了,干脆从此开了学堂,立了规矩,孩童12岁入学,15岁文考比武结业,束发下山,有模有样的。每年只收百人,不到年纪不收,过了年纪也不收,这每年,都有想插队打破头的,风起斯听到了也只一笑置之。 而如今朝堂内,竟有小半曾是暮苍观弟子。跟许多门派一样,弟子出山入世,便不可再自报师门。 安三平恍然大悟,现在去暮苍峰,是人最多的时候,有看束发之礼的,有借此机会上山拜访风起斯提前报个名的,估摸着,除了明王台,其他门派都有人在。 那么,说不定就有安辞的线索。 距离暮苍峰不远时,一直跟在安三平身后的林小唐,突然叫住了他。 安三平看着他递过来的一块树皮面具,疑惑道“这是干嘛” “楚庭雪见过你!还有其他人,若认出我们来,怎么办?” 安三平一边戴上一边深为赞同的夸“小唐,还是你聪明就是有点刮鼻子” 林小唐也给自己做了一个,一并带上,二人对视一笑。 安三平觉得,此时林小唐特别开心。 二人在行道边并肩而坐,林小唐忽然想起一事“听说要上山,还得递个名帖才行” 安三平“小唐,你如何得知这么多事?” “我这天天的,还能有什么事,茶楼蹲着等客人,酒楼门口扶醉汉”说到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青楼后门帮逃跑” 见安三平面无表情,知道他没听懂,便继续自豪说道“我知道的各种大道小道消息那可是方方面面,恐怕比你们还多那么一点!虽说这暮苍峰得百家示好,没什么大危险,但是结界还是有的,要有名帖,或在山下报了名号,补了名帖才得上去呢~” 安三平犯了难,这可怎么办? 林小唐就等着看他这个表情,指着他哈哈大笑“就你这样的。我一天诓一百个都不用喝茶润嗓,居然还小看我林小唐——我已经想好了,你改个名字,我是大哥林小唐,你是我小弟,林小平” 他摸着下巴摇着脑袋说道“若问名号,这离魂谷听说死绝了,没有主人,你便称作离魂谷主!气派吧!?” “离魂谷主,林小平?” 安三平口中念了念这个名号,还有些激动,自己若用一个新的身份,似乎一切变得很新鲜。 但,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其实什么都不怕,只怕娘亲有事。算一算安辞下山也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音讯全无,安三平只希望,是安辞为怕人知,刻意为之,而不是出了事。 他下意识的放开左手法印,岂料,法印竟真的越来越热,越来越清晰! 林小唐也看见了,惊呼“你娘,也来了暮苍峰吗?!” 安三平立刻起身,四下看时,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疾奔而来! 速度太快,看不清来者情形,安三平此时只有一个念头——“拦住他!” 第七章 美仙人常月 安三平动作迅速,双手合十摩挲,运力揉出体内灵气,口中念到“色无明净,卫之吡萝,开!”双臂各向两侧一推,瞬间铺开一面蓝光结界,拦住红色身影! 那红影反应更快,腾跃而起突破上空,旋身窜了出去!伴着一声稚嫩的嗓音“走开!” 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她落地后几乎是贴地飞奔,速度非常! 安三平收起结界迅速跟上,轻功,法术全用上了,也只能看着那红影勉强跟上,却追不上。 正苦寻办法时,突然前方一个黑影出现,凌空撒下一张网,那红影反应极快,挥手打出一团灵力吸引那缚灵索,自己被灵力惯性反推至身后的安三平身边,安三平并不含糊,顺手揽过红色身影,反手结了个印,红色身影尚未反应过来,已被安三平抱住——不,与其说是抱住,不如说是牢牢锁住,再走不脱了。 那黑衣人见状,单手化出长剑,欺身袭来! 此时安三平一只手缚住女孩,不得动弹,只有一只手,结不了结界,况且他如今身份尴尬,外人面前不宜使用青萝门法术,便使出幻影术躲了几下,黑衣人似乎真的愣了片刻,剑招也慢了一些。 但安三平自知,幻影术极其耗费灵力,恐怕支撑不了许久。心想若万不得已时,便只能召唤常安剑赶走对方。 正纠缠之际,二人都察觉,一阵衣袂之声带着些许香气出现在旁,有人? 安三平大喜,喊道“快救我”! 他知道这香味不是别的,正是他家师兄最爱用的自制熏香——梨落。 常月向来干净利落,言简意赅。 他闻声而动,灵力化刃,如针雨般疾落,奔向黑衣人,滴水不漏! 黑衣人大骇,欲展开乾坤袖将利刃吸将进去,却发现利刃乃灵力化成,并非实物,无论如何,手臂已是中了招。 他跃开数米,扶着手臂,沉声说道“好一个常月,常安药庐不可杀人,不可涉入江湖事,你敢?!” 常月温柔一笑,微微欠身就当施了个礼,不疾不徐地答道: “前辈恐怕有所误解,师祖有命,我辈的确不可杀人,却可救人,也可自保。常月直言,我救了该救的,也并未伤你,你的手臂,只是暂时不能动罢了” 安三平咽了咽口水,他师兄常月,人称“美伶仙人”,听起来似乎不大尊重,却恰如其分,白衣红绫,面目美得过分,举止清朗斯文,只是不苟言笑,有一次他在月光下救治一位经脉错行的伤者,他十指化针,牵动伤者经脉,作舞动之状,一曲舞完,伤者治愈。 当时隔着结界闻声来看的弟子们,只看到天人舞动之姿,月光下美不胜收的影子,都已经看的屏住呼吸,目不转睛。 等到结界打开,将伤者送出时,众人方看清常月的面容,这一看,便连呼吸也控不住,都倒抽一口冷气,那晚月光极美,但斯人一出,便是月光也失了色。正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稀世俊美,却又明朗文楚,绝不阴柔。众人顿时心里不平,为什么都是天生地养,差别就这么大呢?模样周正的公子多了去了,却不及他万一。自问那简直云泥之别。 大伙突然就觉得“惊鸿一瞥”这个词太好了。 后来,这个“美伶仙人”的称号便传开了,那晚的画面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的人满心崇拜,听的人激动向往。常月知道后,不予置评。 但安三平知道一点,他这位师兄根本不爱笑,若有笑容时,多半是起了杀机,不不不,起了伤人之意。 这一点安三平是心有余悸的。他小时候病了,被常月哄着吃药,几次三番温柔喂着吃,有一回闹脾气惹毛了常月,常月对他温柔一笑,那一笑,他屁股疼了好几天。 眼下,他很担心,这黑衣人若再不走,恐有一战。于是他下意识的,单手拈了一个口诀准备着。 黑衣人说话了,他冷笑一下,“将那女孩给我,我自然离去” 安三平感觉这女孩要缩在他怀里了。 常月闲闲说道“哦?这女孩偷了我一件东西,莫非,竟与阁下有关?” 黑衣人无话可说,冷哼一声,便真的跃身离去。 常月拂一拂宽袖,优雅地一个转身,看着安三平道“平儿,你这面具,还真是别致” 安三平垂头走过去,“师兄你是来找我的么?” “闲话稍后再续”,常月伸出左手。 安三平意会,也伸出左手,只见两人掌心法印相对,蓦地化出一片蓝光结界,形状像一口倒扣的大锅,牢牢护住三人。 安三平见结界已成,这才松开手,那女孩没站稳,踉跄一下,安三平赶紧伸手拉住她。 二人这才仔细相看,原来这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身量才到安三平胸口处,一身红衣,面目姣好,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苹果脸蛋,十分健康的样子,梳着左右两个发髻像是总角,左右各垂下几条小辫子,十分灵动可爱。嘴里衔着常月的玉佩. 常月道“你莫怕,我不碰你,只让我拿回玉佩便是,此玉佩为师门印记,不可随意相赠,若姑娘喜欢,常月另做一块与你” 他伸出手来。 那女孩看着他,张嘴便哭了起来,玉佩也正掉到常月掌上。 安三平见常月慌了,这玉佩也不知该不该收回来,手僵在了那里。他心里好笑,又不敢笑出来,他这位师兄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听见女人哭。 安三平拿下面具,走上前,安慰道“你莫哭,你为何要这玉佩?遇见什么难事,尽可以告诉我们,你方才也听见了,我们不是坏人。坏人已被我们赶走了” 大概是这话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安三平的脸太有亲和力,小姑娘慢慢止住了哭声,对安三平和常月说道“我要玉佩,去换我娘亲” 听了这句话,安三平和常月心下一动。 以这姑娘的身手,要什么偷不到,偏偏要偷常月的玉佩! 他们各人的玉佩,除了可以自证身份以外,还可以化去他们常安药庐的各种结界! 二人对望,心照不宣。 莫非是谁,被困在了出云峰所设结界里? 但,绝不在出云峰。 第八章 灵狐少女付欢儿 常安结界内。 三人正各自思量,静默中。 突然听得少女的肚子叫了几声。 安三平笑了,摸出几块林小唐给他买的甜糕,送到那少女面前,说道“先吃这些吧!” 少女把嘴巴张开,觉得不妥又闭上了。又才伸出手来,安三平见这双手沾满了泥土,实在太脏了,细看还有细碎的伤口,很是不解。 一旁的常月悠然说道“你是妖?” 少女立刻变了脸色,警戒起来,但听她说道“你才是妖,我可是灵狐!” 安三平这才明白,她贴地飞奔,其实是手脚并用的。再仔细看,那红色衣裙下,露出两个毛茸茸蓬松松的狐尾尖。 安三平并不害怕妖,他自小耳濡目染,接受的观念就是万物自然,同属天地造化,不问来处,只分善恶。 少女见安三平发呆,一爪子抢过点心便吃,安三平想制止,见她饿极了,也就罢了。 常月说道“看来,你已有两百岁了,那你的娘亲,自然也是修为不低的灵狐了” 她边吃边口齿不清地反驳道“才不是,我今年才132岁,也就是你们人类差不多13岁吧,有两条尾巴,那完全是我天赋异禀修炼得好。我娘亲自然是灵狐”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嘴巴一抽,又想要哭,常月一看不好,赶紧用手指推一推安三平。 安三平取下她手里的点心,拿出大葫芦倒了些水在汗巾上,给她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再喂给她一块点心,安慰道“不急,你先吃,再喝点水,吃饱了,有力气,才好救你娘亲” 待小狐狸吃完糕点,定下神来,坐在地上,常月仔细盘问一番,这才理清楚来龙去脉。 原来,她叫付欢儿,她的娘亲付红莲,乃是一只六尾灵狐。灵狐一族原本属上古神兽,擅奔跑,习火术,魂魄之术,十岁得人形。几十年前跟萧氏一族一同居于离魂谷。离魂谷灭绝之日,这对母女恰在山谷外,得而幸存。 后来明王台盛起,明王以妖精灵兽炼药,明王台渐渐再无灵兽踪迹,明王便命人四下抓捕,付红莲为保女儿,引敌被抓走了。付欢儿一路追赶,却出现一黑面人,并告诉他,这几日暮苍峰下有一白衣红绫装扮之人,他的玉佩便可以换走她娘亲。 小狐狸便一路飞奔至此,藏身草丛里巴巴苦等了两日,果然看见了所等之人,趁常月递名帖之时,扑上去咬了玉佩便走。 常月竟不晓得这书声琅琅的暮苍峰下,光天化日,竟有人敢打劫常安药庐,一时不防,也懵了。 等反应过来,小狐狸速度惊人,撒着脚丫子已去了百米之远。好在有安三平及时一挡,方才追上了。 安三平笑得阳光灿烂“姑娘大才!普天之下,我师兄也只有被你劫了道。” 常月瞥了他一眼,安三平立即把嘴闭上。 只见常月沉思一番,说道:“如此说来,你娘亲便是在明王台了,这却不太好办,玉佩是不能给你的,若是他诚心交换又怎会半路拦截。若你娘病了伤了,落入野外陷阱,落入恶人之手,出云峰皆可救。可若身在明王台,我等却不好去要人” 安三平不解:“为何?” 常月答道:“一来我辈不涉江湖事,明王台怎么说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二来且不说对方承认与否,便是承认,也轮不到我们去要人,三来”, 常月转向付欢儿,继续说道“灵狐血亲间是有感应,若我没猜错,此时你娘亲应该还活着,九尾灵狐便可为上仙,六尾付红莲的名字我也曾有耳闻,已是世间少有,明王定不舍得随意炼化她” 付欢儿耷拉下了眉毛,说道“正是,还活着。” 常月又对安三平说道“那黑衣人不明身份,若是要我的玉佩,必定是与结界有关,如果不是要闯出云峰,那便是” 安三平同时想到了“安辞!!”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若他不是明王台的人又会是谁” 说到此处,付欢儿倏地收起了尾巴,竖起了耳朵,过了一会儿,常月渐渐也听到周围有人的脚步声,伴着大喘气。 这时安三平听到了林小唐的呼喊声“小平!林小平!!” 安三平一笑,拿出玉佩化了结界,应道“林小唐,我在这里。” 果然树林里东倒西歪跑出来的,是狼狈不堪的林小唐。 常月有洁癖,看着不知所谓一身臭汗乱七八糟,脸上就只剩下眼睛还干净的林小唐,问安三平道“这是什么”! 林小唐一边喘着气,一边指着常月说不出话来,半晌,上气不接下气地仰着脖子拿手指着常月豪气干云地嚣张道—— “我是他哥!” 林小唐眼见着地下有大葫芦,拿起来便灌,就着漏出来的水一并抹了一把脸,甩了一甩水珠子。 常月赶紧远离他。问道 “解渴了?” “昂” 常月挥了挥衣袖,林小唐直接倒下了,安三平连忙接住,将他平放在地。 付欢儿刚想捂住鼻子,常月淡淡说道“迟了~” “” 常月说道“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切莫打草惊蛇,现在我要客居暮苍峰,观礼后再下山,众人皆知,不可妄动” 他看了一眼安三平,“而你,却可以来去自如” 他拿过安三平怀里的树皮面具,精心修了修,递回给他,继续不咸不淡地说道 “世人皆知紫薇门常月,青萝门安辞,知道安辞有女楚问心,却不知安辞之子安三平,我刚才听这泥人叫你林小平,倒也不算难听。” 安三平听这短短一席话,回味许久,却让他震惊再震惊! 自幼便不许他多问父亲一族之事,只说长大便知。 未料到,竟是楚焕生? 未料到,他竟已见过了自己的姐姐? 师兄,你揭秘人家的身世,可不可以不要如此云淡风轻。 常月知道他磕磕巴巴想要问什么,安慰道“此陈年旧事,说来话长,不让你知道,自然另有原因,你放心,若我猜的不错,此次若安辞全身而退,便是你们阖家相聚之时” 安三平强摁住一颗砰砰跳的心,明了:“兄长是说,我可以去探探明王台” 常月点头“正是,消失了多年的起魂石突然重回出云峰,却不见起魂石上聚灵芝,尔后安辞突然下山,太过巧合,近期江湖,必有不安,非比寻常。我出云峰虽不涉世事,但也不可因聚灵芝一事,成为心怀不轨者众矢之的,成为下一个离魂谷。你这次下山,师门顺水推舟,并未追你回去,反而放出消息称有弟子走失,便是让你低调行事,不可暴露,迫不得已时,再亮出身份,或有人可救你一命。” 安三平恍然大悟。 他毕竟还太单纯,便说道“我听师兄的。我只找到母亲,带回来便是,一定不惹麻烦。” 第九章 起魂石重现江湖 常月似有无限感慨,说道:“只盼事随人愿” 安三平觉得有一事奇怪,问道:“今年暮苍峰束发之礼,竟如此郑重吗?” 常月了然于心:“你是说为兄下山之事?” “正是” “与你说一些也无妨。不久前,消失了数百年的起魂石,突然回到出云峰,本来法器回到它炼成之处,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师傅发现它似乎早就回到出云峰,只是此时才现身。 世人只知道聚灵芝乃世尊圣物,却不知道聚灵芝,其实是依附在起魂石之上的。如今起魂石主动现身,出云峰自然第一个知道,据特来送请帖的风起斯相告,暮苍峰闭关中的立山道人也已知晓,只怕是,有心人也能探知一二。” 常月忧心忡忡,看着安三平,继续说道, “起魂石再现,恐怕不久以后,聚灵芝和圣兽也会出现,这预示着,天选明主,下一任世尊已经出现。” 安三平仍然不明就里:“那这,不该是一件好事吗?天选之人,必定有安世之能,谁敢说不好呢?再说,这同我娘,同我们常安药庐又有何关系?” 常月负手看向天边新月,说道:“尔之蜜糖,彼之砒霜。斯人无罪,怀璧其罪。当年萧氏何等受尊重,却遭灭族,必是因为聚灵芝。出云峰再不能像十几年前一样置身事外。如今只怕,风云再起,重蹈覆辙,我等怎可坐以待毙。” 他转过身来对安三平说道:“总之我此行也是受人密邀,参详此事。” 常月看看地上的林小唐,蹲下取出一方雪帕,搭了搭他的关元,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也是你兄长?你怎么带了一个凡人在身边?” 安三平挠了挠头:“他是我的朋友,我本想也不能带着他,可又甩不开他。不如,兄长带他先去暮苍峰?” 常月“哦?”了一声,“你甩不开?看来是有几分头脑?” 安三平使劲点了点头,回答说:“这一路确实得益不少。” 常月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交给安三平:“等他抵达明王台前,洗个澡,涂满全身。他没有内丹,唯有此法,可保他万一,有他跟着,也可弥补你的榆木脑袋。” 随后又苦笑道:“师祖恐怕也未料到,如今出云峰除了医术,最精通的,竟只剩下护遁之术了” 安三平接过瓷瓶问他师兄“此为何物?” 常月道:“你只管照做,用上了自然知道,只希望不要派上用场。记住此药效只有三天,若安辞在那里,立刻发信号。若探不到消息,立刻回来找我,记住,万不可多事。” 他想起什么,顿了一顿: “据我所知,此次暮苍峰束发之礼,明王竟然破天荒的下了拜帖,说了要来观礼,过几日也快到了,若他不在明王台,更好。总之,不可逞强,不妙,就逃。” 林小唐醒来时,只见火堆旁,安三平正在拆他的绑腿。他一直以为这小子天生小腿粗壮,原来竟是藏了东西。这一堆一块块黄的是什么? 林小唐坐起来,先不论其他,伸手拿了几块绑腿里放出来的方块儿,沉甸甸的,他仔细看了看,又咬了咬,怪叫起来:“你这么有钱?!这是黄金啊!哈哈哈哈哈我发财了我发财了!娶老婆生孩子买地盖房子哈哈哈” 小狐狸打着小呼噜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安三平莫名其妙,瞅着他:“你怎么了”? 难道师兄迷药下得狠了? 林小唐抱着那一堆金块儿不撒手,“这可是,这可是黄金啊,黄金!!谢天谢地谢谢王母娘娘玉皇大帝,我小唐今日总算是出人头地了!” 安三平:“你的意思是这是钱?” 林小唐憋了半晌,估计一时词穷,刹那爆发出来:“不然呢!你以为这是什么?黄金要还不是钱,小唐就管你叫爹!你把这么多钱绑在腿里干什么!?” 安三平被他吼了一顿,有些迷茫:“自幼便当重物绑着,练轻功你既然喜欢,我便送你了” “” 林小唐找了一块布,细心的包好,待要揣在怀里,绑在腰里,都不行,这实在太沉了。 安三平见他如此高兴,心中恻然,不由得凝视他说:“小唐,要不,你带着这些,先回芦州,买地,买房子。等我忙完了,我自然去找你。” 林小唐顺口答道:“好好好什么都好!” 后发现不对,急忙抬头:“你说什么!莫要看不起我!钱我也要,兄弟我也绝不能丢下!受人恩惠,怎能不报?” 他想了想,说道“不如先找个地方挖坑埋起来,做个记号,等我从暮苍山下来,再挖出来。” 果真找了形状奇怪的树,挖起坑来,依依不舍的将那些金子埋了下去,又铺了些草,伪装起来。 安三平一直微笑着看他做完这些,方躺下来,看向夜空—— 新月一弦,金星相伴。 四日后,安三平一行三人便到了明王台脚下。 只见众人口中昔日神憎鬼厌的明王台,如今已是云雾缭绕,劲松飞瀑,半山中有一块突出之巨石,正是明王台殿堂所在。看着心旷神怡,真正要把古拙的出云峰圣地都给比下去了,好一处仙家之境! 安三平观察法印,并无异样。便问付欢儿可有察觉什么,她也摇头不解。 要说这诛妖镇灵之地,不可能一丝动静也感知不到。要知道灵狐一族修魂魄之术,十分敏锐。方圆一里之内,只要有生魂灵魄,灵狐立刻知道。 这正是奇怪之处。如今明王台尽在眼前,传说中打杀炼化了无数妖魔的地方,不可能没有灵魄。 三人踌躇之际,忽见明王台殿门大开,一行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似乎是一个中年人,旁边两名衣着跟其他人不同的,定是贴身护卫,其中一人说了什么,为首那个摇了摇头。 安三平隔的太远,听不见。只听付欢儿说道,:“他问那个人是否需要牵出屴神兽,那个人说既然是前去拜访,自然是要谦虚为上,便御剑到山下即可。” 安三平惊讶的回头看付欢儿,林小唐小声说道“你怎么知道他说什么,隔着这雾,我连看都人穿什么颜色看不清楚呢” 付欢儿甚是不屑:“活了130年的灵狐,这距离,若是唇语也看不见,还不如去隔壁嫁给黄鼠狼~” 林小唐张大了嘴巴,想叫,想了想,又捂上了,抖着手去推安三平。 安三平:“嘘我忘了告诉你了,不好意思啊” 第十章 明王台对战屴神兽 林小唐小心翼翼地跟付欢儿赔笑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莫怪莫怪,鄙人参见小祖宗” 付欢儿哪有心思同他玩闹,眼看着那一行人御剑离开了明王台,便着急催道:“我一定要进去看看,我娘亲一定在里面!” 安三平本意也是如此,便向前行去,走了不到几步,便“砰”地撞上了结界。 出云峰可以说是创造结界的始祖,安三平怎会怕这个?三下五除二便找到了口诀,化去了结界。此时,安三平林小唐二人已走了过去,只听付欢儿那一头又撞了一跤。 原来,还有一层针对妖精灵兽的“业灵咒”未解。 怪不得。 外面探不到妖气。 这就有些复杂了,不知明王练百堂用的什么法术解咒,但除此之外,非得是青萝们的法术才能解开,那岂不是,昭告天下他们闯了进来。 安三平犹豫了。 有没有可以不破结界,却又能带付欢儿进去的方法。 还真的被他想到了一种——乾坤图。 安三平飞身而上明王台殿门前,撒了一把药粉,正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不归人”,守卫静悄悄地都倒下了。 安三平这才招呼躲起来的林小唐,又从锦囊里放出付欢儿。 三人进了大殿,见正堂桌椅摆设十分庄严,左右各有通道,不知通向何方。 正在发愁如何兵分两路之际,安三平看见林小唐的眼睛亮了。 原来正殿长座椅上方挂了一方匾额,上书“千祥云集”,正是林小唐目光所及之处。 安三平想拉着他快些走,问他“喜欢这匾额?” 林小唐却说道“我很快!” 没等安三平反应过来,只见林小唐哧溜一下便跑过去,找了一个凳子放在正座椅铺的毛毯上,站了上去,伸手够的是匾额后面的一个发出金光的盒子? 眼看盒子拿到手里,付欢儿突然尖叫一声,安三平这才注意到,那毛毯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东西一动,林小唐便摔了下来,爬起来时,面前已站了一头威风凛凛的野兽,既像狮子,又像豹子,毛有花纹,身材庞大,脸却很小,因此才被误认为是毯子。 此时这野兽看向林小唐,极小的脸上猛然如食人花一般开出一张利齿大嘴,恐怖妖异非常!林小唐全身汗湿了,被吓得保持摔下来的姿势,动弹不得。 安三平急忙随手拿了一个东西扔过去,吸引那野兽的注意,一边急问付欢儿,“快说是神兽还是妖兽?!” 野兽被安三平掷过去的茶杯砸中了,可却依然不为所动。 付欢儿闭眼片刻快速说道“屴神兽!会喷火!传说有两颗内丹,可以是神兽也可以是妖兽,完全看他心情但他现在体内似乎只有一颗内丹,我感应时间太短,不知是哪一颗!!” 安三平管不了那许多了,祭出了常安剑。 不料林小唐反应过来,起身便跑!屴神兽比他快,一口咬过去! 同时付欢儿大叫:“是妖兽!” 常安剑结结实实挡在了林小唐前面,林小唐大叫着狂奔起来,那野兽竟无视他二人,紧追着林小唐不放。 安三平起剑,和付欢儿一起追上去! 安三平眼看前面通道里已经无路,林小唐根本不看路埋头狂奔,眼看那屴神兽快要追上,安三平运气轻功,一下子跃身挡在屴神兽之前,同时结印做出“业灵咒”,结结实实地把妖兽挡在了前面。 岂料屴神兽似乎发了怒,体型蓦地增大了数倍,已经赶得上普贤世尊坐下的大象了,龇牙咧嘴,十分凶猛。 安三平权宜之计,只好运气将结界也增大! 等撤了手,这才发现,前方无路,后方被野兽堵死! 整个一个瓮中之鳖。 而付欢儿也被挡在了另一边不知所措。 林小唐拉着安三平的胳膊不放,安三平道:“不要说话,我在想办法” 林小唐以为安三平生气了,便放手,双手合十做拜佛状,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安三平真的要被他逗笑了,这念的都是哪儿跟哪儿? 只听林小唐又来一句“雷公电母观音菩萨,听我号令,开!” 只听哗啦啦啦一声巨响!他们背后的墙破了个大洞!!! 洞口越来越大,一张美丽的脸现出来,笑得风情万种地说道“谁在唤我?” 二人都傻了,林小唐转头轻轻问安三平道“我的咒语,显灵了?” 只听那头,付欢儿隔着屴神兽激动喊出来 “娘亲!” 等到墙上的洞够一个人过去的时候,安三平和林小唐先过去。 面前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红衣黑发,眼角含情,明眸皓齿,楚楚动人,但安三平知道,六尾狐付红莲如今已经六百多岁了。 安三平施了个礼,笑道“见过付前辈!太好了!欢儿终于找到你了” 林小唐扯了扯安三平,小声问道“那她有几百岁了?” 付红莲笑得很开心,说话也很柔和:“呀,这里竟有个凡人,虽然有股子难闻的药味儿,但人肉还算鲜嫩啊,我可好久没吃肉了呢” 林小唐一下子躲到安三平身后去。安三平笑了。 付欢儿说道:“娘亲你快别吓唬他了,快想办法把我弄过去” 她娘亲说道:“不着急” 一边问安三平:“你们可是来这里救人?若是救我,那我们直奔大门。若还有别人” 她笑了笑,闲闲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恐怕,还是得打开结界,会一会那头妖兽了” 虽然有点奇怪,但这个时候,安三平觉得眼前的付红莲,说不出哪里,竟然很像他师兄常月,似乎很配。 安三平道:“愿闻其详” 付红莲说:“这里关押妖灵的地方,我也没去过,不过呢,近几日我闲着无聊,倒是看见了钥匙在哪里正是那妖兽脖子上的铃铛,取下来,摇三下,通往那里的门便能开了” 事不宜迟。 这可是绝好的机会,不可以犹豫。 安三平把林小唐推后,对付红莲说道:“麻烦前辈帮我照顾我这位兄弟” 他转身把结界扩大,自己祭出常安剑,跳了进去。 第十一章 林小唐死里逃生 付红莲急忙说道:“小子,千万小心!这妖兽可是会喷火,可惜老娘此时帮不上你~” 安三平来不及回话,眼看妖兽已经红了眼,冲了过来,一张脸上只看见个血盆大口,深为恐怖,而那铃铛就若隐若现地藏在那利齿下的长毛里。 安三平的意思,瞅准时机,割断那挂铃铛的绳子便跳出结界。 但他手里的常安剑可不是吃素的,尽管安三平极力控制着,还是在不到三个回合便连伤了屴神兽三条腿。 安三平有点后怕,心道幸亏早早解开了那绑腿,否则真的跟不上这宝剑的节奏,它速度太快,太有自我意识了。早年的神剑干将莫邪不过如此吧?他们出云峰太有出息了。 果然那妖兽连扑三下未得口,反而被伤,速度慢了下来,此时安三平心道“就现在”!! 他跃身腾空,闪到妖兽背上,举剑欲下时,突然那妖兽跺了跺脚,一个回头 安三平听得付红莲惊叫道:它要喷火!闪开! 安三平猝不及防,止住剑势,却站不稳,一跤跌在了结界边。 妖兽反应很快,一口烈焰从大嘴里喷出来,直向跌在地的安三平而去! 安三平来不及结印,只能低头伸出左手法印来挡,心知此番凶多吉少! 待他抬头看时,看见了挡在他身前的林小唐 他大脑轰了一下,再看时 妖兽眼见林小唐烧焦,欲张嘴撕咬,安三平反应过来,抱过林小唐瘦小的身体,怒而甩手一剑直向它的大嘴飞去! 妖兽把头一偏,那剑堪堪擦过脖颈,只听“”叮铃”一串声音,那铃铛已被剑锋割下,咕噜噜滚出了结界! 安三平抱着林小唐也滚出结界。看着一身焦黑的林小唐,整个人都懵了。 付红莲急忙过来,抓起林小唐的手,对安三平说,“废话少说!帮他渡灵力!我把内丹借他使用片刻,或可救他!” 安三平急忙爬起来一边哭着一边给他渡力,这边付红莲张嘴吐出内丹凑到林小唐嘴边 付红莲被吓了一跳,内丹也受吸引力,生生噎回去了! 只见林小唐一张黑脸龇着白牙,笑嘻嘻地说道:“大姐你虽然也如花似玉,就是年纪大了些,不太适合我” 安三平还在抽泣,听这话喜出望外,又被清水鼻涕给呛着了。跑去捏林小唐的脸,确实活着。 付红莲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找死!” 一把将他推在地上! 林小唐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几百岁又怎样,照样玩儿不过我林小唐!” 付红莲觉得不对,说道:“刚才明明没了气息” 安三平想起,那是他师兄给的药。等他回去再问仔细不迟。 眼下他捡起铃铛,忽然想起一事,觉得不妥,问道:“小兄长,你方才在匾额后面,到底是拿走了什么,惹得妖兽如此恨你?” 林小唐听见他叫“兄长”二字,眼睛红红,喉结明显咽了一下,方说道“你跟大姐说话的时候我看了看,是金子宝石” 只见林小唐从怀里掏出那个盒子,打开看时,又很奇怪:“那五颗宝石怎么不见了?可能刚才被烧化了。只剩下这最大的一个金稞子了,唉”颇为心疼的样子。 安三平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林小唐本人没错了。 他对付欢儿说道:“你且等着,若有什么,便只管逃,我跟你娘亲去看看” 又转身对林小唐说:“妖兽在此,你也不便待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去吧,不过,我提醒你,关押妖精的地方,必定阴森恐怖,你可做好准备” 片刻后。 林小唐笑嘻嘻问道“阴森恐怖?咱们不是找错了地方吧?这明明就是个关动物的马戏团,你说明王台,不会就是个戏台子吧?” 安三平反问道“你见过哪个戏班子用凶兽看门?” 不过,他也深深疑惑,从刚才进了这牢狱,就觉得很是反常,这一间间的牢房使用缚灵索密密织成,猎物自然逃不脱,可这猎物也太 刚才他们走过去的,有一条长了角的巴蛇,一只特别大的蛤蟆,一只穿山甲,一盆巨大的食人花,一只很大的山鸡。眼睛红红的,都是吃过人的凶兽。但都是原形本体,却不见内丹。这也跟普通野兽没多大差别了。 待走到第六个牢房时,安三平惊了 安辞。 安三平有点不敢相信,伸出左手又试了试,法印全无反应。他慌张了,如果这不是幻象,那么,难道? 付红莲看他神情,感叹道:“看来,你找到她了,这明王台,还真是个团聚的地方啊” 安三平完全听不到她说什么。 此时他的娘亲,身在重重结界当中,坐如佛像,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印,纹丝不动,亦看不出是生是死。 林小唐摇晃安三平,提醒他:“是不是说找到了要发信号给你师兄?” 付红莲急忙说道:“万万不可,那练百堂和他的一队精卫才走不久,若发现信号,必定赶回来,那厮的幻术比老娘还炉火纯青,届时只怕我们谁也走不了!” 安三平拿出玉佩,便化去其中几层结界,再试了很多口诀,终于层层解开,他发现最里面的一层,是他娘亲的法印。原来如此,法印已经散开成为结界。只有青萝门可以打开。 他摸着她娘亲的手,有温度! 他仔细查看,心中有了一个猜想。这手印,好像在安辞房间看过图,当时安辞正在研究,自我封印术。 他将安辞两个对着她自己的手印,翻了一个个儿,变成反向向外,嘱咐付红莲移步旁边一些,又将自己的手掌贴在她手背运力,“开”! 一阵凌风吹过,一旁付红莲的衣裙也被吹动起来。 而此时,安辞果然渐渐睁开了眼睛! 她看了看安三平:“臭小子,你果然不听话” 话音刚落,就缓缓倒在了安三平怀里。 付红莲缓缓说道:“你放心,她没事,内丹完好,魂魄不缺,真是幸运啊” 安三平抱着他娘亲,孩子气地哭出声来。 林小唐不知怎的,也躲在后面不停地偷抹眼泪。 第十二章 无意火烧明王台 安三平抱起他娘,说道“快走!” 总觉得不安心,刚才妖兽动静那么大,都没惊动别人来援助,这实在太奇怪了。 一路无人阻挡,他们一口气下了明王岭。 安三平说道:“付前辈,如今之计,不如都跟我回出云峰,暂时还是安全的。你和我娘被救走,明王岭必然猜的到,即使不敢对别人说出真相,但,依我师兄所说,树欲静而风不止,迟早我们也是躲不掉的了” 付红莲道:“你不请,我也是要去的”她掀起衣袖,露出一截胳膊:“这恐怕只有你们出云峰可以解了” 安三平一看,那如凝脂般细润的藕臂上,赫然有一个青色的咒印,安三平不认识,付红莲说道:“我被封了法力”。 一边咬牙骂道:“这个臭不要脸的大尾巴狼,满身诡计满嘴谎话,只会奇门外道,屠戮生灵,却敢说什么向往仙家,非要跟我结百年之好,携手仙道,我呸!我便假意答应她,条件是不许动我的欢儿,他便封了我的法力。好在我几百年的修为没有白瞎,灵狐族的迷魂术可是脱离法力我也能用,于是趁今日练百堂出门之时,放倒了那些殿卫和看守的妖兽,让他们昏睡。不料,那妖兽竟然如此厉害,才迷睡了一刻就听得它嗷嗷地醒了,真是感谢,发愁之时,就遇到了你们” 安三平假装看不到林小唐跟他使眼色,嘴角弯了弯。 林小唐撅了撅嘴巴,做个鬼脸,大概是想到什么,伸手去怀里掏出那个盒子,嘟囔道:“折腾半天,差点儿没了小命儿,就拿了一个金粿子” 觉得这金子成色有些差,便张嘴咬了咬。 付欢儿和付红莲同时感受到什么,异口同声 “慢着!”“住嘴!” 晚了。 林小唐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上的金粿子,那牙印处,竟渗出了一丝光亮,慢慢的裂开,砰地一声炸裂了,冲击波之力竟让他们各自甩出去了很远,林小唐更是喷了一口血。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远远地看见明王台所在之地,发出一声怒吼,瞬间起了一团烈焰,笼罩住整个明王台! 几个时辰前还一派西山千古秀的明王台,不到一刻时间,眼看着,已尽数烧毁了! 林小唐捧着心口,无辜地无力地说了句:“这算是个什么事情?” 便一头晕倒在地。 还是付红莲先反应过来,对同样迷茫的安三平说道—— “很快练百堂就会回来!我们先速速离开此处!到安全的地方,给你师门发信号” 且说那日,常月同安三平分开,独自一人回到了暮苍观,秘密见了立山道人,详说了当年聚灵芝之事,立山道人便提议,先看看此次的束发之礼,或许可见端倪。 隔了几日,正是学童们文考前的谢师之礼,受邀请的客人,和前来拜访的人也基本到齐了。 平日里常月是不见人的,也是主人刻意为他隐瞒住处,还算清净。 但这一天,已经算是束发礼开始的一个重要环节,便也只好从善如流,应邀出席了。明面儿上该做的功夫,也是不得含糊的。 只见台上台下坐满了人,甚至院子墙头上,都趴满了年幼一届的学童,何其热闹。 台上居中是风起斯,左右分别是巨风山庄的杜凤泽萧子衿,常安药庐的常月,再次便是宣正堂的楚焕生楚庭雪,明王台的练百堂。以及其他门派。真的是比往年各届都要齐全。 一片热闹声中,常月扫了一眼练百堂,发现练百堂也在看着他,带着胸有成竹的隐隐笑意。 常月施了个礼。练百堂只点了个头,算是回应,颇为倨傲。 常月总算看清楚了练百堂此人面貌,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苍白,精瘦干练,眼睛炯炯有神,穿着打扮极为讲究,只是发簪比较奇怪,挂了一串金铃。远远看着,倒像是女人的钗钏。 走了过场以后,杜凤泽果然站起来说道:“今日以茶代酒,借宝书香之地,顺便宣布一件小事,也就不用再劳动大家以后再奔波巨风山庄了,” 他说着,便示意练百堂起身,继续说道“这许多年来河清海晏,四方和平,杜某甚感欣慰,但也深有不安,因为这其中,并不是我杜某一个人的功劳!而是在场所有正义之士的荣耀!” 当下便有人喝彩,齐声说道“杜庄主过谦了!” 杜凤泽十分暖心地微笑着,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但有一事,使我不吐不快。便是明王台,这许多年来,因不少人对明王台有所偏见,反而没有加深了解的机会,导致屡屡误会,明王台练宗主从未出面为自己解释,埋头杀恶兽,为大家炼灵药,也常常托杜某拿药赠予大家,实乃真君子!杜某再不忍见练宗主被误会,于情于理,也要据实相告了” 台下立刻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起来。 练百堂适时地站起身来,作揖笑道:“本来是收到杜兄的信,才来此地,不料竟是此等小事,杜兄言重了,话说若无明主,何来贤臣?一切皆是杜兄有方。” 常月听二人互捧,他觉得自己的良好修养真是遇到了强敌,真的很想拿脚走人。但也只能继续看他们唱下去,也罢,听听能唱出什么花儿来。 杜凤泽笑道:“我有个建议,不若各家以后多去明王台走动走动,那里早已是一番新景色,十分怡人,灵气充沛,各家都能互相照应,自然三界安泰无臾,不知众位认为杜某所言,是与不是?” 众人自然给面子,说道:“正是”! 常月正无聊时,台下突然有人匆忙来报,表情十分八卦: :“风道长!杜庄主!练宗主!山下传来消息,明王台被烧了!片瓦无存!!” 众人一片哗然,常月同样震惊,心道:“安三平,你到底做了什么,可真是听话!!” 他耳朵尖,听见有人幸灾乐祸:“这么快就可以去明王台走动走动了!” 但,常月此时注意的重点是,练百堂和杜凤泽的表情。 练百堂自然是不敢相信,他前脚才离开自家,怎么的,就没了?! 常月见他与杜凤泽对视一眼,便要开口,杜凤泽说:“不用说了,为兄陪你去看看!你们的束发之礼不能耽误,便继续吧!” 不料众人异常热情给面子:“都是同袍。怎么好不管不顾,我等自然一并同去!”说着便都你拥我挤的拿出佩剑往天上扔,打算御剑去看看。表情都崩得有点奇怪,都是故作凝重吗? 练百堂脸色铁青,不顾其他,御剑便走! 众人乌泱泱地叽叽喳喳跟了上去,一时间,暮苍峰的天上那是一个气势磅礴 常月原本也想去看看,万一安三平还在那里!突然见到另个方向的天边,那是安三平的信号! 安三平,你给我等着! 第十三章 云胡不知喜相逢 常月火速赶到信号发出的地方。 只见众人歇在了树林中一片平地上,付欢儿和一位美妇人,安三平在给一个全身乌黑的人渡气,旁边躺着的,是安辞! 常月问道:“平儿!发生了什么!” 那美妇人微笑着说道:“别问他了,他也不知道。不如来请教我” 常月这才打量了她一番,而后施了个礼,说道:“还请付前辈赐教”! 付红莲笑道:“闻名不如见面,美伶仙人果然不凡。” 此时林小唐咳嗽几声,终于缓了过来,安三平便撤了手。 常月注意到了一身乌黑的林小唐,问安三平道:“这又是什么!” 林小唐有气无力地叫嚣:“我是他哥!” 常月不放心,挥手结界,后一手搭了安辞的脉,另一手探林小唐。这才平静些许:“二人都无大事,不过,这位黑人脉象凌乱,体内有些奇怪,暂时我也说不上来。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付红莲便把当时情形形容了一番。 常月十分奇怪,问道:“如此说来,你们并没有纵火明王台?” 付红莲笑得极其开心:“这便是有趣的地方了,这位黑人兄弟因贪财顺了一颗金粿子出来,咬破了。” 付欢儿接上话说道:“但那其实是屴神兽的另一颗内丹,兽神丹” 安三平这才明白为何屴神兽紧追林小唐,原来如此! 付红莲很是疑惑:“照说,内丹非同寻常,神兽内丹更坚固无比,他一个凡人,如何能凭一口牙齿便咬坏了?” 常月答道:“我给他的药可以强化身体,铁骨钢牙。” 众人恍然大悟,付红莲却问道:“屴神兽的五行神火,竟也能抗得??” 常月道:“不能!你的意思是,他一身焦黑,是扛了五行神火?” 众人皆答:“正是!!” 常月赶紧又蹲下仔细探了探林小唐,闭着眼睛不语,许久才说道:“带回出云峰再说,不过,你们的意思是,他咬碎了兽神内丹,屴神兽发怒,便烧了明王台?” 付红莲笑嘻嘻的点着头说道:“这便是天理昭彰,自有轮回了。屴神兽天下无双,有妖丹,兽神丹两颗内丹,善恶一念之间。为妖时口吐五行神火,伤人。为神时,口吐封印之火,妖魔鬼怪皆能化为灰烬,永不轮回。练百堂修炼控妖术,明里暗里关了不少妖魔,屴神兽若身负神丹,自然是要发怒的。我猜正因如此,练百堂取出了神丹,封在盒子里,由屴神兽亲自看管。这小子不知怎么竟有本事从它眼皮子底下偷了出来,唉孽缘啊~还一口把它毁了,你说这屴神兽能不发狂嘛?!这不,一气之下把明王台给烧了!我现在看这个凡人小子,怎么竟这么可爱呢?” 常月叹了口气,起身说道:“你们此行,可有外人见到?” 付欢儿答道:“若有生人,我一定知道” 常月这才稍稍安心:“一时之间,他们还不能明着拿出云峰怎么样,平儿,你们速速回到药庐,我回暮苍峰一趟,稍候便赶上来。” 出云峰,因山峰高耸出云,十分陡峭,因此得名。 常安药庐便坐落在这云颠之上了。 这样的地势,凡人是上不来的,就算是普通的修仙之人,没有足够的灵力,也很难维持到这个高度。的确易守难攻。 付红莲叹道:“百年未见,青山依旧” 付欢儿问她娘亲:“娘亲来过这里吗” 付红莲笑一笑不说话,摸了摸付欢儿的头。 一行人才到山门,只见一人坐在台阶上拿着葫芦在喝酒。安三平开心地迎了上去,口中喊道:“师叔!” 那人皱了皱眉头,抬头看时,见安三平已屈膝在眼前,笑着对他说道:“师叔你喝老酒又被大师傅赶下来了?” 他师叔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一行人,打了个酒嗝,唉声叹气的说:“你走了,可把我憋死了,好了好了,终于回来了。你大师傅说山下有人,命我来接,不料竟是你个臭小子”! 安三平回头笑向众人说道:“这位,是我师叔,常望了。他来带我们上去” 望了看了看他们,说道:“得罪了” 付红莲叹了口气,付欢儿林小唐惊呼一声,都被望了吸入了乾坤袖,待数到大概五个数时,众人已全部站在了药庐前。林小唐还有点虚弱,一个站不稳,安三平立刻揽住他。 林小唐渐渐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处,大为惊叹,这药庐虽名为药庐,实则非常之巍严恢宏,像是一处宫殿似的。占据了全部山顶,四周则全是山崖,一圈老梨树围住这天宫。与这宫殿正对着,却有一处精致小院,门口院内也皆是梨树,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林小唐心想,也不知当年多少天兵天将帮着建造,才能如此巧夺天工。 之所以知道这是梨树,是因为已立过夏,此处的梨树竟然星星点点的还有些梨花未落,披着露珠幽幽散发着清香。 当下里激动无比,他林小唐果真是有仙缘,能来此处一游,不负此生了! 正目不转睛看得眼花缭乱之时,忽见花影中走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 林小唐惊呼一声:“楚庭雪!!” 安三平此刻深有些情怯。 他将安辞带回住处安顿好,喂了些汤药。林小唐和付红莲母女安置在了梨花小院。后便领师兄之命,匆匆赶到药庐的炼丹房。 因炼丹不是一件急事,常常要耗上月余,且不得离人,因此炼丹房便也是一处独立的院落,有茶室,有卧房。 而此时,茶室中坐着喝茶的,便是他师叔,师兄,还有楚庭雪,一位大叔,一个戴面纱的楚问心。 安三平刚踏进茶室,那大叔便站起身来,殷切地看着他,这目光炽热,安三平立刻会意,这,还能是谁? 他立刻跪下,拜了一拜,因为太激动,声音都有些飘忽:“平儿拜见父亲!” 楚庭雪闻言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楚问心则仍然安静坐着。常望了颇为感慨的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这大叔模样的,自然是楚焕生,原来自那日看见安三平使出常安剑差点误伤楚庭雪以后,他便知道,此人一定与他有关。果然不出所料!暮苍峰常月匆忙赶来说要带他去出云峰,安辞已寻回,他便知道,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楚庭雪说道:“叔父莫要激动,此子凭什么证明?” 楚焕生对楚问心点头示意,楚问心咯咯笑出了声,走到安三平旁边,对楚庭雪说道:“哥哥只见过小时候我的模样,却从没看见过我如今的样子吧?” 她当即摘下了面纱。 楚庭雪愣了愣,半晌才说道:“原来,竟是这样!” 面前的安三平和楚问心,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安三平自己也愣住了,看见自己的脸长在别人身上,还是个女人,这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楚问心嫣然一笑,将安三平拉起来,一把抱住又放开说道:“快叫我姐姐!” 安三平也被这轻松的气氛带的放松下来,笑着答了一声:“好姐姐!” 他姐姐便喜不胜收,拉着他的手一同入了座,怎么也不肯放开。 此时一个声音响起:“时间不多,该谈正事了” 是常月的声音。 第十四章 不负当年不负今 楚焕生一直看着安三平,听常月如此一说,这才把眼神从安三平身上移开。可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他起身对着常月常望了深深作了一揖,恳切说道:“在下只知当年为保楚家,保内子,出云峰忍让再三,却不知道这些年为保我儿,也让诸位用心良苦,楚某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此恩!” 常望了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能怎么办,谁知道你竟然如此没用,还要搭上我师妹?” 常月说道:“楚堂主您言重了,安辞少主也正经是我门中师叔,既然是我出云峰的人,当年我们怎能不管不顾。” 他上前扶起楚焕生,继续说道:“况且,出云峰历代门人,都谨奉师祖遗训,行医济世,不涉世事,这十七年里,我们做的都只是分内之事,无须挂怀,更不必报恩,眼下请各位前来相聚,是有一桩要事商议” 安三平进来时其实口干舌燥,如今听他师兄与父亲谈起当年情形,竟然连茶也忘了喝。楚问心楚庭雪也同样如此。 原来当年,安辞下山,结识楚焕生,二人互相倾慕,互定终身,有了身孕。此时恰逢萧楚两家世尊之位交接之际,各门派子弟皆赶往宣正堂,却不料快赶到时,附近河滩正遇见楚焕生夫妇二人对战先到的那一众子弟,安辞施法不稳晕倒,无意间祭出了青萝门利刃常安剑,常安剑出鞘必见血,是以竟当众杀伤了十几人。 在场目击者,有巨风山庄,暮苍观,离魂谷等人,是万万推脱不掉的罪名。当时暮苍观立山道人觉得有异,命风起斯偷偷放信号通知了出云峰。而众人群情激愤,一同声讨宣正堂,要拿安辞,常安药庐抵达时,安辞却已要生产,情急时分,倒是巨风山庄出来说了公道话,说事情未明,并不简单。另说了几条道理,倒让各家刮目相看。 那时楚问心出生,常安药庐承诺带回安辞,再不得下山,并赠灵药秘术给各家,宣正堂也迫于压力不得不淡出世尊继位之事。不久后萧氏一族一夜生变,全族湮灭,再后来,江湖盛传,巨风山庄杜凤泽与萧氏幸存的少主萧子衿结拜为兄弟,巨风山庄逐渐兴起,暮苍峰闭关,以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安三平却没有听到他最想知道的,问道:“为何只提到我姐姐,难道双胞胎,竟然并非同时出生吗?” 常望了老脸红了一红,嘿嘿一笑,拿着酒壶说道:“你师叔我,虽然总是被骂不中用,可也有我会,别人却不会的!接生这件事儿,我也是因你娘去学的。当年你娘动了胎气,骤然生产,我措手不及,你姐姐心急,只好先出世。剩下的一个嘛。就是你,撑到了这里,才安然出世,便将计就计,瞒着所有人,包括楚焕生” 安三平便问他姐姐:“不知姐姐是如何认得我?” 楚问心答道:“小时候我大病了一场,我爹束手无措,送我来这里,让母亲照料了一个月,病才好了”她笑了笑,“那以后我和母亲互通书信,母亲便让我从此戴上面纱,说那样不失闺阁大体,不容易风寒,可我却知道,一定是为了你。母亲并不知道,我偶然乱走,看见过你,那日你在梨树下荡秋千,是我在后面推的你,还让你叫我姐姐,可是你不应我,很快就被人带走了” 说些叹了一口气:“唉~守着一个自己有弟弟的秘密,可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所幸今后再不必了”! 常月说道:“恐怕未能如你所愿”。 常望了接着说道:“此事,便是如今的症结所在了。” 楚焕生低着头,好一会儿,抬起头对安三平说道:“我知道此事终有一天要面对,看来,也就是现在了,平儿,我想,当时你娘隐瞒你的存在,皆是因为当时这双胞胎生得非常蹊跷,据你娘亲所说,当时怀胎尚才四个多月,因她自知是双胎,便不敢大意,常常让我带她四处走动,说这样才有利于胎儿,也利于生产。有一日我们野外赏景之时,忽遇一只受伤的山猫,个头很大,奄奄一息,安辞便设法救了它,当时山猫口中吐出一物,金光闪闪,直接奔向安辞腹中,是我没用,我没挡住。当时,我用手掌去阻挡之时,它分为两部分,另外一部分飞向不知何处。过后安辞给自己诊断,并无不适,甚至觉得精神非常,且那山猫看起来并无恶意,但我不放心,我们便打算去出云峰,仔细查看,正走到河滩,便有一群十几人不分青红皂白扑上来,拿刀便砍,我们奋力抵挡,发现这一群人似乎没有正常的意识,更像是一群妖兽,安辞见我被围攻砍伤,便施法相助,怎料肚子突然隆起许多,似乎就要临产,一时十分绝望,不料那常安剑,突然自发袭击众人,杀了那一众狂徒。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宣正堂为了洗脱偷盗聚灵芝杀戮同袍的罪名,也为了保住新生儿,不仅自愿淡出江湖,不领世尊之位,我爹楚正玄更是当众自废修为,方才度过此劫。” 常月说道:“让楚堂主伤心了。平儿,令尊想说的是,如今看来,飞走的是起魂石,你和你姐姐,或许有一人,也或许二人,怀有聚灵芝。时机到了,聚灵芝必定重现,届时你们都不知来龙去脉,处境则十分危险” 楚庭雪插话说道:“若此时有人不希望明主再现,是否会像当年一样,百般阴谋来对付?甚至祸及整个出云峰,整个宣正堂?” 常月点头道:“正是如此!怪不得楚堂主钦定你楚庭雪为接班人,你果然不错!毕竟这暗处之人已经得逞过一次,这一次已有风声,他一定故技重施,我们须早作准备”。 此时心情最凝重的,便是楚问心安三平姐弟俩。 楚问心说道:“怪不得,从小到大,父亲不让我离开楚宅半步,还特地收了伯父家的哥哥为徒,与我做伴,日夜看顾我,原来是这样难道,这样的日子,也不能再有了吗?若我和弟弟,从此闭门遁世,又当如何?” 常望了扁着嘴摇了摇头:“起魂石一出,暮苍峰便已经知晓,若聚灵芝一出,必定是昭示天下,岂能躲开?” 楚焕生听到这里,起身拉过一对儿女,对常月二人说道:“我楚焕生的孩子,便由我宣正堂自己守护,此次再不能连累出云峰圣地” 常望了不屑一顾地斜了他一眼,讥笑道:“这么说来,我出云峰对自己嫡传弟子的事情,遇事便溜,那这十七年的情意,竟都成了假的了?” 常月喝了一口茶,悠然道:“师叔此话不错”。 此时安三平见两边都为自己忧心,心想过去竟然不知道有人为了自己这十七年的安静岁月,付出了这么多,而如今自己已经长大,该有自己的责任担当,方是不辜负师门栽培。 想到这里,他来到众人面前,跪下说道:“平儿已经长大,已经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利,这些日子,平儿在外寻找母亲,深感只有懂得入世之道,才能明白众生之苦,决不能再坐井观天,还要连累师门。平儿决定,待母亲醒后,便下山入世,自立门户。与常安药庐,再无关系。” 常望了听完,一个酒葫芦便砸了过去,正中安三平脑门上,咚地落在地上,安三平捡起来,递过头顶,仍然未起身。 常望了指着他,气得不行,忽见楚问心也一同跪下,对楚焕生说道:“请让女儿陪伴弟弟” 楚焕生立刻制止:“不许胡闹!” 正要说些什么时,忽见山下童子来报:“师父,暮苍峰风起斯道长求见!” 常月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锦囊。 神色,倒是轻松了几分。 他从锦囊中,拿出一张字条,给众人传阅,说道:“风起斯也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只是他师兄立山道人嘱咐他送来一个锦囊,便是这张扶乩之文” 楚焕生看时,上面写道:“安世之子” 他念了几遍,问道:“可有注解”? 常月摇了摇头,说道:“立山道人闭关,若不是关乎天下根本,不会多事,上一次送信,是因为起魂石,这一次,想来也是为了聚灵芝之事,他扶乩占卜问道,天下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依我看来,此事他已知晓,特意来解难题,却又不能泄露天机,其实已经,写得太过清楚了” 常望了叹道:“人谋往往不如天算,罢了,或者这臭小子另有一番天地”!他接过安三平手中酒葫芦。 安三平拜了一拜:“平儿谢过师叔!” 第十五章 惊变 林小唐在梨花小院洗了个澡,找了一套衣裳换上。便要去找安三平,谁知,出门便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常月盯着他看了看,说道:“原来,你不黑的时候,相貌也不算难看。” 此时付欢儿出来,问道:“你是谁?” 问的是林小唐。 林小唐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付欢儿:“我是谁?你们狐狸的记性是只有五天吗?!” 常月:“林小唐?” 林小唐崩溃了:“当然是啊!不然还有谁,都魔怔了吗你们?” 付欢儿直接摆出一个打架的姿势:“林小唐没有内丹!!你到底是谁?!” 常月闻言,立刻搭手去探,大吃一惊,“果然有内丹!”话音刚落一手便结了个锁神咒,使他不得动弹,对付欢儿说道:“看好他,我去找平儿”! 此时安三平正与楚氏三人叙话,楚焕生对安辞一事多有嘱咐。忽见他师兄推门进来,神色有异,不由得起身问道:“师兄何事?” 常月说道:“是林小唐!” 楚问心道:“我知道他,可是当日与你一起闯过我家的那一位?” 楚焕生说道:“我们也不便久留,正准备下山了,不如顺道一同去看看。” 梨花小院。 楚问心盯着林小唐看了又看:“有一点像是他,但是,好像个子没这么高,也壮了一些,清秀好看了许多,我,不能确定”。 付欢儿说道:“味道不对,就连魂魄都不对,一定不是他!” 安三平也很诧异,因为他看起来的确不是那个瘦小的林小唐,但是,又很像他 安三平问常月:“师兄你可看出什么?” 他师兄正转着一支洞箫,笑道:“你这问题问对人了,我第一次见他,他是个泥人,第二次,他是个黑人,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庐山真面目,我嘛,我觉得他长得不错~” 安三平说道:“我且相信是他,你先替他解了锁神咒” 于是安三平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林小唐?” 林小唐脱口而出:“我究竟怎么了!” 付欢儿拿出一面镜子给他看,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却又哈哈大笑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变美男子了啊!原来凡人到了仙境,竟会如此吗?!” 只见林小唐仔细想了想,说道:“在芦州我帮你用药丸换了四百两银子!” 常月看了看安三平,把个安三平羞赧得低了头。 林小唐又说:“你的宝剑,其实是楚问心偷出来给你的,害得楚庭雪追了我们十八条街!” 楚庭雪惊讶地看了看楚问心,后者尴尬地笑了笑,慢慢躲到了安三平身后。 林小唐又仔细想了想:“你泼了一盆水在” 安三平立刻打断他:“我相信你!你是林小唐没错了!” 送楚氏下山后。 安三平见常月仔细地查探林小唐的全身,经络五脏内丹,尔后他师兄收回灵力,慢慢起身,踱着方步说道:“内丹力量内敛微弱,不知从何而起,似乎如果我没有猜错,并非修士之内丹,而是妖丹”。 “妖丹?!怎么可能?!”安三平和林小唐同时惊呼。 林小唐急了:“这不可能,我爹娘可都是普通人,我怎么可能是妖,我林小唐除了聪明一些,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因为你吞了妖丹”! 三人只见付红莲从门外走了进来,笑嘻嘻地说道:“小子运气不错,置之死地而后生,果然是变得好看了呀!” 常月如得大赦,连忙施礼:“烦请前辈相告” 付红莲说:“听欢儿说了此事,我理了理头绪,也是猜的,不过我觉得,八九不离十” “当日明王台关了五只妖兽,分别是五毒蛤蟆,食人花,巴蛇,雉鸡,穿山甲,刚好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妖兽,小子偷的盒子里,如他所言,正好是五颗宝石,一颗兽神丹,我想,那宝石其实便是五行妖丹了。后来他帮你的师弟挡了屴神兽的五行神火,那五颗妖丹被炼化,融入林小唐体内,这也是为何当时我觉得他明明已经死了,却又瞬间活过来的原因吧!” 常月疑惑:“此事已超出了医术之道,还请前辈指教,既然身负五行妖丹,怎会力量如此微弱?” 付红莲笑道:“你岂会不知?五行相生亦相克,如今恐怕这五颗妖丹还不能互生,正在融合之中,暂时相安,总之,是福是祸,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我活了六百多年,能看淡生死,却看不清机缘,实在不敢妄断” 林小唐久久缓不过来,安三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我们在,你一定没事” 林小唐抬起头,明亮一笑:“我就知道我林小唐不同凡响!哈哈~” 付红莲翻了个白眼,伸了个懒腰,顺势伸出一段手臂到常月眼前:“好了!轮到我了!” 安辞看着眼前的儿子,虽然只有短短月余未见,她的儿子却好像长大许多,眼神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 安三平问道:“母亲何故下山?” “我收到一封密信,说楚问心失踪,我着急非常,想到当年之事,担心是受我连累,没想到,问心虽然没事,终究你还是逃不过这宿命了” “那练百堂幻术十分厉害,我被他引入陷阱,发觉时为时已晚,他似乎想从我这得到什么,连破我几道结界,我自觉不敌,便使出自我封印术,出云门外无人能破,所幸得以自保。我想,他目标并不在我,而是借此挑起事端。” 安三平不明白:“既然我们知道奸人是谁,为何不直接告诉天下人,共伐之?” 安辞摇了摇头:“他和杜凤泽,这么多年在众人面前并无错漏,无凭无据,怎能服众?本来得过且过,也就罢了,可如今起魂石出现,我想,他也不会坐视不理了” 她摸了摸儿子的脸庞,:“听你望了师叔说,你已决定入世?” 她感慨道:“做母亲的,又岂能舍得?可当年师门为保我们,也费尽心思,如今明知虎狼在前,身为我安辞的儿子,自然不可退缩!” 安三平本来惴惴不安,如今见安辞如此深明大义,悲喜交加,拜了一拜,说道:“谨记母亲教诲!” 第十六章 暮苍峰下有流云 暮苍峰下,安三平和林小唐对望了一眼,心想又到了这里。 安三平从怀里掏出那块树皮面具,重新戴上。 林小唐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还要戴面具?我的都已经扔啦!现在已经没有人抓你啦!” 安三平说道:“还记得你给我取的名字吗?我觉得很好,从今天起,我就是林小平了。这将是我唯一的身份,你一定别喊错了,切记”! 二人正说话时,迎面有人疾奔的脚步声,安三平看时,一只兔子已从脚边窜了过去,紧接着是一个少年拿着弹弓跃步紧追上来,一边瞄准猎物,一边嚷道:“你们快让开!” 安三平急忙侧身让出路来,旁边林小唐的反应却慢了一点,那少年被他的肩膀磕绊住,一个不稳,反身就要跌倒在地,只见他一手掌疾速撑地,竟原地腾身一圈,稳稳地落地站住,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安三平不由得出口赞叹:“好身法!” 林小唐咋舌说道:“原来有武功真的很帅啊!” 眼看那只幸运的兔子跑远了,那少年气急败坏地对着安三平说道:“都怪你们!赔我兔子!” 安三平打量这少年,似乎年纪也比自己小不了多少,面目明亮干净,眼神十分清澈,单束了一把头发,潇洒清逸,虽然一身短打,但布料却不是他跟林小唐的棉麻生丝,而是颇有工艺的华缎织锦,云纹滚边,腰间佩了一把剑,看着也十分华贵。 这打扮安三平笑着问道:“小兄弟可是暮苍峰俗家弟子?” 那少年哼了一声:“你管我是谁,你放走了我的兔子,一定要赔我一只!” 林小唐觉得他的口才不吵架着实可惜了,便出来说道:“就你这速度,你就回家去追追母鸡什么的,出来追什么兔子?追不到,丢了人,就赖别人!” 那少年听了,气极反笑,当下便说道“好好好!你厉害!你现在去给我把那只兔子追回来,我尊你一声师父!不对,我有师父了,那我,就叫你一声大哥,还把我这把宝剑输给你!若你不敢,现在就给我认错!还要赔我兔子” 安三平要说什么,林小唐故意抢白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在此等候!” 安三平小声问他:“你要干嘛,何必多事?” 林小唐答道:“路见不平!” 安三平啼笑皆非,路见不平是这么用的吗? 只见林小唐伸手一把抢过那少年手上的弹弓,地上捡了个石子,便闪身跑远,这速度!!!!竟比满弓之箭还要快! 不到片刻,安三平也只是数了十几个数,林小唐已经回来了!手上拎着的,正是一条腿受伤了的兔子! 安三平虽然惊讶,但先前已经做了各种心理准备。回头看那少年,已经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直到林小唐把兔子凑到他眼前,少年才回过神来! 他立刻解下佩剑,双手奉上,说道:“原来是个小仙家,非我等凡人弟子可比,是我唐突了!但,愿赌服输,这佩剑赠你了!只是,我若唤你大哥,是否高攀?” 林小唐看了看安三平,笑着说道:“我这老弟,正缺一把佩剑,多谢了!我嘛,好友遍天下,多一个不多,这大哥你若叫着玩儿,我倒也无所谓” 那少年一改此前态度,明媚一笑:“不着急,来日方长。小弟正是暮苍峰俗家弟子,流云~” 上山一路上,流云叽叽喳喳,倒比林小唐还要多话,安三平自觉嘴笨,便只温和笑着,乐意听他们俩说话。 这流云本是彭越人,家里很有权势富贵,兄弟众多,因记挂父亲身后名位,互相倾轧,而他独得祖母宠爱,不忍见他成日里被无辜牵连,便重金托了许多关系,才进来这暮苍观学堂,本来去年已是束发之礼,可流云不想下山回家,便故意伤了自己,不参加考试,硬是留了一级。眼看今年束发之礼又到了,他又不能故技重施,结果即将考试了,却出来一个明王台被毁的消息,众人都去了明王台,因此考试便也推迟到下一个吉日之前,而下一个束发礼吉日,却要到一个月以后。 流云开心地说道:“也不知哪位神仙姐姐帮了我,烧了个明王台,换我流云些许悠闲!” 始作俑者,神仙姐姐们笑了,说道:“可你下山也是迟早的事情” 安三平对此颇有感触,说道:“以前我也这么觉得,远离纷扰,自保就好。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父母师门,兄弟姐妹,任何一人,都值得我拼命去保护,这么一想,我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流云叹了叹气说道:“乐得一时是一时,今后也不知是怎样呢!” 他突然想到了办法,眼睛亮了,说道:“既然今年不能假装受伤,那就假装考试被打败,样样倒数第一,只要我输的太难看,他们也不好意思就这么让我下山吧” 林小唐哈哈大笑,安三平也觉得此子赤子之心,十分可爱。 正欢快时,前方山道上,不紧不慢地过来一阵铃声,三个少年一看,是一头驴,似乎驴背上躺了一个人,口中唱着调儿,悠哉悠哉~ 听到是: 扶眉梢,半梳妆, 春风怒马一枝桃, 笑人坠入红尘早。 白玉笏,红灯照, 浮世清欢我懒得讨。 花容仙貌小蛮腰, 换一壶酒岂不好? 离人歌,陌上草, 镜花水月再一朝。 造~造~造! 红酥手,拆步摇, 温柔藏刀金钟罩, 过了三旬谁先倒。 一箪食,一砵土, 殊途同归何必计较。 金尊玉贵有名号, 梦里花落知多少? 繁华尽,人寂寥, 天若有情天亦老。 道~道~道! 安三平心想:“这暮苍山端方已久,何来这等放浪形骸之人?” 铃声近时,安三平方看清来人,三十左右,看发髻是道士打扮,灰色中衣配上松快的蓝色布衫长裾,挺括大方,看着令人十分舒服,再看脸时,那懒散无谓的表情,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可一时之间,怎么也记不起。 直到看见他怀里的一样东西,他才猛然想起,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第十七章 不动尊 风起斯 安三平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林小唐一看,立刻想起来了:“你这不是碧芳茶馆那位闲聊的客人吗?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这驴背上仰面而躺的人,怀里露出一个硕胖的猫头,正是芦州茶馆里当日说出“常安药庐弟子失踪一事”的,那位蓝衣猫客。 不料流云见原来是他,却恭恭敬敬施了个礼,称呼道:“见过小师尊!” 那人见状,似乎很不情愿地坐起身来,瞄了一眼他们,淡淡地说道:“唔,原来是你呀,你叫那个什么来着?” 流云答道:“弟子,会兰院,流云” 那人一副实在感慨的样子叹息道:“不容易啊,你可是我暮苍观唯一的留院生,这以后,也算是,青史留名,可喜可贺!” 流云面红耳赤,说道:“弟子实在运道不济,而且头脑愚笨,只怕今年,又要让师尊失望了,不过,业精于勤荒于嬉,弟子不怕苦,宁愿多留几年,勤加锻炼!” 他小师尊看着他手上的兔子:“哦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要多留几年,恐怕不行,且你大师尊说了,明年起,暮苍观挂牌打烊,不营业了,你呀,好自为之吧!” 说罢也不理安三平二人的问话,便要躺下赶驴向前走。 此时他怀里那只蓝灰色的胖猫似乎是醒了盹儿,站在主人身上,蓝色的玻璃一样的眼睛看着安三平和林小唐。 只见这猫轻轻一跃,便落到安三平肩头,坐了下来。 那人看起来十分惊讶,再看看戴着面具的安三平,这才认真把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流云见状,赶紧介绍说:“大哥,这是本门小师尊风起斯道长!小师尊,这是我的两位兄弟,特意赶来观看束发之礼,不料途中遗失了名帖,遍寻不获,便耽搁了一些日子,本以为已错过了此次观礼,没想到因明王台一事,反倒来得早了些,还请小师尊莫要怪罪,能让他们进去修整,等待观礼” 这一套说辞,自然是林小唐的原话。 流云话音刚落,只听风起斯答道:“不妨”!却一手直接伸向安三平的面具! 安三平未料到有这一手,这普天之下,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吧?第一次见面便要揭人家的面具,这跟在大街上揭大家闺秀的面纱岂不是一样的无耻? 安三平一个侧身闪过,岂料风起斯已经变了招式,他反手去挑那面具,安三平一个倒仰,肩膀上的猫顺势走上他的胸膛,跳回了风起斯的手臂上。 只见风起斯扬起一边嘴角亲切地笑道:“我只是来捞回我的猫,你躲什么?小朋友,该怎么称呼啊?” 林小唐答道:“他是林小平,我是他哥,林小唐!” 风起斯听罢,也不多问,笑眯眯地对流云说道:“既然丢了名帖,那就传我口令,补了名帖进去,既然姓林,那便由你亲自打点,住在枫林苑吧!” 说罢,便踢了一下驴子,得儿得儿的慢慢前行了。 风起斯已经走远,流云才表示非常奇怪地说道:“我这小师尊今天怎么那么不对劲儿啊”? 他一时竟想不起要替自己今年就要下山的事情难过,只管疑惑道:“我们这位风道长,有个诨号,叫做“不动尊”,真真是能不搭理人就不搭理人,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就是有人拿刀杀到眼前来了,他也是到了跟前才躲,而且听说,他连佩剑都没有,他师兄立山道人给他的拂尘不过是用来大场面里装装样子罢了!平日里连个贴身武器都没有,听说是嫌累赘!不过他也是个狠角色,若想要打败你,能用一招,就绝对不会费事用到一招半!” 林小唐插嘴说道:“这不就是个懒吗?而且是懒得不可一世啊!这样的人怎么教你们文学武功?” 安三平也说道:“你说他不爱搭理人,确实如此,刚才我们问他话时,他真的不予理睬,不知后来怎么又这样?还帮我们三言两语安排得如此妥当?” 流云说道:“他倒不教我们什么,我们各院都有教学的师父们,他懒得出众,众所周知,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还是暮苍峰的主人,当年为何入了立山道人的眼,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立山道人这几年闭关,什么也管不了,他竟然也接下了这个摊子,一切井井有条,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刚才注意到了你们俩,一定是觉得二位有所不凡,青眼有加!看来我流云的眼光,也是不错的嘛!” 不多时,安三平二人跟着流云补了名帖,入了暮苍观。 暮苍观不仅仅只有道观,中间是一座高塔,旁边是天下闻名的“暮苍观书阁“,十几个小院落围住这塔和观书阁,住着学童们,和来客——若从布局上来看,暮苍观整体像是一个八卦阵,不过房屋高低错落,种上些苍松劲柏,不仔细琢磨,便看不出来。 安三平自小跟着安辞研究结界布阵,自然看得通透。 待跟着流云进了枫林苑,林小唐高兴了起来:“这院子不错呀!这么大,还这么多房间,瞧瞧,还有假山水石,呀!快看,池里还有鱼!” 安三平惊讶地问道:“你们这里大小客人的院子,竟然都如此雅致?” 这里怎么说,也就是个道观,如果不是每个院子都这么布置,安三平怎么都觉得,把他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客,安排的这么精心,有古怪。 流云摇摇头,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才震惊地拍着脑袋说道:“我怎么才想起来,这里是我小师尊的住处啊!” 安三平听了,转身就要往外走:“那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流云和林小唐一起叫住了他,流云说道:“访客太多,恐怕一时也不知道哪间院子没有人,说不定,正是没有住房了,小师尊才安排了这里,可别白费了人家一片好心啊” 林小唐笑道:“老弟,既来之,则安之,还记得你家那位跟你说的话吗?” 安三平记起他临行前,常月所说:“你此次下山,既然不为躲避,那么眼下最热闹的暮苍峰便是最好的一个开始,一切只须小心谨慎,自有分晓”。 他点了点头,笑着对流云说道:“既如此,便有劳你,带我们去客房吧!” 第十八章 不眠之夜 暮苍观枫林苑 这一夜,安三平林小唐睡得并不安稳。 安三平心里数了数,如今掣肘太多,不能用出云峰的身份和法术,所剩下的功法寥寥无几,比这更糟糕的是,他还不想杀人。 他很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如预言所说,有本事去安身立命正天下。 他身边的林小唐就不一样了,安三平很欣慰,他的这位兄长太自信乐观了,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安三平:“我现在跑得快,看得远,鼻子灵,我还长得好看,我一定能有一番作为,一定能帮到你!放心好啦,我们是吉人自有天相,虽说我也算是死了一次吧,但其实也就打了一个盹儿,将来等我更厉害了,哥哥罩着你!” 他高高兴兴地说着,安三平想到那五行神火,鼻子一酸,感动地说:“兄长一直在罩着我啊!” 月色甚好,从纸糊的窗棂透进来,十分柔和。安三平心里一动,拉起林小唐说道:“不如,以月为证,我们结拜如何”? 林小唐欣喜万分,问:“当真?” “自然是真心,结拜之事,怎可儿戏” 林小唐大喜过望,当即穿戴整齐,二人走出院子,到后山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撮土为香,以月为媒,天地作证,歃血结义,从此如同亲兄弟,不分彼此。 林小唐有点遗憾,说道:“可惜没有香没有酒,上不能告慰父母,下不能敬贡土地,太简单了些” 他脑筋转得快,说道:“不如去风起斯那里问问,我觉得他下午唱的歌儿,就是一股子酒味儿,他一定有酒”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幽幽响起:“猜对了!” 二人吓了一大跳,惊呼:“是谁?” 谁把气息隐藏得这么好,他们二人来时已经仔细查看过,并没有任何人。林小唐说过连只兔子都没有。 那声音又响起:“在前面,树上” 二人循声看去,果然他们刚才拜月的那棵松树顶上,坐了一个人。 此时这个人轻飘飘地飘下树来,是的,飘下来,像一片叶子,安三平二人就在旁边,若不是月光明亮看得清楚,根本完全不能感受到任何风吹草动,他这若是轻功,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此人迎着月色走来,安三平做好了随时应敌的准备。渐渐面目看得清晰,他二人都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是个银发蓝眸皮肤雪白唇色丹红的少年,但这不是他们震惊的原因,之所以感到不可思议,是觉得这少年,长得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美!像是画出来的,那种完全不可能真实存在的美!在此之前,安三平一直觉得他师兄的美貌堪称天下第一,今日见了这另外一种妖孽之美,惊叹这世间造化之功,不可琢磨。 少年只束了一个单髻,披着头发,胸前两绺银发在月光下微风中流光溢彩,他蓝色湖水般的眸子水波流转,安三平只觉得此时如梦如幻,以后谁再跟他说男儿相貌不重要,他怎么也不会信了!!! 那少年见他俩不说话,微微一笑,十分魅惑:“原来你叫安三平,而不是林小平” 安三平清醒过来,原来结拜时他说了真名,这人已经听了去!在犹豫要不要出手之时,少年接着说:“你叫什么,对我来说都一样,但从今天起,你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灵斗!” 安三平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样一位高手,如此年轻,不知是敌是友,目的未明,太可怕了! 他强打精神问道:“我又为何要记住你的名字?” 少年突然背手将脸凑过来说道:“生死关头,记得叫我的名字,救你的命!” 少年突然将手搭在了安三平印堂之间轻轻一摁 安三平林小唐只觉得眼前一花,人便不见了踪影! 林小唐难以置信,认真地闻了又闻,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味道”! 二人兴致勃勃地出来,满怀心事地回到枫林苑,安三平突然就觉得自己往日里果真是一只井底之蛙,这世间高手何其多也,天外有天! 快走到枫林苑时,突然看见许多访客三三两两走出各自的院子,互相说些什么,安三平找了一个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暮苍峰塔顶突然出现了天外飞石?光芒四射!” 安三平迎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那塔顶,悬浮着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像是一盏孔明灯。 正说话时,安三平觉得左手法印微微发热,他一阵激动,赶紧握紧手心,拉着林小唐进了枫林苑,才进了院子,只见一个清冷颀长的儒雅背影,安三平见了,一声“师兄”差点脱口而出,生生咽了下去。 他师兄察觉有人,转过身来,向他们点了点头,便被风起斯引进了屋内。 安三平怅然若失,林小唐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说道:“急什么,你哥还是你哥!先回去休息吧” 这一天才是他到达暮苍峰的第一天吧?对于安三平来说,太过精彩了。 他看了看流云赠给他的那把剑,这是一把华丽而普通的剑,剑身上刻着“阳武”二字,一股凡尘的味道。 安三平趴在桌子上看这把剑,有些羡慕此时的流云,还可以心无挂碍。可他不可能再留于原地了,宿命推着他,硬生生地要他向前走,他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林小唐,终究是被自己连累了,他那么乐观豁达,一定不会真的变成妖吧?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安三平,一定倾我所有,去换回他。 风起斯下午究竟看出了什么,一见面就出手?莫非,是他那只猫有问题? 还有这个自称灵斗的少年,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他究竟是谁?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又这么容易辨认,江湖上不可能没有他的传闻!可是他从前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常月来这里做什么?他明明说了,要等到束发礼正式开始,才会前来。莫非,是为了塔顶这颗天外之石?不对!这飞来的不是什么天外之石,一定是那颗起魂石!!常月是追着起魂石而来! 月色如此美好,但这一夜,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十九章 风起 暮苍观?依旧是枫林苑。 安三平好不容易睡着,迷糊中觉得身边有人,马上警醒,睁开眼看时,原来是林小唐。 林小唐赶紧向他“嘘”了一下,示意噤声,拉着安三平慢慢挪到窗边,舔开窗户纸一角,向外看去。 有五六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翻进院内,蒙面持剑,正向风起斯的屋子靠近,安三平见状,立刻就要出去,被林小唐拉住,小声说道:“我先前竖起耳朵却什么也偷听不到,那屋子定被你师兄设了结界,我们先看看再说”! 安三平点头再看时,果然已经有个黑衣人一头撞在了结界上,后退了好几步。此时房门大开,结界应声而散,那几个黑衣人以为机不可失,一拥而上,为首的那个还没踩到门槛,便被一件飞出来的利器刺入肩膀!且那武器上的劲力不减,强劲得直把此人打飞出去,钉在了院中的枫树上!那百年的枫树,震下了一片片叶子! “如此刚烈的掌风!用的什么武器?”安三平看不真切,林小唐答道:“那好像是一支毛笔啊!” 余下的几人便各自亮出招式,却不敢马上上前,只见风起斯走了出来,抱着肩膀靠在门框上,口中说道:“枫露茶才泡出色,凉了可不好喝” 屋内一个声音答道:“那为兄可就不等你了,你且自便!” 风起斯灿烂一笑:“我?我来得及~” 话音刚落,只见他飞身出去,直接拧住其中一人的手臂,那人惨叫一声,估计手腕骨折了,剑也脱手,风起斯一手接过剑,一手扯住此人的手臂,将他扔向其他四人,随手挥出一剑!安三平还未看清风起斯的招式,那几人已手脉尽断,剑也叮当响地落了地! 从他出招,到刺客全部落败,不过是咽下一口茶水的时间! 安三平见林小唐也看呆了,惊叹道:“竟然这么快!我还没看清他什么招式!他竟然都用不着法术!” 只听风起斯冷哼一声说道:“我不想脏了我的院子,趁我心情不错,说出主人是谁,便放了你们!” 正在此时,安三平看见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风起斯身后,待要偷袭! 喊已经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安三平直接掷出了手中的阳武剑,破窗而出,向着那团黑影而去! 风起斯察觉剑气,侧身刚好躲过了那黑影的手!一并也发现了身后之人! 他大概也很惊讶,自己竟让人有机可乘?!不敢怠慢,两手一开,祭出了八卦模样的法印打出去,那黑影速度更快,已闪出阵外! 黑影觉一定也察院内不止风起斯一人,恐怕于他不利,迅速幻出好几个人影,一眨眼的功夫,便连同那些黑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枫树上一支滴血的笔,和一地七零八落的剑。 安三平心想,会不会是练百堂,会不会是杜凤泽?!刚才只要活捉抓住确认是其中一人,他的困境就可立刻解开了!! 他跟林小唐说:“我追出去,我一定要抓住此人!” 林小唐问:“你的修为比风起斯高,还是比常月高?” 安三平颓然,他这笨脑袋!实在太没用了! 正在自责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风起斯的声音响起:“小朋友,你没事吧?” 安三平赶紧戴上面具。 林小唐开了门,风起斯却并不进来,只是送回阳武剑,对他笑道:“风某谢过小兄弟出手相助!看来,请你住进我这院子,倒助我渡了一劫!真是善缘~” 安三平连忙还礼不迭:“言重了,在下武功低微,竟然只能袖手旁观,实在心有不安!” 风起斯道:“方才我已放了信号,各院已进入戒备,小兄弟今夜最好不要乱走动。风某还有客人在等,改日再叙,先行告辞!” 清晨。 安三平得知常月已连夜回出云峰,竟然觉得心里稍安!一来出云峰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二来,私心里想,那起魂石不在出云峰也好!出云峰,常月他们都不会成为目标,只是这暮苍峰倒不安全了。三来,常月在这,他总是很难过,他以前那么喜欢腻着的师兄,如今在眼前又不能亲近,还要故意疏远,实在郁闷憋屈的慌。 这暮苍山的一天一夜,可真是漫长啊! 一早起床,各处都是议论天外飞石的人,说各家都有人正陆续上山来。参详此天外之石。 看来,江湖真的不再平静了 想到昨夜那诡异的美少年,安三平决定叫上林小唐一起去那后山再看看。 二人凭记忆找到昨日结拜的地方,是一处山崖,那少年所站立的松树正是在山崖上长出来的!而当时面向松树的,正是结拜的他们!所以,这少年难道是从山崖底爬上来的不成?! 林小唐向山崖底看了看,吓得赶紧缩回了脑袋,:“那么高!猴子都上不来!” 安三平也觉得,暮苍峰虽说没有出云峰那么高处不胜寒,但也是一座名符其实的高峰,除非高人御剑,但其实御剑也有很大的声音,不可能毫无声息。 他回头说道:“我们四下看看吧!” 林小唐摇摇头说道:“这里最为偏僻,前面悬崖后面石壁,左边无路右边是我们来的地方,一眼全看清楚了,还找什么?要不然我昨天也不会选这里啊!” 他说着便坐下来,身体往石壁上懒散一靠,只听“咔嚓”一处异响,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看时,那山石壁竟然挪了一挪! 他二人又惊又疑:“是密室?! 林小唐咧开嘴笑了:“定是个什么藏宝的山洞,我听那些说书的说,要么就是什么武功秘籍,要吗就是世外高人,要么就是金银财宝啊!” 安三平见他两眼发光,似乎看见金银财宝就在眼前一样,不禁笑了,拉起他便往回走,说道:“万万不可,这可是在人家的地方,万一是谁在闭关,你打扰人家,岂不恼了?!到时候我可不敢救你!” 他这位兄长如何肯?正拉扯时,安三平忽听山石内传来一个声音:“来了,就进来吧!” 第二十章 破局 安三平只听山石里传来一个声音,“既来了,便进来吧” 似乎,是个老者的声音。 安三平急忙答道:“不知打扰了哪位前辈清修,晚辈不是有意为之,这就离开!” 那声音说道:“缘分已到,你我终有一见,不必害怕。” 林小唐小声说道:“是位高人啊!去看看!” 于是二人从那山石夹缝中进去,先只是黑暗羊肠小道,后来越走越宽敞明亮,真的是别有洞天,最后,他们走到一处露天的地方,这才看见了说话的人。 安三平心想:“走了这么久,此处距离那山石很远了,可我们听声音时却好像是就在耳边,如果不是隔空传音之类的法术,那么,此人内力实在不凡!” 他们眼前这座密室,有一个大大的棋盘,一个大大的沙盘,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一位看似六十多岁的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棋盘前。 当安三平看见那沙盘之时,心里便有了判断。他试探性地拉着林小唐跪下拜道:“晚辈拜见立山祖师”! 老者呵呵笑了,说道:“倒也不算笨,怎么你师兄倒说你是个榆木疙瘩呢?起来吧!” 安三平见对方直接说出了自己身份,便不好意思地取下了面具。心想可算长了见识,这传说中立山道人已有两百多岁了,可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又怎么像是两百多岁呢?况且看这仙资修为,早该飞升上仙了,又为何要闭关? 立山道人见到安三平的模样,仔细端详了许久。又看看林小唐,沉吟片刻。起身来到沙盘前,拂袖一挥,那沙盘上便出现了几道长短不一的竖线符号。 他又转身看那棋局,黑子已有虎扑之勢,白子却四散飘零,他对二人说道:“你们过来,各掷一子” 林小唐尴尬的说道:“祖师,我呢~看不懂这个,我真不会下棋” 立山道人笑着说道:“不妨事” 于是二人都各投了一颗白子,岂料刚投下去,黑子便消去了一大片! 立山道人哈哈大笑:“真乃天命所归,老夫解了这么多局,从未见过如此局面,实在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安三平林小唐不明就里,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立山道人对安三平说道:“到我身边来” 安三平走过去,立山道人伸出手来,说道:“让我替你解了身上这道禁制”说罢单手结了个印指向安三平玉堂穴一推 安三平和林小唐醒过神来时已经在出口处,还是那处山崖,二人好像从未进去过,安三平疑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林小唐去推了推山石,纹丝不动。 安三平说道:“即便不是幻象,立山道人也不会害我们,你不用担心,我们也不便再打扰人家,回去吧!” 二人走到枫林苑门口时,正看见流云迎面走来,笑嘻嘻地说道:“你们从何处来?我替你们买了好吃的!” 安三平这才想起,他们还未用早膳! 林小唐十分开心:“今儿个好日子啊,想着吃什么便有你来送吃的!” 赶紧进了院子入了房间,林小唐去烧茶水,流云把怀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原来是一堆热乎乎的肉包子,还有豌豆黄。他一边埋怨道:“这道观都吃素的!憋死我们了,我们都要长身体的,所以呀时常溜下山买些好吃的,或者打些兔子山鸡,反正小师尊也懒得管。” 三人都饿了,坐下来一顿大嚼,安三平忽然见到风起斯那只胖猫从门外溜进来跳上了桌子,他笑道:“这猫都闻到肉味儿了!” 于是掰了一块带肉馅儿的包子,那猫一口便吞了下去,仍然盯着他手里的包子。 安三平便去摸它,另一手喂他吃包子,那胖猫十分惬意。 只听流云说道:“这外面好不热闹!各家各派都打着观看束发礼的旗号,来拜访小师尊,这院子听说已经住满了,幸亏你们来得及时,否则真要在山下扎营了”! 林小唐接过话说道:“谁让这是暮苍山最后一届束发之礼呢?往后想看都看不到喽!” 流云笑了:“才不是呢!是外面有传言说,那塔顶上出现的飞来之石,肯定大有来头,说不定是个什么盖世的宝贝!”他说着故意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在会兰院还听说了,这石头似乎跟什么灵芝有关,修仙之人都想得到的一样宝贝,只要得到它,就能号令天下!也就是说什么,修仙之人不得扰凡世,否则连皇帝老子都得听他的!” 林小唐惊讶地问:“这么厉害?那得值多少钱啊?!” 安三平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林小唐!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流云开心地搂着林小唐:“你喜欢钱?那别修仙了,跟我一起回家,我的就是你的,我家有钱!” 三人打闹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流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来了个倒挂金钩,一脚踢向后方,姿势一贯的干净利落,林小唐忍不住又赞了一声! 没帅过两秒,安三平只见来人倒提着流云,微笑着说道:“小子身手还不错!” 原来是风起斯。 流云脑袋朝下双手乱摆着说道:“我错了!我不该踢小师尊!快放我下来!我包子要吐出来了!” 他小师尊将他丢下来,伸手唤他的猫,听道是:“起司,过来!” 林小唐懵了:“起司??是这只猫的名字吗?哪有拿自己的名讳给猫用的?好歹也是暮苍峰的主人” 安三平憋着笑,虽然戴着面具,但把脸上的酒窝憋得深深的。心想:“他一定是懒得想其他的名字!” 风起斯不理会,不过那只猫也不理会风起斯。依然偎在安三平怀里。 风起斯“咦”了一声,伸手去捞,不料那猫突然直接下嘴,咬了风起斯一口! 安三平大惊失色,赶紧放开了猫说道:“我它怎么会咬人?” 流云林小唐赶紧过来看,风起斯被咬的手掌虎口处,赫然两个出血的牙印,咬得很深。 安三平想起自己也会医术,便说:“猫狗走兽有毒,不可大意,我懂一些医理,我帮你趋毒疗伤,很快就好!”一边就要取药膏。 这时却听见流云惊呼一声!安三平再看时,那被猫所咬之处,两个血印子竟然缓缓汇合,化成了一个类似如意图样的印记!然后伤口愈合,只留下那个印记!! 风起斯见了这个印记,皱一皱眉头,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不用治了,看来,这猫我也带不走了,以后,起司便是你的了”!沉默了片刻,起身便走! 流云脱口问道:“小师尊你去哪儿,龙岩塔那里聚集好多人,您要不要去看看?” 风起斯一言不发,已自去了! 林小唐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传言说他古怪,还真是古怪!” 安三平莫名看着赖在他怀里的猫,也很纠结:“这猫看起来不好惹啊,是什么灵兽,我可没养过猫啊!” 第二十一章 意外的重逢 暮苍峰??龙岩塔 用完早膳,安三平几乎是被林小唐和流云两个架了去龙岩塔脚下。 龙岩塔周围几乎围满了各色人等,学童们,访客,还有各路门人。 身边的林小唐十分开心,安三平心想,真是难为他了,这么久才凑到了这么一个大热闹,便由着他吧。 这时身旁众人纷纷让道,一队护卫拥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那人形容四十多岁,方面大耳,面带笑意,看起来甚是和气,身着灰色锦缎长锯,白色宽袖长衫,头戴金冠,手握宝剑,五分贵气,五分仙气。 林小唐问道:“这是谁啊,僧不僧俗不俗的,是哪位仙家?” 流云答道:“往年束发之礼没有这么热闹,不知为何今年这么齐全,这人就是巨风山庄庄主杜凤泽,几年了,我也就是十几日前在谢师礼上见了一次,哦!对,就是明王台被烧那一日!” “杜凤泽!”安三平不由得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再跟这张面孔联系起来。其实若不是师门对他有所怀疑要他小心,就刚才的第一印象而言,眼前的这位杜庄主真是和蔼可亲的一位前辈。 旁边有人施礼说道:“没想到此事也惊动了杜庄主,依庄主看,此天外飞石为何物啊?” 杜凤泽呵呵一笑答道:“本座也是收到消息,刚到此处,莫非,风道长也不知道吗?” 那人无奈地说道:“杜庄主您不太了解风道长,他可是出了名的不作为,今晨起,只说什么’缘来缘去,自有归处,若它有主,自会辩识’就丢开手,什么也不管了,只说大家注意秩序,莫要尝试上塔顶,御剑也不行啊!” 杜凤泽身后一人问道:“哦?这是为何?” 那人回话说道:“据说这塔之前是镇压恶妖的地方,正处在一个大法阵的阵眼里,凡进了塔都出不来,就是在塔外御剑稍有不慎,也是要被镇妖塔吸进去的,这儿都是禁止外人进去的。” 有其他人插嘴说道:“是啊是啊,有人试了一下,飞了一半便跌下来了!这天外飞石,大有蹊跷啊!莫非今年束发之礼是有非常之人出现,天降吉兆啊!” 林小唐本来摩拳擦掌,听说这么多,不禁有些丧气。 当下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叫喊道:“不如我们都试试以灵力吸取它,看看有没有谁能成功啊!” 此言一出,人群立刻躁动起来,几乎所有修士都拉开了架势,使出全力,一心取那塔顶之石,场面一度十分壮观。唯有暮苍峰守塔弟子依旧不为所动,恪守职责。 流云失望地说道:“原来仙家也不是清心寡欲啊,这跟我们凡人争名夺利,也没什么区别嘛!哎?倒是那杜庄主也没动手,十分冷静啊” 安三平心想,杜凤泽真的只是来看看热闹吗? 正在此时,一阵喧哗之声,原来一直纹丝不动的宝石突然有了异动,如流星一般弧线形飞落下来,方向正是自己! 安三平急了:“此时暴露未免太早!”下意识地侧身一躲,众人围过来看时,这金光闪闪的宝石正砸在他身后蹲着的林小唐怀里! 林小唐坐在地上一把抱住,笑道:“发财了发财了,果然宝物都喜欢我嘛!” 流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安三平捂住脸 此时众人围了过来,有人想要大胆摸摸这块盘子大的宝石,一伸手便被震了回来! “果然是认主的!”众人议论纷纷。 只见杜凤泽走了过来,施了个礼,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师承何方啊?” 林小唐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笑说道:“客气客气!我叫林小唐,师承呃乃是离魂谷主的兄长!” “离魂谷主?” 林小唐一把拽过正头脑混乱的安三平,说道:“他,便是离魂谷主,林小平!” 流云听得张大了嘴巴“啊?” 周围一片质疑声——“离魂谷不是没人了吗?” “嘘小声点,萧子衿不是还在呢嘛?” 安三平只见杜凤泽向身后看了看,而他身后一位三十左右的青衫男子正要上前说些什么,突然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声娇斥:“谁人竟敢在此装神弄鬼!” 众人立刻觉得,有好戏看了,赶紧都空出一块好大的地方,一个单薄的身影走了出来! 安三平立刻看清了来人,脑袋“轰”地一声,感觉呼吸都要忘记了,这走出来的,正是谷花音! 眼前的谷花音一身藕荷色的新装,十分素雅动人,她走到安三平身前,十分不屑地说道:“便是你自称是离魂谷主?” 安三平硬着头皮答道:“正是”! 谷花音摆出阵势,说道:“那就让我试一试你!” 一旁的林小唐想要开口,想了想,又把嘴巴闭上。 安三平心知不妙,知道谷花音向来不多话的,仓促做了个准备,只见对方已经攻过来! 只见谷花音一掌拍向自己的胸膛,安三平不敢使用内力,唯恐将她吸入乾坤图,暴露了自己的保命术,因此第一招便措手不及,硬生生地接了谷花音一掌! 安三平被打退好几步,他也觉察到,谷花音其实并未使用全力,否则这一掌恐怕不轻。 只是,他不能败! 林小唐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接了起魂石,他若不强大,林小唐便有危险了! 想到这儿,他摆出架势,对谷花音说道:“姑娘该尽全力一试” 谷花音不言不语,双手迅速结个法印,忽然周围便起了大雾! 周围有人惊呼:“这是离魂谷的雾影术啊” 安三平恍然大悟,为什么谷花音说要试他! 谷花音才是离魂谷后人!! 他才准备好的幻影术,锁神咒,已经全无用处!因为招数不对! 此时安三平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却突然有一个声音:“闭上眼睛!” 他不由得闭上双眼,却好像看见有人一招一式引着他!心里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说道:“照做!” 几十招接下来,眼前的招式越来越快,安三平似乎身不由己地全部学了下来,最后一招使出,只听谷花音跌倒在地叫了一声,安三平急忙睁开眼睛,雾也已经慢慢散去! 众人一看,谷花音已经跌得很远,安三平稳稳地站着,那姿势正是离魂谷的~诸神之怒~ 谷花音站起身来,却不见了一开始的恼怒,反而施了个礼,心悦诚服地高声说道: “晚辈离魂谷,谷花音,见过林前辈!” 第二十二章 勇气 安三平曾经想象过很多种他跟谷花音重逢的画面,唯独没有这一种。 此时戴着面具的他,只能是林小平。 咫尺天涯,就是这样的吗? 这个林小唐,不是说离魂谷没人了才给他取了这么个唬人的称号,“离魂谷主?”才第一次拿出来吓人,就同时遇上了两位正主! 他正胡思乱想时,杜凤泽哈哈一笑,向前一步说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位小兄弟的年纪,应该也不会太大,却已经通晓当年离魂谷绝学,离魂谷后继有人,实乃幸事!不过若说到谷主二字,是不是还要问一问我的这位兄弟才好啊”。 杜凤泽说话时,便侧身让出他身后之人——那位高大的青衫男子。 “是啊是啊,萧子衿怎么说也是当年离魂谷少主,怎么他反而不知此人?”旁边有人说道。 那人便站了出来,微微见了个礼,说道:“在下萧子衿,正是当年离魂谷谷主萧星怀之子!” 安三平早已听说过这一号人物,听说当年他也差点折在当场,幸亏杜凤泽到的及时,把他救了,带回了巨风山庄好生养伤。后来,他听说离魂谷无人生还,便索性留在了巨风山庄,做了杜凤泽的左护法。如今看来,他也算是颇有名望。 眼前的萧子衿长眉星目,高大挺拔,气度不凡,只见他神情复杂,看着自己说道:“我今日才知,我离魂谷竟然还有人在世” 安三平正想如何回答,忽觉一股微风拂面,原来是谷花音走到了他身旁,她对萧子衿说道:“萧护法如今已是巨风山庄的得力干将,责任重大,又怎会留意到我们这些寂寂无名的游士?” 萧子衿低了头,又抬起头说道:“当年若知道还有人在,一定不会就此了之如今” 杜凤泽突然接话:“如今既然已确认了身份,不如便一起留在我巨风山庄,再从长计议!我既然是萧少主的义兄,又怎么能看着兄弟的家人四散流落?” 萧子衿似乎眼前一亮,释怀地笑道:“正是!不如观礼之后,我们一同回山庄,再做打算不迟!” 谷花音微笑着答道:“多谢好意,我自幼习惯了离魂谷,哪儿也不会去,不知道林前辈如何打算?恕晚辈多问一句,林前辈既然有此机缘,身负离魂谷谷主才有的绝学,是否责无旁贷?” 安三平无语看着身旁的谷花音片刻,突然就下了决心。 他向林小唐一伸手,那起魂石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到了他手里,引得众人一阵惊讶之声,他托着起魂石高声说道:“此物便是当年从离魂谷失踪的聚灵芝,灵芝消散,起魂石不见踪影,可如今它重回我离魂谷手里,再续前缘,宣告明主,指日可待!” 这话一出,整个龙岩塔周围都安静了片刻,马上又轰了! “聚灵芝!!居然是聚灵芝重现!!明主现世了?” “只有世尊才能控制之物啊!” “难道说,这小子将是下一任世尊?” “那也不对啊,刚才他那兄弟不也拿住了吗?” 谷花音也愣在了当场,轻轻问道:“这,便是聚灵芝?”欲伸手触碰,却依旧被震了回去! 此时,安三平看着激动不已的萧子衿,说道:“我们自然都知道,您是少主,可您身在巨风山庄,恐怕带不走它,从而也带不走我等。” 他看着萧子衿慢慢伸出颤抖的手来,杜凤泽似乎也很紧张,应该说,在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子衿。 萧子衿把手收了回去! 他不敢! 谷花音见状,笑了一笑,问道:“少主为何不敢?” 只见萧子衿有些悲怆,眼见着已红了眼眶,他突然转身,毅然决然地走了!! 杜凤泽似乎想要拦他,终究还是罢了。 安三平想起什么,对着那宝石说道:“我要在此地滞留一些日子,带在身上不方便,你回去吧!” 他试探地放开手,那起魂石悬浮在他手心之上,突然像开花一般,生出一朵银杏叶状的灵芝,慢慢长大,晶莹剔透,金光闪耀,虽然只有一朵,但已经自证了身份,周围虽然黑压压都是人,却此时已经没人再敢说话了。 安三平轻轻说道:“去吧!” 那聚灵芝应声直飞向龙岩塔顶,如一颗晨星,照耀塔下众人。 安三平旁若无人,对身边呆若木鸡的林小唐,流云说道:“回去吧!” 又看看谷花音,问她:“姑娘不知下榻何处?” 谷花音说道:“晚辈今天早晨刚到不久,尚未有着落”。 林小唐看看安三平,笑了笑说道:“你不要叫他什么前辈了,他还是是我弟弟呢!姑娘若不介意,我们可请风道长首肯,住在一处,也好自在说话,我们院子里还有客房呢!” 谷花音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此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又有点疑惑地看着说话的林小唐,问道:“不知我们是否见过,我为何觉得你有些许熟悉之感?” 安三平猛然心虚,心想:“不好!离魂谷修的是魂魄之术,也就是说,谷花音跟付欢儿她们拥有差不多的能力,能在迷雾中辨认谁是敌人,谁是伙伴,那么林小唐虽然已经脱胎换骨,为何却没有认出自己?” 流云却十分天真地答道:“江湖这么大,人这么多,说不定真是在哪里见到过,这有什么奇怪?姐姐记不得罢了!” 安三平说道:“这里人多,不自在,我们先回枫林苑!” 正欲转身时,林小唐听见什么,向着声音所在一看,惊道:“闪开!”众人还什么都没看见的时候,只见林小唐一跃而起,伸手接住一物跌落在地! 众人也被引过来,这才发现林小唐手里接下的,乃是一支冷箭! 大家倒吸一口冷气! 一来,这冷箭竟来得这么快!看来这拥有宝物,也得有能力护住自己才行!没有三两下真功夫,就等着曝尸荒野吧! 二来,这林小唐不同凡响,竟然能如此早地发现,并且竟然空手截下了这支快箭! 三来,看来有不轨之徒,藏在了这暮苍峰啊!这要是哪天误伤自己,可真是冤枉了! 这么一想,那些胆小的立刻都后退了几步。 谷花音迅速化出一道结界,安三平说道:“不必了,一击不中,必然已经跑了!” 他奚落地笑问林小唐:“怕不怕,谁让你接了那宝石,要不,你找个地方躲躲?” 林小唐挑了挑眉毛,转了转手里的箭,说道:“好玩儿!” 第二十三章 追本溯源观书阁 安三平一行人便一路行回枫林苑,才到门口,已经有一群学童在门口等候,见到他们,便有一两个跑过来,笑嘻嘻地抓住流云说道:“流云你什么时候结识了这等大人物,藏着掖着,也不告诉我们!” 另一个便对安三平林小唐说道:“两位林前辈那么厉害,可听说离魂谷没什么人了,不如前辈收我们为徒,发扬光大!” 林小唐开心地问道:“你们这是要拜我为师嘛?先叫声师父来听听?” 安三平立刻制止他说:“兄长不可。他们现如今可都是暮苍峰弟子,虽说束发礼在即,可哪有未出师门又拜师的道理?”说着便问那学童:“你们读书至今,竟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吗?” 说得一群少年都低下了头。 流云见状,忙出来打圆场,笑着安慰他们:“林大哥也并未拒绝,只说现在不可,等来日下山,各自回了本家,再禀告了父母,若家里同意,再行拜师不迟!真的仰慕,先叫声大哥就是了!” 林小唐咧着嘴催促道:“叫大哥,快叫大哥!” 那一群学童竟真的拱手齐呼:“大哥!” 安三平注意到身旁的谷花音,此时表情柔和了一瞬,又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枫林苑内传出风起斯的声音:“再不进来,我便闭门谢客了。” 流云听到,向他的小兄弟们说道:“小师尊听到了,快回去快回去!” 于是那些少年们笑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几人进了院子,只见枫树下,风起斯正坐在石桌边喝茶。胖猫起司则趴在枫树枝上,垂下一条尾巴。 风起斯头也不抬便说:“不知我这里竟来了个大人物,失敬失敬!” 抬头瞥了一眼流云,问他:“你可是要留下来打扫院子?” 流云领会,立刻笑着说道:“弟子这就回去练功” 几人坐下,风起斯便问:“不知离魂谷主此来何事?莫不是,只为了拐走贫道的猫?” 安三平连连摆手:“道长取笑了!我其实真的不知此猫为何跟着我。在下来暮苍观,其实真的只为观礼,另一方面想请风道长行个方便,容在下去暮苍观书阁一览!” 风起斯问:“你想知道什么?” 安三平:“实不相瞒跟世尊相关的聚灵芝,圣兽之类,在下想要多了解一些” 风起斯笑了:“巧了,今天我也去找了这本书,并未见到。观书阁一向不对外人开放,即使当年的世尊,也是如此!” 不等安三平开口,他又继续说道:“不过,念在昨夜阁下有恩于风某,今日便破一次例,许你一观,只你一人,请随我来!” 安三平看看谷花音,林小唐便做了个怪表情说道:“有兄长我替姑娘打点住处,你放心就是!” 进了观书阁,安三平瞠目结舌,只见各类典籍分门别类写好标签一格一格的放在壁橱上,从脚边,一直堆到穹顶,要看最上面那一层,只怕还得御个剑。安三平惊叹不已,这里的书籍数以万计,他觉得这一辈子都看不完这么多书! 这从何找起? 他磕磕巴巴问道:“不知,圣物灵器一类,在哪里?” 风起斯慢条斯理地抬手扔了个法印出来,正对在地板中间的香炉上,那香炉的炉门便应声开了!出来的,正是一卷竹简! 风起斯将那书简递给安三平,安三平看时,封边上写的正是:魂器要录 安三平看了看风起斯,风起斯却笑着说:“一看便知,方才说没有,是怕隔墙有耳。” 安三平一直觉得,风起斯之所以够懒,正是因为他够聪明!想想林小唐说他“懒得不可一世”还真是贴切得很! 此时风起斯已经坐在一旁的蒲团上闭目养神,安三平便也坐在地板上仔细看这卷竹简。 只见上面所注: 起魂石,大若圆盘,色如圆月,成于出云峰,有灵,受血可摄人一生魂,一离魄,聚为灵芝状,震黑暗邪祟,永不消散,自选能人为主,授以元神之能,且有灵化以圣兽,护之。圣兽有变化之能,咬痕灵芝状,辟毒。——常琅 看见落款,安三平不由得问:“这是常安药庐祖师常琅的手卷,为何会在这里?” 风起斯不说话,指了指那竹简上的标签,安三平这才看到“明清道人亲启” 原来这是五百多年前,常琅写给明清道人的信! 明清道人是传说中,第一任世尊,早已坐化飞升,而他的徒弟,正是如今的立山道人。 如此说来那么! 当年并不是出云峰门人携带起魂石下山!而是如昨天一般,起魂石自己找上门来,找到了明清道人! 安三平想到此处,又问道:“明清道人是否出身自出云峰?” 风起斯答道:“否~,我们暮苍观书阁历史已久,并不逊色于出云峰,传说仓颉造字时,祖师特别仰慕此人,便把居所称为慕仓,渐渐记载天时地理异兽的典籍多了起来,便建造了慕仓观书阁,代代相授,便是如今的暮苍峰观书阁。” 安三平便又默默看了一遍,记住起魂石的每一句记载。 是了,定是留在体内的聚灵芝,被立山道人解了封禁,便被激发出来,将历代世尊所养一魂一魄的记忆,给了他! 而这圣兽如今何在?难道是 安三平突然想起一事,连忙抓起风起斯被猫咬过的那只手,虎口上哪是什么如意印记!那分明是灵芝的图样!他心中一下子亮堂起来!口中说道:“原来如此!” 风起斯笑了:“你若真是被选中之人,是不是该反应再快一点?” 安三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想果然是他师兄常月的好朋友,两个人真正是一个路子! 风起斯回想道:“我多年前在一处河滩捡到它,我师兄便命我带回来养着,但其实我并不喜欢什么宠物,师兄便说将来他的主人自会来寻回。现在看来,这咬痕,算是它留给我的告别礼物了” 第二十四章 知音 暮苍观书阁内。 安三平见风起斯说到圣兽转手,竟大大地觉得解脱了一般,对他说道:“今后我终于少了一个拖油瓶,自在呀自在!跟你说,这猫,喊它不来赶它不走,白天睡觉,晚上要吃,一点宠物的样子都没有,真不晓得要它作甚!” 安三平奇怪地问:“这些年,它一直是这样一只普通的猫吗?” “可不?十几年如一日啊!逼得我,天天骑着毛驴去山下钓鱼。我也是今天看到它的咬痕,过来查看了书籍,才确认它的身份。按说,它不是该守着起魂石的吗?为何流落至此,我也不明白。所幸,物归原主,现在都不是我的事了!” 风起斯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这猫我可还你了啊,回头你下山记得把那块破石头一起带走,还我一个清净的暮苍峰,接拜帖接得我心烦,竟连打个盹的时间也没有了!” 安三平忍不住笑了,果然与众不同,这年年接收凡人弟子的地方,却真正是一片方外净土。 于是他笑道:“只怕,在下还要叨扰几天,我想着有一位朋友大概也会来贵派的束发之礼,等见了他,在下便下山了至于那起魂石,即便我不愿意带着,恐怕,它也能找到我吧!” 安三平心想,起魂石已揭露,他也正式成为林小平,这以后,想要见出云峰的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常月说,他会来看束发礼,那时还能一见,若师门有什么交代的,也容易告诉。 风起斯叹道:“罢了罢了,这石头也算是跟我派深有渊源,这几日,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吧!” 听他说出这话,安三平突然联想到一事,说道:“起魂石第一次现身,是在暮苍峰!然后,明清道人理清江湖纷争,被尊为第一任世尊。而这一次” 他突然抬头,风起斯也立刻想到了:“所以昨晚刺杀我的人,本不是冲着我风起斯来的,而是,冲着下一任世尊来的!” 安三平有些内疚:“他们误以为风道长便是,所以竟是在下连累道长了!不知,道长可否看出,这刺客的来路?” 风起斯摇了摇头:“那几名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出招,而我身后的那位,用的似乎是现在尚不能确定。可以确定的是,今天早上,那人就在围观龙岩塔的人群之中。如今你身份已明,该担心自己才是,不知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安三平答道:“自然是回去,尽力重振离魂谷。” 风起斯长叹了一声:“我这暮苍峰也不知是个什么风水,坐镇西南,这南边儿的离魂谷,十几年前烧了个干净;这西边儿的明王台,十几天前,也烧了个干净,难不成是克邻居?” 安三平奇道:“怎么?离魂谷,是被烧的?” 风起斯似大有不忍之感,说道:“以你的年纪,想来只能道听途说,是不清楚的,不如回去问问那位姑娘,或是萧子衿,或者更为明了~” 安三平见他不欲多说,也就不再问,心想:“当年,强大的萧氏一族究竟是如何灭族的?” 萧氏当年发生了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谷花音坐在安三平对面,手里紧紧捏住一个茶杯。 她沉默了好久,才说:“当年我才四岁,据我师父所说,我幼时便喜欢缠着她家的小姐姐一起玩耍,倒比自家姐妹还要亲切一些,有一天,我们跟师父一同出去玩,走得远了一些,却突然发现原本金光笼罩的离魂谷失去了那金光的庇护,不多久一个怪物出现了,吐了几个好大的火球,离魂谷瞬间燃烧,我师父抱着我,又迷晕了我,直到一天以后,我们才敢回去,只见断壁残垣,一片焦土,寸草不生,毫无生机!我师父说,整个离魂谷,安静得可怕!就连魂魄也一丝都没有了,应该是某个神兽的封印之火,才能如此霸道残忍。我找了又找,喊了所有人的名字,可竟连自己家的房屋,都没有能找到痕迹!” 她说到此处,眼泪便无声无息地下来,滴在了那杯茶里。 安三平十分不忍,伸出手去,想要拂去她的眼泪,愣了一下,觉得这算不算趁人之危,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他轻轻说道:“谷姑娘,若姑娘有意重建离魂谷,我愿意陪着你,尽力而为!” 谷花音从容擦去泪水,眼神明亮坚忍,说道:“这件事,我已经在做,只不过,力量微薄,不过是盖几间屋,种几棵树。我四处游历,只想着,万一能遇见其他幸存的故人,可一同回来拜祭族人,重建此处,若再有能力,查清当年这宗悬案,便不虚此生了!” 安三平重重地“嗯”了一声,算是赞同:“如此说来,我与姑娘便是志同道合之人,我今年十七,似乎比姑娘小上几岁,今后,便称姑娘为姐姐,如何?” 谷花音柔和地答道:“我们本属同族,理当如此~” 安三平:“只是有一样,现在聚灵芝重归,而离魂谷却只有我们三人,这力量悬殊,比起当年的离魂谷简直天壤之别,若当年行凶之人,故伎重施,恐怕谷姐姐跟着我们,十分危险!” 谷花音:“正因如此,我才要跟着你们!现如今,若能引出那人,甚合我意!若丧家灭族后,还苟且偷生,何以为人?!” 安三平本来知道谷花音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却不料她是如此决绝! 想到自己如今有家回不得,而她却是有家,无人归。不禁心有戚戚焉,更觉得重任在身,义无反顾。 安三平不禁举起手中茶杯,铿锵说道:“我既称离魂谷主,重振我族,责无旁贷!” 二人正说话时,突然见流云搂着林小唐嘻嘻哈哈走到跟前,流云说道:“过不了几日便是谢师礼了,届时便请林大哥替我谢礼,林谷主在台上观礼,如何?” 安三平奇怪道:“观礼自然是要观的,可这谢师礼,不是应该有家人来吗?” 林小唐插话道:“他家据说没人来,只有几个家仆来接,十分寒酸,想叫我帮他撑场面呢!” 安三平笑道:“看你样样倒数第一?换了是我,我也不想来” 流云皱起鼻子,拍拍胸膛说道:“暮苍峰不教法术的!只比试身手,到时候,看我怎么得第一!” 第二十五章 又见妖灵 十日后。 安三平见林小唐每天匆匆忙忙地来来去去,便知道他又结交了许多小朋友,想着林小唐毕竟跟自幼闭室修炼的自己不一样,遇见他之前的这些年,习惯了呼朋引伴,热闹趣怪,让他安份一日实属天方夜谭。且今时不同往日,他已非凡人,身手不俗,便也就叮嘱他时刻警觉,放任他自去了。 他看看窗外,明天已经是谢师礼,今天晚上,常月也该到了吧! 不知道,安辞身体是不是已全部恢复了。付欢儿她们是不是也已痊愈下山了。 这几日他在院中勤练离魂谷的斩魂剑法和武功身形,他要告诉师兄,他的决定。 林小唐说得对,来日方长,亲人还是他的亲人,这一点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隔得多远,都不会变。而身为林小平,他必须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他们!有了离魂谷主林小平,宣正堂,出云峰,都不再是黑暗之刃的目标。 正想着,只见林小唐飞速跳进院子,又敏捷地跳进窗户,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流云的家仆到了,可我觉得他们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你快随我去看看!” “流云?”安三平直觉,一定是这几日流云跟他俩走得太近,引起了关注。 他思索着说:“不可打草惊蛇,流云最没有心机,你若告诉他,他必定忍不住的!” 林小唐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跟流云说我想吃肉包子,家仆们说不知包子铺在何处,他方才带着那些家仆下山了,我这才来告诉你!” “走了多久?!” “我远远看着他们,刚出了山门!我立刻就来了!我的速度,定能赶得上!” “暮苍峰不可御剑!小唐,你速度比我快,我搭着你的肩膀,追上他们,追上之后不要犹豫!直接拉走流云,余下的交给我!” 林小唐知道轻重缓急,便立即架起他:“准备好了吗?!开始了!” 顿时!安三平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啸!他的全部灵力都聚在双腿了,本来自觉轻功极好,可还是被林小唐半拖着!身边掠过的房屋树木模糊不清,不时传来路人的惊叫声“谁!”“什么人?!”“什么东西”也只是一瞬,声音便很远了! 即使是如此匆忙,安三平心里仍是禁不住感慨了一番:“林小唐竟也成为一个十分靠得住的大哥了~” 此时听到林小唐说道:“我看见他了,我数三下,便放手了!三二一!” 安三平只觉林小唐一个旋身,自己便被推了出去,因为速度太快,容易停不下来,他便一个挺步迈开双脚紧擦路面,带起了好一阵灰尘!那惯力带着他退了好几丈,才停了下来! 看看前方,灰尘散去,只见林小唐正揽着惊慌未定的流云,跟他说道:“你的家仆有问题!” 安三平不由分说,对着他眼前凶相已露的六人,直接铺开一道结界,那不是别的,正是针对各路妖灵的“业灵咒”! “果然!”安三平说道。 眼前业灵咒一出,那几人被困其中,任凭他们如何冲撞撕咬,也无法突破! 他在听林小唐说的时候,心中已有打算,上暮苍峰这么多天,唯有这几个人让林小唐感觉异样,他自己身负妖丹,虽然力量很弱,但他能有所感受的,一定是妖! 安三平上前安抚惊愕不已的流云,说道:“林小唐发觉你的随从有异,着我跟来看看,果然是妖!” 流云不敢相信地看着结界中,那几张红了眼睛的熟悉的脸,喊道:“不可能!他们都是我家中用了数年,同我最亲近的人!你们这是做了什么!” 说着便要上前去!安三平连忙阻止!那结界可束缚妖物,却阻挡不了凡人! 此时只见凭空多出一只手伸在流云身前,伴随一声:“不可!” 三人看时,却是风起斯! 安三平如获救星:“风道长!你怎么来了?” 流云带着哭腔喊道:“小师尊!小师尊” 风起斯:“你们跑得那么快,撞到了我也不知道吗?我追来看看究竟何人何事在我暮苍峰飞奔!” 说着便一手拿出一个乾坤袋,另一手凌空画了一道符撞向结界,只见那符咒竟带着整个结界以及结界里的人,一同吸入了乾坤袋中! 风起斯不慌不忙地封好袋口,拍拍呆在原地的流云的肩膀,轻声说:“人早已不在了,是妖灵附体,你下山前,我会安排人护你周全。” 又转向安三平说道:“此事幸亏你发现及时,否则我暮苍峰恐怕也会出事,现下我去寻一友,你带流云回暮苍峰跟山门童子说,打开飞鸾院,让流云暂时住进去!” 常月走进安三平的房间,见窗前一壶茶还是热的,而此时却收到风起斯传书,约观书阁一见,想了一想,便留下手书:“戌时,梨岚院”。 到了观书阁,门口的童子见到是他,十分恭谨地称呼:“上仙!我家道长有请!”便替他开门,让了进去。 只见风起斯直直地站着,难得严肃的神情,看着结界里张牙舞爪的几个人。 常月近前看时,立刻便明白了。 他问道:“你怎么把妖灵带进了这里?该抽离宿主,将妖灵镇压龙岩塔才是!” 风起斯沉声答道:“正是叫你过来看看这景象!” “为何?” 风起斯若有所思:“当年我和我师兄目睹宣正堂杀人之时,其实师兄一直存有疑惑,正是因为当年被杀之人,跟你现在所见,是同一种情况,只是当时来不及阻止,就被你门中青萝仙剑,常安剑杀了个干净!来了个死无对证!想不到,隔了十几年,竟然又让我见到此情此景,怎叫我不心中寒颤!” 常月心下一惊,问道:“此为何人?” “我这里的俗家弟子,名叫流云的,最近跟世传明主,那位离魂谷主,林小平林小唐兄弟走得很近!而这些人,正是前来接他的家仆随从。” “能否猜出,所为何事?” “尚未~”风起斯转身看着常月说道:“但,我猜,若有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便离今日,不远了!” 第二十六章 谁言少年不知泪 飞鸾院。重重设下了结界的一处小院落。 安三平林小唐都坐在院内台阶上,沉默不语地看着一旁久久没能回神的流云。 风起斯走了进来,流云一看见他,却如梦中苏醒一般,立刻站起身来,急忙迎上去抓住他小师尊的衣袖问道:“他们!可还有救?小师尊,你想想办法,你法力高深,一定有办法救他们!” 风起斯却拿出一个陶罐说道:“他们已恢复清白之身,都在这里了!你,带他们回去。” 安三平看在眼里,他觉得,这个风起斯,也难免太没有人情味了,这种事情不可以缓缓地说吗? 一旁的林小唐走上前,搂住盯着罐子默默垂泪的流云。 风起斯又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流云,你已过了束发之年,应该明白,这世间从来也不单纯,纵使你懂得明哲保身,奈何恶虎总有伤人意。哭没有用,躲避更没有用。”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他们只是一介凡人,等着月饷吃饭养家,他们究竟得罪了谁?他们只是来接我回家,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流云一双泪眼看着风起斯,仍然很难接受这个突如其来地事实。 风起斯淡定如常,就好像是说一盘棋,一件小事:“是啊,操控妖灵的人,目标若不是你流云,便是跟你亲近的人。被妖灵攻击的若不是他们,也可能会是跟你亲近的其他人,你的同窗,好友。” 流云听了,抓住风起斯的手颓然放了下来。 他仿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仿佛第一次觉得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安三平忍不住也走上前来,将手搭在流云肩膀上,认真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从现在起,我和小唐陪着你,看你束发,送你回家,保你无虞,可好?” 风起斯点了点头,说道:“天道轮回,从来不爽,你要好好等着那一日。好好行完你的束发礼,这从来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你们每个人的开始。师尊我,言尽于此,今后便靠你自己了!” 说罢,他微微向安三平欠一欠身,转身走了。 安三平回头看看满脸是泪的流云,无言地拉着他坐到桌边,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茶。 林小唐说道:“你哭了那么多眼泪,快喝点水!” 见他不动,林小唐只好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好惨?兄弟不合,家人不疼,从小就跟着的人才见面又都没了。” 流云听到此处,肩膀又抽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哭问道:“你还说?” “我要说,我说我自己!我林小唐出身凡人,家境贫寒,我爹在我弟弟出生没多久便被抓了壮丁,再也没回来。因此我娘身体一直不好,还要为了我们日夜操劳。在我七岁那一年冬天,我弟弟四岁生日,想吃一个鸡蛋,一件新衣裳,我娘为了这个愿望,夜晚还在河边替人浆洗衣裳,结果积劳成疾,晕倒掉进结了冰的河里,虽然被救了回来,但却发烧不醒,家里根本请不起郎中,抓不起药。邻居们看我们可怜,凑来一些钱,请了个郎中,或者给我们兄弟做点菜吃。可大家都太穷了,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根本顾不了许久,没多久,母亲便也抛下了我们” 流云听到这里,哭得更厉害了,安三平也只好由着自己掉眼泪,不敢掀开面具去擦,他无法想象,那个乐观豁达的林小唐,便是眼前这个凄苦悲凉的林小唐! 林小唐没有看他俩,继续说道: “那时候的我,已经知道母亲不在了,她被一口薄棺埋进了泥土,再也不会照顾我们了!那一天,我抱着我的弟弟,坐在她的坟墓旁,坐了半天,那一刻,我不知道是活着更好,还是死了更好。可我的弟弟,他不知道什么是娘亲死了,他说太冷了,问我娘亲什么时候带鸡蛋回来,还有他的新衣裳” 林小唐声音依旧平静,但终于,眼泪掉下来砸到桌面上,一声闷响。 “我那时只想帮娘亲,帮弟弟,圆了这个愿望。我把弟弟托付给领居家的大婶,我去酒楼洗碗,去青楼跑腿,去帮人送信,我只收很少的钱,酒楼厨子终于偷偷给了我两个煮鸡蛋,青楼里的姑娘给我几件她不要的旧衣裳,旧被子!那天回家路上,下着雪,我怀里揣着鸡蛋,背着被子,跌了很多跤,高兴地走到大婶家门口,喊我弟弟!却空无一人,只留了一封信,我不识字,邻居也不识字,我拿着那封信,又跌回街上,找了个写字先生,才知道,那个大婶,她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便把我弟弟交给了一个人牙子,换了十两银子!她说,反正她已经在地狱了,也不怕死后再下地狱了!她说,说我弟弟一定会去到一个好人家,比现在要好! 那天写字先生说了许多话安慰我,我全都记不得了,我只记得,那一夜,特别的黑,特别的长,看不到任何东西,我林小唐,在那个夜里,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又是一声闷响,这一次,是安三平的眼泪。 流云已然呆了,今天之前,他从未听闻如此凄凉的人生,一个七岁孩子的人生,竟然可以如此绝望! 无话可说无处可去无法可想的绝望。 “十二年过去,我林小唐从不曾做过鸡鸣狗盗之事,我每天都在攒钱,跟每一个郎中医馆交好,每一个神我都拜!我要活的越来越好,来告慰我娘!我心中盼望着,若有一天,寻到我的弟弟,我要告诉他,他已经有了一个靠得住的大哥!有饭吃,有衣穿,有钱花!我再也不会把他弄丢了!” 三个人的茶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各人都流着各人的眼泪。 还是林小唐,先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又拿了手帕,去擦他二人的,笑道:“好了,好了,今天眼泪流尽了,就都好了!流云,我们自己强大了,就可以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了!~” 安三平侧过脸看着他,看着那个曾经在黑夜里背着被子狂奔的人,现在却在用自己的苦痛,安慰别人,不由鼻子又一酸,赶紧转过脸说道:“是啊,流云,你家中还有祖母,还有娘亲,还有朋友,你为了他们,要更坚强才像个男子汉!” 流云本是聪慧的少年,听了这么多,终于感悟,使劲点了点头:“嗯!” 安三平伸出手,林小唐笑了笑,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第二十七章 花影梨落月下逢 暮苍峰??梨岚苑 风起斯有心,仿照着出云峰的梨花小院,为自己的挚友独独辟了这间小院。 这个院子,地方僻静,几道古树山石相隔,若没有暮苍峰弟子带路,寻常不容易找到。 常月此时刚沐浴过,未穿外袍,只身着宽松雪白的宽袖深衣,独自站在小院的梨树下。 已近戌时,平儿也快要到了吧。 正是月朗星稀时,晚风拂面来,常月长发微束,衣袂飘洒,微微抬首,看着那梨花间,圆月一轮,心里不禁有些感慨:“月色如常,世事无常。转眼间,跟自己从小带大的师弟见面,竟也要寻好时机了。” 这时听见“吱呀”一声,虚掩的院门被推开了。带起一阵风,将零落的梨花吹散些许,乘风飞落。 常月知是他来了,也不回头,依旧负手看着夜景,朗声说道: “花影独揽月,留香夜归人。你看这里,抬头是月,低头见花,像不像你之前住的地方?” 来人顿了片刻,答道: “梦回当年景,落恨泣孤魂。” 这声音!却不是安三平的声音! 常月一惊,回过身来,月光下,只见满是晚风的小院中亭亭玉立一个素衣美人,雪肤冰肌,削肩蜂腰,风露清愁,楚楚单柔,正看着他,疑惑而怅惘。 他心想:“莫非是她迷了路,误打误撞到了这里?不会,暮苍峰各个院子都在塔的周围,十分好找,这等形容,难道是” 正想着,那女子反而先开了口:“你是如何知晓,我幼时所居之地?” 常月没有回答她。 那女子也没有再说话, 二人对视许久后,常月先坐了下来,抬手作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那女子踌躇片刻,竟真的默默向前,坐在了常月对面。 常月说道:“相请不如偶遇,我本来是备好香茶,请一位朋友来品尝,不想却被姑娘占了先~” 说着宽袖一拂,石桌上,正是一壶香气四溢的茶。 那女子问道:“你等的人没有赴约,你不担心吗?” 常月:“白日里倒是听风道长说起,似乎在陪伴一个俗家弟子,如此看来,他还未见到我的手书。这茶,他必是尝不到了。” 他递过一杯茶,那女子接过去,闻了一闻,似乎很是遗憾地说道:“小女子真的很想品尝这不俗的好茶,只可惜,却喝不得~实在遗憾.” 常月淡然:“别处的茶,姑娘或许喝不得,我这杯茶,却是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任何味道的,姑娘所要忌讳的,是我身上这衣物的熏香。” 那女子猛然抬眼看着他:“你如何认识我?” 常月摸了摸茶杯,:“近日江湖传闻颇多,聚灵芝重现,离魂谷主林小平兄弟风头无俩,更有一品绝色美人,离魂谷后人,谷花音。”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称呼他师弟为谷主的谷花音。 谷花音看起来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常月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果然入口柔和馨香,回味甘冽,十分不凡。 “此茶,何名?离魂谷所习魂魄之术,不得饮酒饮茶,也不得熏香,唯恐影响雾影术,为此小女子从未尝过茶的味道,还请赐教,为何这茶我却能喝得?” “茶,名为梨露。姑娘可知,离魂谷第一任谷主是谁?” “萧笛” “出身何处?” “出云峰”此时,谷花音眼睛一亮,起身施了个礼,“晚辈不知,阁下竟是出云峰常月上仙,方才多有冒犯!” 常月:“我们本同属一脉,不必多礼。姑娘与我本是初次见面,愿意坐下来同我说话,便知姑娘心底并没有冒犯我的意思。只是祖师有命,如今的出云峰遗世独立,帮不了入世的离魂谷,只好将这茶叶,赠予姑娘,聊表心意吧!” 常月果然低头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正要递给谷花音,却发觉,谷花音突然脸红了,他想了想,自己刚才莫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但,被他一想,倒真的想出了什么,常月便问: “姑娘云游四方,不知可否见过我们出云峰走失的一名药童?约莫十六七岁,大眼睛,有酒窝。十分懵懂单纯。” 谷花音低头想了一想,又抬起头说道:“不曾见过,若见到时,我定着人送他回去。此人是自己走丢的吗?” 常月松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甚好。他迟迟不回,只怕他不懂世故,会有危险。” 谷花音:“也许,他只是一时贪玩,想在山下多多历练,过不了一阵子,觉得艰难,自然也就回去了。” 常月叹气:“虽说少年郎志在四方,可出云峰不可涉世,若有一天,姑娘见到他,一定要告诉他,师兄盼他早日归来。若是不能,只盼他,莫轻易辜负了一番初心。” 谷花音听到这话,怅然若失地说道:“此情可憫,谷花音好生羡慕。”突然觉得话说得不妥,又不知怎的红了眼眶,遂起身说道:“多谢赐茶,小女子该告辞了,不知此茶杯可否赠予小女子一只?” 常月不知何意,愣了一下:“姑娘不弃,便赠予姑娘了。” 谷花音小心收起茶杯,起身告辞。 常月送至门口,微微欠身说道:“我却不太好相送,姑娘珍重!” 谷花音欲走时,又回过身问道:“不知上仙所用熏香何名?” 常月于此时,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答道: “梨落”~ 送了谷花音,常月回到院中。此时已有两人在院中嬉笑,只听一个说道:“娘亲,今日我等敛了气息,竟当真看到了一场好戏!” 另一个说道:“哎呀!可真是老天有眼,竟将两个冷冰冰的人凑到一起打哑迷,还聊得热乎,又是茶又是香的,亲亲小常月,人家也要你这么跟我喝茶!” 这两个一唱一和没大没小的,正是让常月毫无办法加起来快八百岁的付红莲母女! 她俩此时都换了同常月一样的素衣,一个趴在石桌上吃吃地笑,一个,靠在梨树上抱着他的茶壶喝茶。 常月温柔一笑 付红莲一见,立刻收了笑容,赶紧丢下茶壶,乖乖地拉过付欢儿嘟囔道:“走走走,不好玩了!赶紧回屋” 第二十八章 一身骄傲 这两日,林小唐觉得自己过得颇不顺心。 前天谢师之礼上,他以流云的家长身份端了一个锦盒拜与风起斯,只听流云在一旁报说是金玉拂尘两柄,玉斗一对,心疼得不行,自己手里的宝贝要亲手给别人,这还是头一回。岂料风起斯接过去连看都懒得看一下,实在是太气人了! 回来的路上听了些闲话,听说风起斯这些年收的厚礼足足堆了两间屋子,竟然没有一样打开看过的! 林小唐觉得,风起斯肯定有病。有人晕血,他风起斯说不定是晕财宝。 林小唐心想:“他不图厚礼,他开学堂做什么呀?”图个热闹吗? 他便临时起了个主意,去探探虚实,说不定,那个风起斯在屋里正拆包裹拆得眉开眼笑呢? 这才出门没几步,就遇见楚庭雪楚问心,又追着他问林小平身在何处,飞鸾院是不能说的,得保护流云呢!他只好说了在枫林苑。 结果楚家兄妹便押着他去了枫林苑,刚进院子就听那枫林苑主人风起斯十分无奈,幽幽说道:“如今我这院子,也是什么人都敢进来了啊~?” 那楚庭雪耿直,见是风起斯,急忙说道:“风道长见谅!我等是想拜见离魂谷主,却不想心急,走错了院子!” 风起斯:“倒是没走错,不过,他现在不在,如果不是急事,束发之礼上,即可见到了。” 楚问心笑眯眯近前问道:“道长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吗?” 风起斯慢慢喝了一口茶,顿了一下:“不告诉你。” 楚问心:“你!” 待想要怎样,又不能怎样,便气呼呼转向林小唐,林小唐一见不妙,撒腿一溜烟跑了。 正在得意甩了楚家兄妹,他便慢慢停下脚步,不想一愣神又撞到一个人,寻常人被他这速度力道一带,要么是被迫得侧过身,要么直接跌倒了,而那人却反而把林小唐撞退了好几步! 不是他孔武有力,而是他身上好像有什么很有力量的东西笼罩着,林小唐觉得,并未触碰到他的衣物,他就将自己的力量反弹了回来!就像是结界一样! 那人十分惊讶,看着林小唐,沉声喝道:“何方妖物,竟敢在暮苍峰撒野?” 林小唐心说不好,莫非他身上的结界是业灵咒之类的? 他笑道:“你这人说话委实难听,我既然身在此处,当然是暮苍峰的客人了!我长得,可比你这老头好看多了,你看看你,还戴了个女人的簪子在头上,我说你才像是妖怪吧!” 那人被林小唐寥寥几句撩得气急,:“你!” 只听他身后几名随从说道:“宗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林小唐心想这厮会业灵咒,还是走为上策!转身欲跑时,被一股强大力量给吸引住,不仅动弹不得,还觉得肺腑里什么东西就要脱身而出,十分难受像灵魂出窍一般! 林小唐仗着自己力大,便集中精神想要奋力一博,正在此时,突然身体轻松下来,已经脱离了挟制。 他以为刚才的奋力抵挡起了作用,转身看时,与那人对峙的,已经换成了谷花音! 此时周围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远远议论着。有人隐约喊着:“快来看,明王台对阵离魂谷啊!” “精彩啊,这明王台盛起时,离魂谷已经没有了!现如今,明王台烧了,离魂谷却重现江湖,今天还对上了!真是有趣啊!” 林小唐一听“明王台”三字,着实有些心虚,怎么说当初也是因为自己才烧了人家的房子!便对谷花音说道:“姐姐,他也没拿我怎么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我们走吧!” 谷花音冷哼一声,冷笑道:“没拿你怎么样?若我晚来一步,你的内丹便到他手里了!那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退后!” 林小唐一听,想到明王台里没了内丹的野兽,这才觉得后怕,一身冷汗随即就出来了。对啊,他要是没了内丹,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摇了摇头,不敢想下去了! 这边练百堂已经运力出掌,带起灰尘阵阵,内力十分雄厚,只听众人惊呼:“裂魂掌!” 谷花音毫不含糊,瞬间使出雾影术,林小唐耳聪目明,隐约还能看见她的身影,在雾里这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爱穿素净的衣服! 只见谷花音身形很快,手里似乎一把短刃,闪着蓝光,那短刃随身舞动,将练百堂使出的掌风消化无形,好像吃进去了一般。 练百堂不愧是一派宗主,虽说雾里基本上看不见了,他还是能辨认招式方向,随即拔出随身长鞭,打向谷花音!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要说起来,这种情况下长鞭还真是最适合的武器了! 那长鞭似乎长了眼睛,直卷向谷花音,谷花音几个闪避,手里短刃迎上去,果然就被缠住了! 林小唐正干着急,却只见鞭子渐渐失去了力度,在卷住短刃的地方突然断了!那练百堂来不及撤力,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下来! 此时迷雾愈盛,林小唐几乎也看不清了!更别提围观众人! 不过此时,谷花音凌空一跃,手里的短刃竟好像变身成为了闪电一样蓝光的长鞭,只听她一声娇斥:“还给你!”凌空向那蓝刃使出一掌一推,那蓝光长鞭瞬间气势如虹,直扑向练百堂方向,练百堂似乎铺开了结界,但是竟然没有用! 那蓝刃戳过结界,正中练百堂! 林小唐已是看呆了! 此时谷花音收了招,迷雾渐渐散去。众人才看清场面!不由得都惊了! 练百堂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嘴角一丝鲜血,显然已经落败!他十分惊讶愤怒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谷花音,问道:“离魂谷,真是名不虚传!本座受教了!你用的是什么邪门武器,竟连结界都可破?!” 谷花音冷笑一声:“怎么说也是一派宗主,竟不知我离魂谷离魂之刃!收了你的灵力,自然可破你的结界!” 练百堂愣神,捂着胸口不再说话。 谷花音不欲理他,向着一旁的林小唐说道:“我们走吧!” 身后传来练百堂的声音:“什么名门后人!竟然跟妖物纠缠一起!有污盛名!” 听到这话,谷花音转过身来,似乎是回答练百堂,但更像是对着所有人,一字一字说道:“我离魂谷向来对事不对人,他是我同袍,我管他是妖是仙!你若伤我同袍,即便是天帝至尊,我也照打!” 众人中有素日里看不惯明王台作风的,有不满明王台的人曾抓了自己坐骑的,都不禁点了点头,称赞不已。当然,也有摇头的说道:“经了大难,离魂谷一族,依旧如此高傲,目中无人啊!”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说道:“那日谷花音败给了离魂谷主,今日她却打败了明王,这么说来,明王台若是对上离魂谷主,那就不堪一击啊!” 林小唐向来觉得谷花音不温柔,今日看在眼里,突然觉得谷花音真是个实至名归的天下绝色!一号人物! 谷花音回头便走,林小唐屁颠屁颠跟上竖起大拇指说道:“姐姐干得漂亮!” 第二十九章 会武遇袭 束发之礼这一日,终于是到了。 一大清早,流云便神清气爽地穿好衣服,到院子里再耍一套功夫给安三平看。 林小唐在一旁笑道:“这衣服可真好看,还没行礼别打脏了!” 这边流云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嘟囔道:“衣服可不就是用来穿脏的么?” 安三平递给他一块汗巾,笑道:“今日不行,大场面脏了衣服也是失了礼数。” 流云问道:“今日谷主要在台上观礼,大哥你替我束发可好?” 林小唐笑嘻嘻地:“求之不得呢!当年我还是自己给自己束发,今年多了你这个弟弟,我当然要当这份差事!” 忽然想到一事,又问他:“你们这束发前的比武,是怎么个打法?” 流云一边擦脸一边轻松地摆摆手笑道:“不必紧张,这每一年,都是二人一组,打上小半柱香的时间,不论胜负,师父们在一旁看着,在资历簿上录上心里的分数即可,分甲乙丙丁四等。甲等乙等拿回家自然好看些,末等的,我们这些凡人家也不会多计较,这三界六世,能入得暮苍峰的仙门已属造化,只要顺利下山,怎么说也是与众不同的!分数嘛只有家人见到,外人哪管那么多!只道是暮苍峰俗家弟子,已经够唬人了!” 安三平奇怪道:“仙门惯例,你入世后,便不可再提师门。” 流云笑道:“私下结交朋友时,即使不说,那暮苍峰的习惯也能互相看得出来,心里有数,便更亲近些!再有当时送来上学时,大多家里也宴请过宾朋,怎会不知。只是不许自己拿出来招摇罢了!” 会武台。 风起斯不动声色地看着场内众人,这气氛有点诡异。 楚焕生一家,有意无意地盯着离魂谷那一边,这倒不奇怪,后起之秀明日之星嘛!可那天硬要找林小平的那位戴面纱的姑娘,这会子怎么对他视而不见了,自进场到入座,并未见她去找林小平。 离魂谷么,似乎对他身边的常月很感兴趣,林小平谷花音都似有似无地看着他。 常月稳如泰山,还是一贯的调性,那神情姿态,好像无形中有个结界,就差没告诉别人:“我在这,但你可以当我不在这。”只不过,平常独来独往惯了的他,今天却有两个白衣帷帽看不见面容的人站在身后,其他人不知道,风起斯却非常奇怪。 杜凤泽并无反常之处,谈笑风生,十分亲切,一派大家主风范。只是他身后的萧子衿,神采不如往常,直截了当地看着离魂谷他们。 明王台的练百堂,听说搬到了巨风山庄别苑暂住,此时这明王,面色有些晦气,冷冷看着台下的林小唐,林小唐好像没注意到,捧着一个托盘,十分开心的模样。 风起斯叹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心道:“最好什么事情都不要发生!” 此时听得鼓声四起,学童们列阵依次入场,只见他们,各个意气风发,神采奕奕,场内各家前来的长辈们,都不由得眼神中溢出了自豪感,只盼望自家的孩子,一武结业,束发成年,光宗耀祖。 片刻,场内安静下来。 风起斯说道:“凡我暮苍峰弟子,学武习文,只为明礼修身,通晓天地之正道;不为名利所缚,不为邪气所染。尔等此去谨记,行事莫忘师门,入世不提暮苍峰,若有违背誓言,以暮苍峰之名祸害苍生者,自有卫道人,前去清理门户!尔等切记!” 一向懒散的风道长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底下的学童们不禁肃然齐呼:“诺!” 一名大师父出来说道:“比武开始!左右每二人一组,每场四组!半柱香为记!” 只见后面的学童立刻让开场地,前面的少年们,左右分组,各自施礼,听得一声令下,闻声而动! 风起斯听得林小平问他:“比武时,只能用暮苍峰教的武功招式吗?” 风起斯:“否。这些少年,有凡人有仙门,暮苍峰不教法术,武功招式其实只要是正道,都可融会贯通,举一反三,是以如果他们谁能兼顾,师父们并不强求。这会武台有结界,使不了法术,武功招式,可以随心所欲!崇道,而不崇法。” 只见林小平点了点头,风起斯心想,这几天,莫非他也教了流云武功,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流云便上场了。 众人看这流云虽说也是一样的阳光少年,却天生气质洒脱不凡,把身边有些仙家弟子也比下去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只跟离魂谷比较亲近,听说风起斯待他也略有不同,是以便都等着看他怎样。 只见流云笑嘻嘻地施了个礼,跟他师弟说道:“书朗,我比你多学一年,便让你三招如何?” 书朗不服气:“留院生!谁要你让,看招!” 说罢一掌过去,流云侧身躲开,岂料对方变掌为肘,反手顶流云下颌,流云一拳包住,轻轻一带一走,对方一个踉跄退了出去。 流云笑道:“第一招!” 书朗这次用脚,一脚虚攻腹部,实际用力,在另一只脚上,直想绊倒流云。 流云坏笑了一下,跃了一个筋斗顺手捞起书朗的双脚,将书朗倒抓在了手上!他得意地说道“老翁垂钓!”,一边朝台上的风起斯看了看,原来正是当天风起斯对他使过的招数! 书朗无法用力,流云笑嘻嘻将他放下来时,书朗用双手撑地一个转身,欲踢流云胸膛,流云口中说道:“我若此时一掌拍下!你头破血流,必死无疑啦!”向后一仰,一只脚掌轻轻一托,将书朗带得平躺在地,倒是一点也没摔着。 那书朗躺在地上,叹了口气,说道:“打不过,不打了不打了!” 流云哈哈一笑正要去拉他,此时忽见一人飞身窜来,落在书朗旁边,众人惊呼! 定神看时,来人正是林小唐,此时他嘴里衔着一支飞镖暗器,手里也接了一支! 台上所有人见状,大吃一惊!都站了起来,是谁,竟然如此大胆!敢在这里偷袭暮苍峰弟子! 风起斯沉下脸色,命:“八方弟子听令,给我追!” 第三十章 安三平对战萧子衿 听见风起斯这话,林小唐“呸”的一声把飞镖吐出来,急忙说道:“我去追!” 风起斯制止他说:“不必,弟子们放了信号,山门童子必定布下结界,暮苍峰无法御剑,他跑不了!除非” 常月突然接话:“除非他混入来访家眷中可是,这来的,都是贴身护卫吧?” 风起斯:“抓到就明白了!” 常月见那飞镖在地上闪着绿光,迟疑着说道:“这暗器,有毒。” 林小唐吓了一跳:“啊?!呸呸呸!” 常月叹了口气表示遗憾:“可惜伤不了你~” 林小唐一愣,破口大骂:“你说话能一次说完吗?!不死都要被你吓死了”! 安三平此番也被惊到了,心道“流云才从飞鸾院出来,又被盯上了!难道真的不是冲着我吗?若是通过杀了流云来嫁祸于我,这大庭广众也难免太说不过去了!” 想到龙岩塔下,林小唐截下的那支飞箭,其实想来,也不一定就是冲着自己,后来再到妖灵,到今天的暗器伤人,似乎是非要在流云下山前,置他于死地啊! 想到这儿,安三平问风起斯:“不知,流云俗家身份为何?” 风起斯:“似乎是某个宰辅官宦子弟,门庭不低,具体的,没注意,如今看来,他这回乡之路漫漫啊” 安三平:“无论是否因在下而起,在下定信守承诺,一定将他安全送回。” 风起斯:“如此甚好,也免去我暮苍峰些许麻烦,他没有家人在场,若今日真的出现不测,我们难辞其咎。” 座位距离风起斯最近的一左一右,便是常月和安三平,安三平说这话时,正对上常月的目光,隐约觉得,常月对他点了点头。 杜凤泽说道:“虽然受了惊吓,可这束发礼,还是要继续吧?” 风起斯点点头,说道:“各位还请就坐,是风某考虑不周,竟让歹人有机可乘,如今各处已经戒备,束发之礼,继续~” 只听大师父说道:“童生司考身形力度皆为上佳,然急功近利,乙等” “童生齐阑反应敏捷,力度有所欠缺,耐性不够,丙等” “童生书朗身形力度,反应能力皆为上佳,不够沉着,耐力不够,乙等” “童生流云反应敏捷,融会贯通,力道身形上佳,有仁慈友爱之心,甲等” 这一组念完,林小唐咧嘴笑了,安三平看看他们,也抿嘴一笑,对着流云点点头。 此时一名老者呼道:“束~发~” 几道鼓声后,林小唐学着旁人,捧着托盘,来到流云身后,拿起梳子,将流云脑后那一束头发解开,梳整齐,攒在头顶,成单个发髻,用一个玉冠压住,簪上。再将盘中一件外袍,替流云穿上。 昔日阳光明媚的少年郎,突然就成了高贵儒雅的翩翩公子,流云挤眉弄眼,对他一笑,林小唐不知怎么鼻子就酸了。 一旁老者呼:“致礼~!” 这些少年们,便一齐跪下,拜别风起斯师父等人:“清乐明礼,不误风华!徒儿拜谢!” 又回身拜谢家人:“沐恩慈心,不敢忘本!孩儿拜谢!” 林小唐听见“小弟拜谢”四字,眼泪已经止不住流了下来,连忙拉他起来,扶着他的肩膀,说道:“我既受了你一拜,便正经是你大哥了!你二哥在上面,不如索性你再拜他一下” 流云听了,二话不说,转身跪下,便对着安三平拜了一拜,安三平当下不自觉的瞥了一眼楚问心,楚问心并没有看他,他便笑着说:“三弟请起,以后有人敢欺负你,便是跟我离魂谷过不去了。” 周围跟流云交好的少年们便笑道:“恭喜你啊流云,有真心待你的哥哥们了,我们可再也不敢欺负你啦!今后,还要多仰仗!” 流云笑答了几句客套话,忽听杜凤泽起身说道:“各位安静!” 只见他微笑着说道:“今日大家都在,有一件小事,想要请一向公正的暮苍峰见证一番” 风起斯问:“不知何事,说起来,暮苍峰潜心修道教学,已许久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杜凤泽:“风道长过谦了,即使再多几十年不问世事,暮苍峰和出云峰两大仙境,也是我等可望而不可即的境界所在啊,今日这事,其实也很应景!不过是,我这贤弟,想要同离魂谷主在武艺上一比高下,切磋一二而已。” 风起斯:“哦?只是切磋吗?” 杜凤泽笑了一声,答道:“年轻人嘛,难免心里有些计较,我做兄长的,自然想办法成全。说起比武,他们离魂谷一派修斩魂剑法,若有法力在,不小心便斩下了对方魂魄,实在危险,思来想去,也只有今日,这会武台,用不了灵力,最合适不过啦!”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一直未开口的楚问心,突然问了一句。楚焕生看了看她,并未制止。 萧子衿向前一步,看着安三平说道:“离魂谷的前途,我不能坐视不管,若我赢了,我为离魂谷主,你们三人随我回巨风山庄,从长计议。若你赢了,我便从此认你这个谷主。离魂谷便仰仗你了!敢不敢比?” 林小唐不敢随便插话,跟所有人一样,都看着安三平。 此时安三平看着谷花音,谷花音肯定地点点头,安三平便什么也不说,跃身便上了会武台! 见他如此干脆,身法英俊,台下一片叫好之声“果真不凡!” 流云他们一群少年也兴奋起来,堆在一起搭着肩膀揽着腰的,都瞪大了眼睛看着。 萧子衿也跃上会武台,身手矫捷,玉树临风。 安三平施了个礼:“未告知萧前辈,便自封了离魂谷主,的确不妥,多谢前辈给我这个机会!” 萧子衿侧过身去,不肯受他的礼,口中说道:“这话,等你赢了再说。” 安三平便说:“前辈请!” 萧子衿抱着剑:“看你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我自然先让你,出招吧!” 安三平心想,如今说什么都不妥,那就出招吧! “前辈小心了!” 阳武剑一出,翩若游龙,跟身形配合得天衣无缝,直向萧子衿! 萧子衿的剑并未出鞘!身形一闪,已到了安三平身后!欲出手抓他。 安三平似乎已经料到,反手一个回马枪,走马观花,剑锋已到萧子衿脸上! 萧子衿似乎吃了一惊,一招“天雷贯顶”跃身而起,向下刺出一剑,安三平没有躲,反而递出剑锋,逼向萧子衿的剑,使得萧子衿随剑而走,于旁边落下。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均没有占到便宜。众人已看的眼花缭乱,叹为观止!心道看到离魂谷两大高手过招,也不虚此行了! 萧子衿此时剑已出鞘,神情颇为严肃,他大喝一声,将剑锋一扫,那会武台竟扬起了一股巨大的风,安三平一看不好,这是斩魂剑绝招“天葬”!若是用了灵力,对方肉身魂魄一齐斩碎,死无葬身之地。便是“天葬!” 此时虽然没有灵力,这剑气是实实在在的!若躲不开,恐怕也有性命之危! 那剑风凌厉,铺天盖地,安三平心想,只能博上一博,要么用跟萧子衿一样的招数对挡,看谁耐力更强!要么,他决定选择最冒险!但决出胜负最快的第二种! 主意已定,顾不得台下的人说什么了! 他使出斩魂剑第一招“翩若惊鸿”,一跃而起,身体与地面平行地做出旋风状态,一把剑在头前做前锋,最快的旋转速度!!最快的刺出这一剑! 两道剑气碰撞,周围的人们武功弱一些的,都被震得摔在地上,大家纷纷退让,恐怕殃及池鱼。 尘埃落定,视线清晰了! 所有都震惊了! 这十几年来,天下第一剑的“不败少主”斩魂剑萧子衿,输了! 萧子衿自己也是不可置信!他的仙剑已断!虎口震伤,正缓缓流出淋漓的鲜血。 “啪”地一声,断剑落地,他颓然:“我输了” 安三平有些不忍,说道:“失礼了!此番晚辈只为证明自己,可是,若前辈重回离魂谷,晚辈自然奉你为谷主!” “欺人太甚!”杜凤泽的声音响起:“士可杀,不可辱!赢了,还说什么让位,是不是太过虚伪了?况且,你这后生,竟招招咄咄逼人,究竟是比武切磋,还是想杀人灭口?” 萧子衿刚想说什么,底下有人说道:“杜庄主,你可不能偏私啊!刚才明明是萧护法急了,先用了杀招!” “是啊是啊,我也看出来了!那可是传说中的天葬啊!太过分了!” 见众人议论纷纷,萧子衿想说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只对安三平说道“枉我修习剑术这么多年,竟不知道这看似最简单的第一招,便能克制这杀气最重的一招,萧某技不如人,心服口服!离魂谷,靠你了!”便下场离去! 杜凤泽见状,也拂袖而去! 安三平站在会武台上,看着萧子衿的背影,思绪万千。 一回头,只见底下黑压压的众人正拱手拜道: “拜见离魂谷主! 第三十一章 皇子 此刻手握阳武剑,站在会武台上的安三平,被众人这一声“拜见离魂谷主”叫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注视那些依然沉默着的人们,那是他的师兄常月,他的父亲楚焕生,他的姐姐楚问心,他的堂兄楚庭雪。 虽然只隔了区区数百人群,却觉得山重水远。 安三平很快让自己回神,也十分恭谨地还了一礼:“林小平谢过各位前辈,方才仗义执言,为在下解围。” 正在此时,一名暮苍峰弟子来报:“小师尊,刺客抓到了!” 众人急忙问道“如何?” 那弟子回道:“服毒自杀,死了!” 风起斯不语。 那弟子向后说道:“带上来!” 于是众人让开,四名弟子抬了一具尸体上来。 其中一人禀报风起斯:“弟子追到他时,他说了一句’我为东平侯而死,虽死不悔!’,便服毒而亡。弟子粗心,缚住了他,却不曾料到他口中藏毒,弟子查验了,确实是凡人。” 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风起斯起身说道:“将此人带下。束发之礼已成,暮苍峰今晚子时闭山。风某还有要事,便不一一相送。诸位,请自便吧~” 安三平目送常月等人也起身一一离去,便穿过人群,走到林小唐身边,见流云又在发呆,说道:“什么都不要说,先回飞鸾院收拾一下吧。” 飞鸾院里,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 流云坐在石桌边说道:“我讨厌这个院子!我来暮苍峰四年,最糟糕的回忆,都在这个院子里!” 林小唐笑道:“多看看吧!以后你想回来也是不能了!听见没?闭山!立山道人一闭关就是十几年,这闭山,少说也要几十年吧?” 安三平见林小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笑道:“闭山,就是关闭山门而已,什么时候开,看情况罢了!许是这几日风道长觉得太嘈杂了,想要清净几天而已!不过呢,这暮苍峰未收学之前,的确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跟那个出云峰其实也差不多,寻常不见客,也不下山的。” 流云懊恼道:“若不是为了怕祖母担心,我便不回去了!谷姐姐,我也跟你们回离魂谷可好。” 谷花音似乎在发呆,被流云一叫,回过神来,说道:“你随时可以来离魂谷,此时还是先回去看看的好,我问你,东平侯是何人?” 流云摇摇头说道:“那刺客一定不是东平侯的人!哪有暗杀自报家门的?哄三岁孩子么?东平侯是我四哥,文韬武略,我父亲最器重的儿子!” 林小唐夸张地“哇!”了一声,赶紧搬个凳子坐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只差面前一碟瓜子了,:“流云,我们都是自家人了,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王侯将相,东平侯是你四哥?那你其实是” 他眼睛一亮—— “你是彭越国的皇子?!” 流云挠了挠头:“我是父皇第六子。这山上不止我一个凡人弟子,身份自然是遮掩一些比较好。要不,怕连个交心的朋友也没有了,那多没趣!” 林小唐不以为然地使劲儿摇了摇头说道:“乖乖!这要是换了我,我得使劲嘚瑟得瑟啊,要我说,这朋友最起码得多一倍不止啊!唉可我怎么没这命!” 谷花音不依不饶:“若东平侯是被人陷害,那最有可能是谁?” 流云迟疑片刻,说道:“我们凡人兄弟之间,亲密无间的并不多,听说小户人家分家分田地就有间隙,大户人家就更厉害了,更别说,我们皇家。自我记事起,大哥二哥都是皇后嫡子,就矛盾不断,三哥文雅风流,置身事外,父皇也不太喜欢!四哥最得人望,父亲最喜欢他了!五哥自小意外,夭折了。我生母不在了,我从小跟着姨娘,倒也自在,父亲若说疼我,也算得上,只是不大看重吧?还有一个七弟,年纪尚小,今年不过七岁。依我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大哥,流深,也只有他和四哥一样,早早封了侯。人称忠勇侯~” 安三平听得有些不明白,便问林小唐,林小唐对他说:“等会跟你解释!”便对流云说:“若只是凡人,那我们此去可大大的放心了,一定没事的!” 谷花音冷哼了一声问道:“那妖灵之事,怎么解释?凡人?” 安三平不禁点了点头,“一定没有这么简单,还是小心为上!” “此话不错!”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将他们吓了一跳! 只见走进院子的是风起斯和常月。 安三平注意到,谷花音立刻将手里一直把玩的一只茶杯收了起来。 流云十分开心地站起身来“小师尊!您是不是舍不得我,我可以不走吗?” 风起斯:“解铃还须系铃人,凡间之事为师管不了,只是,这里有一个锦囊赠予你,紧要时再打开,或许可助你渡劫。” 流云立刻哭丧了脸:“渡劫?我才不要渡什么劫!小师尊你别吓我了!” 风起斯微微一笑:“那刺客是凡人不假,所服毒药,却不是凡人能炼制的,半柱香前,他的尸身已化为血水,痕迹全无!你要他为你作证已是不可能了!如林谷主所说,此事不简单,流云,你记住,别人不会因为你善良忍让,就放过你。但愿好风凭借力,送你上青云!” 流云听了,再不做声,跪下接过那锦囊。 风起斯进来时,安三平见到常月,很是欣喜,施了个礼说道:“谷姐姐那日去我房间见了手书,以为是我留的,便去见了上仙。今日得见,喜不自胜。” 常月道:“既然答应了替你诊脉,今日便做了吧”! 于是二人撇下院子众人,进了屋子,安三平见常月设了结界,方才痛痛快快喊出一句:“师兄!” 他师兄便真的替他把脉,问道:“最近可否感觉不同?” 安三平说道:“并没有异样,聚灵芝应该是在我体内,所以我学得了离魂谷的术法武功。” 常月淡淡说道:“离魂谷主?威风八面啊!” 安三平急忙解释:“这还是在暮苍峰遇见付欢儿之前,林小唐给取的师兄!我当时若知道这么麻烦,一定不答应!我本也不在乎什么离魂谷主的名头,只是如今,却” 常月叹了口气说道:“看来真是冥冥注定,离魂谷本出自出云峰,当年灭门已成了悬案,更有可能与你父母当年之命案息息相关,或许你来做这个离魂谷主,也是最好的选择。” 安三平点了点头:“嗯!至少,那人,注意的只是我这个离魂谷主,再也不会是出云峰和宣正堂了!我一直想告诉师兄,我决定做这个离魂谷主,谁知今天,萧子衿来了这么一出!” 常月起身,看向窗外云雾缭绕的山岭,问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你可知何意?” 安三平点点头:“自然知道。” 常月回头看着他:“无论何时,无论什么身份,你的初心,莫失莫忘。为兄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第三十二章 楚问心设局风起斯 枫林苑 风起斯如今十分头疼! 本来,已经快到子时,弟子来报过,已经闭山。 暮苍峰终于清净了! 他正入定,忽觉有人潜入,睁眼一看,斯人已到眼前!他未细看,直接一掌推出! 只听“哎哟”一声,竟是个女子! 他起身定睛一看,正是昨天那个戴面纱闯进来的女子!束发礼时站在楚焕生身后的人,必定也是楚家的人。 他顺手一个八卦印打过去,形成一个结界将她团团围住: “报上名来!” 若不是先闻到暗香,十分熟悉,他可不止用这少许内力,来人不死也要重伤。 那戴着烟紫面纱的女子站起身来,眼睛弯弯的,似乎在笑: “我叫楚楚!” “你不知道突然出现在别人面前很危险吗?” 只见那楚楚出掌转身一挥,竟然轻松地化了他的结界!笑盈盈的大眼睛在烛光下亮晶晶地看着风起斯,用很夸张的语气说道: “我还知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呢,就更加危险!” “你!竟敢私自滞留暮苍峰?我立刻传信给宣正堂,来领人。”说些便要拂袖而去。 “风道长!”楚楚背后叫住他。 风起斯转身,面无表情:“若不想被本尊捆得太难看,便不要乱走动。” 楚楚一直笑嘻嘻地:“你就不想知道我此来,所为何事嘛?” “何事?” “小女子听说,风道长傲世红尘,清贵无匹,世人很难入得你眼中,也唯有出云峰的人能让你高看一眼,还有听说风道长爱独自饮酒,而且还千杯不醉!” 风起斯没听见重点:“那又如何?” 只见楚楚拿出一个乾坤袋,“咚!”地放在桌子上,桌子晃了两下,她的大眼睛水精灵一般,闪闪发光—— “我要跟风道长你拼酒!” 风起斯无语地看着闯进他房间的这位楚楚姑娘,一瓶瓶地将乾坤袋中的酒坛子掏出来,足足堆了一张床榻 他惊诧莫名地摇摇头:“你们宣正堂的人平常都在干什么?喝酒?~听说宣正堂的酒最是香醇浓烈,男人哪怕喝一坛也是要醉的。何况你?若是让你醉在我房中,我恐怕也要被师兄赶下山了!酒我收下了,你还是回去吧!” 楚楚急了:“那可不行!这样,我们出去院子里喝,只要你看我有醉意,我便认输,如何?你要是觉得寡淡,我这还带了小菜” 风起斯笑了:“有意思,准备得这么充足,就为了赢一个酒仙的名头不成?这对姑娘家而言,怕也不是什么好听的称呼吧?说吧,赌什么?” 楚楚拍手笑道:“痛快!若是我赢了,你带我去找林小唐他们!若是我输了,我立刻跟您赔罪,马上回家再拉一车酒到山门,赔给你,还保证,以后再也不上暮苍峰!” 风起斯听了,觉得这个买卖划算,这姑娘也甚是有趣,既然姓楚,必定不是去找离魂谷他们麻烦的,再说自己的酒量,迄今为止未逢敌手,难得这姑娘这么有自信,便让她输一回又何妨? 当下便对她说道:“如你所愿。” 二人便将酒挪到院中,石桌上铺开小菜,当真是一人一坛拼起酒来! 枫叶醉红,月明风微。 几坛下去,风起斯暗暗纳罕,真有这么厉害的小姑娘吗?虽然有面纱遮住脸,可还是看得出,她是真的十分清醒,就像没喝一般!这酒,他是看着她喝的,甚至,一滴也没漏下来!难道是这面纱有异? 风起斯说道:“我见姑娘透过面纱喝酒,这面纱竟也没有湿,很是奇怪啊,莫不是其中有玄机,吸收了酒?” 楚楚笑道:“道长果然磊落,有什么便说什么。只是这面纱是母亲所赠,自小便佩戴,从未取下过。” 风起斯点了点头:“哦~那,这酒我便留着以后慢慢再喝,今日到此,就算平手吧!” 楚楚听他这样说,急忙说道:“道长是怕输给我?” 风起斯笑道:“是不想浪费了好酒,姑娘若真想分出胜负,恐怕,你得再想个别的主意了。” 楚楚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确还有一个!” 话音刚落,她跃身至空地,从袖中挥出一根紫色长绫直向风起斯! 风起斯两指便夹住,笑道:“打架就算了,我还是用它把你绑起来,送回宣正堂吧!” 楚楚拉着另一头紫绫,巧笑倩兮,说道:“咱们各用内力,若你把我手中的紫菱拉过去了,我便输了!如何?” 风起斯:“那你输定了!” 院内突然像是起了大风,那紫绫顿时被二人各自拉紧,风起斯心想不过是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力气可言,便只用了一只手。 谁知,那姑娘似乎没用什么力气,那紫绫便慢慢向她去了! 风起斯觉得不对,立刻多用了几分力气,他问道:“莫非是姑娘的法器!它若认主,便不公了!” 那一头少女嘻嘻笑着说道:“我以宣正堂发誓,绝对只是一块普通的纱巾而已!” 说话间,风起斯见那楚楚又使劲收了收紫绫,眼看已经扯去一半,风起斯便拿出一贯速战速决的作风,运全力一拉! 只听一声撕裂的声音,长绫竟断了! 而那头楚楚来不及撤力,一个不稳就要栽倒!风起斯一看后面正是一个石凳,若头撞上!他立刻飞身过去接住她! 一阵刚风带起,他怀里少女的面纱也被吹向一边,风起斯低头时,恰好看了个正着。 愣了一会儿,他说“楚楚~” 那少女听见他的声音如此近地响起,方才从他的眼神里回过神来,连忙从他手臂里起身站好,理好面纱。 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气氛微妙,有些尴尬。 还是楚楚先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个,还是你输了!” 风起斯面不改色地答道 :“不错~” 楚楚伸出手掌:“那我们,一言为定!” 风起斯没有跟她击掌,他转身边走边说道:“今晚你不能出这院子,各处已戒严,你就在此处厢房下榻,明早,我们出发。” 第三十三章 打劫 “啊啊啊啊啊啊啊站住!” 官道一旁的山坡上冲下一群人,为首的那个高大壮喊到:“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林小唐见状,累得“嗐~!”了一声,十分不耐烦地转身,对安三平他们说道:“这!都今天第几拨了啊?我说流云你爹皇帝怎么当的啊?现在是没人种田了,全都落草为寇了是吗?” 说完又抱怨安三平:“叫你御剑,非说什么浪费灵力,要等山路难行再御剑,说什么官道好走用走的,你看看,这世道!” 林小唐不干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为首的山贼见喊了半天竟然没人理他,气得举起大刀又 一遍:“此山是我栽!” 林小唐打了个哈欠纠正他:“错~了~!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做土匪你最起码的台词儿都背不会,也真够丢人的!” 这边流云招呼谷花音安三平:“要不,就在这歇歇脚吧!喝口水,吃个果子!” 那高大壮挥起大刀喊道:“兄弟们杀啊!” 只见他们五人举刀张牙舞爪地冲过来,一阵灰尘卷起,林小唐只好站起来伸个懒腰,跟安三平他们说“去了!” 瞬间身影没入到那灰尘中! 流云他们啃了一口果子再看时,那尾随的四人已经俩俩一对地被绑了个结实,用的,是其中一人的腰带,裤子也就落到了脚下,十分狼狈。 此时林小唐手里拿着那高大壮的大刀,已架在这匪首自己的脖子上,高大壮磕磕巴巴问道:“你你你想怎样!” 林小唐坏坏一笑:“打劫!” 高大壮:“啊?” 林小唐让他把四人都摸了一遍,只摸出几个铜板,他接过铜板,十分奇怪地问高大壮 “你们好歹也是土匪,怎么就这么点钱?是不是在山寨里?” “好汉饶命!我们没有山寨,我们要是有钱,干嘛还要劫道儿啊?不就是没饭吃了才干的吗!” 林小唐:“前面那么多山匪,跟你不是一伙儿的?他们可比你有钱多了!我看你啊,当山匪也是最没出息的那一个!” “是是是,我们其实是一家子的兄弟五个,实在过不下去了,家里没粮,父母妻儿都要吃饭,我看他们干这个,勉强能过活,就在他们后面捡点挂了彩的漏网之鱼,偶尔也能凑几顿饭钱!我本来,就是农户,我真没杀过人,抢了,我就跑!” 后面几个人连声求饶道:“我大哥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就想抢点饭钱,能活下去!饶了我们吧!” 流云听到,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们,果然个个衣衫褴褛,除了为首的这个还壮一些,那四人都面有菜色。 “此处是哪一州县?管辖者是谁?” “这里属梁州,太守换了好几任,谁记得他叫什么!” 正说话时,只见前方远处又是一波尘土飞扬,一群人“嘚!!不许跑!啊啊啊啊!”举着刀奔跑过来! 这群人冲到近处,看到被绑的一团团的高大壮他们,跟他们面面相觑,赶紧刹住了。带头的反应快,回头就跑! 林小唐噗嗤一声笑了:“这后面,还真有比你更没出息的土匪啊!” 片刻后,林小唐数了数,一共十一个人。 安三平让他把土匪们拎到旁边山坡上说话,毕竟这里是官道,在路上多有不便。 流云问他们:“我四年前应该走过这里,一路十分平安,如今这里发生了什么,让你们如此贫穷。按说,如今是盛夏,收成刚过,不该如此才是!” 那高大壮说道:“你不知道,前两年开始,忠勇侯说什么屯兵积粮,我们每家每户,要么就出壮丁,要么就出粮,我弟兄几个每个都是有家室的,老的老,小的小,我们若是走了,他们没有牛,耕不动田,如何过活?只好按人头交粮,这地头一打粮食,旁边就有兵吏们来盯着收走了,说不给就要抓人,满十三岁的就要抓。家里本来人多田薄,这下可好,喝稀饭的粮食也没有了。我们弟兄开始结伴打猎,可打猎的人太多,猎物也渐渐都没有了,再下去,恐怕连老鼠也没得吃了!” 流云奇怪道:“你们收粮食,便有人知道,怎么反而这路上如此多的山匪,却无人来管?” 有一个面目干净些的说道:“只要我们不打劫官家子弟,贡品镖局,便不会有人来管。一向如此!” 流云听到这里,思忖片刻,十分寒心,他心想,林小唐幼年之悲惨,或许追根究底,也是因为这种苛政吧? 流云从怀里掏出钱袋,却一同带出了一块玉佩,落在了地上。 有人看清了玉佩上的字,立时吓得匍匐在地,泪流满面地一前一后轮流把头磕得砰砰直响,口中说道:“殿下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请饶了我们一家老小!” 流云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退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玉佩掉在了地上。 他捡起来,旁边林小唐靠过来一看,原来玉佩上是个“流”字,盘着龙纹。 彭越有此玉佩的,不是王爷,便是皇子,再无他人。流云的年纪,他们猜是殿下,也没错了! 流云尴尬地笑了笑:“你们不要这样,都别磕头了!身为皇子,看见百姓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我十分汗颜,若还要迁怒于你们,我就更不配为你们的殿下了。” 说着,他便给这些人松了绑,将手里的银锭每人分了一块,说道:“拿回家先买些吃的吧!” 说完,便要离开。 “殿下!”高大壮的声音。 他们回头,见那些人拿着银锭不可置信的样子,高大壮则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这一路恐怕还有许多我们这样的,不如我们带着殿下过去,他们见到我们,自然不会为难的,到快进城的时候,就安全了。” 流云看着其他人,只见安三平笑着点了点头。 那十一人见状,十分开心地揣起银子,规规矩矩地列成两队,簇拥着流云一行人,继续前行。 第三十四章 绝处逢生 一路上,有了这十一人领路,果然太平许多,城外这几里地,那么几个村庄,村民之间也差不多都认识,偶然有个埋伏的,见是他们,也就罢了。 原来这个高大壮的真姓名叫做魏大,带着家里亲堂兄弟,而那个文静干净些的叫做卢闻,带着的是他同村伙伴。 远远似乎要看见城楼时,忽然有一军帐出现在路边林中,帐前旗帜飘的正是龙纹! 流云大喜:“莫不是如祖母信中所说,有人来接?” 魏大眨巴着眼睛疑惑道:“似乎并未听说此处有军队驻扎” 林小唐也点头:“还是小心为妙!” 安三平:“我们一路行来,除了今日遇见山匪,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这已经快到城里,若真的是你祖母派人来等候,我们不进去,岂不是错过了?” 流云:“那我们去看看是谁领兵。” 众人四处看了看,并未看见兵勇,便掀了帐门,进去看时,桌椅俱全,却空无一人。 谷花音觉得不对,嘱咐道:“这里不对劲,大家退出去!” 话音未落,只见周围景象变得虚幻起来,空间物品似乎都扭曲了,安三平只觉得脚下一空,所有人都跌落了下去! 顿时一片惊呼之声! 安三平心道:“中计了!” 唯恐还有利刃来袭,他无法多想,立刻结出常安结界,那是最可靠的结界! 只见结界托住众人,跟自己一起快速下坠!结界里林小唐喊了一句什么,他听不见。 先时还有些亮光,渐渐的,黑暗一片,什么看不见了,只觉得越来越冷,他们还在下坠! 安三平想,为今之计,只能把所有灵力大部分用在结界上,保众人平安,另外一些发动体内乾坤图,万一摔下去时有尖刀,或许,还能渡自己一命! 他突然想起“猫还在怀里!” 此时心下一动,大声喊道:“灵~斗~!” 一道蓝光从怀里氤氲出来,安三平突然觉得自己下坠的速度慢了一些,他凝神转脸一看,蓝光里一只巨大的猫,正驮住自己,它前后爪分别抵着双壁,利爪深入石壁擦行,正在缓解下坠速度! 安三平不敢放松,依然奋力维持着结界。 那猫说话了! “安三平,我讨厌你!” 安三平一慌,想到隔着结界他们听不见,方急忙说道: “灵斗,叫我林小平” “哼!本尊不会说谎!” “那你别喊我的名字了!灵斗,停下来了,你带我们上去!” “上不去了,先下来吧!” 安三平向下一看,心惊胆战:“灵斗,有尖刃!快停下!” 谁知这猫不听他的,直接落地了! “噗”地一声巨大的闷响,那猫站起来,身下是一堆粉末! 它抖了抖身体,于这黑暗中渐渐缩小身体,化为一个发着蓝光的人形——正是那位银发蓝眸的美少年,灵斗没错了! 安三平也顺势落地,缓缓放下结界,化去。 众人出了结界,虽然没有受伤,却受惊不小!齐齐出冷汗,却发现冷汗刚出来,便挂了霜!那十一人已经腿软,瘫倒在地,瑟瑟发抖!流云也是扶着膝盖,勉强站着。 “好冷!我觉得我很快就要被冻死了!”流云打着冷战说道。 只见谷花音结了个印,单手托出一团火焰,放到空中漂浮着。 那十一人见到灵斗,又见到她如此,已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听见牙齿冻得吱吱作响! 谷花音打量周围,看见灵斗,问安三平:“圣兽?” 安三平点点头:“他叫灵斗”。 谷花音问道:“这里像是一处冰窖,却比寻常冰窖冷得多,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灵斗:“可能是任何地方,这里是人作法联通的一个空间,你们掉下来的洞口,必定已被人封闭了,很快这个空间会被摧毁,届时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里!” 流云颤抖着说道:“很快会先被冻死!” 灵斗一笑:“确实如此!凡人也就一刻钟吧!” 好狠的阴谋! 不被摔死,便是利刃穿身,或者冻死,最后困死在此处。 安三平急了,将流云他们接掌排在一列,欲渡灵力给他们! 灵斗摇摇头:“凡人没有内丹,你的灵力支持不了多时便会散去,白白浪费!” 那魏大说道:“不够用就救殿下一人~” 流云急道:“不要说话!” 谷花音接话道:“谷主,你做你的,其他的交给我!” 只见她站到另一头,也出掌抵住末尾那人的丹田,对安三平说道:“开始吧!” 灵斗说道:“默数一百下,我可就要开门了,开门前不做好结界,可别后悔,可能,会死的哦!” 林小唐生气地问:“你这是哪门子的圣兽,不是说好会救他于危难吗?!” 灵斗:“是会救他,不过别人嘛,就不一定了” 林小唐:“真是个妖猫!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圣兽!” 灵斗:“我可没说过自己是圣兽。对了,你可知道,我会怎么破了这空间?” 林小唐:“我怎么知道?” 灵斗扬起一边嘴角一笑:“此空间,需要五行妖兽的血来结印,方能使出这术法!要破了这术法,五行妖兽,缺一不可!若没有,只好取出他体内聚灵芝,和我的元神一起,正好湊得一个五行,不过那样必定会伤了他,所以呢” 林小唐愣了一下:“所以什么?!” “所以只好用你了!” 那笑容绝美的灵斗一个法印打来,林小唐大惊失色,反应过来要躲避时,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束缚住动弹不得!那边安三平谷花音还在凝神救人,顾不了他。 林小唐紧闭双眼,心想:“完了!” 一阵疼痛之感,林小唐只觉得飘然,身体已被腾在半空,体内有什么正翻腾不已,一种力量伴随着血腥味散到四肢百骸,终于“嘭!”的炸裂开! 他渐渐没有了意识!觉得自己一定是死了! 安三平正在渡灵力,忽觉眼前十分刺眼,心里觉得也差不多一百个数了,便缓缓撤了掌,睁开眼看时,已经出来了?! 自己和众人都在一个结界中,这应该是灵斗所为。 谷花音还没有撤掌,流云他们,明显的已经不再发抖了,本来冻得乌紫的双唇也已经恢复正常。 灵斗呢? 他喊道:“灵斗?” “别叫了,我在你身后。” “这里是哪里?” 安三平转身一看,灵斗还是灵斗,但似乎,变得很透明 “别用这副觉得我要死的眼神看着本尊!我是灵体,夜晚比较容易看得清而已,本体那只猫,不是还在你怀里么!这里是极地雪山,还有问题吗” 安三平看见地上带血的林小唐:“他怎么了?” “他太弱了,血起不了什么作用,就给他一部分我的元神,用他的血冲开了法阵,死不了!” 灵斗说道:“看来暂时你们没有危险了,我要休息了!没有肉吃别叫我。” 一道蓝光入怀,那猫呼呼大睡起来。 安三平扁了扁嘴,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来得及问呢! 此时只见谷花音慢慢撤了掌,平息了片刻,说道:“可以了!” 安三平问道:“你怎么样?” 谷花音摇摇头:“我没事,你渡灵力,我没有,我只是帮他们把灵力固在体内,化为他们自己的力量。” 安三平惊讶道:“可以这样的吗?” 谷花音更加惊讶:“离魂谷萧氏修斩魂剑法,谷氏一族有离魂之刃,以魂养魄之术,你不知道吗?” 安三平点点头:“只是,未曾了解还可以给凡人固灵力,那,他们有内丹了吗?” “没有。只是比常人更强壮一些,更能抵御寒冷,一时没事,但是这等地方,谁都不能耽搁太久。” “嗯!灵斗说这里是极地雪山,是北方。流云,彭越在东,是吗?” 流云答道:“正是!”他看了看不知所措的魏大他们,“只是,若我们直接去了彭越,他们的家人怎么办,还等着他们回去。” 魏大卢闻听到,拉着众人走到流云面前:“今日才知道,原来我彭越还有如此重情义重百姓的殿下,我等一介草民,在别人眼里,命如蝼蚁,不值一提,不想殿下如此善待,我等没念过什么书,不晓得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只是从今以后,我这条命便是殿下的了!愿从此跟随殿下,无怨无悔!” 众人也纷纷跪下说道:“愿从此跟随殿下,无怨无悔!” 流云见他们如此,赶紧着手去扶,说道:“你们言重了!换了谁,我都是要救的!” 他们见流云不允,都没有起身。 安三平抱着林小唐,谷花音对流云说道 :“流云,随他们吧,他们回去过的日子,也很艰难,不如从此跟着你,代替你故去的家仆也好,你回去以后,派人将他的家人一并接来安置于城中即可。” 流云眼前一亮:“果然谷姐姐最有见识,就听姐姐的。” 安三平让众人抬着林小唐,说道:“等一会儿你们不要害怕,我将你们通过我的身体放入我的乾坤袋,那里有一个空间,安静呆着就好,我御剑带你们回去!谷姐姐,还要劳烦你同我一起,我很少入世,请姐姐替我认清方向! 第三十五章 三卦定乾坤 抵达彭越京都郊外时,安三平把众人放了出来,休整片刻。 此时他们都缓了过来,且面色红润许多,原地蹦跳一番查看自己好像强壮一些的身体。 林小唐还没醒来。安三平仔细看了看,只有两个手掌心划了两道很深的口子,只能算是皮肉伤,灵斗那么轻描淡写,应该没事。 安三平心想:这一路他辛苦了,又受了惊吓,让他睡一会儿吧。 流云笑对魏大他们说道:“我遇见你们也算是因祸得福,短短一天一夜,如今也算得上,生死之交了!马上就要进城,京都不比别处,有一样请各位注意,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但千万不要多言多动,自进城起,一切都要听我的了!” 魏大他们拱手说道:“那是自然!” 说罢又觉得不足,他们竟也割破手掌对天立了个血誓,以表忠心。 流云见此处偏僻无人,便简单把自己处境说了一番。 原来这个六皇子尚在母亲腹中时,皇后被巫蛊之术差点害死,四皇子流润,也就是如今的东平侯之生母,胡良人被视为最大嫌犯被杀,而流云生母慧美人当时与她交好,事发时常一同出入皇后宫中,便被连累获罪下狱。 狱中她发现自己怀胎三月,怕惹来杀身之祸,不敢声张,当时的廷尉监玉冰来狱中调查巫蛊之祸,发现慧美人怀孕,便有心帮她,将她转移到条件更好,保密更好的官狱中,并且在要生产时用一个死婴换下了他,交给府中侍女郭真卿抚养。慧美人生产后不久,因病故去了。 直到流云四岁时,方才翻案找出真凶,三皇子流蘅的生母袁美人畏罪自杀,承认了一切罪行。皇帝才悔恨不已,此时玉冰便上书说六皇子尚在,宜接回宫中。 太后听说此事,也十分心疼,忙命人接去自己宫中抚养,并着令皇帝擢升玉冰为太尉,纳郭真卿为夫人。便是如今流云名义上的母亲。 郭真卿本是佳人,颇有才情,在后宫却只是中人之姿,虽有夫人之名位,但并不得宠,不知是皇帝有意为之,还是私下也有玉冰嘱咐,郭夫人便不予其他,一心一意对待流云如亲生。 安三平听到这里,已觉得凡间事竟然如此琐碎复杂且凶险,不禁说道:“流云你身在其中,可曾觉得辛苦?” 流云笑道:“我运气好,虽没了母亲,却没吃过苦头,便是吃了苦头,年纪太小也记不得了。都是听郭夫人所说而已。等我有了感触时,已经身在祖母怀中,无人敢小瞧的,玩到十二岁上,被大哥绊了一跤,皇祖母便以此为借口,非要送我出来,上暮苍峰。对了,我上暮苍峰时,还是太尉大人亲自送的我,所以我小师尊以为我是官家的儿子。说起来,太尉大人待我有救命之恩,十分亲厚,此次回来,也是非拜见不可的!” 谷花音问道:“这么说来,这后宫一下子就折进去三个母亲?” 流云低头摸着剑鞘说道:“三百人都有。听说当时连坐,诛杀了不少,各家都十分惨烈。” 安三平听到这里,便对流云说道:“流云,这里不好,若你哪天不想在这里了,你就来离魂谷找我。我们在一处,定比你家自在。” 卢闻跟魏大对视一眼,说道:“原来殿下虽然不缺吃穿,可这处境不同,难处也与我们大大的不同。” 流云笑着问道:“是否有些害怕?” 魏大不屑地笑道:“跟着殿下怎么也比当土匪强!如果非要有一死,为殿下死了,那也是光宗耀祖!” 谷花音悠悠说道:“你也不笨,这倒是一句大实话。” 一行人已看到城门时,只见城门大开,却不让百姓通过。左右各站了一排士兵,城门前一群衣着整齐的官员,簇拥着骑在马上的一人,身后是黑压压的护城军。 安三平见这阵势,问流云:“这总该是来接你的人了吧?” 岂料流云也很震惊:“这马上的似乎是是父皇!旁边还有朝廷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啊!” 流云咽了咽口水结巴着说道: “这么强大的阵势,肯定是哪一邻国国主来了才能这样啊,便是太后她进香归来,也不会有三公丢下国事在此等候啊!” 安三平见他如此紧张,也被带的有些不知所谓 “那我们现在究竟要不要走上去?” 此时已有一名将领发现了他们,喊道:“百姓靠边等候,不得近前!” 流云听到,便就地跪下大声喊道:“父皇,孩儿在此!” 那十一人见状也赶紧跪下。 唯有安三平谷花音二人,不为所动。 修仙之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师父,不跪凡人。 安三平看见那将领立刻退回去回话,似乎那马上之人也颇为惊讶。 片刻,那将领带着一队士兵跑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安三平见那将领士兵们皆全副武装,头顶脖子全是汗珠,显然是大日头底下等了很久。 那将领把他们从头至脚打量一番,又下力气死盯了安三平谷花音两眼,见一个戴面具,另一个美貌无比,气场都不似常人。 听他问道:“是你自称皇子?” 只见流云递上玉佩,那将领接过一见,忙低头抱拳:“不知六皇子归来,末将失礼!请六皇子前去拜见陛下!” 于是安三平一干人等快速走上前去,到距离皇辇约莫十步地的时候,流云再次跪下:“儿臣归来,拜见父皇!父皇安康!” 安三平谷花音站在一旁,听得底下一名官员厉声呵斥道:“何人如此大胆,见我国主不跪?” 流云连忙回道:“他们乃方外之人,不属凡尘,儿臣途中遇险,差点丧命,多亏他二人相救,方才能再见到父皇!” 安三平打量着流云的父亲,五官端正,留着胡须,微微发福,身着龙袍,珠冠玉带,十分威严,坐在马上也看着他们。 安三平便小声对谷花音说道:“我是流云的义兄,他也算是长辈,如此说来,便行个礼也无妨” 于是二人微微抱拳弯腰施了个礼,就算是拜见了。 那官员还想说什么时,皇帝开口了:“既如此,不必多礼。云儿,走近前来,让父皇看看。” 流云便起身笑着走上前去,在他父亲马前站住。 他父亲点了点头,说道:“去时还是孩童,没想到,我的云儿也长成大好男儿了!” 皇帝又指着那跪着的十一人问道:“那一群破破烂烂的,究竟是何人?你祖母派去接你的近侍们在何处?幸亏父皇此时遇到了你,你变了模样,没有随从,若不是有这一块玉佩,恐怕,想回宫也不容易了!” 流云笑道:“有父皇在,儿臣一向运气好。只是父皇,今日如此大的阵仗,是谁要来?” 他父亲长长叹了一口气,指着身边一人说道:“你告诉他!等了这半日也不见人影,若到午时再不来,我便治你个欺君大不敬之罪,诛你三族!” 那官员擦着汗回道:“回殿下,昨夜城外皇家浣葛别苑,寻燕楼顶,突然出现一颗飞来之石,金光四射,笼罩整个皇城,直到半夜时,才收敛了光芒,只照着浣葛别苑一处了。陛下急召下官,下官接连卜了三卦,皆是大吉,卦象说,今日午时前,安世之主降临南城门,陛下便坚持要来亲迎。” 流云迟疑道:“飞来之石?安世之主?”他醒悟过来,吃惊地看向安三平。 起魂石跟来了! 安三平已经听到,他跟谷花音一样不动声色。 流云问道:“卦象怎么说?” 那星官说道:“卦象甚为奇怪,虽是大吉,却各不相同。这第一卦乃是六十四卦的首卦,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飞龙在天,上治也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 他擦了擦汗,继续说道“这是九五至尊的卦象!” 流云问道:“第二卦又如何?” 星官回道:“第二卦,谦卦初六爻辞“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此人定是位人中君子,皎皎如月。” “第三卦更是上上大吉,只是,恕微臣不能言说” 流云奇怪:“怎么还有不能说的卦吗?” “凡人之命数为天定,可神之命数,若说了,便有变动,或者殃及池鱼,天下大乱!殿下恕罪!” 流云大吃一惊:“莫非你的意思是,第三卦,为神之卦象!!!” 正在震惊之时,前方一骑飞马来报:“陛下!五百里内,没有见到任何队伍踪迹!!午时之前,不可能有任何人到达!” 安三平心道:“这星官,怕是性命不保了?” 此时见那太尉迟疑地对皇帝说道:“等了一上午,也只见到了六皇子,不如,陛下且回宫吧?我等在此继续等便是了!” 皇帝却猛然抬头,冠珠乱摇,他看向流云—— “莫非是你?!” 第三十六章 宫变 流云本来有些心虚,闻听此言吓得立刻跪下说道:“绝不是儿臣,或者是哪一位世外高人,刚才星官大人说了,此卦为神卦,儿臣天资愚笨,虽学成归来,却依旧是凡人之身。” 安三平见状脚步挪了挪,却被谷花音拉住了胳膊,说道:“莫问红尘之事,特别是政事。我们送他到此处,已经完成了承诺,他在这里以后怎样,看他自己的造化。” 此时只听皇帝对流云说道:“你跟我去寻燕楼!” 安三平听了便说:“谷姐姐,那毕竟是起魂石,我们便去看看吧?” 谷花音说道:“也好,只是你不可轻举妄动,这里可不是清心寡欲的暮苍峰。”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重兵戒严的涫葛别苑,原来这涫葛别苑是皇家狩猎时所住的地方,寻燕楼正是一座用来远眺的高楼。 安三平抬头看时,果然是那颗起魂石。 那皇帝便问道:“众将领,可有谁能将这宝石取下?” 立刻出来一人回话:“陛下,莫说是取这宝石,便是这金光笼罩下的别苑,现在卑职等也进去不得了!” 说罢便挥手示意,便有一名士兵小跑撞向那金光,立刻被重重弹了回去。 皇帝见状,十分吃惊,命人扶他下马,上手试了试,那金光如同实体,竟然一根手指也伸不过去! 他看向流云,命道:“云儿你过去试试!” 安三平悄悄问谷花音:“姐姐,若帮了他,会如何?” 谷花音没有看他,缓缓说道:“他拿到了,从此卧不安枕;他拿不到,星官性命不保,他也一样会受猜疑。” 安三平听了,气愤道:“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这边流云已经慢慢走上去,似乎是学着当日龙岩塔下安三平的动作,向着那起魂石伸出手掌。 那起魂石却立刻起了反应,“唰”地飞到流云掌上,停住了,那结界也随之消失了!不仅如此,还凭空化出了第二朵灵芝,正是祥瑞化身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只有那星官,偷偷松了一口气!拼命擦着汗,他这条命可算是保住了! 安三平和谷花音也吃惊地对望,“怎么会?!” 起魂石不是历代世尊的证物吗?原先林小唐接下了,安三平以为只是个意外罢了,如今看来,另有蹊跷? 他其实刚才想站在流云身后,用内力吸引起魂石下来,假装是流云的作用,可是他毕竟没有这么做。或者是这起魂石与自己心意相通? 整个场面静悄悄,无人敢说话。 那太尉大人非比寻常,率先跪下说道:“臣恭喜陛下,天降祥瑞,国运吉祥,后继有人!” 众人赶紧都跪下重复了一遍。 皇帝冷笑了一声:“你们这是要让朕立太子了吗?” 那丞相说道:“陛下正当壮年,立太子不急于一时。只是天降祥瑞,百姓惶恐,议论纷纷,未知吉凶,如今星官占卜三卦,皆是上上大吉,若百姓得知今日之事,人心所向,大大有益于陛下开疆拓土,则事半而功倍啊!臣请陛下三思!” 皇帝沉吟半晌,看着眼前拿着起魂石惊愕不已愣在原地的流云说道:“好好好!一向丞相与太尉主张不同,文武不对,如今却是同一个想法,实属不易啊!” 他深呼吸一下,说道:“六皇子流云听封” 突然见一肩膀中箭,浑身是泥污鲜血的士兵被人架着,跌跌撞撞扑到脚下来报:“陛下!陛下!大大皇子起兵造反了!” 皇帝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一把抓住那人衣领怒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是谁谋反??” 那人哭着说到:“陛下!是大皇子!大皇子流深啊陛下!” 旁边一将领立刻下令:“保护陛下,布阵!一队人上寻燕楼查看情况!” 片刻那一队士兵下来,禀报道:“皇城内硝烟四起,确有祸乱!” 太尉急道:“不好!此地距离皇城不过七里,这里护城军不过三千,倘若杀来,上将军弘光的军队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何是好?!” 安三平见流云才见到父亲,先受猜忌又受惊吓,急得只想带流云一走了之。 谷花音说道:“流云你过来!” 流云过来,谷花音附耳说了几句话。只见流云笑逐颜开,高兴地点了点头! 流云走开去,安三平问道:“姐姐你说了什么?” 谷花音笑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不是说不能插手政事嘛?” “谷主,生死攸关,要对你三弟见死不救吗?” “姐姐说的,都对。” 只见流云对他父皇和众官员说道:“事从权宜,儿臣恳请父皇,信儿臣一次!” 他父亲从震惊悲愤中回过神来,问他:“你要朕如何信你?” 流云:“请父皇和诸位大人到别苑中暂时躲避,外面的事情,就放心交给儿臣!” “你?” 此时丞相说道:“陛下,此时已无他法!流深此时谋反,必定是蓄势已久,臣上个月已接到不少弹劾,说忠勇侯私自养兵,臣派人调查,都有去无回!今天陛下出宫是他最好的时机,他怎会轻易放过?” 皇帝终于下了决心:“众爱卿随我进麒麟阁!庭卫将军带百人一起进来护卫,其余人,听六皇子调遣!不得怠慢!” 流云随着他们一同入了别苑,将手一松,那起魂石飞回寻燕楼,依旧撒下结界。 流云握住他父亲的手温言道:“这里固若金汤,谁都进不了,可保父皇无虞,父皇不要心急,待儿臣归来!” 他父亲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眼前已跟他一般高的儿子,无言点了点头。 流云转向太尉说道:“还请太尉大人虎符一用!或者太尉大人亲自与我同去?” 皇帝忍不住问道:“你去哪里调兵?” “去请弘光大将军!” 太尉惊讶道:“大将军在千里之外,快马加鞭一口气赶到这里最少也要三天三夜!” 流云跪下道:“流云立下军令状,若日落前请不来,军法处置!” 太尉与皇帝对望一眼,皇帝说道:“用人不疑,我便信了这天降祥瑞,给他虎符!” 流云双手接过虎符,出了结界时,那十一人围上来问道:“殿下去哪?我等愿生死与共!” 卢闻说道:“早知道忠勇侯要出事,没想到这么快!” 流云:“里面的是我父皇,还有国家重臣,你们都有武器,如今身体又强于常人,便留下来,守在结界外,一同保护他们,就等同保护我了!我去请大将军,不会有事的!” “报!流深已占领皇宫,有一对大军正在往此地而来!” “事不宜迟!我父皇交给你们了!” 流云向结界内再三叮嘱不可出结界半步,其余人暂时隐藏周围,伺机而动。 此时谷花音朝他点了点头,跃身而去! 安三平不由问道:“谷姐姐你去哪里?!” 谷花音人已消失,空中留下一句:“困住叛军!” 流云拉着安三平说道:“我们去诸城!请大将军”! 安三平急忙摆手说道:“御剑去请将军固然可以,可如何将他兵马武器带来,结界做不了那么大,乾坤袋也装不了那么多啊!” 流云没有想到这一茬,也懵了!突然他一拍脑袋,想起一事! 风起斯给的锦囊! 急忙打开锦囊看时,只有两道符咒,一个字条。道是:“移山填海术,方圆一里范围内地面物体瞬移,一道贴来处,一道贴去处!” 果然两道符咒分别标记了来去! 安三平笑了,拿起“去”之一帖,说道:“先去皇城!” 第三十七章 迷路的风起斯 话说那日清晨,风起斯带着楚楚下山。 山门童子见状:“小师尊,您是要下山嘛?” “嗯,守好这里。” “小师尊这位姑娘是?” “她不认路,我送她走。” “啊” 风起斯见已出了山门,便带着楚楚一同御剑而起。 那童子憋了半天,方隐约喊出:“可是小师尊您也不认路啊!” 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身边少女似乎吃不消了,说道:“风道长,下来歇一歇吧!” 二人便落地休整,楚楚问他:“你这年纪,也就三十岁吧,灵力如此深厚,御剑这么久竟然毫不费力!前途一片光明啊!” 风起斯笑着答道:“昨天不也是输给姑娘你了?” 楚楚一下子哑口无言,默默地喝了一口水,假装打量四周。 “这里是,是快要到地方了吗?” “快了吧?你找林小唐他们做什么?” “我是关心他们的朋友嘛!” 突然一群人出现,高声喊道:“是谁敢闯我禁地?!” 说罢人已到跟前,为首那人一身灰袍,拿着剑气势汹汹指着一头雾水的他俩。 风起斯问道:“这里是哪里?” 那人十分惊讶:“这是巨风山庄禁地!报上名来!” 楚楚气急败坏且不可置信看着风起斯:“巨风山庄?” 话音刚落,就被风起斯拉着御剑而起了,顺手结了一个什么印丢了下去! 楚楚问:“你扔了什么?那人不会追上来吗?” “扔了个禁制,他没法御剑。” “我你下次逃跑前能不能说一声?我还没来得及御剑呢!” “我没有逃跑。” “也对,我看,你是更怕丢人!” “所以你在前面站稳了!风太大了,帮我挡着点儿。” “风起斯!你是不是其实不辨方向?!巨风山庄是北方!我明明听闻他们是往东去了!” “你不是也不认识路吗?” “我这十七年,除了这次去暮苍峰,我这还是头一回出家门!再说,女人不辨方向有什么好奇怪的?!” “哦!这一百年,除了去出云峰,和路过你们宣正堂,我也是头一回出家门。” 楚楚惊讶地一个转身,没把持住,一头正撞去他怀里,被风起斯一臂兜住,楚楚结结巴巴地仰头说:“你都一百岁啦?!” “暮苍峰不时兴磕头拜寿,不过你要送酒,我也是收的。” “那你口口声声喊的常月兄,他多大?” “一百三十二岁。” 楚楚觉得脚有点软,她们宣正堂怎么没有修仙修得个长生不老的?她这如花似玉好年华,一副好面容,要是能像风起斯这样,一百岁还如此年轻,想想都兴奋啊! 想到这儿,她仰头捏了捏风起斯的脸,踮起脚仔细参详片刻:“你这脸不是幻化出来的吧,是真的长成这样的吧?” “楚楚,我看不见路了。要不,先下去问问” 片刻后—— “小师尊,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又一个时辰后: “这里是眉山派!” 再一个时辰后 “这里是尼斯国。” “风起斯!!!!” “这次方向肯定对了!” “还好意思说,八个方向你已经是走了七个!照你这种走法,一天环游三界六世!你这一百年是不是都活在酒坛子里了?” 正嘟囔着,楚楚机灵,突见下方灵力涌动不安,扯了扯风起斯的衣袖,风起斯心中有数,说道:“站稳了!我们要下去了!” 眼前是一片焦土,在苍翠环山拥抱里这一大片寸草不生的空旷地方,看起来很是诡异。 “这里是?”楚楚问道。 “这里一定就是离魂谷了。往东过了出云峰,再走约莫一个时辰,便是彭越。” “我林小平他们,将来就要在这里发展家业了么?” 风起斯点点头:“打斗声就在前面了,你带上吃的躲起来,一切小心!” “风起斯你!我能保护我自己!” 二人透过薄薄山雾,只见一栋木屋前,一群少年背对背拿着剑,正对峙一众黑衣蒙面人。 风起斯看着那一群少年面熟,楚楚认出来了一个,惊声说道:“那不是你们暮苍峰刚下山不久的弟子嘛?!此时已有人受伤,看这架势,恐怕坏人已占上风!” 话音刚落一个飞身,紫色身影便腾空而起! 黑衣人正欲举刀时,忽觉一阵强大吸引力,手中刀剑纷纷脱手,不知所踪! 回头一看,是一个伶俐的紫衫少女,一手举掌,一手出剑! 众少年一看他们没了兵器,又燃起斗志,分散各个攻击。 楚楚这里围上来三人,她用剑勉强打个平手,正打得酣畅时,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时自己已被捞了出来,手中长剑已到了风起斯手里。 听得风起斯说道:“打得太难看。” 反手一剑凌厉,楚楚回头,只见那三人手臂尽断!一地鲜血,倒地惨叫不已! 楚楚吓得赶紧回头,一副恶心要吐的样子! 风起斯见状:“你没见过杀人?是我大意了” 他上前除去一人蒙面,有点面熟? “楚楚,你记性好,这个人你见过吗?” 楚楚正犹豫要不要回头看时,正在打斗中的一个却看清了,惊呼道:“小师尊,是明王台的人!” 此言一出,所有黑衣人都停了一瞬,有两人突然跃身而起,扔出一把什么东西,风起斯拉起楚楚,大袖一挥,一阵罡风将那些东西打散,只见那暗器瞬间炸裂燃出熊熊大火! “火流弹!” 抬头看时,那些黑衣人皆已遁逃,留下一群受伤的少年! 楚楚急了:“怎么不追?” 风起斯说道:“已经知道是谁,穷寇莫追。先看看他们的伤势!” 那一群少年都正要跪拜风起斯,却听他说道:“你们以后不用跪我了!” 一名少年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弟子们拜见小师尊!” 少年们纷纷:“拜见小师尊!” 风起斯无奈:“罢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名少年说道:“弟子会兰院司考,回小师尊,在山上时,我们便跟林小唐说好了,下山后若得家人同意,便要拜离魂谷门下修行,后来林小唐说,他们还有事,若真心要拜,便来离魂谷等候两日,先打扫打扫什么的。大家正忙着呢,这群人就出现了,也不说话,上来就打,幸亏小师尊来得快!否则我们可真的打不过,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楚楚上前查看各人伤势,从锦囊里拿出一瓶药丸,每人给了一颗,说道:“快吃了!” 少年们闻着药丸,纷纷说道:“好香的药丸!” 风起斯沉吟片刻,对司考说道:“你们留在此地不妥,换身干净衣裳,帮我带个路。” “不知,小师尊要去哪里?” “去彭越国,把你们送给林小唐。” 司考惊喜:“弟子遵命!” 第三十八章 明王对战不动尊 一群小辈刚刚受了伤,虽然服了药,还是走走停停。 歇下来的功夫,天已经黑了。 所幸刚好抵达方甲镇附近,眼看着镇子就在眼前,少年们很开心,想着不用露宿,可以住进客栈了。 风起斯说道:“我记得应该还有一段路才到方甲镇吧?这里仙凡相接,鱼龙混杂,大家留心。” 正要犹豫要不要带大家进镇子,忽见前方有一人笑嘻嘻迎面而来,快要走近时,楚楚看清了:“是常月上仙!” 白衣红绫,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果然是常月。 只见常月边走边笑道:“这么巧,竟在这里遇见你” 风起斯也笑道:“这么快就相见了!阁下真是用心良苦!!” 说罢动作风驰电掣,一手拔过楚楚的剑,一掌拍出一个结界将楚楚他们推开,口中说道:“护好他们!” 少年们反应过来时,他们的小师尊已经以剑刺血画了一道符冲向常月,伴随风起斯一声“破!” 霎那间身边景象变化,感觉空气都不一样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眼前人间灯火的方甲镇已经不见了,他们在一片林子里! 而眼前这人,也根本不是常月! 所有人都认出他来,练百堂! 前方地上插了五色小旗,看来,若刚才他们再往前走上几步,便直接掉入了他布的阵法中! 此时练百堂见幻术被破,不甘心地问道:“你怎么发现的?我这幻术,全部复制原样,从来无人识破!” 风起斯根本不理他,趁他说话时一个掌风将那地上的旗子震的消失无踪!先解决威胁再说! 练百堂见自己被他如此藐视,怒了,一声口哨,周围窜出十余人,纷纷扔出手中缚灵索! 风起斯没躲,就地挥出一剑,凌冽剑气带着灵力呼啸,竟发出很大的声音来,楚楚他们觉得这声音胀脑袋,都不由得捂上了耳朵。 那围上来的人,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全部散落一地,瞬间夜色中充斥了浓重的血腥味! 风起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飞身扑向练百堂而去! 楚楚看得头皮发麻,手脚发凉,愣神说道:“幸亏不是与他为敌,风起斯可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道士!” 少年们也看呆了,附和道:“我们之前觉得,大师父们已经是顶尖的了,谁知不及小师尊万一,若是大师尊立山道人,当真是无法想象了!若暮苍峰入世,还有我们什么事啊?” 楚楚笑道:“暮苍峰和出云峰可都是方外仙境,对名利这种事情不屑一顾的,反而受尊重。真正是无欲则刚。有的门派,不过是欺世盗名的江湖罢了!怎么好比?不过你们觉得,出云峰和暮苍峰,哪个厉害?” 那少年思索着说道:“这个问题,在修学时我们也讨论过,其实两家道不同,出云峰受达摩菩提点化,是佛道。而暮苍峰却都是黄帝都信奉的法道,说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他们两家,却是不谋而合的地方有很多,比如都轻易不涉世,却又关心世道,历史上拨乱反正必少不了他们,信奉缓缓而治,度化世人。都懂长生之术,门人又都不多。据我们看来,恶人当然是害怕暮苍峰多一点毕竟他们是卫道士,见有人祸害苍生,那可是不留情面,说杀就杀的!” 但,练百堂也不是能被秒杀的主。 他长鞭嚯嚯,所及之处,树断土崩,不可小瞧。 楚楚心想,他如此着急,这是被撞破了,决心来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吧? 只见风起斯连破他几个招式,动作越来越快,逼得练百堂节节后退。 他的鞭子若是远距离倒是优势,可他遇到的是风起斯,风起斯似乎根本不怕他的鞭子,一边避让一边欺身向前靠近。 太近了,鞭子根本没有优势。 感觉到可怕的剑气袭来,练百堂索性丢开鞭子,双掌打出一堆灵力符。 那符咒形状甚为奇怪,看来风起斯也不曾见过,连忙避让一边,但是这些符咒也紧盯着他不放,像是活了一样。 练百堂正得意,举掌欲找风起斯破绽攻之。 此时忽见一紫衫面纱少女腾空挥出一掌,那符咒竟然全都被吸引过去,悉数钻入她掌心! 练百堂哈哈大笑:“万毒符一中必死,无药可救,无可轮回!” 风起斯听闻大骇,飞身过去一掌抵在楚楚背后,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想要救她。 楚楚动弹不得,口中说道:“你给我灵力干嘛,我没事!”她突然一笑说道:“你收点力,我借你的灵力用用!” 风起斯本来心急如焚,听她说没事,大喜过望,便都听她的,微微撤力,让她得以活动自如,灵力照样渡给她。 只见练百堂还在惊讶中,大概是觉得今天打架太仓促没选好日子,幻术不灵,万毒符怎么也不灵了? 楚楚解下腰中锦囊,微微松口,一掌拍出锦囊内东西,说道:“本姑娘的私房钱,都赏给你!” 只见锦囊中应声击飞而出直向练百堂的,正是他刚才的万毒符!除了万毒符以外,还有十几把刀剑飞去,一截紫绫,还伴随着很多酒 风起斯见此,恍然大悟。 楚楚觉他撤了掌力,在背后幽幽说道:“拼酒?拼内力?” 楚楚也不回头,笑道:“你管我怎么赢,反正赢了就行!还不快打那个老鬼!” 练百堂此时被自己的万毒符缠住,显然十分焦躁,他腾空而起,从头上拔出那金铃发簪,摇了几摇,金光中便唤出一头妖兽挡在身前! 那妖兽受了那些万毒符,大吼一声,表示愤怒,练百堂令它:“吃了他们!” 妖兽闻声而动,闻着血腥味,张开大嘴竟向结界中的少年们而去! 它速度太快,楚楚急道:“快开业灵咒!” 那少年们举着剑哭丧着脸说:“我们灵力低微做不了业灵咒啊!” 眼见那边野兽要吃人,这里练百堂要趁虚而入! 楚楚咬牙飞身而起说道:“风起斯你去把那个老头打趴下!妖怪交给我了!” 她赶上去结业灵咒是来不及了!楚楚迅速祭出一把剑,“去!” 那把神剑便带着楚楚直刺向妖兽。 少年们冷汗直冒,喃喃说道:“刺中了!” 妖兽大怒,回头一看到那把神剑,迅速长大身体,摇头摆尾张开血盆大口咬将过去! 楚楚见到妖兽一下子变得一座小山一样,吓了一大跳,连剑带人不由得向后跃去,眼看不稳,背后有人环住她,拿着她的手使剑借力,向着那妖兽一剑挥去! 庞大的剑气汹涌,妖兽体积庞大躲避不及,轰然受伤倒下! 这时听到耳边风起斯微怒的声音: “不许逞强。” 第三十九章 狭路相逢智者胜 夜风微凉。 经历了一天惊吓恶斗,司考那一群少年,见练百堂败走,妖兽也跟着消失了。又有小师尊和一个厉害的姑娘在一旁守着他们。便都放松瘫软下来,抱着剑靠在树干上歇息。 楚楚此时坐在火堆前,有点不自在。 因为风起斯直截了当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瞥过那些累得睡着的少年们,缓缓移到她身上低声地问:“楚问心?” 她的脚不自觉地挪了挪—— “嗯。你猜出来了?” 这自称楚楚的女子,自然就是楚问心。 “不用猜。你能祭出常安剑,自然就是楚问心。当年你出生,我刚好在场。我也知道安辞为了护着你们,将常安剑留给了你。你手掌上的乾坤图,也是安辞的新作吧?很精妙!” 楚问心被他揭了老底,又听他说看着自己出生,不由得低头不语,羞红了脸。 常安剑是那日下山前,安三平交还给他的。说他的身份将是林小平,不能再用常安剑,还是由姐姐保管。若不是今日救人心急,她也不敢随便亮出来,若是有个不妥,出云峰难免脱不了关系。 此时风起斯一边心不在焉地丢着柴火,一边问道:“你出来,你爹不知道吧?为何一定要去找离魂谷。” 楚问心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求他: “我都被我爹关了十七年了,绣花都快要学会了!再关下去,没准就要给我抛绣球招亲了,我才不要那种一眼看到头的日子。我好不容易溜出来,风道长,你行行好,可千万别带我回去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你问为什么去找离魂谷啊!我其实” 风起斯想到了什么:“不对,你其实是去找林小平,第一次见你找去枫林苑,林小唐就在场。” “我就是觉得他那个谷主挺惨的,名头大,听着响亮,可一共就三个人,一张饭桌都凑不齐,萧子衿对他的态度又那样,我就是可怜他,想去帮帮他。” “你要改投离魂谷门下?宣正堂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派,堂主千金改投师门,传出去,你爹的脸面,你也不顾了么?” “不不不,我不拜离魂谷”,楚问心此时一心沉浸在即将姐弟重逢的喜悦中,继续说道:“我就是,想在他身边,陪着他而已。” 风起斯没有说话,停了一瞬,又无言地将火堆拨了一拨,让火更旺一些,然后自己飞身上了树躺着,闭目养神。 楚问心觉得气氛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好像有点凝重,呼吸都要小心似的。 她心想:“风起斯活了一百岁,不聪明也活聪明了,不能再让他问东问西,不如,我来问他点什么。” 想到这里,她便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要不要告知各家?” “已经传讯出去了。本来他们在离魂谷遇袭,我还猜想是不是因为练百堂在暮苍峰输给了谷花音,所以挟私报复。可他竟然亲自现身精心布置陷进,企图杀人灭口,这就不由得我不多想了。或许,就是要陷害林小平,如今行事败露,各家皆知,就交给他们各家商量,自己去决定吧,相信很快便有人出来说话了。” 楚问心:“那说起来,我也很奇怪,当时你究竟是怎么看破他的幻术的?” 她听到风起斯鼻子里笑了一声,:“常月?若有机会跟他相处几天,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楚问心听的一头雾水,明明那个假的常月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扮得一模一样,什么破绽也没有嘛! 第二天上午,风起斯一行竟然赶上了安三平他们。 不过这件事情,安三平他们并不知道。 话说那时,风起斯楚问心御剑飞行,远远看见安三平一行在路边休息,林小唐似乎躺在地上,身边还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 楚问心欲要落下前去汇合时,突然被风起斯拦住了。 风起斯说道:“你看!” 楚问心他们定睛一看,原来一队士兵模样的人正偷偷摸摸埋伏在他们身后一处山坡上,个个拿着武器,像是要等着伏击流云他们。 楚问心急忙要去告知,风起斯笑着拉住她:“不着急。” 楚问心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想那士兵不过是凡人,也奈何不了他们,便听风起斯的。 他俩且先丢下司考他们原地休息,御剑悄悄的飞到那一群士兵上方,风起斯笑着说道:“楚楚,今日给你看一出好戏。” 楚问心听见他还是叫自己楚楚,也不纠正,反正听着也挺顺耳的。 只见风起斯不知施了个什么法术,那些士兵就像被风卷起,向着远处一个草丛丢飞过去! 楚问心嘟囔道:“你把他们扔的也太近了吧?要扔就再扔远一点!” 风起斯满脸笑容不说话。 下一刻,楚问心恍然大悟! 原来那草丛里藏身了一堆蒙面黑衣人,突然被士兵一砸,以为遇袭,便跟那一队士兵打了起来!场面一度十分惨烈,士兵们不敌,但黑衣人也死伤了不少。不一会儿,士兵们全部倒地,黑衣人只剩下几人,也抱伤而走。 风起斯这才带着楚问心下去查看。 他解开蒙面人的面巾,问道:“楚楚你可认识?” 楚问心仔细看了又看:“这几人并未见过,不能确定是不是明王台的人。”她正观察着,突然一阵刺鼻的臭味,将她熏得不由得退了两步,等她看清楚,捂着鼻子惊呼道:“这些士兵的兵器上有毒!” 果然那伤口处,开始慢慢溃烂,如同暮苍峰上那个刺客一样,身体渐渐溶化成一摊血水! “这队兵究竟受谁支使,如此狠毒!”楚问心后怕地说道:“看来,只要是被毒剑刺伤,必将死无全尸。” “我猜,这队兵是来刺杀流云,而这黑衣人嘛!应该是冲着离魂谷来的。” “所以你就把军队引过来攻击他们,黑衣人以为是保护流云他们的军队,那一边亦是如此。于是就狗咬狗,省得我们动手了?” 风起斯默认。 楚问心暗暗地发誓,将来就算有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与风起斯为敌,她也不干。 这是什么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的人啊?! 明明是块大魔头的好材料,怎么偏偏做了道士。 风起斯蹲下仔细搜了搜,这些士兵身上什么多余之物也没有。他心想:看来,这也是一队训练有素的死士,以普通能力的士兵,绝不会将那些似乎不是凡人的黑衣人伤去一半。 他起身说道:“走吧!” 片刻,二人目送一无所知的安三平他们,渐行渐远。 风起斯淡淡地说道:“其实算起来,他们提前一天下山,应该早就到了才是,估计这一路也遇到了麻烦,才耽搁了。现在,你要去汇合吗?” 楚问心看着安三平的背影,轻轻说道: “要不,就先远远跟着他们吧!” 第四十章 天降神兵 彭越,京都。 城中一派百废待兴的样子,空气中恍惚还有血腥之气,街上很多人忙碌着,将倒下的牌匾扶好,将坏了的窗台钉好,还有人在捡起地上“忠”字样的旗子放到炉膛里烧掉,以免造成误会惹祸上身。 风起斯一行在一家完好无损的茶楼慢慢喝茶,听那说书的说的惊心动魄,听的人也兴奋异常,茶也忘了喝,那倒茶的伙计也不干活了,拎着茶壶愣在一旁偷听。 只听那先生说道:“当时全城封锁戒严,是谁都不敢出来看一眼呀,不仅皇宫被围,就是那三公九卿的府宅,都被忠勇侯的人围得铁桶一般!” 有人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呀?” 那先生冷笑一声说道:“这皇宫脚下你可莫要随便瞧不起人,我妹夫家的表侄子便是丞相家的门客,事发前还是他第一个发现了异常,是连忙的派人出去送信!要说起来,他可算是救了陛下的功臣!” “那你可知道别的?那天兵天将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一听可都来了劲儿,议论纷纷, “是啊,那时我娘子看到街上都是兵,她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说要变天了,可谁知一阵闪电雷鸣,风云变色,沙尘滚滚,小碎石子儿打得我家窗户纸啪啪直响,是吓坏了我们!我胆子大,扒窗户缝里眯眼一看,街上突然黑压压地,变戏法儿一样!全是弘光大将军的人马!那大旗,大马,真的是从天而降啊!忠勇侯的兵一见,当时就都直接吓瘫了!是束手就擒!要换了是我,我也得瘫!谁见过这场面?!莫非这弘光大将军,竟不是凡人,是神仙?知道陛下有难,就立刻飞过来护驾啦!我这一辈子,见了这个,也算活的值了!” 说书的老先生拿着扇子,斜眼看着眼前一堆人,不屑地说道:“你懂什么?你要是什么都知道,你就不是个卖鱼的了!还是我来告诉你们,那天降祥瑞,陛下问了三卦,全都是上上大吉!听说陛下亲自出门迎接圣人,却接到了自己的亲儿子!便是六皇子!原来那六皇子出门是修仙去了!如今大成归来,肯定是有了仙法,这忠勇侯那也是运道不济,造反挑了个这么个时候,被六皇子用法术请来弘光大将军,三两下,就拨乱反正,造反不成,贬为庶民,锒铛入狱了!” 底下有人接话:“是啊是啊,听说皇后也受了牵连,虽未废黜,也名存实亡了!这么一来,二皇子也要受影响啊!” 一人摆摆手道:“你说错了,要我说,这忠勇侯一定是看到天降祥瑞,恐怕夜长梦多,便趁着陛下出宫,仓促起兵!你不知道,我听说他的兵都是抓来的壮丁,人心不齐,就连布阵都还没练好,也就是仗着人多,对付宫中那些宫女内官也就罢了,对上弘光的精锐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也不是!他倒也有精锐部队,当时全部派了杀去狩猎山庄,结果才出城不一会儿,就见了鬼!有胆小的被当场吓晕了!” 客人们纷纷放下茶杯,好奇地问道:“这个又从何说起?你快说快说!不许卖关子!” 那人受到关注,甚为得意,口中说着,手中还比划着,:“我们打猎的时候,突然见到浩浩荡荡骑着马的数千将士,速度很快,杀气腾腾的,吓得我们不敢靠近,我们就躲在一旁,只见这时突然一阵大风,起了大雾,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们吓得不敢动,就听见有人惊呼声,马嘶声,似乎有四下逃窜的,有拔剑乱砍的,还有弓箭手在射箭!我们怕被误伤,贴在地上趴着,过了很久,有足足小半天吧?我才敢抬起头来,雾散去了,再一看,那军队已经不成样子,那些兵也好像不知道自己打的是谁,反正都是伤,还有马惊了摔下来的!有连人带马跑得不见踪迹的!有个词儿叫什么什么” “溃不成军!”角落里有个女子喊道。 “对对对,就是溃不成军!你说,都没看见敌人,一场大雾说来就来,这雾里能有什么,那肯定是有鬼啊!有人隐约叫了一声,我听的真真儿的,是个女鬼!” 那女子噗嗤笑了。 风起斯慢条斯理地说道:“楚楚,你在笑谷花音?” 楚问心撅着嘴,嘟囔道:“她整天板着脸,又只穿白的,她不像谁像。” 楚问心知道自己有点羡慕嫉妒谷花音,他的弟弟那么可爱,她自己都还没机会陪陪他,竟让一个谷花音占去了位置。暮苍峰听安三平天天喊人家谷姐姐,真叫她沮丧!随便认哥哥弟弟都行,认姐姐,她就是有点酸。 风起斯站起身来:“我送你到了这里,完成承诺,也该回去了!” 楚问心笑眯眯地撑着下巴说:“好啊!等我回去送酒给你,当做你的一百岁贺寿礼!” 风起斯眯了眯眼睛,缓缓说道:“好得很。” 司考他们便站起身来小声说道:“恭送小师尊”! 风起斯便踱着步子,真的出门离去了。 这边说书先生还在说着:“要我说,这天降祥瑞,就是预示着六皇子,即将是我朝的太子无疑了!看来,我朝,要兴旺啦!” “那可不见得,我还听见一种说法,说也有可能是四皇子流润,逼宫时,他刚好就在宫里,就是他组织了宫里的庭卫军们,抵挡了好一阵子,还豁出性命,跟忠勇侯单打独斗,这才拖延了时间,等到了弘光大军,保住了不少人的命,现在很多人感激不已,都推崇四皇子,说他才是天降祥瑞!” “是啊,说起来,四皇子经常舍粥施饭,又在京城里这么久,人缘名声一直很好。六皇子就不一样了,从小生活在后宫,又去了外面那么久,这人心所向,恐怕跟四皇子比起来,有所不及啊!” 那人说着说着,还神秘的叫别人凑近一些,讲了些耳语,旁边的都大吃一惊的样子:“真的?不得了,要这么说来,将来还有大事要发生啊!” 那人赶紧大量了一下周围,摆摆手:“小声!不可说不可说,小心杀头!” 楚问心都听见了,心道:“这个地步了,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第四十一章 觉醒 林小唐醒来时,只见自己已经身在一处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他一时想不起自己怎么了,又见旁边站了一个陌生女子,梳着双髻,穿着整齐,一看他醒了,便立刻跑出去喊道:“他醒了!” 于是门外立刻挤进来一群身着铠甲的兵士,跑过来瞪着他看,说道:“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殿下可要去请御医了!” 林小唐仔细一看,原来是魏大他们,他一边坐起来,一边伸手去摸他们的铠甲笑道:“不错啊,一夜之间,都够威风的啊!” 魏大瞪着眼睛说道:“一夜?你都已经睡了三天啦!” 卢闻笑道:“还错过了很多好戏!” 正说话时,只见安三平疾步走了进来,见他无恙,十分欣慰地坐在床边,一手切脉,一手搭着他的肩膀关切地说道:“兄长可觉得身体有什么不妥之处?” 此时林小唐一双眼睛正对上安三平怀里那双眯着的猫眼,极地雪山晕倒之前那段回忆,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他气愤地坐直身体,指着那只猫叫道:“死猫!敢暗算我!爷爷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踩在脚下做鞋垫!我就不叫林小唐!” 说着便伸手去抓它,林小唐速度极快,安三平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猫先轻轻一跳,如同没有重量一般就飘上了房梁。 林小唐只穿着中衣,跃身而起,一心想着要抓它,没留意底下众人的咋舌。 等到自己发现时,原来自己已经单脚倒挂在梁上,他自己也觉得惊讶,竟然毫不费力。 那猫毫不示弱,一爪子拍在他脸上,使劲一蹬便出了窗户,林小唐气的哇哇叫,一个飞身跟了出去! 远远看见那只骄傲的猫站在外面的莲花湖水中央,蓝眸不屑地看着他。 林小唐牙痒痒:“死猫,你爷爷我来了!” 过去一掌推向水面,那猫就站在他掌风带起的波浪上,悠然自得地说道:“不错的身体啊,竟能驱动本尊的元神,炼化你自己的内丹,孺子可教!” 林小唐叉着腰喊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少唬我!有种别跑别用法术,我们打一架!” 此时只听身后岸上安三平很是惊讶的声音响起:“大哥!” 林小唐反射性地回头答道:“干嘛!” 这一回头不要紧,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原来自己已经稳稳地站在湖中心水面上,距离岸边已有半射之地了! 此时水面已平静,只听那猫慢条斯理地说道:“不如,你再照照这水面的镜子!” 林小唐闻言,忙低头看时,水面曲曲折折映出他自己的影子,这脸?这身体?并无不妥啊!突然,他看到了身后阴影,“啊!”地大叫出声,那是一对巨大的鸟类翅膀! 他心神不稳,只觉得脚下一空,一下子掉进水里!待到进了水里,林小唐才觉得更不可思议了,背上的翅膀瞬间收进了身体里,而且他没呛水他甚至好像可以在水里呼吸! 想着反正自己会凫水,林小唐便潜入水下又试了几次,这是真的!他不仅可以再在水下视物,呼吸,而且动作跟岸上一样迅捷有力! 此时安三平站在岸上,看着水中央一跃而起的林小唐踏浪而来,心中十分忐忑。 这短短一刻,他见到了林小唐的速度更快,身体更轻,他甚至看见林小唐在飞出窗外的瞬间长出了一对绚烂五彩的翅膀! 跟他一同目睹了此奇事的,还有这涫葛别苑的侍女内官,魏大等人听了卢闻的话,已经把吓得到处乱跑的几个人拦住,暂时都禁在了麒麟阁。 此时只见林小唐稳稳的飞身上岸,湿衣服紧贴皮肤,露出身体的轮廓。这身体,仿佛健硕了许多,比起安三平在芦州初次见到的那个瘦小精干的滑头林小唐,现在的他,已经彻彻底底,脱胎换骨成另外一个人了。 安三平听见身后卢闻悄悄说道:“这气概身姿,实在诱惑,我要是个女人,此刻一定已经爱上他了!” 眼前的林小唐眼神亮亮的,完全没看见安三平眼底的担忧,他哈哈大笑地摇着安三平的肩膀说道:“看见没看见没!你大哥我平日里拜了那么多神仙,要自己无所不能,竟然终于灵验了!”一边又笑着拜了拜四面八方,“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你们太看得起我林小唐了!谢谢各路神仙谢谢啊!” 安三平见他心性不改,也不由得笑了,暂且把担心的话咽了回去,他说道:“大哥如今的身手已经在我之上了,今后真的都要仰仗大哥!” 林小唐哈哈笑着说道:“这才对了,大哥就一定更厉害,要罩着贤弟的!” 安三平:“说起来,应该要谢谢灵斗,是他在雪山给了你一部分元神,才得以帮我们冲开法阵。如今他自己,倒还不能完全恢复人身。” 林小唐听了,大大地不好意思起来,左顾右盼地找:“死猫?” 只见两只猫爪应声搭在了他肩膀上,一个魅惑的少年声音响起:“再叫我死猫,本尊就吃了你哦~!” 安三平触景生情,想起当日明王台,付红莲也说要吃了林小唐,不由得灿烂地笑了起来,说道:“大哥你少说几句话,或许能免了不少杀身之祸。” 林小唐大概也是想到了,扮个鬼脸说道:“你们圣兽灵狐一类的,是不是都喜欢这么一本正经地吓唬人?人肉没有,我猜,这么有钱的地方,一定是流云的家了,我饿了,为了答谢你救命之恩,不如,我让我三弟请你吃肉!” 于是他们回到房间,林小唐换了件干净衣裳,听安三平跟他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顿足不已,说自己没有清醒着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展身手名震天下光宗耀祖,实在太遗憾了! 他突然想起,问道:“你谷姐姐人呢?我醒来这么久,也没有看见她。” 安三平经他一提醒,也觉得有些不对:“是啊,晨起时听说流云被他父亲召唤到未央宫问话了,谷姐姐说来传唤的人心神不宁,眼光闪烁,便有些不放心,也偷偷跟着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确实有异。” 第四十二章 人言可畏 未央宫,漪澜殿。 流云见他父皇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去见过太后了?” 流云尤自红着鼻子,显然是哭过一场,他嗡声答道:“见祖母身体康泰,儿臣心里十分欢喜,只是方才仓促一见,未能得以多叙,盼望能得父皇恩典,今后多去看望祖母,以尽孝道。”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丢下笔,起身叹道:“你已经长大,后宫旧居是住不了了,暂时便住在涫葛别苑,待王府修葺一新,再搬进去。经此一事,众臣已都对你寄予厚望,朕望你,今后多留心政事大局,为王之道,成功容易守功难,守先祖江山,拓边疆新土,乃帝王必备之功。过些日子,朕便要昭告天下,封你为太子,你可莫要因这小儿女心肠,误了身上的责任大事。如今你多为父皇分忧解难,便也等同对太后尽了孝道。” 流云心想,如今大家都以为那天降祥瑞是他的荣耀,可毕竟不是,再者自己其实根本不想做这个辛苦的皇帝,若被立了太子,再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思虑及此,他小心翼翼地回他父皇: “其实,四哥文武兼备,颇有人望,儿臣私下以为,自己并不及他,太子之位儿臣从未妄想,可否请父皇再做思量?” 他父皇神色一变,流云吓得立刻跪下,他父皇指着他,正欲说话时,听内官来报说:“夏夫人求见。” 皇帝听了,面色稍安,便抬手示意让她进来。 流云心想:“是那位夏夫人,难得五哥流衍夭折后,这夏夫人不仅没有失宠,如今看来,反而更受怜爱了。” 流云先闻一阵清幽香味,似乎山中百合的味道,后听得一轻轻的脚步声,瞥见身边一袭秋香色的衣裙,一个柔软温和的声音响起:“臣妾给陛下请安,愿陛下长乐未央。” “夫人起身吧,你这是,为何而来?” “妾身见这大暑天气,陛下最近却伤心伤神,实在担心,便亲手炖了些莲子红枣,给陛下送来。” 流云不敢抬眼,听他父皇说道:“辛苦夫人,这么多年,幸亏有你在朕身边真心相待,放在案上吧。今日下朝,朕定去朝露殿陪你,此时有事,你先行回宫吧!” “是~”那夏夫人答应着,放下手中汤羹,转身顿了顿,柔声问道:“这便是那位六皇子殿下吧?” “正是了,哦你们尚未见过面,流云,这是夏夫人。” 流云这才站起身来,低头躬身礼问:“流云见过夏夫人” 那夏夫人嫣然一笑,仪态万方,也回了一礼:“果然如传闻所说,清俊不凡,臣妾放肆一句,竟比妾身初见时的陛下还要英朗几分。只是怎么好像哭过似的,可怜的孩子,必然是也见过太后了。其实若能让太后在别苑住上几日,倒也没有什么。” 他父皇似乎回忆起当年,声音也软了好些:“好了,浮生,汤也送了,人也看了,你且回宫歇着吧,不要太辛苦了。” 流云听见她为自己说话,心里便有好感。抬头看了两眼,这夏夫人果然人如其声,照说已经有三十多了,样貌却十分年轻,举止温婉大方,又不似一般宫人那样拘谨,笑眼吟吟,别有风情。 此时夏夫人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回过身来说道:“陛下,妾身刚才过来时,只见前殿跪了一群大臣,还有人陆续赶来加入,十分焦急的样子,不知所为何事,妾身不能置喙询问,只希望陛下多保重龙体才好妾身告退了!” 流云只见父皇问那内官:“前殿何事?” 那内官便上前附耳说了几句,皇帝脸色渐渐发白,汗珠也渗了出来,眼神直直看向流云。 流云有种不祥的预感,出事了! 此时他父皇命令:“流云,你随我去大殿!” 流云来到大殿时,大殿上已森森而立一大群人。 有他三哥流蘅,四哥流润,三公九卿,皇亲国戚,一向不上朝的宗族遗老,还有大将军弘光也在。 其余三品以下,皆跪在门外。 虽有这么多人在,却鸦雀无声,安静得奇怪。 接受跪拜后,皇帝问道:“还未到上朝的时间,众爱卿何事如此心急?”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回答他。 皇帝突然发怒,拿起案上的一个铜香炉便掷了下去,正砸在御史大人的脚边,吓得所有人又都跪下了。只听他字字说道:“经此一役,朕还有什么听不得的?丞相!你说!” 众人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丞相说道:“从昨日起,宫外便有各种传言。说” 他擦擦汗,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继续说道:“说六皇子,未必是陛下亲生身世不明,血统有疑!” “大胆!”皇帝呵斥道,“谁敢在京都散播谣言?给朕彻查此事!将传播谣言者全都斩首示众!” “是!此事一定严查!” 这时一位王爷模样的人走出来奏道:“陛下,虽是谣言,却已传得世所皆知,若不能借此机会,还六殿下一个清白,只怕来日,更为不妥啊!” 一个武官便出来说道:“王爷,当年六殿下在官狱出生,乃是太尉大人亲眼所见,狱卒们也都有证实,出生的月份日子,也已查验过,的确是慧夫人在宫中怀孕,怎会有假?!” 另一个又出来接话冷笑道:“郎中令大人,你可别忘了,太尉大人之所以是太尉大人,还不是因为六殿下的存在?有人透露,当年的玉冰大人,曾经用一个死婴换下了慧夫人的孩子,方才掩人耳目,保六殿下平安。可如今想来,这究竟是谁替换了谁,又有谁能真正知晓呢?” 流云脑袋一嗡!心知不好!如果他被冤枉,或者真的不是皇子,太子之位他毫不可惜,这条命也自有他义兄来救,可是太后,会很难过吧?还有太尉大人必然性命不保!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此时所有人都看着太尉,只见他字字沁血地说道:“陛下明鉴!微臣自为人臣,披肝沥胆,从无半点私心!此心可昭日月!若有半点不臣之心,便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善终!” 又有一人幽幽说道:“发誓算得了什么,当年的事,恐怕除了你自己,无人知晓。此时就算你一颗心剖出来看了也是无用!皇家血统,至高无上,若有错漏,如何了得!!” 那太尉无话可说,五体投地,拜了一拜,站起身突然去拔弘光将军的剑,搁在脖子上欲自杀明志! 弘光反应快,一把夺下,痛心疾首地说道:“万万不可!若不留命洗清冤屈,你的家族要一起陪葬!你怎能甘心?!” 太尉愣在了当场。 此时他四哥流润说话了:“父皇,儿臣记得六弟有几个从小便在一起的随从,不如诏来一问,或许能知道什么。” 流云黯然回答道:“他们在接我的时候遇到截杀,无一生还。” 众臣听了小声议论起来,隐约听到说“这很可能就是杀人灭口啊!” 皇帝冷哼一声,木然开口:“若依你们所言,该如何是好?” 御史上前一步说道:“方才未上朝时,我等都觉得,此时此事,已经无法佐证,唯一的办法,就是改立四殿下为太子,以正国祚,六殿下不知者无罪应贬为庶民,太尉大人由陛下亲自定夺!” 弘光大将军斥道:“御史大人好大的威风!这就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了!杀伐决断未免太过了!贬为庶民?若是冤枉了六殿下,误了我朝,你阖族上下的人头捆在一起也赔不起!!” 那位郎中令又附和道:“正是正是!再说,星官大人也说了,天降祥瑞是为大吉!六皇子当日归来,正应了卦象,安世之主,又怎么会不是皇家血统!” 三皇子流蘅便出来说道:“父皇,此事非同小可,六弟自小受苦,可不能再受这样的不白之冤,请父皇明察!” 皇帝听他一说,更生气了:“你看看你,满身酒气!倒不忘为别人说话!这里不用你!滚回去!” 流蘅尴尬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流云注意到他偷偷示意自己,指了指天上,便晃着步子走了。 流云突然领悟,上前说道:“儿臣听父皇说起,本朝星官卜卦极准,万无一失从无错漏,不如请来星官,当众为儿臣卜卦,定能有所得!” 那王爷便驳道:“星官若是算出你非龙裔,岂不是证明他当日南城门欺君?如今他的卦,岂能当真?!” “他的卦做不得数,本尊的卦,或许可以!” 大殿里突然响起一个如洪钟般振聋发聩的声音! 一旁的庭卫军们也慌了,拿起长矛警惕道:“保护陛下!” 流云也立刻站在他父皇身前,双臂张开,保护他。 众臣找不到声音出处,纷纷吓得不敢作声! 只有皇帝沉声问道:“什么妖魔鬼怪,竟敢在此兴风作浪,朕是天子,岂会怕你?还不现身?!” 大殿上空,文武大臣之间,突然旋起一阵风,闪出一个人影,流云定神一看,那人怎么可能?! 是风起斯! 当下心中大惊大喜,什么也不怕了,立刻跪下喊道:“见过小师尊!” 风起斯站在空中,周围的大臣有偷偷看清楚了的,纷纷惊讶不已,此时令流云他们更加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这在场官员中,文武不论,包括郎中令在内,竟有小半的大臣近百人,全都面露喜色,不管不顾地排开众人,走上前对着风起斯躬身作礼,只听这近百人一齐呼道: “弟子拜见小师尊!!” 第四十三章 天之骄子 只听这近百人一齐呼的声音响彻大殿: “弟子拜见小师尊!!” 此时虽然大家一齐行礼,但有几个心思活络的悄悄抬头察看了一番—— 有平常就交好的官员,对上了眼神,彼此恍然大悟,会心一笑; 而那些平日里政见不和,互相不对付的,竟然当场捉到彼此都出师于暮苍峰,也尴尬的笑一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风起斯笑而不语,徐徐落下来,才朗朗说道:“十八年不见,元乐君,别来无恙。” 一边说着一边拂了拂衣袖,那些向他行礼的官员们都感觉似被一阵强风生生推得直起腰来,有瘦弱一些的还退了两步,被身后的人扶住了。 瞬时大殿的气氛就全变了。 开始有人窃喜,有人小声地拉着谁开始叙话。 风起斯稍稍侧了侧脸,后面群臣赶紧地噤了声。 流云见状,甚是担心,他父皇在众人面前的尊崇光彩都被他小师尊夺了去,回头他自然不能拿小师尊怎么样,可这些徒子徒孙们很有可能被降黜吧?这么多文武同窗,哪天一抱团,还得了? 还有,风起斯口中的“元乐君”又是谁? 此时他背后的父皇愣了半晌,竟站起身来,轻轻推开兵士们,来到风起斯面前,看清了之后,不无惊喜地说道:“原来是上仙亲临!何其幸哉!” 流云这才明白,元乐君,大概是他父皇十八年前曾用的号。 此时他父皇竟然毫不避讳地躬身对风起斯施了个礼,众臣一见,又慌忙都跪下了。 皇帝命道:“快在朕身旁加座,上仙请!” 风起斯笑道:“国主无需客气,本尊也是寻友路过,不经意间就到了这里,竟然听到了徒儿的声音,便下来看看。并不打算久留。” 皇帝便对丞相使了个眼色,那丞相便像拜神似的跪向风起斯,恭恭敬敬说道:“得见上仙,此生荣幸!不料上仙竟与我彭越国有如此缘分,眼下我国主正有一难题,无法可解,上仙就到了,真是天意!” 风起斯笑道:“你们的难题,我已知道了!我暮苍峰本处方外,不便干预凡间之事。只是如今看来,该有此机缘。刚才说到问卦,凡人每日可卜三卦,修仙之人,每日只得一卦,便是我师兄也是一样。今日我便赠国主一卦。国主请说。” 大殿内立刻肃静下来,太尉尤其殷切地看着皇帝。 沉吟了一会儿,皇帝指着流云说道:“就看看这孩子的命数吧!” 风起斯早已料到了,说道:“他的生辰八字尔等并不确定,如今只能从面相骨相来看了。流云,你过来。” 流云恭谨地走过去,以为风起斯是不是帮他摸骨,结果才到跟前,只见他小师尊一手按向他的印堂,流云不自觉的闭了眼睛。只听他耳边是风起斯铿锵有力的声音:“流云,抑制兼并,轻徭薄赋!则天下大同。” 待他睁眼时,他小师尊已不在眼前了。 内官在龙椅旁惊呼一声:“陛下!有字!” 他父皇还在诧异,风起斯怎么什么都没说便消失不见,听他这么一叫,回过神来,急忙回去看龙案上的布帛。 然后众臣看着他,缓缓亮出那张绢帛。 赫然四字:天之骄子。 太尉热泪盈眶,弘光大将军直接说道:“果然天赐奇缘于我彭越,兴邦强国,明日可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此时皆是心潮澎湃,便一齐高呼一遍。 流润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位上仙,是什么来头,父皇何以如此信任他?” 皇帝斥道:“不可妄议上仙。如今你们总算知道,什么叫举头三尺有神明。十八年前,先帝为立嫡还是立贤伤透了脑筋,朝堂上争执不断,宫里宫外争斗不歇,险些内乱伤了国本,幸亏老丞相请来了暮苍峰的立山道人师兄弟,才解了此局。那时,朕还是元乐侯。朕,了解他们,若不想说,一定不说,只要说了,就必定是真言!” 流润又问:“他们竟如此强大,恕儿臣斗胆,万一哪天” “住口!”他父皇怒了:“平日你谨言慎行,今日怎么这样不知轻重?!他们仙人的高度境界,岂是你可以比得了的?” 说罢又问百官:“众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了?” 此时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陛下!妾身夏氏,有要事求见陛下!” 大殿里顿时嘈杂起来,说的都是:这后宫女子怎么也敢跑到前殿来了?还直言要进殿? 皇帝也十分奇怪,有什么事这么着急,不可以等到晚上再说? 这一阵子怪事太多,已是见怪不怪了,他便说道:“传~!”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夏夫人领着几个内侍,抬着一个重伤之人,另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嘴里都塞了布条。 大臣们惊讶不已,纷纷让开。 皇帝问道:“夏氏,你这是何意?” 只见夏夫人跪下回话:“此事妾身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妾身方才回宫路上,只见突然有个人从天而降,扑倒在地,然后这个黑衣人出现,举刀便向我们砍来,幸亏妾身的侍女舍身相救,拼死抱住了他,这恶人才被当场拿下!只是这重伤之人,说他命不久矣,一定要见陛下,妾身这才斗胆带他来了!” 旁边有人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受伤之人,惊讶地说道:“陛下!是星官大人!” 又看了看那被绑之人,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似乎是” 皇帝冷冷下令:“说!” “是东平侯府的府兵教头!” 殿内一片哗然,流云眼见着他四哥面色惨白,跪下说道:“看来,是有人想冤枉儿臣。” 说罢,便看向流云。 流云意会过来,吓得直摆手:“四哥,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听他父皇长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冤枉,还未可知,先让这教头自己说!” 这时夏夫人开口了:“陛下,不如,先听听星官大人的话吧!只怕,他快要撑不住了~” 有几个内官一同走过去,附耳在星官嘴边,说道:“大人,陛下听着呢!” 须臾,那几人回去禀报皇帝,又耳语了一番。 皇帝直直看着流润,口中对身旁内官说道:“你把刚才对朕说的,重复一遍!” 大殿里的气氛重新紧张起来。 那内官说道:“星官大人去了。他刚才说的是: “流润府兵截杀我,逼我构陷六殿下和太尉,我一人死不足惜,但请陛下彻查此事,看在老臣一生忠于天道陛下,请陛下护我家人周全。” 流云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前几天才跟自己说过话的人,如今却浑身是血地死在了自己面前,悲愤不已地走到他四哥面前,颤声问道:“你有没有?” 流润面色惨白:“他是我的府兵不假,可我绝对没有叫他做出此事!儿臣冤枉!” “不是你还能有谁?!”皇帝斥道:“搜身!郎中令何在?!” 庭卫军便去搜那黑衣人。 郎中令连忙回答:“臣在!臣是否马上带人彻查东平侯府?” 皇帝看了看流润,缓缓说道:“流润,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未让朕失望过。朕,再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若不说,朕也不会任由别人冤枉你,朕会亲自带人去你府里搜查!” 一名庭卫军上前禀报:“陛下,在此人身上搜到一封信函!”说着双手递上信函。 皇帝看了看,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将信纸抓起来扔到流润面前大声吼道:“你自己看!” 流润捡起那团信,看了之后,手一抖,信纸飘然而下,正落在流云脚下。 流云垂眼一看,只见信中所写:老臣为太尉胁迫,令臣,歪曲事实,为六殿下铺好太子之路,今自觉有罪,以死谢罪,留书揭发此子真面目云云署名正是星官本人。 显然,这是一封伪造的遗书。 流云觉得后背凉飕飕,心底大寒,细思极恐,后怕不已。 若不是风起斯偶然到来,若不是星官刚正不阿,若不是侥幸逃脱为人所救,他和太尉大人,都要蒙受不白之冤,谁都保不了,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言蔽之,现在他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真是命大。 此时他听见父皇示意:“让此人开口说话。” 他抬头时,已有士兵扯开那教头口中的布。 流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想要制止时,已经晚了。 那人已口鼻流血,软软地倒下。 口中含毒,如同暮苍峰的那人。 流云仔细想来:此人先散布谣言,再截杀星官。如果不是流润,还会有谁?流深已身在狱中,二哥流凌也已远赴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在此时。三哥流蘅?不对,他刚才还在设法帮自己,况且因他生母获罪,他最不得人心,听说是俸禄最少的一个,府中仆人也极少。七弟就更不可能了。难道不在皇子之中? 正想着,此时听得流润咬牙说道:“儿臣请父皇亲自搜府!还儿臣清白!” 流云想了一想,附和道:“流深一事,四哥毕竟护驾有功,儿臣愿意相信四哥。恳请和弘光大将军一同陪父皇同去,一来护父皇周全,绝不能让歹人有机可乘,二来若四哥被冤枉,也好多个见证。” 第四十四章 流润失意吐真言 东平候府。 众人立在院子里,流润跪在皇帝旁边,沉默不语地看士兵们来来往往。 奴婢们跪着不敢抬头,却不见往日威风的府兵们。 不一会儿,士兵们便搜出好些流润与他王叔的来往信件和礼单,信中所谋,大多是笼络朝臣,结党营私,图谋来日之事。 流润见了这些,冷笑道:“若论这个,大哥二哥更加勤勉,若三哥有心,六弟在朝,更在所难免。如今这些奴才见六弟得了天子之名,更是存心邀宠,欲究其罪,何患无辞?” 他父皇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久负盛名,救驾有功,还有谁敢轻易陷害赫赫有名的东平侯?如今连你王叔都是你的人,御史大人都为你说话!你六弟刚回朝,朝臣们都不相熟,难道是朕陷害你不成?!” 突见一个士兵像是发现了重要的物件,急匆匆跑过来,将一卷书卷举过头顶说道:“陛下!发现暗杀名单!” 流润嘲讽地哈哈大笑:“笑话!我府里从来就没有什么暗杀名单!就算有,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你们搜到!” 那士兵继续说道:“这里还有一盒药丸,银针试过,乃是剧毒!” 皇帝拿过卷轴打开细看,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勃然大怒!扔下竹简拔出剑来直指流润:“真是朕的好儿子!你好大的胆子!”他过于激动,以致脖子都通红了。 流云见他父皇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由得捡起书卷,只见上面写着的有:皇后流深,流凌,流蘅流云赫然在目,还有星官,太尉,等等文武重臣,最后还有太后和陛下。 已故的都已经用朱笔划去,这字体,同他所承认的那部分信件的字迹是一模一样!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流润!你你这丧心病狂之徒!你为了太子之位,就想要皇族全族覆灭吗?!” 流润不惧他的剑锋,一字一顿说道:“分明是有人给儿臣设了陷进,如今儿臣再说什么,父皇已不会相信,但凭父皇处置!” 正在这时,围墙上突然身手矫捷地翻进一群士兵!流云还没看得清他们的样子,只见他们见人就杀,他才一眨眼的功夫,护卫们已倒下了一排!流云容不得自己细看,立刻挡在他父亲身前! 流润也吓得站起身来,目瞪口呆。 但,流润只愣了一会儿,就立刻做出反应,他迎上去捡起地上一把剑,跟来人厮杀起来!慌乱中流云听有人惊呼:“是东平侯的府兵!” 弘光将军命人将皇帝和流云团团护住,自己也提剑杀了过去!流云急得想过去,被他父皇拉住了! 只见此时一个白色身影从屋顶迅速飞身而下,伴着一声令道:“是活人就全部闪开!” 流云立刻认出这个声音,也已经发觉不对,连忙喊道:“谷姐姐小心!所有将士听令!全部撤回来!” 不止流云,所有参与厮杀的人都发现不对! 这些府兵似乎不知道疼痛,双眼通红,力大无比,动作虽然迅速,却很奇怪,不像是人类的动作习惯! 更可怖的还有,被他们所杀的人已渐渐化为腐臭的血水,已有人发现喊道:“他们的刀剑有毒!” 这么一听,众人都慌忙退让不迭! 流润听见谷花音的声音,一个分神,手臂已是中了一剑! 谷花音不由分说,短刀凌厉,寒光闪过,众人还未看清,只见那边流润已疼得跪下,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胳膊,众人也都跟着愣了,谷花音砍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谷花音看他愣住,一个掌风稳稳把他推出去,说道:“接住!”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流云要窜出去接,只见地面一个很大的阴影,抬头看时,众将士不由得喜形于色,这空中颇具气势的俩人,御剑的正是那日从天而降去请弘光的面具神仙,此次旁边还多了一个张开五彩翅膀飞行的俊朗神人,他优美的一个贴地飞行接住了被推出来的流润,稳稳地落地放下,面具神仙立刻帮流润止血喂药。 这时半坐着的流润发现,地上那支被砍下的胳膊,已从伤口处迅速开始发黑溃烂,不消片刻已消失无踪! 他心有余悸,幸亏那位姑娘出手够快!否则他性命难保!他不由得去看那打斗中的姑娘。 只见她出手极快,手中短刃似乎吸引住什么,那些凡被她短刃伤到的,动作都慢了许多,他身边给他查看伤势的面具神仙喊道:“谷姐姐,是妖灵,铺业灵咒!” 那谷姐姐却高声回道:“不要过来,小心误伤!” 刚刚收了翅膀的美男子说道:“是啊,离魂刃伤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谷姐姐对付他们,小菜一碟,先看看再说!” 果然看那谷花音面前,一众妖人速度越来越慢,最后都倒下了。她将那短刃抛在空中,双手结了一个印口中念道:“起!” 短刃周围立刻便起了一团蓝色火焰,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叫声,叫声越来越弱,最后朗朗乾坤下,只剩那把干净的短刀,慢慢回到谷花音手中。 林小唐隐约听到有人叹服:“这姑娘美貌惊人,却如此厉害,只怕我以后见到漂亮女人也会害怕几分了!” 安三平一行人回到涫葛别苑时,已是下午,流云累得不想说话,安三平也都觉得,众生皆苦,凡人实在难当。于是几人神情都不禁黯淡。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门外有人来寻离魂谷主林小平林小唐。他二人十分奇怪,此地并没有相熟的朋友,竟还知道他们身份。 等到门口见到人时,林小唐又惊又喜,哈哈大笑着张开双臂跑过去,一下子扑倒他们几个,口中说道:“司考,齐阑,你们怎么找来了?!” 那被压在地的少年也哈哈笑着嚷道:“大哥快放手,你这力道,快被你撞死了!” 正是司考那群少年。 他们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番。林小唐张望着问道:“那风道长呢?紫衫姑娘呢?” “他们送我们到了这里,便都回去了!” 林小唐便不虞其他,兴奋非常地向侍从嘱咐道:“今天晚上让厨房多做点肉!我们,开宴席啦!” 正一边神采飞扬地介绍这豪华的别苑,一边往回走时,迎面撞上了心事重重的流云。只见他换了件轻松家常衣裳,似乎是要出去。 安三平想到今日之事,惊心动魄,担心地问道:“三弟要出门吗?” 原来听说流润依旧被他父皇认定是最大嫌疑人,软禁在一处宫殿医治休养,流云想去看看他。 林小唐听了,放心不下,便执意陪他同去。 安三平欣然同意,说道:“小兄弟们我来照顾,你放心陪他去吧。” 文思殿。 林小唐觉得流云在殿门前愣了一愣,听他说道:“文思殿,这是我们幼时常常一起玩闹听课的地方。是了,如今只有七弟一人上学,定是在他自己殿中了。” 进了殿中,侍卫们便把门关上,殿内只有两盏烛火,映着流润苍白清秀的轮廓。 他靠在榻上,旁边一堆药瓶,显然御医刚离开。他眼睛被门外夕阳的光线一刺,回过神来,看清楚来人后,平静地说道:“你来了。怎么,此时的我,你还会害怕?还带了一个护卫。” 流云听了,便对林小唐说:“大哥,你在门外等我好吗?” 林小唐心想若真有什么,自己还是听得见的,于是便点了点头,出去关上门静静留意着。 这边厢,流云问道:“四哥,你觉得怎么样?” 流润苦笑一下:“万念俱灰。” 流云轻轻问道:“还疼吗?” 流润:“有你神仙兄弟喂的药,我无事。御医很是惊讶,除了胳膊不能长出来,一切倒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说罢长叹道:“造化弄人,我原本以为太子之位,非我莫属,谁料区区半日,我竟沦落至此!你前有祥瑞之名,救驾之功,后有神仙断言,神人相助。而我如今,却是个残废,还被诋毁杀臣弑君,虽父皇念我临危悔改,留我一命,然而,再也没有资格与你相争。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流云不禁低下头,替他不值:“四哥你可知道,我这一路回朝,听的都是对你的赞誉。我自小贪玩怕事,心知文学武功处事样样都比不上你,在上殿之前,我正力劝父皇改立你为太子!只是,被那夏夫人打断了。其实,并不是没有余地你又何必要做那么多事,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流润认真的看着他:“那么多事?流云你听好,事已至此,我大势已去。多做一件少做一件对我来说,已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清楚明白地告诉你,你听好了,与王叔同谋非我一人,他老奸巨猾,谁得势便与谁相交。大哥谋反我提前猜到却未告知,我也知道他派兵去别苑刺杀父皇,若想要皇位,凭一己之力杀一个窝囊废是最简单直接的,如果父皇被杀,罪过是他流深的,我顺理成章做皇帝!如果父皇无恙,最不济,我也是太子最佳人选! 岂知你出现,又应了卦象,于是你身世之事,我便推波助澜。可你的护卫不是我杀的,星官不是我杀的,埋伏的妖兵更不是我做的!我有那个本事又岂会如此下场!信不信,由你。” 流云沉默了片刻,喃喃自语道:“可我,并不想做什么太子。” 流润一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嘲讽地慨叹道:“天要负我,何由我哉?流云,如今你不想,也再由不得你了!我问你,你可有打算,怎么做这个皇帝?” 流云突然被问及这问题,有些无措,一时只想到风起斯大殿上的话,便犹豫着说道:“抑制兼并,轻徭薄赋,则天下大同。” 流润听了,口中念了一遍,恍然若失地点了点头:“只听这一句,你便胜过那流深太多,为兄也安心了。自幼你有太后,流深有皇后,我一无族人,二无圣宠,只能靠自己苦心经营,输给了你,本来心有不服,如此看来,你本有此天命,我亦已尽力一博,此生再无遗憾了。你走吧!” 流云不知为何,明知他确曾心有不轨,心里还是为他感伤,问道:“不知四哥还有什么要求,我定会去求父皇。” 流润笑起来,尤可见铮铮傲骨:“流云,百姓有句话,叫做慈不掌兵,善不为官,善良若用错了地方,只会令百姓遭殃!你不用可怜我!今天,我只求你发誓,将来无论如何,莫负我流氏大好江山!你若敢惫懒无用,误了彭越,今生来世,必叫你魂魄不安!” 流云被他情绪感染,不由说道:“我答应你!” 便转身要出去。 “六弟!” 流云停住了。 “刺客背后之人未知是谁,你多加小心!” 第四十五章 欲盖弥彰夏浮生 涫葛别苑,蝉嘶蛙鸣。 逐鹿殿内灯火通明,林小唐正热火朝天地教着司考他们划拳行酒令,哄得他们各人已醉了一小半,安三平笑道:“酒多伤身,他们这样年纪,又是在暮苍峰学艺,怎么会喝酒,快饶了他们吧!” 林小唐耍赖道:“好不容易咱们人多热闹一回,流云还帮魏大他们去安置家人不得抽身,谷姐姐沾不得酒味,你又端着自己做样子!我看啊,不如你去找你的谷姐姐,大家各自得趣儿!快去快去!” 少年们趁着醉意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安三平自觉耳朵热得发烫,虽戴着面具也怕被人看出来脸红,慌忙丢下一句:“明日可能启程回去,若滥醉起不来,可就丢下你们了!”便真的起身出去了。 只听林小唐在身后嚷道:“来来来!击鼓传令!轮到谁,谁就说出左右二人的出身门派,说错一个罚一杯!” 走出殿外,只见月光如水,谷花音正倚着听雨亭栏杆,坐看那一池红莲。幽幽暗香间或有之,月下倩影聘婷袅娜,他一下子放松下来,觉得这就是所谓良辰美景。 一时间想起楚问心房间里那幅美人图,那是他娘亲安辞的画像,竟与眼前这一幕画面十分相似,不禁有些触景伤情。 谷花音在喝茶,见了他,便也另拿了一个杯子出来给他倒上,说道:“那日因你之故,得常月上仙赠茶,反倒是没给你尝尝。” 安三平喝了一口,茶在口中回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十分激动明了:“这是师兄亲制的梨露茶。” 这茶一喝,思亲之情更甚了,不由得说道:“谷姐姐,你若想家时,怎么办?”话一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该骂,好好的提人家的伤心事做什么!安三平啊安三平,你心心念念的人日日在你身边,你却一点长进也没有!要到几时才能让她明白你的心? 谷花音听了,无言拿出一管短笛,对着波光粼粼的莲池吹了起来,声声清越悠畅,伴着夜风星月,安三平觉得曲调入耳入心,果然渐渐静下心来,本来嘈杂的蝉鸣声似乎也被略去了。 一曲终了,谷花音突然问道:“从未听谷主提及过有家人,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安三平一想十分心虚,刚才莫不是被看出来了。正想着如何作答,听得一男子的声音响起—— “一曲闻相思,何不顾红尘?” 二人转身看时,见暗处渐渐走出来一人,面冠如玉,形容削瘦,笑容可掬,随性洒脱地摇着一把折扇昂首阔步走来。 谷花音认出他来:“流蘅。” 安三平认真回想了一下谷花音回来后,向他们所描述大殿中发生的一切,点了点头:“原来是他。” 原来清晨谷花音悄然无息跟着流云,藏身漪澜殿和大殿,所发生的一切俱已看得清清楚楚。故而才能第一时间救下流润。 此时流蘅已走到亭前,施了一礼,泰然笑道:“这位必定就是天降神兵的仙人了,姑娘如此神采,也不似凡尘所有。流蘅拜见二位上仙!” 安三平笑道:“众生无相,皆为造化,所处不同而已,你不必如此。” 谷花音在一旁听了这话,赞许地对他点点头。 流蘅这才抬起头来,笑嘻嘻说道:“果然不同凡响,流蘅受教了!我听说流云回来了,想到今日他必定受了惊吓,就来看望,却听说他不在,我听见笛声,情不自禁,就进来了。这笛声动人,却满溢相思,难道,仙女竟也有思念之人吗?” 谷花音脸一红,面带怒色地说道:“你一身酒气虽散,说的却还是醉话。” 安三平急忙说道:“仙人也并非都是天生地养,也是有父母亲人,不过是自小修习内丹,懂得法术,以扶是正道为己任罢了。” 流蘅不解:“这么说来,凡人也可修仙?仙人亦可入凡?” 安三平答道:“凡人若能放下私欲,也可修仙,若放不下,有心法也是窥不得大道的,恐怕一不小心反而走火入魔,祸己及人。仙人嘛只要是有内丹的仙门中人,不可轻易介入红尘,特别是政事!听谷姐姐说,早年姜子牙虽身为上仙,遵师命入凡拨乱反正,也只敢借凡人之身,饶是这种情况之下,还是被反噬,最后自己不得封神。” 流蘅似恍然大悟地点头:“哦!” 谷花音问道:“阁下前来,只为求仙问道么?” 流蘅皱一皱眉头,表情严肃起来:“我是担心我这位六弟,命运多舛,今日幸亏有上仙们相助,否则真的不堪设想。刚才听了此番话,言下之意,上仙们是不能留下帮扶社稷了?” 谷花音答道:“风道长那一卦,已定乾坤,他应该不会有事,此后必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我等今日是见有妖灵出没,不是凡人才能出手相帮,否则按我们所想,若不是命悬一线,也是只能看着。” 流蘅急了:“可这背后妖人尚在!若他卷土重来,如何是好?” 安三平看向谷花音,谷花音想了一想,拿出一个信号弹,说道:“若有必要,将它放出去,这里注入了我的灵力,我自然知道。” 流蘅心有不甘地接过信号,低头看着它,喃喃说道:“若不是还有心愿未了,身负执念,我真想随二位一同离去罢了!” 安三平想到流云告诉他关于流蘅之事,不禁侧然,说道:“我相信,不管当年你生母做了什么,都是为你好的。” 流蘅自顾自愤愤说道:“我母袁乔,本是将门之女,大家闺秀,深有自知之明,从不争宠,我绝不相信她是巫蛊之祸的始作俑者!她为何好端端地毫无征兆地畏罪自杀?还留下认罪遗书?这跟今天大殿上伪造遗书的手段,如出一辙!戕害皇族,祸乱朝纲者,定是同一人!他利用法术,推波助澜!一定是这个人,这么多年一直潜伏,害了四哥六哥的娘亲,我的娘亲,如今轮到了我们头上!!他布局多年,究竟想要什么?!” 安三平想了想,惊讶地对谷花音说道:“是啊!下午若非我们及时赶到,他们只怕都要殒命当场!他是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谷花音思考道:“若今天皇帝,流云,流润他们都死了,谁会是下一任国主?” 流蘅苦笑落泪道:“自我母获罪,株连九族,已无背后族人势力,我纵情声色,早已声名狼藉,纵使他们推七弟上位,也绝无可能是我!” 安三平迟疑问道:“莫非,你七弟?” 流蘅摇摇头:“不可能,他才七岁,他生母孟良人,出身卑微,且已缠绵病榻五年,病入膏肓,前些天有消息说,御医请脉,得了个亡阳之脉,怕是,熬不过两个月了!” 安三平闻言低头,这将是另一个悲伤无奈的故事吧?流云心地纯良,但愿此后,多眷顾这位幼弟~ 谷花音接着说道:“这么说来,如果他今日得逞,宫里的后妃只剩下夏夫人,郭夫人?不对!郭夫人无宠,不能算真正意义的后妃,且留下流云身世之谜,携你七弟登基者,必定是夏浮生?!” 谷花音越想越清晰,流蘅越听越惊心:“一定是夏浮生!今天在书房打断流云说话的,是她!提醒皇帝大殿之事的,是她!带星官和刺客上殿的,还是她!!” 她突然又想起一事,蓦地起身说道:“糟了!快走!” 流蘅正听得发怔,被她一吓,惊道:“又怎么了?” “你父皇说今晚会去她的朝露宫!” 流蘅闻言慌了:“若当真是她,如何是好?” 谷花音不假思索地答道:“定要去探一探虚实。以防万一。依我看来,十之八九,她的计谋眼看得逞,狐狸尾巴也就快藏不住了。” 安三平急忙说道:“我与你同去!” 谷花音:“也好,你取出起魂石重新布下结界。流蘅,你留在这里,我们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要去。” 安三平便回去嘱咐林小唐,去寻流云,带回别苑,不许流云再去宫里。 蝉鸣声愈加聒噪,流蘅心情复杂地目送他们消失在夜幕中,喃喃说道:“娘,你在天有灵,定要为自己洗清冤屈!” 第四十六章 希夏一族 朝露殿。 谷花音安三平二人敛住气息,正藏身在漆黑夜色中的屋顶上,打量着这座宫殿。 这朝露殿,院中种满了奇花异草,藤蔓菁萝,怪石假山点缀中,尤其百合为盛,异香扑鼻,倒把这所宫殿装饰得像一处世外桃源,从这点就能看出这位夏夫人确实得宠。 谷花音轻轻揭开一片瓦片,两人从缝隙中能看听得很清楚。 只听一曲琴声收了,夏氏慢慢走近皇帝,替他换了一杯热茶,又揉一揉太阳穴,说道:“百合又开了,这香味清幽,传到殿中,刚好安神。陛下你可喜欢?” 皇帝便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道:“朕最近心神不安,有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这个皇帝是不是做得很失败,儿子们才会如此。可只要到了你这里,哪怕只是闻闻花香,听你说说话,也觉得解乏,觉得一切不过如此,你真是朕的一朵解语花。” 夏氏眨巴着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道: “听陛下这么说,折煞臣妾了,从初见陛下,妾身对陛下之心一直如此,从未改变,只是妾身福薄,陛下的儿子,再怎么不好,不也都好好活着?唯有妾身无依无靠只怕陛下哪日厌烦了,有了新人,转身便忘了妾身了” “怎么会?朕只是太忙了,只要有空,一定多来看你,再者,皇后失德,孟楠儿只怕朕近几日想着,只怕要把七皇儿流汎托付给你教养!” “当真?陛下莫要哄妾身。” “金口玉言,怎会有假?”皇帝长叹了一声,搂过夏氏说道:“你温柔贤淑,又一直亲近汎儿,朕看在眼里岂会不知。其实我一直想着,扶你为皇后,可惜你没有好的出身,百官那里,不好交代,朕再想想办法。我答应你,只要朕在,绝不让别人欺负你!” “听说皇后也很可怜,已经汤水不进,陛下要不要臣妾去劝一劝她?” “那个毒妇!浮生你千万不用可怜她,若到时她拼着一死起了歹心,伤到你如何是好?” 安三平听到这里,都是情话绵绵,他几时听过这些话,不由得一个分神,踩动了瓦片。 皇帝听见了,厉声喝道:“什么人?!” 安三平只觉怀里一空,眨眼间那猫便跳了下去,站在殿卫脚边叫了两声。 殿卫便回道:“陛下,有一只猫跑到了这里。” 只听皇帝的声音有些存疑:“猫?” 侍卫便拎起那猫,拿了进去禀告。 只见夏浮生正打量那只猫,皇帝在一旁说道:“这猫似乎是云儿的仙友养的那一只,怎么会在这里?” 夏浮生变了脸色说道:“臣妾害怕,快快丢出去” 霎那间,猫一爪子挠上去,夏浮生躲避不及,脸上什么东西被挠了下来,她捂着脸瞪圆了眼睛,却没有血迹。 皇帝着急万分:“夫人,快让朕看看,你们快速传御医!” 夏浮生捂着半边脸,冷冷看着那猫不说话。 猫说话了:“你敢给他看吗?” 皇帝闻言一惊,上前拿开夏浮生的手,一看之下!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皇帝吓得退后两步,站住了,叫道:“你这妖猫,到底做了什么!” 安三平和谷花音也吓了一跳,那张脸上赫然一个黑色的火焰状的印记,整整占了半张脸,触目惊心,本来姣好的面容变得恐怖诡异。 夏浮生却笑了,那笑容又将皇帝吓退了几步:“你来了,那么你的主子必定也来了吧?” 说罢一掌打向屋顶,那掌风之猛烈,似乎整个朝露殿都颤了一颤! 谷花音安三平飞身躲过,只见屋顶已破出一块大洞,二人索性从那缺口窜下,落在夏浮生和皇帝之间。 此时殿门忽然自己关上,外面闻声赶来的侍卫们想要破门而入,似乎被什么挡住,根本无法撼动。 皇帝见此场面,目瞪口呆,仍然不肯相信地问道:“这是何意!你们把她怎么了?” “你该问问她把你怎么了。”谷花音似乎随时准备出招了。 夏浮生看着她的招式冷笑道:“原来离魂谷,竟然还有活人在。” 谷花音听她说到离魂谷,不由愣了一下,此时夏浮生已从累赘的宫袍里脱身而出,挥手借着空中外袍的遮挡打出一掌! 距离太近,谷花音躲避不及,安三平却已经有所准备,一剑气势汹汹挡了她一掌。 安三平执剑挡在谷花音面前戒备问道:“她是妖是仙?” 夏浮生冷笑道:“不管我是什么,也并没有碍着你们的事,你们又何必跟我过不去?!” 谷花音说道:“你有这样的修为,却来凡间作乱,不怕反噬其身,下场凄惨吗?!” 夏浮生仰天大笑几声,尔后看着她咬牙说道:“最恨你们这些义正辞严多管闲事的人!我本有心放你们一马,你不速速回去修仙,却要来找死!”。 说罢挥手打出一袖利器,安三平见状不慌不忙抖出个剑花,剑气凌冽将那些利刃纷纷抛出去,有的钉在了墙壁上,谷花音看清楚了:“是冰棱!” 现在正是大暑节气,怎的会有冰棱? 此时安三平忽见灵斗现出身来,向他二人说道:“退后,她是希夏一族的人,是谪仙!” “谪仙?”谷花音听说过这个词,但从未见过。飞升上仙的人,滞留凡间太久,或者浸了魔气,便会遭到反噬,成了谪仙,谪仙常常会因执念怨念入魔,即使未入魔,想要再修炼突破,重新位列仙班,比旁人更难十倍。 “希夏一族不是已经没有了吗?”安三平问道。他不敢放下剑,时刻盯着眼前的夏浮生。 五百年前,他们出云峰,暮苍峰,希夏山,同为上古神域后人修习之地,三足鼎立,相辅相成。东方出云峰擅岐黄之道,法术法器创造者。西南方暮苍峰集天下藏书,擅扶乩问道,奇门阵法,内息修为天下第一。而希夏山,居于北方,常年冰雪覆盖,以圣洁著称,不论男女,皆不许成婚,拜火神,擅召唤术,十分厉害,惯用冰棱等暗器。因地方贫瘠,又不思婚嫁,因此潜心悟道者甚众,为修仙第一门户。后来姜子牙封神一事后,仙道渐渐宽容,去希夏山苦寒之地拜师的弟子就越来越少,渐渐便没人了。听说他师兄常月十数年前曾去过一次,那里只留下冰殿雪阁,成了传说中的圣地。 第四十七章 飞仙之约 “希夏上仙,何以至此?”灵斗问道。 谷花音也觉得蹊跷:“这说不通。本来可位列仙班,遨游天地,怎会因觊觎区区一国太后之位,蛰伏多年,不惜谪仙?若不是疯了傻了,焉得如此?” 皇帝看着那笑容可怖的女子,与片刻前还十分温婉可人的夏夫人已判若两人,惊恐万分地指着她:“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如何?” 那夏夫人微微伸手,“啪”地一声脆响!只见皇帝脸上已似乎挨了一记巴掌,他又惊又怒,众人也讶异,并未见她出手啊!莫非她隔空御物? 灵斗幽幽说道:“别找了,是旁边那盆蕙兰花叶。这便是召唤术的厉害了。” 此时夏浮生似乎并不急着出手,她轻轻转身,依旧坐在琴台前,并不看他们,悠悠拨动琴弦,慢慢说道:“你们离魂谷出自出云峰,难道不知,凡事因果轮回相照,流止如今的伤痛,跟我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怎么,他伤了我,我就要因为他是凡人,而放过他吗?!” 那一耳光,已让皇帝回过神来,他愤愤问道:“朕竟不知道,你这妖妇面目如此丑陋!朕自问一直待你不薄,又何曾伤过你!” “妖妇?出身不好?丑陋?哈哈哈哈!” 她玉指纤纤,一扫琴弦,只见那盆兰花瞬间伸出几支花穗藤蔓将他紧紧缚住。 安三平过去帮他,灵斗制止道:“越拉越紧,别动。” 夏浮生冷笑带泪地斥道:“老匹夫!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凡尘微世一粒沙砾,转眼就灰飞烟灭!而我~我曾经是希夏一族七霞峰最后一位圣女,世人谓之,冰雪为肌霜为魄。可望而不可即,与你一介凡人,何止天壤之别?!” 灵斗听了,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可是遇到天劫?” “诛心之劫,有谁能解?”她心不在焉地答道,一边拨弦,一边继续说: “三十二年前,突然有位仙士来到希夏山,说他百岁下山游历仙境,我跟他惺惺相惜,十分投缘,引为知己,便立下了飞仙之约。说好了,谁先飞升上仙,就要先去寻对方,以此为贺。” “他下山后我潜心修行,直到二十年前,我即将突破最后一道境界时,突然修为停滞不前,无论我如何勤勉,都不见起色,我查阅了前辈们留下的书籍,发现一种丹药,可以帮助提升修为,我只差一点点就要成功,怎会不心动?便配齐丹药药方,却发现唯独缺了一味药引子,丹红百合。” “雪山之上,又怎会有此种稀有的娇嫩花朵,我便下山寻遍山谷峭壁,有一天,我闻着一阵浓郁香味,便落地找去,见那是一处百花谷,长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我十分开心,走进花丛去寻,就在那时,我遇到了遇到了流止。” 听到这里,安三平不禁看了看皇帝,见他也是愣着,恍然如梦的表情,似乎想起了那天。 夏浮生说到这里,似乎心有不甘:“他问我是谁,我便说我是附近采药女,要找丹红色的百合,他便百般殷勤,吩咐随从一起去找,并且告诉我说,他见过那丹红百合,却比不上我半分美丽,说我是天仙下凡,空谷幽兰,呵我从未听人如此对我说话,大胆热烈,温柔体贴,叫我身不由己,不能拒绝。”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滴泪珠滴下,继续说道:“原来那就是我劫数的开始了。他说见过丹红百合,又说只须耐心等待几天,百合便送来了。我见他有那么多随从,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相信了他。跟着他,住进那山谷中的别苑。等待丹红百合。后来的事,你们也能猜到了,他教我喝一种很甜的酒,说是花酿,十分美味,我平生从未饮过酒,以为是花蜜之类,便喝了许多,很快便不省人事,醒来时,已经在他的榻上。” 安三平听到此处低头红了脸,谷花音不禁狠狠地看了皇帝一眼,灵斗嘲讽一笑说道:“红尘男女,不过如此。你若就此离开,也并无大碍。” 夏浮生苦笑:“我族之所以是修仙成功最多最快的一族,皆因为所修之术,须保持童男女之身,因此才不许婚嫁。我第二天就发现自己功力修为大减,本门心法再也无法帮助我,上仙之路漫漫,只能寻求他法。那是我第一次想杀了他!可是我看见他当真开心地端了一盆丹红百合送给我时,我又心软了,心想,人之一世,虽然短暂,却有情有义,生机盎然,雪山寂寥,只羡鸳鸯不羡仙,有人待我如至宝,我不做上仙,也未尝不可。” 流止听到这里,虽还被藤蔓绑着,却已不再躁动挣扎,也看着她,静静听着。 “那十天的日子异常美好,我们彼此爱慕,情生意动,我知道他是彭越国的元乐侯,皇储之一,身份倒也不算十分辱没我,我便定了主意,让他发誓娶我,他也一口答应,我自喜此生有靠,把修仙之事,忘到了九霄云外。谁知,跟他回府后,过不了几天,他便说要奉他父皇之命,娶翁栩那个丞相之女为妻,我不答应,他只是哄了哄我,却还是坚持娶了那个女人。同一天,也娶了我。那是我第二次,对他动了杀心!原来凡人之爱,是如此卑贱,朝三暮四。可是他,该洞房花烛的时候,却没有去王妃那里,而是来了我房中,我又一次心软,安慰自己,对方只是个凡人,年老色衰时,我容颜依旧,他自然是更爱我的!” 谷花音默默地摇了摇头。 夏浮生看着谷花音微笑道:“同为女子,你也觉得我傻,是不是?果然,他两年后登基,又娶了很多大臣家的年轻女子,胡慕昭,孟楠儿,袁乔,慧阮君,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耐心!” 谷花音:“所以,你就设计杀了她们?” “那时,我并没有想杀她们。我只想,一走了之。然而,命运不打算放过我,就在我准备离去之时,发现我怀了身孕,雪山苦寒,我体质自然极寒,怀孕难得,我觉得这是天意,为了孩子,我又一次妥协,留在了宫中。” “孩子出生当天,浑身发紫,我知道是因为我极寒的体质造成,便动用了仙法,将元气炼化渡给他,使他健康。初为人母,我十分喜悦,流止也很看重这个孩子,我开始觉得,一切都不是太坏。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我发现遭到反噬,脸上开始出现谪仙常有的黑色火焰印,每一天都会变得大一些,直到有一天,遮住了一只眼睛,变得丑陋无比!” 流止已是呆了,喃喃说道:“浮生” 第四十八章 诛心之劫 “这后宫之中,争奇斗妍,没有美貌,何谈宠幸?谪仙印记,寻常法术根本去不掉,我只能用禁术,偷偷杀人,取他们的魂魄精血化成人皮,盖住印记” “这这已经是妖物所为!”安三平竟不由得替她心急起来。好好一个仙子,那时回头还来得及啊! 夏浮生一直笑着,却笑得别人心底发寒:“我也知道我回不了头了,但也不想因此一直杀人,有一天,我鼓起勇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声称身体不舒服,要卧床几天,我便元神出窍,拼命赶去出云峰,找我那位唯一的知己仙友,他精通医术,天下第一,说不定,他肯帮我。” 安三平听到此处,不由得跟谷花音对望了一眼,心想:“莫非是常月?” 只听夏浮生琴声急促,继续说道:“谁知,山下童子竟说,医仙出门远游,不在山中!前辈们正在闭关,不见来客!我不相信,他自称百岁才下山游历,平常不喜四处远游!他定是知道我如今已堕落至此,不屑于见我!我的元神在山脚下苦苦支撑,等了三天,他还是没有出来见我。我自知修为不够,无法闯山,再不回到身体,恐怕会出事,就只好心灰意冷地回到宫里。” 她放下弹琴的手,从口中吐出一样东西,放开手掌时,一个浅蓝色的球状物发出幽幽荧光,夏浮生看着它,眼神里是无限哀伤。 灵斗叹了口气:“这又是谁的魂魄?” 她歪着头看着,眼泪悄然滑落,轻轻说道:“这是我的儿子,流衍。他那么可爱,可怜,他才三岁那日我元神归来,刚回到身体,只见侍女不停的哭喊着我,等我听明白了,才知道,在我归来的前一刻,有刺客潜入皇宫,欲射杀流深和皇后,却因为皇后宫里那帮狗奴才们,只忙着保护他们,而没有顾及一同玩耍的流衍,以致被刺客有机可乘,那天,我儿为她们母子做了替死鬼! 我赶到时,只看见他小小的身体之上,竟然插了三支箭,已经回天乏术了!我抱着他,吐出自己的内丹,困住他的三魂七魄,我那时筋疲力竭,伤心欲绝,可流止,只安慰我两天,就两天!此后,他依旧上朝,依旧去别人宫里,好像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好像他根本没有这个孩子!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此诛心之痛!” 众人都沉默着。 流止也已红了眼眶,这么多年,他对这个深爱的女子,竟然一无所知到这个地步。 原来,她竟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 原来,她竟受了如此多的折磨。 夏浮生吞回内丹,半白半黑的脸上满是眼泪,却没有什么表情,她走到谷花音面前,看着她问道:“因为他流止,我毁了仙途,毁了容貌,我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凡人,天天向他下跪请安,可又如何?夫君不专,幼子夭折,一个女子所在乎一切!我都失去了!换了是你,你当如何?难道,我不该杀了这个老匹夫吗?不!杀他一人,也不足以偿还我这一世的眼泪!我要慢慢地,让他看着他的皇族覆灭!看着他想要的,最后都在我手里!才能解了我这心头之恨!!” 她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伤心到恨急,手中化出一个冰棱,直向流止! 流止闭上了眼睛。 谷花音一刀挡住急忙说道:“你可知道,作为凡间皇帝,他所作所为并没有什么不对,对你甚至称得上是痴心一片了!!” 夏浮生冷笑道:“难道错的是我吗?!!不若就此把你们全杀了,就说是你杀了皇帝,我的复仇一切还来得及!” 她面色一变,跃向空中,两袖一挥,四面窗户墙壁竟然刺进来无数藤蔓,有的还染着鲜血,看来外面的侍卫们已遭毒手。 此时藤蔓夹杂着冰棱,四面袭来! 灵斗一掌化火,烧开那快要把流止勒死的藤蔓,却碍于藤蔓太多,火烧的速度赶不上藤蔓的速度! 安三平无法,对手实在强大,刚才听了那些话,又不忍心用斩魂刀立即杀了她!还有,斩魂刀威力太大,一个不小心,其他人都会有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他的法印了!常安结界,牢不可破!结界这种东西,看起来都差不多,谷花音也是看不出来的吧? 他伸出左手放开法印,大叫一声:“开!” 一个蓝光结界瞬间罩住谷花音三人,安三平另一手执剑使出一招天葬,却只向着那些藤蔓而去,瞬间碎枝纷纷落下,没有了妖灵,夏浮生便驱使不动了。 她很是惊讶:“天葬?原来是离魂谷主大驾!带着面具,怎么?见不得人?” 说罢双手齐发,无数冰棱迎面而来!安三平知道听她说话容易分心,便只管留意她的招式,此时见是冰棱,他想着结界里的谷花音反正是听不见的,便依旧用法印去挡,那冰棱遇到刚强结界,纷纷折断落下,岂料这一来,那手掌中的“安”字却被夏浮生看了个正着! 安三平见她神色有变,马上意识到了,连忙收起法印。只见夏浮生已到近前,他不假思索,一掌打过去! 打中了?? 夏浮生为什么没有躲?! 她一口鲜血喷出!溅到了安三平的面具上,安三平傻了,赶紧撤手! 夏浮生捂着胸口,额头浮起许多汗珠,她看着安三平,抓起他的左手掌心,仔细看了一看,轻喘着问道:“你你是常月什么人?!” 安三平心下一动,忽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他反问道:“前辈是不是大约十五年前的一个秋天去寻的常月?” 夏浮生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他告诉你的?!他果然知道我去了,却不肯见我!!”她又气又羞,捂着胸口,又咳出一口鲜血来。 安三平心里很难过,造化弄人,阴差阳错,大抵如此吧? 他轻轻说道:“不,我听出云峰一位长辈提起过,常月飞升上仙时是一个秋天,后来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了希夏山的七霞峰,寻他一位故友,只是他等了七日,寻遍了希夏山,也没能见到。他十分失望,以为是他的好友已飞升而去,却忘了他,便自我解嘲地在冰殿前两根柱子上各留下了一句话” 夏浮生不可置信地问道:“是什么话?” 安三平十分遗憾地答道:“他刻下的是—— “孤峰留雪笑我痴,惟忆丁香欢语时” 前辈若不相信,回去一看便知。常月他是去找你了。他从未忘记过你!” 夏浮生呆了许久。 安三平心有不忍,喊道:“前辈!前辈!” 他想了想,拿出一粒“浣灵丹”,放到她手中,说道:“这是他亲手炼制的浣灵丹,你快服下吧!” 夏浮生这才缓过来,她泪流满面,看着安三平给他的药丸,依言将它放入口中,整个人也放松下来,又哭又笑的样子,让人不忍去看。 忽然,安三平“咦?!”了一声,原来夏浮生脸上的黑印,已减去一小半,显得没有那么可怖了。 他磕磕巴巴说道:“前辈你的脸好像,好像!” 夏浮生闻言,向旁边鱼缸里看了看,无力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我的劫数,就是我自己~我,太傻了”又抬头看向安三平,心如止水地说道:“你不要叫我前辈,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丁香。夏浮生这个名字,只是因为我遇到流止,是在夏天,浮生如梦罢了!” 第四十九章 丁香重归七霞峰 她说到丁香这个名字时,似乎在说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一派大梦初醒的样子,挥了挥手,殿门被冲开,门外侍卫破门而入,举刀问道:“陛下?” 安三平急忙收了结界。 流止清了清喉咙,正声说道:“刚才有妖物作乱,已经被他们赶走了!这里没有你们的事,退下~关上殿门。” 侍卫们依言而退。 殿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晃动着每个人的脸。 谷花音问安三平道:“你们说了什么?” 灵斗答道:“常月去找过这位圣女,正是她元神去出云峰那天。” 谷花音转头看着夏浮生,见她正怅然自失,不知怎地自己也有些黯然。 流止慢慢上前,握住夏浮生的手,痛心疾首地含泪说道:“浮生你为什么不告诉朕,朕若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定又是另一番打算,无论如何,也不至如此啊!” 夏浮生看着他道:“怎么?那时我说了,你就会放下一切随我回希夏山吗?你们贪慕荣耀权利,欺软怕硬,怎会容得下一个懂法术的后妃在你身边?” 流止:“可是朕我因为你采药女的身份,不能娶你为正妻,可在我心里,给她们的是名位,给你的却是真心,浮生这些年,难道你都看不到吗?” 安三平想起来,流云说过,他的母亲慧美人是翻案后才追封的夫人,而养母郭真卿那个夫人的名头,只有安抚之意,她倒也因祸得福,没有成为夏浮生的目标。 由此看来,整个宫里,真正的一品夫人,的确只有夏浮生一位。 灵斗说道:“看来,你的知己没有忘记你,你的流止也没有辜负你,是你优柔寡断,修行之心不坚,为情所困,心盲则眼盲,一念之间,贪嗔痴狂皆是劫。” 夏浮生眼神有些虚无,她怔怔说道:“我何尝不知?可情若能自控,要心何用?如今我空有几分释然,也早已没有回头之身了!” 她挣脱流止的手,说道:“巫蛊之祸是我一手策划,胡慕昭她们因我而死,截杀流云,怂恿流深谋反,传播谣言,暗示流润夺权,谋杀星官,皆是我一人所为,我杀孽如此之多,就算如今大彻大悟,我又能如何?你如今知晓一切,又如何面对我,面对他们,如何自处?” 流止的表情也很茫然:“我” 夏浮生见他如此,释怀一笑:“是了,仙凡殊途,各有宿命,本非同道,从我一念之差,布局开始,你我缘分本就已尽了,现在又何必执着?” 灵斗答道:“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这本是你的劫数,你若放下了贪念,上天有好生之德,也还有一丝机会。如今,该是你梦醒的时候了!” 众人都看着她。 沉默许久,只见她吐出内丹,颤抖着手缓缓推给灵斗说道:“我知你是圣器之灵,无肉身,无魂魄,这魂魄,可否赋予你,等你再有了身体,便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我的流衍,也总算能存活在天地间” 灵斗未接:“这魂魄已不能和内丹分离,可你没有内丹,便与凡人无异。” 她突然笑了:“可我也算偿还了一些!经了这一世,我总算看破许多。我打算重回希夏山,心无挂碍,从头开始,静心苦修,请谷主,送我一程。” 流止看着她说话间,容貌渐渐恢复如前,心知她已无执念,挽留不得了。口中只念道:“浮生” 夏浮生看着他:“如今看来,我也是国主你的劫数了。你心怀社稷,我却贪恋红尘。是我,一开始就错了。流止,我叫丁香,不是什么浮生,就让那个懵懂单纯的夏浮生,和百花谷,都以当初最美的样子,活在你的记忆里吧!”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平静地向安三平伸出手说道:“劳烦谷主。” 安三平点了点头,在众人仰望中,带着她趁风而起,向着空中夜色瞬间隐去了! 灵斗握起她的内丹,谷花音对怅然不已的流止说道:“此事已了,国主不必再担心。我等不便久留,今天就顺便向国主辞行了。” 流止看着朝露殿,颓然而立,没有再说话。 琴台上,琴弦已断。 整个朝露殿满目疮痍,断枝遍地,只留下若有似无的百合香和血腥气。 二人见他这个模样,叹息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回涫葛别苑不提。 希夏山,七霞峰。 安三平携丁香抵达时,已晨白初露,七霞峰果然霞光溢彩,映着晶莹冰雪。 “这里好冷啊!”安三平问丁香:“你如今还能抵挡这寒冷吗?” “冷吗?我并不觉得。今日回来,我只觉得心安。” 她有些情怯地,径直走到无尘殿的一根柱子前,用手掸去厚厚的浮雪,果然露出了一个“痴”字,她也就痴痴地看了片刻,轻轻说道:“谷主可否帮忙,擦去浮雪?我想看看他的字。” 说着她站起来,退了几步,到两根柱子间,随着安三平跃身而起又落下之后,那两行字清清楚楚地现了出来。 “孤峰留雪笑我痴,惟忆丁香欢语时” 她抬头念了一遍,几朵微小的雪花翩然飘落到脸上,融化了,像极了眼泪。 她自言自语道: “原来,你没有忘记我们的飞仙之约,是我忘记了。昨日已去不可追,但愿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机会并肩飞行。” 她说完,转身向安三平默默施了一礼,回头便走向无尘殿。 “前辈!”安三平叫住了她。 她停住了。 “前辈,你会控妖之术,请问,是否知道十七年前,谁人用过这个法术?” 丁香没有回头,答道:“只要懂得召唤术的人,钻研妖之道者,都可控妖。此道自古有之,并不是只有希夏一族。” 安三平看着她摇曳着浸染过红尘的粉红色裙摆,毅然地走进了那座孤寂的无尘殿,留下一个削瘦的背影,冰门缓缓地应声关上了。 安三平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这么高这么冷的地方,如果不能重生修为,只怕,她再也不能下山了吧?~ 第五十章 聚散依依话离别 安三平回到浣葛别苑时,流蘅正站在庭前发酒疯,他眼泪鼻涕一大把地骂道:“好你个流云,你以为自己以后是太子了,现在就欺负我?你这个没骨气的,亲娘都被人害死了也不报仇,你娘生你干什么?彭越要你干什么?!你你不去,我去!” 说着又拿一个酒杯向流云砸过去,林小唐又接住了。 看来他已经听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流云看起来很是疲累,却依旧耐心同他说道:“什么太子不太子的,那可是个苦差事,你想要做我便让你。三哥!我跟你一样难受,可她历劫,劫数已定,这也是我们的命数,这仇难道要找天去报不成?父皇对她留情,我就是去借兵也是借不到的!再说天下兵马,那可是用来保护百姓的!岂有借给你去报私仇的?” 林小唐也劝道:“我说流蘅,眼下你要做的正经事,就是等你父皇精神好一点了,就跟他提,替你母族平反之事,一雪冤屈!然后洗干净你这身酒气,将来好好辅佐你六弟,安慰你娘在天之灵!” 安三平跟着附和道:“她没了内丹,百年修为成了空,已经受到惩罚。现在更是一个人把自己锁在高寒之地受苦,没有一两百年是下不来了!说起来,她本也是个可怜人难道你要等她一百年下山,再去寻她报仇吗?” 流蘅听了,像是突然没了劲头,慢慢坐在地上,抱着胳膊痛哭起来。 司考魏大他们那一群围观的人们,见好好一个大男人哭得跟小孩子似的,可见这些年身心所受的委屈辛酸,必然不是一两句话可道尽的,也都十分不忍,替他难过,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魏大仗着自己是个粗人,搓着大手讪笑道:“折腾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厨房已送了早点来,要不,殿下们用了早点,都歇一歇吧?”说罢一把揽过安三平认真问道:“林谷主,你都饿坏了是不是?” 安三平抬头看看一脸胡茬高大壮真诚的眼神,不禁笑了:“正是正是,我又冷又饿,正想着回来喝一口热汤饭。” 于是林小唐使一个眼色,司考几个便撺掇着流蘅,七手八脚地把他架进去了。 用完早膳。 侍女们将碗盏收了下去,又倒上一壶茶,安三平连忙说道:“这刚吃完就喝茶,岂不伤身?” 流云笑道:“这茶喝不得,是用来漱口的。” 果然身旁的侍女都各拿着一个钵盂。林小唐叹为观止的连连点头:“若不是二弟,我定留下来不走了!” 流云哈哈一笑:“你是我大哥,我的便是你的,往后离魂谷短缺了什么,只管来找三弟要,流云决没有半个不字!” 林小唐高兴得手舞足蹈原地翻了个跟头:“那我要做皇帝!” 谷花音哑然失笑奚落他道:“只怕你只坐了半天便要卷着细软逃走了!” 流云面色暗了一暗:“求之不得,若真是大哥在身旁,我就是天天看折子,估计也不会觉得太糟糕了。” 谷花音正色道:“流云,你们三兄弟中你虽是凡人,却也是天之骄子,千万莫要妄自菲薄,一国之主若不自信自强,何来家国兴旺?” 安三平一向觉得谷花音十分有见地,她说什么,他便跟着点头:“谷姐姐说得极是!我们今日回去,本来不是很放心你,可是正如那丁香前辈所说,我们各有使命,不能懈怠,能帮自己的,也唯有自己罢了。” “大哥二哥,真的今天就要走了吗?”流云万分不舍:“你们都不留下来,看我开府授印吗?” 谷花音说道:“我们昨夜回来时,收到不明传讯,说杜凤泽大义灭亲,杀了练百堂,如今正昭告联络各家,于这个月十五,前往离魂谷,欲向世尊禀告。” 林小唐立刻意会过来:“哦~他这一招狐假虎威用得妙啊!” 安三平没有听明白林小唐的话:“他不是一向跟练百堂交好吗?为何不设法留他活口说明情况?再有,已发了讯息,又为何要费事向我禀报?” 流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大哥说的对!这杜凤泽,他毕竟经营多年,有一些魄力,带了那么多人,明着看,是说他谦虚,前去拜见,实则是借此机会耀武扬威,叫人觉得,论实力,还属他巨风山庄,而离魂谷才是徒有虚名。” 安三平这才明白,不过他出云峰的脾气一向淡泊,当下便笑道:“如他所愿又如何,不是什么大事。倒是把明王台所作所为解释清楚也就罢了!” 他心中一直耿耿于怀安辞被练百堂抓去一事,莫非,杜凤泽真的不知情? 流云低下头无奈道:“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们了。只怕此处一别,想再见就难了!” 林小唐咧嘴一笑:“怎会!等我们闲下来时,就过来看你!我如今是一只鸟了,你吹个哨子,我就出现啦!” 流云笑道:“哨子在哪儿呢?我要是哪天想去找你们,又不知你们在不在离魂谷,我一个凡人,可怎么办啊?” 安三平想到一法,十指相扣对上流云的掌心,凑到流云耳边说了几句。流云点点头笑了。 林小唐也挤眉弄眼地笑了。背起一个大包裹说道:“这就好了,走吧!” 谷花音眉头一皱:“这是什么?” 安三平笑眯眯说道:“定是从流云这里搜刮的好东西了。大哥你若想修仙,只怕是难了!” 林小唐倏地张开翅膀,挑着眉毛夸张地说道:“我可是妖,才不想做什么清心寡欲的神仙,走了!” 说罢凌空飞去! 安三平他们便也笑着告辞,流云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们一群人御剑而去,此时寻燕楼的起魂石也化作一阵金光跟了过去。 涫葛别苑附近的竹林中,一抹紫色身影看着安三平他们离去的背影。 “你就打算这么一路跟着保护他吗?”风起斯的声音。 楚问心抽抽鼻子,回头笑道:“风起斯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早就说回去了么?” 果然是他,他好整以暇地靠着两根竹子,十分悠闲。 “那么多人知道你跟我一起出来,又一起回去了,万一留你一个人,出了事,岂不是我暮苍峰的麻烦?” 楚问心终于憋不住哈哈笑道:“你明明就是迷路了,只好循着金光找到这里对不对?哈哈哈我听说你还去了朝堂,装模作样神叨叨地给人家卜了一卦,把迷路演得那么超凡脱俗,小女子佩服佩服!!” “还不追?跟不上了!”风起斯一伸手,已拿走楚问心的剑,跟着牵着她飞身便走。 “风起斯!你自己的剑呢?你不是没有剑也能飞嘛?” “丢了,可能是丢在巨风山庄了不过那一把剑好像也是我随手捡来的。” “你堂堂一个风道长,竟然连把剑都没有,太寒酸了吧?” “本来是有的,每次打完架,我看插在别人身上,就懒得去拿回来了。太麻烦了,还是没有的好。” “你这人,还真是不可理喻。” “过奖了。” “昨晚那飞书是你发的?” “恩。” “为什么?” “既然都已经下山了,我也想看看这个离魂谷主有什么能耐。你尚且不知道他长相如何,就对他如此另眼相待。定是有其过人之处吧?” “他呀长得跟我一样好看!” 第五十一章 药童之谜 安三平一行到达离魂谷时,那一栋木屋里却走出一个人来。 白衣红绫,清新俊逸,不是常月是谁? 安三平大为惊喜,上前就拜,常月拦住说道:“你是这里的主人,我不请自来,怎么好让你拜我。” 此时常月身后又闪出两个红色身影,一个满面笑容的扑去安三平身上一把搂住说道:“灵斗哥哥!!” 众人还在讶异中,灵斗现身说道:“别抱那个人了,我在你身后。” 付欢儿又抱着猫转过身来,撅嘴不满道:“你在猫里面我还可以抱一抱,你出来了我又碰不到你。” 付红莲也笑吟吟地拉着谷花音说道:“好女儿,出去一趟,这眼神中,越发动人了。” 谷花音却愣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跟常月上仙在一起?” 众人坐定下来一问,原来付红莲就是谷花音口中的师父,因自幼就在一起,付红莲索性称呼她为女儿,谷花音抗议无用就随她去了。付红莲手臂上的咒印,已经被常月消除,但她的修为却只回来五成,后查了又查,是治疗的丹药中缺乏一味狼毒草鲜果所致,而狼毒草结果就在七月里,且以南方为盛,付红莲想起离魂谷一带有不少药草,便带常月来寻。 正说话时,空中又下来两人,其中一个也迫不及待地奔向安三平,眼看就要撞上时才刹住,元气十足地拜道:“宣正堂楚问心拜见谷主!见过常月上仙!” 安三平见了她,喜逐颜开,也十分高兴,只是什么也没说。 少年们本来看见谷花音美得无可形容,后看见俏皮可爱的付欢儿,这一个厉害的紫衫面纱姑娘,竟然也对他那么亲昵,不由得都看呆了,羡慕不已,这离魂谷主,怎么这么招美女们喜欢呢? 林小唐酸道:“怎么说常月跟我也都是美男子,怎么就都奔他去了!那树皮面具好看吗?!” “我也想知道,是不是谷主太过俊美,怕惹麻烦才戴面具啊。” 众人一看,说话的人竟是风起斯。 司考他们又想要拜,想到如今谷主在旁,便施礼问道:“风道长不是在我们前面吗?怎么到了后面了?” 风起斯答道:“听说两日之后,各门各派因明王台一事,要到这里拜访新一任世尊,本尊也想知道究竟,左右暮苍峰就在离魂谷隔壁,不妨留下来看看吧!”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又一个男子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一看,林小唐立刻惊讶道:“楚焕生!”,楚焕生楚庭雪二人不知何时竟也到了。 楚问心一看,立刻站到安三平身后说道:“爹,大哥!”又求救似的看着安三平,安三平这才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林小唐悄悄附耳笑道:“楚问心,她看上你了?” 安三平一听,立刻吓得结巴了:“大哥你千万别胡说!” 众人见楚焕生行色匆匆,不由得问道:“楚堂主有何要事?” 楚焕生见风起斯常月都在这里,惊讶之余,也放松了一些,向他们二人微微施了一礼说道:“我们宣正堂这些年在各处都有不少门人,虽休养生息,但消息也很灵通。今日却突然收到消息,乍听之下,耸人听闻,在下去出云峰求见,却听说常月上仙来了离魂谷,我等便匆匆赶来了。” 常月不由得站起身来,众人也纳闷,这出云峰无人在外,能有什么事? 楚焕生看着他们郑重其事地说道:“巨风山庄传出来的消息,说一个自称出云峰走失的药童,自恃出身,滥用法术,强留眉山派抢亲,还强占了人家的主殿,巧取豪夺之事,竟在这两天内做足了,眉山之主忌惮他出云峰的身份,想要派人去出云峰请上仙,竟然无一例外被全部截杀,有一弟子伤重未死,拼命逃出生天,正好遇见巨风山庄的人,才得以自保!如今巨风山庄虽未对外宣布此事,但相信我宣正堂能得到消息,其他人也可以。过两日等他们到了这里,恐怕就要” 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安三平一眼,才接着说道:“就要联合各家,力劝林谷主上出云峰,要出云峰当面给一个交代了!” 听到这里,众人也觉得惊讶万分。 风起斯看着常月,常月面无表情,安三平和林小唐对望,表情也是十分震惊。 安三平心想:“是谁在冒充我?意欲何为?常月,林小唐,我爹,姐姐,楚庭雪都知道那一定不是我,可是我若现在表明原来的身份,又坐实了出云峰参与争夺世尊之位,那就更糟糕了!” 谷花音立刻起身说道:“不可能!一定是哪个无耻之徒借出云峰之名做的勾当!” 她见常月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又急忙说道:“上仙莫怪,其实我认识这药童,曾与他有几天的相处,他虽然懵懂蠢笨了一些,可却心地善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上次上仙问起,我想着那药童似乎不想很快回山,便替他隐瞒此事。且出云峰这几百年来,从未出过奸邪,从不涉世,又岂会有那样的弟子?” 安三平听她这样说自己,真是喜出望外,当下里是心花怒放了。 风起斯奇怪道:“既然如此,速速前去抓到此人一问便知,不过,他若是撒谎,为何竟敢嫁祸到出云峰头上,也是蹊跷!” 楚问心立刻接过话头:“正是正是!还有,我听说出云峰弟子之间,互有感应,若出云峰几位上仙们能速速找到那个走丢的药童,不也就真相大白了?” 安三平知道她的意思,在山上随便拉一个童子,说是找回来了,可对方处心积虑,难道只为了做这么一个容易被拆穿的局? 常月叹道:“本来不管是真是假,做出这种事的人,出云峰也容不得他,我们倒也不必理会,一切交由谷主处理便是!可连累出云峰清名毁于一旦,却不是小事,看来,还得我亲自去会会才好。” 安三平起身说道:“既然主意已定,宜早不宜迟,要赶在月圆之前抓到此人,问个明白!” 楚问心连忙点头说道:“那我也去!” 楚焕生一个眼色,楚庭雪飞身上前便把楚问心抓了过来,说道:“你从家里出走,急坏了叔父,看来家里的结界要多加几层了!” 楚焕生也斥责道:“你若再不听话,爹下个月便替你订下与欧阳家的婚约,你早早嫁出去,也省得留在家里气着我!” 司考他们一听,笑了,悄悄说道:“欧阳家出了名的家风严谨,听说一步跨多大都要量一下,他家女眷那就不得了了,一嫁进去就得学着管家,可是只能在后院,若没有夫君允许,二门都不许跨的!就跟凡间女子也差不多!” “那怎么还有人愿意嫁?” “嘘有钱呗!炼金术!独他一家!虽说仙家不把钱财看得重,可还是需要的嘛!扩府盖屋,凡人弟子家人的年节打赏,打造法器,金子又都是少不了的,钱多人缘好。因此虽是小门户,却也很有份量。” 风起斯听到这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楚问心。 风起斯这个眼神被楚问心看了个正着,她突然以为自己心神领会,挣脱楚庭雪直接跑到风起斯身后,指着风起斯说道:“爹,你可不能强迫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喜欢的是他这样的!” “噗!”常月一口茶喷了出来! 所有人还在震惊楚问心的话,一回头又被一向稳重自持的常月吓了一跳,不过想想吧也十分理解,这交往了几十年的知己好友,才几天不见,竟已经招了桃花回来?他们私心里觉得今天这个离魂谷回来的太是时候了!这么多大热闹,是一波接一波啊! 楚焕生他们瞠目结舌,安三平更不用问,都想弄明白,眼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林小唐也觉得特别奇怪,刚才这楚问心一进来是冲向安三平的吧?这姑娘什么路子? 司考他们张大了嘴巴,咬着拳头磕磕巴巴问道:“小师尊原来带在身边一起打架的是师娘啊?” 付红莲呵呵直笑着:“小姑娘,你还真是有一手啊!这百年不开花的铁树,跟别人说多一句话都嫌累的人,我说你是怎么拿下的?不过小道士,暮苍峰终于可以娶妻了吗?” 场面一度安静下来,都看着风起斯。 风起斯自己也觉得是被一个雷劈中了,本来手里拿了一个茶杯,不留神揉了个粉碎,茶水漏了一袖子,心念久久没能反应过来,准备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竟然噎住了。赶紧看看常月。 常月看出来了,这一次难得地没有袖手旁观,一本正经地问他:“你们暮苍峰从不屑于说谎话,那我就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楚问心说的可是真的?” 风起斯连忙答道:“未知真假。可能只是不想回家缓兵之计罢了。” 楚问心失望地撅了撅嘴。 常月又问:“你可是喜欢她想要娶她?”这次,表情依然是一本正经。 风起斯瞅了瞅别人,都十分兴奋地瞧着他,那一个个热切的眼神就是“这可是风起斯啊!百岁上仙级别的大人物!他会不会真的动情了?妈呀,你倒是快说”的表情! 风起斯不禁瞥了一眼他的好兄长,心道:“这第二个问题,是你自己想问的吧?!”常月喝着茶当做没看见。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他面前桌子上滴下的水滴声。 风起斯眼观鼻鼻观心:“喜欢,不娶。”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看着楚问心听见“喜欢”时明显的面红耳赤了,听见“不娶”时,楚焕生十分恼怒,又不能对风起斯怎么样,气得说道:“还不滚过来!还嫌不够丢人吗?他一个道士如何娶妻?” 楚问心还在震惊中,怔怔地被楚庭雪拉出去了。 第五十二章 情不由己 见楚问心被拽着出了门,风起斯才起身对楚焕生微微颔首说道:“实不相瞒,我师兄曾经为我卜过一卦,断言我百岁时将有一劫,若能安然度过,便可突破境界,若不能,只怕前途难料,生死未卜。因而我对令爱,虽确有心意,但是不可为一己之私,耽误了她,还请楚堂主莫怪。若今天常月兄不问,本尊也不会如此唐突。” 常月依旧喝着茶,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 楚焕生听了这一番话,恍然大悟,这才面色稍霁。只是这很尴尬,风起斯可比他大上六十多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生硬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原是小女不懂事乱说话,风道长言重了!” 付欢儿抱着猫,问灵斗:“他不能成亲,是因为不想一起生小孩吗?你没有身体,你也不能生小孩,那我是不是也不可以跟你成亲了?” 灵斗不防,乍听之下,被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看了看付欢儿无辜的脸,摇了摇头叹道:“我还是回去睡觉去了,打架再叫我。”想了一想,又加上一句:“你若是还想抱着我睡觉,千万别现原形,你太胖,口水太多!”说完便隐去,付欢儿毫不在意地抱着猫对它做了个鬼脸。 付红莲笑眯眯地搂过付欢儿,哄道:“灵斗若论年纪,也就比我小个百来岁,你该叫叔叔!他太老了,你看他头发全白了,不适合你啊小乖乖!你看那边,林小唐就不错!” 常月默默揉着额头。 林小唐本来就一直维持着一个惊恐的表情,这边一不小心又听到了付欢儿的话,他慢慢转头问安三平:“我都听到了什么?难道我们刚才不是在讨论去眉山的事情吗?” 安三平:“” 还是谷花音先收敛了心神找回话题,她提议道:“我们休息片刻,司考齐阑你们留守此地,我们陪同常月上仙去看看。” 风起斯表示:“我也同去,如你所说,暮苍峰无谎言,我去了,正好做个见证。” 楚焕生抱拳道:“惭愧,在下便先带小女回去安置,静候佳音。” 众人都闭目养神,唯有安三平走出屋外,看看这个离魂谷。 群山环翠中,风过松铃声,远近来相邀,这本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这以后,将是他的家了。 眼前这木屋,应该就是谷花音自己盖的了,不知道她一个人做了多久,有没有请帮手,当时心里,十分孤独吧?这屋外也种了几棵梨树,倒是十分亲切。只是离魂谷旧址上依旧寸草不生,巨大圆形的一片枯土,在眼前触目惊心。谷花音每每看见此景,都十分悲愤吧? 正想着,就听见身后常月的声音:“你来日若要收徒,这里恐怕不够住。” 安三平转身答道:“这倒没有什么,就地取材,砍一些木料,取些山石,慢慢地就添置起来了。有一个会打算的林小唐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安三平顺便说了彭越国遇见丁香一事,常月十分唏嘘,听到安三平问到是不是该去探一探她,只见常月摇了摇头说道: “丁香是一个骄傲的女子,她如今回头,百年一梦成空,在她而言,现在正是最不希望被我看到的时候,我又何必去扰她?既然她还记得飞仙之约,那我就等着重逢那一天吧!” 安三平便问他:“是不是,骄傲的女子,都会喜欢比她更强大的人呢?” 他师兄便看看他,殷切问道:“莫非,你有了心仪的女子了?是谷姑娘吧,她很不错。” 安三平被他深深一看,心虚地低了头说道:“只是经此一事,深感爱之卑微,爱之骄傲,爱之执着,有的时候还觉得很可怕。” 常月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说道:“爱就是爱,有大爱当可修大道,爱对于万物都是一样纯净无垢的,令人喜悦,令人安宁,令人有力,只是太多人把爱和贪欲弄错了而已。” 安三平一点既透,闻言十分感激:“我心中有斯人,我见到她,便心生欢喜,但是我却想要她自己心里也欢喜,这便是爱吗?” 常月有点惊讶地点点头:“原来,我的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安三平笑了笑,又问常月:“那这么多年,兄长心中可曾有过心爱之人?” 常月不假思索的答道:“尚未。” 安三平有些羞愧,小声说道:“所以师兄你如此快的做了上仙,而我,这么容易被外力所扰,才各方面都资质平平吧!” 常月摇了摇头:“心之所爱,这不是岁月漫长就会结出的果实,因缘际会,是劫是缘,全在你一念之间。” 多年以后,安三平依然常常想起这段对话,只是彼时,已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第五十三章 误落幻境 行风疾疾!安三平一行约莫着快要到眉山上空的时候,突然感觉地面一阵强大的吸引力,众人身不由己的顺势落下,林小唐见风起斯皱着眉头,便追问怎么了。 风起斯说:“没听说过眉山派几时跟暮苍峰一样矫情,上空不许御剑了,前几日我路过此地,也没有如此。” 安三平已经问过,这眉山派依山靠海,山脉像一个月牙,抱着海岸,因此得名眉山,当初只是一名游侠觉得此处风景极美,留下来建立了眉山派,所使的眉山剑法,以快著称。虽然也修内丹,但是难改游侠随性而行的风格,对弟子们内修不是很严格,因此这些年竟没有一个飞升的,寿命修为也比常人高不了多少,是以一直被人看作是一个不求上进寂寂无名的小门派。安三平心想难道这就是尽管明知他们受了欺负,杜凤泽也没有立刻大张旗鼓地去伸张正义的原因么? 这个问题,路上他趁着风声,偷偷问了问常月,他师兄也怀疑:“莫非,他想要放任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之时,再带各家向你施加压力,他明知离魂谷出云峰同出一脉,不会轻易针对,却还是要趁着两家勢弱时引起纷争,他好坐收渔人之利么?” 他们落下时,竟然十分巧合地落在山庄大门口了。 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山庄内也是灯火通明。 正要进去时,安三平忽见灵斗现身出来,拦住他们说道:“不能进去!这是幻境!”他又蹙眉疑惑了一下:“这不是普通的幻境,不知为何颇有些熟悉之感,我一时破不了。总之,不能进去!” 大家一听,立刻警惕地向后退去!只听“嘭!”的一声,像是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退不出去了。是结界?常月试着用了很多破解结界的方法,那边界皆纹丝不动。 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眼前红灯高挂的山庄显得十分诡异。 安三平又想起来:“我记得我们御剑而下时,天并没有黑,这里怎么像是入夜了一样?!” 风起斯笑着哼一声:“看来,他是吃定我们,邀请我们进去吃酒了,既来之则安之,走吧!” 付红莲笑眯眯:“你说他要是又看上了我,眉山是不是就得救了?” 付欢儿不知怎么的竟有些害怕:“娘亲,我怎么觉得她是个很凶的女人!” 林小唐听得闹心,一手拎过付欢儿放在背上,叫她抱住自己脖子,说道:“谁让你非要跟来!现下,有什么我就只好先带你跑了。打架么,有他们足够了。” 谷花音拿出短刀,跟着他们跨进大门,只见弟子们都在庭院两边,垂手而立,谷花音看他们衣衫花纹俱十分清晰,低声问道:“他们也都是幻象吗?”灵斗点了点头。 谷花音也惊心不已,她从未听说过,幻象可以做这么大,这么仔细,甚至还有活人的幻象,且面目如生,各不相同,这么强大的幻术,简直闻所未闻。 正走向前厅时,只见厅内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是一个挺拔的男子,身着喜服,高鼻大眼,虽面容憔悴,但仍然能看出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付红莲一见,莞尔一笑:“还真有个新郎官儿啊?”便笑着走了上去细看,那男人却好像看不见付红莲,他一把拉住谷花音的手说道:“小梵,我们进去吧。” 谷花音一刀过去,却发现没有着力点,刀刃轻飘飘的从他身上过去了,身后常月说:“是幻影。” 可是谷花音自己明明觉得拉她的这一只手,是有感觉的! 她身不由己跟他进了厅堂,众人也都赶紧地跟了进去。这主厅已布置得非常妥当,屋顶墙壁都结了大红绣幅,一派喜气,不见有什么客人,只有几个家仆模样的人站在一旁。 那男子牵着她的手说道:“小梵你看,这样布置,可还合你的心意?” 谷花音只好点点头,想要看看接下来如何。 男子十分释然地笑了笑,拿出一个盖头来,盖在谷花音头上,说道:“那,我们开始吧!” 一个中年妇人便走向前来,冷冷地看了谷花音一眼,说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谷花音此时想要挣脱他,却发现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束缚住她,怎么也动不了了,她急忙喊道:“有古怪,救我!” 安三平一听,想也不想上前对着那男子手臂就挥出一剑!那是斩魂剑的招式! 果然,那男子应声消失了! 林小唐他们松了一口气,都十分庆幸斩魂剑还是有用的。 然而安三平却同时发现,身体不听使唤了!他控制不住地“哐当”撒手丢了剑,眼睁睁看着自己拉着谷花音的手,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双双跪下,竟拜起了天地。 风起斯见状,迅速拿过地上的剑划出掌心之血,打出一个“w(万)”字形状的咒印说道:“破!” 众人看了看,四周没有变化。 付红莲摇头说道:“这不是练百堂之流能做出的那种幻术!风道长竟然也解不开!” 付欢儿此时惊叫了一声,把林小唐吓了一跳,责怪道:“小祖宗,我耳朵被你震聋了!” 付欢儿指着拜堂那一对人:“你们快看!” 其他人都已经看见了! 就像是附身一样,安三平身上重影着刚才那一个红衣男子。而谷花音身上,此时也交叠着一个女人的身影,也是一身喜服,虽然简单,却还是看出一个窈窕佳人,虽然不是什么披头散发的恶鬼,但这种情形之下,众人不免胆战心惊! 付红莲幽幽开口了:“欢儿说得对,这是一个女人,我猜,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她的元神,或者说是她的怨念所显现的地方,只要她怨念不解,元神不散,恐怕,我们要被困此处,很难出去了。” 灵斗默不作声,显然他也已经想到了。 常月一听,却好像想起来什么,他踌躇说道:“她说不准,真的是出云峰的人!如果我没记错,她很可能就是第一任青萝门少主,安梵!” “啊?!”众人全都惊了。 来不及问个清楚,这边谷花音安三平二人已经被拘着夫妻对拜,谷花音恼羞不已,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幻术解不开,又不能对着他二人出招,大家都只好准备着随机应变。 唯有林小唐嘀咕着:“要是真的就好了!” 这边中年妇人说道:“礼成!送入洞房!” 他二人便被一群家仆簇拥着,要入后堂。 那中年妇人突然高声说道:“我女儿的解药!” 众人见谷花音转过身来,摸出一个瓶子扔了出去,那妇人接住看了看,冷哼一声,便自离去了! 林小唐跟付欢儿对望一下,结结巴巴说道:“她竟强行嫁人?!” 第五十四章 情尽则殇 眼看两人已不由自主走向后堂,林小唐急道:“快想办法!” 众人也急忙跟进去,只见二人坐在床沿,男子说道:“错已铸成,我也已尽力弥补,往事便让她烟消云散了吧!小梵,我我对你的心,跟一年前是一样的,今天以后,你就是我的家人,可叶宓不管当年做了什么,如今她也是我孩儿的娘亲,你可否,就此放过她,不与她计较了?” 常月看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了,觉得不妙地跟风起斯说道:“当年请祖师来封印她时,说她是被情所困,绝望自杀,今天看来还有隐情。无论如何,现在得把他们救出来,否则不堪设想。” 安然平和谷花音似乎已经口不能言,只蹙眉用眼神示意他们快一点! 风起斯深以为然,便提议用内力试试,他二人便在掌心各自画了一道业灵咒印,去到安三平谷花音的背后,双掌运足全力,想要将他们强行拉出来,果然慢慢地看见二人的身体有分离的趋向! 男子伸手揭开她的喜帕,女子的面目也十分柔和。 此时一个丫鬟端过酒壶,那男子端了一杯说道:“此酒一来赔罪,二来也是我们合卺之酒,小梵” 安梵说道:“既然她已经承认当年她做的事情,令你我不再误会,我自然不会多加为难,只是她心机如此之深,你我不得不防。” 男子说道:“我们今天,就先不说她了,好吗。” 安梵点点头接过酒杯 千钧一发时,常月这边已经堪堪将安三平拖了出来,风起斯也跟着拖出谷花音,他们迅速铺开掌心业灵咒,将众人和那二人隔离开来。 此时只见安梵一饮而尽,又另斟了一杯,递过去给男子说道:“琴瑟和鸣,同心永结。” 男子便也喝下那杯酒。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付欢儿悄悄问林小唐:“我们不会是要围观人家洞房吧?”林小唐十分感激她此时此刻还能讲出笑话来,心情不由得放松了一下,再一看付欢儿的表情又很认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长得这么伶俐,可惜是只傻狐狸!” 只听“噗!”地一声,坐在床沿的女子猛然吐出一口黑血,她醒悟过来,可能是剧疼的缘故,使劲抓着心口,撑着精神指着男子说道:“你!”一掌打过去! 那男子也显然被吓坏了,毫不躲避地生受她一掌,也喷出一口鲜血,可他还是搂住安梵说慌张道:“不是我不是我!你怎么了,这酒我也喝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没事?” “因为你是我夫君,她只是一个野丫头!”又一个女声响起。 一个华服少妇走了进来,冷笑道:“安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听过吧?你以为逼我吃下毒药,就可以如愿嫁给他了?可惜啊,你又输给我了!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输吗?因为你总是不够心狠!哈哈哈!” 男子恍然大悟,放开安梵起身去抓着她:“你做了什么!解药拿来!快拿来!” 安梵一字一顿说道:“叶宓!”说罢又咳出一口黑血。 叶宓笑得十分快意,甩开男子,吩咐家仆说道:“掌门被妖女所伤,还不快扶下去!” 男子怒道:“叶宓你不拿出解药,我便立刻休了你!不!我杀了你!” 叶宓掸了掸衣袖,轻蔑一笑:“无药可解,你们喝下的酒里有蛇花粉,而那个贱人的喜服内,涂了千金子,两样分开都无毒,混在一起,神仙也难解了。她会煎熬数个时辰,慢慢死去,她死定了!你想杀了我?可以,你的儿子没有了娘,你的门派没有我爹相助,也撑不过来年,你打算,一个人带着儿子浪迹天涯吗?哦还有,我爹也不会放过你的!就为了这个将死的女人,值得吗?” 安三平他们都气愤不已地看着男子,希望他真的一剑杀了这个叶宓。 男子一愣,甩开家仆的手,慢慢走向安梵,抱起已吐得浑身是血的安梵,捧着她的脸哭道:“小梵,是我没用,我对不起你,你现在你怎么样?” 安梵已气息奄奄,红着眼说道:“懦夫!我看错了你!”她似乎拼尽全力,仰头举掌一声长啸,体内真气尽出!周围幻境里的所有人都被强大掌力震开去! 叶宓应该也未料到她还有如此之深的功力,被掌力震出,重重撞在了墙壁上,头上花钿落了一地,口鼻出血,十分狼狈。 同样跌落在地的男子,忽见安梵掌心渐渐暗去的“安”字印记,他愣了半晌,惊慌失措道:“你竟是常安药庐的人?” 叶宓听他一说,惊慌地抬起头看安梵。 安梵似乎已听不见他的声音,她刚才那一掌,已散去了所有灵力,等同于自杀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睁着眼睛,慢慢地倒了下去。暗色的血自她身下蔓延开来,从床沿流到了地上。 画面定住了。 凝固的血,安梵的眼睛,男子的惊恐,叶宓的不屑,都定格在了一片黑暗中。 安三平谷花音他们都红了眼眶,付欢儿哭道:“她真可怜。” 林小唐啐道:“这吃软饭的忘八!就不是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她这样。” 常月沉声说道:“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为情所困,求而不得,绝望自杀?” 风起斯问:“从未听你提起过,当年又是怎么回事?” 提问间周围幻境又发生了变化,转眼间,他们发现又到了山庄前厅前,那男子走出来说道:“小梵,我们进去吧!” 这回谷花音反应快,立刻在大家身前铺了一道业灵咒。不然,她自己还得搭进去。 安梵又显出身影,微微一笑,将手伸给了男子。走了进去。 大家都同时意识到,安梵生前那一幕,在不断重现,若有生人进来,被牵引进去,真是不妙,女子恐怕都有性命之忧,就算没有,也像他们现在一样,被困在她的怨念里了。 常月这才说起,他很久前,从如今闭关的大师父常正口中听说,常琅五百多年前遣散门人后,常安药庐分紫薇青萝两派,第一任青萝门少主便是安梵,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子,常琅选择青萝门人时,首当其冲便是心存善念,聪明过人,安梵正是这样的女子。后来有一年秋天,安梵嫌出云峰上太早下雪,过于寒冷,她便发了小女儿心性,独自下山去游历采药。 这一下山,便是两年没有回来,常琅倒是经常接到她的手书,一开始说的都是沿途风景人物,十分惬意;渐渐地便说遇到一个男子,没有家世,武功低微,却有宏图大志,言谈十分有趣。再后来,信上便说有心帮他,问是否她的身份不可以,若是不可以,她就在旁指点一二。最后一封信上,是说他们一路并肩而行,找到了一处世外桃源,有山有海,有花有树的地方,常年都温暖如春,她决定嫁给他,脱离出云峰,入世去了。请常琅另寻青萝门少主,那把神剑也被她悄悄地送回了出云峰。 出云峰一向对弟子言行都是严宽并济,身为常安药庐弟子,行事不得有违祖训,可若是谁决定想要入世,出云峰也绝不会拦着,只是昭告天下,此后此人跟出云峰再无关系。 再得到她的消息时,却又是两年之后,一个无名小派派人送信前来,说安梵入世,是因为一厢情愿地要嫁给他们的掌门,结果掌门娶了别人,她便羞愧自杀了。掌门夫人好心掩埋了她,却被噩梦缠身,不到一个月便去世了。迫于无奈,只好三跪九叩地请出云峰上仙前去封印那久久不散的怨灵。 常琅赶到时,果然见安梵葬身处黑气不散,修为不纯的人靠近,都要掉进幻境,外人看来,只以为是失心疯。他便将上古封印术结合常安结界,封住了那处。回到了出云峰,他颇为伤情,将此事说与当时年幼的常正,嘱咐他,情不可用尽。后来,常正又将这件事告诉了常月。 常月说到此处,向他们所有人叹道: “情不可用尽,用尽则殇。古人诚不我欺。” 第五十五章 一切有为法 风起斯抱着胳膊疑惑着:“前事可暂且不论,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走失的药童抢亲,一来便掉入这个幻境,看来是有人精心布置好了陷进在这儿等着啊。” 常月点头:“药童此事众所周知,安梵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当年知晓的已不在现世,也就是眉山后人,消息是巨风山庄放出,目标自然就是出云峰和离魂谷。” 付红莲托着腮:“那么,什么人能破坏封印又全身而退?杜凤泽那个老家伙有如此厉害?” 林小唐掏掏耳朵不耐烦地说:“各位神仙大哥,这些问题不如回去慢慢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先想个法子出去吧,都饿了” 安三平拔出剑来跃跃欲试地说道:“斩魂剑法似乎有用,我再试试!” 已经举了剑,顿了顿,歪着头想了想,他自己又踌躇地慢慢放下了手。 付红莲掩嘴笑道:“可是不忍心?我估摸着当年常琅也不忍心,所以才只是封印而不是消灭。” 常月依旧胸有成竹地对安三平说道:“封印术不难,只是若要了结此业,我另有一法,稍候唤出她时,还请你召出起魂石一用!” 风起斯摇摇头:“虽说起魂石能存人一魂一魄,对一个故去数百年的人来说,也够用了,可她是怨灵,恐怕不行。” 常月略一沉吟,声音不知怎的温和许多:“一切有为法,等出去了再说。”说完他飞身缓缓而起,双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右手自心脉处引出一息至左手掌,那代表身份的红色“常”字法印出现,便幻化成一道符咒,越来越大,扑向山庄。 那符咒悄无声息地渗了进去,消失不见了。 安三平相信他,默不作声等待着。果然伴随林小唐“咦”了一声,慢慢地周围漆黑一片的边缘渐渐白亮起来,眼前山庄正在一点一点消失,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师兄,你来了!” 这是安梵的声音。 安三平紧张起来,拦在谷花音面前,随时准备好召唤起魂石。 林小唐付欢儿之外,其他人都十分平静地看着,渐渐变成一片白色的幻境中,远远地一个红色身影缓缓走来。 等到众人看清了,又都十分不忍再去看她。 安梵依旧那一身喜服,梳着仙子般的双刀髻,但双目失神,皮肤唇色皆苍白,虽然是红衣喜服却依然看得清浑身发黑的血迹,又一步一个血脚印,步履踉跄,好像在漫无目的地逡巡。 灵斗低声说道:“她不足一魂一魄,五识五觉都在混沌中,一片混乱,根本难以渡化。” 她走得更近了。脚步也好像找到了方向。 方向是常月。 她走到常月身前,并没有见她开口,却有声音响起:“师兄” 安三平转脸看时,似乎看见常月眼底有泪,只是一瞬,他想,也许是看错了。 常月伸出左手,去握住她的左手,就在那个瞬间,众人明显觉得,安梵眼中渐渐有了些神采,面上似乎也有了表情。 “师兄,过了多久了?” 常月平静答道:“有一个月了。” 风起斯戏谑地看看常月。 “这么长时间了一个月,竟有这么长” 安梵有点语无伦次,有点着急,似乎是想表达时,又找不到词语了。 常月似乎知她此时无法多说,握紧她的手温和说道:“这次我来,是带你回去的。往后,你不必再等了。” “我回去?”安梵有些茫然。 常月想了一想,说道:“你尽可以放心。” 安三平见他向自己点了点头,便凝神发力,不多时,果然见金色光芒的起魂石在众人头顶停住了。 常月将安梵的手掌轻轻托起,那起魂石竟然直接落到安梵的手心。 众人皆大吃一惊。常月的表情,看不出什么。 安三平此时暗暗试着召唤起魂石,那起魂石纹丝不动。 风起斯领会,朝安三平笑了笑:“谷主还是罢手,到外面再问个究竟吧!” 常月开口了:“你看,我说过你可以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撤了手,轻轻说道:“去吧!我带你回家。” 金光熠熠中,安梵一身血污尽数敛去,雪白透明的手指触摸那起魂石,喃喃说道:“师兄,我回来了。” 金光笼罩她整个身体,她眉目也渐渐清楚起来,原本也是钟灵毓秀一派聪慧的女子,她此时微笑着,惹得付欢儿偷偷说道:“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安三平看清之后,心下暗暗一惊:“原来祖师房间的那幅画像便是她。” 安梵转眼身化为一道红光,化入起魂石。 众人此时都放下一颗心来,幻境收去,他们方看清自己所在之地,乃是眉山脚下一处荒冢边。四只辟邪石像依稀可辨,可见当年,这处荒冢也是一个豪华的墓地。 安三平忽然一阵晕眩,他撑着剑半跪在地,扶着额头,直冒冷汗:“师上仙,我心里突然之间慌得很”便晕倒在地。 林小唐吓得立刻飞身扶起他,仰头问道:“他怎么了?!” 付欢儿撅嘴说道:“聚灵芝在他体内,跟起魂石相呼应,安梵的一魂一魄的记忆,便也成了他的记忆,可真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常月过去摸了摸他的脉说道:“欢儿说的不错,他没事,休息片刻就好了!” 常月起身,径直走向那坟冢前被野草覆盖的石碑。他身后风起斯见状,化指风为剑,替他将那茂密的野草,齐齐斩断了。 数百年风雨,石碑边缘早已风化得残破不堪,只剩下半截,野草反而保护了那一部分字迹,依稀可辨的是“童安氏之墓”。 常月蹙眉不语,一掌过去,石碑应声粉碎在地。 付红莲拉过付欢儿他们,悄悄说道:“小常月心情不好,你可别去点眼。” 风起斯还记着他的“娶不娶楚问心”之仇,想要马上讨回来,不识趣地问道:“这起魂石,怕是坏了吧?还是,只要出身出云峰的就都认呢?要那样谁还稀罕抢它?也不对啊,它第一任主人,可是我家明清祖师吧?” 常月看着那荒冢,没有回头,说道: “有来有去,因缘合和,不外如是。” 风起斯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当年锻造出起魂石此等厉害法器的人,就是,安梵?!” 常月不说话,表示默认。 风起斯实在难以理解:“如此造诣的仙子,若不是为了个情字,该是如何的一片锦绣天地,谁知当真自掘坟墓而不自知。” 这边林小唐背起安三平说道:“眉山近在眼前,要我说,我们不如去拜会拜会,也省得让我老弟躺在地下,待他醒来一问,说不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众人都没有异议,便重新御剑一起上山。 才到山庄上空,林小唐就首先发现了,他惊讶喊道:“怎么回事?!” 山庄内横尸遍地,血溅满庭,惨不忍睹! 众人落下后,风起斯便急忙要进去查看可还有活口。付红莲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活人了。他们修为都很浅,没有留下魂魄。” 付欢儿探了探其中一句尸体说道:“刚死不久。杀人的应该也没有跑很远。” 林小唐急忙提议:“我们分头去追?” 常月抬手制止他,表情不太妙,他说道:“我们中计了!欢儿,看看死者中有无掌门家眷,若没有,速速下山!” 付欢儿应声窜了进去。 一眨眼的功夫她出来说道:“衣服都是一样的,没有家眷,没有女人。” 风起斯立刻说道:“走!”,拉着他们一跃而起。 一行人中,只有付欢儿和林小唐尚在云里雾里,不懂常月所说“中计”是个什么意思。其他如付红莲灵斗,都一派心知肚明又很是担心的样子。 林小唐怕是不是山下有人拦截,还捏了一把汗,想着万一打架了要不要先摇醒安三平,岂料一路上平平安安,顺顺当当地回到了离魂谷。 直到他们回离魂谷,这天才真正暗下来。司考他们在外面生了一堆火烤着兔子,把屋里不大的位置让给了刚刚回来面色凝重的长辈们。 司考向屋里伸了伸脑袋,向他小伙伴们笑道:“看来,他们定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我听说这历年来,聚灵芝一出现,就必定是要拨乱反正的,开头总会小小不太平几年,然后换来修仙界就是最少几十年和气!” 齐阑看了看周围,撇了撇嘴说道:“看来,我们得先吃点苦了,你看这里,连屋子都不够,也没有粮食,该如何生活?” 旁边一个笑了:“这个还轮不到你担心,不是有林大哥嘛?我估摸着这个事上面他肯定比你着急,他那么聪明,肯定早就打算好了!且等着看吧!” 司考接过话头:“正是正是!我就服他,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说,还什么都敢做!办法总比困难多。再说了,咱们是来学艺的,定不能像在家那样安逸,世尊之名,必定通晓各家绝学,他如今肯收下我们,真乃是我们运气好!” 齐阑歪头思考片刻:“这么一说,也是啊第一任明清道人不收外徒,第二任萧星怀十分自大,自己都不用其他的招式。就认定离魂谷的武学仙法天下第一,更谈不上去教别人了。” 又一位少年笑道:“我铁剑堂自家的功法,不提也罢,说来惭愧,我爹竟然输给过一个不懂仙法的江湖凡客,丢死人了,我反正觉得在哪儿都比自己家强,再说咯,林大哥林谷主一个特别有趣,一个那么好相处,跟着他们,我觉得一定没错!” 第五十六章 梵儿何时归 林小唐虽然耳聪目明,这院子里的恭维之语倒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顾着听刚醒来的安三平说话了。 听安三平说话听呆了的,不止他一个。 实在是,尽管安三平讲故事的本事很差劲,磕磕巴巴颠三倒四,但是好歹也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大概。 仅仅这个模糊不清的故事梗概,已经让他们心意难平,义愤填膺。 原来当年年轻有为的安梵,打造出起魂石之后爱不释手,便作为她自己的生辰礼物拿出来炫耀一番,却被她师兄常琅要了过去参详,并且作为回礼,还送了她一幅画像。常琅闭关后,她觉得无聊留下书信下山。后来的情节跟常月描述的差不多,只是常月不知道,安梵和那名叫童万轻的男子找到了眉山那块风水宝地之后,童万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表明心迹,要娶安梵为妻。 安梵欣喜万分,立刻答应。童万轻便说先盖屋设院添置家当,有了立足之地,好郑重其事迎她入门。另外嫁娶之事非同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童万轻还要回去接回父母兄弟,一同参加婚宴,安梵觉得这些条件合情合理,便都一一答应下来。 安梵便拼尽全力,去悬崖峭壁,或苦寒或虎狼之地采集各种名贵药材卖给药铺,筹得银钱,全部用来请了个建造班子,帮童万轻开山凿土,取石伐木,添置家当,建成了最初眉山派的样子。 后来她又渡给童万轻十年功力,与他并肩御剑,请来他的父母兄妹,正想着做一个皆大欢喜的喜宴时,叶宓出现了。 原来他们建立眉山派这一处,是归当地的世家叶明礼所有的,叶明礼见童万轻年纪轻轻,修为深厚,便十分看中,于是不打算追究此事,甚至,还让自己的独生女儿叶宓当众认童万轻做了义兄。此后便当作自家人相处。 一时间,眉山掌门开派收徒,备娶佳人,收得义妹,真是一片喜乐融融,眉山处处是莺声笑语,繁花簇锦。 直到婚礼前一天,安梵去找童万轻看她的喜服,发现童万轻不见了,桌上只有一张字条:“想救你夫君,速来断崖谷底!” 安梵四处探听,无人知道童万轻去了哪里,便相信他确实被人掳走。她没有多想,用自己剩下的十年修为拼着一死,跳进断崖谷底,却发现四面石壁,而她正好掉进一个湖,湖水刺骨灼烧感,她才明白,自己可能中计了,那是锁灵湖!水下诸多怨灵,吃了她不少修为,她想飞身回断崖,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于是她凝神苦修,等了半年才能御剑时,急忙一气不歇地回到山庄,却在门口正撞见原本该是他夫君的童万轻,小心牵搂着一名女子,那女子已有身孕,回头一笑时,安梵立刻认出她来:“叶宓!” 话说安梵千辛万苦回到眉山,却见自己日夜牵挂的心上人已另娶她人,而那人竟是叶宓,前尘往事浮上心头,安梵本是聪明女子,早已怀疑叶宓从中作梗陷害于她,而叶宓回头看见她时,惊讶地掉落在地的乳名字帖,上面的字迹竟与当日童万轻房中的字迹完全一样,这也立刻佐证了安梵心中的怀疑。 当时安梵气极,出掌就要打向叶宓,却被同样震惊的童万轻反应过来接过一掌,那时童万轻的内力略高于安梵,打得安梵退后几步,叶宓在一旁的表情也已经由震惊,转为得意。 童万轻本想上前扶她,终究没有去,只是拦在叶宓身前问道:“你这模样怎么会如此落魄?你不是跟你师父回去了吗?” 安梵看着眼前护着别人却对自己出手的童万轻,想想这半年所受的风霜寒露,不由悲从中来,泫然而泣道:“我何时说过?婚礼前我去找你,你房中留一字条说你被人劫持,我去救你却中了叶宓的圈套掉进锁灵湖,被困半年差点性命不保!你,你又出去找过我吗?” 童万轻看看叶宓,不解地说道:“这如何跟叶宓有关?明明是,婚礼当日我一切妥当,却迟迟不见新娘,有弟子送回了我赠你的金钗,说看见你被你师父带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希夏山不许成亲,叫我不要再去寻你。我以为你决意修仙,离我而去了。可喜帖已发,客人在等,若新娘不来我必定颜面尽失,成为江湖笑柄!” 他说着便温和看一眼叶宓,扣住她的手继续说道:“幸亏当时叶宓不嫌弃我,毅然当场跪下求他爹,下嫁于我,也解了我燃眉之急,她待我如此情深义重,我怎么可以辜负她,我就娶她为妻,安梵,当时若换了你是我,你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安梵苦笑一声说道:“可惜你不是我,又怎知我的痛苦!我问你,当时报信的弟子何在?” 叶宓轻声细语的回答道:“真是不巧,暴风天气他不小心跌进了海里,被海浪给卷走了。” 安梵早已猜到,冷笑着说:“你也知道我是拿不出当年那张字条了是吧?” 叶宓只是笑着没有回答她,转身向她夫君问道:“安姐姐回来了,你看,该如何是好?” 童万轻轻轻拍了拍叶宓的手,以示安抚,他对安梵说道:“我看小梵你一身狼狈,不如先进去沐浴更衣,好好休息休息,等精神好了,我再派人送你回师门吧!” 秋风吹过安梵破烂不堪的衣角,她无言地看着童万轻的眼睛,童万轻的眼神不禁有点闪烁。 安梵突然笑了:“童万轻!我记得,这座宅子是我的银子所造,你的修为有一多半来自于我,当时我没想到,我安梵也有一天要被你从这里赶出去。” 那男人也有些羞愧地低了头,正在那时安梵趁他不备飞身抓过叶宓,二指锁住她的喉咙,童万轻大喊一声:“安梵你要做什么!” 此时山庄内已经围出数十弟子,安梵甩出一个结界,将众人挡住,凭他们刀枪剑戟也不能撼动那结界分毫。 结界内的童万轻见她来真的,也慌忙说道:“小梵你何苦如此?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你别伤害她,娶她的是我,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怎可始乱终弃?” 安梵黯然:“始乱终弃,说的真好啊。” 她摸出一枚药丸捏开叶宓的嘴直接一掌将药丸拍了下去,再将她推了回去,说道:“这毒药,服下立散,不伤胎儿,六个月后必定毒发,解药只有我有,到时候你若要她活着,便要把欠我安梵的,全部还给我!” 说罢她化去结界飞身而起,无影无踪。 故事听到此处,付红莲叹道:“她这又是何必?大好的年华,换一个人去爱便是了,也不至于把小命搭上了!” 付欢儿问她娘:“她不是说只要回她自己的东西吗?那有何难?” 付红莲捏了捏她女儿的脸说道:“傻孩子,若真的放下了,又岂会在意那些东西?她只是还不甘心罢了,甚至都不忍心伤害他的孩子!她又傻又心软,怎么会不下场凄凉?” 虽然喝了很多茶水,安三平还是觉得头痛欲裂,喉头发苦发干,这才感受到,原来一下子拥有了别人的记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可是眼前是他师兄常月,坐定了要听他说安梵的生平,他感觉一定要说与他知道: 后来,过了半年,果然安梵气势如虹地杀回了眉山,她瘦得让人可怜,武功修为却厉害得叫人可怕,不仅连毁数道屏障,束缚住众人,更是一掌震伤了童万轻夫妇! 安梵提出:“童万轻,你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履行婚约,这一切还是你的!要么,我杀了这恶婆娘,毁了这庄子,收回你身上属于我的修为!你自己选吧!” 叶宓擦去嘴角一丝鲜血,斜眼看她问道:“若我同意郎君娶你,你却不给解药,又如何?” 安梵冷笑道:“童万轻,我安梵何时对你说过谎?倒是你,娶了一个心如蛇蝎的的女子还不自知,你当真,从没有怀疑过她吗?” 不料童万轻低头说道:“你走之后,宓儿已经坦白告诉我了,她也悔不当初,因为太爱我,才一时糊涂想困住你一段时间罢了,事已至此,小梵,我答应你,娶你便是!” 后面的故事,在幻境里已经重现过。安梵虽然功力深厚,奈何叶宓太过阴险,有心人算计无心人,岂有不得逞的? 众人沉默了许久,风起斯打破寂静问道:“我以为,幻境中必要厮杀一场才能收了她,谁知她见了你的法印,竟然那么祥和?” 常月面无表情:“她生前最后那一瞬间,执着的或许不再是童万轻,而是宁愿自己从未下山,她想要回到出云峰。所以祖师当年知晓她的心意,封存她,或者可能养护她,甚至可能期待过有朝一日能携她再入轮回。” 风起斯回忆起来:“是了,她在起魂石前说的一句话是:师兄,我回来了。” 安三平心里一动,又一幕画面浮现在眼前:“安梵游历时,亦收到过很多常琅的回信,信末总有一句:梵儿何时归?” 第五十七章 移山填海符 常月听了,似乎皱了皱眉,起身说道:“我出去透透风。”便翩然走了出去。 安三平看着他的背影,猜想因为他们青萝门历代多劫难,或许他师兄比较感怀,大约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也就没有跟上去。 回过头,他看了一眼风起斯,发现风起斯正大大方方地瞧着自己。 这边谷花音见付欢儿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便引着她师父母女俩去沐浴更衣准备休息了。留下林小唐安三平和风起斯三人在堂内呆坐着。 安三平被风起斯看得心底有些发毛,尴尬地干笑了一声,找了个要紧的话题:“呵呵!风道长,你还没说,今天眉山被屠,为何却说是我们中计了呢?” 风起斯却答非所问:“你为何要戴这个难看的树皮面具,不如你摘下来给我看看,我去照着尺寸替你另打一副结实耐用又美观的换上如何?” 安三平乍听之下,先是受宠若惊地“哦!”了一声,伸手就去解面具,碰到绳子时才猛然醒悟过来,立刻停下摆手说道:“风道长你这我我!” 林小唐低头捂着眼睛唉声叹气,风起斯笑了:“你若不是长得特别好看,难不成楚问心是看上你的世尊名头了?”说着他好像认真地自己思考起来:“莫非,我暮苍峰近几年的震慑力已弱到这个程度了么??” 安三平一听这话,想到早上林小唐也有误解,吓得一阵一身冷汗透心凉,头也不觉疼了,猛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辩解道:“楚大小姐是我只是当做姐姐看的,万万不可这样说,名门世家,大家闺秀,名声清白甚是要紧!还请风道长今后也千万别这么说了!” 他求救地看着林小唐说道:“大哥,我们是不是该去帮忙安置两位上仙的住处?” 风起斯当然不好糊弄:“这么说来,谷主是对楚问心无意了?” 安三平赶紧站直了身体竖起两个手指对天信誓旦旦地说道:“绝无男女情义!若有不实,天打雷劈!” 风起斯听了这话也没有高兴,反而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本来还指望这愣小子以后护着她,竟也指望不上了吗?” 安三平尴尬了:“道长,我就站在这儿呢!再说,若论起来,道长怎么恁的没有信心?这百岁之劫,或许到道长跟前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也未可知。到时” 风起斯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提醒的对!百岁之年已过了一半,若白白浪费了,倒不如我这就去渡给她一半的修为好了!”说些竟要往外走。 安三平连忙拉住他,林小唐已是呆了,反应过来不由得嘻笑道:“风道长您才说不娶人家,这又要赶去见她还要莫名其妙渡给她一半修为,你觉得会不会吓到人家那位大小姐?到时候一个感动,哭着喊着要嫁给你怎么办?” 风起斯转脸疑惑道:“我喜欢她,就自然要想尽办法护着她,这跟娶不娶她有什么关系?你们俩虽说年少,既看了丁香和安梵的遭遇,还不清楚’有情’跟’有缘’根本是两回事吗?” 林小唐砸吧着嘴急了:“有缘没缘,不是还不知道吗?说不准你凭着百年修为渡劫成功了,楚问心也喜欢你了,那不正是皆大欢喜么?现在就急忙给了一半修为出去,岂不是给自己挖坑?!你们这仙家不争不抢的性子,说好听了是清高,说不好听,也实在忒没出息了!再说了,今日道长吩咐了,以后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不会放任别人欺负楚问心的!你可别忘了,她背后还有个宣正堂呢!她家那个楚庭雪也不弱,他们兄妹俩,不去欺负别人就好了!” 风起斯看起来有些懂了:“有道理!也罢,既然楚问心要护着你们,我便替她护着你们!” 他转过身来坐下,示意他俩也坐下。 这才说道:“有人故意放出药童的风声引我们前去眉山,又在我们到达被困之时,杀了眉山弟子,我想,两日之后的诸家拜见,一定会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嫁祸离魂谷甚至出云峰。此人在暗我在明,不得不早做应对,本尊自然会替你们说话,到时候一切随机应变。” 说到此处,安三平见林小唐笑嘻嘻地举了个手,小心翼翼说道:“道长,听说你那个移山填海符特别厉害,再借一对来用用呗!” 风起斯愣了一愣,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移山填海符?” 安三平奇怪:“难道那不是您放在流云锦囊里的吗?” 风起斯这才明白:“那是师兄立山道人的锦囊,曾嘱咐我交给暮苍峰唯一的留院生,数年前就做好了的,怎么?原来竟是他给的移山填海符?我在彭越时,以为是谷主从哪里得来的相似法术。当时还奇怪,我师兄自创此术,从未用过,因制那符咒须得他二十年修为,轻易连符咒都不会做出来,更遑论赠予他人?” 他恍然道:“师兄竟如此看中那流云?不过,林小唐,你要那移山填海符又是要做什么?” 林小唐笑嘻嘻地说道:“我们离魂谷好歹也算一大门派,如今看看实在寒酸,这两日后别人来拜见,总要像个样子嘛!我用这移山填海术把流云的别苑跟他要来,充充脸面!他们各家来了,若和气嘛,咱们总得给个地方住,若不和气嘛,打起架来拆了,本不是我的,我也不必心疼哈哈!” 风起斯哈哈一笑,很是佩服:“用别人二十年修为给你换几间屋子来?我本以为我的脸皮算厚的,如今看起来,风某要甘拜下风啊!” 安三平几乎要绝倒,心道太丢脸了。 风起斯拿手指了指林小唐,一副“我就服你”的样子:“看来有你在离魂谷,谷主也不大会吃什么亏了!”背过手便走了出去。 林小唐看他走出去,若有所思地勾起一边嘴角,笑了一笑,对安三平说道:“我打赌,他一定会给!” 司考他们在院子里隐约听见他们昔日的小师尊说话,不由得暗暗更加佩服这个离魂谷主:“风道长在我们这些弟子跟前,这三年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跟他们在一起说的多,这离魂谷主,到底何许人也?竟然如此不同。” 第五十八章 毫无长进安三平 司考他们正说着,只见安三平走了出来,便一齐放下兔子肉,起身拜道:“谷主!” 安三平看看篝火掩映下的他们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眼神中闪耀的都是对自己的期待,想到两日后恐怕有危险,便说道:“其实,离魂谷最近不一定太平,你们要入离魂谷,可以再考虑考虑。” 铁剑堂那个叫小笙的赶紧说道:“已经再三考虑了,不用再考虑了!再说,除了我们留不得的出云峰和暮苍峰,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太平的地方?” 其他少年们也都附和:“拜师礼虽然没有行,可我们都铁了心的!” 安三平有些感动,他当下便说:“不如,我用这两日的功夫,教你们几招剑法,离魂谷的斩魂剑法就算没有灵力,也十分厉害,就先教你们斩魂剑如何?” 少年们大喜过望,互相看了看纷纷说道:“太好了!斩魂剑啊!天下第一剑法!” 于是又拜:“多谢谷主!” 安三平便嘱咐他们当夜好好休息,明日清早开始学习剑招。谁料他们都已经跃跃欲试摩拳擦掌起来,迫不及待地说道:“我们休息了一下午,又吃饱喝足,反正房间不够睡,若是谷主不觉得累,不如现在就教我们吧!” 安三平看他们这么期待,不由得一笑:“那就依你们吧!你们散开,我先出第一招婉若游龙,翩若惊鸿!你们看好了!” 少年们急忙散开,安三平拔出阳武剑,火光中剑招一出,虽不带灵力,仍然是杀气大盛,飞沙走石,分不清是剑气带着人,还是人引导了剑气!最后收剑式一招正好是对着那火堆,那火堆应声被劈作两半,切口整齐,火苗却依然燃烧着。 这一招劈天盖地下来,少年们都张大了嘴巴:“这就是当日赢了萧子衿的那一招了!” 安三平稍稍平息一下说道:“正是,这也是斩魂剑法中最简单的第一招。看清了没有?” 少年们面面相觑道:“没有~” “你不会以为他们如今就能学会斩魂剑法吧?”背后响起了谷花音的声音。 安三平见到谷花音过来,忙侧身问道:“谷姐姐以为如何?” “他们刚刚拜入门下,在暮苍峰也只学了道法和外家功夫,我听师父说离魂谷这多年来,弟子们都要勤奋练习最起码十年离魂谷的内功,才能学会此剑法!这也是为什么你打败了萧子衿,世人便都承认了你离魂谷主之位的一个原因。谷主定是自己生来修习离魂谷内功,不觉得有什么难的,可对他们而言,并非易事,否则也枉称天下第一剑了。” 安三平闻言恍然大悟之余,有些心虚,心想他师叔在出云峰一直说他武功平平,法术平平,内功也平平,那他的内功肯定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是了,一定是因为出云峰和离魂谷同出一脉的缘故,他才能融会贯通地那么容易就学会了斩魂剑法。 他问道:“你们各家心法都不相同,如今只好先让我看看你们在暮苍峰学的剑招吧!” 司考他们点了点头,一字排开,耍起了一套暮苍峰的剑法。 安三平认真看着他们的剑招,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个看不清楚模样的身影,正在舞剑!他闭上眼睛凝住心神,那画面更加清晰,耳边好像听见谷花音喊了他一声,那声音很快就被另一个声音淹没了:“心神丹元,令我通真!” 司考他们叹为观止地看着安三平,还没弄明白他们的这位谷主怎么突然闭着眼睛舞起了剑,而且,一开始的几招跟他们刚才耍的一般无二,到了后面,剑招越来越快,剑气越来越强,已经不再是他们能看得明白的招数了,再看后面几路,安三平突然像是失手扔出了剑,那剑直入一棵梨树树干上,梨树应声劈开,剑的力道却依然不减,穿了过去飞向不知何处了! 他们回过头,安三平没了剑,却化指为剑,愈加凌厉,身法完全不同于他们见过的斩魂剑,司考觉得这身法看着有点熟悉,像是前些日子离魂谷杀黑衣人时…风起斯的剑招! 话说他们奇怪,谷花音更加觉得奇怪,只见她蹙眉说道:“这不是离魂谷的武功!” “这的确不是离魂谷的招式!”黑暗处走出来的是风起斯和常月,不知他二人什么时候来的,估计也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 风起斯懒懒地说道:“这是我暮苍峰绝学,玄宗剑法七十二式!” 常月点点头:“明清道人开创的剑法。我记得后面这几招也是你最喜欢用的,不用剑,全部用内力代替了剑气。” 司考他们听说,不由得心生向往,又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他们此番赚大了啊!今后想继续学暮苍峰剑招,竟然也是可以的了!本来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吧…慢着,不会又要什么十年内功吧? 果不其然,常月一边看安三平的身影一边问风起斯:“你不是也学了二十多年才学了一半玄宗剑吗?” 风起斯歪了歪头:“時耶?命也~看来我家师尊,也挺喜欢这个戴面具的小子!” 他转脸疑惑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好像我身边所有人都挺喜欢这个面具小子,常月兄不觉得吗?” 常月挑了挑眉。 谷花音说道:“他虽然年轻,赤子之心,却功力深厚,且勇敢纯良有担当,假以时日,谁也不会再敢看轻他。” 常月看了看她,又转向安三平:“历来离魂谷的人,何曾被人看轻。” 风起斯见安三平身形愈地快,像是起了玩心,跃身而去说道:“我跟他对对招!” 谁都没有阻拦他。 风起斯一入场,大家更是眼花缭乱,看得有点晕,觉得杀气更浓,纷纷撤开,躲到常月身后,留更大的空地给他俩。他们素来知道风起斯的招数凌冽,沾到了可就来不及后悔了! 二人剑招一样,只是…都没有剑,一时间你来我往,凌风嚯嚯,尘土破飞四起!安三平依然闭着眼睛,只看见那副画面,只听见耳边的口诀:“备守坛庭,道气长存!” 司考他们听风起斯念出这一句之后,卷袖一掌推向安三平,安三平同样对过一掌,瞬时一阵罡风凌冽铺出,直向周围迸! 司考他们心道不妙!常月已觉察,一道结界瞬间护住了他们! 周围的房屋树木却没能逃过此劫,树木震断飞走,木屋也应声噼噼啪啪地倒下了! 林小唐抓着付欢儿从天而降在他们面前,十分狼狈地,气哄哄地问道:“谁!谁敢拆我的房子!站出来!” 付红莲把头上的木屑拿下来,瞅瞅场面,唉声叹气道:“老娘好容易铺好了床,弄了个像样的窝,又白搭了!” 此时安三平已懵然睁开眼睛,风起斯笑着站在他对面,周围…一片狼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常月慢悠悠说道:“平手!” 安三平赶紧问常月:“我…我怎么了?” 常月:“没什么,内功毫无长进。” 司考齐阑他们惊恐地:“啊??” 第五十九章 百年雷劫 书接上回,离魂谷的木屋被安三平风起斯二人拆的个荡然无存。 最着急的当然是林小唐:“这下好了!我们住哪儿呀?风道长你看,这个木屋可是谷姐姐一人费了好大劲儿盖起来的,你要是不赔点什么,说不过去了啊?” 风起斯无言掸了掸肩膀上的沙尘:“这儿离暮苍峰最近,一柱香的时间,跟我回去住吧,免得露宿了!” 林小唐灵光一现笑道:“不便叨扰,道长,您给道符就打我了!” 风起斯转头无奈的看他:“林小唐……我也得回去问问师兄还有没有。” 常月听得奇怪:“什么符”? 林小唐皱了皱鼻子:“小气,舍不得。是移山填海符!” 常月想了想,竟然真的从袖子里摸出两张符咒来:“是这个吗”? 安三平接过来一看,定住了,抬头愣向常月说道:“正是!上仙怎么会有这移山填海符?风道长都说这个极其难得。” 风起斯拿过去看了看:“是我师兄给的?这张似乎威力没有那么大,不过搬家定是够用了!只是…他莫名给你这个做什么?” 常月皱眉:“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给的,他说将来交给一个有翅膀的人。如今看来,正是林小唐。” 林小唐闻言大喜,一把抓过那两道符,口中笑道:“我就知道立山道人是个大好人!果然不错!” 常月没理他,想了想,觉得哪里有点不妥:“立山祖师扶乩问道从未错过是不假,可他为何这点小事也要过问。又为何不等他们去求?另外,他还有一句” 他说着看向风起斯:“要你见到此符时,立刻回暮苍峰!” 风起斯愣了一下,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抬头看向西南方,忽见那远处天空已出现祥云,七彩缤纷,像是彩虹般闪耀,可是…现在是晚上啊! 风起斯脱口而出:“不好!”立刻起身御风而走! 常月心中有数,起身跟了过去,众人不明就里,但是都觉得风起斯这个神情,定有大事生,也立刻御剑跟了去。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众人6续到了暮苍峰脚下,山门童子早已候着,见他们一行有些慌张,而山顶聚集祥云,知道有事生,什么都没问,立刻开了山门。 林小唐心想既然拿了人家的符咒,怎么也要帮上一帮才显得尽心,他见风起斯着急,暮苍峰又不能御剑,便向众人说道:“我带风道长先上去!” 风起斯点点头,林小唐说道:“得罪了!”便背起风起斯,张开翅膀往山顶呼啸而去了! 风起斯直奔后山密室,林小唐见是密室,知道是立山祖师闭关的地方,比较自觉地没有跟过去。 风起斯却很快出来了,口中喊道:“师兄?!” 真着急时,林小唐看见了,他没有回头,被眼前奇观震撼得有点气短:“风…风道长,看这里!” 立山道人正悬空站在一朵祥云中,笑眼看着他师弟。 风起斯仰头问道:“师兄?” 林小唐喃喃自语:“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飞升?” “立山祖师百年前就已经飞升上仙,如今看来是悟得天道,得了天职,要脱离轮回了。就是你所说的神仙。”常月已经到了。 到底是陪伴了百年,风起斯脸上虽看不出悲喜,但亦可以看作是悲喜交加。 “风起斯拜别师兄,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师兄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此时暮苍峰所有弟子都已到场,见此场景心中大喜,有生之年能看见师尊飞升上仙就很难,何况是领了天外天的神职,与有荣焉!这是可以拿出来说一辈子的话题啊!他们也都是心砰砰跳着,齐齐跪下拜别。 立山平和微笑着说道:“师弟,今天也是你的大日子,暮苍峰三喜临门,这盛世也将开启,只是…”他手中缓缓放出一物,飘向风起斯手中,风起斯接住看时,是一串闪闪光的手串珠,他认出了:“幽明珠?” “交给那位姑娘。这是师兄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道可,道非,常道。师兄去了~这里,交给你们了!” 众人瞩目中,祥云愈闪耀,令人不可直视,众人纷纷眯了眯眼睛,待能看得清时,立山道人已不在眼前了。 常月看了看天空,命道:“所有人退出十丈!” 他自己也跃身退了出去,说道:“风道长!” 风起斯已经现了雷云,看了一眼安三平,笑了笑,跃身而起,等待雷云。 他刚站稳,众人只见一道天雷猝不及防的打在风起斯头上身上,整个人都透出亮光来,付红莲付欢儿本是灵狐,最怕天雷,见状十分紧张地互相抱紧了,林小唐见状,张开翅膀护住她们。 安三平也很紧张,心想这就是风起斯的天劫?可千万要顶住! 第二道天雷下来时,声势浩大,声音也震耳欲聋,安三平也觉得头有点晕,风起斯闭着眼睛,衣袂头都随风飘散,面色在闪电雷鸣下有点苍白,但毫无异样。 安三平看了看常月,心想十五年前他师兄必定也吃了这苦头,若挺不过,便连命也没有了,那么凶险,幸亏他修为深厚,要不,他就见不到这个师兄了。他一边庆幸着,一边担心地看着风起斯,担心他心中有了楚问心,会不会有所影响。刚才风起斯对他那一笑,必定也是委托楚问心之意。 第三道天雷,整个暮苍峰的夜空都仿佛亮成了白天,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若心不坚定,修为不纯,定是不可能蒙混过关的。”待电光出现时,众人又吓了一跳,这哪是闪电,这分明是个火球!那白色大火球从天而降,直向风起斯,众人不由得捂住了嘴巴。 付欢儿直接捂住了脸,又从指缝里偷偷看着。 眼看着火球吞噬了风起斯!随即出啸鸣声,十分炸耳,众人又纷纷捂起了耳朵,林小唐尤其苦着脸:“别说天雷,这声音我就要死了!” 许久,鸣声淡去。闪光的火球也渐渐散开,众人定睛去找,空中已空无一人。 林小唐轻轻说道:“不会被烧没了吧?” 付欢儿也担心地看向她娘,她娘亲笑道:“怎么会?” 一阵衣袂之声,上空缓缓落下的长蓝袍之人,正是毫无损的风起斯,他边走便说道:“原来雷劫,这么麻烦。” 弟子们相视一笑,欣喜拜道:“弟子恭迎上仙归来!” 常月也笑了,安三平觉得,这是头一回看见他师兄真心地笑出来。 付红莲也颔笑道:“可喜可贺!暮苍峰竟然同一天升了一位上神,又迎来一位上仙,这可是闻所未闻的盛事,双喜临门。” 林小唐接话道:“双喜临门?我记得立山祖师刚才明明说,三喜临门,还有一个是什么?” 安三平跟风起斯对望了片刻,都笑了一笑。 风起斯说道:“这两日山下必定有人得到消息要来拜访,传令下去,封山,除了宣正堂,谁也不见。安排各位贵客入院休息!” 这区区一天,竟生如此多的事情,众人本应该都累了,却因为目睹了暮苍峰的奇观而兴奋不已,毕竟眼见为实,尤其小辈们突然地都对修仙之路自信满满起来,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明天。 司考他们都围着谷花音询问离魂谷哪一样最容易学,哪一样最有威力。谷花音被他们聒噪得不得了,答应着晨起后告诉他们,勒令他们统统回去睡觉,修身养神。 林小唐揣着移山填海符兴冲冲的跟安三平说他不困,办正事要紧,要下山去了,安三平知道他办的“正事”是什么,便一笑了之随他去了。 他打算自己回飞鸾院时,风起斯叫住了他,努了努嘴,意思随他回枫林苑。 安三平入世以来就打心底里觉得,这活得久了的人,表面看起来都人畜无害云淡风轻,可心思深邃难猜得很,他身边就踏踏实的有这么三个人让他防不胜防:常月、付红莲,和眼前的风起斯,尤其后者为甚。 人在屋檐下,得主人相请,怎好拒绝?安三平扯着嘴角有点蔫巴地跟了进去。 进了院子,风起斯回头就伸手去敲安三平怀里那只猫的脑壳,“咚咚!”两下,听声音之响亮,安三平都觉得疼,果不其然,那猫跳出来陡然变大炸着毛儿龇牙咧嘴,一副猛兽的样子,睁开眼一看是风起斯,立刻缩回本体,显出灵体说道:“打架吗?” 风起斯叹气:“怎么说也养了你十几年,咬一口就打我,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翻脸不认人了?” 灵斗抱着胳膊,蓝色眼眸冷冷地对安三平抬了抬下巴:“讨债找他。” 安三平此时心里已默默地把灵斗也算到为老不尊那一组去。 安三平问道:“上仙刚刚历劫,不需要早些休息吗?” 风起斯没理他,而是问灵斗:“十七年前我在河滩见到你时,你是一只受伤的猫,我今日才想起来问,你因何人何事受伤?” 安三平一听,正中下怀,有那么多问题在心里一直没有机会问,反而风起斯先问了。 灵斗不假思索地答道:“上一任世尊之子,萧子衿。” 第六十章 莫问前尘 二人闻言十分惊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灵斗:“本来我也不确定,他当时掩藏了气息,用的也不是他的斩魂剑。后来我遇见你,元神苏醒后,你那天跟萧子衿比武伤了他,他的血的味道,我却是记得的。” 安三平急忙说道:“这么说来,当年意图偷盗聚灵芝,想做世尊的是萧子衿?……那你为何不早点说出来?那…当日宣正堂楚焕生夫妇又是怎么回事?” 灵斗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安三平:“起魂石天生有灵,我便是它的一部分,并不是人为可以控制,可也许少年萧子衿觉得杀了我,就能摆布起魂石了,我看着他长大,他本不是个恶人,一时蒙蔽,我不跟他计较。起魂石会自己寻主,所以当时既然被人抢夺,也就找到了楚焕生夫妇。” 风起斯疑惑:“当年萧氏要交接聚灵芝时,说的是交给楚正玄老堂主吧?” 灵斗笑了一笑,不再回答,安三平心里暗暗大起大落,默默感激地想:“是了,原来灵斗当时找的人。不是别人,一直是我。只是那时我尚未出生,交接时,聚灵芝便只能交给爷爷楚正玄,只是后来这一切的生,难道真的都是天意吗?” 安三平想起杜凤泽这个人来,问道:“你当时见过杜凤泽其人吗?” “他?见过。我在河滩时,他在那里,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他。” “这就奇怪了。到底是什么人灭了萧氏,要说跟杜凤泽毫无关系,本尊不信。毕竟看起来这十多年,得益者是他。若还有旁人,又从未听闻,图什么?”风起斯说的,也正是安三平心中所想。 安三平说道:“不如我们先静观其变,毕竟他已经出手,绝不会就此罢休。” 他歪头想了想:“立山祖师那么厉害,也算不出那人是谁吗?” 风起斯:“得此失彼,卦不可卜全,话不可说尽。这也是明清祖师和我师兄后来常常闭关的原因。” 第二日清晨,晨光初露时,安三平就被林小唐叫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拉上安三平就走,出了院门,司考他们也笑嘻嘻地都十分雀跃。 安三平心里明镜似的:“是想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功劳吧?” “什么功劳,明明是苦劳。我去时一说,流云巴不得一声,因我们走后,终日有大臣带礼物拜见,有说仰慕他的,有同出于暮苍峰的,有劝他早日学习政务的,他尚未即位,说要避嫌,正想着要躲,见我去要别院正中他下怀!当时就立刻撤了所有人,搬走了自己的东西,住到流蘅府上去咯!拜访什么的,有流蘅……我就回来了,肩膀…翅膀那叫一个酸!” 安三平点了点头,虽说流润的王府也是空置的,流云也不想乘人之危鸠占鹊巢,到底是个心底柔软的少年。 到了离魂谷,众人眼前一亮!果然这移山填海符一点不虚,这儿哪里还有什么焦土?亭台楼阁错落精致,莲池苗圃锦绣婀娜,分明就是身在那彭越国的郊外了。原本空旷的离魂谷,突然就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之前种种,仿若从未生过。 安三平笑着说:“这样也好,倒也可稍稍解了些你对流云的想念之苦了。只是这个浣葛别苑的牌匾,要拿下来换一换!” 林小唐搂着司考他们笑道:“写字是你的事。你回头捡一块木头刻上就是了,就叫离魂院得了!眼下要做的,兄弟们!选房间啦!哈!哈!” 司考他们巴不得一声,轰然全都跑了进去!抢占自己最满意的房间去了! 安三平不禁满面笑容,也深为欣慰。一边悄悄惭愧若不是有两位兄弟,自己绝对做不到这样,是以一时觉得自己运气其实不错,他这个兄长,也着实义气。 这边林小唐很是得意地笑道:“放心吧,最好的靠着的三间,我来时已经锁上了~!” “……” 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声:“大哥!谷主!这里有个人!” 林小唐不相信:“有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安三平也觉得不大可能,林小唐比常人敏锐许多,有活人在,怎么逃得了他的眼睛?许是哪个仆人不小心睡着被带过来了? 二人赶紧进去,齐阑引着他们进了天华斋,果然地上躺了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子,浑身血迹,未知生死。 安三平连忙替他切了下脉,十分微细无力,若不用力觉察,都以为没有脉息了。 林小唐急道:“这是什么人,没听流云说起有人受伤啊?我带他去找常月吧!” 安三平抬手制止他:“只怕来不及,司考你们先出去,人多不利于他。” 少年们应了一声都退了出去。 安三平这才从怀里拿出瓷瓶,落出一颗浣灵丹,给他服下,又以掌渡气给他。 须臾,那人才缓缓将眼睛张开一条缝,看着安三平眨了眨眼睛,安三平说道:“你此时不宜说话,我派人送你去常安药庐。” 林小唐问道:“为什么不是去暮苍峰找常月,那里比较近啊!还有,若他是恶人怎么办?” 安三平看看奄奄一息的男子:“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天底下,唯有常安药庐救人不问善恶,且天下人都知道出云峰的规矩,天大的仇怨,也要等人治好了离开,才能去寻仇,如今师兄客居暮苍峰不在药庐,又要替付前辈寻药不方便照看,他需要静养,眼下能去的地方,只有出云峰。” 林小唐撅着嘴:“好好好,全听你的!我去!” 林小唐才带人离开,付红莲母女簇拥着谷花音欣喜不已地落在了莲池边。 “娘亲!你快看,是红莲花啊!真好看!跟娘亲的名字一样。”付欢儿一激动,两条尾巴又跑了出来互相拍打着,实在俏皮。 付红莲见女儿开心,也笑面如花,对谷花音笑道:“瞧瞧,你的小姐姐还是这个样儿。倒是你,年纪不大,瞧着满肚子的心事,整天也不知在为何事愁?我看着你长大,自以为比你亲娘也差不多,你何不跟我说说。” 谷花音微微笑道:“师父待我的心我怎会不知?只是眼前离魂谷虽然焕然一新,却依旧不是我记忆中那一个,我的离魂谷没有莲花,只有梨花。我一想到阖族一夜消失,始终心绪难平。” 付欢儿听到了便问:“难怪姐姐不高兴,原来是不喜欢红莲花啊!种梨树有什么难的,我让我小唐哥哥帮你种!” 付红莲忍不住揉了揉她女儿的脸说道:“你最乖啦!是啊,这人心啊,有的人天天对着梨花,却说喜欢红莲,你妹妹如今对着红莲,就说喜欢梨花,得陇就要望蜀,还真是难啊!还是我们欢儿最懂得欣赏万物,嗯?” 付欢儿挣脱她娘亲的手说道:“正是,你看这红莲花,就像我娘亲张开尾巴的样子,多好看!娘亲你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吗?” 付红莲赞叹道:“乖!聪明!” 谷花音看了一眼付欢儿不禁笑了:“我也羡慕欢儿,什么心事也没有,就是有,也就一会子,便都忘了,憨玩可爱,只盼她别太快长大了。” 付红莲拉过谷花音揽住她,指着满湖千姿百态的碧荷红莲:“好女儿,莫将昨日误今朝。为师活了这数百年,早已知道这聚散离合,阴错阳差皆是寻常,千万不可执着。以后你若有机缘,或许飞升上仙,日子长了,也就都看淡了、习惯了,那时再回头看看今天的你,会后悔误了旧时风景,枉费了这芳华好辰光。” 安三平和少年们出来时,刚好看见趴在湖边亭子里乱摇着尾巴的付欢儿。少年们顿时乐了,飞扑过去抢着要摸一摸付欢儿毛茸蓬松的尾巴,听雨亭中一下子嘻嘻哈哈笑成一片,付红莲便带着谷花音躲开他们,让他们自己闹腾去,这湖光水色,一边是莲花盛开景,一边是嬉笑少年郎,付红莲谷花音二人见了这副生趣图,便也忍不住嫣然一笑。 安三平远远看见谷花音那一笑,只觉得天地万物都不在他眼中了,唯有那笑颜,艳若桃李,雅若天昙,明媚如斯,无可比拟。 付红莲眼尖,已是留意到了远处呆的安三平。拉着谷花音一笑说道:“我倒是觉得,你们的谷主对你很是上心,在眉山几次三番挺身护你,很是靠得住啊。” 谷花音慌忙正色说道:“师父又胡乱开我的玩笑了,我们这位离魂谷主虽然年少,却稳重妥当,徒儿看得出来,他跟我一样心思坚定,一心要重振离魂谷,他为人至善,待我同他的兄弟一样,自然都是极好,只是绝非儿女情长,师父以后这话可千万别再说了。” 付红莲了解她这个女儿,听她说话越听越寡淡,知道说不通了,也就罢了,起身招呼那些少年说道:“小朋友们,这么喜欢我欢儿,你们谁娶了她如何?” 小笙正被付欢儿狐尾挠着下巴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笑一边说道:“这么开心,我要娶要娶!” 司考一巴掌过去:“还没安身立业就想先娶妻,跟你爹一样没出息!” 齐阑撇了撇嘴:“老婆这种东西都是凶巴巴管天管地的那种吧,我们欢儿才不像呢!欢儿是妹妹!” 付欢儿叫道:“我是姐姐!”她闹够了,蹲在他们身边说道:“我好像饿了!” 少年们这才想起都还没吃早饭,又想起了他们那位可怜的谷主还没吃早饭,这才看见还在远处呆站着的安三平,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里有厨房有存粮有酒肉,我们这就去做饭。” 一溜烟的就跑了。 谷花音摇了摇头,看着那一群欢脱如兔的身影,心道怎么同样十六七岁,他们谷主就沉稳许多,感叹到底都是林小唐招来的人。 她看见安三平,便走过去,只见安三平却慌张低了头,脸色微红。 谷花音微微施礼道:“谷主,今天我便教他们十五人一些基本的内功心法,和简单的剑阵,谷主可有什么要吩咐?” 安三平连忙答道:“甚好!基础打好才能谈及其他。我没有什么说的,辛苦谷姐姐,到时我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些兄弟,虽然贪玩,却都是十分聪明好学的,多一些耐心,肯定没问题的!…其实,谷姐姐叫我的名字就好。” 谷花音:“那怎么可以,既然离魂谷重建,你是不可质疑的谷主,便是要有规矩,谷主之尊,林小唐便罢了,其他弟子不可怠慢逾越。” 这段谈话以后,安三平去暮苍峰辞谢,回来一心一意给弟子们登录名册,预备拜师礼,看谷花音教导他们内功心法,外人看来,这已是一个全新的、生机盎然的离魂谷。 第六十一章 喜欢不娶风起斯 话说楚焕生那日携楚问心回了越州,他在厅里踱了又踱,思及眼下处境,终是心里不安,立刻了封信给铜陵殿欧阳家。 第二日一早,楚焕生便收到消息,欧阳家家主及其嫡长子欧阳戈文,不日就要亲自来越州拜访。他便吩咐楚庭雪,这几天尤其看好了他妹妹,不许她出二门一步。 又过了一日,楚焕生在院内坐着,静待贵客到来。谁知家仆来报时,他迎出门去,却没有看见什么车马队伍,门外一个气度不凡的高大男子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把楚焕生看愣住了—— 风起斯? 风起斯今日装扮有所不同,髻解开披下在脑后松松地束了一道,月白色棉布深衣配上蓝色宽袖长裾从容宽松,一派苍松听琴闲云野鹤。 楚焕生连忙拱手相让:“不知风道长来此,宣正堂蓬荜生辉,道长请~” 心里正是奇怪:“才有消息传来,立山祖师飞升,此时他不在暮苍峰坐镇,来宣正堂做什么?” 风起斯进了院子,反而对着楚焕生微微一个欠身,什么也没说,低头微笑着,双手递过一封书简。 这一个架势,反而让楚焕生一头雾水,手足无措起来。他满腹疑云地接过书简,打开来看时,只见书简之上,清清楚楚写着:聘书。 “这…?”楚焕生抬起头疑惑地问道:“前日,道长不是说…?” 风起斯笑道:“渠会有缘,楚堂主,时移世易,本尊已安然渡过雷劫。” “啊…这么快?!莫非,是跟立山祖师同一天?这…天底下竟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楚焕生叹道,又立刻意会过来,郑重施了个礼:“如今该称上仙了!” 风起斯大约看出他态度十分犹豫,说道:“堂主尽管放心,暮苍峰的确不可娶妻,但这规矩,只对暮苍峰,却不对弟子,只要我下了山便可,况且…” 他拿出一物递与楚焕生:“堂主请看。” 楚焕生仔细端详一番,只见一串晶莹手串,莹莹紫光,似乎是活物一般,他大惊失色:“这难道是幽明珠!” “正是我暮苍峰至宝幽明珠。这是我师兄离去之前,特意嘱托我送给楚楚的。便当作是,我的聘礼。” 楚焕生自这位口中听见“楚楚”二字,不由心动一番,又听见立山祖师都已许了此事,可见必是有缘。这幽明珠是暮苍峰镇塔至宝,有重生肌肤,辟邪制恶,镇魂聚魄之能,为当年水神共工所持有的法器,世间仅此一串,立山祖师竟然当众许给了他的女儿,而看样子,风起斯得了这个,就雷厉风行地过来了!这本是光耀门楣之事,可… 他想到此处,有些为难地说道:“诚然这番美意不可辜负,可…在下已跟安辞商量过,欧阳家也已经派人过来下聘,估摸着此时也快要到了!这婚嫁之事非同儿戏,说改就改,怕是…” 风起斯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已经明了,当下笑道:“这得罪人的事情,风某并不在乎多做一件。” 正在此时,果然听门外报道:“堂主,铜陵殿,欧阳家主到了!” 风起斯回头看时,门外一名衣着华丽的老者,和一位公子模样的人已经笑着施礼道:“楚堂主!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堂主今日有贵客到访,不知这位是?” 风起斯灿烂一笑:“我来聘妻。阁下迟来了一步。” 老者面色一黯,欧阳戈文抢先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跟我欧阳家抢人,楚家已经答应了我家要议亲,我们已经带了几车聘礼过来,你竟然棉布粗服,两手空空就来了,大为无礼!不过是贪慕宣正堂之名的鼠辈吧?!楚家怎么可能瞧得上你这样的?识趣的,快些让开!” 老者听了他的话,面露得意赞许之色。 楚焕生听欧阳戈文一番话,已是冷汗直冒,这风起斯不懒的时候,若惹怒了他,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菩萨心肠! 风起斯一个抬手,楚焕生一看急忙求情:“稚子之言,上仙千万莫要当真!欧阳兄,世侄,这位是暮苍峰之主,刚刚渡了百岁雷劫的,风起斯上仙。” 欧阳戈文听罢,面色刷白,他看了看他父亲,那老者也立刻变了脸色躬身说道:“原来竟是传闻中从不涉世的风起斯上仙!铜陵殿欧阳末见过上仙!不知上仙要聘妻,我儿鲁莽,请上仙莫怪!只是,为何堂主两天前还来信提及议亲之事?”他看向楚焕生,面有责怪之意。 楚焕生大有难堪之意,风起斯已颔笑道:“楚楚与我互有情意,此事众所周知,本尊也是明确了她的心意,第一时间赶来,不料到了这里才知道议亲之事,因此连累你们跑了这一趟,不过…我今日带了一份拜礼,可赠予铜陵殿,作为本尊赔罪之用!还请笑纳!” 说罢他一挥袖,院子里哗啦啦一阵铺天盖地,众人一看之下惊讶万分不禁都往门口退去,只见一个个锦盒,有露出金银的,有带着灵气的明显是宝贵法器,都叮铃哐啦不断的堆积在这本来很宽敞的院子里,竟然满满堆了一院子,是真的…一院子,有的已经掉出墙外去! 众人包括风起斯在内,已经退到门外去,瞠目结舌地看着这景象,不知风起斯何意。 风起斯笑道:“暮苍峰十七年间收的拜礼,都在此了!有金银法器,奇珍异宝,珍贵药材,本来是想着做拜礼之用,如今既得佳人,风某承让,这一些,还请铜陵殿笑纳!聊表本尊心意!” 这一番话,既让楚焕生面上有光,又给足了欧阳末台阶下,欧阳戈文已经目瞪口呆得不敢说话,当下气氛缓和了许多! 欧阳末拱手笑道:“如此说来,我铜陵殿跟暮苍峰有今日之缘,亦数我辈之幸,上仙言重了!戈文,你去挑几件自己喜欢的拿着,今日这趟,就算是你的长辈给你的见面礼了。多谢上仙!” 众人还在寒暄,却听后院喊道:“起火了,走水啊!”一阵乱哄哄! 楚焕生还没有反应过来,风起斯一听,凌空拿着那幽明珠,像那火光一扫,那火光竟然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众人赞叹之余,忽见楚庭雪急急忙忙前来说道:“叔父!问心,问心听说欧阳家来提亲,趁着今日未设结界,自己放了一把火,趁乱跑出去了!” 楚焕生一听头也疼了:“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她可说去哪里了?!” 楚庭雪尴尬地说道:“她…她说去暮苍峰了!” 说完这番话,他抬起头,这才留意到楚焕生后面闪出来的…风起斯?还有…欧阳家的人! 他顿时懵了,这是什么情况,他错过了什么? 楚焕生和风起斯对看一眼…楚焕生尴尬地笑了笑:“女大不中留啊!让上仙见笑了!是在下教女不严,问心她,自幼没有母亲在身边,全家上下没有什么女眷贴身管教,长辈们又都太宠她,竟把她养成了这么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脾气,唉…!蒙上仙错爱,小女此后…便托付给上仙了!” 风起斯笑眼吟吟:“不胜荣幸!” 楚问心窃喜自己再一次逃跑成功,还丢了个烟雾弹说自己去暮苍峰了,那她肯定是不会去暮苍峰了,目标当然是离魂谷,她想想便开心,雀跃起来:“平儿,我来啦!” 及到了离魂谷,楚问心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我这是不是在做梦,这明明是彭越吧?完了完了,跟风起斯在一起人都变笨了,怎么走错呢?”她一个转身,就撞上了什么,脚下不稳一个趔趄,一头扎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抬起头来看时,那人也在看他:“楚楚?” “风起斯?你在这干嘛?”楚问心一想到那天的事情就觉得窝囊,虽说自己说喜欢他那样的只是顺口说说,但是他偏偏要说什么不娶的真话听起来那就是很刺耳,多没有面子啊!此时看见这张脸,不禁有些不忿,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不是应该去找我了吗?”风起斯眯起眼睛说道。 意识到自己还被他揽着,楚问心红了红脸挣脱他:“谁说我去找你了?我来找林谷主。” 风起斯笑道:“巧得很,我也来找他,不如一起吧!” 楚问心气哄哄地“哼!”了一声,起身便要走,不料风起斯却拉住她的胳膊迅的戴了个什么冰凉的东西在她手上。她低头一看,是一串极其漂亮的紫色晶石,灵动不凡,她眼前一亮,但旋即又想,风起斯好好的给她戴这个做什么?想要脱下来瞧瞧,谁知那串子竟好像是长在了手上,怎么也下不来了! “风起斯!这什么?你什么意思?”她瞪着笑意难掩的风起斯。 “送给你的,拿不下来,跟你很相配,好好戴着吧!” “你没事送我东西干嘛?你很有钱吗?有钱就送一点给离魂谷,给我干嘛?!”楚问心被气到无力了:这个真的是拿不下来啊! “信物。”风起时轻飘飘地说。 楚问心的手停住了,愣道:“什么信物?” 风起斯突然走到近处低下头,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说道:“定情信物!” 说完便眼看着楚问心的脸慢慢红到了耳朵根,他觉得十分满意,在她脑门上轻轻一个弹指,转身便走了。 留下一个原地呆的楚问心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风起斯原来你是这种人,不娶别人还要到处留情,想干什么?你人面兽心色胆包天,你卑鄙无耻混蛋下流!!” 第六十二章 自杀少年 进了大门,一眼便看见正在看弟子们练功的安三平,她立刻心情好了起来,直向他飞奔过去。 安三平看见她和风起斯一起进来,也猜了个大概,十分开心地笑了。有风起斯在她身边,她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林小唐也在此时赶了回来,安三平连忙问他那重伤之人如何。 林小唐从怀里摸出一块木头牌子,递给安三平说道:“望了大叔说他筋脉尽断形同废人,命悬一线,幸亏送去及时,命是救了回来,也能开口说话了,但只说了两句,第一句是问身在何年何处,第二句嘱咐我把这个交给你做谢礼,其他的一律不知。他伤得实在太重了,平常人早已经死了,算他命大,被我带了回来又遇见你,总之他身体是否能恢复,恢复几成,就都要看天意了。” 安三平接过木牌看了看,很普通的一块方形木头,十分朴素,没有什么花纹,只不过十分厚重,像是黑檀木之类的,刻着一个“嚣”字。 安三平不解:“这是个什么谢礼,令牌吗?哪里的令牌?” 风起斯拿过去仔细看了看,也摇了摇头:“或许等我回去查查古籍,也说不定,只是凡间哪一个角落的令牌罢了,既然人家说是谢礼,你安心收着便是。” 次日便是十五,历年来,修仙界每个月一次聚议事,便是约在世尊所居之处每个月的十五。 这一回,是相隔十七年后,离魂谷再一次以世尊之名,会见各家,想必只要有些许实力的门派都会前来。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这第一个来的,竟然会是眉山派。 这一天刚过卯时,一面蓝边的红旗子被一个年轻人扛了进来,只有他一个人,那年轻人步履踉跄,似乎受过伤。 司考见状,赶紧上去打算扶他,却被他一手推开了。只听那人说道:“叫你们谷主出来!” 林小唐听见了,站出来说道:“谁家的小辈,如此不懂规矩,来者是客,可你的语气也要尊重些吧?” 安三平见了那旗子上的花纹,顿时认了出来:“你是眉山派的人?还有人活着,太好了。” 安三平心想,只要眉山还有人活着,那么关于药童的传言,就有办法化解了。 眼前喘着气,虚弱不堪的人,胸前血迹斑斑,眼底却有非常坚毅的光,他问道:“你就是离魂谷主?” 安三平点头说道:“正是!”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却突然含泪拔出剑来,直向安三平刺过去,安三平见他拔剑愣了一下,侧身躲过,轻轻一个弹指,那剑便飞了出去! 闻声而出的谷花音付红莲风起斯等人赶来一看,都十分讶异,付红莲奇怪道:“这几乎是个普通的凡人啊,他这是为何?” 安三平一听赶紧收剑说道:“有话好说!你打不过我的!” 那少年置若罔闻,赤手空拳欺身而来,身形却非常快,安三平那么多年绑着重物练功,自然更胜一筹,那少年十几招过去半片衣角也没有碰到他,反而不知带动了自己身上哪处的伤,鲜血淋漓而出!淅淅沥沥流到脚下。 安三平急了,一边避让一边说道:“别打了,再这样下去,你就撑不住了!” 付红莲实在看不吓去,无奈叹了一声,伸出一指对着那少年绕了几圈,那少年便被灵力绑住,半点也动不得了! 那少年拼命挣扎,脸上一直没有断了眼泪,口中不停说道:“快放了我!”众人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只是眼中渐渐透露出绝望的样子来。 安三平怀中一动,灵斗闻见了血腥味,醒了过来显出身形,端详那少年半天,说道:“谷花音,假意要杀他,雾隐术!” 谷花音知道灵斗从不开玩笑,闻言而动,大雾骤起!祭出离魂刃在雾中出幽幽蓝光。 林小唐突然喊道:“快看!” 这雾中能让人隐约看得见的,除了谷花音的离魂刃,还有一样东西,那少年身上的伤口,被人用某种黑色的灵力牵引着,那灵力源源不断,源头隐藏在院门之外,换言之,这少年浑身的经脉都被人控制了!像是被做成了傀儡,只不过不同的是:他的意识还是他自己的! 风起斯沉声问道:“怎么保他的命?” 灵斗摇摇头:“只要这灵力索一撤,他的心脉尽断必死无疑,就看,对面什么时候想断?” 风起斯当机立断:“楚楚!” 楚问心猝不及防地走出来:“啊?” 风起斯拿起楚问心的双手,一手按在少年的头顶,一手按住他的心脏位置,说道“绝对不能松手,等我回来!” 他跟谷花音点了点头,二人便跃身而去! 安三平知道他们二人是去顺藤摸瓜,找那个控制之人,只是楚问心这个姿势又是为何? 灵斗已经看见楚问心的幽明珠,眯了眯眼睛,心下一动,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安三平这才慢慢走近那少年,看着他绝望的眼神,十分不忍:“你若现在不告诉我们你的遭遇,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楚问心不敢动,她急促说道:“离魂谷几百年来一向至真至善,你不必多虑,控制你的人,稍后会被现,若风道长不能控制,他鱼死网破,你或许替自己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少年已血泪满襟地哽咽着:“我必须死,我必须死,我若不死,我的族人就都完了!” 付红莲听他这么一说,已经明白,斩钉截铁地呵斥:“蠢啊!他们人在哪里?快说!” 少年似乎被她震慑住:“在…一个山洞里,很冷的山洞!是一个黑面人,说如果我不听话,就在我面前杀了他们!他要我,来找离魂谷主,一直……一直打下去。在其他门派到来之时,喊着为眉山报仇,然后……我会死去,他们就会放了我的族人。我只能听他的,我没有别的选择,你们……也没有。我一定会死,我一定会死,对不起!呜呜呜……” 说到此处,付欢儿十分悲伤地看着那黑色灵索猛地收了回去!楚问心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我不放手,你挺住!” 那少年身上汩汩流着鲜血,已全身浸透,他用力却虚弱地冲楚问心笑了笑,轻轻说道:“我……听祖辈说,修仙的女子都很美,特别是……出云峰、的女子,你是吗?” 付欢儿不禁流着眼泪,低下了头。林小唐搂过她轻轻拍着哄她。 楚问心连忙点头:“我是!我正是!林小平你过来!” 安三平会意,上前揭去了楚问心的面纱。 见到楚问心真容,在场的付红莲母女,林小唐都也大吃一惊!彼此对望,这才明白很多事情。他们都知道安三平出云峰的身份,却不知道,他跟宣正堂,竟然是这样的关系!这才是安三平要戴面具的原因吧? 少年强打着精神,撑着眼睛,仔细看着楚问心,费力地笑了笑:“仙子原来真的……这么美……对不起,谢谢……”他带着微笑颓然闭上了眼睛。 楚问心一双泪眼迷蒙喊道:“你,你不能睡,你给我撑住!” 安三平很是着急:“风道长叫你都不要动,我便更不敢做救治他的事情,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雾已渐渐散去,门外传来司考的声音:“谷主,巨风山庄到了!” 安三平听见杜凤泽到了心下一惊,立刻帮楚问心戴上面纱,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见灵斗不知取出什么放到那少年口中,跟楚问心说道:“可以放手了,带他进去休息。少则半天多则一天他就没事了。” 楚问心依旧不敢,付红莲感受得到什么,点了点头也附和道:“灵斗说的没错,好孩子,你放心把手放下来吧!”说着解了束缚,那少年便软软倒在了楚问心手中。 楚问心这才意识到,付红莲和灵斗都不会骗她,可风起斯的话…她私心里原来也是十分相信的。她明白过来,原来风起斯在她心里已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她别无他法,看着林小唐帮她将那浑身是血的少年抱了进去。 安三平这才起身,去门外迎接各家。 果不其然,门外各色旗帜飞扬,并不只有巨风山庄一家,杜凤泽为,身后则是如同孔雀开屏似的跟着十几家大大小小的门户,杜凤泽华服金冠,神采奕奕,十分气派。 安三平留意到,今日萧子衿没有来。 见他出来,杜凤泽便施了个礼:“林谷主,杜某带领各家前来拜见!” 他这一句说完,后面的各位领们才齐声说道:“拜见林谷主!” 安三平心想:“他果然是要借此显威。”当下也十分得体的见了礼,大家分别见过,安三平对此聚会没有经验,见到因人数众多不便进庄,总不能委屈他们站着说话,便同司考说要回去让弟子们搬些桌椅出来。 司考答应了一声,转身时,忽见许多桌椅凌空飞来!他赶紧闪开,人群也都纷纷散开,那些桌椅飞出来时度很快,到了众人跟前,反而稳稳的停住落下了,位置虽说不十分准确,但是这法术如此了得,各家都傻眼了! 待坐下抬头时,更是不禁全部看呆了! 林谷主左右分别多了两个美男子,都是绝世俊美的面容,但又非常不同——这左边一个银蓝眸冰冷傲物,令人胆寒不敢直视,这右边一位……好像在暮仓峰见到过,是那个林小唐,但容貌身材似乎已有些不一样,笑眼盈盈,春风满怀似的,令人一见便觉得十分亲近。 而随即从他们身后走出的三位,却又看得人们心旌摇曳! 两位红衣美人一大一小,似乎是母女两个,一个明艳妩媚,笑颜如花,另一个欢脱灵净,澄澈可爱;而另有一紫衫面纱身量中等的女子虽说看不清面容,但看水波流转的大眼睛已是不俗,不知面纱下究竟藏着如何稀世的一番美貌? 虽说都是仙家,也见过不少仙风美好的人物,然而面前这几副面孔,亦是难得的上品,站在一起更是美不胜收,仿似画卷! 第六十三章 手下留情 杜凤泽一见之下都不禁晃了一下神,随之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过区区数日,竟然如此齐全,老夫叹服!这离魂谷已今非昔比,果然是后生可畏。可惜今天我贤弟萧少主因故未到,否则看到眼前此景,心中一定十分欣慰。” 林小唐笑容不改,肚子里却哼了一声:“今非昔比”这个词,自他口中说起来,却是一语双关,别有用意。又搬出萧子衿来,分明是显得他自己如今才是独占鳌头。 安三平笑得十分诚恳:“重建离魂谷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晚辈年轻不通,往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做指点!” 此时齐澜已带着师兄弟们列队走了出来,站在了安三平他们身后。 杜凤泽起身面向说道:“林谷主不必过谦,此次杜某前来拜会世尊,是为练百堂之事,鄙人十分汗颜,之前跟他略有交情,被他蒙蔽,未料到此人如此心胸狭窄,听说只是为了在暮苍峰败给了离魂谷,失了面子,心中恼怒,便命手下在离魂谷伺机大开杀戒作为报复,幸亏风道长路过,救下了小辈们,后来他竟又迁怒于风道长,设下埋伏却又败在了风道长手下,一念之差造成如此局面,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杜某接到书信后,立刻亲自去寻,他重伤在身同我求饶,我本想放过他,可他却趁我不备欲刺杀于我,我一时失手,竟然……唉!本来该好好劝劝他,或许幡然悔悟!总之杜某如今据实相告,一切还请世尊定夺!若觉得杜某不妥,我也定当认罚!” 底下听了,也议论纷纷起来:“这么看来,杜庄主既有雷霆手段,又有情有义,十分妥当啊!” “是啊是啊,上回在暮苍峰杜庄主还在帮练百堂说好话,明王台烧了之后又留他住在山庄,如今看来虽说不慎误杀了他,那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也有明白人听出玄机,一笑置之。 付欢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你说的都是夸自己的话,谁还好意思罚你什么?”付红莲林小唐一听都笑了。 安三平也笑着说道:“欢儿不可无礼。”他转头问道:“杜庄主自然是最妥当的,不知练百堂其身现在何处?明王台可还有其他弟子,又是如何安置?” 杜凤泽身旁一个弟子走出来说道:“在下巨风山庄右护法,路琊!回世尊,练百堂当日身死,我等都在场亲眼所见,我们庄主十分伤怀,不忍再见,毕竟曾是一派宗主,属下们便将他掩埋在巨风山庄后山,修墓立碑,当时并未见他的门人在场,庄主最近也在四下打探追寻。若有消息,再行禀报!” 这路琊也是满面笑容,回答面面俱到十分得体,可安三平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轻蔑嘲笑的意味,便多看了他两眼,见他也是三十不到的模样,看起来比萧子衿要精瘦许多,然而目敛精光,一张精致的脸也算得上好看,可那笑眼带着股狠劲儿,怎么就是觉得跟年纪不协调,很是怪异。 杜凤泽见安三平留意,摇摇头笑说道:“世尊,这便是我门中最得意的一个徒儿,今天听说他萧大哥负伤不来,便有几分打抱不平之意,一直说想要借此机会同世尊切磋一二!到底是,年轻气盛啊!呵呵……”他话说到此处,便去查察看安三平神色。 安三平一听,连忙摆手:“不妥不妥,万一有个闪失,难免伤了和气,上次萧少主之事,我过后也很是内疚,我看今日就让各家前辈多多指教如今天下之局,这比武,还是算了吧!” 杜凤泽捋着胡须笑而不言,路琊上前一步说道:“虽说在下年长一些,但,听说世尊修为已十分不凡,还请不吝赐教!” 安三平正在肚子里搜寻些委婉的话来推辞,只见身旁林小唐笑眯眯的站出来说道:“你说得对!我们谷主虽说年少,但论修为你恐怕差得远,你是客人,我们不能仗势欺负了你,这样吧,你是巨风山庄弟子,我呢,是离魂谷弟子,我来会会你如何?” 各家中有在暮苍峰见过林小唐的,记起数天前,他被练百堂抓住的那一次,还是多亏谷花音及时赶到才救下他,便摇摇头说道:“就林小唐,必是要输的!这路琊虽然是右护法,听着似乎比萧子衿低了一头,但其实单论武功修为,如果萧子衿不用斩魂剑法,一定比不过路琊!况且路琊使的是巨风山庄的镜心功法,已经炉火纯青,遇强则强,这普天之下,能敌得过他的不过寥寥几位上仙和杜凤泽本人,他也算是佼佼者了!林小平或许还能打个平手,换了林小唐?这一局,想都不用想,路琊赢定了!” 林小唐示意安三平退后,他迎面对上路琊的双眼。 这二人都是笑意盎然,众人们却都十分紧张。 路琊已经把众人的话听了进去,笑意更浓,抱着胳膊说道:“先说好,若是不慎伤了你,我巨风山庄一定负责治好你!” 林小唐咧嘴一笑:“若是我赢了,便留下你的剑让我烤兔子!” “大哥!”安三平的声音响起,林小唐不等他说完,便答应道:“谷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说了!” 林小唐跃身至一片空地,路琊见他身轻如燕,心里暗暗叫好!他随即也跟了过去,众家宗主忙放下手中杯盏,转身过去观战。 林小唐笑道:“你是客人,我让你三招!你先出剑吧!” 路琊笑道:“不用!”话音未落,也不拔剑,剑鞘直向林小唐而去,度之快令人乍舌!眼看就要刺中林小唐时,林小唐不见了!气息全无!他感觉肩膀被人猛地一拍,心中一惊急忙回头时,林小唐一手指抵在他心脏部位说道:“你死了!” 路琊被他羞辱,十分恼怒,拔剑出鞘,杀气腾腾,林小唐笑道:“这才像样!” 路琊执剑问道:“你用的,是离魂谷的什么招式?竟然如此诡异!” 林小唐大拇指刮了刮鼻子笑道:“我?什么都没学,什么都不会!” 路琊自然不信,也不敢再掉以轻心,毕竟他这十几年名声在外,如今诸家面前,万万没有输的道理。 他一跃而起不遗余力地扫出一剑:“横扫千军!” 剑气如巨大利斧迎面劈去,林小唐灵巧地一个空中倒翻顺手拔了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树,挥在手中转了几转,用力挥了过去! 瞬间树干碎落四散飞出很远,但那剑势也同时被破了! 路琊收了笑容冷哼一声,祭出宝剑炫出一个偌大的剑花,密不透风,灵力逼人,地上已经尘土飞扬,差点让人看不清他的身影。 剑气所过之处,树木花草尽数折断,众人也都退后许多不敢靠近,更没人说话,全部目不转睛生怕错漏了什么精彩的地方。 “人剑合一!”有人认了出来,“这一招对上斩魂剑的“天葬”也未见得会输啊!对方遇到这招根本无从下手,无从躲避!林小唐若使用灵力阻挡更为不妙,反而会助长人剑合一的气势!镜心功法遇强则强的玄妙之处就在此了!” 所有人都心道不妙,林小唐死定了! 那好像巨大刺猬般的剑花搂着一堵汹涌灵力化为强大气场碾压过去,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威力! 林小唐,他!停在原地?根、本、不、动?! 众人的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有胆小的女弟子们皆已经捂住了眼睛,因为林小唐眼看定要碎成一滩肉泥,如此危险,这离魂谷的人为何也不出面阻止?! 突然听见众人一声惊呼,女修们心想完了完了,这一定是林小唐死无完尸啊! 抬起头来,只见场内已是林小唐在拿着路琊的剑,正中路琊心脏!鲜血已一滴一滴的顺着剑刃落了下来!路琊定定站着,面色惨白,满脸汗珠,一言不。 “怎么会这样?!”女修们赶紧问旁边一直在看的人,那人已经张大嘴不能说话,显然震惊不已。 旁边她师弟结结巴巴说道:“林小唐不知怎么突然消失,准确无误拿下了路琊的天智剑!……并且都没看见他怎么出招,剑……就,……就这样了!” 女修急了:“说来说去,怎么都是没看见啊?!真是没用!” 旁边有同门捂上了她的嘴,示意她安静看着就是! 林小唐收回天智剑,笑道:“我们谷主要我手下留情,可你是真想杀我啊?不管怎么说,谢谢路琊兄赐剑!这宝剑,我收下了!” 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原来剑没有穿透心脏,只是皮肉之伤,一边叹服林小唐的实力竟然隐藏如此之深,而离魂谷主也是仁心仁德,他们这才明白离魂谷主林小平没说完的那句话,便是: 手下留情。 离魂谷十数家门派千余人在场,却鸦雀无声,杜凤泽的面容十分僵硬地维持着平和状态。 他们看着神情自若的离魂谷主,再看他身边站着的几人,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他们惊为天人的长相,而是各自在心里揣摩那几人的实力修为,林小唐尚且如此,更何况那银蓝眸一派凛然的冷面少年? 那么!这离魂谷主的实力,究竟高深莫测到何等程度?! 第六十四章 请君入瓮 上一任世尊萧星怀恃才傲物目无下尘,能力修为皆令人叹服,但他坐上世尊之位时已是上仙,可眼前这位……无论言行举止,明明还只是个懵懂少年的样子!想到这里,很多人都暗暗点了点头:“果然世尊都不是徒有虚名,这寻主聚灵芝也果然圣物不假!” 当下便有一人走了出来拱手说道:“在下铁剑堂苏让,见过世尊!令兄今日让我等大开眼界,果然不虚此行!只是苏某有一言,习武修仙之人皆视剑如命,夺人之剑,乃奇耻大辱,想来令兄不过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罢了?” 安三平连忙笑着应道:“正是了!大哥?!” 林小唐哈哈一笑,双手将天智剑奉回冷汗不止的路琊手中,说道:“承让了,路兄!” 路琊看着剑,一滴汗滴在剑刃上,照出他自己的脸,他突然了狠意执剑欲向自己脖颈而去!看客们不由得惊呼出声,还是林小唐反应快,一掌推在他胸膛,他连人带剑飞出十几丈跌落在地,林小唐倏地已到了他身旁凌空一挥手,那天智剑一声呼啸飞向旁边的树上直没剑鞘! 杜凤泽立刻站起身前去,众宗主们也纷纷围了过去。 林小唐扶起路琊说道:“不过比武输了一场,也值得你这样?谁还没有输过?” 一位宗主说道:“他还当真没有输过……” 林小唐尴尬一笑,跟着就大言不惭:“路琊,我林小唐可是离魂谷最厉害的一个,你输给我也没有什么!”他指了指一旁看热闹的付欢儿:“她是最弱的,你只有输给她这样的才能自杀!” 付欢儿气鼓鼓地冲着他:“哼!”她走过去伸手将那把剑毫不费力地拔下来递给路琊:“拿好,再抹脖子,我就不给你了!” 本来路琊邪魔入心起了执念,觉得他这么多年好年华竟然是虚度了,自己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名不见经传之人夺了剑!成了最大的笑话,不如一死了之!现在听了林小唐付欢儿二人一番话,心思又活动起来,自嘲地一笑:“果然天外有天,路某,受教了!”便接过剑,黯然退到杜凤泽身后。 此时身后传来司考的声音:“宣正堂到!” 大家纷纷回头,果然见到宣正堂的楚焕生楚庭雪带着浩浩荡荡数百人,一色齐整的穿着,鲜明旗帜,一瞬间各家仿佛又看见十几年前那个气派的宣正堂!转念一想,时隔十几年又见世尊,宣正堂再要韬光养晦也好,毕竟还是身在江湖,这一次拜见也必是要来的! 安三平赶紧亲自迎上前去,郑重施了个礼:“不知堂主前来,晚辈惶恐!”楚焕生要低头时被安三平慌忙制止住:“不可!”于是楚庭雪似笑非笑地还了个礼。 于是众人落座。 又见有一名弟子前来,到杜凤泽耳边说了什么,杜凤泽点了点头:“大家安静!杜某还有一件事,不敢擅自做主,一定要世尊定夺才好!” 他施施然走到空地中间说道:“几日前杜某得到消息,出云峰一名药童,在眉山派行凶,我等收到消息前去时,眉山派已经被人血洗一空!无人幸免,惨不忍睹!这期间,”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安三平继续说道“又有弟子见到离魂谷众人曾去了眉山,可想而知也是得到消息。不知关于此事,世尊可否给大家解疑?莫非,真的是那出云峰弟子下的手?” 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安三平想了想说道:“我相信,绝不是什么出云峰弟子!众所周知,出云峰谨守祖训,不得杀人,若违祖训,即刻逐出师门!” 人群中有人说道:“不可信吧?十七年前他青萝门安辞杀我门中弟子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她还不是安然回山去了?如今又纵药童入世行凶,出云峰却不闻不问,真是枉为仙宗!” 楚焕生起身答道:“当时多亏了杜庄主现诸多疑点,说安辞即将临盆又何以大开杀戒,而那些弟子很可能是入魔,安辞只是自保,后有立山祖师和风道长都愿意作保,这才得以保全内子,宣正堂这些年来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恩!” 安三平见他父亲这番话说得老道,令人无可反驳,不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杜凤泽笑了笑:“可这次有所不同,相信世尊也知道,眉山派的弟子们并没有妖灵的痕迹,他们眉山一直籍籍无名,剑法武功并不高明,对一个出云峰弟子能有什么威胁?又谈何自保?老夫本也以为是传言,可亲自去了那里,见血流成河不免齿寒!此事必要有一个真相才好!” 付红莲朗声笑道:“传言毕竟是传言,谁也没有亲眼见到,江湖上的传闻多了去了,听风就是雨,我还听说练百堂本就是魔道,而杜庄主跟他关系匪浅,似乎也有不少利益交换,就连当年安辞之事,萧家灭族之事,或许都跟你杜凤泽脱不了关系,这,也是我听来的传言,请问各位,这传闻二字作得了数吗?!” 杜凤泽面色突变,厉声呵斥:“你!”他气急而笑“付红莲,当年只有你自那场大火中幸免于难,说起来你也洗脱不了嫌疑!” 灵斗突然说话了:“你何不回去问问萧子衿,当年离魂谷那层金光结界是如何消失的?再来质疑不迟。”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杜凤泽瞪着灵斗问道:“还未请教?” 灵斗不理他。 众人面前蓦地出现一只小山大的蓝灰色的猫,吓了所有人一跳!那猫低头看向众人,露出尖牙闷声说道:“圣兽!” 安三平制止道:“灵斗!” 那猫就突然消失了! 各家自进入离魂谷这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所闻所见桩桩皆是出乎意料,对离魂谷的认识也不断更新,渐渐汇聚成脑海中几个清晰的词语“惹不起”“巨风山庄输了”“世尊当之无愧”云云。 杜凤泽面色已十分难看,拂袖说道:“看来,世尊大人是不想管出云峰的事了?也对,出云峰离魂谷本就一脉相承,而苦主眉山派不过区区无名小派,杀尽了也没有什么!反倒是我杜某倚老卖老,多管闲事,枉作小人了!” 有些小辈弟子没听说过出云峰跟离魂谷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听他这么一说,不免也小声嘀咕起来,道是:“他们今后若有什么,互相包庇,那还有什么太平可言?人家眉山派怎么说也是一个门派,说灭就给灭了?”颇有唇亡齿寒物伤其类的意思。 “是啊,世尊若不查明真相给个交代,今后如何服众?” “依你所言,该当如何?”一个清朗声音自背后传来。 半空下来几人,为的正是常月! 人到眼前,那古雪仙姿令旁人黯然失色,且有不少人曾得他医治,心怀感激,当下便纷纷施礼:“常月上仙!”那几家有女弟子的,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美伶仙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一副稀世风采直叫她们看得是心花怒放,竟把刚才的一堆质疑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而他身侧两位,正是刚飞升上仙的暮苍峰主人风起斯,和传闻中绝色美人谷花音,而风起斯手中提着一个被绑成粽子的黑衣人! 杜凤泽一见之下,脸色反而缓和许多:“眉山派之事怎么说也不是件小事,既然上仙们来了,必定也是有所耳闻,有何见解,在下洗耳恭听!” 风起斯冷哼一声说道:“捕风捉影?有时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出云峰是仙宗之,岂容尔等说诋毁便诋毁?!” 风起斯如此不讲情面,杜凤泽面黑不语,一位老者站起身说道:“我们并不敢诋毁出云峰,毕竟在座诸子百家有不少都来自当年的出云峰,要说同宗同源,也并不只是离魂谷一家。只不过有人胆敢自称常安药庐在外行凶,出云峰为了一世清名,自然不可袖手旁观。” 常月听到这里,方才微微点头:“常月以上仙之名立誓,出云峰此时除了本座这里,无人在外。”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都不由得信了他八九分。 唯有杜凤泽问道:“莫非前些日子走失的药童,已经找到了?” 常月颔。 风起斯说道:“怎么,还想去搜出云峰不成?或者杜庄主今后若抓到此人,本尊愿意亲自杀了他,以平众怒!如何?” 路琊冷笑道:“怎么?若查出真是出云峰的人,你也敢杀?” 风起斯蓦然抬眼看向他,那个方向的所有人都觉得杀气顿起!空气一凝,不由得退了两步,只怕风起斯抬抬手,他们便都跟着遭殃了! 杜凤泽看出不妙连忙喝止:“你给我闭嘴,不得无礼!” 常月见状,便面向各家说道:“且不说这空穴来风,就算真有其人,无端杀人之人,我常月不会容得他,出云峰的任何人都容不下他,此乃祖训!” 那老者略一沉吟:“如此说来,恐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引江湖矛盾,也未可知!” 第六十五章 柳暗花明 常月微微颔表示赞同。 “十七年前安辞,如今的药童…难道都是针对出云峰?可这又是为何?”苏让提出质疑。 “是不是针对,恐怕还要再行商榷!”杜凤泽说着,自弟子手中接过一物,展示给众人,又咄咄逼人地问安三平:“这是我弟子来时在这里捡到的旗帜,这明明是眉山派的标志,也就是说,眉山派有人到了这里,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安三平心下一惊,觉得不妙,可他因为问心无愧,便老老实实答道:“确实有一名眉山弟子,清早便来求见,只是重伤在身,命在旦夕,如今正在昏迷之中,恐怕现在也问不出什么!” 杜凤泽呵呵一笑:“若是重伤昏迷倒也没什么,只要他醒了,便能知道真相了!今天他何其幸运,我等不妨请常月上仙怜悯,及时为他医治,有常安药庐,他自然会很快醒转!为了知道背后这行凶之人到底是谁,我想各位宗主们,也都有这个耐心等上一等!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 各家一听,自然也十分想知道来龙去脉,于是都点头称是。 风起斯此时将手中之黑衣人扔了出去,问道:“不如先问问他!” 付红莲一看,立刻认了出来:“这是练百堂的贴身精卫!叫…什么…东图…的!我被那老贼拘在明王台时,天天见到他!绝不会认错!” 谷花音冷冷说道:“此人用禁术控制那名眉山弟子,想让他自绝于此,在你们到来之时嫁祸与离魂谷!” 杜凤泽便问他:“是这样吗?你受谁支使?难道,只是为了帮练百堂报私仇?” 那东图看着杜凤泽冷笑了笑:“要杀要剐就快点,老子懒得跟你废话!” 杜凤泽大怒,举手想要打下,想了想又放了下来:“你可想好了!” 谷花音当他不存在,命齐阑他们把东图带进去关押,杜凤泽却站了出来制止:“此人什么都没说,凭你一面之词又能说明什么?不如交给杜某带回去,好好审问,一定能问出东西来!给世尊,给眉山一个交代!” 谷花音冷笑道:“我离魂谷的事务何时轮到外人来插手?” 杜凤泽说道:“你这小姑娘,我本不想与你计较!可此人若不慎死了,那眉山弟子也死了,天下又有谁还能知道真相?此时众人都在,眉山之事不趁现在说清楚,更待何时?” 又一人站出来接话:“在下天景阁,方纪子,认为方才杜庄主所言有理,虽说清者自清,可世尊初建离魂谷,正是扬名立威之际,这个时候白白让人误会,并非上策,世尊何不让人抬出那眉山弟子,请上仙诊治一番,只要能让他开口说话,所有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安三平说道:“方前辈言之有理,病人正在静养,抬出来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东图还是要关押在此为上。”说罢向谷花音点点头,杜凤泽上前欲要再次制止时,司考齐阑等十五名弟子齐齐站出来挡住他! 这时各家宗主中,竟有大半部分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这些弟子们,有些叫出声来:“你怎么在这里?!” 铁剑堂的苏让声音尤其突出:“小笙!你不是说去凡间游历了吗?在这里做什么?!” 天景阁的方纪子宗主也难抑怒火地问:“方晓!这是怎么回事?” 林小唐他们一听,先是惊讶,然后立刻明白过来:除司考齐阑以外,其他这十几个小兄弟们都是瞒着家里说结伴去凡间游历了!如今各家宗主打了照面,定神认了出来,这才晓得,原来自家孩子们都已通通拜了离魂谷成了座下弟子! 林小唐这么一想,觉得实在有趣得紧!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来:“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前辈们不必多虑,他们如今,都已行过拜师礼,正经是我们世尊座下弟子,由谷主他亲授斩魂剑法等各路绝学!将来更是我离魂谷的得力干将!” 宗主们一听,本来十分震惊地想一把将孩子们拉过来带走的心动了一动,这离魂谷藏龙卧虎,亭台楼阁似乎一夜建成,已是一件奇事!如今虽未成大势,可今天看起来跟宣正堂,出云峰,暮苍峰的关系都非同一般!再加上离魂谷主的修为已不是他们可以想象,今天强势如杜凤泽可是一点便宜也没讨到!虽说现在人少了些,可自家孩子在这里,反而正好能得世尊亲自、专心教授武功绝学啊!这种机会可不是年年说有就有的! 几家心照不宣地看了看,都不再说话了。 杜凤泽显然未料到如今这个局面,当下也愣住了。 谷花音见状不再搭理他,绕过他,带着弟子们将东图带了进去! 杜凤泽这才转过身看着他带来的众人,场面已起了微妙的变化。他冷哼一声,坐下喝茶。 定了定心,清清嗓门,他又说道:“那眉山弟子是时候带出来看看了吧?大家一路风尘仆仆,拜见世尊,世尊莫要失信于人才好!” 安三平看向常月,只见常月点点头,似乎很有把握。是啊,只要人没死,师兄一定有办法! 安三平便对林小唐说道:“大哥,你将他连着床一起抱出来吧,一定注意要轻一些!” 哪知林小唐抱着胳膊笑着,脚下却一步也没有挪动,耳朵倒是动了动,咧开嘴笑着说道:“我看,已经不用我去搬了!如各位所愿,他人已经到了!” 众人不解何意,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什么人。 此时安三平身后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眉山派少主童岩松,拜见世尊!” 林小唐笑得十分开心,对灵斗说道:“死猫,还是你更高明!”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定睛再看,已有一神采奕奕的少年跪在安三平身前:“多谢世尊救命之恩!眉山派无以为报,童岩松愿粉身碎骨,听凭世尊差遣!” 那少年中气十足的一番话,令安三平楚问心等欣喜不已,见他此时虽然浑身血腥,但精神已经恢复跟常人无异,不由得欢喜非常,这才细细打量他面容,此时他面色红润,虽算不上是什么美男子,但要与司考他们比起来,也是差不多的眉清目秀的少年。 安三平见他拜在脚下,急忙上前扶他,只觉他手掌十分冰冷,他疑惑地看了看灵斗,不知灵斗到底给他吃了什么才会如此。 杜凤泽问道:“你就是眉山少主?” 童岩松转身答道:“正是晚辈!刚才醒来,听见外面议论晚辈生死,恐怕对世尊有所误会,特来澄清!我族被人突袭,死伤惨重,只有我和我父亲及族亲寥寥数人得以逃脱,他们现在被那黑衣人关在不知何处,生死未卜!” 那名老者问道:“刚才我等听说你重伤在身,何以如此之快的恢复了?你真是眉山少主?” 童岩松听说,便要了一把剑,耍了一套眉山剑法,又使剑在地上利落地劈出一块花纹,众人看了,果然是眉山派的标志,若他不是眉山弟子,也不会如此熟练了。 常月他似乎也十分好奇,上前伸手探了一探,面色微微一变,定定看着他:“丁香?” 众人不解何意,唯有安三平风起斯他们一听之下全都明白了:灵斗竟然将丁香的内丹给了童岩松!怪不得!他不仅痊愈,更是因祸得福,平白获得了希夏山圣女近百年的修为! 当下常月撤了手,看着他说道:“他确实重伤初愈!有人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看来已是用不着本座了。童岩松,本座是出云峰紫薇门少主常月,我问你,你所说突袭之人,究竟是何人?传言出云峰药童曾去抢亲,可有此事?” 童岩松闻言悲伤起来:“那人武功了得,蒙面黑衣,身量高大,不露声色,我们都没有看清他是谁。不过,刚才关进去的那个既然已经知道身份,那必然与他也脱不了关系!出云峰抢亲之事……?”他停了一停,略带惊讶之色:“这件事只有童家当家人才知道,你们如何晓得?” 在场之人一片哗然!真有其人其事? 童岩松见状立刻说道:“可那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这件事记录在我家族记中,只是一个故事罢了!说的是……出云峰入世女弟子安梵,与我家祖师定亲却被第三人插足设计,差点害死,后来她又回来抢亲,不料……最终还是没能成婚便死了。后来童家知晓她的身份,便以正室之礼安葬了她。要说什么药童,不曾听说,恐怕是以讹传讹罢了!” 常月此时似乎已经觉得没必要再听,说道:“世尊见谅,我本来客居暮苍峰采药,因听说今日之事与我出云峰有关才来到此处,既然没什么事了,常月不便旁听,便进去讨杯茶喝可否?” 谷花音不等人话,立刻答道:“上仙请随我来。” 众人互相议论起来:“这江湖传言果然最不可信,一戳就破。” “那也是多亏了离魂谷有能耐,童岩松若真的死了,不仅他出云峰说不清,就连离魂谷也要惹上怀疑,今天这事儿,背后可不简单!” 第六十六章 欲擒故纵 只见铁剑堂苏让率先站出来说道:“还请世尊明察秋毫,尽快查出此背后黑手是谁,我等必不辞辛苦,愿以离魂谷马是瞻,听凭调遣,还天下太平,否则,在下等边门小派,难免惴惴不安!这块腰牌,是我铁剑堂调令,请世尊收下!今后若有用到之时,我铁剑堂弟子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另外几家看他如此,也心中有数,纷纷起身拜倒:“我等愿以世尊马是瞻!”也都命弟子们递上了自家召唤令。 司考颇得林小唐真传,十分机灵,见安三平一双手接不过来,又怕他谦虚犯傻不肯收,便连忙把茶盘拿来托着,整整收了十几块令牌,堆了满满一盘。 小笙他们看着自家令牌都叫父亲交了出来给他们谷主,不由得咧嘴一乐,待看见父亲们略带责备的眼神,又赶紧地收起笑容站直了,故作深沉。 安三平一边双手去扶苏让,一边说道:“在下跟令郎名为师徒,实是好兄弟,您算是长辈,不必多礼!大家都起身吧!” 宗主们听他这么一说,面露喜色,都微笑着起了身:“多谢世尊!” 杜凤泽也勉强笑了两声:“可喜可贺!看来今日各位宗主要留下来跟令公子们叙话了,既然大事已毕,误会已清,世尊若无吩咐,老夫还有要事在身,便回巨风山庄了!” 安三平看着眼前这人,实在看不出他这张脸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为人,只见杜凤泽突然靠近一些低声说道:“小心宣正堂。” 此话一出,安三平立刻确定了,杜凤泽其人,一定不怀好意,至少,他是个意图搅动风云的人! 见安三平并未答话,杜凤泽带了手下们,转身退了出去,路琊走过林小唐时脚步顿了一顿,补了一句:“后会有期!” 林小唐眨眨眼:“有空来喝酒啊!” 苏让眼睛亮了:“都有什么酒?” 小笙他们噗嗤笑了出来,林小唐答道:“彭越国皇帝喝的顾早春、杏花红!要不要试试?” 苏让已是笑容满面:“一定要试试!” 方纪子也吩咐下去:“一等弟子以下全部回去,其他人同我留下,世尊,这两天多有叨扰了!” 风起斯听说有酒,也十分心动:“也好,本尊也留两日,还有那个刺客要在诸家面前好好问问!” 一时间离魂谷门前,人人面带笑容,完全放松下来,安三平等人全部进了大门,唯有童岩松留在原地,心事重重。 楚问心一直留意着他,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走近去安慰他:“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先不要想太多,进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你的事情我们大家再一起想办法!” 童岩松一见是她,不由自主地显示出欢喜之意来,点了点头,想到她救命之恩,一时情不自禁,握住楚问心的手说道:“姑娘救命之恩,我必定报答!若能救下我族老少,今后我童岩松更是为离魂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正自顾感动说着话,旁边猝不及防伸出一只手自童岩松手中牵过楚问心,拉着她便走,楚问心没有防备,一个趔趄,被牵出几步,抬头才看见是风起斯,又气又羞:“你在干嘛?” 童岩松还在疑惑,听楚问心这么说,立刻飞身上去,站在风起斯对面质问他:“你干什么?” 本来众人已进了庄内,听这一声呵斥,转过身来一看,都吃了一惊! 风起斯眯起眼睛:“你身体没事了?” 童岩松只以为风起斯欺负了楚问心,气愤说道:“你一个道士,怎地抓住人家大姑娘的手不放,好不害臊!” 风起斯闻言:“常月兄?” 众人听他喊常月,不知何意,却听麒麟阁内隔空传来常月的声音:“打吧!” 还没反应过来,风起斯一个掌风,童岩松退出好几步才站住了。 楚问心急了:“你疯啦?他今天差点死了,才恢复,你打他干嘛?”要奔过去看时,却见楚庭雪飞身过来一把抓住带了回去在她耳边说道:“妹妹,风道长有分寸,倒是你,定了亲还乱跑?还不去跟父亲认错!” 众人顾不上去看楚问心,童岩松执剑快劈向风起斯,风起斯不躲不闪化指为剑,一招对上,周围罡风四起,只听“叮!”地一声啸鸣之声,童岩松的剑断了,飞出很远,扎在了土里! 看客们很是疑惑,照说风起斯虽然不好惹,但他也从不会失了风度,往往不屑于跟小辈计较的,今天这是为何? 风起斯微微一笑:“你还不错,再来。” 童岩松悻悻地扔掉手中断剑,见脚边有根树枝,便想捡起来当剑使,毕竟若在离魂谷这用剑伤了别人,也很对不起主人。这个臭道士,就给他一个教训就够了! 他的手触碰到地面上的树枝时,突然觉得有点奇怪的感觉,当下也没有细想,运起内力,挥着树枝便向风起斯而去了! 风起斯见他又是那一招,有些失望,但下一秒,他跟所有人一样现了不对劲!周围竟然凭空伸出很多藤蔓,就像利箭一样向他急飞来! 风起斯不敢怠慢,飞身而起双掌连,那些藤蔓纷纷落在脚下,童岩松愣了,看了看手中的树枝:那树枝也已经变成了长鞭一样的藤蔓! 风起斯稳稳落地,童岩松仿佛石化了,一动不动,却受了惊吓,胸口起伏着:“我……是怎么了?” 风起斯拍了拍手掌,又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因祸得福有了别人的修为,也是你的造化,就不要虚度光阴了。”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楚楚说得对,臭,先洗个澡吧!” 童岩松似乎没有听见,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这一夜的离魂谷和风细雨,庄内灯火通明,逐鹿殿内开了两桌酒席,更是热闹非凡。 林小唐当仁不让地带着弟子们一一敬酒给各位宗主们,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席间觥筹交错,人人心满意足,面热耳酣。 寻燕楼,麒麟阁,和天华斋内住下的人,却怀揣心思,意兴阑珊。 当其冲的便是童岩松,他已从安三平口中知晓了丁香一事,灵斗更是提醒他,内丹中还有另一个人的三魂七魄,假以时日若是醒来,一个身体两个魂魄,轻则各自消磨融合,重则必有一亡,都是凡人,这消亡的将会是谁的魂魄,就不得而知了。 听了这些,童岩松刚刚振奋的精神又被打击得不轻,魂魄消亡,这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想到他的族人,他按捺不住自己,冲进关押着东图的猎房,几次要砍杀他,都被安三平拦下了,但这东图竟是个硬骨头,任凭他们如何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是什么也不肯说。童岩松又气又急,偏偏安三平拦着不许他杀之而后快,一个压不住火竟然跟安三平在猎房内打了起来! 而另一边,楚问心也从他父亲那里证实了自己确实已有婚约,未婚夫不是欧阳戈文,却是风起斯!手上这串无价之宝便是给她的聘礼!楚焕生慢慢描述昨天风起斯上门下聘的情形,她低头听着,视线一刻也没离开手臂那串幽明珠,她将那串子摸了又摸,觉得这个消息太不像真的了,父亲说的那个和颜悦色去提亲还送礼物给别人的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腹黑手辣的风起斯吗?风起斯不应该是把欧阳家所有人一起撂倒抢了她便走,走之前还要威胁一番那样的吗? 她在想这些的时候,正主儿风起斯正坐在她对面,寻燕楼的窗边,若无其事地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窗外风雨飘摇。 楚焕生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害羞了,便自己走到风起斯面前:“不知上仙准备何时下山迎亲,宣正堂也好早做准备。” 风起斯笑道:“待眼前这桩事了。我寻一妥帖弟子交代了观书阁事务,便可以放心下山了。” 楚焕生不甚明白:“眼前?你是说…” 此时窗外隐约传来打斗声,然后是叮铃哐啷什么东西散架的声音,又听到追赶呵斥声,风起斯站起身说道:“就是现在了!堂主请在此照看,楚楚你不许跟来,本尊先走一步!” 二人还没来得及细问,风起斯已经越窗而去,身影瞬时消隐在夜色中! 楚焕生父女急忙向窗外看去,不料正好看见头顶一人展翅飞过,楚焕生没看清那人的脸,十分惊讶地问道:“刚才五彩斑斓的大鸟是什么人?” 楚问心告诉他:“是林小唐!” 楚焕生惊了:“我还没来得及问,那个芦州混混林小唐,他不就是一介凡人吗?如今怎么竟然这么厉害了?” “女儿也不是特别清楚。” 楚焕生点了点头微笑道:“后生可畏啊!平儿有他相助,为父放心很多。而你,总算求仁得仁,觅得良人,此事为父打算写信给你娘,不过我想你娘定不会反对。毕竟风起斯已是上仙,你们俩也是情投意合,真是水到渠成,了了为父的一桩心事啊!” 楚问心这个时候无心听他说这些,有些着急:“爹,女儿的事算什么,你就不担心平儿吗,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出去了,说不定遇到什么危险,女儿想去帮他啊!” 他爹拍拍女儿的手背:“风起斯林小唐都在,你的那半吊子修为,去了,反而掣肘,你弟弟得天独厚,我一路行来听到不少质疑本来也是很担心,只恨为人父亲又身负宣正堂一族安危,不能不顾一切从旁相助。可今天一看,柳暗花明,离魂谷重振有期,我们一家来日方长。依我看来,他们定是故意放走了东图,现下追他去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第六十七章 冤家路窄小次山 楚焕生猜得对,这个主意,正是风起斯提出的,放虎归山。童岩松便和安三平在东图面前假意不和,打了起来,安三平“不慎”一剑斩断了缚灵索,放出了东图。那东图本来抱着必死的心,一看有机可乘,还不拼命一博?立刻趁二人“不备”一掌拍过去,飞身逃跑了! 这边风起斯听到喊打喊杀的信号时,东图已跑出很远。待到夜色下,安三平、童岩松、林小唐、风起斯四人集结一处时,林小唐说道:“我在上空跟着,看得清楚!” 风起斯摇头:“不必,我在他身上种下了循踪咒,切莫追太急,以免他现了带着我们乱转,跟着就是!本尊倒要看看,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使用禁术明目张胆地嫁祸!” 听了这话,安三平心里一阵感激,风起斯必是为了常月才一反常态。 这黑夜里,雨势虽小,密密细雨还是很快浸透了所有人的衣物。 童岩松目光坚定,雨水满面,跟着风起斯一步也不肯慢下来,几人心无旁骛,一路追星赶月,在黎明前,抵达了一片高地之上。 站在这高地上,俯瞰前方,脚下俨然是一个镇子,镇子周围是此起彼伏的群山连绵。 到了这里,风起斯感觉不到了牵引力:“跟丢了!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他们跃下了高地,找了个正要进镇子的樵夫问了问,才知道一夜之间他们已经到了北方的小次山,这里属巨风山庄管辖,这个镇子也就叫做次山镇。小次山中多有天然形成的岩洞,是不少乞丐流浪汉的栖身之所。 问到最近镇子里可有什么事情生时,那樵夫说道:“最近没有,要说起来,还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有一个大户人家被灭了满门,听说是鬼祟作怪。这件事情现在还有不少先生在说,你们进了茶楼一问便知了!” 童岩松腹热心煎:“谁还顾得了这些!我们这就分头去查看那些岩洞!” 林小唐按住他:“你再仔细想想,那山洞还有什么特点,一处也别漏了!” “很冷,石壁,很黑,偶尔听见叮叮叮的声音。像是滴水声,再没别的了。” 这信息基本上没有什么用。林小唐便如他所愿去周围群山上空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余下他们三人去镇里探上一探。 安三平已经有了经验,带着他们直奔镇上最大的茶楼,随意问了几个人,这小镇的情况就已经摸得了七七八八。 风起斯听了不语,自己向前走去。 安三平一边走一边耐心地跟童岩松解释:这里距离边关很近,来往商队陌生人也很多,多晴少雨,山脉大多有石而缺水,岩洞那边即使住人也要下山来取水,所以如果把人藏在这边岩洞里,是不可能听见什么滴水声的,除非…是在很深的地下岩洞。这里很多富人家都有储存冬粮用的地窖,运气好的,建房挖地窖时会现地下天然岩洞,也就省了很多人工,地窖可以也储藏冬日里的冰雪,在如今大暑天气就可以享用清凉了。他怀疑那个人人不敢靠近的大户鬼宅有古怪,童岩松说那里很冷,又有滴水声,很有可能是冰窖,说不定,就在那里了。 风起斯虽然不认路,但有路人指点,那大宅非常好找,不多时已经来到门外,左右一看,果然觉得晦气,朱红大门上的牌匾清楚明白地写着描金的“6府”二字,像是达官贵人的府邸,门头上挂着黑白幡,贴着经文,符咒一类的东西,已经破烂不堪,古旧脱落。显然主人也曾想自救,可惜无力回天。门口这条街上偶尔一两个人走过都是脚步加巴不得飞过去的样子,唯恐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安三平见大门并没有关闭得很严实,便伸手去推,哪知此时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风起斯皱了皱眉头:“楚楚?” 童岩松眼前一亮:“仙子!” 站在萧索庭院中的人,正是紫衫面纱的楚问心。 她说:“我担心你们,就跟过来看看!风道长,你们没事吧?” 风起斯牵起她的手:“你还真的是从不听话。” 楚问心笑了笑正准备说什么,风起斯一掌拍过去正中她心口:“破!”楚问心应声被拍到在地! 童岩松安三平二人大惊失色,看清楚了之后又觉毛骨悚然,那面纱后是半张模糊诡异的脸! 童岩松胆战心惊:“你不是仙子!你到底是谁?!” 风起斯看着那渐渐现出的原形,是一个黑衣蒙面人,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练百堂!” 那人哈哈一笑,揭开脸上的蒙布,露出一张青白色的脸,那笑容几分得意,几分钦佩:“不愧是暮苍之主,我引以为豪的幻术,几次三番都骗不了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风起斯懒得与他啰嗦,一招玄宗剑法直接招呼上去,练百堂与他对过招,知道厉害,堪堪躲过大呼一声:“东图!” 三人觉得不对,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住似的,一齐向后仰倒在地,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拖了进去! 风起斯喊道:“斩魂剑!” 安三平以为是要他出剑,正欲拔剑时,脚下已经停住了 他们四下打量身处何处,却什么也看不见,到处一片漆黑! 童岩松的声音有些颤抖激动:“就是这里!” 练百堂的声音响起:“既来了,就别走了!” 风起斯冷哼一声向身边说道:“斩魂剑可破东图的黑灵!” 安三平疑惑道:“你是怎么看破他的?” 风起斯:“楚楚不会笑由我拉着她,且她手上该有幽明珠。” 怪不得,练百堂没有见过楚问心真面目,因此面纱下那半张脸自然是模糊的。 安三平早已执剑在手做好准备,也明白了为什么风起斯一提斩魂剑那黑灵索就松开了,原来是怕他们离魂谷的术法!心想这种情况下若是她在,不,幸亏她没跟来。 这时谁也不再说话,忽听“轰隆隆!”一阵巨大响声,童岩松闷哼了一声,不知退到了哪里去了!有东西!安三平也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他一剑砍出去的同时喊道:“灵斗!” 灵斗瞬间显出身形:“知道了!”他推出一簇火光浮在空中,这里也就有了微弱的光线。 在他们身边来回撞击的,像是一个巨石阵!等安三平渐渐看清楚了之后,惊呼一声:“童岩松!” 童岩松的周围那几块如刀巨石已呈合围之势,若被四面重重拍下,他定会被砍压成肉饼! 他举剑上前要去帮忙,这时迎面气势汹汹扑来一物,那双莹莹红光的眼睛,安三平立刻认了出来:“屴神兽!” 冤家路窄! 无暇多想,一剑先劈下去再说! 灵斗撇下他,跃身蹲到童岩松的石阵上,对着惊慌失措的童岩松:“还不上来?!” 童岩松急忙说道:“脚被什么锁住了!” 眼看石阵就要压下,灵斗叹了口气跳下去,双掌运力,随着他银飞扬,那掌风如摇山振岳般,整个石阵瞬间豕分蛇断!干净利落!这气势把个童岩松完全看呆了! 灵斗拎起他的衣领睥睨而视:“你有希夏族一百年的修为,会怕一堆破石头?!再不好好用起来,本尊杀了你,取回内丹!” 童岩松被他一激,赌气挥剑飞身上前把那些石头一一劈开横飞了出去,接着就要去帮安三平,灵斗的声音又响起:“你是来干什么的?” 他这才想起来,要去找人!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升起,前方就影影绰绰走出人来,他定神细看,是一群衣着褴褛满面脏污不堪的人,眼睛在黑暗中着红光,见了他提刀便扑上来,灵斗却不管他,自顾自地从一旁躲过,径直往里去了! 童岩松何曾见过这种东西?一点不敢怠慢,凝神运起剑气使出自家以快著称的眉山剑法,在这之前他从未试过杀人,可他此时心急大于恐惧,无论如何也不敢多看多想,毕竟前面黑暗中藏着的,就是他的家人!每晚一步,他们就危险一分! 杀!杀!杀! 幽光之下,一阵刀光剑影,血迹飞溅,童岩松的脸上手上也沾了鲜血,他脑子里满是这种血腥味,这个令人害怕的味道,跟他昨日被东图刺破筋脉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咬牙切齿,纵了全身的杀气于剑上,一路砍杀过去,到最后一人倒下时,东图出现了。 童岩松横剑向前,剑锋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出闷响。 东图似乎有恃无恐,他拍着手掌笑道:“这个声音我最是喜欢,可惜了,我做好的木偶都被你杀完了。要不,还能让你多玩一会儿!看来我是小瞧了那帮离魂谷的人,他们竟然有办法救了你这个窝囊废,还让你修为大增,不过…也实在枉费心机了!” 童岩松气急败坏地吼道:“他们在哪里?!你再不说,我立刻杀了你!” 他一剑挥向东图,剑锋被东图一道黑灵索缠住,但剑气汹涌,东图也不禁被震退几步!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 “这么着急?好,如你所愿,先见见你爹!” 他放开童岩松的剑,腾身飞后的同时,扔了一颗夜明珠出来,笑道:“你可要看清楚了!” 他双手结了一个奇怪的印说道:“起!”黑暗中便走出一个人来。 第六十八章 黑衣尊者 夜明珠下那张脸十分清晰,童岩松看清了之后,一口气没有咽下又痛心疾地窜起绝望的怒火,又惊又怒之下,血不归经,他喉头一甜,一口心头血直直喷了出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用剑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颤抖着声音:“爹…” 那中年男子对他的呼唤已经充耳不闻,他拿着剑指向童岩松,随时就要出招的样子! 东图见状哈哈大笑:“我们把活人的血一边放给妖兽尝鲜,一边取出妖兽的血渡给了他,现在,控妖术加上召唤术,就是独一无二的妖人合一傀儡术,他的魂魄被妖灵取代,可他用的武功还是生前最擅长的,怎么样,父子俩对对招吧?” 说完一个咒印打出,那傀儡闻声而起,一把剑将纯熟的眉山剑法舞得水泼不进,直向童岩松而去了! 童岩松被迫接了几招,架着剑口中不停呼唤着“爹!是我啊!我是岩松!爹!你看看我!”说话间,他注意到他爹的眼睛已然变成了红色,他一个分神,被他爹的剑擦破了衣袖,虽然没能伤到他,可他浑然忘了,背后还有一个东图! 他正一心想着要用什么办法困住他爹,背后一阵寒意袭来,他立刻察觉到,迅运起内力,侧身左右各一掌! 二人皆被震出很远,这地下岩洞也仿似晃了一晃,头顶落下几块碎石。 童岩松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现在的他无法估计自己到底实力如何。 东图起身擦去嘴角的鲜血,十分惊疑:“你究竟是如何得来这样的修为?!” 童岩松一愣神,那傀儡又不依不饶的攻上来。东图见状不妙,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这边风起斯和安三平已合力制服了屴神兽,将它打伤困在了业灵咒里,只见灵斗带着一群人跑了出来,从那些人的衣服装饰上看,有的像是乞丐,还有的…是眉山派的人。安三平欣喜不已:“救出来了?” 那群人知道获救,正要跪下感谢时,听风起斯说道:“不要啰嗦,找出口出去要紧!练百堂此时还没露面,太过蹊跷!” 安三平问灵斗:“童岩松呢?” 风起斯听见前方动静,向安三平说道:“你跟灵斗带人先走,我去找他!” 话音未落,昏暗中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众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头顶岩石纷纷落下,有的砸中了人,瞬间头破血流! 风起斯厉声说道:“不好!他们要踏平这里埋了所有人!灵斗设法带他们走!” 他丢下这句话,自己却极向黑暗中去了! 灵斗倏地睁大眼睛,一只如山大的猫突然出现用背部撑住岩洞顶部,说道:“藏在我身下快跟上!若跟不上被活埋在此,可怪不得别人!” 所有人都紧张非常,安三平抱起一个孩子,疾呼:“快走!” 这边童岩松已经现不对,岩洞要塌了!可是他爹根本不知道累似的,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他正想着解下衣带设法捆了他爹再出去时,背后一个强大的气场袭来,他慌忙转身,现是风起斯,正要说什么,头顶掉下一块巨石,说时迟那时快风起斯一掌击碎那巨石,手掌掠过他的肩膀,抬起童岩松的手猛地一剑过去,那傀儡轰然倒下!再也不动了! 风起斯动作太快,童岩松反应过来,抑制不住绝望的怒火:“风起斯!你杀了我爹!” 见他奔过去还要去抱那具尸体,风起斯愣了一下跟上去对着他后颈一个手刀!童岩松也倒下了,风起斯拎着他便走! 此时岩洞已经大面积下榻,风起斯一边疾走一边运起强大的内息震开岩石,终于不耐烦起来,他架起童岩松,竭尽全力一掌拍向头顶一边打出一个结界飞身而出! 到了地面上,风起斯现这里还在6宅内,地面上的房屋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隐约听见外面有人惊讶尖叫的声音,大约是说大白天见鬼了。 眼前这断壁残垣一片萧索的院子里,提剑跟练百堂对峙的,是安三平。灵斗护着那一群凡人躲在远处一个角落,风起斯看了看,这6府已经被练百堂下了不止一层结界。要出去不容易了! 风起斯把童岩松放在地上,耳朵一动,反身就是一掌!东图偷袭一击不中,胸口踏踏实实中了风起斯一掌,飞砸在地,立刻一口血大剌剌地喷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风起斯,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 他死了。 风起斯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拂了拂宽袖,便飞身去围攻练百堂。 安三平已经现,练百堂平日里一定是隐藏了实力的。他当日里能制服屴神兽给自己当坐骑,抓了付红莲,捉了安辞,又数次从风起斯手下逃脱,怎会是泛泛之辈?当日在暮苍峰输给谷花音,不过是为大计掩人耳目吧? 安三平几招斩魂剑下来,都被练百堂一一躲过,安三平持剑相向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练百堂愣了一下得意非常地笑道:“知道问出这句话的,你是第一人,你资质不错可惜生不逢时!!待你临死前我一定告诉你!叫你死得其所!” 风起斯的声音传来:“大言不惭!” 练百堂听到风起斯的声音,回头瞥见东图已死,勃然大怒,跃身而起一口气连数十万毒符兜头扑向风起斯!万毒符受他控制,十分灵活,紧咬着风起斯不放,风起斯内功修为十分深厚,奈何遇上这软硬不吃化不开打不散的万毒符,十分头疼。 眼见风起斯被缠住不能脱身,安三平心想还是釜底抽薪,举起阳武剑劈头盖脸地向练百堂削了过去! 练百堂已经接过他几招,没觉得如何,便有几分轻视之意,也不拿出随身的鞭子,躲了几招以后推出了裂魂掌,他移形换影度飞快,安三平剑招没有跟上索性也随意举掌来抵,两掌相接一声巨响,二人各退几步,练百堂这才惊讶了:“修为不俗!” 见他近身来搏,用剑反而不妙,安三平干脆丢下阳武剑:“玄宗剑!”他变掌为指,化指为剑,动如脱兔!练百堂的裂魂掌已炉火纯青,远近攻守皆相宜,他自恃经验老道,有十足的把握,觉得安三平以为要近搏,偏偏自己的掌法即使远了也不减威势,这么一想甚是得意,立刻退后一些让自己相对安全然后尽全力再打出裂魂掌! 掌风送了出去他才觉得不对! 对面汹涌而来的不是什么刚猛掌风,而是…赤裸裸的剑气! 他一声“不好!”话音未落,那剑气已破势而来!他一时怠慢躲避不及,只能下意识伸手来挡,玄宗剑法摧枯拉朽,如何能挡得住?霎那间他那手掌被削去了半边,鲜血飞溅出来! 即使如此,他也只愣了短短一瞬,可就在这一瞬,一支长剑已抵在他脖子上! 风起斯还在躲避那死缠不休的万毒符,一眼瞥见这个情况,喊道:“还不杀他留着做甚?!” 他看安三平傻愣住不动,一时气结,自己却一个不留神被万毒符钻了空子,眼见那些形状怪异的符咒悉数钻入他手臂中! 练百堂见状也不怕他脖子上还有一支剑,哈哈大笑起来:“风起斯!!就算我今天死了,有你做垫背也还不差哈哈哈哈!” 风起斯瞬间已到他眼前,抢过安三平的剑,一手调息,一边持剑用力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说着嘴角已经渗出血丝! 练百堂见他中了万毒符还没有马上死去十分佩服:“不动尊名不虚传,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有力气!敝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练百堂!只不过,天界魔界都要尊称我一声’黑袍尊者’!” “黑袍尊者?魔界四大尊者一向与天界诸仙并驾齐驱,你与杜凤泽大驾屈尊来这三界六世红尘中,意欲何为?!”风起斯握剑的手似乎失了力气,开始微微抖! 安三平此时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盯着练百堂。深怕他偷袭风起斯。不过,他也想知道,魔界乃天地化生,与天界同为上古神族,在天外天,共同统治已久,好好的来凡间做什么? 练百堂一声冷笑随后大声奚落道:“一个死人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区区一名修士死在我手里你不算冤枉!”他突然伸手一推,风起斯那把剑竟然落了地,整个人都靠在了安三平身上,安三平吓得不得了:“你怎么样?!”一掌拍在他气海穴给他渡气! 练百堂趁机飞身而起,安三平一手给风起斯渡气,也顾不得许多了,左手一个法印:“色无明净,卫之毗萝,开!”一个极大的蓝色结界铺开挡在他和风起斯身前! 练百堂大吃一惊:“出云峰青萝门的护身咒!” 此话一出,安三平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了杀意!风起斯也感觉到了,定定看着他。安三平扶着他靠在墙壁说道:“道长你先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便出了结界,干脆利落地攻向练百堂! 练百堂取出长鞭一鞭过去,被安三平徒手抓住,那鞭子不是普通的鞭子,立刻如炸毛一般伸出无数尖刺,安三平手上全是血,可他此时毫不在意,另一手全力一剑,竟有席卷天下之气概,当场砍下练百堂那只胳膊! “解药!”安三平甩开鞭子说道。 练百堂断膊处血流如注,他大有舍身成仁之意,他忍痛笑道:“好身手!不知这面具后面藏着的是怎样一张脸?!” 安三平的剑已经抵在他胸口,被他一问,又犹豫起来,练百堂凝视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敢杀人!你是出云峰的人?!” “他不敢,我敢!”突然身后一个声音! 安三平只见一只脚将练百堂踢得很远,洒下一路鲜血,那身影又瞬间到了练百堂身边,抓起他丢到风起斯面前:“帮他解毒!否则爷爷手撕了你!” 是林小唐! 林小唐抬头说道:“看来山中岩洞里的流浪汉全都被他们抓了,我去时只见狼籍遍地空无一人!” 是了,刚才遇到的那些衣衫褴褛的妖灵就是他们。 安三平这时才反应过来想到一个问题:林小唐为什么不受结界束缚?!且不说这6府被练百堂设下重重禁制,就是他刚才挡在风起斯身前的护身咒也非比寻常,只有他常安药庐能解! 练百堂失血太多有些虚弱,强忍疼痛从齿缝里挤出:“无药可解!等死吧!”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怎么说我也是黑袍尊者,得须多些人给我陪葬才好!”他突然口中吐出一物,冲破结界直向云霄!到高空散开呈一个烟花状! “这是信号!糟了!定是放给杜凤泽的!”安三平说道! “你们猜猜,他会先杀去离魂谷,还是截杀各门派弟子?哈哈哈…” 他还笑得意犹未尽,突然笑容停住了,看着自己心口处慢慢渗出血来,那用剑气杀他的人,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想听了,回离魂谷!” 练百堂瞪着眼睛看着风起斯,什么都没说出来,便一头栽倒断了气! 安三平将脸别过去,不看倒地而亡的练百堂,口中欣喜若狂:“太好了!风道长你没事?!” 风起斯颇有深意地看看他:“咬破了腮帮子有点疼,给我一颗药。” 安三平立刻摸出一颗浣灵丹给他!风起斯接过去之后,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笑容。 安三平觉得哪里不对!这才猛然想起来,风起斯有灵斗的灵芝血印,百毒不侵!风起斯装死,不仅是要套练百堂的话啊,还想知道他是谁! 林小唐无奈地看了看安三平,那个眼神是:“他是老狐狸,咱们认命吧!” 只见风起斯收起药丸道:“开结界!赶回离魂谷!” 他站起身来,眼角似乎捕捉到有一个人影,迅隐去了! 他想了想,补上一句:“跟着我们不安全,童岩松和他的人就让他们自行回去吧!” 灵斗听了,将童岩松亲手交给他的族人:“去客栈,不要留在这里。叫醒他,保护你们。” 第六十九章 守卫离魂谷 风起斯起身说道:“林小唐你最快,先行一步回离魂谷!”他又双手结了一个传送令说道:“暮苍峰大弟子听令,杜凤泽是魔族,你们立刻赶去离魂谷保护众人,不得有误!山门童子!将此信息散出,各家戒备!” 一掌将那讯息送出后,他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下安三平的面具,一见之下,震惊之余恍然大悟! 安三平乍被他摘了面具十分着急,后来一想如今在他面前,自己是何身份也没什么关系了。 他索性尴尬一笑:“…姐夫…” 风起斯看到他那张脸的一瞬有点失神:“…幸亏本尊先见到的,是你姐姐的面容!”他将面具还回去,快说道:“你还不传讯息给出云峰更待何时?” 这一连番动作下来,安三平十分佩服他的头脑清晰雷厉风行,不愧是上仙! 可是他尚未明白:“出云峰不可涉世啊!” “迂腐!此乃苍生大义!魔界来犯,众生之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安三平听了,如醍醐灌顶,立刻祭出法印,给出云峰出信号! 杜凤泽看见空中黑色太阳般的信号时,刚刚回到巨风山庄,他站在山峰,惊讶万分,不禁握紧剑鞘,还未看清他如何出剑他已收剑回鞘!旁边一棵赤松应声不知飞向何方!此时正好萧子衿看到,便迎上去关切地问道:“大哥何以动怒,此行如何?” 杜凤泽定了定神,转身叹了一口气:“眉山派确实是被出云峰弟子所灭,为的是一桩旧事,四百多年前青萝门安梵在眉山吃了亏,这次离魂谷主林小平竟然不顾大体,偏帮出云峰,撒手不管,还叫弟子把路琊打伤了!差点伤了他性命!甚至他们说…你当年是不满父亲安排,自己出手抢夺聚灵芝,杀了自己的族人!我一时不忿跟他争辩几句,无奈他们如今收了各家弟子为徒,那些宗主都成了墙头草!人多势众,我看,你就暂且忍了这口气吧!”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半真半假,把个萧子衿说得怒不可遏:“岂有此理!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且慢…贤弟,如今我巨风山庄失势,离魂谷一家独大,我看贤弟你此时不宜跟他们闹翻,其实论起来,你是离魂谷少主,还是回离魂谷比较好,为兄不可误了你。” 萧子衿听了这话十分感动:“大哥,此话怎讲?!我萧子衿本不是跟红顶白的小人!大哥救命之恩,我此生都无以为报。本来我不该去徒惹事端,可若再由着林小平这样的人占据我离魂谷,只恐误的是离魂谷一世英名!我这就去会一会他!” “可是你的伤?”杜凤泽很是担心的样子:“这样吧!这里有一颗灵药,你服下吧,可增进内力修为,数十年才得一颗,你服了药调息片刻,手上的伤当可无碍了!若你心急一定要先回去看看,我也不管。你是少主,想来离魂谷是不会对你怎样的。就让…路琊陪你先去,为兄这里把事情交代好了,随后就来!” 正要转身,又想起什么,他让萧子衿稍候,自己进了内堂拿出一把剑:“你的剑断了,这一把是为兄珍藏的曲回剑,赠予你了!” 离魂谷。 清晨的离魂谷,薄雾听鸟鸣。 常月察觉门外有人,走过去开了门,见是谷花音,手里端着一个竹盘,盘中是各色面点果子,一碗热气喷香的米粥。 “谷姑娘。”常月微微颔。 谷花音看着常月,似乎有些紧张:“昨晚听闻上仙辟谷不用晚膳,不敢打扰,只是谷花音觉得,早膳是天食,还是用一些的好。” “诚然!姑娘有心了!”常月欲伸手接过竹盘,不料谷花音没有松手,而是径直走进了屋内,将食盘一一摆在桌子上:“上仙请~” 常月十分温和地谢道:“不必如此客气。宗主们都已起身了吗?” “醒了的都在逐鹿殿用早饭了,有些贪杯的还在休息。” 常月想了一想,自随身药囊中,拿出一个瓷瓶:“这是醒神丹,醒酒也可用。否则,只怕有人要头疼了。” 谷花音哑然失笑:“果然是医仙,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关怀他人。” 听了这句话,常月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谷花音以为自己哪一句话说的不妥了,此时听常月问道:“谷主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上仙挂心了,有风道长在,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也是。风起斯修为颇高,锋锐而不张狂,且足智多谋,有他在,确实不用过分担心。” 谷花音拿了药分给众人时,司考飞身来报:“暮苍峰大师父们到了!” 谷花音很是奇怪:“暮苍峰?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只见三十余身着蓝底银纹道服的人齐齐落在逐鹿殿前,为的一个中年人阔步走来,只是欠了欠身,也不等谷花音问他便高声说道:“暮苍峰九工皋,见过各位!奉我家上仙之令,前来守卫离魂谷。杜凤泽是魔界之人,正向此处杀来!请各位做好准备,有弱小不能自保者,离开!” 这么一番话石破天惊!本来正要等安三平回来便要告辞的宗主们一听,纷纷起身走出逐鹿殿:“此话当真?!” 其实谁都知道暮苍峰所言不虚,可还是难以置信地问了这么一句。 暮苍峰弟子们上一次下山,还是四百八十多年前。明清道人不知为了何事突然跟那一世的魔尊交上了手,从暮苍峰直打到出云峰,因为担心魔尊迁怒出云峰,暮苍峰当时的大弟子立山道人带领众人护卫出云峰,幸运的是最终明清道人赢了魔尊,将他封印在了龙岩塔。当时人心惶惶,以为魔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谁知后来竟然相安无事这么多年,这些年里,不曾见到任何魔界之人涉世。 这是让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很多门人自那场大战之后,曾经日夜提防,直到宗主之位换了又换,大家才渐渐淡忘了此事。 如今暮苍峰弟子赫然又在眼前,众人见之竟如见猛虎,不禁怛然失色! 这是个什么运气?自己竟然赶上了几百年一遇的仙魔之战! 谷花音听了立刻变了脸色吩咐下去:“司考,你通知所有来客、弟子回避,你们几个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司考急忙答道:“这是离魂谷的事,我们是离魂谷弟子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楚焕生也说道:“我们各派守望相助,如今出事不能坐视不理!” 也有人面露难色,确实心里没底,可要别人没动是自己偷溜了,这脸皮也要厚得啃不动才行,将来如何跟徒子徒孙们说起这场战争?因此也有不少人推搡着,想找个人带头说话。 突然之间众人被一强大掌力猝不及防击倒在地,他们中有人吓得抱头大喊一声:“来了魔族杀来了!”旁边的人将他拉起来说道:“什么魔族?” 众人定睛一看,刚才出掌的是九工皋!只见他收回掌式,言简意赅:“刚才倒下的和差点倒下的,无论是何身份,全部撤出,去暮苍峰暂避!留在这里有害无益!” 楚问心这才知道,这简单粗暴的调性并不是他风起斯一个人,根本是他一山人。 “还不快走?”付红莲现身说道:“留下来当马前卒排头兵吗?” 这句话一说,不管倒下的没倒下的都得了鼓励,纷纷面有愧色地作揖告辞,唯有小笙他们这些弟子还拖拖拉拉,只见苏让追着他骂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你懂不懂,你爹我在这里只能算是一撮灰尘,你留下来别人还要费心保护你,你不想害她们就快走!” 一番混乱之后,谷花音看了看,除了暮苍峰弟子们,离魂谷庭前只留下了楚焕生一家,付红莲母女。 谷花音不禁看了看麒麟阁,心想常月一定留下来了。 正想着,就听见衣袂之声,抬头看时果见常月正从麒麟阁飘然而下,他稳稳落在谷花音身前,背对着她,向着大门欠身施礼,说道:“常月恭迎师叔!” 众人看向大门,都不由面露喜色,这翩然而来的几人皆身着白衣红绫,竟是从不露面的出云峰诸仙!个个气度不凡,清逸出尘,只是都不认得谁是谁。 那些尚未走远的宗主们回头时看到了,全都是心向往之,自惭形秽道:“若论仙缘,我等的确差了太多,如今竟然连留下来助阵的资格也不够,实在羞煞人也!” 这边楚焕生喜形于色,楚问心直接跑了上去抱住为的女子:“娘亲!娘亲终于可以下山了!” 旁边男子哈哈一笑摸了摸楚问心的脑袋:“小丫头!饶是定了亲,还是这么不稳重!” 付红莲一见,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常望了,安辞!…咦?常正怎么没来?” 常月颇为惊讶:“前辈还认识我师父?” 付红莲手指头绕绕胸前的一缕青丝,低下眉眼,似乎有些失望:“六七百岁了,总有几个老相好吧!”说着似乎有些生气,撒开绕着头的双手:“这么大的事情,他一仙派之座竟然漠不关心么?!岂有此理!” 安辞温和笑道:“师兄那里有一个病人甚为棘手,现下正到了要紧关头,离不得他。” “什么病人,竟比眼前魔族之事更为要紧?” 付红莲有些阴阳怪气,付欢儿也觉得她娘今天奇怪,倒像是赌气似的。 安辞和常望了倒都不与她计较,安辞吩咐她坐下童子:“布阵!” 第七十章 无所畏惧 赶回离魂谷的途中,安三平想到一事: “风道长!” 风起斯没有回头。 “上仙?上仙!” 风起斯依旧没有理他。 “姐夫!”安三平横下心来。 “何事?”风起斯终于有了反应。 “哦姐夫,我有一事不明,我们为何不直接诏人攻上巨风山庄呢?以他的速度说不定还没有出发,又或许我们能半路截了他,小次山又离巨风山庄那么近,先下手为强啊。” “哦~你想单枪匹马送货上门?” 安三平没有明白:“什么?” “杜凤泽十七年前还籍籍无名,自他出现,第一件事便是抢夺聚灵芝,重伤圣兽,打击宣正堂,灭了离魂谷,后来聚灵芝失踪,他便一直伺机以待,蛰伏这十几年笼络人心,广布眼线,由此看来,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起魂石?” “正是!我这一路想了想:起魂石出现在暮苍峰当晚,他来刺杀未果,第二日见起魂石认主于你,就想通过萧子衿将你带回巨风山庄,也失败了。后来萧子衿找你比武,这估计也是他出的主意。各家子弟去拜离魂谷而你不在,正是他杀人嫁祸的好时机,若各家子弟死在了离魂谷,你就跟所有人结了仇,幸亏被我碰到救下了!” 安三平听他这番梳理,茅塞顿开,想起常月曾经在暮苍峰脚下那番话,这才明白安辞果然是因为起魂石重现出云峰而被诱下山的,毕竟那时出云峰跟外界保有联系的,唯有安辞,她是唯一的突破口。 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来离魂谷拜见,本意并不是什么立威,他借药童之事引我们去眉山,又杀了眉山那么多人,为的就是要让所有人在昨天都撞见我杀了童岩松,引发众怒,那样他就可以借萧子衿的身份,以离魂谷滥杀无辜欺世盗名为借口,带着各家攻打离魂谷,从而名正言顺地争夺起魂石?” 他这么一想才真是后怕,若昨天不是灵斗拿出丁香那颗内丹救了童岩松,只怕杜凤泽真的阴谋得逞了,那他纵有一百张嘴也是解释不清的。这一桩桩一件件,他杜凤泽可真所谓是机关算尽! 风起斯哼了一声算是认同:“人算不如天算!他现在收到信号,知道自己败露,第一件事必定是破釜沉舟,抢夺起魂石。” “原来如此,他认为我在离魂谷,必然先去离魂谷!”安三平心道好险,幸亏离魂谷和巨风山庄一南一北,路途遥远,他们发出信息后各家也都有所准备,若是近一些麻烦就大了! 眼看离魂谷近在眼前,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断喝! “林小平!” 安三平风起斯回头一看:萧子衿? 萧子衿一掌打向安三平:“混账东西!” 安三平云里雾里,躲开他一掌,落到地面 上急忙问道:“少主这是何意?”风起斯也一并下来制止:“萧子衿你若不想离魂谷再一次遭到灭顶之灾,就给我住手!” “哼!风道长也要像出云峰一般袒护他吗?!我该早一点看出你们是一丘之貉!由着你林小平胡来,才是我离魂谷的灭顶之灾!看剑!”萧子衿来势汹汹! 风起斯十分无奈,不通情理,只能打了!正好他自己也不太想讲道理。 路琊尽管刚刚吃了人生第一个败仗还受了伤,却十分兴奋似的,举起天智剑笑道:“我是何等荣幸,有朝一日可以跟天下闻名的风道长一较高下!” 风起斯皱眉疑惑:“萧子衿被骗也罢了,你意欲何为?” “我?我想要灭世!”他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手上毫不犹豫地使出杀招! 风起斯反手一掌,这一掌刚猛至极,天智剑当下便扭曲了甩向一旁,路琊见状大惊之下,竟然笑容不改:“这么强!这一趟来得值!” 他说着话,手里可没有闲着,数枚细小透骨钉瞬间打出,风起斯却从他眼前消失了! 路琊察觉不妙,林小唐用过这招!他欲转身时,胸口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钻心的疼!肋骨断了!他整个人瘫倒在地! 风起斯不屑多看他一眼,路琊的脸贴在泥地上,十分狼狈,他却依旧狂傲笑道:“能这样死,不虚此生哈哈哈!只是风道长,你又何必撤了些许掌力,留我性命呢?!” 风起斯心中奇怪:“从来小人苟且偷生才是正常,怎的这个路琊反而如此不惜命?” 但他心中厌恶路琊此人,不欲与他多话,便顺手束缚了他,扔的远远的。 离魂谷内的人闻声出来的时候,只见路琊已被风起斯绑得牢牢的丢在一边,安三平却正在躲避萧子衿强烈的攻势! 在场的都心如明镜,很快就感觉萧子衿不对劲,他印堂发红,眼睛里布满血丝,似乎功力大增,越战越勇,好像是谷花音林小唐不禁齐声喊道:“妖灵?!” 常月看了两眼说道:“有人给他服了含有妖灵的丹药,他意识还在,只是易怒暴躁听不进人言。他不是平儿的对手。剑上有毒?!” “什么?剑上有毒?”林小唐正要扑过去,有一个身影比他还快! 别人没看清楚,独独林小唐看清楚了! 了不得! 常月竟然能在这二人互用杀招的时候,闪到他们中间,一掌推开安三平,一指弹开萧子衿的剑,反手又一掌拍在萧子衿脸上,萧子衿怔了一怔,就这么倒下去了! 在别人眼里,只知道有个身影冲进了杀阵,还没来得及眨眼,整个杀阵平静了。尘雾散开,萧子衿已经躺在地上。 那白衣红绫的绝美上仙说道:“布聚灵结界。” 安三平这才想起来,召唤出起魂石,推到寻燕楼顶,金光撒下,笼罩住整个离魂谷。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聚灵芝形成的结界当年护了离魂谷一百余年从未被攻破过,比起常安结界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路琊却一直冷笑着:“愚蠢!” 常月看了看他:“你也是魔界中人?” 路琊冷笑着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常月一弹指过去,他晕过去了。 待到众人去了麒麟阁议事,常月安三平二人留下来照看萧子衿。 “他怎样,可否治愈?” 萧子衿才是离魂谷名正言顺的主人,安三平想着,终有一天自己恢复身份要回山去,这个谷主之位,若不是谷花音,也定是萧子衿的。无论如何,于情于理他都不想萧子衿有事。 常月十分淡定:“无事,发现得早,费些草药罢了!他这一闹,必得损些修为。想必杜凤泽也是将他舍作了弃子才会如此。” 他将银针布与萧子衿身上,侧脸看了看安三平,说道:“平儿,你既说那面具硌鼻子,今后不戴也罢了。” 安三平一听连忙摆手:“不可不可!魔族正寻我,若知道了,”他看了看左右,轻声说道“恐会连累他们!”他所指自然还是出云峰和宣正堂。 魔族,竟然能悄无声息潜进来这么久,可见所谋非同寻常,手段上必定是无所不用其极,若知道他与出云峰及宣正堂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加以利用,到时候人质在手,他安三平情义两难全,该何去何从?! 他想到这里,赶紧摇了摇头,想把这个可怕的画面从脑袋里甩出去! 常月看他连连摇头,自己却点了点头:“也罢了,随你心意,只是谷姑娘那边,不适合隐瞒太久。” 安三平思索一二,觉得他师兄说得极是,这件事情,还是寻个适当的机会告诉她比较好,对谷花音隐瞒身份本就非他所愿,机缘凑巧而已。 自己纵然年轻不懂事,也该明白如今大敌当前,事态危急,此等儿女情长之事,自然往后再说。 安三平转身看了看门外雨后初晴的天地,红蜻蜓依旧立于茵茵绿草上,紫薇盛开,娇艳花瓣上雨露欲滴。此时,任由风云变幻,他无所畏惧。 若他要来,便让他来! 麒麟阁内。 楚焕生正拉着安辞的手说些什么,看安三平进来,起身说道:“谷主,此番杜凤泽必定有备而来,他筹谋已久,对起魂石是志在必得,你不如收了起魂石回来,安辞已布好阵法,还有暮苍峰弟子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安三平被他父亲提醒,自己也想到:“是啊实在不行,危难当头之时,我若带着起魂石引开杜凤泽,保得他人一时,也不是不可以。” 主意一定,他点了点头,果真将起魂石收回来,这时突然眼前一晃,一个站不稳跌在了地上,定下神来才发现,出手的是安辞!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不归人 谷花音看着倒在安辞手里的安三平,不知何意:“这” 安辞有些愧疚地对谷花音说道:“魔族找的就是他,我们岂有不保他的道理?你放心,我等也定不会不管离魂谷。” 说罢喊道:“林小唐,他既认你为大哥,必然听你的,你带他俩速去出云峰找常正尊主。” 林小唐愣了愣,这才发现角落还倒了一个楚问心。 风起斯对林小唐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林小唐知道,安三平一定不会同意这么做,可事情迫在眉睫,他也想不了那么多,万事等他醒来再说。于是他一手挟起一个,转眼间就飞去无踪了。 第七十一章 朱炎兽现 林小唐刚刚离开,突然间地动山摇,屋内陶瓶摆设乒乓落下碎了一地,众人也都觉得站立不稳: “散开!出去!” 所有人退出了殿外,留神戒备,摇晃却也逐渐停止了! 在地下! 安辞快说道:“常安结界覆盖了整个离魂谷,还有暮苍峰的摧魔阵,地下有什么东西想要摧毁结界,却没能成功。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是神兽之类,大家小心!” 众人静静看着结界外。 山云变色,天昏地暗,风雨欲来。 谷花音聚精会神,耳听八方,心道:“杜凤泽,你杀我族人,害我少主,今日只怕你不敢来,来了,我便要你尸骨无存!” 只听一阵巨响,结界边缘的一座不小的山轰隆隆地土崩瓦解,一个庞然大物破土而出!随之出现在那庞然大物身旁的,正是杜凤泽和他的弟子们。 “只有这么些人?”九工皋非常奇怪。 众人不是第一天身在江湖,都知道事有蹊跷,这巨风山庄弟子不过一千,对上暮苍峰能以一当百的三十二徒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赢,更何况还有法阵在这里等着,既然弟子们不值一提,那么,这个怪物一定是重头戏。 风起斯并不惧怕,率先走出结界,抬头打量那跟一座小山一样的怪物,只见其形状如猿猴,头顶白毛,脚趾鲜红,他在脑中思索自己看过的典籍,终于想起来,顿时觉得十分棘手:“朱炎兽!!” 风起斯脱口而出:“朱炎兽现,则兴大兵,天下大乱”! 杜凤泽一派舍我其谁的样子笑道:“风道长好见识!” 风起斯面色凝重,回头看了看结界中的人,缓缓说道:“这起魂石说破了天,只不过是出云峰打造出的区区一件认主法器,原本只是震慑邪灵之用,后来才被人加上了世尊圣物的名头,也不过是虚名,不知魔界尊者为何看上了如此不值一提的东西,而不惜如此代价?” 杜凤泽哈哈一笑,竟颇为赞许地拱手让了个礼:“做人如此通透聪敏,老夫也算没看错你。既然如此,那本座就先礼后兵,风起斯,你已经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若不想死伤无数,便将它交给我。至于我为何要它,你不用知道,这!也不是尔等能管得了的事情。” 风起斯面色不改,心下却是一凛:“莫非这起魂石竟大有来头吗?常月和安三平都说了它的来历,绝对不会有假,难道…” 想到这里,他说道:“是否给了你,你就回到天外天,退去魔域,再不扰乱三界?” 杜凤泽得意地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正是!这买卖谁都会算,我想,无论是谁,都会马上把东西交出来吧!” “起魂石认主,从我师尊那一世起,便是主人在哪它就在哪,你可有办法让他认你为主?莫非…你是要我们交人?” 杜凤泽再次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说道:“没错!我要林小唐林小平兄弟二人,只要他二人乖乖跟我走,我保证退出凡间,再不来犯。” “否则如何?” 杜凤泽听风起斯如此一问,愣了一下:“否则?难道风道长认为,那兄弟两个,竟比天下太平还重要吗?若是这样,恐怕你也辜负了你师尊的教导!明人不说暗话,当日朱炎兽火烧离魂谷,今日你若阻拦,那封印之火,必定重燃,到那时这结界里的人,即使烧不着,也要被焖熟了吧?!哼!我看,这个主,你风道长一人是做不得的,不如,先去跟你背后的人,商量商量如何啊?” 付欢儿在结界中,虽看不见风起斯说什么,却把杜凤泽的言语已经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听了这一句,安辞一掌散开结界,带领众人走了出来,直走到杜凤泽面前,停了下来。 安辞笑了一声,杜凤泽以为他们要开口说什么,岂料安辞和常望了对看一眼,左掌相接,安辞斥道:“关门打狗!” 杜凤泽一惊,只见那蓝光结界瞬间出现,反将离魂院隔了出去,而他们一干人等皆在结界内,像是划了一方战场。 好谋算! 杜凤泽面色铁青,自认棋差一招!他自己若不能出这个结界,朱炎兽的火焰必然毫无用武之地,可谁都知道常安结界的厉害。当下他冷笑道:“青萝门少主以聪慧著称,果然不同凡响。不过,你道我这朱炎兽,就只会喷火吗?” 那怪物似乎懂他的意思,张开狰狞面目上的獠牙大嘴,只怒吼了一声,安辞等人只见面前飞沙走石如同起了风暴一般,被逼的运功前去抵挡,可还是有不少碎土砂石崩裂打在身上刺痛非常。 “今日修仙界的座齐聚这里,也算便宜。尔等想清楚了!是跟我魔界宣战,从此三界不宁尸横遍野,还是将那二人交于我带走?!” 九工皋听了这话,十分迟疑地看向风起斯:“师尊,徒弟认为依他所言,方为上策,毕竟众生无辜,何必因小失大。” 付红莲灿烂一笑:“小子,你见识少,还真是容易被蒙骗,他这起魂石若用在正道,会如此大费周章费尽心机?十几年前他就敢为此大开杀戒灭了离魂谷,只怕他得了起魂石,三界才会尸横遍野!” 风起斯眯了眯眼睛:“九工皋!”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九工皋等三十二人已杀入对方千人阵中! 杜凤泽未料到他们如此之快地难,眼见暮苍峰弟子剑气如虹杀进阵中,势如破竹,而常望了则好像有十几个身影同时出现,一眨眼的功夫盛气凌人地杀伤无数,楚焕生楚庭雪也如秋风扫落叶般地势不可挡,一时间自己的亲兵竟被杀过半,杜凤泽见状不由得勃然大怒! 付红莲将付欢儿手中拍了一物,顺便一掌将她推出结界,转身化灵力为剑窜身向朱炎兽而去! 付欢儿跌了出去,低头看手掌中时,那是一枚云纹玉佩,那玉佩,似乎跟她当时在常月身上抢的那一块一模一样。她正看时,旁边一只手拿过玉佩看了看,尔后立刻还给她,飞身进了阵中。 常月进了结界,见风起斯谷花音二人对阵杜凤泽,堪堪打个平手;而付红莲那边颇为吃力,便毫不犹豫地祭出他自己护身法器太上萧,那玉箫闪着寒光带着强大压力将朱炎兽生生逼向后方,他这才飞身抓着付红莲,一手点住她背后神道、灵台两处穴道,注入些许灵力说道:“运气冲破此处!” 付红莲不知为何却依然照做了,不一会儿只听常月撤手丢下一句:“修为恢复!”便向那怪物而去,留下付红莲反应过来蹙起眉头骂道:“好你个常月,老娘回头再找你算账!” 常月此时却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就一眼,付红莲却好像心虚起来,她低了低眉眼,短短一瞬,抬头依旧随剑而起,欲助他一臂之力! 那朱炎兽双臂抵住常月的太上萧,正卯足气力旗鼓相当,忽感劲力一松,朱炎兽没收住臂力,向前扑去,而那边正在跟杜凤泽对峙的谷花音背对他们,此时正躲过杜凤泽一剑飞身退过来,正落在朱炎兽一扑之内!常月一看不好,一掌推向朱炎兽,另一手险险接过谷花音。 谷花音突然从背后被人抱住十分惊讶,回头一看这才明白常月帮她避过一劫。 朱炎兽莫名被一支萧压了一头,正窝着火,又被常月推来搡去的来回两趟,觉得受到了轻视,裂眦嚼齿地挥着如半间屋子大小的手掌卷着罡风直向常月劈去! 常月将谷花音妥妥推开,双手灵力化针如落雨般,牵住朱炎兽手脚,付红莲见状,飞身上去便补了一剑! 她那六百多年修为的一剑非同小可,朱炎兽虽体态庞大,胸口踏踏实实透了个两拳大小的血窟窿,血液瞬时喷薄而出,星星点点落在付红莲衣服上,霎那间燃起火星! 付红莲惊得大喊一声躲避不迭:“它的血遇物即燃!” 更令她想不通的是,她那一剑应是穿透了心脏部位,如何那怪物只是踉跄一下,却并没有死? 风起斯正在刀光剑影中与杜凤泽疾对招,听见付红莲的问话竟然抽出心神来不回头地答道:“攻它的腋下!” 杜凤泽听了此话,气得冲冠眦裂,直欲把风起斯撕成碎片才能解恨,奈何风起斯内外兼修十分难缠,还有个离魂刃谷花音时不时来帮着削弱他的剑招灵力,一时间竟然脱不了身又无计可施,极度愤懑,脸色难看之极! 安辞见付欢儿出去,常月又进来,本在稳固结界,听风起斯说了一句攻腋下之语,连忙掏出一物,飞身便扑向朱炎兽,口中说道:“你们全力攻击它!吸引它注意!” 付红莲和常月知道安辞十分有主意,便依他所言,引得朱炎兽张牙舞爪,就在那个当口安辞看准了时机,打出一个红色枷印正中那怪物腋下! 朱炎兽似乎被灼痛一般,惊讶住了一瞬,突然暴怒起来,双肩幻化出一对翅膀,那翅膀上没有羽毛,竟是万千利刃!乍一看去,锋芒逼人,令人胆战心惊! 看来安辞确是动了它的逆鳞没错了。 付红莲保持戒备地问道:“安辞你打的什么?” 安辞微微一笑:“枷锁印!稍候我们所有指向它的攻击,都会转加到枷锁印所在的位置!我让这些畜生今天在劫难逃!” 第七十二章 斗智斗勇灵斗噬身 朱炎兽似乎能听懂人言,它俯下身亮出背上刀刃,一刹那万刃齐,密密织织,安辞等人各自设法抵挡,一时间,险象环生,竟寻不着还手的空隙。 若论功力,这三人都不惧这上古凶兽,只怕一时杀不了反而逼急了它,它若不受控制轰一把封印之火,那他们这些人必是九死一生。 杜凤泽今日本是有备而来,却不想被安辞一招乱了阵脚,而眼前风起斯如此难缠,稍有不慎便会中招,心里盘算着渐渐生出一个主意来。 谷花音见风起斯用招之凌厉,确实如传闻所说一般,完全让旁人近不得身,靠近一些都生怕被误伤,于是十分灵活地审时度势,不时出手削弱杜凤泽出招的灵力,在风起斯和杜凤泽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果然帮风起斯慢慢显出了强势,杜凤泽举剑阻挡步步后退,谷花音见此情形也不由得靠近一些、又近一些。 突然杜凤泽躲过风起斯一击后一剑破风,挥向谷花音,谷花音显然未料到此,风起斯眼看拦救不及大吃一惊一个愣神,杜凤泽伺机攻向风起斯! 说时迟那时快!谷花音察觉剑气袭来时,根本没时间做出反应了,万分紧急之时,旁边却有一剑带着磅礴之气以横扫天下之势,轰然破去了对面的剑气! 那人持剑挺身挡在她身前,浩气凛然,如同傲世孤峰。 安三平。 众人都已瞥见他,楚焕生夫妇、常望了常月都不由脱口而出:“平儿?!”都惊讶他怎么回来了? 唯有风起斯心里有数,他见安三平回来,自然更是不敢大意,数招连,此时绝不能给杜凤泽任何可趁之机! 阵内天昏地暗,结界外的付欢儿也没有闲着。 那路琊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挣脱了束缚,起身正欲对躺在案上的萧子衿下手,被守在阵外观战的付欢儿现了。 她惊跳起来大叫一声:“你干什么?” 路琊看见是她,冷笑道:“我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付欢儿看起来只不过十三岁一个稚嫩少女,此前林小唐也曾说过,她是离魂谷最弱的那一个!路琊完全没将她放在眼里。 付欢儿十分生气:“你再敢轻举妄动,我就要打你了!” 路琊顿了一顿,哈哈大笑了一阵,指了指她:“有意思…念你是个丫头,我放你一条生路,我数三声,你若马上逃走我绝不会追你,若是你还执迷不悟休怪我手下无情!三…” 话未说完,脸上已经着了一脚!顿时脑袋嗡嗡直响,眼前付欢儿恍惚说了一句:“卑鄙小人还如此啰嗦!比我灵斗哥哥差远了!” 路琊醒过神来,和着一口血吐出被踢落的一颗牙,听付欢儿问他:“你打不打?” 他气得脸都变了形,当机立断伸手召回自己的剑,又一手拿过萧子衿那把,双手抡剑嚯嚯如风,直奔付欢儿! 他心想刚才只是一不留神,正经打起来,这个小丫头真是自寻死路! 这两天真是晦气!先是败给了林小唐,又被风起斯三两下绑了,不过林小唐自称离魂谷第一高手,风起斯是上仙,败给他们也不算太丢人!只是自己心里正窝着一肚子气,这丫头却如此嚣张过分,不知好歹,就怨不得他了! 付欢儿怎会知他如此多心思,见他双手剑气汹涌而来,知道自己身材娇小更加灵活,立刻避其锋芒,巧捷万端瞬移至他身侧,一脚绊了他趁没来得及收势迎面推出双掌! “嘭!”地一声巨响,路琊如落叶般被击飞很远,直到卡在了一棵高高的杨树上,似乎没有动静了。 付欢儿本想去看个究竟,这时耳边一个声音响起:“欢儿!你杀人啦?” 林小唐到了!他刚刚收了翅膀,叉着腰瞪着眼睛问眼前只有他大半人高的小女孩。 “他没有那么弱吧?可能只是晕倒了”付欢儿撅着嘴拍了拍手转脸仰头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林小唐仰起头将手搭在眼睛上看了看树上的路琊,摇了摇头:“又是他!不知悔改,将来也不知道怎么死呢?!” 付欢儿这时对路琊生死毫不在意,倒是指着结界中惊呼:“快看!” 结界中已血流成河,杜凤泽带来的一千亲兵已死伤十之八九,他自己也打得手忙脚乱披头散,且手臂伤了两处渗出血来;而朱炎兽最难对付,但付、安、常三人联起手来,配合默契严丝合缝,朱炎兽也讨不到半点便宜,如今看来这凶兽也未必能扭转乾坤了。 看来,杜凤泽很快就要输了! 林小唐见他们打得热闹,正要进去结界助上一臂之力时,突然见到杜凤泽弃了剑,双手面向他自己,迅结了一个奇怪的手印,那印记十分熟悉…似乎是…明王台中初见安辞时,她的手势! 林小唐脱口而出:“自我封印术!” 杜凤泽他想干什么?! 安辞也察觉不妙,但是她立刻就明白了! 杜凤泽准备自我封印术只有一个原因:他要开启封印之火! 安辞知道,这自我封印术,跟结界完全不同,结界只是盾牌屏障;自我封印术可以封存气息,重点是它是一个转移空间,看似人在阵中,但其实并不在,只是能看见罢了,人已在另外一个空间安全封存,直到有人破解这个封印术。 杜凤泽自我封印,封印之火再厉害,也奈何不得他,因为他已不在这里。 果然听他说道:“趋观火正,降其助阵!封印诸魂!”后便自我封印了! 那朱炎兽得了命令,浑身斑斑血迹皆化成火苗聚集在一处,形成一个诺大的封印结界,几乎要与常安结界重合而来! 想离开结界已是不能,众人皆在心里道一句苦,糟了! 岂料安三平怀里的猫突然蹦出来变得巨大,挡开火势的同时张大了嘴,怒吼一声将朱炎兽的火苗悉数吞入腹中! 安辞他们得了空隙,全撤出结界! 结界中,只余朱炎兽,杜凤泽,灵斗… 熊熊大火吞噬了山猫整个身体,瞬间蔓延到整个空间!封印之火,可诛杀,自带封印,什么都逃不出来!想进去救人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三平刚才打斗的时候也不曾害怕过,此刻却挂着冷汗大声喊道:“灵斗!灵斗!” “吵。”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安三平一看,真是灵斗!他喜极而又疑惑地问:“那只猫?” “本体没了,我也会慢慢消失,还是不要浪费的好。”灵斗面无表情看着那场火说道。 还没有等安三平弄明白什么意思时,付欢儿听了前半句已经大哭起来:“灵斗哥哥!我这就去抓猫来,你一定要撑住!” 众人还未来得及阻拦她已经跑得没影儿了。付红莲跺了跺脚,急忙追了上去。 安三平看向安辞,安辞正查看楚焕生叔侄的伤势,她摇了摇头:“从未遇见过这个情况,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风起斯正注视着这场大火,仔细留意里面的情况,当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口中说道:“回起魂石中等待机缘…或者…”他想到了幽明珠:“楚楚呢?林小唐?” 林小唐正愣着,听他一问,上前解释道:“我们刚到半路楚问心就醒了,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停下来,又拿了解药唤醒谷主,我老弟醒了岂会坐视不理?自然是要回来救人的,他就偷偷劈晕了楚问心,藏在一家神庙里了。估计…现在也快醒了吧?哎呀!我得去找她去!” 真着急时,空中下来一人急忙附和道:“什么?!你们把仙子一人丢在哪里了?!”童岩松竟然回来了。 他一身狼狈,看来赶回来时十分心急,脸上身上不少类似树枝划破的伤口,显然御剑不熟,一路跌了不少次。可是眼下他毫不在意,只关心楚问心的事情:“她在哪里,我去带她回来!” 风起斯眯了眯眼睛:“林小唐,快去快回!” 林小唐见这里大势已定,点了点头疾飞去不见了踪影,童岩松想要跟上去,自觉明显地不可能,只好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冷冷扫过一眼风起斯,又口中“哼!”了一声。 楚焕生正在看安辞给自己包扎伤口,见此状况觉得有点奇怪,便问童岩松:“孩子,你族人如何了?” 童岩松一见是他,竟然拘谨起来,面色却缓和从容了许多,连忙施了一礼说道:“劳前辈挂心,晚辈已经妥当安排让他们雇了车马自行回去,我叔伯兄弟几个也会些防身功夫,想必不会有事。晚辈一听他们说似乎离魂谷有难,立刻赶来…只是惭愧,还是没能帮到谷主。” 楚焕生点了点头微笑道:“此念常存于心就好,匡扶正道并不急于一时,你年少得志,有如此奇遇,将来必然有你一番作为。” 童岩松腼腆地一笑:“多谢前辈指点!湛湛青天,志士仁人,不忘沟壑!” 楚焕生口中连说了几个“好”字,可看出心中也很是愉悦,毕竟他们刚刚赢了一场本来并无把握的战争。 童岩松收了礼节,转了个身,冷眼看着风起斯。 此时不远处,背向他们沉默不语的风起斯看起来却并不轻松,常月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恐怕,这只是一个开始吧。” 风起斯依旧看着眼前滔天火焰:“恐怕,我风起斯的百岁天劫,也并非区区雷劫。” 第七十三章 可望不可及 浩莽连绵的群山中,扎眼的一簇怒火,让这个黑夜的离魂谷好像回到了十七年前。 66续续有各家弟子赶来,都是接到了消息,知道杜凤泽战败,前来一探究竟。 人心终究惶惶不安。 修士们三三两两,来来往往,萧子衿额略显散乱,独自一人站在庭前,对人们视而不见,眼中只有不远处的漫天大火,尽管是隔着结界,感受不到火焰的炽热,可他的脸上还是挂满了汗珠。 同样的离魂谷,同样的大火! 他面色苍白,胸口起伏很是急促,双手在身侧颤抖着、颤抖着攥成一个拳头,指节已握得白。 在他身后不远处,火光映着几个人的脸。 谷花音感同身受,想到昔日万灵生长的离魂谷毁于一旦,而今日总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为父母亲人报了仇,想到这里,她亦默默含泪相望。 常月问风起斯:“你告诉他了?” 风起斯反问:“他身体如何?” “少了五成修为,泡一个月药汤,排出余毒,再静养几日便可痊愈。只是…听闻杜凤泽往日里待他,如兄如父,照顾有加,也曾共进退同生死,一夕间亲人变仇人,新仇旧恨,萧子衿却不能找他当面对质问个究竟,想必愤懑不平,怕是要憋出心病来。” 风起斯听了,不以为然。 谷花音说出一句风起斯心中所想:“少主已过而立,既然知晓真相,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让仇人得逞,更应该快些振作,真正担负起他离魂谷少主该尽的责任!我们离魂谷,只要有一息尚在,就绝不会任由魔来压正。” 风起斯赞许地微微点头:“果然与出云峰一脉相承,不失当年风范。” 谷花音听他这一句,微微转脸抬眼,看了看常月,常月吩咐身旁诸人:“若有异动,立刻来报。”便转身自去了。 天华斋里,付欢儿已经哭肿了双眼,还在不停抽噎着,付红莲抱着她指着灵斗说道:“欢儿,乖乖,你看看,你灵斗哥哥不是还在这儿嘛?他不会有事的!” 灵斗无奈地背靠在墙壁上不说话,显然已经说了许多,只是不管用罢了。 他看看自己脚边,堆着付欢儿背回来的一大口袋被打晕的小动物,有黑猫,花猫,山猫,浣熊,还有一只…小食铁兽(熊猫)… 唔!她还知道挑好看的打。 他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向付红莲说道:“六尾,回头我若是不在了,你把她千万看紧了,或让他嫁个厉害的夫君,否则还真是…贻害无穷啊!” 付欢儿正埋头痛哭,听他这么一说,又指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终于“哇…!”地一声,又放声大哭起来! 付红莲心疼得了不得,一边抚摩着她女儿的背一边骂道: “呸!你这个没心肝儿的!什么时候能学会好好说话,欢儿都快为你哭死了,你不说好好劝解劝解,反而追着戳她的心窝,要死啊?!” 灵斗听到这里竟然扬起嘴角笑了:“是啊,隔了十几年了,好容易她睡觉时枕头搭腿擦口水用惯了的毛绒毡子找回来了,没用几次又没了,嗯…是怪可怜的。” 此时安三平走进来,付红莲连忙起身问他:“怎么样,安辞怎么说?” 安三平沉默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气氛有点沉重。这时林小唐出现在他身后将他一把薅出去后,伸进来一个脑袋笑道:“我找我老弟喝酒去啊,你们慢慢聊、慢慢聊,记得早点休息。” 安三平一直被林小唐拉到麒麟阁顶上的望月亭中,这才被撒开手,他甩甩手臂奇怪道:“大哥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问你在干嘛才是!欢儿正伤心呢,你就不能说得缓和一些委婉一些,或者干脆撒个谎,哄哄欢儿?你倒好,那么一说,不知道还以为灵斗马上就要死了,其实最差也不过是回起魂石沉睡吧?…虽然我心里也很难过,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这么想罢了…” 林小唐越说声音越低,大约是他自己也没有底气去往好处想:“总之,你太笨了又不会哄人,呆在那里,不合适!还不如那个死猫…还不如灵斗在那里说说风凉话,倒有用许多。” 安三平见此刻四处无人,麒麟阁又只给他师兄一人住了,便无言拿下面具问道:“酒呢?” 林小唐愣了愣,迟疑地将手里的酒坛子递给他:“我说说的,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安三平拿过来仰头喝了一口,呛着了。 林小唐撇撇嘴,摇了摇头:“大哥我,遇见你之前,只身一人,是觉自己命苦了些,可我从不害怕,我孤单了,我就去拜神,我跟他们喝酒聊天,称兄道弟。自从遇见你和流云,脱胎换骨长本事了,也有了挂心的人,认识了真正的神仙,这时候才真的害怕,怕自己不是一个好大哥,保护不了我在乎的人。二弟你也一样,我知道你虽然笨,可心里总是有数,也有主意,你要趁此醉一场也没什么,只是别忘了,你当初下山,是为了什么。灵斗他可是为了护着你才这样,你是为了谁?” 安三平咽下一口酒,认真看着酒坛子说道:“为了出云峰,为了宣正堂,为了…谷姐姐。” 林小唐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错!人人敬你一声谷主,连你的谷姐姐也要护着你,灵斗拿命救你,自然因为你是天选世尊,指望着,你罩着他们,你是为了他们而战,为了…正义而战!”林小唐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摆了一个他认为比较帅的大侠拔剑的动作,冲安三平扬了扬下巴,忽然间他灵机一动,觉得自己也伟大起来:“是啊,你保护世界,我保护你,那也就是我林小唐在拯救苍生啊!” 他越想越开心,轻轻跳到安三平眼前,接过酒坛子喝了一口,又盘腿坐好,一手拈了个兰花指在胸前,咧嘴笑问:“老弟你看看我,你说,有没有可能将来,他们见了我也都当做神仙一样,拜拜我啊,啊?” 安三平看他嬉皮笑脸,不由得笑出声来:“大哥,一定会的!我都拜你了,他们不拜那是万万不可的!” 他这一笑,林小唐也看愣了:“哎?老弟,这么久不仔细看你,好像这张脸比我刚见你时,英俊许多啊!…脱了些稚气,果然是好!依我看,比你师兄,也差不了多少了。” 仗着月色酒意,林小唐想要冲淡些安三平对灵斗的愧疚之心,便特意同他说起谷花音来。 “喜欢她你就寻个机会告诉她,关于你的身份和真心,人家再强也毕竟是女孩子,这种事情一定要我们男人先开口!” “我不知道她…谷姐姐若知道我的身份,或许会生我的气。” “就是不知道才要说啊!自古美人爱英雄,你今天紧要关头救了她,是她的英雄,正好般配!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就算万一她不爱英雄爱美男,你也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啊,其实就是打扮得比你师兄逊色了一点,你瞧瞧你自己穿的粗棉麻布,再看看你师兄那一身儿!白衣红绫,多飘逸!多俊俏!” 他想起了什么,递过酒坛子笑着说道:“方才我来时听见水声,你师兄正在沐浴更衣,我去替你要一套你们出云峰的衣裳来。” 还没等安三平说话,林小唐便不见了人影。 安三平才愣了不多时,只见林小唐果真拿了一套衣服过来,又强推着自己去换了出来,一见之下,又是好一通夸赞:“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风度翩翩是那个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啊!”这是茶楼说书的惯用的一句,安三平又笑了。 林小唐见他一笑,又呆了一呆:“漂亮!我看今天这机会千载难逢不可错过了,你听大哥的,在这等着,千万别动,别动,等着啊!” 一瞬间又跑没了人影。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三平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俯瞰这离魂谷,这天地间。 月明星稀,因火光照耀,麒麟阁下偶然有人抬头见到这阁楼上这等惊才风逸之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羡慕思忖:这白衣红绫的公子,不知是出云峰上哪一位上仙,竟有如此亲切之美貌,若能得见,一定要认识一番。 安三平对楼下之人的艳羡浑然不觉,忽然听见背后谷花音的轻柔声音:“原来是你。” 安三平一紧张,竟不敢转身,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作答才好。 身后谷花音也顿了一顿说道:“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我知道今天原是九死一生,可有你在一旁,谷花音…并未觉得害怕。” 安三平听了这话,心内突地一阵狂喜,不敢相信,心道果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才正要转身时,又听谷花音说: “我听闻,出云峰上常年梨花盛开,如瑞雪含芳,其实我记得幼时,离魂谷也是如此的花晨月夕…如今离魂谷虽重返生机,然,梨花盛景不再…不知,此后小女子可否有机会,能去上仙的复如殿一观…聊解此情?” 安三平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住了。 复如殿,是他师兄的居所,便是这名字也鲜少有人知道。 谷花音,竟对常月如此有心。 谷花音见他始终不语,轻叹了一声:“是我唐突了…我本来还有事,就…不打扰上仙清净了!” 脚步声渐远,安三平依旧不能从刚才那番话中回过神来,此刻心里只觉得万事俱休,有些魔怔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师兄? “平儿,为兄,今次只带了这一套换洗衣裳。” 安三平猛然被他师兄的声音唤醒,吓了一跳,一转身就看见常月站在拐角处,只穿了深衣,背手看着他。 他一恍神,常月已到他眼前,细细端详他说道:“怎的面色如此苍白。” 安三平这时不知道常月听了多少去,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半天才说道:“…师兄极爱干净,这衣服我已穿了一穿,是否浣洗一下,很快便可烤干了。” 常月又走近些,看着他温和说道:“无妨。” 第七十四章 今夜风满楼 天华斋内,付红莲有些怅惘地看着灵斗,那银蓝眸的美少年并没有什么情绪地凝视着付欢儿。 此时付欢儿蜷在榻上已经睡着了,睡梦中还在时不时地抽泣两声。 “告诉她,本尊回了起魂石,只要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将来活得跟你一样老,自然可再见我了。” 付红莲就近扯了一个枕头拍过去,灵斗没有躲。 她气道:“你方才为何不自己跟欢儿说?她最听你的话你不知道吗?要死就赶紧去,别耽误了好时辰,老娘明儿早起就告诉她你死透了,让她过几年就彻底忘了你!” 灵斗一贯地对答如流:“也好。” 便起身准备出去。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付红莲在身后问道。 灵斗停住了脚步,没有说话。 “我们相处了这一百多年也是情,你如今不知身归何方,当真如此冷心冷面,没有话要跟我们说吗?”付红莲又上前一步。 灵斗听到这一句,转过身来,他伸出自己的一只手,看着自己的身体又略微透明了一些。 付红莲蹙起眉头。 灵斗对她一笑:“我以为我活得太久,早已洞悉万物。今日我才察觉,自我脱胎于起魂石,只知道保护起魂石的主人,其余一概不问。如今想来,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过去的选择是从何而来,不知道明晚的月亮是否有星辰相伴,但有两件事,我是知道的。” 付红莲愣住了,这么久,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啰嗦的灵斗。 “第一件事,六尾,我第一次见你,便觉似曾相识,可我记不起来了,或许冥冥之中总有命运安排我,不容我去多想。时至今日,我要为自己做一个决定,因为我忽然之间想明白了第二件事:这世间若有第二个我想要保护的人,她的名字,一定是付欢儿。” 付红莲还在琢磨这一段话时,灵斗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今夜风满楼。 林小唐拿着一坛酒在麒麟阁下等安三平,却只见谷花音匆匆忙忙下来,满脸写着心事,见了他也不搭理,自顾自走了。正要上去看看,身后有人叫他:“林小唐。” 林小唐转身一笑:“你该叫我一声大哥。” 楚问心垂着眼睑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我平儿呢?” 林小唐指了指麒麟阁上,她便默默走了进去。 林小唐正猜想她怎么了,又听背后一个声音:“林小唐?” 林小唐叹了一声:“今儿这是怎么了,净使唤我一个人?灵斗,平儿在楼上。” 他不想回头看灵斗。 “我不是来找他,我来找你。”灵斗这个声音…林小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回过身去,看见灵斗那副从来魅惑的笑容,不等他作出任何反应,灵斗出手了! 这感觉太熟悉,是极地雪山的那种无力感、血腥味… 林小唐晕倒前听到自己无力的一句:“死猫,你又打爷什么主意?” 安三平此时正在常月房中坐着,看常月在旁边小泥炉子上炖着什么一边对他说:“稍等片刻,很快就好了。” 安三平此时意兴阑珊,淡淡回了一句:“多谢师兄,我不饿。” “我看离魂谷湿气颇重,夏秋之交更易湿邪入体,你方才风口晚露中饮了酒,又滞住了气,为兄担心你得了暑湿便不好了。” 常月说罢拿了一个陶盏,从火上小炉鼎中舀出一盏来,端到他眼前:“慢慢喝下去。” 安三平没有闻过这个味道:“这是什么?” “藿香饮,辟秽解暑。” 安三平默默端起来喝了一口,看看身旁的常月,想起数月前无忧无虑朝夕相伴的日子,眼圈一红:“师兄,我不想当世尊,我想跟你回梨花小院。” 他着实想念师兄殿中那张厚实古朴的梨木桌子,每次他一进去看见散素服的常月坐在那案前,便觉十分安心,他自幼喜欢围在常月身边,东翻西翻倒坛捣罐,他师兄只在看书之余略略抬眼,施法术在他身后扶起那些坛坛罐罐,从不训他。 他想念常月手把手教他写字,教他法术,教他辨药的感觉,常月衣服上梨落的香味特别令他舒坦,他甚至想念师兄罚他练功的日子。 那时候寡淡无味的山中岁月他不觉得有什么好,现在只隔了区区数月,他却很是害怕,一入江湖岁月摧,他担心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日子了。 常月见他一副就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将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好。那是你的家,你随时可以回去。你不想做的事情,为兄不为难你,也愿意帮你去做。可你不仅是众人报以期待的世尊,你还是安辞的儿子,青萝门弟子,楚问心的弟弟,宣正堂的后人。” 他没有再多说,因为楚问心来了。 楚问心也不敲门,气鼓鼓的进来,端起安三平那一盏茶便喝,安三平还没来得及阻止,她憋住嘴一口差点没喷出来,生生吞了下去瞪着大眼睛问:“什么东西这么难喝?” 安三平眨巴眨巴眼睛:“呃…” 楚问心端起来一口气喝完,撅嘴说道:“毒药吗?毒死我算了!” 她干脆地一扭身坐在安三平身旁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安三平见状笑道:“姐姐,谁得罪了你?我…帮你去打他好不好?” 楚问心拖着无奈的嗓音说道:“你~打不过他。” 安三平看了看常月。 这情景,还能有谁? 一定是风起斯惹了她。 常月挑了挑眉,默默拿了另一只碗再倒上些藿香饮,推给她:“今天你们姐弟俩,这个汤多喝一些无妨。” 楚问心似乎是越想越气,她坐直了身体说道:“平儿,你评评理,那个风起斯实在太无赖了!此前大庭广众之下说喜欢我又说不娶我,我都不计较了!谁知然后他自己悄默声地偷偷去下了聘书,现在倒好,又突然跟我爹说不能娶我了…如此翻来覆去朝令夕改!当我女儿家不要面子的嘛!欺人太甚!岂有此理!我…我不剁了他来炖汤难消本小姐心头之恨!!” 她当真“唰!”地拔出剑来,转身就往门外走,安三平急忙去拉她,只见风起斯走进来看了看他们:“楚楚,你这是要去砍谁?” 常月喝了口茶:“你。” 楚问心索性拿剑指着他:“剁了你炖汤!” 风起斯看着楚问心一本正经地微笑道:“哦?我如此仰不愧天德厚流光的云中一白鹤,实在纯良无辜,不明白姑娘做什么要吃我?” 楚问心气结:“伪君子!言而无信!德不配位!” 常月一边听她骂,一边点着头。 风起斯瞥见这个情况,撇了撇嘴:“常月兄,我跟内子说话,你怎的也不晓得避避嫌?” 常月似笑非笑:“这里明明是我的房间吧?哦,有了…”他仿佛是想到了好办法,端着茶杯慢慢转过身去。 楚问心拿着剑不撒手:“他们都是我的娘家…我的家人,有什么不方便?!你若还敢骗我,我带着我全家一起炖了你!” 风起斯哑然失笑,向楚问心弯腰施了个大礼:“姑娘有什么不解请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说了,这暮苍峰无谎言是天下尽知啊!” “当真?”楚问心问道。 此时背向他们的常月答道:“当真。这是他唯一的优点。也是多亏他们暮苍峰有此祖训。” “好!”楚问心问他:“那你说…你为何…下了聘,又跟我爹说…说不娶我了?”她后半句便没了气势,拿剑的手有点软,她意识到了,赶紧重新抓好剑柄把好架势。 安三平忍不住也笑了。 风起斯看进她的眼睛里:“所以你现在拿把剑威胁我,就是为听见了这个话?” 他脸上漾开一个越来越大的笑容,走近伸手拿开楚问心的剑,低头看着她说道:“你听了一半便跑了,其实只是有事耽误了婚期,延期罢了,最迟,就在明年第一支梨花开的时候,你说可好?到时候,要什么聘礼,在哪里成婚,在哪里过日子,一切皆由你说了算,如何?” 楚问心抿着嘴,面若桃花般粉红。 常月听到这里清了清嗓子:“平儿跟我过来,我拿几味药给你。” 安三平已暂时丢开心事,为姐姐很是开心。听命他师兄去了。 常月带他去隔壁,安三平以为是避嫌而已,但见他果真拿出几个药包:“这一包是藿香鲜草,你可让他们帮你煎水喝,加些糖也无妨。这几包,你挂在房间四角便不会有蚊虫;这个香囊挂在身上,野外可避蛇虫。这一包也带着,外敷内服皆可,止血疗伤之用,不要什么都想着浣灵丹,那是留着救命的药。” “师兄…”安三平搂着一怀抱的药:“我若是要自己回去取便是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也是安辞的意思。” 安三平被这么一提醒,就想起他下山前安辞嘱咐的那些话,低头想了想:“那…这个世尊,我且先做着吧!” 常月点点头:“好。” 说话间突然觉得屋子里暗了下来,外面传来九工皋的声音:“上仙,火灭了,杜凤泽不见了!” 他们听了各自一惊,推开窗户,飞身下去。所有人也都到了结界前,又是很大一片离魂谷摆脱不开的焦土,只是本来应该在其中自我封印了的杜凤泽竟然不见了踪影! “怎么可能?!”安辞说道:“他们一直在这看着,除非他自我封印术不佳被烧死了,难道还有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进了火场解了封印术又带走了他?” 此时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不详的预感:真的有那样的人物为敌,未来修仙界便是不可想象的腥风血雨。 安三平这时想起一个人来:“把路琊带出来问一问。” 第七十五章 从此不悲人间事 路琊一直在笑,他什么都不回答。 安三平拿他毫无办法,直到楚焕生问他:“杜凤泽对你有何大恩,让你如此忠心于他这个魔族?” “魔族又如何?人间又如何?”路琊身上有伤,修为也被风起斯废去,可眸子里的狠意分毫不减。 风起斯听到这儿突然笑了一声:“次山镇,6府的人,是你杀的吧?” 路琊明显变了神色,风起斯看在眼里,不疾不徐地继续问他:“为何偏偏是6府,我听闻那6老爷有个弟弟下落不明,而你,本也是姓6的吧?” 本来一派无所畏惧的路琊此时愤怒地脱口而出:“谁是他弟弟?他不配!他们6家不配!” 楚庭雪听了大为愤怒:“这么说你也是人族,为何弃明投暗,明知杜凤泽是何人还要以命相护,你难道不知,魔族若大举来犯,人间便成炼狱!你此时不告诉我们关于魔族之事,便要成为此事的罪魁祸!!” “我是罪魁祸?若论善恶,呵呵问谁、能恶过当世之人?!”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话,一口气笑了十数声直把眼泪笑了出来。 风起斯看他这形容癫狂,知他一定吃过不少苦头才有此心魔,便说道:“人生来便如负重登山,清风明月谈何容易。大善不足以成名,大恶却可以灭身!你若此时悔悟,一切都来得及。” 路琊闭上了眼睛,许久,睁开眼睛说道:“我想喝酒。” 安三平一听,觉得他必然是心里松动了,自忖他修为尽失,便亲自替他松了绑,他站起身来,走到桌前,皱着眉头,似乎是忍着伤痛,坐在一张椅子上,叹了口气:“大哥…” 众人正不知所谓时,只见是萧子衿拿了一壶酒,排开众人,面无表情地走到他对面坐下,斟了两杯,将其中一个杯子推到他面前。 路琊看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不语。 “路琊,你我兄弟相称七年,今日你若真的杀了我,我倒也不必如现在这般痛苦。既到如此地步,何不坦诚相待一回,若我他日与魔对抗战死,也算死得明白。” 安三平见此情形,向其他人点了点头,他们便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外静静听着。 屋里听见路琊一口喝了那杯酒:“好酒!再来一杯!” 萧子衿斟酒的声音。 “我本来确实姓6的,那6府的6定文,确实是我的亲大哥,他全家一十三口,我杀的。” 萧子衿并不想听他讲故事: “你什么时候知道杜凤泽是魔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杜凤泽杀了我的族人?!” 路琊依旧答非所问,自说自话道: “我们兄弟二人,自小虽不富裕也并不缺吃穿,然而…我的母亲包氏,却一味偏袒6定文,从不把我这个小儿子放在眼里,吃好的点心时让大哥躲藏起来不让我看见,有好的戏文也总是只带他一个人去听,派月钱,我从来只有大哥的一半,我只能穿6定文穿过的旧衣服,家里少了银钱跌了碗盏,就只打问我一个人。” “我委屈哭泣之余曾去偷偷查看过族谱,我父亲并无能力纳妾,我确实是包氏的亲生儿子无疑!我不明白,同样是她的儿子,为何我就要被这般残酷对待?就当我认为我已经不能再倒霉的时候,我父亲去世了,夫死从子,我以为今后包氏会待他的儿子好一些,谁知她变本加厉,让6定文继续上学堂,而我却要被逼着出去跑堂赚钱供家中吃用。” “最可恨的是,6定文从未把我当做他的弟弟看待,我还不如他养的那条狗!腊八那一天,我看着她母子在我面前吃了热腾腾的腊八粥,并告诉饥肠辘辘的我,要吃自己去做的时候我忍无可忍,我大声问他们我到底算什么?你是不是我母亲?你是不是我大哥?我到底是不是姓6的?!” “包氏拿起擀面杖追着我就打,一边打一边说,你这个窝囊废,你就是多余的,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有本事自己出去单过别回来了!” “我被追到门槛跌了一跤,脸上手上全是血,我看见大哥在院子里指着我哈哈大笑!我绝望极了,就抹干净血泪,真的走了,那年我十三岁,一无所有。我在驿站附近偷偷钻进一辆马车的粮草中躲着,那车一路颠簸,我竟睡着了。醒来时,只见身边有一人奄奄一息,有一个受伤的蛮兵正举刀要杀他,我拿起那人的刀一刀捅过去,救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尼斯国定国大将军林少华,后来他收我为亲兵,亲自教导我武艺,授我百户食邑,他班师回朝后得皇帝赏识,娶了公主做了驸马,便命我做千户侯,领副将之职。我少年得志,然军营的兄弟们常常收到家书,或有家人探望,让我十分羡慕,当时我觉得,已经五年过去,包氏已老,兄长已经成家,而我,正是可以衣锦还乡,一雪前耻的时候!又或者…到底血浓于水,他们看见我如此光耀门楣,会后悔从前那般对我。” 安三平在窗外听着十分惊讶,十八岁便得千户食邑,身领副将之职,真是天资过人,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了! 路琊说到此处,又喝了一杯酒,笑得呛咳起来:“衣锦还乡啊哈哈哈,衣锦还乡!这个词真是太可笑太可悲了!” 萧子衿没有理他,估计他也知道,非听他说完不可了。 “我快马加鞭,带着官印银两赶回次山镇,推开6家大门,只见遍地狼籍,原来6定文游手好闲沉迷赌博,几次三番借了外债,成日里都有人上门讨债,包氏已经病得奄奄一息,见我鲜衣怒马赫赫归来,如见救星菩萨,下床拜倒,各种求饶求救,我自然应允于她,一面替6定文平了债,一面替包氏延请了医药,又将家里置办一新。包氏很快好了起来,对我的态度也可亲许多,我觉得我总算替自己打了个翻身仗,她终于,不再用鄙视的眼光看我了。” “没过几天,他母子二人回来,做了一桌好菜,说是犒劳,我吃下了却被迷倒了,恍惚中听见他们商议着说,每日用药让我口不能言,写一封书信盖上我的印信,送去军营,就说我得了急病,临死前将所有东西都留给家人,他们拿走了我所有财物房契,然后,在一个黑夜,6定文把我扔下了悬崖。” 安三平越听越觉得离奇,背后阵阵凉,世上怎会有如此狠毒的母亲,听起来何止不像亲人,说是仇人都不足以形容。 “我醒来时,现是杜凤泽救了我,他问我是什么人,我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但我从此要做这世间最恶的人,他很是满意,当场表明身份,若我同意,便歃血为誓约,此身尽归魔族,他授我魔族修为,许我护法之位,对我等同再造!” “我想了想,那时不是报仇的最佳时期。我要等到6定文有了妻儿一并杀之而后快!让他也尝尝痛苦的滋味!我做到了,我在包氏面前一个一个杀了他们所有人!包氏她,自己把自己吓死了!他们说我丧尽天良,怎么说呢?丧尽天良它真的是个好词啊,若我真的早一点丧尽天良,对他们不管不顾,我们可都不至于此啊哈哈哈哈!” “你可知道,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残忍,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恶!就算是现在,我不小心打破一个杯子,都会在心底胆颤一下,那一刹那,我害怕!怕有人打骂于我!那时才会想起包氏已经不在了,我在母亲手里所受的苦,已经到头了! 萧子衿你告诉我,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里跟魔界有何不同?我真想看看,究竟哪个世界更荒诞!” 又一通歇斯底里的长笑之后,他慢慢地说:“衣锦还乡为底泣,黄粱一梦无人惜。 横刀嗜血破晓去,从此不悲人间事。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情痛苦! 大哥,自你我初次相见,我便知有此一天,我路琊此生,既然注定是要负你,我便想好了今日要趁你昏倒时杀你。这、便是我对你的最后一点善意,只是为了不想让你面对这些。与其痛苦一生不如梦里死去,萧子衿难道你不觉得吗?” 他长叹了一声:“路琊此身无人可渡,今生我不负我,足矣!事到如今这个人间,不要也罢了…” 安三平他们正沉浸在路琊的悲哀语气中,突然听得萧子衿大喊一声:“你做什么?!” 众人立刻冲进去一看,来不及了。 路琊满口鲜血趴倒在桌子上,对面萧子衿惊恐的脸上也溅满了密集的血珠子,估计是路琊一口喷出来的。 风起斯探了探:“他咬舌自尽了!” 萧子衿终于按捺不住心潮汹涌,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胡乱出掌打坏了屋内不少桌椅,木屑溅在脸上扎出一个血印子。风起斯他们闪到一旁任由他自己泄一通。 过了许久,萧子衿才站起身来,伸过有些抖的手,将路琊还睁着的眼睛抹上:“但愿来世,不复相见!” 安三平还没有见惯死人,看到这景象,还是心惊肉跳,九工皋他们几人忙将人抬了下去。 安三平这才缓了缓心绪:“什么也没有问出来,怎么办?” 这时忽听门外有喧哗之声,只见司考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扑倒在安三平身前抬头喊道:“谷主快去救人!他们…宗主们出事了!” 安三平一惊:“这么说,暮苍峰出事了?” 司考急得不得了:“不是暮苍峰不是魔族,就是宗主们出事了!” 众人一听急忙御风而起,全都赶往暮苍峰去了! 作者感言: 路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情人物。 可解原生家庭之痛的人们会懂得。 衣锦还乡为底泣,黄粱一梦无人惜。 横刀嗜血破晓去,从此不悲人间事。 记《安启群侠录》人物路琊 第七十六章 危机四伏 暮苍峰。飞鸾院。 安三平本以为会看到很多昏迷不醒的人,结果赶到时,十几位宗主们神志清醒得很,只是双手肘关节以下血脉僵硬,动弹不得,完全失去了触觉。 众人见常月来了,都轻松下来:“上仙总算是来了!” 常月远远一眼扫过去时,面色就变了。 于是安三平他们心里立刻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觉得不妙。 他们从未在常月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 再难医的病症,到他面前,他也是一样镇定自若,从没有危言耸听过。 他走近前,边走边朗声嘱咐道:“不可运功,不可强行使用双手,什么都不要做!” 苏让急了:“那…这是何物引起,将会怎样?” 常月不语,随后化出一掌灵力隔近探了一探,盯着那脉络已僵硬成青色蚯蚓般的双臂:“如果我没猜错…” 他顿了一顿,不回头地问道:“林小唐何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三平此时才猛然现:林小唐不在!灵斗也不在! 有事生,林小唐不可能不跟来! 谷花音见他如此神情,说道:“谷主不如回去看看,这里有我们。只是不知,要林小唐做什么?” 常月略一沉吟:“他不在,谷姑娘不妨靠近一些,能否感知这手臂…不妥之处?” 谷花音便如他所言,仔细去看那双手,准确地说,是感知那双手。 “是…活物!”谷花音对上常月的眼睛,得到的眼神是肯定。 宗主们一听都慌了,方纪子还算镇定:“上仙但说无妨。” 常月点点头:“各位可有共同食用过什么,食物或是药物?” 苏让急忙答道:“我们昨晚和今晨就都在离魂谷用了膳食饮了酒。” 常月摇摇头:“最起码往半年前去想。” “半年前…”方纪子眼神一亮:“糟了!我记得,大半年前,一次巨风山庄的聚会上,杜凤泽拿了些可以精进修为的补药赠予各家宗主,说是练百堂精心炼制所得,每半年服用一次即可,可那药,我们都用银针试过,…也找人看过,都说了没有问题我们才敢服用的!” 苏让也想起来:“本来我是存了疑心的,并不敢马上服用,是随手丢在了那里,后来遇见方阁主提起,说甚是有效,我这才回去服下了!可…若是毒药,为何服用的时间不一致,毒的时间却一样呢?” 常月若有所思:“这就对了!不瞒各位,这不是毒,我相信当时就算本座看了那药,不留心也很难现。各位所中,乃是蛊。且不是一般的蛊毒,蛊毒本座尚有解救之法,这种蛊,乃是魔族蚀骨兽之卵,潜进人体,靠吸食人体内毒素风湿邪生长,自然可令宿主精神焕,修为精进,只是…一旦母虫也就是当初那只蚀骨兽有所异样,幼虫便会连同宿主血脉一起石化,若不及时拿来解药,或蚀骨兽死了,宿主便会慢慢变成一具僵硬的石像。若遇碰撞,便会碎裂!” 常月说得清楚明白,众人额头俱是起了冷汗,又没法伸手去擦,汗水滴在眼睛上,让他们整张脸看起来很是惨淡。 还是方纪子先开口:“若我们万不得已时,舍了这双手,可否保命?” 常月摇了摇头:“蚀骨兽幼虫已在四肢百骸,砍了手,也自会从身体别处长出来。现在我所庆幸的正是这一点,众位还都是从手开始,因此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这解药…须取来!必须是那一只蚀骨兽之血,且必得是活取生血才可见效。” 飞鸾院内一时各人忧心忡忡,都自觉命不久矣! 风起斯说道:“我们去探巨风山庄!明王台早已烧了,小次山也未见其踪影,必是藏在了巨风山庄!” 常月点点头:“还请各家子弟照顾好你们的宗主,切不可轻举妄动,另外”,他转向风起斯说道:“那人若真能带走杜凤泽,又不趁机偷袭,要么是他还在等待最好时机,要么,他不是敌人,不过我看多数为前者,还请九工皋他们多加戒备为上!” 风起斯自然听他的,便一一安排妥当,只见谷花音上前说道:“二位上仙,此行我愿同去!” 常月还在犹豫,风起斯说道:“林小唐和付红莲都不在,这里也确实只有谷姑娘可随时感知魔兽气息了。如此这般,只好劳烦你走这一趟。” 谷花音连忙表态:“事关我辈兴亡,离魂谷本当义不容辞!” 此事不宜迟,三人连忙动身。 苏让等人见常月与风起斯离去,想到之前种种,悔之莫及:“当年万不该轻易相信了杜凤泽老贼!” 方纪子眼神黯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料到,这十几年带领各家惩恶扬善之人,背后居心叵则!都说潜龙勿用,他潜伏十多年,笼络人心,精心布局,是找起魂石,只怕更是设法要操控我辈,下一盘更大的棋!所幸离魂谷及时现,眼下我们这些人即使真的遭遇不测,可,没让魔界得逞,没有祸及子孙,总算死得其所!” 苏小笙,方晓他们听了,已是急得哭了出来,司考一边安慰他们一边看着风起斯他们离去的方向,也是望眼欲穿:“上仙,谷姐姐,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安三平很快赶回离魂谷,唤了几声,只有付红莲走了出来问他何事惊慌。 说到林小唐,付红莲疑惑道:“两个时辰前还曾见他,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二人直奔他房中,果然见林小唐安然无恙躺在床上睡着。安三平这才松了一口气问付红莲:“灵斗还在你房中?” “不在…”付红莲此时觉得不对,灵光一现抓起卧榻之上林小唐的手,翻过掌心一看之下,两人各退了两步,这是… 安三平见过这个伤口,那次极地雪山为了突围,灵斗给了一部分元神给林小唐,这掌心中的皮肉伤倒不是大事,可这回! 付红莲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安三平唤了几声大哥,林小唐毫无反应。他有些慌张地问身旁蹙眉思索的付红莲:“我一直等着灵斗跟我说回起魂石,可灵斗他现在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林小唐会如何,灵斗元神太过强大,林小唐会不会…万一…灵斗他为何要这么做?!” 付红莲见他焚心似火,安慰他说:“我认识灵斗这么多年,他虽然性子孤傲,却不是拿别人性命当儿戏的人,他不找你,却找林小唐,一定有他的道理!事已至此,我亦无能为力,只能静观其变!看来林小唐暂时不会醒了,我将欢儿搬过来一起看守着不会有事,谷主,如今多事之秋,外面的事更加要紧!” 安三平还是不太放心,上前给林小唐把了把脉,探得脉搏强劲有力,毫无异样,这才平复了心情,向付红莲施了个礼:“离魂谷一切有劳前辈,我须起身回暮苍峰看看!” 付红莲一听,便叫住他问仔细暮苍峰诸人的情况,听他形容了一番之后,她脱口而出:“那是蚀骨兽!糟了!” 不等安三平细问,付红莲抬头说道:“只怕你若想救他们,此事轻易不能善了,如果我没猜错,现下你师兄他们定是往巨风山庄去了!” “为何?” “你傻啊,蚀骨兽非凡间所有,一定是练百堂那厮!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救人,当然是先去巨风山庄了!要找蚀骨兽,我那女儿必定也跟着去了!” 安三平一听急忙起身:“我即刻便去!这里一切劳烦前辈!” 眼看着安三平急匆匆走远,付红莲回身看看榻上的林小唐,慢慢走近,凝视着他,双手化出一个红莲印记覆向他的印堂,渗入进去,轻声说道:“再等等,还不到时候。” 巨风山庄人去楼空,巍峨庄严的赤松殿内一切如常,只有几个弟子,见了常月风起斯他们来势汹汹,吓得拜倒在地说道:“上仙容禀,我等俱是外门弟子,没了家人投奔此处,只做些外院后厨勤杂,内院近前之事一概不知,上仙们若要查找什么,尽管自便就是!待找到了容身之处,小的们也便离开此处了!” 风起斯问道:“蚀骨兽可曾听过?可有密室?” 他们几个连连摇头,一问三不知。 常月说道:“他们若是知道,此时也不能活着了。不如我们分头看看吧!” 谷花音此时腾空而起双掌一推:“雾里生花!” 瞬间起了大雾,她三两下跃走各殿屋脊之上,所到之处皆起了雾。 片刻后,白雾散去,谷花音现身出来,向常月他们摇了摇头:“没有兽类的迹象。” 风起斯抬头看着眼前这座赤松殿,脑海中猛然想起多日前,他有一次迷路… “巨风山庄禁地?”他想起来了!立刻命那几个弟子:“带我们去你们的禁地看看!” 那些弟子面有难色:“我们知道此处禁地在后山,可并不知确切位置啊!平时我们几人,只能在前院活动,等闲连正殿都进不去的,更何况是…后山?” 常月听说这个点点头:“若有,十之八九就在禁地之中了!救人之事刻不容缓,走吧!” 第七十七章 预见未来 三人奔向后山,分散寻找,果然寻到一处有石门蔽之的山洞。 常月看着石门停下脚步垂眼思索:“若你是杜凤泽,战前会将蚀骨兽留在此处吗?” “不会,不仅要带走,还要设下重重陷进。但是,他如此仓促,定会留下些什么,或许对我们有所帮助。” 风起斯说罢双手揉出一团磅礴真气欲要破坏石门时,他瞥见常月上前轻轻一推,看起来十分沉重的石门便已开了一道缝隙。 谷花音也奇怪:“没有结界轻易就让我们找到这里,门还不关?小心有诈。”她静下心来,安静五脏和通六腑,片刻才睁眼摇摇头:“一无所获。” 什么活物也没有? 谷花音所修魂魄之术,虽不能如上古之神一般不出户而知天下,不窥牅而见天道,但仅仅隔着一道门,感知是否有灵魂存在,还是轻而易举之事。 三人正在失望之时,门…开了! 山洞内一阵寒风袭来,他们侧身躲开,以为是有什么机关暗器,却单纯只是一阵寒风而已。 更蹊跷的是,山洞内传出了鼎沸人声! 风起斯更加吃惊,不想无谓揣测,索性昂阔步走了进去。常月谷花音也随后跟上。 这山洞跟他们想象的一样,被清扫破坏过了,有牢笼,有尸骨,有…已经化成石像的人,其中几个已经支离破碎,肢体落地、部分化为泥沙,惊恐痛苦的表情依稀可辨。 果然是在这里试了药! 谷花音到底是年轻女子,虽然平时果敢勇毅,见了这些奇形怪状被定格的石像,依旧不寒而栗,目光不敢多作停留。 常月觉察她神情有异,无声无息倏地闪到她身边,这样一来,谷花音行走在二人之间,道路两旁的残躯惨状也似乎不那么可怕了。 嘈杂声越来越近,好像是从前面一堵墙壁内传来。风起斯四下看了看,目光锁定在墙壁的一个火把座上… 他上前旋动,四壁立刻飞出数十支箭簇,常月早已化出结界,箭簇叮叮碰壁落地。 风起斯难以置信: “就只是这样?是不是太儿戏了?我暮苍峰弟子试炼场都比这个强。” 总之,石壁挪开了。 然而什么都没有。 不,这里悬浮着一颗透明的海珠。 莫非,声音是从这海珠中传出来的? 常月率先上前,化些许灵力为丝状,轻轻触动那海珠,它应声散出一束光来,那束光中即刻闪现了一幕幕画面,那画面却让他们猝不及防: 复如殿前,常月一如既往坐在案前写字,他一瞬间变得白苍苍,阖然而逝! 常月还没有怎样,一旁的谷花音竟然先忘情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常月低头深深看她一眼,谷花音脉脉不得语,咬着唇面色煞白,见常月看她,又连忙放开了他。 继续去看那画面时,常月的表情才起了变化,画面中—— 安三平与一人对峙不敌,被一掌击中,血流满面奄奄一息!… 风起斯额上出现黑色谪仙印记,眼神狠辣提剑狂笑追杀一人,显然已入魔! 付红莲身挡封印之火,片刻后荡然无存! 林小唐面颊两侧出现新月红印,青丝忽变银,全身被大火吞噬。 萧子衿浑身是血,举着一把剑,他自己的心口亦插了一把剑,带着奇怪的笑容倒下了… 出云峰暮苍峰离魂谷皆处战火,尸横遍野,冷月寒鸦衬着所有他们熟悉的人…苏让方纪子等,司考齐阑等,全部倒在了地上! 三人看着眼前画面,此时已个个震惊到口不能言,这是… 灭世?? “噹!”地一声响,常月他们惊过神来,赶紧转身看时,见到不远处安三平面色煞白,嘴唇抖,手里的剑已掉在了地上。 安三平只觉胸口闷得厉害,膝盖一软不自觉地跪在了地上,突然头疼耳鸣起来,他十分痛苦地捧着头…风起斯等人转眼都到了眼前,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楚,感觉快要失去了意识。 混沌之中他好像身不由己,回到了出云峰。见到一明眸皓齿的少女在认真制作一个锦盒,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那女子恰巧回身张望,安三平将她容颜看得清清楚楚:安梵? 安梵似乎是现什么有趣的事情,飞跑了出去,安三平也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随着安梵视线循去一看,原来是天外陨石,眼看就要砸过来了! “你还不躲开吗?”安三平大声喊道,他现自己声音空洞有回响,安梵却好像听不见,他惊讶之余一丝神识渐渐回来,就好像浅梦中知晓自己在做梦一般,忽然明白了,这里只是安辞的记忆罢了! 安梵欣喜地使出一个结界护住了药庐,那陨石却直接透过了结界,只是度慢了许多,穿过结界后直接砸进了安辞怀中,推力将她冲出几步,幸亏没有受伤。 “其实,师祖你和我姐姐脾性很像,青萝门安氏女子都如您一般聪慧,对吗?”安三平隔着这梦境跟眼前的安梵说道。 安梵自然是听不到的,她一掌托起闪闪光的陨石,研究几番之后,画面就幻化成了安梵以自身灵力一边注入其中一边煅烧此陨石,不久之后,丹炉碎裂,惊世而出的盘状晶石出万丈金光! 安三平一下辨认了出来:“起魂石!” 原来安梵的隐藏记忆突然浮现,是为了告诉他起魂石的来历! 眼前画面渐渐模糊,安三平也渐渐觉得自己如梦醒般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现自己已身在山洞外,暮色沉沉,夕阳映着一个在眼前关切看着他的身影,正是他师兄常月。 安三平动了一动,这才现自己背靠在风起斯身上,他赶紧坐直了身体,回想刚才种种,越想越惊心,止不住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他顾不上许多就快要哭出来:“刚才那颗海珠所现…上仙,你快告诉我,那是幻象!是不是有人恶意放在那里的幻象!” 风起斯不语。 谷花音的面色甚至比他的还要苍白。 唯有常月温和说道:“是有人故意让我们看的,但,恒时海珠是魔界之宝,典籍记载它所预言完全不会错。那海珠我已验过确实无疑。” 恒时海珠,传说是盘古内丹所化,能见未来,偶尔机缘巧合,画面映落凡间,便被凡人称作是“山市”、“鬼市”。 不等安三平着急,常月又说:“别怕!有办法。” 这次换成风起斯谷花音着急了,他俩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办法?” 常月下意识看了看四周。 风起斯反应过来:“好,先回去再说,宗主们还在等着我们!” 谷花音这才想起来,他们到巨风山庄本来所为何事:“蚀骨兽未能找到,他们的毒以何来解?” 常月答道:“为今之计,我只有设法先遏制一段时间,我们再想办法。” 四人离去之后,山石中走出两个人影来,其中一个问道:“你为何将海珠预言告诉了他们?若是他们找到法子破解怎么办?” 另一人冷笑道:“灭不灭世与我何干?只有告诉了他们,这些弱小者才知道背水一战,如此才能帮到我。开天辟地以来,海珠预言便是注定,大罗金仙也改变不了!走吧!” 林小唐醒过来的时候,刚睁眼便觉得自个儿精神抖擞得不行,浑身充满了力量!正准备一骨碌起身的时候,他现自己胳膊上还压着个人。 打着小呼噜的付欢儿。 苹果脸依旧红润有光泽,肌肤有些透明的感觉,睫毛有些扑闪,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流着口水~ 林小唐静静看着她的脸,突然就不想起身了。其实付欢儿将来若是长开了,一定是明艳照人的美人儿吧! 他那只被枕着的胳膊不敢动,腾出另一只手来,迟疑地摸了摸睡梦中少女的脸庞,顺手帮她擦了擦口水。 此时付欢儿嗫嚅道:“鸡腿…”整个人皱着鼻子往林小唐脖子上凑了一凑,又在他脸上左右蹭了一蹭。 林小唐脑子里就顿了一下,紧接着心砰砰跳起来!面红耳热,他这是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一贯尤其喜欢护着这只小狐狸,可难道不是因为在他身边就数她最弱之故吗? 难道说,其实是因为他…喜欢她? 可她才一百三十二岁啊…而他自己已经十九岁了! 听说风起斯一百岁,楚问心十七岁。 呃…这么说来…其实他和付欢儿还算是合适的吧? 这个年龄的问题上,还真是没办法讲道理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身旁少女又将身体贴紧了一些,咂吧着嘴,可能是在…吃鸡腿? 林小唐心慌气短地将脸别过去不看她,却还是舍不得起身…他定定神告诉自己:本来嘛天色还早,是他醒得太早了!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情不自禁侧回脸去,这一转脸不要紧,他的嘴唇正好覆在了付欢儿的唇上。 柔软,芬芳,细腻…疼疼疼疼疼!!! 付欢儿睡梦中张嘴便咬了一口! 认真地、嚼了两下。 大概觉得不好吃,吐了出来。 林小唐一嘴唇狐狸哈喇子,瞪着眼睛,脑袋里已经完全没了任何想法。 这就是他的初吻吗? 这个能不能不算他的初吻? 这个打击能不能找付欢儿讨回来? 嗯…这个委屈太大了,一定要讨回公道。 他想了想,轻轻挪开付欢儿,坐了起来,托着腮凝视着榻上的少女,是谁把她放在了他房间的榻上?…颇有眼光。 正在此时,付欢儿醒了。 她有点懵地:“娘亲呢?娘亲?” 林小唐笑道:“我在呢,你怕什么?” 他的声音似乎让她很有安全感,付欢儿点点头又躺下了。 林小唐也继续躺下,只是他再也睡不着了,索性问道:“欢儿,男女授受不亲,我们如今同在一张榻上,我…你说将来我若娶你,你觉得好不好?” “好。”付欢儿还有点迷糊。她从来都是这样,每日起床要拖赖好一会儿才清醒。 “那…你要什么聘礼,等天亮了,我就写婚书,跟你娘亲去提亲好不好?” “好,好吃的给我吃,出去玩带我去。我就答应了。”付欢儿说到这里,好像清醒了一些,坐起来笑嘻嘻看着林小唐,看着看着,面色就不对了:“不过,你是谁呀?” 第七十八章 两纸婚书 听见付欢儿问他是谁,林小唐忍俊不禁,伸出手帮她理一理头顶那两个桃子一样的髻:“还没睡醒!” “他是林小唐。”头顶传来付红莲的声音。 林小唐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那房屋大木头横梁上撑着下巴躺着的,正是付红莲。 “你…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林小唐惊了。 “昨儿晚上。”付红莲没动,只笑看他。 林小唐慢慢挤出一个窘迫的笑容一边嘴里埋怨着:“昨天晚上就在这里呀哈哈,呵…呵那刚才…您这…也不喝止一下,前辈您对我还真是居心叵测啊…” 转念一想,赶紧的起身下来,施了个大礼笑道:“岳母大人!您饿不饿,司考他们不在,我马上去给您做早膳,咱们吃烩鲜面!如何呀?” 付红莲扑哧笑了一声,从善如流:“笑容夸张!面条嘛,倒是可以。” 付欢儿伸了个懒腰,见怪不怪地嘟囔一声:“小唐哥哥变来变去,我都不记得他从前的样子了。”才要躺下去再赖一会儿床,突然想起一事,一下子又哭丧个脸,着急忙慌地问她娘亲:“不对啊,我昨晚是不是哭睡着啦?那…我灵斗哥哥呢?!他人呢?” 灵斗? 林小唐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想起来,他昨夜并不是自己睡觉,而是被灵斗袭击打晕的啊! 他脱口便骂:“那只死猫呢?又背着爷爷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付红莲这才一跃而下,拿过林小唐双手看了一看,昨天在他掌心所见到的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消失无踪,皮肉细润完好如初,甚至连半条疤痕也没有留下。 “放心吧!你没事,我看他只是趁着元神未散,将他自己当做礼物,悉数送给你罢了!不过就是模样起了些变化。”她说着,伸手拿过一面靶镜,递了过去。 “娘亲?什么叫把自己送给了小唐?”付欢儿觉得不妙。 林小唐将信将疑地看向镜子,乍看之下便“啊!”地惊叫了一声,差点没扔了镜子:“这是什么?!” 镜子里的自己,五官模样更显精致了些,只是两颊最侧,各有一个细长新月形的鲜红印记是什么鬼东西?! 付红莲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影响你的美貌!况且,这种印记可能是一时的,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我这里有个术法,可暂时帮你隐去,何如?” “真的可以去掉?甚好甚好,我看不大惯!那就有劳岳母大人了!” 付红莲轻轻一笑,拈了个口诀拂过他的脸庞。林小唐见镜子里那月牙红印果然没了,喜笑颜开:“多谢岳母大人!” 付红莲笑容不改:“你这岳母大人叫得倒是顺口!你当真,愿娶我欢儿?” 林小唐一听觉得有戏,连忙表态:“自然是愿意的!” “你不是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看待吗?” “以前觉得是…今天又觉得不是…总之就是我喜欢她就对了!她是我这十九年,唯一喜欢过的女子,这么说才对!” 付欢儿对他们的对话充耳不闻,还在旁边嘀咕她娘亲对她说的话,才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惊讶万分道:“娘亲你的意思是说!灵斗哥哥附身在小唐哥哥身上啦?!” 付红莲转过脸去看看这个反应时快时慢的女儿,叹气摇摇头,又点点头:“正是了。如今看来,对你小唐哥哥不是坏事。你灵斗哥哥嘛…说不定就像从前一样,紧要关头,还能再出现。后续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吧!林小唐,吃过早饭就把婚书和聘礼送来我这儿,等你们谷主回来,就给你们成亲拜堂!” 付欢儿林小唐这下都听清楚了,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道:“成亲??” 林小唐又惊又喜哈哈笑道:“如此之快吗?” 付欢儿也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成亲,娘亲是嫌弃我天天跟着你,觉得麻烦了吗?” 付红莲撇了撇嘴:“你们不懂,好事往往多磨,机缘往往稍纵即逝,千万等不得!凡间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戏文弹词里,有多少美事就是被一句再等等给扼杀了!都听我的,越快越好,我看你们谷主明天就能赶回来,拣日不如撞日,就明天!” 她说了这么多,见林小唐还愣着,伸手推过去:“你快去啊!” 林小唐回过神来大喜过望,一叠声答应道:“好好好!岳母大人歇着我马上去做早膳!” 目送林小唐眉开眼笑地去了,付红莲这才上前搂住她女儿,又蹲下来认真看着她说道:“欢儿,若问这世间,有谁能让我真正放心将你交出去的,也唯有他一人了!以后不论如何,你都要听他的话,答应娘亲,好不好?” 付欢儿点点头:“我都听娘亲的!可我是嫁给小唐哥哥还是灵斗哥哥?” “……”付红莲一时词穷,想了想先问她:“那你更喜欢他们中哪一个?” “两个哥哥待我都很好,欢儿都喜欢。” 付红莲扶着额头叹了叹,想想还是算了:“那他们今后都是你夫君了。” 付欢儿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又乖巧地点点头。 用过早膳,林小唐马不停蹄,先是去库房找了红帛毛笔,又绞尽脑汁地写了又写,扔了又扔,最后勉强写成了一张婚书,道是: “我林小唐,愿娶付欢儿,生生世世,好吃好玩,全部给她,苦活累活,全部我做!真心以待,永不相负!若违誓约,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林小唐” 他又仔细检查一遍,觉得很是满意了,立刻去见付红莲,把婚书恭恭敬敬呈给她看。 付红莲一见之下没忍住,一口早茶喷了一裙子:“林小唐,这就是你的婚书?把婚书的婚字写成昏,倒也罢了!为何你这婚书写得倒像是毒誓?” 不仅如此,付红莲对他一手东倒西歪的字迹也是叹为观止:“我现在相信你绝对不是灵斗了!” 付欢儿正吃着点心,闻言好奇,便凑过来看看。 林小唐不服气:“怎么?!那只猫还会写字么?” 付红莲微微一笑:“他就算不会写字,也绝不会个什么鬼毒誓当婚书。” 付欢儿吃着点心口齿不清地说道:“我瞧小唐哥哥写的这个甚合我意!” 付红莲哑然失笑:“是啊我看你们俩一个游手好闲,一个不学无术,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林小唐咧嘴一笑油嘴滑舌道:“还不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此后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情:“不对啊,他们其他人都去哪里了?为何说明日才能回来?我是错过什么大事了吗?” 净顾着为自己高兴,把兄弟忘了个干净,这可不是他林小唐的作风! 付红莲看他着急,先安抚了一番,才慢慢将昨夜之事说与他听。 林小唐听说他们去了巨风山庄探险,急得恨不得马上飞去帮忙,付红莲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你要相信我不会骗你,他们现在十分平安,若有什么,我会第一个晓得。” 林小唐疑惑地看着付红莲,后者笑了笑:“以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林小唐看她的样子十分认真,心想她付红莲也算是一号人物,神通广大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便真的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踏踏实实为自己筹办婚礼。也省得等安三平他们回来后还要替他操心这种俗务了…原也指望不上他。 这一日他忙里忙外,颇为充实且毫无倦意。 他先将逐鹿殿打扫干净,又去库房找出一些各色布匹,原来是彭越国皇家子弟狩猎后赏的彩头,自然都是极好的。 林小唐挑挑拣拣,拿了尺头出来将逐鹿殿内一通布置,又找了些红帛,笨拙剪出了双喜,用米糊贴在了门窗花烛和正堂上;再去折一些新鲜花枝插瓶,供在案上。 看着一堂喜气,和那花花绿绿的彩球横幔,林小唐欢天喜地,觉得正是春风得意时。 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有些仓促了,来不及让流云看见;再者这样大的热闹,司考齐阑他们都不在,深为遗憾。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瞧瞧门外,盼着能在夕阳下看见几个人影,然而没有。 看着看着,他觉得眼皮子忽然就重了起来,好像有些困了… 第二天一早,付欢儿醒来时,枕边压了一张红帛,她拿起来看了看,字都认识,可凑在一起,十分晦涩难懂,完全不解何意。 付红莲一进来就见到这幅画面,以为是昨日那婚书,接过来看时,那整整齐齐的小篆雅正端方,铁划银钩,令人心怡,写道是: “桃花灼灼,宜室宜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白头之约,书向鸿笺。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心证。” 是婚书没错,只是没有落款。 付欢儿问道:“一醒来就在我枕边了,写的什么?” 付红莲莞尔一笑:“是婚书。” 付欢儿的狐狸生涯虽说已过了一百多年,但心智未开,只看重吃喝玩乐和娘亲,婚书什么的,她并不放在心上:“又写一封?小唐哥哥今日这字已练得如此好看了么?” 她娘亲抿着嘴摇摇头:“这不是林小唐写的。” “咦?”付欢儿不明白:“这儿现在不就我们三人,不是小唐还会是谁?” 付红莲没回答,只是将那婚书跟昨日那一封放在一起,仔细收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常月解惑白鹤仙 就在付欢儿发现新的婚书的那时,林小唐也在他的房间醒来了,他只觉得浑身酸痛难当,倒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什么情况?难道是昨天布置礼堂太累了,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起了身,惦记着自己人生头一件大事,不由自主地出了房门穿过回廊,来到逐鹿殿,一眼看去,他整个呆了。 这礼堂,漂亮啊! 一色的描金鲜红绸子,大多都是同一个样式,结成个绣球状,两边拖下五彩流苏,妆裹在殿内的门头,柱子,乃至横梁之上,逐鹿殿中间地上铺了一道红绡,撒了不少清香的花瓣在上。红烛被安在了雕成囍字的烛台之上,昨天他剪的甚是粗劣的红布喜字已经不见了。一对大花瓶中的紫薇花枝已经被换成了桃枝,那桃枝上甚至各挂了几个鲜红的桃子,娇艳欲滴,委实可爱! 香案上,放了两个大托盘,其中一个是女子钗环镯钏,另一个托盘里是两套绣金描花的喜服。 整个逐鹿殿焕然一新,比起昨日那花里胡哨的布置更觉典雅华贵,一看便觉得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婚宴了! 完美到无可挑剔! 只有一个问题:这是谁做的? 莫不是付红莲看不上他做的那些,连夜给改了?就这些行头,不到京都重镇,不可能买得到的! 想到这里付红莲就出现了,她带着付欢儿从进门开始,就一边走一边啧啧称赞道:“可以啊林小唐,不曾想你还有这个手艺?倒是小瞧了你了!” 林小唐站着不动,眯着眼睛想了想,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是林小唐。” 付红莲愣了一下:“灵斗?” 林小唐不说话。 付欢儿惊喜地叫起来:“娘亲快看,瓶子里是我喜欢吃的桃子!” 付红莲走上前,从桃枝上扯下一个桃子递与付欢儿,付欢儿欢天喜地不消细说。 付红莲转身走回来,看着林小唐有些戏谑地说道:“我以为你要沉睡一段时间才能现身,如今看来林小唐的身体果真是独一无二,若换了旁人,后果难料。哦对了,婚书我看到了,文才不错。只是欢儿她比较喜欢林小唐的那一封。” 林小唐这才慢慢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果然是灵斗出来作妖了是不是?” 付红莲立即反应过来:“你这小子胆敢骗我?” 林小唐突然一脸正色:“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不告诉我了?” 付红莲明显有些心虚:“我也是刚刚才确定这件事情。那你意欲如何?” 林小唐叉着腰看看开心吃桃子的付欢儿,又看看眼前明亮整齐的礼堂,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了!他总算还有点用,又跟我有同一个目的,只要他不过分,我就让他一块地方。当救他一命了!” “同一个目的?什么目的?”付红莲问道。 “保护安三平,照顾付欢儿。”林小唐语气平淡,但这句话在付红莲听来,温柔得不像是林小唐说出来的话。 付红莲正有些小感动时,猛然听林小唐问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那今晚洞房灵斗若是跑出来!” “这”付红莲暗暗叫苦,这日子将来可想而知有多精彩,如何是好?! 林小唐不等她回答,自言自语道:“你敢跑出来添乱,老子杀了你!” 付红莲觉得这会子留在此地不妙,便说:“你先看着欢儿,也可试试衣服合不合身。我去暮苍峰瞧瞧他们回来了没有!再给你捎个把厨子乐师回来。” 安三平等四人确实已回到暮苍峰。 在回来路上常月说已想好对策,一回暮苍峰便跟宗主们说,虽没有找到蚀骨兽,但却找到了办法先行遏制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里可恢复常人之态,手臂恢复如初,只是不可运功作法。 “那四十九天以后呢?”有人问。 风起斯说道:“四十九天,足够我们找寻蚀骨兽了。放心。” “但愿如此,只盼望风道长,此次莫再要为大局草菅人命了。” 常月回头一看,说话的是童岩松,他说完这句话回头便走了。 常月听他语气不好,目光掠过童岩松腰上的白布腰带,看向身旁的风起斯:“你怎么他了?” 风起斯有点心不在焉:“谁?” “童岩松啊。” “哦”风起斯认真想了想:“我可能抢了他的心头所爱,又刚刚杀了他爹。” 常月挑了挑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啊!你留神,他年轻没有根基却有修为,只怕一时想不通,或对你不利。” 风起斯自嘲道:“看了那颗海珠,也没有比知道自己的结局更糟糕的事了。” 常月听他的话有些消极的意思,又见不远处谷花音安三平二人神色都瞧着特别黯淡。便同他们说道:“都随我来。” 常月带着他们出了飞鸾院,就近走进隔壁院子里,让他们三人坐下后,自己四处看了看,院子台阶底下正开着一丛洁白玉簪花,他便伸手取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放在他三人面前的石桌上。 三人皆看着他,不解其意。 常月坐下来说道:“此花名为白鹤仙,早晨绽放,傍晚收敛。你们看这一朵,是含苞待放,还是正欲休眠?” 谷花音答道:“现在是清晨,自然是含苞待放。” “若你不知道现在是何时辰,而是只见此花,又当如何?”常月拿起那朵花。 风起斯突然顿悟地笑了,起身拱手说道:“常月兄之禅心风某自愧不如,今日受教了!” 安三平依然云里雾里时,谷花音也参透了半分,神情放松了好些。 只有安三平急道:“风道长何不明言,晚辈实在愚笨不知何意。” 风起斯笑道:“这还不明白?我们所见之海珠预言,虽然必定会发生,但却不知是开始,是经过,还是结局,若我们足够幸运,或许只是区区一劫罢了。不算什么。” 谷花音急忙问道:“就是说,一切都不可作为定论来看?比如说常月上仙的也有可能是千年万年之后了?” 风起斯不禁笑了:“我看他如此不解风情毫无生趣的一个人,活那么久也没多大意思。” 谷花音当即被说得低下了头。 安三平依然忧心不减:“可再怎么说,那些也会发生,是不是要做谋划应对比较好。” 常月把玩着那朵玉簪花:“你要面对也无可无不可,尽人事听天命证自心。” 风起斯想起一事:“方才你说有办法遏制蛊毒七七四十九天,我十分好奇,这蛊本是无解的,不如说来让风某学习一二啊!” 常月看着他的眼神写着你不该此时问起,可风起斯的眼神告诉他我就是要你此时说清楚。 风起斯担心的很有道理。 常月知道他风起斯不好骗,只能沉默了。 半晌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将我处一品灵药渡以我百年修为。” 风起斯大惊失色:“不可!”他又想到了海珠那一幕!跟着灵光一闪说道:“聚灵芝去毒辟邪深有效用,不如取一朵试试?” “休得胡来!”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付红莲一跨进院子便风风火火拉着常月看了又看,把别人看得莫名其妙。 常月见她拉着自己端详不成体统,可她又是前辈,自己并不好说什么。 付红莲松了一口气扭身坐在桌前叹道:“真是冤孽!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是仙门宗主,没了修为如何是好?我游手好闲的,这近七百年的修为少了一百年也无甚影响,用我的吧!” 常月安三平还要说什么,付红莲抢在前面劈头盖脸地说:“莫要跟我废话!留着灵力去普渡众生!你们速速回避,常月,拿水晶瓶来,动手。今夜离魂谷,我欢儿要跟林小唐成亲拜堂,快快做了此事,大家一起跟我回去观礼吃酒,风起斯把暮苍峰厨子给我带着!谁敢说不去,不给他药吃!” 这一番话说得在座皆是一愣一愣的,安三平当下里瞠目结舌:“我大哥,跟欢儿,成亲?” 付红莲皱眉:“什么表情?不可以吗?论资排辈,你大哥娶了我大女儿,今后才轮到你这个小弟娶我的二女儿。”她转脸一笑看向谷花音。 “师父!”谷花音看似生气了。安三平则无语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知道你开不起玩笑了。你们快快出去,把这里让给小常月了。” 院子里只有付红莲常月二人。 常月拿出一个水晶石瓶,看着眼前正把玩手指头从不正经的付红莲:“纵使前辈修为深厚,我辈自叹不如,可百年修为得来不易,前辈当真不可惜?” 付红莲柔媚一笑,“唰!”地将尾巴放出来,洋洋洒洒果真如一朵硕大明媚的红莲花。 常月一见之下十分吃惊:“你不是六尾灵狐,你是九尾上仙!” 顿了一顿非常疑惑地说:“所以,欢儿的两尾也只是掩饰?另外当日就凭练百堂,他不可能抓到你!” 付红莲笑道:“此事你知我知,小常月,你可莫要辜负了我这一番心意。” 常月想到那枚玉佩:“上仙深藏不露,自有原因,常月便不多问了。只是你怎会有我紫薇门少主的玉佩?莫非前辈与我出云峰大有渊源?” 付红莲“嗐!”了一声懒懒说道:“不是说了,你常正师父是我的相好?自然是有渊源的!” 第八十章 许一世荣华 虽说常月的一番推衍解惑,让安三平感觉松懈一些,可到底心中忐忑,忐忑之外又余一丝欣慰:海珠光景中未曾见到谷花音和楚问心,看来她们俩一定没事。她们没事,真好。 风起斯面上虽说淡定,心底依旧忍不住细细思忖:我风起斯会谪仙?照说楚问心没事,不该如此,到底,是何心魔? 三人回到飞鸾院,因想到宗主们有此蛊在身,恐怕回去生变,而常月分身乏术,风起斯便命人带他们各寻一院落暂住下来,让他们着手下一等弟子中回去一半镇守各自门户,另一半仍然留在暮苍峰照顾。 还未等他们各人整理好屋子,解药便一一送到了手里,有人看那解药莹莹红光,知道不凡,不免感慨自己有命无运,得出云峰如此仙药,此时却只能用来续命而已。 解药下肚,立竿见影,双手好像被打通关隘一样,很快疏通经脉,有了知觉,有了温度,回复柔软,渐渐变得和从前一般无二了。众人大喜,纷纷走出院子互相询问,心底越发佩服常月真乃妙医神仙,这佩服中也有几分汗颜的意思:前几日失了分寸去附和杜凤泽冤枉了他,幸亏常月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一字也不曾提起,真乃雅量! 眼见他们恢复,司考等少年们也放下压了两天的心头大石,终于相信常月的话,他说有办法,那一定是有办法。 提起林小唐成亲,常望了听说有酒喝,是非去不可,常月也要回麒麟阁,楚焕生安辞二人便让楚庭雪楚问心也同去,他们夫妇二人便留守暮苍峰照应众人。 萧子衿童岩松二人无心,一个疗伤不宜饮酒,一个有重孝在身已赶回眉山善后,都不得去。 司考齐阑二人便让苏小笙他们留下照看父亲,他们二人随安三平回离魂谷,苏让却说道:小笙你们也去吧,毕竟离魂谷第一件大喜之事,我等本应前去贺喜,只是现在自己不便已很是失礼了,若你们小辈去了也可代表我们的心意,再说,你们也是名正言顺离魂谷弟子,此时不在场,说不过去。 宗主们听着这话甚是在理,点头称是。本来也都不喜欢看自家孩子在跟前愁眉苦脸的样子,便一致催促他们快去:留你们在此处丝毫无用,也是淘气,不如速速回离魂谷帮手,你们大哥娶亲岂敢不去? 一时又想到未曾有拿的出手的贺礼在身边,正窘迫时,一旁的安三平早已听了个囫囵,当下便笑道:我大哥最看重情义,此时离魂谷刚经历仙魔交战,本属是非之地,且仓促办的婚礼,前辈们放心让小笙他们回去一同热闹,我大哥必定感激,又怎会嫌弃? 离魂谷 什么!竟然都是空手来的?林小唐夸张地大惊小怪一番,将大红喜服袖子撸一撸,就要上手去少年们身上摸寻,一边逮人一边说道:是不是大人们给的银两,都被你们几个贪心昧下了,啊?还不交出来? 付欢儿发髻上横七竖八插了一头的宝石金簪,倒像是顶了一把大扇子在头顶,脖子上也挂了个好大的金锁,她自己懵然不觉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知道这是林小唐的手笔。 她也换了喜服,只是根本没有新嫁娘的羞涩,整个人坐在了八仙桌上晃着腿吃着桃子,笑嘻嘻地看他们打闹。 这一番追跑嬉笑,少年们痛痛快快地出了一身汗,心中连日来积存下的阴霾闷气立刻一扫而光,顿感通体舒畅许多! 待平息下来,司考才从怀里掏出一精致锦盒,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怎么可能不带贺礼?在此在此,大哥请看! 林小唐接过那锦盒,好奇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只有一封丝帛卷轴,打开卷轴,上面白纸黑字写道:非常之时当赠非常之礼,他日无论林小唐有何心愿,吾等四堂十三派,无不竭尽上下之力,定如君一愿!此契铁约,非死无改。 后面加盖了十七枚各家宗主印信,千真万确。 林小唐念了两遍,抑制不住的得意将卷轴抱在怀里问道:合十七门派之力,只为许我一个心愿?这也忒大方了点,大哥我实在受宠若惊啊!这么说,我要房子要地要金银珠宝这都算是小的? 司考笑着点点头:当然! 林小唐一听,赶紧将那宝贝卷轴揣进怀里,疑惑着问他们:若是谷主成婚,这份大礼倒也当得起从实招来,暮苍峰都发生什么了? 齐阑回答道:也没什么不可说。欢儿大嫂的娘亲,付前辈费了一还是你自己背回来的啊!我们殿下不能来的原因,也已经亲自当面解释了,陛下一蹶不振,太后心急卧病,王爷称病不朝,前朝后宫都只看殿下,此时若走,极为不妥,不仅自身不安全也会惹来众怒。再三思虑,飞鸽传书画了图样,命边镇守备派人做了贺礼,八百里加急送到离这里最近的末将手里,末将再马不停蹄赶来,所幸是赶上了! 安三平一头雾水地问林小唐:你定是忙昏了头,昨夜亲自去了彭越竟然也不记得了?可是你的速度,已经这么快了吗?寻常修士御剑而行,到彭越也须两日。 林小唐咧嘴一笑接过贺礼:林小唐,响当当!你大哥我天赋异禀有何奇怪!大将军,勇士们,请! 于是他们列队整齐走到庭院里,席地而坐。弘光见到这离魂院,竟然就是当日的涫葛别苑,不禁笑道:蔚为奇观!不料末将竟与这移山填海术有如此深的缘分! 林小唐将他让进逐鹿殿,司考急忙在楚问心之上另加了一个坐席,又吩咐人给院子里终士兵架一口大锅煮肉吃,另送些酒果点心。弘光谦虚道:他们跟着我一向习惯风餐露宿,得如此厚待,末将替他们谢谢上仙!本来在诸仙面前又何以有我的位置?只是殿下吩咐,定要我认真观礼看个清楚,回头还要仔仔细细说与他听,既如此,末将却之不恭! 别人不知,林小唐此时已在心里暗暗把灵斗骂了个体无完肤:好歹这身体是我的,你胆敢这么折腾你爷爷,熬坏了我你跑得了么?,可几乎在骂他的同时又原谅了他:这死猫看不上我的婚书,看不上我的布置,倒看得上我的兄弟,既然你如此有心,我就再饶你一回,下不为例! 他见安三平在和弘光在说话,便趁着还未到吉时,忍不住将那贺礼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是两块龙纹玉佩,一块上面刻有安宁,另一块则是荣华,背面都是流云二字。 竟然将自己名讳刻在了玉佩上? 旁边有一个竹管用火漆封了口扎着黄绸缎拖了一个签子,签子上写着林小唐启意思这是皇家书信,旁人不得窥看,看起来是飞鸽传书。打开看时,布帛有限,密密麻麻只寥寥数语: 大哥成婚,流云不能亲贺乃此生之憾!今日相见觉你多有忧思,弟不能解,唯有许大哥二哥一世荣华,方能聊表寸心!此一对玉佩绝无仅有,彭越国举国见之,如我亲临!流云敬上! 第八十一章 三界千人万里路 林小唐正看着那一对玉佩感动发呆。 也就是说,日后流云登基为帝,他二人这块玉佩岂不等同于如朕亲临?!,怪不得说是许一世荣华富贵,只要在彭越国,他兄弟二人必是可高枕无忧自由自在了!当真是闲散神仙一样的生活。 原来是这个,林小唐由衷地感动,一边又遗憾为什么昨夜下决心去的不是自己,难道自己真的还不如灵斗讲义气吗?不对,这只死猫就是借我的脸去要东西去了吧?害得流云说什么我满腹忧呀!不知奔向何处,才能刚好路过此处,恰好觉得口渴? 付红莲接过话头:让你的朋友现身吧! 书生不好意,甜甜兄,里边请吧! 于是那几千大军就地坐下,众人只觉得地面强烈震了一震,厨房方向传来碗盏跌碎的声音。令人佩服的是,弘光的士兵们虽是凡人,震惊过后便一切依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并不去理会旁边相隔不远的妖精们,可见心理素质不是普通的强大。 那书生走过弘光将军时,特意看了他两眼:你这人有意思,兵带得不错呀! 弘光豪气干云,拱手一笑:彼此彼此! 众人落座时,已华灯初上,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只见谷花音牵着执扇遮面的新娘子的手,来到逐鹿殿前,林小唐早已候着,从谷花音手中牵过新娘,踩着花瓣红毯依依前行。 此时此刻,不仅林小唐心满意足,安三平坐在座位上也不禁热泪盈眶,想他大哥自幼孤苦,无依无靠,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佳偶天成,有欢儿陪着他热热闹闹,再也不会一个人了。他看见新娘身边身着莺黄色衣衫分外柔美的谷花音,在喜堂中亭亭玉立,一时又想起当日眉山被迫拜堂之事,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再说谷花音看着这明艳喜堂,付欢儿竟要嫁给林小唐了,她师父笑眼吟吟坐在上面,离魂谷内外高朋满座,虽其中妖族不知为何而来,但却看得出心有诚意,离魂谷有如此场面还是幼时记忆,如今所见如在梦中。千言万语一时无法形容心中激荡之感,羡慕感怀良多。 正看着一对新人走向高堂,庭前咣当!掉下来一个人摔倒在地,还没等他哎哟一声,一根拐杖已卡在他脖子前,众人愕然!谁也没看见甜甜是如何出手的,刚才似乎还在跟常月死缠烂打讨茶喝!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连声说道:别别别!别打我!我送贺礼!送贺礼的!那拐杖这才飞回甜甜身侧,自始至终,这个甜甜未动一根手指头。 林小唐回头伸了伸脖子笑道:可是奇了,你后面,还有人吗? 那人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些矮胖圆滚,倒是一大把胡子显眼,听他这么一问也莫名回头看了看,又转回来说道:什么后面?啊就我一个人来的,不太认识路,飞着飞着,反踩过去了,急忙倒回来,没刹住就跌下来了!啊哟我的腰啊我的腿! 他语速很快,好像很着急,掏出一个卷轴说道:哪!这就是贺礼了,我送到了啊!这就告退告退了! 你不留下来喝杯喜酒?林小唐这回诧异了,还有,你谁啊?这替谁送的贺礼? 那人已跑出了几步正准备跳上天,听他一说又停下来回了头笑道:我叫陶陶,替我家主人来送贺礼的!告辞!就跃身而去了! 陶陶??林小唐和众人面面相觑,陶陶是谁?他主人又是谁?他倒是干脆利落的是什么也没说清楚啊! 敛容咒。甜甜虚弱地说道:他一走,你们就会忘了他长什么样子。 众人一想,果不其然,已经忘了来人是何面貌。只记得一把胡子了! 林小唐觉得今夜十分有趣,向那喝着酒喘气不止看起来随时都会咳死的甜甜问道:陶陶?甜甜?你们认识,是一家子? 甜甜嗤之以鼻:我家没有长得那么丑的! 众人一听想到那伏熊脸上的疤痕,都忍俊不禁:那么一院子的长着毛儿拖着尾巴的难道就叫英俊么? 甜甜见他们笑了,当做看不见,毫不计较地催促:倒是拜堂啊! 第八十二章 新月惊现 林小唐将那来历不明的小卷轴揣在袖子里,自去拜堂。 这边风起斯看看常月,而常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什么也看不出来。 当着众人他不好多问,便自己思忖:这个大热闹,总不会是因为林小唐谷主之兄的身份吧?或者是因为付红莲?她灵狐一族虽不是妖,但若说与妖族亲近也不难理解,再有,离魂谷这几,点头称赞道:正是!便去同林小唐碰杯! 付红莲一见蹙眉正要抬手说什么,他二人酒杯撞上,甜甜手里的酒便洒了一点出来,正溅了一滴到林小唐脸上,林小唐不以为意地擦了擦,一口饮干杯中酒。 待他放下酒杯转过脸,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林小唐脸上赫然出现两道月牙状的红印,衬托得本来就英俊万分的脸庞更添魅惑,可这是什么? 安三平一见之下第一个猛地站起来,案上的酒壶震落在地立刻碎出一声脆响,司考见了赶紧前来拾走小声说道:谷主你怎么了?今日酒杯落地不吉利啊! 安三平置若罔闻,此刻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致精神恍惚起来:这印记!正是在恒时海珠中所见! 一切就要开始了吗? 他忍不住叫出声来:甜甜你做了什么?大哥!你没事吧?! 风起斯常月都见到了,对望一眼,迟疑问道:你的脸? 甜甜笑容真诚万分:这个可不关我的事啊! 林小唐见众人惊讶地看着自己,取过一只酒盏映着灯火瞧了瞧,这才明白了,他当即挥了挥手笑道:这个真的跟甜甜无关,昨天便出现了,还不是灵斗搞的鬼! 他酒意涌上来,脸上的印记颜色更艳,嘴角漾出一个笑容,灯笼烛火之下,竟有倾国倾城之相,甜甜目不转睛看着他许久,也跟着笑了:厌徊 他说的很低,但此时在场除少年弟子外几乎人人都听到了。 厌徊是谁? 安三平不知是醉酒还是惊慌,突感浑身无力,他强撑着手肘在酒案上,深深呼吸,还是觉得心中憋闷得难受。 这一切对于他都太快了! 常月看出端倪,一手扶起他:我带你出去散一散酒气。 甜甜也起身,那拐杖自动横在身前,他扶着拐杖边走边笑道:感谢款待,在下吃了一顿好酒,但愿妖族人族仙师们有朝一日殊途同归,我等可再次把酒言欢!今日有事便先走了!不必远送 他走过弘光将军时,特意道了一声:后会有期! 弘光豁达一笑:先生慢走! 他似乎应了一声,整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听见庭院中有些许惊呼之声,那三千妖族也同时消失了。 林小唐背靠在柱子上有些微醺,拿着酒杯对月举起:不管你是谁,从今儿起!你是我林小唐的朋友了!咱们后会有期! 风起斯回头看着付红莲,付红莲浅浅一笑:我认识一个妖族首领,你也不必大惊小怪吧? 风起斯不假思索:若是你知会他来,不会一见面时感到惊讶。跟林小唐有关? 付红莲捶着后颈笑道:林小唐不过是个吞了妖丹的凡人,能有如此魄力?你想多了,当然是我付红莲的魅力了!累了一天了,懒得同你啰嗦,老娘要去歇着了! 她略过风起斯向那些少年弟子们说道:你们这些孩子们,今日不必理会大人,趁此机会,赶紧畅畅快快闹一闹!婚宴不闹,不吉利!要不明日起,你们又该各人忙各人的去了! 此时常望了伸手招呼风起斯:过来过来,你烦她做什么,咱们才是天造地设的酒搭子!多久没一起了?来来来,把这个酒给你满上你千杯不醉又如何,大梦三生都是客啊都是客!!何必过问太多呢是不是? 风起斯听他颠三倒四之言语间还颇有些深意,不由得依他所言,同他豪饮一场。 安三平知道自己今夜失态,有些自责,坐在听雨亭中闻一闻荷叶清香,他师兄则化出一方结界隔离外界,在一旁持着太上萧,吹了一曲高台月,给他静心。 安三平不禁想起数日前,谷花音也是在这里用一支短萧为他奏了一曲,现在看来,她和师兄二人实在有很多相似之处,其实很是相配。 萧声停下来,安三平才回过神,虽然情绪平稳下来,可心结仍在。 师兄,我害怕 为兄知道,你如此年纪经历不多,若心中不起波澜我才会奇怪。 安三平像幼时一样拉着他师兄的手:师兄,那海珠的每一个预言,我都怕!怕极了!今夜林大哥突然出现那个印记,将我心里仅存的一丝幻想都打破了,我我该怎么办!我不能让他发生!我要阻止这一切!师兄,你一定有办法,你告诉我好不好? 若要你拿命去换一次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机会,你可愿意?常月问道。 我愿意!如何去做? 常月并没有赞许他,而是皱一皱眉头:你有此觉悟很好,可若真有这一天,为兄绝不会让你去。 安三平这才知道他师兄只是试探他心志,并不是真的找到办法,又颓丧起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我们要走一趟魔界了! 去魔界?安三平好像听到了梦话,这怎么可能:那里是天外天!只听说上神和魔尊想来凡间就来,却从未听闻凡人修仙者想去就去得了的!再说,魔界正找我们,等他们筹备完毕必定找上门来,我们应战便是,何必自投罗 釜底抽薪!常月答道:一方面,谁都很难料到你不在凡间却在他们魔界,能最长时间拖延;并且搞清楚他们要起魂石做什么!另一方面,趁此机会找到蚀骨兽,为宗主们解毒也是迫在眉睫之事,眼下去魔界是唯一的办法;再有,那人故意给我们看海珠预言却没有伤害我们,想必深有用心,他必然知道很多,若能得见帮他达成所愿,或许能有办法渡了我等!也未可知。 安三平听他分析头头是道,显然已经思虑周全,便放下自己的胡思乱想,只听常月的:可这天下,谁都没去过魔界,听说是有来无去的,你又能如何? 一定有。别忘了杜凤泽。明日我们去观找一找古籍,实在不行他龙岩塔里不是还镇有一个魔尊?常月说得轻描淡写。 那倒不用麻烦。林小唐的声音响起。 常月略带惊讶地看着林小唐自如穿过他常安结界,将那不明来历之人陶陶所赠卷轴放在了桌上:看看吧! 常月挥挥手,卷轴打开了。是一副地图,右侧写了几个字通天之门! 安三平一看惊疑不已:这是真的吗?竟然如此凑巧吗? 这跟在野外想睡觉时却有人凭空递来一个枕头一样奇怪吧? 林小唐冷笑一声:不是凑巧是故意。常月所言甚是,魔界,非去不可! 安三平:会不会有陷进? 怎么,刚才逆天气势何在?事到如今你怕了?莫非你有更好的办法?林小唐面无表情。 常月忽然抬眼:你不是林小唐。 安三平心中五味杂陈:你是灵斗! 第八十三章 凡谋有道 第二天一早,一声愤怒的叫嚣响彻离魂谷上空:灵斗!我杀了你! 正在摆早饭的司考齐阑一听,吓得丢下盘子一路跃栏走壁,直奔叫声所在之处,到了林小唐房门前,只见他们大哥依旧身着喜服,挨着门框靠在地上捂着胸口擦着嘴角已干的血迹正气急败坏,司考惊讶道:是谁!竟然能伤得了你?! 这不对,若有人潜入,上仙们岂会不知? 齐阑捡起旁边地上的一支竹简,见上面写着工整几个字:待她及笄。齐阑挠着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付欢儿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看见他们说道:你们在干嘛? 大哥受伤了大嫂!不会是你昨夜打他下重手了吧?!齐阑坏笑道。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哦!是他自己打自己的! 什!么!林小唐揭开衣服看了看,拿自己手掌比了比,那乌紫清晰的竟然真是自己的掌印没错! 见司考齐阑二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林小唐气极反笑,哄着付欢儿说了个大概:昨夜我要跟你亲亲,你不让,非要同我猜字谜,猜到你自己都困的时候,突然说要给我表演一个自己打自己,说看看能飞多远,我困极了就随便你了。其实也没意思,看着应该很疼,下次就不要玩这个无聊的游戏了。 林小唐一边咬牙切齿冷笑一边点头,心里恶狠狠地对话灵斗:你够变态的啊,自己打自己?!行,这笔账爷爷记下了!他见司考齐阑还赖在一旁咯咯直笑,拍着拳头威胁道:你俩要敢说出去,逐出师门! 司考一边笑一边点头:不敢不敢,大哥大嫂,请洗漱完来用早膳吧! 林小唐轰走他俩,反身将付欢儿推进屋里关上门:欢儿,我昨夜真的就只跟你猜字谜了? 付欢儿认真点点头:成亲当晚不是要亲亲嘛?你都没有做!说要等我及笄,那我们怎么生小孩? 林小唐愣了一下噗嗤一笑! 他猜想,灵斗元神大概只有在晚上比较强大时,才能出来片刻,且他说了要等付欢儿满一暮苍峰那法阵太过厉害,魔族到了塔下便是自寻死路。直到近些年,法阵中明清道人留下的灵力减弱,这才略略好了一些。 那么争位与起魂石何干?安三平也特别关心这个问题。 风起斯点头说道:这也是我的第二个问题。 付红莲有些含混其辞:起魂石力量强大,或者是,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效用把!其实谷主你修为虽然了得,这次去魔界,也要慎重考虑,是否要以身犯险。若是出了什么错漏,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 安三平怎么会不知其中厉害,但他知道常月为了取蚀骨兽生血,非去不可,是以他也是非去不可。他起身说道:他们尊称我一声世尊,我对他们自有不可推卸之责。 谷花音连连点头,常月没有说话。 风起斯微微一笑问道:那么,最后一问!付前辈,你身为灵狐一族在凡界修行,又怎会知道如此之多关于魔界的消息? 第八十四章 欲闯魔界 逐鹿殿气氛稀松平常,然而各人皆有心头事。 付红莲笑道“传闻说你和常月是性格相似的挚友知己,要我看来,完全不同。小常月心中有惑则姑且存之,不动声色,你…可是咄咄逼人得很啊!…老娘我活得久了,风云际会,朋友多了,知道的自然就多一些。有何奇怪?” 谷花音自幼被付红莲养大,视她如母,见风起斯怀疑,自然要站出来说话“师父虽偶尔玩世不恭,不拘小节,但修身持正,几百年都不曾有过错,难道风道长还信不过吗?” 风起斯见她眼神深邃,知道她意指海珠内付红莲身挡封印之火之事,也觉得自己言语不当,连忙起身施礼“风某不敢质疑前辈德行。只是好奇,随口一问而已。” 楚问心抿嘴一笑。 “娘亲,魔界我还未曾去过,我要跟小唐哥哥一起去看看!百年修为,孩儿刚刚好是够的!!”付欢儿欢呼雀跃,兴奋非常。 林小唐摸摸自己那只还在疼的眼睛“只怕你去了,魔界更乱。” 安三平此时心想,付红莲她爱女心切一定是不会不答应的,若是那样,林小唐刚刚新婚就要离别,不免对他太苛刻,正要劝林小唐留守离魂谷时,付红莲嫣然开口了 “你现在已为人妻,凡事当以夫君为重。你且问问他再说吧!” 林小唐见付欢儿回头用充满期待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哭笑不得,捂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欢儿,你…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那…我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这~怎么也不可以了?”林小唐瞪着眼睛问道。 “你说你身手天下第一,怎能让比你差的去出风头?”付欢儿一本正经。 安三平其实觉得自己有时候跟不上别人的想法,待遇到付欢儿之后,他更加坚定这一点了。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座各位都是这么想的。 更想不到的是,林小唐竟会这样说“娘子!说得好!” 付欢儿兴高采烈地“嗯!”点了点头,夫妻俩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常望了盘坐着啧啧称奇“妇唱夫随感人心扉啊!放心去吧,暮苍峰离魂谷有我们在,天塌不下来!” 楚问心撅着嘴将自己裙摆一角拧一拧,打了个结松开,松开了再打一个结,如此几番。 风起斯扫一眼便知道她心中所想,说道“小林夫人…其实论修为,大约也跟风某不相上下,林小唐倒是多一个帮手。只是付前辈竟不加以阻拦,我倒没有想到。” 楚问心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去看常望了。常望了讨好地对她笑笑“乖,留下来帮你娘,我也陪你玩儿!” 付红莲笑道“欢儿跟你们不同,她既是灵狐,本属仙魔之间,去了并无大碍,说不定对自己大有裨益。况且…我在魔界也有朋友,到时候我给欢儿一封手书,带去找他,自可保她无虞。” 安三平“啊?”了一声,大为叹服“前辈在魔界竟也有朋友?那我们此行是否先去找他?” 付红莲掩嘴一笑“这个么…也不是不行,但是,说来还是需要一点运气的!” “此话怎讲?” “虽然我没有去过魔界,可据他所说,若有从外界妄图潜去魔界的人,修为低微者刚到的瞬间魂飞魄散,一般的便会忘记自己身份沦为一等贱民供人驱使,好一点的会落到二等封恶村,管理恶灵的地方。总之…若没有精纯修为,连买卖消息的三等石基都去不了。”付红莲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说道,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心中波澜起伏,忧心不已。 林小唐率先发问“也就是说,修为越高,落地之处就越高,这么说可能我们落脚时,会在不同的地方?难不成,这魔界竟然是座塔吗?” 付红莲叹了口气“你还真是猜对了,魔界虽不是塔,但地域之间有严格的等级限制,不可越制!比如一等的就去不了二等。最高是九等,魔尊的地位。只有魔尊、长老、四大尊者才能自由出入魔界,回去的时候通天门会自动辨认他的修为级别,不会送错。六等以下只要出来,便再回不去了。因为通天门不许。” 在场的都听得入了迷发了怔,这等闻所未闻的魔界信息付红莲居然知道的如此清楚,真可谓神通广大到令人叹服。 多数人在思忖自己的修为品级到底如何时,风起斯视角清奇“这才是魔界之人至今没有大军压境碾压凡间抢夺起魂石,而只用智取的缘故吧?” 付红莲点头赞成“我也是这样想的,通天门内有乾坤,倒是苍生之福。” 常月此时起身问道“可否告知,魔界九品是为哪九品?” “几百年前我那朋友告诉我的,自上而下该是魔尊九、长老八、尊者七、护法六、殿军五、瞭望四、石基三、封恶二、重役一。至于其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风起斯笑道“已经够多了。风某自以为已然博古通今,今日看来我竟是井底之蛙。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靠。” “你不必过谦,我只不过恰巧认识这么一个人罢了!说起来,你们打算何时出发?通天门所在之处可已知晓啊?” 林小唐这才想起来这个问题“是啊,说了半天,我们都不知道从哪儿去啊!这不瞎折腾吗?” 风起斯面无表情“在陶陶送你的卷轴里。” 林小唐猛地想起来,上下把自己摸了一遍,拼命回想“卷轴我放哪儿了?” 要回房里去找时,安三平说道“不用找了,我们已经看过了,知道在何处了。” 原来昨夜看到那幅没头没尾的地图时,安三平突受触动,记起了安梵掉下断崖时的那段回忆,周围地形跟地图上所画大致吻合,而且断崖底下竟是锁灵湖,当年若不是安梵修为深厚,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如此偏僻又防着凡人的地方,估计八九不离十,正是隐藏通天门之所在了。杜凤泽的人一来二去,探知眉山派的前尘旧事,对眉山派下手,大概也是因为顺路吧? 林小唐完全记不起来昨夜的事,郁闷问道“又是和灵斗商议过了?哼,看来就算我说不去魔界也由不得我了!” “不管我们掉在了哪一层,一定要设法找到杜凤泽或者蚀骨兽的消息,谁先得到消息,就到第三层等候其他人,记号就是窗口放一个红果子。如何?”风起斯提议道。 “好玩好玩,就这么说定了!”付欢儿拍手笑道。 “欢儿若你一开始跟我走散了,也记得先去第三层等我。”林小唐尤其觉得不放心她。 付红莲点点头“石基层是一条街,用以互换消息,买卖东西,是最热闹的地方,也相对安全。在魔域,不管是谁,要杀人都不许暗杀,必须明刀明枪。若有人暗杀别人,自己会被反噬身亡。其实这才是我放心你们去的主要原因。” 一言蔽之,魔界是个绝对讲实力的地方。 林小唐忽然想起“现在魔尊不在,长老最大,可有人知道他修为如何?” 付红莲倏地变了脸色“我怎么把这最要命的事给忘了?就以你们几人现在的百年修为,到了魔界人家的地盘,最要注意便是长老和青衣尊者。青赤白黑四大尊者,以青衣尊者最为强势,你们几人合力或可抵挡,可若一对一遇上了他或是长老,别多想,只有一个字“逃”!” 殿内一阵沉默,天外天,不愧是天外有天。 谷花音听她师父这么一说,才真正把要偷偷跟去的念头放了一放。 楚问心紧抿着嘴唇,手指抚摸手腕上那一串晶莹圆润的幽明珠。 安三平想了想很是不解“一个长老便如此厉害?那当年魔尊又怎会败给了明清道人?风道长,明清祖师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吗?” 风起斯听他这么问,自己也摇头说道“关于此事记载寥寥,我所知道的跟各位也相差无几。但明清祖师当时还很年轻,听说只有三十岁不到,料想修为不会到如此地步,可能有赖于暮苍峰的伏魔阵法也未可知,总之,师尊经此一事收获盛名不假。不知付前辈可否有所耳闻?” 付红莲连连摇头“此事发生时我并不在场,也不曾耳闻。不知其中端倪。恐怕这陈年旧事,只能去问问龙岩塔中人了!” 风起斯听到此处觉得有些不对,可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思虑片刻便起身说道“今日时辰尚早,既然已知晓大概,风某建议诸位做好一切准备,我先回暮苍峰安顿,明日寅时三刻我们眉山脚下汇合。” 常月点点头,便也把暮苍峰诸人托付于常望了照看,称此时正是人命关天关乎大局之时,嘱咐他这师叔少喝几口酒,多注意宗主们的情况为上。 安三平听到他师兄反过来嘱咐师叔这些话,又忍不住笑了笑。 他出云峰每一代门人历代皆为一师一徒,他常望了师叔是个异数品。 听闻当年师祖教学医术时,问他什么,他常回答“忘了”,几乎是榆木疙瘩无法开窍。倒是法术机关略通一二,却又赶不上安辞。师祖气的给他起个诨名叫“忘了”,因本派从没赶逐过弟子,又怕他出去报了名头丢了药庐的脸,便勉强留他,让他想学点什么自便。幸而后来者常正十分给力,才没有空了尊主之位。 “常忘了”这名字十六岁后他师叔觉得不好,自己给改了“望”字,还大言不惭道“谁说医术不好就不济了,今后或有生死之大事,定要我这样的全才,才能顶事”。 是以他专攻“旁门左道”,别人不太瞧得上的或者比较偏门的安魂养魄、接生之术、常琅所留下的各家绝学,他都看了些。若论学问之驳杂,出云峰上为他当之无愧。 因此每每遇到刁钻的医案,常月倒很愿意问问他这位酒鬼师叔的看法,偶尔也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二人联手也确实医救了不少将死之人。 安三平想到这里,心中再一次以他常安药庐弟子的身份为荣,只消他此次去往魔界助他师兄取到解药,弄明白起魂石的问题,或者再回来时,便可恢复他的身份了! 他站在庭前,深深一呼吸,脑海中皆是出云峰梨花疏影间若有似无的幽幽清香。 第八十五章 任是无情也动人 此番对话后,风起斯带着常望了楚问心等辞了离魂谷,一干人等回去暮苍峰暂且不提。 安三平也自去暮苍峰见过安辞楚焕生,又再三叮嘱他姐姐不可任性妄为,好好帮衬爹娘。安辞一向深明大义,反而楚焕生表露出不舍的意思来,万般叮嘱他一切谨慎。 待他重新返回离魂谷,谷中已十分安静。 此时他站在谷花音房门前,想要敲门时,想了想又放下了举起的手。对面林小唐打开房门看了看他,挤眉弄眼嘿嘿一笑又关上了门。 他面前的门此时开了,谷花音出来,见他表情迟疑,率先问道“谷主找我?是有事交代吗?” 安三平凝视她的脸庞片刻,赶紧回神微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不在时,离魂谷一切仰仗姐姐!萧少主若是有心暂代谷主之位,也并无不可。” 谷花音听他如此一说,知道他是受那海珠预言影响,惆怅之感顿生“谷主,你不仅是谷主,还是世尊。你若真为离魂谷好,务必活着回来!再说那海珠中只见你中了区区一掌罢了,你切不可因此丧气,乱了心神才是不妙。此去一切小心就是。可惜…我自身修为不足,无法护持左右了。” 她不知安三平心中早已存了必要时舍身成仁的大义,此时将行,离魂谷中唯一放不下的,不是虚名,唯有她一人而已。 但,此时听她说出要他务必活着回来的话,安三平心中一热,当下点点头“嗯!” 谷花音看着他鼓励似的微笑了一下,安三平心中欣喜地不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谷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等你们回来时,我一定比现在开心。”谷花音突然想起一事,郑重说道“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谷主答应。” 安三平从未见谷花音对他正面提过要求,便连忙一口答应“无论姐姐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答应你,姐姐你且说来。” 谷花音欲语还羞,娇面先红了几分,竟露出几分小女儿之态来,安三平从未见过她如此青梅神情,只觉美得旖旎令他心慌神乱。因此谷花音还未曾说话,他倒自觉心房砰砰呼之欲出了。 谷花音踌躇了一会终于开口“还请谷主多多照顾常月上仙,他虽为上仙,却不像谷主和林小唐得天独厚有宝物灵兽傍身,此去魔界,他救人心切,是要寻找蚀骨兽,那一定十分惊险,若是到时分开行动,可否你们二人中,至少留一人在他身边,以保他无虞?谷主…谷主?” 谷花音连着叫了他几声,安三平才回过神来“是,你说的对!那是自然!常月上仙万万不能有事!” 谷花音嫣然一笑“这样,我便可放心一些了。” “谷姐姐,你…”安三平欲言又止,他刚刚冲动了一瞬几乎脱口而出一个问题,他想问谷花音是不是喜欢常月,可他不敢问下去了。 谷花音叫他神色有异,疑惑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安三平深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楚大小姐没事喜欢往这里跑,若来了,好好礼让她,她一向不大守规矩,你只当她是欢儿一样的糊涂脾性,就罢了,若是无意冲撞了你,还请姐姐海涵一二。毕竟…她是风道长未婚之妻,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谷花音愣了一愣“这也值得当一件正经事来说?谷主未免有些小看谷花音了。” 安三平一听自己口不择言,令她误会了,急忙摆手要解释时,谷花音说道“好了,谷主不用着急解释,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若她真的来这里,我定守诺,帮风道长看护好她。司考和齐阑留下来了,我去看看午膳如何。谷主你刚回来,今晚半夜便要出发前往眉山,此时你先休息片刻吧。” 安三平连忙说道“午膳,还是我去吧,反正,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我想去跟司考他们说说话逗逗闷子。” 谷花音听他如此说,便由他去了。 安三平出了逐鹿殿还没走到膳房,只听麒麟阁方向一个细微的声音传来“平儿。” 他停下脚步,本就知道出发前师兄定会找他,便转身去了麒麟阁。 一见面,安三平说道“便是师兄不找我,我也要来的。” 常月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 安三平见木桌上放了少说几十个瓶瓶罐罐,便知道他意欲何为了。 还不等他开口,只听常月说道“这绿色两瓶,解毒。” 安三平摆出一个招牌懵懂的表情“那…剩下的这些红色瓶子呢?都是毒药不成?” 他师兄竟然淡定点点头。 几十瓶毒药?才给两瓶解药? 安三平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瞪大了眼睛慢慢抬起头来看他师兄“师兄你今天吃错药了吗?我们不是不能杀人?还有,你一向行走江湖带的都是伤药迷药之类的吧?我怎么觉着你这是要我血洗魔界啊?” 他师兄耐心等他说完,慢悠悠说道“毒不死,别怕。这都是望了师叔身上的存货,难得他觉得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就全抖了出来,嘱咐你一定都带着,以防万一,他说…万一哪个命不好吃死了算他的,他特别乐意被逐出师门。” 安三平无奈地笑了“师叔对我真是体贴入微。那…我能不带这么多吗?” 常月想了一想“也好,这半日时间,我帮你重新规整规整,把这数十瓶轮番试一试,挑出几瓶当用的来。”他说着就要倒出一颗来。 安三平一听脸都绿了,赶紧伸手就拿“别…望了师叔的药真不好说,我拿着就是了。我拿着!” 待他收好这些药,只见常月伸出手来又探探他内息,安三平见他如此把自己当小孩子看,有些不服气“刚才我可是受人所托,去了魔界,要好好照顾你呢!” 他师兄鼻子里似乎笑了一声“你答应她了?” 安三平垂头丧气“自然是答应的。师兄…” 常月正替他把着脉没有抬头地说道“你想问我,喜欢不喜欢她?” 安三平心里突地一下,他知道自己的心事一向瞒不过常月,只是常月一向含蓄晦言,如此直接了当讨论男女感情之事,实在不像是他师兄。 “我记得日前曾经跟你说过,迄今为止,师兄未曾有心爱之人。你不记得了吗?”常月依旧云淡风轻。 安三平当然记得那日所言,但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并没有如释重负,竟又开始替谷花音担心起来她一向心气高,对离魂谷之事便如此执着了十几年,那她一定不会轻易放弃心中所爱之人。如此这般,将来该如何收场? 此时他见常月起身一边倒茶一边问道“你不准备临出发前,跟她表明真实身份吗?论起来,现在离魂谷中无人,是个好时机。在我们离开这段日子,担心之情甚于其他,大约她也不会过多生气了。” 安三平腼腆道“现在各家愁云惨淡,以至于师兄和离魂谷成为人们的希望所在,若是这次去往魔界带回解药度过危机,皆大欢喜,到时再挑明此事,她看在各种情面上,更能接受一些。” “也有道理。你的事情,为兄便交由你自己做决定。”常月不自觉地摁住肩膀继续说道“但你到魔界时若我不在你身边,记得拿下面具去石基等我,不要轻举妄动,我自会前去找你。” 安三平觉得他师兄面面俱到,面具之事也考虑到了,是了,若不慎遇到杜凤泽,他反而不戴面具比较好。毕竟,自他下山,除了风起斯付欢儿林小唐等离魂谷之人,谁也不曾见过他容貌。 安三平关切地问道“师兄肩膀还时时作痛吗?” 常月点点头一派从容“无妨,习惯了。” 安三平皱了皱眉头“我不习惯,堂堂医仙济世救人不计其数,竟连这小小的寒症也去不了么?说出去都没人信。” “是挺没人性的。” “师兄~!这一点都不好笑。” “好了好了,这胎里带的顽症,若不知道从何而起,自然不能乱治,所幸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不过是着凉时才有微微隐痛罢了。不值一提!” 对于此事,常月从不放在心上,可安三平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从未放下过的那件事。 听他望了师叔提起,常月一出生,他生母便弃他而去,常正便带他回来养育,当作自己衣钵传人培养,十分尽心。 这胎弱之症,首要之事,是要知道其母有何病症,才能对症下药,否则用错了药,得不偿失都算是轻的。 常月这些年,从未问起过生母之事,也从不提要治这弱症,就算疼起来,也从不说。 其实这些年,疼痛并未渐弱,而是越来越强,这一点很让安三平担心,常望了也在背地里寻找各种古籍孤本野杂医案,寻找万全之策。 唯独常月自己,他只字不提。 安三平记得下山前有一次,他坐在师兄身边看书,偶尔抬头,见常月鼻尖额头有细密汗珠,还以为是暑热,后来直到他出了复如殿,看见满树梨花这才恍然大悟回头想起这里是出云峰,没有暑热,他师兄刚才不动声色地出汗,定是病发了! 待他急匆匆回去时,案前已不见了他师兄,再定睛一看,常月伫立在窗前定定看着外面的世界,背影十分落寞。 他不禁侧然没有出声,悄悄退了出去。 忆及此处,安三平不由看看身旁 师兄他,一直盼着有人回来找他的吧? 第八十六章 幽香陈情观书阁 悠悠暮苍峰,此时恰是北雁南归,暮色苍茫。 风起斯躺在观书阁内一角小塌上,脸上盖了一张书简。 在来观书阁之前,他去了一趟龙岩塔仔细询问过,他不在时,除了他师兄立山道人进去取幽明珠那一次无人在旁,一直并无异常。 他在塔前犹豫再三,终究没有打开龙岩塔,一来他从未进去过,二来若此时不小心将那传说中的魔尊放出,更是忙中添乱,得不偿失。 观书阁内竹简书籍的古早文墨气息使人沉静,风起斯需要凝神思考的时候,喜欢来这里。 他不止是闭目养神,现在脑海中,他正将方才所阅有关魔界各种记载传说全部仔细过一遍。 正想得入神时,忽探查一丝极其细微的声响,随之闻到一阵幽香! 这香味他最是熟悉。 是她平常的味道,掺杂着…出云峰不归人的味道。 这丫头,又打什么主意了? 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又急忙收住,不动声色地来一个将计就计。 须臾,听得她轻飘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在他身边停下了。 用不归人,是不想让他去魔界吗? 此时来人轻轻拿走盖在他脸上的书简,停顿了片刻,小声说道“你一个不会认路的人,确定跟去魔界真不是为了给我弟弟添乱吗?” 风起斯心道你还真的是来阻止我的啊。 此时她柔软的手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笨死了!”说完叹了一口气“可是关键时刻却总感觉你能靠得住似的!不让你们去,你必定不会听,心里还会觉得我小女子不明大义…罢了,你们这些人,自古以来不是为了苍生道义,就是为了家国天下,哪有为区区女子折腰的?” 楚问心坐在他身旁,伸出一根手指,自他额鼻轮廓处一路划到了嘴唇上,呆了一瞬,赶紧的拿开了。 风起斯此时庆幸自己平常打坐时间颇多,入定功夫一等一的好,饶是这样,他也觉得自己心跳快了一些。 “不过,我爹倒是真心爱护我娘,这么多年从未动过移情的心思,可还不是分离了这么多年不能朝夕相处。”她伏身在风起斯身边躺下,撑着下巴看着他。 此时她幽香萱鼻,风起斯心中骤起涟漪,暗暗叹了一声苦,故意岔开心念,去想她既然由得自己去魔界,为何还要在此时放倒他。 她在风起斯耳边,吐气如兰“我既不能拦着你,又不能跟着你,着实苦闷,你若马上娶了我也就罢了,偏偏说要等过了今年,你以为能瞒得过我么,你还是忌惮着那百岁之劫是不是?原来,这天下还有你风起斯害怕的事情啊!” 她在耳边轻轻笑了一声,风起斯觉得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烫了。 楚问心凝视他一回说道“其实你不刻薄人的时候,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风起斯心中突地慢了半拍,因为她竟然在他身边躺下,将他一只手臂拉开枕在了自己肩膀上! 风起斯心里已经没了任何想法,在他看来,此时此刻毋须多想,好好记住这一刻吧。 楚问心带着些得逞的戏谑口气说道“我今次来,就是要毁你名节的!在这里相守半夜,就等于有了夫妻之实,你再也赖不掉的了!回头你若敢不从,我爹娘弟弟非活吃了你不可!…虽说对于这藏书阁有些不敬吧,可…可反正又不是我家的藏书阁!” 她说着说着,突然不说了。将手掌抚抚平风起斯的衣襟“衣裳不能乱,咦…你这衣裳的布料好生特别,看似葛麻却如此柔软,触感也很好呀!” 她猛然觉得其实这个姿势已经很是要不得了,赶紧撒开手说道“算了,等给你解药之前,再躺下来!既来了,我先去看看你这暮苍峰外人不得进的观书阁,是如何了不起?” 楚问心正欲坐起身来,那只被她一直枕着的手臂突然揽过来,紧紧环住了她将她一头拥入怀中。 楚问心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赶紧的捂住了自己嘴巴瞪着秋水大眼仰头看着“醒来”的风起斯。 只见风起斯也微微笑着,看着她“不许走。” 楚问心受的惊吓不小,连带着又羞又愧,直欲把通红的脸埋进地板里去才罢。 刚才说了那么多没皮没脸的话! 风起斯见她如此女儿憨态,更加捉紧了她,低头在她已通红火热的耳边说道“虽然你是要来毁我清白的,但这动静也不宜闹大,乖乖听话,嗯?” 楚问心急急地点头,又突然觉得不对似的仓惶抬头小声问道“我…方才来的时候,门口并无人把守啊!” 风起斯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尖,忍不住笑了“你把那股聪明劲儿都拿去卖掉了吗?我暮苍峰观书阁跟龙岩塔一样是外人禁入之重地,怎会无人把守?方才你潜进来时,外面至少有八名弟子,怎么,他们没跟你打个招呼?” “哈?”楚问心窘迫地把脸苦起来埋进风起斯怀里“实在…太丢脸了!” 想了一想她抬头问道“可他们为何不拦我?” 风起斯给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猜?” 楚问心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榆木脑袋“他们知道你在里面,定以为我来这里是与你偷偷私会的?可他们竟然都认识我一个区区楚家大小姐吗?” 风起斯拿起她的手臂晃了晃,楚问心恍然大悟这幽明珠乃是他们暮苍峰自古以来的镇塔之宝,当日立山道人举霞飞升,当着众徒子徒孙之面拿出了这幽明珠,他们这些耳聪目明的精兵干将们,岂有不认识的道理? 羞愧难当地闭上眼睛,她想到刚才自己刚才鬼鬼祟祟潜进来的样子,楚问心内心又是好一阵尴尬挣扎着实丢、人、啊! 见她如此神情,风起斯欣赏够了才握住她的手说道“此后你想要进来看书歇息,便大大方方进来就是了,无人敢拦你。只须牢记两点,一不可带人进来,谁都不行;二不可带书出去,哪一本都不可。除龙岩塔之外,暮苍峰没有你不可去的地方。” “风起斯。”楚问心突然间红了眼圈。 “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大家小姐,看个书而已,不用感动到如此吧?”风起斯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怕她现在就哭出来,便赶紧打趣她。 “我娘亲说,男人跟女人不同,他若真心,一定会排除万难娶你,但女人常常觉得这不够,女子大多乐意洗手做羹汤,换得一个朝夕相望。几十年如一日,只为不负当年倾心。” “说得不错。可你娘亲好端端的,怎会跟你说这些?” “因为我当初曾问她我说风起斯其人修为高深,可喜欢一个人都如此清淡如观云,也看不出他真心几何。然后我娘亲就跟我说,他的为人,既然郑重下聘,必定非你不可,然而情绪藏得深了,你便会以为他爱得不够,其真情往往在肺腑而不在言语。后来才说的那番话。” 风起斯咀嚼了一番他未来丈母娘的话,微笑道“青萝门历代情劫,难得安辞少主已然看得如此通透,必不会反受其害。” 楚问心想到一事,坐起来问道“你为何中了不归人还能清醒着?” 风起斯也怕躺久了,容易意乱情迷,赶紧起身来。且不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观书阁,就说面前的楚问心,有了婚约不假,但始终未成亲,还是要发乎情止乎礼,替她名声着想不可胡来…虽然此刻他很想胡来。 他伸出手给楚问心看灵斗留下的灵芝咬痕,仔细说与她听。楚问心羡慕不已,问现在若找林小唐咬一口,是否会有同样效用。 风起斯哑然失笑“不可。” 他自然知道是不行的,圣兽所留咬痕花费十几年灵力以报风起斯当年收养之恩,岂是随随便便咬一口便能作数的? 但他说出口的回答是“我会吃醋。” “啊?”楚问心像是听了个新鲜事。瞧着什么都无所谓的一个人,竟说自己会吃醋,才要笑话他时,迎面对上他坚定深邃的眼神,心中情窦顿起。 “现在天色尚早,我子时才走,你当真要留下来陪我吗?” 楚问心赶紧点点头。 “既如此,我帮你找几本还算有趣的书吧!过会儿若是乏了,我便送你回去。” 风起斯今夜说话语气分外柔和,楚问心此时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么多年能让她爹娘分守两地却依然两情缱绻的原因。 她乖巧应了一声,风起斯便去替她取书,此时她便随手拿起风起斯刚才看的那一卷,念道“明清三十六年,九尾狐仙常居于山脚,偶有相遇,共参天道无常而每有所得。” 她抬头问道“你们这里竟然还住过九尾狐仙吗?那是传说中的神族呢。后来去哪里了?” 风起斯正取下一本《山海志》,听她问起便笑道“你想知道这个?几百年前的事了,只是暂住一过客,沧海桑田,如今何以知晓?若你想了解九尾狐一族,这本山海志中倒是也有。” 他特地帮楚问心找出那一卷,推了过去。 楚问心接住一边看一边喃喃念道“…岐山上仙之身,善恶有类,常常隐去九尾化作人形,通天地之灵明万物之道。” 风起斯听她念着,倏然抬眼心中灵光乍现“隐去九尾?” 他快步走过去,拿起那两卷书左右看了一遍,眯起眼睛想了一想,幽幽说道“好一个九尾狐…” 第八十七章 通天之门 寅时三刻,天色微明,安三平等人已俱到达眉山脚下。 天时尚早,虽然光线不好,常月还是看出林小唐十分沮丧,便忍不住关心了一下,林小唐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灵斗半夜出发,飞到一半我醒了,正在半空,我可能受了点惊吓,想到以后的日子,真是糟心,没事我充当什么好人?” 谷花音此时前来送行,听他这么生气,说道“灵斗此事做得纵然不光彩,可有他在,确实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这时忽见一人身姿敏捷乘风而来,落下后走近了,安三平笑着叫他“童岩松,童少主!” 常月说道“果然还是惊动了少主。” 童岩松施了个礼说道“此前眉山派已吃了大亏,童岩松自当警觉。不知诸位上仙到访,晚辈有失远迎!” 林小唐笑道“不用紧张!倒不是为了找你。” “哦?那…敢问谷主是为何而来,若有晚辈力所能及之处,但凭吩咐。” 安三平正欲回答他时,常月插话进来 “当日安梵跳崖之处,那个断崖,你可知所在何处?” 童岩松中气十足地答道“自然知道,那是幼时长辈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去的地方,上仙请随我来。” 众人欣喜,也省了寻找的力气。 童岩松轻而易举便带着众人来到了断崖。 风起斯一看,此处断崖真乃鬼斧神工,四面环视皆险峻岭峰壁立千仞,唯有他们脚下这一处落脚点,再微微欠身一看,是云雾重重弥漫缭绕深不见底,寒气森森扑面而来令人胆战心惊。 林小唐摇着头叹服了,有点不敢相信地问安三平“你说当年安梵就是从这里一咬牙跳下去了?!”再扫了一眼那深渊,顿了一顿,接着心服“她还真真是个女中豪杰!” 若当初没有拼死一搏的决心,谁敢对此深渊纵身一跃? 付欢儿抱着他的胳膊微微伸头向下探了探便吓得紧闭双眼慌忙躲了回来。 林小唐见她害怕,笑道“你可想好了?你若跟谷姐姐一同折回去,我定不笑话你。” 付欢儿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边风起斯听见童岩松问谷花音“仙子今日怎么没来?” 谷花音摇头“她没有来,我也正觉得奇怪。”说罢看向风起斯。 谷花音捕捉到风起斯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没有答话。 林小唐见此时已初露晨光,便向众人说道“自然是我先下去看看,若确有乾坤,再行考虑下去不迟。” 风起斯笑道“除了你也不做第二人想。” 话音刚落,童岩松少年好强,已知道他们是想下去,便欲一试身手,只见他运指化力,灵力喷薄而出直往崖壁而去,瞬时近处峭壁上的树木便纷纷向外伸来形成伞状,足已支撑落脚。但…也只是近处峭壁而已,只是这样的话,想要短时间内下到底处,定是行不通的。 常月见他一腔热血未竟成,安慰道“这召唤术是希夏一族近身的厉害术法,所用若得法,自然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童少主且不必心急气馁,得空时多加修炼,内修心外修身,假以时日自然春风化雨有所大成。” 童岩松也明知自己根基不足,听他如此一说,便默不作声罢了手,让到一旁去。 安三平叮嘱林小唐道“大哥,若察觉不对即刻上来。” 林小唐对他笑了笑,转身展翼逸空,停留一瞬后,便如一只灵隼旋转飞梭而下! 童岩松看着林小唐潇洒隐去的身影十分佩服,他素来知道林小唐厉害,但似这般果断行事,也不单是身手好修为高就敢义无反顾的。 他思虑及此已经意会出“他们一定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而且这件事,是件需要不顾一切去拼命的事情。” 眼见在场这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人物,童岩松觉得有些自卑,暗暗思忖虽然我带他们前来,可究竟是何事他们也没有坦诚告知。到底他们名门大派瞧不上我这样凭空获得别人修为的人。 再说林小唐穿过重重云雾疾速落下,他眼力极好,很快就发现下面波光粼粼皆是水面,连接着四周崖壁,并没有任何落脚之处! 所以,当年安梵能够活下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实在不敢深想。 爱一个人,当真能把自己逼迫到如斯地步么? 他于空中旋身稳住,仔细观察这看似平静的锁灵湖。 依安三平说,这锁灵湖会吃人的修为,修为这事,这正是林小唐迷惑之处,他自己本来一介凡人,两个月前马步都尚且扎不稳,不过得了几个妖丹,加上灵斗凑了凑热闹,这般所得算不算得上是自己的修为? 此时事在眼前,他试着缓缓站到水面上,先放下一只脚,果然四周起了异动,水里隐约可见银鱼般游动而来的生物,林小唐提心吊胆地看着它们靠近,越来越近! 林小唐刚准备提起脚来,那些东西却自己停下了! 他觉得匪夷所思,于是索性再放下另一只脚来试探。 这回倒好,它们一哄而散!在视野范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它们也怕灵斗? 对啊!灵斗是猫,它们可能…就是鱼吧? 猫吃鱼、鱼怕猫自然是天经地义,林小唐对他想出来的这个结果甚是满意。 他收了翅膀潜下水去,不禁打了个寒战,水下极冷,好在现在天亮得早,水下还是能看清楚东西。 他很快发现这锁灵湖的不同之处,水下寸草不生,一并连虾兵蟹将都不见半只,更遑论鱼类。 都被吃了! 正因为没有水草缠绕,林小唐走水底犹如平地,来去自如,水下一切情形俱看得是清清楚楚,这里没有什么通天之门,除了…眼前这一朵含苞的巨大莲花。 莲花约有一人高,周身闪耀幽幽光芒,林小唐笑了“你这么特别,是怕我不知道吗?”待要伸手去摸,想到当日被楚问心乾坤图吸进去的情形,有些犯怵,若自己不小心先被吸进去了,他们怎么办? 他就地跃出水面,看了看这莲花的大概位置,记在心里后,一鼓作气展翅高飞直上云霄! 安三平正忐忑心急,只听得一声呼啸之声,面前空气都似乎被什么东西冲破一般,带起一波风浪扑了过来。 付欢儿叫道“小唐哥哥!” 林小唐乍然现身面前停住说道“叫相公!” 这才稳稳落在她身畔了。 安三平急忙问道“怎么样?” “你们所料不错,水下确实有东西,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那定是八九不离十了,一起下去看看吧!” 林小唐犹豫着,还是不放心“那个陶陶不来历不明,万一是陷进该当如何?” 常月说道“救走杜凤泽,显现恒时海珠,送来地图,虽然不见得是同一个人,但很明显,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他为引我们前去做了这么多,即便有什么陷进,也不在这里。” 这一番话令他人茅塞顿开,风起斯便强调一遍“石基汇合!” 常月向谷花音点点头,意思是你可以回去了。谷花音声音含情“无论结果如何,一定要平安回来!” 安三平也停住,特意对她笑了一笑,转身跟着林小唐,一起御剑而下。 这次十分顺利,林小唐先下去,很快便探头出来,点点头招呼他们下水。 几人闭气凝神睁眼,随着林小唐游到莲花山,停住了,林小唐示意他们伸手触碰,安三平摇摇头。 于是林小唐自己先试了试,这一试不要紧,莲花缓缓打开一记强光将他摄了进去,众人大惊却为时已晚,各人都觉得身不由己,深深被吸入漩涡之中。 这边童岩松看着他们一起下去,怅然若失,谷花音也欲向他告辞,转身时迎面远远看见了一个紫色的身影。 童岩松惊喜不已“仙子!” 急匆匆找来的正是楚问心,她一觉醒来发现不见了风起斯,却不记得自己何时困倦睡着的,知道是风起斯搞的鬼,便急忙起身追来。 谷花音遗憾的告诉她,他们刚刚下去了。楚问心一听赶紧奔向崖边,谷花音和童岩松怕她出岔子,也赶紧追她到崖边。 楚问心现在断崖前看了一看,吓得心慌不已,定了定神向深渊喊道“我等你们回来!” 回声阵阵,更显落寞。 突然间一阵强光袭来,楚问心吓得花容失色,急急向后退去,然而那力量过于强大,生生将她拽住不放! 谷花音一看不好,连忙抓住她的手往回拉,另一手使出离魂刃劈向那束强光,但丝毫不起作用,二人眼看要被吸进去,童岩松也不顾一切的拉住了谷花音。 自以为百年修为在身,怎么也能将她俩救出来,但是童岩松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所用内力越强,对方力量越大,只怕将谷花音胳膊拉断了,他只微微一个犹豫,三人便一齐掉进那强光之中! 片刻后,强光消失,断崖恢复平静,微风阵阵,虫鸣嘶嘶,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第八十八章 走为上策 常月伫立不动,看着眼前这浑身透露危险气息的人,轻叹今天运气不大好。 这里是黑夜,晚风极冷,翻动他雪白的衣袂,清俊绝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相隔不远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片刻前,他掉在了这里,同时肩膀上的痛感无比剧烈,他知道是偏偏这个时候病发了。 他暗暗咬牙捂着肩膀正欲站起身来时,看见前面出现一双脚。 常月慢慢抬头,看见一袭华贵紫袍中一张清瘦的老者的脸,无比震惊地打量着自己。 “何人擅闯凌乐殿?!”他厉声问道。 常月心道不妙,此时肩膀痛感似乎已到极致,疼得他根本没有心思说话,脸上的汗珠已汇流而下,突然间那痛点似乎爆发了一般,膨胀出一股强烈罡风推向周围,将这大殿中奇花异草纷纷击飞了! 那紫衣老者见状立刻飞跃而起躲过并且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掌不容分说打了过来! “好厉害!”常月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闪躲,竭尽所能对出一掌! 那人刚与他接上掌风,便被震了出去!他空中一个回身撤掌拍在了地上,地板被拍出一条巨大的裂缝,直蔓延到常月脚下。 常月见他余力尚且如此不由暗暗惊心,他此时急于脱身不想纠缠,向外纵身一跃就要窜出,紫衣人抬手一个漩涡状的封印打来,像是要把他卷进去! 常月身形向前速度不减,反手一个紫薇星印打过去,不仅将那股力量抵消了且余威不减地将那人逼退几步! 那人明显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得此空隙常月屏息运力一鼓作气向着那灯火最辉煌处隐去! 紫衣老者追了几步,停了下来站住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怎么不追了?这可不像你啊。” 听见这个声音,老者转身看她一眼“公主身体不好,这时候还没歇息?是否有受惊吓?” 女子微微一笑“长老关怀备至,本公主自然无恙。刚才那人…” 知道刚才那一幕被她看见,被称作长老的人面色顿时十分难看“魔界没有人有这样的修为!看他的模样,定是仙界有人混进来了!” 那公主摇摇头“不一定吧!仙界之人若藐视天规可是灰飞烟灭的重罪。” “不管他是谁,一定会再出现的!” “如此强大,若他是青衣那边的人…” “笑话!老夫岂会怕他?论资排辈他一个青衣尊者算得了什么!纵然他有再多帮手,魔界条律他不得不守,能耐我何?” “话是这么说,过一个月便是百年一次的渺生桥盛会,恐怕你与他之间,很快便要有一战了!” “公主提醒的是,看来那件事,不得不做了!” “可叹本公主空有一个公主的虚名,身无半分修为,帮不了长老,只盼望长老早日得偿所愿,本公主有长老庇护,自然安心。” “公主言重了!且不说老夫看着公主长大,视如己出,就做这些也是分内之事!夜深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女子便微微一笑转身离去,留下紫衣长老一人看着脚下灯火辉煌之处,如临大敌! 如此修为,却受青衣驱使? 这不可能! 安三平,平时是一个腼腆的少年,可在大事临头时往往有种舍我其谁的气魄。 他急坠而下时,心中无所畏惧,只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知幽暗中刚刚落下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四处打量,便被一阵罡风推了下去,重重地落在了一处土地上。 树皮面具碎成了几瓣,安三平心里说你倒刚烈,知道我此时不用你了。 他忍痛起身,发觉自己身在一处像是石林的地方,这才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没有落在那嶙峋山石上伤筋动骨。 氤氲薄雾中移步换景,他小心隐藏气息,于山石林木中慢慢寻找出路。 脚下渐渐出现一小径,不知通向何处。 他提升戒备,就在此时听见一些声响。 转过一堵石壁,一处池水赫然眼前。 “是温泉?” 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有脚步声传来,他赶紧藏匿起来。 “尊主,衣服已为您拿来了。” 池水中冒出一个人来,薄薄的衣服下宽阔的肩膀露出水面。 “以后取衣服的事情,你亲自做吧,昨天的衣服上有生人的味道。”一个稳重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是!昨天送衣服的人属下已送去渺生桥了。” “好。” “送去渺生桥,是什么意思?”安三平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听见送衣物的女子走了,安三平轻轻挪动脚步后退正准备溜走,只听那男子声音再次响起“过来吧。” 安三平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反而心里安定下来,索性定定神,走出去,走到温泉边站住了。 那人十分结实,剑眉高鼻,面貌十分英伟,他此时闭着眼睛说道 “会妍叫你来,就只教会你呆站着吗?” 安三平一听就明白他认错了人,可此时若说清楚却不知会发生什么。 还是等等看再找逃走的机会吧! 可他应该做什么?安三平此时两眼一抹黑,也表现出了紧张。 见他没有动静,池水中人张开了眼睛看了看他,命令道“看不清,走近点。” 安三平心慌慌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查看是否有出路,预备不妙时拔腿就跑。 那人靠在池壁上,待安三平走到近处时,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回过头去,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对又立刻回过头来,定定看着他。 “糟了,被认出来了?”安三平蓄势待发。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安三平正心急该编造一个什么名字时,却听那人自言自语道“忘了你来时被消除记忆了…” 那男子突然温和地笑了笑,不知怎的直笑得安三平心底发毛,鸡皮疙瘩全都竖起来了。 因为他一边笑一边冲他伸出了手,说道“下来帮我擦擦背。” “擦…背啊,哦!”安三平犹豫着去接他手中的布巾,心里却盘算着若现在直接逃走该有几成胜算。 不料那人手中用力一拉,安三平便也顺势跌下水去,不仅如此,那人竟十分熟练地替他褪了外衣,将他一臂锁住,笑道“哪有穿着外衣泡温泉的,会妍此次眼光不错,只是功课没有教好啊!” 安三平顿时脑袋一嗡!这这这个是什么情况?这该如何是好? 反应过来时见那张英俊的脸靠他十分之近,都可感受到他的呼吸力度了!安三平吓得大声喊叫着一跃而起纵出水面,池子里的上衣也顾不得拿,顺手抄了水边侍女送来的衣物,一路嚎叫着跑远了! 水中男子的表情从惊讶到疑惑再转为戏谑,哈哈笑着捡起他遗落在池子里的衣物闻了闻,口中说道“你跑不了!” 这时岸上一阵声响,那名侍女去而复返,身边带着一个白面小生,神情十分仓惶。 “尊主,属下有罪,竟不察有人潜入,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会妍声音发抖。 “不用了!随他去吧!魔界不过九地,能逃出我手掌心的人,你见到过吗?” “是!尊主,这是属下为你找的人,他叫名檀。” “不必了,我今夜心情甚好,抹去记忆送回去吧,不必伤他性命。” “是!”女子挥了挥手,黑暗中便有两人将那少年带了出去。 “怎么,你还有事?” “尊主,刚才紫衣长老被人偷袭,据说…”见男子不答话,继续说道“据说败了!” 刚才还闭目不语的男子,闻言立刻睁眼自水中站起身来,露出雄伟身材轮廓,用匪夷所思的表情问道“你是说,紫衣老头子输了?!” “正是!” “哈哈哈哈!好!”男子笑得甚是自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啊…不知道会不会就是刚才擅闯我慕幽泉的那一位呢?若是,那可真是妙人啊!哈哈哈…” “应该不是他!属下刚才来时,听到的是早已往石基方向去了!这一个…却是与属下擦肩而过,不可能是他!” 男子听了,一脚踏出水面,同时身上的衣服已渐渐蒸干,不再紧贴在身上了。 这是高大威严的一个青年男子。 “有趣!通知我们在石基的人,让他们盯紧生人,将所有消息每日三报!先弄清楚…是敌是友。” “上界长老已经摇铃,说有外界闯入冒犯公主,石基的所有人已经接到命令,想必现在已经闻声而动了!若真是那样,这几日必见端倪!” “打败了紫衣!真想先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啊,我有感觉,这魔界自今日起,要精彩了!走,去看看!”男子击节赞赏,掩不住的兴奋。 “去…看什么?”会妍觉得不妙。 “当然是上去看看紫衣老头的笑话了!这种机会也算是千载难逢,难道你不想看吗?” “……尊主,这规矩…” “老规矩,带上礼物,说去看望公主!这个月不是还没去么?走…!”他大步一迈,神清气爽笑脸盈盈的样子看呆了会妍。 看他走在前面,会妍要去拿托盘中的衣物时,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不翼而飞了! 难道,被刺客拿走了! 会妍摇了摇头,那个刺客,他死定了! 第八十九章 是缘是劫 林小唐醒来时有点心慌,张开眼就看到无尽璀璨的星空天宇,但一片漆黑四下无人,寂静得可怕。 “怎么就我一个人?”林小唐心想,可能因为他是修为最差的那一个吧? “不知道欢儿落到何处了,若也是一个人,会不会害怕得哭?”四处找了一圈,没有人,也没有出去的路,他这里,除了一棵被竖劈一半的大树和树下石桌,什么也没有,古怪得很。 林小唐见脚下不远处似乎灯光点点,便不找出路了,跃身飞去,稳稳落下。 又四下查看一番,这里倒是有一座宫殿,即使灯光昏暗也能看出气势宏伟,堪比那日他见到的出云峰常安药庐。 牌匾上写的是“大微宫”。 宫殿门前石兽睥睨,森森静寂,林小唐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壮了壮胆,一鼓作气连上数百级台阶,推开宫门,悄然窜了进去。 依旧无人,一片寂静。 大道两旁的各类武士雕像向后掠过,他的脚步在雕刻精致图像的石板上走着走着,脑海中莫名产生一丝熟悉之感,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但他马上又觉得这不可能:“开什么玩笑这可是魔界,可能是流云的皇宫跟这里有几分相似之处才会如此吧?” 林小唐还没有进正殿,便一眼看到那如金子般闪耀的宝座,在两旁微弱宫灯映照下通体如宝石般透明,像是琥珀琉璃之光,熠熠生辉,很明显并非凡物可比。 林小唐一见大喜,顾不得许多,直奔那宝座,伸手一边摩挲一边啧啧称奇纳罕:“这么漂亮!我喜欢!等我走时,一定把你背走,你等着!” 他越看越欢喜,回身一屁股坐了上去! 这宽大的座位,舒坦! 突然间殿内火光砰砰响着亮了起来!一时间灯火辉煌!紧接着大殿上出现了两列人影,各色各形都有!吓得林小唐大叫一声赶紧站了起来! 吓出一身冷汗! 他眼神好,记性也好,仔细想了想刚才的画面,似乎左手边为首是一紫衣老者,右手边为首是个穿着内衣头发还湿漉漉的青年人,后面恍惚有个红衣面具的人,一个白衣瘦子,一个美人,还有十几个穿着盔甲的人,神情都是…见了鬼的样子? 林小唐心想莫非是幻觉,因为此时此刻,大殿内又是一切如常,晦暗死寂,跟他刚溜进来时,毫无两样。 “这是什么神通?莫非你是法宝?”林小唐伸手摸摸这不同凡响的宝座,狠了狠心,打算再试一次! 林小唐想着若再出现刚才那一幕,他倒是可以问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从来想一出便是一出,便再一次缓缓坐了上去。 果不其然!就像触动了机关似的,刚一坐定,灯火重新喷亮,那些人紧接又出现了! 这一次有声音了! 紫衣老者一出现便喊道:“你是谁?!” 林小唐索性反问道:“你们又是谁?这是哪儿?” 那红衣面具人向林小唐直扑过来,挥着红绫口中斥道:“大胆狂徒!” 林小唐从座位上起身一把接住红绫,正想着可能要打一架,谁知他一离了座位,那些人又凭空消失了! 他看着手里扯过来的红绫,头脑有些凌乱:“这红绫是真的,自然那些人也是真的了!可怎么会这样?这什么路数?既然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也没能杀过来?” 坐是决计不能再坐了,林小唐想着:“趁没人来,还是先离开的好,当务之急是找到同伴。这宝贝椅子走之前过来偷吧,总能卖个好价钱!偷坏人的东西他不算偷!” 林小唐不知道,与此同时,风起斯正在与人苦苦缠斗! 风起斯素日里自信他所拥有都是靠实力得来,运气什么的乃是虚无缥缈。因此他师兄一百多岁时收他为师弟而不是徒弟,在暮苍峰得了一个诺大的辈分,他认为跟运气无关,定是自己天赋异禀;迷路时,也从来没有抱怨自己运气不好,凭实力迷路罢了。 今次才掉下来就被人莫名其妙围攻,他这才郁闷起来:这是什么运气,难道他脸上写着入侵者吗? 约一柱香之前。 身处六层比武大阵内的二十名护法尊者,正在进行如火如荼的修为较量。 他们魔界自与凡间规矩不同,凡间比武都是抽签一对一地来,而魔界比武只有一个原则:看心情。 十对十还是十九对一,或者是随时变换,都可以,总之每次比武最终只能有一个人留在台上,历来如此。 这个阵法是上古战场所遗留下来的,当年魔尊觉得此阵法颇为有趣便搬了回来,为魔界选材提拔之用!有趣之处不仅在于它可以识别谁是最终获胜者,还能将落败之人的一成修为提炼注入给获胜者! 狭路相逢强者胜,在魔界是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今年的比武又不一样,几日前,魔界各层摇铃告示:黑衣尊者陨了,四大尊者短缺了一位,一百护法中,必要百里挑一选出一个来升任。因此召令之下,护法尊者们个个心怀希望! 要知道魔界升任要比凡间升官是难上万倍,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上面的陨了,底下的才有机会,魔界暗杀不可行,明战又怕敌不过白白得罪上司,这几百年来唯一的一次机会,若不抓住了,如何对得起自己? 是以这几天六层热热闹闹,每天必有几场比武,这一百人,人人摩拳擦掌各显神通,有私下里比试水的,有想夺人修为约在了比武场的,几天下来,还有希望的,就只剩下了二十人。 那护法统领平日里只是个传达命令的,可他偏偏自视甚高,看看剩下为数不多的这些人,有一半与自己私交甚好,便私下同他们商讨,进了比武场,只帮他解决对面那些,再让他获胜,只要他获胜了,必定将夺来的修为分给他们,又许了诸多好处,那几个人便都答应下来,这统领暗暗得意,以为这次必然雀屏中选,平步青云! 于是今天二十人比武场他们按计划行事,一切水到渠成十分顺利,直到场上剩下十二人时,局面发生了变化,因统领所打败之人甚少,一番争斗下来虽说保留了体力,修为却未曾提升。他的好兄弟们则截然不同,试问如此境况之下,谁不会替自己搏一搏呢? 结果最后剩下的二人对决里,就没有他。他此时愤愤不平而又无计可施地站在被打败的人群里,还失掉了一成修为。 众人无暇顾及他想什么,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风云对决的二人,有的开始押注,赌谁能最终获胜。 一番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之后,其中一人被击出阵外!全场的人都屏息看着获胜的那人,等着法阵报出他的姓名!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紧要关头一阵电闪雷鸣,忽然当头打下一个响雷掉下一物!那获胜者闷哼了一声便被砸倒在地,直接毫无动静了!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法阵苍老的声音此时悠悠响起:“获胜者风起斯!” 众人一片哗然!可法阵他们落败者进不去了,只好在阵外议论纷纷:“这人谁啊?” “没听过!叫风起斯这么古怪!” “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人!哪儿来的?” 风起斯跌落在地,自觉不是很疼,身上倒是闪过一阵金光,正在奇怪怎么摔了一跤精力反而充沛了很多?自忖道:“难道我体质也适合魔界不成?”,待他爬起来看时,才知道砸死了一个人。 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结界之内,往外面一瞧,不得了:“看衣着打扮,身份都不低吧?尊者只有四位在第七层,这里莫非是第六层?我风起斯只有这般修为么?难怪总不能一招杀了练百堂!” 正背靠着结界想着心事,耳朵一动,闪身一躲,果不其然上头又掉了一人下来! 风起斯没打算伸手去接,那人扑通一声摔地上了!他这才定睛去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是你?” 掉下来的不是别人,是童岩松! 童岩松被摔得七荤八素,头脑嗡嗡直响,恍惚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看清楚旁边站着的风起斯。 “怎么是你?”童岩松失望极了。 风起斯莫名笑了一声:“这话我在问你,你怎么来了?” “糟了!”童岩松这才弄明白自己要说什么:“风起斯!这里是什么地方?仙子和谷花音都被一道白光拖下来了!为何这里只有我和你?她们人呢?你见着没有?” “你说什么!”风起斯顿时脸黑了,一改懒散之态,目露精光,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你说楚楚在这里?!” 童岩松被风起斯气势压抑心慌气短:“是…是我没拦住她!” 风起斯不肯再听他多说:“马上走!” 谁知二人要出法阵结界时,根本出不去! 风起斯想了一下,就短短一瞬间,就想通了,他一言不发,一掌将身边的童岩松推下了法阵,跌落在外,然后自己才飞身而下,揪起正欲发怒的童岩松说道:“回头再跟你解释!!先离开这儿!” 那九十九人见他们出来就跑,面面相觑恍然大悟道:“入侵者,杀!!” 第九十章 青衣尊者 且说风起斯童岩松二人被护法们极力追赶,风起斯见轻易摆脱不了,又十分担心楚问心,当下心急如焚,想到伏魔阵法他一个人无法施展,最快的方法就是结界和召唤术! 他边跑边跟童岩松说:“召唤术维持抵挡片刻,我来做结界!” 童岩松依他所言,放慢脚步一回头,两旁藤蔓及时筑起一面墙来,暂时挡住后面的追兵!与此同时风起斯双手画符结印一气呵成,一个强大的八卦结界铺了出去! 追兵虽然大多受了伤,但怎么说也是六品护法,修为了得,童岩松技艺生疏跟不上速度,藤蔓很快就挡不住了! 风起斯见结界已成,大声喊道:“撤!” 二人趁此机会,跃身几个起伏,已经跑出百丈,暂时算是甩掉了! 二人不顾一切向前狂奔,渐渐童岩松发现这里的房屋大同小异,树木竟然也很眼熟,还有旁边法阵里倒下的那个人…慢着! 他们“哧…”地刹住了脚! 童岩松气急败坏地看着带路的风起斯,而风起斯捂着额头看着眼前的百人:他们竟然跑回来了! 童岩松充满疑惑地问:“这里也有鬼打墙么?” “实在对不住,忘了本尊擅长迷路。”风起斯面无表情。 那些人正在鼓捣那面结界,一转身看见了他们,呀呀叫嚣着反身扑来! 距离太近,只能咬牙上了! 风起斯动如脱兔,两袖罡风如寒剑,剑剑无落空,玄宗剑法七十二式,扑朔多变凌厉无比,今天用得真是水到渠成般轻松!面对眼前护法们的剑招,仿佛严丝合缝般招招都是一招制敌!风起斯心中一动,这才领会到:原来他师父明清道人当年创出此等绝妙剑法,就是为了克制魔界这套剑法所用!看来当年暮苍峰与魔界一战,也获益匪浅。 风起斯并不知道,今天打架打得如此得心应手,是因为无端获得了一名六品护法的全部修为,以及无意抢了童岩松的一成修为。 童岩松那边就没有那么轻松了,眉山剑法以快著称,可剑术本来普通,到了这里,没有脓包的六品护法们身手也都个个利落,倒并不显得童岩松有什么优势了!待要停下来使用召唤术,又仓惶接招保命,根本寻不到任何罅隙! 二人斗百人,能够实力相当不被擒获,就实在是幸运至极了!要想战胜,谈何容易? 就在两人都气喘不止甚为疲累之时,奇迹出现了:眼前张牙舞爪挥舞着剑的百人突然不见了! 他们俩愣了不到一秒,那百人又出现在面前,表情跟风起斯他们也差不多,十分惊愕! 紧接着一眨眼,又消失了! 风起斯拉着童岩松拔腿就跑:“童岩松,往边缘跑,直到能看到楼下人最多的那一层,带路!” 跑了又是几百丈,风起斯隐约听见那群人又闪现回来了,这一次有些不同,嘈杂声顿起,夹杂着惊呼之声:“难道是魔尊回来了!” 安三平离了慕幽泉,一路奔逃,来到这一层的边缘,发现是有结界的!伸手碰了碰,竟然毫无阻挡,他大喜过望,穿过结界向那灯火辉煌的远处跃去! 灯光看着很清晰,然而实际距离却不近,且在魔界御剑似乎特别容易疲累,他便找了个看似僻静的地方落下了脚。 穿着白色中衣太过显眼,安三平便穿了他随手顺来的那件深蓝色外袍,稍稍长了一些,他玄宗剑灵力为刃不在话下,整整齐齐地截了一段下来,留了个不妨碍赶路的长度,他一边做着这些一边感慨道:“魔界的人还真是着重外表,男人的衣服描绘如此多的花纹印记,实在花哨得很,比凡间的喜服做工也差不多了。” 正欲再次出发,背后传来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安三平一听,愣住不敢动了。 不料后面来人在不远处站住了脚:“原来是青衣尊者,属下打扰了!方才紫衣长老摇铃,说有人冒闯,不知青衣尊者是否为此事而来?” 安三平这才明白:刚才他掉落之地,是七品青衣尊者的地盘,他穿的自然也是青衣尊者的衣服了! 想到这里他灵机上来,点了点头模仿那低沉的声音:“退下!” 后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不妥,踏着整齐的步伐离开了。 他抬手擦了擦冷汗,转过身来。 这一个转身,安三平吓得差点喊出声来。 有一个人还站在这里。 盯着他。 真正的青衣尊者! 青衣笑了:“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更显动人了啊!” 安三平觉得自己特别怕他,转身就跑,青衣自然不放过他,一支蛇剑贯穿空气直刺安三平命门,安三平见势不妙闪身避过,也拔出阳武剑来格挡。 青衣笑道:“凡人的剑?太有趣了!我青衣尊者,倒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跟凡人对招,恐怕要胜之不武啊!不过…以凡人之躯胆敢来这里挑衅,我魔界真是、被小瞧了啊!” 他说到“小瞧”二字之时,就发起狠来,双手运功顿时无数蛇形利刃扑向安三平,安三平一边化出结界来抵挡,一边使出摧枯拉朽的玄宗剑说道:“人命关天,为了救人,得罪前辈了!” 两下里都是劲风急雨气势磅礴,阳武剑虽是凡人的剑,但在安三平的手上以灵力驱之威力丝毫不逊色于仙门法器,此时阳武剑犹如有自我意识般游走抵挡,安三平时时运力,胸前背后的乾坤图无形中也吸走不少对方的灵力,是以连消带打,一时间谁也没能伤得了谁。 打着打着,安三平突然灵光一现,便站住了等着青衣一掌过来,只待他打中自己,便也用乾坤图暂时擒住了他,可以脱身了! 青衣这一掌功力不弱,本就是全力以赴一较高下,谁知见安三平突然愣住了,青衣自己一看已经快要拍到对方肺腑心脏,出乎意料地倏然撤回掌风,那本呼啸而去的掌风一撤,返回的冲劲反把他自己带退了很远! 安三平大感意外:“你怎么不打了?” 青衣脱口而出:“你怎么不躲了?” 安三平当然不能解释给他听:“发了个呆。” 青衣拄着他那支长长的蛇剑站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青衣尊者今天被一个凡人彻底藐视了啊!这时候,是发呆的时候吗?换了别人,刚才你已经死了! 安三平这时又不觉得他可怕了,便回嘴道:“我这不是还没有死吗?” 青衣点点头,将那蛇剑入鞘横在空中,自己坐了上去,又从怀中掏出一包什么蜜饯之类的小果子来吃。一边慢慢咀嚼着,一边说道:“算你聪明,知道我等到殿军走开,才独自面对你,是不想就此杀你,但也不代表,我自己就不会伤你啊!” 安三平又愣了,心道他还真的没想到这一层,顿时多多少少有些汗颜,自以为笨出了境界。 他讪笑一声:“前辈修为深厚晚辈望尘莫及,自然能杀得了我,只是不知为何手下留情?” 青衣“呸!”地一声吐出一颗梅子核:“放屁!你的修为已然不低,休想要蒙骗本座,若继续打下去,我也并无十分把握能赢得了你!你若留在我魔界,我可保你一个黑衣尊者的位置,大抵与我平起平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此时又听各处摇铃之声:“护法比武竞选黑衣尊者,胜者风起斯,是入侵者,杀之方可再次获得比武机会!” “这是……你朋友?”青衣不可思议地掩嘴笑了一声。 安三平急忙低下头:“正是!晚辈并无此志向!我们此次前真的来只为求药救人,若前辈能帮了这个忙,晚辈愿以命相抵!” “笑话!如今你那几个入侵者是肉在案上,我不杀你已是格外留情,还要我一个尊者相帮?真敢想啊!区区几个凡人,当真以为我魔界是来去自如不成?!我问你,就算尔等取到了药,又可曾知道,如何出这魔界啊?!” 安三平一听,心下一惊:“是啊!这番顾头不顾尾,竟然忘了问如何回去!” 看着安三平的表情,青衣又觉得离奇有意思起来:“这么笨的憨货,是如何修得如此高深的修为的?不过嘛…还有一个法子,你若愿意以命相抵,留在我身边陪我,假以时日,我倒愿意教你如何出去!” 安三平无心听他调笑,急着要去找他师兄,正欲转身,又听青衣尊者喊住他:“你的同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且都是杀身之祸,我若是你们,这几天就设法躲起来,弄清楚魔界的情况再说!你今日欠了我青衣尊者一个人情,魔界的人情,你若不还清,也是出不去的!小子!” 短短一番对话,对方虽没有伤他,却惹得安三平心慌意乱:他们对魔界,知道得太少了!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此次魔界之行,势必一番风霜刀剑! 安三平连忙施了个礼:“晚辈记住了!不知尊者如何称呼?” 青衣尊者听他诚挚一问,停下了咀嚼蜜饯的嘴,愣了一愣,片刻后方才答道: “我叫鬼竹。” 第九十一章 一个名字 安三平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鬼~竹~?” 青衣深深看他一眼:“如何啊?” 安三平迟疑说道:“甚…是诡异。” 青衣鼻子里哧笑了一声:“得此评价吾心甚慰。眼下,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暂且放你一马,何如?” 安三平以为他必是要问自己的名字:“前辈请问。” “有个白衣服的美人儿,还有个脸上有红记的,他们二人,是不是你的同伙?”青衣漫不经心地嚼着蜜饯。 安三平脱口而出:“你见过他们了?他们现在何处?” “我也想知道。好了,你可以走了。下次再见,可要小心了。”青衣躺在了剑上闭起了眼睛。 “前辈…可否告知杜凤泽其人现在何方?”安三平豁出去问了一句。 “没听过这个名字。哎?你倒是可以去会会紫衣长老,他或许知道。…你还不走,是想要跟本座好好相处相处?” 安三平嗅出一丝危险,心想魔界之人心思莫测,还是快走的好,于是纵身而起,趁风而去直向远处那个喧嚣所在。 青衣尊者此时睁开眼睛,看向星空片刻,重新闭上了眼睛,笑得心满意足,心随意动,身下蛇剑带着他倏地远去了! 常月此时已经率先到了石基,见这里果然店铺林立到处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如同凡间盛世的京都集市,只是所处地界很大,一眼望不到头的感觉。 常月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这才仔细打量魔界,管中规豹,可见一斑,虽然看不了全貌,也大概估摸得出来:魔界整体似是一座锥形大山,而每一层地界,则像是山上的宽阔盘山道路,宽阔到只留了中心一点作为支撑。只是每一层互相之间并没有阶梯可作连接,而且每一层边界都有结界护住,上一层的人可随时下来,想必下一层的人若修为不够,便上不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摔烂了的红果,托在手上正思忖着如何找一个标志醒目的建筑,再想办法重新找一个红果时,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悄悄靠近,他回身微微一掌风扫去,只听一声尖叫,是个女子的声音! 常月愣神,定睛一看真是个模样清瘦柔弱的白衣宽袖女子晕倒在地!他一见之下赶紧扔了手中果子,上前扶起她来喂了一粒药丸,见此女子细眉长目眉心一个红点,面貌清秀不似恶人,便顺便探了探她内息,惊觉她确实是个毫无修为的女子。暗自责怪自己太过警惕了! 又稍等了片刻,常月才见她慢慢醒转:“我…我是跌倒了吗?”声音也异常柔和如扬扬软纱。 “你没事了。”常月躲过她的问题。 女子这才似乎想起来什么,拿出一枚玉佩说道:“方才走在街上,碰巧看见先生掉落这枚玉佩,待我捡起来时,先生已走出很远,我想着君子无故玉不离身,玉佩乃重要之物,便追了过来…不料刚刚靠近就不慎摔倒了。小女子体弱,连累先生了!” “多谢姑娘送还玉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常月施了一礼问道。 “我…没有从前的记忆,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这姑娘神色凄惶:“所以我常出来走动,是看能否遇到认识我的人。” 常月看着她不胜怯弱的样子,颇有些同情:“想来这便是修为不足,从外界闯来魔界之人了。” “那…不知姑娘现在栖身何处?” “距此五里,有一废弃草屋,便是了。” 常月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枚金锭给她,岂料那姑娘一见之下大喜,小声说道:“先生果然也不是魔界中人?” 常月一凛:“此话怎讲?” 那女子左右看了看方才对常月小心说道:“这里金子如同废铁,所用花销皆是灵力等换。也有用灵兽,灵果,内丹等能有助修为的东西等换的!”随后十分颓丧低头说道:“我灵力低微又不敢与人上比武台,只好挨穷了,所幸没有被发现抓去做下等奴工重役,已经算逃过一劫了。” “比武台?” “我来了约莫一个月,大概明白了一些这里的情况,这自石基层起,每层上都设有比武台,可以参选择材,还可以掠夺他人修为。不过也只有特别自信的人才会上比武台,每次比武底下都有人做庄设赌,这一来二去,就连比武输赢也有骗人的。因此大多数人都是选择以灵兽灵果来做交易。” 常月听到此处,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心想,他初来乍到诸事不通,若有她在旁,倒是便宜许多,一来此人没有记忆也没有修为,背景算得上可以放心;二来她早来一个月定比自己更清楚魔界的事情,三来同是天涯沦落人,说不定她也是从凡界来,届时若要出去也可以一并解救了她。只是… 常月问道:“姑娘可否知道哪里可获得这些灵兽灵果?” 她喜形于色道:“我带先生去!” 常月诧异道:“你如此放心于我,不怕我是坏人?” “若是坏人,方才就不会用药救我了!再说先生如此星朗模样,怎可能是坏人,说是仙人也差不多!”女子低头浅笑道。 于是常月随着她不紧不慢地走着,常月见她袅袅婷婷纤细柔弱,自在心里感慨了一番:“不知怎样的事情,竟让这样的女子甘心来魔界涉险。” 他想到一事便说:“既不知姑娘芳名,不如我送姑娘一表字,方便称呼,如何?” 那姑娘嫣然一笑:“如此甚好,谢过先生!” 常月略一沉吟说道:“见微知著,不如我称呼姑娘知微二字,不知你意下如何?” “知微?的确好字,很是顺口,知微这厢谢过先生,那…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叫我常月便可,世事无常,不关风月。”常月一边走一边淡淡说道。 知微便略停了一停,回味道:“世事无常,不关风月…听起来却是叫人惆怅。” “此系平常,如何惆怅?不知姑娘可曾听过灵兽中有蚀骨兽一样?” “蚀骨兽?这倒并不曾听闻,不过,只要是有人见过的,总能找到。” “此话怎讲?”常月听出了玄机。 “石基多的是人做生意,各色各样都有,有人直接出售灵兽,有人却向猎人出售灵兽的气息画像,只要有人见过它,就必定会收到一些气息,等以后有把握之时,用气息之画去寻踪,便很容易找到了。” “原来如此,看来魔界人人追求力量,无所不用其极,十分执着啊!” 知微掩嘴一笑:“何处不是呢?可叹我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说不定原也是个追求名利之人。” 常月看了看她:“说笑了,姑娘蕙质兰心见之忘俗,出现在这里,一定另有原因。” 知微抿嘴笑着沉默了片刻,此时二人来到了边缘处,知微指着脚下远处一座高山说道:“灵兽出没最多的地方,就在那里!那座高山,叫连棕山。属于封恶村管辖境内。” 常月仔细看了看远处那座山,似乎隐隐感觉到,是有些不一样,不知道是那座山不一样,还是如今他自己不一样了。 他暗暗试了试内力,只觉全身通畅无比,肩膀上的顽疾所在之地本来似有梗阻,如今已荡然无存!浑身力量充盈,从来没有如此松快! 而看到此山的一刹那,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一时无法形容,这也是他从未有过的。 “难道,我的体质真的适合魔界不成?”常月觉得十分蹊跷。 “封恶村是何情形?”他问道,眼下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取得灵兽顺便上山看看有没有蚀骨兽的踪迹,若没有,便回石基找个地方换些用具情报和暂时住处,跟大家汇合也是要紧事。 “封恶村,我再不想去了!那是封存恶灵和罪人的地方,看着普通,却如同地狱,各种牢笼中关着各色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发出惨叫声,可吓死我了!我那一次,才到了边界就吓得退了回来!沼泽难行,运气不好遇到脾气差的封恶人,那就倒霉了,必须打一架不可!可若不穿过那里,又到不了连棕山。可惜先生皎皎君子,去那里便要污了眼睛脏了脚。” “为何必须打一架?” “这个么…我也是听来的!因为一层二层没有比武台,也没有升迁的机会,想来他们心中有恨吧!那些看管恶灵的恶人们,也是犯了错被剥夺了些许修为,下放下去的,心中自然不忿!” “看来,的确麻烦啊!知微姑娘,谢谢你,此事危险,你不可与我同行,不如先回去,明日此时,还在我遇见你的地方等我,可好?” 知微本有些失望,低头想了想说道:“正是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跟着先生反而累赘。既然如此,先生还请多加小心,知微明日定准时赴约,还望常月先生不要迟到了才好!” 常月点点头,白衣红绫的颀长身形迎风翩然而去,于这夜空中如丹顶白鹤般潇洒清逸,颇为亮眼。 知微目送他迅速隐去的身形,渐渐成为一个不可见的白点,口中又念了一遍:“知微。知微。世事无常,不关风月。” 第九十二章 封恶人 常月一只脚踏在封恶村地界上时,察觉这里的封印闪出一片红光,瞬间消失了。 知微说得不错,这里到处是泥泞沼泽,乌烟瘴气,各色牢笼有漂浮在空有深陷沼泽,关押着形形色色的人物,大多已脏污得看不清样貌,有的眼睛发出幽幽红光,龇牙咧嘴地森森笑着。 常月心无旁骛,起身穿过藏匿烟雾中的各形牢笼,纵向远处连棕山,心中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拥有能够感知四方灵物的能力,如同谷花音,如同付红莲,是以虽然自己前行速度很快却依旧能够灵活巧妙避开掠过那些东西。 “究竟是何原因?”他正想着,忽觉前方有东西袭来,伴随一声脆响,一根鞭子向常月迎面卷过来,常月早已躲了过去,立在了一块略微干净的石笋尖上。 眼前烟雾间慢慢现出一个人影问道:“你是何人?” “你就是封恶人?”常月反问道。 “那我就不废话了!”那人粗声粗气地说着便挥动手中长鞭嚯嚯作响搅动风云扑向常月! 常月不欲恋战,也并不想杀他,见他鞭子从脚下卷来,便以一个倒下的动作海底捞月一掌震脱了他的鞭子,翻身抬脚将他踢倒在地一个回手打出两根银针封住他玉堂穴,令他不得动弹。 常月当务之急,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底,无奈摇了摇头:“太脏了,不知石基有没有合脚的鞋子可以买。” 他抬起头粗略看了看,那封恶人一身潦倒的模样,破衣烂衫,头发倒是束得整齐,一脸胡子茬衬托得黑黄色皮肤的脸上满是沧桑。 “等我回来,自会帮你解开。”常月转身欲走。 “等等!”那人喊道。 “怎么,有何指教?”常月没有放下警惕,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我看见了!”他说。 “看见什么?”常月奇怪道。 “你下来的时候,这里的结界变成了红色。”封恶人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红色?”常月方才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不知何意:“还请明言,在下的时间经不起耽搁。” 那人胸口起伏了一阵,有些兴奋地说:“红色,只有长老那样的修为才能做到,上次青衣尊者来时,也不过是粉霞一般的光芒。若是石基的猎人们,也根本不会发生变化。方才我试了你,果然不凡!” “那又如何?” “我们做个交易!”那人面上似有喜色。 “你且说来听听?” “你不是魔界中人,魔界修为到此地步的人我都见过!你是偷偷潜来我魔界找东西的对不对?” 常月见他极为期待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来这里所寻,必定是灵兽灵果一类,我在这里守了百年之久,收集了不少气息,凡来这里的猎人,都会找我用东西换我一些气息图样,若你说出找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 常月有些动心,有关蚀骨兽,他只在医册上见过病症描述,却从未见过蚀骨兽具体长相,实在是没有底气。想到此他抬头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不难,事成之后,许我些修为,我自能穿过结界脱离苦海。” “你方才所说猎人们,难道不是用修为跟你换气息图吗?”常月奇怪。 “他们如何敢这样做,这是大罪,若被发现也要被打下来陪我的,他们不过给我一些酒肉衣服鞋袜罢了!而我自己修为被废得所剩无几,即便自己上了连棕山也只能偷偷存下气息,并不敢靠近那些灵兽。如此下去这百古千秋,都莫要指望出去了!你既不是魔界中人,便不用受此规矩约束,你可以做的!”他说着说着激动得脸都红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常月生怕一眨眼希望便溜走了。 常月听他说得没有错漏合情合理,便挥手取下他银针:“给我蚀骨兽的气息图。” “好!我们先以血立誓!我帮你找蚀骨兽,你帮我出去!”他低头在拇指上割了一道,看着常月。 常月见他如此做,心想这大概就是魔界的行事,于是有样学样,只见对方将流着血的大拇指印在了自己那只拇指上,再拿开时,血已经止住,拇指上只留下一个圆形的印记。 “魔界之誓,虽死无改,违约一方,此印记便化为诅咒!”那人强调再三,常月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自己是被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若你做不到呢?”常月问。 “那…你就不用带我出去,也不算违约。”他看着手上的印记咬了咬牙:“此生或许唯一的一次机会,岂有不全力而为的道理!你随我来!” 常月同他穿过重重雾霭,来到一块巨石之上,上面搭了个三角窝棚甚是简陋,那人钻进去,翻了一个包裹出来,一大叠似乎竹衣一样薄而透明的纸张,上面看得出来画有各色形象,线条虽粗劣简单,但亦传神,大概这就是隐藏了那些东西本身气息的原因。 常月静立在旁,看他快速地翻看着,口中问道:“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愣着抬头看常月,嘲笑一般说道:“你竟是个凡人?” 常月皱着眉头不答话,怎么谁都能一下子看出他们来自凡间?这是什么章法? 那人见他发愣,也不多问,别过头去一边继续埋头翻找,一边说道:“既然跟你做交易,就在一条船上了。告诉你也无妨,魔界同仙界一样,没有名字,只有尊号和职务。只有那些从凡间升仙的人,或者入魔的人,才会有自己的姓名,不过,即使如此,因为种种缘由,他们定不会轻易将自己前尘名讳告诉别人。你这问话,我听见便罢了,以后可别再惹祸上身了!” 常月这才恍然大悟。心道他何其幸运,名字一事,前后只问了知微,和眼前的封恶人。 “那,你是犯了何事被罚到这里?” 听常月问起,封恶人又皱了皱眉:“偷东西,被发现了。魔界法度说一不二,错一次,误终生。给你后悔一生的时间,不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究竟何物,竟让你如此奋不顾身,铤而走险?”常月越发觉得他奇怪。 “一面镜子!”他倒是回答得十分干脆:“公主的镜子,传闻中可达成一切心愿,我趁公主去石基的时候动了手,被她护卫抓了!” “那,你的心愿?” “过去了!就算现在给我,也没用了!不过,我不打算被关在这里一辈子,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找到了!”他突然大喊一声:“果真有这个东西!” 常月凑过去看时,十分失望,那纸上赫然画着一个巨大的蛋!什么多余的笔画也没有,真真一个大鸡蛋罢了,就是一个圆圈。 “这…?”常月看着封恶人:“你确定没有画错?” 封恶人又重新摆了一个嗤之以鼻的表情给他看:“搞了半天,你以为这些都是我自己拿笔画出来的么?我看起来像是画师?这是特殊的纸张,只要用它捕捉到灵兽的气息,便会自动印出画像来,并且显现出它们的种类称呼。” 他不耐烦地指着那皱巴巴的纸张一角:“你看!” 常月看时,果然上面写的是“蚀骨兽”。他心中一动,难道说,这就是所谓蚀骨兽之卵?蚀骨兽,竟然是破壳而出的魔兽? 他赶紧抬头问封恶人:“还有没有破壳而出的成年蚀骨兽?你再找找?” 封恶人摇摇头:“这一张已是最后一张,所幸是有这么一张保存了气息,否则我要出去真是无望了。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魔界只出现过一只蚀骨兽,绝无仅有了!” 他这么一解释,殊不知这区区一句话已把常月的心凉了半截:“绝无仅有,而且自孵化后封恶人再没见过,那么,在魔界想要找到它,岂不是如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封恶人见他发愣,递过纸张:“寻一个灵犬闻一闻,循着这个气息,只要靠近方圆几里,便都可以找到了!” 常月接过去,觉得味道很是厚重奇特,便不由自主闻了闻,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味道。 封恶人见他如此动作,笑话他道:“怎么,你自己便可以闻到味道吗?这个只有猎人们的灵犬会辨认!” 常月很是奇怪:“明明味道很是浓郁,莫非是这纸张本身的味道?” “没有,不可能!”封恶人立刻反驳他:“要如你所说,那怎还会有人四处重金求买灵犬呢?你说你能闻得出来,要么你就是灵犬?” 封恶人无心接了这么一句话,常月心里却是汹涌翻腾:“为何我自来到魔界,肩膀的顽疾不药而愈似乎从未有过,修为精进何止百年,又凭空获得如此辨认之能?难道…” 他不敢往下细想,因为他明白他现在心中所想的可能性极大,但又不能马上得到印证,多想也是无益,不如集中精神来找蚀骨兽要紧,即使今日在连棕山寻不到,也需要多多带些灵兽灵果回去方便大家行事。 想到这里,他袖起那张气息图说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往连棕山去去便回!” 第九十三章 大乱魔界 站在连棕山脚下,常月闭着眼睛凝神感知了片刻:整座连棕山蕴藏强大封印,颇具震慑,于寻常人来说,越向山上去必定越有重压之感,恐怕在这里身手也要慢上许多!这座山上,起码有数百种灵兽,强大的也有数十种,似乎都有戾气。 常月知道灵兽之类本有灵根,如灵狐一族也曾位列仙班,再不济也是个人形的精灵,魔界怎会任由猎人取了其内丹去做交易? 联想到这里是封恶村,常月的理解便是:这些灵兽都是被囚禁起来的凶兽。 既然是凶兽,就必定不好对付。 常月性格上虽说与风起斯大为不同,但行事都好于城府万钧中,只争朝夕、直指关键。 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绕山一周,获得最有价值的灵兽或灵果,顺便探知是否有蚀骨兽的存在。 他取出太上萧,御风行之,自觉不如从前轻快,但听脚下似乎有人声惊叹:“快看!此处竟有人能御风?!” “竟然真的没有蚀骨兽。”常月失落之下,向那灵力最盛处落脚下去。 他立在一棵树顶,看到自己已处山顶,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莫说猎人的气息,就是灵兽的味道也几乎没有。 常月低头看这树上结了不少红艳欲滴的灵果,异香扑鼻。他心道杀生不如摘果,既然这里灵力最盛,此处灵果必然是最好的。 遂立刻取出乾坤袋,摘取了不少灵果入内。 正想着要不要摘光这棵树时,树下发出了些微异响,随后响声越来越大直到整棵树跟着剧烈摇晃起来! 常月这才察觉:这里有灵兽!怎会将气息隐藏如此之好?莫非藏身山体深处? 来不及想更多,一只长着龙角的巨大生物已经崩土而出!常月一见不妙立刻收起乾坤袋,负手跃起,低头看着面前的怪物:龙角麟目,四爪如钩二尾似箭,背后有红色鬃毛,身有五彩鳞甲,这是威风凛凛且光彩夺目的一只魔兽! 这魔兽仰头便发现了目标,丝毫没有犹豫,红鬃飞舞着张口一个大火球喷了过去! 常月此时的境况是既不知己也不识彼,根本无法判断胜负几率,幸而他紫薇门多的是自保之术! 十指尖聚集强大灵力化成一招天罗地网,覆住那火球反击回去的同时,数十支沾了麻药的银针也随之而去!只等将之放倒! 但是没有! 银针触及那怪物鳞甲便铮铮落地,毫无作用! 常月已经有所准备,银针不行,便试试柳叶刀!这柳叶刀本是他救人常用,割人肌理经络是十分精准厉害,若用来伤人也是一样的效果! 怪物甩开那个火球后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双尾竟如利刃般卷过头顶呼啸袭向常月!这招形似一只蝎子,其实很是诡异,因为此时大多数人更容易注意到它会喷火的大嘴,还有恐怖锋利的利爪,隐匿在身后、看起来杀伤力最弱的尾巴极其容易被人忽略,是以常月也有些诧异。 好在常月长时间行医炼药,观察力胜于常人百倍,反应能力也是非比寻常,此时心想已经摘了它的果子,惹怒了它,若不想杀它,必要伤了它激怒它,再趁它张口吼叫之时,丢下足够份量的迷药进去,到时自然能趁机离开。 是以心念一转,常月见它尾刃似是巨大刀刃横扫过来,甚至带了不可忽视的灵力,杀气十足,他便也柳叶刀开路另外毫不留情的祭出太上萧闪出无边寒光,一招截下了正刺过来的尾刃!那两截尾巴离体,但速度方向不减,常月铺出结界仍然觉得有些吃力地将它们挡了下去! “这魔兽,好修为!怎会甘心被囚在此?” 常月自忖若是从前,他并没有什么把握能全身而退! 果然那怪物吃了大痛,虽说尾巴立刻又长了出来,可它彻底被激怒了,仰头嚎叫着红了眼睛,整座山头都似乎抖了三抖,常月一看正中下怀,一整瓶“不归人”药丸借力冲进它的嘴里! 这不归人,他们平日里用起来,都是取出一粒双指碾碎为末,轻轻扬撒便可起到非常效果,通常是药到、人倒,比江湖上任何一种闷香迷药都要厉害得多,出云峰只用于病人手术时,和遇到强敌要逃跑时,是万万不敢遗落江湖的。 这次一整瓶都赏了这头巨兽,也不知是何效用? 常月丝毫不敢懈怠,依旧控制太上萧压制住它,果然见那魔兽,慢慢地倒了下去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常月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敢多加逗留,起身离开了! 不消片刻,他便回到封恶人处。封恶人一见他立刻满怀期待问道:“怎么样,找到蚀骨兽没有?” 他比常月还要心急。 常月正准备要安抚他,只见风云变了色! 似乎是天边轰轰雷声,常月二人抬头向远处一看,都各自吃了一惊! 那连棕山万丈红光,尔后红光消失,山崩地裂,树倒尘扬,惊呼吼叫声四起,山脚下各路逃窜的声音! 封恶人傻呆看着那处急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大事不好了!你要立刻带我离开这里!” 常月知道非同小可,带上他便走! 常月一边御风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 封恶人苍白了脸:“我不知你做了什么!总之山上的封印解开了,囚禁了上千年的上古凶兽们全都跑出来了!魔界乱了!此时不跑,我等必死无疑!” 魔界乱了?! 常月心中也是一慌:“这座山的封印,难道就是刚才的龙角魔兽?难道…它竟然死了?可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何知微和封恶人都没有说?!” 一面又想到:“是了!知微和封恶人都从未去过连棕山深处!或者关于封印的秘密,过了千年也并没有什么人知道了?可是…我毕竟没有对那魔兽痛下杀手,它竟然中了迷药便死了?实在蹊跷,难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二人此时已快到边界,常月察觉到什么气息,立刻沉声吩咐封恶人:“你躲开!有强敌来了!” 不等封恶人有所反应常月便一掌送他下去。 而他伫立在原地,一息之后,果然面前出现了四人! 首当其冲的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紫衣老者,其余三人,分别身着蓝、红、白三色衣物,常月心知肚明:“这必定是魔界长老和青衣尊者、赤衣尊者以及白衣尊者了!” 常月沉默不语地看着他们,心里盘算如何逃出生天。 本来紫衣老者一人,他就没有把握,更不消说还有付红莲特意提到的青衣尊者,以及另外两人。如此算来,岂不是九死一生? 封恶人远远的看着,绝望地摇了摇头:“此人虽然不凡,可他今日震荡魔界,天诛地灭,此时谁也救不了他了!” 谁料常月率先动作了! 手掌法印打出去的正是常安结界,此结界,防一切外物,风雨雷电水火雾霭,人鬼精灵异兽妖怪! 此时那四人被结结实实的罩于结界之中,却面不改色,紫衣老者将剑鞘轻轻一划,结界便开了,不无讥诮地问:“你只有这点能耐吗?” 青衣尊者低头心不在焉把玩着蛇剑:“若只有这点能耐,岂能解了连棕山封印?老家伙,时过境迁了,咱们语气也该悠着点儿了!” 他抬起头,向常月亲切笑了一笑:“长得这么好看,要杀了,着实可惜!不若,你考虑考虑,跟我回去如何?我废了你修为,救你一命!想想?” 白衣尊者冷笑一声斥责道:“青衣!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看看地方!扰乱魔界者,必死无疑!” 赤衣尊者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已挥动红绫先攻了上来! 其他三人便先各自看着,青衣尊者掏出一包蜜饯来,斜身背靠着蛇剑,慢慢嚼起来。 常月宽袖一卷扫开红绫,那红色身影已闪到身边在他背后击去一掌,常月侧身躲过之时隐约听见他的声音:“嗯?” “这是何意?”常月心想。 此时赤衣尊者在他对面举掌凝望,说道:“不过尔尔!此时杀了,未为不可。” 青衣尊者听了,放下蜜饯,拍了拍手:“长老尊贵,想来也是要我先上,本座身为四大尊者之首,万人景仰领导有方,只好遵命了!” 紫衣长老冷哼一声,一副“话都被你说了”的样子,任由他去了! 青衣正要摆出架势,突然歪头向赤衣他们笑了笑:“其实我们一起上,岂不是更好更快呀?” 赤衣抱着胳膊笑道:“有你一个足够了!我刚洗了澡不想出汗,且偷偷懒,看你探探虚实吧!” 青衣无奈摇了摇头:“老大难当啊!”说话间蛇剑剑气已凌霄扫下,一剑破日之威使得常月心中不由竟生出敬畏之感,他想着就算是输,输给这样强大的对手他也死而无憾! 他不敢马虎,使出全力,一支太上萧凝聚着他的力量,已经出乎意料地发热发红,周身发出刺眼光芒,飞沙走石扑向前方刺来的蛇剑! 两者相遇,雷霆万丈,四周碎石崩飞,打在各人身上,可那其余三人仍然不动声色。 常月本以为对方已尽了全力,见自己并没有落下风,才知道对方意不在此,难道…他耳朵一动,一掌打向后方,果然! 在身后! 第九十四章 谁为鱼肉 常月与青衣两掌相接之间,力量磅礴竟如有形物迸裂般,双方各自被逼退数步,常月心下暗暗叹服道:“看来,若不是那紫衣保留实力,便是这青衣已然强过了他!” 青衣尊者似乎有恃无恐,笑容未减:“难得如此美貌还如此强悍,我喜欢!结拜还是结婚你选一样?” 他说着话,虽撤了掌风可脚下劲力未减,只见他八步赶蝉竟能用脚使剑,而依旧锋芒逼人! 常月又在心底赞一声:好俊的身手! 本来听他言语轻佻,若在平常,他定叫这人一年都不能说话!但此时局面堪忧,不容他分神,他心有丘壑步步为营,现下只盼望尽量拖延时间,寻得机会逃遁,心中又怕小师弟安三平循着法印找到他,连带着他也要身入险境。 “可是如此腹背受敌,怎么可能做到速战速决?”常月这边厢刚抵挡过青衣一招剑气,此时正纵身跃起,见青衣始终穷追不舍,便索性不费力御风,落下地来。 青衣尊者正自控着蛇剑,忽见常月停下来在自己身后迅速铺开一道结界以防偷袭,不由噗嗤笑了:“你这结界是个银样镴枪头,要来做甚?断自己退路么?愚蠢如斯!白白耽误了好相貌!” 结界中的紫衣尊者也是一脸疑惑,白衣尊者冷笑道:“莫非这小子于困兽之斗中竟吓傻了,慌不择路,竟忘了长老的幽冥法器克他的结界?” 赤衣尊者微微一笑。 青衣见常月如此粗心大意,正中下怀,蛇剑开路双手齐发自上而下,布了个天罗地网只待瓮中捉鳖! 此时常月人在结界前,往前一步是杀阵,退后一步是死劫,除拼死相迎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转寰余地! 青衣自然不肯放过这绝好的机会,灵力更是用了个十成十!直扑下去! 奇怪的是,常月没有动! 杀招已至,他必死无疑! 果然随着一声轰天巨响,有人闷哼了一声! 灰尘散去,青衣一肘撑着蛇剑,另一手撩了撩肩膀上的一绺发丝笑道:“是他自己蠢,这可怨不得我不怜香惜玉啊!” 说着说着,面色就变了,只见那一头,白衣赤衣已各闪至一旁,中招的竟然是现在正中观战紫衣尊者! 紫衣显然比任何人还要意外,此时他因为躲避不及被剑气所伤,重伤倒地,气若游丝躺着指向青衣恨道:“你…好算计!” 赤衣尊者闲闲说道:“这也不能全怪青衣,刚才他那一招来时,那小子已然不见了,顺便还撤了结界!他这一招移花接木,用得妙!” 紫衣喘息问道:“怎么会…!” 青衣尊者持剑四下看了看,竟然没有常月的半点影子,一并连躲在不远处的封恶人不知何时也被拐走了! 他冷汗直冒,心道他堂堂魔界尊者,是从何时起,竟连一个凡间修士还不如了? 赤衣尊者冷冷说道:“别找了!他用的是幻影术,已经很少人会用此等仙术了,你自然不防。他的幻影竟然可以化实做出结界,令我们看不出真假,修为不可说不精深,恐怕这里一对一能跟他持平的,也唯有本尊了。” 紫衣长老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青衣咂了咂嘴,似乎是想反驳,最终只是掏出一颗蜜饯,扔进了嘴里吃了起来。 白衣尊者怒目相向道:“怎地,不追么?!” 青衣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凶兽嘛…瞭望台已给出那极厉害的几个凶兽的藏身之处,护法殿军们已经各自追去了,恐怕这里得暂时多增设一些牢笼了,小兽们嘛无伤大雅。魔界乱不了!论说起来你得改改你这臭脾气…” 白衣尊者见说不通,气得准备纵身去追,谁知脚下一阵疼痛,有人将他生拽了下来! 白衣尊者大怒,定身一看竟是被赤衣尊者的红绫卷住了。 “怎么,赤衣,青衣,你们是要谋反吗?!”白衣斥道。 “啧啧啧!我们堂堂一界尊者怎么敢谋反?再说了,魔尊不在,谋谁的反啊?”青衣尊者循循善诱苦口婆心。 “笑话!魔尊虽不在,可天星未陨!那他便还是我们的魔尊!他不在时,便要听公主和长老的!”白衣尊者清瘦的脸上,一张嘴却生得很阔,着急起来说着话,很有喜感。 是以青衣笑眯眯看着脸色煞白不能动弹的紫衣长老,又看看白衣尊者:“公主知道你刚直不阿,心有魔尊,所以,方才我伤的就只是长老一人啊!” 白衣尊者一惊:“你刚才那一招竟是将计就计!” 青衣此时吐出一颗梅核,“噗”…地扎进了最近一个牢笼内犯人的心窝,那人立时气绝! 白衣尊者看着他二人问道:“此事与公主有什么关系?公主虽然尊贵,可自幼全听长老一人的,这许多年来何曾下过一个命令?!定是你二人图谋不轨诳骗本尊!…” 他声嘶力竭还想说什么,青衣尊者叹气掏出一幅小卷轴唰地亮在他眼前!白衣见有手书,看上面写道是:“本公主近日查证到,自幼誤服雪萼花导致无法修炼,竟乃紫衣所为!另他蓄谋取代魔尊之心日久,近日恐将生变!望三大尊者怜悯,助本公主一雪前耻,为魔界拨乱反正!往后魔界大计,全赖尊者裁度!”后面加盖,的确是公主印信。 “近日恐将生变…所以,这入侵之人竟是长老自己引进来的不成?”白衣尊者大惊失色。 “天卦有云,今年魔尊就要归位,魔尊之位他都敢觊觎,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信或不信,公主亲笔密函在此,我等身为魔尊直属臣子,不得不遵!紫衣老头儿,可叹你一世精明,却还是在最关键处大意了!” 青衣笑吟吟歪头看着地上的紫衣长老,一语双关,说他大意,不知是说方才借常月之力顺势布局的那一个杀招,还是那个所有人本以为不足为患、楚楚可怜的公主。 白衣尊者低头想了想,才抬起头说道:“知道了!还不快把我松开!本座虽与紫衣因年纪相仿走得近些,却也不会失了大节与之共谋!本尊,只忠于魔尊,忠于魔界!他勾结外族震荡魔界是死罪,我怎会容他?” 赤衣看了看他,无言收了红绫。白衣看着他俩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赤衣放出红绫转而束缚了紫衣长老,另加了封印,交与青衣说道:“你抓的,人给你,一并带走听公主发落吧!本尊去抓凶兽,放松放松筋骨!” 也才要转身时,被青衣一叠声地叫住了:“唉唉唉?慢着!”赤衣回头见他瓜子皮吐了一地,看着他身上问道:“你到底藏了多少种零嘴在身上?不撑吗?” 青衣咧嘴一笑:“趁乱抓紫衣是一回事,可你既然看出那小子的伎俩,为何故意放他走?若说只为了帮我骗过紫衣,我也不信。怎么说,也是我们要诛杀的人嘛!赤衣尊者冷静卓绝,不可能想不到吧?” 赤衣笑了一笑,拿下赤金面具,惊才绝艳面目上是一双赤瞳,转瞬又化为正常颜色:“我九尾一族自上古之战死伤无数,如今各界都已所剩无几,几乎绝迹。好不容易百年前舍妹添了一儿一女,与本座素未谋面,如今让他们回到魔界来探亲,见见我这个舅舅,没有见面礼也就罢了,难道还任由别人伤了他们不成?” 青衣皱一皱眉:“这个嘛…我跟你关系虽然好,你也不用跟我说这么坦白吧?回头碰上了,万一要打架你叫我如何是好?!” 赤衣明媚一笑:“所以先说好,你敢动他兄妹二人一根毫毛,我便杀了这魔界所有的小白脸,尤其是你最近看上的那一个!顺便一把火烧了你的慕幽泉!再把偷偷走私凡间蜜饯的那铺子血洗了,你觉得如何?” 青衣尊者立刻捧着心口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来:“论恶毒,这魔界,非你莫属!唉?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最近瞧上了哪一个?你派人盯梢我?” 赤衣闭了闭眼睛,很是无奈地说道:“你忘了我们都住在同一层么?还是忘了我是耳听八方的九尾?竟然痴呆到把旧时名讳告诉了他,真是丢人!” 青衣尊者一听连忙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今日说的,我记下了!不过若是别人跟你外甥打起架来,我可不会插手去管啊!” “只要你我不动手,以白衣的本领,若不带兵,轻易奈何不得他们。走了!” 赤衣视线有意无意划过青衣手上的长老,若有似无地笑了一笑,纵身而去了。 青衣尊者却捕捉到了他的眼神,转头看了看手里拎着的紫衣长老,叹了一口气,无奈扔下他,抱着剑坐在一块石头上,对着被封印了从而口不能言的他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女人报仇是不是比男人可怕得多?是你自己明着得罪了公主,又不知何时暗中得罪了赤衣,你瞧瞧他那德行吧,说什么不过尔尔,此时杀了,未为不可,那可是说的你!方才当着你的面又说了这许多有的没的,临走又特意把你丢给我,几个意思?他还能让你活着见到公主吗?不、能!再说了,其实我…也不想!” 一声剑气啸鸣! 一地鲜红盛开! 第九十五章 瞬息万变 林小唐自落脚魔界以来,就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听起来这一路,他是走到哪里,哪里的兵便是刚巧因为各种缘由匆匆忙忙地走了,有自发去追风起斯的,也有奉命去抓凶兽的,倒让他觉得走在空荡荡的路上寂寞得很,此番是有惊无险顺顺当当地到了人最多的地方。 哪知这石基可能与他八字不合,才定下脚步一回头,就被一人撞了个满怀,那人手里抱着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林小唐低头一看都是些果子,滚得到处都是,立刻停下来帮他捡,谁知一弯腰又蹭着了背后之人某个软软的部位,二人把持不稳双双跌坐在地。 林小唐回头一看竟是个大姑娘,水红色的衣裳十分娇艳,此时她整个人正向前扑倒在地十分狼狈,林小唐想到方才被他蹭着的软软,必定是她的屁股了,他自小占了便宜便十分高兴,这趟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那姑娘立刻站起来,不顾灰头土脸,也不搭理他,飞速拾着果子往怀里揣,林小唐此时听见她后面似乎有追赶之声,听脚步声不止十人,正在发愣这是个什么情况,只见那姑娘又手忙脚乱地捞住从自己怀里滚落出来的一个果子! 林小唐看着她好奇问道:“你抢来的?” 听见声音她才抬起头来,林小唐一见她面容,觉得有魂飞魄散之感:三分付红莲的明艳,三分付欢儿的娇俏,还有三分谷花音的脱俗,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娇娥!他看着看着,当下里便失了神。 岂料这姑娘一见他面竟然十分开心说道:“正是正是!正好正好!”一手抢过他腰里的乾坤袋,将那些果子统统塞进去后,毫不犹豫拿着便跑! 林小唐懵了一刻回过神,这才想起来,那乾坤袋中放了不少付欢儿的零嘴家当,怎能给她?!这女人,抢了别人的果子,竟理所当然地又来抢他的东西,何其猖狂?! 他内心觉得这个姑娘颇有意思,于是拔脚便追,很快轻松地赶上了她:“这位姑娘!我看你长得很是个大家闺秀,怎地在此处当了强盗?我那袋子里还有物件儿,不能给你!快快还来!” 那姑娘脚下生风,边跑便叫道:“你的就是我的!你少啰嗦!快跑!他们追来了!” 林小唐见她速度并没有逊色自己太多,且行事蛮横无理,心中竟觉得她十分可爱,一时分神想到若是付欢儿再长大些会不会就像她这般有趣。 谁知此时旁边巷子里涌出一队人来,对着他们叫嚣着:“就是那个女的抢了我们的钱!!” 林小唐听脚步声便知是刚才那一拨人抄了近道追上来了,可此时若展翅飞上去目标太大了不好。正拽着那姑娘飞快地把他们甩在后面,迎面远远的也尘土飞扬的迅速开过一群人来!转眼林小唐与对面就要擦肩而过,偏偏对面那人减速停下来了:“林小唐!” 林小唐定睛一看:“哪里来的童岩松?啊…风道长你也在被人追啊…!” 身边姑娘骂道:“废什么话,快跑啊!”于是两支队伍理所当然地汇合成一只追赶大军窜向了岔路口! 安三平到达的时候,正好瞠目结舌地看见这一幕:一个明艳的粉衣姑娘拿着只红果跑在最前面,旁边拽着姑娘手的是他才成婚的大哥林小唐,后面撒腿跑得正欢的是一向稳重的风起斯,以及脸被风都吹的变了形的…童岩松?然后一大堆各种衣服的人以及挂了彩的护法们,嗷嗷叫地紧跟其后追赶着! 安三平傻了:“童岩松怎么会在这里!”待要追上去帮忙时,突感掌中法印有异动,心想师兄应该在找他。自己还是先不乱走的好。 旁边的看客们无不议论纷纷:“今夜不寻常,听说魔尊归位了?大微宫竟然亮了灯?” “揣好家伙!凶兽可是都挣脱封印跑出来了,最容易来的便是咱们这儿!天下要乱啊!” “这被追的几个,必定是入侵者,听说其中有一个竟然赢得了黑衣尊者的名头!平日里那些护法们趾高气昂得很,现在看他们还怎么好意思跋扈?” 此时在安三平前面一人开口说道: “什么尊者,我亲眼所见,其实就是个抢劫的!抢了一兜猎人们刚采回来的灵果!那些人便追过去了!” 安三平拍了拍眼前那人的肩膀道:“请问…” 前面说话的人回过头来打量他,一看之下,纷纷变了脸色低头说道:“抱歉啊不是有意挡着您的道儿,我们这就退下!” 安三平一见他们怎的如此客气,倒反被噎住了一下忘了刚才要问的是什么,抬着手想着怎么继续说下去时,他们已经快速走开,隐约听见一声:“青衣尊者竟然连衣服都赠他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宠爱啊!我们可不能随便跟他说话,万一被青衣尊者见了,我们的小命要是不要了?” 安三平抬起的手僵硬在了空中…一阵风来,几片落叶打着漩儿从他眼前飘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那件异常华丽的蓝袍,这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个什么荒唐大错。 不远处有一群人,本来似乎也在对他这显眼的衣服指指点点,蓦地一起看向夜空惊叫道:“紫衣长老陨了?!” 安三平随着他们视线的方向看去,见是一颗小小的流星,不那么耀眼地滑落了下来!跌进了无边的夜色中,不知去向何方了! 整个石基当下一片哗然! 喧闹的人声、杂乱的脚步声,让本来颇具人间烟火味的石基也紧张了起来! 安三平心道:“若如青衣尊者所说,他是见过我师兄了,难道是常月杀了紫衣长老?…绝无可能,我师兄不会杀人的!” 正揣度着,此时掌心忽然热了起来,安三平大喜:“师兄!” 他一回头看到之人,果然是常月!常月身后还跟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安三平当下觉得奇怪非常:他师兄可是有洁癖,怎么带了这样一个脏兮兮的人在身旁?难道是病人? 他师兄此时见到安三平,神情很是释然,对他身边的人说道:“恐有追兵,还请带我们找寻一处视野好的干净住处,有话到时再说。” 身旁那人眼睛一亮:“我倒真有个这样的地方。只是不知现在如何了。” 安三平还想问常月此人是谁,常月已经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跟着那人去找他所说的地方去了。 走了约莫几里地,渐渐人少了起来,偶尔遇见三两头乱窜的小凶兽,常月一并放倒顺手带走,安三平暗暗纳罕,又听话地暂时不多问。 倒是那衣衫褴褛的人不停在发问:“你怎么打赢他们的?我以为你必死无疑!不想你有如此大的能耐!趁此时无人快跟我说说?” 常月瞄了他一眼,挤了几个字:“没打赢,我逃跑了。” 那人的脸上兴奋得像喝醉了一般,眼睛里的光透亮,听常月这么一说更是佩服得语无伦次起来: “逃…成功脱身他就、是、赢了!你可知道,你今日面对的,可是我魔界最强的四人!别的不说,就紫衣长老一人便可敌得千军万马!魔尊在时,他就是左膀右臂,魔尊不在,他独步天下!还有青衣…青衣尊者…唉?不对呀,我怎么看这位小朋友的衣服那么像青衣尊者的衣服呢?” 他说的,当然是安三平。 他本来一边兴奋不已地指着常月,现在又指着安三平思量起来:“这个衣服的花纹…这个衣服…” “它就是青衣尊者的衣服。”安三平答道。 常月见封恶人突然被绊了一跤,后者爬起来拍拍手,表情依旧维持在惊愕状态。 “你怎么了?”常月问他,又看看安三平。 安三平尴尬笑了笑:“我一来就不慎把外衣掉进了鬼竹的温泉汤,没办法我只好穿了他的衣服跑了。本来说好是抢的,可他最后说送给我穿了。可见人也不算太坏…” 封恶人打断了他:“慢着!鬼竹是谁?” 安三平揉揉鼻子:“鬼竹不就是青衣尊者的名字么?” 常月听见这话,皱了皱眉。封恶人则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常月和安三平,瞪了片刻才木然说道:“我这是…认识了什么样的人啊?你们到底什么来头?不过半夜时间,杀了紫衣长老、抢了黑衣名分不说,还…睡了青衣尊者?” 常月眼神扫过封恶人,后者只觉心里一阵恶寒,吓得赶紧噤了声。 安三平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常月来问自己,可是常月在那个眼神杀之后,什么也没有表示。 气氛正在冰点的时候,眼前柳暗花明,出现一个竹篱小院,院子里有房屋一进三间十分普通,另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上也因地制宜地盖了一栋木屋,有梯子延升下来,看起来十分雅致有趣。 封恶人这才笑容满面起来,难掩欣喜地说道:“这便是我所说的住处了!是我亲手所盖,没想到荒废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在!” 三人正要进去时,只见房屋内跨出一只脚,紧接着走出一个人来。 第九十六章 星罗棋布 常月已见到此人,并未觉得奇怪,倒是那人欣喜不已:“是你?” 安三平和封恶人面面相觑,常月说道:“知微姑娘。” 安三平见那女子虽然面庞怯弱,但眉宇中颇有些英气,不似平常女子。心中十分奇怪如此短的时间,怎么淡泊寡味的师兄竟认识了朋友。 封恶人径直走进院子拦住她凶巴巴问道:“这本是我家,你是何人?如何认识他?” “小女子知微,是我唐突了,因不知来处也没有归处,见此处荒芜破败,才整修一二,聊以栖身,竟不知道还是有主人的。”知微有些茫然无措地说。 “知微姑娘没有记忆,也是最近才流落至此,说起来,我先认识知微又遇见你,这也算是冥冥中自有缘分了。”常月替她解释道。 知微一点即透便向封恶人微微屈膝施了一礼:“多谢这位大哥仗义收留。” “咦…你这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竟然有些熟悉之感。”封恶人看着知微,皱着眉头思索起来,片刻摇摇头:“罢了罢了,你住了便住了,倒是替我打扫了干净又看住了这里,妙得很。只是这里还是我的家!不能赠你。” 知微看着他,莞尔一笑:“主人既在,自然是主人的。” 安三平跟着常月进了院子,封恶人乍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兴奋非常,在院子里打着转儿介绍道:“这房子原是我给我妹妹的嫁妆,她自小喜欢看风景,我便寻了这最里处的高地,人少清净,却将半个石基一览无余,风景独好!你们看看,这几百年的老树,正好掏空顶部造了一间房,浑然天成,又古拙美观,是不是啊?!” 常月盯着他看了看说道:“是。解释得很好,只是用词,不像是你的口角,太文雅了些。” 封恶人瞪圆了眼睛,向常月拱手赞叹道:“高人果然深藏不露!这种文邹邹的话,的确是我妹妹的原话,当时我听她夸赞我,十分高兴,便记了下来。” 安三平问道:“那你妹妹呢?怎么不见她?” 常月想到了什么,抬了抬眼去看封恶人,果然听他放轻了声音说颓然道:“后来她病了,治不好,我为此去偷东西,失手被擒关在了封恶村,没有多久便有人带给我她去世的坏消息。” 安三平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心中十分替他难过,又明知自己在安慰旁人这一件事情上绝对有限,于是就故意岔开话题:“那这么说来,除了背面那半圈地方,其余都尽收眼底了?…是不是那棵树上看得更清楚些,我…去试试!” 常月叫住他:“不急。你这衣裳不妥,先去换了。”他拿出一套出云峰的衣服,递了过去。 安三平一见到久违了的白衣红绫,十分欢喜,忙不迭的接过,问了哪间房方便,立刻就去了。 安三平穿时发现衣服是自己的尺寸,十分合身,衣物上也留下了“梨落”的香味,熟悉熨帖。安三平知道他师兄心中如往常一样疼爱自己,当下愉悦非常。 待换好衣物,他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桌子上,似乎是刚刚喝茶没来得及收的样子,一个茶壶,两个茶杯里皆有残茶。 安三平心想:“怎的会有两个茶杯?女子喝茶都有奇怪的习惯吗,谷姐姐喝茶时,也是喜欢一边喝着一边拿着另一只茶杯把玩。” 他走出去时,见常月看着他一如旧时模样,眼中亮了亮,神色也轻松许多,却什么也没说,转而对知微说道:“今夜我们要在此处盘桓一时,知微姑娘,这是灵果,你可自去投住更好的地方,或去买些用得着的东西。” 见他拿出那些灵果,封恶人的眼睛直了:“这个果子…可否赏我一颗?” 常月见状说道:“自然可以,不过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封恶人一听,赶紧点头说道:“这是雪萼果,一颗抵万颗普通灵果,寻常只在画中见过,不曾有人摘到啊!你你你…从何处寻来?” “一条龙的鼻子底下。”常月答道。 “龙?难道真是獾龙?这也只是个传说罢了,难道真的存在?…不管怎么说,这财不可外露,雪萼果太过珍贵,偷偷带一颗去就好了,多了怕出事。你们不知道,雪萼花一朵有剧毒,虽不令人身死,但断人慧根叫人无法修行;花落后结成雪萼果恰恰相反,食一颗可助长十年修为,益寿延年,身轻体健。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雪萼果,我以为已经绝迹了。” 常月听罢不以为然,递了一颗果子给他,封恶人喜之不迭没有半点犹豫,立刻三两口将它吃了下肚。又盯着他们说道:“你们怎么不吃啊?好东西,难道留给别人不成?” 安三平看了看常月,知道他师兄从不把这些没有根基的修为放在眼里,便自己笑道:“我倒是不稀罕什么修为,只是想尝尝这是什么味道。” 常月似有笑意,也递了一颗给他。 此时知微攥着那两颗果子十分遗憾地说道:“我没有修为,吃了也没用。那我,还是去外面换点食物被褥回来,恐一个人不方便拿,常月先生你们二人只恐也不太通,不如这位大哥陪我一同去吧?” 封恶人一听要去买东西正合他意:“也是,家里空了这么久,是该好好置办置办,如此,我便与你同去!你们二位也好自在说话!” 说着二人便去了,安三平这才猛地想起来:“师兄!刚才街上你是否看见,林小唐他们…被人追啊!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他师兄摇摇头,淡定指了指脚下不远处:“已经打起来了。” 安三平一看常月所指的地方,距离他们此处已经不远,一大团灰尘搅动起来,确实有人在打斗。魔界虽是夜晚,但星光尤其明亮,并不妨碍一般视物。 “是了,城里太拥挤,施展不开,必定往郊野才行。”安三平起身便要去助阵,被常月按住了:“林小唐要是想逃就能逃,他不会出什么事,先看看再说。” 安三平有点着急:“还有风起斯和童岩松也在。童岩松跟来了,会不会谷姐姐也来了?” 常月听他这么说,便向那个方向举手握着嘴喊道:“林小唐,谷花音在不在?要不要帮忙?” 安三平傻了,就这样? 常月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说用不着,一会儿就过来找我们。谷花音不在。” 安三平松了一口气:“谷姐姐不在就好。”他想起什么突然惊叫道: “师兄!你到底吃了多少雪萼果?林小唐能听见不奇怪,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方才什么也没听见啊。” “为兄也不知。不过这趟魔界,想必没有白来。这都是小事,以后再说。当务之急,封恶村没有蚀骨兽,我已经掌握了蚀骨兽的气息,只要它出现周围我必能发现,探寻蚀骨兽是第一要事。其次,听封恶人说,公主有一镜子可实现任何愿望,若实在寻不着蚀骨兽,只有打这个主意。再有,杜凤泽…” 安三平接过话来:“我问了鬼竹,他说他也不认识杜凤泽。” 常月又蹙眉思索:“杜凤泽能驱使黑衣尊者,身份一定不低,青衣居然说他不认识?是不认识这个人还是仅仅不知道这个名字?” “师兄的意思是,他在魔界有可能不叫杜凤泽?” “差不多。”常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鬼竹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哦!我就问怎么称呼他,他就说了。”安三平吃了果子,不解其意。 常月点点头没有说话。 安三平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魔界除了紫衣长老,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高手隐藏着,那会是谁的人呢?”安三平认真在思考。 “獾龙不是我杀的,紫衣长老也不是我杀的,就看到时候,谁把这些推到我头上了。”常月胸有成竹:“为兄觉得,那人引得我们来魔界,一定是要借此机会做一盘局,现在看来这盘局,在我们刚刚踏上魔界之时,已经开启了!既然他有自己的目的,就必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我们等着看,随机应变就是。” “随机应变?”安三平又想起青衣的话来,急忙与他师兄说道:“我们都忘了头一等大事,回头这魔界该如何出去?” 常月也很是茫然,只是他很快有了主意:“回来问问封恶人,他若不知,还可以问问付红莲的那位故友,总有人知道的。” 安三平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抬头看看这璀璨夜空:魔界的星夜甚是好看,只是还是期待黎明早些到来。 与此同时,在魔界外的某一处,有二人坐在一处就着八卦吃着果酒:“听说,魔界今日有大的异动啊?数百人一起追击,动静不小,可是有人谋反?” “你多虑了,听说就是为了抢一个灵果。” “数百人,就为了抢一颗灵果?” “千真万确。我的人亲眼看到的。” “不想魔界已灵力枯竭到如此地步了?!魔尊走后,魔界庸庸碌碌,不复往日,可天尊总说不可妄动也是小心过了头。依我看,这魔界自己就乱了,若是有人趁乱去夺权将如何?” “你想多了!魔界跟别处都不一样,你道天尊没有你能耐?那魔尊之位,不仅要有天星,还要能坐得上魔尊宝位,那个位置,寻常人碰都碰不得,魔尊本人无事也不坐它,只消坐上去,便是召唤属下议事之时,那六品以上的人都会自动现身,那时无论在干什么,都要被拘了来。” “天下竟有如此神奇的宝座?” “魔界神奇的地方多了,本身便是天意二字,岂是你说铲除就铲除的?天道轮回,一开始就是仙魔并存。此消彼长可以,若说消灭一方,必遭天谴。” “话说回来,若人在洗澡时,也被宝座拘了去,那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了?” “所以魔尊也只是白天议事。可惜了,自妖神陨落,魔尊被封印,这几百年魔界一直长夜漫漫,未曾出现白昼了!” 二人从一开始的八卦,渐渐摆正了修行者的姿态,开始感慨万物之妙深、自我之渺小起来。 正津津有味,此时忽听有人来报:“宝云使者!大新闻,魔界…魔界已然出现了白昼!” 那被称作宝云使者的修士立刻站起身来:“怎么?魔尊归位了?!” 第九十七章 一丝曙光 宝石璀璨的天宇下,安三平正与常月留意着底下的打斗,毫无防备地——天亮了。 没有鸡鸣声,没有太阳,只有漫天紫色朝霞,分外绮丽。 “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天亮之时,这个石基,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刻?”安三平疑惑着。 “何止安静了,连架都不肯好好打了!”林小唐忽然窜出来说道。 不一会儿,其他人也都纷纷到达,脸上都写满疑惑。 特别是童岩松一见安三平,十分惊异:“仙子?!” 安三平腼腆笑笑:“我是她弟弟。”他并没有说自己是离魂谷主,也希望他不要问。 幸亏童岩松此时也满腹疑云,盯着安三平的脸看了半晌之后,方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们打着打着一看天亮了,都停了手,瞧着特别震惊,其中几个人看了看林小唐,又问是不是去过大微宫,林小唐反问说去了又怎样,他们便默不作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我等趁机就脱身了!”童岩松比划着。 常月见风起斯不作声,面色不大好看,关切地问了一句,这才招出一句让安三平跳起来的话来:“楚楚跟谷花音也困了进来,下落不明!” 林小唐也蔫蔫地说:“我也着急找我的娘子。” “一个大男人张口闭口找娘子,好不害臊!”那姑娘坐在门廊上笑道。 “你懂什么,我娘子她胆子小,一个人在,会吓哭的!” 安三平抽了抽嘴角:付欢儿哪里胆子小了? 常月大为疑惑地问林小唐:“这位姑娘是?”他从一开始就感觉这姑娘与众不同,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不等林小唐说话,那姑娘笑眯眯地拜道:“拜见兄长!我是你妹妹呀!” 常月一愣。 林小唐咋舌地说道:“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天底下还有这个种类的姑娘,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还什么亲都敢认的…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娘子呢?” 安三平不禁笑了:“大哥你形容的是你自己吧?” 不料那姑娘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嫣然一笑:“那我就是你娘子呀!” 林小唐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脸,把眼睛看向别的地方去了。 风起斯无心听他们调笑:“常月兄,我们要分头行事了。魔界情况复杂,只怕夜不长梦也多。” 常月点点头:“翻遍魔界本座也要找到蚀骨兽,你和童岩松一路,林小唐和平儿一路,寻找她们的同时,沿途所有有关魔界的消息都要留意,特别是公主此人,听说有一面可实现任何愿望的镜子,虽不知真假,但凡有希望都不可忽视。若杜凤泽只是诱饵,他迟早会出现。” 正在这时,安三平见知微和封恶人急匆匆赶了回来,也是一副惊讶的面孔。 还没有一一介绍,封恶人就叫道:“你们一来,天就亮了?!” “怎么,魔界难道如极地一般只有黑夜没有白昼不成?”常月觉得不对。 “差不多!我在路上算了算,大约有快五百年没有白昼了!我这一代人自出生起,白昼就是个遥远的传说!”封恶人尤自擦着汗。 知微也急忙点点头:“是的,我来这一个月。都是黑夜,一丝曙光也未曾得见。刚才走过来,天突然亮了,所有人都走了出来发了呆,眼睛都不敢睁开了。似乎以经习惯了黑夜。到处议论纷纷,说是魔尊要归位了!” 风起斯皱起眉头:“魔尊归位?这怎么可能?” 林小唐说道:“说不定,是有新的魔尊人选出现了也未可知,说不定就是我呢!对了,大微宫是个什么地方,为何我一提去了大微宫,他们脸色就变了?” 知微面色发白咬了咬嘴唇,说道:“大微宫,是魔尊的宫殿,传说,非魔尊本人,是上不去的!” 林小唐哈哈大笑:“所以我说什么来着,我就是魔尊了啊!”别人看着他自己一人哈哈大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林小唐尴尬干咳了一声:“嗯…这位姑娘,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知微把手中的东西搁下,盯着林小唐认真说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我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 林小唐讪讪笑一声:“我林小唐,不稀罕什么魔尊,我只要找到解药,所有人平安回家!” 常月对知微说道:“知微姑娘,不如你就在此处安顿,若没有意外,我们约定每十日在这里聚首一次,只要拿到解药,就先想办法带你出去再说。” 知微说道:“如何从魔界出去,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日我倒是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是否有用。渺生桥二十几日后有盛会,新升任者,大到魔尊,小到殿军都要走过渺生桥,才可算获得魔界认可。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百年一次,上一次紫衣长老走到最后关头,天降闪电,将他震慑住了,没敢往前一步。若魔尊真的归位,他一定会去渺生桥。所有尊贵的人也都会前往观看。你们若要找什么人,或许也会出现。” “二十几天?太晚了,我们时间不多不容耽搁,再说魔尊是谁,跟我们要做的事情无关。风某并不关心。”风起斯依然忧心楚问心此时在何方,心中煎熬,一刻也等不得:“我先出发了,十日后再见!” 常月连忙叫住他,每人分发了一枚雪萼果,又吩咐千万不可问旁人“姓名”二字,如此这般解释了一番,大家各自散去了! 院中留下知微和封恶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封恶人连连赞叹:“不得了,依我看这几个人,个个深不可测,非得让魔界变了天不可,你说,那个脸上长月亮的,不会真的是下一任魔尊吧?那我岂不是…发达了?” 知微歪头看着他淡然一笑:“你我男女有别,我没有修为不能看家,不如你住那树屋与我隔开,也方便些,如何?” 封恶人先是点了点头又突然觉得不对,看着知微进屋的背影喊道:“唉?知微姑娘啊,我说我才是主人家吧!你怎么反倒安排起我来了?” 见知微不理他径自走了,他自言自语道:“还有大小姐脾气啊!” 风起斯心想楚问心手臂上有幽明珠,虽说不能提升修为,但保她不失记忆还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她若没事,必定会第一时间到石基找他们,若实在没有,以她的修为,只能在五品以下来回寻她了。 谷花音术法颇精,但终究只有二十年修为,比起楚问心,安三平更是担心她多一些,两个她最在意的女子,如今都不知身在何方,叫他如何能安心? 是以风起斯安三平商量好,兵分两路,分头去往石基两个方向去寻人。 果然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各种版本的猜测传言,有说魔尊就要回来,有说新魔尊已经出现,就是青衣尊者:还有说是一个凡人入侵者,放了封印,又杀了紫衣尊者,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人心惶惶,对未来魔界似乎充满担忧。 安三平一脚才踏进长街,就被从天而降的一人揽腰捉到了半空,直往上飞去!安三平大惊失色定睛一看,正对上青衣尊者的一张吟吟悠闲的笑脸,正暖声对他说:“我想来想去,还是喜欢你多一些!” 这个姿势若是换了别人,甚是浪漫好看… 安三平一见是他又吓得忘了怎么提醒他:因为林小唐一脸坏笑地正抡着拳头向他后脑勺来了! 青衣见他眼神不对察觉有异,空中一个转身加速退去,只看见了林小唐一个影子。 安三平见林小唐动作已快到他看不见,知道他大哥纯以速度压倒对方,先发制人。心道哪怕什么武功也不懂,这也算是一种境界。 青衣迅速上升,将他带到一处地方落下来,几乎在他落地之时,林小唐的拳头已经到了他眼前,安三平大叫一声:“大哥慢着!” 林小唐停住了,对青衣尊者扬了扬下巴:“你谁呀?当街强抢男子?” 青衣尊者这才仔细看了看林小唐:“你又是谁?昨天夜里,你去了大微宫?” 林小唐不耐烦:“怎地人人都问我这个问题?是去了!但我不是魔尊也不稀罕什么魔尊!要当你当,把解药给老子就行!” 安三平被青衣尊者捉起来时见他一脸戏谑,此时却看他难得严肃起来,十分沉得住气地问:“你们要什么解药,或许看这小兄弟的面子,我能给你。” 安三平大喜:“当真?!” 青衣看看安三平笑道:“自然。” 林小唐不相信他:“我如何能信你?” 青衣尊者说道:“因为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只要解药给你,你便速速离开魔界,再不回来,如何。” 林小唐难以置信,立刻点头:“就这样?求之不得呢!我答应你!” 安三平小心问道:“我们要找的是蚀骨兽蛊毒的解药。这个你也知道么?” 青衣尊者皱起眉头:“蚀骨兽?魔界很久没出现过蚀骨兽了,谁又能将那样的怪兽带出去呢?” 安三平欣喜问道:“莫非你见过蚀骨兽的样子?!” 第九十八章 渺生之桥 青衣尊者听他这一问,得意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小串糖葫芦咬了起来:“我们现在之所在,便是瞭望台,闲来无事本尊常在这里闲逛,偶尔见过一次,体型庞大,人面蛇身样貌十分难看!” 他嚼着红果摇摇头,一副不愿意想象下去的样子:“若要找那个东西,我就不陪你们去了,不过呢,我可以告诉你们,上一次见到它是在哪儿。” 此时安三平殷切地看着他,把个青衣尊者看得忘记了咀嚼蜜饯,直接吞了下去把脸凑近他说道:“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 这外人听起来非常温柔的一句问话把安三平吓得整个人都毛骨悚然地往后颤然一退:“晚…晚辈安三平。前辈你…别再靠我太近了,我…不习惯!” 青衣咧嘴一笑后只觉眼前一花,林小唐站在了他与安三平之间,抱着胳膊问他:“你盯着他不放有何企图?是我长得不够好看么?你说我怎么总觉得你不像个好人,谁知你是不是骗我们?” 青衣张开双臂松了松筋骨不屑一顾:“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好人了?明人不说暗话,我要做魔界第一人,要把你们全灭了太累了,”他看了看安三平继续说道:“而且我不大舍得…只好先礼后兵,帮你们赶紧找到解药,送走你们这些人,我才好一手遮天啊!” 安三平左右看了看:“一手遮天?…你如此大声说话,不怕有人听见?” 林小唐看着青衣:“二弟你多虑了。周围无人,我看眼前这位青衣尊者其实已经一手遮天了!不过你当我们不知,这魔尊之位有诸多要求,又不是我不稀罕,你就能坐上去的,渺生桥就是其中一道坎,不是么?” 气氛似乎紧张起来,青衣尊者转悠着自己手里那一支糖葫芦,端详了半晌之后慢慢说道:“你知道的不少。但,其实魔界内部的事情你们还是不用知道那么多的好,我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会白白放过,怎么也要试一下,成功与否,足慰平生。信与不信,也全在你们。话说回来,修仙之人,在魔界太久,对你们可是没有什么好处。知道谪仙是什么吧。” “谪仙?”安三平心里一慌,想到了恒时海珠中风起斯的一幕,心道:“莫非风道长最终没能出去,滞留魔界了?” 想到此安三平郑重对他施了个礼:“上次提到如何离开魔界,既然前辈也希望我们早早离去,不如就先告诉我们,两下心安。” “你们方才提到的渺生桥,在那桥下便是弱水河,瞭望台中最后一次见到蚀骨兽,就在那弱水河畔,弱水河源头乃是一帘瀑布,那瀑布便是通往外界之门。”青衣尊者言之凿凿。 安三平林小唐对望一眼,琢磨着他们此行是绕不开这座渺生桥了。 “不过,渺生桥虽是在石基界内,却有重兵把守,等闲之人闯不进去,我虽有心帮你们,又不能那么明目张胆,言尽于此,只希望你们早些得偿所愿,我也好安枕无忧啊!”青衣尊者吞了最后一颗糖果,拍了拍手,又伸手拍拍安三平的肩膀眨眨眼睛:“若被人抓了,记得报我的名号,我速来救你!” 林小唐敲开他的手:“他有我在,轮不到你救!听说你们三大尊者,如今没有魔尊又没了长老,未必其他二人就没有你这样的心思,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也是,要不,你们若不幸遇见了他俩,顺便就帮我杀了吧?”青衣尊者挠挠头漫不经心地说。 林小唐本来已经扯着安三平走了几步出去,突然间停下脚步,安三平只见他回头一个欺身作势泰山压顶向青衣而去! “大哥?!”安三平十分不解。 青衣也愣了一下神立刻反应过来,一个蛇剑剑花瞬时闪现抵了过去,林小唐一个弹指只听得一声剑鸣,蛇剑被击飞受指引回到主人剑鞘中!这边林小唐身形不变一掌已拍向青衣!青衣举手来接,不料尚未触掌,便被林小唐掌力震出几丈之远!虽然未曾受伤,但他定身站住,面色紧绷甚是难看,因为林小唐冷笑了一声问道:“这就是你的实力?恐怕其他人也算不得什么威胁了。” 安三平见林小唐举动之间颇有章法,恍然明白过来:“灵斗?” 正是灵斗现身了,他说道:“青衣尊者此人心术不正,恐怕是个反复小人,你真要信他?” 青衣也看出来了:“有意思,一个身体,两个魂魄。不嫌累吗?你趁我不备偷袭我,就是君子所为了?”他缓缓举起剑来冷笑道:“要不,再试试?” 灵斗一个伸手,安三平手中的阳武剑便到了他手里,他剑随心动、心随意动矫健敏捷的身影,旁人根本看不清楚,可一旁的安三平是了如指掌,再熟悉不过了:斩魂剑法! “魔界之人修炼灵体甚于一切,灵斗用离魂谷的斩魂剑法是做什么?”安三平想到这一点,不由大声喊道:“大哥你不是要杀他吧?” 青衣尊者不敢大意,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一种说不上来的胆寒迫出了他心底的杀意,蛇剑化灵如一条长蛇蜿蜒盘旋,在对手刚猛的剑气中见缝插针,消其杀意之外,剑芒似乎蛇头般衍生出几个扑向林小唐! 灵斗哼了一声跺了一脚,脚下灵力汹涌澎湃而出,青衣跃身躲过,手中剑气便弱了一些,趁此机会灵斗换了一招“天葬”不由分说碾压过去! 蛇剑剑势一破,青衣不知斩魂剑法的厉害之处,遂化出灵力结界来挡,他本身灵力深厚,若遇见其他倒是可以趁机逆转局势,可安三平知道斩魂剑是如离魂刃一般,可吃掉灵力反噬过去的,想到青衣尊者好歹放过他一次,所作所为不至于此,当下未及多想,跃身至青衣身边拿起他的蛇剑带着他使出一招翩若惊鸿破了天葬剑招! 灵斗不是当日的萧子衿,自然已经察觉避过,他瞥向安三平很是不满:“为何救他?” 安三平急忙反问:“为何杀他?他是魔界尊者不假,可毕竟未曾伤害我等。何况他也算曾经救我一次。” 青衣看看握着自己手挡在身前的安三平,抬起头看着灵斗苍白着脸不语。 灵斗答道:“自我进入魔界,他是第一个让我觉得灵魂黑暗深不见底的人。我不信他。” 安三平急忙反驳灵斗:“我知道你向来不会错,可我们迟早离开这里,他灵魂如何将来如何与我们并无关系,他自己也说了,这就是一桩交易罢了!”他转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青衣尊者:“那…我们的交易,还作数吗?” “作数!我甚至会尽量调开我自己座下的殿军,让你们更容易行事。丑话说在前面,这里毕竟是我魔界,若得了解药还不走,休怪我翻脸无情。你们即使修为再高,留在魔界,迟早也要谪仙,到时候修为被蚕食,恐怕区区一个护法也能对付你们!”青衣尊者一字一顿说道。 说完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好了!人也见了,架也打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安三平,记得打架别伤了脸啊…走了!” 他悠然而上,留下风声一片。 安三平转脸问灵斗:“那…还去不去渺生桥?” 灵斗一身清冷不理他,转身就走,安三平苦着一张脸,赶紧跟了上去。 “到底人家救过我一次,知恩图报,我放他一马也理所应当,再说人家也未曾对我们出手嘛…”安三平解释着。 “再喋喋不休,就打晕你。”灵斗不看他,一个加速去往远处可见的烟雾缭绕之地。 安三平连忙把嘴闭上,心道可苦了林小唐,下次再见青衣尊者还要提醒他小心为上。 等到靠近了那处烟雾弥漫的地方,安三平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烟雾,而是水雾。 他们落脚在一片树林边,这里土地湿润,身旁就是一条静寂无声的流水大河,安三平仔细听了听:“这条河真的没有声音,这就是弱水河?” “看样子,这里是下游,往上走吧。那里灵气颇盛。蚀骨兽在不在附近,很快就知道了!”灵斗大步向前。 安三平亦步亦趋,心里有点感慨还是当初怀里那只猫讨喜一点。 没走几步,眼前突然化出一座桥来若隐若现,安三平惊呼道:“渺生桥?” 灵斗看了他一眼,大概觉得他大惊小怪,不理突然出现的那座古怪的桥,继续延着河边走了过去。 安三平觉得自己并没有大惊小怪,且不说这座桥突然出现,不像是真的。一般的桥应该是正正横跨河水两岸才是,可这座桥,却是斜跨,就倾斜的角度来说,特别像是对他们的一种…邀请。眼前这座桥若隐若现,又是更加奇怪的地方,安三平他们走上一段,它便在不远处又出现一回,很是倔强。 “这个桥…它想干什么?”安三平追上灵斗扯着他的衣袖说道,灵斗看他一眼,安三平连忙放开手。 “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就好,理他作甚!” 这就是灵斗的回答。 “可是…”安三平拉住灵斗:“你不觉得,身旁的景物一直在循环吗?” 灵斗站住片刻:“那就上桥。” 第九十九章 前世今生 安三平看着灵斗毫不犹豫地踏上那桥的第一阶梯,稳稳地踩实了,走了上去。 安三平跟在一旁虽说不怕,但心中警觉着:“渺生桥,到底有何玄机?” 这桥看似平常,不知怎的像是会生长,二人只觉越走越高、越走越陡,安三平瞅了瞅身旁,见灵斗心无旁骛,只管拾级而上,犹如常人行游般自在豁达,心里不免又佩服起他来: “他跟林小唐的个性,谁知一个如冰一个似火,截然不同,如今竟然要共存于一身已是不可思议。世人都说,君子一诺、生死相随。灵斗必不屑说出此等言语,林小唐亦不懂得说这样的话,但不论他是谁,都一直不问吉凶辅我左右,实乃为我之幸。” 正想着往日种种,只见灵斗停下了脚步。 安三平左右一看略略有些心惊,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顶端,云雾缭绕遮住了视野,茫茫四顾竟不知身在何处。 灵斗倒不急着往下走了,而是站在这最高处,四处张望起来。 “这桥也太高了,这一向爬个暮苍峰,也不过如此。”安三平说道:“四下里皆是水雾,谁看得清这水里有什么?” 正说着他大吃一惊,不知何故起魂石突然现出身来,在他们头顶发出柔和光芒,那云雾里便现出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来: 一个笑容灿烂脸上有红月印记的黑衣青年携手一个温文尔雅的白衣男子畅游星空,后衣袂飘飘落于一石桌前,片刻后又来了一华袍男子,三人谈笑间矜持自若,都十分坦荡开心的模样,白衣书生执笔为另外二人画像…直到星空隐去白昼来临,白衣男子化为桌旁一颗大树,另外二人也躬身告辞。 安三平看到这里很是震惊:“灵斗!这是什么?那潇洒的黑衣男子…便是你么?那白衣人,好像是甜甜?” 灵斗紧锁眉头,似乎拼命回忆着什么,可是什么也记不起来的样子。此时眼前画面变幻,他们又继续看到: 黑衣青年被一道白光骤然击下,倒在石桌旁,华袍男子赶到,咬破手指在眉心画下一道咒印,咒印覆向黑衣青年额间,后者羽化,慢慢消散殆尽。树妖白衣男子出现,跟华袍男子一起看星空中一天星陨落。这时一红衣女子出现,奋力去追那陨星。而白衣男子砍下一半树干化为拐杖,自己也仿佛受了重伤,费力同华袍男子说了什么之后,也起身追去。 “所以,小甜甜就是这颗大树?他原本就认识你!”安三平仔细回想着离魂谷那一夜,小甜甜的种种反应,当时他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的东西,如今想来,确实不对劲。 “那华袍之人看样子大概就是前任魔尊了?看来这座桥,会重现桥上之人在魔界的记忆。”灵斗依旧没有表情:“可我依旧不知道自己是谁。这记忆于我,也并没有什么意义。” 安三平笑道:“怎么会?只要出去找到甜甜一问,便都知道了!还有一件事,很多年前,明清道人对战魔尊之时,难道你并不在场吗?你可有见过那位魔尊?” “没有印象,自觉可幻为人身,也是到了离魂谷遇见付红莲之时。”灵斗思索道。 “那红衣女子,会不会,就是付前辈?” “应该是她。走吧!”灵斗波澜不惊的样子,令安三平很有些使不上劲儿帮不上忙的挫败感。 刚走下重重雾霭,灵斗又停了下来,向安三平说道:“准备好打一架。” 安三平赶紧看向前方,还什么也看不清的时候,前方已有人声传来:“擅闯渺生桥者死!” 安三平心道:“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接下来是不是要乱箭齐发?” 然而并没有。 待他们戒备着走下去的时候,才发现是前方不远处有人正在打架,青衣尊者说这里重兵把守不假,但这重兵如今正背对着他们站着,不知道他二人在身后。 安三平还没看清打的是谁,灵斗已经窜了过去,那些士兵如被电击了一般回头来看,见了鬼一般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安三平讪讪一笑:“我们只是恰巧路过…” 前方已轰然乱作一团,灵斗一向出手如电,那些人显然不是灵斗的对手,转眼间扎堆一般哀嚎着跌了一地! 安三平见眼前的一队兵也合围了上来,摆着手商量道:“能不打吗?” 他们如临大敌,已手握兵刃四面列阵杀来! 安三平也不敢拔剑,将那剑鞘压着灵力举起一记横扫千军,那些人如遇大风拦阻,先是举步维艰,后来竟半步也不得向前了。 维持着这局面片刻,安三平心想着耗下去不是办法,那边灵斗已转身看见他如此虚耗内力,三步并两步奔来举掌相帮!这下可好,百人合围安三平瞬间变成了二人夹击百名士兵! 那些士兵两下受力,个个气血翻涌面红耳赤,骇然大呼! 安三平见他们似乎要窒息而死,连忙撤了招,那些士兵都似乎虚脱,再无力气,大口呼吸着瘫倒在地。 安三平想了想,反而拔剑出来摆着架势说道:“我本无意伤人,只不过为寻一种人面蛇身的怪兽误闯此地,各位若能指引那怪物所在之处,我等马上离去!” 此时所有士兵都已负伤,从人堆里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灵斗,另一个是那抢果子的红衣姑娘。 安三平见到她十分奇怪:“你怎么也跟来了?我们的事与你无关,你何必跟来惹祸上身?” 那姑娘笑道:“你不用管我。我跟着自有我跟着的道理。”她看看灵斗:“你们怎么从另一头过来了?他们只守着这一边缺口,我怎么不知道那一头还有路可通?” 有一首领模样的人喘息着说道:“你们,究竟是从哪里过来的?” 安三平规规矩矩答道:“从桥那一头过来的。” “这不可能!”守将几乎直着脖子叫了起来。 安三平回头要指那座桥时,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桥的影子。他自己也疑惑了一下。 “蚀骨兽,见过没有?一白衣脱俗的姑娘,或是紫衣蒙面的姑娘,见过没有?”灵斗问道。 安三平留意到灵斗此时正牵着那姑娘的手不放,很是不解。 “我们今日就只见了你们三人,此地要到二十六日后才解禁,并无别人敢闯进来!你所说的蚀骨兽,更是未曾见过!你们是何人,报上名号!”那守将不忘职责。 “你一问三不知,告诉你又有何用?你还敢上门挑衅不成?”红衣姑娘打趣道:“我看不如通通打晕了,让我们好好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 一句话提醒了安三平,他摸出一包不归人交给灵斗,灵斗一握而成齑粉,展翅盘旋了一番,那些人便都不省人事了。 “这弱水?有何不同之处?蚀骨兽既然是蛇,会不会藏身于这弱水河之中?”安三平扔了一枚石子进去,半点水花也没有激起来便消失了。 灵斗也倏地张开翅膀,拔下一根羽毛,丢了下去,三人眼睁睁看着那根羽毛像是被溶解了一般立刻消失无踪了! 这!他们大惊失色。 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生物藏匿? 安三平惊恐之余难免失望,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往上游看看,或许见到那个瀑布也好。” 话音未落,树林里窜出一个人来,未见其人先闻剑意,点点寒光直指灵斗上盘几大要穴,灵斗急忙退避跃身而起,安三平看清了那人面目之后,脱口喊道:“灵斗!是他!” 灵斗不等他说,已经纵身招呼过去!杜凤泽一击未中已失先机,灵斗攻其破绽抓住他本是轻而易举之事,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眼看就要抓住杜凤泽时,他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灵斗举着手掌在空中,他只迟了一步。 安三平心急如焚,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可以抓住元凶,真正是风声雷动,变化皆在瞬息间。 “所以杜凤泽真的没死!他要抓林小唐!”安三平急忙说道。 他又看着杜凤泽消失的地方说道:“他是正好在此处出现,还是专程前来试探?意欲何为?” “他一定是刚巧出现在这里,顺便试探一下能不能抓住你,你想啊,要是专程来抓你,在自己的地盘怎么会一人独自前来、又匆忙逃走呢?”那姑娘笑眯眯地说道:“我已经记住了他的味道,下一次百米开外,我就能发现他!” 安三平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姑娘,你是魔界中人,为何要帮我们?” “我是魔界中人那又如何,也有自己的喜好吧?我喜欢帮谁就帮谁,不可以吗?”那姑娘一笑,明眸皓齿让安三平不禁心里也跟着明亮了一番。 灵斗看着她的脸:“我以为你是付欢儿。” 那姑娘愣了一下笑道:“你喜欢那个付欢儿吗?” 灵斗一本正经地答道:“是的。” 那姑娘看着他严肃的脸掩嘴笑道:“那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 安三平不用想也知道,灵斗果然冷冷说道: “是的。” 第一百章 鹬蚌相争 “你说什么,长老被杀?可本公主,并没有要你们杀了他啊!” 八品绛雪殿中,青衣尊者一字一句地将封恶村中情形尽数禀报给了公主。 “被你误杀?”公主捧着心口惶惶而悚:“这么说来,是那入侵者故意设局为之?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尊者可知道他们的来历?” “他们,是凡人。只有一个像是妖。”青衣尊者轻描淡写,同时注意细察公主的表情。 “凡人?修仙者,莫非正是那暮苍峰和出云峰的人?” “差不离。那样的修为,也不作他想。” “好啊!他们关了我父尊这么多年还不罢休,如今竟然勾结紫衣,找上门来了,意欲乱我魔界,简直欺人太甚!”公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怒形于色,殷切问道:“能者劳心,如今魔界一切事务有劳尊者,不知如今情形,尊者打算如何平定?” “入侵者几人中,属下已亲身见过的有三个,都是上仙品级的高手。人定不如天算,公主,天卦说今年魔尊即将归位,属下原本以为是暮苍峰会顺应天时放人,现在看来,他们不仅并无此意,反而变本加厉潜进魔界图谋不轨…” 公主眼中一亮,看向青衣尊者。后者微笑着说: “公主慧心,必然已经想到了,依属下看来,此时暮苍峰应是力量最为薄弱之时,不如趁此机会将计就计,趁着他们主力在魔界寻找什么蚀骨兽,还不知道如何出这魔界,本尊派人拖住他们。请公主立刻下令着赤衣白衣两位尊者带护法们前去暮苍峰全力救人,只要魔尊归来,一切都值得;至于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属下自会设下陷阱逐个击破,还请公主放心。” 公主盯着他,一边听他说一边点头赞成:“本公主是个没有主意的,被紫衣蒙蔽了这么多年,也耽误了魔界这么多年,果然是青衣尊者忠心赤胆,好谋划!既然这样,就按你说的,不知赤衣白衣现下何处?” 青衣尊者躬身道:“连棕山封印被破,重役者以魔界长老不仁为名,四散行乱,白衣尊者已去镇压了!赤衣正带人四下搜捕凶兽,属下听说亦颇有成效。待他们事毕,属下让他二人来见公主。” 公主抬起纤纤玉手:“不必了,我拟一份手书,你带去任命就好,用人不疑,本公主愿意相信你。父尊不在,那大微宫,本公主也上不去,想来那里很多物件都已残旧不能用了。这些日子,本公主要带着侍女们赶工亲手做一些织锦出来备用,静待魔尊归位!若无大事,便不要扰我了。” 青衣尊者闻言双掌向上施了个大礼:“属下遵命。属下告退!” 青衣尊者走后片刻,公主看向手中的药盅子,轻声说道:“出来吧!” 两个身影闪现出来,其中一个问道:“公主当真信了他?” “青衣心里想什么,本公主岂会不知?他这么多年跟紫衣分庭抗礼,好不容易我这个糊涂的公主利用入侵者帮了他一把,名正言顺除了紫衣这个眼中钉,接下来他迫不及待要做的,当然是借机除了我父尊!他才好顺应天意,接掌魔尊之位。届时,就算他不敢过渺生桥,也是一手遮天。” “那不是还有赤衣和白衣两位尊者?”另一人问道。 公主用银勺慢慢搅着碗中药汁,缓缓说道: “赤衣跟我父尊有八拜之交,他妹妹为了我父尊也付出不少,至今仍然滞留凡间。他们九尾一族自视上古神族,甚为清高,只求逍遥,从不把名位放在心上,听说赤衣本是上仙,因不满天界诸多条文束缚,自己来投的魔界。这样的人于天理道德之外,最是重情,也幸亏天地之间尚有这样的人在。他若去救父尊,本公主很是放心。白衣尊者能力大大不如青衣赤衣,且性格刚直,料想他翻不出天去。” “那,公主真的不做点什么吗?” “我只信我自己。陶陶,到时你带上手下暗中跟去暮苍峰,只要看见我父尊,立刻持我令牌接手带回。” “是,公主。属下还有一事。” “说。” “虽然公主不说,但外面护法之间已有传言,说大微宫明灯,宝座上,已坐了人,新任魔尊,已经…在魔界了。” 公主停下了动作,掩嘴娇笑道:“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了。你可听说过,厌徊此人的大名?” “厌徊?不曾听闻,还请公主指教!” “总之,此人动不得。当年若不是为了他,我父尊也不至于此,我本来应该恨他,但若我如此,也枉费了我父尊这么多年来的深情厚意。罢了!既然青衣说要逐个攻破,小凤,你暗中留神,那个叫林小唐的,若他吃点苦头就算了,若危及生死,记得出手相帮!待他想起自己是谁,我父尊归来,便是魔界重振之时!” “可是,属下发现,身怀起魂石那面具小子此番似乎并没有来魔界,只有那林小唐来了。公主说二人缺一不可,这该如何是好?” 公主轻轻哼了一声,一切都视乎浮云般说道: “陶陶你~不是要去暮苍峰吗?你必定会见到那小子。只要说林小唐有难,他们见不到人回去,却只见到魔界之人,必定相信,到时他必定跟来。只要他过了通天之门,你们立刻放出化龙鼎,将他跟起魂石一起炼成丹药。嗯?” “公主万全!属下领命!蚀骨兽…属下正在派人寻找,找到之后,如何处置?” 公主歪着头思考一番笑了: “是啊…我忘了,小凤,蚀骨兽一事你们做得非常好!也让他们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知道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想想还真是解恨啊!小凤,待我父尊归来,你便是新的紫衣长老。只要有本公主在一天,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公主说话声音依然柔美动人,外人听了必定心中摇曳,可这把声音渗透了杀意恨意,叫一旁俯首的二人也不禁噤若寒蝉。 她笑颜如花继续说道:“若找到蚀骨兽,就杀了吧。本来也是凶兽,虽然珍贵,可千金难买本公主开心哪!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又轻轻咳嗽几声,想起来一事:“对了,若真捉到了,先关着别杀。这几日放出消息,就说我病了,若有人能治好,本公主可送他一个愿望。但,长得丑的,就别来了!看着闹心。” 身后二人对看一眼:“可是…魔界医族,乃穷途一族,他们一族面生杂色,没有几个长得周正的…” “照做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公主将那药一饮而尽。 “是!” 青衣尊者刚出了绛雪殿,侍女会妍便迎了上来,青衣笑道:“有我的气息,还是护不了你?气色不佳啊。” “会妍无能,上不了八品,重压之下,尊主再不出来,属下怕要晕倒了。” “周围听到了什么没有?” “什么也没有听到。尊主就在殿内,也没有察觉吗?” “没有。这个公主,如果不是真的一无是处,那便是真的高深莫测了。”青衣稀松平常的表情,旁人不知,还以为他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尊主真的要相救魔尊?” “不是我,是赤衣白衣,他们去救!本尊就在魔界,跟那些小朋友逗逗趣,岂不是更好?”青衣负手跃起,下到慕幽泉。 “可若真的救回来…” “暮苍峰能关得了魔尊,自然是非同寻常之处,他们去救,虽然比往常胜算大些,可通天门只能过六品,百余人而已,一个不小心,赤衣白衣恐怕就回不来了!就算侥幸得手,他们杀了那么多人,在魔界的这些小朋友知道了,能饶了始作俑者吗?” 会妍恍然大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尊主是要随赤衣白衣动手之后,引入侵者们回凡界,来一个里应外合?” “啧啧啧!想一想那场面,必定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他似乎有些不忍心地摇摇头,想起什么,对会妍说道:“传我命令!渺生桥附近,有一面上红记者,杀无赦!若有白衣红绫之人在旁,将之引开,不得伤害!” “是,尊者!”会妍答应了一声,离开了慕幽泉。 “安三平…”青衣尊者看着温泉边托盘中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棉布衣裳轻声说道:“你竟然是出云峰的人,到时,本尊亲自去帮你报仇。你可要…领我的情啊!” 安三平走着走着,突然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他说道:“一定是我师兄念着我了…啊呀,我答应了谷姐姐,说好我们两个必要有一个守护在师兄身边的!怎么竟忘了这事!” 红衣姑娘笑了:“你现在更要担心的,是你的那个谷姐姐才是吧?!” “是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安三平从未感觉如此彷徨无助过。 “她并不在附近。”灵斗说道:“但瀑布就在前面,看看再说。” 第一百零一章 执子之手 瀑布映帘在望,安三平先是习惯性地看看周围有无阵法埋伏,越走近时就越发紧张起来:以往也曾见过山涧瀑布,隔着老远时那流水冲击声就震耳欲聋,现如今他眼前这从天而下的巨大水幕,却一点声音也无,你道诡异不诡异? 三人各自仰头看着这幅魔界奇景,红衣姑娘揉揉脖子蹲在地下沮丧道:“这有什么好看的?灵斗你设法将这水帘子掀开,我们少不得要进去瞧瞧!” 安三平冲她一笑:“小红姐姐,你是魔界的人,知不知道如何才能穿过这个弱水瀑布?” 红衣姑娘白了他一眼:“我~!我要是什么都知道,还跟着你们干嘛?该一鼓作气带领你们把要紧事儿都给办了!比如说,帮你们找娘子。” 灵斗看起来并不着急,立体深邃的五官映着漫天浅紫色的霞光,本该柔和的脸越发冷峻起来:“我是谁。” 安三平看着他茫然若失的表情,也猜出来一二:“难道这里的景物,让你感觉很熟悉吗?” 其实灵斗若有了自己的身份,安三平心里是多少替他开心的,他想起常月教他:人之一世,有来有去,星晓行前路,日暮有归途,这前路与归途便牵扯世人一生,情丝万缕在其中。 所以安三平觉得,就算灵斗原来是魔界的人,或与这里有着莫大的渊源,总算他知道自己从何处来,这便是好事。至于往何处去,此时想多了也未必有用。 只是眼前这飞流直下的庞大水幕,犹如无根之水天上来,且密不透风到一只蚊子恐怕也飞不进去,旁边甚至连一个可以落脚的岩石也没有,这弱水沾上了又非同小可,想要进去水幕后面看看,又谈何容易? 安三平头一回见到灵斗一筹莫展的样子,小红姑娘百无聊赖地拿树枝在地上乱画起来:“你们到底敢不敢进去?要不,本姑娘试试?” 小红说做就做,走上前摆足了架势,鼓起了圆圆的腮帮子,拼命蓄着灵力,红色祥云般的灵力快速萦绕涌将出来,一并也让她露出了真身。 “怪不得你错认了她是付欢儿,原来她竟是九尾狐!”安三平笑道:“我说怎么连你也会认错了,原来是一家子啊!” 灵斗眼中星海浮沉,并没有答话,但安三平看见他多看了小红一眼。 那红色灵力也算得上强大了,若这是凡间的瀑布,必定要被一冲而开,短时间内成为两股,或者干脆被那如实体般的强风掀动,像打开门帘一般向外散开。可是这个瀑布… 安三平心中想起了两个词语:“老成持重,纹丝不动!” 这瀑布竟然像是吃了那所有的灵力,红色灵力眨眼间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了! “这弱水,要如何是好?鬼竹也真是的,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安三平责怪自己当时没有问清楚。 此时灵斗忽然摇了摇头,看着发愣的小红喊道:“小美人儿,你怎么跟来了?!” 小红看着他宛然一笑,如拥春风。 林小唐醒了。 安三平叹了一口气:“又要从头说一遍了!” 简单陈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林小唐皱了皱鼻子不以为然地说:“我管他灵斗是谁,身体是他爷爷我的!休想胡作非为。那个青衣打了就打了,还要看黄历不成?这个瀑布么…有点儿意思。我试试!” 他哗地一声张开翅膀,冲安三平笑道:“要不要我当一回你的坐骑?” 小红一听眼睛贼亮得放出光芒来,整个人蹦蹦跳:“我要我要!我想跟你去看看!” 安三平不好意思跟女孩子争,何况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只好说道:“留她一人在下面站着也是不放心,大哥便带她上去看看吧!” 林小唐便携了小红越过一层云雾直窜了上去! 安三平老实在河边等着他们回来,忽察觉身后树林中似乎有打斗之声,他赶紧躲躲闪闪着,循声找去,林中一片空地中似乎有身影,等他走近看时才看清,是一支身着金色盔甲的殿军军队。大约有十几人,执着剑戟兵器,作出各种或警戒或打斗的动作来。 安三平躲着看了片刻,十分讶异:因为那十几个人,一直维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好像是…冻僵了一样! 安三平敛住气息,悄悄靠近了一些,又靠近一些,待到他看清其中一人的脸和手时方才察觉,当下毛骨悚然! 那个人表情骇人,面部蓝黑僵硬,眼珠子已经跟皮肤同一个颜色,他分明已经化成了穿着衣服的石像! 安三平吓得自己的心脏急跳起来,他麻着胆子,再向前走几步靠近了,用剑鞘轻轻碰了一下那殿军的手,霎那间那整个人都碎成了一滩粉末,徒留一套金光闪闪的盔甲落在草地之上! 这时另外那十几人之间好似有感应一般,纷纷化为石粉倒落在地,把个安三平吓得手抖心颤面色发白。 打架的时候他也不曾这么害怕过,这是何等阴毒的人!何等残忍的手段! 他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刚要退步抽身,感应到一股灵力从背后向他袭来! 他不假思索躲过一招,截住对方的手腕拆了几招,这才看清楚来人面容,他立刻大喜过望:“谷姐姐!” 莺黄色的半袖衫衬着色如春晓的标致清冷模样,正是安三平心心念念的谷花音! 此时谷花音盯着他看了半晌,蹙眉疑惑道:“你叫我什么?” 安三平一愣:“谷…姐姐啊!” 话一说出口,安三平才想起来如今自己没有戴面具,并不是她所认识的林谷主! 又想了一下,庆幸起来,不戴面具的他,也是谷花音曾经认识的出云峰药童安三平。安三平也曾经称呼她谷姐姐,这没有错漏。 谷花音收了招,面上疑惑未减:“你…是谁?为何我觉得你身上的味道,如此…熟悉。” 味道?安三平看了看自己的白衣红绫,是了,是梨落的味道。 “她竟然问我是谁?”安三平恍然大悟:“谷姐姐,你不慎跌进来魔界,可能灵魄记忆有损,你别怕,等我们回去离魂谷,用一用以魂养魄之术,便可痊愈了!” 安三平看谷花音有些无所适从,很是心疼,他看了看四周说道:“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再说。” 他想起林小唐耳提面命的三招:“嘴要甜,皮要厚,手要快”,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牵住了谷花音的手。 他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谷花音甩开他手并且怒目相向的准备,谷花音一向自重骄傲,别人喝过的茶杯碗筷即使洗过了,她也是不用的。 如今他可算是乘人之危,可是…他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宁愿她讨厌我,也不要再默默无闻。” 触摸到她柔荑的那一刻,安三平心中荡漾又提心吊胆,然而让他欣喜不已的是:谷花音并没有甩开他。她显然愣了一下,看了安三平的脸片刻,但最终迟疑着随他牵着去了。 安三平牵着谷花音慢慢走出树林,那只手的每根手指头,他一动也不敢动,只怕谷花音借着那个时机,便要挣脱了他。 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走着,甚至有些希望这条凶险的路,可以更长一些。 到了岸边,林小唐他们还没有回来。安三平扶谷花音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他自己则坐在一旁看着她:“谷姐姐,我帮你把把脉。” 他有些孩子气地想:“这一次,能不放手,我绝不放手。” 谷花音点点头:“我心里很喜欢你衣服上的味道,知道我们确实认识。可,你还没有跟我说你的名字。” 安三平替她切着脉,一边凝视着回答她:“这个问题,很久之前,你也问过。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叫安三平,来自出云峰。” 谷花音喃喃念着:“出云峰…出云峰?那…我又是谁?” 安三平温和一笑:“你是谷花音,离魂谷后人,你是我心中…最在意的人。” 这句话,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练习了无数遍,他可以想象,如果今天不说,将来又不知等到何时,他才能再有这样的勇气和机会。 谷花音冷不丁听他这么一说,面色微红起来:“我们…认识多久了?我们有婚约吗?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一口气问的这几个问题,让安三平听得心中波澜起伏,一时间百种滋味在心头。 正想着怎么细说时,林小唐带着小红落在了眼前! 林小唐一见谷花音十分惊喜:“谷姐姐!你竟然也在这里!太好了!这就是我二弟好人好报了!” 林小唐随口一说,岂料他二人心中所想,谷花音更加笃定安三平是如今她所依靠之人。 小红见到谷花音,竟然十分欢喜,二话不说将她拉到一边去说话。 留下安三平一人坐在石头上,转过身去无声泪目! 林小唐一见,傻了,走过去悄悄问道:“二弟!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 安三平含泪笑道:“她忘了一切!我…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林小唐听他如此说,心中恻然:初次见谷花音时,他是安三平,她没有爱他; 后来近水楼台,安三平戴上面具变成林小平,成为她的谷主,她依旧没有爱他。 这一次,她忘了他,安三平是她的陌生人,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第一百零二章 身入杀阵 安三平的视线越过林小唐的肩头看过去,只见小红正手舞足蹈地向谷花音比划着:“…高阶云台…坐着一座好大的石门,这瀑布就是石门底下的缝隙里流出来的!门前还有两个石头人,正对着举杯喝酒的样子,他就带着我轻轻站在一个石人头上,我一掌打过去直冲在门上!”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灿烂一笑,谷花音正听得入神,见她突然不说了,于是把一双翦水大眼眨了眨伴着一声:“嗯?然后呢?” 林小唐恰恰回头看见这幅画面,一个冰肌玉骨一个蛾眉皓齿,如雪山红梅般兼得晶莹鲜活。 这一看,他也失了神,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安三平低声喊了一句:“大哥~”这才将林小唐的神思叫了回来。 安三平见林小唐有一瞬间的失落,以为是因为此行没有成果的缘故:“那石门大哥也打不开吗?究竟是怎样的?” 林小唐撇着嘴摇摇头:“你也不用再去瞧了!门外有什么禁制,不是结界,连我也过不去,那门上倒有一个坑,定是钥匙机关,没有钥匙,再多的灵力也是徒呼荷荷!我就说青衣那厮不会那么好心,吊足了胃口,定然留了后手等着我们!” 此时谷花音走了过来问道:“找不到回去的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安三平急忙笑着安抚她:“本来也刚到魔界不久,其实并不急着出去,尤其付欢儿和楚问心两位姐姐还没有找到,我师兄也还在寻找蚀骨兽,这几件才是最为要紧呢。若没有蚀骨兽,才真正是白来了一趟。” 小红撅了撅嘴趣笑道:“你这个人!哪里来那么多的姐姐?” 谷花音听说,也抬眼看着安三平。 安三平不假思索地回答:“长幼有序,她们年纪比我大了那么一些,自然要称作姐姐,才算以礼尊重了。” 林小唐嬉笑着摇了摇头:“那你说,我为何一直称呼欢儿妹妹,她叫我小唐哥哥?” 安三平细想来还真是如此,从前竟未曾注意过,他问道:“是…因为欢儿看起来小一些吧!” 林小唐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把想说的话咽回肚里:“算了算了!你若能懂,也不至于此了!等回去了我慢慢再告诉你听!” 谷花音一头雾水,听说一定要先找到蚀骨兽才能回去,便一门心思想着这件事: “蚀骨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东西?我刚才也是一路追着一个东西过来的,它的气息甚是奇怪,像是灵兽,又像是人类。我一路跟到这里,不见了踪影,却见到了你。” 谷花音看着安三平认真地说着话,后者却有些发呆。 小红瞄了瞄安三平,大声喊了他一句:“傻子?” 安三平吓了一跳赶紧说道:“哦!我方才也是听到一些动静才去的林中,见到时,那些士兵已全部化成了石粉,非常可怖。这种厉害残忍的法术我闻所未闻,只在巨风山庄见到过类似的景象!” 他几乎可以笃定地说道:“我相信刚才殿军们遇到的一定是蚀骨兽!它可以那么短时间一下子杀了十几个五品殿军,定然十分可怕,我们要时刻警惕!” 说到“警惕”这个词时,四周突然阴风惨惨起来,白昼忽成傍晚,安三平心知不妙,他们立刻起身各自背对四顾,只听得那弱水河仿佛有了声音。 “水里有东西?”谷花音说道。 安三平紧紧盯着河面答道:“这不可能!这河水能把石头都吃掉,怎么会有东西?” 不幸的是,这次谷花音说得对,水面上陆陆续续冒出了黑乎乎的影子来,先是一个人头,然后是半个身子,然后…就没有了! 他们从水中升起,带着令人几欲作呕的恶臭,漂浮着,徜徉着,但方向大致是安三平他们的方向没错了! 谷花音一个飞刀过去,那半人似鬼的东西竟然恰到好处地偏了偏,拙中见巧地躲过了! “这东西是死人吗?要把我臭晕了!怎么办?打是不打?不打就跑啊!”小红急了。 安三平一招玄宗剑气备守坛庭,再辅以他望了师叔一瓶不知什么毒药搅着剑气一股脑儿扑了出去,见那些东西根本毫无反应,越逼越近了!他立刻拉起谷花音说道:“走!” 几人慌忙跃起,岂料迎头一张大网撒下,安三平慌忙中尽力一剑扫过去,那网断成了两半,但那两半网又各自成为完整的一张,继续向他们而来! 林小唐反应奇快,已经绕到那网子的后面伸手扯住了两张缚灵网! 他以为得手,岂料双手猛然被绕回来的网全部缠住,将他手臂掣过头顶反向拖行而去!他试着挣脱,却发现双手已使不上什么力气! 安三平见林小唐被缚灵索拖走,持剑出鞘,紧追不舍! 谷花音正用飞刃对付后方的魑魅魍魉,小红喊道:“你别浪费力气了!那些没有实体!走!” 林小唐被拖行的速度飞快,安三平不敢贸然出剑怕误伤了他,心想那拖着林小唐的人必定就在后面!!念及此处他大喝一声举剑一招蛟龙入海,人虽然还是赶不上,剑气已随着他身形所指,越过林小唐重重向前击去! 现在谷花音在身旁,他还并不想轻易用离魂谷的招数,只怕她一时想了起来,自己便没了机会。 这一招马上见了效果,林小唐的速度已是慢了些,他自己抓住机会立刻一个翻跃,回身站稳张开翅膀平衡那股力量,同时向前看去! 安三平听见小红背向他们叫喊了一声:“中计了!” 这一下,安三平总算是看清楚了!登时心里一沉觉得大大不妙! 前方浩浩荡荡压风而来的是一支万人大军! 寥寥几面黑旗残破无字随风飘忽,军队无甲,黑衣黑面,鸦雀无声,有的只是重压人心、令人窒息的一股暗黑力量! 前无去路,后有幽兵! 小红哀嚎了一声:“惨了!这么多人,怎么打?” 安三平慌张答道:“你还…要打吗?” 林小唐咬牙用力挣扯抵消着双手上的缚灵网的力量,竭力退到安三平旁边:“好汉不吃眼前亏,当然是、逃啊!他娘的这…是什么个玩意儿!” 所幸安三平并非不学无术,知道这个虽比普通的缚灵网更加厉害,但本质还是一样的,灵力越强大的,越是挣脱不开,如同水蛭吸血,死缠不休。要想破解,只有弃车保帅,江湖中常有人为了保命舍出随身的灵器去吸引强大对手的缚灵网。 此时他们听见军阵前一个干枯苍老的鬼魅声音:“抓到你了…” 像是感慨,像是不屑。 一阵狂风大作,林小唐额头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道:“太强了!有没有办法!” 安三平无暇多想,当下一边提醒林小唐:“大哥收力!”一边举剑凝聚内力,劈向那已化作长索状的缚灵网。 果不其然那灵索随剑而来,如蛇般蜿蜒盘旋而上!安三平胸有成竹,准确的说,是胸有乾坤图,无形中一股强大吸引力将那灵索尽数纳入其中! 各位看官见字冗繁,但发生在安三平与林小唐之间,此举不过短短一瞬! 场面凝滞一息,那万人之阵突如泄洪般,作虎扑之势冲了过来,掀起冽风阵阵令人心畏胆寒! 上天入地都是兵,安三平觉得这次恐怕再难以逃脱了! 他第一反应是推出一个常安结界,将那三人置于结界之中一掌震远,自己提剑回身毫不犹豫杀了进去! 林小唐在迅速退去的结界中整个人都傻了,反应过来骂道:“想死不挑好日子?!灵斗你给我出来!” 他回头急促说道:“你们两个丫头自己躲好了不许胡闹!顺手再做几个结界护着!千万别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完林小唐便径自出了结界,小红急忙扑过去时,立时被结界挡了回来!谷花音试了试也是一样,急得问道:“如何出去帮忙?” 小红看着他们越来越小的人影:“常安结界与他内息相连,若他死了,结界自然就消失了。” 此刻结界护着她们二人悠悠停在了一棵巨大杉树的树顶上,她们紧张地看着远处的战场。 安三平此时只想着一件事情:杀出一条血路,让林小唐他们找到缺口趁机逃走! 他自下山以来,从没有亲手杀过一人,因为他还想着回到干干净净的出云峰,他不能杀人。 但此时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一边召唤出起魂石作为金光盔甲护住身体以求自保,一边使出最具有杀伤力的斩魂剑法! 剑锋所到之处,那些黑影便消散殆尽!很显然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一定是某种灵体! 安三平知道自己入阵时,没有瞬间被那么多人一拥而上压倒踩死,正是多亏了起魂石的存在。可他从没有这样战斗过,能撑多久,他真的不知道! 斩魂剑法虽是天下第一剑气,能杀灵斩魔,但对于使剑者的内息要求还是极为苛刻的!师兄常月一直说他内力平平且毫无长进,他这么打下去,岂非自寻死路? 第一百零三章 一息执念 安三平快剑如风竭力厮杀,觉得周围的黑影越来越少,以为是被他剑气震慑,一个回身才发现,他们都已无视自己扑向了后方。 安三平这才明白,他们的目标是林小唐?! 眼见林小唐身形忽闪忽现,上窜下跳地躲避,安三平知道他大哥的速度快,可怎么架得住如今对方人多,若再有什么阵法法宝,定是扛不住的。他虚晃几招急忙飞身过去,一路以速度最快的翩若惊鸿来格杀,待到与林小唐背靠背时只听他大哥说道:“看来还是免不了让你当一回坐骑了!上来!” 于是二人联手奔逸绝尘,灵活斩杀近身之黑影于潮鸣电掣间! “这么杀下去何时才能杀完?”安三平虽年轻气盛精力旺足,也忍不住气喘悲观起来:“就算我们这样能够侥幸逃得了,谷姐姐她们怎么办?” 凡间此时是盛夏,但自进了魔界起,安三平就觉得这里像是深秋,总有哪里透着一股寒意,让他时时心下难安。这一番打斗尤其兜着阵阵寒风,更是让他如坠冰窟,自觉四肢都冻得有些僵硬起来! 他思及此处触动心机,立时俯仰四顾,在心里印画推演一番,这才猛然发觉:“糟了,原来这是个阵法!大哥有没有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对?” “四肢有些麻木了,速度已慢了好些!”林小唐也发觉了。 安三平心里一慌:怪不得,这个万人大军并没有走出一个人来全力与他对抗,任由他们飞来窜去,损伤百人,但其实他们一直被牢牢缠在这个形意未变的阵中,消耗自己的体力灵力,慢慢地…定被冻僵在这里动弹不得。 此时谷花音眼中,他二人身上的灵力已经有了具象,随着身影移动时竟然形成如扫把星一般的拖尾,只是一开始是浓墨重彩,渐渐着灵力之尾便如同墨汁掺了水一般,越来越淡,越来越短… 小红一动不动地看着,当下瞠目结舌道:“他们怎么了?!” 安三平已然知道自己中计,奈何眼下任他们怎么逃窜,这阵型都在随着他们的动作而变化移动,摆明了要耗到他们油尽灯枯! 可是他不敢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来,他们一定被万人合围,不可想象到时是何后果,或许,他们会像一只蝼蚁一样,被碾死! 安三平想,若现在有人用立山道人的移山填海符,将这万人挪走大半,破了阵法便能得救了! “符咒?”他想起林小唐临行前曾分给他一张飞符召将令以备不时之需,正是甜甜赠予的贺礼,他立刻去乾坤袋中去摸,不想拿出那张符纸时,也掉出了一样东西来!他眼明手快将那东西接住一看,是一块令牌。此前在离魂谷被他发现的面目模糊筋骨全断的青衣人,被林小唐送去出云峰救治后,赠予安三平的黑檀木令牌。 安三平急着用那飞符召将令,便要把那木头牌子塞回乾坤袋中去,不料此时那木牌竟然像自己生了翅膀,脱手飞向半空中去了! 半空中的令牌霎那间喷发出幽蓝之光,将本来昏天暗地的战场,又映照得更加诡异起来! “九幽冥火?”那个苍老干枯的声音又缓缓响起,安三平此时听到这个声音只觉得刺耳非常,皮肤如被钝器刮伤般生疼,突然头昏脑胀,胸口疼痛如被剜心勾肺似的,一口血猛然喷涌而出! 林小唐背着他心急火燎:“灵斗你这个缩头乌龟,为何偏偏此时不出来了?你无论如何总比我聪明些!” 安三平头脑尚且清楚,他强撑着断续说道:“这个阵法削弱的…是灵力,起魂石的光都已暗淡,灵斗…无法现身…他必定…也已经很弱了…”说完眼前一黑,只觉耳边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 林小唐觉得不对,翻身将他一把紧紧抱住,看到安三平鼻孔口中皆已流出血来,人事不省,像是受了极大的内伤。 林小唐愤然瞪着安三平衣襟上的殷殷血迹,又听那个摄魂噬魄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令牌从何而来?” 这一回,林小唐都觉得头上一根筋脉跳动了一下,跟着头脑胀痛起来,这个声音果然有古怪!他下定了决心豁了出去,一手揽紧安三平,并拿起他手中的阳武剑吼叫道:“什么鬼怪,没脸出来见见你爷爷我吗?!令牌就是你爷爷的,如何?!” 他口中说着这些话,手里毫不犹豫地一剑划破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与此同时,一个旋身将鲜血挥洒开来! 他记得极地雪山之时灵斗曾说过,他的血融合五行,可破阵法!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上一试! 此时他觉得周围寒风似乎缓了一缓,没有那么刺骨了,手脚也有些回暖之意,心下觉得一定是他的血起了效果,便横下心来一剑挥向自己的臂膀,下手虽不重,然剑锋锐利,他臂膀也立刻皮翻血溅,鲜血直流很快染红了整条胳膊,他攥住鲜血疾步挥洒,自己身上脸上也沾了星星点点! 林小唐红了眼睛恨声说道:“十二年前你就整不死我,今天你也休想!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统统给老子滚开!!” 这句话他不知是对谁嘶吼,但在这无声诡异的鬼魅阵法中回声阵阵,如雷贯耳! 掌心和手臂之血汩汩涌出,林小唐自己也似不知疲累般疯狂旋移着身体、抛洒着鲜血! 在他周围,以他为中心的黑影似乎被他的鲜血沾染,如化雪般消融了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累得蹲下,嘴唇已见发白,冷汗滴在安三平的脸上,无声滑落下去。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落到了那块令牌旁边,那块刻有“嚣”字的令牌依旧发出幽幽蓝光,林小唐瞟了它一眼竟然颓然笑了出来:“你有心帮忙,难道只是如此吗?跟你商量一下,保住他一人的性命,我就算你不是块装模作样的废物,可好?” 停了一停又坏笑威胁说道:“若不能够,老子拼了一身剐,马上先砍了你!” 那令牌竟然好像听懂他所言,慢慢落到安三平的心口。 顿了一顿之后,整个万人大军突然在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空中只余下半句话:“既然如此…” 林小唐一愣,抬眼看时,昏暗天地复又回白昼,微风拂过脚下密林带起涟漪阵阵,这里哪里还有什么战场? 他们就这么走了? 是自己破了阵,还是令牌显了灵? 他精神松懈下来,也心中一虚脚下一软,差点直坠下来! 定了定神,他抱着安三平飞往谷花音他们那棵杉树旁,落在了树下空地,轻轻放下安三平,又撕扯下自己的两片衣角,替自己简单包扎了伤口。这才呼出一口气,无力倒在了安三平旁边,仰望着树顶的那个结界。 结界中的两个人似乎在拍打着界壁,口中呼喊着,若是灵斗在他一定能听得清楚,安三平说得对,灵斗势弱了,因为林小唐自己也只能听得恍恍惚惚。 其实不用听也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林小唐的眼皮子很是沉重了,但他仍然挣扎起来,摸出安三平身上的玉佩,用尽力气弹向那个结界,果然结界一触碰到玉佩,应声而开。 小红一把接住玉佩,同谷花音落下地来,慌忙问道:“你们怎么样?!你可别死啊!” 林小唐扯了扯嘴角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死…不了,你…这么好看,我哪里舍得…就这么死了…” “他都这样了!怎么结界还在?”谷花音伸手去探他的内息,瞬间煞白了脸:“他…内息十分微弱!他快不行了!” 小红看了安三平一眼,移步过去掰开他紧紧攥着的左手,却被一股灵力轰然迸出震退了两步。 小红跌坐在地上,惊讶又难过地说道:“这个傻子!他把仅有的一点灵力都凝在了这个结界上!至死不休。真可算是执念!” 谷花音内心大受震撼,当下落泪道:“你何苦如此?难道要我谷花音注定孤生一人?那时又有何趣?”说罢便要渡力给他。 林小唐虚弱地抬手制止她:“你这话…等他醒来,一定…要再讲一遍,他可就…全好了!他身上有个兰花瓷瓶,倒出一颗药,给他服下,顺便…给我一颗,谢谢啊…” 小红骂道:“你再多说几句就真的死了!” 她见谷花音埋头找药,自己去她相好的身上去翻毕竟不好,想了想,回过头来蹲在林小唐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林小唐浑身无力,见她如此正不知何意,只见她已吐气如兰地将脸靠了过来,他要张口提醒她男女有别,不防她已吻了下来… 别说一旁的谷花音一抬头整个人呆了,就是林小唐自己,也被震撼得头晕目眩,但又不甘心就此晕过去,在这突如其来的香吻中,他一再坚持着,在一阵紧张惊喜、心迷意乱之后,他反而觉得神台渐渐清明了起来,丹田也有些力气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她在做什么,赶紧一把推开了小红,但又没有将她推远,就这么,近近凝视着她。 “药,找到了,是不是这个?”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在耳边。 小红这才轻咳了一声爬了起来:“问你话呢!死不了就起来看看!” 林小唐接过瓷瓶闻了闻:“就是了,喂他服下一粒,他乾坤袋中有个大葫芦,里面有水。” 谷花音闻着药丸香味,疑惑道:“这味道如此熟悉,是什么灵丹妙药?” 林小唐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哧地抖着一下肩膀笑了笑: “浣~灵~丹!” 第一百零四章 语出惊人 常月在扰乱魔界这件事情上,是心存愧疚的。因此他一路行去,但凡遇到大小凶兽都设法一一制伏在原地,或用针定住身形叫它动弹不得,或直接击晕了捆起来扔在路边。 循着感应走了几停,常月遇到的灵兽也越来越多,终于他在敲晕一只会使棍子的大猩猩之后,觉得后背处出了些汗,是时候歇一歇了。 他坐靠着一颗大树粗壮的枝桠上,闭着眼睛养了一会神,忽觉前方应该是有人正走过来。 “不知来者何人?”常月心道。 他立刻敛藏住气息,张开眼睛望去,远处野道上有个红色人影正自穿花拂柳,似乎袖着手款款而来,姿态犹如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常月见是他,知道躲不过,反而放松了气息,但也不动声色,只等他走近。 那人一派赏花的样子,一边走着一边扬起金色面具下的嘴唇笑了,像是在跟谁聊天:“果然是你啊!” 常月见他尚距离自己百步之远就停下了,且依然袖着手仰望着常月,十分从容:“前面那些,是你做的吧?你让我这么一个赤衣尊者如此游手好闲,是看上了我的位子要抢我的差事不成?” 还没等常月答话,赤衣尊者猛然出手了! 常月见他一记红绫驱出刚猛如剑,迎面疾切过来,急忙侧身躲过一并纵身跃下了树! 这时他才惊觉,赤衣尊者的红绫斩,目标并不是自己。 方才他竟未能发觉,身后树冠上藏有一只毒兽! 此时那蓝紫色巨大毛虫般的凶兽已被斩作两截,黑血入地,所触花草尽凋,且漾出阵阵难闻的腥臭味道来。 常月觉得味道太过刺鼻,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赤衣哈哈笑道:“你再不过来,可就真中毒了。” 常月本是极爱洁净的一个人,若在往常,脚下黑血涂地,他自然是要躲开的;只是他惯有济世之心不容他不在意这毒血的影响,他想了想便从袖中掏出一瓶药粉,均匀洒在那凶兽尸身之上。 片刻之后,不仅刺鼻味道全无,那血也不再渗出,切口部分全部凝固起来。 做完这些,常月方才转过身来看着赤衣尊者:“不知尊者为何要相救于我?” “想救便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赤衣说着掏出一个袋子倒了倒,面前便有了一张小几,两个蒲团。 他向常月侧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蒙你今日相助,令我偷得浮生半日闲,便请你坐上一坐。” 他也不等常月,率先坐下来,一手搁在腿上撑住下巴问道:“你身上的茶香不错,借些来尝尝!” 常月心下暗暗吃惊,他身上的确带了梨露茶,但寻常再厉害的鼻子,隔着百步之遥,顶多也只能闻得到他衣袂间熏香梨落的味道,何以能知晓他包得甚为严实的清淡茶叶味道来? 如此高手,若真想要取自己性命,刚才也不会浪费机会还出手相救了。常月想到这里,不由得慢慢走过去,在似有笑意的赤衣尊者对面坐定下来,方从袖中拿出那包茶叶来,双手恭谨奉于小几之上。 赤衣尊者伸手拿过纸包打开看了看赞了一声:“好茶,配得上你这样的人品。” 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铁壶,施法术就近引水凭空而来,十分准确的纳入到壶中。 在旁静观的常月心道:“原来赤衣尊者修习的是自然通灵之术,亦或是水系法术。” 他便问道:“生水如何能泡茶?” 赤衣尊者似乎皱了皱眉:“谁告诉你我要生水泡茶。”他一掌放过,一个小火球便在铁壶下熊熊燃烧起来。 常月又是一惊:“尊者修为深不可测,既能行水又能取火,实在令在下大开眼界。” 赤衣嗤之以鼻:“假以时日,你也可以。”他放了一撮茶叶进了铁壶之中,看了看那留了茶叶碎末的三根手指头,慢慢捻成粉末留于指尖赞叹道:“其味独特,想来所出之处,是你的出云峰吧?怪不得你娘那么喜欢那个地方,嗯!倒是不俗!” 这句话暗合了常月一直以来的心事,尤其进了魔界之后他心中已然明白大半,只是还不能尽解,听赤衣尊者这么一说,胸中已是惊涛骇浪,只是一贯的不形于色,静等下文。 “你不爱说话,这一点可不像你娘啊!”赤衣尊者轻轻拿下脸上的面具,搁置在桌上。 常月一见之下,再也掩不住震惊之色:这赤衣尊者美貌不俗不足为怪,可奇就奇在,这是一张跟自己长得颇为相似的脸! 那张脸得意地笑了:“对嘛,总该给我一点反应才是。” “足下…究竟是何人?”常月心头一颤。 “放心,我不是你爹。”赤衣笑道:“你该问你自己是何人。” “我…父母是否来自魔族?他们都还在世吗?”常月声音如常,只在话落时,有些飘忽。 “你这些年当真…丝毫不知?” 水已滚开,赤衣倒了一杯茶出来闻着。 “还请赤衣前辈,指点迷津。”常月变坐为跪,施了个大礼。 “这两个人,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怎么在这件事情上,观点如此一致呢?!”赤衣尊者感叹道,还没等垂着眼睑的常月回味过来,他便又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了下一句:“常月,论理,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舅舅?”常月这回蓦地站了起来。 赤衣尊者又丢了个玩味的美艳笑容出来给他:“嗯!还是嫡亲的哦!” “我娘…”常月欲言又止,他素有禅心,定力是常年打坐的风起斯也自叹不如的,可这件事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是他这一辈子的心结。 赤衣喝了一口茶,咂摸咂摸嘴,倒像是喝了一口酒一般:“有些淡了,也像你的个性,看来我们家族的个性由你这一辈也算是改了。” 他把茶杯搁下,方才想起来似的回答道:“你爹和你娘,他们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为的就是,仙魔不可通婚一说。怕太幸福了,便要遭天谴,说什么细水长流才是真,我在魔界鞭长莫及,懒得管她,她倒好,百多年了才让你来魔界,终于解了这身上的封印折磨。” 他一口气说完,又摇了摇头,将自己喝过的杯子推给常月:“你渴不渴,我就带了一个杯子!本来有两个,另一个上次请一个妖怪喝茶时,被他不慎一口吃了,还不曾补上。” 常月缓缓坐下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前辈抬爱,我不渴。可否再请前辈说一说我爹娘是何身份,如何去寻?” 赤衣斜了他一眼:“你不叫我一声舅舅,便要得这样多便宜?这么多年,谁教你的行事?我的故事,你这点子茶换不到!” 常月此时已很是煎熬,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可赤衣尊者就是不肯言明,不肯痛快给他一个清楚的名字。 他俯首大大方方叫了一声:“还请舅舅明言。” 赤衣这才明亮一笑,招手示意他靠近些:“好外甥!我至今从未给孩子讲过故事,今天逮着机会,定是要好好说上一说,更何况,还可以借机好好奚落奚落我那个小没良心的妹妹,很是快活哈哈哈!” 于是他又饮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拿出说故事的腔调来:“你娘信中不让我告诉你,说此前一切安好,何必节外生枝,她说的也有道理,但她大概在外面呆得太久了,都忘记她哥哥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赤衣说到此处,忍俊不禁道:“我可是那个任何事情都要跟她唱反调的兄长啊!哈哈!那我当然!要告诉你啦!” 他端详端详常月点点头继续说道:“都说外甥像舅舅,这么占便宜的事情被你赶上了!幸亏你不像你娘。在我眼里,她就是普普通通一个累赘,成日里给我惹是生非,虽说惹是生非是我们家族的传统,可却没有自己惹了祸叫别人去背锅的道理,你娘,就是这一种了!” “有一回,她偷上大微宫,正撞上了那时春风得意的妖神,二人居然一见如故,后来又跟魔尊走得太近,连累当时在仙界的我混了非议不少,说我辈我族皆是首鼠两端之人,迟早成祸!我一气之下随她入了魔界,不过真的比仙界逍遥自在许多,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妖神身份特殊,是唯一能同时进入仙魔两界之人,他和魔尊关系匪浅,因此妖神在时,魔界得以休养生息,枝繁叶茂灵气外涌,自然了,那时,魔界魔尊和那位妖神便被经常放在一起拿来说,说着说着,仙界便看不下去魔界的繁盛了!经常有人弹劾妖神,不过因为妖神太过强大,且司命官,说他死劫将至,那些人这才罢手了!” 常月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世,莫不是还跟这位尊神,有着扯不断的关系?” 赤衣手指敲打着茶几笑道:“正是如此!有些天大的关系!可以这么说!若没有妖神,或许就不会有你的机缘。” 第一百零五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常月听到这里,默不作声地在周围抹出一个结界来。 赤衣尊者看到,挑了挑眉头表示不屑一顾:“你也太过小心了,我们九尾一族,方圆几里的魂魄还感应不到么?” 常月听见“九尾”二字,触到前尘往事,心下一动,蓦然抬眼看向赤衣尊者! 赤衣见他如此惊讶的神情,停住手中的茶杯,看着他哑然失笑道:“好外甥,你不会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吧?”他想了想又点点头:“也是,你此前一直被封住了真正的元神,过了通天门乍才解开,不知道也正常啊…可你竟然都没有怀疑过吗?这两个老小子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忍心看你用那么单薄的人类魂魄苦苦修炼…” 赤衣说着说着咂吧着嘴大为不忍,摇了摇头问已经愣神许久的常月:“用了多少年成为上仙的?” 此时常月心中全不在意这个问题,只是耳朵听到了,出于礼貌性地木然答道:“一百一十七年。” 他终于惨淡微笑了一下:“她是…付红莲?”他想起暮苍峰山下那次初见,付欢儿说她一百三十二岁,他竟然…没有怀疑过,又想起带付红莲回出云峰的种种:“一定是她…” “不是她还能有谁呀?!你见过别的九尾狐么?多伟大的一个种族,如今快死绝了!九尾狐族生来便是神族,你居然要用一百多年才能获得这个身份…”赤衣尊者站起身来,显然有些不忿: “妖神遭遇天劫之时,正好坠落在魔界,魔尊及时赶到,动用禁术强留了妖神一线生机在属于他的那颗天星之中。当日天星陨落,你娘急忙去追赶,想要将他的残损元神带回来,这一追…就追到了出云峰。” 赤衣说着看看常月,常月眼中似有星光,神情也有些落寞。 “听说出云峰的结界举世无双,她也进不去,只好眼睁睁看着天星恰巧落入了一个少女怀中,她知道那一定是某种机缘,便默默等待着,直到天星被炼成法宝,又很快辗转到了暮苍峰那个明清道人的手上,你娘见暮苍峰没有结界,明清道人又很是年轻,想来夺回天星应该不难,便立刻返回魔界,将此事告诉了魔尊。” 常月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将手指捏紧了一些:“暮苍峰,四百多年前的仙魔之战?” 赤衣蹙眉思索道: “用仙魔之战来形容,夸张了吧?本来魔尊用了禁术,知道自己原本要应一劫,也唯有应了此劫,他当日所求才能有个结果。他便不听告诫,丢下魔界给我们,只身去了暮苍峰。其实以魔尊的修为,还有你娘,当年的明清道人如何能挡得住?坏就坏在,那天星竟然护着明清道人,魔尊无论如何也取它不走,最后反而中了龙岩塔高人设下的伏魔大阵,被封印起来。直到现在。” 常月面色清冷:“三言两语轻描淡写,舅舅所说竟无一丝血腥之气,可常月看过记载,当日暮苍峰弟子死伤过百,残骸遍地惨不忍睹!难道这都不值一提吗?”赤衣捡起身边一个土疙瘩一个弹指,空中掉下一只鹰嘴的大鸟来。结界明明还在,常月不解地看着他。 “这个结界与你内息相连,我跟你血浓于水,这下你总该相信了。”赤衣坐下拍拍手:“杀戮本身,的确不值一提!自开天辟地,日月交替,杀戮便世代作为一种工具,或开始或终局,局中之人谁都逃不过。况且事出有因,明清道人当年爱慕住在山下的你娘,直到知道了她的身份,便将一腔愤慨怨气尽数归结到了魔尊头上,明知事不可为,也要令弟子浴血奋战以卵击石…若不是仙界当时有人暗中出手相帮,魔尊不可能被他封印龙岩塔。” “为何不是杀了,只是封印?”常月疑惑道。 “暮苍峰号称圣地,所出弟子,在天为神仙,在地为圣贤,又怎么会不懂得天命难违。魔尊天星并无异样,若强行伐之,必遭天谴。”赤衣嗤笑一声:“你娘惹了这么大一个祸事,怎么有脸回魔界来?便宣称要为魔尊完成未竟之事,这么多年,一直暗暗守着那天星,一路又跟到了离魂谷。” “难道说离魂谷…?!”常月大惊失色。 赤衣赶紧摆摆手:“稍安勿躁~离魂谷灭族之事自然不是她干的,我还不知道她吗?捅娄子是有两下子,可心善意纯,跟谁在一起久了她都引为朋友知己,又怎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之事?此事另有蹊跷。” 他将茶壶下的火球收起,拿起茶壶放在几上,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又倒了杯茶,看着常月戏谑道:“哎?你不问问你爹是谁吗?” 常月低着眼睑说道:“常正。” “聪明!”赤衣笑着啜了一口茶:“啊烫烫烫!你娘在去离魂谷之前,特别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将天星带走,俗话说追本溯源,她便假装受伤遇到常正,死缠烂打跟去了出云峰,本来就想着问出个子卯寅丑便罢了,谁知一来二去竟把自己搭了进去,还有了你们兄妹。这下亏了老本了!” 常月这才想通,怪不得常正已是上仙却迟迟不肯出关,付红莲持有出云峰紫薇门的玉佩却从不上出云峰,付欢儿…常月心中一亮:“欢儿心智未开,也必是因为长留凡间之故?” “可不是!在凡间水土不服长得慢些,这不,一踏进魔界,自己便长大了。你,见过她了吧?”赤衣每说一句话,便笑意盎然地瞅瞅他这位老成持正的外甥。 常月有些伤怀地点点头: “当时,只道是寻常。” 赤衣看他的模样有些不忍,叹了一叹:“你这清冷的个性,定是跟你爹学的吧?你也不要怪他们,常正见你仙骨上佳,必不舍得你来魔界,只有封住你的元神留在出云峰修炼做个世人敬仰的上仙,至于你娘么,她一向没个正形,可她在信中与我所说一句话,倒让我对她放心许多,我这个妹妹,终究也会照顾他人了。她在信中说:出云峰不可涉世,她自知不能久留,离开你才可以好好守护你。我猜她是想说,万一哪天你们有了仇家不方便出面,她不是出云峰的人,好歹能帮你打打架出出气…嗯!一定是这个意思。” 常月听得怔怔的,赤衣又来了一句话压在他心上:“对了,你还不知道么,你肩膀上那个封印,不仅是封住你的元神,还有在你满月时,她封进去的四百年修为。惊喜不惊喜?” 常月慢慢将手指摁向往日肩膀的那处痛点,潸然泪下,眼泪无声滴落,心中却不知是为谁生悲。 “你这孩子…哭起来,也如此隐忍吗?此时你该拿出九尾一族嚎啕大哭的风范来了不是么?…这个情字啊,还真是我们九尾狐族过不去的坎啊!情,用不尽则意难平,用尽了又失了味,真是难呐!” 赤衣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来,常月以为是要递给自己,正要伸手去接,不料他虚怀若谷的舅舅突然拿着帕子捂着脸捶着桌子大哭起来:“还真是难呐啊啊啊啊!…” 常月懵了。 诚然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是为了一个知己之情,男女之爱,可要他舅舅一个局外人如此感同身受似乎也有点夸大了不是么。 可对方是长辈,长辈说话他做小辈的自然是要听着,长辈哭…他也要看着不得打断。 一白一红两个模样相似的清俊仙人,野外夹道里,对着一张小几一杯茶,一个默默泪干,一个呼天抢地,不远处的几个灵兽被吓得纷纷散去。 终于常月看赤衣尊者扁着嘴,拿着帕子擤了擤鼻涕,抽抽嗒嗒地抬头说道:“你看我也糊涂了,说着你的事情呢,勾起自己的伤心事了!” 常月也欲多加了解这位舅舅:“愿为开解。” “其实吧,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仙界之前,我曾去凡间游历,凭本事混了个将军来当,坐镇边境,有一回杀敌回来的路上,顺手剿匪救了一个姑娘,她叫小圆,孤身一人,我觉得她长得十分可爱就带了回去做夫人,没事就带她出门打抱不平耍耍威风,横行乡里。” 常月忍不住纠正道:“横行乡里这个词不大妥。” “哦!带着她横行镇里,总之逍遥快活,十分自得。直到她即将临盆,我又要出征,本来想着府里有人伺候,我不过是三五日便回来了,便没有多想。不想等我回去的时候,她死了!” 赤衣尊者嘴一瓢又要哭时,常月不失时机地问道:“难产?” “生了一对狐狸,不是人形,当时我修为不高,才会如此。所有人都指责她是狐妖,我想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有可能是狐妖的那个人是我,可她为了维护我,扛下了全部误会骂名,没等我回来,她就被逼着抱着狐狸崽子跳了井。…是我大意了!是我害死她。可你说,这整件事,我该怪谁?” 他身体放松往后躺倒说道:“魔尊为了知己,你娘为了义气,明清因为不平,常正为了不舍,总而言之~”他突然放大了声音呼喝道: “人间本来情难求啊!” 第一百零六章 渺渺冥冥皆有数 魔界山水植物在普通人眼中,其实与凡间大同小异,然在凡间待久了的采药人常月,本对凡间草木皆了如指掌闭目可画,如今置身魔界自然比其他人捕捉到更多的区别,是以他眼中魔界之景,是分外不同的异域之美。 但此时此刻的常月正是:置身景中无心赏,情锁双眉人迷茫。 短短几盏茶的功夫,师父成了父亲,前辈成了娘亲,欢儿是他妹妹,林小唐自然成了他妹夫,另外还有谷花音这个义妹。 “灵斗是谁?”虽然心里知道答案,常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希望赤衣知道更多。 “灵斗是谁?”赤衣反问他。 “原来他不知道有灵斗。”常月心想,付红莲…他娘亲没有告诉赤衣灵斗之事,耐心在旁守候,一定是知道了取天星的办法,或者说,知道了带回妖神的办法。 想到此处他暂时释然,放下了这个问题:付红莲是断不会拿欢儿的婚事开玩笑的,林小唐灵斗为一体,今后必定也会安然无恙才是。看她对安三平也很是维护,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但是常月心中尚有存疑:杜凤泽当日指名要带走林小唐安三平二人,那么魔界还有什么人,盯上了天星? 常月站起身施了个礼:“今日得见舅舅,常月欣不胜欣喜,本应该沐浴洁履、过府拜叙,无奈魔界尚有暗流汹涌对我等不利,若祸及舅舅我心不安,只盼此行顺利,我们来日方长。” 赤衣坐起身来掏掏耳朵:“话说得动听!你是我们家孩子,我看谁敢动!青衣那厮已经答应不对你动手,我看白衣也不是你对手,只要不闹不出格,这魔界你也没什么好怕的,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吧!” 他重新戴上赤金面具,伸伸懒腰突然想起:“你娘说你来魔界是找…蚀骨兽,看你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尚无头绪?” 常月点点头拿出那张气息图,大概解释了一番凡间之事。 看见那个蛋时,赤衣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凭着这个只怕你上天入地也是寻不着它!哪个蠢货给的?” 看常月疑惑不语,赤衣觉得此时不是奚落他的时候,走近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凡人称自己为万物之灵,其实魔界才是万物之灵所在之地,顺天运而生,顺天意变幻,一切渺渺冥冥,皆有定数,定数之中藏有变化无穷,凶兽也是灵兽,只不过天生差了点慧根,若能补足了,那可是包括气息在内,什么都会变的!你看,比如那只毒虫吧,能隐身擅隐藏气息又剧毒无比,谁看见它都嫌晦气,可要是过了这一劫,它就能变成个五彩娇艳的蝴蝶来,采采花授授粉什么的,没准儿还能跟哪一家美人儿入个画;再说这只鹰嘴的死鸟,以其他生灵的骨髓为食,速度快嘴巴尖,天黑时让人防不胜防,十分可恶,乃是大人吓唬孩子的好题材,可它若能好好修炼,来日长出个凤尾来,便不再是凶兽,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英招”,届时它的羽毛和血液皆是上品良药,可救人治病哪……” 常月沉吟道:“所以……” “就是嘛!”赤衣笑嘻嘻袖起手来:“所以这个蚀骨兽,它初时是个蛋,孵化后留下的蛋壳是毒药,就是你凡间朋友所中之毒的来源,现在按时间算,可能是条人面蛇身的巨大凶兽,丑陋凶残无比,目露金光便可置人于死地,但只要它过了这一关,它就能化为人身,有了明断是非的能力,与魔界众人无异,不再属于凶兽一列了!到时候你若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他,可有违天理啊!” “人命关天,常月还请舅舅多加提点,如今我该如何去寻?” “这个嘛……有些难办,魔界的各种灵兽皆有记载造册,魔尊在时,我得他青眼,也曾去大微宫读过这些杂书,当时只粗略看了一眼,并未留心啊!现在大微宫是上不去了,”他顿一顿眼睛亮了亮复又说道:“绛雪公主那里倒是有不少藏书,除大微宫以外,藏书她那里是最多了,因她幼时被紫衣长老设计吃错了药全无修为,只能做个博学多思的才女,闲着没事看看书打发时间。其实那样也挺好的!你莫急,且四处碰碰运气,待我寻个理由,向她借来再设法通知你!” “如此,常月先谢过舅舅,暂且别过!”常月躬身一礼欲转身时,又被赤衣叫住: “渺生桥你千万别去!那里有魔尊留下的数万九幽阴兵把守,若触动了释魂阵法,我也救不了你!那阵法除了妖尊,无人能破!” “说起这两位尊神……不知舅舅可否知道他们私下的尊名?”常月想到了林小唐婚宴上那个甜甜曾经喃喃自语一个名字,此时正好验证一番。 “我叫赤川!凡间的时候取的!”赤衣尊者似有不满。 常月此时不禁微笑一瞬:“原来舅舅的名字如此意态恢宏!”他心道九尾一族原来都一般的憨顽赤心爱听漂亮话儿,怪道于乱世中要凋零了。 赤川大将军抱着胳膊看着天空像是在回忆: “妖神没有名字,倒是有一回他说起讨厌成日里仙魔两界来来回回处理事务千头万绪,倒不能像寻常散仙娶个婆娘管着自己更自在些。因此魔尊便写了两个字送他,听说他只在魔尊面前自称厌徊二字。这些也是你娘告诉我的,我在仙界与妖神只远远见过,到了魔界再没得见,并不相熟。” 常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不露声色地问道:“那,那位魔尊……” “魔尊,他的名号也不是自己取的,有一回打仗,他亲自去了,对方恼他嚣张,大声呼道“贼子嚣也!”,就被魔尊一刀砍了,后来他就自称嚣也二字。张狂如斯,城府万钧,也只有魔尊之位配得上他。” “嚣也。”常月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听赤川一番描述,倒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不禁在心里暗自笑了笑。 此时他左掌突然炽热如火烧,常月心下一惊匆忙施礼:“我那小师弟不知遇见了什么在找我,常月这就告辞了!” 常月辞别赤川后一路疾行,路遇凶兽也暂且放过,心道此事还是交由赤川带人去做比较好,若万一有个凶兽正在化形由恶向善却被自己扰了,也是有损功德。 但他却又无意间瞧见一幕,让他不得不暂时停落下来—— 眼前林间有一群食肉之恶鸟在群起攻击一个年幼的孩童,那孩童大约六七岁,形容瘦小,身无寸缕,只在腰上围了一片布,赤着脚慌张奔跑躲藏着,无奈恶鸟紧追不舍,眼见着他身上已被啄了几下,顿时皮开肉绽。那孩童护住头脸忍痛不哭,只顾疾奔逃窜,可常月看不下去了,愤然而起,一袖银针过去,恶鸟纷纷落地,那孩童见状惊讶地转身看过来。 这一看,常月也大吃一惊:“这孩子,怎么跟幼时的平儿,长得如此相像?” 他快步走过去,距离那孩子几步时,踌躇着停下了,因见那一身泥泞的孩童有些躲闪,似乎很是害怕,便先软语安慰道:“你一个孩童怎会一人在此,家人呢?是否走散了?”他看了看四周,也并没有探查到什么人类的气息,想了想说道:“我要去的地方或许危险,也不能带着你,你跟哥哥去那边擦洗一下身子,处理一下伤口再说吧?” 他伸出手来,那孩童看他片刻,慢慢吞吞的挨过来,将满是污泥的手交给了他。 常月看着那只泥手犹豫了一瞬间,握住了轻轻抱起他,来到不远处那条小溪旁,帮他洗了个澡,梳好头发,伤口上了药,又搭了搭脉,察觉有些不对,这明明是个孩子,体内灵力如此充沛,抵得过一个修炼几十年的凡人,可常月一想这是魔界,或者这种情况也属平常,便不再多虑,取出一件中衣上衣来,裁了袖子给他穿上,刚刚拖到脚踝处,可算是一件长袍子了。 常月遂带着他行到最近的集市附近停下来,孩童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常月,常月也看着他,拿出一枚雪萼果递给他:“别吃,拿着去街上换些衣食,再寻个地方住下,哥哥有急事不能带着你,回头必定来寻你。”想了一想,又不放心地问道:“你怕不怕?” 孩童摇摇头,拿着那只果子径自走进了长街。 常月看他离去,又看了看自己因为刚才抱他而惹了一身泥水的衣服,很是无奈,他自己挂心师弟,也不敢再多耽搁,便把换衣服的心麻痹了一下,继续出发前行,向着安三平法印的方向去了。 常月思忖:“林小唐与他同行,会是什么东西,竟然要让他用到法印,还发出如此震荡之力?”待他跟着指引发现越走越荒芜,越走越寒冷,灵力却愈加盛浓之时,心里慢慢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来:“难道,他们在渺生之桥?!” 作者的话: 我说:我这是一本慢热的书。 编辑骂:你说你一共才tm五十万字要完本,你这都写了30万的前尘,大反转呢?爽点呢?这叫慢热?这tm叫扑街! 我说:我字字珠玑! 编辑骂:你这个猪猡…… 我说:我上架了,给点面子。 编辑骂:我不要面子的么?!大纲拿过来给我看! 我说:没有大纲,有个大概,行不? 编辑:……把头伸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我说:慢着!我每章都发20块钱红包了,他们订阅了,有数据,好看。坐下来分钱,我5块,你5块,怎样? 编辑:……看你数学这么好,饶你不死!推荐位没有了! 我:好嘞!! 第一百零七章 多情应笑我 林小唐此刻背靠那棵直上云霄的大杉树半躺着,小红令他闭目歇息不得睁开眼睛,他笑着答应,但仍然不时眯起眼睛瞧着正帮安三平疗伤的两个背影,心头思绪仿若那无声的弱水河,不知澎湃自何处,不知蜿蜒去何方,只能悄无声息,让他不敢靠近,更不敢去勘破。 “我林小唐,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遇人事,从不曾迷茫,就算是刚才那般厮杀亦不曾绝望,如今踏实躺在这里歇息,为何却叫我顿感苍凉?” 他抬眼看了一眼那红色的侧影,翘鼻长睫,脖颈修美,红衣裹住的少女弧线惹他心跳得又是一顿慌张:“林小唐,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当日芦州一个跑腿打杂、终日里只求衣食温饱的混混,这一身本事都是凭空偷来,能娶得付欢儿那样的娘子,已是想不到天上的福气,如今新婚燕尔且大事未了,你竟敢如此风流下作,对他人想入非非?” 他意图摈弃杂念,心里骂着骂着自己,不知不觉眼圈便红了,心头酸涩难忍,不忍再想,只盼望早早找到付欢儿,待了了魔界之事,速速回离魂谷也罢了。 他正暗自伤神,身边二女忽然抬起头来警觉道:“有人过来了!” 林小唐虽然筋疲力尽,也已经有所察觉,他立刻抽过阳武剑站起身来,竖着耳朵辩听方位。 果然有一队金甲武士约莫几十人四方现出身来呵斥道:“何人擅闯渺生桥,杀我殿军?!快快受死!” 小红说道:“是五品殿军!谷花音你敌不过他们,在此守着你小郎君!” 说完她便抽出一根红绫驾风环绕劈了过去,将那些人震慑住,眼中显出些疑惑的神采来。 林小唐强提起精神,挥剑一并杀过去笑道:“你这红绫煞是好看!不过杀人这事,还是留给我们,以后你还要在这魔界厮混,莫毁了退路!” 殿军中一人问道:“小姑娘,你这红绫系何人所赠?若是我魔界之人,为何黑白不分、为虎作伥?” 林小唐忍俊不禁:“为虎作伥?可林子里那一队真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为寻凶兽路过,不想伤人。不如彼此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何?” 身边红衣少女斜睨他一眼:“废话真多!看招!……红绫斩!”那红色身影纵身一跃,红绫随双臂一振两边撒开像是活了一般卷着犀利剑气无一遗漏地招呼过去! 这剑气属性似有所熟悉,谷花音也不禁疑惑片刻,想到此时自己损失记忆,多想无益,便不虞有他,铺开一道结界一心守住安三平。 殿军们好歹也在五品,见惯厮杀场面,各人出招抵挡十分娴熟,不过两招便把小红逼迫得只守不攻! 林小唐见状横剑当前,打起一身精神闪身而上,一剑在手伴随鬼步迷踪,那些盔甲兵还没有看清招数,手中的兵器已纷纷挑落。 “爷爷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打架,若不想伤着,速速退去!”林小唐一口气说完,强摁住微微发抖的手落到小红身边,故作镇定对小红说道:“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所谋之事也与你这只小狐狸无关,不用你在此为我们强出头,你快走吧!” “说得好!我所谋之事也与你无关,本狐狸,就是手痒了,想试试这红绫究竟威力几何!”小红面色红润似乎很是期待,她唰地现出狐尾娇叱一声:“九尾红莲!” 只见九条火红的尾巴各自引出一道剑气红绫,绽放如一朵硕大莲花,花瓣之尖加速刺向那些失了兵器的武士身上,殿军们一见之下急忙形成一道灵力护壁,挡住她汹汹攻势! 林小唐无奈之下只好趁机一个展翅飞向半空突破他们的结界,一剑扫过他们的手臂!这些武士不愧为殿军,饶是受了伤,震惊林小唐怎么能穿过他们结界之余,仍然不舍斗志:“渺生桥乃我魔界圣地,岂容尔等来去自如?未免欺人太甚!布阵!” 听到布阵二字,小红扯着嗓子叫道:“谷花音你带他们先走!谁知道又有什么鬼阵法?” 谷花音听见,来不及多加思考,架起安三平便要站起身,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她陡然见到眼前又是一队巡视兵甲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腹背受敌,别无他法!谷花音将安三平放在地上,设一道屏障给他,自己祭出离魂刃作势对峙。 那边林小唐和小红也撤了过来,三人重新审视如今局面,心道不妙。 若林小唐安三平二人无恙,要从这些五品角色中突围,定然是举重若轻不值一提。可现在林小唐失血太多,内息力量速度都在弱势;安三平内伤极重不知何时才能醒转;谷花音修为尚浅,真正所能一战者不过是小红一人,可双拳难敌四手,就算她九尾狐再厉害,也不过六品吧,就面前这将近百名五品,只能拖延一时罢了! 说时轻松,这些武士心中也是有数,见他们一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有一人灰头土脸浑身是血,另有两个不过是娇滴滴的少女,知道此时良机不可错失,大呼一声“诛仙阵!” 一围寒光冷刃刺亮林小唐的眼睛,他持剑在地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力哈哈一笑:“你们布个劳什子阵法,都要念出声来炫耀一番吗?” 他突然用力呼喊一声:“伏魔大阵!” 盔甲们瞬间愣了:封印魔尊的伏魔大阵? 他们哪里晓得,林小唐根本不懂得什么伏魔大阵,不过是喊出来震慑一下,此时林小唐见目的达到,心中知道若不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便谁也护不了了! 对手不弱,他只有一剑的时间! 只有这一剑! 主意已定,就在他们愣住的短短一瞬,他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扫出一剑,这一剑的目标是:眼睛! 一阵疾风过后!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谷花音握着短刃的掌心早已紧张出汗,小红也对眼前此景象始料未及,怔怔地看着倏然不知去向、又蓦然落地低头握剑,面上满是杀意地汗如雨下,眼睛看着剑刃上鲜血的林小唐,他咬着嘴唇几欲咬出血来,只挤出一句:“快!趁机……杀出去!” 便轰然倒下了! 林小唐失去意识的时候恍惚听见一句“相公!……” 他听见这个,看着天空紫色云霞笑了:“原来晕倒这件事情,也可以放快活一瞬呀……若是真的,就好了……” 谷花音小红二人虽然惊讶,但知道此时不是发愣的时候,遂趁着对面一大半殿军已然瞎了,阵型大乱之时,小红带着些许愧疚之心将林小唐也一脚送入结界中,飞身环绕红绫冲散他们,谷花音也持刃灵巧穿梭攻击其间。 对方眼睛被伤的人,已成癫狂之态,剑气纷乱,二人此时知道不能硬碰硬,只能胜于灵巧,攻其不备,所幸现在他们已不能布阵,总算林小唐给她们留了一线生机! 搏杀之时,小红便有意绊住没有失明的一小撮士兵,意在减轻谷花音的负担;这时谷花音一招雾里生花,让仅有能视物的那些武士也都成了睁眼瞎,她和小红都修魂魄之术,自然如鱼在水、不受其扰。 这样的环境下,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不分胜负,而且二人觉得无暇喘息,这样下去,依旧不是办法。 谷花音尤其觉得吃力,明明招数对上了,离魂刃也吃了对方不少灵力,可总有些一拳打入棉花上的感觉,对方似乎不痛不痒,杀伤力不大,一时想要脱身恐怕艰难。 她这才亲身感受到,术法精通,与修为精深必要相辅相成,如她和林小唐这样,遇到强敌能够自保就算是天存仁德。 此时她对手三人似乎找到窍门,本来各自出招已令她分身不暇,后来竟心有灵犀合三为一,扶着各自臂膀联合出手,更强过一人之力!这边厢一掌对过,谷花音只觉力所不逮气血翻涌,当真一口鲜血铺将出来染红了一片草地,她慌忙稳住内息继续招架,眼角瞥过不远处小红也境况相似,于是心知此番只能靠自己来突破了!对面不肯给她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剑并一掌同时袭来,谷花音知道不好,但此时凶险根本无法避过,只能竭尽所能,硬着头皮接招了! 她一手离魂刃格开对方长剑,另一手出掌接招,还未接上时,已经感应到对方内力胜过自己十倍,她十分绝望,觉得此生此身,只怕要交代在此处了! 谷花音闭着眼睛低语道:“安三平,你要活着出去!” 一掌推出!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脚下似乎地动山摇,她的身形也忍不住摇摆一下,那只手掌坚定却颤抖着麻木了,没了知觉! 她心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待到雾气灰尘散去,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犹自站着,对面几人已全部倒下,动弹不得了。 谷花音这才察觉自己背后有一只手掌正牢牢抵住,她略一惊讶回头,见那人一张苍白俊俏的脸上,眼睛如点绢之漆正坚定看着自己,并轻声说道:“要我活着,你就不许死!” 谷花音看着他的脸,突然就泪如雨下——眼前一手搂着林小唐,另一手借力给自己的,正是血泪满襟喘息不定的安三平。 安三平一手结界铺出,将林小唐交给谷花音:“你相信我,什么都不要管,等我回来。” 不知怎地,自见安三平第一眼起,谷花音就觉得十分信任他,这个人,令他觉得安全可靠。 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你说要回来,不可食言。” 安三平正留意着小红的境遇,准备随时出去助阵,突然听谷花音这么一句,不由得回头深深看她一眼给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嗯!” 安三平一出结界便是幻影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剑走偏锋婉若游龙,短短几招便是青萝门术法结合了玄宗剑和斩魂剑,招式变幻无穷,令与他对招之人拿不准如何拆招,论灵力也是安三平更胜一筹,是以两招下来便纷纷手臂中剑毫无还手之力! 安三平自己心中有数,与万人阵中他失去太多灵力,以至于现在起魂石都无法召唤出来,而如今他所使招数全都是需要短时间耗费灵力的,若无法短时间内出奇制胜,便又是一场打不完的官司。 他不知自己如今所想,正和片刻之前站在此处的林小唐心中思量一般无二,此时所求,不过是护住身边所有! 寒风热血,每一剑都无悔! 安三平一路杀到小红身边,正帮她看住背后,只听身后小红突然尖叫一声跌了出去,安三平回头看时发现她腿上似乎中了一击暗器,再看小红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反被手中红绫之力带飞了出去,对面余下几个杀红了眼的人正举剑虎视眈眈,打算给她来个满堂彩,安三平欲扑上去救已然来不及,正揪心时忽见旁边如云中飞鹤、月下流星般飞身进来一人,一手揽过小红的同时,另一掌伴随猛烈罡风一袖挥出,那几人被震荡几十步之远,挣扎着坐起来,惊讶地看着那人问道:“如此修为,你是何人?” “常月。”来人坦然冷声答道。 第一百零八章 君子于危墙 谷花音隔着结界,见到一高大男子没穿外衫,只着深衣翩然而来,不到十招便替她们解了围,使纠缠他们许久的那些人都昏然倒地,不禁心下暗伏,奇怪道:“这人的身影似曾相识,也是我的同伴吗?如此修为之人,定是上仙无疑了!不料我谷花音修为如此浅薄,还自不量力踏入魔界来,我竟然如此不分轻重?” 待见到那人转过身来,被身在结界中的她看个正着,当下她便犹如被雷霆击中一般坠入云端:“是他?我来这里之后,唯一想起的,便是他的脸。他是何人?” 小红乍然被人抱住,定神一看是常月,眯起眼睛甜笑了一个:“哥哥!” 常月鼻子又酸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放下她,替她看看腿伤,敷上药粉淡然说道:“做得好。” 这就是他的妹妹,付欢儿。常月心道。 他不容分说扣起她的左掌,凝神运力片刻放下来:“遇到危险,左掌发力,我…为兄自然知道。” 付欢儿看着手掌中逐渐隐去的一个“常”字,顾不得身上的伤,笑意更浓了:“新鲜好玩!我知道了!可我俩之间,应该本就互相感应才是啊?” 她歪了歪头,看看常月背后愕然的安三平又说道:“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吃醋了不成?” 常月这才回过身,看了看安三平,握住他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叙,总之,她便是我同胞妹妹付欢儿,我们都是九尾一族。……你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遇见什么了?” 安三平呆了片刻,不想原来师兄竟有如此身世,回过神来答道:“我们不慎招惹一个万人大阵,不知是什么,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我无事,想来林小唐比我伤得更重些,兄长快去看看他。” 常月闻言心下一惊:“莫非是赤衣所说九幽阴兵,那不是只有妖神和魔尊才能制衡的一个法阵?定是林小唐……” 想到此处他叹了一口气:“看见了,林小唐躺着不省人事,自然伤重,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此地实在不宜久留,眼下这般,还是先回草庐再说。” 常月来到结界前将之化去,迎面见到的是谷花音迷茫一双大眼:“见过上仙!不知上仙……如何称呼?” 常月衣袂随风而动,心中也略动了一动,明白她灵魄受损,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常月。谷姑娘不用称呼我为上仙,此后,你可称我一声兄长。” 结界化去微风拂过时,谷花音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原来他……也有这个味道。”谷花音眉头紧锁,头脑中有些混乱,眼神愈加迷茫起来。 常月看在眼里,并不作出反应,只是上前抱起林小唐,轻轻说道:“回去吧!” 谷花音彷徨着同小红一起架起安三平,几人慢慢寻路离开这是非之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见一只小狐狸探头探脑窜出来,伏到常月脚下,常月见那只狐狸口中似乎衔着一截竹子,方才明白是赤衣送来的信息,伸手拿了上来,摸了摸那只小狐狸的头,看着它跑远了。 他低头打开那竹筒,拿出一封帛书,看着看着,面色凝重起来,将那帛书袖起,说道:“要快一些才好。” 安三平留意看到他师兄眼神,知道那封手书不同寻常,必有大事发生,但若真的有事发生,以他眼下之状况,能做之事甚是有限,于是更加快了脚步,当下恨不能欺山赶海,只望回到落脚处,早早疗伤恢复,以助师兄一臂之力。 待到真正暮色降临之时,安三平等人终于抵达封恶人的草庐。 安三平想到这才是抵达魔界的第一天,他们便已经精疲力尽到这个地步,这还是在紫衣长老陨落、青衣尊者答应不捣乱的情况下,想来他们在魔界还真是处境险恶。不过这一天总算没有白过,他最起码找到了付欢儿和谷花音,他想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正架着他却有些失魂落魄的谷花音,谷花音此时也有所察觉,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草庐的院门半掩,还没近前,付欢儿便道:“血腥之气?” 常月也已经闻到了,他叫了一声:“知微?” 屋门很快打开,出来的正是一脸仓惶无措的知微,她一见常月便蹙眉哭了出来:“你回来了,我好怕,想着要逃走,又怕你们回来见不到我……” 谷花音怅然若失,连忙留意常月的神情。 常月只是问道:“发生什么事?” 知微推开门,侧身让开视线,安三平等人这才看见,封恶人倒在了地上,伤口显而易见,是被人一剑封喉。 “我出门打水,回来时只见到一个蓝色身影闪过,我……不敢去追,进来时,就是这样了……”知微脸色煞白,声音颤抖,显然惊魂未定。 常月将林小唐放在里屋榻上,出来蹲下仔细看了看封恶人,出手默默替他抚平伤口说道:“行途漫漫,本来你我可各自苟且,可叹你求我带你出来,却是祸不是福;不料你神魂尽丧,我救不了你,倘若过了九幽,尚有心事未了,便入我梦来,我一定设法为你达成。” 话音刚落,只见封恶人的身体便开始一点点地消散开去,安三平大吃一惊问道:“这……?” 知微说道:“魔界灵体大过肉身,凡人死了尚存躯体,魔界生灵便直接重归天地混沌了。” 她看看了诸人说道:“我看大家都很累了,不如稍作休息吧!我去烧些热水,再拿一些吃的来。” 谷花音急忙说道:“知微姑娘,我帮你一起。” 知微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起出去了。 付欢儿叫住常月扭捏道:“哥哥,你可否让安三平暂时不要告诉林小唐我是谁?” 常月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低头理理她的头发,转身要走,付欢儿急忙叫住:“哥哥不问为什么就答应我嘛?” 常月看着她:“不问。只是别惹他为了寻你而耽误了大事。上药的事情,你去那边知微房间,等她们去帮你。有事叫我。” 付欢儿愉快地踮起脚,双手挂着常月的脖子,咧开嘴笑得十分开怀。常月愣了一愣,方才伸出双手来,抱着她感慨万分,片刻才放开,拍了拍她后背,软语哄道:“欢儿,我该去看看你相公。他伤了元气。” 付欢儿一听,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常月,转身去了厢房。 安三平已听到他们对话,便看着常月笑道:“总算有了敢抱你的第二人,欢儿说我吃醋,我着实有些吃醋呢!” 常月低头一边找药一边说:“欢儿心智未开便嫁了林小唐,此时她醒过来,想知道自己终身所托是否可靠,因此不想那么快表露身份,这也是少女心肠,由她吧!” 安三平又佩服起来:“原来师兄什么都看得通透。” 常月此时想了想,要安三平也躺在林小唐身边:“你也受了伤,暂且躺下。灵斗是起魂石之灵,靠近你一些,有助于恢复。” 安三平只好听话,躺下时口中犹在说:“莫非是青衣尊者…师兄你真有九条尾巴?…” 常月沉声令他:“不许说话。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敢操心这许多。我往常教你的竟都忘在脑后了?” 安三平识趣地闭上嘴,幼时常月曾经常教导他:“事之危也,独保其身。” 大概是说若没有人等着他去救时,自保是为第一要事。 他常望了师叔也同样谆谆教导:“打不过就跑,莫给同伴拖后腿,活着才有机会翻身,那时脸面是这世上最没要紧的东西。” 此时常月拿出两丸药,给他二人服下:“我知道你们用了浣灵丹救命,但那药只能补人灵气续命不死,如今还需辅以一味黄芪蜜香丸,才能真正有助固本培元。” 安三平依言服下,看他师兄用水化开药丸喂林小唐服下,又拆开林小唐左手肩膀上两处包扎的布条,替他洗净了肩膀上的血污,擦干以后便无言放下了。 安三平奇怪怎么师兄不给他另外包扎,侧脸仔细看了一看方知:那胳膊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口。 常月起身说道:“安稳睡上一觉,有事明日再说。” 安三平扯住他的袖子:“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常月无奈看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下一秒安三平就晕倒了,一根银针扎在他安眠穴上。 常月走出厢房,去到院中纵身上了树屋,一来布防,二来静思。 这静思之事,便是他方才所接信函所述之事,赤衣信中说,第一要紧,便是公主下令十日后开启通天之门,要赤衣白衣二人去暮苍峰救出魔尊,提醒常月他们最好九日内出了魔界,另外赤衣他要提借书之事恐怕颇为突兀;第二件要紧,公主身体有恙,着令有能之人前去医治,这正是偷偷看书的绝佳机会,万不能错过了。有一名医者去了凡间迟迟不归,尊号丹曾医官,可借用此号前去诊治,若能劝得公主不发兵则更妙了。公主尊号绛雪,中的是雪萼花之毒,切记切记。 常月心中主意已定:这位公主他迟早要见,这种见面方法也许是最好的,他从来善于察言观色,见识细微,于无形处求有声,无论如何,只要见了,他必有所得。 说不定,可解了当前暮苍峰危局,也未可知。 第一百零九章 何处不相逢 这边知微带着谷花音走进简陋的厨房,她正欲蹲下身去挑拣柴火,忽感一阵凉意,低下眼睑瞧仔细了,那是谷花音一把利刃贴在了自己脖颈之上正闪着寒光,而此时谷花音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她,知微立刻花容失色问道:“姐姐这是为何?” 她慢慢站起身来,不敢妄动,此时身旁那个美若天昙的女子冷冷说道:“你究竟是何人,那个男人是你杀的吧?” “姐姐为何那么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全无修为更不懂武功,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知微胸口起伏,又咳嗽两声。 谷花音犹疑着伸手前去试探,见她丹田间果然毫无根基,这才慢慢将离魂刃放下来:“我在路上听说你本不是我们一路,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认识常月?” “常月?”知微眨了眨眼,莞尔笑了:“原来,姐姐是因为这个。” 她将柴火抱进炉膛,到处去找火折子,谷花音单手托了一团火苗扔了进去,那柴火便燃了起来。 知微一见,赞叹不已:“懂法术真好!” 谷花音不依不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知微掩面一笑:“其实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常月上仙?” “……”谷花音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发问,一时间竟然噎住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按林小唐所示,对她一往情深的是安三平,让她觉得安全可靠的也是安三平,她虽然记不起来,可这个感觉是不会错的。 “那么常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我不相信,他只是我一个兄长?” 谷花音难以参透,正在疑惑时,知微不疾不徐地将面点放进笼屉中,才看着她说道:“我看,你一定喜欢他。放心,我们素昧平生,他只是看我可怜又没了记忆,想要顺手带我一起回凡间罢了。知微自知身无所长,配不上这样神仙一般的人,不会跟姐姐抢的。好了!……其实这里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事情,我看那位红衣妹妹受了伤回来,倒像是要帮忙的样子,我在这里看着,劳烦姐姐你拿些水去,帮她擦洗一下,一并上个药吧?” 谷花音见知微手脚利落地端过一盆水,笑盈盈地递给她,眼神澄澈不似恶人,便也觉得自己多疑,尴尬笑了一下:“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不过我跟常月上仙并不是……” “萍水相逢,姐姐不用跟我解释。”知微声音很是温柔,将谷花音的疑惑打消了大半,她收了离魂刃,接过了水端了出去。 背后知微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 谷花音端着水盆走过院中树屋时,看见常月正坐在上面,不由又把脚步停了一停,见常月似乎正在入神,并没有发现自己,只好快步走向屋内。 直到她走过去,常月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又无言仰望天边: 今夜抬头无月,低首无花。 他小寐片刻,察觉结界有异动,倏然睁开双眼心中猛然想起一事:“顾着百般心事,竟把他忘了!” 他急忙起身飞身落到院门外,四下张望:“刚才明明是他的气息,难道是我多心了?……不会。” 常月再次跃向空中,意欲看得更远一些,此时脚下有个声音:“哥哥。” 常月一见果然是他,落下欣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他下午所救的那个孩童,此时他已经换了件新素衣服,腰间用一条红色绸子扎住打了一个结拖下来……白衣红绫?? 常月心中一凛:“他是谁,不仅与平儿相貌如此相似,就连打扮也像是要比照我们出云峰的样子?” 他明白这绝不是巧合,其中必定有所联系。 他蹲下来好好看着这个孩子,越看越是疑惑:“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孩子一言不发,只是那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看着他,常月眼中,他几乎与年幼时的安三平一模一样。 常月解释道:“哥哥不是这里的人,过不了几天便要出去,到时恐怕无法照顾你……”他想到了赤川,继续说道:“不如,你先住在这里,我走之前,将你托付给哥哥的家人,可好?” 孩童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何意。 常月看着他,既为难又无奈,四顾之下觉得并无危险,便伸手化去结界,拉起他的手温和说道:“随我进去吧!” 男孩乖巧地拉着常月的手,才走进院中,正遇见闻声出来的谷花音和付欢儿。 付欢儿一见这个小小的人儿,便扑了过来上下打量,雀跃道:“哥哥哪里拣来的孩子,这么像……”话未说完,只见那男孩挣脱付欢儿的手顺手推了她一掌! 付欢儿不防,一跤跌了出去直哎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常月急忙上前查看,所幸只是普通一掌,并未十分用力,可他依然十分自责,于是回身皱眉斥道:“你怎可平白伤人?我不管你是何来历,若要心存恶念,这里便容不得你,只好让你离开。” 孩童似乎听了进去,急忙叫道:“哥哥!” 付欢儿揉了揉心口不以为意摆摆手:“他是哪里来的?看着挺好的一个娃娃,脾气倒是不小!” 谷花音沉吟一下:“……哥哥?” 那男孩便拿眼睛瞪着谷花音,后者立刻明白过来:“常月上仙,这孩子,不喜欢别人抢他的哥哥,就是叫一声都不许呢。” 常月想了起来,付欢儿也恍然大悟,做个鬼脸道:“怪不得要推我!可是,他就是我哥哥呀,我才是真的,你抢不走,要奈我何?” 常月再蹲下来看着他说:“既然喜欢哥哥,就听哥哥的话,不得出手伤人,他们都是哥哥的亲人,你若能明白,就点点头。” 他果然点了点头,又期待地抓住常月的手。 常月道:“罢了,跟我上来吧。” 看常月带着这来历不明的孩童上了树屋,谷花音和付欢儿对望一眼,满腹生疑:“常月是个谨慎入微的人,怎么会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来,就因为他长得很像安三平吗?” 安三平是夜做了一夜蹊跷真实的梦:清若娇梨的谷花音,嬉皮笑脸的林小唐,倚栏观鱼的美人图,紫衫面纱的楚问心,熊熊燃烧的明王台,华服佩剑的流云,银发蓝眸的灵斗,极地冰冷的利刃陷阱……如雪花纷纷落在脸上,一片一片很是冰凉…… 他蓦然睁开双眼,回过神思才发觉真的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正搭在自己额头上。他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坐起身来,眼前赫然一张自己的脸……不,自己小时候的脸。 听见喊声,常月立刻出现,正看见惊魂甫定的安三平,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我救下的孩子,竟跟你有九分相似。我也不知道是何缘由。总之与你定有渊源。我不在时,用心待他便是。” 此时付欢儿也凑过来:“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改口了,你还好,总归叫他师兄,可我如今只能叫他兄长,文邹邹的!哥哥两个字,现如今只有他能叫得!哼!” 林小唐依旧没醒,常月再给他二人号了号脉,似乎放下心来:“药我已交给谷花音,她十分细心,会好好按时间给你服下,期间不动用内息为妙。” 安三平听他话头不对:“师兄你要去哪?” “自然是去找蚀骨兽。现在风起斯和童岩松在找楚问心,以楚问心的聪明,定会安然无恙,你们只管养伤,九日后……”他停下不说了,迈步要走出去。 “九日后如何?”安三平急忙问道。 “到时候再说,为兄很快便回来,在这结界里好好复元。” 安三平再要说话时,他师兄已经走了出去。 面前的男孩无言端了一只粥碗给他,安三平犹豫一下,接过碗看着他尴尬道:“司命君是否看这张脸造得颇为得意,怎么……谁都有这张脸啊?” 一时又想起他同胞姐姐楚问心,十分担忧:“不知道此刻你在哪里,怎地耽搁了这么久,风道长那么厉害,他一定能找到你!” 正自言自语,抬起头忽见面前男孩煞有介事的对他在点头,安三平不由得笑了:“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小安三平?莫非是哪一张我的画儿成了精?听得懂吗?你若叫他哥哥,便叫我小哥哥吧?” 此时一阵微风,谷花音走了进来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快将粥喝下,片刻之后,药也喝得了。” 安三平一见,立刻将粥碗放下,自她手中将那滚烫的药碗接了过来:“可烫着没有?”待要看看她的手时,谷花音早已将手缩了回去。 安三平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默不作声的男孩竟突然捉住谷花音的手,直送到安三平面前。 “……”安三平谷花音二人都愕然,安三平看了看快被送到自己鼻尖的、谷花音的那只手羞赧道:“我……看过了!” 男孩这才放下了,甚至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他二人面面相觑:“他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 谷花音摇头:“我会注意他的。你且放心休息,我去叫欢儿一起来用饭。” 此时正听见付欢儿的声音:“知微,知微?” 谷花音正奇怪,付欢儿已伸了一个头进来:“你们谁看见知微了?我想跟她拿些点心吃,粥怎么吃得饱?” 安三平心下一动,谷花音当即脱口而出:“她一定跟着常月上仙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寻妻青雀台 那日风起斯匆忙离开草庐时,一路奇景中他只觉内心荒凉,他平生第一次明白所谓忐忑不安为何物。当下他便笃定:若真的有执念一说,楚问心便是了。 他疾行中不经意瞥了一眼身旁的童岩松,心道:“常月兄让我提防于他,可在楚楚这件事情上,他定不愿落后于我的。” 此时风起斯察觉童岩松也死死盯了他几眼,终于憋不住问自己道:“你可有头绪,你们出发前约好在石基相见之事,她可曾知道?” 风起斯“唔!”了一声算是答复,心下也正在琢磨楚问心不是什么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当时枫林苑初见,她就敢对着自己这个暮苍峰之主咄咄逼人;第二次就敢窜到自己房里……她掉下来必定也在设法找他们,只是石基这一层实在太大,他们当时在被人追赶都没被楚问心发现,草庐又地处偏僻,所以他决定跟着童岩松去往来时的另一个方向,若没有猜错,楚楚一定是去最热闹的地方了。 童岩松依言,引领他一路找寻那楼台林立人声鼎沸的地方去,终于在鳞次栉比中,他一眼便看见了最显眼的目标,便停住了脚:这是一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高楼。 这楼台外观看上去甚是巍峨,算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却并不像凡间有个匾额什么的写个名字示人,大门外捱三顶四一层一层看热闹的人,后面的有人伸着长长的脖子将前方飘着的一个拉下来:“这里不许施法飞行,给我下来!”后面又一人骂道:“你这长脖子老怪又好到哪里去,低一低!” 风起斯看了一眼似乎比他这个未婚夫还紧张的童岩松,嘱咐道:“不要暴露自己,打听消息慎言,莫说为何,只问如何。” 童岩松不屑一顾白他一眼:“有何区别?”他叫住旁边一个黑衣老者问道:“这里为何如此拥挤?” 风起斯一听,离开他几步,另叫住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去一边问话。 那精瘦的黑衣老者把童岩松上下打量一番:“这里一向拥挤!你是何处来的,竟然不知道吗?” 童岩松总算机警,马上笑道:“啊…!小的方才化成人形,确实第一次来这里。” “噢……那~你就算来对了地方!”那老者很是自得地捻了捻下巴上翘起的胡子,摇头晃脑地等着他来奉承。 童岩松急迫问道:“怎么说?” 老者拿眼睛斜看着他说道:“你不懂规矩,我便卖个人情教一教你,这里石基,各路消息都可在这里买卖,这楼里的买卖更是有关你今后的前程,你说值不值钱?” 他说到这里,停下不说了。 童岩松见风起斯似乎已经打听到消息,拿起脚来要走了,他急忙掏出常月给的雪萼果,递到老者面前。 那老者登时眼睛亮了,一把拿过来看了又看,快速揣进怀里将他拉到一边:“你还有没有这个?” 童岩松诚恳说道;“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再没有了!都给了你,你快快教给我吧!” 老者显见是捡了个大便宜,于是点点头沾沾自喜地和盘托出:“这个地方叫做青雀台,石基到处都是买卖,天才能人也是到这里待价而沽。在所有场子里,唯有这青雀台最为炙手可热,所有自命不凡的人,想为自己寻一个贤主投奔的,青雀台便是首选要来的地方!这里,可是出过大人物的!” 童岩松眼见风起斯已没进人群中,急了:“您老你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如今的青衣尊者初来乍到时,便是在这里一鸣惊人,打败了所有对手,被当时的老尊者看中带了回去做了衣钵传人,真可谓一步登天!其余护法殿军也在这里出了不计其数,不一而足。今天这个又特别不一样,今天拔了头筹的竟然是个女子,她已经打败了今日的对手,席中有几位高人都愿收她为徒,可她竟然还敢提条件,这可就是闻所未闻的倨傲了。” “什么条件?”童岩松脑海中浮出楚问心的笑脸,不知怎地觉得那十有八九就是她。 “先比酒量,再比剑气,最后拼内力,若三关都过了,还要回答一个问题,她才愿意拜师。那几个高人竟也没有着恼,为了得她,已约好了抽签比试了!听说其中一两个,跃跃欲试欲要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你方才不是说,这里是择拣良才之处?还可以择妻?”童岩松愕然。 “迂腐!魔界儿女,只看本事!这双方若是气息对上了,心悦诚服结为夫妻有何稀奇!你若是有能耐,便去试试何妨,若打败她,便是不想娶她,或者那些高人也能看得上你收你为徒,也未可知啊!年轻人试炼身手,就算没成事吃了些亏又何妨……” 童岩松听了个囫囵已经明白,且此时已看不见风起斯的影子,他不等说完赶紧谢过老者转身追过去,也挤进人群。 好不容易他挤到前排,待到能看清青雀台大厅里的情况时,谁知一眼便看见了楚问心! 她此时正在一鼓形圆台上体态轻盈如灵雀燕姿般舞着剑花,对手是一个矮矮的光头胖子,用剑十分滑稽的样子但力气不弱,一脚踩踏下,那高台便要晃上一晃。 童岩松情急之下便要进去,岂料才走到门前便被人拦下了:“名号腰牌!” 童岩松愣了,守门武士见他局促,便呵斥他:“无名小卒退后!” 他一看风起斯竟然已在厅上席中稳坐着,不知他何以就进去了:“风起斯哪里来的腰牌?” 他想到刚才轻易舍出去的那枚雪萼果,气急败坏,心下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幸亏仙子已经找到,他当个门外看客守着,随机应变,也没什么不好。 风起斯一进了圆厅,二楼一间雅间内便有个人“嗯?”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这个人,倒还像个样子。” 旁边一个侍女立刻说道:“属下这就去查查他的底细。” 那人不语,侍女去了。 风起斯自打进来便觉得气氛又冷了一冷,那几人见他颇有派头的样子,不像是来找主人的,倒像是来跟他们抢人的,便都拿冷眼看他。 风起斯旁若无人,昂首阔步自己寻了张小几坐下来,堂内有名武士看了看墙壁显示出的名号,提了一壶水过来:“同戎山主,你是寻主还是收徒?” 风起斯接过水壶闻了闻便放下了:“寻妻。” 那武士并不奇怪,回头便走了。 风起斯抬头见台上那人正被常安剑追得团团转,眼见就要落败,不由笑眯眯地点个头:“就喜欢你这仗势欺人的模样!不愧是我的妻。” 旁边一人听到,嗤之以鼻道:“说话口气别太大,才穿上衣服几天,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了?!魔界大大小小的山主,没有两千也有一千,同戎山无名小辈,凭你这面无四两肉的样子也想跟我等抢人,这美梦做得早了些!奉劝你回去钻回山洞里修炼个百来年再来丢人吧!” 风起斯置若罔闻,见台上那人已经鼻青脸肿跌了下来。他便飞身上了那比武台,楚问心早已看见他,当下弯起眉眼笑说道:“这么快就找到了!我还怕你两耳不闻长街事呢!” 风起斯笑道:“你这主意可不太妙,闹得街巷尽知,不怕弄巧成拙被人掳走当了压寨娘子?” 其实风起斯心里明白,他古灵精怪的未婚妻有乾坤图、常安剑和幽明珠三样宝物在手,一时半刻想要被人打败也是不容易。 “我的主意是不好,可我夫君不仅聪明,本事更高啊!”楚问心仰头看着他,笑得真心实意,心道:“总算不用在暮苍峰数着手指头等他归来,这样多好!” “那三个比试就罢了,你倒是不脸红。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风起斯问道。 底下坐着的三人见这同戎山主竟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径自与美人谈笑风生,不由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指着风起斯:“你最后一个进来,要抢人也要先问过我们!” 又向楚问心说道:“美人你可别糊涂!在这里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只能给人当当小白脸…”话未说完便被旁人捂住了嘴。那人小声斥责道:“知道这里是哪里,乱说话小心引火烧身!到时我们平白陪着你倒霉!” 风起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皱了皱眉头向楚问心抱屈道:“寻妻回家还要打上一架,我这夫君当得格外辛苦。罢了,你先到一旁,回头再问你!” 楚问心点点头,跃下高台寻了个地方抱膝而坐,喝了口水跟那三人说道:“我说,今日感谢三位瞧得起小女子,为了你们好,仗义奉劝一句…你们还是认输吧!” 楼上雅间,那名侍女已经回来,她向主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那人哈哈一笑,向楼下坐着的紫衫面纱女子扬了扬下巴:“看看她的样貌如何?” 侍女退后几步,向窗外圆厅运力打去一掌,那大厅便立即幡动旗倒地起了一阵大风! 在这突如其来的风中,那紫衫女子的面纱也被刮起来飘向半空,露出了真容,正被对面伫立窗前的人看了满眼。他一见之下不禁停下手中扇子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 “怎么会是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强者为王 风起斯见楚问心面纱被风掀起,立刻想要上前去,面前三人以为这风是他捣的鬼,拦住他各自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卖弄?!既然敢上来,长点见识再走!” 风起斯眼见楚问心此时理好了面纱,也在看他,显然无事,但他心知方才那股大风来得蹊跷,便不欲多作纠缠,他无奈一笑,心想这几个能在这里被称作高人,起码也有五品以上的身手,自己以一当三会有些吃力;若在闲暇,他倒是不介意慢慢等他们与楚楚一一比完再上演一出英雄美人的戏码,现在这境况,楚楚已经撂开手不管,此番自己要带她走,少不得辛苦一些了。 这高台之上的余风尚未落尽,翻动风起斯的衣袂,他一派从容更显得气宇轩昂。 众人眼中那三人长相普通倒无甚可说的,只觉穿着上倒像是随时找人对决似的,尽喜金甲银索之类,看着沉重,配上故作深沉的模样真是一言难尽。本来坐在那里单独看脸时也并没有太难看,只是同英伟睿朗的风起斯站在了一起,这一对比高下立分,就连门口看热闹的童岩松都不由得从心里有了分数。想到自己模样并无甚可取之处,武功修为更低人许多,童岩松低头怅然一瞬,待看到楚问心眼中的光,又自嘲一番,回过头去看那圆台之上。 比武台上,风起斯一人独立一旁,另三人呈对峙合围之势对其虎视眈眈:“亮兵器,你不会是还没有炼出一件像样的兵器来吧?” 风起斯懒得多话,打起十分精神,一掌先发制人,掌风所至之处皆是剑意,他笑道:“看剑!” 其中一人反应奇快,灵巧地委身贴地,躲过他这一招剑气,只把脚尖触地游弋过来,仰面一剑欲中他当门要害,风起斯一招“四壁宏图”,剑气如龙盘柱,以攻为守,只这一招!那人连人带剑被震下高台! 风起斯还无暇惊讶这人怎会如此势弱,其余两人已经近身攻过来,看到急先锋被震落台下大吃一惊,知道面前这人绝不是一般的三品山主,但此时身在青雀台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也要把这一架打完,二人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其中一人便立即闪到风起斯身后,与另一人分头夹击,一人执剑一人使锤。只等到风起斯收了剑气之时,他二人可趁虚而入! 风起斯早已明白他二人心中所想,心道你们这等修为,若是了解我的剑法,知己知彼倒还有几分胜算,他身形仍然未动,只把剑意用双掌迸发开来,又添上几分内息火上浇油! 他们暮苍峰弟子自小修习内功,然后才慢慢学习各种剑术及法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 这一下磅礴呼啸,二人大惊失色:本来使出的力气都反震回来,自己反受其害,当下一人便飞身跌倒不省人事,另一人也似肺腑受伤咳出血来惊愕道:“你是何人,这等修为不该出现在这里!” 风起斯自己心里也有些奇怪,心中嘀咕自己当初落到六品去,在魔界而言也并不算什么。怎地在那里打了一架,就变得如此厉害了? 此时他不露声色,丢下一声:“得罪了!” 便飞身下去,牵住按捺不住喜悦的楚问心的手:“好了!幸不辱命,你若不跟我比,那就走吧! 楚问心笑道:“我甘拜下风!不用比了! 二人心内各自欢喜着,待要向门口走去时,空中突然飞下一人拦住他们:“谁说不用比了? 风起斯一看,来人身量与自己相差无几,也是高大伟岸的一个男子,与方才那几个截然不同,这一个青衫蓝衣,肤色白皙,疏朗清阔颇有些仙姿,若不是眉宇间有些邪魅,倒……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来人笑意盎然,一截修长手指撩一撩额前发须:“本尊现在身边刚好缺一位侍女,我看,今天这花魁正合我意!兄台不如割爱让给我吧!” 听见“花魁二字,楚问心问道:“花魁是何意?” 风起斯大怒,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楚楚,你且让到一旁。” 楚问心这回不听他的,牵住他的胳膊不放。 风起斯注意到,自这青衫客一出现,门口看热闹的便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面有敬畏之色;而他身后神志尚在的两位手下败将也瞪大了眼睛拖着昏迷的同伴闪到角落躲着去了。 后又听到来人自称“本尊”,风起斯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不知青衣尊者可否行个方便,在下必定铭感五内,朝岁清供!” 青衣尊者将折扇搁在下巴上一笑:“年岁清供?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们魔界,在你们心里,不都是心怀不轨欲乱天道之人吗?那里担得起你的岁供? 童岩松此时看风起斯的眼神,觉得不妙:他当然不知道,他们来时,付红莲已经交代过,青衣尊者很难对付,以风起斯的区区百年修为,只能逃。 风起斯知道自己不能逃,他有楚问心,若伤了她…… “你待要如何?” 风起斯横下心来,若他换个要求,他一定会多加考虑,只怕这位青衣尊者来者不善。 青衣尊者走到楚问心面前,轻佻问道:“小姑娘,告诉哥哥,那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布衣俊俏小公子,他是你什么人呀?” 楚问心大惊,脱口而出:“你把他怎么了?你敢动他我饶不了你!” 青衣尊者瞧着气急败坏瞪着她的楚问心微笑不语。 风起斯立刻答道:“别担心,我们刚刚分开没有多久,他无事,跟林小唐一起好得很! 青衣尊者摇头一笑:“这天地万物何等不公,同样是修行者,却要有仙魔之别;同样是貌美之人,为何有人我一见便喜欢,有人一见便讨厌得想杀了他呢?你问我要如何,好!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呢,你将这美人儿留下,我今日且放你去!第二个选择呢,你饮下魔血,乖乖留在魔界做你的黑衣尊者,这是你赤手空拳赢来的,也算实至名归!只要你当众饮下魔血许下誓言,我便放了她走,并且再不找她的麻烦!如何?” 说到这里,他又向前一步低声道:“你的朋友可是往渺生桥去了!那可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你不担心吗?” 风起斯眯起眼睛。 整个青雀台都紧张了起来。 “黑衣尊者?”角落二人面面相觑:“原来他就是力敌百位护法的入侵者,叫什么风起斯的?到处有人寻他,他怎么还活着?照这么说,刚才一战,莫不是他手下留情了?他何必留情,这个人倒是有些意思!只可惜……不是我辈中人!” 风起斯听青衣尊者这一番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眼睛看向门口的童岩松,微微扫一眼楚问心,童岩松会意:若有危险,立刻扑进去抢了楚问心逃走。 当下风起斯笑道:“多谢青衣尊者美意!既然这里是青雀台,也算跟青衣尊者颇有渊源,不如在下斗胆,与尊者在这里比试一场,若尊者胜出,在下愿听尊者劝告,自当留在魔界!也为青雀台又一美谈。” 青衣尊者听他这个提议有些惊讶,心道风起斯难免过于高估自己,于是由惊讶转为失笑道:“好!一言为定。以血立誓!” 周围魔族一听以血立誓,便一齐心血澎湃起来,有人振臂呼喝道:“振我魔界!振我魔界!” 青衣尊者咬破大拇指,笑眯眯地递到风起斯眼前:“非死无改!” 青雀台之所以命名青雀台,只因这里建成之时,无数青鸟盘旋数日,魔尊便是在这高台上获得众望,新一任青衣尊者亦是从这里发迹,因此他心里很是自命不凡,常常不自觉地将自己和魔尊嚣也相提并论。 别过安三平林小唐之后,青衣尊者听说青雀台今日有不错的人才出现,便存了心坐在此处冷眼旁观,一开始觉得那紫衫面纱的姑娘很是有趣,若留在身边做个侍女端茶递水,也好叫自己的青竹殿不那么孤单。谁知突然出来一个黑衣尊者的候选人风起斯,这可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天堂有路他不走,偏偏自投罗网到了他的地盘上,这时他倘若岿然不动,拱手放走这个人,也就不是青衣尊者了! 若今日一战,他轻易收伏风起斯,让他这个修仙者转而成为魔界的黑衣尊者,也是大新闻一桩!风起斯谪仙为魔,不仅于他声望有利,更于他来日势力上增了一份,于私心而言,风起斯若能留下,那小姑娘想必也不会走,那么安三平…… 他心里计算着八品对上六品,只要不出大错漏,比武结果已经是毋庸置疑。 风起斯此时眉头紧锁,有些悬心,他提这建议,本是为了声东击西,拖住青衣尊者让童岩松趁机带走楚问心;可眼忽见魔族之誓,令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恒时海珠中的那一幕,历历在目触目惊心的谪仙印记,莫非是因今日之故? 反之,若他现在不允,直接打起来,这门口层层叠叠的魔众,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惹了众怒,自己一个人倒也罢了,楚楚和童岩松也要因自己的这个决定被动涉险,石基鱼龙混杂,特别是这附近,若被围困后果难料。 想到此处,风起斯轻轻划破自己的指腹,应了上去,只觉一阵炽热,再看时一个圆形血印已然形成,那一头,青衣尊者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风起斯这个名字,很快你便用不到了!” 于是众人期待中,青衣尊者从容跃上高台,风起斯看了一眼童岩松,也翩然而上。 他刚落脚,青衣尊者便挥挥手,霎时一个结界坐落下来,众人哗然:“夺武阵法!” 这就是上古时期留下的那个比武大阵了,青雀台设了这个阵法众人皆知,但平时根本无人用它。皆因这里只是切磋显才,秀一秀自己的本事罢了,若选不中,也没什么,过些日子再来,不至于把辛苦修炼的成果输给了别人。 “此时青衣尊者明知自己技高一筹,还摆出这个阵法,这是巧取豪夺啊!”角落里那魔族人叹道:“青衣尊者气量倒不如那人…”另一人立刻瞪眼反驳:“谁跟你文学步道?不管!魔族就是强者为王,强大了,谁敢说什么!” 青衣好整以暇,礼貌地微微欠了欠身:“将来你我守望相助,今日一战也算是佳话,青衣尊者心有荣焉!” 风起斯按捺住一剑劈过去的手,轻轻拱了拱手算是还了礼,沉着道:“暮苍峰之主风起斯,在此谢过尊者青眼!” 听见“暮苍峰”三字,青衣尊者肃然抬眼! 青衣乍收了笑容,看了看结界外,有些头疼起来:“幸亏他们听不到,要不,你这条命我也保不住。魔尊还被你们拘着,你又大张旗鼓来这里做什么?不会真的是为了什么蚀骨兽吧?” 风起斯听他如此一问不禁冷笑,懒得解释许多:“仙魔两道是是非非,一时怎能说尽?将来我若真是留在魔界,自然对你言无不尽。” 青衣心念如电转,觉得他若收暮苍之主在魔界,到时众人皆知,他若为了魔界放出魔尊,岂不是弄巧成拙,应了魔尊归位之天卦,对自己大为不利。他纵有惜才之心,如今也顾不得了。唯有趁此机会杀了他,夺取他全部修为为上! 于是他哼了一声,召出蛇剑,以雷霆之力向着风起斯驱之而去!那蛇剑如有生命般随他内息兔起鹘落,招招致命! 风起斯见自己四面而来都是青衣的剑尖,知道他起的是杀意,不敢怠慢,好在反应奇快这也是他风起斯的本事! 当下并无片刻思索余地,风起斯全神贯注,他的玄宗剑气已呈具形交互盘旋,抵去蛇剑剑刃,此消彼长之时只听青衣尊者一句:“既然你这么喜欢使剑气,那我也不用剑了!” 风起斯觉得不妙,一看原来他的蛇剑竟也散化为剑气见缝插针地刺了过来! 这阵仗一出,风起斯便只能守中待攻,似乎落了下风。本来玄宗剑七十二式出自明清道人之手,借内息行之,威猛凌厉,变幻无数,走的是攻势,现今迫于青衣尊者这雨水不透的杀招开局,只能先守后攻,着实大大不妙! 风起斯步步为营正想着如何不露破绽地反击,眼角瞥见一脸紧张的楚问心,心中却似投下了一丝亮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 棋差一着 青雀台,风起斯自觉骑虎难下,唯有全力以赴博取一线生机,正觉得难以突破之时,看见了楚问心的眼神,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她的乾坤图来。 安辞的乾坤图固然绝妙,等闲窥不到精髓,可喜自己身在暮苍峰,机关布阵也是必要的课业,那晚与楚问心在观书阁说道一二,心中也颇有所得,自己的玄宗剑气既然与青衣尊者的蛇剑剑气旗鼓相当,一时难以反守为攻,只怕很快就被对方找到破绽,到时就更加被动了。 念及此处风起斯心想孤注一掷也好过坐以待毙,于是一手凝剑气为盾,另一手随身形在心惊神炫中飞走引导青衣尊者的剑气随他而动,剑光中穿梭来去,让魔族众人眼花缭乱,以至于到了完全看不懂的地步。 青衣尊者更是万万料不到这种状况,本以为躲不过他十招便要血溅五步的风起斯,竟然能与他厮缠如此之久,且能避重就轻毫发无伤!想到自他们到来,黑夜忽变白昼,以及今日那危险的灵斗,他陡然觉得齿冷:其实周围所有一切都已变了! 一盏茶之前,他还是那个坐在雅间自叹空对山河星光,只恐碧纱窗凉,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稳操胜券的青衣尊者。可此时他觉得跟天斗,果然前路是雾霭重重不可预测!这一战是自己失策,他从一开始就太过小看这群人!若这一战有不测,丢的可不仅仅是他魔界第一尊者的脸面! 甚至是他一成的修为,更有…会动摇他魔界的地位!他所有的计划! 青衣尊者此时见与风起斯平手,便不遗余力,拿出全身修为来弥补今日这一滔天大错! 谁知风起斯正等着他的爆发力,他一直缠斗至此,不给对方歇息的机会,也不贸然进攻,等的就是青衣的沉不住气。他的剑意具形已悄无声息地以伏魔阵法第一阵势在游走,万事俱备,只缺一把雷霆之力! 青衣尊者那一掌拼出之后猛然觉得不对:“原本以他风起斯的速度完全可以欺身杀来,为何一直只是作势左右突围引导剑气,此险峻之时还出虚招岂不是自耗修为,自寻死路?”他赶紧撤掌收势在剑花护持下向后极速退去!这才看清,原来方才对峙的那片剑气已凝作一个八卦阵模样! 风起斯这才扬起一抹笑容:“你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来不及了!!” 他说着手掌中划出一张血符咒印拍向那八卦阵:“着!” 那阵势便立刻如着火一般赤红,急速压向青衣尊者!青衣大骇,那阵势水火不惧,更不惧他剑意,他只能一味退让,已露出些许怯意! 趁着这个当口,风起斯抽空向阵外童岩松点了点头,童岩松便趁众人一心都在阵中,飞身进去抢了楚问心便走! 谁知青衣尊者的侍女会妍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属下,她担心主人不敌,若失了修为就便宜了风起斯,早就捏好一个口诀等着,若是风起斯敢占了上风,自己便要拿这个女人威胁他让他就地服输!万一尊主真的输了,也可以此威胁他让他全部乖乖吐回来! 不料她正要动手时,突然一个少年扑了过来拦住了她,让她迟了一步,人已经冲出门口人群,会妍一看立刻吹了一声口哨,自己看了看阵中情形,想了想也追了上去! 此时在一片惊呼声中,那八卦阵正在发挥威力,牢牢压住快要扛不住蹲下来的青衣尊者,眼看他便要撑不住了! 角落里两人说道:“青衣尊者……不会是要输给这小子了吧?我没看错吧?” “你别说话!”另一人已然呆了。 青衣尊者眼睛已爆出血丝,他红着眼咬牙惨笑道:“伏、魔、大阵!你以为我便无法可想了吗?!” 风起斯甚是疑惑:“伏魔大阵能镇压魔尊,眼前这个更是捕捉了魔族之力反噬回去,怎可能镇不住他?难道,他本不是魔族?” 正在迟疑,只见青衣尊者忽然化出真身直接窜出了伏魔大阵! 原来他的真身,乃是一条威风凛凛的青龙! 众人全都傻了!龙族? 风起斯也愣在了原地,直到青衣尊者恢复人身,一掌拍向自己,他便退了好几步,却不觉得有什么内伤! 他看了一眼青衣幽怨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便传音道:“若没了杀意,便各自回去如何!” 他轻轻投去一掌,青衣便也迎过来一掌,二人一齐出了阵,那上古杀阵一把苍老的声音道:“胜负未分!” 青衣下了比武台,看着风起斯许久,大袖一挥:“放他走!” 于是门口让出一条路来,他见风起斯急步离去,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追去了! 青衣尊者站在青雀台门前,看了看这高楼云台,不顾众人窃窃私语,一个纵身便无影无踪了! 童岩松拽着楚问心一路狂奔,几番摆脱追兵,又几番被追上,正上气不接下气之时,只见那个侍女持一柄弯刀飞将过来! 楚问心抬手就是一柄常安剑,过了几招之后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常安剑单打独斗自然不落下风,可若以一当十那就只能自保,逃走也不大可能了,童岩松双手齐发,用藤蔓卷走了几个,又捆了几个,剩下的人一看,便一齐扑向童岩松! 会妍见他二人都不像是泛泛之辈,便计上心来,一刀挡住她的剑势说道:“若想你夫君安然无恙就跟我走!” 楚问心自然不相信他:“我夫君岂能是你家主人能打败的,你想骗我也另想个法子!”一剑刺穿她的胳膊! 会妍吃痛,捂住胳膊大声喝道:“停手!” 童岩松那边也吃了一惊,只愣了一瞬便被后面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用缚灵索扯住了手臂! 会妍看着流血的手臂,又看了楚问心一眼:“那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小公子现在处境艰难,还有你的夫君也是一样,这里毕竟是魔界,有道是强龙按不住地头蛇,更遑论你们区区几个人在魔界屋檐下,跟我们青龙尊主作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话我撂在这儿了,我们尊主对你并无恶意,不过是要你去随我做侍女罢了,你去不去,悉听尊便!只是他二人能不能得救,就看你了!” 说罢她竟真的转身就走! 楚问心关心则乱,看她已走出百米开外,急忙说道:“我跟你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会妍停住了脚步,楚问心在背后说道:“你们先放了他!” 会妍笑着转过身,示意那些人放了童岩松。 童岩松急忙道:“别信她!仙子你别管他人!只要你……”话未说完便被一人敲晕了。 楚问心上前几步看着会妍说道:“你最好不是糊弄我,否则,我可是睚眦必报的!” 会妍微笑不语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楚问心看了看童岩松,会妍观她神色说道:“你放心,我们会将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他醒来,他自己便回去了!你在尊主身边,我自然有所忌惮,为了尊主安全,我不会骗你。” 楚问心此时别无他法,有些期待地看了看来时路,并没有半点风起斯的影子,也不由得信了几分,于是对会妍说道:“走吧!” 青衣尊者在青竹殿中歪坐对着一壶酒,看天边逐渐昏黄,叹道:“还是习惯了暗无天日,这光,太刺眼了!” 他杯酒下肚,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自嘲一笑。他自然明白会妍的良苦用心:食肉者不鄙,手段有用就是好手段。可叹自己会有今朝。 会妍带着楚问心在十步开外站定,她躬身说道:“尊主!”抬头看了看青衣尊者,神色变了一变,心觉他难道真的输了? 倒是青衣尊者单手端着酒壶,潇洒坦荡的模样,一步一晃地走到楚问心面前,伸手便去解开她的面纱,仔细端详。 楚问心并不害怕,还暗暗忖度:“这人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我就知道,刚才那一战,风起斯一定没吃什么亏!这个会妍说不定,就是在骗我!待我问清楚了,就寻个机会,一把火烧了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 她不知自己大眼睛精灵一瞬,眼波流转之态已经出卖了自己决计不会安分的心思,让盯着她看的青衣尊者噗嗤一笑:“这长相原来还真的可以一模一样!只是脾气大不相同了。” 会妍有些迟疑地问:“尊主你……” 青衣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制止她,说道:“这里无事!你先下去吧。” 会妍依言退出,终究还是不放心,静静在殿外守着。 青衣尊者端着酒杯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懒懒说道:“人既来了,别傻站着,过来与我喝酒。” 楚问心还在满心盘算着怎么一剑把他劈了再放把火烧了这里,忽然听他招呼自己去喝酒,一时没有回转过来,脱口而出:“空腹不宜饮酒!我这还饿着呢!” 闻言青衣倒着酒的手顿住,侧脸看着她又笑了:“会妍,拿些吃的过来。” 楚问心听他这么嘱咐,顿时在心里狠狠瞧不起自己一回:“好容易逮到机会在青雀台威风了一把,暂时忘记自己差不多是个凡人这么一回事,才一句话就把自己打回原形了!我在这老妖怪面前提什么吃饭哪!” 她自从没用早膳追到通天门掉落魔界,又设计在青雀台那种地方折腾一夜,再到现在,就喝了几口水,早已经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当时因为全神贯注、精神紧张,倒不十分觉得腹饥,如今稍稍有些放松,当下立刻饥肠辘辘,十分难受起来。 她眼见会妍真的托了一盘糕点并一盘肉进来,眼睛便被那两盘食物吸引过去,吞咽好几下口水到肚里,脚下也不由自主慢慢跟着挪了过去,会妍看了看她,放下食物便退了下去。这里楚问心便安慰自己道:“我先吃饱,吃饱了才有精神烤了这个老妖怪!” 她自恃有幽明珠在手,并不怕他下毒,于是索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四下打量一番,见他独坐在匡床之上,面前一个高几,另外三面都不设座位,心下说道:“估计这妖怪平时也没有几个朋友,这殿里冷冷清清,连个多余的碗盏都没有!” 现在她不仅是饿,还十二分的疲累,看那青衣旁若无人,正在自斟自饮没什么有不妥,便也不搭理他,自己抱着那盘糕点在高几旁盘腿坐下,拈了一块在手看了看,很像是凡间的桂花糕,既香又软,于是忍不住先吞它几块! 正吃第五块时,方才听见对面青衣的声音:“人呢?”她下意识抬起头来,青衣正好看见她从对面高几下冒出半个头,一双眼睛不屑又警觉地瞪着自己,面上微微动一动,想必嘴里还吃着东西,忍俊不禁道:“你这女子,倒是很会让我欢笑。糕点干涩,正好用这酒送一送吧!” “我不会喝酒!”楚问心心想我就是来混一口吃的,吃完我就走,鬼才陪你喝酒,再说她真的不会喝酒。 话一说出她才想起,在青雀台她可是千杯不醉,甚至还熬倒了一个自封酒神的黑熊精。 “又是一个会骗人的女人。”青衣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什么情绪地靠在榻上一掌将高几推走:“安三平是你兄长,风起斯是你郎君?你今年多大了?” 楚问心此时毫不吝惜自己的名门女子形象,盘着腿鼓了满满一腮帮子的糕点瞪着他,好容易咽下去,干咳两声道:“我今年十七,你可信么?都是骗你的,有何可说?” “安三平无事,风起斯也无事。输的人是我。”青衣对她投过去一个自己尚且不可置信的眼神:“我轻敌了!你这个凡人尚且如此,我突然觉得,你们这几个人能同来魔界,绝非偶然!小姑娘,不知你此生所求为何啊?” “家人平安喜乐,世间河清海晏。”楚问心不假思索地说,这种人生理想她当然是不用遮掩。 青衣丢了酒杯,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面色微红,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一样,我是龙族,最骄傲的上古神族,他九尾狐一族的赤衣就算能力与我不相上下,也知道要以我为尊!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伏魔大阵能镇压了魔尊却奈何不得我,论出身论计谋论修为,你说,为什么我就不能是魔尊?” 楚问心再揪了半块糕点丢进嘴里,作死一笑:“依我看你也可以当得!魔尊现在被镇在龙岩塔下,听说他当年一样打也打不赢,逃也逃不掉,可最终连对手是谁也没能弄明白……” 听到这最后一句青衣猛地弯下腰来,将脸靠近她问道:“所以当年果然是有仙界之人在背后作祟是不是?他们忌惮的就只是魔尊,还是魔尊要做的那件事情?”青衣尊者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楚问心被他吓了一跳也立刻纵起来,怕他是要偷袭自己。 青衣却只是站住了,看着她半晌,像是在她脸上能看得见他们所有人,又在思忖这所有种种…… 楚问心移动手指慢慢将剩下的糕点偷偷装进自己的乾坤袋中,打算有所动作时,忽听青衣尊者哈哈大笑起来,吓得自己手一颤抖没拿稳盘子,只听得那金光闪闪的盘子落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开来,十分糟心。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打的好算盘!”楚问心听到青衣尊者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她正暗自琢磨时,又听青衣继续说道:“你在这里安心住下,不久,必然有人前来接你。” “你……你打你的算盘,为何一定要拉上我?”楚问心抢白道:“为何仙界总瞧不上魔界,我今天也算知道了!你们都是些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罔顾性命的人!” 她此时见青衣尊者微醺,又距她如此之近,机不可失,便要先下手为强,她一掌将青衣搁在榻前的蛇剑吸进乾坤图,右手一剑已经同时刺了过去! 青衣尊者没有动,看着如小鹿般惊慌失措的楚问心,常安剑确实也刺中了他,不过却是刺在一柄蛇剑剑身上! “怎么会?!”楚问心是亲眼看见那柄蛇剑进了乾坤袋的! 青衣尊者冷笑一声,轻轻弹了弹她的剑,楚问心只觉得虎口剧痛,怕脱手扔了剑,赶紧地收了剑诀,心下暗惊自己鲁莽,如今羊入虎口,该如何收场? “你若觉得凭你这点能耐就能杀了我,只能说明你涉世未深,真的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今天若不是伏魔大阵,我也不会显露真身以至于片刻间无法运功,才让风起斯有恃无恐的走出青雀台!也让我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 青衣尊者突然间动了怒,一袖罡风将殿内花草齐齐截断杀尽:“我一时轻敌,竟让你这样的麻雀也敢瞧不起本尊!这把剑乃是我龙须所化,与我一体,你如何夺得走?这魔界我也已经亲自掌控把持多年,你们这些人又凭什么来谋夺!仙界如何?他们才是最恶心的人,贪得无厌!守着一个清高的天外天仙境,还想将自己人混进魔界来,好一起吞并了!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伪君子和真小人,你说谁更高尚?” 楚问心暗自庆幸他竟然没有想起来对着自己来一袖子,猜想不知是何原因,总之他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反倒定了定心,随他思绪暗暗纳罕道:“他说的仙界之人混进来与他争魔尊之位?难道说的是我们,还是他想到了谁?魔界难道此时不是他一人独大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妙手仁心不自渡 常月在长街果然见到了赤衣所说的布告,不少人看了看摇摇头便走了,常月于他们交谈言语之中隐约窥得:这公主已病了许久,这许多年药石不灵,多半是医不好的了,怎么还闹起了花样要找俊俏的医官去看,这性情古怪的做派若不是有个公主的身份依仗,谁愿意去搭理她。 他上前方才揭下布告,便有殿军跑过来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是哪里的医官?报上名号来?” 常月见那人十分戒备,很显然是觉得自己眼生,他便不卑不亢地答道:“末下是丹曾医官。” 那殿军盯着他,对后面的人吩咐道:“去查问一下!”他手中把着刀鞘不放,分明是随时提防着。 不多时那人便回来了,禀报道:“果真是有丹曾医官,听说医术在穷途族之上,甚少露面,很久之前便去了凡间采药,一直未归。” 常月听说,应声将袖中所携药品一一摆出,那殿军一看,点了点头:“怎么我从没听说过有一个长得如此风流的医官?去了凡间这么久是去修仙了不成?……那就跟我来吧!” 常月随他来到一个颇有些气势的所在,类似于官衙,戒备森严,进了几道门,方有一间小小的屋子,那人带她走进去,常月看他签字画押,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又拿着自己的手印一印那张纸,常月认得这纸张的气味,是气息图。 殿军将一块令牌交于他郑重说道:“可以了!丹曾医官,这是可以带你去往八品绛雪殿的令牌,你可拿好了,若没这个在身,你这三品在那里会立刻被压碎成肉饼!八品之地我等去不了,你且自去吧!等你下了绛雪殿,这令牌自有人跟你收回来。这里方才已录下你的气息,你若凭此令牌妄自生出事端来,定叫你身首异处。” 常月接过令牌从容说道:“不敢。” 他将令牌握在手中,走出大门,纵身而去。 绛雪殿还未见到,常月认出先落脚的地方是那日与紫衣打斗过的凌乐殿,此时殿前门可罗雀,无人值守。常月径自走了进去,仔细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大殿,各种物品还是整整齐齐,案上茶具砚台俱全,一副主人只是出门散步的样子,可四顾之下并没有什么手记典籍之类留下,常月有些失望,见堂上挂了一幅画,画上一丛兰花一丛菊,旁边一位执壶老叟仰首看天。 常月目光扫过案前那华锦座位,想这位置也是魔界多少人心向往之,却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只余灯火阑珊人仰望。大约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辉煌会毫无征兆,戛然而止。 本来自己与这紫衣只有两面之缘且都是大打出手,但不知为何,此时身在他凌乐殿被这幅画触动心事,常月一股怆然之悲上心头:不知漫漫行途,这赫赫有名的紫衣长老,这样强大的人,此生所求可曾有得? 正自唏嘘感怀,察觉身后有人款款行来,他便转过身来,见一个戴着长长黑纱帷帽的女子站在了面前,似乎也盯着那幅画,婉转说道: “一个人在云端的日子久了,便只顾着讨厌头顶过云雨,忘了曾经辛苦灌溉修得的锦绣繁花,如此贪功恋势难免晚节不保,若他能早些悔悟,也不至于人心尽丧,自毁前程。” 常月知她说的是紫衣长老,能在这里出现的人,也不做他想,面前这位,必然就是传说中的绛雪公主了。他忙施了个礼:“公主见解独到,可试问又有谁能做到一生没有所求,又有谁能做到看透过去未来,只在陨落时无愧于心,无愧于这一生,便可坦然了。” 面纱下的人听了叹道:“顾此失彼,要志得圆满谈何容易。本公主也并非无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他狼子野心太甚,幼时下毒与我,又好于尊者抢功,这么多年就凭他与我朝夕相见的情分,本公主也可保他不死,现在说来一切皆已枉然,徒增烦恼罢了……”她说着,咳了两声:“本公主怕风,还请先生随我去往绛雪殿。” 常月道一声:“公主请~”便跟在她身后走出凌乐殿,将那紫衣长老未竟之功留在了身后。 片刻便来到绛雪殿内,常月见她所居之地竟有炭火轻裘,知她怕冷,又想到长街之人言语中所发不屑不敬之意,心下暗暗替她叹了一声,当下取出一方小枕并丝帕说道:“还请公主脉象一看。” 公主闻言,从风毛镶边的宽袖中伸出手臂,放在软枕上,常月双手扣之,闭目不语,半晌,方才问道:“公主是中毒?” “想必医官也曾听闻,本公主身中雪萼花之毒,断了根基无法修行,这许多年来,全靠父尊当年强行注我一脉气息,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常月听这公主说话中气不足,畏寒咳嗽,平常来说是伤了肺腑,如破屋漏雨,失了天篷,只要着凉便会咳嗽气虚,浑身乏力,这样的魔族公主,确是在武功上不能对魔界有何帮助,怪道要博览群书,想来定是聪慧过人,否则也不能蛰伏多年清除了包藏祸心的紫衣长老,又让四大尊者听命于她,若说只靠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和魔尊余威,便要在魔界安枕无忧,是绝不可行的。 但常月心里觉得不对,据他所察看,这毒,并不是多年前所中,而是这些年一直有人在给她下毒。这毒损人心肺吃人修为,魔尊究竟当年给了她多少修为,竟然能让这公主活到如今? 绛雪公主见常月一直盯着自己不语,似乎是在面纱下笑了一声:“先生,算出我的死期了吗?” 常月素有悲天悯人之心,当下便很是同情,心想她虽是魔族中人,但究竟魔族也是上古神族之地,出身并不值得诟病,若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要遭此一劫,的确可怜。 常月这才放开她手腕,温和说道:“末下失礼,可否探探公主的少商穴?” 公主答道:“将死之身,有何不可?”于是除下斗篷,向常月坐过去一点。 常月眼神有些闪烁:“恐怕,须除去肩膀上一侧的衣衫。” 话音刚落,旁边一侍女拔剑“硄!”地搁上了常月的脖子:“狂妄佞徒,找死!”常月看着公主没动,那侍女不假辞色,真有杀他之意,快刃当即割破脖颈皮肤,流下血来。 公主淡然一句:“放肆!你取他命,谁留我命?”这短短一句话听起来毫无波澜,却让周围气氛更冷半分似的让人敬畏胆战。 那侍女立刻撤剑入鞘,上来将公主领口略微松开,露出半个肩头来。常月先自一手愈合自己的伤口,将自己擦拭干净,另一手覆上去去探公主肩膀上的穴位经络,口中似无心般缓缓说道:“公主此时不要开口,这位侍女甚是忠心,这片刻还请不要让人打扰。” 公主点点头,那侍女便离开一些,紧紧盯着常月。 常月闭目片刻,将手拿开,平息片刻。摸出一瓶药来递过去:“用水化开,一天一丸。只在酉时服下便可。公主平时所用甘梨茶,莫要再用了。” 侍女上来为公主整好衣衫,她说道:“竟然连我平日用什么茶都知道,先生果然医术精深,只是我的问题,先生还不曾回答。” 常月略一沉吟道:“暂且无妨。” 公主披上斗篷,款款起身:“你们先出去候着,我同先生有话说。” 于是殿内几个人影闪了出去。 常月心道:“果然。这公主蓄养死命,早已成势,方才我进殿时,察觉殿中有人,但不想竟有如此之多。” 只听公主叹了一声,让道:“先生请坐。”自己也在对面重新落座,面纱下似有无限感慨:“不知先生有何宏伟心愿,竟不惜耗费自身修为来为我续命?方才我已察觉,你所做之事,正与当年我父尊所做一样,绛雪心中一时慨叹良多,无法尽诉,修行之人最看重修为,若达成先生所求,受这份馈赠,本公主也好当之无愧。” 常月微微摇头:“医者当有仁心,岂能以物量之?只是,末下修为平平,此计也只能镇得一时,若要再有所得,须在公主身旁观察一两日。每日饮食,以往的饮食记载,最好有个单目,让末下查看一番。” 他这一番话其实真心,甚至心想,若这公主不在魔界,上了出云峰,假以时日说不定可摆脱宿命,可惜医者往往治病不治命,无奈于天。 想到这里,常月脸上竟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痛惜之情来,他本天人清姿,这一真情流露的样子,也曾让被他救治的女修神魂颠倒,追他到出云峰下,求而不得灰心离去,竟然一怒毁了自己容貌誓言此生不嫁。常月无意听说此事,更在心中追悔自责,此后便连一丝笑容也不敢再对旁人展露,直到这一回。 黑纱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如此甚好,这两日你便住进偏殿,一日三诊,所用饮食之物你可随意查看,若有什么需要,便跟侍女说就是。” 常月顺势说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听说绛雪阁内藏书颇丰,若能让末下挑一些书来看,便不虚此行了。” 公主静默了片刻说道:“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何去何从 常月没有料到,所谓的绛雪殿藏书之处,正是在公主寝殿之中。 当晚他查阅过绛雪殿中常用食材,便跟侍女说去凡间太久,有一味食材与凡间太过于相似,但怕性有不同,一定要去看一看这里的本草药记,仔细辨认一番,才好做定论。 侍女便带他去了绛雪阁,他还没有推门,只见侍女已自觉退下了,心中还觉得奇怪之时,进去一看,里面灯火通明,公主正卧在美人榻上,半盖轻裘,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口中说道:“先生请自便,不必拘谨,这里是我寝殿,除你我之外,并没有他人。” 她此时已除下帷帽,露出一张素净容颜,大眼微唇,烟眉入鬓,面色苍白,一张鹅蛋脸很是清瘦,倘能多些朝气,也不失为一个精致的美人。 若是在寻常,常月见此情景决不会再往前半步,必定守礼,道个歉转身就走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要救人,就一定要找到蚀骨兽,要找蚀骨兽,就一定要知道蚀骨兽的习性样貌特征,这才是他来魔界最最重要的使命。 因此他走进去几步,向公主施礼道:“多谢公主。” 公主看着书不语,只略抬了抬手。 常月转身打量这间书房,左右两面墙壁都是藏书,第三面墙壁有窗,窗外芭蕉丁香,绿肥红瘦雅清有致,一张大些的美人塌就在窗下。 见此布置常月说道:“有扰了!只是公主,卧榻临窗,夜间易凉。” 公主闻言侧脸看着窗外微微一笑:“雨打芭蕉叶,恐寒深闭门。本公主又并非龙蛇一族,不喜幽暗冰冷,殿中常有炭火,靠窗只为取一丝亮光罢了。” 常月且不急着去找书,犹看着她说道:“末下在凡间,见有一仙境出云峰,白昼长于黑夜,也极少下雨,不过入冬早一些,若是赶上夏季去住上两三个月,得医仙对症调养,对公主的病必然大有进益。” 公主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常月:“我知道那处,听说救人不问来处是非,岐黄妙手是为一绝,是个好去处,只是…此时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不宜外出。你有心了。” “何事能让公主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要?凡间有句话,但留青山在,不愁无云来。公主身体康健,有什么不可以慢慢做的。” 常月自见到她便明白,公主欲攻打暮苍峰营救她父亲,一直布局谋划不曾停歇。这位公主之所以拖着病体呕心沥血,是为了魔尊,为了魔界!若此时能说服她去往出云峰养病,或许能一举两得,化解仙魔一场厮杀,才真正是济世救人,善莫大焉。 听了常月的话,公主倒是怔了一怔才说道:“不曾想,先生倒是真心为我…呵!本草药记在左边。” 常月听了,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再多进言,便走到书架旁,仔细寻找有关魔界异兽的书籍,不多时便看见几本诸如《异兽志》,《天禄谱》,粗略一翻,皆是关于瑞兽凶兽的记载,心中略喜,便一目十行寻找起来。岂料几十卷全部翻完,竟然一无所获。 于是他将目光在书架上下搜索,不经意一瞥,见一个菱格内放置一只锦盒,常月便取来打开,只见签子上注的是“通天之门”,他心下一惊,立刻打开看时,第一卷便是“封印通天门,断绝来去之路,休养生息……”云云,他越往下看去,越是心惊。急忙将那锦盒关闭放了回去。再平定心绪,打算丢下手头这些,去右边查看其他书籍。 走过去时,只听公主慢悠悠问道:“怎么,还没有找到想要的吗?右侧,都是本公主这些年亲自手抄整理的手记,先生想看?” 常月停住了脚步:“若能得阅,便是公主恩赏,自然不胜欣喜。” 公主坐起身来将书卷放在一旁,端起一杯药来喝,药盅搅动,常月闻到味道蹙眉:“这不是末下开的药,公主喝的是什么?” 公主一饮而尽,放下药盅子才揉着额头走下榻来说道:“不如先生先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说不定,本公主今夜好说话,肯替你达成心愿呢?” 她走近常月,只留半步余地,仰头看着他,此时随她抬头,头顶荆钗随意一挽的发髻松落,那根木钗掉落下地,青丝纷纷随之柔然散落于肩。 常月一见,连忙移开视线去别处。 公主直直地笑看他说道:“先生丰神俊朗,却又庄重自持,待人至诚,比仙界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你本不该来这里,常月上仙。” 常月听了,微微讶然抬眼,看着平静微笑的公主说道:“原来公主早已知道,是常月失礼了!” “你是真君子,何来失礼。据殿军拿气息图来报,常月你是九尾狐族,既然,跟我魔界大有渊源,为何滞留出云峰做一个不达天听的散仙?不如就此留下,留在本公主身边,必可大有作为。” 公主说这些话时,已经伸手搭上常月的手,见常月不为所动似在思考,又进一步,两手欲搭上他的肩膀,此时常月急忙后退两步,公主一愣,将手臂放下了,眼中星光闪烁不定。 “公主高看常月了,在下只想济世救人,并无宏伟志向。既然公主直言,常月也就坦白,此次我等前来魔界,并不是什么搅弄风云,只是纯粹为了帮出云峰找一味药罢了!另外,公主若能放过起魂石一命,常月必感念不尽,愿拿性命起誓,若公主能达成此愿,常月等人马上退出魔界,还此地一片平静。有生之年绝不主动来犯。” 常月说完这些,似乎有跪求之意,正要屈膝,突然听得公主一声断喝:“你不许跪!” 她竟然不知为何,红了眼圈,又重复一句:“你不许跪!” 她不理常月愕然表情,转过身去,半晌回过头来似乎下了狠心一般说道:“魔界就算没有你们,又何来平静一说。你们几个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步棋罢了!蚀骨兽毒,是我所下,面具小子的命,也迟早不保,这一切都各有前因,我不想赘述。此时我身旁无人,常月你其实可以趁机杀了我。也许稍有作用。” 常月看着她,没有动手,他黯然说道:“你知道我不会。” “但愿你来日不会后悔!”公主冷冷回身,拿过刚才一直在看的书卷举起来:“你要找的蚀骨兽,就在我这本书里,记录颇为翔实。” 她没有马上将书卷递给常月,而是拿在手里摩挲着,继续说道:“知道吗,这魔界我最为了解的,便是这种凶兽,我自幼被人下毒,无法修行,我父尊强行为我注入修为,虽让我苟延残喘至今却同时也伤了我肺腑,要靠蚀骨兽血苟活,每日一盅,不仅可以续命还可隐藏修为,易经换脉,变幻气息…这味道实在不好,且非生血,有毒,不如你的药。” 她说到此处,看着沉吟不语的常月,莞尔一笑:“当日替我配药的,正是丹曾医官。” 常月电光火石间恍然大悟:“所以,公主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丹曾医官,这位医官他…已经死了?公主所中之毒,已经是蚀骨兽血毒,饮鸩止渴绝非长久之计,只怕时间一到…” 他面前的公主,宽松白衣散落青丝,十分素静可人,但一张平静面庞下藏的是暗流汹涌,波云诡谲,让常月看着心底发寒:“你为何如此。”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于我魔界大计而言,他死得不冤。”公主盯着常月,看着他的神情渐渐怅惘,她自己也叹息道:“身在洪流中,若想自救,谁都有身不由己,我要救的不是自己,是魔界。我从不奢望有人理解,但你却不一样,你清高方正,待我有真心我看得出来,是以,我也不忍对你假意,这样吧,你所求蚀骨兽生血一样,我可以答应你,马上派人帮你取来,何如?” 常月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公主眼神随火光晃动着:“自然,你安心等着。”她放大声音:“陶陶,去把那蚀骨兽抓了吧,尽量不要伤到其他人。” 窗外一个黑影应声去了。 常月此时悲喜交加,一为宿命难解,不知将来自己是否能保师弟周全;一为解药可得,不期这胸怀韬略的公主竟然愿意送他解药,其实有些意外。即使自己想要救她之心不假,可她既然下了毒,又怎会亲自奉上解药? 公主看着他又是施施然一笑,递过书卷:“给你。去那案边坐着,慢慢看吧!” 常月心有疑惑地接过书卷,依言去书案边坐下,打开一看,书名记为《异人志》,常月一见便十分奇怪:“为何不是异兽,而是异人?” 翻开细阅,只见上面所注云:番山湖底有异人族,由卵生,卵为蛊毒,人服下后强身健体,若母体有变,则人石化而死,孵化后幼五十年为凶兽,人面蛇身,目有金光不可直视,血有剧毒;名为蚀骨兽,正因骨骼奇变,气息无常,后五十年化为人形,形神样貌心性皆拟之所见第一人,与常人无异,遇善则善,遇恶则恶,唯喉管之血称为生血,可解百毒。 常月读罢,惊地猛地站起身来,书案倒地,发出很大的声响:“蚀骨兽,那个跟安三平一模一样的孩子,是蚀骨兽,不,是异人族,他竟然是人! 而刚才公主所说,去抓蚀骨兽?也就是说……!” 常月这一惊非同小可,额头皆是冷汗看向公主,一个纵身,便从窗户蹿了出去! 后者没有抬头:“这就沉不住气了?你现在就算出得去,也来不及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趁虚而入 再说草庐中,安三平实在不愿意再躺下去时,见一旁林小唐气息均匀面色红润起来,想必很快也会醒转,便放心穿上衣服起来活动腿脚,趁机也看看谷花音在做什么。 他在厢房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倒是院中树屋里传来付欢儿的声音:“我在跟小安玩儿猜骰子打手心,你谷姐姐是不是累得睡着啦?!” “小安?你倒是连名字都懒得想了。”安三平笑一笑,见房门留有一缝,便自己慢慢推门进去,只见谷花音坐在床沿对着一卷竹简正在发呆。 “谷…阿音,”他甚是拗口地卷着舌头让自己改了“谷姐姐”这个称呼,因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时仔细想了想林小唐所说,得出一个结论:大约女子都是希望在意中人面前可以柔弱一些,若称呼姐姐,自然不会让她们有小鸟依人之感,可若要唤她“谷妹妹”,也太过牵强生硬了些,是以他想来想去,还是称呼“阿音”最为亲切不过了。 谷花音听了,却依旧没有应答,安三平索性心中欢喜着,多叫了几遍,终于谷花音抬起头来,像是才刚回过神,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怎么下来了?是有事吗?饿了,还是渴了?你坐下等着,我去给你盛一碗汤来。” 安三平连忙拉住她的袖子说道:“都不是。只是卧久了怕气血不畅,下来走一走比较好,你手里在看什么书呢?那么专注,我叫了你好几声,你竟没听见。” 谷花音看着他,低下头想了想,才抬头说道:“知微姑娘身份不明,她跟着常月上仙去了,我心下难安。” 安三平心里一慌,疑惑莫不是她心内依旧对常月深有所感?他赶紧讪笑一声遮掩住自己的念头说道:“我师兄是个十分谨慎聪明的人,武功修为皆是我数倍,知微姑娘看着也是蕙质兰心的聪明人,他们俩一定都不会有事。” 谷花音手里再三捏着那个书简,似乎一直在犹豫,终于她将书简递于安三平手中:“…说出来并不光彩,我存了疑心,所以查看了知微的物品,其中便有这个书卷,虽不知她从何得来,意欲何为,但我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你,你还是看看吧!” 安三平不解其意,接过那竹简来,迅速阅览后诧异地抬头说道:“竟真有此匪夷所思之事!这办法如此藐视人命,是谁想来?他必遭天谴!” 顿了一下又疑惑:“知微怎么会有这种书卷,可惜,她说她忘了所有的事情,即便在这里也是问不出来的了!你快快收起来,此等来历不明书卷也不能尽信,再慢慢查探吧!” 谷花音又显出刚才发呆时的神色来,问安三平道:“若这是真的…你愿意为天下苍生牺牲这一人吗?” 安三平吓得立刻抓住谷花音的肩膀说道:“你在想什么?且不说它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如此泯灭良知之事,我们出云峰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他想着快些将谷花音的情绪从这件事中脱出来,于是提议道:“我看这里地势特殊,风景独好,不如我陪你出去透透气,你陪我一起走一走。别在心里胡思乱想了。有什么事情,大家在一起时,再行商量。” 谷花音看他笑容灿烂实在难以拒绝,于是二人真的沿着门外匝道慢慢散起步来。 安三平见此处草色入帘青,但却越走越寒意逼人,便拉住谷花音将自己的披风替她披上,笑道:“来时凡间正是青梅煮酒的时候,甚是燥热,这里冷得像是要入冬,不过好在,陌城花下意中人,我心更暖。” 谷花音看着这披风,听他如此含羞说话,一腔难为之情缠绵口齿之间,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心中所爱之人并非安三平,却苦于此时轻抛了前尘,只怕旧梦中尚有对安三平不可辜负之情,因此不敢直接表露心音,面对眼前痴心少年,左右为难,愁煞了自己。 是以谷花音只好含混其辞:“异花四季,都美不胜收,姹紫嫣红,皆各有千秋。谷花音也不过草木一人,无足轻重。眼下之事,才是最为要紧,不知常月上仙此时如何了,找到蚀骨兽的行踪没有。” 安三平听她三句话不离常月,心中如鼓乱捶,正不是滋味时,听见身后远处似乎有动静。 他急忙将谷花音拉到身后,仔细一看那正是风起斯,几停几落,步履匆匆,惊起鸦鹊若干。 安三平这才放松警惕,但心中紧张起来:风起斯不是与童岩松去找楚问心的么?发生了何事如此匆忙? 他立刻迎上前去,急切问道:“找到她了吗?!” 不料风起斯比他更受惊吓一般:“怎么!楚楚和童岩松没有回来?”又低下头:“不可能啊,我迷了这么久的路,将各处转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召唤术的痕迹!”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安三平急了,谷花音冷静问道:“可是遇到何人袭击了?” 风起斯这才看见谷花音,但无心叙旧,只问安三平:“我问你,你可知青衣尊者在何处,带我去找他!” “这…我知道他在七品有个温泉,他那人浪荡无羁,却不知此刻是否在那里!风道长的意思是,我姐姐被他带走了?” 安三平一想到青衣尊者那副笑脸,就如芒刺在背哪里都不舒服,很有一些为难情绪,但事关楚问心,莫说鬼竹,便是鬼门关他也是非去不可。他听风起斯对他说:“边走边说!”便立刻对谷花音说道:“阿音,你且回去替我看好林小唐,我去去便回!” 谷花音制止道:“你有伤在身怎可再次冒险!” 安三平仓促道:“阿音你相信我,这不是冒险。”便带着风起斯瞬间行远了。 谷花音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深深松了一口气。才回转身,打算回去,却听到草庐内依稀传来打斗之声! “糟了!”她离魂刃在手,立刻疾奔回去! 果然草庐有人偷袭! 此时付欢儿正与一人缠斗得分不清人影,只看见红绫与剑光齐舞,几丈之外,那酷似安三平的男孩儿正与一灰袍人拼杀,谷花音扫过一眼,觉得那灰袍人有些眼熟,这时听得付欢儿一句:“发什么愣!杀你全家的仇人,你不记得了?!” 谷花音听见这句顿时脑袋一嗡,如五雷轰顶般于阵阵头疼中闪过一些画面来! 她捕捉到了那股恨意,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已足够她离魂刃出鞘,直向那灰衣人刺去! 这时男孩的处境很是不妙,他似乎一只手腕骨头折断,胸口也已经着了一掌跌坐在地,头顶立刻盖下一张缚灵网!整个人再不能动弹了。 灰袍人好整以暇,扛起男孩砸下一个烟幕弹便要遁去,谷花音哪里容得他,将计就计来一个混水摸鱼,更加重了大雾,在其中身形移动迅速,直到在雾中拦住他,悄无声息一掌挥出去震落他手中缚灵网,第二掌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察觉躲了过去,他拔出剑来,剑气立刻大盛! “谷花音,既然逃出生天,就该好好惜命,你竟敢以这样的修为前来,如此愚蠢,老夫高看你了!” 原来这灰衣人,就是刚刚回到魔界的杜凤泽,此次接了公主命令,只抓蚀骨兽,尽量不涉及旁人,他见谷花音纠缠不休,便出言故意扰乱她心神,引她开口暴露身踪,不料谷花音根本不是个爱聊天的女修,修为不高打架却很有经验,几招下来,杜凤泽被她神出鬼没的离魂刃吸引去不少修为,以致恼羞成怒,再次动了杀意:”镜心功法!” 谷花音的雾里生花一向使得得心应手,屏障别人的视野,打开自己的心眼,在雾中精确锁定那人,然后攻其不备!但在杜凤泽这么一喊之后她就觉得此术不过尔尔,设置迷障罢了! 只因为镜心功法不仅能使用自己的灵力,还可以利用敌人的灵力,其灵活程度全看使用者的修为!因此成为巨风山庄当时的绝学,被修仙者们冠以许多美名,最著名的一战,便是十年前,一位天将武仙,是个武痴,从天而降要挑战镜心功法,杜凤泽便亲自下场与他比试,承诺若是武仙赢了,便将秘籍复本交给仙界一份,若是输了,便要他十倍秘籍。结果万众瞩目之下,武仙竟然连用五十三武功招式,都没能打败杜凤泽,最后竟然是力竭战败! 这一战,真正让巨风山庄在江湖中稳稳站住了脚! 眼前的杜凤泽双手化出的灵力虽手臂伸展缓缓铺开,竟似乎镜面一般通亮,镜面中氤氲起来,不稍片刻,镜面中飞出无数短刀来全部打向谷花音,后者急忙召出一个护盾结界欲将这些飞刀隔开,却没有注意到杜凤泽眼底得意之色:“不知天高地厚!” 谷花音察觉到不对时,一枚飞刀已险险从自己胳膊擦过!还有一枚已向自己印堂刺来! 作者的话:在高速上堵车6小时,累坏了,半睡半醒之间坚持码完这一章,梦想是需要坚持的,也是需要鼓励的,快过年了,希望大家平安喜乐!也谢谢读者们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怎耐不是鸳鸯伴 草庐院中,谷花音一个贴地躲避迎面而来的飞刀,顺势将离魂刃灵力化为长鞭猛打过去! 她这才发现自己此前小看了杜凤泽,这镜心功法与她的离魂刃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办法不同,但都可以利用对方的灵力,结界是无法阻止的! 浓雾中动作稍大,便会让杜凤泽发现,因此谷花音声东击西,用离魂刃打出灵力吸引他的杀招,自己却一个灵巧跃步,摸到那缚灵网覆住的男孩想要替解开带他趁机逃遁,蹲下刚要行事便发现头顶又下来一张缚灵网! 正在心中绝望之时,一只手在外面提住了那张缚灵网!甩手便扔了出去! “林小唐!”谷花音深感幸运,此时只穿着宽松中衣就出来帮手的正是神采奕奕的林小唐,他十分嫌弃地嚷嚷道:“这东西不要钱吗!怎么老子醒了又看到这玩意儿!谁乱扔的?!” 雾气已渐渐散去,一声穿耳剑鸣让林小唐皱起眉头,只见他一个转身飞跃,谷花音尚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时,只见对面两人身形一瞬间搅和在一起如陀螺一般原地转了数圈,伴随着杜凤泽一声惨叫声,很快二人停下来时谷花音才看清:杜凤泽面色痛苦,他的剑扎扎实实地扎进脚下泥土直没剑鞘!而双手竟然被折在胸前交叠起来,那衣袖也打了个结!显然至少已有一支手臂骨头断了。 林小唐觉得不够解恨,就地补了两脚:“敢烧两次离魂谷!敢给所有人下毒!谷花音,你过来杀了他?我去帮小红!那狐狸打得不赖,只是对方太不好相与了!” 杜凤泽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有些发福的脸上还是甚为轻蔑的目光斜视林小唐咬牙切齿道: “竟然能从九幽阴兵手里逃脱,你也算是让我敬佩!” 林小唐嘴角勾了一勾,背向他说道:“搞了这么久原来是你想杀我啊?我倒是冤枉了青衣尊者!魔尊的大微宫我林小唐都踩在脚下了,魔界也没什么能让我放在眼里的!大惊小怪!” 他坏坏一笑,眼角捕捉到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 他纵身跃起将那个从树顶没站稳掉下来的红衣女子抱住,一手拿过她的红绫,带着她横行霸道上下四窜一番,停下来时付欢儿整个人赖在他怀中嚷嚷:“头晕!想吐!” 林小唐撇撇嘴捧起她的脸蛋:“我可是稀世美男子,搂你在怀,就得了这个评价吗?起来看看!” 付欢儿摇了摇脑袋,闭了闭眼又睁开,这才看见底下原本凶悍的两人,一个已被她红绫挂在了树上,另一个半跪在地,被谷花音一把刀搁在了脖子上正在问话,心里一下子开心起来:“我…我说,你还是很厉害的嘛,这么快就又活蹦乱跳还能打架啦!” 林小唐洋洋自得地托大起来:“我可是他这一群人的首领!最厉害就是我了!没有我,他们一事无成,我怎么敢不快点好起来?!” 他说着说着,想到付欢儿至今不见踪迹,又难受起来像是自言自语道:“还没有我娘子的消息吗?” 付欢儿一听,似乎有些不忍心,不过只是一瞬间,又立刻笑吟吟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才听说她跟楚问心在一起,风道长已经去接啦!想必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付欢儿心想:“你确实有勇有谋,是个大丈夫!只是言语之间未免轻佻了些,好大喜功耽于名利,只怕更喜欢让人崇拜,过不了美人这关,不如我再细看看。等等再说吧!” 她说完这话,便去注意林小唐的神色,只见他眼睛亮了一亮,又倏然暗了下来,不知他何意。 但这时并不是促膝长谈的好时机,付欢儿林小唐二人正各怀心思时,忽听一声巨响,众人愕然大惊地发现一头四脚怪物破土而出,谷花音立即去抓杜凤泽,不料他竟然胸有成竹似的跳上那怪物的脊背,那怪物很有灵性,一出现便用利爪勾起沙土飞石四下迸射,让谷花音等人急忙反应做出结界,而它则一把抓起那男孩张开翅膀腾空飞起,杜凤泽一剑解下挂在树上的那人,随那怪物飞向高空迅速消失在了视野中! 付欢儿让林小唐也展翅去追时,却发现这个稀世美男已经瘫在了自己怀里:“不好意思啊,特别累,我躺一会儿…”便又晕了过去。 付欢儿这才明白,刚才那一番雷霆之能,是林小唐紧急催发出来的力量,也为了震慑对方才假装一时,其实还并没有恢复元气,刚才醒来,要是不打架不动真气,倒是可以清醒着慢慢调养,现在这种情况只怕是又要睡上一觉了! “可是,小安怎么办?”付欢儿急得乱摇林小唐的肩膀,可任凭她怎么使劲摇晃,林小唐也只是迷迷糊糊道:“我再睡会儿…眼睛睁不开…反正咱们都没事…跑的时候别忘了我啊…” 付欢儿这才想起来,那个孩子被抓走时,林小唐并没有注意他的脸。 “谷花音你看着他,我去追!”付欢儿气呼呼地说道:“我才不怕他们!” 正在此时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落在她眼前,及时按住她:“你们怎么样?那个孩子呢?” 付欢儿一见到常月,突然委屈起来瘪嘴要哭:“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们没事,小安被抓走了!” 常月一听面露焦急之色,左右看了看问道:“平儿呢?” 谷花音这才想起来:“上仙不用担心,安三平随风起斯去寻青衣尊者了,说是有他姐姐的消息。他恢复得不错,风道长也并没有受伤。” 常月听了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怎可任由他胡来?” 口气虽淡,但这话让谷花音心头一冷,瞬时眼泪竟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此时常月并没有多加责备,只是转向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早已经在别人掌控之下,你们收拾好,拿这枚钥匙,去石基最东处,找一所叫做朱圆庭的宅子,记住,掩人耳目悄悄进去。那里无人敢随意打扰。我很快回来。” 谷花音却不接钥匙,眼神倔强:“这一次你去哪里,我都要随你一起。” 常月一惊。他不再多说,而是将钥匙转而交到付欢儿手里:“听话!带他去这个安全的地方。” 付欢儿看着林小唐又看看常月,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常月便不理谷花音殷殷目光,翩然而去! 不想谷花音也赌气似的立刻跟了上去! 风声急急当中,常月传音给谷花音道:“你这是为何,我所去之处,你去不得!” 谷花音语气笃定地答道:“我知道我是为何就好,你不明白也没有关系!等我找回记忆,我自会跟你说个清楚明白!总之我不想再自己一个人提心吊胆!” 常月一听,忽然停下了太上萧,立在风中等她飞近了,才严肃看着她,掷地有声地说道:“谷花音!常月并非不懂风花雪月,正是因为太过明白,才不愿意枉费心思,更不愿意看他心痛。无论如何,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短短数句,谷花音瞬间面色煞白,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立刻掉落下来,不能成语。 此时常月见她落泪,赶紧将视线转向别处,攥了攥握于掌心的手指,立刻转身继续前行,丢下一句话:“你不要再跟来。” 谷花音却迅速擦干眼泪,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直到八品结界附近,常月直接落进去走上了崖边,谷花音却毋庸置疑地被挡在了结界之外,她一时没有刹住,被结界借力反向一推,却让自己被撞得坠了下去! 常月已经见到,立刻回转而出,抛出自己的太上萧,接住谷花音,稳稳地托了上来,看她一脸泪痕,依旧眼神坚定,明白她一时之间必定难以想通了。他不想谷花音因自己出意外,又急着救人,便只好拿出那枚他本来也用不着的出入令牌,递到了谷花音手里,让她安稳进了八品结界。 谷花音见他无奈递过令牌,赶紧接过,似乎又见到一线生机似的立刻说道:“你放心,我明白是非黑白轻重缓急,此行绝不给常月上仙徒增烦恼。” 常月看着她:“你须记住,我去的宫殿,不是什么亲善友好之地,你跟着我不得擅动,我才能保你安全。”言罢不等她回答,转身急急向绛雪殿而去! 常月二人行到绛雪殿时,老远就看清那孩童被扎紧双手双脚,挂在了门前一棵婆娑树上。 旁边抬头仰望着这幅画面似乎很是欣赏的,正是身着斗篷的绛雪公主。 常月走近时听她侧对着自己嫣然一笑说道:“我说你会晚一步,你不听我的,这风尘仆仆来回折腾,叫本宫颇为心疼啊!” 她转过身来看见谷花音,面色未改:“这位美人姿色上佳,比我的侍女还好一些,常月上仙,很有眼光,只不过,空有美貌,留在你这样的人身边,也算不上什么福泽啊!” 谷花音狠狠瞪她一眼,却未妄动。 “你要如何才能放了他?”常月问道。 公主轻轻蹙眉,不可置信道:“我没听错吧?常月,我以为你急着回去,是担心你的师兄弟们,怎么,你是担心这只蚀骨兽?还要我放了他?” “蚀骨兽?” 谷花音面色一变! 她忍不住脱口一问: “你说这个孩子就是蚀骨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伐何惧身后名 绛雪殿前,陡然起了一阵大风,卷起乱花飞絮。 公主听闻谷花音如此惊讶,抿嘴一笑,带有挑衅意味地说道:“怎么,原来常月还没有告诉你啊?” 常月兀自立于庭前,沉默着握紧了太上萧,谷花音忍不住在背后问他:“你早已知道?” 常月绷着脸,看着被缚灵索困住的孩子不语。 那公主玩味地看看他们,随即亮出一把匕首,弘亮如水,映出身旁婆娑树上的绚丽花朵妖娆的影子。 “这位姑娘,瞧你按捺不住的样子,像是随时要扑过来活吃了我,好抢了蚀骨兽,送给常月啊?”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用衣袖掩嘴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这可是我的诚意呢!我答应常月送他蚀骨兽生血,现在就割给你们,拿去救人!” 她说着便闪到男孩身边,举起匕首来刺下去时,一支强大灵力的法器突然挡在眼前将她震退。她定睛一看,是常月手里的太上萧。 “怎么,这救人的解药送给你,你也不要了?”公主捧着心口,看着他们笑道。 不料谷花音动手了!她一柄飞刀过去直向绛雪公主,口中说着:“杀了你再慢慢考虑!” 公主笑着看她,纹丝不动。 常月立刻伸手打落那飞刀,拉住快要纵跃而起的谷花音,厉声制止:“不可!” “你!”谷花音气结:“紫薇门少主,你这时要来怜香惜玉吗?四堂十三派的宗主掌门都在那儿等你去救,关乎大局,孰轻孰重?!” 话音刚落,只见公主身旁骤然化出乌泱泱一群蒙面人,为首一个屈膝道:“听公主示下!” 绛雪这时反而凛起面孔冰冷说道:“谁让你们出来了?退下!” 一瞬间,身后立刻空无一人! 谷花音大吃一惊,这才明白,刚才常月所为,分明是救了自己! “这个公主看起来楚楚可怜不堪一击,竟然如此深不可测,果然是个魔女!”谷花音轻声说,这个程度已经足够在场所有人听到了! “魔女?呵呵呵…”公主似乎听到了笑话惹起一阵娇笑:“你这女人,还真的是对你的常月上仙一无所知啊!看来,他也并不中意你啊!哈哈哈…” 她笑得泪光点点的眼睛掠过谷花音的疑惑愤怒的神色,又转向常月:“其实无论是你的哪一个身份,都不至于非要与我为敌。你既然来求我,我不仅给了答案,还双手奉上,难道不够友善么?现如今,我也并不想怎么样,只是好奇你现在会怎么做罢了!” 她挥挥手,两个侍女抬过一张椅子,服侍她安稳坐下,为她盖上毡子。她手心撑着脸,伸手接了一朵凋落的婆娑花,把玩着懒懒说道: “常月,选吧!若你犹豫太久了,或许本公主又改主意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你是要救你的四堂十三派,还是渡了这蚀骨兽的死劫,亦或是…拼死杀了我,再慢慢想来?” 常月面色惨白,他内心已经明白,他们几人之所以来魔界,是眼前这病弱公主一手策划,下毒、预言、地图。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她这么做,是为了在她的势力控制范围内,形成什么局面? 特别是,眼下这般情况。 “不用想了!我们来魔界要找的就是蚀骨兽血!”谷花音见常月一直沉默,她实在沉不住气,那了解药立刻回凡间,药到病除,一切如初!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考虑的! 绛雪慢慢摇了摇头:“你们?你是什么东西?我要的,是常月的答案。”她轻叹一声:“常月,这可是魔界最后一只蚀骨兽哦!也是唯一的解药!这蚀骨兽前世蛇身的时候,可杀了我魔界不少生灵,全部化作了石像!你身在出云峰,素来慈悲为怀,苦修禅心,已是上仙,我很是照顾你的想法,已在他身上下了昏睡咒,你取他生血,他会在睡梦中骤然死去,没有痛苦的!这,是本宫这么些年的经验之谈!” 常月静静听她说完,行了个大礼恳求道: “请公主,将蚀骨兽交给在下带回,常月,感激不尽!” 谷花音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常月,此时公主开口了: “你怕是误会了!本公主的意思是…今日你们三人中,必要留下一人。” 她轻轻瞄一眼他们:“秋困厌厌,本公主该回去休息了。三!” 常月猛地变了脸色。 “二!” 常月的声音此刻响起:“我留下!” 公主抬眼看着常月:“决定了?饮下魔血发了誓言,便注定是魔界的人了!自此以后魔界兴衰便与你自身息息相关,落子无悔!你当真考虑好了?” 常月重复道:“我留下!请公主引路通天门,让他们走。谷花音你带着他速回出云峰找我师父,他一定能找到办法!” “好!”公主很是开心地站起身来,面色好似忽然间红润起来,她走近常月道:“这个买卖做的值!” 她扫了一眼旁边面容僵硬的谷花音,又满意地抿嘴一笑。随后转身招呼了两个人将挂在树上的孩童放下来,交给了谷花音。 常月伸手搭了搭,见那男孩的确无事,这才放下心来:“谷花音,此事拜托你了。” “你,一定要如此普渡众生吗?”谷花音神色凄惶:“你如此身份修为,竟自甘堕落,从此为魔?” “为魔为仙,对常月来说,并无区别。我不在意,你何必执着?”常月低下眉眼不去看谷花音的脸:“去吧!” 谷花音怔怔地看了他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好,好!” 她抱着那孩子退了几步,常月看着向他微笑伸手的公主,便越过她的手走过去,欲与她一起进去绛雪殿。 才走了几步,常月突然觉得方才谷花音的眼神有些飘忽,他心头一凉突然慌张,回身叫道:“谷花音!” 一阵血腥之气已铺散开来! 迟了。 谷花音一刀在手割喉,另一手已将生血接入一瓷瓶中! 常月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一步跃过去推开谷花音,接过那孩子,立刻灵力封住伤口! 谷花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跌落在地,手里紧紧握着那盛满生血的瓷瓶,并立刻施了一个护持咒在上面,与此同时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在瓷瓶上。 几十步开外,绛雪公主看着骄傲的谷花音,微微一笑,谷花音听见她微弱的传音:“我没有赢,可你先输了!” 常月此时只觉万籁俱寂,他封住了伤口,试了所有的药,施了很多针,也运了气行了脉,可终究回天乏术了。 他死了。 常月抱着他的身体,默默接回他的手骨,抚干净他的脸,理了理他的头发,然后红着眼,看着那副身着白衣红绫的身体慢慢羽化、消散殆尽,化为乌有。 他这才慢慢起身,缓缓走向谷花音,太上萧带着犀利的杀气应声停在谷花音眼前,只听常月沉声问道:“给我一个理由。” 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他握紧了手,也极力控制着自己和太上萧。 谷花音见他如此反常,流泪反问道:“你又是为了什么?他本来就是…” 一声断喝打断了她,她惊悚非常地发现常月的瞳孔似乎变成了赤红色,声音饱含慑人寒意:“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谷花音索性把心一横闭上眼睛:“要杀便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如此,你入了魔,要将师门出云峰置于何处?不带回解药,又将陪你一同出生入死的他们置于何处?恶人我来做,何惧身后名!杀了我可以救下整个修仙一门,你杀吧!” 常月听完她这一番话,一掌推过去!谷花音应声飞了出去,从怀里却叮当掉出一件东西来。 常月定身一看,是此前自己送给她的那只茶杯。 谷花音胸口中了一掌,却发现常月完全没有用内功,只是纯粹打了一掌,正在迟疑时只见那只茶杯已到了常月手中,被他一手握得粉碎,扬于风中了! “你滥杀无辜,心中有法无道,虽然是我义妹,是平儿心上之人,但此后,我不希望再单独看见你。”常月冷冷撂下一句话就要走,忽听公主的声音响起:“常月上仙,莫要生气,道不同不相为谋,觉得她可恶,不理她也就是了!不如,我们再聊聊高兴的事情如何?” 常月停住了脚步,也没有转身开口淡漠说道: “公主,凡事太过算计了,到头来往往反遭其害,不若顺应天命,行大自在、得大造化!常月此事已了,先行退下了,还请公主保重!” 他说着就要往前走,只见面前突然出现十几个蒙面黑衣人,瞬时刀光剑影全部袭来要将他逼停。 常月冷哼一声,半面常安结界突然出现,如盾牌又似石山猛地将他们全部推倒,常月趁机跃起,袖中银针万发,一时惨叫声层叠而起! 他越过这哀嚎人群,甩了甩袖子铿锵有力丢下一句话:“我不杀人,可有的是杀人的本事,尔等功法,在本座面前,也敢放肆?!今日废了你们修为,跟着主子好好静思己过去吧!” 谷花音第一次见他如此杀伐果断,英煞逼人的一面,想到他刚才对自己所说,心中更是忍不住的酸痛,眼泪婆娑哭得不能自已,她哀怨看那背影一眼,端起一身傲骨一咬牙,纵身跃下了八品悬崖,往远处去了! 公主倒是从容不迫:“教训得好!只不过,你真的不想知道这个好消息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浮生千万绪 绛雪殿前轻霭低笼芳树,翠色迷蒙,完全看不出方才的肃然杀气。 公主闲庭信步,在常月背后款款走来:“事已至此,足下何不乐观,解药你已经是有了,再找到走失的同伴,便可以回去了。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常月立刻停下了脚步,口中问道:“公主说的是谁?” “还会有谁,自然是那位紫衫面纱的女子。” 常月把心一悬: “她现在何处?公主如此殚精竭虑,若说只为了襄助常月,在下不信。此时并无旁人,不如开诚布公,不必枉费心机。” 公主轻轻一笑,扶了扶灵髻上的发簪,仪态万方,婉转说道:“此言非虚,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虽说恐怕是有些麻烦,不过,本公主愿助你一臂之力,在此之前,我的人,已经去帮你要人了。你只须再静候片刻,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多谢。”常月自始至终并未转身看她,伴随太上萧一道蓝光,他尽空而去,留下绛雪殿前黯淡连芳草。 身在青竹殿的楚问心自从纵火数次未遂之后,才认清了自家形势:这青衣尊者的呼风唤雨之术真是行云流水,哪里有火哪里下雨。还百毒不侵,连不归人这种迷香都不怕,真是丧心病狂的物种。 楚问心忙活得灰头土脸,疲惫无比地蹲在地下,终于心服口服,眼看着此时身边口嚼着蜜饯,大剌剌半躺在自己座位上的青衣尊者,一手轻轻灭了一个火球,另一手递过去一把果子到自己面前:“请你吃。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咸…咸的?”楚问心猛然觉得自己杀人放火的计划,在人家眼里落得十分可笑的地步,像是跟自家宠物闹着玩似的,顿时十分气馁。 “没有咸的。给!”青衣尊者盯着手里的书,淡淡地说。 “……”楚问心暗暗向他挥了挥拳头,心想要不是跑不掉又打不过,我早就把你剁成一截一截带回去泡药酒给我风郎喝,定然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若有旁人在场,看这样一副画面,定会觉得这纵然不是神仙眷侣在打情骂俏,也称得上兄妹情深其乐融融。 但,楚问心知道,自己此时不过是个顶着侍女头衔的人质。 正在想着风起斯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时,面前又递过来两个地瓜。 “干什么?!”楚问心嫌弃道:“我大家闺秀,不吃这种夯货,…你好歹也是条龙,不附风雅吃零嘴也就罢了!居然还喜欢吃生番薯…我看你也不用等年过半百,牙齿全都要掉光!瘪嘴龙!” 青衣尊者张口结舌,耐心等这额头鼻子都是碳灰的大家闺秀说完,方才慢慢说道:“我看你这么喜欢生火,这才不到一天,我这殿中,已是烽烟四起…还好不缺水。你正好帮我烤烤这个地瓜,给我吃…”他顿了一顿:“还有,本尊,今年刚好五百五十岁,算是…年过半千吧!” 楚问心一听,挪了挪身子,回过头去看他那一张桀骜的脸,半是羡慕半是嘲讽:“这样的人……天理何在?” 她此时心里哼哼:“仗着自己不是人罢了!做一条龙有什么了不起!” 青衣尊者盯着她皱皱眉,调侃道:“请你烤个地瓜而已,不伤天害理吧?再说你身为一个侍女,将我的青竹殿放火烧着玩,我也认了,你怎么说,也该投桃报李吧?” “跟你不熟!谁与你投桃报李?”楚问心恨恨接过地瓜,转手丢进了殿中央的香炉中,接着瞪着他:“你何时放我走?!” 青衣尊者倒是思虑一番恍然大悟道:“对啊!我不用与你商量,该是命令你!你若不听话,就罚你陪我待在这里,直到你年过半百垂垂老矣!” 楚问心气哼哼站起来跺着脚骂道:“堂堂魔界尊者,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不觉可耻么?!” 青衣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好像从你吃饱喝足,一直在忙于如何将我这里夷为平地,我可是一声都没吭啊!这样看来,仗势欺人的是你,逆来顺受的,是我”。 楚问心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一时间无言以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剑将殿内仅剩的一棵修剪得苍古雄奇的盆栽砍了下来丢到香炉中,扔了个火折子进去,怕是点不着火,左右看了看,扯过青衣尊者案上的一卷厚厚的书砸进去,那火立刻便燃了起来。霎时一股异香扑鼻。 “我的稀世龙爪树,我的百年武功心得…”青衣尊者呆看着停住了吃东西的嘴。 楚问心笑了,觉得能气一气他,也是好的!不料青衣尊者继续说道: “不知道烤出来是什么味道?” “………” 楚问心见这殿中,除了青衣屁股下面坐着的那个椅子,看书的书案,背后的屏风,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她破坏的了!她懊恼地说道:“软硬不吃…我弟弟他们找来了,定掀了你这个破地方!” 青衣听了一想,喜逐颜开:“他若来了,定要感谢我保你平安才是。”他这才从书上把眼睛挪开,认真对楚问心说道:“若不是因为他,你以为你在这四百年来外人不得入的青竹殿,可以这样上窜下跳,为所欲为?” 楚问心一听,十分惊讶:“我弟弟怎么会跟你这样的魔头交朋友?” 这次青衣尊者没有回答她,此时听得门外传来会妍的声音:“尊主,有人来了。” 楚问心喜不自禁跳起来笑道:“是他们?!瘪嘴龙,你要倒霉了!” 青衣尊者看着她的模样又是一笑:“我怎么觉得,当你的夫君兄弟,才是比较倒霉的那一个?走吧!看看是谁!” 楚问心被青衣尊者牵住了手,怎么也挣脱不开,估计是什么束缚咒之类,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嘟着嘴随他一起出去了。 然而令她大失所望的是,庭下之人,不是风起斯他们,而是一个躬身肃立的粉衣女子。 会妍先认了出来:“尊主,这是公主的随身侍女,晚明使者。” 青衣尊者一脸笑意:“不知公主有何吩咐啊?” 那女子微微低头说道:“我家公主近日身体不适,突发奇想,说要多修福德,听闻青衣尊者抓了一个凡人柔弱女子,公主知道青衣尊者执法明断,万不能轻饶的,因此十分怜惜,便让婢子来接她过去,问几句话,若没什么相干,便放她回去了!” 会妍一听她说楚问心是“柔弱女子”,想想她尊主殿中凄惨状况,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楚问心一听大喜,以为来了救兵,马上就要开口时,却听青衣尊者握紧了她的手微弱传音:“在我这里你毕竟无恙!若真去了那里,才是祸福难料!”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是啊!我其实并不知道这个公主是何等样人?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那么好心要送我回去?无事献殷勤,必定有诈!” 这么一想,她便乖乖站着不动了,任由青衣尊者去发挥,可她没想到青衣尊者是这么发挥的:“公主果然仁心仁德,属下心服。只是还请公主放心,我与这姑娘,一见如故,谈吐默契十分投缘,又怎会伤害于她?晚明使者请转告公主无需担忧。” 台阶下的侍女抬头看了一眼他们,面露微笑道:“看这位姑娘面有污色,处境必定不佳,青衣尊者日理万机,何必在此微末小事上执着,不如让婢子将她带去,免得让青竹殿操心了。我等知道尊者日夜操劳,忠于公主,那么此等小小要求,青衣尊者自然会应承公主是吗?” 楚问心一听,这话说得叫青衣尊者无法反驳,自己便斗胆说道:“我这个灰…是方才跟…他研究烤地瓜的时候蹭的!我在这里并没有受伤害,谢谢公主!…哎呀,烤地瓜!” 她扭头便跑,扯得青衣尊者一个趔趄,后者冲晚明使者尴尬一笑,随她跑了进殿,楚问心打开香炉弄出点声音来,一边小声问道:“我看见了!她身后有些黑影子,那是什么?” 青衣尊者惊讶笑看她:“你小小修为,竟然看得见?是这串紫色珠子的缘故吧?我也隐约感受到,却不曾看见。你算是,帮了我了!” 她翻出那两个地瓜,捡起地上两片叶子托起来交给青衣尊者,撅嘴道:“你究竟用我做什么?只为引出她来?” 青衣掰开那个地瓜:“真香!…你算聪明女子,此事尚未明了,不可说!你只需知道,我无伤你之心。走吧!去给她个说法。” 台阶下的侍女深深吸了一口气,目色深沉起来:“还真的是极香的烤地瓜…” 只见一紫一青二人出来,依旧是手牵着手,十分亲密,待到站定后,青衣尊者才笑吟吟地、不疾不徐地说道:“方才话说了一半,才想到地瓜要烤焦了,赶紧去拿,让你久等了!人呢,是不能去的,因为,她得在这里备嫁,我们一见钟情,她已经答应入魔界陪我,长相厮守,明日便是婚期了!公主所虑之事,本不存在,还请公主放宽心!” “你要娶她?”晚明使者一脸惊愕之色。 “嗯!”青衣尊者十分亲切地答应一声:“五百多年的大龄好男儿,娶一门娇妻,还不可喜可贺?” 会妍也怛然失色,一言不发只盯着他俩的手看着:她一直守在殿外提心吊胆,担心她尊主一不小心被这女人活劈了,他们…怎么可能? 她心下一惊:是因为那张脸吗? 第一百二十章 莫做独行人 寒日暮天,谷花音心内泣血,犹如头顶诡异的红色云彩。 谷花音跃身在七品一处丛林中,一路不停飞奔前行,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牵动她心的瓷瓶,脑海中都是那孩童无辜熟睡的面容,那面孔……还有常月钉在她心中那双陌生、震惊和失望的眼神。绛雪殿前一幕,应是她此生,再也不会忘记的一场噩梦。 她念及此处,虽脚下疾行,眼泪却忍不住迷濛了前路,她狠狠地眨一眨眼睛,那无人怜惜的眼泪便纷纷随风滑向不知何处去了! 她大大喘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常月,宁愿是我负天下人……宁愿只我一人空惨愁颜!” 她突然一惊,戛然止住了脚步,口中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前方一个人影倏然出现,出手如电直向谷花音心口处而来! 谷花音身轻如燕腾跃而起,甩手一把飞刀反击过去,衣袂旋转而开似一朵盛放梨花。 “卑鄙小人!”虽然看不到对方模样,也辨不出来人身份,但是谷花音明白定是公主之人,认为他们定是诓骗常月不成又生奸计。 “交出生血,让你死得干净些!”那人手持长剑,目无下尘一般威胁道:“否则,在这七品之界,立刻让你粉身碎骨,死无所葬!” 谷花音此时临危不惧,将解药揣入袋中,那瓷瓶早已被她用自身灵力护持,离魂谷秘术,只要她不动手,别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毁不灭的。 她知道自己修为不够,全靠常月的那枚令牌护持,但若她逃到六品,那里的护法更多更加不利于她,为今之计,唯有拖延时间寻找破绽,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引来常月救了自己。 “一叶障目乱山川!” 骤然雾起,大雾中风沙呼啸,断枝乱叶皆是利器,谷花音这一招因可以借用外力,以风制浪,以水推波,在离魂谷雾隐术中,是最讨巧的一招,既不是特别耗费灵力,也称得上极为厉害的一手杀招,既然眼下对方修为高于自己许多,想要隐去自己气息慢慢拖延无异于自寻死路,那只有这样先下手为强,虚耗对方,方是上策。 然而她错了! 那人所用长剑似有蹊跷,一开始还似乎力有不逮,渐渐地,剑气越来越盛,剑花越舞越大,到谷花音续了三次灵力之后,她觉得虽然对方人尚在石雨阵中,但力有不逮的那一个却已经变成了她自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谷花音心里一动,持掌发力的同时,辨认那人舞剑的身形,召唤出离魂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偷袭,想要削弱他的剑气。 离魂刃不负所望,扎扎实实地对峙上了对方长剑,谷花音全神贯注又十分紧张:“是生是死,看你的了!” 离魂刃似乎与那红光长剑旗鼓相当,谷花音只盼着离魂刃能吸取对方灵力,让她有机可趁;不料那人冷笑一声:“小丫头,聪明美貌,可惜了!” 谷花音一听大惊,果然那离魂刃被一剑射回,连同那石雨乱川阵,一齐向她自己铺天盖地钉了过来! “这是镜心功法,杜凤泽?!”谷花音诧异于自己竟然没能辨认出他来,能够隐藏元神气息,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她知道结界无用,唯有疾行后退,使出掌风抵挡一二,霎时无数飞石擦身而过,浓雾也变了薄雾,她心道不妙之时,眼前一截尖锐断枝如飞箭袭来,她慌忙推出一掌去挡,岂料那树枝被做了手脚,裹着杀气擦骨而过! 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谷花音已重重跌倒在地,她愣神低头看时,自己心脏以上半寸之处已汩汩留出血来,瞬间便染红了半边衣衫! 穿透了! 她这才眼前一晕,单手支撑在地,无力自嘲道:“我竟如此不堪一击!还妄想要救天下人……” 一只脚踩在了谷花音的手上,她咬唇抬头,看着那张戴着鬼面的脸,低到自己眼前:“不服气?下辈子,再来寻我。” 他一伸手,谷花音的乾坤袋便到了他手中,谷花音冷汗浸透衣衫,竟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她眼看着那人伸出手来,拿下了自己腰上那枚令牌! 他轻蔑的声音响起:“不送了!” 令牌离身那一瞬,谷花音顿时喷出一口淤血心口大痛,整个人像被一座大山重重压倒在地,四肢百骸痛感剧烈,呼吸困难! 她张大了嘴尽力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鲜血遍地,看着那双离开的脚,觉得自己今日便要死不瞑目了! 忽然身上一暖,她听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朦胧中一个人把她抱入怀中,自己好像可以呼吸了,只是面前之人,她已经看不清了,只是能闻到熟悉的梨花香味,听见自己遥远细微的声音在说:“常月你来救我了?……他抢走了……生血!” 谷花音觉得此时心中竟很是欣慰: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安三平看着怀中浑身是血的谷花音,他遇大事则静的头脑十分清楚起来,当下立即召唤出起魂石做了一个结界,将怀中那块曾救了自己的“嚣”字令牌,放进谷花音怀中对风起斯道:“追!” 风起斯不等他说早已飞身追了上去! 安三平替人事不知的谷花音止血包扎,看着她肩膀上的血洞触目惊心,方寸大乱之时察觉左手法印发热,他如见救命稻草大喊道:“师兄!” 闻声赶来的正是常月,他匆忙下来,见比情形不禁悔恨交加:“我不该让她一人独行!让我看看!” 安三平知道常月喜怒不形于色,可见他此时面色已变,知道不好,便立刻乞求:“她不能死,兄长!她不能死!” 常月见谷花音失血过多,且胸骨已断了两根,行脉错乱,气息微弱危在旦夕,即刻吩咐安三平出去,自己一人在结界中静心治疗,安三平虽然不舍,但他一向相信常月更甚于相信自己,便依言退出,回头见远处已有灰尘腾起,知道风起斯对上了那人,便提着一口咽不下的怒气,急忙仗剑赶去! 待安三平靠近时,见风起斯打得正是酣畅,碎土崩石中移形换影,招无虚发,将那人逼得一时竟无还手之力,一时不慎已然中了他一剑! 安三平见状说道:“刚才听说楚问心的事情,你快些去救她,这里我和师兄足够了!” 风起斯见那人右手负伤,想必不是安三平的对手,而救楚问心不可耽搁,点了点头马上向那远处可见之楼阁而去! 安三平瞪着那人,一句废话也懒得说,直接用上杀伤力最强的天葬,心道“若她不在了,我要这青萝身份何用,不杀他为阿音报仇,我要这男儿身何用?” 那人虽然受伤,换了左手执剑竟也运力自如,剑上一道寒光递过来,他自己却飞身倒立躲过天葬的机锋!安三平暗暗纳罕:“原以为风道长轻易伤了他,我也不遑多让,却不料他还能到如此地步!是我重伤未愈自视过高,还是风道长成为上仙后,境界有所提升?” 于是安三平不敢大意,加倍提起精神:“悬丝术!”这是紫薇门一派用以牵引患者脉息的法术,他只要多加汹涌灵力在之上,便可成为不可小觑的杀招!使人筋脉尽断! 那人见状不妙便要逃跑,岂料安三平的悬丝术炉火纯青,电光火石间便缠住那人的左手,安三平全力一拉扯,那人痛呼一声栽了下来! 安三平正要一剑挥去时只听他急忙抬着鲜血淋漓的手说道:“慢着!” 安三平姿势未改,挤出一句话道:“你伤我挚爱,我与你无话可说,受死!” “你不想要解药吗?我在上面封印了自己的气息,若我死了,你打不开!另外,我刚才已看见了,你就是那起魂石小子!你不想知道,你身上起魂石的秘密吗?不只是你,它同样事关林小唐的生死!你……若肯放过我,我便全部告诉你!” 安三平觉得他的声音不像是在说谎,便犹豫道:“说下去!”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缓解疼痛:“我现在受了伤,你能杀了我,可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不如,我们约定三日后,你只身到弱水河瀑布等我,到时,我会替你解开这个谜团!你,敢是不敢?” “又要埋下那种大阵杀了我?”安三平哼了一声。 那人似乎忍痛笑了两声:“那时若知道你是你,绝不会动用九幽阴兵,把你的起魂石吞消了,对我们有何益处,毕竟,我们要的只是起魂石罢了!” 安三平一把夺过谷花音的乾坤袋,拿出瓷瓶,果然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细想他所言,虽不能尽信,但他一定知道什么关于自己和灵斗之事,不如先拿回解药,回去若实在打不开,再找他不迟! 于是安三平收起剑,叱道:“谷花音如有个三长两短,三日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一言为定!”那人信誓旦旦:“到时候必定静候尊驾!” 见他踉跄离去,安三平心急如焚,拿了解药直奔常月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徒然一痴 童岩松浑浑噩噩,似乎一直身在噩梦中,意识模糊中只觉身上冷汗浸透又干,干了又湿。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他的意识时而苏醒,时而迷糊,梦中常常出现两个女子的笑颜,一个是楚问心,还有一个宫装柔美的女子,很是温柔地叫他“衍儿”,她是谁? 一阵彻骨凉意袭来,他蓦地张开眼睛自噩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这一阵头晕,让他又是一惊,迅速拉回自己心神,这才记起自己的处境来:如今他身在封恶村虬笼之中,全身灵力被封,整日在梦境中游荡,不知今夕何夕。 此时他慢慢抬起头,看着虬笼外那个将他冷水泼醒的人,破口大骂:“你!趁人之危,言而无信,卑鄙小人!” “魔族的人,若言而有信,那,不是白白虚担了外界那么多年的恶名?”冷冷看着他说话的,正是那日骗楚问心去青竹殿的会妍。 童岩松冲冠眦裂,从笼中伸出手去,恨不能立即活撕了她消解自己心头之恨。 “你将她怎么样了!你要什么,我帮你做!你想杀人,杀我,我用自己换她!你敢动她一丝一毫,我下到九幽黄泉,也要设法变成厉鬼回来生吞活剥了你!” 眼前女子冷漠看着他的手掌,又将视线移向他赫然而怒的面孔,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冷静!你心上人,她好得很。我关着你,本也并不是想要你的命,只是怕你,搅了局……” 童岩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那你放了我!我就相信你。” 会妍冷笑道:“你相信我,我却不相信你,若此时把你放了,你坏了尊主的好事,我可是死罪难逃。今日来,是特地给你带了一个好消息!望你保重自己。” 她看着童岩松大惑不解的面孔,郑重说道:“那女子古灵精怪,很是讨得尊主欢心,尊主已将她禁足并筹备一切事宜,只待明日公主大驾,便是新酒新人,坠粉飘红,花好月圆之时。” 童岩松听得有些怔怔的:“你说什么?什么新酒新人?是我在做梦还是你在扯谎?!” 会妍见他犹是不信,横眉冷眼道:“我家尊者在这魔界九地除了魔尊之位,有什么不是唾手可得?一个小小的凡人女子,能难得了他?你们这些人,在凡间被人恭维了几句上仙,还真的以为自己成了可与魔界抗衡的仙人了?醒醒吧!纵使她自己不乐意,可她被我家尊主看上,是她此生之福!” 童岩松见她说得煞有介事,有些将信将疑,泄气在摇晃的笼子里蹲下身去想道:“他们主仆一丘之貉,仙子定是被那厮使了计策,逼迫得无法可想才不得不答应,若真的是这样,她此时该是怎样的煎熬?!我要想办法去救她!这个侍女,她又为什么特意跑来告知我?是何居心?” 想到此处,他反而强忍揪心,故作冷静下来,埋起头说道:“我只盼她平安,既然她无事,便等同我也无事。谢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果不其然,侍女反而惊讶问道:“你竟然不想救她?” 童岩松心里暗喜,那日青雀台比武,他已注意到这侍女看青衣尊者的目光神情,正与自己看楚问心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爱而不得情无托,其中滋味他自然明了。 于是他假装灰心丧气,淡漠轻声说道:“我又能如何?即使你放我出去,就你所说,明日公主众将云集,我怎么可能将她救走,既然做不到,能知道她安然无恙,我已经十分宽慰了。想来,青衣肯大费周章地在公主面前明娶,除了让他的对手风起斯难堪以外,必也是存了真心的!” “真可笑,你们修仙者的情感竟时如此淡薄,这也配得上情深似海吗?”会妍愤懑讥讽。 “不出所料!”童岩松心道。 但他马上抬起头来说道:“你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现在生无可恋,不如,你就此杀了我吧!盼来生,我能一偿所愿,与她恣歌携手!” 那会妍深深叹了一声,终于按耐不住,走近了低声道:“我若说,你今日便能做她的盖世英雄,让她从此对你另眼相待,你做是不做?” 童岩松立刻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有几分真心:“谁知是不是阴谋诡计?!” 会妍“硄!”地拔剑出鞘,又狠狠地收了回去,转身看向远处说道:“徒然一痴之人,世间比比皆是。我也不同你打哑谜,尊主是龙我为蛟,魔界只有我配得上他!我绝不允许青竹殿有第二个女人!我今日放你去救她是真心,你若无能,救不了她,不信也罢!等他们顺利成婚,今后我有的是办法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所以你为了她,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此时童岩松内心十分活动:“你为何不自己将她放了?” “蠢货!尊主不知道你在我手里,你去救他,合情合理,即便是失败了,死的是你,与我何干?” 她说完,真的手持令牌一个发力,虬笼骤然打开,童岩松一愣,迅速跳了下来,大概是手脚都已麻木的缘故,没站稳跪坐在地。 “真是窝囊!你随我来!”会妍转身就走。 青竹殿,洗云阁。 童岩松看了看手中的出入令牌,迟疑地跟在会妍身后,进了花门,门旁一对殿军见了是她,先是问礼,后有一人疑惑地看着童岩松道:“会妍使者,往日里侍子都只让在慕幽泉等着,今日怎么敢来了青竹殿?这青竹殿向来只有尊主和使者两位居住,怎地一夕之间,多了个凡人不说,连这侍子,也可进来了?” 会妍站住,面无表情答道:“今时不同往日,尊主心思难测,你们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大喜之日,必然少不了你们的彩头!”说完便带着童岩松旁若无人地进了洗云阁。 童岩松在来时路上,已经听她寥寥数语说清了重点,每日此时青衣会打盹片刻,楚问心在洗云阁休息。整座青竹殿都在青衣尊者禁制之下,而可以进出的手令只在会妍手里,稍后他进去带了楚问心换上殿军的衣服,拿着手令跳窗而走一路向前,便可逃出去。 童岩松见她神色紧张,想来此痴心女子是真心要帮他们,便也一丝不苟照她所说去做。 来到一扇门前,会妍将门推开一缝与他看进去,说道:“她就在里面。等你带走她,我便把殿军解决,把自己打晕,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快去吧!” 本来童岩松还谨小慎微不敢大意,谁知门缝中一见和衣躺在塌上翻来覆去休息的,果然是楚问心,且未戴面纱,看得是真真切切。 童岩松大喜过望,便不虞有他,立刻进去将门关上,会妍也真的就此离去,一切都如约定好的,顺利非常! 童岩松急忙走到榻前轻声道:“仙子?我来救你了!” 洗云阁外,两名殿军虽然仍然站立,却已经睡着一般毫无知觉,旁边孑然独立的正是会妍,她看着那翠竹掩映的洗云阁轻轻说道:“对不住了,唯有如此,他才会永远厌弃你!” 洗云阁内。 童岩松见楚问心坐起身来看着他,眨了眨大眼睛,欢喜非常地欺身过来抱住他道:“你真的来救我了!” 童岩松被她温柔一扑登时手足无措,僵硬着双手不知放在哪里为好,慌忙低头看她时,只见她低眉伏首在自己怀中静默片刻,方才抬起头来脉脉含情看着他,粉腮凝如桃花,眼中秋水连波,声音绵软如燕子呢喃撒娇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你看,我一想你,你就来了…” 童岩松听这声音婉转入耳,立刻心神摇曳,忽尔觉得不对,楚问心是楚问心,但绝不是平时的她,平时她纵使对自己关照有加,让他背地里常常黯然追怀那种关爱,却不可能会施予如此绮丽好梦。 “所以,这一定是梦吧?”他记得他被打晕后封在了一只笼子里,意识一直飘飘荡荡,不知何处是前期,何以辨真假。此时混沌旖旎好景色中,他更是无暇去想,到底是何时转换了场景,见到了眼前这朝思暮想的人。 梦里的楚问心双臂软软搭上他的脖颈,轻声笑道:“你还记得你问我的那第三个问题吗?” 童岩松面红耳热心跳剧烈,已全然不记得如何开口说话,此时他心中已抛却了万物,唯有眼前是美景,怀抱软玉温香许久,他方才喃喃自语:“如此好梦,眉间心上,皆我相思泪,终于有归处……” 他的目光熨烫在少女精致绝伦的脸上,狂喜得难以自已,看她亲启朱唇凑到他自己耳边玫瑰吐芳:“我要问的是,你何时娶我?” 这一句悦耳莺声,彻底点燃他眼里心底之火,满腹相思作引,蓦然烈焰仗春风! 他紧紧抱住少女的腰肢,欠身将脸埋入她肩膀上的青丝中,深深地嗅了一腔芳华,听她呼吸之声,更是刹那化了愁肠,沉醉其中:“原来以为此生无法消此愁,不曾想好梦留人,我与仙子你,也可同数寒更……仙子,你可曾知我心?” 楚问心被他搂定,脚步微挪,二人便卧于软塌之上,楚问心在他身下看着他,抿嘴一笑,勾着他的脖子,自顾自问道:“你说何时?” 童岩松享她吐气如兰,痴痴轻抚她容颜,手指划至修美脖颈,又顺势抓住她手说道:“香暖鸳鸯被,轻轻细说与……我现在便告诉你!” 这少年郎如获至宝,轻轻托她与手心,解了轻纱纳入怀,耳厮鬓磨一番便忍不住说道:“便是一场梦,童岩松也认了,今得仙子一人,死生不负!” 听到“童岩松”三字,怀中青丝散乱的人蹙了蹙眉,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被一床薄被一方臂膀卷入了滞雨尤云,此间低帏昵枕,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 正是:徒然一痴相思魂,万重烟水何堪问。 惟恐酒醒见空阶,谁知枉做梦中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此恨无穷 窗风一线,童岩松没来由地一惊,倏然张开眼,见是一锋杀气腾腾的蛇剑在他项上,强力将他压得不敢喘气,顺着剑气看去,是青衣尊者沉翳震惊的脸。 一阵寒意让他心底一凉,他微微垂眼,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只盖着一方云被。 “怎么回事?这难道……不是梦?”童岩松不顾脖上剑芒,慢慢转脸看去,见一青丝满身,埋头酣梦中的女子伏在身旁,雪肩微露,惹人遐想生怜。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得,像快要呼之欲出,迟疑伸出一手,颤抖着手指轻轻拨开那女子脸上覆着的一缕乌发,露出真容来…… “啊!”他恍然大惊,只惊呼了半声,脖子上一凉已被蛇剑应声割破一道,伴随着青衣尊者低沉的声音:“闭嘴!” 童岩松自己也已经吓得不敢出声,见青衣尊者结了一个法印覆入楚问心眉心令她沉睡,这才冷冷开口说道:“穿上衣服出来。”便走了出去。 童岩松慌忙着装,眼神掠过榻上那张脸时,心中千万滋味:不知是何缘由,上天竟赐予他这样的缘分,让他又喜又怕,他二人今后,该何去何从。当下念头一闪,心中已有了主意。 “谁带你进来的?”洗云阁下,依旧杀气腾腾的青衣尊者剑指童岩松:“你不过六品,无人相帮,到不了这里!是谁?” 童岩松如今追想,知道一切俱不是梦,他与楚问心之事一定是会妍做了手脚。 他这眼神一个闪烁,青衣尊者何许人也,已经看出了端倪,惊讶道:“会妍?” “你不过是威胁她嫁给你,我才是她的爱人……”童岩松理直气壮。 话音未落,手腕上便着了一剑,一阵刺痛让他没有再说下去,只见手腕上系着的一个小小青色令牌,已到了青衣尊者手中,他看了一眼,收起令牌,不言不语仗剑轰然而下! 童岩松乍然失了令牌,已经在七品重压之下站立不稳,青衣这一剑更令他雪上加霜,根本无从招架就被压倒在地不能动弹了。 青衣尊者欲再有动作时,听到后面一阵劲风,他无奈叹气,身形矫健跃开数仗,落地时回转身来说道:“今天的青竹殿过于热闹了!” 风起斯不知为何,第一次见到青衣尊者时,便有惺惺相惜之感,说不出的哪里相似,若是同类,或许可以恣酒笑谈。 青衣尊者一语中的:“风起斯,本尊真的很欣赏你的个性,明知山有虎你偏向虎山行。我为唯我独尊,你是为了什么?” 被钳制在地的童岩松见到风起斯,心中大乱,但此时为救楚问心顾不得许多,拼命喊道:“仙子在阁上!” 风起斯闯进来时已做好准备,要与青衣尊者再打一架,听到这话,便直接跃向阁楼。但奇怪的是,眼前这青衣尊者竟丝毫不加阻拦,沉默着颇有深意地看着他纵身上了洗云阁。 只听洗云阁上门开的声音,静了片刻。 青衣尊者默默闭了闭眼睛,屏息以待。身后果然立刻横雨飞狂!劲力震震如万人策马!有腾腾杀气毫不含糊地直向自己头顶而来了! “这个人的做派,还真是…”青衣尊者以蛇剑锋芒蔽之,自己腾出手来,对峙以灵力,只怕风起斯再使出个伏魔大阵,自己岂不是死得太委屈窝囊? “我是说要娶她,可我没动她!”青衣尊者化了他一招同时说着,又把眼神飘去看童岩松。 风起斯方才推门一看愣了一下马上已经明白,他来时听说青衣要娶妻,这番景象还能是谁?于是悲愤之下,怒火中烧不愿多想,回头便是万箭穿心一个杀招招呼过去。此时见到对方躲过,听他那么一句,又瞥见童岩松在此,心中疑惑,暂时按捺住把这里夷为平地的心,沉声去问童岩松:“发生了何事?!不说清楚,连你一并杀了!” 童岩松立刻脸红了起来,看看风起斯的脸,又吓白了,口中结结巴巴说道:“我,我被他们抓了起来,他们让我来救她,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我就在这里了,我以为是做梦……” 风起斯一腔怒气很是急躁,听他翻来覆去越讲越糊涂,遏制不住心火,直截了当一字一字问道:“是谁?!” 此时青衣耳朵一动,一手放出蛇剑! 风起斯只听一声闷哼,一个女人自墙后转了出来,正是侍女会妍。 “会妍,你跟了我这么久,对我这个尊主,最为了解,你来告诉他。”青衣尊者自怀里掏出一粒蜜渍青梅,看了看,送到嘴边,却没有吃,而是两指碾碎了,拂袖扔下。 会妍明显有些紧张,看着那落入泥土的梅子泥,平静说道:“是童岩松。” 风起斯霎时面色铁青。 青衣尊者摇摇头:“再说一遍,是谁?” 话音刚落,趴在地上的童岩松眼看着面前地上的野花小草竟然拔根而起,知道看似波澜不惊的青衣尊者早已蓄力在手,且蕴藏极大杀机,胆寒于风起斯的眼神时,他不由得分了个神心里想道:“莫非这青衣尊者对仙子,竟是真心?这二人皆非善类,今日我命休矣!” 此时不仅是他,内心波涛汹涌的,还有面色惨白的会妍,她本来算计好,相思局法阵消散时,那动静必然会惊动青衣尊者前来查看,到时看到有人捷足先登与自己的未婚之妻暗通款曲,一怒之下必定痛下杀手,不给任何开口的机会,就会直接杀了那对男女,成亲之事便也到此为止。 万万没有想到,杀伐果断的青衣尊者,这次竟然一反常态,让会妍十分想不通的同时,心觉不妙。此情此景,她最熟悉不过,蜜饯是青衣尊者心头之好,弄撒了他的蜜饯,要比拆了他的青竹殿更让他难以容忍,若蜜饯也无法入口了,便是他真的怒了。 她连忙跪下,手掌额头伏地:“是属下。” “嗯!”青衣尊者只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尊主青龙一族,此女子……配不上。童岩松要救她,属下便将计就计,设了……相思局。” “好了!”青衣尊者摆摆手,示意会妍住口,他自己接过话来说道:“这个我知道,相思局,以人之情愫为引子,使之情动,更会将眼前之人看做是心上之人,一枕良宵好梦啊!童岩松,会妍当初请她来我这里,不过是让我借此寻机挑战风起斯夺回面子,我呢,看在安三平的面上,也是对她礼遇有加另眼相待,倒是让你钻了个空子…” 又转向风起斯:“现如今,该说的我也说了,童岩松交给你,楚问心你也可以带走。若想打架,随时奉陪。” 他看着风起斯愤怒得面相都已改变,偏偏又加油添醋补了一句:“哦,对了,其实我,真的挺喜欢那个孩子,若是你因此嫌弃,不要了她,我今日便假戏真做,真的娶了她!如何啊?” “住口!我的女人,何用别人可怜?” 风起斯一声断喝,一阵狂风,身边树枝都随之摇晃几下!他已全然明白,盛怒之下便提出剑气直奔青衣尊者身旁的会妍! 会妍还跪在地上,见状大惊,抬头用眼神求助青衣尊者。那杀招迎面汹汹而来,快到面前时又被青衣尊者一掌抵住,移花接木打向两侧,两面院墙应声倒下! “今天就算将你们都杀了,也难平我心头之恨!”风起斯双掌齐发不断变换杀阵,欲将这二人一起碾碎殆尽,青衣尊者皱起眉头,丢下蛇剑一个侧身,凭空闪出一个蓝光闪闪的结界来,他在其中说道:“龙鳞甲,你无可奈何,风起斯,我的奴婢,轮不到你来管教!” 他说的掷地有声,跪在身旁不敢起身的会妍便充满感激地仰头看着他,她没有料到青衣尊者竟然肯如此袒护于他。 下一秒,结界外的风起斯惊愕了一瞬。 他看见龙鳞甲消失,蛇剑凭主人意念而出,整个穿透过会妍的胸膛,横在青衣尊者面前,他手指微微用力,拂去剑上的血化在空中,对不可置信地看着心口又抬头看着自己的会妍,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以为你最懂我,原来,你不懂啊?念在你我相伴多年,我不容他人折辱你,亲自送你一程,前事悠悠,九幽之下你便忘了吧!” 他并没有去看那绝望至极、逐渐化去的会妍,而是抱着蛇剑冲着童岩松努了努嘴,对风起斯说道:“轮到你了。” 童岩松心内大呼不妙!他厉声叫道:“我也是被蒙骗的!并不是故意为之!风起斯你若杀了我,与这魔头何异!” “相思局是设给楚问心的,你若不是很愿意,完全可以脱身。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不杀你?该杀你的,正是风起斯。” 风起斯恨得目眦尽裂几乎要滴出血来,拖着脚步缓缓向童岩松走去! 这边厢青衣尊者犹在口中说着:“他才是你的情敌,此次他占尽了好处,我猜想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放手吧?” 风起斯早就知道童岩松有心,却不料他大胆至此,他此刻觉得青衣尊者说得对,楚问心醒来若是知道此事,后果不堪设想;而这个童岩松年少轻狂,更不会在楚问心面前缄口不言,是以…… 杀他,就是最简单的办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旧梦何须记 断云孤婺,青竹殿一片秋尽肃杀之气。 风起斯此时恨不能将这里一切都化为乌有,还心里一片宁静,因此他一步一步走到童岩松面前,森森无语看他,只见童岩松恨恨看着他冷笑道:“你这是嫉恨!当初是你丢下她自己一个人,是你不配得到她!你杀了我也没用,你过得了你心里那一关吗?!” “杀了你,有用!”风起斯冷冷说道:“可解一切后顾之忧!” 童岩松见他已然动了杀机,连忙说道:“仙子知道你杀了我父亲,如今你又杀了我,今后你如何解释?” 风起斯经他提醒,毕竟百年岁月城府深,便真的停了一步,思及楚问心还在这里,怕很快就会醒来;且她日后问起童岩松之事,他暮苍峰之主该不该隐瞒,如何是好…… 此时青衣尊者的声音适时想起:“你当初趁虚而入毁人清白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眼下?你不死?你不死楚问心就可能会死……风起斯,明告诉你!若是你下不了手,便由我来代劳,以后你也不用说谎,便称是被我杀了就是!” 说着果然蛇剑冷不丁地窜了过来,直冲童岩松印堂! 童岩松拼死挣脱,想要站起身来,内力催动之下,召唤术起了作用,旁边花草纷纷延伸枝蔓挡在他身前。 但是真正帮他挡下那一招的,是风起斯,他惊讶无比之余更加担心:“风起斯腹黑手辣,不会留情,要手刃自己太正常了!定是像青衣一样亲自杀我。此时趁着现在,我只能靠自己了!” 于是童岩松当下咬紧牙关,竭尽全身力气欲要冲破身上樊笼得以自保,却不料胸中如有猛兽咆哮一般,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猛烈涛涛地淹没了他的意识!他大呼咆哮之声未尽,人便倒下了! 风起斯眯了眯眼睛,皱着眉:方才转身才看着背后的童岩松口鼻之血飞溅着竟然强行站起身来,正要让他一了百了之时,他竟然倒下了! 青衣尊者持剑冷笑了一声:“死得好!这算是自杀谢罪了!算是条汉子!” 风起斯面无表情低头看向那张脸,蹲下身仔细探了探他的鼻息,明显还有呼吸,于是他道:“你死,她活!”,袖中寒风骤起,二指为剑,正要压向倒地之人脖颈,千钧一发之时,只见童岩松又慢悠悠睁开双眼,看着他愣了愣,口中带着哭腔喊道:“娘……疼……!” 风起斯一惊,连忙拂袖收回手刃站起身来,讶异地看着他! 不远处的青衣尊者没端住架子,愣在原地: “这个~又是什么路子?” 安三平此时腹热心煎,自从他们回到朱圆庭,常月便带着谷花音进了内室,吩咐所有人不可打扰,他便一直在门前守着,眼看着已经一夜过去,内室中依旧毫无动静,想到谷花音身上那样的伤口,他几次按捺不住想要悄悄推门一看究竟,又几次安慰自己道:“师兄妙手圣心,不用担心,她一定没事的!” 正在口中不断念叨,抬头见头上四方天色已白,他又转而开始担心起楚问心来:“糟了,风起斯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虽然我身上有他循踪咒,可他惯会迷路,莫不是又要我去寻他?”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只见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先是一个人被丢了进来,“嘭!”地一声闷响砸落在地,那七尺男儿就地坐着,昂头踢脚嚎啕大哭起来:“娘……啊呜呜……” 安三平吓得立刻奔出去一看,那血泪鼻涕糊了一脸的人,不是童岩松是谁? 他一下傻了:“这……他……?” 还没来得及细问,只见风起斯抱着披散着头发不省人事的楚问心进来,见状他又是吓了一跳脱口问道:“姐姐怎么了?!”连忙就要上去为她搭脉。 “她没事!”风起斯眼角撇过坐在地上大哭的童岩松,收回微不可察的一抹杀气,示意安三平不要跟来,抱着楚问心径自去寻无人的房间去了! 付欢儿端着一个大海碗一边尝着汤,一边看着风起斯的背影,对一脸狐疑的安三平说道:“他一定有事!” “谁?”安三平觉得自己一夜没睡是不是精神不济,还没有醒过神来。 付欢儿抱着碗吹了吹,又尝了一口,咂摸着嘴自言自语道:“咸了……我刚才放的那个难道是盐?”她叹了口气,终于把脸抬起来看着安三平:“突然觉得我简直是武功盖世的女侠!这一天里,先是我哥哥抱着重伤的我妹妹进来,现在又是黑脸的你姐夫抱着你姐姐进来…唯有我…这童岩松还傻了……你说他能没有事儿?你笨啊!” 两个人正嘀咕着,只觉得毛孔被一阵风带得竖了起来,连忙转身一看,风起斯立在身后,看着安三平淡淡说道:“楚楚的房间里发现不少红色布料,若你们现在无事,可否帮忙将那箱子搬出来,将正厅布置一番,等楚楚醒来,恐怕要先行一个简单的婚礼。” “先行一个婚礼?!”安三平怔住了,同付欢儿面面相觑,心道二人早已定亲,只待众人事了,宣正堂必定要大张旗鼓地操办此事,此时要务在身,举目无亲友,且在魔界行礼,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 付欢儿首先反应过来,张大了嘴巴指着风起斯惊呼道:“你!你们不会是!啊啊啊!” 风起斯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一言不发地转身便走了。 “你们在说什么?到底怎么了?”安三平盯着瞠目结舌的付欢儿问道。 “怨不得我妹妹,你就是……笨死你算了!”付欢儿懒得跟他解释,不耐烦道:“反正迟早也是要嫁的,江湖儿女……不为越礼!你……先帮我尝尝这个汤,我第六次做的!我去搬绸子去!” 一听说要喝汤,安三平立刻把刚才的疑惑放到一边,一脸惊恐地摆手说道:“重活交给我,那布料忒重,我去搬我去搬!汤么,还是让林小唐去喝,他才要多补补!我不饿,真的不饿!”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庆幸逃过一劫:夜里又渴又饿,恰巧看林小唐喝付欢儿做的汤,有滋有味很享受的样子,便腆着脸讨来一碗,一口喝了小半碗下去,谁料那味道竟然跟他师叔的大补汤差不多,又苦又咸又辣,喝下去整个嘴巴都是麻木的,整条舌头都是苦的,根本不敢细品,他立刻去树下水槽把整张脸泡了进去漱了口,隔了好一阵子才缓解了! 想到那个味道,他连连叹服摇头:“林小唐你太过分了!” 正在享受美人喂汤的林小唐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美滋滋温柔说道:“好喝……辛苦你了!” 付欢儿一边假笑着一边心里想着:“这个安三平,不该聪明的时候又聪明了!林小唐你可恶,明明不好喝还说瞎话,我就全都喂给你!叫你贪吃!” 林小唐笑着看着她,“呃切!”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安三平把童岩松安置了一间房,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又被他似孩童一般死缠硬磨了一番,好容易喂他喝了些随身带的蜂蜜,才得以脱身。 他不用问,也已经明白:童岩松体内,丁香之子,流衍的魂魄压制住了童岩松的,这其实不大可能,他本以为要到十年以后,或者童岩松重伤时,那个魂魄才有取代的机会,可是看童岩松浑身上下,除了手腕上和脖子上浅浅一道划痕之外,并没有受伤,脉息也很稳当有力,并无什么内伤,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 想到楚问心同时回来,他便匆匆去往风起斯房中打算一问究竟。 知道安三平要来,风起斯的门是开着的。他推门进去,见姐姐正和衣躺在床上,风起斯守在一旁说道:“她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自然相信风道长……姐夫,只是你们是否遇见了什么事,童岩松如何会……”他说到这里立刻觉得气氛陡然起了微妙的变化,风起斯看着他说道:“他也没事,回去之后,你带他去眉山说一声,让他去希夏山跟着丁香好生修习吧!我不想瞒你,此人根基不稳,徒有内息,难免生祸,总之此生我再不想看见他!你可答应?” 安三平见他明摆着不想多说,也不勉强他,只好点了点头,转脸细细去看楚问心的脸色,见她翻了个身似乎睡得香甜,风起斯的眼睛也时时看着她,恍然明白自己在这里很是多余,便抱了那口装满红衣红绸缎的箱子出去了。 见安三平出去,风起斯拂袖关上门设了个结界。坐到楚问心身边,定定看着她熟睡面庞,少女气色甚好呼吸均匀,嘴角上扬,似犹在昨宵好梦中。 风起斯蓦然触动心弦,看着她红了眼圈片刻,终于滴下泪来: “楚楚,此情本是无凭意,前路许多长,旧梦,何须记…是我的错!是我丢下了你!从前我,总道是时光只解催人老,不解多情,可他偏偏叫我见到你,既然你是我的情劫,你就一定要平安,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万千劫数对我来说,区区生死,何痛之有!” 他执着楚问心的手,低头任凭泪无声。 “嗯?……你是在哭吗?”楚问心的声音响起。 作者的话:为所有善良的人祈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解其中味 远水孤云前这一所青瓦白墙,便是朱圆庭,庭院深深,像极了凡间哪一处官邸,珠帘不卷摇,海棠枝头芳。 风起斯见楚问心醒了,忙微笑问道:“渴不渴?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楚问心迷茫坐起身,看着他皱皱眉:“我…不是应该在…”她看着风起斯呆了呆,忽然睁大眼睛,似乎记了起来,冰姿玉态飞上了一抹醉红,欲语还羞的样子,更胜窗外一支芳艳。 风起斯看她如此娇羞,心酸难忍,便索性坐近了紧紧拥她在怀,轻声问道:“真的不喝水吗?饿不饿?” 楚问心急忙摇摇头,将脸埋进他怀中,瓮声说道:“我怎么会……”她羞赧了半天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问道“你刚才怎么哭了?我们是在哪儿?” 风起斯低头给她一个微笑:“方才落泪……是觉得对不起你。你被青衣的侍女设了相思局,我去救你……所以……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们现在已经在安全的地方,安三平和付欢儿正在为我们布置喜堂,今晚,我们便拜堂成亲。让你做我风起斯名正言顺的娘子。” “青衣……的侍女?你是说会妍?她,她?”楚问心大惑不解,紧锁眉头还在冥思苦想,想要理出个头绪来。 风起斯怕她多思,抢过话头说道:“她不安好心,魔界律令甚严,背主用谋是为大忌,已被青衣尊者清理了门户,也算是为你出了这口气。” 楚问心惊讶道:“杀了?”她似乎有些不忍,说道:“其实她心眼虽坏,但我毕竟无事,罪不至死吧?不过青衣尊者这个瘪嘴凶龙杀她也不奇怪,他对我倒是客气……难道竟然真的认识平儿不成?我得问问去!” 想到安三平,她立刻就要下榻,口中说道:“我平儿如何,我要去见见他。” 风起斯此次却环着她不肯放手,惹得挣脱不开的楚问心脸一红又是一阵不好意思:“我自来了魔界,还不曾见到他呢?!” “他们都没事,你熟睡时,他来见过你了。你一个要拜堂成亲的女子,现在这个时候,不该羞手羞脚躲在屋里梳妆打扮吗?回头拜堂时自然可见到他们了。” 听风起斯口气如此温柔,楚问心不禁抿嘴笑着:“好……” 风起斯看着她,轻抚一下她睡乱的头发说道:“这里倒是有面镜子,我们过去,为夫替你梳一梳头发。” 楚问心依言过去坐下,见镜中红颜三分春色,轻低蛾眉,喜不自禁。 风起斯在背后看见她如此,心中又是一番风雨:原本童岩松非死不可,念及自己确曾杀他父亲,如今魂魄受损被他人占据了身体,先饶他一死,容后再说。 心有万般情,千叠在心头。 安三平带着付欢儿将正厅布置一番,觉得差不多,正打量时,见林小唐走出来,抬头看见这喜气红绸,猛然失落起来。 安三平跟付欢儿心照不宣,安三平看着他的神情不忍道:“你看他……定是想着欢儿了。要不……” 此时这庭院中看起来最为失落的便是林小唐,他卧床时听说风起斯回来,却只带了楚问心,脱口大骂他不仗义,急得立刻就要起身出去寻找。安三平不知道该如何按住他,小红说道:“你说她是灵狐,我是九尾狐,要寻她还不容易,不瞒你说我已经得了消息,她确实安然无恙,不过是在她亲戚家好吃好喝,自己贪玩住了不肯回来,你这么着急,她可完全没把你放在心上!你看,这是她托风道长带回来的手书。” 林小唐没想到还有手书,赶紧接过来一看,一块锦帛上写着:“小唐哥哥,我在这里很开心,不想去找怪兽啦,再玩几天我就来找你!勿念!” 安三平跟林小唐一样傻眼了,前者搞不懂为何付欢儿一定要如此戏弄林小唐;后者知道付欢儿一向贪玩,却不料她竟然如此稚子心境,不顾自己在这里牵肠挂肚,依旧不把夫君放在心上,心里顿时好一阵失落。 “她不晓得我会担心么……也好,我们总是不停在受伤,她不在,我也少点牵挂。”林小唐嘟囔着安慰自己道:“等她长大了就懂了!” 安三平偷偷看了一眼付欢儿,看她眼中一瞬柔情,似乎有些不同风景。她抿嘴一笑,过去扶着林小唐说:“我带你在院子里走一走。” 安三平见他俩一个满腹心事藏不住,一个酒红初上脸边霞,相扶相倚,其实心里很是羡慕,他慢慢坐在台阶上,拿出谷花音那个乾坤袋中的瓷瓶,发呆起来: “果然如他所说,这解药我竟然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若是我娘在这,或许还能设法,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可能解开这护持封印……他约我去定然没安好心设下陷阱等着我,解开这个,我自然不用去了!” 安三平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扇紧闭的门。 此时在那扇门内的常安结界里,靠坐在榻的谷花音已经渐渐有了意识,她慢慢睁眼些许,见面前专心致志替自己疗伤的正是那曾说再也不想见她的常月,顿时煽动寸寸柔肠,激动得盈盈粉泪,只听常月指尖施力动作未改,轻声一句:“平息,勿动勿言。” 她感激万分地看常月一眼,距离他如此之近,伤口处竟不觉有那么疼了,只是心中不知何处委屈顿起,眼泪不停滑落,正滴在常月替她行脉的手上。 常月目不转睛,只专注于替她快速愈合那伤口:她的伤口太大,且是贯穿伤口,他虽有可肉白骨的神药也只能将她性命救回,单是重塑经脉这一条,已经令他一整夜不敢怠慢,如今筋脉已复,只盼今后不影响活动及修为。 他看着谷花音肩膀上那片没有皮肤的血肉,暗自凝聚内丹修为,渡化一些辅以寻常愈合之术,轻轻将手掌覆上去,片刻之后,再看时,却忍不住失望了:平时刀刃割破的伤口,女子往往怕留下瘢痕,常月此术可不留痕迹,被江湖传得出神入化,殊不知他是注入不少灵力才得以如此,若非这般,他也不会那么晚成为上仙。但谷花音的这片虽然修复了,然因不是割伤,皮肤缺损,只得留下偌大怵目惊心的一个疤痕。 谷花音看时,已经觉得他简直神乎其技,说道:“常月上仙……医术果然盖世无双,这样就很好了!” 常月没有说话,撤了掌,距离拉开一些,依旧出神地看着她的疤痕,思考了片刻,化出一柄柳叶刀来,露出自己手臂,谷花音一看不好要制止他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常月割下自己一片皮肤,覆在了自己的伤口处,又运力许久方才拿开,此时见那疤痕已微不可见。 常月这才露出喜色,不顾谷花音言语制止,来到谷花音背后,欲运起内力,要修补另一处时,自己伤口处悬然低下血来,正落在那处疤痕上,血滴渗入进去,常月震惊地发现,那皮肤迅速重生了! 常月收了柳叶刀,疑惑重重:自己的伤口也有血,却并没有愈合。 他撒了些药粉又使了愈合术,却还是留下了疤痕。 听常月没有动静,谷花音急道:“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常月上仙本不必如此精心的!” 常月没有回答她,只是解了谷花音的禁制说道:“你动一动胳膊,试试看。” 谷花音便试了一番,只觉得除了那处有隐隐作痛,另十分虚弱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妥。思及常月肯如此费心,难得低下语气婉转道:“多谢常月上仙不计前嫌,救命之恩,谷花音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常月依旧白雪逸态,云淡风轻:“不必。救你的不是我,每一次都是他。我为你诊治,是出云峰医道,不足挂齿。从此不必再提。” 谷花音着急还想说什么,常月先开口说道:“我累了,姑娘也好生休息,魔界众人非等闲之辈,你需快些复原,才能有力气随我们脱出生天。” 他不顾谷花音千丝万缕的神情,转身便化去结界,出了门。 安三平一见他师兄出来,连忙殷切迎上去,见他师兄点点头:“去吧!”他知道已无大碍,忙不迭走了进门。 一进去,便见到谷花音抱膝坐在榻上,无声哭得梨花带雨,他立刻不知所措一叠声问道:“你怎么了?可是伤口还疼么?我扶你躺下休息,你好好睡一觉,有我师兄在,很快就能恢复了!” 岂料谷花音怔怔说道:“他不愿意欠我的。他心里,真的没有我?” 安三平本就执念悬心,一听谷花音说出这句话,心里已透尽了寒意,他绝望地问:“你……说的,是我师兄?你真的如此喜欢他。即使不知道你那段记忆中的来龙去脉,你也会这样喜欢?” 谷花音这才仿佛回过神来,抬头去看守了一夜的安三平,狠心说道:“对不起……我!” “这是热水,你喝下这一杯,先歇下,这个,我们可以回去再说。”安三平连忙抢过话来,他将水杯递到谷花音手中,匆忙出去关上了门,抬头正对上背靠着墙,一脸怅惘的付欢儿的眼神,她显然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很是同情。 安三平慢慢走过去,被付欢儿叫住了:“他说要我离开。” “啊……啊?”安三平回过神来,先把自己的心事放在一边:“从何说起?” “他说,他喜欢我,可是他已经有了付欢儿,所以不让我留在他身边了。”付欢儿低着头撅着嘴:“他太没意思了!” 安三平看着她,不知从何处来的灵光便宽慰道:“他喜欢你,是你这个人,他不负付欢儿,也是你。既然眼前人便是心上人,你又何必再多试探,反而凉了他一颗真心?你若要海中月水中花,他不能给,但你若要他一人心,再容易不过了……我大哥虽有些市井之气,却不失为男人君子。你要珍惜他才是。” 付欢儿听他一番言语如醍醐灌顶,露出笑容来说道:“正是啊!”反观安三平失落之意,又忍不住说道:“可惜你每一次……我妹妹也真是……” 安三平不由得转身看了看那房间,此时无语对波澜,黯然走了出去。 一派秋声入寥廓,朱圆庭内,各解其中味,各了心头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好梦频惊 安三平正觉自己一腔愁语无处诉,内心着实伤感之时,听见常月唤他。 他看见常月坐在桌前,神情肃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把踌躇躲避的心收了一收,深呼吸一下,便走了进去:“师兄,你找我?” 常月示意他坐下:“谷花音这几日只须静养补血即可,不可劳心伤神。只不过,平儿,你知道历来我们出云峰青萝门一派,总有情关难过,你娘安辞淡然处之尚且如此,这算是最好的一个了。为兄以为,感情一事,你其实不必太过勉强。” 常月看似无心自语,安三平却将凳子往常月方向挪了一挪,一头闷在常月胳膊上,像幼时写不出药方一般撒赖起来:“无论如何,她总是会喜欢上你……就是因为你比我好看么?!”他抬起头来,鼻尖微红懊恼道:“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我就找他比武决斗将他吓跑,或者给他下了不归人让他忘掉……可偏偏是你,我什么都是兄长教导,自然也什么都比不过你……要我放弃,我放不下。哪怕师兄无心于她,要她死心只怕更难,我心里很是难受!” 常月拿眼睛瞄一瞄他:“下不归人夺爱?你长本事了。” 安三平垂头丧气,正推心置腹说着话,却好像闻见了浓浓药味,且就在跟前,他又仔细嗅了嗅,迟疑地看着常月。 常月这才将袖子掀起给他看自己胳膊上的伤口,轻描淡写道:“无事,蹭破了一块皮,撒了点药而已。今天叫你来,是想起一件事情,想要你帮忙确认一二。” 安三平不解,常月说道:“记得你幼时炼不出药丸来,交不了差,怕我责骂,趁我不在,爬上了复如殿偷我曝晒的药丸来看,不慎跌落下来伤了膝盖,虽然腿治好了,但伤疤还在,对吧?” “对……对啊,伤疤什么,无伤大雅,过了这么多年,亏得师兄竟然记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常月似乎拿定主意一般命他将裤脚卷起,露出那块伤疤来。 安三平见他刺破手指,滴下一滴血在自己膝盖上,十分奇怪地问:“师兄这是……?” 常月心无旁骛地看着那疤痕,蹙起眉头,眼前血滴并未渗入,跟那皮肤是秦渭分明,毫无异样。 安三平抬头看他师兄清逸出尘的脸,竟在心里暗暗羡慕起来:“为什么天下有师兄这样的人,既有不世容颜,又有盖世之才,流芳之德;反观自己,这么多年在他庇护之下,一事无成。若自己何时也能有举世无双之功,好叫谷花音觉得我万中无一便好了。” 他想着又去看他师兄,只见常月正看着自己指尖的血滴,若有所思地注入些许灵力,再次滴下一滴。 那血滴在二人注视之下,立刻渗入安三平的皮肤,顷刻间那与周围明显不同的皮肤变得光洁如初,好似从未受过什么伤。 安三平一看,又惊又喜道:“师兄这是什么新的医术,祝由术吗?如此好用,苍生之福啊!” 常月看着指尖,意味悠远:“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有事要去问问赤衣尊者或者我娘,这九尾狐血之事。” 是夜,在诸人见证之下,风起斯牵着楚问心的手,拜告了天地,朱圆庭华灯盛照,人月圆时。 楚问心一边行礼一边含羞四顾,果然看到安三平坐在下首笑意吟吟看着自己,常月和林小唐也在,另一位红衣姑娘坐在谷花音身旁微微扶着她,只是不见童岩松,她心下有些着急,却不好当时问出来。 礼罢,只见林小唐一会子拍手狂欢,一会子又举杯邀月十分兴奋,楚问心觉得有趣,偷偷笑道:“怎么倒比他自己成亲那天还要高兴似的?” 风起斯笑而不语,拉着她的手便要回房去,惹得林小唐一阵奚落嘲笑,安三平也不禁笑眯眯目送他二人,倒是常月叫住他还郑重其事地送上一份贺礼说道:“虽说回去少不得还有一宴,但此次别有不同,楚问心算是我师妹,为兄自要重视!” 直到进了房间,楚问心才问:“怎么不见童岩松,他那日与我一起逃跑,不会出事了吧?” 风起斯耐心说道:“他魂魄有损,暂时是流衍,不是他自己,已经……逃得一劫,暂时无事了,你不用担心,你弟弟多在陪着他。” 楚问心听了十分自责,当下惊慌不已:“这么严重?也是为了救我吗?我竟然将他害得这样……如何是好?” 风起斯不语,许久才点了点头:“他身体无事,现在这样,已经难得了!只是今天礼数这样简单,你心中会不会有所失望?” 楚问心盈盈伫立携着他手,婉颜笑道: “风郎都是为了我,我岂会不明白你的心?” 风起斯揽她入怀说道:“今日只不过是叫日月山河见证,等我们将解药带回去,我便立刻为你风风光光再办一次婚礼。” 楚问心自从醒来,见他一直言语温和很是俯就自己,道是他心有愧疚,其实她觉得风起斯大可不必如此,只是忍不住沉浸在他软语中,合卺酒在前,却只觉未饮先如醉,十分可心。 酒尽夜阑,好景良天。 第二天一早醒来,楚问心起身不见了风起斯,见桌上留一字条:“为夫同常月出去办一件急事,你切不可出朱圆庭,记得用早点,万事有我。”旁边一碗被法术护住的米粥并一碟点心。 楚问心十分愉悦,开开心心吃完,便整理好自己,出房门去转上一转。 走到后院见一所小小的房屋敞开着门,她便好奇向里探了一探,一见正是童岩松正坐在窗前捧着碗喝粥,她赶紧走过去敲门。 童岩松转脸看见她,一张糊着米粒的脸立刻笑容满面唤她:“漂亮姐姐!” 彭越国之时,楚问心已经知道流衍不过是个不到四岁的孩子,只会说最简单的话,做最简单的事,现如今见他一梦醒来,世事全非,身在魔界,不见娘亲,楚问心觉得他也很是可怜。 “幸亏你还不懂得离情苦。”楚问心坐过去喂他喝粥,良心上十分过意不去:“童岩松你也是倒霉,爹爹入魔被风郎杀了,自己也差点性命不保,幸亏当时有这颗内丹……可现在看来,又不见得是好事情……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我该同情谁好。” 她喂完米粥搁下碗,给童岩松洗了把脸,让他坐在圆桌旁自己玩文房四宝去。 此时正好看见安三平走了过来,十分开心的拉着他看了又看,见他真的没有受伤,才把一颗心放下来,但见他愁眉苦脸心事重重,便问道:“何事发愁啊?说给姐姐听听!” 安三平便把解药之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原来解药也已经拿给谷花音看过,她解了自己的护持法印,却还是打不开,也就证明那鬼面人所说可能是真的,关于魔界之护持法印,常月要去问一问赤衣尊者,风起斯不放心他一人,也一起同去了。 安三平一筹莫展:“若他们也没有办法,恐怕后天,我就真的要拿着药瓶子去见那鬼面人,到时候我若打不过,或者他使了诡计,再或者设下陷阱,那便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可他又指明只让我一人前去,否则便不给我解开解药封印……如何是好!” “嗯……”楚问心迟疑住了:“还真是不好办呢……易容术就很简单,隐身术就听过没见过了!你先不要着急,等师兄回来,或者就有办法了!” 安三平自己也觉得在这里冥思苦想也无用,所幸的是他们现在都完好无损地齐聚在这里,这已经比什么都好了。便也只好先点了点头。 楚问心见童岩松十分认真地拿笔墨在桌布上乱画,旁边不少纸张,也是各种涂鸦,不禁笑道:“原来那个流衍喜欢的是画画呀?不知道丁香若此时见到他会作何感想。” 安三平也有些惆怅,看着那堆纸张笑道:“昨天我哄他玩的,虽然喜欢,总归太过年幼,只晓得乱抹,唯有一只蜻蜓寥寥两笔倒是很有意境,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童岩松的记忆?” 楚问心好奇地去翻那一叠纸,看见其中一页,煞白着脸愣住了:“这个蜻蜓……” 安三平笑道:“你是不是也很惊讶,我见到时,心想师兄也不能画得如此传神呢!” 楚问心看着那副蜻蜓发呆,画上其实只有三笔,两笔弧括像是蜻蜓四翼,中间一笔起笔用力渐渐放松的一画,恰巧是蜻蜓身躯,但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蜻蜓尾部微微上翘起卷,平常作画之人不会如此拟态,唯有…… 唯有她腰间的胎记,是如此形状。 她连忙再翻找一遍,果真又找出两幅,跟前一副是一模一样! 安三平见楚问心表情不对,关切问道:“姐姐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你先坐下来,我替你看一看!” “不,不用,我没事。”楚问心深呼吸闭了闭眼睛,又问道:“这真的是童岩松所画?昨天画的?” 安三平看着他似乎受了惊吓、十分不安的姐姐,迟疑着点了点头:“我…看着他画的。” 楚问心紧张地转脸去看低头涂鸦的童岩松,此时童岩松抬起头来,又是一笑:“漂亮姐姐!” 楚问心怔怔地前思后想片刻,心下突地一沉!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笑人岑寂 白衣尊者一脸冷汗,羞恼无奈地看着拿剑指着自己喉咙的风起斯,那把剑还是自他手中被夺去的。 不久前他正与赤衣尊者镇压了暴乱,又忙着去封印凶兽,有几只凶兽颇为难缠,吃了他们不少手下,待到将它们一一制伏困在连棕山,再与赤衣尊者合力重启封印之时,觉得自己这头力有不逮,略有松懈之时便被一条狡猾的赤焰金环蛇钻了空子,张着獠利毒牙窜出来直扑他面门!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突现一刚猛剑气,自蛇吻处电光般削掉那毒物整个上颚,又形成一面剑气挡住喷出来的毒物毒血,他撑着封印大阵动不了,乍然转脸一看,见是一蓝衣布袍神采凌云之人出手相救,因这里山多,便连声感激问他是哪位山主。 不料那人收了剑气藐藐说道: “在下暮苍峰山主,风起斯。” “……” 白衣尊者大惊,抬手欲要举剑劈他无奈自己正在凝力封印中,封印阵中有的是凶兽垂涎,虎视眈眈,此时万万脱不开身,他心道不好:此时若这人想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岂料风起斯一手取到他身上的剑,指向他脖颈说道:“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只是我朋友要去问赤衣尊者几句话,怕你扰了他。所以你专心做你的事,我就看看。” 另一头,赤衣手中一边施法,一边瞄了一眼常月手上的瓷瓶,无奈地说:“这几天打架打得不耐烦,忘了过问你,你便一筹莫展了?……这是什么玩意?” “蚀骨兽生血,被魔界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下了封印,我等均不能解开,只好来问问舅舅。” 常月将手中瓷瓶靠近一些,赤衣看了看从身后蜿蜒伸出一条狐尾触尖碰了一碰,皱着眉头说道:“骨血封印只有他亲自解,杀了他也是无用,魔界有个宝物叫化龙鼎,在公主手里,倒是可以借力打开封印,但是使用不当一不小心,也可能毁了它!” 常月料想公主断不会借化龙鼎给他,便又问第二个问题:“不知道在这魔界可化去蚀骨兽之毒的,除了这生血,还有何物?” “……没有!”赤衣尊者双手吃力维持着封印,转脸看了看他,又重复一遍:“说了没有!中毒的人跟你很亲吗?若不是很亲,由他死了算了!那人既然下了骨血咒,必定是想好了陷阱等着你们!听我一句,何必冒这么大的险!” 常月又问:“那,我们九尾狐一族之血,有何特别之处?我昨日发觉一滴带我灵息的血,可使人疤痕愈合如初,那假如……” 赤衣面具后的眼睛一瞪:“我以祖先起誓!也就那点用,不能解百毒!你可千万不要在自己身上瞎折腾了!九尾灵血珍贵,我们一族只靠你和欢儿传宗接代呢!若给我断后……我唯你是问!” 常月觉得他这个舅舅好像是反应过激了,自己就开始立誓,九尾狐人丁凋零,难道他自己就不用担责任么?他想了想只好说道:“看来我只能去会一会这个鬼面人了,舅舅保重,常月告辞!” “哎哎!”赤川着急叫住了他:“何时何地?我到时去看看,我也好奇怎么我不知道还有什么鬼面人,什么来头,在这装神弄鬼!” 常月觉得此事告诉他无妨:“后天,弱水河。” 赤衣尊者冷笑道:“既然敢约在那里,若不是青衣尊者的人,便是公主了!但鬼竹保证过,不对你下手……他那个人虽然手段狠辣,但是贵在端着龙族的架子总不肯丢,也算言而有信,应该不是他。……好,我就当做不知道,到时设法亲自去看看!你且回去,我忙完了手头之事,就去找你。” 白衣尊者见常月走过来停住,远远看了他一眼,还微微欠身,对自己施了个礼,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把脸别过去。 这里风起斯收了剑气微笑说道:“你脖子上有个随时会爆发的毒印,应该是多年前被毒兽所咬封印在此的,方才我用我暮苍峰的正天剑气咒帮你释散了一些,大约每逢五毒暑热之期时,你也不会太痛苦了。告辞!” 白衣尊者看着他二人渐去的背影,大惑不解:“什么意思?嘲笑我魔界都是草包吗?一个两个地来显摆自己有能耐?你怎么不上天呢?去做神仙啊!哼!” 说着觉得中气不足,赶紧凝神静气,继续发力做好封印再说。 回去的路上常月特地去了草庐一趟,盼望能见到知微,可那草庐依旧空无一人,他想到与安三平一样的那孩童的眼神,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瓷瓶:“你既已去了,若能救人,也算是你的善行,来世必有福报。” 风起斯没有听明白,只以为他这位挚友又犯了伤春悲秋的毛病,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只顾着可怜一只蚀骨兽,说不准哪一年哪一天,我们遭遇了不测,恐怕连个如此真心可怜我们的人,也不见呢?你是医仙,我是卫道,济世救人都被看作是理所应当,牺牲自己也是正常不过,茶余饭后一段话罢了!” 常月苦笑一声,他知道风起斯的用心:“你跟平儿一样,最不会安慰别人,偏偏最不知道扬长避短,怎么听也是伤口撒盐的冷嘲热讽。” “谁说我安慰你了,我就是冷嘲热讽!身负天下的滋味不好受,在凡间那些个帝王没有一个没有一天是过的舒心的!等我将位置传给大徒弟九工皋,我便乐得携了楚楚的手去出云峰半山腰搭个草棚子避世,做个逍遥快活的散仙,到时候你莫要赶我。” 风起斯抱着胳膊,露出几许向往之色来。 常月不解又戏谑地问:“立山道人才把暮苍峰托付给你,你便甩手不干了?为了个美人,除魔卫道的责任也不顾了?” “除魔卫道?”风起斯哈哈大笑起来:“我看刚才魔界那两个头子,为了魔界众生,全力以赴以自身修为去降服恶妖,不也是除魔卫道?存了正义之心,并非只能在暮苍峰吧?” 常月见他说的不像在开玩笑,疑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你家现在可是封印着人家魔尊呢…不日人家还要领兵去讨伐,依你的脾气方才没有直接把他杀了,倒让我另眼相看。可是暮苍峰惯例,这掌门之位……” 风起斯低下头想了想,竟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常月看着他的神情,一头雾水不解其意:“什么?” 风起斯眼神亮了,一派大彻大悟一般豁然开朗,笑道:“我师兄!立山道人!他一百多岁时收我做师弟,却不是徒弟,他这是何意?因为暮苍峰掌门之位,只能传给上一代亲定的大弟子,我师兄就是明清道人的大弟子,而九工皋,是我师兄指定的大徒儿,即便我现在被称为师尊,但我是不需要一定去继承暮苍峰之主的位子的!是了!一定是为此他才不反对我娶亲……师兄妙也!” 他越说越高兴,竟从袋中摸出一小壶酒,啜了起来,又哈哈大笑一番。 常月挑了挑眉:“你离了你师兄,难得出来办件正事,才几天就想着撂挑子…倒不忘记带酒,这个酒的味道,好像不是你平日里喝的?” 风起斯得意洋洋,又是一笑:“第二次跟楚楚见面时,她输给我的酒!宣正堂的,沉仙醉!” 常月二人回去的当天夜里,朱圆庭外依旧流水泠泠,但空中却忽然飘起雪来,风吹各散,似花非花。很快,青砖地上便覆了清霜一片。 谷花音见窗外飘雪,觉得魔界气候很是奇怪,落在那本来开花的枝头,将红色海棠妆裹得像极了脑海中的梨花,晶莹娇嫩也算一道奇景。她起了赏玩之心,便披了件斗篷,出去亭子里看上一看。 安三平屋子的窗户与谷花音的斜对相望,远远见本来倚靠在窗前的她起身披了衣服,知道她要出来,便也立刻随手拿出一个毛毡子,开门出去寻她。 待他跟着风雪中的窈窕倩影走到那高台亭前,正欲喊住谷花音时,只见亭中转了一个人出来。安三平一看是常月,以为是他们约好,心道若自己此时撞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便连忙退回去到门廊上,坐在那里悻悻看着他们。 “你又吃醋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安三平这才发现这里有人,转脸一看,旁边就是付欢儿,正在这里煎药呢,他尴尬一笑:“我……没看见你在这儿,我才没有吃醋。只是觉得不便打扰罢了!” “我在这里煎药,这么大的药味,你居然没有闻见,这么美的大姑娘,你居然没有瞧见?这魂不守舍的,还说没有吃醋?骗人!” 付欢儿眨巴着眼睛,一手拿着支蒲扇指着他奚笑道。 安三平嘴笨,知道自己在她面前过多解释也只是笑话,只好转身不语,看着亭中凌寒而立的两人。 在他眼中,其实她和师兄真的可以算是一对璧人,无论外貌还是才智,都十分登对。只是性子方面,谷花音更骄傲一些,师兄更谦逊一些。 痴痴地想了一会儿,一阵风起,安三平回过神来,随着卷起的雪花看去,谷花音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但说的什么他丝毫没有听到。 于是他踌躇转向付欢儿问道:“他们说什么呢?” 付欢儿正蹲着扇炉子,撑着下巴快要睡着一般,摇了摇头,像背书一样慢条斯理地答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句话把安三平说得脸红起来,付欢儿歪头看他,见状笑了:“其实我这个妹妹最是个坦荡不过的,你不如找个机会直接问她便是了。背后议论人家多不好。” 两人说话间,安三平见谷花音已经急匆匆地走了下来,那边台阶高陡又落了雪,安三平怕她滑倒,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付欢儿看着依旧伫立亭中的常月叹道:“易见雪飞花,难得有情人啊!人有尽时花有期,常月冰冷冷的,我妹妹何必如此想不开呢!” 感慨半晌又奇怪道:“只是他们说的什么封印通天之门的书,我怎么没听说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代桃僵楚问心 风起斯自从外面回来,便觉得楚问心闷闷不乐的,再三问她,她才说道:“我担心平儿。” 风起斯并不奇怪,安抚她说:“我们当然不会让他一人前去,来时路上我们已经商量好,我花费十年修为画上一副作用小一些的移山填海符,一张就贴在这里,另一张,只要他见到那人出现就立刻贴在地上,将他拘来此处!到时候这里常月布好结界,我设下伏魔大阵,料想他也逃不出去,我们再想办法迷惑他心志让他乖乖解开封印。” 楚问心仔细听着连连点头:“这个办法果然是好,可到时候,真的要让他独自前往吗?路上是否会有伏兵……我总是觉得不放心。” “当然不能让那人发觉有人跟着平儿,常月有一好友也是魔界中人,他答应到时会设法在场照应,依我看常月十分信得过他,想来必是可靠之人。” 风起斯见楚问心担心得怔怔的,怕她胡思乱想,又要使出什么昏招来,便笑道:“实话告诉你,束发礼时,我师兄曾为你弟弟和林小唐卜过一卦,这二人不仅仙寿绵长,且有说不得的天机在身,必会贵人相助、逢凶化吉,绝不会栽在这区区小事上,你不用过多担心。” 风起斯怕楚问心闷住了自己,于是岔开话题,见桌上一副蜻蜓图,便拿起来称赞不已:“嗯……运笔精妙,甚有意趣,为夫不知道,原来楚楚你还会一笔丹青。这一幅再添些许花草,就更好了。” 楚问心眼神闪烁,迟疑几次忍不住问道:“风郎,你再想想,此前真的没有见过这只蜻蜓吗?” 她此时心中实在惴惴不安,因昨夜自己说觉得疲累,风起斯只是搂着她休息一夜,并没有袒裎相对,可她身上那只殷红色的蜻蜓胎记,只消他见过一眼,又怎么可能忘记? 风起斯见楚问心这么一问,又皱着眉端详那幅画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看过吧,暮苍峰所藏书画少有昆虫,我自小过目不忘,这蜻蜓又别有不同,若见过,为夫定然记得。” 这平常一句话在楚问心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一口吞掉了她心里残存的希望,使得她瞬时心灰意冷。 “风郎,我……我觉得心里有点闷……我想出去走一走。”楚问心苍白着一张脸站起来。 风起斯觉得哪里不对,也起身说道:“我陪你去。” 楚问心摇头轻声道:“你还是好好画那张移山填海符吧,我只不过是在房间里闷得久了,去透透气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风起斯想着此时朱圆庭所有人都在,应不会有事,自己画那张符确实需要安静,便笑了笑由她去了。 楚问心直接去了童岩松房中,拔剑出来便搁在他脖子上,咬牙几次欲刺下去,但看着那张无辜微笑的脸,她无言哽咽落泪,终于没有下得了手。 于是字字有血都成泪:“童岩松,有流衍在,我不杀你,从今以后,风郎再也不欠你的了!”她撤了剑,泪流满面说道:“明日我去,若不能归,望你记得当初自己这条命是离魂谷怎么保下来的!” 她哭得泣不成声,又怕被旁人听见,紧紧捂着自己的脸,无语凝噎。 童岩松只是坐着,静静看着她。 翌日一早,安三平只觉昏昏沉沉被人摇醒,使劲睁开眼睛一看,见是付欢儿正没死活地喊他:“你给我醒醒!” 安三平一骨碌爬起来,林小唐问他:“你不是该准备出发了吗?怎地躺在这里?” 他用力想了想,低头却看见自己的外袍不见了,移山填海符也一并不见了! “刚才是……糟了!”安三平吓得眼睛直了。 风起斯此时进门来:“楚楚?” 他进了房内疑惑道:“楚楚一大早要我去替她熬一碗粥,说来与你说话,她人呢?” 付欢儿急得捶他:“你先别发愣,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安三平整个人都惊骇起来:“不好了!她装扮成我,去弱水河了!” 风起斯一听,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去! 安三平也顾不得许多,除谷花音外,众人一起前行! 楚问心束起头发改了男装,用药迷倒了安三平拿了移山填海符,便一刻不停歇地前往弱水河畔。 “我既已无颜再见风郎,不如帮他完成这里的事情,也好保住平儿,一举两得。如此一来我也总算,尽了一个做娘子的本分,做姐姐的责任!” 途中没有遇见任何阻挡,十分顺利,很快就要到达,她心里却十分紧张:“这是分明要请君入瓮!” 弱水河很快就在眼前时,一个声音洪亮响起:“果然英豪,你真的只身前来,让我好生佩服啊!” 楚问心停住了,转身一看,果然是一个鬼面人负手站着,与她隔着一道山湖相望。 “我听说魔界发的誓言可都要作数的,我来了,这解药封印,你该替我解除了!” 楚问心用手心乾坤图内一息牵引住那瓷瓶送了过去。 “那~是自然。我说到做到。” 那人说话奇腔怪调,楚问怕他使诈,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当真是一手拂去了上面泛着红光的一层骨血咒,也没有动手来抢的意思。 楚问心赶紧一手收了回来藏进锦囊中。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转身就想走,不出所料,那人幽幽开口:“我跟你说过,会把起魂石的秘密告诉你,怎么,魔界为什么抢起魂石你就不想知道了吗?” 楚问心思索道:“如果我现在急着就走,他必定会拦截于我,再发觉我不是平儿那就不妙了!既然解药已经到手,不如先虚以委蛇,他们很快发现我不在,就会前来驰援了。一定是赶得上的!到时如果不敌,再用移山填海符改变局势。” 想到这里她又转过身来,拟声说道:“愿闻其详。” 那人对天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他的脸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身形姿态也看得出很是感慨: “起魂石不是什么出云峰的法宝,更不是什么天降祥瑞,修仙世尊象征;而是,一位可通仙魔的尊神陨星,几百年前,妖神之名,在仙魔两界如雷贯耳,在凡间却不受香火。可惜你们区区凡人不过百年寿元,又怎会知道。” 楚问心大吃一惊,心下说道:“妖神?如此一来,他们岂不是志在必得?这里必有陷进无疑,平儿,你可千万不要来!” 鬼面人见她楞着不说话,知道她是震惊,又继续说道:“可惜当年妖神陨落之时,魔尊嚣也,动用禁术只保住了他四分魂魄,为此他也被关了四百多年;还有三分,需要他自己汲取修为来修护。作为交换,他可以让那人获得力量。” 楚问心在心里细数了数:“第一任世尊,是明清道人,听说他寄存了一魂一魄在起魂石中·,才形成第一朵灵芝;那原来不是主动而是被迫吗?第二任世尊,是离魂谷的萧星怀,这第三分……是平儿。可是……” 那人哈哈一笑:“看你疑惑的神情,想来也猜到了,那二位都是做了上仙飞升后留下了一缕生魂情魄,这与他们而言并非是什么大的损失。可是你自己……你不过乳臭未干之小儿,修为粗浅尚未飞升,天卦却预言今年之内魔尊就要归位,妖神也会重生。” 楚问心慌了:“原来他们是要平儿的命!”她故作镇静道:“不知你又是哪一派呢?想要复活妖神的,还是想要毁灭他的?” 那人又摇了摇头:“妖神若在,魔界又是一番景象,定用不这在那群老叟面前唯唯诺诺;但若要他重生,便要强行取走你一缕情魄,归于起魂石,再将起魂石炼化成丹,赋予你那位大哥,妖神有了身体又有了三魂七魄,自然可以归来。所以……” 楚问心恍然大悟接过话来:“……所以不管想不想要妖神重生,我都在劫难逃!,那么林小唐……也在你算计之中了!” 那人点点头:“我看,他就算没有跟你一起来,也快到了吧?只怕你进来时启动的各种机关,正被他们撞上了吧?” 湖光山色间一袭黑衣的他,沉着叙述这许多,一派平静之下藏着多少阴谋诡计?楚问心愈发觉得他们已经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此念一出,她便不再多想,一掌拍下移山填海符在地,只觉眼前一花,身边景物似乎晃了一晃似的,再定下来看时,还是此处! 对面鬼面人却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这符没有用?”楚问心惶恐之下,下意识地一个转身,只见那人已经欺身挥掌而来! 楚问心心念一动,常安剑立刻现出挡了这一掌!她趁胜追击执剑而上,剑锋感受杀气,啸鸣声起,欲要杀龙斩凤一般胁向鬼面人! 因知道自己修为不足以跟上常安剑的速度,待近身一些时,楚问心便松了手,常安剑不负所望,那人肩膀似乎已是中了一剑! 趁着楚问心收剑之时,鬼面人身形迅速,飞快跃向湖面! 楚问心立刻便起身追上去,才要靠近湖边时突然见到扑过来一个带金色面具的红袍男子,一掌将她推后口中说道:“谁敢在我魔界禁地生事?” 楚问心猝不及防一下跌坐在地,却非常奇怪,此赤衣人虽然来势汹汹,但这一掌根本毫无内息,似乎只为了将自己推向河岸,不让自己去追那人而已。 她正想开口,不料赤衣先开口了:“你这戴的什么鬼面具,见不得人吗?鬼鬼祟祟到我魔界此处来干什么?” 楚问心替他汗颜起来,心想你不也戴着个奇怪的面具,而且鬼鬼祟祟地突然冒出来吗? 那人捂着肩膀胸口猛然起伏着,气急败坏地说:“赤衣尊者,你敢坏公主的事?” “知道我是谁,就该放尊重些!我这个赤衣尊者如假包换,可我在魔界从没见过你,你的身份又靠谁来证明?公主殿下,此时何处啊?”赤衣尊者此时背对着楚问心一边说话,一边弹弹手指头,示意楚问心快走。 楚问心满心疑惑:“难道这就是风郎说的,常月的好友?”她一边留意着他们,一边坐着慢慢向后挪去,伺机逃跑。 “我倒是想问问,赤衣尊者莫非认识你身后之人?若不认识,怎地只敌对于我?”那人理直气壮。 赤衣尊者一脚踏在一墩树桩上,正气凛然地说道:“因为你长得丑!”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百年情劫风起斯 风吹四野,落叶簌簌,未及落地,又卷起一抹杀意。 这杀意来自于赤衣尊者,他红绫骤发,速度竟比箭还要快! 对面那人身手同样娴熟,楚问心看不清他的身影,红绫黑影交织之间,难分胜负。 她心道:“好,趁他脱不开身现在就走!” 她转身就轻跃而起,不料背后腰间卷来一鞭,将她扯住生生拽了下来! 楚问心砸落下地,忍痛回头一看,又一个鬼面人,只不过这回这个身着白衣,比方才那人身量更高一些。 这人一言不发一出手便是要取人性命:他一把长鞭收回竟然幻化成剑锋无数,如旋转伞骨一般锋利错综,楚问心见状心底顿起寒意,仓惶祭出长安剑来抵挡几招,心里自忖并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快点想个办法困住他是为上策。可自己一腔灵力都已用在了控制常安剑上,此时拿不到随身带的缚灵索。 正在着急的时候,一座藤蔓壁牢破土而起,立刻困住了正在与常安剑缠斗的那人。 楚问心愕然失色,顺着动静找去,她看见了童岩松!立刻又惊又怒! 此时童岩松紧紧抿着嘴似乎使尽了全力在控制那个藤蔓裹成的牢笼,口中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字来对头脑一片恨意的楚问心说:“走!” 楚问心此时瞥见对面赤衣尊者正占上风,黑衣鬼面人正于空中节节败退,童岩松的法术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此时不走更到何时! 她刚拿定主意,没料到那藤蔓瞬间被剑气劈得四散飞落,童岩松一个不稳也向后栽倒,他身后本是斜坡,整个人便翻身滚了下去! 白衣人也执剑杀了出来,见常安剑还是不好打发,索性也凝力一招丢远了手中长剑,引得常安剑追了过去! 楚问心心道一声不好时,那人已欺身一掌推了过来,她连忙闪过,论掌法她很是吃亏,宣正堂还是以剑法为主,内息修为不如剑道,她自小只学了区区十几招风波掌,还须以内力催动。 不到几招下来,楚问心已经手忙脚乱错漏百出,凭着身形娇小灵活轻功不错,她只有闪避,毫无招架之力了! 终于在她眼花缭乱一阵之后,只觉胸口猛然中了一击!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了一棵树上,顿时刺痛钻入肺腑,喉咙里漾出一口鲜血来! “你是女人?你不是安三平,你是谁?他竟让一个女人来替他受死?”那人瞬时移影到她面前用剑指着她问。 楚问心自觉每呼吸一口都是入心入肺的疼,知道面前这人修为深厚又急于取安三平性命,自己受了这一掌估计也是九死一生,便看着他用微弱声音说道:“他们……已经……已经……” 那人似乎听不清楚,便向前凑了凑。 楚问心看着他,笑了,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你……忘了……常安剑!” 话音刚落,一截剑锋从他胸口透骨而出!楚问心看着那血自剑尖滴落,笑着松了口气,晕倒了。 那人也应声倒下! 童岩松此时回来手脚并用扑到她身边扶起她抱在怀里哭道:“问心……问心!” 安三平等人一路过关斩将匆忙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赤衣尊者跟鬼面人打得难解难分;童岩松抱着楚问心哭得撕心裂肺。风起斯飞身过去一掌推开童岩松嘴里说道:“滚!” 童岩松摔倒在地便没有再动,坐在那里面色惨白。 常月立刻开始救治楚问心,才举手探过去面色就变了:“风起斯!” 风起斯见常月神色不对,一字一顿说道:“救活她,哪怕要我以命换命,杀谁都行!” 常月立刻喂她服下浣灵丹,一掌抵在她气泽穴:“她心脉断了!肺腑已破裂……我只能保她不疼,保她片刻清醒……你,跟她说说话吧!” 林小唐付欢儿一听,恨得拳头发抖,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扑向湖面,一齐围攻那黑衣人! 唯有安三平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他记得这个地方,这个画面,并不是因为他来过,而是,这个地方,就是恒时海珠中出现的那幅画面! 他此刻痛心疾首:“原来,画面中被一掌击中的人,竟不是我!是姐姐……是我害了姐姐!” 此时楚问心哼了一声,安三平刚要奔过去,突然见到四周围上来许多黑衣人!而与林小唐等人打斗眼看要落败的黑衣人,也高声喊道:“公主!” 众人愣了一下,包括赤衣尊者,也停下了手中红绫,站在水面上。 安三平不假思索,立刻召唤出起魂石,一个金光结界罩住他们几人,将那重重黑影并黑衣人隔在了外面。 结界外,在众人护拥下,一个单柔女子走了出来,常月看了她一眼,认出绛雪,当下悲痛说道:“是我的错!” 楚问心醒来看着风起斯,虚弱笑道:“你在这里,真好……” 风起斯紧紧握着她的手,落泪道:“我是你夫君,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楚问心抽出手来拿出锦囊交到风起斯手里:“你……要的,我……帮你拿到了!” 风起斯看着那锦囊却现出悔意,泫然泣道:“这算什么!你认为他们的命在我眼里,比你重要吗?” 楚问心伸手去抚摸风起斯的脸:“我哪有那么伟大……只不过是你们,都比我重要罢了……若是平儿来,死的也许是他,那还不如是我自己……那一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个人……他不值得你去杀……因为……他在我心里根本微、不足道!“ 童岩松听她说话,血泪满襟,瘫坐在地泣不成声。 风起斯紧紧拥着她:“好好,我都答应你,只要你不死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听到了吗?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楚问心泪洗残妆,知道自己很快油尽灯枯,便向安三平伸出手去,安三平会意,立刻抓住她哭道:“是我害了你,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好了别哭了,平儿,我总算能好好护你一回,我心中很是踏实……今后你要多听师兄,和风郎的话,不要鲁莽行事,你太傻了……”她觉得呼吸困难,喘着气抓紧风起斯:”我们是今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付欢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林小唐一手搂住她,看着安三平他们,红了眼圈大为动容。 童岩松爬过来扯着风起斯的袖子,涕泪俱下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杀了我!你取出我的那颗内丹去救她,当时我不也是筋脉尽断?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风起斯忍耐着怒火问道:"常月?"常月沉默着摇摇头,风起斯运力一震,童岩松又飞出去几丈之远。 付欢儿抹着抹着眼泪,突然停住了。 如同浓墨入水,风起斯落泪的眼睛旁,渐渐衍生出了一朵黑色火焰。 付欢儿这么一愣,林小唐便也看见了。 常月已经看在眼里,惊讶一瞬间,便无言垂下眼。 安三平一见,更是泪不能收:风起斯终归是谪仙了! 风起斯不管不顾,抱起楚问心,阴沉无比的眼神看着结界外,所有人都在此时,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一直伫立在旁,默不作声的赤衣尊者说话了:“你谪仙了!“ 风起斯置若罔闻。 赤衣却没有打算住口: ”你当真的觉得这凡人女子的命,比别人都重要?哪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他并没有看风起斯,倒好像是在回忆着自己的心事。 众人一愣,异口同声催促:“有什么办法?” 赤衣尊者手揣在袖子里,轻描淡写道:“蚀骨兽生血,给她喝了!” 常月心底一沉,急忙去看风起斯。 安三平欣喜一瞬,又迟疑起来。 林小唐却立刻安慰安三平:“先救你姐姐!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果然风起斯毫不犹豫,拿起瓷瓶打开便强行为已经气绝的楚问心灌下:“然后呢?!” “她手臂上那串是什么,你比我清楚。蚀骨兽生血独一无二,可解百毒、可固凡人肉身,趁着等会儿他们打起来,你带着她速去弱水河畔,每隔一段时间,弱水河会倒流一次,到时候你不要犹豫,立刻取下这串珠子丢进河里。记住,只有在那一瞬间,才能取下来,不能早也不能迟。” “然后她就能复活吗?”付欢儿问道。 “不能!她的魂魄会随着幽明珠去到九幽,由那里去往六世,重做凡人。肉身你保留好,经历六世最多五百年后,待她聚齐魂魄,跟着幽明珠归来这弱水河畔。”赤衣尊者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平淡无奇之事。 常月的声音响起:“舅舅这是……因为小圆吗?朱圆庭,也是为了等她?” 赤衣尊者静默下来。 “五百年……”风起斯看着怀里的楚问心,她泪痕未干,似乎与他还有千言万语。 “我只是帮你做了一碗粥,你却要等上五百年才能喝到?”风起斯执起她手臂,见那串莹莹紫珠中,果然似有烟缕飘渺起来,风起斯一滴清泪上去,立刻便被吸收不见了。 他凄凉地自言自语道: “师兄原来早就知道,我的百年情劫,便是你。” 他猛然想到什么,立刻抬起头来看向苍茫远处,又看向结界外的兵戈,缓缓说道:“赤衣尊者,你说,魔尊今年会重回宝座?” 赤衣觉得不妙:“正是!你待如何?” 风起斯面无表情地抱紧楚问心: “这个魔尊,我来做!” 毫无气力的一句话,在众人耳中炸开了! 风起斯此时周深笼罩危险的味道,常月最为熟悉。 风啼猿惊,尽空残血。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万里宣威林小唐 弱水河畔,半飘残雪。 安三平常月等人正隔着结界与千百黑衣人冷眼对峙。 常月低声传音给风起斯: “风起斯,既然你心意已决,稍后无论如何你都不要管,突出重围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你前日说过,伏魔正道在哪里都一样,我记下了,望你莫忘。师妹醒来,也不想看你判若两人。” 他又转向赤衣尊者说道:“不知舅舅如何,在常月看来,此时对面剑拔弩张,恐怕今日难以善了。” 赤衣尊者长叹一声皱眉思考道:“我们四大尊者本来就是魔尊直属,只忠于魔尊和魔界,公主也就罢了,少不得礼让几分,她身边这些人来历不明、目的不明,我可没有什么义务去帮他们打架。先……袖手旁观吧!” 林小唐不为所动一本正经道:“我看你就是护犊子吧?” 赤衣回头瞥他一眼,这才上下打量一番林小唐,似乎不太相信似的: “我躲在那儿听说,你小子就是妖神元神?从前没听说过妖神喜欢拆穿别人呀!” 林小唐哼了一声注视着对面的军队:“老子是林小唐自己!芦州镇做大生意的!” 赤衣尊者朝他翻了个白眼抄着手闲闲说道:“开结界吧!” 安三平立刻收回了起魂石,结界方才打开,就见对面走出个人来伸着脖子嘶声力竭骂道:“好你个九狐狸,怎么跟这些人同流合污!我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反复小人!” 赤衣尊者蹙眉掏掏耳朵,用手打了个凉棚看了看,大声喊道:“我说公主这儿怎么有个声音这么难听、这么像白衣尊者的家伙,还真是你啊?腿不是瘸了吗?吃了我的药这么快就好啦?” 他说着立刻走向前侧身站到一边,振振有词道:“公主殿下,属下只是刚好路过看见有人打架过来关心了一下。在属下的鼓动怂恿之下,他们中已经有人决定要留在我魔界为我们效力了!” 安三平心道:“鼓动怂恿是不是用得不对……” 距离较远,众人看不见风起斯脸上的黑火焰印记,公主理所当然以为是常月:“赤衣尊者有心了,不管你是公是私,这个结果本公主很是欣慰。常月,你若肯让到一边不出手,本公主保证,这里绝对无人敢为难你。” 常月盯着她看了须臾,伸手向风起斯说道:“好……只是我这位挚友,他的娘子刚刚被你手下杀了。现在他悲痛欲绝,可否请看在常月的面上,先放他带他娘子离去。” 白衣尊者看见是风起斯,立刻结结巴巴要上前阻止,只见公主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准!” 常月目不转睛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大军,对风起斯低声说道:“你先走!” 风起斯丢下一句:“先顶着!”抱着楚问心便飞身而去! 白衣尊者急得大声喊道:“风起斯你休走!”便远远追了过去! 童岩松本来颓然沉默在旁,一看如此也如梦醒般,随即跟上去,心中想着无论如何不能断了楚问心的最后一丝生机! 公主一听白衣尊者所言,忍不住咳嗽呛声:“他……就是暮苍峰的风起斯?!岂有此理!” 刚要派人去追,赤衣尊者率先一道红绫铺去拦住了他们!那些人便停下脚步看向公主。 “赤衣!你这是要造反了吗?!”公主指着他叱道:“明知他与我不共戴天,你竟敢放他走?” “公主息怒,这一来公主你刚刚答应常月放他走,人还在这儿站着呢,反悔太快常月可是要伤心的!这二来,属下方才不是禀报过了,风起斯他已经决定留在我魔界,我们何不成人之美,让他反过来为我魔界尽心尽力、雪上加霜呢?” 公主听完他这一番慷慨激昂之词,扶着额头揉了揉:“…你可是想说锦上添花?……赤衣尊者,平时可否抽空多看些书呢?……这么说来,风起斯竟然愿意留下来做我魔界的黑衣尊者了?如此心高气傲的暮苍峰之主,凭你这不通文墨的一张嘴又是怎么说服他的?” 赤衣尊者咧嘴嘿嘿一笑:“也不难!属下听说他想做魔尊,我想着反正嚣也兄还没回来,就先答应他,等我们相熟了再哄他放了老魔尊出来……” 话音未落公主放下手大怒:“放肆!你敢戏弄本公主!”她拂袖一挥,早已蠢蠢欲动的杀手们一拥而上! 常月驱风策策,眨眼间便闪到公主身边,一手挟持住公主道:“放他们走!” 公主身旁一名侍女大惊之下一剑刺向常月却被一堵灵力给震了出去,已经冲出去的死士们一看,也都暂时停下了手。 “常月,你不会杀我。”公主十分平静地说道。 常月微笑一瞬,一个偌大的结界便施展开来,笼罩住自己与公主这一群人,不过让他惊讶的是:那结界只存在了一瞬,便就地消散了! 常月吃惊地看向公主,只见她柔柔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牺牲自己成就他人这一点美德,你还真是深入骨髓啊!” “这是?……”对面赤衣尊者迟疑了一下立刻喊道:“不好!化龙鼎在此!走!” 听到这句话,死士中有一群人不管不顾地杀了过去,个个身手了得,很快缠住了他们! 安三平见他们来势汹汹丝毫不敢马虎,但林小唐夫妇二人联手在前面替他解决了不少,赤衣尊者也全力以赴,便心觉这一役或许可以逃出生天,阳武剑将斩魂剑法使得出神入化,对方断胳膊伤腿却不听他们有丝毫呼嚎之声,当下安三平纳罕:“这公主待下如此严格么?” 那边常月闻言大惊之下问道:“化龙鼎?” 公主依旧是不紧不慢地一笑说道:“你杀了我也无用,已经打开了,你看……” 常月急忙看过去,只见那湖水下已隐约现出一只巨大的黑影正要突出水面来,他已来不及说话,一掌劈晕了公主,后以一支太上萧开路,身影迅速如飞鹰入谷,疾风掠过之处黑影俱相继倒下! 常月身后杀手们前仆后继追来,却不知怎的追了几步全都跌倒在地,日光下一些银针在他们身上错综,盈盈泛着蓝光。 常月飞身来到赤衣尊者身边一手替安三平解决了偷袭的人,一手顺势拉过安三平,落在湖岸边问道:“化龙鼎?” 赤衣快速说道:“化龙鼎破一切法阵咒印,更能将人吸入其中半日便化成丹药!天地间唯有妖神不惧,公主这是要把我们一网囫囵打尽,不惜牺牲自己人也要让妖神归位!” 安三平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也发现了! 此时林小唐听见赤衣尊者的话,在上空也已经看见,知道不妙拉着付欢儿便走,千钧一发之时,猝不及防之间,化龙鼎已瞬间涡旋出一股强大吸力将付欢儿吸了过去! 常月和赤衣见状大惊都要奔过去时,被林小唐一个掌风制止住说道:“妖神不怕?那就让我去把它捣烂了!”不等他们回答,他便拼力将付欢儿甩了出来自己掉了下去! 安三平的心,自他姐姐出事之后一直悲愤不已,但头脑却越加清醒起来,他见周围黑影人等纷纷被化龙鼎卷了下去,唯独不见来时那个黑衣鬼面人。便打起精神召唤出起魂石在头顶做出结界护住常月等人:“此时唯一能用的便是这个结界了!” 说完他却自己闪了出去,执剑单膝跪地给他师兄磕了个头说道:“我不能看林小唐一人涉险!若我不能回来,起魂石结界当也会散去,师兄保重!” 迅速说完,安三平便转身毫不犹豫投入那无边深渊之中! 等到赤衣尊者看着那化龙鼎渐渐平静,隐去……蓦然抬头时,才发现,对面岸上本应该躺在地上的公主和那个侍女以及黑衣人,已不知所踪。 只留一地残躯鲜血,和一弯静默湖水。 付欢儿此时扑在常月怀中大哭,常月眼圈通红地看着这个让他毫无办法的金色结界,平静问道:“我不杀人,是一开始就错了吗?若我那晚杀了公主,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赤衣尊者拍拍他肩膀,依旧轻描淡写:“问心无愧和世人称颂二者本就无法兼得,你选一个吧!” “舅舅你,选了问心无愧?”常月像是生了一场大病,面色苍白且十分虚弱无力之感。 “杀一人可救百人,在你来说,你下不了手!在风起斯看来,若要杀的那一人是楚问心,他也一定不干!在我来说,看我跟哪边比较熟……公主这个人嘛,看着柔弱,其实她是女中枭雄,为了振兴魔界的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是她,必定不用选,利己为先!安身立命之道,看来出云峰教的不多啊……我看那个风起斯,他比你活得明白有趣!” 赤衣尊者在他兄妹二人耳边唠叨啰嗦一大堆,本是想要稍稍平缓一下气氛,看他们二人眼神愈加深邃,便无奈停住了嘴。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氛围太过凝重又忍不住不说话: “哎?你们说,公主离了这里,是干什么去了?” 常月这才回过神,心下又是一惊:“风起斯?还是……谷花音?” 第一百三十章 此行休问几时还 谷花音此时的心情无比失落,众人皆去了弱水河,唯有自己重伤未愈动不得内息,她知道自己去了也是无用,但越是这样,心里越是焦急。 正倚窗枯坐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听见外面一声:“有人吗?” “知微?”谷花音立刻听出来,这是知微的声音。 她有些紧张,握紧了短刃。 片刻,有人走到门前轻轻问道:“有人在吗……我是知微!” “进来!”谷花音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门轻轻打开,看见进来的正是知微一人,谷花音才稍稍松懈下来:“你怎么找到这里?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知微的样子稍显狼狈,眼神里也尽是懊恼: “我……我本来是想跟着常月上仙,谁知走丢了被恶人盯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甩掉,回草庐找你们却空无一人,无奈之下我只好用雪萼果暗中到处寻买消息,这才从一个地行怪那儿知道你们到了这里,又去了弱水河……” 谷花音突然抓紧知微的手:“你去了弱水河?你见到他们了?他们如何?常月他……!” 她不觉得自己用力,知微已经不住她一捏喊起来: “疼……姐姐不要着急,我伏在远处不敢靠近,只知道煞气四溢,常月上仙被护在一处结界中暂时无恙……林小唐和安三平二人掉进了一个大法器里……好像还有……”知微犹豫起来。 “还有什么!”谷花音急得恨不能马上就飞去助阵。 “还有,我好像见到一个紫衣服的姑娘死了!那位蓝衣服的伤心欲绝的样子,把她抱走了,就没在一旁帮助常月上仙!周围很多杀手,我实在害怕就先回来了!”知微一边说着一边留心打量谷花音的神色。 “这怎么行,这么说他岂不是孤立无援?”谷花音起身就要去开门,走到门前停下想了一想,转身问知微:“不对,那你找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自己形同凡人,帮不上忙,到这里看看有没有人在,是想……是想问问,姐姐可否看过我随身带的那个包袱?” 谷花音看着她不说话。 知微似乎有些怕她,又继续踌躇说道:“想必姐姐已经看过了,不瞒你说,这些天因缘际会,让我恢复了一些记忆。知微想起了自己当初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通天之门!” “此话怎讲?”谷花音满腹狐疑看着她。 “虽然不是很确定自己的身份,但我一定身负使命,获得这一本有关通天门的秘密之后,就要立刻依照上面的办法返回凡间,并且封印通天之门,隔绝魔界。现在看见常月上仙这样,知微很想帮忙,如果,他们能顺利脱身,知微有办法带大家逃出魔界!只是……” “你说话不要用吞吞吐吐!”谷花音心急火燎,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将那知微又是一吓。 “只是虽然我们能打开通天之门逃出去,但若后有追兵,还是不妥。若我修为还在,逃出去一瞬间便可封印了那万恶之源,则常月上仙他们今后必定可以高枕无忧!只可惜我不知道遭受什么重创,想必定是在偷取这本秘密的时候被发现,一身修为都废了。以至于现在,我定然无法完成自己肩负的重任了。” 谷花音听她一席话,正说中自己的心事,要一劳永逸,封印通天之门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她心下一动问道:“你说知道怎么出魔界?那卷书我看了,并没有走出魔界的办法。” 知微低头说道:“在那卷书的背面,火烤可见!” 谷花音将那包袱找出来扔给她:“边走边说!” 白衣尊者一向觉得自己运气背,他自幼做山主的时候拜了个师父,他师兄弟三人跟着师父一起学着用毒,一只被泡在药罐子里封了几个月的辣毛蜘蛛被他师兄放了出来,当时他师兄大喊一声手一抖,蜘蛛直接甩到了他脖子上……时至今日每逢毒五月他必要疼痛十几天,后来他师兄每年五月来殷勤看望他时,仍然同情愧悔不已! 前天他与赤衣尊者合力封印连棕山,风起斯走了之后,眼看就要大成时,赤衣尊者突然咳了两声虚弱起来,他这边一个补不上力气,一只火猩猩便趁机伸出一臂对着他的腿来了一下子,幸亏赤衣恢复得快及时稳住了场面,他才得以忍痛完成任务。 又幸亏赤衣尊者随身带有药物,及时为他上药救治,这才保住了一条腿。为此他好好感激了一番赤衣尊者。 本来庆幸在家休养两日就好,无意中察觉有大军去了弱水河,刚正不阿的白衣尊者便跳了窗户跟了过来。 现在拖着这条病腿来追风起斯,本来是追不上的,谁知风起斯很快便在弱水河边停坐下来。他速度太快腿脚不便一下没能刹住脚,整个人向前栽倒眼看就要掉进河里,却有一阵强风将他拉了回来! 白衣尊者跌坐在地看着能化白骨的弱水河心有余悸,往旁边看了看,救他的是正凝视着怀中姑娘的风起斯。 他突然想起这是风起斯第二次救他,觉得现在就下手跟他决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魔界重任在他身上,他怎么能因此徇私? 于是他沉默一瞬之后,强提中气咋咋呼呼道:“你……你救了我是没错,别指望我就此罢休!我可是魔界白衣尊者,你……你有什么心愿未了,说出来我帮你做了!然后你就得跟我决战,如何?我给你两个心愿,一定帮你达成,算是报答你两次救命之恩!” 风起斯没有看他,更没有理睬他。 白衣尊者气急败坏:“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不要以为你长得像我一百多年前失踪的师兄,就敢学他对我摆架子!再不应我,我便召唤殿军过来了!” 风起斯这才木然开口了:“等到弱水河倒流时。” 白衣尊者一口答应:“这容易!这之前我不仅不打扰你,还要替你守着!第二个心愿是什么?” “第二个……再等五百年。” 风起斯低头看着楚问心的脸,眼中已不见了眼泪,只有坚忍。 白衣尊者不防,被风起斯气得噎住了,握着剑的手直发抖,哆嗦着嘴唇挤不出一句话来。 风起斯依旧不看他,只管幽幽问道:“白衣尊者,你要反悔么?还是觉得你活不过五百年?等我做了你们的魔尊,定传你一绝门秘技,让你永葆这张老脸。” 白衣尊者本来气得要一剑砍过去,听他这最后一句,突然把剑掉落在地,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那句话,他从前听过。那时,他胆大妄为的师兄还在…… “我说,我要在魔界等五百年,我要做魔尊。若你想打架,先跟你身后之人打,赢了他再说吧!” 风起斯话音未落,白衣尊者转身只见一个少年身后有无数藤蔓如孔雀开屏般迎头向他扎了过来! 白衣尊者正憋着一口气下不来,见有人撞过来正中下怀!他双臂一振一道剑气十字纵横,干脆利落地斩断那些带刺的青藤,一张精瘦的脸终于有了笑意:“终于来一个会打架的!” 童岩松庆幸他不去打扰风起斯,倒向自己扑来了,也正合他意! 于是二人一个剑光寒利一个荆棘森险,你来我往,风起斯做出一个结界,任由身后万般凶险。 白衣尊者一副老夫不肯输年少的样子,仗着经验颇多将童岩松引得虚耗灵力,半天下来,却连白衣的一片衣角也未扎伤,倒是有好几次把自己差点伤了! “引蛇盘桓、作茧自缚!”白衣尊者一边出招一边激将道: “年轻人不过一时少年狂,却敢来我这里放肆,今天必给你一个教训!” 童岩松气喘吁吁地发现被自己的藤蔓困住了双腿,又气又羞地骂道:“老东西,你不过是打不过我就使奸计罢了!有何光彩?!” 白衣尊者一脸凶狠,向前一步,转脸随口问道:“风起斯,这人跟你熟吗?” 话刚问出口,风起斯没反应,他自己先愣住了,心道:“我有病吧?我问他做什么?” 他持剑欲刺,不料童岩松另有玄机,束缚在他腿上的荆棘突然松开反攻过来,白衣一见,赶紧将手中的剑势收回来去向下盘抵挡!却又不防身后尖锐藤蔓如剑袭来! 童岩松笑了:“你以为召唤术是什么雕虫小技?!” 本来一直坐定凝望弱水河的风起斯突然一袖剑气过去,荆棘簌簌而下,风起斯又替白衣尊者挡了那一劫! 白衣尊者与童岩松二人同时愣住了! 只听风起斯背对他们,平静说道:“你们两个,一个要等我五百年之后与我决战,另一个……想必也不会轻易离了这里,既如此,以后,就帮我轮流守着这弱水河畔……” 白衣尊者不知怎地最受不了风起斯开腔,正要破口大骂他大言不惭,只见风向忽然改变,他出口却变成温柔一句:“弱水河倒流了!” 风起斯取下幽明珠立刻扔进了那无声诡异的河水之中! 只见幽明珠幽幽紫光,在河面漂浮片刻便被吞没,河面只余下一片紫光! 风起斯怀抱着楚问心用自己的脸靠上她的,轻声说道:“楚楚你放心,等我交代了暮苍峰,今后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这里陪你,等你回来。” 白衣尊者看着他的样子撇撇嘴,有些看不下去:“刺眼!暮苍峰不是道士吗?你也敢这么风流?就为了等一个丫头,就异想天开要做魔尊吗?恐怕你自视过高了吧?” 风起斯一刻也不曾将怀中之人放下,他此时抱着楚问心站起,回过身来看着白衣尊者,犹如发誓一般说道: “有我风起斯做魔尊,凡间就不会来犯!仙界有我师父师兄坐镇,如果妖神果真归位,可保魔界五百年平安!想想这五百年你们的暗无天日,自我们来了便紫霞氤氲,谁说我风起斯就不可能是天命所归的魔尊!” 白衣尊者又是一怔,脱口而出:“师兄,是你回来了?” 童岩松听见风起斯这一番言辞,从满脸震惊到恍然大悟再到若有所思,最后咬牙说道:“你能做魔尊,我童岩松就能做得黑衣尊者!” 这回白衣尊者看来看去,彻底懵了:“怎么都自己给自己封起官来了?!我们魔界没人了吗?”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嗤鼻笑音响起:“是啊,你做了魔尊,我岂不是要换一个人生追求?不然,将安三平换给我可好?” 白衣尊者向上一看,脸色不自然起来,轻声说道:“我就罢了,三番四次被你所救自叹不如!这个青衣尊者便是你魔尊之路第一道坎!”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丘一壑皆风流 青衣尊者笑吟吟地下来说道:“秘报说有人在此聚众斗殴,本尊特来看看有没有架打。风起斯,怎么我走到哪儿都是你?” 待他看清风起斯抱着的人,疾步走下来,不语凝视片刻,面色凉了一凉: “怎么回事?”他这才留意到风起斯额角的黑火焰,心中又是一动。 青衣尊者转向一边眼神闪烁的白衣尊者:“白老头儿?” 白衣尊者色厉内荏地吼道:“问我干什么!我不知道!” 青衣尊者一边又看见了童岩松:“你怎么还没死?” 风起斯看着青衣尊者问道:“你上得去大微宫?听说那里空无一人,是魔界灵气最足的地方?” 青衣尊者本来是捏着兵符跑过来准备酣畅淋漓打上一架的,谁知一过来就看见楚问心魂归弱水,怜惜之心倒把自己的气焰憋回去一半,又见以白衣尊者素来的火爆脾气在一旁,双方竟然没有掐个血肉模糊也实在是蹊跷,便按捺住一颗杀心,先探探情况再说。 听风起斯这么一问,青衣尊者冷笑道:“即便我今天上不去,大微宫宝座迟早也是我的!” 风起斯明显地失望起来: “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了!打架可以,风某正有此意。等我将楚楚的身体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存放着。若我赢了你,我看,楚楚留在大微宫很合适。” 风起斯看那幽明珠落入弱水河时,已想好这一点。他们几人免不了有混战,谁也不能保证楚问心的身体不会在对战中受损,且身体距离幽明珠回来的地方越近越好。是以将她安放在这魔界之中,众人都上不去的那一个大微宫,最为稳妥。大微宫的主人,自然必须只能是自己! 白衣尊者看着风起斯说话,越来越觉得他像自己的旧人,那人表面平淡如水让他人误以为是老实人,心内狂妄放肆又让自己防不胜防,却又总是能让别人觉得可靠。 此时风起斯说完,便抱着楚问心一个纵身直向上空飞去! 青衣尊者一惊,立刻撒开兵符,召唤出几路殿军说道:“追!” 白衣尊者和童岩松也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一直、一直往上,童岩松与众殿军抵达六品时不得不停了下来,仰头目送他三人上了七品。 白衣尊者见风起斯跃上了七品,以为风起斯要在此跟青衣一战,不料风起斯将外袍脱下盖住楚问心,将她妥善安置在一个角亭中。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道:“我不想打扰她,我的女人,还请白衣尊者在这里代为看管,我与青衣尊者往六品比武台一战!” 白衣才要说什么,青衣尊者点头称是,又跟着嘱咐道:“不错!这姑娘也算是我的朋友,打架归打架!白老头儿,替我守好她。” 两个身影瞬间去无踪,留下白衣尊者看着躺在那里的楚问心,楞了一下气哄哄地坐在亭脚台阶上骂道:“什么东西,竟敢一个两个都来吩咐本尊!我看着很和善吗?哼!” 复又看一遍楚问心的脸,叹了口气:"你这女娃娃,到底知不知道这人的来历?" 护法殿前这座比武台,正是风起斯当初摔下来的地方,现在被童岩松和众人们围得个水泄不通,因为青衣尊者跟人比武太过稀罕,就算是紫衣尊者当年再与他针锋相对,二人也从未在身手上一较高下。此前青雀台,风青二人竟然平手,已经让所有人大为吃惊,茶余饭后时提到此时还默默摇头感叹魔界这些年颓废不济,竟不知道外界区区修士,亦能对抗魔界四大尊者了。 如今青衣和风起斯二人再次对上,瞧这架势,势必要分出个高低胜负来,于公于私,这一场非看不可! 青衣尊者进法阵前吩咐众人,若他赢了,风起斯自有他来处置;若他输了,谁也不许拦住此人,他自有道理。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青衣尊者在魔界的比武成绩单上就从来没有输过,这样交代难道是心中没有底? 法阵一开,青衣尊者蛇剑先行,如仙女霞披又如青龙吸水,笼罩在风起斯头顶! 风起斯早已拈了剑诀在手,四壁宏图震回青衣尊者的剑气,另外一招剑气尽出,气吞山河之势照面将这回礼送了出去! 两下里感受对方剑意时,心中有数,都觉得对方与自己旗鼓相当,很是棘手! 青衣尊者横剑当前看似轻松地说:“楚问心已死,你也没有什么红尘牵挂!这一战,我若赢了,便得你一成修为,你既已谪仙还要输给我,与其回去让人看笑话,不如留在我身旁做个得力助力,我必不会亏待你!” 风起斯短短几个字:“赢了再说!”便空手迎了上去! 青衣尊者已经领教过风起斯的玄宗剑,也曾心惊于他竟可以将剑气化形,丝毫不感怠慢,方才那话不过是想乱他心神,不想他区区修士竟如此坚定敢妄想魔尊之位,能力性情与自己不相上下,心中此时不免又对他另眼相待一番。 再说风起斯听他这一番话,才恍然大悟自己如何修为精进如此之快,回想起来,一定是当日他夺取了别人的修为。 他自己是六品,砸死的那个是六品,加上童岩松的一成,若没有长进才是奇怪。 而眼前这位青衣尊者恐怕还不知道他这番经历。 想到这里风起斯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无法像上次那般骗着青衣尊者助他施展伏魔大阵,自己又破不了他的龙鳞甲,唯有扮猪吃老虎! 此时青衣尊者出招奇快,二人一个剑气化形,一个剑影为风,二人的招数打起来相得益彰甚是精彩漂亮,更像是什么情侣剑法,将围观众人看得是瞠目乍舌,护法们仗着有结界里面听不见他们说话,纷纷阵外议论道:“听殿军说风起斯谪仙了,大言不惭要做魔尊,青衣尊者要教训他!怎么好像跳起舞来了似的!打得如此好看?” 另有人冷笑看着他们说道:“一丘之貉!谁敢说紫衣尊者不是因为这个死在青衣手上的?” 旁边一人嗤之以鼻:“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咱们魔界尊位,靠的就是拳头!这风起斯若真的打赢青衣尊者又饮下魔血发下血誓,我看他不比谁差!至于魔尊之位,谁说了也不算,就看天意了!他若是真能把屁股放到宝座上去,你我不拜都不行!” 一个年纪大些的护法紧锁眉头疑惑道:“可我们上一次被召唤到大微宫时,见到的人也一定不是他啊!没记错的话当时我们正在追风起斯吧?” 有一人故作神秘说道:“你们不知道那个传说吗?脸上红印的尊神,只有一位,且能随意出入大微宫的……想想,有印象没有?” 这么一提醒,还真的有人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搭腔:“对啊,今年妖神也会归位,若那一个便是妖神,那么这次来的这群入侵者,说不定,正是天意使然,要冥冥之中完成使命的!这么说来,这个风起斯还真有可能……啊是不是?”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赶紧关注阵中情形,这一看,不免又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高估风起斯了。 这时只见风起斯仰面贴地,头上是青衣尊者横剑万势,风起斯进退维谷、破绽百出,只能仓促间抵挡青衣的攻势,分明已失去了还手之力! 此时青衣尊者飞龙在天,剑招凌厉凶狠,见风起斯如此心不在焉,以为是因为楚问心之事使他乱了心神,本欲将他按在地上一剑剁了,吃了他所有修为,但想到上一次青雀台之事,心有余悸,风起斯这人计谋手段方面不逊色于他,拿不准主意之间,见风起斯稍稍有了回手之力,得以喘息的他正要站起身来徒以灵力抵挡起他的蛇剑! 青衣尊者一见,怕是自己失了机会,不等风起斯身形站稳,驱蛇剑摄取自己五成灵力化为青龙具形,扑向风起斯,这个人的修为,他志在必得! “这是青龙神剑!快看,上一次看到,还是在他青雀台发迹的时候,当时就是这一招!在场所有的对手全都昏死过去!”场外的人兴奋不已,只等着看风起斯铩羽! 青衣尊者一招过去刹那也是屏息以待紧张非常:只因这已是他的杀招之一,若这还不能杀了风起斯,自己一世英名一朝尽毁! 龙头已呼啸扑来,风起斯站着未动,只一指割破大拇指,弹出些许鲜血在地! 众人惊呼! 地上现出一个血色敕令法阵来! 风起斯什么时候画的? 青衣尊者心道不好!暮苍峰极擅此道,定是他趁着贴地而行的时候的障眼之作! “难道是要让青龙神剑反扑?”心念电转间,说时迟那时快,龙头并未反扑,只是众目睽睽之下,青衣尊者还是受了重重一击! “发生了什么!"" 阵内阵外鸦雀无声,所有呆了的人反应过来看时,才恍然大悟: 这敕令法阵的奥秘,是将两边对峙之人瞬间换了一个位置! 青衣尊者蹲倒在地,撑着蛇剑问道:“这是什么?!” “我暮苍峰的,移山填海符!我刚才一念之间,将它改进了一下,花去我数年修为画了出来,换你一成修为。”风起斯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一丘一壑皆风流,无声无色在高台。”风起斯念道:“楚楚,你又帮我一次。” 青衣尊者又惊又怒,急火攻心,又一口血被他生生咽下去:“再来!” 但他却未能站起身来,他已动弹不得了! 比武台上一个苍老的声音适时响起:“获胜者,风起斯!” 台下静默得可怕,台上之人眼中无物,不怒自威,这气势,凌然平铺十里。 作者的话:虽然一天一更,但我是一个字字认真且有始有终的作者哦!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朵幽恨紫龙萏 话说安三平跳进化龙鼎,只觉得整个人如狂风中的一片叶子,无处可着力,身不由己飘飘荡荡,耳边风声呼呼,四肢百骸内都似乎透着寒风一般,又冷又疼,他努力在激流中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被吓了一大跳:这里与他擦肩而过的是一副副平静半透明的躯壳,放眼看去比比皆是! 安三平惊恐不已心道我这是要去往何处?林小唐又在何处? 前面有一闪烁星光,他自觉飘飘荡荡向前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安三平恍惚一看,前方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无言拉着他,皮肤白皙透明,面目姣好,只是眼睛失魂,安三平觉得她很是面熟,仔细回想中心门似透过一丝亮光:“安梵?” 她牢牢抓住的是自己的左手,带有“安”字的那一只手。 “师祖……”安三平不知她是何意,但此时有人这样紧紧握着他,他觉得安心了许多。 此时他们的速度却突然快了起来,有一股强大吸引力拖着他们前去,安三平紧紧抓着安梵的手,注意到她也很焦急但说不出话的脸。 恍惚中,安三平再一次看见了安梵的记忆,是一幅幅断断续续的画面不停从脑海中掠过。 她掉进锁灵湖,灵力被吃了大半,被水下之物纠缠苦于无法脱身时,水下蜿蜒一条青龙将她驮向湖面,将她送到峭壁上一处仅可容身的石台上,盘旋而坐看着她。 此后那青龙每日都来,送些飞鸟走兽,偶尔还有……一种紫色花朵。安梵也会将那朵花别在发间,对着湖面倒影凄然一笑。 安梵要回断崖,青龙急忙化身为少年挽留,头上龙角未除,形容自卑躲闪,安梵对他施了个大礼转身便离开了,留下龙角少年孤身一人看着她远去背影蓦然落泪。 安梵再次跳下断崖,呼唤青龙,青龙出现,他已全部化为人形,因为化形太过于心急,受了内伤面色惨白,但是见了安梵欣喜若狂,上来便紧紧抱住。安梵任他拥抱片刻,缓缓跟他说,要借他半身灵力回去报仇。 青龙的脸明亮一瞬又黯淡下来,当即摇了摇头。安梵转身便哭出声来。少年表情很是慌张,低头思索片刻,自身后拥住她说答应了。安梵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说她很快就回来归还。少年点点头,为她发间再添上一朵紫色。 很快少年将灵力渡给安梵,再次目送安梵离去。随着她身影越来越远以至微不可见,他也渐渐退化为青龙真身,伏在石台上默默守着。 安梵回眉山派前,将发间紫花取下凝视片刻,收进了掌心法印中。 画面只有这些,安三平睁开眼睛时,安梵也定定看着她,依旧很是着急的神情,唇边用力挤出一个字:“花……” 似乎其他的话,她再也想不出来该怎么说了。 安三平在眉山曾见过这个表情,他心里顿时一酸。 安梵此时执起他的手,安三平张开自己的掌心,看见了那记忆中的花朵,在掌心窈窈窕窕:形似雏菊,紫若嫩荷,娇艳欲滴得就像刚刚采摘下来。 “还给……抱歉……”安梵艰难地说着,眼神急切起来。 “是让我还给他?告诉他你很抱歉,是吗?” 安三平说得字字清晰,希望这一缕残魂她能听得懂。 安梵放松下来,没有再说话,半晌才点了点头。 前方亮光越来越耀眼,越来越炽热,安梵紧闭双眼,突然仰头爆发地嘶喊了一声,那声音刺耳恐怖,紧接着安三平发觉自己被一片半圆形闪着蓝色磷光的结界挡住了,不再被吸向前方熔焰。安梵隔着结界努力向他微笑一瞬,一掌拍向结界后,自己飞速退向那团火焰…… 红衣绡鲛,如仙遁去,顷刻间消失无踪! “师祖!”安三平大叫了一声,那结界护着他急速向后退去,他方才想起:“不,我不能走!我要找林小唐,他还在这里!” 只是他此时失了重心,无处施力,无计可施,只得冒险咬牙用掌去推眼前这半幅结界! 不料那结界甚是奇怪,一掌过去,反而轰然一震反弹回来,直震得安三平五内惶动,速度也更是流星一般让他几乎窒息! 失去意识那一瞬间他恍惚看见,前方耀眼火焰已经消失,变成一颗艳红的星…… 护法殿前比武台阵法已破,风起斯、青衣尊者二人对立凝伫。 风起斯看着他不说话,转身欲走。 众目睽睽,他胜了,何须多言? 众护法知道此时已挡他不住,纷纷为他让出一条道来,唯有一年纪大些的护法拦住他说道:“老朽听闻,阁下是想要做魔尊留在魔界?” 风起斯颔首。 “既如此,”老者转向青衣尊者拜道:“还请青衣尊者赐魔血魔咒!助他一臂之力,助我魔界一臂之力!” 这护法字字铿锵,余下人等互相看了看,心想这风起斯已然打败他们魔界最厉害的人,与其树他为敌,不若收为己用!只要风起斯饮下魔血印下魔咒,此生此世他便是魔界九品中的一份子,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息息相关! 当下达成共识,这些忠心魔界的护法们纷纷跪求道:“请青衣尊者授魔血魔咒!” 青衣尊者咬牙答道:“妄想!这一战我输了,只说放你走罢了!何时答应你留在此处!你若不肯,便杀我试试?” 他正自握拳发狠,忽然眉头紧皱,表情大骇看向天边,脱口而出: “龙鳞甲?!” 众人也跟着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青衣尊者的表情像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青衣尊者大惊之下,看着天边戚然笑道:"不可能!不可能!" 口中说着不可能,他却利落丢下比武台众人,不顾伤痛,身形化作一道青光,疾速划空而去! 众护法一看他跑了,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跟上去看看怎么了,便都纷纷跟上,又是一阵浩浩荡荡! 唯有风起斯不以为然,对旁边的童岩松更是视而不见,自己劲风上了七品且去陪着楚问心。 水昏云淡。 安三平醒来时,旁边是常月和赤衣尊者正切切看着他。 他还在弱水河畔。 他立刻坐起身来:“大哥!师兄,林小唐呢?” 常月也是眉头紧锁,赤衣尊者答道:“你看看欢儿哭的,自然是还没回来!你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蹦出来了,还带着青衣尊者的龙鳞甲,他爱你到到如此地步了吗?竟然把保命的铠甲都送给你了?这东西可是举世无双啊,我跟你说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来的!” 常月听着这话叹了口气,心道自己长得与赤川相似,也不是什么好事。幸亏他戴着面具。 安三平听他这么一说,再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果然空中飘着半幅结界,在湖水滟色中蓝光闪闪! “这……”安三平知道,一切俱不是梦! 他顾不得刚刚醒来,立刻跑向湖边,双掌发力凝风嚯嚯,直将湖面掀起一片巨浪来! “没用,试过了!”他背后传来赤衣尊者的声音:“你们进去之后,起魂石也跟着进去了!我们出来将湖水劈开看过,什么都没有!化龙鼎是神器,有自己的主人,定是随主人去的!只是不知道你怎地突然摔回来了!说说,怎么回事?” 安三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边极力回忆,一边不由自主摊开自己的左掌心: 一朵妍丽紫花盛开在手心。 常月与赤衣面面相觑。 赤衣尊者眨眼道:“怎地……化龙鼎里还……还藏了姑娘?!” 他想想又觉得不对:“不是,那,那个龙鳞甲又是怎么一回事?那可是青衣尊者的命根子啊!这么说,啊,他死也不会给别人的宝贝!” “是我给的!” 一阵衣袂之声,他们立刻抬起头来看,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口中的青衣尊者! 安三平转身看去,只见青衣尊者面色惨白,唇色不佳,唇边隐隐有血迹,应该是受伤而来,他正自仰头茫然看着空中那半幅结界,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他伸手出去,那龙鳞甲便正正飞向他手边,青衣尊者闭上眼睛。 安三平等人正不知他何意,只见青衣眼前出现另外半幅龙鳞甲,二者合一,完美无瑕。 青衣尊者缓缓睁开眼睛,愕然红了眼圈滴下泪来。 “安、梵!”自他口中清楚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他放肆地大笑起来,眼泪却不断滴下:“安梵,梵儿,是你,真的是你!” 常月听到这个名字,大惊失色! 赤衣尊者喊道:“鬼竹,你吃错药了?这不是你的龙鳞甲吗?” 这一声喊,青衣尊者抬起头来,瞬间来到赤衣尊者身边捉着他的衣领问道:“她在哪儿?说!” 赤衣烦躁不已:“今天什么日子!你手轻点儿我告诉你!” 青衣尊者立刻放下手。 赤衣这才指着安三平:“问他!别动手动脚,人家师兄,和师兄的舅舅都在这儿!” 说话间,百名护法们也纷纷到从天而降,隔着湖水看着他们。 青衣尊者走到安三平面前,看着他:“告诉我!” 安三平将手掌抬起,徐徐展开。 青衣尊者一见,眼睛直了,将手颤抖拂上那朵紫花: “紫龙萏!” 第一百三十三章 当初谁料今 衣长人影瘦,立尽黄昏下。 安三平见青衣尊者异常激动,便将那朵紫龙萏放开,任它悠悠浮在空中。 青衣尊者看着那朵花的神情,像极了安三平记忆中,落魄佳人少年时的怅惘,他目中映着那朵花的影子,深吸一口气方才缓缓说道: “你说你很快回来,你骗我!你让我苦等你十年……那十年我都不能化形又见不到你,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吗?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相信的第一个人,更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可是,可是你!!” 看着青衣尊者悲痛癫狂的样子,甚至带有几许青涩,与之前邪魅老成的他已判若两人,安三平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会对自己和楚问心另眼相待: 他们的身上皆留有安梵的气息,是当初安梵在出云峰炼起魂石法器时渡进去的,而自己怀有聚灵芝,更是保存了安梵一缕残魂。 “安梵是我师祖。”安三平说道。 青衣尊者满空怅望: “我知道,后来我去找过她,哪里也没有找到,只知道她脱离了出云峰,下落不明。” 原来他什么也不知道,满心只以为是安梵误了他,骗了他。安三平不忍,又说道: “她离开你之后,去找那个人报仇,一着不慎被害死了。很是惨烈。她的师兄,我常琅祖师,设法为她留了一丝魂魄,在我的起魂石中,保存至今。” 见青衣尊者已潸然落泪,一旁的常月也十分动容,安三平不由放低声音: “她要我跟你说,把花还给你,辜负了你,她很对你不起。” 安三平略略描述了方才化龙鼎中的情形,说着说着自己很是难过起来,赤衣尊者瞠目结舌,常月看着青衣也愣住了,付欢儿也一时忘记了为谁哭泣。 青衣尊者则不知是哭还是笑: “那时我在一年四季中苦等,痴情无语寄,愤怒伤心,不知如何自处!这么多年,她都在我心里,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结,一个阴影,我放浪形骸这么多年,不爱红妆,只不过是觉得,再没有女子比得上她!也再没有女子能值得我!” 湖水似乎受惊,无情拍打岸边。 常月终于开口了:“其实,她那一缕残识什么都分辨不了,她以为现在的时间,距离她死去,才过去一个多月,这样混沌之中,她却仍然心心念念记得要归还你的情意,无论如何,在她心中,你是个重要的人,她将你留在了她最后能留下的记忆中。” 青衣尊者听着这番话,他的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过那朵紫龙萏,他眨了眨眼,一滴泪就飘落下来,衣袂随风而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安三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安三平看看他师兄,见常月点了点头,因怕他要寻仇,便隐去眉山之名,将来龙去脉悉数告知,青衣尊者听罢震怒,一掌拍向湖面震起滔天巨浪,湖水纷纷自上而下,溅在众人身上。 赤衣尊者甩甩头发上的水珠子,啧啧称奇: “好一对痴男怨女!” 青衣鼻子里苦笑一声,带出唇边些许血丝,颓然说道:“如果我当时再厉害一点,……” 安三平见青衣尊者此时眉间空载许多恨,又想到他姐姐与姐夫,相逢又是五百年;还有他自己三次苦求不得,一种苍茫之感顿上心头。 却道从前烟雨,磨灭几多英雄。 想到谷花音,安三平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她的身影。 她还是在龙岩塔下藕粉色的那件衣服,清新动人。安三平心道这幻觉竟然也栩栩如生,直到谷花音奔到眼前。 “阿音?你伤还没好怎么来了?”他看谷花音对青衣赤衣二人很是戒备的眼神,将她拉到一旁大概解释了一番。 谷花音不等他说完,转头向常月说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我知道怎么出魔界了。” 安三平也想早些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可苦于解药尚没着落,现在就走岂不是前功尽弃?于是他又去看他师兄,常月说道:“在这魔界没有公主不知道的事情,我肯定她有办法。” 当下他便做了这个决定:“去找公主。” 一直静默悲凉的青衣尊者突然淡淡说道: “在这魔界,还真有公主不知道的事情。” 众人顿时都看向他。 青衣抬头,苍白脸上不屑一笑:“你们很快就知道了,先随我,去找风起斯吧。” 一边立即下了一道号令:“魔界护法听着,从现在起你们只能听我青衣尊者号令,各领一支殿军在这弱水河静候我归来!“ 赤衣尊者哼了一声,不耐烦道:“反正我懒得动脑筋,听你的就听你的,耍什么威风?!我等可是都发过血誓,谅你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众人便都随青衣尊者去找风起斯,谷花音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安三平关怀地问她怎么了,她又摇摇头。 赤衣尊者安慰安三平道:“小子!那化龙鼎奈何不了妖神,我看,他不知在什么地方,很快就会回来找你,不如把眼前事做了,再回来等他!” 白衣尊者在七品亭中守着楚问心,突见风起斯稳稳当当地回来了,面上惆怅依旧,看他后面不见青衣尊者,白衣大吃一惊问道:“你把他打败了?” 风起斯不答话,施礼道:"多谢。"上前便要抱起楚问心。 白衣尊者急忙问他:“你要往何处去?不是说要留在魔界吗?” 风起斯头也不抬应道:“正是要去大微宫!” 他抱着楚问心就要上去,又被白衣尊者喊住了,这回,他声音有些不一样: “不知道,你父母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风起斯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他,又要走时,只听白衣尊者急忙问道:“你手臂上有没有剑伤?你是不是我大师兄?” 风起斯叹了口气说道:“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手臂上没有伤,更不是你师兄。” 虽然风起斯言之凿凿,却没有打消白衣尊者的猜疑,他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朗声补了一句: “你既不是魔界中人,就算修为到了,也上不去这九品大微宫。魔尊不在,我们四大尊者以青衣尊者为首,他要给你魔血,你才能脱胎换骨,进得九品。” 风起斯没有再停留,他迎风而上,将心内五味陈杂的白衣尊者留在了身后。 魔界九品之界是一个锥形山形状,因此白衣尊者站在七品悬崖边仰望,依旧勉强可以看见风起斯停留在九品界前的背影。 大微宫近在眼前了! 风起斯看着这离离云草点缀下的清凉之境,虽然静默不声,但自高雄巍峨,令人心生敬畏。 他还是犹豫了片刻,不是不自信,是怕若有什么,伤到楚问心。 犹豫之间,他低头一看,所能见者,五品以上已都集齐了,殿军和护法等人,整装待发一般,大概是因为抬头发现了他,便都暂时滞留不动了。 他瞥见常月安三平等人竟也平安到了这里,有些惊讶,但既然他们无恙,自己可放下心来做眼前的事情。 于是伸出一只手,手指将那结界轻轻一触。 众目睽睽之下,那结界如薄冰遇火,倏然化开! 那些护法殿军们瞠目一瞬之后,都振臂高呼,声势壮阔响彻云端! 常月远远看着他,似乎点了点头。 青赤白三位尊者各自肃然伫立,微微欠身,似乎在等着,看他进去。 童岩松崩溃一般,又哭又笑,口中说道:“好,好!” 风起斯不顾底下哄然之声,波澜不惊地抬脚跨了进去。 进了结界,风起斯只见漫天飞云,一扫方才颓废之感,他无心多赏,直奔大微宫主殿后殿,见这里整齐非常,只是四处蒙尘,心中感慨一番,先拣了一张榻细细打扫一遍,暂且安置好楚问心,坐在她身旁替她洗干净脸,轻轻与她说道:“你且归梦碧纱窗,为夫在此等你醒来。” 端详许久,他这才收拾心绪,慢慢走回正殿,这正殿中最惹人注目的,唯有那张宝座。 那色彩斑斓的宝座似有微微荧光,倒是一尘不染。 风起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闭目片刻,终于沉下心来,拜过四方,回转身缓缓走上台阶,走向魔尊宝座。 坐下来。 将手放在一边的麒麟珠上。 很是清凉静心的感觉,让风起斯不禁再一次闭上眼,养养心神。 但他才闭上眼睛又立刻睁开了! 底下一片振聋发聩之声:“恭迎魔尊归位!” 这声音传到结界外,安三平听在耳中,万分惊讶道:“他们怎会轻易认了风起斯这个魔尊?他是暮苍峰的人啊!” 常月心中也是一片波澜起伏,但面上未有表现,解释道:“所有入魔之人,须有魔血魔咒才能留在此处获得认可,魔尊之位更是天地玄机!风起斯未得魔血就进得结界,又顺利登上宝座,无人不服。如今已是黄昏,很快就能看见魔尊之星如何。” 风起斯抬头看见座下整整齐齐两列人,直排到殿外去,有些吃惊。 赤衣尊者看了看站在首位、却魂不守舍的青衣尊者一眼,出列拜倒笑道:“属下赤衣尊者,禀魔尊,此尊位有神奇独特之处,若要议事,只要魔尊坐上去,我等六品以上无论身在何处,都会马上来见!” 风起斯点头之间,见底下所有人等目光炽热,似惊又喜,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自己,像是在期待什么。 果然随着夜幕降下,头顶似有洪钟乍响,“噹!”绵长之音更是燃起他们士气一般,只听结界外传来一声:“魔星新华!魔界大兴!” 尔后众将嘶喊之声,震荡人心:“魔界大兴!大兴!大兴!” 声音直传入殿中,众人眼中的风起斯也立刻起了变化。 风起斯的神情与他在暮苍峰时并无半分不同,只是他额角的黑火焰隐而不见,额间却凭空多了一朵金色火焰,正如天上星华,此时目光微扫前方,真有君临天下之势! 赤衣尊者仗着袍子长,偷偷踢了身后白衣尊者一脚:“魔界大喜,新任魔尊乃是天命所归,好日子你穿一身白在这嚎什么丧?!” 白衣尊者也不知怎地,眼泪就是止不住落下来。 常月和安三平、童岩松三人在黑夜里看着那颗璀璨新星,听站在一旁的殿军们山呼之声,也心绪难平。 常月轻声说道:“魔界大兴,风起斯,竟然是你。” 东风临夜,山河星光。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今日谁为主 云阶伫立,华灯重楼。 几百年无人踪的大微宫今夜灯火通明,整个魔界一片振奋呼声!直达云霄!三品石基上更是万人空巷,交相询问! 大微宫内,风起斯名正言顺坐在魔尊之位上。 他本是个有担当的人,即刻便在大殿表明: 既然承了天命,自己又决意要坐上这个位置,定当不负重托,因初入魔界不宜大动,维持先前各人职位不变,今后同样各司其职。待紫衣长老一职,黑衣尊者一职人选论定之后,好生送常月他们回去。 说到蚀骨兽毒解药,有一医官模样的人出列跪下禀道:“蚀骨兽已经绝迹,属下倒是知道一法,可代替蚀骨兽生血。” 赤衣尊者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那医官被赤衣尊者眼神吓得退了一步,但仍然鼓足勇气说道:“九尾狐族生血配以自身灵力,亦有同样功效!” 风起斯蹙眉疑惑道:“九尾狐?昔日暮苍峰山脚九尾狐,现如今已过了几百年……” 他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他心中疑惑的是付红莲,只是毕竟现在还不能确定。 那医官立刻开解道:“九尾狐族人丁凋零,魔界所有也不过是……” 这医官眼神闪烁地看了看赤衣尊者:“不过只有赤衣尊者一人。” 赤衣尊者沉默地去看风起斯。 风起斯果然有些吃惊,在弱水河畔听见常月称呼赤衣尊者为舅舅,当时自己心系楚问心并没有多问,现在想来…… 他蓦地张大眼睛明白了:“付红莲所说魔界的熟人便是赤衣尊者,常月称呼赤衣为舅舅,所以!常月是付红莲的儿子!是九尾狐族!” 此时赤衣尊者昂然开口道:“魔尊,您既然已经是魔尊,要魔界大兴,就要替魔界多做考虑。几个修士的性命对暮苍峰而言或许是件大事,但对我魔界无关痛痒。我赤衣尊者不怕捐躯,若是为魔界出征,死又何惧?只是要我拿性命去救那些人,属下心不甘情不愿,恕不能从命!” 风起斯对魔界之事了解不多,心中疑惑,嘴上便问道: “取些生血,费些灵力,这又与性命何干?” 赤衣听了不答话,他身后的医官立即接过话来:“因为魔界生灵唯有喉管中血称为生血,失之,必死无疑。” 大殿之内安静下来,众人都拿眼睛看着风起斯,毕竟,这个问题,关乎的不仅是那些修士的生死,更关乎他们魔族的未来,说到底,眼前这位新魔尊初来乍到,到底会不会太过念旧,或是以魔界利益当先,还没有定数。 风起斯一听,立刻明白其中利害,思索片刻宣道:“本尊很快要动身回暮苍峰传位,也会将这个办法告知出云峰和暮苍峰,至于他们作何决断,还是另想办法,就看他们自己吧。” 众护法们松下一口气。 青衣尊者这才开口:“还有一法。” 众人一听纷纷去看他,风起斯也很是欣慰:“请说来一听。” 青衣尊者微微一笑:“魔尊,你如今同属下说话,不用请字。我魔族绛雪公主有一面千回镜,传说可达成一切愿望。魔尊若能得之,替修士们解了围,与你在凡间的缘分也算圆满做个了结。” 众人一听,纷纷称是。 白衣尊者一听脱口说道:“是啊,公主今日怎么不见?不应该啊!这不管在哪,都应该立刻被拘来此处才是啊!” 青衣尊者脸色突变如大梦初醒:“糟了!” 风起斯被他表情一震,也急忙问道:“怎么?” 青衣尊者打起精神来,铿锵说道:“此前楚问心……魔后留在我青竹殿,公主来要人我觉得蹊跷,暗中派了数十人去查她,几乎全军覆没,唯一活着回来的人告诉我,公主一直盼望老魔尊归来,对魔界并无异心;可她急于求成,在各处收买能人异士,其中既有魔界的人,也有不知根底的人;公主明里吩咐了我等,要我们七日后攻打暮苍峰;但暗中已吩咐死士提前潜出魔界,现如今知你坐在这尊位上,恐怕公主已经……!” 风起斯一惊,斩钉截铁说道:“所有人跟我去弱水河!” 他自己率先从座位上起身,座下各人也都闪回结界外,大军疾速流向弱水河! 安三平常月等,见风起斯出来,神色仓惶知道有事发生,听他说道:“公主很可能已经率兵出了魔界去了暮苍峰!” 安三平的心突地一沉喊道:“糟了,我娘他们!所有人都在暮苍峰!” 没有等他回过神来,常月拉着他已骤入风中! 待他们到达弱水河畔时,青衣尊者等人已在那里等候,魔界护法个个精神百倍的样子,似乎没想到这位魔尊上任第一件事竟是要带他们去凡间显威,是以将这几百年憋在骨头里的劲儿全都拿了出来。 青衣见风起斯过来,便扬手解释离开魔界的出口,原来在弱水河倒流那一瞬间,瀑布会断流片刻,出魔界的通天之门便在瀑布后面藏着,只是这弱水河每天只断流一次,现在要出去,恐怕要再等上大半天! 而且,就算通天门开启,这成千上万的殿军也是出不去的,且唯有六品之上,才能通得过。 安三平下意识看了看谷花音,急忙回头问道:“那若是外界不小心掉进来的,修为又不足六品,该如何是好?” 青衣尊者毫不犹豫地答道:“那就,出不去了。” 安三平立刻慌了! 谷花音此时却突然看了安三平一眼,安三平认得谷花音的这个眼神,这是安梵当初看青龙少年的眼神。 那是不忍、愧疚,和……决绝的眼神。 安三平更加心慌,心头浮起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阿音!”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谷花音轻轻拿下安三平捉住她手臂的手,走上前去。 众人都不太相信地看着她道:“你有办法?” 谷花音走到常月身边时,脚步稍稍慢了一些,似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便走了过去。 她问道:“其实瀑布后的那道门不过是通天之门的末段,真正的通天之门,是在瀑布上的那一座,对吗?” 赤衣尊者歪起头看看她笑道:“修为不高,知道的不少。但是那个地方,只有妖神去得,因为当初创造通天门的人,就是妖神自己。现如今事态紧急,妖神不知是否归位,天象还没有启示,总不能先去找他吧,那不是更慢?” “那不如,我们先上去看看,一试便知真假。” 众人被谷花音说动,跃跃欲试。 风起斯发话:“依你所言。” 于是一起上到那座无人能进的通天门前。 安三平一见此处,果然如上次林小唐所说,高台明月下,一座甚是宏伟的石门,门前两侧,各坐着一个石人像,二人正在对饮。一人举杯仰脖,另一人正在自斟。石杯中自然是空的。 见紧贴着门外有一处禁止,风起斯一掌打了一个咒印过去,石门依旧纹丝不动。 安三平注意到,身旁的谷花音一直在看常月。 谷花音见风起斯也没有办法,便走到斟酒的那个石像旁,取出自己短刃,从手心轻轻划过,挤出些许鲜血伴着灵力缓缓流入那只石杯。 异常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这边的杯子落入血液,对面那石像竟然动了,他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不仅那个禁制消失,门竟然也开了半扇。 谷花音急急说道:“只有一次机会,快走!” “真的有用!”安三平欣喜若狂,常月向安三平点点头,首先闪身进去。风起斯一声令下,尊者与护法们也都快速通过! 安三平被后面奋起直追的童岩松一带,人也不由自主被后面的护法们拥了进去,他急得回头去拉谷花音的手,只见她竟满面笑容说道:“我留在这里陪你姐姐,等修为够了我便能出去了!你快走吧!” 安三平想到他爹娘师叔此时或许都在暮苍峰遇袭,心急如焚,只好说道:“等我回来找你!” 拥挤之中,他看见谷花音又对他笑了一瞬。 众人鱼贯而出,安三平再睁眼时,已经到了眉山附近断崖之上。 付欢儿因不见了林小唐有些失落,常月搂住她抬头看时,见前方树影下,有一白衣女子单薄的背影。 那女子转过身来,常月很是惊喜:“知微!” 知微淡淡一笑。 青衣尊者立时面色铁青,欠身喊她: “属下,见过公主!” 常月不可置信地愣在了那里,才缓和下来的面色已然僵住! 云横疏影中,知微保持着那个微笑问道:“不知我魔界六品之上的统领们倾巢而出是为何故啊,怎么我这个做公主的,竟然不知道呢?” 风起斯上前一步答道:“既然魔尊之位天任命之,风起斯亦不会等闲视之!公主也不会不遵魔界的规矩吧?暮苍峰龙岩塔的封印,就算是我,也开不了,立山道人有言,将来有一天,你父尊会出龙岩塔,回到他该去的地方。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涂炭生灵?” 公主笑意更浓,常月明白这个笑容:她不会同意。 她不会再等! 常月冷冷问了一句:“封恶人是你杀的?” 公主轻轻一笑:“我一个八品公主,杀一个二品封恶人又如何?他曾经冒犯于我,偏偏那天,又认出了我……即便新任魔尊炙手可热,你又能奈我何?” 常月一怔,面上明显地现出悔意来。 青衣尊者突然郑重施了个礼,看着公主的眼睛说道:“属下了解公主,您的计划从来没有错漏,从设计潜伏巨风山庄,到引他们来魔界,杀紫衣长老,步步为营环环相扣,想来今日也是必是有了万全之策,才会如此坦然!” 赤衣白衣二人听了,大惊失色地看着青衣尊者。 公主从容笑道:“本公主知道,四大尊者之中,最不好欺骗的,便是青衣尊者你了,你素来不相信女人,这可真是难倒我了!” 青衣尊者冷笑一声:“公主抬举了,即便如此,公主还是棋高一着。我看此处,并不是只有公主一人吧?” 公主听了这一句,掩嘴呵呵直笑起来: “你也小心太过了!我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话,我觉得我还是先告诉常月吧!” 常月自知道她是谁,回想之前种种,他的心已经是拎了起来,这位公主,心机深沉机关算尽,令人不寒而栗! “常月上仙,你悲悯万物,当时你在蚀骨兽和自己之间,选择了保全蚀骨兽,若换了别人我只会觉得他蠢,可发生在你身上,却叫我很是伤心。不知道,这一次,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常月挤出两个字:“什么?!” 安三平从未见常月如此戒备,也跟着紧张不已。 公主终于收了笑容,一本正经说道: “也没什么,我只是派了小凤他们去了彭越国,听说那里的百花谷,很漂亮。” “彭越?”安三平头脑嗡的一声:“流云!” 身后的护法们都没有明白,风起斯等人的面色已难看到极点:“你竟然不派人去暮苍峰,而是去了毫无抵抗之力的凡间?你不知道这样必遭反噬天谴?魔界也会跟着你遭殃!” 公主对答如流振振有词: “所以啊!今日事,何人弄得如此?常月上仙,这次,还是你来选,你若说动风起斯放了我父尊,我愿意一切既往不咎!也放过那些凡人!如若不然……就算我现在死了,我忠心耿耿的属下,依旧会完成我的命令!” 白衣尊者哈哈大笑:“公主若我们马上就去救那群凡人,你也奈何不得!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天意难违!” 好像被提醒一般,公主似乎想了起来:“对呀!要让你们为难,光是这样自然是不行的!我还打算带着九幽阴兵去攻打暮苍峰呢!算算时间,我们聊天这会儿,她,也应该帮我打开通天之门了!” 常月心下一沉顿时觉得不好:“什么!” 公主忍俊不禁的样子让安三平觉得可怕,只听她说了一句让自己终生难忘的话: “常月,我故意透露给你和谷花音的,封印通天之门的办法,其实,正是破除封印,大开鬼门放出九幽阴兵的办法!常月啊常月,你帮了我大忙,谷花音为了你可以不顾一切,为了让你不再有后顾之忧,为了今后,进了魔界的人再也出不去,她心甘情愿割喉生祭弱水河……” 安三平一听,不顾阻拦回头就要跳下断崖去找谷花音,才奔到崖边,只听湖水下一声巨响,霎时风云变色寒意顿起。 常月的眼泪冷汗顺着鬓角一起滑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们中计了!” 他明白得太迟了! 那个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日谁为主,你可看清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机关算尽 话说当时,谷花音看着所有人过了通天门,明白知微交给她的那卷封印秘籍所言不虚,那时的心,是异常坚定的。 她于这寒风高处,孑然一身,四顾苍茫,心中念道: “常月,既然我出不去这通天门,既然我不能让你接受我,那就让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封印通天门,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想到方才与常月最后一面,他仍然避而不见,谷花音仰视云间,自嘲地笑了一笑,平静走向瀑布崖边,转身看着那座石门,咬破手指于左右手掌各画一个符咒,祭出离魂刃,看看闪着寒光的刀尖,不改一身骄傲: “归去来兮,何须回首? 今我殉道,乃见浮丘!” 离魂刃于脖颈间一横,整个人也向后倒去,飘然坠向弱水河,芳魂悠悠,不知归向何处去了。 断崖上的气氛已十分诡异,各人都在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常月此时顾不上满心恨意,正拉着要回去救谷花音的安三平,看着眼前渐渐氤氲起来的满天阴云,和断崖下已经忽隐忽现的黑色旗帜说道:“你看见了没有?来不及了!” 安三平挣扎得头上青筋暴起,声泪俱下:“你放开我!我不能不管她!” 常月强按心头怒火,一边拼命稳住安三平,一边咬牙切齿看着风起斯说道:“魔尊!此时你当如何?!” 风起斯先前知道魔界诸人对公主身份有所顾忌,若自己刚才一见面就杀她,为楚问心报仇,势必落下话柄留下祸患,可此时情势紧急,公主摆明了要与他势不两立,甚至不惜明刀明枪为祸凡间,动用被禁出魔界的九幽阴兵,每一条都是触犯了魔界大忌,必将引起人神共愤,就算他风起斯容得下,魔界众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青衣赤衣都不说话,唯有白衣尊者心直口快: “公主殿下,请速速撤回九幽阴兵,随我等召回死士,这件事还有余地啊!” “风起斯的师父当年封印我父尊,如今他自己来我魔界做起了魔尊,你们这些人跟红顶白,反倒要我退步?还有没有我魔界儿女的一分骨气?简直是笑话!” 她一改此前笑容可掬之态,拿出一块令牌悬向空中,肃然呵斥:“风起斯,我再问一遍,今天这人,你放是不放?我一声令下,生灵涂炭谁也跑不了,到时候血流成河,这罪孽也是你风起斯的!” 风起斯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块令牌,只见是一块黑檀木,上面隐约刻着一个“嚣”字。 这枚令牌,他曾经在安三平手中见过。 当时他与安三平练剑,毁了离魂谷木屋,常月拿出立山道人赠与的移山填海符,给了林小唐,去搬来了彭越国的浣葛别苑,有一重伤将死之人藏身别苑中奄奄一息,被安三平所救,送去了出云峰,后通过林小唐之手,回赠一枚令牌。 那块令牌,跟眼前这一块当是一模一样! 风起斯立刻捋清了其中来龙去脉:原来师兄立山道人取幽明珠的时候,一定是放出了魔尊,也算出他奔逃至浣葛别苑,便早早将移山填海符给了常月,吩咐他交给一个长了翅膀的人……便是林小唐! “所以,那个人就是魔尊,一切都在师兄计算之中!幽明珠也是师兄所赠,为了替我保住楚问心一息!” 风起斯几乎断定他的猜测就是事实,那么这样一来,老魔尊一定是出云峰收治的那一位。 想到这里他喊道:“安三平!” 安三平刚别了楚问心,此刻又听说谷花音被骗生祭,正是心如刀绞悲痛欲绝之时,眼睛要喷出火来,恨不能马上将罪魁祸首大卸八块,此时乍一听风起斯叫他,立刻挣脱他师兄,哭吼一声,疾风挟着阳武剑就横空刺了过去! 哪知风起斯伸手如电,将他连人带剑顺势薅了下来。 安三平大惑不解:“为何不让我杀她!” 风起斯没有回答他,只是示意他看看悬在空中的那枚令牌,安三平一眼扫去也愣住了,细想之下,越来越惊讶! “想起来了?”风起斯问道:“令牌在那儿?” 安三平立刻想要拿出那一块令牌,摸了又摸找了又找却没有,一想,是当初为救谷花音,放在了她身上。 风起斯一听如此不巧,便只好先使缓兵之计稳住公主:“公主当知暮苍峰弟子无谎言,令尊其实早已出了龙岩塔,只是受了伤,正在出云峰救治。” 绛雪公主满腹狐疑,转脸去看常月想要求证:“常月上仙,你虽恨我,我却信你。我父尊当真在你那里?” 常月此时最懊悔不过的事情,便是一直恪守出云峰不杀人的规矩,心慈手软没有杀了这个公主,导致楚、谷二人如此下场,最终也没能拿到蚀骨兽解药。 可眼前已不是杀她就能后快的私仇,一举一动关乎众生,此时他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只好如实答道:“确有此事。我们去魔界时,师父常正,尚一直悉心为他医治,凭他的医术,此时当无大碍了!” 公主欣喜不已,真心笑道: “好!陶陶!传我命令,让他们按兵不动!常月,你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她转身就要走时,风起斯叫住了她:“公主且慢!” 公主回头看着风起斯冷笑道:“你还有要求不成?” “是请求,若是老魔尊回来,我自当另眼相待。魔界要一扫颓势,我这个魔尊必要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因此若公主见了你父尊无恙,可否将千回镜借本尊一用?为了救那些中了蚀骨兽毒的无辜之人。” “无辜?”公主一笑,竟然立刻答应下来:“好!一言为定!” 凡间此时仍然暑热之际,安三平心底却已冷透,身上脸上浮着的皆是冷汗,嘴唇也早已经颤抖着咬出血来。 他恨! 眼见风起斯竟然不为楚问心报仇,还跟她讨价还价起来,他不忿持剑的那只手一直在抖,直到他师兄过来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谆谆说道:“平儿!我知你心,可你想想流云,想想爹娘。” 安三平一听,将按捺不住要立刻报仇的心已灰了一半:公主太狠辣,九幽阴兵太棘手,令牌和林小唐都不在,他们此时并无绝对胜算;流云那边自然更不必说,只要一动手,彭越国整个覆灭也不是不可能。 童岩松更是紧张,若在这里打起来,眉山派必定遭受池鱼之灾。 幸亏常月冷冷说了一句:“随我走吧!”他才把心放下来。 于是风起斯留下百名护法在此地看守,断崖底已聚集了九幽阴兵,以防万一。其余的人皆都跟着去了出云峰。 到了能远远看见出云峰的时候,常月安三平的手掌却都炽热起来。他们二人十分警觉地互相看了一眼:“难道出云峰出事了?!” 不出所料,再走近一些时,已见战火。 常月、安三平二人大惊失色! 不容多想,二人已快速拿出玉佩化去部分结界,进了出云峰。风起斯等便留下来抵御出云峰下的攻击。 风起斯远远地便认了出来那一只在山脚不断喷火的异兽:“朱炎兽!” “怎么可能?” 风起斯大怒! 他拂袖执剑指向绛雪公主:“你下令攻击出云峰?!” 公主的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立刻辩驳道:“我知道父尊在不涉世事的出云峰,又怎么可能会派人去攻打?不行,我要去救我父尊!” 风起斯见她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可朱炎兽确实是魔界凶兽,看到朱炎兽,也让他想起一个人来:“杜凤泽!” 公主听他这么一说,更加觉得不可能:“小凤被我派去了彭越国,他不可能这么快赶回来!” “若是他根本没有去彭越,或者换了个人替他去了彭越呢?”青衣尊者的声音幽幽响起。 公主疑惑:“你什么意思?” 青衣尊者抱着蛇剑不屑笑道:“与虎谋皮,公主不知道你的死士们有的来自于何处吧?此时还说什么?打吧!很快你就知道了!” 于是风起斯为首,三大尊者和童岩松一起杀向那乖戾吐火的朱炎兽! 公主愣在了原地,她是何等聪明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我竟然自己也成了别人的棋子?他们意图推波助澜,连消带打,耗我元气、乱我魔界?!他们难道是…天外天的人?” 正想着时,背后一阵罡风袭来,她敏锐躲过,一转身见到了那个熟悉的鬼面,她脱口喊出:“你不是陶陶,你是小凤?!” 那人将鬼面揭开,佩服道:“公主就是公主,只是太聪明了,便容易看不清自己,最后反受其乱!” 果然是杜凤泽! 此时他一张略微发福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去彭越国的,是陶陶。他那么忠心于你,公主不必担心!” 公主戒备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杜凤泽将那张鬼面随风扔去,拍拍手笑道:“终于摆脱了!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不是公主你的人,我的目的,就是,让魔界大伤元气!最好是…魔尊死,妖神陨!” “凭你?也有这个本事?”公主冷哼一声! “属下没有,但是公主你有啊!”杜凤泽笑道。 公主一听,立刻明白他此时用意! 他见通天之门大开,九幽阴兵已出,他要抢令牌!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杜凤泽抬手一剑向公主刺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九幽噬魂 自从众人离开离魂谷去了魔界,甚至谷花音也是音讯全无,付红莲在离魂谷难以安坐,便时不时去暮苍峰帮着安辞和常望了做些研磨草药的差事,这一日她忽然心神不宁,因九尾狐亲血感应,便自己疑惑道:“难道是欢儿回来了?” 就着暮苍峰高地,她极目看去,见天边似有漠漠黄云,盛暑空气中一瞬间似有寒冰空流,让她心中一慌:“九幽阴兵?” 与此同时,只见常望了、安辞等人忽然从身后窜了出来疾奔下山,丢下一句:“出云峰有事,先走一步!” 付红莲见状,心中更加料定自己猜得没错,于是立刻跟了上去。 安三平到了常安药庐,只见常正和众药童正在巩固结界,旁边另有一皮肤苍白的陌生中年人,身量颀长、形容消瘦,此时正气息不匀坐在桌旁,似乎刚刚使用了大量内息一般。 常月了然于心,上前施礼道:“见过魔尊!” 常正撤了掌回头正与常月对望一眼,二人皆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常月依旧称呼他为师父,唯有安三平横眉冷对那人说道:“你就是魔尊?” 那人蹙眉冷道:“你是谁?” 安三平拨剑出鞘,挥手自身后一棵梨树之上凌空削下一块树皮接到手中,使剑气扯红绫,做成一块面具,依旧戴在脸上,转身面对他。 那人眼前一亮,立刻轻喘着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郑重道:“原来是恩公!请受嚣也一拜!” 安三平却往后退了一步,掷地有声说道:“你若真心报恩,就让你的绛雪公主速速退兵!” 嚣也又惊喜道:“公主还活着?怎么?这是绛雪召唤的朱炎兽?她那点修为怎么可能?” 常月见他百般不信,便将此行魔界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 嚣也听罢,不由得闭眼沉默许久,方才睁开眼慨叹生哀:“不想我魔界这几百年竟暗无天日,群龙无首!可叹我当日所作所为,正是为了保住妖神,从而保住魔界那一时风光,如今看来,不仅让自己受困,魔界势微,更因我女愚昧,反连累凡人无辜,此事若一发不可收拾,仙界必定会趁机大做文章,让我魔界无从翻身!” 嚣也一番话虽凄凉感旧,但却让在场之人安心下来,安三平听了都不由得和缓了面色:原来大魔头也是讲理的! 常月便不失时机地开口请他相助,让出云峰免遭此劫。 嚣也一口答应: “好!我现在便去见小女,不让她胡闹!”说罢就要动身前行,不料才走了几步就扶着一棵树停下来。 常正见状摇了摇头。 原来当初嚣也趁着立山道人取镇塔圣物幽明珠时,挣脱伏魔大阵闯出,受了重伤,所幸立山道人当日没有派人守着,他自己也并没有追赶,这才侥幸逃出。 如今嚣也虽然痊愈,但因当时全身筋脉尽断,能活下来且没有残废,已经是奇迹,自身修为不但恢复无望,此时更是连普通修士也不如。 常月听说,只好打算再下山接公主上出云峰来与嚣也会面,但安三平上前一步说道:“我也去!” 他换了从前离魂谷主时那件衣服,依然带起面具,准备下山去,他师兄问道:“这是为何?” “若有万一……可杀人!”安三平头也不回地纵身跃了下去。 常正说了句:“这个孩子……”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因见常月看着安三平的背影若有所思,知道常月看着他长大,心中必是更加担心的。 他不知道常月此时心中愧悔之事。 安三平二人下了出云峰,只见一个黑影蹿了出去,速度极快,再看公主跌倒一边不停地在咳嗽,付欢儿正着急忙慌地要去追那个黑衣人,见到常月便叫喊: “哥哥!杜凤泽老贼,抢了令牌去了!我去追他!”说着也不管他们,自顾自幻起一道红影便去了!常月一听,更是顾不得这里,撇下安三平又跟着追去! 安三平转身问已经整个呆愣住的绛雪公主:“你可满意了?跟我走!” 待他们重上出云峰,绛雪见到她执着几百年的父亲与往日威风的魔尊已经判若两人,只依稀可辨记忆中往日模样,不禁悲从中来,泫然而泣。 嚣也看着自己的女儿,有感这些年她强撑着一口气,只为了寻自己回去,这般费心耗力,将魔界凡间翻天覆地,最后二人也是这样伤痕累累相见,更是空断九回肠!恼恨自责不已。 安三平不识趣地打断他们抱头痛哭的场面,提醒道:“公主快快收回朱炎兽,方才杜凤泽抢了你的令牌,九幽阴兵很快就到,届时两下里夹击,我们更加逃无可逃!几百年基业要毁于一旦!” 嚣也一听,急忙扶起绛雪劝说道:“速速了结此事,我们一同归去吧!” 岂料绛雪一听,更是哭出声来:“晚了!女儿应该一开始就听常月的话,如果那天我同意跟他来出云峰治病,我就会见到父尊!就不会这样铸成大错了!” 这时安三平才算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杜凤泽和他背后的人,才是那一只黄雀! “现在令牌不在,妖神不知何处,唯有我自己,能解此业了!”嚣也站起身来,抬手抚着女儿的头发,仰望结界外无尽的天空:“绛雪,你我能有此缘再见,为父甚是欣慰,若能再见厌徊一面,便也死而无憾了!” 他抹去绛雪脸上的眼泪:“是为父有错在先,这些年,委屈你了……” 绛雪已经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安三平心里恨极了她,见她如今这样凄惨模样,也把脸别过去不看她。 只见嚣也起身面向常正拜了一拜:“若我不能回,还请常先生代为照顾我儿!魔界儿女并非不辨是非,此事因我而起,便也让我结束!” 安三平不解地问他:“既然你的令牌即可调度九幽阴兵,你亲自去了他们岂会不服?需要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吗?” 嚣也无奈一笑:“朱炎兽是魔界最为厉害的凶兽;九幽阴兵是魔界杀人最利的刀!朱炎兽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而九幽阴兵,”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似乎自己也颇为忌惮:“九幽阴兵,没有主人!他们不是能驯服的狗,他们是狼!谁能以念力降服,他便认谁为主;若有一日他发现主人力有不逮,镇压不了他们,他们便会趁机杀了昔日的主人,找回自由!当日我和厌徊联手才能镇压封印他们!今日若妖神归来,我们便有希望;若不能,以我那枚令牌和自己身上这点气息,也骗不了多时!” 正说话时,头上风云已忽然变色! 嚣也明朗一笑:“可惜了这处好风光,本想着在此安养半生,与常先生论道下棋……可惜了……” 他看着安三平的眼睛问道:“我无法御风,你常正师父为救我耗尽心力,此时你敢不敢随我去,为了自家一搏?” 绛雪吓得起身拉住嚣也,只是摇头,已无语凝噎。 嚣也忍痛拿开女儿的手:“只愿你一梦醒来,山河依旧!” 付红莲一路疾行到出云峰时,见自己的哥哥及魔界众人都在对付朱炎兽,已经很是吃惊,又见另一边付欢儿和常月却飞速过来,神色仓惶,不由远远迎上去问道:“怎么?!是不是有人放出了九幽阴兵?” 常月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道:“娘亲,你带欢儿快走!这里有我和舅舅!” 不等付红莲惊诧于她身份之事,常月便已祭出太上萧,冲进那黄沙黑旗阵中! 付红莲惊恐地张大了嘴,流泪拼命拉住想挣脱她的付欢儿:“那个阵进去便出不来了!常月或许有一丝希望,你去了,是要我陪你进去陪葬吗?!” 安辞在空中看着那个黄沙大阵,完全看不清楚内里的人影,只能通过若影若现的黑色旗帜来判定什么阵法。 另一边,放出了九幽阴兵的杜凤泽竟然同那百名护法一般,被大阵合围之势逼得奔逃至此,一路亲眼见到身后九幽阴兵所到之处,所有生灵瞬间被吞噬,风过之后尸骨无存! 此时退到出云峰脚下,已是避无可避,赤衣尊者他们一看全都傻了,风起斯听说是九幽阴兵到了,而打开常安结界撤去出云峰已是来不及,便一齐纵身跃向空中,将朱炎兽留给了围过来的九幽阴兵! 朱炎兽被困,漫天喷出一口封印之火,只见火力越来越小,朱炎兽的身影也渐渐不见了! 风起斯这次吓得不轻:他们几人合力半个时辰没能杀了的朱炎兽,竟然在这阵中,只是短短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就已经烟消云散! 几大尊者面色都十分凝重,不约而同地站到了风起斯前面,童岩松看了看,也挺身站了出来,口中说道:“留你一个,就够了!” 风起斯不动声色,问道:“什么阵法?” “九幽噬魂!”青衣尊者答道:“九幽过处,寸草不生!”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 昔日翩然出尘的出云峰,笼罩在一片煞气尘昏之中,刺骨寒风惨惨,吹不动众人僵硬肃穆的表情。 “九幽噬魂阵……” 风起斯听过青衣尊者的解释,已经知晓厉害,此时他见阵中有自己再熟悉不过太上萧的寒光,便要力排众议,前去援手,但随即就被那百名护法拦住跪倒劝说道:“魔界再也不能没有魔尊,让我们去!” 于是大阵上空响起一阵呼声:“生死攸关,请魔尊下令!” 此时隔着九幽噬魂阵的不远处一座小山峰上,九工皋带领着暮苍峰众弟子刚巧赶到,听见那句"请魔尊下令"的呼声,怔住细看,众人拥护之下,灰衣蓝袍气压群雄者,正是自家师尊风起斯! 他们的师尊,眉心有一金色火焰印记,那确实……是传说中魔尊之印! 九工皋瞠目结舌不可置信:“怎么短短数日,我们的师尊成了别人的魔尊?!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风起斯已经瞥见他,不等他开口便令道:“九工皋听令!现在我以暮苍峰之主的身份,就地将下一任山主之位传给你,一切礼仪事后再说!你即刻带领座下弟子去往彭越国驰援国主,保一方凡人平安,不得有误!” 九工皋最为了解他们这位不动尊,一向自有道理,且处事精干、智谋出众,于是他毫不迟疑地依他所言,转身振臂一呼道:“给四堂十三派少主发讯,全力驰援彭越国!” 见暮苍峰弟子瞬间全部撤走,风起斯将一颗心放下一半,全心细想眼前局面如何突破。 安辞参详片刻,疾步退回,心惊说道:“此阵法玄虚颇多,看似一个大阵,其实有七个不同阵法结合而成,在于不知不觉引人入局,随之移动步入自我封印,渐渐动弹不得,随后被洗去灵力,噬魂夺魄!此时若有人能替我护法,使我不受干扰再细细琢磨,或可找到阵眼,破其煞气!” 风起斯一听,瞄着脚下冷笑一声道:“看来本尊擅长的,你九幽阴兵也会啊!不去会一会你,我怎么敢说自己魔界第一?” 众护法一听,又是一惊,心想这位魔尊手段心性,绝不输于当年雷霆叱咤的嚣也! 只听风起斯令道:“青衣尊者!你带他们在此护持好安辞少主,本尊尚且欠她一个交代,我回来之前,不许她少一根头发!若她有令,便听她的!本尊去了!” 说完独下云去,奔向茫茫疾风大阵中! 众人一片哗然! 青衣尊者听风起斯说起“安辞”这个名字,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心道这便是安梵的后辈。 唯独赤衣尊者不耐烦道:“他没那么容易嗝屁,稍后若惹怒这大阵就不得了,我看我们还是担心自己吧!来,好歹先布个结界挡一挡……” 正自布阵警戒之时,忽见头顶出云峰凌空而下两个人来,护法们一见,更是愣在了当场! “老魔尊!” 安辞正专心致志研究九幽噬魂阵,听他们脱口而出这三个字,也不由得仰首张望一番。 这一看便激动万分,风驰电掣而来的正是她的儿子安三平! 此时见他短打劲装神采非凡,一手持剑敛锋,一手携着个稳重沧桑两鬓霜的中年男子,二人心无旁骛,竟然直向阵中去了! 安辞大吃一惊喊道:“平儿!” 青衣尊者也愕然呼之:“你去不得!” 可安三平只是风中转脸看了他们一眼,顿了一下便坚定加速隐去了! 安辞身为青萝门少主也并非浪得虚名,她失神一瞬,赶紧收敛心绪,继续手中的推演变化,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帮上他! 青衣尊者等心中佩服她母子之余,也急忙布起阵法以保一时无虞。 惊雁孤云之下,万里烟尘! 安三平才落进阵中,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刺耳刮心的声音: “又是你!” 安三平凝神屏气不理会,尽量稳住身形保持警惕。 嚣也以为说的是自己,便伸手唤出经杜凤泽之手落在阵中的令牌,答道:“凡间不是你来的地方!速速随我回魔界,万事都可商榷!” 那声音桀桀一笑:“魔界已有了新的魔尊,嚣也,你若还有本事,也不会被人替代了!巧得很,那新魔尊也在我腹中,我今日就把你们一锅炖了,我来做这魔界主宰!哦,不,还有这凡间!” 嚣也知道多说无益,集中精神唤出令牌中索贮藏着的自己的灵力于掌心,问安三平道:“剑法内息如何?” 安三平淡然说道:“平平!” 安三平每常无人时回忆起平时种种,自觉从未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凡遇到些坎坷,便有林小唐、常月或者是风起斯他们,替他出头了!甚至于唯一一次指名道姓要见自己的鬼面人,也是由他姐姐楚问心代替了,还因此枉送性命。 一想到此,安三平便伤心泪干,痛恨自己简直一无是处。 因此这紧要关头,父母师友都在这里,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即便明知自己不是对手,他也不愿意自己再行躲避。 嚣也听他说剑术平平,不由感叹道:“罢了!今日此劫你我共渡,生死在天!但求全力一搏,无愧于心!” 安三平并无半点犹豫,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催促道:“如何做?” 嚣也立即举手将自己灵力全部灌注于安三平的剑锋上说道:“看你的了!” 安三平以为只是如此,正在惊讶时,忽见嚣也自身渐渐消散,他一派从容,就像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再没有任何交代,元神尽数幻化成一道剑气,没入安三平的剑芒之中! “嚣也!”安三平一声惊呼,呼声刚落,忽然觉得手中之剑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阳武剑本是凡人的剑,并没有剑灵,安三平知道现在它不是了,于是仗剑而行! 与此同时心道:“好一个嚣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如此义薄云天,我便也豁出去了!” 剑势一出,安三平便发现它不同之处,在这迷惑心眼的无际云涛之中,阳武剑带着自己忽上忽下,剑招随势而变,剑气如虹,啸鸣阵阵! 一倏忽,长驱直入人影中;一倏忽,从容颐指云高处! 安三平虽然身形随剑而动不敢马虎,但心中却暗暗演画这剑招意形,他总觉得嚣也灵力驱动的这剑十分诡异,一点不似剑术精巧,倒像是把开山斧,劈砍嚯嚯!再说剑招踪迹,在他脑中所现出的乃是一符,只是这符咒他不认得,比甲骨文更加难懂! 终于安三平觉得手中的剑开始渐渐慢下来,自己也得以片刻喘息,定神一看,似乎身边的云雾不再游弋弥漫,耳边的嘶嘶风声也听不见了,整个大阵一片不寻常的寂静! “怎么回事?”安三平轻轻吐出一句话来,不料后面传出一个人声:“平儿?” 安三平吓得一个转身,只见果然是他师兄常月,此时常月脸上皆是汗珠,似乎有些虚弱地说道:“你真是胡闹!” “我看你也不差!” 二人一惊,看向云雾中走出的一个人影,渐渐看清是风起斯,只听他咳嗽两声说道:“味道太难闻!封印九幽是我的事情,现在大阵莫名停了,你们二人快些出去!” 话音刚落,只见刚才如同静止的画面突然又动了起来,那个枯燥老者的声音响起:“嚣也!凭你自己这点力量,也只能如此了!替你封印的人何在呀?哈哈哈……” 风起斯常月二人立刻明白了:原来当初嚣也是凭一己之力定住噬魂阵,而真正能趁机封印他的,乃是妖神。 妖神不在,这是死局! 安三平的冷汗已滴滴落下! 三人背靠着背,安三平心中一动,将手指咬破,抓住左右二人的掌心,各画下一道符咒:就是方才他在心中随着剑意画出的符咒。 他二人一见之下,立刻明了。 如今阵中只有他三人,最幸运的地方莫过于:他们都对术法列阵颇有研究。 于是各自眼神示意,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蓄势待发! 安三平抚着剑身心中说道:“嚣也,我已明白,你且歇一歇,这一次,让我自己来!”那剑仿佛听到他心声,啸鸣声立刻冷却下去! 耳边一声鹤鸣,惊动三人身影一瞬各起,如箭脱于弦,各展杀招! 常月一柄太上萧如日如月,旋转出光芒逼人,正是他虽熟练但却从不使用的出云峰绝技“落月萧”,可化鬼杀神! 风起斯收放自如的当属玄宗剑法七十二式,更是立刻令周围杀意四起! 安三平吃过这九幽噬魂阵的大亏,没有了起魂石傍身,便横下心全力使出飞扬跋扈的斩魂剑! 三人如飞星入潭,转眼便被大阵吞噬! 一面是万千阴兵戈甲,一面是凡间百姓苍生,三人明知九幽阴兵似天险难逾,一着不慎魂飞魄散,却都立下平扫渊道之志! 安三平此时一心一意使出快剑,脑海中依旧甩不去楚问心、谷花音的影子,心中有千万恨意不能雪,遂全部化成一腔悲鸣壮志: “屠你黑甲十千,还我世间风日!……杀!” 杀!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生几回欢 往日安三平立于红尘中,曾心慕过万千潇洒的风起斯,向往过明月清风的师兄,今日与他们二人并肩作战,一刻也不肯退后,只见他行剑如走马,剑气渡飞云,足断其流! 风起斯偶尔驻足时见到那一方斩魂剑气,一笑赞叹:“浪里生死剑,人生几回欢!好!” 三人各自雷厉风行,不遗余力,安三平以斩魂剑一己之力更是力压纷繁黑影,恍惚中黑旗消失一片! 寒风刺骨中结阵拼杀,果然片刻之后,九幽大阵再次静止下来。 安三平三人遂纵身跃出烟尘,远远地互相看上一眼,各自欣喜道:“果真有用!”以为找到脱身法门,只待安辞有所动作,便有希望了! 这次脚下静止的时间似乎长了一些,安三平也微微歇了口气,自觉内息有些不稳。 他知道自己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师兄和风起斯比他强大,可终究人在阵中便如肉在砧板,灵气被削弱于无形,时间一长实在不妙! 风起斯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他传音给他二人说道:“若能知道阵眼,用此符来做一个伏魔大阵,或许有用!” 昂首看去,安辞眉头紧锁似乎并无所得。 安三平远远看见安辞,脑海浮现出此前在母亲教导下看过的各种阵法阵型,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他记得第一次跟林小唐上暮苍峰时,注意到束缚他人灵力使人不能御剑的暮苍峰之上,房舍排布正是一个附魔八卦阵的形状,而封印魔尊的龙岩塔正处在阵眼上,左右分别是不能施法的会武台、戒备森严的暮苍观书阁。 所以…… 他立刻向风起斯方向喊道:“暮苍峰的伏魔八卦阵!” 风起斯一听,朗声应道:“妙!” 谁知声音刚落,只见九幽大阵似乎狂躁起来,鬼哭狼嚎声汇聚成一个声音:“蝼蚁!” 大阵如蛟龙吸水一般狂卷旋涡,从昏云万里变成一个席卷山河湖海毁灭一切的龙卷风,转眼便把所有御剑空中的人一并吞噬进来! 安三平一惊,觉得周遭风势更猛,自己灵力也消逝得更快了!于是三人再次聚首相靠,常月打出结界来暂替他们顶着! 安辞被百人护在中心,乍见脚下阵型突变,灵光一闪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遍寻不获,这才是噬魂大阵的真正形态!” 青衣尊者在她身前急切问道:“我等皆已陷入阵中,虽此时还不相干,只怕维持不了多久!你自己可有办法突围?” “突围?” 安辞眼见出云峰的常安结界光芒锐减,已有削弱之意,自嘲说道:“逃到哪里去?” 她明白这番浩劫,正邪对峙,必有一亡! 要想找到这个杀阵的阵眼,唯有亲自下场体会了! “躲在这里百无一用,不如让我自去,问问乾坤何处!”安辞说完,不等青衣尊者阻挡,立刻脚踩众人肩膀,芳踪如惊鸿般跃了出去! 安三平远远瞥见安辞出了结界,独立长天,心急不已,但见安辞挥剑斩了几个黑影靠近他三人时说道:“我去找阵眼,你们留心避开黑影灵力涌动最激烈的地方便是!找到了阵眼我打出信号来,就算你们看不见也无妨,枷锁印会带你们找到它!届时,试试八卦附魔阵!” 说完一个纵身缥缈自去了! 安三平只觉四面八方有重压层叠而来,觉得不好时只听常月命令:“散!” 于是各自散开,在鬼影历历、风声萧萧中,暂且突破绞杀! 安辞与巨浪风波中平步,极力稳住身形打出手中青萝星印,这个法术若落在了阵眼上,便会诱使法阵控制者现身,也就是阵眼所在了! 果不其然,每每那枚红色法印扑过去时,便有无数裹挟着罡风利刃的黑影杀将过来! 安辞脚下不停,移形换影,一边于危险中几番避险,匆匆突破又归来,一边心中盘算这大阵中可能会出现阵眼的时间位置! 人行瘴雾之间,渐渐安辞也觉得心虚起来:“要速战速决,我拖不了多久了!” 于是速速理清心中丘壑,回首平日里修习研究过的各种阵法破解之术,发现唯有同时将青萝星印种下,才有机会发觉最有可能的阵眼所在。否则就算有幸找到,恐怕也无力发出信号了! 正在焦急之时,只觉得左掌一热,一个人影切了过来,及到近处安辞才看清:“师兄!你跑进来干什么!” “我看在外面什么也干不了,就进来了!”常望了振振有词! 安辞见到他反而眼前一亮:“师兄,借你的幻影术一用!” 常望了爽朗一笑:“遵命!” 于是诡雾弥漫、星辰摇动中,二人把臂,共同进退于幽壑! 安三平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此时只觉得头昏眼花,浑身汗水如雨下,精神已经再难集中,眼前景物重重叠叠,难分虚实,其间九幽大阵似乎停了几停,又扩大发作过几回,安三平总是咬牙拼命中,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再定住它时,安辞找到了关窍! 这一次停战,安三平费力掣剑锋入土,勉强撑住自己忍不住虚弱发抖的身体,透过阵中浮尘看清一些景物时,不可置信地甩了甩头,随即痛心疾首地嚎哭出声! 方甲镇! 这里是方甲镇! 这座距离出云峰最近的镇子,住的大多是凡人百姓,或是慕名而来拜见出云峰寻医求药的修士们。因此这镇子虽然偏僻,却因沾了出云峰的光,成为人来客往、万事自足十分热闹的一个小镇。 如今安三平所见,这个镇子已然灰蒙蒙一片,遮天蔽日的烈风之下,树倒屋败,狼藉遍地,唯独不闻人声。 安三平强提起精神,步履阑珊跌进镇口最近的那一家茶水摊,手扶着那一根或许曾经挂着“茶”字布幡的木杆,此时这里遮雨布已经不知去向,炉下的火炭还有些许未熄,歪倒的水缸和炉膛之间,露出一个人的一双腿来。 安三平急忙要跑过去看时,因脚下虚浮,一个不稳跌了过去,抬头,恰恰看见那人的脸。 "老丈……" 安三平一手尽力抓住他的手,心彻底凉了: 他没有魂魄,他,死了! 这个人,是他下山时所见第一人,数月前路过此地,这位老者曾施舍过自己一碗面条。 那时他说,出云峰行医济世,乃是大善。 如今却因为他安三平无能,遭此飞来横祸,不明不白地死了…… 安三平无力痛哭,胸中怨愤顿起,转身见这方甲镇漫天残破物事,不觉站起,用手拭尽剑锋残土,举剑向天,呼喝悲啸! 掌心之血顺剑隐去,剑锋所指,蓦地云开! 安三平撕心裂肺抬头之际,正看见远处一道红光忽隐忽现! “阵眼?!” 原来安辞与常望了联手,常望了自创的幻影术使用得炉火纯青,带着安辞用以破阵寻机的青萝星印,一时间遍空开花,在烟幕层峦中排查出那一息生机! 渐渐地,常望了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二人心知肚明:这个阵法吸收了所杀之人的灵力,越来越强大!而阵中之人,会慢慢失去能力、失去知觉,最后失去魂魄! 九幽噬魂阵,入阵即赴死! “师兄,你怕吗?”安辞问道。 “怕,九幽之下,有没有酒喝?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常望了似乎真的很怕的样子,然此话一出,却把安辞逗笑了。 笑容还未来得及漾开,安辞却瞬间收住了:“师兄!” 有数道黑影自常望了身后扑来,这些黑影,跟他们此前杀的都不一样!他们没有形态,似乎是拖着长长尾巴的扫把星! ”这不是阴兵,倒像是人的怨念!”安辞拉着常望了避过说道。 “也就是说,我们找到了!”常望了在她耳边问。 他二人相对一望,都明白机不可失,若叫阵眼再随风挪走,就难了! 常、安二法印在各自灵力催动下汇合一处如一支利箭冲向九幽噬魂阵:“天阔风威!” 法印压下去的同时,一声炸裂之声轰然破尘而起,由地面闪出一根赤红光柱射向天空! 见红光来势汹汹,安辞二人连忙退后避让! 不料那红柱竟然呈现漏斗形状,将二人一并吸入进去! 安辞只觉身如坠崖,蓦然有人拉着她掉进无尽黑暗冰窟中一般! 常望了拉着她不放手,眉头一皱骂道:“凭什么生死关头总是靠我!相公却不留着让我做!” 不等安辞回答,只听他咬牙一句: “幻影术!给我滚上去!” 安辞一惊,只见常望了双掌推着自己一径反扑上来! 耳边风声像是片片飞刀般割在身上,血流满面满襟,安辞顾不上疼痛,只见常望了大呼一声,一掌打出,自己被重重推向了天空之中!直到安辞站在云端,脱离了九幽噬魂阵的要挟! “哈!”常望了笑了一声,十分得意! 安辞咬唇大哭! 眼前的这个常望了,只是他刚才催动内力所叠幻出的影子之一罢了! 此时这个兀自得意笑着的影子,也已经随着身后无数个灵力身影,渐渐散去无形! “师兄!师兄!” 安辞恐慌地呼喊。 夕阳残照云海,再无人应答她。 第一百三十九章 磨折不败尽少年 出云峰方圆百里,城郭不见,乱山无数! 九幽噬魂阵有扑天灭世之力! 安三平此时孤立无援,力气也即将用尽,但决战拼死之心从未像今天这样坚定过:哪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压住此阵! 眼见天边红光闪耀时,他知道机会来了! 那是他最熟悉的,母亲的青萝解咒星印! 想到方才自己举剑之时,豁然云开,安三平火焚之心似乎透出一丝清凉罅隙:既然林小唐的血有用,他出生前聚灵芝入腹,或者自己的血也是一样有效! 无论如何他要试试! 主意既定,安三平不容有失,一路窜过高风快浪,挥剑百里,一气不歇地冲到那红色枷锁印旁,他提着丹田一口气,持起阳武剑,捋下手掌鲜血,以离魂谷“诸神之怒”甩出嚣也所授符印,最后一招,直刺向那道暂时被缚住的光柱中! “噗!” 丹田一瞬冰凉,喉头却是一热!血雾一口喷出! 安三平眼见自己重蹈覆辙,心觉此次在劫难逃,更是决意不放手,要把这阵眼死死定住,以待援手。 呼啸声中,安三平整个人苦撑在剑鞘之上,虎口业已麻木,只觉得自己鼻孔耳廓都已流出血来,眼前已经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心中尚且澄明:就这样了吗? 接下来一瞬,他忽觉突然有了力气,耳边一人声音响起:“平儿!你怎么样!” 安三平听见常月的声音,无力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常月不说话,一个弓步上前,再次渡去一分内力,另一手身侧召令太上萧,画出那个符咒,辅以幻影术打出半圆之地! 红光猛烈涌动起来,安三平冷笑着又吐出一口血去:“原来……你也会着急啊……?” 他觉得自己浑身肌肉酸得很,两耳轰鸣,快要失去意识时听见风起斯的声音:“挺住!” 风起斯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是常月已化出九尾,面色苍白发青,唇无血色,显然已撑不了多久;安三平一剑刺在阵眼,深受其害浑身是血、摇摇欲坠! 所幸见他二人已完成一半伏魔阵所需咒印,风起斯急忙闪到对面,力压飞狂,心道只要将这半边咒印完成,化为伏魔阵八卦之形,很有可能,便能就此封印此阵! 玄宗剑起,咒印打下,化渠为形…… “为什么没有反应?" 按部就班的风起斯猛然抬头,怛然失色: “不好!” 他不再是暮苍峰的道长,他是魔尊! “我布不了伏魔大阵!”风起斯看着自己手掌怔住了! 常月在另一边大呼:“风起斯!” 风起斯知道他们撑不住了,立刻改变主意,斩钉截铁说道: “常月,我知道你懂伏魔大阵,我来顶着,你来布阵!” 阵阵轰天催命狂风之中,安三平竟然笑了。 他笑自己将死之身,最后关头竟然知晓自己死得其所。 他的身体已经全部没有知觉,可他神志异常清醒:伏魔大阵风起斯一定是布不了了,即使可以,他也会把自己折进去!他是魔尊啊! 而师兄常月,他是九尾狐,付红莲的血脉,一半魔族一半上仙,有没有可能同时被封印,谁会知道? 方才这么多咒印结成,除这阵眼处,汹涌杀气喷薄以外,其余皆已静止下来。 目光所能看清之处,幽幽飘浮着众人静默翻转的身躯,未知生死…… “我会伏魔大阵!”安三平嗡嗡直响的耳中,恍惚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来。 他知道自己说得很大声,可是他几乎听不见这遥远的声音,他立即补了一句: “我会做,你们出去!” 风起斯的汗水已将额发打湿贴在脸上,又从下巴处汇聚滴下! 他雷厉风行,果断跃身至安三平处,一掌抵在安三平身上,源源不断授与他自身灵力。 常月惊问道:“你真的会伏魔大阵?” 安三平尽力大声道:“相信我!” 常月在掌中更加重几分力气,风起斯见常月脸色惨败,知道关心无益,此时唯有将希望全部压在安三平身上,因他在阵眼之中,若能使出来,一定是快刀斩乱麻,势如破竹! 于是二人合力将所余不多的灵力渡化给安三平,直到安三平咬牙站起身来,抬手制止他们并说道:“走!” 趁着大阵静止,二人立刻飞身上去,途中顺手接住了几个已经昏迷不醒的护法,一并拖了出去! 常月才跃出云海,便看见安辞站在出云峰崖边一棵梨树上黯然满襟血泪,常正,正在皱着眉头给她疗伤。 见到安辞,常月像是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怎么可以把平儿单独留下了?! 于是立刻拿定主意:只要片刻后大阵还在,他一定要进去抢他出来,哪怕自己魂飞魄散也要保他! 风起斯明白他在想什么,铿锵说道:“他一定不会有事!” 常月依旧十分揪心地看着脚下,这片已经看不到边的沙尘云海! 安三平得了风起斯、常月二人的灵力,便秉着舍生忘死之志,不去管身上掠过的凌厉之气、赫赫鬼声刺耳抓心,只管剑气横空,挥洒一臂热血,汇气引流,渐成记忆中暮苍峰的八卦伏魔阵型! “封!” 随着安三平一剑落下,大喝一声“大~风!” 阵中忽明忽暗一番,蓦地,红光消失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安三平眼前。 他身着灰色斗篷,看不出颜色的那种灰,从头至脚,裹得严严实实,他斗篷之下,看不见脸庞,或者……原本就没有。 安三平执剑姿势纹丝不动:他无力再动。 只是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声:“不要脸!” 那灰衣鬼老的声音响起:“你活不了,我死不了。你输了!” 与此同时,逃到百里阵外的人们,只见这吞噬一切生灵的万鬼大阵“嘭”地一声便烟消云散,红光漫天,夜色下映出露出满目苍夷的山头地面,树枝上也恍惚挂了人。 那百名护法及方圆百里内未来得及逃远的修士本来大多已被吸引到阵眼附近不省人事,此时随着大阵一收,灵力尽数被那一道红光震还回来,便逐渐醒转过来,仍是手脚麻木动弹不得! 他们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缥缈灰袍无脸人,向着立剑在旁一动不动的安三平伸出手去…… 距离安三平最近的青衣尊者,在参与这场战争之前,与风起斯对决本已经受了伤,如今更是现出龙尾,奄奄一息! 他得以收回部分灵力后,也是侧躺在地,气若游丝,看着百步之外的安三平满是血污的脸,他勉强动了动手指,蛇剑“咻!”地飞向那灰袍之人! 蛇剑穿过去了! 剑已落向不知何处,那灰袍人却没有动静!反而刺骨一笑:“愚蠢!” 青衣尊者再没力气唤蛇剑回来,颓然放下手,暗自喘息着,试图再蓄气力。 但是来不及了! 只见灰袍飘飘荡荡的宽袖中伸出一只枯瘦手臂,手指如利刃般细长尖锐,直向无法动弹的安三平心肺刺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风起斯和常月已奔到近前,却被一无色结界挡住了。 常月痛心非常:“他什么时候做的生死结界!” 这不是常安结界,是唯有死去才能破解的生死界,脱胎于自我封印术。 安三平脸上一直不变的是一个不屑的笑容,看着灰袍。 那指尖猛刺过来时,安三平闭上了眼睛! 生死由命! 众目睽睽之下,灰袍一瞬间化为一道灰尘被尽数吸入安三平体内! “这是?”结界外的风起斯恍然大悟:“楚楚的乾坤图!” 与此同时,一声悦耳啸鸣剑声仿佛自天外飞来,紧接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映着月色,如流星逐月,在万众瞩目中,干脆利落地扎在安三平身前! 常安剑! 常月等人立刻认出了那一柄飞剑! 安三平终于不再苦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一手伸出去抚触那柄常安剑道:“我打赢了,姐姐!” 青衣尊者见状,整个人仰面瘫倒在地,对着无尽夜空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在出云峰梨影月光下见到的那个少年郎,持双剑跪倒在地、浑身鲜血的少年郎,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下,露出白白的牙齿,抬头一笑,直欲栽倒在地! 所有人道猜他是否已死时,只见一个俊朗身形如闪电一般出现在安三平身旁,一把抱住了他起身唤道: “二弟!” 林小唐到了! 安三平没有回应。 常月要冲过去,发觉结界还在,反而安心下来: ”平儿没死,他不会死!” 林小唐怀中掣出一符,灵火燃之! 倏地,地面上出现妖兵数千!打头的那人一出现,咳嗽着眯眼看着月光下,冷眉银发的林小唐,脸上新月红印耀眼发光,一惊之下喜不自胜跪下高呼: “属下拜见妖神!” 林小唐嘴角一笑:“你不是一向叫我厌徊?起来吧!情势紧张不必拍马屁!” 众人又是一惊:妖神厌徊? 妖神归位了! 虽然此时大家全都动弹不得,但都心中狂喜,纷纷口中呼号道:“属下拜见妖神!” 妖神抱着安三平,凌然于风中,看着他的脸掷地有声说道: “今日我来晚了!救你们的是他安三平!要拜,就先拜他!” 第一百四十章 故人犹在 安三平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皓月当空,星辰熠熠,空气很是清凉。 他哼了一声。 立刻有人将他搂紧一些,轻声问他:“你觉得如何?”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安三平这才察觉自己半躺在一人怀中,且那人正缓缓给他渡气,后背所靠之处感觉一片温热,很是舒坦,四肢百骸也不是那么酸痛了,手指脚尖也已恢复知觉。 他提气起身,背后那只手便也轻轻扶住他,助他坐直。 安三平深呼吸后定了定神,视线所及之处,都是半靠着树干休息运功的人,间或带着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目光收回来时,安三平才看见常月在自己最近处盘腿而坐,正在调息,风起斯、青衣尊者等人俱在,于是心里才相信这一切已经真的尘埃落定,他们活下来了! “我娘呢?”他一惊之下问道。 冷不丁身后那个声音传来: “她没事,在峰顶疗伤。” 这身后之人,是谁? 安三平转身一看,正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眼,这双眼,虽深邃却清澈,安三平将身子后挪一些,这才看清了全貌:“大哥?” “正是。”那人似有笑意。 “你的声音……”安三平细看一番,见月光下的他是满头银发,晶眸、红印,确是林小唐没错,但是说不出来的哪里,完全不一样了。 林小唐笑了:“能这么细细打量我,想必是有精神了。” 这正襟危坐之人的一句话,反倒让安三平更加糊涂了:“你是灵斗?” “也是。”那人又笑了。 安三平又摇头否定道:“灵斗根本不苟言笑,你也不是林小唐,他没你这么正经。你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只听头上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请妖神示下,现在可否回三清天,觐见天尊了?” 妖神? 如风吹酒醒一般,安三平这才抬头,发现不远处还站了一个人。 那人素服玉簪,眉目端正,仙姿卓然,此时毕恭毕敬地向着他执礼进言,微微抬眼时,颇为认真的看了安三平两眼,又赶紧垂眼看着脚下,不敢造次。 看那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安三平一瞬间明白了:这些人的表情,不是看林小唐,是在看历劫归来的妖神。 身后之人动了一动,安三平这才惊觉:自己还靠在他身上。 于是赶紧起身,自觉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对,倒比进阵之前,更轻松了一些似的,只是一摸腰间,那个锦囊不见了! 安三平顿时慌了:那是…灰袍! “莫慌,”妖神也站起身来,指了指不远处、出云峰山脚下一处黑影说道:“方才我见你将九幽收进了锦囊,怕那处空间困不住他,便立刻将他封印起来,压在了这化龙鼎下,以我一己之力暂时镇着,待平了一切,再将他压进魔界去。” 安三平听他这么一说,不禁转头看去,轻云皓月下,妖神胸有成竹的英姿,轮廓分明的侧脸,都与林小唐有些说不出的不同,于是暗暗疑惑道:“他现在到底还是不是林小唐?” 他好像知道安三平在想什么,回转来看着他和煦笑道:“我是林小唐,我也是灵斗,他们的记忆我都有,灵魂也都在,所以……其实你不必太过伤怀。” 微风收寒,不远处躬身立着的仙人,瞄着妖神和暖笑颜,深深叹了口气:自他宝云仙使受命下界来请妖神归位,这一位便只顾着替怀中之人疗伤,完全不理会旁人说什么,自己再三相请,他始终置若罔闻,让宝云仙使自己心下羞恼不已,又不敢发作。 这位妖神几百年前便是一尊不太好相与的大神,妖、魔、道三界之中,没有不认妖神的尊主,用天尊的话说:“我天尊管不了的事,妖神却能号令,三清天幸有妖神!”因此仙界大小神尊见了这超然三界的妖神,面上便十分殷勤相让,背后嫉贤妒能之人大有人在,却又都奈何他不得。 不仅不能得罪,更要牢牢地让他明白自己是仙界之人。这是宝云仙使来时,上头万般交代的话。 今次经了几百年的天劫归来,妖神元神自然更为纯净,境界只怕是更上一层楼,要赶上天尊了…… 宝云仙使想到这里,偷偷瞄一眼妖神,那两个俊俏少年在月光下沐风朗朗,甚是耀眼。 只是另外一个少年,他到底是谁? 安三平见妖神宽慰自己,心里仍然不是滋味,想了想问道:“妖神……?” “你是我二弟,我仍旧是你大哥!”妖神有意无意拿过他那把阳武剑轻轻擦拭折说道:“你想问什么?” 安三平见今夜依旧是金星伴月,心下一动问道:“你可还记得你有一捧金子,埋在了哪里?” 擦拭利剑的修长手指停下了,安三平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啊……你不提醒我,我倒忘了!我的金子,不是埋在了暮苍峰脚下,一棵歪脖子松树根里了?改日,我得去将他们挖出来,不能便宜了那群道士!” 妖神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随后又看着安三平,自己笑了。 “大哥!”安三平欣喜万分,虽然不一样,但眼前人还是他的大哥林小唐! “林小唐还是灵斗,名字嘛,无所谓!随你高兴。我还有一个名字,是他取的!叫做厌徊,不过你只要称我大哥便是了!” 妖神意指手中的阳武剑。 安三平看着水光一泓的阳武剑,脱口问道:“你是说,魔尊嚣也?” 只见妖神一边以手拭剑,一边细细解释自己归位的情形给安三平听:原来林小唐进了化龙鼎后,起魂石便跟着进去,把安三平体内,聚灵芝中三个魂魄引了出来,分别是明清道人、萧星怀和安梵。 因意外得了安梵的灵魄,补足了三魂,使得安三平躲过一劫。 但他醒来时,却身在大微宫,化龙鼎得了妖神灵魄,便应回到主人手中,他的主人是魔尊,如此也不奇怪,只是他看见楚问心身边的常安剑呼啸而起,知道事有蹊跷,便也紧跟着常安剑一道出来,不想才出通天门便有人伏击,对方都是身手不凡的鬼面人,虽说很快击杀,却不能问出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反而拖延了他来九幽大阵的时间。 他说到此处,将阳武剑横在前空,自己结出一个易灵指印于印堂间,渲发出来流入剑身,口中说道:“令!” 一抹赤焰光芒于剑身涌出,弥漫凝结为一个人形,渐渐地有了轮廓五官,果然是嚣也。 安三平此刻不但不恨他,反觉意外惊喜道:“他没死?” 妖神凝神道:“嚣也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斧灵,兵器之灵,肉身有没有不打紧,只是灵魄太弱了,无法成形,若消散了便不好了。” 此时嚣也似乎很是欣慰:“厌徊!我能再见你,平生足慰!” 妖神轻哼一声讥笑道:“我陨落之前你有本事舍身救我,今日你快消亡,我这个尊神就没本事渡你一命么?你放心,我知你当初用心良苦,本神不用禁术,只是将你灵魄稳固,暂封在这阳武剑中,好生休养生息……在他的剑中,我也十分放心。你我缘分未尽,自有再见时,你安心睡吧!” 于是手中一印惊破月华,灼灼悠悠卷住嚣也,尽数引入剑身,压回剑鞘之中,又将阳武剑递还给安三平。 宝云仙使清了清嗓子,又唱诵一遍:“恭请妖神……” 话未落地,旁边一人闭眼慢条斯理说道:“烦!” 妖神见状忍俊不禁,故意问道:“何烦之有?” 风起斯睁开眼睛:“比当初钓鱼烤给你吃还麻烦,本以为将你这个拖油瓶甩了,不想到了今日,还要跟你打交道啊……” 妖神这才见他额间金火焰,哈哈大笑起来:“魔尊?你竟成了魔尊!哈哈哈…有意思!你烤鱼的手艺不错,我做灵斗的时候,也就那点爱好。回头,再烤一顿吧?” 风起斯维持打坐不动,不置可否,只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你表现!” 宝云仙使面色更加难看,心说好容易将那魔尊嚣也封印了,怎地跳出来这一个新魔尊,竟与妖神又是如此相熟?!开玩笑么? 正自不知所措时,风起斯又重新闭上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说三清天备好美味佳肴恭迎妖神归位,怎地天外天歌舞升平,就不顾三界尸横遍野、九幽之乱?九幽阵前不见人影也就罢了,此时只派你一个仙使过来?妖神不理你,你不知道回去问问是何原因么?” 这番话说的宝云使者茅塞顿开,连忙要做解释:“这九幽之乱他是魔界……” 风起斯又喝令道:“回去问过再来!” 这一声吓住了宝云使者,他见妖神默许,只好讪讪的说道:“小仙考虑不周,这就回去再作准备!” 说罢白衣化于黑暗之中。 安三平重新打量一下身边的妖神说道:“拿架子比林小唐隐晦一些了!” 妖神无奈一笑:“他们那些人,你若推心置腹反而惹疑,背地里多少算计,倒不如让他们以为我一样贪慕虚名,好打交道些!”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此情无计 宝云仙使再一次来的时候,跟在浩浩荡荡几十位有仙职的真人仙尊以及天将身后,安三平没有注意到他,也没有注意到任何一个人。 他听说萧子衿死了。 跟他同归于尽的,还有杜凤泽。 安三平从付欢儿口中听到消息,立即失了方寸,第一时间想起谷花音:谷花音、萧子衿,他们的离魂谷,还有自己这个离魂谷谷主的身份。 于是急忙撇下众人,他跟着付欢儿一路奔行到一片郊野,见到了萧子衿。 这里不在九幽阵内,然而树断石崩,显然经历了一场对决。 萧子衿半靠在流水桥旁,手里握着一柄曲回剑,剑身上满是已凝固的血,胸口一剑尚未拔出;杜凤泽就倒在他的对面,心脏中了一剑,血漫周身,死不瞑目。 付欢儿在旁也十分伤怀,将事情的经过慢慢说给心绪难平的安三平。 大阵开启时,付欢儿被付红莲拉住,瞥见滔天黄沙下,杜凤泽趁乱逃遁,付红莲痛恨他是罪魁祸首,便与付欢儿追击上去,一直跟到了这里,冤家路窄,遇见了闻讯赶来的萧子衿。 萧子衿一见是他,分外眼红。 杜凤泽见遭遇离魂谷三人围截,此番必定躲不过去,便索性停住脚步,挑衅萧子衿与自己决战。 萧子衿握拳咬牙,追问当年离魂谷被毁真相。听了之后,悔恨断肠,吩咐付红莲母女不必动手,自己身为离魂谷少主,报仇雪恨,非他不可! 付欢儿说到这里有些自责,声音也小了下来说道:“早知道他这宁为玉碎也要手刃仇人的心思,我们也不会如此大意了!” 安三平单膝跪地,伸手拔去萧子衿身上的那支剑,见他犹自定住微笑的脸,念及他们离魂谷世代骄傲孤洁,在大义面前从来不晓得惜命,萧子衿如此,谷花音也是如此。不禁悲从中来,但似乎眼泪已流干,大苦无言。 “萧子衿你失了五成修为,明知自己不是对手,还要如此执着么?”安三平十分想不通,喃喃自语地问他:“你们离魂谷,为何一定要如此铮铮傲骨,活着,还怕日后,报仇无门?” 说后面这句话时,他已哽咽出声。 付欢儿知道他在想谷花音,也垂眼落泪说道: “正是知道他打不过,我和娘亲便等着助他一臂之力;那杜凤泽恁地了解萧子衿,一出手就知道他失了修为,出招十分狠辣,不到十招,萧子衿便不敌……” 付欢儿似乎又想到当时情景,十分后悔:“杜老贼一剑刺过去,那个架势我们都看得出,是想他必定躲不过,自己好趁机挟持他为人质!不料萧子衿根本不躲,由着那一剑刺中,老贼也没料到那样,就愣了一下,那一瞬就被萧子衿一剑反杀了!” 其实付欢儿不说,安三平也已经在恒时海珠中看到过那一幕,只不过他一直心存侥幸,希望那不是结局罢了。 人已逝,草连空,安三平伫立在寒夜山色中,抱起萧子衿的尸身,连夜赶回离魂谷,要将萧子衿停灵在他心心念念的土地上。 “萧子衿死前留了话,说不管你是谁,既做了离魂谷的主,便要记得离魂谷是怎样的唯正,不可有一丝偏颇出轨,仁义在心。四堂十三派的弟子进了离魂谷,也要遵循此道,不得将之前的种种弊短带进谷中来。” 付欢儿所言,意指杜凤泽所说关于离魂谷当日真相:那时离魂谷一家独大,斩魂剑一式,名震江湖,萧星怀更是睥睨红尘,目高于顶。凡江湖中大小事务,必得每家十五报送,兢兢业业,殚精竭虑使得江湖太平之时,也有各家非议不满,总有些人盼他登高跌重。 杜凤泽来此探得这个情况,便扮作平常修士,在人群中散播谁只要取得聚灵芝便可以成为下一任世尊的谎言,有心人便在每月十五去离魂谷时,每每故意在萧子衿面前提起,又嗟叹一番世尊之位父不传子着实可惜,便让当时的少年萧子衿十分心动。 于是就有了后来,萧子衿那么容易越过各家重重看守,去往聚灵台偷袭灵兽,偷盗起魂石的一幕。 起魂石一走,离魂谷失了屏障,杜凤泽事先在谷外布置好的朱炎兽,被驱使喷出封印之火,灭了离魂谷,谷外各家驻地早先发现魔兽痕迹,竟无一人疑心上报。 那场大火时,萧子衿正遇见前来“救人”的杜凤泽,杜凤泽见他是离魂谷少主,便将他带回去称他为弟,二人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究其目的只为狐假虎威,借萧子衿的名声,扬自己善行。从而展开寻天星、灭妖神的计划。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白眼看世之态,更为痛彻。 庭中一方明月,安三平独自坐在逐鹿殿灵堂前,刻完萧子衿的灵位,又去刻谷花音的,他看着谷花音的名字,终于落下泪来:”阿音,离魂谷只有我了!我当初在芦州答应过你,若你须我相助,我一定不会退缩!你要重归辉煌的离魂谷,我一定帮你做到!” 杯酒飘零,惹人肠断。 安三平痛下决心地将手中树皮面具捏得粉碎,去手尖之血,将牌位上的字填红,字字入骨:“离魂谷主,安三平,定不辱命!” 付欢儿站在庭下看着安三平自苦,心中很是迷茫:“你为她,离了出云峰来做离魂谷主,可惜她临别时却忘了初心,一心想着如何能去出云峰。”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安三平顿时想起那日魔界初雪,他师兄常月与谷花音曾在亭中一叙,似乎还有争执不下之处。 他立刻起身闪到付欢儿身边,抓住她的双肩问道:“欢儿,你告诉我,那一天朱圆庭下雪的时候,海棠亭里,阿音跟你哥哥究竟说了些什么?” 付欢儿看他入了魔怔,便不再犹豫,将那日他二人所言,一字不落地告诉给他。 一口气说完,付欢儿自己也不由得悲天悯人起来,很是伤情:“天若有情天亦老,你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缘何到个人时,就谁都堪不破了呢?怪道娘亲说,神仙难寻有情人。这境界上,若有了情,就再也不能看淡人事了。我看你也不想做什么神仙,只求莫要为此,断送了一生伤心才好!” 付欢儿此时说了什么,安三平一个字没有听进去。原来,谷花音在亭中与常月前后只说了两件事。 付欢儿说得对,谷花音是个磊落的性子,她那日趁着雪落,海棠着玉的奇景中,脉脉含情地对常月袒露心声,道只求陪在出云峰,做个侍女也无妨。却被常月严词拒绝,提醒她是自己的义妹,更是离魂谷后人,失忆前,唯以振兴离魂谷为己任,何以如今浑都忘了? 谷花音便说离魂谷她也不会放弃,此时只求常月一个应承,心中有个期盼,哪怕用上百年等待也值得。 只是常月,他依旧不肯松口。 谷花音后来便转了话题,问起通天门封印术一事,常月当即变了脸色,让她保守秘密,毕竟此术非正道,又不知真假不可擅用!不料谷花音见常月神色异常,似乎更加确定了,自己看见的那本书所言不假。 当时常月再三叮嘱谷花音不可相信此封印术,谷花音轻轻答应一声,便不堪被拒,匆匆下了高亭回房去了! 清夜悠悠,知晓真相的安三平却一身冷汗,如同惊梦初醒:谷花音,想必在那时,她已生决绝之心。 她宁愿拿一条性命,赌一次可能会输的结局,赌一个不爱她之人的伤心。 安三平哈哈大笑几声,又自落泪,一腔幽恨: “我师兄,看似多情,其实只不过是医者之道,他不愿意对人的善念、生命视而不见,实则无情之人,却偏偏,多情总被无情恼。阿音,你只是其中一人罢了,可你知否,从此我安三平,就要孑然一身了!” 付欢儿见他痴狂,更被他孤情感动,便哭着劝他道:“离魂谷虽在,锦书难托,你也不必一错再错,凡事不能重来,只能看开! 你还有很多的事可以做,你有妖神这个大哥,魔尊这个姐夫,出云峰这个师门,还……还有世尊之名,四堂十三派的少主们尽都拜在了离魂谷座下,你是谷主,此时想要还谷妹妹一个朗朗乾坤,再容易不过了!” 一阵飞絮吹过,安三平这才俯仰天地,看这一方离魂谷,想起当日里离魂谷彻夜通明,谈笑有声,虽区区十数少年,也比现在孤月对影要有生趣,若可以重来…… 他正字胡思乱想时,忽觉左掌心热了起来,一个“安”字赫然惊起! “这是……”安三平蹙眉片刻,醍醐灌顶,不理付欢儿的疑惑,丢下一句:“看好这里”便立刻窜出身去,出了离魂谷! 这是他当初留给流云的映心咒! 一定是流云出事了! 有暮苍峰弟子在,怎么会? 作者的话: 最近认识了很多可爱的作者朋友,在纵横相处十分愉快,他们的作品都各有所长,所谓各花入各眼,或许其中就有你喜欢的那一本。 闲暇时,关注他们的作品吧: 《秦道孤仙》作者其貌不样 《我有一剑可寻仙》作者斩也白斩 《九龙通天诀》作者夜寒飞雪 都是非常用心的作品, 如果喜欢,记得添加书架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男儿当负天下事 流云是遇到了麻烦,但不是刀兵之险,却更加非同小可。 鬼面人来袭时,恰逢流云在外点兵,不在宫中,皇宫被困时,天昏地暗、雷霆闪电,士兵守卫都说是天降灾祸,竟无人敢抵抗,反而匍匐在地乞求祷告。 只有正准备出征尼斯国、行到半路的大将军弘光,听说此事后立刻无诏回防,率领八万大军直围皇城,斩了守城不开的守将,冲进去同鬼面人拼杀! 流云回来的时候,皇城内外已经血流成河。 弘光大将军正带人守在了内宫殿前,伤痕累累杀红了眼。放眼望去,死的都是将士,鬼面人几乎毫发无伤,可弘光的士兵们依旧死守不下,以血肉之躯挡住每一道宫门。 幸亏很快暮苍峰的三十二首徒从天而降,如倾盆大雨,布了个天罗地网将一众鬼面人从皇宫上空清扫出去,不知揪到何处去厮打,总之,皇宫得救了。 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众宫人抬起头来时,只见晴空万里之下,太子流云的铠甲在宫墙前,炫亮耀目。 “果然,只要有太子镇在宫中,彭越国就会平安无事啊……”那些宫人擦着冷汗喃喃说着。 “是啊,我们这位太子何时正位大殿,子民们再也不怕了!”宫女们也窃窃私语,却被身边年纪大些的领头姑姑们喝令住口:“该拼杀护主的时候躲起来,背后谗言媚语、煽风点火总少不了你们,你们这么议论,是要害死太子吗?!要想彭越平安,就先管好自己的嘴!” 流云知道是师门暮苍峰前来救人,他的三十二位大师父出手,他自可以宽心。只是却不知此事来龙去脉,很是惊疑。 因正逢彭越与尼斯两国交战之际,流云便疑心是有妖人投靠了尼斯国,趁着弘光开拔,欲刺杀国主。 他仓促安顿好一切,便与弘光将军一起整兵出征,发誓要到尼斯国阵前对峙讨回公道! 众百姓一见他们的天选太子要亲征,料想此番必定凯旋!便都十分振奋,不少青壮年甚至到兵营前毛遂自荐,要一同前去沙场,为国效力。 弘光便真的留下一些壮丁来帮忙运送辎重,太子府兵三千汇同弘光大军一起出发阵前! 安三平循着法印找到流云的时候,他正独马阵前,持剑冷对尼斯国大将军。 各自阵营的副将士兵都在这对峙二人身后,百丈之外。 弘光那边的太子亲兵,尤其魏大他们很不放心,几次三番要冲上去,都被弘光按住了:“两将对峙,无论文武,此刻都不是要你出头的时候!你莫要小看了咱们太子!” 魏大的大手挠挠脖子又抓抓胡茬,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前方的状况,皱眉抱怨道:“他们说了什么,很熟吗,要聊天也不是在这里,该让他们国主使者带着礼物去我国谈,怎地在这里说了这么半天,我的马都不耐烦了……” 弘光心里也十分疑惑,只是口中依旧斥责他:“我看不是你的马烦了,是手痒了!论打仗,以后多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今次你再啰嗦,让太子罚你回去当马夫!” 魏大赶紧闭上嘴,若换了平辈别人这样说他,魏大必定挥着老拳就搂过去了! 但弘光大将军其人,太子显然是十分倚重的,千万得罪不得。 忽见云尘烟起,卷枯草纷纷,天上凭空飞下一个人来,因相隔太远看不清那人面目,然御剑而下的神采身姿,弘光众将士是不会认错的,毕竟那一次移山填海、救驾之举,此生难忘。 当下弘光大将军喜形于色:“是他来了?!” 副将们也都眉开眼笑:“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们太子,最有仙缘,是苍天要佑我彭越!” 安三平下来后,便立刻闪到流云身前,作保护之态。 对面尼斯国军阵顿时骚动起来:“神仙?还是妖怪?”要碾向前时,只听安三平对面伫立着的那位主将呵斥道:“谁敢上前一步,便是违抗军令,杀无赦!” 安三平一见到对面那人的相貌,便十分惊讶,回头看看身后的流云,见他眼底微红,神情有异,似乎十分激动,当下心知,此时或许不是杀伐的问题。 “三弟!”安三平退后去搭流云的肩膀:“你没事吧?” 安三平希望是别的事情,若是打仗,恕他不能帮手。 “大哥呢?我以为,他会跟你一起来。”流云直直看着对面之人,问道。 安三平观其行,听其言,都觉得流云不似往常,便也仔细端详对面之人,越看越是惊疑:“流云,他是?” 这个服彩鲜明的大将军,他的样貌虽有几分苍老,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长得与流云何其相似! 流云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口中迸出他的名字:“尼斯国驸马,兼任护国大将军,林少华!” 此时林将军整张脸也是煞白的,眼神一直未曾离开过流云。 二人伫立对望,气氛凝滞古怪。 安三平乍一听到林少华这个名字,觉得十分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此时流云才看向安三平,露出些许往常的神色来:“此时此事,此情此景,我不知如何是好,能商量者,所能见者,唯有你和大哥!” 安三平听他这么一说,便大胆猜测道:“你和这位林将军,是否……”他经过彭越之后,便不似刚下出云峰那般懵懂,立刻意识到,这样问极为不妥。 于是安三平便转而去问林少华:“不知大将军出身何处?” 林少华捏紧了手中的长枪,没有回答他。 安三平又问:“不知阁下……可曾丢失过……家人?” 林将军忽然神色仓惶,轻声而笃定地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定是你施了什么妖法!” 安三平经历生死洗礼后,心底已经波澜不惊,他从怀中拿出那张在魔界没来得及用掉的召将飞符令,一个弹指点燃,干脆抛向了空中,轻描淡写道: “那就试试妖法吧!” 召将飞符令一出,忽地飒飒风声! 三千妖族大军轰然拍下! 魁梧骇人的熊族,带有羽翼的鸟族,面部有鳞的鲛人,还有毛面獠牙的虎族……如此种种,列阵如军,神色阴冷,令人见之悚然! 此妖族大军皆由一文弱书生领头,时不时咳嗽几声的,正是甜甜,此时他絮絮叨叨地问: “谷主,我们正与妖神一道去往天外天妖神殿,半路就被你拘来了,何事找我啊?就这些凡人?也太儿戏了……你九幽大阵都灭得了,仙尊听说此事,都对你颇为关心。这些人还配放在眼里么?” 两旁大军一齐愣住了! “这是什么怪力乱神?是妖怪啊!” 尼斯国大阵有人惊吓得叫出声来,腿已经发软,若不是有军令如山,逃跑怕被勇者一剑杀了,只怕都要四散奔逃。 林少华也被吓得不轻,若不是顾着面子硬撑着,且有一番大事压在心里,定是要服软。 他色厉内荏道:“你这是何意?我们尚在阵前谈判,并无交戈!” 安三平没有理他,只是淡定对流云说道: “不着急,他们来了,你大哥自然来了!他比我聪明,定知道如何去做。” 话音刚落,果然一道虹光,潇洒自如出现在安三平身边的,正是英气冷艳的妖神厌徊。 他刚一落下,妖族及安三平等人身外便凭空筑起一道结界来。 妖神看了一眼场面,一笑说道:“看来,我们的三弟有难题了。” 流云见了他,如释重负:“大哥!”他有些惊讶于林小唐似乎又有了变化,但也是见怪不怪,只以为他是修为又有精进了。 妖神双手搭着流云的肩膀安慰道:“无事,我已经做了结界,他们听不到你们说什么。” 安三平佩服起来,心道做了神仙,果然是可以洞悉先机的。 林少华刚才惊鸿一瞥,对这位伴着彩虹而来的神仙倾慕不已:不说别的,单只论相貌,便已经是人间不可得。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个真正的神仙,已是再想不到的福缘,此生足矣。 他正自微笑欣慰,只见妖神转过身来,看着他半晌,直到这林将军浑身不自在时,方才微微一笑: “你是林少华?出身芦州的,林少华?” 自知在仙人面前做不得假,林少华便坦诚道: “正是在下。我等凡人之事,怎可劳动仙驾,来时我曾听过天佑彭越的传言,没想到竟是这般贴身的护佑,既然如此……”他刚要屈膝跪下行礼,想说要退兵,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不料妖神抬手阻止他跪下去: “君不跪臣,父不跪子,将军免礼。” 流云一听,变了脸色。林少华亦如是。 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妖神接下来悠悠所说的话: “当然,神不跪人,我今为妖神,你虽是林小唐的父亲,我却不能跪你,今日我与你,既然还有见这一面的缘分,便让我的族人代替我,跪你一跪,谢过你的那点血脉,替我重塑的肉身吧!” 他一挥袖,身后浩然三千人,便都跪下,对着林少华他们拜了一拜,方起身来!安三平和流云齐齐惊在了当场! 林少华整个人已经呆了,一阵风沙吹在他脸上,他只是瞪着眼,纹丝不动。 “大哥的父亲?为何长得与我如此相似?大哥是不是弄错了?”流云脱口问道,心中已按捺不住的问题,眼看呼之欲出。 “血缘这种东西,在神仙眼里,是看得见的。流云,你这声大哥,名副其实。” 妖神看着所有人惊诧莫名的表情,淡淡一笑,不以为然,继续说着石破天惊的话: “林少华,前尘往事你可还记得?林小唐是你的儿子,你在他三岁的时候,被尼斯国抓了壮丁,当时你的小儿子才刚刚出生。林小唐七岁的时候,母亲离世,哦,就是你的原配妻子……弟弟又被邻居给卖了,不知所踪!流云,你还记得飞鸾院中,林小唐……就是我,跟你所说的一切遭遇吧?” 黄沙铁衣,孤雁南飞。结界内外都安静得不寻常。 流云当然记得当时林小唐所说,他当时感伤落泪,很受触动,曾为此暗暗发誓,今后牢记百姓为天,令惨剧不再重演。 “可是……我!”流云欲言又止,他的身世刚被质疑不久,若不是风起斯当着文武百官和他父皇的面,替他占了一个“天之骄子”的卦,他后果难料! 他想到此,心中一慌,口中念道:“天之骄子!天之骄子其实并不能说明我的身世,是吗?太尉当年,真的换了我?” 这样的事情,他该如何求证,他根本不能求证,现在的他,是万民期待的太子,将来彭越国的明主。就算他去找太尉求证,只怕也只会让他察觉,杀人灭口毁去证据。她的养母郭氏,到底知不知情…… 流云的心彻底乱了! 安三平看流云脸色苍白,冷汗频出,正不知如何开解,想到自己失去了那么多在意之人,而林少华却为了一己之私,如此行为,不由愤慨道: “林将军,你抛妻弃子为功名,做了尼斯国驸马,可曾念及食不果腹的原配母子?午夜梦回,可曾愧悔?可曾派人寻过他们?你百年身后,江山如故人不见,这真是你想要的吗?” 安三平一想到林小唐十几年所受的苦,不能自已,咄咄逼人问向林少华,那威风赫赫的大将军已然丢了武器,瘫倒在地! 这不可能! 两边军阵一看,各自压阵前行,在结界前持戈相向,停了下来。 妖神看了看结界外,说了一番话,把流云心神适时拉了回来: “流云,你是天之骄子,今后就该牢记这个身份,一将无谋累死千军,一君无道却殃及万民!不管你今后如何,只要能为万民谋福,让世间少一些如林小唐一般孤苦无依之人,人君,你便当之无愧! 我与你二哥为神为仙,尚有许多不得已、不得意之处,何况于你?这身份之事在我看来,不是什么天下大事!何必自困?” 流云听到这里哑口无言,那林将军也不敢说话。 “正国,必先修身,暮苍峰的学问你得了,人心机缘你也得了,接下来,就看你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将来的国君了!此事已有先机,若换了别人来做国君,彭越未来如何,另当别论。你早已不是孩童,将来的路如何选择,看你自己了。” 流云听他一席话,于震惊中如大梦初醒,当下深深惭愧,自己这点小事也要召唤两位兄长前来,实在是太经不起事了! 于是他看看在场众人,心中起伏一番,主意已定,跪向妖神拜了一拜,口中说道:“父亲大人,这一拜是给大哥,也是给你,这么多人看着,我只能如此。只想问一声,父亲这么多年来,可曾想起过芦州寒风凛冽中,还有你过的生不如死的家人?如今这般,你可会觉得,老怀安慰?你身为驸马金尊玉贵,自然是再不屑于认回穷乡僻壤中,在泥土中打滚的乡野村夫,可曾料会有今天? 你的儿子,一个为妖神,一个为人君,胜过驸马无数? 这一拜,从此各安天涯,不必挂念了!我最欣慰的,便是我根本不记得有你。父亲保重!今后,尼斯国若再敢来犯,莫怪沙场无父子!” 铿锵说完这番话,流云站起来,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林少华怔怔地听着,老泪纵横,颤抖着手伸出去,正触到流云的一片衣角,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目光只在妖神和流云二人身上来回徘徊,许久之后,才颓然放手,下定决心一般,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妖神收起结界。 林少华大声喝令:“退兵!” 尼斯国撤退的号角声响起,上彻云霄,惊起倦鸟无数!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何以论英雄 人历历,马萧萧,大漠飞烟袅! 魏大等人瞠目看着沙尘滚滚中迅速退去的敌军,啧啧称奇。 两队对阵,虽然魏大、卢闻他们十一人首次参战,无架可打,心里却异常兴奋,对方来势汹汹,结果不战而退,这比他们浴血奋战打赢了还要振奋! 当下万人振臂齐呼太子殿下千岁,彭越国万岁! 苍穹之下,声势浩浩! 弘光想到对方林少华也是尼斯国首屈一指的靠山大将军,身为驸马、官拜一品安定侯,这么多年都是弘光唯一的敌手,这次见了流云挂帅,竟然没提任何要求主动退兵,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于是他豪放大笑道: “他方曾经万里功名,不如太子今日千古风流!哈哈哈……!” 众将士心潮澎湃,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高举兵戈战旗,高唱起了战歌: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我好男儿,保家卫民! 一片喧天壮阔的歌声里,流云拉着妖神的手腕,似有千言万语。 妖神一手前去,本意是抚摸一下流云的头发,想了想,只是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今天的事,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三人知道,林少华他从来精明,如今看清形势,心中有数,于公于私,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尽管放心就是。” 甜甜倚着拐杖幽怨问道:“怎么…我们不算人吗?” 妖神笑容灿烂:“快了!” 甜甜气鼓鼓跺脚指着他道:“怎么回事!之前你不是这么为老不尊啊?” 流云破涕为笑,安三平也把纠结于妖神是不是林小唐的心缓了一缓。 待到妖神要走时,安三平一把拉住他,将当日在巨风山庄看到的一切描述一番,郑重求道:“……恒时海珠的预言,全都变成现实,恳请大哥,设法救了付红莲和常月!还有诸位掌门!” 厌徊停住一愣:“原来我也在那玄机之中?火焚之事确实不错!” 如此一说,二人都十分奇怪,九幽大阵已收,魔族公主也已决心留在出云峰改过,哪里来的灾祸? 可恒时海珠预言,绝不可视而不见。 厌徊当机立断:“待我回去禀报仙尊,让他答应划离魂谷为我下界仙府,寻个理由将妖神殿搬来与你和欢儿作伴!若有什么,我也好尽力相助,或有转机!” 此事刻不容缓,妖神便率众人向天而去,将士们又是一阵激动! 安三平纵然对流云很是不舍,但心事沉重,也不得不暂且告别,先回离魂谷。 这边卢闻放出八百里加急捷报回朝,捷报上称:战事初时始,太子单剑匹马上前,挑衅尼斯国安定侯,敌军蠢蠢欲动之时,忽天降祥云,神仙天兵数万来见,敌方惊恐万状、魂飞魄散,当即全军退兵,我方不战而胜,尽复边疆旧地,不负皇恩!万岁万万岁! 撇开流云这边士气大振不提,安三平在回去的路上,竟与司考齐阑他们四堂十三派的弟子们不期而遇。 两下里都是又惊又喜,安三平一问才知道:原来暮苍峰大师父们通知了各家少主,前来驰援彭越国,可他们各个雷厉风行,待这些弟子们赶过来时,已不见了对手,几番打听,才知道恶人已被驱赶出境不知所踪,他们便一路替百姓们收拾了些残局,这才抽身回来。 相隔多日未见,安三平看见他们十分欢喜,便告诉他们,解药之事已有妖神亲自去想办法,这两日便有结果,方便起见,遂与他们结伴而行,先回离魂谷中去等待消息。 一路风尘仆仆,这些少年弟子们回到离魂谷时,已筋疲力竭,倏然看见逐鹿殿中两个大大的灵位,以及萧子衿的尸身,全都傻了眼。 安三平见他们已经疲累不堪,也不想他们徒生悲伤,反过来宽慰道:“修仙之人首要参透的便是这离合悲欢,不为外物乱心动性,是以弟子们上来祭拜片刻,便都先去找地方休息,我留下来守灵便可。” 此时付红莲与常月叙过,便来了离魂谷与付欢儿汇合,听说不日厌徊也要搬来,皆欢喜非常。 安三平听得风起斯也已回了暮苍峰准备交接事宜,楚焕生在出云峰照顾安辞,出云峰药童们都在方甲镇处理百姓遗骸,防止瘟疫,一切似乎井井有条,尘埃落定。 但是他看着付红莲的脸,心底总有些不踏实,难以平静下来。付红莲以为他正念着谷花音,也不多问,拉着付欢儿去一边替众人烹茶煮粥,陪他守灵。 往事随风雨,点滴在心头。 夜已深,付欢儿已趴在炉子边睡着,付红莲瞧着安三平直叹气。 安三平自魔界出来到现在,整整两个日夜疲于奔命,只在九幽大阵后妖神怀中昏迷了片刻;但此时他心里想着今近日种种,又记挂着解药,遂提着一口气,全无困意,只竖着耳朵听动静。 才过子时,安三平竟然真的听见了脚步声,月下仓促而来的,却是本该在暮苍峰静心休息的堂主掌门十七人。 为首的铁剑堂苏让见了安三平,急忙拱手说道:“世尊节哀!” 原来众少年们见萧子衿身亡,安三平体恤,不让他们守灵,心中难安,觉得此事论理,还是叫自家掌门来走一回比较好,便请司考发了讯息回暮苍峰告知各家宗主。 那十七人接到消息,十分惭愧,毕竟在暮苍峰同住那么久,已算得上亲近;萧子衿又是离魂谷少主,无论如何,既然在杜凤泽一事上没能帮上忙,也该前来祭拜一番。 安三平转头看着他们各人诚挚的脸,喉头动了一动,有一句话梗在心头许久,见他们齐齐跪倒在萧子衿灵前磕头,便忍不住看着谷花音的灵位,揉捏着衣角幽幽问了一句: “当年,离魂谷灭族之前,各家驻地发现朱炎兽痕迹,为何瞒而不报?大火之时又恰好各家守卫都不在谷中,又是去做何事?”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付红莲也猛地站起身来横眉冷对。 苏让一下子慌张起来,看着与他跪在一排的方纪子,后者瞪他一眼:“看我干什么?我们的阵营在谷后,大火时并不曾逃跑,只是眼见救不了人,只能自保罢了!你铁剑堂不是离谷口最近吗?” 苏让的手有些发抖地擦着额头的汗,又张望一番,看是否有孩子在偷听,口齿不清地答道:“我我们铁剑堂,你又不是不知道,实力一向不能与旁人比,没有号召力,做什么,不都是,人云亦云跟着走罢了……” 他的表情声音已经很是心虚,安三平看着萧子衿,冷笑一声; 付红莲指着他们破口大骂:“王八蛋!若不是跪在灵前,老娘现在就一个一个杀了你们!今日不对着离魂谷的三千冤魂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她义愤填膺、火冒三丈,这一声呵斥便把本来睡着的少年弟子们惊醒了一两个,于门前偷偷探头来张望。付红莲看见,想起他们各家的孩子如今也都拜在了离魂谷门下,总算让离魂谷后继有人,也是变相地将门派归入离魂谷名下,便把心中火气稍稍收一收,降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离魂谷死绝了,你们安心把孩子放在这里继承斩魂剑吧!也算是,顺心遂意!” 这番话直说得他们不敢吭声,心照不宣地磕头在地。 有一人微微抬头,勉强说道:“我们也是被奸人蒙蔽,以为凭着离魂谷的本事,最后不过是让我等看个热闹,却不想……多说无益,从今日起,我苍山派便是离魂谷苍山分舵了!只要有我在一日,便认离魂谷传人为世尊!以赎罪过!” 其他十几人一听,纷纷赞成,彼此也是心照不宣,毕竟安三平出自出云峰,虽为天选世尊,但终究也不是原来离魂谷的人;下一任世尊传人,必定是他们各家少主中的一位,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于是纷纷拜倒:“请谷主成全!” 付红莲嗤之以鼻冷笑一声:“这算盘倒是一直抓在手里打得啪啪响,你们今夜两代人齐聚一堂,算准了世尊看在弟子们的面上,仁慈宽厚网开一面,就法不责众是吗?” 苍山派掌门一时哑口无言。 安三平犹自轻轻对着灵位说道:“你们听到了?战时尊你,闲时妒你!只为不甘心居于人下、想看一场热闹,他们便成了帮凶,断送了离魂谷。你们千辛万苦维持着的局面,一朝尽丧于庸人嫉妒之心,是不是寒心之极、可笑之极?!他们真的值得你们去保护吗?” 安三平站起身来,见庭外残月朦胧,乱叶纷纷,似乎有一只寒鸦在枝头叫了一声,让人心底凄凄惨惨。 安三平怔住了!他在此时想起了恒时海珠中的一个场景来,不由得心中悚然:“不对……此情此景,还有今夜四堂十三派两代人共聚于此,这难道是……?!” 这是恒时海珠中的最后一个预测:灭世之祸! 正当安三平大惊失色之时,还没等他发出预警,只见一个黑影挟着冲斗怒气从天而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孤注一掷悲造化 黑夜中这人着寒而来,不言不语一掌破风,从背后一招迸土,向跪着的众人碾压过去! 安三平不容分说一个剑气掌风推了回去,众人只听乍然一声巨响,还没看得清眼前情景,便都纷纷被一阵冲击之力甩了出去!跌撞在萧子衿所躺桌子的周围,耳朵里一片嗡嗡之声。 待他们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夜寒风狂中,逐鹿殿前有二人十丈对峙,此时安三平的阳武剑赫然立于风中发出幽幽寒光,那黑衣鬼面人一招却别苍松,各自蓄势待发,二人之间的空气似乎能看得见似的,透着夜空中星辰摇动。 整个离魂谷霎时弥漫了一触即发、危险至极的气息。 “还我公主!” 那人大喝一声,身形快如闪电,流星逐月一般,招招狠辣,剑锋如散星,令人防不胜防! 安三平一边接招一边在心里质疑:“就凭他一人?想再灭离魂谷?不对,杀付红莲的,分明是朱炎兽!” 当下二人击剑铿锵,风扫霜卷!身形乍一停下时,霸气一收,庭中大树都猛晃了一阵,叶碎疏狂! 安三平在记忆中搜到那个声音,字字清晰说道:“公主无恙!她是自愿留在出云峰!你是陶陶?” 安三平不知,陶陶自暮苍峰手下逃脱,一人奔走途中听见有人议论说:魔尊嚣也已死,公主被扣在了出云峰思过,一切归功于离魂谷主!不愧是世尊,听闻还是从出云峰出师下山的,真实身份乃是宣正堂与青萝门的嫡子,妖神的兄弟,如此这般,前途不可限量,云云…… 陶陶一心都在公主身上,听了这话焦急万分,毫不耽搁地要去出云峰搭救;谁知路过离魂谷时,看见此处人影绰绰,辨认出安三平的身影,想到方才听来的话,不禁怒火中烧,没有多想就杀了下来! 此时一击不中,他发现,这位他曾经瞧不上的离魂谷主果然不能小看,便暗暗寻机再发,听安三平报出他的称呼,便索性取下了鬼面,露出一张清冷的脸来。 这才是陶陶的真面目,安三平看他磐石般坚决的表情,已猜到七八分:他牵挂着那位绛雪公主。 陶陶怒道:“公主自愿?你信口雌黄!她这么多年精心布置,尽毁于一旦!这全都拜你所赐!她怎么可能自愿?我杀了你!” 他不由分说挥剑如疾风劲雨,劈天盖地,向安三平而去! 安三平见他果然是一个人来,心道要当机立断,不要心软,将他杀了,以绝后患!或许付红莲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一边雷霆接招,一边呼喊:“付前辈!这里有变,带他们先走!” 付红莲觉得至此只有一人来战,安三平是不是反应过激了? 唯有付欢儿十分相信安三平,便答应一声,在萧子衿灵前做了个结界挡住,拉着她娘亲带着众人先行撤出离魂谷! 付红莲压在阵后,退出时回头瞥了一眼打得如火如荼的二人,十分担心安三平手软吃亏,便拈了一个神火咒,于背后偷袭那人! 神火咒一击而中! 那人瞬间浑身燃起火焰,他急忙跳进莲池,付红莲笑道:“九尾狐的火印乃是真火,这里的水如何能灭?你安心去吧!” 愕然不已的安三平转脸凝视湖水中的陶陶,抑制住自己想去救他的心。 本来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安三平觉得若反其道行之,或许可以改变命运。 湖水中的陶陶见火扑不灭,自己必死无疑,想起什么哈哈大笑起来,一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印,那符印已烧去半张:“当初与天外天的人联手救出小凤,顺手将那朱炎兽封印在此处,以待来日他用!不料,你们倒是迫不及待了啊!都来陪葬!哈哈哈……” 他笑着将手中的符咒抛向半空,仰面大笑着倒进湖中!隐隐沉入湖底。 与此同时,安三平脚下的土地果然轰轰颤抖着摇晃起来! 付红莲一见,顿悟自己闯下了大祸! 千钧一发! 安三平眼看着那半空中的符咒将近烧毁,心中更似火烧! 此时还余下小小一截未燃,他便纵身一跃,将那符咒抓在手中,欲将火熄灭! 离魂谷的轰鸣声一瞬间静止下来,安三平一身冷汗地颤抖着,展开手掌,那符咒…… 已经烧尽了! 他冷汗滴下,大喊一声: “快走!” 与此同时,地动山摇! 伴随一声惊天吼叫,朱炎兽现身了! 付红莲大惊失色:魔界四大尊者联手都未必能降服的朱炎兽! 她心知不妙,一掌将身边的付欢儿推进结界尽全身之力抛了出去:“不许回来!” 付欢儿拍着结界大叫道:“娘亲!” 四堂十三派的众人已作鸟兽散! 寥寥几个如司考那般勇敢一些的,也被人拉走道:“莫犯傻,谁都敌不过!” 朱炎兽一出,便十分愤怒!一阵罡风凛冽,将寻燕楼麒麟阁等高处的屋顶悉数掀了下来,唯有逐鹿殿有结界暂时护住。 付红莲急忙说道:“安三平你愣什么,快走啊!” 说罢便化出一柄长剑,向着朱炎兽腋下刺过去! 她记得当时安辞曾经在这头朱炎兽的腋下布置过枷锁印!只要刺中,就可全部转嫁到它的死穴! 安三平此时已近乎绝望,他知道朱炎兽在,付红莲也在,这意味着什么! “不,我不能走!”安三平祭出那柄还没有来得及还给风起斯的常安剑!抢在付红莲之前招呼过去! 无论如何,孤注一掷! 常安剑不负所望,干脆利落地刺入怪兽腋下! 付红莲一剑补上,朱炎兽仰天长啸,张口吐出一口黑血来! 付红莲仰头欣喜道:“刺中了!它活不了多久!我们走!” 于是二人携手飞身退出离魂别苑! 岂料那朱炎兽非等闲之物,虽被刺中死穴,但形神未散,且还未清醒就被算计,于是完完全全被激怒了! 众人都在逃遁,因宗主们身负蚀骨兽之毒,虽一时镇住,却无法运功,一众人等拖拖拉拉根本走不快! 就在这时,朱炎兽却猛然将身形膨大了数倍,本来就是一头巨兽,此时高度更是与周围山峰平齐,呼吼声振聋发聩,令人望之生畏! 年幼的弟子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见后面一座大山般的凶兽追来,已经腿软走不了路! 铁剑堂的小笙便是其中一个,他向齐阑哭喊道:“谷主会救我们的吧?” 齐阑背起他边跑边说道:“他不一样!我们父亲虽有愧于离魂谷,可他一定会救我们!” 小笙下意识地问道:“真的吗?” “真的!因为他是离魂谷主!是我们的师父!” 付红莲见那怪物再跨几步就要追上了,便索性停下来转身笑道:“只有你会变大吗?让你看看老娘的厉害!” 于是红光晕起,她倏忽化形为九尾又猛地变大,直到与那朱炎兽不相上下! 安三平觉得自己快要被心中那幅画面折磨疯了:“决不能让她出事!” 他运起常安剑,一个飞速的鹞子翻身,窜了过去! 以攻为守! 他要救人,救他身后所有的人! 萧子衿的意思他明白,别人可以不仁,离魂谷湛湛风骨不可丢! 如今他牢记自己是离魂谷主! 朱炎兽双臂乱挥,四周山顶砂石崩裂,纷纷从天而降,付红莲的九尾聚拢成伞状,为奔逃中的人们挡下不少!但仍然有一些砸向他们头顶,有人顿时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人群中一片哗然。 眼见朱炎兽疯了,所幸现在已没有人来召唤出它的封印之火,安三平只想着早些杀了它! 趁着怪物到处乱打乱抓,安三平左手常安剑,右手阳武剑,一左一右,各自杀招,再次直向它腋下而去! 不仅如此!于这呼吸瞬间,他想到:将朱炎兽的内丹毁去,永绝后患! 双剑已去,他双掌再起剑意: 天葬! 安三平誓将朱炎兽肉身魂魄一起碾碎!再无回天之力! 飞沙走石之间,朱炎兽胸前迸裂,血肉横飞,它口中也喷出一大口血,越过安三平头顶,全都飞溅出去!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久久不息! 它血肉模糊,轰然向后倒下!地面也震了一震! 安三平怔怔看着那滩血肉,心下恍惚: “它真的死了?我们得救了?!” 一阵焦糊味道传来,安三平警觉地回头一看,整个人瞬间崩溃了! 他不知道,原来朱炎兽之血,遇物即燃! 九尾狐的狐尾此时绽放如一朵通红莲花,火莲花! 付红莲替他们挡住了大部分血液! 她全身尽燃!迅速退回人形,看着安三平,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没入大火之中! 安三平眼前一花,觉得自己站立不稳,眼前的人们有的成了火人,有的满身是血……余下的,都看着他,在呼喊…… 安三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终于放松了心中的一口气: 原来是我要死了…… 也罢,我谁都救不了…… 死了,便不愧了…… 耳边的呼嚎之声渐渐模糊,眼前奔来的人们,好像有他最喜欢的白衣红绫,安三平虚脱地闭上眼睛: “师兄,别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离歌不忍闻 芦州的老字号,碧芳茶楼这几日生意异常地好,跑堂的伙计们也特别有干劲!不单是为赏钱,仅仅是听听来往客人们聊天的内容,竟比他们说书先生的话本,还要精彩百倍! 大多歇脚客都是来芦州拜见宣正堂新堂主楚庭雪的,顺道慕名而来,在这碧芳茶楼扎堆坐着喝茶吃包子,评一评天下大局,有滋有味。 在每日连番添油加醋、哗众取宠的渲染之下,如今就连一个小小的跑堂也都知晓: 宣正堂的老堂主楚焕生痛失爱女,女婿由仙入魔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尊,儿子却是人人叠声称颂的世尊,老婆又是出云峰的安辞少主,侄子楚庭雪也是少年英雄,有这么多层裙带关系在,加上宣正堂往日声威,本就远超那四堂十三派,将来之势不说自明。 趁着这次楚庭雪接任堂主的机会,凡是还能走得动路的,便都一股脑的过来道贺,宣正堂虽然没有料到再出江湖会如此受关注,但也是从善如流,接受好意,妥善安排了来客。 一时间芦州分舵楚庭雪的住处,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 因此这碧芳茶楼也跟着沾了光,整日里喧闹非常,从早到晚,后厨拉风箱的声音就未停过,老板将陈年茶叶掺进新茶中用着,陶罐也快见底了。 这一日,众人正聊得畅快,门口忽然走进两个人来。 他们一走进来,众人但见那满眼的神仙体态,便都挪不开目光,喧闹的茶楼瞬间安静下来,都在心里猜测这二人的身份。 这二人皆是气宇轩昂、俊美不凡,与别个不同之处,在于眉目中似有沧海桑田,然一举一动在肆意洒脱之中,却有世事通明之意、悠悠从容之感。令人心生敬仰,不敢小看。 正是化去印记前来的魔尊风起斯,和妖神厌徊。 半月前,风起斯下了请帖,邀妖神去了魔界,他在魔界众生面前,过渺生桥,行授印正位之礼,同妖神一起受了众生参拜。魔界人心振奋,自不必说。 现如今他们从魔界出来,正欲赶往出云峰。眼看很快就要到了,厌徊突然记起此处的包子,便在这较近的芦州镇停了下来。 此时一个机灵的伙计立刻迎上来,引着他们,也不在大厅就坐,直接带上了二楼雅间,口中笑道: “二位必然是宣正堂的贵客,那也是我们碧芳茶楼的贵客,请,请!” 那伙计倒茶时,便默默打量他二人,尤其困惑地看着厌徊说道:“二位客官如此风姿,小的虽第一次见,却都有似曾相识之感,不知贵客是否曾来过此地啊?” 风起斯微微一笑,看着对面陷入回忆中的妖神,说道:“确都曾经来过。你好记性!” 那小伙计一阵挠头:“正是奇怪了,若是见过,这等天人风范,小的怎会忘了?” 厌徊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枚金馃子来,递到伙计手里:“一块买你家的包子,另一块给你,替我的朋友林小唐还债。往年他吃了你不少。” 那伙计一下子惊得岔了气,目瞪口呆:“这这这!”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实是两枚金子,又哆嗦着抬头看厌徊:“竟…然是林小唐的朋友!怎么可能?” 复又低下头来,看着那块要给自己的金子,仍然不敢相信:“明人面前,不敢说暗话。他……只不过常来蹭我们这客人的包子吃,我见他常与人聊得欢也不赶他;或者有别人吃剩下完整的,我便打包留着给他,算不得什么……当不得如此重谢!” 风起斯抿了一口茶,又一笑:“确实是旧相识。给你,你便拿着,林小唐欠你的人情,便当作是还了。” 那伙计一听,手里实实在在捧着那许多钱,感动得要哭,左右看了看,急忙将两块金子都揣起来,连声感谢道:“只是忽然有一天小唐跟着一个少年走了,再没回来!……他日待他回来,我必告诉他此事,不叫你们白白做了这个人情!” 厌徊见他如此模样,这才笑了起来:“好!” 伙计走后,风起斯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什么时候,妖神随身带着钱了?” 厌徊抱着胳膊皱了皱眉:“醒来便觉得金子很是可爱。或许,我还是林小唐多一些。” 大厅里,说书先生急急忙忙拽着根折扇上了场,许是受了小伙计拜托,有意无意地面向着风起斯这个位置,好让他们听的确切些。 只见他啪地打开折扇: “今日便说那盖世至尊,安三平!正是我们宣正堂之子!” 这说书先生字字有力,惹得底下一阵叫好! 却也有人嘲笑着高声道:“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宣正堂了?宣正堂答应收你了吗?” 旁边有人鼓掌着拦他:“别打岔!虽说大家知道,可这老头儿想必是到处补了课来的,今日头一回说,听听看!” 那先生啧了一口茶,开始摇头晃脑声情并茂起来:“此人名震三界,今古人间一奇侠!却不想!原只是个少年郎!” “……隔壁彭越国,都知道呐?泱泱大国的国君,乃是他的结拜小弟!他对他这小弟可不一般,但凡彭越国百姓社稷有大难,他就带着祥云从天而降!每次!都带着百万神兵,吓得妖魔鬼怪抱头鼠窜!尼斯国的安定侯,人称沙场第一将!怎么着?上了战场,看着安三平威风赫赫,一出手就是数万雄兵!谁敢说个不字?当场就投降了! 据说回国之后,立劝国主带着他的使者们,去了彭越递国书,硬是要把皇帝老儿的孙女嫁给他,以求两国修好!他这个国君小弟听说也是个明主,轻徭薄赋,民心所归!当真是文成武德啊!啧啧啧!你们说这天下太平,百姓免受战火,是不是他安三平的功劳?啊?” 底下一个满堂彩,众人附和道:“不错!” 先生见他们喝彩,很是满意,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重重一顿,站起身来,中气十足: “……四堂十三派的宗主们,身中奇毒都知道吧?暮苍峰、出云峰都束手无策!只说要慢慢等死,变成石像,碎成个粉末啊……哎呀哎呀,谁知安三平去了魔界一趟,阴差阳错,救了近五百年前陨落的上古妖神,还让暮苍峰的一位上仙风起斯,坐上了所有人垂涎的魔尊之位!不简单不简单! 此人当真是天赋奇缘哪!这妖神归位之后为了报恩,轻而易举地送来了众人求之不得的解药,救了尚在人世的宗主们……可惜啊有些迟,那些宗主在离魂谷与上古凶兽朱炎兽一战中,死伤大半!但无论如何,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安三平一出,便就做到了!是也不是?” 底下又是一阵喝彩:“正是正是!” “所以啊……” 先生讳莫如深的表情急坏了茶客们:“所以什么?快说呀!” 先生这才得意一笑:“所以四堂十三派的少主更是死心塌地地拜入了离魂谷门下,各家都自称是离魂谷某某分舵,这世尊之位,名副其实啦!” 其间说书的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安三平他为了救人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萧子衿虽说已经风光大葬,可这世尊拜见礼始终还未能行,宣正堂楚焕生也伤心得白了头发,幸而这楚庭雪是人中龙凤,继承衣钵,宽慰不少啊!” 见众人一片摇头唏嘘之声,妖神轻叹道:“一年了,他自己不肯醒来,神魂游荡在黑暗中,把自己五识藏了起来,不听召唤,这叫我如何是好。” 风起斯凝视着杯中茶说道:“不会!我相信我师兄,立山道人的玄机从未错过。他说过安三平仙寿绵长,他一定会醒来!” 妖神慢慢咀嚼口中的包子,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怕他醒来后,更加痛不欲生。” 此话一出,风起斯便沉默了。 雅间的静默,更突出了楼下说书先生字正腔圆的声音:“离歌不忍闻,英雄常悲切!这个安三平,他能只身一人杀了朱炎兽,还能凭借一己之力,受命于危难之间,将那神仙都没辙的九幽噬魂大阵给收了,听说天庭都为此震惊不已!想让他直接去做神仙!……他本身就配作千古奇谈!可惜啊,往往这样的盖世英雄,都是天煞孤星啊!” 说书的十分遗憾地唉声叹气,又喝了口茶水润嗓子,底下的人却耐不住了: “我有朋友住在方甲镇,当晚出来喝酒,回去的时候,整个方甲镇的人都死绝了!他吓得到现在都神志不清啊!幸亏,世尊大人把大阵给灭了,要不,隔上十几里,就是咱们啦!” 一个女修愤慨着红了眼圈道:“天煞孤星,克了自己的亲姐姐,听说他喜欢的那女子也为他死了,这还不算!我们美仙人常月医仙,竟然为了救他……” 众人一听愣了,说书先生显然也不知道这一节,收起扇子旁敲侧击道:“怎么,出云峰紫薇少主,常月,他怎么了?” 殷勤的小伙计再次去雅间添茶时,雅间却空荡荡地不见了人! 吓得小伙计扔下茶盘,双手合十对天祷告道:“恭送神仙!我平常就贪点小钱,我可……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啊!失礼勿怪,失礼勿怪!” 第一百四十六章 梨花影里空惆怅 草际鸣蛰,惊落一瓣梨花。 安三平觉得脸上有一滴冰凉,恍惚以为自己又在梨树下睡着,被露水点了,便伸手去擦。 他慢了一步,已经有人轻柔替他擦去那凉意,他便要问道:“师兄?” 嘴张了一张,却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猛地张开眼睛,心道:“我怎么了?” 映入眼帘的是他娘亲安辞,一见他睁眼,似乎万分激动地捂住了嘴,哭了起来。 安三平大力皱了皱眉心,只觉得身体各处用不上力,唯有视觉感觉十分清楚。 窗户上的明纱透着亮光,这屋内摆设…… 他在出云峰,他醒了。 安辞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平儿!” 他听出安辞很是焦急,便也尽力发出一声:“唔……” 随着这一个声音的响起,安三平才渐渐觉得手脚有了感觉。 此时安辞身边又出现一个女子,形容单薄,双眼无神又带点期待地注视着自己。 “她是……?” 安三平极力回忆着这熟悉的脸庞,一时脑海中瞬间有无数画面呼啸而过。 这女子对他凄然一笑,他一下子捕捉到了那个笑容! “绛雪,魔族公主!” 他一个激灵,竟然坐了起来。 他全都想了起来! 见他神色有异,安辞急忙拉住他替他把脉,旋即神情无比激动地一把搂他在肩:“好了,我的平儿,你终于没事了!” 安三平靠着安辞,冷冷的看着面前伫立微笑的绛雪。 如果不是你,那么多人,他们不会死! 他眼睛冒出火来:“你滚开!” 绛雪牵着嘴角竟然一笑,语气一如在魔界时让人觉得高深莫测:“那你好好休息,我等你来找我报仇。” 说完便从容转身,走了出去。 安三平披了衣服走出复如殿,左右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如此安静?” 出云峰常年安静,但此时,他记得自己被朱炎兽烧着,浑身是火,应当必死无疑的,怎地活了过来?且醒来时,如此安适,身边应该如此……安静吗? 他咋咋呼呼的望了师叔呢? 他寸步不离的师兄何在? 安辞的表情立刻黯淡下来,与他说道: “你想不想喝水,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娘亲帮你去准备。” 安三平心里划过一丝不安,注意到安辞躲闪的眼神后,更加慌了神,紧追不放: “常月呢?他怎么不在?去哪里了?” 他想起常月尚有一劫! 他为此求了厌徊,不知可曾设法躲过? 安辞看着他不依不饶的着急表情,自己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安三平一惊,立刻冲去常月书房中,书案前空无一人。 炼丹房也没有。 梨花小院也没有。 只有几个来往小药童,耐人寻味地拱手称他: “世尊大人!” 待他问道:“我师兄呢?师叔呢?大师父呢?” 便没有人回答他。 所有人都不见了! 他愣在了原地,身上披的那件外袍落在了地上。风过梨花,滴滴答答落下一片清露,打湿树下的秋千架。 秋千架上一个孱弱美人,不理会衣衫打湿,只靠着秋千绳,安静看着手足无措、惊慌万状的安三平。 安三平见了她,捏紧了拳头慢慢走过去,安辞从身后一把拉住他,仓惶劝说: “平儿,你什么不要问,好不好,等你好起来……” “我没事,我好了!我只想知道,我师兄……他是不是!……” 安三平不敢说下去了。 “他死了!” 秋千架上的绛雪扬起下巴,轻飘飘地说道。 安三平听在耳中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安辞一见,立刻上前扶起他,对着绛雪斥责: “你要害死所有人才甘心吗?常月留你在此,你答应他什么,你忘了吗?若不是因为常月,我早就逐你下山任由他人寻仇,将你碎尸万段!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安三平握住他娘亲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娘,我长大了,该面对的,该知道,该负责的,都要由我自己来面对了!” 安辞流着眼泪低下了头。 绛雪慢悠悠地荡起了秋千,口中说道:“我答应常月,不轻生,不杀生,不下山,我都会做到的。安辞少主请不用担心,你儿子他对我戒心极重,我跟他说了什么,他自会分辨。” 安辞犹觉得不放心,安三平坚持让她先回去,自己单独问一问绛雪。 梦魂千里归,风卷落花愁。 树林中二人,各有一番愁肠在眉头。 绛雪不看他,只是垂眼盯着自己的罗裙: “一梦醒来,无处追寻,这滋味不好受吧?” 安三平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脸,无名火起,竟召唤出阳武剑来,剑锋直指向她!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绛雪停下秋千,茫然看着遥遥前方,扑哧一笑:“常月也对谷花音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最后还不是没有杀她。” 她顿了一下,这才抬眼看着安三平:“你当然有足够杀我的理由,我害得你心上人白白枉送性命,害得九幽大阵下数千冤魂,包括你……你的师叔常望了。” 安三平猝不及防,心中一痛,泪水毫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师叔……! 绛雪轻蔑瞥他一眼:“我是罪魁祸首,你随时可以杀我,反正我这条命,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那么的淡定,冷静得让安三平觉得可怕:“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师兄为什么留着你?” 绛雪咬着嘴唇想了想:“大概是,让我尝尝后悔孤独一生的滋味吧!在这世界上,唯有我父尊和他,能让我展颜,他懂我,我信他。多好……” 她说着说着,掩嘴咳嗽了几声,挪开袖子时,只见上面斑斑血迹。 安三平想起此时指着她的这把剑上,是她父亲嚣也的元神,有些泄了气,缓缓落下剑锋,不再说话,他早已看得出来这位绛雪公主喜欢常月,关于常月的事情,她不会不知道。 于是颓然问道:“师兄怎么死的?我要知道真相!” 有一阵寒风过,这常年清寒的出云峰上乱舞飞花,沾在皮肤上,冰彻入骨。 原来当时离魂谷中,常月与青衣尊者等人赶到时,正见到安三平浑身是火,倒在朱炎兽前,幸亏那火不是封印,青衣尊者幻水咒,及时扑灭了安三平和付红莲身上的火。 安三平尚存一息,付红莲却内丹尽焚,回天乏术了。 常月一人之痛苦,犹如万箭穿心。 当时离魂谷血泪绵火、死伤数百,场面一度混乱犹如人间地狱,他不顾阻拦就地设下结界,引自身灵血,孤注一掷地渡给付红莲和安三平,付红莲没能救回来,安三平虽暂时保住内丹,但全身烧伤严重,若不能马上救治,依旧生死难料。 “我冷眼见他救你的样子,那种悲痛欲绝,我不知道常月也会有那样的表情。我大概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不忍杀害那只跟你一模一样的蚀骨兽了。” 绛雪伸手摘下一朵梨花,放在面前注视着,似乎可见那白衣胜雪的君子。 “他那时将生死置之度外,仿佛只要你活,什么都可以!” 安三平顿时丧魂失魄,他立刻明白了: “常月,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笑话!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如果可以让我做决定,我会毫不犹豫让你去死,留下常月在这出云峰,与我朝夕相伴!” 绛雪哈哈大笑起来,雪白脖颈上因中毒而现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十分可怖。 “你不明白他对你的心甚于一切?” 她含泪笑着,对空长叹:“常月,你听,他竟然问你为何拿命救他,你死得不值啊!” 绛雪拂去眼泪,痛惜不已地详尽诉说了整件事的经过—— 九尾狐之血,万中无一。当时安三平危在旦夕,朱炎兽之火又非同寻常,众人皆束手无策,常月便支开众人,将一身修为辅以灵血,尽数渡给了安三平。助他完全康复! 众人察觉不妙时,只见常月毫发无伤的走出房间,去了书案前,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前去照看安三平,见他呼吸均匀脉搏有力,甚至皮肤都复原如初,都道常月医术深不可测,将死之人也能生生拉回来! 只有绛雪觉得有异,跟着去了常月书房,见到他一边写着药方,一边说道:“你来了?” 抬头之时,绛雪被他的变化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常月正在迅速变老,迅速变得透明,他将两副药方写好铺开晾墨,用一方镇纸压上,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最后陪着我的,会是你。” 绛雪扑了过去握住他的手惊问:“你怎么了!” 她这一声尖叫,便将所有人引了过来。 当时常正、付欢儿和安辞就崩溃了! 常月竟然微笑起来:“这两副药,一个是平儿的,另一副,赠予公主。此生此世,不轻生,不杀生,不下山。不必告诉平儿我为何如此。欢儿,留下来陪陪父亲,你如此聪明,紫薇门需要传人。” 烟消云散之际,最后一句便是:“莫生怨,皆寻常。” 一从魂散复如殿,梨花影里空惆怅。 这样的一个皓洁君子,坦坦荡荡地走完了他本该更远的仙途。 安三平只觉止不住地心疼,终于一口鲜血喷洒树前,殷红梨花几朵,泫然滴下。 绛雪面不改色,雪上加霜地幽幽问他: “常正和付欢儿都在出云峰,你醒了,他们为何不出来见你?童子们为何对你那般?不是真的责怪你,而是看见你,就会想起死了的付红莲,去了的紫薇门少主常月,你说,他们想不想看见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杳杳前路有归人 微雨中的出云峰,梨花层层叠叠,总是凄凉意。 安三平捂着胸口靠在一棵老树上,锥心泣血:“师兄!”他哽咽着,终于忍不住闭眼痛哭起来。 安辞远远地在一棵树后看着他,也跟着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安三平看着面前的绛雪公主,苦笑一声,转身拖着剑便要离去。 绛雪说得对,给她最好的惩罚,便是让她永不可得。 “你就不想救他了吗?”绛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安三平蓦地停下脚步,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你身为修仙之人,没有仙籍却身负千年修为,现在,只有你才能救他!” 安三平猛地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胸膛里已然砰砰跳起来,脱口问道: “如何做?!” 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也不能放过! 眼前这个公主常能为人所不能之事,若她说有办法,安三平宁可信其有。 “我忍受别人的冷眼也要留在这里,留在常月住过的出云峰,不仅仅是怀念他,更是守着你这个唯一的机会。你若肯信,我便说。否则,不如不问。” 安三平毫不犹豫:“我相信你!” 公主满意一笑,双手手指交叠,展若莲花,片刻,手掌心浮出一束晶光,只是一瞬,她便赶紧收了起来! 安三平立刻明白:“这就是魔界传说的那面千回境?” 那么小的法宝,又能做什么? 绛雪看出他的疑惑,并不急着为他解答,只是缓缓说着: “水至清则无鱼,常月为己证道,他不杀人,却总是自戕。我看得出来,安三平,你不一样,你既然比他有情,也自然能有杀意;眼看你学了一身医术,却万般救不了的人,此番靠着你的杀伐之气,却能够救回。如此这般,你做是不做?” 安三平有些迷茫:“医术救不了,杀人却可以救他们?这是何道理?” 公主哼了一声:“你自己去参透吧,若由我说,便成了阴谋。本公主这一辈子只爱过他一人,如果我有你这般修为,我一定会去。安三平,为爱大勇,你不如我!” 安三平沉声:“还有什么?” 公主看看自己的手心:“千回境,如时间长流中的某一个汇聚点,从来没有人去过,只有传说,身负千年修为的凡人,可得眷顾,循着机缘回到从前某一个时间,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 只不过,世间万物皆有平衡定数,同样的时间痕迹只能有一次,你若真的去了千回境,一切也会有些不同,就如同入自己创造的世界,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与此前一般无二;唯独你这个创世者对他们而言,是陌生的。” 安三平心里一沉:“也就是说,他们不再记得我这个人。” “正是。你不用这么凄惨的表情看着我。本公主不在乎你此去如何,但只要常月平安,他不记得你这个软肋,正合我意。所以,只要你肯打开这千回境进去,其他的废话,不用多说,一切且看你的造化。” 公主的眼神急切,她真的是将安三平看作了那根救命稻草。 “那……具体回到哪一天,我又能停留多久?” 公主放下心来:“不知。停留的时间,是从你回去的时间算起,到这个月的十五,这之间就是你能停留的天数。” 安三平听到了关键:“这个月的十五?” 绛雪笑道: “这个月十五,妖神殿所在之处,离魂谷灵气最盛,是一个特别适合出发千回境的好时机;你想再等等吗?还是怕了?” 安三平正欲回答她,抬头看见了匆匆赶来的楚焕生——他的父亲。 楚焕生见到安辞手书,知道儿子已经安然无恙,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出云峰,安辞携着他走过来时,安三平看见楚焕生竟然满头霜发,鼻子瞬间就酸了: “孩儿不孝,令父亲母亲如此担忧,实在无用!” 楚焕生见他果然康复,激动万分地将安三平的肩膀拍了又拍,千言万语梗在心头,几乎说不出话来。 安三平一见到父亲,他的脑海便浮现出楚问心的脸,接着还有萧子衿、常望了、付红莲……还有常月和谷花音。 楚焕生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当下言语处处安慰:“你不必太过伤心,你姐姐只是晚些回来;萧少主手刃仇人,求仁得仁啊!你望了师叔,是为了救你娘亲,该内疚愧悔的人是我!四堂十三派在朱炎兽一役中,若不是你和付红莲,只怕要全军覆灭,如今只是元气大伤,所幸各家都留有后人,仍然坚守在离魂谷,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 安三平听到这番话,有些怔怔的,恍如隔世。 这时楚焕生提到世尊之位,言语之间很有些满足:“虽说,为父等不到看你姐姐回来与魔尊成婚;可如今庭雪很有出息,接任了宣正堂;你这个月十五若能坐上世尊之位,为父看着,也算是,老怀安慰了!你昏迷不醒的这段日子里,那群孩子们都很尽心,一切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等你前去了!” 安三平一听,楞一愣神问道:“这个月十五?” 那正是他与绛雪相约的日子,不,是回去救常月的日子。 看着楚焕生殷切的眼神,安三平挤出一个微笑来点点头:“儿子遵命!” 八月十五这一天,离魂谷尤其热闹起来。 因此处方圆十里已划为下界仙山,凡人或普通修士到这边缘,便会迷了路。是以安三平世尊祭典,每个路口都有人执着彩旗指引,从修葺一新的寻燕楼顶看过去,一路上彩旗星星点点,很是喜庆。 吉时未到,司考独当一面,带领着众弟子在迎接客人。 安三平与妖神坐在了可俯瞰离魂谷的山顶上。 “厌徊……我还是叫你小唐吧!小唐,你听山下这些客人,他们都说我运气好,可我怎么觉得我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林小唐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还能字字清晰地答道: “因为别人羡慕你所拥有的,却不会惋惜你所失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真的关心你在乎什么。” 安三平喝了一口酒,那是宣正堂送来恭贺的“沉仙醉”,他呛咳一声:太烈了! “我本来,只是下山去找我娘,现在我已经找到了。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下山,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安三平看着远方山峦,淡淡问道。 这次谁也没有再说话,山坡下喧闹的人声似乎也渐渐淡去,只有风掠过山草的沙沙声。 而身后此时,传来了呜咽声。 妖神默然不语,安三平听出这个声音,赶紧地转了身。 他看到了付欢儿。 付欢儿一身红色衣裙在陌草中十分鲜艳,她双臂抱膝蹲在地上,埋着脸啜泣着,终于忍不住,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起来。 安三平不知她何时走到身后的,但此时,他和林小唐谁也没有动,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就默默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痛哭不已的付欢儿。 风还是那么大,摇曳着山坡上三个人的衣袂。 空目山远,天涯行客,杳杳前路。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见红尘(第一卷末) 中秋时节,融合天气,离魂谷中齐聚天下英豪。 各路来客华服盛装,来往相召,于这水光山色中各执自家令旗,列阵整齐。 离魂谷全然不见了一年前的残壁断垣,离魂别苑早已修整一新,紫薇红莲依旧盛开;相隔不过百丈的妖神殿更是金碧辉煌、雄伟壮阔。 因离魂别院中,容不下这千万修士,世尊祭典改在了紧挨着的妖神殿前举行。 楚焕生和安辞夫妇二人被安排在宣正堂那一方的座位上,也是浩浩荡荡万人场中仅有的两个座位。 二人眼见今日盛况,对望几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楚庭雪眼见他夫妇二人频频被人围住问安,便叫了几个护卫随侍,以防万一,也是不想他们过多打扰。 一时间,除了祭祀台,宣正堂所在成了最引人瞩目的地方。 四堂十三派皆以离魂谷分舵、嫡传弟子身份,居于阵首,番旗花纹虽各有不同,但样式镶边统一,且各自都有“安”字令旗坐镇。 此时这十七门派弟子见身旁突然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兵阵,也是整整齐齐几千人,十分气派!但领头之人却未曾见过,于是都窃窃私语问道:“哪里来的?怎地没人通报?” 有机灵一些的看出了门道:“那是凡人的兵,我瞧着有个穿着斗篷的被司考大哥引着,悄悄去见了世尊,应该就是彭越国的国君义弟了,这个安字,也是顺应今日特地做的文章吧?” 有个活络一些的,便趁着场面还不十分严肃,溜过去拱了拱手问道:“我们这边站着的都是嫡传弟子,阁下是不是说个名堂……” 岂料那高大的兵将站得直直的,连个眼皮也不曾眨一下。身后数千人,亦鸦雀不闻,活像一片只会呼吸的木桩。 那问话的弟子碰了个软钉子,灰溜溜地退了回来,向嘲笑他的同伴讪讪道:“我就说我猜得不错,治军如此之严,必定是彭越国麒麟十一将所在的麒麟军,那是彭越国与弘光大将军的铁甲军一较高下的御前守军。” 一旁有人一拍脑袋醒悟过来,啧啧有声地说道:“一定是他们!除了他们,凡人中也不做其他人想。而且我听闻,他们新皇登基后,国号改为安启,今年便是安启元年,愿天地人神相互交感,取天下大安之意!” 此时一阵骚动,只听得报“暮苍峰到!”,众人一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见那山主九工皋领着一群弟子们捧着些物事,目不斜视而来。一名弟子连忙迎上去接过礼单,并请九工皋且去逐鹿殿用茶。 九工皋抬手婉拒:“哎?多谢好意,我等并非是来用茶,暮苍峰不涉江湖,皆因世尊有安济天下之德,此祭典用意深远,天地和会共生,也是我暮苍峰信奉之道,参加祭典算是我辈本分,故而来扰。不必这套虚礼。” 这番话听得那弟子入神,连忙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众人见出云峰只得安辞和新入门的付欢儿、暮苍峰倒是整整齐齐,希夏山却连一个消息也没有了,不禁摇头叹道:“昔日三大仙山,愈发清冷了。如今这离魂谷成为名副其实的仙境,依我看世尊与妖神毗邻,地位倒高出了他们一大截。” 忽见众人头上,犹如几片飞云一般,掠身下来几名戴着面纱的女子,皆都是粉嫩绯红的装扮,远远望去,如一片烟霞缥渺,那些个少女,朝气蓬勃的面上只露出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活泼娇俏,犹如清晨紫薇花瓣上的露水一般灵动清澈。 众人哗然,都道这么正式的场合,哪里来如此放肆无知的小丫头? 她们之中翩然走出一个身量较高的来,竟然跪下施了个大礼,清脆的声音拜道:“希夏一族丁香仙子座下大弟子彤霜,代替家师前来送贺礼,一并代表七霞峰参加祭祀盛典!”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满腹疑云:希夏一族不是早已没人了吗?这个大礼又是怎么一回事?七霞峰又何时与离魂谷有过来往? 安辞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走来,将那几名面纱女子上下打量一番,才欣喜说道:“果真希夏一族后继有人,是我辈之幸。只是不知此前许多年,丁香仙子为何音讯全无?” 彤霜微微一笑,干脆利落道:“师父下山渡了一劫,现已大悟。如今我们希夏一族族规更加豁达开明,但只收女弟子了!若有缘时,少主可往七霞峰一叙。” 安辞听了,再三看了看这几名面纱女子,额上三瓣莲,的确是七霞峰印记,此时不由得想起楚问心来,便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回了座位。 此时在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一个黑衣男子,也看着几名少女,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在他身旁,一个抱着胳膊、歪倚在别人身上的男子,赤金面具下懒懒一笑:“怎么,是个戴面纱的你黑衣就喜欢?别想了,七霞峰的女子心气儿高着呢!你够不上!老老实实在弱水河守那五百年的承诺吧!” 说罢又觉得奇怪:“这个安三平有意思啊,历代北方圣女孤傲得很,竟然也肯给他面子,还是这么大一个面子,不会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吧?还是……看上了他?三大仙山的关系,他还真是一个不落!佩服!改日定得讨教一番!” 赤衣男子的话讲的不羁自在,惹得彤霜她们转脸过来注视他们这一群看似潇洒懒散、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人,眼神掠过黑衣少年时,明显停了一停,愣了片刻,径直走了过来,打量着黑衣少年,眨了眨眼,脆生生说道: “不知尊驾何人,也没个番旗好辨认?不会是乌合之众,跑来看热闹的吧?竟然当面调侃起我七霞峰来了,只怕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赤衣尊者扑哧一笑,往嘴里凌空丢了个蜜饯。 惹得被他倚靠着的白衣老头儿满嘴埋怨道:“好不容易买的蜜饯,你再给偷吃完了,回去青衣不得剁了你的尾巴!” 黑衣少年,正是童岩松,此时他施了个礼沉声说道:“还请姐姐海涵,他们几人素来如此,便是我们尊主也是无法可想。” 彤霜盯着他看了又看,问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身上为何有我师父的气息?” 童岩松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得更低了:“此事,改日一定登门亲自谢过令师救命之恩。姐姐回去,若是一定要提起,只告诉她,往魔界寻黑衣尊者,便是了。她自然明白。” 彤霜蹙眉愣了,明白此时不宜多问,便点点头,白了赤衣尊者一眼,一个转身翩然去了。 圆形祭坛周围已满是阵列,上上下下共七层,挤得满满当当,仅仅是各宗派之间勉强留了点空隙以作分辨。 比起这祭坛周围的热闹非凡,妖神殿内的四人,面色都有些凝重。 风起斯首先发话:“我是常月的生死之交,更是楚楚的夫君,要说利用千回境回去救了他们,我毫不犹豫地赞成。只是此番你看看外面,何为海晏河清,天下大同,除了天外天的神仙们不用来,可谓是人仙魔妖,殊途同归!如此这般,人心归一,你真的不管这番万年不遇的好局势,仍由他化为乌有吗?若是这样,我们也太过自私了!我第一个不同意!” 流云走过来将手搭在安三平的肩膀上,郑重其事地说: “二哥,沙场上你们同我说,以国为先,以民为天,我才定国号为安启,希望从今以后四海承平,国泰民安,如今你又是天下人人尊崇的世尊,何不就此放下往事,以自身号召力在离魂谷开辟一番新天地,不负他们的牺牲,换来一片湛湛青天?” 二人说完,便只拿眼睛看着妖神。 再三问他,他才拖着腮慢慢说道:“千回境只是个传说,从没见有人真正成功使用过,试试倒也无妨。人间气运素来否极泰来,自有轨迹,应不会大改—— 只是有个严重的问题……我已经归位,千回境只能重现凡世之境,于上神的世界而言并不起作用,因此你回去后,那个世界会不会……没有我这个人?若那样,便说不通了!毕竟这所有事,是因我而起,因起魂石而起,因两界的明争暗斗所起。若妖神好好的,之前你经历的种种,或许都不会存在了!” 安三平本来没有想过这么多问题,一下子懵了:“竟然有这么大的干系吗?我只是想回去救回他们罢了!可一旦不慎毁了太平盛世,又把维持平和的妖神弄没了,我岂非成了千古罪人?即使救回他们,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风起斯连连点头:“特别是常月兄,你想想,他若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自责到死,我太了解他了,他活得,比任何尊神,都更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仙,只在你面前不一样罢了!” 说到这最后一句时,安三平又红了眼眶,此时听得一阵鼓声,执事喊道: “陪祭官何在?” 流云便是今日要陪着安三平一道上祭坛的陪祭官,立刻整理衣冠站起身来,前来对安三平说道:“无论如何,现将这天神之祭恭敬做完吧!” 安三平想到殷殷期盼的楚焕生,点了点头。 众人翘首以盼,终于见到妖神殿中走出来的四人,明白各自身份之后,当真是心潮澎湃到不能自控,不免又是一阵呼喝赞颂之词! 于是万众瞩目之下,安三平与流云二人在庄严鼓声下,各道唱词之后,启扉鸣炮,迎神跪拜,按照规矩,这最后便是要共同上香。 安三平接过流云递过来的香,举与眉齐,第一拜时,只见微云吹散,朗朗乾坤;第二拜时,只见天现紫霞,满目红光;第三拜时,他不禁略略展开手掌,手心里是下山之前绛雪传给他的千回境,他这一出神,忽听一片寂静的众人突然叫道:“快看!” 他不由得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彩虹像是急坠一般,向他迎头而来! 与此同时,他的手心也冲出一道光芒,与那彩虹相抵! 那耀眼的光芒使得安三平几乎睁不开眼! 尽力看去,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姹紫嫣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喧闹的声音…… 许久之后,喧闹声渐渐隐去,只听只有一个声音,似乎是在唤他: “公子?小公子?” 安三平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指指身后的茶水摊,笑道: “公子怎么在路边睡着了,这旁边就是老朽的面摊,公子进来歇歇脚吧?” 安三平看清这老者的样子,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问道:“有……什么?” 那老者有点奇怪地看着他,回答道:“有茶水,有面条,有抄手啊!” 【第一卷终】 【敬请期待第二卷*邪客行】 作者的话: 第一卷是一个完整的故事,终于落幕了。 这也正是《邪客行》的开始。 安三平这样一个曾经单纯的少年,我是很心疼他的。 总希望他能够得偿所愿,无奈即使在我的笔下, 在这个由我创造缥缈的世界中,他亦不能如愿。 正如我封面随笔: 一庭明月复何求,本来难尽平生意。 既然第二卷的世界, 是他自己创造的, 那我们就把剑还给他, 让他为自己,再拼杀一次吧! 也希望在读这本书的你, 不要轻易抛弃自己。 人生不会像这本书一样,有机会重来。 但是一个愿望的实现,还是可能拥有多次努力的机会的。 加油哦! 第一百四十九章 邪客行 云渺渺,水茫茫,古道依旧。 此时的方甲镇,笼罩在清晨的一片薄雾当中。 安三平看着镇口最为显眼的茶水摊,只觉亦真亦幻,但手心被指尖掐得生疼的感觉告诉自己说: “我回来了。” 这是一年前的方甲镇,他初次下山的那一天。 抑制着狂动不安的心,安三平仰头看了看茶水摊的旗幡,原来上面写的不是“茶”,而是“面”。 他呆立许久,才听见遮阳布下,摊主问他:“小公子,是从何处来呀,见你神采奕奕,怎地在路边睡着了呢?先喝口茶吧!” 安三平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的模样,他穿的依旧是祭祀时的华贵锦衣,有些拖沓,一应随身物品都在,只是没有了阳武剑。 他默默脱下那累赘的外袍叠在桌上,看着面前这茶水摊主,立即想起那日九幽噬魂阵下的亡魂,忍住眼泪,沉默片刻,温和淡然地答道: “自来处来,往去处去。” 那老人似乎见惯了各色过客,听了笑道:“小公子少年老成啊!想必也是修士了。” 安三平犹自沉浸在自己那段回忆中,轻轻说道: “我一直以为这个旗幡上写的是茶水的茶字,不想,原来是个面字。” 老人见这时候天色尚早,行人太少,没有生意,索性与他多聊几句也好,便奉过茶水来,细心解释: “我若写个茶字,客人们远远地见了,便以为只有茶水,想随便对付一口的便不来了;可我写个面字,他们便知道,既然有面吃,那茶水自是不会少的!公子不做生意,当然不会注意这些!” 风过旗幡,一阵翻腾之声听在安三平耳朵里,却似乎拨动了他的一根心弦。 他立刻站起身来,心念电转:“绛雪说我杀人便是救人,若我找到这往事里,种种恶果的因,将它一举消灭了,不正是最为直截了当的解救之道么?” 见他忽然起身,神色严肃,老者也关心道:“公子如此紧张,可是落了东西在何处?” 安三平看着就站在他面前,这活生生的面孔,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正是落了东西,我想到在哪里了!多谢赐教!这是一年前,我欠的那碗面钱,请收下。晚辈告辞!” 他一气说完,便跃了出去,惊鸿一翩不见了人影! 茶棚下的桌子上,留下一颗金馃子,耀眼明亮。 摊主拿起金馃子连声喊道:“公子!公子!” 待追出去茫然四顾,哪里还有什么公子? 摊主十分疑惑地看着手中这笔横财,口中为难道:“这个是怎么说?去年此时,我还不在这里摆摊啊!” 再说安三平一路疾行如风,不到半日的时间,便来到了那条魂萦梦绕的山间小溪前。 他在溪水边停下脚步,不停地喘着气,胸口起伏着,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心中紧张。 今天,本应是他初次见到谷花音的日子。 就在这里。 他纵身一跃,便到了那个山洞口,急忙向里看去,却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难道,我来迟了,她走了?不,不对,那日我在茶水摊吃了一碗面,今天我没有吃便直奔这里……” 正失望至极,忽听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是谁?” 安三平猝不及防,定住了。 他的眼泪十分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但他不能自控地转过身来,无语凝泪眼,看着面前树下,相隔不过十几步的白衣女子。 思量只有梦来去,不曾料到重逢时。 素娥淡伫,缥缈出尘,这玉露清澄的女子,让安三平笑着哭了出来! 谷花音。 此时这冷霜雅致的女子蹙眉奇怪道: “你在哭什么?” 安三平听到这句问话,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心中此时,再不纠结千回境如何如何,他只知道,他有机会,他们都还有机会!他们都还活着! 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安三平此时心里有千言万语、万般千种,却根本无从说起。 谷花音眼见这少年人虽说相貌清俊,却毫不避嫌,直直盯着自己看,且又哭又笑,形容疯癫,便觉得他冒犯自己,于是冷冷丢下一句:“疯子!” 便要转身离去。 安三平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阿音!” 身随心动,等到他回过神来,只见自己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谷花音的肩膀! 要眼睁睁放她走,叫他如何舍得?! 自昏迷中醒来,他无数次在脑海中回忆的那初见的情形,还有通天门前,那最后一个决绝的眼神。 每一次都痛彻心扉,悔恨不已。 现在,她就活生生在自己眼前,眉目如初,触手可及。 安三平几番想说话又闭上嘴,最终,几乎是用哀求的声音唤她: “阿音?” 他盼有一丝希望,或许奇迹发生。 谷花音只愣了一下,随即一掌重重推开他,伴随一声怒斥道: “放肆淫贼!” 安三平任凭她一掌打实,却稳稳定住自己身形,不肯退步半分,甚至另一手也抓住她肩膀: “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看着安三平急切悲怆的眼神,那绝美的女子也疑惑了—— 她虽离开师父有些时日,但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路上从未结交过什么朋友,更未曾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旁人。 然而这人叫她阿音,这眼神,仿佛真的认识自己……可自己确实不曾见过他! “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一把锋利的飞刀立刻出现在二人之间,冷刃寒气逼人,顶在了安三平的印堂之上。 安三平怔怔看着她,黯然放手。 不是怕离魂刃,而是他终于明白: 此时不仅谷花音不认识他,还因为他的鲁莽举动,厌恶了他。 谷花音看他呆住,冷面收回离魂刃,拂袖而去。 安三平呆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直至那最后一片裙角都消失于林中。 他强自按住万分痛苦的心,自言自语道: “放肆……淫贼?呵!” 他哭够了,在小溪边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强自冷静下来,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猛然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开始。 “我有一年的时间,适逢其会,一切都来得及!对!” 他站起身来,看着水中那个磊落俊朗的少年身姿,对着天云水色中的自己笑了一笑,凌风而去! 一切由妖神天星而起! 此时第一件事,便是要确定,他此次回来,起魂石是否存在? 最快的方法…… 去出云峰! 当日,发生了一件离奇的江湖大事,第二日,这奇闻便迅速在方甲镇发酵散播开来,又由来往修士将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带回了各门各派,以及各大茶楼。 这其中,便有芦州镇的碧芳茶楼。 此时茶楼里依旧热闹非凡,说书先生板着脸喝着茶被冷落在了一旁,冷眼瞧着座下一名被众星拱月的修士大呼小叫: “整个江湖哗然一片!都等着看这出好戏!” 他激动昂扬,说话的声音,因为过于兴奋,有些颤抖破音,听起来很是滑稽,却很有感染人心的作用。惹得街上路过的有心人也走进来,叫上一壶茶一笼屉包子,听上一听。 这一听,即使己身不是江湖客的人,都听出来此事非同寻常—— 原来就在前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区区十几岁、嘴上无毛的白面少年,不知用了什么刁钻的办法,竟然有本事窜上了三大仙山之一的出云峰! 要知道,出云峰可不是谁说想上去,就能上得去的!其中艰难,想必普通修士都明白,寻常御剑能飞到半山腰就是了不起,更遑论要找到山门,穿过重重结界和法阵,才能抵达传说中的常安药庐! 然而,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能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让当时出云峰的上仙们,着实吃惊不小! 这还不是最邪门的,最最令人惊讶的是:不知他如何说动了如今的紫薇门少主,人称最冷面冷心的美医仙常月,竟然让他答应下来,与这小子到众人面前,于身手上一较高下! 这消息乍一听到时,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称是天方夜谭,一定是谁添油加醋、哗众取宠地胡说八道了! 原因自不必说,出云峰便是无欲无求的代表,一向不涉世事,潜心研究岐黄之道,济世救人之术,又怎么可能答应与人比武? 于名?于利? 根本说不通。 是以正当一众人等都以为是哪个闲着蛋疼的家伙在造谣生事的时候,出云峰竟然破天荒头一次发出了召仙帖! 这召帖是江湖中人默认的、给予出云峰的回礼,只因为出云峰出手救人不问功过是非,甚至不收诊金,因此最开始时,有些宗主过意不去,便留下一块令牌,称若要用时,写一封手书,拓印上令牌,便可作“召仙帖”之用,届时自家收到讯息,自当鼎力相助。 慢慢地,出云峰便有了各家宗主留下的这份心意,只是这漫长几百年中,出云峰从未动用过! 各家宗主收到召仙帖时,以为看花了眼,反复确认之后,才恍然大悟: 出大事了! 依召仙帖所言,三日后,出云峰脚下,常月上仙要与一名少年比武对决,众目睽睽之下,一定胜负!为保证此战公平,邀请四堂十三派掌门宗主到场见证。 那人一口茶也不喝,一口气说完,所有人果不其然都发出一片惊讶之声,摇头惊目叹道:“不简单不简单!这小子若是有恶意,这是要与整个江湖为敌啊!” 角落里一个衣衫绵旧的少年听了,将手中半盏茶一饮而尽,眼神亮亮地展颜笑了,起身要走时,只听小伙计喊道:“又欠我一杯茶钱!” 那少年回头咧嘴一笑:“过两天,保准有钱给你,小爷在这里做生意,还怕我跑了不成?等着!” 便拿起脚哼着曲儿迈出了门槛。 小伙计看着他的背影,撇嘴将手中抹布一甩,嗤之以鼻喊道:“林小唐!我可是算利息的!” 那瘦弱少年已走出了十来步,依旧挥着手臂不回头地撂下一个字: “给!” 第一百五十章 似曾相识人归来 到了比武这一天,出云峰下早已扎扎实实地聚集了天下各路人马。 四堂十三派自不必说,单是附近方甲镇的游侠看客们便有千人,自半山看去,这出云峰山脚下的平谷中,人头攒动,群情鼎沸。 无名小卒挑战出云峰上仙,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较量,若错过了,此生或再难有。 更有,从未有人得见,出云峰的美仙人常月对人出手,这一回,有想看他身手究竟如何了得的,也有各家女修揣着一颗少女心慕名而来的。 只为一睹美仙人常月的风姿,也顺便看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这是一个有些阴霾的天气。 然而此刻,阴云之上,出云峰顶,却阳光明媚。 此时虽是初夏,然而层层叠叠的梨花映着阳光,远远看去也是晶莹胜雪,彷如仙境。 树下一高大蓝袍之人,正歪在坐席之上,手里晃着一只酒壶,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旁边从容不语之人。 “常月兄,定是你被哪家姑娘看上了,因寻你不着,苦思无果,故而寻了高手来挑衅,使计将你诓去!你稍后去比武,我吃点亏,替你守着如何?” 坐在一旁看着杯中渐渐沉底的茶叶、沉默平静的正是白衣红绫的紫薇门少主常月,他对专程来看他热闹的朋友风起斯的话,充耳不闻,正满腹疑云,只是不表露出来—— 几天之前的一个午后,他正在复如殿中誊抄医案,觉得有些困意便停了下来,于书案前打了个盹。 忽觉殿前结界有异,抬头看时,已有一人站在眼前。 他吃了一惊闪身起来,困意全无。 一柄太上萧已化出在手,只等着与来人一战;而此时他也将这不速之客看了个清楚。 一看之下,又暗自惊讶:这少年有不可多得的好相貌,眉宇之间坚忍怅惘,似有什么迫切之意,这样貌恍然一见,总觉得似曾相识。 常月见那少年对自己微笑凝望,不像是大奸大恶,便稍稍放松下来,当即收回太上萧,只是保持戒心问道: “何人敢闯出云峰?” 那少年眼中星光点点,映着常月案上的那瓶梨花,听他这么一问,便向前走了几步,更靠近些时,像是鼓足勇气似的说道: “跟我比武。” 风起斯见常月一直心事重重地出神,不禁笑道:“这些年你几乎不与人交手,是怕打不过丢了你紫薇门少主的威风?扫了出云峰的脸面?不如让我教你一个好办法。你让那青萝门少主安辞先去会他一会,探探虚实,若她也打不过,你可得小心了。” 常月见风起斯今天铁了心要问出些八卦来,只好坦白相告: 安辞下山,音讯全无。 此事保密,出云峰外绝无人知晓。 那少年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当时竟以安辞下落作为筹码,逼迫常月与他当众比武,并且答应下来,若常月胜了,自己便把安辞的所在透露给他,引他去救人; 若那少年赢了,便要常月当众许他一个承诺,此生不得悔。 风起斯不曾想是这等真相,也觉得事情蹊跷。不过他更奇怪的是:“常月兄,你虽慈悲为怀,但这人若是掳了安辞的恶徒,凭你一身修为,还不能掌控他,让他当时就说出真相吗?” 一阵清风拂面,头顶树上落下一瓣梨花,正飘在了常月的茶杯之中,常月闻了一闻,抬眼看着风起斯说道:“我明白。可有一事不解,为何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穿过我出云峰重重关隘,静悄悄接近我,却又没有趁我不备伤了我;而且,……” 常月似乎自己也不能确定似的,迟疑说道:“他的身上,有我梨落的味道。” 这回轮到风起斯站起身来,纳闷不已:“你这香珍贵得很,我跟你讨要数回也不曾得,怎地,你竟私赠过他人?” “未曾。” 风起斯明白了,这事的确奇怪。 “那,他可曾说过自何处来,姓甚名谁?” “说到名字,我也从未听过,他叫林小平。” 安三平早已经抵达,早早地等在了清净一隅,半靠在一片山石上,闭目养神。 每每有一批看客到来,他便抬头辨认一番,每次认清之后,于心潮澎湃之中,他都提醒自己说: “宇宙如萍浮,安三平,稳住,不可意气用事。 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在项背相望的拥挤人群中,他陆陆续续地见到了杜凤泽、萧子衿、路琊,四堂十三派的宗主,明王台的练百堂和东图等人;宣正堂距离最近,却最后才到,且十分低调,只寥寥数十人,同楚焕生、楚庭雪一起的,还有……紫衫面纱的楚问心。 看到那一抹烟紫,安三平立刻红了眼眶,但立刻想起一件大事:他的脸…… 他看了看周围,悄声寻了一棵合适的树,削下一块,驾轻就熟地为自己做了一块面具来。 刚刚戴上,便听得人群轰动起来,一阵女修的尖叫声特别突兀:“快看,那就是常月上仙!” 这一声有奇效,本来摩肩擦踵的人群像是得了命令,不约而同如潮水一般,瞬间向四方退去,露出中间好大一块草地来,留给自出云峰顶仗风而来的几人。 几人英姿,毫末难书。 “那都是谁啊?好潇洒啊!真的是神仙啊?!我活这么大,终于有机会见到了!回去得好好说道!哈哈哈!不枉我日以继夜地赶来一趟!” 安三平正盯着凌空而下的几人出神,听见这个声音,便下意识地回答道: “白衣的是出云峰的常月,常望了;蓝衣的是暮苍峰的风起斯道长。” 话说出口,才醒悟过来,往旁边一看,再一次愣在了当场。 满脸汗水拽着一头驴子,驮着一张小木桌一个大包袱的,是一个一身破旧的精瘦少年。 林小唐。 原原本本的林小唐。 安三平在众人喧嚣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快要忘记的、林小唐最初的样子,看着他费力地一手一脚将小木桌从驴背上卸下来放好,又从包裹中取出一张灰旧的布来,一支毛笔,一面小锣,都整齐摆好。这才舔着嘴唇,解下葫芦喝了几大口水。 安三平迟疑再三,忍不住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林小唐打量他一番,凑上来谄媚笑道:“看你穿得如此讲究,世家弟子吧?我卖你个乖,今天这一战,听说很多人都看好那个美男子赢,我顺手开个赌局买大小,你就买那个无名小子赢,若是输了一赔十,若是赢了那可就不得了,有的赚啊!怎么说,你反正不缺钱,赌一把大的?如何?” 安三平看着如此煞有介事、滔滔不绝的林小唐半晌,终于忍俊不禁,这几天来,第一次真心笑了出来。 林小唐看安三平笑话他,以为没戏,便转身摇摇头嘀咕道:“没头脑……” 转身拿起小锣敲了起来:“来来来,多买多赚……是看好首屈一指的上仙,还是看好横空出世的少年……买输赢走大小啊,现买现开了啊……!” 被他这么一呼喝,果真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看样子也是来凑热闹的闲散人等,正七嘴八舌纷纷掏钱的时候,忽听一声清冷朗阔的声音: “约定时辰已到,你也该来了吧!” 众人伸长脖子一看,正是常月,他此时似乎万事俱备,只等对手出现。 虽说是来比武,常月那一派仙姿卓然,淡然处之的风貌更是让众人一片赞叹,多谓旁人有所不及。 林小唐也看呆了,赞不绝口道: “若能跟这样的人哪怕说上一句话,这辈子也值了!” 忽觉闻到钱的味道,低头一看,正是安三平递过几个金馃子过来: “借给你,买我赢!” 说罢那三颗金馃子拍在他手里,对他笑了一瞬,霎时化身而去,转眼之间就到了常月面前,周围众人不禁受了惊吓: 哪里来如此厉害的高手?! 林小唐因惊讶长大的嘴巴一直忘了闭上,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金子:是真的! 他捏紧金子,磕磕巴巴问道: “刚才,他,就是他?” 随他下注的那群也傻了:“就是他啊……” 有人趁乱,悄悄将原本下在常月名下的银钱,推到了无名氏之上。 此时氤氲天幕之下,人群围住的这片大草地上,伫立对视的二人,各自施了个礼。 常月便说道:“请~” 他正以为安三平要出手时,却听对方掷地有声说道: “出云峰不涉世事,此战常月上仙是被我逼迫,唯有我可如此,若他日有人以此为例,挑战出云峰之人,我第一个杀了他!” 此话一出,包括常月在内,所有人全都惊了,全场凝滞了一瞬之后,哗然一片: “如此狂妄!” “不知天高地厚!” 唯有风起斯瞪了眼睛惊讶道: “有意思啊!” 他用胳膊抵了抵一旁喝酒的常望了: “倒像是你徒弟!” 常望了被他一撞,到嘴的酒撒了一些,心疼地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我看着你才像我徒弟,天天好喝酒不务正业的!暮苍峰怎能容你这号人物?立山道人老糊涂了!也不晓得管束管束,三天两头来出云峰偷刨我的酒!” 风起斯一听他又说酒,赶紧岔开话题: “快看,动手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惊得万人冷眼看 眉峰碧聚,山影重叠,辰时的出云峰下,千人聚集,却连一声咳嗽也不闻,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凝聚在比武二人身上。 常月想要救安辞,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此时祭出太上萧时,瞥一眼旁边看客们,提议道: “恐不慎伤了诸位,在下做个结界吧!” 说着便要化出常安结界。 安三平的动作比他快,这是他早已准备好,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众人看他向着出云峰顶,一个伸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金光闪闪的天星便轰然而出,落在了他们的头顶上空!洒下一片金色结界! “果然!” 安三平心想自己所料不错:他自己便是妖神归位的因,若他回来,妖神必然还没有归位,按照时间来算,起魂石此时正在出云峰。 是以安三平异常冷静地召唤出了起魂石。 然而其他人都已经惊讶到不能自已了! 安三平自己在阵中,不去看那周围的人,也明白他们此时的心情。 因为面前的常月,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此番仰头确认了他召唤出来的,正是藏匿于出云峰的起魂石,也异常震惊,定定地看着他。 更莫说是阵外,杜凤泽和萧子衿等人。 眼见为实,可所有人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件事实:“这会不会……就是世尊圣物聚灵芝啊?” “好像真的是啊!我当年在离魂谷看过,正是这番景象啊!” 一时间他们全都懵了。 这个轰天砸下的大新闻,顿时盖过了这二人比武的噱头。 安三平无心去管他人如何震惊,只提醒也在愣神中的常月说道: “小心了!” 说罢一个箭步纵来! 常月见他身影竟能快到化为无形,立刻对他的修为做出了判断: 这个林小平,修为比自己高上岂止数倍! 可若他输了,安辞如何? 此时阵外的风起斯与常月想得一样: 只能智取不可硬拼! 他们无法细参林小平用的是何招数,因为根本来不及。 常月使出紫薇星印以守为攻,现在他唯一能确定跟得上的,就是对手所在大致方位。 “幻影术,分而攻之!”常月心道。 于是全力以赴,幻影化身,难分虚实! 而那支太上萧竟也分化为几个影子来,叫人无从分辨! 本来是打算看二人如何明明白白拳脚相拼、招式相克的广大修士看客们,一个不落地自惭形秽起来: 真是神仙打架,这场中明明只有他二人,此时却是人影绰绰,隐约幻化出约莫十人的影子来! 而他们连那缥缈其中的人影谁是谁,也认不出来啊! 常望了的酒葫芦放在嘴边,目瞪口呆忘记了喝。 须知这幻影术,乃是常望了自创绝技,从未示于他人,甚至连个心法他还没高兴誊写下来! 眼见师侄常月将这幻影术用得炉火纯青,他心中正在自豪,不料下一刻就看见那少年使出了一模一样的招数! “这不可能!” 结界内外,常月、常望了异口同声! 只见阵中倏影如电,似飞云当面,常月每次都是险险擦衣避过,自觉此招不敌。 于是一念之间,常月便立刻换了一招海底捞月,以灵力化针,攻击所有虚影的腿部,只要中招,他必定因为腿部动弹不得而就地摔倒。 中了! 眼见那些灵针悉数窜过了那些身影。 常月不期竟然如此顺利,只愣了微微一瞬,只听脖颈后似有一人呼吸之声,伴着微不可闻的一声: “师兄…” 常月一边疾速闪开,一边心中叹道是不是已经晚了。 他以为自己就要被击倒时,却发现自己确已稳稳当当地躲了过去。 “这是为何?”常月万分疑惑。 刚才那时,若这少年想要取他性命,或者伤了他,简直易如反掌。 可他为什么放过了大好机会? 常月找不到理由。 安三平终于放开幻影,脚踏实地站在了常月对面,心里有些后悔刚才靠近时闻到熟悉的梨落香味时,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师兄二字。 但幸亏,常月似乎全心想着如何对招,想必并没有注意到他那低微的一声吧? 他心中所顾虑:这次比武,自己诚然是要赢,但是不能赢得太快。 常月、出云峰,绝不能因此被人看轻。 此时他想到常月虽修行百年,但其实体质异于常人,内息十分深厚,若不是他常常以修为救人,也不可能一百一十七岁才晋身上仙之列。 “既然如此,亮兵器吧!”安三平说道。 他了解,常月的太上萧以内息控制十分稳当灵活,也最有杀意。 常月没有闻声而动,他盯着安三平的眼睛,深深地看进去。 安三平被他这么一个凝视,有些心虚。 幼时他做错了事,想要逃避责任时,常月每每心知,也不训斥,便是这么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坦白认错才缓和下来。 “你怎会我出云峰的绝技?幻影术,出云峰外无人会用。” 常月知道结界外听不见,便直截了当地问了。 安三平无法回答,若是说谎,只怕常月亦能分辨得出。 他缓缓抬手向天,引出一脉灵力,化出一支长剑! “化灵为剑?!” 常月不断地发现,自己低估了眼前少年。 即使是如今的自己,也只能化灵力为剑气,尚且做不到剑有实形。 “这林小平,左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怎会有如此高深莫测的修为?” 常月不敢怠慢,只好祭出太上萧,一招落月萧尽全力横扫了过去! 结界中顿起大风! 众人都明白结界内呼啸而起的有形之物,绝不是什么大风,安三平更加明白。 是剑气!是杀意! 安三平将那把剑迎风随着手腕一个回环,那道剑气便呈一个漂亮的旋转交锋而去! “快看!” 结界之外终于有人发现了端倪,因此时已经是阳光普照,常月的太上萧虽说也是舞得看不清形状,但是影子还是有的; 而安三平那一边,虽说剑气大盛,也完全知道那是一把剑,烈日之下却没有影子! “那是,剑气?” 风起斯目露精光站直了身体,一改懒散之态,深深替常月担忧起来,立刻满心算计着,若有万一,该如何帮常月脱身。 然而让他惊讶的远远不止这剑气。 他看见那剑气之态,很明显是他暮苍峰玄宗剑七十二式! 那面具少年使用得非常隐秘巧妙,甚至可以称为不露痕迹!他身形未动,然剑气走向的确玄宗剑无疑! 或许换成暮苍峰大弟子来看,也未必认得出来这是本家剑法! 可他风起斯万万不会认错,因为,他也喜欢意控剑气,只是还不曾如此得心应手! 若他再精进个百来年,也许……就能赶上眼前这少年了! 常月明显也认了出来,此时眼神更加深邃,手中力道也越来越沉!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常月口中念了出来,“暮苍峰?” 同时一袖灵针如潇潇飞雨,与太上萧一起扑向安三平,这是杀招,常月知道此种情形,便是自己的杀招,也不一定能困住他! “好,你有杀意了!”安三平心知常月他是为安辞,也并非真想杀自己,只是高手过招收放自如,知道自己不会轻易被他击中才如此,但安三平希望这杀意……只盼常月不会再遇见那位公主。 眼前杀阵已来,安三平双掌一出,便化为伞骨一般七八道剑气,且都为实像! 一眼看去,那剑气与真正的剑,所能区别之处,就是没有阳光下耀眼的反光罢了! 风起斯正紧张看着这场厮杀,只听身旁传来常正的声音: “常月要输了!” 原来起魂石本是镇在常正的丹房,常正眼看着它挣脱束缚,划向山下,便跟着追了过来,一直注意这结界中对战。 “一点横云破!” 随着安三平一声剑诀,常月的凌厉剑气当场被冲了回来,直欲反噬其身,眼看常月避无可避,结界外的常正等人已经急得齐心协力攻击起了结界! 千钧一发之时,常月只觉一只手托起自己的手掌,轻轻向前一抵,随后,后撤了几丈之远! 待眼前清晰之时,发现他二人,已出了金光结界! 而那结界中,如同遭遇天雷地火一般,土飞草蹦!烟尘一片! 就算方才常月躲过那一击,但两方强大剑气相撞,自己困在结界之中,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也不容易。 常月怔怔地转过脸去,看着安三平,只见他双手毕恭毕敬奉上的,正是自己的太上萧。 “常月上仙,果然不凡!”少年淡然抬眼说道,那眼神中的钦佩之情,竟诚挚非常。 常正与风起斯在常月背后,正要上前理论,却见常月抬手制止他们并说道:“我输了!” 人群立刻躁动不安起来:“常月输了?!” 原来,方才那一番种种,他们眼里,根本什么都能没看得明白,只见二人平分秋色,然后便出了结界。 “不知阁下如此修为,定是大有来头,先前竟是失礼了;可常月不明白,以你的修为,想要达成什么愿望,又何必苦苦相逼出云峰,莫不是,为了这起魂石?” 说到这里,他竟有一丝笑意:“若是为了这个,大可不必,起魂石虽说是出云峰炼出的法宝,但是它会自行择主,出云峰本就不会干涉,如今你既然能将它召唤出来,你便已经是它的主人了!” 此话一出,更是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原来真的是世尊圣物啊!就凭这小子?” “不服众,要了也无用!” 冷嘲热讽随之而起,可安三平听在耳中置若罔闻,他摇摇头说道:“我并不稀罕此物,只是代一位朋友收着。而我所说,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此生无悔之诺,便是……” 他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看见谷花音的影子,有些失望地继续说道: “若是有一天,有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喜欢梨花,想要随你入出云峰陪伴左右,哪怕做侍女也好,无论如何,你不可厌弃她,一定要马上答应她!”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又沉入了海棠飘雪的那一段记忆中:若当时常月答应她,她一定不会轻生,就一定不会解开九幽大阵的封印,没有九幽大阵,那么多数以千计的人,包括望了师叔,他们都不会死…… 安三平说着他的要求,神情怅惘不已。 然而猝不及防的、差点没被他这一番话惊得瞪圆了眼睛栽了一跟头的,是风起斯……还有其他所有人! “……真的是为了把姑娘硬塞给常月?” 常望了也早已忘记了手里那壶酒: “我没听错吧?” 这人大费周折昭告天下的,差点把整个江湖给闹翻过来,竟是为了某个姑娘垂涎了常月的美色? 众人这一回,皆有一种大白天被雷劈中,而且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劈中了的感觉,一时不知该用哪个表情来表达! 这时唯一一个拍着大腿咧着大嘴哈哈大笑的,便是林晓唐了,他搂过桌子上的大部分银两抱在怀中笑道:“承让承让!这小子,跟小爷投缘!他太有趣了!小爷今天若不能结识他,就不活了!” 众人回头皱着眉头呵斥他:“噤声!哪里来的野小子,什么场合?” 林小唐连忙闭上嘴: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面具小子让人输钱又输阵,把人都得罪了,自己可不能在这时夸他! 安三平正等着常月的回答。 他之所以费尽心机,就是为了此刻:要在众人面前,常月许下诺言,便再也反悔不得。 见常月还在蹙眉犹豫,他便细密传音一句:“只要你现在立刻答应,我立刻带你去寻安辞。决不食言!” 果然这句话一出,常月大喜过望,立刻点头铿锵说道:“我答应你!” 安三平心中一颗大石终于放下,下意识地举起手掌,与他击掌:“君子一诺!” 常月应道:“驷马难追!” 然而两掌相击,倏地出现了一层蓝光结界! 常安结界?! 安三平这才意识到,他习惯性地举起的,正是那只带有“安”字法印的左掌! 他立刻就要抽回手掌,不料常月快他一步,紧紧地抓住了他那只手! 他的嘴唇没有动,但安三平踏踏实实地听到他一句惊疑万分的质问: “青萝门,安氏?”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仗剑横对无情客 行云入重山,云朵的影子映在地上,如人心一般扑朔迷离。 安三平的手被常月紧紧握住不放,心中顿时很是慌张。 正在此时,竟有个人出声,暂时帮他解了围。 那人便是萧子衿。 他面上显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师从何处?” 风起斯哼了一声,跟着说道:“问得好!” 常月听这二人所言,心中略动,放开了安三平的手,打算看他如何回答。 安三平却并没有打算回答,至于刚才一战之中他的所作所为,俱是故意为之。 他先后用了出云峰、暮苍峰和离魂谷的招式,就是要故弄玄虚让人无法猜到他出师何处,自然不必回答。 是以他不理萧子衿的问话,只是向他几人欠了欠身:“让各位困惑了。比武之事已了,各位请回吧!” 路琊扬起嘴角冷笑奚落道:“这就开始吩咐人了,把自己当世尊了吗?这里,还没人认你!” 萧子衿上前一步,有些感怀:“你的衣服看起来平常无奇,可袖口这花纹……唯有离魂谷谷主,当年我的父亲萧星怀用过,也是我们家令旗上的花纹,虽十几年不曾见过,但萧某决不会看错。还有你最后一招,一点横云破,那正是我离魂谷的斩魂剑法!难道,你是离魂谷的后人?” 一旁的杜凤泽一听,眼睛里当即看着安三平,生出不一样的光彩来。 安三平当然知道杜凤泽此刻在打什么主意,便刻意不去看他,只理会萧子衿: “萧少主,抬举了。在下一介游侠,游历四方,这衣服是友人所赠,并不知道这花纹出自何处。怎敢自称离魂谷后人?” 他怕的是,若像从前一般自称离魂谷主,只怕萧子衿又要与他争斗一番,杜凤泽也千方百计算计离魂谷,何苦来? 安三平转身要走,不料杜凤泽不依不饶: “少侠留步!若真是离魂谷后人,那可喜可贺啊!这起魂石,本就属于离魂谷,如今你一来,它便认你为主,少侠何必如此拘谨不认,莫不是以为我等,是什么嫉贤妒能的小人?此番惊才绝世,我钦佩不已,杜某不才,不如请少侠移步随去我巨风山庄,畅聊一番,如何?” 安三平转过身来,看见杜凤泽端着剑鞘在胸前,一脸的礼贤下士之态,很有诚意地相邀。 萧子衿则在他身旁殷切地看着自己,身后站着的,是一向冷眼旁观的四堂十三派门人。 见到杜凤泽那支剑,安三平立刻被戳中心事,想起萧子衿死在水流桥那一幕,彼时身上插着的,正是这把剑! 安三平此时但看杜凤泽那张笑意盎然的脸,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祸害人间之伪君子,实在气恨不过,没有多想便一掌扫了出去! “啪!!!……” 一声清脆巨响惊呆了众人! 杜凤泽应声一个踉跄,反应过来,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这才意识过来,自己被当众甩了一个偌大的耳光! 又是一阵轩然大波! 众人瞠目结舌: “啊??这这这!” 所有人当着杜凤泽的面,必定要给几分仗义,一时间纷纷拔剑出鞘,一阵铿锵之声! 气氛立刻紧迫起来,林小唐的心提得高高的,不明白对自己分明那样和气的少年,为何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别人一耳光! 须知,伸手不打笑面人,打人也不能打脸呐!林小唐咬着拳头瞪圆了眼睛,连连摇头咋舌不已:“一定很疼!这小子哪个地方跑出来的,一点不通情理、不明世事啊!此事小不了!” 萧子衿上前扶起杜凤泽,一脸惊诧莫名,路琊执剑怒目相向,练百堂一个鞭子早已向着安三平抽了过去! “欺人太甚!今天就让你吃吃没有教养的苦头!” 安三平两指便制住长鞭,冷笑一声顺势发力,说时迟那时快,练百堂竟然连人带鞭子一起被甩到了十几丈之外,重重砸在地上。 安三平犹嫌不足平心中愤恨,咬牙切齿补了一句:“老混蛋!我正打算找你的晦气,你倒先等不及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林小唐也一直抹着额上的冷汗:“你惨了!” 常月一见这样下去恐怕不妙,就算他林小平武功盖世、修为慑人,以一当百,无奈这里数千人,一人一张嘴,怎可肆意妄为,再说今后如何立足? 于是他立刻走了出来挡住安三平,小声同他说道:“救人要紧,莫要胡闹!” 这句话虽是寻常,但安三平一听,心中一阵激荡酸痛,“莫要胡闹”听起来,太过熟悉。 此时恼羞成怒的杜凤泽气势汹汹一剑刺来,口中说道:“无知小儿!” 常月一弹指过去,杜凤泽的剑锋走偏,赶紧撤了回来怒道:"此人狂悖不堪,今日挑战出云峰犯了忌讳,又对本座如此侮辱,难道上仙还要护着他吗?" 他怒发冲冠,面红耳赤,心知自己打不过常月,更打不过这个少年,只是只要他一句话,身后自然有人替他收账。 把面子讨要回来,乃是眼前一件大事! 安三平冷哼一声,轻轻拨开常月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御风而去!空中丢下中气十足的一句话来: “想打架的跟过来!” 他心中按部就班地遵循着这几天为自己策划好的步骤,步步为营!步步要赢! 常月风起斯一听,自不消说,只要自觉修为尚且能御剑千里的,都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地面上一时十分混乱,空中却是十分恢弘! 成百上千能御剑的修士们,浩浩荡荡地向着远处那个迅疾身影追了过去! 林小唐仰首见此情景,来不及赞叹,慌忙抱出一捧银子,说动一个人拽着他忙忙追了上去!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大热闹,若是不看,便等同吃了大亏! 常月一边紧紧跟着,一边听身旁常望了没完没了地猜测: “会不会是我出云峰常琅那一代的下山弟子,所以懂得那么多家的功法,还有离魂谷的功法,也不奇怪啊……不对,暮苍峰的剑法跟我们不是一脉,心法也不同啊!那会不会是那位前任世尊的私生子,偷偷教的,现在来给自己正名来了?……也不对,他怎么还会我的幻影术呢?这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啊!” 风起斯和常月一样心中诸多疑虑,只等看前方那少年要带他们去何处。 直到斜阳平林之时,后面疲惫不已强撑着跟着他们的人,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前面那少年,显然开始落下身去了。 等到所有人跟着落下脚去,渐渐缓和气息定下神来,四面打量这才发现,到了一处如同仙境一般云雾缭绕的所在,劲松飞瀑下的水雾之间,若影若现的那所殿堂是…… 有人当即认了出来:明王台? 练百堂一落地,青白的面色便更加难看! 他有些踉跄着方才被摔伤的脚,赶紧上前怒斥道:“小子,我同你无冤无仇,你来我明王台是何用意?” 凝望那处瀑布、显然已破了层层结界的安三平站在一块巨石上发呆,听他一问便转过身来回答他: “救人。” 练百堂一听,很是心虚,立刻拔下头上金铃铛摇上一摇,明王台中一声嘶吼!须臾一只庞然大物自云雾中直接现身扑了过来! 安三平胸有成竹,出手火红的业灵咒,将这怪物死死锁住。一面冷笑道: “多谢明王,将这钥匙给我送了出来!” 练百堂大吃一惊,旋即跳脚吼道:“你们还等着什么,杀了这小子!” 他手下东图等人巴不得一声,立刻便窜了上去! 路琊也想要上去,被萧子衿给死死拦住,杜凤泽握着剑,作势待发! 安三平一手稳住加固业灵咒,只腾出一只手来化出长剑! 萧子衿一见,立刻将按捺不住的路琊和杜凤泽二人急急地拉扯回来,高声提醒: “不能靠近!” “为何?此仇不报,我便枉为巨风山庄主!” 杜凤泽立意要报那一掌之仇,出了心中那口恶气! “大哥,你看不出来吗?他用的是我离魂谷的天葬!” 杜凤泽一听大吃一惊,立刻要出声制止东图等人,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天葬之所以是天葬,乃是因为这剑气一出,非神仙之能无法可破,除非设法躲开,若一味相抵,神魂肉身尽丧! 众人灼灼眼神中,那梨纹白衣的少年,仅凭单手一剑,身后数十丈外的瀑布竟似被一阵强风被掀了起来,水雾顺着剑气卷入,皆化为戈戟刀枪,碾向送上前去的东图等十余人! 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退避不迭! 眼见那滔天杀气如巨浪汹涌盖过,浪退之后,那十几人自空中纷纷落下,有个大胆的伸手去探,发觉他们已成了浑身湿透的一堆尸体! 此时安三平身后的瀑布也渐渐平息下来。 众人看着那些尸体,甚是胆寒心惊。 “杀了东图,眉山几十人便逃过一劫!” 安三平心中暗道,知道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杀了人,他极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在这里,他不是任何身份! 杜凤泽、练百堂二人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绝不能让此人再活着!” 于是二人口中皆呼喊道: “此贼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杀了他!” 他们二人口中说着,不料身后众人却没有如他们所料一般直接扑上去,而是面面相觑,有的还后退了几步。 安三平看了一眼踌躇不前的四堂十三派,鼻子里笑了一声说道: “是了,其实你们明白,明王台与你们关系一般,你们何必为他们丢了性命,为何不等我给大家变个戏法,让各位看看这明王台的真面目呢?” 他说完一掌伸进业灵咒中,闪电般打出一掌! 众人一见情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好险!幸亏刚才没有听杜庄主的!” 他这一掌,那恐怖异常的凶兽便一下子瘫软晕倒在地! 那少年顺势揪下屴神兽脖子上的铃铛,唰的丢给了常月: “常月上仙,拿着这铃铛,去找你恩人付红莲,她被明王关在了里面,你只要找到她,青萝门被掳走的少主安辞,也就找到了。” 常月常正一听,大吃一惊! 众人哗然! 第一百五十三章 疏狂又逢旧时景 明王台前人人惊恐万状,有人使劲掐了掐自己疑惑道: “今天,我其实是没睡醒,现在是,在做梦吧?” 出云峰虽如今淡泊于江湖,门徒凋零,但是在人们心中身份地位甚高,一如既往。 众人琢磨着:绑架出云峰少主?练百堂是疯了才会做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吧? 他图什么啊? 于是人群里又冲出一个又一个质疑的声音来:“练百堂,你竟有此恶行?” “你倒是站出来,给个解释啊!” 见练百堂面色阴沉,只看着安三平不语,常月、常正便毫不犹豫,纵身便越过面前悬崖,向对面山崖峭壁上的明王台而去了。 安三平觉得业灵咒结界应该是够了,便撤了掌。只见楚焕生和楚庭雪、楚问心三人已经纷纷冲向了明王台,他心知此番安辞一定可以安然无恙。 前两天的时间里,他因担心安辞,已经悄悄前来打探过,也设计抓了一个喽啰问出了安辞确实在内的消息,与此前他所经历,并无半分不同。 众人看着面前这一身坦荡又深不可测的少年,既不敢前去讨伐,又不敢挡住他的去路,只静观其变,看看情况再说。 若明王真的掳走了离魂谷的付红莲,又对出云峰少主不敬,那这少年此举,不仅无过,反而是个路见不平的侠士了。 安三平瞥见练百堂没入杜凤泽身后,大约是想要趁人不备先行开溜。 正准备动手拦截他,不料有一蓝袍看客先他一步跃身出来,出手拦住了练百堂: “明王,事情尚不明确,你现在就心急想走吗?” 安三平见是风起斯,不禁在心中笑了一笑:“天道有轮回,练百堂你总是过不了风起斯这一关。” 眼看练百堂与风起斯一触即发,杜凤泽正要帮腔,安三平看在眼里,心道: “这杜凤泽老贼,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说不定还能逼得他身后之人现身!” 于是大喝一声:“杜老贼,你不是想要我怀里的起魂石吗!有本事就来拿吧!” 杜凤泽时刻提防着他,一听如此,立刻举剑厉声道:“竖子猖狂!本座本来十分欣赏于你,不料你竟不知好歹,行为乖张,既然这样,莫怪老夫了!” 萧子衿见他大哥挥剑上去,心知杜凤泽必定不敌,自己万不能袖手旁观,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相帮,路琊也不落人于后,一剑寒芒攻了上去! 那边练百堂与风起斯斗得如火如荼,这里安三平又遭三强合围,众人目不暇接,觉得这一趟,跑得实在太值了! 林小唐见这热闹固然好看,但实在危险,便站在高处远一些的地方将身子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只露出半张脸一双眼睛来,关注着刀光剑影中打杀的几人。 安三平一边闪躲一边高声提醒风起斯:“风起斯,切记躲他的万毒符!” 练百堂听在耳中,顿起冷汗,越来越觉得这少年令他心惊,他知道今日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索性横下心来,拼死一博! 这里路琊叫嚣一声:“黄口小儿,你自身难保!” 剑气如虹,直上云霄! 路琊的镜心功法与杜凤泽不相上下,二人配合默契,剑招出来让对方无隙可寻;萧子衿虽对安三平身份有所顾虑,但毕竟安三平打杜凤泽在前,确实无礼,只想着先将他合力制伏再说。 于是三人各尽所能,一瞬间场中无尽杀意,碎叶纷纷,修为平凡一些的更是索性躲得远远的避开那漫天横行的剑气。 安三平一身素衣,蜻蜓点水一般,飞琼轻盈,几次三番如闪烁流星一般,灵活躲过杜、路二人的“人剑合一”,再次震撼了巨风山庄的众人。 前文有言,“人剑合一”是镜心功法之中的杀招,不逊色于萧子衿的“天葬”。且这十几年,他二人在这剑术上头,还未曾遇到敌手。 直到现在。 此时三人剑指安三平,剑气凝聚为一,化形可见,十分汹涌磅礴。 安三平一见,竟然笑出声来:“又是这一招?” 这是当初暮苍峰会武台上,萧子衿落败于他手的那一招,也是离魂谷中,路琊被彼时的林小唐打败的那一招! 他见三人之中,杜凤泽在中间的位置,正中他下怀,于是一招“翩若惊鸿”身随意动地窜了过去! 誓要取杜凤泽狗命! 剑气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杜凤泽完了! 他们三人的剑气若是比作一棵参天大树,那么安三平的便是一片树林! 当下便有人反省自身,百感交集:“我勤苦修炼这几十年,竟连这区区少年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且说杜凤泽感知对面罡风剑气冲着自己而来,心知不妙,不过他老奸巨猾,看出来安三平似乎不忍对萧子衿下手,便计上心头,千钧一发之时,一手推过萧子衿挡在身前! 安三平本来杀意已决,一见此状况,一惊之下立刻撤回内力,因这力道实在太大,自己不免被反冲出百步之远!他自忖今天不明就里的人太多,容易被老贼利用,也逐渐明白过来: 今天不是杀杜凤泽的最好时机。 就在这一念之间,杜凤泽便抓住了这个机会,喝道:“小子,来日方长,今日之事,我给你记下了!” 于是他一声令下,巨风山庄的弟子全部离开!路琊拉扯着有些不忿的萧子衿也御剑而去,疾行之际,还不忘回头送出了一把暗器飞刀! 安三平还未接招,就见那飞刀被不知什么击落下来,一头扎进了乱石之中。 他惊讶回头看时,正是常月抱着安辞,常正带着付红莲、付欢儿等奔了出来。 方才帮他击落飞刀的,是常正,他目光之中透露出微微赞许感谢之意,微微欠了欠身。 此时经过一番恶战,风起斯已经制伏练百堂,朗声笑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原来众人不察,可是风起斯知道,在自己与练百堂厮杀之时,正当对方要从袖子里挥出什么东西的时候,被一道横空而来的剑气伤了手腕经脉——那正是貌似自顾不暇的安三平隔着百丈打出来的! 何等高手?风起斯粗略算了一下,心想这少年怕不是有一千多岁了吧? 常月一见练百堂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视线掠过,面无表情向风起斯说道: “此事确实明王台所为,该如何便如何吧!” 风起斯正要杀他,只听练百堂一句:“你敢杀我,我可是魔界黑衣尊者!你若杀我便是与魔界为敌!” 风起斯笑道:“魔尊就在我塔下压着,我想,你这么没用,他大概也不太愿意见到你输的一败涂地的样子!不如你当着他们的面,告诉我,你意欲何为?杜凤泽与你私交甚笃,难道说,也是魔界的不成?” 说着,掌中剑气愈盛:“你若不说,我就直接杀了哦……” 练百堂忽的面露狠意:“若杀了我,你们四堂十三派宗主的毒,有谁可解?”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什么毒?”众人开始颤抖着回忆起来:“糟了,吃过他给的补药!是毒药!” 立刻运行全身经脉,却发现并无不妥之处,又猜疑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安三平一声不响,走上前去,蹲下来看着他:“蚀骨兽之毒,你敢说你有解药?你今日若真的能拿出蚀骨兽生血来,我便饶你一死!” 练百堂怔了一怔:“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你是什么人?说!你是什么人!” 安三平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一道剑气贯穿其心脏,只见练百堂倒在了地上。 风起斯顿时气结:“你!你心急做甚?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 安三平转身看着常月抱着的安辞,见她面色如常,便很放心,又凝视楚问心半晌,方才回过身对风起斯说道: “回去吧,你想要知道的,改日自当奉上。” 已经是日落时分,安三平猛然觉得疲惫不堪,满心旧事,一川流水,万感天涯暮。 不料此时忽听一声怒吼,业灵咒中屴神兽竟然发作起来,突破了结界,张着大嘴扑了过来,安三平心中奇怪,口中便向常正身旁那两个红色人影问道:“欢儿,是妖兽还是神兽?” 那红色人影明显呆了一下,旋即答道:“是神兽,业灵咒只能锁妖兽,困不住它!” 只见那怪兽几次三番扑不到安三平,勃然大怒,仰着脖子吼叫了片刻,将身形又变大了数倍,挠着爪子拍着地面,低低作势怒吼。 此时哪里还有人敢停在这里看热闹,看看地势,全都躲在了林小唐身后去了! 只见屴神兽一口大火,安三平瞬时闪到他背上,揪着这屴神兽的鬃毛,任他上下翻腾,口中笑道:“早已想这么跟你打一架,一直没有机会,既然你今天是个神兽,那我便给了你这个面子!” 这番话惹得众人心中又是好一番喝彩! “这小子,莫不是什么星宿下凡?竟然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屴神兽不管他吆喝什么,只知道自己主人被杀,且这跳蚤一般的人,竟敢坐到自己头顶上去,这怎么了得? 屴神兽怎么说也是个有些道行的神兽,它就地一翻身,安三平便松了手,遂化出剑气笑对它说道: “不如,就做我的坐骑如何?” 屴神兽呼啸一声腾风而起,安三平仰面一躲,却不料这神兽十分聪明,尾巴如鞭子一般回身抽了下来,安三平倒是躲过去了,只是那本就不结实的树皮面具却松了一松,差点掉了下来。 他一个愣神,眼看屴神兽如盆大口已经到了眼前,此时却听一声刺耳的啸鸣,一把剑如神来之兵,稳稳地停在了屴神兽嘴边,剑气将那怪兽逼退滚出很远。 安三平一见到那支剑,又惊了一下,但很快便从善如流,拿起那把剑指向屴神兽,一招四壁宏图便撒了过去! 口中不忘感激:“谢谢姑娘的剑!” 此时大大吃了一惊的还有宣正堂的楚焕生和楚问心,那把剑,是从楚问心手中挣脱飞出去的! 那不是寻常的剑,那是常安剑!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寸肠凭谁表 一剑万势,飒飒英姿! 安三平深觉得生平第一次将这常安剑,用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从前他万万跟不上这把剑的速度。因此竟打得兴起,剑气将身后瀑布飞雾激荡起七色彩虹来,颇像是祥瑞之气笼罩于身。 虽有千人在场,却静默无声。 只看这一人一兽一剑。 经过这一天层层石破天惊,风起斯现在再见这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将出云峰的法宝常安剑,握在手中,熟稔地使出他暮苍峰的四壁宏图来,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此刻他抱着胳膊,一声不吭地看着安三平,又看看楚问心。 悄无声息地慢慢挪到楚问心身旁,笑道:“此人,你不觉得他的眼睛跟你的,一样好看吗?” 楚问心不晓得以庄重自持闻名的暮苍峰道长说话,竟然如此轻佻,抬头瞪了他一眼,因知道他的身份,众人面前家教要紧,便忍住没有发作。 常望了见安三平打得精彩,心痒难耐,忍不住喊道:“后生,我来帮你!” 瞬间化出多个身影向他们围了过去! 不料安三平也瞬时化了多个人影出来,将常望了挡了回去说道:“多谢!” 风起斯抱着胳膊噗嗤笑了,对一脸茫然没弄清怎么回事便丢回来的常望了戏语笑道: “他不过是跟这毛怪玩一玩,你急什么?” 楚焕生本来是要催着常月将安辞带回出云峰去,哪知无意瞥见了面具松脱之时的安三平,现下他自己也是蹙着眉头面色发白: 虽只恍惚一眼,但见这少年的样子,与自己的女儿楚问心,长得是一模一样! 安辞苏醒,定要好好问上一问。 此时屴神兽费尽一身蛮力,空空扑了许久也能没能伤安三平分毫,已经怒了,瞄到不远处有一堆人聚集,便不理对面的安三平,反而转身窜了出去,一口大火扑向那方! 安三平千算万算,没算到这神兽竟然如此脓包,竟是个欺软怕硬的物种,此时自己在屴神兽身后,伸手已是抓不到它,事从权宜,便只好隔空一掌,重重打了过去! 这一掌非同小可,那正在吐火的怪兽一口气吐出了体内的两颗内丹来!顿时身形缩小掉落在地! 大火熊熊已收不回,可怜躲在巨石背后的林小唐首当其冲,被烧了个正着! 惊慌失措的人群轰然散开,有稍稍慢一些的便被踩踏跌倒,遭火舔噬,一时焦糊味弥漫了半个明王台。 再看地上蜷缩成猫儿大小的屴神兽,已被打回原形,灰溜溜地往草丛里逃去了! 常月连忙将已经把完脉、施了针的安辞送给楚焕生,奔过去救人! 安三平也赶紧去查看那巨石后众人,只见呼喊之声一片,多是几个人围着昏迷不醒的在叫喊,唯有一人全身焦黑被晾在一旁,无人理睬。 安三平急忙奔去,发现那无人理会的人,似乎还没死。仔细辨认一番,却慌了神: “林小唐?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那张烧黑的脸,第一次,安三平油然而生一种宿命感。 他伸出手去…… “果然没事!所以,这次是因为恐慌张嘴时,又恰好吞了屴神兽的内丹吗?林小唐,竟然还是躲不开属于他的命运。” 安三平正对命运心生敬畏,只听周围一阵刀剑之声,余下各家弟子纷纷走出来,举剑指向安三平: “若不是你无知逞能,他们怎会遭此横祸?对此你有何话说?” 安三平放下林小唐,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正是天景阁的方纪子,想起后来知道,那日离魂谷朱炎兽之祸,他也是死者之一,不禁呆了一呆。 常月与常正,正对那几人施救,看着安三平说道:“所幸火苗大多被你身边那小子挡了,他们倒还可救,只是马上要带回出云峰,不可拖延了!” 常正看了看他,站出来说道:“各位,出云峰虽不涉世事,但也不是让谁白白算计的,如今我青萝门少主竟然被练百堂不声不响掳到此处,这位少侠带我们来寻,并没有错。方才之过不过是无心,且不关性命。孰是孰非,相信各位一目了然。” 常望了就着酒劲哈哈笑着说道: “是了!暮苍峰一向公正,此事又置身事外,不如听听风道长的意思。” 风起斯一看众人立刻将殷殷目光投向自己,立刻佩服起常望了来:“果然老姜,踢球的功夫也不逊色!” 于是缓缓答道:“此事如今看来不简单,练百堂身后的魔族,蠢蠢欲动;既然敢对出云峰动手,自是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位少侠今日之行为……正可谓有勇有谋,我很是欣赏。他与出云峰的比试是两厢情愿,他与杜凤泽的私怨也与各位无关;方才呼唤出屴神兽的是练百堂,也不是那小子!所以,若说他有罪过,本尊不觉得!” 方纪子等人面面相觑,他到底年长稳重些,知道这番光景,无论如何那几名烧伤的弟子的公道,是轻易讨不回来了,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练百堂口中所说毒药之事。 才要张口,却听安三平好像料中他们心事一般,抢先冷冷说道:“不用多问,心急无用,暂且无妨,姑且等着!” 他的意思是:蚀骨兽还不知道下落,妖神也没有归位,告诉你们也只不过平添烦恼。 所幸掐指一算,他们发病的时间,应该就是一个月后,魔界蚀骨兽化形的时间,蚀骨兽有异蛊毒才会发作。 哪知此话一出,便连风起斯也摇摇头心道:“这小子的口气狂妄自大,只怕是好心也要被人误会。” 担心他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于是说道: “小子,你可以走了,好自为之吧!” 安三平想了想,走向常月低声说道:“医病不如医心,常月上仙,晚辈有一朋友,与你有飞仙之约,你可还记得?她现在彭越国后宫,深受诛心之劫,还望上仙速速去渡她。如若迟了,只怕又是几番生灵涂炭!” 常月听了心下无比惊讶,虽面上不动声色,但口中还是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何人?” 安三平施了个大礼:“地狱归来,不可久留,何必多问。” 少年清澈的目光中深藏幽暗,配上这句话,让周围的人打了个冷战:他好像看透一切,也算好一切,只等着涟漪之下,水到渠成! 众人眼见安三平随手掷出常安剑,那剑便应声回到楚问心剑鞘之中!他背起那无人认领的受伤之人,已走远无影的时候,空中才飘来一句话: “多谢风道长,我们暮苍峰见吧!” 风起斯不经意一个趔趄:“什么!” 常望了咽下一口酒笑道: “他说暮苍峰见!哈哈哈哈!” 常正瞥了他一眼:“师弟!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常望了对答如流:“是啊!” 风起斯大惑不解地眨眨眼睛,不明白他去暮苍峰干什么? 楚问心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方纪子冷哼一声:“这江湖,自今天起,都不得平静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夜之间,三山四海、六合八荒的修士们,几乎人人都晓得,有一狂傲不羁的少年,剑法盖世,通晓百家之长,更能料敌机先!短短一日,便干了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力敌出云峰、掌掴杜凤泽,灭了明王台,还顺手救了几个大人物! 最后还给暮苍峰撂下了话,说要前去拜见,只恐又有大事将要发生! 众人纷纷猜测:难道就在今年的束发之礼上?既然如此,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前去看看。 风起斯火急火燎赶回暮苍峰时,山门童子并没有发现有人闯入。他甚是奇怪地转了一圈回到枫林苑,院中毫无异样也只有那只胖猫坐在石桌上呼呼大睡。 风起斯心中疑惑: “他说来,却没有立即来,此时会在哪里。 明王台在西,暮苍峰在西南,是距离最近的了,难道按理说,他不应该顺路先到暮苍峰吗?这个人,这么神秘莫测,做的这些事情究竟为何?” 忽听一声轻响,他警觉起来,轻轻一指,弹出些许内力出去,只听院门外应声跌进一个人来。 他闪到此人面前,借着月光一看,来人也正气呼呼地瞪着眼睛看着他: “你这个人,下手可真重啊,我要是死了,看你怎么交代啊!” 风起斯看着这个比他矮了一头的不速之客,此时却鼓着腮帮子对他这个主人颐指气使,竟也一时噎住了,半晌才道: “楚问心,为何闯我暮苍峰?” 此时安三平身在离魂谷木屋内,静伫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小唐,心中矛盾非常,对着那尚未醒来的人自言自语道: “大哥,这次你也不吃亏,吞了一颗妖丹,还有一颗兽神丹,比上次好了不少。我来时还很难过,是不是要面临不去认识你的选择,至少那样你永远是你,而不会是别人。如今这样,是命中注定?还是,我造成的?” 他站在一地月光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来救人的,若你方才真的死了,我该何去何从! ……究竟我这一腔孤勇,怎样去做,才算万全之策?” 木屋外,间歇传来几声虫鸣,更显少年寂寥,真可谓黯黯魂消,寸肠凭谁表?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此身不惧事无常 还没有等到暮苍峰束发礼的那一天,江湖上便是一片腥风血雨,一时间各门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接连十几日,四堂十三派的弟子折损过百,几乎每家都是一样的情况:遭人暗杀,且死状相同,他们都是死于斩魂剑法! 顿时江湖修士人人自危,这一日合众前去巨风山庄找萧子衿问个究竟。 谁料到了巨风山庄,才自杜凤泽处得知,萧子衿上次明王台一战,挺身而出替杜凤泽挡了剑气,被林小平所伤,当时没觉得如何,哪知从回山庄起,内伤加重,顿入沉疴,便再没下过病榻,每日汤药调理。从未下山。 众宗主有心中疑虑者,还去萧子衿房内看了个究竟:果然如杜凤泽所说,萧子衿脉息错乱,卧在床上昏迷不醒。 众人一想,立刻火冒三丈:“斩魂剑法杀人,如果不是萧少主,那必定就是那个混账小子!” 他们来时看巨风山庄似乎安然无恙,一半关心一半提醒地对杜凤泽说: “看来此次还要仰仗杜庄主为我们出头,杜庄主这么多年为天下修士鞠躬尽瘁,我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以杜庄主马首是瞻!此事还请杜庄主定夺!” 一旁的路琊听了,深为赞许: "我早就说这小子来者不善,自他出现之后,太平了十几年的江湖,风雨飘摇!且他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便行事乖张,心狠手辣,一言不合便动手,有这样的人在,还谈什么太平?可咱们庄主心中惜才,对他一再忍让,他却不知好歹!” 杜凤泽一直微笑着,端着茶杯很是迟疑:“可是……他灭了明王台说是为了救人……杜某自身还被暮苍峰怀疑着,如何去做这个主?” 一位宗主摇头说道:“此言差矣!谁都知道杜庄主您平易近人,事无巨细,不分宗派大小您都能照顾到,交情里怎会漏了明王台?与他明王交往,有甚奇怪!而那小子胡作非为,一见面就对您无礼,孰对孰错,我们可都不是傻子!此时我门人被杀,必定与他脱不了关系!只是眼前这解药之事……” 杜凤泽一听,连忙放下茶杯反过来安慰道: “此事我有责任,是我不明就里误信小人,才将他的补药分给了大家,我自己也中了毒……不过,各位放心,我有一位师兄,在天外天领了神职,我正设法联系他,若他可帮忙,很快便能找到解药了!” 各家一听,纷纷欣喜过望,心想总算找到一丝希望,暂时放下了心口这块大石。 于是四堂十三派宗主便立刻与巨风山庄结盟,誓要寻机为门下死伤弟子、为杜凤泽讨个公道! 与此同时,安三平已从眉山返回,只身一人来到了暮苍峰脚下。 自林小唐醒来,便一直胡搅蛮缠要与自己同行,安三平苦劝无果直接劈晕了他,将他送回芦州后,自己便去了眉山脚下,安梵的墓地,用起魂石取走了安梵的残魂。 当他在山脚遥望晨光之中眉山房屋檐角时,有些欣慰: “童岩松他们无事,这一世就算平安了吧!” 安三平站在微风中,头一回感受这种物是人非的心境,还很不错。 这成果让他心安,也更加坚定了以最快的速度扫除一切祸首的决心。 在那之后,他便可以回去! 暮苍峰今日正是束发之礼,山脚下车行马嘶,又是天下英豪齐聚,好一番热闹。 安三平到达山脚下时,这里已经平静下来。 此刻他心中便想起那日拿弹弓追着兔子跑的流云,不禁笑了笑,他今日才来,流云这时必定已在比武台,他们不会遇见了。 或许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再去主动认识一番也好。 林小唐也好、流云也罢,甚至他极为想念的谷花音、常月,还有楚问心、常望了……那么多人,只要他们安好,于他而言,便胜过一切。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在这暮苍峰上了。 正要抬脚前行,忽见前方飞纵而来一个娇小的紫色身影,安三平一见,慌得赶紧转过身去。 “是楚问心。” 安三平心道,不知她一个人下山做什么,只希望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好。 正以为要擦肩而过之时,楚问心停了下来。 安三平的肩膀被她拍了一拍:“林小平?” 安三平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 少女一见他便笑了,星目弯弯,爽脆说道: “你说要来暮苍峰,我在这里守了你半个月!以为没有指望,束发礼一结束便要随我爹下山去了,不想最后还是让我蹲到了你!” 见她莫名地兴奋非常,安三平哑然失笑: “你又这样缠着风道长,女孩子家也不怕有损清誉吗?他定是被你聒噪得不得了。” 楚问心看着他温和说话,整个人愣了神:“原来,林小邪你也可以这么有人情味的啊……只是,为什么要说又呢,我是与他打赌,他输给我,愿赌服输!再说他那个人的清誉,有谁敢来毁?” 安三平看着楚问心依旧楚楚可人的样子,顿时悲喜交加: 悲旧梦惨景,喜今日相逢。 他忍住眼泪笑问道:“林小邪?我……我叫林小平。” 楚问心气哼哼地: “他们都说,自你来了,江湖便不太平了,这平字你当不起,你这人说话做事处处透着一股邪门,是以干脆称你林小邪了,你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这江湖都传开了!” 安三平微微一笑点点头不语:意料之中。 他根本不曾想过要给别人留下什么好印象,他只要找到关键的人,说好关键的话,做好关键的事。 楚问心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也握住剑鞘扭捏地试探:“你为何能用我的剑?我的这把剑,可是认主的!风道长也曾经意有所指,说大概我跟你之间有着什么联系……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她说着便抱着剑,伸出手指来比了比,眨着眼讨好似的恳请他: “只透露一点点……” 安三平看着她不经意间露出的雪白手腕,那上面还没有幽明珠…… 他猛地一线灵光,想起一件大事来: “魔尊嚣也,此时应该还在龙岩塔内。” 那绛雪公主之所以徒惹是非,不正是因为这个嚣也吗? 他此次到暮苍峰,本来是冲着灵斗来的,想来没什么大碍,也不会引发什么波澜; 上一次立山道人费尽心机下了一盘棋,助他们解了危机。可立山道人已飞升上神,若这一局他不在,没有人会帮他把魔尊放出来! 这等变数一出,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安三平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不理楚问心的提问,立刻一边加快前行,一边反问道: "你可知,立山道人在不在闭关?!" 楚问心不知他何意,便追跑笑着,讨价还价: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便回答你的!” 安三平无奈停下来:“那我还是自己上去看吧!” 安三平一路小跑,楚问心便笑嘻嘻地跟着他,一路上了暮苍峰。 才到会武台,只见束发之礼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有宾客们也都是整齐在列,安三平远远地看见常月也在,还有他身后的付红莲和付欢儿。 他忍不住站着看了一眼,身边楚问心突然拉着他躲闪起来,提醒他道:“你来干什么的,要去找立山道人,就趁他们大多数人都在这里,要是发现了,只怕没那么顺利!” 安三平听楚问心一番剖白,这才明白:除去暮苍峰、出云峰和他们宣正堂,暗中他现在已差不多被列为了江湖公敌。 安三平不用想也明白:这必定是杜凤泽的阴谋,只是不知道萧子衿现在如何。 越想越觉得,刻不容缓。 于是他便如楚问心所言,悄悄地窜了过去,诚然暮苍的守卫不好糊弄,但所喜他要去的不是什么重要地方,只是后山罢了。因此只有寥寥几个戍卫,使些声东击西骗过去也罢了。 然而楚问心跟不上他的速度,远远地被抛下了,安三平听她在身后似乎跺着脚气急败坏。 到了后山转了一圈,找到了当时通往立山道人密室的那块山石,他轻轻一推便开了。 石径通幽,越走越黑暗,越走越清冷,安三平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终于来到那处露天观星之处,安三平颓然坐在了沙盘边的台阶之上:这里没有人。 而且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了。 果然如妖神所说:这时光交接处的世界,不能约束上神。 立山道人在这一世里,或许早已飞升,或许,他本应该在,却不在。 猝不及防地,安三平整个慌了起来:他没有料到有如此大的变数,如果是这样,下一步他该如何去做? 双手捂着脸埋头心灼片刻,想起方才山下楚问心的笑脸,又重新鼓起勇气来:“那我便把魔尊带走!交给绛雪,与她换取众生太平!……谁都不准死!” 他站起身来,看着那沙盘,记忆中长短不一的竖线却变成了两行字: 庄周梦蝶,那蝶,可曾来过? 安三平若有所思看着那两行字,突然之间又幻化成了另外一句: 失而复得,亦得而复失。何如? 安三平顿悟这是立山道人为他留下的,便脱口喊道: “上神!上神!你苦心孤诣解救众生,如今晚辈亦是同心,上神可否怜悯一见?” 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安三平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失望之余,跪下拜了三拜,声音低沉有力: “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晚辈知道您关心此事,便放心了,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不惜此身!” 第一百五十六章 剑拔弩张 出了密室,安三平便欲凌空似的,快步如飞,暮苍峰守卫弟子已经察觉有人闯入,可看着安三平的背影,却怎么也追不上,只好忙忙命人通知风起斯。 这里风起斯正应付束发礼,眼看礼成,心中略略松下一口气,却忽然察觉龙岩塔的封印有异动! 众人抬头一看顿时一惊,只见不远处的龙岩塔顶出现了那颗起魂石,金光结界已然设下! 风起斯见到起魂石,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此时只见守山弟子来报: “小师尊,有人闯入,往龙岩塔去,已经和戍守弟子交了手!” 众人纷纷站起来,心知肚明:眼下除了那个人,谁还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在暮苍峰头上动手? 风起斯疾速赶往龙岩塔,心中说道:“林小平,你最好不要做让我失望的事情!” 然而安三平此时所作所为,正是他暮苍峰万万不能容忍之事——龙岩塔劫人。 行事之前安三平便想过,别说风起斯作为暮苍峰之主,不会给自己进塔的机会,就算自己说出真相,风起斯也必然不会相信。 眼下,只有强行抢人一个办法。 等众人来到龙岩塔的时候,只见门口数名守卫已然倒地,但并无血渍,胸口起伏着,明显呼吸均匀,金光结界之内,林小平双掌行云流水,正在试图化解伏魔大阵! 风起斯大怒喝道:“林小平!” 结界内的安三平听不到他说什么,但是心里明白,风起斯对他的那一点点好感,至此化为乌有。 只是此刻他不能去赌,他唯有将嚣也亲手救出,才有可能把前方命运掌控在手。 夜长梦多,事从紧急,将来自有他解释的机会! 伏魔大阵,既然他会布,自然也会撤! 风起斯见他青萝星印在手,已将伏魔大阵隐去七八,气急败坏地看向身旁同样惊愕的常月: “我不管他究竟何人,敢动龙岩塔,我便饶不了他!” 说罢一手召集暮苍峰所有弟子,于那金光结界外,又布了一个大阵,只等他出来,便一举擒住! 杜凤泽见机不可失,心道:“天门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自寻死路,便怨不得我们了!” 当下便号召道:“他竟敢营救魔尊,定是魔界中人无疑!誓死护卫暮苍峰!杀了这小子!” 群情激愤之中,常月心存几分疑虑,楚问心早就急得直跳脚,拉着楚庭雪问道: “他这是要做什么,还嫌自己闹得不够大吗?” 楚庭雪看了她一眼,十分奇怪地答道: “自作孽不可活!妹妹你似乎很是关心此人,你可不要见是厉害的人,便要盲目崇拜,依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那常安剑能拔出来,不过是他魔界的邪术罢了!” 风起斯惊讶地看着安三平破了暮苍峰几百年来从未动摇过的大阵,心中震撼之余,眼中也已经起了杀意。 当年这魔尊曾杀他暮苍峰百余弟子,虽时过境迁,但每每提及,仍心有余悸,恨意未改。 这塔中之人,乃是仙魔大战的罪魁祸首,他林小平竟明目张胆地前来劫人,要说他不是魔族中人,都没人信。 不理会众人是何心思,在一阵轰鸣声中,安三平终究是将伏魔大阵瓦解,他一掌推开塔门,便走了进去。只见塔中莹莹紫光,一青衫之人端坐紫光其中,垂头闭目,面如金纸,似在沉睡之中。 安三平已经认出,他就是嚣也,即使这昏暗光线中他低着头,腰间那枚黑檀木令牌,他不会认错。 “大阵已破,他怎么没有醒来?” 安三平要上前去触碰他时,却觉得有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量将他挡了回来。 安三平顺着他身上那道紫光抬头看时,发现原来头顶镇塔法宝尚在,那一团紫气,安三平很是熟悉:那是立山道人曾经嘱托风起斯赠给楚问心的幽明珠。 他试了试,发觉自己无法召唤幽明珠,这就让安三平觉得很是棘手: 此时若要说服风起斯,进来替他取幽明珠,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安三平闭了闭眼睛,心中祈求,祈求他心中一丝希望能够如愿。 楚问心曾经拥有过幽明珠。 他转身出去,站在结界之中,仔细在对面以刀剑森森迎着他的人群中扫过去,果然很快便见到了醒目紫衫的楚问心。 于是他不假思索,伸出一掌吸力,将楚问心瞬间拉进结界中来,楚问心吓得大叫一声捂住脸,慢慢放开时,只见结界之外,楚焕生、楚庭雪已经勃然大怒地在拼命撼动这结界,这才明白自己被抓进了结界。 楚问心此时也是花容失色: “林小平你抓我进来干什么?方才我还在想,等你出来的时候,或许我能说服我们宣正堂不对你出手,可你这样,哪里不通走哪里,作死吗?” 安三平耐心听她噼里啪啦一顿数落完,看看这阵势,说道: “我假意逼迫你,跟我进来再说。” 他挟持着楚问心进了塔底,回头看着楚问心,缓缓拿掉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将真容暴露在楚问心面前: “你说的不错,我与你的确有些关系。” 楚问心一看之下,整个人傻眼,愣在了当场。 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怪不得爹爹说,风道长也那么说……怎会如此?” 安三平微笑道:“现在无法解释,即使我说了,没有人会相信我,只希望姐姐,信我这一次,我此举确实是为了救人!” 楚问心捂着胸口平了平心绪,看了看周围: “好好,就算我相信你,可你好好地,救这个……魔尊干什么?你疯啦?” “我要救的,不是魔尊,是……”安三平情急之下,握住楚问心的手说道:“是为了救更多无辜的人。” 楚问心看着这张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和那双眼睛中的隐忍、迫切,忍不住说道: “你……要我怎么帮你?” 安三平示意她看头顶上的紫光:“试试,将那幽明珠唤下来。” 楚问心满脸狐疑:“那定是要紧的镇塔之宝,这个就凭我怎么可能拿下来?” 安三平笑着说道:“你不仅与我有渊源,与这幽明珠,也很有缘分。我说的是真是假,姐姐你一试便知。” 楚问心听他口气,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便迟疑着向头顶那一片美丽的紫色伸出手去,只听安三平提醒她:“凝聚自身灵力,不要分心。” 楚问心心中突然发觉,其实,自己才第二次见到面前这个人,竟然从心底愿意去相信他。 于是再一次依他所说,凝神屏息,向那幽明珠暗暗发力出去。 果不其然,幽明珠刹那间敛去光芒,直直掉到楚问心的手掌心。 待到楚问心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时,那串紫色幽明珠已不知如何,稳稳地戴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哈……我竟然真的拿下来了!你真的没有骗我!”楚问心闪亮着眼睛端详起那串手珠,深觉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安三平见笼罩在嚣也身上的光芒消失,嚣也亦慢慢睁开了双眼,茫然看着他俩。 “魔尊嚣也!” 安三平朗声唤他。 楚问心有些害怕地躲到了安三平身后。 安三平继续说道:“我知你元神被镇压在此多年,如今很是虚弱,你不必说话,听我说就可以。” 嚣也倚靠着墙壁,看着他,低了低头,表示同意。 只听安三平说道:“我与你做个交易!” 直到安三平一掌将自己稳稳送出结界之时,楚问心还犹自沉浸在刚才安三平那段话里,久久不能平静。 ”绛雪公主一直谋划解救你,多年来机关算尽,不惜让魔界和修仙界生灵涂炭,甚至被人利用解封九幽大阵,为祸人间;如今我侥幸有机会救你出去,会设法将你送回魔界!” “厌徊归位之事,我也定会替你完成。作为交换,我要你令绛雪即刻收手,不得再插手凡间之事,不得再滥杀无辜。” 这些话反复回响在耳中,楚问心的心砰砰直跳: “原来另有内情,他果然不是坏人。” 心中盘算着此时如何说起,才能让楚焕生相信时,被耳边声音叫得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安慰她被急坏的父亲和哥哥: “我没事,你看,他只是……威胁我,拿了这个。” 她想起手上的幽明珠,想要取下来还给风起斯,不料在风起斯的灼灼眼神之下,却是怎么也取不下来了。 风起斯先把幽明珠一事放在一边,死死盯着龙岩塔,看着安三平架着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 即使隔着结界,安三平也嗅到了场外的危险气息。 他知道,纵然目前风起斯的修为比不过自己,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打发的对手;更何况,眼下还有视他为眼中钉、急欲除去自己而后快的杜凤泽,以及他带领之下的四堂十三派! 还有……出云峰即使再要守规矩,但毕竟这是暮苍峰,他不能对此大事视而不见,因此,常月也很有可能帮着风起斯,对自己出手! 今日一战,无可避免! 第一百五十七章 算无遗策 暮苍峰龙岩塔下,人人长剑出鞘,看着走出塔的安三平,表情肃穆,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安三平见他架着的嚣也脚步轻浮,暂时必无自保之力,便苦笑道: “我也未曾料到,竟有到暮苍峰豁出性命来救你的这一日。” 嚣也微微张开眼睛,看着眼前境况,费力扬起嘴角露出一丝咥笑着,用虚弱飘忽的声音说道: “孩子,你确定是来救我,不是制造机会让他们杀了我?凭你一人,除非如我当年那般骁勇,否则……呵呵,我看你今日自身难保。” 安三平看着虎视眈眈的人群冷冷问道:“那你要回去塔中吗?” 嚣也哼了一声,不知是笑,还是不屑:“笑话。我嚣也败过,却不曾怕过!” 安三平点点头,心中对这位魔尊倒有几分敬佩,想来无论是仙是魔,想要做到令人臣服,没有十分魄力是不行的。 安三平一边问道:“你是盘古斧灵,现在还能尽力附着在兵器上吗?” 一边便伸出手来故伎重施,不过这一次,他要的是剑! 结界之外,一瞬间剑鸣声顿起!众人只觉手中长剑受他灵力所召,蠢蠢欲动,几乎要脱手飞去,便都死死摁住,想着若还没打架便被人缴了兵器,今后也不用再出来混了。 安三平略一用力,只听一声啸响,一柄未出鞘的华丽长剑迎面飞了过来,被自己接了个正着! 他微微一笑,将剑出鞘对嚣也说道:“请吧!” 嚣也眯着眼睛,仰头看看塔顶的起魂石,看看安三平,又看看站在结界之外的付红莲,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妙极!看来,的确该到我回去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只见嚣也化身一道强光,遁入剑身之中! 安三平收剑入鞘,觉得此剑十分顺手,粗略一看,心里吃了一惊:“这是……阳武剑!流云的剑!” 他匆忙抬起头,在目光所及之处搜寻到了站在最后面,人缝之中着急张望的一个清俊少年,正是才赶来看热闹便被收了宝剑的流云。 “嚣也元神尽归阳武剑?……莫非命运,真的无论如何兜兜转转,都会重演一个结果吗?” 是以安三平拿到阳武剑,并没有欣喜,心中十分忐忑:若结局相同,自己岂不是枉费心机? 现在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安三平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就此偃旗息鼓,嚣也说得对: 他不能怕。 安三平背好长剑,一手收走起魂石的同时,脚下飒如流星,已经同时化出几个人影,往不同方向而去! 众人顿时不知所措,只好兵分几路,分而攻之! 于是眼前阵形大乱,就连风起斯的布阵,也被众人冲乱了一些! 唯有常望了一人,立在原地没有动,口中啧啧称奇: “他若真是我徒弟,便是魔族我也认了!” 因他这幻影术之所以叫做幻影术,乃是因为幻化出来的是虚影而不是实形,就算常月和他自己,最多也只能幻化出一二个实形来,便是如此,也已经需要在短期爆发耗费自身不少灵力! 而眼前这少年,似乎很中意他的幻影术,且可以一霎那幻化出七八个实形来,叫人分不出真假,修为之高叫他叹为观止! 若不是那么多人看着,常望了真心想给安三平喝彩。 他看了看周围,众人都大展拳脚,风起斯、常月、杜凤泽、楚焕生都各自跟其中一道身影认真交手,自己去不去凑热闹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他便慢慢啜了一口酒,坐在龙岩塔门口,慢慢欣赏这百年不遇的场景。 安三平早已知道自己身负千年修为:自己的那点自然微不足道,萧兴怀和明清道人的一成修为,九幽大阵之后妖神曾经渡给自己一些,还有……常月的数百年全部修为…… 因此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幻影术,化整为零,将众人力量分散,逐个击破! 风起斯见状也很是心惊,自他师兄立山道人飞升,他自己接手这个担子还不到一个月,便遇到这样大的事情,且对手毫不逊色于当年的魔尊! 他令弟子重新设好伏魔大阵,只等机会一到,便连着安三平一起,将嚣也重新锁进龙岩塔中,以弥补他守山不力之过。 却不料,这个大阵设好不久,便被原本该来帮忙的四堂十三派,因为追击幻影冲了个松垮零落,时强时弱极不稳定。 此时风起斯才看明白一件事情:“这个少年非同一般,不仅是修为,心中还很有决算!只可惜,心术不正!” 他此时正与其中一个身影交手,竟不能在三两招之内分辨出是否本体,正满心盘算着有什么法子可破此术,怀中的猫却跑了出来,几下跳跃之后,站到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那人正与杜凤泽交手! 风起斯一个愣神,与自己交手的幻影便已经不知去向,极有可能在与他人厮杀了。 但他立刻意识到:那少年似乎从一开始便十分憎恶杜凤泽,是以,现在与杜凤泽交手之人,必定是真正的林小平! 风起斯并不知道,杜凤泽此时的心思,与他大同小异:他想着将二人一同关进龙岩塔;杜凤泽想的是,将安三平与他身上的剑,一并消杀了! 暮苍峰剑气横空、呼喝纷纷,谁都不曾注意到,安三平见到肩膀突然蹦来一只猫的喜悦。 他见自己分出的化身修为与风起斯等人也只能打个平手,而杜凤泽与风起斯一向用计谋大过修为,便有些心急,乍一见了那只猫,大声呼道: “灵斗!带我出去!” 瞬间与人纠缠的化身消失不见,尽归于一身,他咧嘴笑道:“我知道你不高兴,但要我全身而退又不伤人,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说罢一脚踢向杜凤泽的心窝,只听他一声惨叫飞滚出很远,暂时不能起身了,他才要上去补一剑,只见风起斯已经凌空而来! 安三平惊道:“快呀!” 说时迟那时快,众目睽睽之下那只跟随了风起斯多年的胖猫,竟然化身为一只小山大小的庞然大物,如一只神兽般炸毛呲牙、威风凛凛! 当下便有人惊恐叫出声来:“世尊圣兽!” 安三平立刻纵身跃上,抓紧了灵斗的背毛: “走了!” 众人只见那圣兽腾空而下,如一道闪电一般窜下山去了,只留下飞沙走石后的一道滚滚烟尘! 暮苍峰尚有一道不可御剑的禁制,是以,就连风起斯也只能看着他们一骑绝尘呼啸而去的背影,却自知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唯有咬牙切齿、徒呼喝喝!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多少残梦寄恨书 安三平伏在大猫背上,一口气跑了小半天的时间,到了一片小树林时,他突然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来不及反应,便扑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他苦着脸扶着腰,口中哎吆几声,摇摇头将那摔成碎片的面具丢了出去,无可奈何地看看站在对面冷冷看着他的银发美少年,嘟囔道: “灵斗你!我到底怎么你了……啊哟,你总对我这么不客气,不愧是你!” 那银发蓝眸的少年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问他:“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又怎知道我当时苏醒?” 安三平打了一架忽觉十分疲累,便索性就地靠着棵树躺下了。 他闭着眼睛答道: “一年未见,你依旧绝色照清眸啊!好看是好看,太没有人味儿了……” 若说这一世里,谁能让他完全信任,该排在第一位的,便是这位冷冰冰的灵斗。 灵斗倏地闪到他耳旁: “不说实话,我便将你抓回暮苍峰,至少风起斯没有你这么啰嗦。” 安三平睁开眼睛对上那双蓝眸,不禁笑道: “不着急,你与风起斯,以后你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与你的故事嘛…… 说来话长……” 山川不语,人影如旧,心事随流水漫长。 等到安三平将自己的经历和盘托出,也已经到了倦鸟归林之时,他将沉重心事掏尽,深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轻松不少,这才转脸看暮色之中依旧伫立不语的灵斗: 灵斗的表情始终如一,不悲不喜,只是眼中更见深邃了。 “所以,你抛下了一身荣耀,甚至一世太平,来换这几人的性命?” 行风乱扑人面,安三平的声音也有些飘忽: “我想,换所有人一世太平。” 灵斗静了片刻,问道: “事已至此,接下来,你待如何?” 安三平不假思索:“既然有了嚣也,自然是送回去给那绛雪,消了此业,我也就能好好喘口气了!” 快刀斩乱麻,就是安三平此行宗旨。 “不行。”灵斗斩钉截铁。 安三平奇怪: “为什么?这一局最是杀人不沾血的,便是那绛雪公主!不将嚣也给她平了此债,我心难安。” 安三平没想到,灵斗与他意见不一。 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灵斗一向冷静敏锐有主见。 灵斗瞥他一眼问他:“你不认为杜凤泽,以及他背后的人才是问题所在吗?又或者,妖神,也就是我,才是问题的最关键。” 安三平点点头:“所以才有了今日之事。我本来上暮苍峰便是为了你。” “如今杜凤泽知道你身负起魂石,又抢了嚣也,魔尊妖神,他要杀的人都在一起,正中下怀!此时必定发动所有人以诛邪为名,四处找寻你!他手眼通天,必定在魔界去路各有埋伏!” 安三平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可我也不能退缩吧!” “所以,你要在旁人不插手的情况下,杀了杜凤泽,只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办到。” 安三平心中一点灵光:“你是说……巨风山庄?” 灵斗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依灵斗的意思,他二人要去巨风山庄守株待兔,并肩作战。 此次暮苍峰没有见到路琊和萧子衿,若他们赶在了杜凤泽之前回到巨风山庄,或成为麻烦的,便只有他二人。 二人便急忙一路北去,直到夜星高挂,寒霜覆林枝之时,才于星光之中恍惚可见巨风山庄那一处山脉。 更深露重,安三平站在山脚下,想起曾经在巨风山庄见到的海珠预言,不禁从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他肩膀上的猫动了动鼻子:“血腥味,有人下来了,这味道……是萧子衿!” 黑暗之中一阵急促的粗喘声,紧接着有一个黑影蹿了过来。 安三平听说是萧子衿,便急忙飘然上前,及到跟前之时,只见路琊正一剑劈向萧子衿,安三平一掌过去,路琊便退避不及,连人带剑撞在了身后石土坡之上,溅起一阵碎石打在周围,迸出一阵青草汁味。 这里灵斗已经流水浮云一般,现身落地掠走萧子衿。 那边路琊站起来稳住,顿感内力被那一掌打散,一时竟然无法提气,心下惊恐之余,定睛仔细一看,面前是两个并不认识的绝美少年,虽深夜看不清装扮,但月下面目清晰,比自己更年少些,眉目间却都深不可测。 他看了一眼夜色中莹莹有光的灵斗,警戒地问道:“你们二人十分面生,恐怕不常在江湖行走,这人是我们巨风山庄的叛徒,我这是清理门户,此等派内之事,还请二位不要插手!” 安三平冷笑道:“萧子衿这么快便发觉你们的秘密了?他要做叛徒,做得好!” 不等路琊举剑,安三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他身后一举夺了他手中之剑抵在了他脖颈之上:“说!萧子衿是不是中了你们的毒,才会任由摆布用斩魂剑杀人,好让你们嫁祸于林小平?” 路琊顿时瞪大眼睛,这个表情已经等于承认了一切,可他口中尤说: “我技不如人,你要杀便杀,啰嗦什么!” 安三平略一迟疑,路琊竟破釜沉舟铤而走险,一个倒挂金钩踢开那把剑,脚下生风一举退了十几步之远! 安三平虽早已在离魂谷见识过他的实力,但今日一见,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声! 那时路琊自毙之时,他也曾心中不忍,叹息一人之恶行不仅毁己,更易影响这世风。 他看着路琊铿锵有力说道: “路琊,我知你心中,为过去包氏虐待之事,愤恨这世界,可你为何只看见恶,却不见善。萧子衿对你推心置腹,引你为知己,你何以如此待他?你这样做,与当年没有良心的包氏,有何区别?!” 路琊一听面色霎时便白了,面前这人,竟然对他从未对人言说之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那么自己与杜凤泽的身份他必然已经知晓,此人实在是留不得了! 路琊想到此处便轻叹一声,颇为遗憾说道:“两位龙章凤姿,可惜竟不是我路琊的朋友,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们放过我一马,我便将巨风山庄的秘密告诉你们,如何?” 安三平迅速与灵斗对望一眼,灵斗只吐出一个字:“说!” 萧子衿此时浑身是血,浑浑噩噩,口不能言,只拼命摇头。 路琊便走近几步,口中说道:“关于杜凤泽的真实身份,关于巨风山庄禁地……其实……” 忽见他抬手洒出一片莹白色粉末直往他三人扑面而来! 安三平眼看已经躲不过,心中一慌,岂料此时一面蓝盈盈的结界出现在身前挡下了那致命药粉! 眼见一击不中,路琊早已回身跑了! 安三平看了看那结界,立即认出来那是青衣尊者的龙鳞甲。 刚才那么紧张之时,起魂石都没有来得及召唤出,更别说需要凝力的常安结界,这龙鳞甲却自己跑了出来! 来不想太多,灵斗把萧子衿扔给安三平:“给他治一治。”便随后追了上去! 目送灵斗飘忽瞬移的身影,安三平便将萧子衿仔细检查一番,身上几处剑伤都避开了紧要位置,倒还其次,最重的却是内伤。 他能在这种情况下逃出来,必定是短时间的清醒,实属不易。 流言说这是被林小平剑气所伤,但安三平心里清楚,当时他早已撤下内力,这伤根本无从说起。 于是安三平赶紧从随身药物中提出几种,一一喂他服下。再看了看地势,在路边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替他行气化淤疏通筋脉,再行渡气,若能冲破,萧子衿便能开口说话,神志也会很快恢复。 “路琊不是灵斗的对手,想必灵斗很快便会回来。当务之急是保住萧子衿!“安三平心想。 正自凝神静气之时,忽听一阵脚步之声,安三平心中一慌,无奈这内力正与萧子衿体内互为融合,在这要紧之时若马上撤掌,只怕萧子衿会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安三平尽量稳住心神,微微睁眼看去,之间夜色之中前面带着数百弟子昂首疾步走过来的,正是一脸阴霾的巨风山庄庄主——杜凤泽! 安三平暗叫一声不好,他与灵斗所选的时间、策略都是刚刚好,谁知在山脚冷不丁地来了这一出,却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他倒是可以马上隐去气息,可是萧子衿的呼吸声根本无法由他控制! 眼见着队伍越走越近,果然不到百步之时,杜凤泽停下了,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弟子们噤声。 安三平揪紧了心。 “什么人?!滚出来!” 杜凤泽果然发现了。 安三平正心中计算着,若自己此时化出一个幻影有几分胜算,只听一声剑鸣声,他立刻睁眼一看,身前多了一个高大伟岸的青衣之人,一手抬起轻轻拈着似乎是杜凤泽掷过来的那把剑! “难道是风起斯?”安三平见那人散发宽袍,很像是风起斯的背影。 他不敢分神,不管是何人搭救,趁此机会他必须马上完成行脉,撤掌出来保命。 此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挑衅又傲慢: “给你机会,再打一次招呼?” 安三平心中一慌:“怎么会是他?” 青衣尊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与君犹对当时月 巨风山庄下,千岩万壑,风过松涛惊倦鸟。 安三平专心医治萧子衿,不知杜凤泽是否看见了自己,但想必,此时此刻青衣尊者的出现才是他最为忌惮的。 安三平猜测一定是刚才龙鳞甲出现,惊动了青衣尊者,可他毕竟身在魔界,为何竟能如此之快地赶过来? 眼下不知是何状况,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此时只听杜凤泽问道:“你是何人?” 安三平暗暗骂道:“老狐狸!明明认识青衣尊者还要佯装!” 青衣尊者眼神身后瞥了一瞥,慢条斯理地反问:“你便是黑衣尊者在凡间的暗桩?帮着公主找寻魔尊和妖神下落的?黑衣尊者死了,谁杀的?” 杜凤泽面色顿时一喜: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人是魔界最不好惹的青衣尊者,自己来去魔界从不敢与他碰面,跟在公主身后见过几次,很是危险的一号人物。 如今看来,是因为公主知道黑衣尊者陨落,派他是来问个究竟的,可为什么不是派陶陶过来,却是青衣尊者?如果让青衣尊者找到那小子…… “不,此时关键时刻不能让青衣来捣乱,他身后那小子在帮萧子衿疗伤,也就是跟自己作对的,便顺水推舟,把他们推出去受死吧!” 这么一想,杜凤泽赶紧回话:“黑衣尊者正是被你身后那两个小子所杀!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正是时候!我等也可助你一臂之力!” 安三平听了满心叫苦:“糟糕,青衣尊者现在还不认识我,他若是要帮黑衣尊者报仇,本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本以为来了救兵,这么一想,安三平的冷汗便下来了,掌下开始暗暗尝试撤力。 青衣尊者听了杜凤泽之言,竟然哈哈笑了两声:“有趣!” 安三平转念一想,也觉得有趣:这两个人分明各怀鬼胎! 杜凤泽明面上,是公主的人,却一直利用公主的信任,想要趁机找到妖神天星毁灭之,顺势挑起祸端,意欲借此毁了魔族根基。 青衣尊者,表面上也是公主的人,却一直身怀抱负,想要趁嚣也不在,掌魔界大权于手中。所以即使知道公主的人死了,青衣尊者也不会真的要替他报仇;除非,对他有利。 论起来,比起担心自己,安三平更担心剑中的魔尊嚣也。 毕竟这两个人,都不想要嚣也回魔界去。 所幸,因为碎了面具,此时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就是刚从暮苍峰下来的林小平。 杜凤泽也不会料到自己杀了个回马枪,竟会自己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安三平稳稳地撤了掌,将萧子衿放下,站起身来。 青衣尊者侧过身看着安三平的脸,看进他的眼睛里: “你是谁?” 杜凤泽连忙喊道:“就是他杀了黑衣尊者!” 哪知话音刚落,只见一柄蛇剑抵在他喉咙之上,剑尖几乎已经触碰到皮肤上。吓得杜凤泽后腿一步,再也不敢动了。 青衣尊者回头看着安三平微微一笑,安三平很快就找回了当年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我叫安三平。” 青衣尊者的动作顿了一顿,夜风裹着他额前一缕发丝掠过眉眼,他似乎没有看清一般,又仔细看了看安三平。 他眉头皱了一皱。 只听一声惊呼,安三平循声望去,只见蛇剑刺向了杜凤泽,杜凤泽虽万万不敢相信,但他修为深厚,身手老道,一招远松迎客险险避过! 蛇剑却没有停下来,青衣尊者如黑夜中的一只猎鹰一般冷不丁欺身了过去! 安三平知道青衣尊者一向心思深沉,但不知道难猜到这个地步。 他为何会对杜凤泽起了杀机? 安三平在黑夜中怔怔看着蛇剑斜舞如银龙,在让杜凤泽招架乏力之时,竟顺带着杀了好几个随从! 余下的人一见,大概是想要避过那蛇剑,也是要捏一捏安三平这个软柿子,便都挥着剑跑了向他们二人过来! 还没有跑上几步,便被闻声赶回来的灵斗一凌空掌,这一掌去势汹汹,竟将过半数之人拍进路旁茂密草丛里! 安三平看着青衣尊者和灵斗二人大显身手,自己却因为有些不放心萧子衿,不敢贸然走开,此时却听萧子衿缓缓醒转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杀了他们!” 安三平连忙说道:“你刚醒来,不要多说话。” 萧子衿胳膊强撑着身体,翕动着干裂的嘴唇说道: “杜凤泽和他的巨风山庄,根本就是想要策划一场仙魔大战!为的就是借刀杀人,以牺牲修士性命为代价,挫魔族锐气!他……他是天外天的人!” 安三平愣住了,他没想到萧子衿竟然如此之快地知道了这个阴谋。 见他怔在那里不动,萧子衿咬着牙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说道: “你不去,我去!” 说罢竟然真的要走过去。 安三平立刻拦住他问道: “你知道所有事情了?” 萧子衿眼中有泪: “他假仁假义,灭我离魂谷,获得我信任,摆布各家弟子为他所用,现在……还意图让天下大乱,决不能放了他!” 安三平飞速将萧子衿按了回去,说道: “我去!” 眼前局面已经完全被掌控,巨风山庄弟子全部或死或伤,倒地不起,灵斗一掌断了杜凤泽的退路,前方是青衣尊者的幽幽蛇剑! 此时眼见他准备从怀中摸索什么,安三平大吃一惊,一剑将他手臂斩断! 他很怕杜凤泽召唤出朱炎兽来! 杜凤泽一臂被砍血流如注,他瞬间面如死灰,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他半跪在地紧紧捂住那只断臂,额头不断冒出汗珠来,看了看他三人: “好,好一个青衣尊者!你这个魔界叛徒!意欲何为?” 青衣尊者叹了口气: “不用问,你没资格知道。” 正要下手时,安三平情急之下,匆忙大声制止: “鬼竹!”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在场二人皆都愣了一愣。 灵斗冷哼一声:“原以为青衣尊者已经很难听了,怎么还有一个更难听的?” 青衣尊者的蛇剑依旧抵在杜凤泽心口,他索性撤了手,蛇剑却丝毫未动,他走向安三平,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严肃问道: “这个名字,谁告诉你的?” 青衣尊者这个名字,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安梵,另一个是赤衣尊者。 赤衣尊者那一次,也是混他喝醉了酒才说溜了嘴。 安三平只好硬着头皮撒谎:“安梵。” 青衣尊者的蛇剑似乎抖了一抖,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道:“果然……” 安三平怕他一个分心放走了杜凤泽这个毒瘤,便掣出长剑,招呼萧子衿道: “萧少主,这件事情,你来最好!” 安三平注意到青衣尊者一直盯着自己,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说道: “我会说的,鬼竹前辈你给我一些耐心。” 萧子衿慢慢踉跄着走了过来,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他接过安三平的剑,一剑便将锋芒没入他胸口,声音因为激动也在颤抖: “杜凤泽!离魂谷何辜?你要使我背负灭族之祸!我认贼为兄,你可是日日在心中嘲笑我?” 杜凤泽看着心口的剑,知道今日性命不保,却笑了: “你们离魂谷一直高高在上,自以为问心无愧,却不知已深为各家忌惮?我是放了朱炎兽出来,可当时自毁结界的可是萧少主你啊!” 还有,若不是四堂十三派的鼎力支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朱炎兽或许早已被你们发现,也不至于一夜一族被屠尽!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杜某不过是利用了一番罢了!萧少主,莫不是你要与天下人为敌,将他们都杀尽吗?” 萧子衿泪流满面:“这么多年,你的情意,都是假的!好,是我瞎了眼误信了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杜凤泽环视一周,青衣尊者、灵斗、安三平,还仰望了一下巨风山庄,竟然鼓足中气说道: “今日尔等看我,十恶不赦,恶贯满盈,待过了这年少无知的年纪,尔等都会变成我!什么行侠仗义本身就是个笑话!没有大权在握,就是一粒随波逐流的尘埃,没有名字、被历史吞没碾尽的尘埃! 到了你们仗义了一辈子拿不动剑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世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变!你曾经豪言壮语的河清海晏根本不存在!即使存在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们这样的人! 强权征服,统一四方!号令天下,精进拙藏!我今身死,也不过是功败垂成,不曾负天下!尔等宵小,还不配杀我!” 他说完竟将身子往前一送,滋啦一声长剑没入半身,他就那么睁着眼睛笑着,倒地气绝! 青衣尊者倒是多看了他两眼,拂拂袖子说道: “他说的对。” 萧子衿一动不动,怔怔看着倒地的杜凤泽:“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我不相信,泯灭天道良心,把自己活成了魔,还整日镀一层佛光让人朝拜,若天道果真如此荒诞,岂不是要把人间作地狱!杜凤泽,你该死!你该死!” 他哭着颓然坐在地上,痛苦不已。 安三平此时特别理解他:一个待自己亲厚了十几年的结拜大哥,到头来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和阴谋,是灭族仇人不算,竟然还要他性命用来布置杀局,一时间谁也接受不了。 上一世那个夜晚,他们互戗之时,安三平不在场,但他亦能想象得到,那时萧子衿心中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就在那样的绝望境地之中,萧子衿还牢牢记得让付欢儿给自己带来离魂谷的使命: 我辈正义绝不是一个笑话,他人无德,我辈更要以德望崇!正天地浩气! 安三平脑海中的那段凄惨记忆,重合到今夜这个截然不同的画面,他突然欣喜万分: 如今萧子衿杀了杜凤泽,萧子衿他没有死! 他做到了! 他救回了第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章 故人天涯 安三平扶着萧子衿,灵斗与青衣尊者紧随其后到了巨风山庄内。 安三平一进门,便见山庄内还有不少弟子,但他们却都战战兢兢站在一起低着头,口中说道: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上仙放了我们吧!” 他这才明白,刚才灵斗去了那么久,不仅是解决了路琊,还询问了留山弟子,以他的凌厉手段,恐怕这些弟子都已经被震慑到了。 安三平想着若等青衣尊者回过神来,必定是要杀了他们,便站住点点头轻声说道: “看在萧少主的面子上,绕过你们性命,出去各谋生路吧!” 那些人抬头看看他们,有些不敢相信,见安三平又说一声:“还不走?” 他们方才如梦初醒赶紧起身乱步逃了出去! 将萧子衿扶上床榻休息,着灵斗在一旁看着,他才走了出来,见青衣尊者一个落寞背影凭栏处,知道他正自沉痛于当年心事,不禁心中感叹,惆怅旧情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转念一想也很是欣慰,因为这一次若有可能,他还能有机会,再见安梵一次。 夜凉如水,故人天涯。 这一次,他没有说出安梵此时在起魂石内的事情,怕因此节外生枝。 只是让其拿回了那半幅龙鳞甲,并将安梵的心思说出,以作安慰。 不多时,青衣尊者才慢慢缓和过来,问安三平: “你知道我是魔界中人,不打算对我出手吗?” 安三平微微笑道:“打不过,不打了。” 青衣尊者冷哼一声:“撒谎。” 安三平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魔界现在如何?” 青衣尊者:“你想知道?何不跟我一起去看看?” 这一句话道中安三平心事。 魔界是一定要去的,却不能跟着青衣尊者一起,压在剑中的魔尊嚣也的气息,在过了通天门之后不知是怎么样的情况,若他趁魔尊虚弱时下手,他便前功尽弃。 这一路行来,变数太多,他不曾想,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便能杀了杜凤泽。 下一步他想,将萧子衿安全送到出云峰医治,然后便去魔界送回魔尊。 想到这里他便说道:“我要留在此地照顾我那位兄弟,该去拜访时,一定会去的。” 青衣尊者听了,也不勉强: “好,若你不来找我,我也能找到你。走了!” 他果然像是扔下心事,潇洒离去。 见他华贵衣袍消失于夜色之中,安三平悄悄松下一口气:青衣尊者这个人,若不做朋友,实在太过危险。 进了房间时,只见萧子衿半坐在榻上,面色还是十分苍白,心事重重。 安三平看着冷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灵斗叹了一口气:“罢了,灵斗,你在这里只怕他好不起来。你且去歇息也好、寻些吃喝也好,我来照顾他吧!” 灵斗一声不吭走了出去。 安三平明白,当年为了得到起魂石,萧子衿对毫无防备的灵斗出过手还伤过他,此时定是心中内疚;即使刚才灵斗看着他什么也不说,萧子衿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他从床头递过水去,萧子衿摇了摇头。 安三平以为他心情不好:“喝些水吧,你的嘴唇都干裂了。” “真的不能喝,有毒。那是路琊骗我喝的毒药。” 萧子衿一句话吓得安三平赶紧丢了那碗。 “我去给你另找些水来。”安三平起身要去找厨房,萧子衿叫住了他。 “少侠,我知道你是谁。你虽换了衣服,这袖口上花纹还在。这白色丝线绣在月白衣服上,寻常是不太看得出,但这花纹,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又岂会不认识。” 安三平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既然如此,当知我无恶意。那时对杜凤泽……” 萧子衿点点头,还很是虚弱:"中毒的这段日子里我身不由己,但心里还有一个念头,就是关于你。杜凤泽为什么费尽心机嫁祸于你,而你一见面便对他很不客气,我知道一定有蹊跷,既然他布下了那么大一场阴谋,背后还有天外天的人,此时便不会善罢甘休,你依旧是身负使命的那个世尊,我萧子衿已经认可你,但你如今处境不妙。可有什么打算?" 安三平劝慰道:“如你所说,我有自己的使命要背。你先别替我想那么多,先去出云峰养好伤,然后再说?” 萧子衿颓然低下头,沉默了半晌,仰面叹道: “我萧家亡于杜某之手,然而我何尝不是罪魁祸首?此生,唯有替萧氏继续鸣正道,扬名天下,方可算报了仇平了恨,不负此生。我是要回离魂谷的,即便少侠不肯承认你是离魂谷后人,但我相信,一定与我们大有渊源,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是与不是?” 安三平见他如此刨根问底,为求他安心,只好点了点头:“不错,是有渊源。” 得到他的回答,萧子衿十分满足地闭上眼说道:“太好了。” 安三平想要他更加振作起来便透露道: “其实……离魂谷不仅有我,还有一位姑娘,她叫谷花音,也是离魂谷后人。你若能好生养好身体去了离魂谷,或许,就可以见到她了。” 走出了房间,只见灵斗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看着他: “为什么舍得不去找你的谷花音?” 安三平站住了。 他心里不是不想去找她。 不仅仅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 而是害怕。 每一次,他都以为可以从头开始,可她依旧会爱上他的师兄常月。 原来爱一个人,是骨子里的事情。 罢了。 安三平轻轻答道: “我刚开始遇见她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来日方长,现在想来,我所拥有的最好的日子,竟不过是那个开始。知道她会死之后,我便明白:死生契阔,如果要死,宁愿不爱。” “那你挑战出云峰,就是为了为难常月?你不觉得对他也不公平?” 安三平从来不晓得,原来灵斗也会讲公平。 “他不爱她,为何不可以渡她?” 作者的话:今天生病了浑身无力,更得少一些,请各位见谅啊。明天保持正常更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觉鸳鸯失却群 待到安三平得以在廊下抱着剑小憩打盹之时,已是鸡声淡月烟霄远,黎明之前,寒意却更浓了。 他才闭上眼睛没多久,便听屋檐上似有声响。他忽的睁开眼睛,意识到有人潜了进来,便立刻像一只猫一般轻轻跃了上去。 上去才发现:已经有一只真正的猫比他先上来了。 远远与那只猫凌立对峙的人,正是他的前主人风起斯。 风起斯二话不说先祭出一个八卦阵掌在手心,咄咄逼问:“养了你如此之久不知你是圣兽,倒是怠慢了,风某虽不图报,你却又为何要倒戈相向?” 灵斗默默化出人形来,银发乱舞,声音却非常清晰:“顺应天道。” 风起斯见到灵斗美若精灵的真身,在夜空下如披月光般晶莹,也不禁愣了一下神,但立刻回转过来斥责道: “怎么?他骗楚问心的那一套也骗过了你?传说中的圣兽可是异常聪明冷静的啊!” 安三平迅速跃身过去,不想风起斯虽然眼睛盯着灵斗,手中却毫不迟疑,一个八卦阵就向安三平当头压了过去! 安三平当机立断使出青萝法印化了它,口中急急说道: “风道长不必如此!” 风起斯拂袖怒道: “哼!方才半路,我已收到巨风山庄幸存弟子发出的信息,称你与魔族联手,杀了杜庄主和路琊,劫持了萧子衿为人质!如今这番光景,你有什么可说的!” 安三平一听,原来是他刚放走不久的弟子们生了事端,心悔自己不该如此大意心软,虽说不忍杀害,暂时关起来也好。 此时悔之晚矣,他便抓住重点: “萧少主此时就在房中躺着,已无大碍,风道长不放心,不如,先去看看再说?我相信,萧少主一定会帮我解释,这巨风山庄究竟发生了何事。” 风起斯还有些迟疑,灵斗点点头说道: “你想一想,若上午那时他不叫我带他走,凭他的本事,你们谁也拦不住,白白死伤。就凭这一点仁心,你该再信他一次。” 风起斯看着安三平那张与楚问心一般无二的脸,暂时压下心中怒气: “若我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今日你便走不出这巨风山庄。” 安三平明白风起斯,就算修为比不过,他的心计谋略也是胜出自己许多,真的打起来,若自己不敢下狠手,一定会输的!上午在暮苍峰时,若不是灵斗这个变数让风起斯始料未及,自己也不会那么容易就逃了出去。 当下便低头答应:“是!风道长请!” 风起斯走过他眼前时,安三平眼神随着他凌风而下的衣袂也是好一阵波动,想起在那时,风起斯自始至终都是十分维护自己的,而如今…… 多少旧事空回首,只余烟霭纷纷。 灵斗随着风起斯一起进去找萧子衿,安三平有些疲累地靠在石柱上,眼睛却扫到了另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 他一下子认出来,喜忧参半: “姐姐?你怎么来了?” 偷偷在屋脊上猫着身子不停张望的,正是跟在风起斯身后偷偷摸摸前来的楚问心。 安三平立刻迎了上去,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一遍见她无伤在身,这才放下心来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地这么喜欢偷偷跟在别人后面乱跑,若是一个跟丢了,你那半吊子的修为该如何是好?” 楚问心瞅着他如此着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说这话的语气,怎地如此像我娘亲?" 见安三平一脸正色不理她说笑,便撅起嘴说道: “自你带着魔尊跑了,整个江湖都乱了,说你是灾星要祸乱人间,我实在忍不住,便悄悄跟风道长说了你在塔里说的那番话,他将信将疑。我又听说他在你身上下了循踪咒,知道他必是要来找你的,却不知他当机立断、漏夜前来,我既担心你,又……又担心他,便只好偷偷跟过来了!” 她随着安三平下到庭院中,看了看周围,幽幽几盏灯中空旷的巨风山庄异常安静,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你们不会真的……把这儿的人都给杀了吧?方才我在山脚下见着杜凤泽的墓碑了……而且我也收到了讯息……谁见到你们,都是杀无赦!” 安三平低头苦笑,看着自己被青草汁染黑的鞋边说道: “可笑不久之前,从我下山,到成为人人敬仰的世尊那一年里,竟没有杀过一个人。可我那时,想要救的人,也一个都没能救得了。” 楚问心见他惆怅,十分同情地说道:“那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可往事已矣,你就算再要杀谁以泄心头之恨,也是不能改变过去了。” 安三平听到这一句,触动心弦,又抬头看着楚问心生动的大眼睛,心中对自己说道:“不,我就在往事里,杀人能改变这一切,我要让你好好活下去!” 于是他深深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没错!杜凤泽和路琊都是我杀的,练百堂也是我杀的!但我杀他们,问心无愧。姐姐,风道长在与萧子衿说话,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去旁听。” 楚问心一听,忙点点头,蹑手蹑脚地像是一只小喜鹊一般轻跃过去,才走到廊下,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走了回来,笑嘻嘻地说道: “与其去听墙角那么尴尬,不如就在这里陪着你,听你细细说于我听,也是一样的啊!” 她说着便跑过来拉着安三平的手坐在廊下,催着他快些说。 安三平很是惊讶:“你就如此相信我么?” 楚问心毫不犹豫地直点头: “相信呀!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从第一次见到你,就从心里喜欢你。嗯……就是那种老朋友的感觉。” 安三平瞬间鼻子就酸了。 这对他而言,像是一个天大的赏赐。 虽然他们所有人都不记得他的存在,可他与楚问心之间这种微妙的感觉,却依旧如是。 他激动得想哭,看着楚问心忍不住伸出手去,手指就快要触到她的面纱时,只听身后咳嗽一声,惊得他赶紧收回心神,把手也缩了回来。 只见是风起斯站在身后,淡淡说道: “不如由我将萧少主先送到出云峰吧!待他病愈后,回去亲自向众人解释,也免去你不少无妄之灾。” 安三平立刻起身惊喜道:“风道长,你终于肯信我了!” 风起斯并不看他,说道:“巨风山庄的事暂时相信了你!可魔尊之事若要我相信,你必须答应我,待我送了萧子衿回来,与你一同去往魔界,眼见为实!是非曲直,我自会判断!” 安三平听他如此一说心下一动:“莫非这天卦魔尊之位,此番也非他莫属?那嚣也……若不允诺带他前去,只怕今夜也会有变。” 他想到这些便只好答应下来。 不一会儿,果然见风起斯扶了萧子衿出来,后者再三向安三平道了谢,便与风起斯一同慢慢走去。 只见风起斯走了几步,快要走近大门时,忽然停顿下来高声喊道: “怎么?跟着我来,却不跟我一起回去了么?” 楚问心这才反应过来,风起斯他说的是自己。 她看了看安三平,迟疑地回答说: “反正……你送完萧少主,还要回来这里的。我留在这里先听听故事!” 风起斯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萧少主精力不济,本尊……不擅长认路。” 安三平忍俊不禁偷偷笑了起来。 楚问心也是头一回见高高在上的风起斯有那个表情,便也笑嘻嘻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回头摆手说道: “等我回来再好好说给我听啊!” 安三平连忙摆了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说道: “好啊!” 他依依不舍地目送那一抹令他眷恋的紫色远出门去,那一蓝一紫的背影,竟胜似风景一般地好看。 转过身去,只见灵斗也漠然看着前方问道: “你说我,娶了付欢儿?” 安三平点点头:“你这次醒来还没看见她?” 灵斗眼眸动了一动:“闻见她的气味了,没来得及找到她……只是为什么我一定要跟林小唐有关?那便是说,林小唐也娶了付欢儿?” 安三平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也愣了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灵斗已近开始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安三平认得这个表情,当灵斗开始有这个表情的时候,往往心中已经下定了主意。 且对于别人来说,不是什么好的主意。 安三平立刻问他:“你想如何?” 灵斗要成为妖神,还需要一副身躯,三魂三魄,以及一个淬炼的时机。 这身躯,从前是林小唐,因为林小唐身负五行妖丹,与他的灵魂甚是融合,而这次…… 万事俱备,只欠一把火! 只听灵斗冷冷说道:“去魔界之前,速去将那林小唐找来,若是我不喜欢,便取出他的兽神丹来,另寻他人!” 安三平不料他竟会任性,便试探地问道:“那……你若是不喜欢林小唐,觉得配不上付欢儿,你其实也可以选择不娶……” 一阵寒风,安三平再回头一看,灵斗已不见了人影。 他哑然失笑:他这情味,竟也与别人不同。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在深深处 第二天一早,微光初露,安三平算一算时辰,估摸着风起斯回来,最少也还须两个时辰的时间。他便想着去山下小镇里走上一走,寻一个地方吃一口热汤面,只因为那巨风山庄厨房内,各种莫名其妙的瓶瓶罐罐、丹药倒比食材还要多,看得安三平还以为到了哪个炼丹房,想想那蚀骨兽毒,瞬间没了胃口。 到了镇口,安三平找了个人随口一问,才知道这里叫做南来镇。 因寻常修士剑客们过往,大多是拜访巨风山庄而来,起初守着这里的弟子常常问道:“从何而来?” 多有并非来自名门世家的游侠们答: “自南而来。” 一来二去,这个原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小镇,便因为这日益显赫的巨风山庄而渐渐繁盛起来。也便有了这个一目了然的名字:“南来镇”。 看起来这个小镇是外界通往巨风山庄的唯一入口,若是不御剑,便只有这一条大道可行马。 此时虽天色尚早,然路上已有不少满面期待的行客。 安三平走了两条街,挑了一家刚刚开门的小店走进去,见店家汤锅中香味四溢,闻着是羊肉味。想到自己夜里确实着了寒凉,便要了一碗羊肉汤,一叠饼,坐在一旁慢慢吃喝起来。 灵斗闻不惯这个味道,将那猫头缩进了他的衣襟里不作声。 高大的汤铺老板却是爽利热情,见他独自一人背着剑来吃饭,店里也没有其他人,便一边涮着锅碗一边同他攀谈起来。 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后,他突然想起来,有些像是自言自语道: “奇怪了,按说今天小六子也该上门来拿羊腿了,怎地还不见人影。” 见安三平看他,他便自己解释道: “噢!巨风山庄弟子众多,他们常常派人下山采购,米面粮食蔬菜鱼肉,虽每次用量不多,但一年下来,也是不少的,够养活我一家老小。每个月的初十和二十,那负责搬菜的小六子便会上门来,不知因何,今天却没有动静,莫不是吃醉了酒?” 安三平突然停住了筷子,一口面饼哽在喉头。 他硬生生咽下那口还没有被汤浸透的面饼,嗓子被刮得有点疼。 老板见这客人有些呆愣,便自己按捺不住,走到门口左右张望着;安三平慢慢放下筷子看着他期待的背影,心中有些茫然。 正在此时门口跑来一个矮个子少年,脸红脖子粗喘着大气,弯着腰好半天,才推着老板进了店里,拉近小角落,附耳小声嘀咕了几句。 不料老板却是个直性子,当场大呼小叫起来: “什么?!死了?!灭门?!” 他这一叫唤,那少年忙忙地踮脚想要捂住他的嘴:“你别那么大声!我也是听说!这要是闹个乌龙传出去,你看人家还理不理你?” 那八尺汉子汗珠直下,如临大敌,连连擦汗说道: “我倒愿意是个乌龙。你哪儿听来的?真不真切?要是真的,我这店,还怎么开呀?” “有一个山门外家弟子说的,有人狙杀他们右护法,到山门前时,他被一阵掌风击晕了,醒来时,他慌忙逃到山下,只见到一地尸首!杜庄主也在其中,竟慢慢羽化了,只落下一件衣裳! 那弟子便含泪埋了衣冠冢,立了墓碑。揩着眼泪寻到我,因着旧情,借了我一身衣裳拿了几块馒头,出去避避风头再说。……唉,他也可怜,实在没吃的才去投靠了人家做个看门的,这回更是连个着落也没有了。” 老板怔怔坐下:“什么他可怜,可怜的是我们啊!本来这个小镇方圆几十里,不靠官不靠道的,荒无人烟。我小的时候这镇子也一直冷落萧条,连个名字也没有。靠着一个驿站两个酒楼勉强度日,这下,若是巨风山庄没有了,也就意味着,那些南来北往的客人又要消失不见了……我的一五一十的生意也没有了……” 他想到这里慌忙站起身来,拉住小六子说道: “你,你腿脚快又熟知上山的路,你快上山去再看看!哪,我给你跑腿钱!你得了消息,莫嚷嚷,第一个告诉我来!你可别忘了,你小子偷偷送我丫头的珠花,她可是收了!” 那小六子眼中一亮,欣喜地点了点头,答应着接过钱飞快去了。 安三平此时再也吃不下饭,站起身来,丢下一角银子就要出门,走过老板身旁,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听说那庄主华而不实,是个伪君子,更有包藏祸心之嫌,若他不在,人间免去很多劫难,若真是那样,你不应该高兴吗?” 那老板看着桌子上的银角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倒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地说道: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这一镇子的人,便都活不了了,谁还想到以后的劫难!眼下便是一劫!我等没读过圣贤书,只晓得求温饱!看起来少侠你不缺银钱,自然不会去想这等事。若山庄没了,我就趁消息还没传开,马上着人卖了这铺子,兴许还能卖个好价钱。回头只能带着婆娘闺女去小次山讨生活了!那儿行脚客比这里多上许多。只是听说地头蛇十分蛮横,可我们寄人篱下又能如何呢?” 安三平看着惴惴不安的老板,不知如何作答,匆忙逃离了此地。 肚子吃了个半饱,心事却又沉了一沉。 有些茫然地走到街尾时,忽看见一帮人在追打一个少年。 安三平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便急忙奔过去何止:“住手!” 人群轰然停下看着他,那少年也捂着脸转过身来。 待安三平看清了那少年的模样,大吃一惊: “怎么是你?” 那满身泥泞不堪的少年,正是林小唐无疑! 安三平立刻拉过他来问道: “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他明明记得,林小唐已经吞下了兽神丹,再不济还有个妖丹,不可能被人打不还手,搞成如此狼狈模样! 林小唐虽嘴角有些血迹,却咧着嘴巴笑嘻嘻地: “果然让我找到你了!” 周围一群拿着各色农具的人面面相觑: “怎地,看你人模人样,你认识这妖怪?” 安三平一愣:“妖怪?” “是啊!我一早出门,看见田埂边有个怪物在打鼾,吓得我大叫一声,谁料它立刻变成一个人的样子,他不是妖怪是什么!” 安三平长大了嘴巴去看笑嘻嘻一脸无所谓的林小唐。 只见林小唐一张糊满泥巴的脸有些沮丧: “说来话长……还不是因为看了你的热闹……” 安三平无奈长吁短叹,心知此番又别想甩掉他了。 此时已经有人找来修士,一边奔过来一边喊道: “别放走了他!上仙来除妖了!” 安三平回头一看,有一群衣冠楚楚的剑客们凛然而来!为首的那个,他却是认识的! 安三平心中一个咯噔:今天一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那群剑客,正是以快剑著称的眉山剑修。 为首的少年,正是眉山派少主——童岩松。 此时众人围住他们不许走,安三平也是愣在了当场,没想起要走。 他就这么看着一脸正气的童岩松,带着眉山弟子疾步走来,走到了面前,看着安三平,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们所说妖怪,便是他?” 安三平不说话,旁边几人七嘴八舌答道: “是这个黑泥怪!” “这个黑泥怪好像认识他,那他也可能是妖怪一伙的!” “我们巨风山庄脚下,竟然有妖怪敢来,也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若是在之前,安三平必定要大声辩解,好好解释,可如今他觉得最没用的便是解释: 所识不同,所求不同,如何解释,何须解释? 他便一把拉过林小唐,纵身跃起,轻轻跳出了包围圈,问林小唐: “你打得过,为什么?” 林小唐笑眯眯: “他们打我一两下没什么,我一还手,他们就惨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厉害!” 安三平不理他,因为童岩松那十几人已挥剑欺身过来: “哪里逃?” 众人眼中霎时一片剑影如风,大为赞叹! 安三平见到的却是万般破绽,想起那一段梦里,风起斯评价过:眉山剑法快是不假,剑术却非常一般,只要遇见普通的剑术高手,必败无疑。 那十几人见眼前替这妖怪出头的,不过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就算背了一把剑,也不像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童岩松心道今日一定要在这里出个风头,让这里的人也知道有个眉山派,替自己日益没落的家族扬一扬威名。 他在心中暗自庆幸,今日遇到的不是什么凶狠角色,那黑泥怪据说打不还手,而这白净少年年纪似乎也不过跟自己不相上下,十几人对一人,他眉山赢面很大。 此时十数道剑意惊破晨风,一齐向着安三平当面招呼过去! 林小唐没有动,安三平也没有。 但瞬间出现十几道人影,竟如飞鸾来去,各自与他们对起招来,且每人,只用了一招! 那一招下来,只听丁琳当啷一阵铿锵金属落地之响之后,场面一度静得异常。 路人瞠目结舌,围追林小唐的农夫们也颤抖地丢落了手中工具,在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眉山弟子们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见来人已经一举击落自己手中的剑,等他们回过神来,剑已在脚下! 再缓缓抬起头来,看安三平脚下一个脚印都没有,似乎从来没有挪过步子,也从来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当时背上便都涌出了寒意:果然自家固步自封太久,坐井观天,不知外界有如此高人,生死一步笑谈中! 此时只见那少年微微一礼,声音沉着有力: “承让了。可否让我们过去?” 求收藏哦! 另推荐圈友的《秦道孤仙》作者:其貌不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点情难改 南山镇依旧热闹,而安三平这一处更是让人停下了脚步看这热闹。 “承让了。可否让我们过去?” 安三平说这句话时,气息平稳非常,丝毫看不出刚才动用过内力。 这话虽说得平平淡淡,听在眉山派耳中,却如同打赢了之后炫耀着战利品似的,内心十分不舒坦,但又实在技不如人,不敢说什么,于是赶紧让出一条道来,让安三平扶着林小唐走了过去。 走了不到十几步,便听见四周有人交头接耳说道:“巨风山庄没有了,弟子们都不见了!” 过往人群中渐渐露出了惊讶和骚动。 安三平自觉心中对这些凡人很是愧疚,但想到那日方甲镇的惨况,复又把心放下了。 当日方甲镇何尝不是依仗出云峰逐渐繁荣起来,也曾经相信只要紧邻仙境,定不会有兵灾之祸,可是后来呢? 走着走着,安三平觉得有些不对,回头一看,是童岩松等人跟在了他身后亦步亦趋。 安三平犹豫了一下,回过身道: “跟着我,不管你意欲何为,都十分危险,回头吧。梦回人静,世事安稳,多好。” 不等童岩松说话,安三平一剑掣风,带着林小唐便扶摇直上,向巨风山而去了。 留下童岩松嗐声叹气地看着他的身影遗憾道: “你看这世外高人便是说话,也如此玄妙!若能拜他为师,学到十之一二,与我们也大有长进了!只是他年纪轻轻怎地如此古怪,拒人以千里之外!” 他一个师弟便说道:“看样子也是去了巨风山庄,我们此行,不也是拜访杜庄主吗?不如就跟着去看一看吧!” 童岩松一听又高兴起来:“正是了!走!” 于是这一群人足尖擦着脚跟,速速向巨风山庄急行而去。 安三平到了山门才停下,坐在台阶上问林小唐,究竟发生何事要来寻自己。 林小唐呲牙笑道:“你不许我跟着你,怕是觉得自己武功高强,嫌弃我是个累赘。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站起来,脱掉半边肩膀的衣衫,露出一个结实的手臂晃一晃,笑道:“看见没?” 见安三平依旧很是纳闷的一副表情,他又闭上眼甩了甩头,瞬间变出一个凶猛的野兽来,似乎是个长了角的狮子,却又不是长相丑陋吓人的屴神兽。 这狮子开口说话,还是林小唐的声音口吻:“瞧,你飞累了,我还可以当个坐骑!我跑得可快了,一路翻山越岭毫不疲倦!而且,我鼻子还很灵,今天隔着老远我就能闻到你的味儿了!” 安三平看他一转瞬又化为衣衫破烂的林小唐,笑吟吟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百感交集: “林小唐……” 林小唐立刻瞪圆了眼睛兴奋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没跟你说过啊!果真是小神仙!” 安三平也懵了:“怎么,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这个名字他刻骨铭心,叫得理所当然。可他忘了,这一世的林小唐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 “我昨夜来时路上还曾想,我叫林小唐,你叫林小平,我们一见如故,又有这么离奇的缘分,必定是上天注定的好兄弟,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我还没有跟你说过自己的名字。” 看着林小唐满怀期待的眼神,安三平违心地说道:“那晚在离魂谷你还没醒来时,自己迷迷糊糊高告诉我的,只是自己忘记了罢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何,来找我?” 自安三平进入千回境以来,他心里总是隐隐担心这宿命,会不会重现,因此只要出现了熟悉的人,他总是禁不住地紧张一番。 今日这情景,对于林小唐、童岩松来说,不过是一次寻常的相见。 但对于安三平来说,完全是不同的心境。 林小唐才要回答他,只见安三平怀中的猫一下窜出来也变成个银发蓝眸的绝世美少年,立在一旁冷冰冰地看着自己,他一下子就觉得那目光似乎能杀人,寒意自心底涌了上来,浑身不自在起来。 林小唐正自手足无措,只听灵斗问他: “你就是林小唐?” 林小唐指着灵斗,结结巴巴地向安三平道: “他他他……也是跟我一样的遭遇吗?” 灵斗盯着他一身泥泞,很是嫌弃地去看安三平,安三平不由一笑: “灵斗你放心,他洗干净这泥巴,还是很好看的。” 灵斗又回头看了他半响:“所以当年就是他,在龙岩塔第一时间接下了起魂石,比你还早。” 安三平想了想,恍然大悟道:“这么说,他是你的宿命没错了……莫非这也是为何流云在兵变之前,能召唤寻燕楼上起魂石的原因了。此事我一直想不通,现在才明白,他们本是血浓于水。大哥既为妖神归位出了力,冥冥中自有福泽恩被于流云。” 余下林小唐左右看着他俩,一脸不明白。 灵斗的气息让林小唐觉得危险,他麻着胆子叫嚣道:“我,我又不跟你抢主人!你这一脸戒备是什么……什么意思!” 安三平心中暗笑道:“你倒不跟他抢主人,你抢了他的女人。” 他嘴上却安慰道:“他对谁都是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继续跟我说说,何事来找我?” 林小唐连连叹气说道:“别提了!” 原来,自他回了芦州,便日日只想吃肉,一夜之间变得十分强壮,身手矫健不说,还能变化成猛兽,已吓坏了当地不少人,也曾被修士们当成是新鲜猎物来追捕。 芦州自然是待不得了,偶然他听说沸沸扬扬关于巨风山庄的消息,便一鼓作气追星赶月、翻山越岭跑到了这里,因实在太累了,便在镇子口寻了个草窝歇息片刻,不想才睡着便被人发现了还追打一通。因此偶遇上了安三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小唐一口气说完,有点尴尬地笑道: “我反正也是无牵无挂,即便成了妖怪,我也不怕!只是如今吃得太多,就只怕养不活自己,我一想我的朋友里,数你最有钱,我们又聊得痛快,跟着你一定好玩不寂寞,不如……你就带着我,我给你打打杂,你发我点工钱或供着吃喝就罢了!” 灵斗一听,十分不屑,当即怒目斥道: “男子汉大丈夫,身强体壮四肢健全,怎能为五斗米弯腰给人当坐骑,若是这样想,你速速回去吧!” 林小唐气结想要回嘴一时又没想到怎样驳斥之时,只听安三平接过话来: “的确,你若仅仅想着给我当坐骑换口吃的,那倒不如,我多多给你些钱,你便找个地方自己谋生。” 安三平心知林小唐此话只是个借口罢了,但此时一定要先摆明自己的态度: “你若是想跟我并肩而行,必定艰辛危险,且很多时候,都是性命之危,你可愿意?” 林小唐一刻也不曾耽搁,立刻打个响指笑道: “成交!” 安三平笑了。 灵斗冷哼一声。 于是叙了年纪,自然还是称呼林小唐为大哥,两下心安。 到此为止,安三平都觉得此行一切还算顺利。 直到那一片茫茫山雾中,走出了一个玲珑身形。 安三平远远看那如花瓣飘零的藕荷色身影,眼中一热,脱口轻吟:“阿音……” 灵斗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问道: “那就是谷花音?她也来寻你?那我们先隐去吧,免得你有话要说,当着我们却说不出口。” 说着他便回到安三平襟怀之中。 林小唐依旧没有听明白,但他一向机敏,便笑道: “莫不是心上人?那我也走了,有事叫我,我听得见!” 说罢他便化为一只鹰隼一般的大鸟,飞向前方一处树干歇下脚来。 安三平满心激动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谷花音,只见她如雨后新荷般清丽,在这早雾中,依旧美得不真切,似九天仙子,满身花雨又归来,让自己挪不开眼睛;这些天来每每想到她那孤芳一世,仍然让他心痛难忍,此时再见,他便是手指也不知道该不该动一下了。 他此时心想:“真的是她?我该怎么跟她说这第一句话?我该怎么说?” 安三平没有料到的是,正当他手足无措想着如何诉请之时,谷花音已经一刀杀到了眼前: “是你?!” 她一双眼惊疑且怒: “淫贼?!你就是那个挑战出云峰,又大闹暮苍峰的林小平?” 安三平低眉看着脖子上凉气逼人的离魂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究竟又是空欢喜了一场。 此时安三平根本不去想谷花音并不认识自己这回事,只是一味地心痛难忍。 云外几声哀鸿,似替幽人语。 虽心中有万千言语,但此时他只能僵硬说道: “姑娘何必?上次初见,原是我认错了人,冒犯了姑娘。恕我冒昧了。但此次,不知在下哪里又惹姑娘生气了?” 谷花音打量四周冷笑说道: “你的朋友也藏在这附近吧?而且非我族人!我收到消息,说你们魔族之人,劫持了萧子衿为人质,可有此事?快说,他人在哪儿?!” 安三平这才明白。 谷花音也收到了消息,以为他灭了巨风山庄,还掌握了萧子衿的性命在手,难怪。 无论谷花音如何骄傲,从不主动去结交身在巨风山庄的萧少主;可一旦知道他出事,也会奋不顾身地前来搭救。 果真是离魂谷的人,实至名归。 安三平压下心头波澜,尽量平稳了声音说道: “我没有。萧少主不久前,已经与风起斯一同去了出云峰。巨风山庄的种种阴谋,想必很快大白于天下了!” 谷花音立刻驳斥他,甚至加重了手中离魂刃上的力道狠狠说道: “你撒谎!我刚从出云峰下来,一路行到这里,根本没有见到你所说的风起斯和萧子衿!” 安三平一惊:“你说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力战群雄 安三平听得谷花音如此一说,心里一沉:“怎么可能?” 他马上思索起来: 谷花音自出云峰来并没有什么不对,她定是听说了付红莲被救之事,去了出云峰看望。 以风起斯的修为谋略,是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出什么大乱子的。楚问心有常安剑在,寻常人也是近不了身;唯有萧子衿是一个软肋。 可若有危险,风起斯必有报信的能力!如同这一次在暮苍峰,他就能在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在自己身上,下了循踪咒。 一想到楚问心,安三平便十分心焦,当下便说道: “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急冲冲就要下山时,谷花音一掌打过去一臂拦住: “不说出萧子衿的下落,哪儿都别想去!” 安三平躲过她一掌,见她依旧不依不饶,抱拳恳切说道: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此时我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不如你现在与我同去,若能见到他们,一切便明白了!” “废话!” 谷花音根本不愿意听他多说,立即双手结印,一瞬间山雾蔓延四周,安三平在雾中再次红了眼圈。 雾中那个清越的声音说道: “听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就算你没有劫持萧少主,暮苍峰救魔尊的人是你不假吧?你将背上那剑交于我带回暮苍峰,我便可信你几分,饶你一命!” 安三平知道谷花音已有成见,此时无凭无据,再想让她相信自己难于登天。 他只得强自平静下来唤了一声:“灵斗。” 雾中的人愣了一愣。 安三平知道谷花音自小与付欢儿一起长大,对灵斗也存有印象。 灵斗即刻现身,雾也淡了一些。 他一出现便似乎有些不耐烦: “叫我做什么?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 不等安三平辩解,他却又自己说道: “我便是圣兽灵斗,你小时候在离魂谷,应该见过我吧?” 雾已渐渐散开,谷花音看着灵斗:“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天下太平,便一定要选择相信你眼前这个愣小子。他虽然看起来愚笨蠢钝惹人讨厌,但行事可靠,善良可信。” 安三平无语看了看灵斗,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他心里,是这么一个印象。 然而谷花音依然固执: “谁有起魂石你便帮着谁,以致是非都不分了吗?魔尊交给我带回去,我便信你!你跟暮苍峰做个交代,我们自会给你们机会慢慢说!” 话语之间,离魂刃已如离弦之箭飞了过来! 安三平一见连忙仰面躲过,弯腰时他一双眼却看见另一人邪魅微笑着的一张脸正叠在上空,对着自己! “青衣尊者?!” 安三平吓得一个激灵,脚下一力跃出很远,不料青衣尊者的身形也快似闪电雷鸣,纵身扑向他……的阳武剑? 电光火石间安三平立刻悟了过来: 青衣尊者一直没走,或许他早已觉察出魔尊的存在,只是尚且不确定;此时听谷花音如此一说,便当机立断,立刻出手了! 而方才谷花音一见面便说附近有他的朋友,是魔族,安三平以为她言下所指,是林小唐的气息,却没料到,原来是青衣尊者。 青衣尊者,他的目的,自然是嚣也! 那边灵斗已经看出不对,立刻一手挡住了谷花音。安三平慌忙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青衣尊者从来不是一个好打发的对手。 只见他一柄蛇剑飞出,定在安三平眼前,藐藐说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自然可以放心将他交给我带回去。若有犹豫,便是要对我族意图不轨,那我这蛇剑可也就不客气了!纵然你是出云峰弟子,安梵的后人,可两族之争,没有谦让,更何况关乎魔尊!我顶多不杀了你,可受了伤痛,也不会好过啊……” 安三平听他头头是道,心道:若我第一次见你,必定会被你骗过了。 他只好满心戒备,察言观色地说道: “还请前辈网开一面,有很多内情一时无法言说。现在魔尊之事不仅仅关乎魔族平安,更是三界之事。来日魔尊职位已有天卦,你又何必强求?当日魔尊不过是强留妖神一丝生机,便被压在塔中四百余年,可见行逆天之事,必遭反噬!还请鬼竹前辈你三思!” 安三平字字恳切,但此时的青衣尊者见曙光在望,如何肯放弃绝佳的机会? 见他脸上一瞬微笑,安三平即刻心神领会:此路不通! 蛇剑首先发难,安三平一己之念,一柄剑气化形将蛇剑挡了回去! 青衣尊者感受他随手一剑意之凶猛,便不输于自己全力以赴之时,也十分惊讶: “小小年纪如此修为?出云峰境界竟到这个地步了么!” 一边正在同灵斗过招的谷花音听到出云峰三字,也愣了一下,即刻便被灵斗寻到了破绽,封住了一处要穴,她马上口中怒斥道: “灵斗!你怎可助纣为虐!有负你圣兽之名!还不快放开我!” 灵斗仔细看看她摇头说道:“美则美矣,身手也不错,其实这脾性,还真不适合他。枉费他一世至尊,为你披肝沥胆。” 他看了看青衣尊者,越看越是不爽快,正要过去帮忙,只见山下乌泱泱地来了一群人。 四堂十三派都到了! 他们气势汹汹,威风凛凛,人人面上一股英雄气概,行步如风,让人不由得望之生畏。 为首的方纪子便大喝一声: “就是此人!今日不为民除害,我等枉为仙宗!” 正在万重剑影中的安三平心道一声不妙! 他不是怕自己被围攻。 此时谁为鱼肉,他人不知晓,自己心里却如明镜一般。 青衣尊者绝不会让无谓之人挡了自己的道,此时最危险的,正是不明就里的十七家众人。 当时他便分心暗暗着急:“你们这些宗主,一贯是隔岸观火、推倒油瓶不扶,全挂子的武艺,怎地此时却亲自上阵诛邪了?如今遇见了真正的魔族尊者,如何是好?” 方纪子一句话解了他心头疑惑: “众人听着,我们这三山四海平静了近二十年,就是这林小邪,自他一出现,不管他出现在哪儿,哪里便会是一阵腥风血雨!起魂石认他为主,定是因为他的邪术!今日必要不惜性命杀了他,才能为无辜枉死之人报仇,重还我等子孙后代平安盛世!” 说话之间,山道上气喘吁吁艰难爬上来的,还有眉山派十几名弟子,一看见在这山门之外的平台之上,已是针锋相对的态势,顿时停住了脚呆住了。 只见安三平一人持剑,旁边一高大青衫似笑非笑之人,持剑相望,眉目间看不出是敌是友,另有一美貌女子在对面怒目相向。 还有自山门一直排到自己面前的四堂十三派弟子,将这山道显得十分拥挤。“所以,他究竟是什么人,闯了什么滔天大祸?这是……一人要力战千人吗?” 童岩松吞咽了一下,明显地替他紧张起来。 “这,双拳难敌四手,除非他寻机逃跑,否则今天,群豪都在,他怕是凶多吉少啊!” 此时只听带头之人悲愤说道: “林小邪!你将明王台灭门,姑且可以说是救人!可你诛杀我四堂十三派弟子又是何故?暮苍峰救出魔尊之事更乃众目睽睽之下,你抵赖不了!昨夜你趁机灭了巨风山庄,更是惨绝人寰!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猝遇变故,安三平头脑最为清醒,此刻立即抓住问题最关键之处: 他有灵斗和林小唐,其余之人,他非但不能杀,还要替他们防着青衣尊者痛下杀手! 如此局面,该怎么收拾! 方纪子见他不答话,以为他自知理亏,便不失时机地振臂一呼:“誓杀妖邪!” 众人朗声高呼,声势昂扬:“诛杀妖邪!”诛杀妖邪! 趁着群情激奋,声音在山谷中回荡不息之时,安三平传声给灵斗和林小唐: “灵斗,你护好谷花音!林小唐,你寻机而动。不要随便出来与人打斗。相信我。” 青衣尊者歪着头看了看面前千人眯了眯眼睛: “原来,你们都是来杀这个小子的?” 方纪子问道:“阁下是谁?” “我就是魔界青衣尊者,你们说的那个杜凤泽,我杀的!” 话音一落,众人慌地退却一步,心中更加笃定林小邪便是魔界中人,灵斗也疑惑起来,怎地青衣尊者会如此包揽。 此时不期谷花音竟然一力冲破了穴道,如一只云雀般疾速跃去凌空去拔按三瓶背后的剑。 眼看阳武剑就在就在她眼前,青衣尊者出手如电! 安三平一直留意场中任何动静,他反应极快,众人都未看清,他便已双掌各自挡回了二人,不但谷花音跌了出去,青衣尊者也被震出很远。 不料,谷花音却似乎不能定住身形,直望崖边去了!这山门在盘山道上,旁边便是悬崖峭壁,虽只在半山,但她若落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安三平头脑中瞬时一片空白,只想着上前拉住她! 此时谷花音如疾风中蝴蝶一般,已被掌风胁迫到悬崖,灵斗一出灵力,也只拉住了她的裙边,将那裙摆扯下一道!人眼看就要落下! 千钧一发间,众人只见灵斗背后的林小邪影子一闪,人已出现在悬崖外半空之中,一掌又将谷花音稳稳推了回来! 他自己却顿了一下掉落下去! 众人哗然! 纷纷奔到崖边,探头去看,却连一只鸟儿也没看见。 方纪子一张精瘦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就……死了?” 他转身吩咐:“去山下看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于是一部分弟子穿过眉山派,急忙下山去探看情况。 童岩松也一时无法缓过神来,向左右说道: “这不可能吧!他是名震天下的林小邪,他就这么死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鹰击长空之声摄人心魄,穿过眼前如烟如雾的云彩,众人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自云彩中穿梭而来! 待众人定睛一看,更是大吃了一惊: 正是方才掉下悬崖的林小邪! 他骑着一只罕见的金嘴大雕,自绮丽朝霞中乘风而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力战群雄(二) 巨风山庄山门前,万石丛中,红松雾霭。此时人头攒动,胜似一年一度的聚义盛会。 四堂十三派的宗主们,原本也是指望巨风山庄出头料理了林小邪这个心头大患,岂料才回到家就收到消息说杜凤泽死于林小邪之手。 众人一听之下,惊得连一口粥都没心思喝下去,满脸冷汗地看着面前刚从暮苍峰行完束发礼、意气焕发回到膝下的儿子们,一瞬间将父母心肠包融进了匡扶正道之心,顿感天下大义匹夫有责,于是几家匆忙统一行动,给暮苍峰发了个求告,知道风起斯最是雷厉风行,必不会落后与他们,便约好直往巨风山庄而来。 他们却不料风起斯早已离开暮苍峰,并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且现在也没有赶到,倒是冤家路窄直接对上了林小邪。 此时谷花音被一掌推回落地,虽摔了一下,却并不感到疼痛,很是惊疑,她定了定神才明白过来,自己偷袭不成差点坠崖,反被那林小邪救了! 不仅出手相救,甚至刚才推自己回来的时候,还尽力保自己不被摔伤…… 此时清晨,本来应是最为清醒的时候,但在这天阔云高中,谷花音犯起了糊涂: “他似乎不是众人口中那般狠辣狷狂……” 她见众人纷纷奔向崖边张望,赶紧站起身来,心中突忽不定,那一瞬间她竟也有些希望林小邪不要真的死了。 直到那一声呼啸之声,众人皆仰首,看那不可思议的少年被一巨大鹰隼背了回来,在清晨朝霞中周身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他竟然没死!” “那是什么!他的坐骑吗?好大的神鹰啊!” 各家弟子虽气恨他猖狂极恶,但此时风姿又打心底羡慕不已,心想那样的气魄风采,若换了自己会是怎样。 那心跳眼热中自然也参杂了诸如此类: “果然是故弄玄虚,哼!” “愣着干什么!剑气!” 一声令下,众人举剑向空对准了他座下金嘴大雕,剑气敛聚如芒窜出,令四下起了一阵狂风,狂风中众志成城,有人祭出法宝结界意图挡住灵斗和青衣尊者,有人施放出暗器随着剑意一同攻向安三平! 一片霞光中,那金雕也左闪右避十分灵活,他背上的安三平自掌中化出起魂石的金光结界挡在金雕面前,如盾牌一般将剑气冲散滑向身后去了。 众人正欲一鼓作气,却没料到自己的结界根本无法挡住青衣尊者和灵斗。 灵斗自不必说,只是迅速飞身而过,封住众人一处要穴,让他们立刻没了抵抗之力; 青衣尊者却没这么客气,觉得他的事没办完,便来了这一堆聒噪的修士没完没了,十分碍眼。 “不如,我帮你扫除了吧!” 他慵懒说道,即刻便出了凌厉蛇剑! 谷花音原本立在一旁,不清楚青衣尊者是何做派,便没有动手,此时见况不妙,即刻飞身上去阻止他。 离魂刃对上了蛇剑,谷花音咬着牙深觉不敌,那剑鸣之声如此之近,嚣张轰鸣得让自己头昏脑涨,耳朵里似乎震出血来,心中五气也是涌动不安,当下十分慌张。 但她们离魂谷一族做事,一向不是先看能不能做到才决定要不要去做的! 青衣尊者丝毫不怜香惜玉,只隔空于那蛇剑上增加了些内力,只见谷花音嘴唇已是咬得发白,竭尽全力死死拦着那蛇剑,身后被灵斗点住要穴的人也睁大了惊恐的眼睛,深怕谷花音拦不住那柄剑,自己头颅分家! 此时灵斗已到这千余人的阵尾,这千余人经了灵斗,还能动弹的,只剩下不到三成! 待灵斗完事翘首,发现青衣尊者竟然趁人之危,要杀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时,深觉他无耻至极,恨得腾空一掌冲了过来! 然而他低估了青衣尊者无耻的程度。 青衣见他迎面一掌破风而来,力量惊人,并不打算与之相抗,只稍稍将蛇剑上移一些,引得身陷呼啸剑气中、听不见外界声音的谷花音,也尽量将身躯向上引了一引。 灵斗意识到,青衣这是要用谷花音挡下这一掌! 他那一掌根本撤不回来! 谷花音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腹背受敌! 如此千钧一发之时,场面混乱之中,众人只见那林小邪不知何时已闪到了千人阵前,一手夺下了杀气凛然的蛇剑,一手揽住谷花音就地掠了过去! 他们只在眨了一下眼睛之后,见到了面前大雕幻化出的褴褛少年,以及上了悬崖、夺了蛇剑、救了美人一气呵成的林小邪! 便是阵中还有能动的人,也看着他那张平静无比的脸,不禁背上寒意顿起,一时不敢再有所动作,只静静地看着他,只打算必要之时,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安三平低头问表情痛苦的谷花音: “你没事吧?” 他声音冷淡,但眼神掩藏不住一分炽热的关心。 见谷花音脸色很差,便不顾她反抗,一手抵在她肺俞穴上,与她渡些灵力再说。 一手做着这件事,另一手却将蛇剑敛锋于袖中,牢牢攥住:“前辈,高抬贵手!” 青衣尊者已知他是强敌,英雄惜英雄,更何况他与这美少年也算颇有渊源,便挥挥衣袖好整以暇,软声应道: “我看出来了,今日他们铁了心想要杀你,可我却没看出,你~想干什么!” 安三平看看这不大的石台上乌泱泱的人群中,没有见到司考齐阑等少年弟子,有些失落也很安慰,他们没有来,自己虽不得见,但此时正如他们所说,自己所到之处皆起烽烟,还是不来的好。 他听了青衣尊者的问话,言简意赅平静对答道: “我想要求前辈,放过他们。” 青衣尊者一听,不可置信地脱口叹道: “为什么?!” 台阶下还能说话的铁剑堂堂主苏让,也跟着疑惑地问道: “是啊,为什么?!” 话一说出口,才觉得自己不妥,连忙改了口气: “你……你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告诉你,用不上了,今日拼了老命也要跟你做个了断!” 狠话放得十分利索,但底气明显不足。 安三平自谷花音背上撤了掌力,抬起头看着苏让他们缓缓说道: “你们今日若真是要如此拼命,也只能是将自己白白做了了断。我林小平要走随时能走,你们谁能拦得住?若暮苍峰出云峰都在,你们或可有几分胜算,至于这一次,还是算了吧!” 安三平说这番话时,心中可怜他们对这世界的力量知之甚少,坐井观天,故步自封、争权夺利自以为是,这才是他们没有没能将自家发扬光大的原因根本。 他说出口的这一番真心话却真的震慑住了所有人。 童岩松等十几个少年因站的远,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倒不曾受波及。 这时远远所见所闻已是令他们叹为观止,啧啧称奇: 且不说林小邪他自己有多高深,单只凭刚才那银发蓝眸的美少年使了一阵无法看清的掌法,便已经掠过一遍,将千人阵扫了个七七八八,实在高明恐怖! 还有他那坐骑,也实属世所罕见,能助主人灵活避祸,还能化身少年郎,且虽然衣衫褴褛,但可见面部清秀,笑意吟吟,很是难得。 再说那青衣尊者,实力该是与那银发少年不相上下,似乎更为冷血无情,更为可怕! 而这林小邪,究竟有什么通天本领,竟能让这三人在麾下听命?! 众人此时想法,其实与童岩松也相差无几。 “这样的人,若是圣人,乃我等之幸;可偏偏,为什么他是大奸大恶之辈,如今既打不过,还要受他言语侮辱,今后吾辈惶惶不可终日,太平盛世即将一去不返!祸及子孙如何是好!” 为首几人当时便失魂落魄,绝望之情渐渐在脸上显露出来。 一片寂静的山门前,气氛再次诡异起来。 青衣尊者扔了个蜜饯入口,打破这寂静笑道:“实在无趣,来点有趣的吧!” 安三平攥得紧紧的蛇剑竟然一瞬间回到了青衣尊者手中! “我龙须所化,怎会为你所召呢?哼……你叫什么……林小邪?嗯,这个名字我更喜欢。现在改到你我二人表演的时候了!将比你背上的剑交于我,带回魔界,否则……” 他话未说完,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亮地掷了过来:“否则,你便如何呀?” 安三平听那声音耳熟,随着惊讶的众人一同循声看去,见是红衣宽袍眉眼藏在赤金面具背后的青年男子,正自凌空而下如一朵火红莲花。 “赤衣尊者!”安三平脱口叫出了他的尊号。 一定是付红莲发了讯息告诉她哥哥,魔尊已经救出,起魂石也已现世之事。 所以赤衣尊者急匆匆赶来找他。 这是好事,赤衣尊者同付红莲一样,对魔尊如同大哥一般爱重尊敬,绝不会让青衣尊者钻了空子! 青衣尊者在他面前,也不会轻易造次。 倒是免了自己一场危险的打斗。 此时安三平只见赤衣尊者再三打量自己几番,用扇子指着他,不可置信地问青衣尊者道: “他……不会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林小邪?”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番新别离恨旧 断崖树边,山雾沉沉。 赫然出现的赤衣尊者当众问出这个问题,也让所有人觉得奇怪,苏让横剑在前,硬着头皮问道: “怎……怎么,他难道不是你们魔界之人?” 赤衣尊者揣着衣袖晃着步子,将安三平看了又看: “哎!你是吗?” 青衣尊者不知怎地勾起一抹微笑: “被天下人厌恶的,只怕都要算到我魔界头上;所有的坏事,自然也归入我魔界所为,你们当我魔界是什么地方?!“ 他一声呵斥,冷眼看着面前惊恐万状的众人,安三平也跟着紧张起来,怕他冷不丁地就怒了。 不料随后青衣尊者扑哧一笑,像是在对赤衣尊者说: “不过这个小子不一般,我看他修为功法远在我之上,是本尊平生所见修士之中,修为最高的一个!不过小子!看起来你处境不佳啊,凡人善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若想来魔界,今日真是一个好机会!” 赤衣尊者点点头表示赞成: “嗯。长得也不错!风情万种的……那就~走吧!” 安三平头一回听见有人称赞自己的相貌用“风情万种”这个词,怔怔地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叹,果然绛雪公主说得对,赤衣尊者太不讲究学问了。 灵斗和林小唐都没有动,安三平再次挡住谷花音一招,将她亮出的离魂刃以手指擦拭干净,轻轻推回去低声说道: “回去吧!不要闹了。来日或许不太平,你去出云峰,你若跟常月说,让你长留他身旁,他一定不会拒绝的,那个承诺我已逼他当众许下,莫让旁的姑娘占了先机。” 谷花音惊讶地睁大眼睛把脸红了一红。 当日安三平为保全她的名声,自己比武后没将谷花音这个名字提出来,幸亏放眼望去,能上得了出云峰的女修寥寥无几。 谷花音自上了出云峰看望付红莲,见到仙姿惊绝的常月,本就有些心事,现下恰巧被安三平说中,当下又气又羞瞪了他一眼,轻声骂道: “多管闲事!我今日得不到想要的消息,绝不放手!” 安三平知道她执着,看来说不通,但至少经过这一次,她不会贸然想取自己性命了。 此时旁人才恍然大悟: “怎么?这林小邪不是魔族中人?” “看样子,魔族中人都对他是望尘莫及吧,能坏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 这些零碎言语,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安三平并不恼怒,他牢牢记得自己此行为何,其他的,皆视若轻尘。 他转过身来向众人施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道: “近日为我,扰了各位安宁,是晚辈之过。可凡事不能看表面,这一点相信各位前辈比我清楚! 比如,当年的离魂谷大火灭族,到现在不知真相,大火之前朱炎兽的踪迹明明被人发现,为何无人禀报;再比如,明王台的身份可曾有人怀疑过;又或者杜凤泽,他的弟子们既然有活口留下,能通风报信,此刻为何不前来指证?我若说,杜凤泽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离魂谷便是被他和明王联手消灭,你们可会相信?” 各家面面相觑,听见离魂谷这一段往事,心虚不已,跟着又听说可能是杜凤泽的阴谋,以为找到破绽: “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行!若信了你,他日死的就可能是我们!” 谷花音听到离魂谷前事,煞白了一张脸。 安三平知道他们心中所顾虑,就算他们此时相信自己,嘴上也必定不可能承认,口是心非乃是人之常情,安三平懒得去同他们较真。 他顺手布下一个金光结界,将众人隔在阵外,唯有谷花音还在其中,有些事情安三平并不想瞒着她。 赤衣尊者笑嘻嘻地打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摇着: “如此说来,对付他们你根本不用帮手,轻而易举,怎地眉目间如此惆怅?心事重重啊!” 青衣尊者接话说道: “杀人不难,难的是面前这位众矢之的,不想杀人,又想全身而退。结界已设,名人不说暗话,你究竟是谁?” 谷花音立刻抬起头来,听他的回答。 林小平依旧模棱两可: “我与魔界确实缘分颇深,但现在还不到时候,望鬼竹前辈、赤川前辈见谅,他日一切必定大白于天下。两位只要明白,在下对魔界并无不轨之心便罢了。” 赤衣尊者听见“赤川”这个名字,同样非常震惊。 青衣尊者见状笑了笑: “在这小子身上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有些异常之处,见怪不怪吧!既然赤衣尊者也来了,你可以放心将那把剑交于我们了吧?” 安三平依旧摇了摇头:“晚辈可以同去魔界,魔尊嚣也,我要将他亲自护送到绛雪公主面前交了差,才算是了却心头一桩心事!” 二人听了,不约而同用十分惊讶的眼神看着他,静默了一会儿,赤衣尊者方才说道: “你既然连我们的名字,这么隐晦的消息都知道,又怎会不知,魔界公主绛雪,在一个月前,便已经羽化了!” 此话一处,如同晴天霹雳,让安三平愣在了当场! “死了?她死了?” 怎么可能? 她是看起来那么有办法的一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个人,她怎么可能在还没有达成心愿之前,便甘心死了? 那一定不是绛雪! 安三平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直到赤川把手放到他眼前,而灵斗过来警惕阻止时,安三平才急促地问道: “此话当真?绛雪公主,死了?” 赤衣尊者很是奇怪: “啧啧!骗你干嘛!我们魔界只有她一位公主,这种消息谁敢胡编乱造!” 安三平心中慌乱极了,依旧不肯相信: “她怎么死的?” 谷花音在一旁看着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认定那魔界公主便是他的心上人,如此一来,便可说得通,为何他迎难而上只身犯险去救魔尊,而他自己却不是魔族的原因。 青衣、赤衣见他的神情,也都猜得如谷花音一般,认定绛雪公主定是他的心上人。 青衣尊者嗤笑一声,随即慢悠悠回答了他的问题。 原来早在一个月前,绛雪便因蚀骨兽灭绝,断了唯一的救命之药蚀骨兽血,缠绵病榻毒发身亡。 “只是如此?”安三平难以置信。 “不然呢!”赤衣尊者觉得安三平很是可疑。 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令安三平只觉心中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猛地松懈下来,至于手脚都变得无力了。 他慢慢蹲下身坐在石阶之上,脑中眼前皆是一片茫然:这可如何是好? 林小唐不明白他为何惊慌,灵斗就更加不明白了。 他冷冷一句: “兵不血刃。这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消息么?” 安三平瞬间被他点醒: “是啊,本来对所有人威胁最大的,便是绛雪公主和杜凤泽二人,现如今这两人俱已身亡,那这天下,岂不是已经没有了威胁?” 只要将魔尊交给他们带回,自己便一身轻松了! 接下来,只须让妖神归位就是了。 他看着眼前生龙活虎的四堂十三派众人,一脸新鲜好奇的少年童岩松,目光收回来再看,谷花音、林小唐眉眼如初……这就,结束了吗? 他自众人注目之下,慢慢站起身来,解下身后的阳武剑双手捧起说道: “魔尊嚣也,他便被我封印在这把剑当中,现在我就把他交给二位,烦请看在这份赤诚情意上,魔界内部再有任何权势纷争,莫要再轻易牵扯凡间修士草菅人命,惑乱天道。” 说是交给“二位”,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宝剑递给了赤衣尊者,并且提醒了一句: “事关重大,万望赤衣尊者小心对待。” 赤衣尊者接过宝剑,看着他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真的不随我们去魔界?你做了这件大事他们岂能容忍,这天下之大恐怕再无你容身之处啊。” 安三平想到了他的朱圆庭,苦笑了一番: “心中尚有牵挂,改日魔界天明之时,我再去叨扰。” 青衣尊者“嗯”了一声,跟着说道: “混不下去了,记得来拜访我。” 安三平没有回答,他默默打开结界,看着青赤二人一起离去,心中想着: “不知道嚣也此去,是福是祸。” 林小唐笑嘻嘻地招呼他道: “不要理他们了,你指个路,我带你回家吧!” 灵斗转脸默默注视安三平。 安三平举目看着满川烟草,依依愁悴道: “何处是家?” 谷花音听他这一句,面上一沉,便多看了怅惘的安三平一眼。 只见他站直身来拍了拍手,吓得对面的人们一阵紧张,只听嚓嚓兵刃之声。 安三平却只是微微欠身,像是告别一般。 场面骚动一番又静下来,只见安三平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谷花音,跟灵斗二人淡淡说道: “走吧!” 瞬间三人便如惊鸿一般窜向了远空,不过一眨眼功夫便模糊在视线之外了! 有一人还要作势去追,被旁边一人拉下说道: “行了行了!装腔作势也有个度,他那个速度谁也追不上!” 其实心下也很是轻松,原以为今天必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血战,不料这林小邪真的很是邪门,明明能杀他们,却愣是要千方百计地放过机会,甚至要求魔族之人手下留情,很是蹊跷。 可他们并不想领这个情。 苏让唉声叹气道: “唉……惭愧,我们这么弱,他都不稀罕杀我们……” 方纪子活动着因被点穴麻痹僵硬的手臂,冷面说道: “无论如何,他都是救走魔尊的罪魁祸首,是罪人!今天我们全都看见了!毋庸置疑!” 谷花音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过去,阴霾着脸字字铿锵问道: “方才他说的,离魂谷大火,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纪子面色变了一变,立刻大声说道: “你这小姑娘,跟长辈说话不知道恭敬一些吗?!” 苏让一见,红着脸拦住气愤的方纪子: “行了行了,姑娘,方才你也听见了,林小邪说了,那是杜凤泽和练百堂搞的鬼,我们又怎会知晓?方阁主,我们累了一天一夜也未能成事,我看呐,回去稍作休整,等联系上了暮苍峰,再作打算吧!” 方纪子仍然愤怒不已: “小子,且让他嚣张一时,迟早有一天,我定要杀了他,为我弟子报仇!” 众人都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发这么大无谓的火气,纷纷劝慰附和: “是是是,邪不胜正!他不可能没有弱点,好戏在后头!” 谷花音看着安三平留的方向地远天阔,再看看方纪子他们,心中尽是疑惑不解。 第167章 残局终弈 安三平掠过几重山峰,知道后面无人追赶,略略放松了些。 仔细看看,见脚下有一处坡地菁菁绿草,看着舒心,便在风急声中旋身踩落,停了下来。 灵斗也自他怀中跳落去那一处草溪畔喝一口水。 泉水清冽冰凉,他与林小唐都忍不住叹了一声。 灵斗一回头,看见安三平坐在草溪旁,白皙的脸迎着闪烁水光,惆怅襟怀。 灵斗以为他下来是要理一理头绪,不期竟看见这个一直冷静坚定的少年,抱头靠在膝盖上滴下泪来,无声无息,如寻常一片叶子悬下朝露。 灵斗饶是铁石心肠冷心冷面,此时也不免在心中替他嗟叹一番—— 这个佯装成熟的十七岁少年,短短时间,从师兄庇护下的懵懂药童,变成离魂谷世尊,其间种种惨痛经历,便是一个阅世已久的修士也很难做到无动于衷,好容易千帆过尽江湖太平,他却不得不去面对痛失所爱、满目疮痍。 如今即使把握住了千载难逢的机缘,让他回到这千回境中,漠视所有情感,只为速战速决,拯救心中在意的人,可偏偏命运多舛,他们已全然忘记了安三平这个人。 出云峰以不涉世为名,没有来趟这一趟浑水,但同时也不曾出面为他说话。 暮苍峰更是将他看作魔族中人,若不是风起斯本人冷静非常,肯听自己一言,萧子衿又十分幸运地被他们救下,只怕今日不会如此轻松地脱身。 谷花音对他的态度,警惕敌对,也只比仇人好那么一点点罢了。彼时站在安三平面前时,安三平心中定是十分难过的。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好一个咫尺天涯。 至于他当时去魔界拼命寻找蚀骨兽血、想要解救的十七派宗主们,现下恨不得撕了林小邪的肉来吃,这才是最邪门一件事情。 当时对峙之时,灵斗见安三平头脑清楚,心思缜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以为他对众人看法全然不以为意,还忍不住心底赞叹一番… 谁知,一切平息下来,他终于忍不住自己委屈了。 灵斗想到这里,转回头去,打算假装看不见,让安三平好好发泄心里的情绪。 不料刚回过头来,就见到林小唐精光着结实的上身,底下只穿一条亵裤,站在他刚刚喝水的地方洗起澡来,那一身泥泞的衣服也扔在了清水之中。 灵斗看着林小唐龇牙咧嘴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便好像堵住一口气出不来似的,十分憋闷。 他看着终于洗得白净的林小唐走上岸,抖了抖身体,皮肤上的水珠便全部滚落下来;又将衣服摊开在一块裸露的石头上,口中“呼”地喷出一把火来,舔在石头底面,将衣服如盖炉熨一般,瞬时蒸干理平,这才哼着散漫的曲儿穿上了,就势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自始至终,他看都没看哭泣的安三平一眼。 灵斗的猫眼看看躺在草地上的林小唐,无不奚落地说: “现如今你跟着他,同样是头无片瓦遮身,天涯为客四海为家,你不心慌吗?” 林小唐微微眯着眼瞅瞅灵斗,哼笑一声扯过一根茅草心叼在口中: “心慌?小爷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没尝过什么叫心慌呢!这两天我琢磨透了!若是胆小,我也没有遇见他的缘分!既然这么有缘看得顺眼,干脆就做一辈子的兄弟!今后他去哪里我去哪里,他要做什么我便帮着他做什么!” 灵斗似乎不信: “竟然如此义气?这不像是一个刚认识的朋友会说的话。佩服!” 林小唐停住了咬草心的动作,慢慢说道: “刚认识又如何?你莫要摆出前辈的架子来质疑我,以为我不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你还在暮苍峰做一只宠物呢!不过是昨天上午才结交的,难道不算刚认识?” 灵斗的蓝眸深了一瞬,倏地化形出来,昂然立在林小唐身边低头问他: “若有一天,他要你死,你还会相信他吗?” 林小唐听说,愣了一愣。 只愣这一下,灵斗便冷笑起来。 林小唐见状,呸地吐掉口中草签,抓起一块鹅卵石在手,一个鲤鱼打挺,扬起手亮出大石头,恶狠狠地举着说道: “怎么,你这个宠物猫,你一上来就对小爷臭头臭脑,我何时得罪你了?也罢,大老爷们儿不爱讲道理他也算是有个性,嫌弃我碍了你的眼,那就废话少说,我们打一架,谁输了谁做小弟!” 灵斗不屑地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正看见止住眼泪看着他们俩的安三平惊讶的眼神,于是换了一句: “…给我抓鱼。我饿了。没有切磋的心情。” 林小唐看了看满腹心事的安三平,悻悻地扔掉了手中的石块,撸了撸袖子站到水里,来回看了一看,没好气地说道: “鱼还是别想了!这里的水这么清浅,水面这么平静,底下都是石头,看得清清楚楚,找只虾还行,鱼是不会有的!” 安三平听他这么说,也凝视水面片刻,果然不见有鱼的样子,很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原因?” 随即他又自问自答道: “是了,水至清则无鱼。看得这么清楚……” 他想到这里心下一动:“…不对!” 另外两人急忙紧张问道:“怎么了?” 安三平自己也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十分慌张: “我以为来到千回境,我便占尽先机,但其实,有人一直比我更清楚这一切!” 日光照耀在水面,安三平顿时觉得那光芒刺眼起来。 灵斗瞬间便明白了。 杜凤泽死了,公主死了。 表面看起来,罪魁祸首都已不见了,一切都该归于平静。 可杜凤泽背后之人,是来自天外天,安三平自始至终,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 安三平蹲下来掬起一捧水洗了一把脸,看着水中摇晃不定的影子,说道: “一切还没有结束!” 刚才他还心存侥幸,认为风起斯与楚问心、萧子衿他们三人可能是因为要歇脚,错过了谷花音。 现在一想,风起斯是一个城府万钧、雷霆手段的人,他不可能一丝痕迹都不露的消失了。 想到这里,安三平急于求证,坐立不安起来,他说道: “去找风起斯!” 于是三人如临大敌,分头去了宣正堂、出云峰、暮苍峰以及离魂谷去打探风起斯在不在。得到的答案均是“未曾见过。” 同时宣正堂中因丢了大小姐,已经十分焦急慌张。 在空空如也的明王台聚头之时,安三平的心也空了。 他不禁苦笑一番,深觉自己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中不得翻身: 兜兜转转,他竟只是来这里下一盘残棋。 他现在所面对的问题,与他上一个太平盛世遗留下的问题,分明就是同一个。 杜凤泽背后之人! 安三平想到这里,瞬间就觉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就在刚才,他还满心以为自己做到了一切! 现在的他更是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那个人还在,他已经在行动。很有可能,便与风起斯等三人的失踪有关! 可是江湖茫茫,他毫无头绪,该如何去寻?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安三平眼角一线! 他发现瀑布旁边的涯石上隐隐坐了一个人。 灵斗与林小唐此时也发现了。 安三平轻轻提醒道:“此人不简单!大家小心!” 林小唐回答道:“定是刚才我们说话太入神了!竟没发现这里还有人钓鱼。” 灵斗立刻嗤之以鼻:“你家钓鱼都是在瀑布旁边钓的吗?至今耳朵没坏?有鱼?” 安三平定了定神,告诉自己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他示意灵斗他二人原地不要动,已备万变,或有不时之需。 自己看着那蓑翁身影,慢慢走了过去。 直到瀑布声在面前震耳欲聋,安三平才停下了脚步,在心底暗暗惊讶了一番。 那人是个高瘦,也是高手。 他并不是坐在巨石之上,而是悬空坐在一云雾气之上!他道骨仙风衣着简单爽利,只是这样的修为,还戴了渔翁帽子,安三平不相信他仅仅是为了遮住那一点水汽吗? 他手里的钓鱼竿并无异样,鱼线很长,看不清有没有诱饵。 但放在他身边的篓子,安三平却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分明是几尾肥美的鲤鱼,翕动着鱼鳃,像是在做最后的呼救。 他见蓑翁专心致志,一副并不打算理睬自己的样子,安三平正准备施个礼便回头离去之时,只听蓑翁哈哈一笑:“又有鱼上钩了!” 安三平定睛一看,这才震惊了! 原来他那鱼线诱饵尽头,便是在那面瀑布当中! 此时蓑翁自瀑布中拖出一条鲜红的大鲤鱼来! 他一边将鱼放进笼子一边自言自语: “鲤鱼跃龙门,跃过去天下大安,可若跃不过去…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哪!” 安三平再一次傻愣住了,喃喃问道:”瀑布里怎么可能会有鱼!” 蓑翁这次似乎听进去了,哈哈大笑道: “入我梦来一笑逢罢了!” 他稍稍转过身,让安三平看清了他的衣着,那蓝袍如此眼熟! 他惊弓一瞬心底一沉! 那是暮苍峰的装扮!那是风起斯的衣服! 第一百六十八章 疑是故人来 安三平心中无限事,看见这一幕立刻醒了神,全神戒备起来。 “不知阁下何方高人,我等小辈若有所打扰冒犯了还请谅解!” 那蓑翁摘下斗笠拍了拍,似乎是深深地感叹了一声,才站起来转过身,背着手满脸笑容地看着安三平。 安三平见他年纪仿佛刚过半百,精神奕奕,衣着发束一丝不苟,浓眉长面,眼睛炯炯有神,此时上下打量着自己,仿佛能把自己一切都看透,令他心底不安。 那人又笑着点点头,仿佛是在赞许。 安三平见他面相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若放在从前他必定以礼待之;可自从他见过杜凤泽其人,已经深深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那时初见,杜凤泽何尝不是慈眉善目,常把慈悲挂嘴上的一个人。 那人已经看出他很有戒心,哈哈一笑化出一柄拂尘在手,悠悠说道: “原来以为能征服九幽大阵的,只有魔尊嚣也和妖神那样的杀气震天的人物,不料你却与众不同,看起来真是温淳明亮,令人心悦啊。好!” 安三平听他说出“九幽大阵”来,心中大吃了一惊,再三将他细细看了一遍问道: “你是谁?” 他心里七上八下,很怕此人便是那双黑手,如果是那样,风起斯与楚问心恐怕凶多吉少; 可他若真的是,终于,这局面不再是敌人在暗我在明了!一切也会豁然开朗。 一旁滔滔不绝的瀑布似乎从天而降,重重砸入深不见底的崖下,半幅打在安三平身边的巨石上,溅出飞花无数,也乱了他的心绪。 那人看了看远处的灵斗和林小唐,意有所指地感叹道: “转眼已是薄暮时,天快要黑了,可天黑之后将会有新的黎明。后生,你喜欢清晨还是夜晚?”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安三平觉得他行事说话故弄玄虚,很像那个欲擒故纵的绛雪公主,令自己很不舒服。他便冷面转身作势要走,他觉得若此人深有来意,必定会拦住他。 果不其然那人自我解嘲似的,笑了两声放大了声音说道: “你不认识我不要紧,不如问问灵斗,他一定还记得我。” 安三平一听站住了。 灵斗已经听见,此时不等他说,已经到了眼前,疑惑地看着那蓝袍之人。 那人微笑不改,胸有成竹地挥了挥拂尘。 一阵风过,灵斗皱了皱鼻子,又皱了皱眉头。 许久,才有些迟疑地问道:“阁下可是四百多年前,暮苍峰之主?” 安三平大惊失色的去看那中年人,脱口问道: “明清道人?” 那人竟然笑着点了点头。 灵斗显然也没有想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道人,像是在努力回忆: “那时我还不能化为人身,对你的记忆并不深刻,不过这气味和动作……我应该不会记错。只是,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自证身份?” 道人点了点头:“嗯……其实倒也不必自证身份,只不过我那未曾谋面的徒儿失了约,怕你们为他担心,特地请我前来告知一声,为了救治众人和那离魂谷少主。他去了萍梦台,魔界之事他已知晓,待他归来自会替你正名,望你善自珍重。” 他说完此番话,便从容看着安三平,等着他有所反应。 “你素未谋面的徒儿?”安三平在心里迅速想了一想: “莫非……就是风起斯吗?” 道人依旧点点头:“正是。” 安三平着急问道:“这么说,宣正堂的大小姐、楚问心也随着他一起去了那个地方?那是何处?” 安三平依旧保持戒心,毕竟此关键时他突然出现,实在太令人生疑了。 “那是贫道修行之所,也在你们所说的天外天的一个角落。好了,该说的已经说了,这就告辞了。” 眼前这人说话的声音,安三平觉得是有些耳熟,仔细一想,原来在离魂谷那夜,他突然学会玄宗剑法七十二式的时候听过他念口诀,只不过那时脑海中的声音似乎年轻激昂许多。 而眼前这位,颇有仙人的矜持风度,说话的速度都是不紧不慢的。 安三平忧心楚问心,自然问道:“不知,他们何时能归?” 明清道人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那徒儿竟是个急性子,他想要速速得到蚀骨兽解药,于那灵净之处搜寻药方去了,估摸着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半个月?” 安三平算了一下,刚好能赶上众人的毒发时间。 然而他此时最想问的是,他认不认识杜凤泽此人。他正欲开口,只听明清笑眯眯说道: “你打算,就在这儿聊下去?此处并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安三平灵机一动,想起一件常月同他说的往事来,便说: “我有一问,若您回答对了,我便相信你。” 道人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只听安三平问道:“四百多年前,有一六尾狐住在暮苍峰下,你可知她是何人?” 道人听了,收起一贯的笑容,昂首看了看幽幽暮色,长叹一声:“竟是这个。她不是六尾,而是九尾,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叫赤莲,后来……”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后来听说她改了名字,叫做付红莲。” 林小唐灵斗不约而同地盯着安三平,只见他这才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深深作了一揖: “果然是明清道人,晚辈安三平,见过上神!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既然如此,晚辈也有不情之请,不知晚辈是否可以同去萍梦台一叙?” 他此时很是欣喜,立山道人曾经凭着神机妙算,早早占尽先机布好一切,助他们安世。 这一次,立山道人虽不得见,却让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立山道人的师父、第一任世尊:明清道人! 当真是雪中送炭,让他在这进退维谷的关键时期找到了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明清道人见他提出要同去萍梦台的要求,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说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曾以一己之力维护天下苍生,深得人心,灵斗的身份自不必说,想来今后老朽见了也要郑重其事,既然各有仙缘,想必让你们提前去看看,倒也无妨。” 安三平与灵斗倒没什么,唯有林小唐猛然以凡人之身变了妖怪,又听说马上可去仙界一观,眉笑眼开欢喜若狂的,立刻便催促: “上神,天黑风冷,那便不耽误了!快快走吧!” 明清道人看着他也觉得有趣:“哦?好好!趁着天黑,你们且闭上眼睛。” 三人依言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只听耳边几声鸟鸣之声,明清道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睁开眼睛吧!” 三人睁开眼睛一看,眼前风景令他们都不由得心惊一番怔住了。 这里仿佛清晨时光。 天低四野,乔木依前,松琴相依,流云迂回,花树低眉向曲水,极目之处的天边,有一蓝光荧圈不知何物,很是神秘。 一切都异常完美。远远超过曾经他们脑中关于仙境的想象。 这里便是世人向往的仙境了。 安三平等目瞪口呆地转着圈看了又看,明清道人早已料到会如此,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发问: “这里就是天外天吗?” “看起来跟凡间很像,但是又感觉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那荧蓝色大球是什么?” “明清道人,你在这里领的什么神职?还有其他仙人也在这里吗?”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真的吗?” “平常就你一个人在这里?你吃饭吗?” 这些问题,自然都出自同一人之口。 安三平忙着赞叹,灵斗忙着观察,唯有林小唐的嘴巴不肯闲着。 明清道人还没来得及一一解答,安三平便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风道长他们现在何处?” 明清道人知道安三平的心思,便拍拍那颗花树,之间树干中立刻闪出一个仙童来,那仙童十分精灵,一现身便答道: “师尊回来了,方才见不便打扰没有现身,此刻弟子便去告诉风道长他们,还请稍等片刻,不如,先喝杯芳时的香茶?” 林小唐乍一见花树变出一个人来,还是个面目清雪可爱的小童子,便十分兴奋:“香茶,是你树上的花儿做的吗?要得要得!” 安三平知道他林小唐不拘小节厚脸皮,劝了也是无用,只好笑一笑罢了。 倒是灵斗将那鼻子嗅了又嗅,没有说话。 反而明清道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关切问道: “灵斗,可否觉得不妥?” 不等他回答,明清道人便自己笑道: “那时贫道在暮苍峰,只以为你是个通灵的圣兽,起魂石的灵魄罢了,不想前一阵子才得知,原来你竟是尊神化身,这归位之路竟然一波三折,实在令老朽唏嘘不已,自问与你也是有缘,只希望这一次,可助你平顺。” 灵斗毫无表情不以为然,安三平听了,很是赞成,有些愧疚地说道: “千回境中,已升上神的立山道人不受影响,妖神却要因为我,重新走一遍归位之路,晚辈深深自责,愿不惜一切代价做到此事。还请明清上神指教一二。” 明清道人听说,连连点头:“你倒也不必太过挂心,此事不难。” 于是几人就地坐下,安三平一边喝着花香四溢的香茗,一边赏着无边美景,一边听明清道人笑谈中给他一个贴心明白的解释。 即使那背后黑手不知是谁,但他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如今他们三人在凡间待着,并不安全;倒不如在妖神归位之前,逗留天外天,那人怕身份暴露,必不敢随意到这里来谋事; 而妖神归位一事,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绛雪公主的化龙鼎应还在魔界,只要拿到化龙鼎,妖神便可归位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情难枕岁月眠 仙山杳杳空云海,没有亭台楼阁,然而山海云树自成一隅,像是天然的住所一般令人安心。 安三平坐在这春暖花开的仙境中,面对的又都是值得信赖之人,他便放松了许多,不知不觉饮了许多茶水下肚,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千回境半个月,竟好似半年一般,唯有此时我才得了轻松片刻。” 安三平喜不自胜的原因,不仅仅是多了一个绝对信任的盟友,更在于,他不觉那么孤单了。 从前在出云峰时,他独处的时间也很多,但那不一样,虽说也常常一个人待着,可他明白自己被出云峰所有的长辈关心宠爱,反而十分满足宁静。 而这些天他的心境,何尝能有人懂? 欲要就地眠,处处愁风月。 林小唐不明就里,只看安三平似乎很是放松,自己也笑嘻嘻说道: “上神一番推衍,眉目都清楚了!只要将这件事做了,从那以后,我就可以跟着你天天逍遥自在了不是?想想,真是令人期待啊!” 明清道人十分亲切地看着他,哈哈一笑。 安三平也十分向往地答一句:“好。” 他虽说的是真心话,但心里却也起了小小一个波澜,他还没来得及与林小唐说妖神归位一事,与他的自身的关系,若他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那一回,林小唐是为救自己入了化龙鼎,也算是人善天不欺,歪打正着竟然炼成真身。 可这一次,若自己要求他平白献出自己的身体甚至一部分意识,与灵斗同生,只怕他一向热爱逍遥随性的性格,轻易不会同意。 何况安三平也不能肯定,这种情况下自己是否开得了口。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见一声爽脆的女声喊他:“林小平!” 安三平一听,便知道关于自己前尘往事,明清道人并没有透露给风起斯等人。他琢磨着大概他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天机。 只希望已经知道来龙去脉的灵斗,不会遭遇什么变数就好。 他抬头只见楚问心欢快地自一簇杜鹃丛后面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只跑到他面前轻喘着气说道: “我听到消息真是太开心了,没想到是真的!” 安三平欣慰地笑道:“知道姐姐你平安无事,我总算放心了,你不知我这一路紧张我……” 他没说下去,他怕风起斯再次误解,刚才他面前一暗一个人影便挡在了眼前,有意无意间打断了自己的话,他便立即明白,风起斯不高兴了。 此时果然听风起斯平静无波地说道: “我们倒是有缘。不知我师尊看上你什么,竟将你带了进来?” 安三平听在耳中,知道他一半戒备一半欣赏,便腼腆一笑不说话。 灵斗幽幽接话说道:“因为他担心你落难了。” 楚问心甜甜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的卦再没错的!” 安三平一见到她便心情舒畅得很,情不自禁地阳光灿烂起来,当下认为吃再多的苦头也是值得。 他温和说道:“上神面前,该端庄些的。说到算卦,暮苍峰才是一绝。你来此处仙境是你的造化,好歹寻机长进一些吧!” 明清道人毫不在意地连连摆手: “无妨,她那串幽明珠老朽也取不下来,与我暮苍峰定是缘分不浅的。天外天也只有天尊面前大家谨守礼节,私下里在各自山洲洞府,自己人面前,并没有那么多讲究。不必太拘礼了!” 安三平听他说出幽明珠一事,想起楚问心命丧弱水河一事,突然下了决心,话里有话地问道: “不知上神……可否为姐姐卜上一卦,问一问吉凶?” 风起斯闻言十分疑惑。 明清道人摇摇头笑道: “万般皆有因,天演地动潮起潮落,自有机缘,即便是天尊,也不敢轻易更改。这一卦其实不算也罢。” 安三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也露出些慌张来,无奈当着他们的面不敢明说,明清道人此时又安慰道: “楚姑娘有我徒儿在旁,其实你不必太过担心。” 安三平抬头看他,觉得他眼中深有笑意,恍然大悟。看透不说破,若说了,反而错了机缘也未可知。 现在想来,便是热心大善的立山道人,其实在卦象上也什么都不曾明明白白地告知于自己过。 安三平会心一笑,楚问心也抿嘴一笑低了头,倒是风起斯的面色有些深沉起来。 林小唐察言观色,以为必有一人吃醋,便坏坏一笑: “这可是说书的说了,人间自有多情处,只是现在办正事要紧,不如趁着上神指点,速速参详?” 安三平知道林小唐平日里没个正行,但遇事比自己还会抓重点,这一点他很是佩服。 等到几人一起落座,风起斯简洁说了遇见明清道人的经过: 原来是现任司辰仙人便是明清道人的神职,他近日突然发觉凡间时空有变,仔细勘察之下,竟有人花了千年功力撬动了千回境,因涉及妖神归位此等大事,便报了天尊,到凡间来查看一番,不料途中恰好遇见风起斯,因想着有师徒之名,再遇也算是缘,便行一善心带他回来,以助他解两道难题。 难题,一是蚀骨兽之毒;二是萧子衿之毒。 显然,风起斯并不知道全部,明清对他隐瞒了自己就是开启千回境之人。 所说重点,不过是妖神归位之事。 安三平看得出来,明清道人对此事十分郑重,他甚至力劝风起斯道: “与其苦苦研究蚀骨兽生血以外的解药,倒不妨去向九转仙人求一味丹药来,若能早些将化龙鼎借来,助妖神归位,凭着九转仙人与妖神的交情,他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安三平顿时悟了,惊喜说道: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能给第一次,便能给第二次。” 此前解药便是妖神讨来,那时安三平尚且沉浸在痛苦之中,并没有多问关于解药的出处。 此时一想,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立刻去魔界找嚣也,请他借出化龙鼎一用。只要妖神归来,何愁没有解药呢? 风起斯等人见他喜不自禁的样子,都十分奇怪:“什么第一次第二次?此前妖神拿过仙丹吗?” 安三平避而不答,笑道: “这倒是水到渠成之事!风道长,就如同上神所说,不如让我且去魔界讨了化龙鼎来,你们其他都留在这里看着萧少主养伤,静候佳音便是!” 灵斗有些纳闷:“若说天外天法宝众多,可谓比比皆是,怎地非得需要那魔界的法器?” 明清道人难得正色答道: “妖神之法力,在三界中难逢敌手,纵使天外天司战之神,若不带兵,与他单打独斗也不曾胜过;只因为魔尊嚣曾与他平手过一回,便能得他青眼。他如此高的发力,制出来的法器也非同一般,化龙鼎便是其中一个,却因为私交赠予了魔尊嚣也成为魔界至宝,惹得众人侧目; 此事曾经被众仙当面弹劾过,最后也是妖神冷冷一句“无妨”便不了了之。若说狂妄,他从不输于任何人。只是他过于强大,纷战年代无人敢得罪他,平常又确实没有什么过错,众仙便也都忍了。” 他只顾着陷入沉思之中说着,一抬头见到灵斗,便笑了一声:“灵斗,这也是我所听到的原话,并无对妖神不敬之意。” 安三平不禁也笑了,心想原来灵斗的性格并非没有出处。 到了此时,他也算听明白了,其他的法器无用,必得那化龙鼎才行。 林小唐站起来提了提宽松的裤子,伸手展脚地咧嘴笑道: “那我们事不宜迟,这就去魔界找那老儿,怎么说,你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大于天!此事应不会太过艰难了!” 众人见他大剌剌的说话,仿佛真的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被他情绪感染,也轻松笑了。 当下还是明清道人细细参详一番,最后说道: “此事非同小可,此次妖神归位并不是天命,而是魔尊逆天行之,再有千回境一事,才得此缘。若有人趁此强加干预,或能得逞;因此老朽提议,灵斗与林小唐二人留在我这里,楚姑娘修为尚浅,跟去也是不妥,不如留在此处照顾萧少主。至于魔界么,林小平与风起斯同去吧!” 话音刚落,那三人便一齐抗议起来:“那怎么行!” 风起斯出声制止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师尊所言有理,也是各方面权衡一番,林小唐楚姑娘你们都不要无理取闹,该学学灵斗稳重的样子!” 这回,他二人竟不约而同统一了动作,跟灵斗一样摆出一个抱着胳膊,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安三平与明清道人都心知肚明,魔界下一任魔尊天选之人便是他的徒儿风起斯,是以魔界这座山,他是万万绕不过的。 此时芳时小童奉上不知什么糕点,放在茶水台上笑眯眯说道: “且请用些,此处不同别处,也有天黑,不如趁机好好休息一夜,等养好精神,必定事半功倍!” 安三平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曲廊水边出现一台水榭,已是灯火通明,林小唐瞬间一口点心噎住,咳了很久方才红着脸说道: “妙哉!妙哉!以后我便住这不走了!” 安三平想到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也畅然一笑,赫然当时少年。 第一百七十章 凭谁忆梦 安三平将要歇下时,林小唐不怀好意地凑了过来。 一看见他那张似是而非的笑脸,安三平心里就明白了。 定然不是什么正经事。 果然林小唐蹭过来用肩膀猛地撞了一下他,故作神秘地问道: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多情种子!既然都是过命的交情,你也跟大哥交个底,今天这白衣姑娘和紫衣姑娘,你到底喜欢的是哪个?我瞧着你一个都不放不下的样子,难道说……你都喜欢?” 他笑出白白的牙齿,眼神里尽是揶揄兴奋,满是期待地催着安三平。 安三平十分茫然又自然而然地接了一句: “你看出来了?我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怪不得,风起斯的敌意都有些不同。 林小唐见他发愣以为他不肯承认,便搂住他开导一番:“男人喜欢女人天经地义,有什么好遮掩的,何况那两个还都是绝色的美女,啧啧啧!老弟好艳福!不过,你跟我透个底,更喜欢谁多一些?” 安三平无可奈何地看着林小唐,想要解释一番,但又觉得若要解释清楚,恐怕一夜时间就过去了,便顺着他的意思随口问道: “那……你觉得呢?” 林小唐得意地飘着声音说道:“我觉得啊……你更喜欢白衣姑娘,但是呢,紫衣姑娘更适合你!” 安三平不解,林小唐何出此言。 后者笑嘻嘻掰着手指头数道:"你舍身救那白衣姑娘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那个眼神出卖了你啊,不舍、爱慕、隐忍、着急……你那眼神里都有,哎呀,真是个无比落寞的痴情英雄啊!不过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她了她要杀你?" 安三平心中又疼了一下,勉强答道: “她不喜欢我。” 林小唐见安三平神色黯然起来,急忙宽慰: “这美女嘛自然都是心高气傲的,端着架子好让你去哄她,你若不去,她还真是会恼羞成怒的!……就像我们那条街上有个青楼,里面的头牌个个心高气傲,找她喝盏茶都得排队看心情,长相差的就不一样了啊,一件你去端茶递水送点心,按肩揉腿亲个嘴儿!殷勤着哪!” 安三平纳闷地问道:“何为……青楼?” 林小唐瞪大眼睛忍俊不禁道: “你这……行吧,回头忙完了,我带你去逛逛,保准有意思!到了那里,还管什么情有独钟、欲爱不能?莺歌燕语,纵有千般烦恼你也能立刻忘了!花酒一杯解千愁啊!” 安三平忖度着,为何凡间有如此解忧盛地,自己却不知道,且常外出救人的师兄也从未提过? 但若要女子多的话,他还是不去的好。 “自小便习惯了清净,我便不去凑热闹了。再说乍见之欢也只是喜欢罢了,相看不厌更好吧?漫漫一生,我心中有她一人足矣。” 林小唐见他一本正经甚是无趣,撇撇嘴: “我若有你的本事,定娶个十几房,每天都打打闹闹,出门排队浩浩荡荡,真男人也!” 安三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依我看,你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将来痴心起来,也是娶一个比那两位更美的姑娘,又没心没肺臭味相投,携手翱翔,不亦乐乎!” 林小唐眼睛亮了:“当真?若有那样的,一个也罢了!……那你看见紫衣姑娘,怎地那么开心,我自认识你,只有在她面前你笑得最多了!在我看来,这样讨喜的女孩才更合适你这性子。” 安三平听他越说越离谱,不敢再让他说下去了,便岔开话题道: “大哥,我知你虽然胸襟开阔,但是生活拮据.若有一天,你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让你在自由自在的妖、和掌控天地的神之间选择一个身份,你更想成为哪一个?” 林小唐有点发怔,但很快笑道: “有这等好事?我以为我现在这样已经是天降奇缘,还有更刺激的吗?不过这两者其实区别不大吧?为妖如何,为神又如何?” 安三平觉得自己有责任耐心解释,便细细说了其中的区别,妖者生而有劫,修炼辛苦,名声不好,常有危险,但相对束缚较少可遨游天地;神者可享千万长寿,各有神职,掌控天地命数,责任重大,但受凡人敬仰。 林小唐漫不经心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从前找先生测过字,得了个王字,测字先生说上有天下有土,天地纵横我为王,当时就给我跪了,说我命贵不可言,银子也不敢收呢!若按他说的,即便成不了神,也是个妖王,都说命贵了,若要我来挑,我便要看哪一种能帮到我!” 安三平不明白:“帮你做什么?” “找到我失踪多年的父亲,还有弟弟!” 安三平一听,立刻笑道:“这个倒不难,等等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我带你去找他们。你放心,他们一定都在,且都过得很好。” 林小唐见安三平反过来安慰自己,又说出这番话来,心里激动不已:“你果然无所不能!遇见你便是遇见了贵人了!那算命先生所言不虚啊,下次若再见,一定要补他银子!” 安三平有些诧异:“大哥怎么如此相信算命先生的话?” 林小唐笑道:“他们说的尽是好听的,我自然相信!” 安三平不禁一笑。 当天夜里安三平睡得很沉。 直到听见有人叩门,才渐渐坐起身来。 一梦如三生,恍惚间他竟记不起身在何方,所经何事。 整个脑子如浆糊一般的安三平,见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清秀的少年瞬间明亮了眼前。只见他向自己招手道: “快来,带你见识一样好东西!” 安三平云里雾里的,身不由己跟着他出了房门,走了片刻,便来到一片树林前,停下了脚步。 安三平被风一吹,环顾四周,渐渐清醒,想起来这里是明清道人的道场,而面前这小仙童,就是芳时。 “芳时,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仙童抿嘴笑道:“这里的奇观,我本舍不得请人来看,可若自己一个人来,未免无趣,便请你来与我同赏!” 安三平很是疑惑:“是何奇观?又为何只与我同赏?” 芳时抿着嘴儿笑笑不说话,看看天空说道:“快看!” 安三平连忙抬头,看见夜空中无数流星如宝石一般闪耀划过,往此处扑来,正落在这座树林中,那光芒万丈,瞬间照亮了周围,让安三平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不是一片树林,这是一颗巨大的树,树干上垂下的根须又生一颗小树,因此看起来像是一片树林。 此时在光芒之下,似乎大树也变得不一样了,如水晶一般熠熠生彩,树顶流动彩虹般五颜六色的光芒,很是壮观美好。 “这是?”安三平叹为观止。 “这就是每年才有一次的无心树奇观。” 芳时的脸上流露出很是激动的神采来:“没想到,我的愿望竟然成真了。” 原来芳时也是刚刚从司命仙官那里调拨过来,留在这里帮明清道人打打杂跑跑腿;之前的那个仙童因为私自下凡杀人,被贬了下去。 他刚来时就打听无心木奇观,听说就在这个月,便日盼月、夜盼,终于等到这一天,他猛然觉得看奇景怎能少了聊八卦的人,便盯上了看似最为和气的安三平。 安三平听到这里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你恐怕只找错了人看走了眼,若是换了林小唐,你只管给他添茶水润喉便可以了。” 眼前景色虽美,却盖不住安三平心底的疑惑,终于在他不断追问之下,芳时才支支吾吾:“这也算是天机,但既然你人都被师尊带进来了,想来无妨吧……” 安三平连忙替他打打气:“无妨!” 原来司辰仙君,顾名思义,这里便是管理人间时间的地方。 而这无心树,便是萍梦台的标志。 人生而皆苦,所苦不同。时间永远滔滔向前毫不停留,所有的过去都被后来碾压,不见踪影。 然五味之中,唯有苦味持续时间最长,有的化作执念穿过时间留了下来,久而久之,形成黑暗能量,使得凡间六世人心不古,风啸马起战火不断。 直到有一天,无心木出现了。 它吞噬净化每一年凡间漂游的苦恶伤痛,化成一抹根须,是自己更加强壮,保凡间十二时辰不出变化。 “那,为何叫做无心木呢?他没有心?可本来是一棵树又怎么会有心?” 芳时看着整片晶莹发光的树林,指着那中间几十人合抱的主干说道: “那上面有一个树洞,很像人的心脏,自古便是这样,当时的司辰仙君便说无心,才能忍受万般苦,得大自在。这树既然为苍生百姓,舍了心,便叫做无心木吧!” 梦幻般的景色中,安三平看着绮丽无比的无心木树林,深有感触,他便向那芳时答谢,不料芳时却笑道: “你也不用谢我,谢你的爹娘将你面貌生得如此亲切,或谢谢司命仙君便是了!” 安三平大惑不解:“不是司辰仙君吗?司命星君又是谁?” 芳时一拍脑袋:“哦,忘了说了,其实今日带你来也是司命星君将我送到这里后,私下嘱咐的唯一一件事情。我家司命星君想必你也认识,便是从前的立山道人。”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尘缘来时路 安三平再次醒来时,窗外已大亮。 林小唐正端了一盆水进来,大惊小怪地说道: “原来这个地方春夏秋冬可以并存的!真正是良辰又美景,把我都看呆了!你看这水,纯净得如同露珠儿,我刚才忍不住喝了许多,甜!喏,我给你端一些来,用它洗脸享受享受!” 安三平很是费解,他记得昨夜跟芳时出去赏景,可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却全然不知? 他拿起鞋子看了看,鞋底很是干净,可自己明明记得昨夜走在树林边,脚底泥土特别湿润,不可能一点泥土都没有沾上。 他掐了掐自己,疼。 安三平开始怀疑那无心木奇景乃是自己一个梦,这回才是真的醒来了。 他晃了晃脑袋,赶紧下榻走过去接过林小唐手中水盆,放在桌子上说道: “大哥,你是我大哥,不必为我做这些的!” 林小唐白了他一眼:“什么话?就是因为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才更应该照顾你!再说了,你可是答应了要带我去找亲人,我侍奉着把你宠上天也是应该的!哦……现在已经上天了!” 安三平看着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很是开心,虽一直不明白为何自己与他有这样深的缘分,但他感谢命运让他们总有这样的相遇。 盥洗完毕他换了一套家常衣裳,推门出去,远远看见芳时又端了一叠果子,穿花过柳迎面走了过来。 那恭谨细碎的脚步不失利落,依旧是一脸的微笑:“送些鲜果给你们尝尝,暂且果腹。” 林小唐一听有些失望:“昨天是点心,今天是果子,都没有肉吗?” 芳时瞅了他一眼绷着脸说道: “此处并没有肉。” 安三平看了林小唐一眼,替他打了个圆场: “他是妖,一日不吃肉便馋得慌,竟忘记了这里不同,还请你勿怪。” 芳时这才缓过表情点了点头,放下果子又听安三平问道:“对了,昨夜仙童你是否来找过我?” 芳时一脸疑惑:“没有啊!昨夜我一直守在师尊身边打坐并没有离开。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三平心道自己做梦而已,何必大惊小怪,还是不要拿出来说了,便转而问了一句: “前一段时间飞升的立山道人,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芳时一听,笑着说道: “这你就问对了人!他刚领了司命仙君的神职,也来拜会过师尊,二人聊了许久,走的时候,还特地将赠给师尊的香囊也给了我一个,实在很祥和的一个仙!” 风起斯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童子腰间的香囊。 若他没记错,这种香囊立山道人应该是做了一对,且用法不同,当时自己没有多问,师兄也并没有告知。为何是这样的赠法? 安三平急忙问道:“那现在呢?在哪儿,可否一见?” 芳时挠了挠额头说道:“这就要看缘法了!前一阵子上一任司命仙君说,六世中有一世散仙的命格出了差错,便下去看了看,谁料到不知怎地陨落了!立山道人来了之后,才领了神职便被调离了去,继续勘察此事,只怕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这仙踪,实在难寻啊!” 不知何时灵斗、风起斯、楚问心等都已出来伫立在旁,默默听着芳时说这天外天之事,皆都十分震惊。 风起斯蹙眉说道:“世人都以为领了神职,便跳出轮回,逍遥自在顺应天时各司其职便是了,未曾料到,竟还有这等十分凶险的时候!” 芳时瞥了他一眼,大概觉得他们见识短浅,便又说道:“仙人只是淡薄罢了,生忘形,死忘名,不像凡人那般在乎名利,并非没有危险!现在可算是太平之时,往几百年前看看,大战是隔三岔五演一出,那魔尊嚣也所向披靡,若不是妖神出面……”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淡淡的斥责声传来: “童儿不得胡言!” 众人回头一看,见明清道人揽着拂尘飘然而来,对那芳时童子说道: “虽说来者是客,可他们毕竟要还不是仙躯,你如此多言,不怕为他们平添劫数吗?罚你回去抄百遍浮丘十言!晚课前带过来!”(浮丘,仙人的称呼) 那芳时听了,半句也不敢回嘴,忙忙地答了一句“是!”便慌张退了下去。 直到那仙童溜得不见了人影,明清道人才和颜悦色道:“这鲜果自然比不得凡间各色美味,但修仙之人想必对此并不太讲究,暂且用些,清清体内浊气也好。请……” 安三平连忙还礼不迭,因明清道人这个"请"字是向着自己说的,他只觉得这明清道人奇怪,他原是与自己的常琅祖师平辈的,辈分高出自己太多,却为何待自己如此谦逊,因此颇为受宠若惊。 几人坐下后,那水榭应声消失了,周围花草树木取而代之,又是另一样风情,楚问心“哇!”了一声,雀跃着走开去看。 安三平见状一笑:“风道长,你看楚问心真是很喜欢这里,等我们自魔界回来,风道长若是可以陪她在这里多逗留,她必定欢喜。” 楚问心一听,立刻欢呼道:“好啊好啊!” 见风起斯看着她一愣,楚问心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这边林小唐嚼了一口果子,皱着眉头苦着脸说道: “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魔界吧!这个仙人,恐怕我是做不了了。” 明清道人立刻劝说道:“大局为重,你们二人留在此,是为了避祸!萍梦台与别处不同,连通两界六世,若有人来袭,可随时逃去别处;更有无心木可消除黑暗之力,这里实在是特别安全的一个藏身之处。” 风起斯点了点头,安三平肯定地“嗯!”了一声。 林小唐急了,扭头可怜兮兮地问灵斗: “你怎么说?” 灵斗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林小唐立刻眉开眼笑地指着灵斗,对明清道人说道: “你看,他是不会同意的!” 灵斗一向人狠话不多,安三平一时还真的不好判断灵斗的心意。 此时只听林小唐坚持己见:“司辰仙君,您可是法力无边的仙人,你给我们算上一卦,若是吉,我们就一起去也没什么!是不是?” 明清道人问:“若是大凶又如何?” 林小唐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我更得去了啊!我这一辈子做梦都想做别人大哥,谁料不仅实现了,还是给这么一个顶顶厉害的人做大哥,我可不能看着坏人们把他给弄没了!” 明清道人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且看你们自己心意。只不过萧子衿在此处,还需有人照顾,我看楚姑娘也喜欢这里,就暂且留在此处吧!风起斯,你说呢?” 楚问心一听撅起嘴来很是不服气: “觉得我修为低,你们去的地方都不许我去了吗?我偏要去!” 谁料安三平和风起斯斩钉截铁异口同声: "不许去!" 楚问心他三人都愣了一下,林小唐噗嗤笑了。 安三平好容易说服楚问心不跟着去添乱,又很无奈地看着一左一右挟持着自己的两只猛兽,回头想来自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天下公敌,唯独身边这两只,他谁都惹不起。 走了一段路,明清道人停下脚步说道: “这里便是可以送你们回凡间的路了!” 安三平奇怪道:“怎么是回凡间,此处不可通魔界吗?” 不等明清回答,风起斯便说道: “师尊说,萍梦台通二界,想来唯独不通的便是魔界了?” 风起斯猜得不错,明清道人解释一番,安三平就回想起来,大战之后,他们立下契约,魔族也断了通天门中的通天之道。魔族神族从不往来,也不联姻,唯有妖神一人可在这两界畅通无阻。 安三平想起一个要紧的问题: “请问仙尊,这通天之门的位置……” 明清道人一笑说道:“未曾改变。” 安三平这才将心放了回去。 林小唐已经等不及,嚷嚷道肚子饿,要赶紧吃饱了饭将那化龙鼎讨回来,就要为祸苍生浪荡江湖去了! 明清道人也忍不住摇着头哈哈大笑: “你若一直如此,也罢了!” 他自袖中取出两小子线香,递与安三平和风起斯各一束:“若有难题,可点燃此香,与我说话。一切虽是天意,但人为之力也少不了,万事小心为上!” 说罢收了笑容,两袖交互一挥,众人只觉眼花缭乱一瞬,身形像被一阵大风吹过一般险些站立不稳,再一睁眼,便已脚踏实地回到了凡间。 安三平打量一番,见木屋梨树赫然在前,这才明白他们竟然落在了离魂谷! 他磕磕巴巴说道:“怎地……竟将我们送来此处,是巧合,还是有何深意吗?” 风起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何奇怪,大概这里距离通天之门比较近罢了!” 安三平一想果然不错,眉山本是东南方向的一座四季如春的连山小岛,而离魂谷正是在南。 林小唐也叉着腰笑道:“小爷与这里有缘呐!我去木屋找找看有没有吃的,不然我得去捕猎了!” 他一溜烟跑过去,一把将木屋门推开,那一瞬众人只见他大叫一声退了出来,一把闪耀的短刀顶在了林小唐喉前! 林小唐僵硬地举手笑道:“不……不知姑娘在里面洗澡,多有冒犯!我只是来寻口水喝,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手下留情啊!” 安三平一听,立刻呼喊道:“还看?!还不转身?” 林小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转了身,却在转过身的同时,收了伪装的害怕,冲着安三平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 木屋门内踏出一只脚来,随后走出来一位脸色苍白的女子,面色冷冽,果然是谷花音。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正义谁定 上一回说到,安三平见到离离青草坡上的木屋,为景牵情之时,不料却看见谷花音自木屋中走了出来! 他猛一惊喜之下,发觉谷花音面色苍白眉头紧蹙,脚步有些虚浮,肩头明显有血迹,正拿着离魂刃对着林小唐。 “你受伤了?!” 安三平急忙奔过去,只见谷花音用力呵斥林小唐道:“滚开!” 她转过脸看了看,这才看见了安三平以及背后的风起斯。 直到看见风起斯,谷花音才慢慢放下手中短刀,转而去理好肩头的衣衫。 安三平急忙上前想要扶她,不料谷花音却误以为他趁机轻薄,冷冷说道:“走开!” 安三平不甘心地退后一步,在他看来,方才她一定是在脱衣处理伤口,却被林小唐惊扰了。 风起斯不认识谷花音,谷花音却认识风起斯,她立刻眼波一转,领悟到在巨风山庄林小平对她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 当下她立刻不顾肩头渗血,些微踉跄走过去问道:“敢问风道长,我们萧少主如今身在何处?” 风起斯听了先不作答,只是从荷包中寻出一些药瓶,递过去宽慰道: “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女眷,不如你先处理好伤口,我们此时并不着急走,等你方便了,我们进屋再说。” 安三平一见,也急忙掏出自己的浣灵丹来,一气倒出了四五颗,想了想,又倒了回去,将整个青瓷瓶子递了过去。 谷花音听了,迟疑半晌点了点头,咬牙伸手拿过风起斯的药,转身准备慢慢走进木屋。 风起斯鼻子动了动,喊住谷花音:“姑娘留步!” 谷花音愕然回过身来,只见风起斯拿了安三平僵在手里的药瓶,走过去递到她手里说道: “你用他这瓶,只须一丸!此药就是出云峰绝无仅有的浣灵丹,珍贵无匹,万不可多用。” 谷花音一听说是出云峰圣药,微启朱唇看着安三平愣了一下,才接过瓷瓶,点了点头: “谢谢风道长提点。” 林小唐看着安三平魂不守舍的脸,忍不住摇摇头先去附近狩猎,灵斗也跟了过去。 风起斯便在木屋前树下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安三平仍然伫立在原处,面上尽力维持住平静,心中灼烧不已: “她怎么会受伤?是谁伤了她?” 安三平正在竭力忖度此事,只听树下的风起斯懒懒地唤了他好几声,他这才回过神来应道: “风道长!” 风起斯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道: “常月是我的知交好友,他有一项本事,便是揣摩人心。他常常跟我说,与凡人交往,闻之言,不如度其行,则知其意。” 安三平听他所说常月,果然如此,心道不愧是常月的好友。 常月一向比较斯文内敛,很多事情他不用问便常常能猜中,但即使猜中了,他也不会轻易说出来。于己于人都宽容一线。 但常月时常教导自己:“察看一个人,与其听他说什么,不如看他做什么。” 此时安三平不明白:风起斯向他说这个做什么。 果然风起斯接着说道: “我风起斯则不一样,凡人之事懒得多管,既然管了,便要先清楚明白地问上一问,比如……你究竟是何人?” 安三平答道: “在下就是林小平,这里本没有人认识我……” 话未说完只见风起斯抬手制止他说下去: “你身上有梨落的香料味道,你有浣灵丹,你能拔出长安剑,你与楚问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会用幻影术和出云峰所有的武功法术,我猜,你或许正是出云峰的人?” 安三平笑了笑说道:“武功心法,暮苍峰和离魂谷的我都会,又作何解释?” 风起斯打蛇随棍上: “是啊!你如何解释,我很想听一听!另外,我师尊竟然如此礼待你,我不认为他是看在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徒弟份儿上,你不要以为可以搪塞我。毕竟,我们此行风雨同路,说不准生死共患难同进退,在这之前,你也要让我彻底信任你才是啊!” 安三平听他一番话,深以为然,想到既然灵斗信了自己,风起斯沉着稳重又睿智,说不定也会相信吧。 于是他便诚实说道: “我是从两年之后来的人,因我昏睡了一年,这里的情景对我来说,皆是我记忆中一年之前的状况。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人。代价就是,之前我所熟悉的所有人,他们都不记得我的存在。与我……形同陌路。” 他说着说着,声音更加低了下去。 不料风起斯蹙了蹙眉头紧接着说道: “还可以这样?这么有趣?” 安三平正在惆怅,见他跟自己完全不在一根思路上,自嘲地笑了笑:“人类渺小,不能窥万事玄妙,某种情况下,也都是坐井观天罢了!只是此刻我说的,你肯信吗?” 风起斯也有些茫然不可思议似的点点头: “人与人之间确实有个东西叫做缘分,我们初见时,虽说你戴着面具还挑战常月,但我,却不讨厌你,甚至十分欣赏你! 若是旁人劫了暮苍峰龙岩塔,我必定是号召所有人行正义之道诛杀你,但考虑再三,我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去追你,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如今看来,我赌得不错。你并没有让我失望。” 安三平听了喜出望外,颇有些感激涕零的样子,此时又见风起斯压住话题问道: “既然你从梦中来,那么,那个梦里你的身份是什么?” 安三平看了看四周,伸出左掌挥出一个常安结界,这才回过身来,看着风起斯,深深呼吸一口,定了定心,郑重施礼说道: “在下出云峰青萝门弟子,常月的师弟,安辞的儿子,楚问心的弟弟,安三平。见过风道长!” 风起斯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你谦虚了,世尊头衔,忘了说吧?” 安三平微笑着心服口服: “果然什么都骗不过风道长。” 风起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这不难猜,也只有世尊身份,可通百家之长。我师尊如此待你,也定是有原因的吧,老实说罢,在你身上是否还担着比世尊更了不起的事?” 安三平此时回想,自己只不过是收服一个九幽大阵、杀了一只朱炎兽而已,实在谈不上什么丰功伟绩,若诓诓林小唐还可以,在风起斯面前拿出来说,难免是贻笑大方。 于是他只好说道:“打了两场架,打赢了。那梦里也没有什么高手,他们便认为我是最厉害的。只是如此罢了。明清祖师爷礼待我,大概也是因为如此。” 风起斯哼笑一声:“不厉害?我倒也想像你这么不厉害。好了!既然我想问的已经知道,其他的我也不便为难你说出来,省得出了乱子。” 正在此时,安三平见谷花音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来,他连忙撤了结界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谷花音看了看他没有理他,面色倒是缓和了一些,轻轻说道: “请各位进来说话吧!” 此时林小唐也叼着朵花儿提着一大把兔子雉鸡,跟在灵斗后头一步三晃地回来了。 几人进了屋子,谷花音指了厨房的方向,林小唐忙不迭地跳了进去,留下他们四人在堂屋中对坐。 谷花音一番解说,风起斯这才知道,原来离魂谷还有一后人,自小跟着付红莲修习、生活。最近一直云游在外,希望能够找到其他离魂谷的人,可惜一直未果。 回来听说付红莲获救还受了伤,便急忙赶到出云峰报了关系,得以上了出云峰,见付红莲确无大碍,正放心与常月讨教药方之时,忽听得暮苍峰魔尊被劫,又听闻巨风山庄遭屠,萧子衿失踪,便不顾自己日夜劳顿,上了巨风山庄。 后来的事,便是林小平那一段舍身救人。 只是安三平万万没有料到,他走了之后,众人余怒未平,竟当即质问起一头雾水的谷花音来。 谷花音说了自己是离魂谷一族,本以为对方会偃旗息鼓,不料那些人反倒更加愤怒似的,叫嚣着说她是冒牌货,离魂谷早已死尽绝五后人云云,污蔑谷花音既然能被他那个大魔头所救,那定是他林小邪留在这里的细作! 谷花音一开始还能据理力争,后来渐渐听他们诅咒离魂谷一族死绝,便忍不住出了手。 那方纪子一把年纪头一回被女人当众给打了,又被人看了笑话,恼羞成怒,便要与谷花音较量一番。 他本想着谷花音不过是个傲慢小姑娘,借此机会扳回今日的面子罢了,却没想到,对手如此强悍! 谷花音的雾里生花和离魂刃用得出神入化,他不仅没能占到便宜,反而再一次地丢了个人现了个眼! 原本谷花音赢了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料紧要关头,数支暗镖竟然偷袭过来! 她一个不防,腿上和肩膀各中一刀,顿时血流如注被方纪子寻了空子,一掌打落在地! 当时眼看这离魂谷遗孤要被赶尽杀绝之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十几个少年挡在她身前,掷地有声地奚落方纪子没有长辈之尊,只晓得用手段欺负女子,这行径比林小邪又如何? 那一方人马本就受了伤,心有余悸捡回一条命,看到这时横空出来一群人为谷花音打抱不平,便觉得一时半刻不能善了,自寻烦恼。想到大丈夫能曲能伸这句话,只当今日晦气不宜出门,指着他们撂下几句狠话便相扶着走了! 风起斯听到这里眯了眯眼睛,安三平忍不住拍着桌子站起身来: “岂有此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谷花音正说着自己受伤之事,言语间依旧着恼不忿。她听闻小的时候常常出现在离魂谷的那十几位宗主,皆是有礼有节、言行妥帖之人,才仅仅过了十六年,这帮人竟然如此忘恩负义,若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 风起斯还没有说什么,安三平已经按捺不住地拍了桌子恨恨说道: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能力不足懦弱无能,常做隔岸观火之事,其罪可恕!不料今日看来,为掩盖当年真相他们竟然安忍残贼,一错再错!” 谷花音听到这里,抬眼盯着安三平,逼问他当年离魂谷的真相: “我现在相信你,不是因为你曾救我性命,而是你所言令我信服。若你能将当年之事如实原本告知,还有,你真的救了萧少主的话,你便是我谷花音的朋友,离魂谷的恩人!” 风起斯先行安慰她说道: “萧少主被我带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疗养,不日便会康复,姑娘不必再担心;至于离魂谷之事……萧子衿曾经亲口告诉了我,不过本尊觉得,这位林小平或许了解得更多,既然如此,你便告诉姑娘吧!” 安三平见谷花音十分急迫,心里何尝不明白她的报仇之心,奈何她孤身一人守在离魂谷,若一时想不通要去寻各人的晦气,岂非让自己忧心,当下便有些犹豫不定。 谷花音从他脸上看出了这一点,面色微微一红,尽量柔和了声音说道: “谷花音知道自己的斤两,不会再行鲁莽之事了,等知道了一切,若还有其他仇家,我自会去找我师父,一同商量此事。” 安三平想了一想,央求风起斯说道: “我看谷姑娘一人在这里养伤并不妥当,这里距离暮苍峰十分之近,倒不如麻烦风道长带她去暮苍峰安置,再发个讯息给出云峰,让付前辈知晓,便再无不妥了!” 听到这个提议,风起斯与谷花音倒是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得了这个保证,安三平这才一五一十将当年妖神陨落、化身天星也就是起魂石,杜凤泽和练百堂浑水摸鱼挑拨离间,萧子衿伤圣兽,起魂石飞往出云峰,朱炎兽出现,众人隐瞒不报,最后导致离魂谷一族烟消云散。 安三平担心谷花音偏执的性格,又担心风起斯迁怒,便将付红莲在暮苍峰引起仙魔之战的那一节隐去不提。 安三平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禁想到了那一夜清冷的离魂别苑,两个牌位和跪得整整齐齐的众人,只觉得心冷齿寒。 那时他们的忏悔言犹在耳,可惜谷花音不能听见;不料这一世,他们竟对谷花音起了杀机,实在可恶。 谷花音听完,已经激动得站起身来,胸口因为气愤不平剧烈起伏着,额头尽是冷汗,贝齿紧咬嘴唇,手握着离魂刃颤抖起来:“他们……竟然是他们!” 看她如此激动,安三平心中却好似一阵轻松,暗暗想着:“好了,阿音,你终于清楚明白地知道了你想知道的!” 谷花音咬牙切齿说道: “好一个解仇斗郄!抓住那些小人嫉妒之心,借刀杀人,杜凤泽精心谋划、萧少主贪信谗言、十七派众人推波助澜,他们都是离魂谷的罪人!” 灵斗本来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此时却突然说道: “我听闻,你曾经前往魔界呕心沥血,还搭上了你亲姐姐一条无辜性命,就为了,帮他们十七派的宗主取得练百堂所下之毒的解药?” 风起斯猛然抬起头来看着安三平: “你亲姐姐?谁?” 安三平湿润了眼睛,低声说道: “我只有她一个亲姐姐,还能有谁。” 谷花音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没有听进去刚才几句话,清醒一些时只听见灵斗发问: “如今这种情况,你们二人还要继续前往魔界为他们寻解药吗?” 林小唐的声音大声地从厨房传出来: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哪!还解什么毒?他们的心最毒!” 风起斯问谷花音: “你是苦主,怎么看待此事?” 谷花音看向门口山谷中那块巨大的疮疤,恨恨说道:“救!若心术杀人、见死不救,我离魂谷岂不是同流合污了!只不过,若真有解药,也要等他们那些人真正毒发了,再给! 我不仅要让他们体会频死的痛苦,更要听他们亲口向我们离魂谷三千英魂忏悔!让他们余生都活在世人唇舌论评当中!” 她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下来,一时梨花带雨,令人动容。 安三平早已猜到她必定会选择救人,但不知道她做这个决定是如此干脆利落,心中便对这往昔的离魂谷精神深深敬佩起来。 湛湛风骨,孤寒独清。 分明他们离魂谷从一开始就为江湖除魔卫道斩奸邪,一路披荆斩棘处处风尘,却因为骨子里的高傲孤洁,无形中引人嫉妒不服,竟然招致灭族之祸。 但知此事后,不论萧子衿还是谷花音,他们竟从未想过将那些人杀之而后快,甚至还要救人,如此以德报怨,真不知世人清醒后,如何报德? 风起斯起身来竟对着谷花音一礼说道: “失敬失敬!姑娘竟有如此胸襟,风某佩服!这世间,正是因为有离魂谷这样的门派,有姑娘这样的人,才得以万象更新、气正风清!”谷花音泪中带笑:“好,杜凤泽与练百堂已死,四堂十三派也算是得了报应,我立于这离魂谷天地间,终于可以告慰我亲人的灵魂!” 待到谷花音渐渐平复了情绪,安三平便再三叮嘱她不可轻举妄动,先回去好生养伤,静待他们归来为她做主。 风起斯便带着她即刻启程回暮苍峰,亲自安排她的衣食住宿。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也就回到了离魂谷,与安三平等人汇合。 出发之前,风起斯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说你回来是为了救人,不仅仅是为了这些宗主吧?……楚问心,她也是你想救的人,其中之一吧?” 安三平被勾起伤心事,瞬间红了眼圈。 当然不仅仅是他们。 他缓缓说道: “萧子衿,楚问心,谷花音,付红莲,常望了,常月……还有,方甲镇的千余人。” 风起斯听罢,愣在了当场。 他怔住许久,才慢慢看向安三平一字一字说道: “以后,你的事情,便是我风起斯的事!” 一行四人,来到眉山之时,已到傍晚时分,悬崖峭壁一旁的血红一轮映在他们眼中十分壮丽,却照不亮脚下森森悬崖。 林小唐伸头一看便惊讶万分: “要从这儿跳下去?” 安三平淡定“唔”了一声,林小唐指着他夸张道: “你……你还是人吗?是人谁敢从这儿跳下去啊?” 安三平笑道:“我和风道长固然是人,但你嘛……现在不是了!还是你下去吧!” 不等林小唐抗议,只见灵斗在背后冷不丁的一脚,他大呼一声“混蛋!”便坠落了下去,瞬间谷底响起一声鹰击长空的声音。 风起斯愕然去看灵斗,只见后者抱着胳膊自在道:“我是按话本来的。” 安三平暗暗在心里说不愧是你,连对待自己的肉身也如此简单粗暴。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便回来,眉飞色舞地讲述了水下之事,果然通天之门位置形状都未改变。 安三平心中更加踏实了一些。于是将魔界种种情形一一说清,并约定在三品石基的朱圆庭汇合。 直到他们手拉手过了通天之门才发觉,这跟刚才安三平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沙尘漫天,血腥味阵阵,刀光剑影,呐喊声声! 魔界已是浑然一个战场! 他们,身处混战之中! (今天头疼少更几百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柳暗花明 话说安三平等人携手共往魔界,本以为会像上次一般分落各地,谁知竟身陷战场之中! 一时间安三平头脑十分混乱,林小唐护在他身边,左挡一剑右挡一箭,慌乱中大声问道: “什么宁静深邃的魔界?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灵斗身形如闪电,倏忽间从兵戈之间杀回到他们身边: “这里是魔界无疑,我闻到那位青衣尊者的气息!” 周围呼啸声阵阵,沙尘迷眼,天昏地暗看不清人影,只觉得天上地下都是厮杀之声,一片混乱! 这不是安三平记忆中的魔界,这画面让他心中害怕,想到了当时的九幽大阵。 这时林小唐双手各自接过两柄响箭,仓促问道: “怎么办?帮哪一边?” 安三平看着眼前厮杀的人们,突然觉得麻烦,若不选一边,自己便要被两方认为是敌人,两下夹击。 风起斯一边躲避一边说道: “谁也不帮,保命!上去找人!” 安三平一听,立刻祭出起魂石,将几人护在结界内一起向上空窜去! 风声之中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他们渐渐脱离了黄沙挟裹,极目四野这才发现,此时魔界依旧是黑夜,这战场遍布魔界,一眼竟望不到边。 灵斗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两边对战之人从衣着上看,很多都是一样的,竟然分辨不出谁友谁敌;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一方手臂上束了一圈青纱,另一部分则没有。 也就是说,这定是魔界内部的争斗,而非是什么外族侵略。 安三平觉得幸运的是,这不是九幽大阵,是活生生的人组成的军队对抗! 他收去结界的一瞬间,林小唐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那边有人厮杀,人数不多,我们去看看,问个究竟!” 安三平回头,远远地察觉那一处杀气非常,便示意身后三人止步,自己也全神贯注使出剑气,径自往那杀阵掠去了! 林小唐还欲跟上去时,被风起斯一手拉住说道: “我们去了令他分心,让他探一探吧!普天之下,能伤到他的人,我还没有见到。” 风虎云龙之中各有杀招,恍惚几个人影若影若现,安三平仔细辨认出一个青衣一个红衣,便知道有青衣、赤衣两位尊者在,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如此级别的对阵,对手是谁? 此时阵中煞气忽然大盛,两边明显合力对峙之中,一边如麒麟之势行大气魄,一边如虎豹之威横亘利气! 眼看双煞相遇,安三平心想这一招下来,必有死伤! 他不遑多让,双掌各执一面青萝星印如盾牌一般,径直闯入杀阵之中! 瞬间震风万里! 林小唐他们在远处只听如轰轰春雷一般乍响之声振聋发聩,令人闻之丧胆,再等看过去时,只见安三平双臂张开如展翅之鹰,左右两边各有一脸震惊的几人伫立耽视着! 于是他们赶紧奔了过去看个究竟。 安三平这才看清楚厮杀的几个人,原来自己竟然多是认识的。 在他左边的是嚣也和赤衣尊者,右边则是青衣尊者和紫衣长老。 安三平虽没有见过紫衣长老,但是听说过他,如今见面前这人身着华贵紫衣,眼中精光闪烁,也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安三平很是意外:素闻紫衣长老与青衣尊者不和,为什么他二人此次却会练手。 若没有记错,那时,杀紫衣长老的人,便是青衣尊者本人。 此时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搅局,嚣也他们被各自震退几步也被迫停下手来,底下的战场也似乎静了一瞬间,复又激烈起来。 青衣尊者首先叫道:"是你?此时来拜访,没挑好时间呢!" 嚣也跟着接话说道:“小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与本尊并肩作战,我魔界当再为你记一功!” 安三平一听急忙劝道: “魔界此时正须重振旗鼓,不知为何大动干戈?” 嚣也重重哼了一声:“听见没,一个外人,也知道大局为重,尔等随我多年,于大义上竟然不如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凡人娃娃!真是可笑可悲!” 紫衣老者嗤之以鼻似的,趾高气昂地将脸转向安三平一行几人细细打量。 青衣尊者幽幽接过话道: “世人都知,紫衣长老一向与我不睦,能让我们站在一起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振兴魔界!就是天下大义!” 紫衣长老此时才振振有词叫嚣道: “嚣也,你回来之后,连自己的九品大微宫都进不了!魔尊该有的火焰印记也已荡然无存!更有,你虽然回了魔界,然这魔界也未曾出现白昼!种种迹象,其中缘由,何须多说?如今你也只是嚣也,却不配做我魔界的魔尊!老朽只效力于魔界魔尊,现在的你,你凭什么?” 寥寥数句,风起斯等便猜了个大概,但安三平全都听明白了。 魔界魔尊,天选天定,若魔尊回归,魔界一点异象都没有,人心不服,必有质疑! 此时诸人无视安三平等人,又开始了唇枪舌剑。 赤衣尊者首当其冲地摆出一个夸张的痛心疾首的架势,义愤填膺地指着他们说道: “魔尊被伏魔大阵压了四百余年,才得以逃出生天,体内魔息被净化多少,尔等没有数吗?不吃不喝被封印了四百多年,仅仅靠修为活着,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又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恢复了五成修为,换成是你们两个,告诉我,能做到吗?早已灰飞烟灭了吧?! 就看在这一点上,尔等,谁能敌得过魔尊!再者,现在不过两天时间,你们就沉不住气要造反,若是再过几天,说不定,你们要的异象都能一一出现呢?!若你们现在就设计杀了嚣也,令魔界再次无主,永无出头之日,你们才是魔界的千古罪人!” 他说得面红耳赤,又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大大咳嗽了几声,林小唐看着他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青衣尊者也看着他微微一笑说道: “赤川,你这个名字……如果我没记错,其实并无深意,你是想要“吃穿”不愁,逍遥自在罢了,在这里扯什么魔界大义,兄弟义气,可就不像是你了啊!况且,魔界早有规矩,如果有一天魔尊失格,群龙无首,当以能者居之!现在紫衣长老素有德行,武功兼备,他想要挑战这么魔尊的位置,有何不可?” 安三平听了之后,在心里暗暗嘲讽了一下青衣尊者: “你撒谎,你就是想做魔尊!” 看来青衣尊者见一步走一步,阴谋变了阳谋。 于是心下一动说道:“鬼竹,你我结交之时,曾与我说到你是龙族,嚣也不过区区一个斧灵便能做魔尊,为何你不可以,当时我虽然觉得你狂妄,但更多是佩服你的勇气胸襟!不料今日你趁人之危,又借刀杀人,反倒叫我看不明白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青龙鬼竹吗?” 此话一出,青衣尊者脸唰地白了! 紫衣长老的面色也阴霾起来。 安三平这一招也算是敲山震虎,隔山打牛! 紫衣长老能之所以坐到长老的位置,一定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身在高位者,往往都有疑心病,再说青衣尊者一向瞧不上这位紫衣,如今肯与他合作,若说只图日后长老之位,紫衣长老万万不肯相信的。 安三平相信,此时二人只不过是互相利用,只待嚣也被铲除,二人必有一战! 他说这话,可迅速离间二人。 此时听安三平明明白白地将话说了出来,这二人立刻便将眼神交互了一下,彼此心照不宣。 姜还是老的辣,紫衣长老嘴硬道: “青衣尊者若有此心,未尝不可!若无天卦,魔界一直能者为王,我和他谁更能力,此是后话!你一个外来之人,懂得什么!非我族者,其心必异!小子竟敢在此妄言置喙!若不退下,休怪我们刀剑无眼!” 青衣尊者也云淡风轻道: “你所说我想做魔尊,或许只是一时的感慨罢了,怀才不遇的叹息,谁没有过呢?再说了,我似乎并没有与你有什么深交,小兄弟,说谎,小心恶报啊!” 赤衣尊者冷笑一声:“什么话都被你们说尽了,就是不肯承认魔尊嚣也的身份,分明是有心谋反,那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小兄弟,你若信了他们的鬼话,迟早要吃亏!魔尊也是你救回来的,不如好人做到底,与我们并肩作战!” 安三平一看自己又被牵扯进去,他倒是不怕打架,只是他觉得,此时不应该打这个架。 魔界苍生何辜。 安三平连忙劝道: “依晚辈之见,不如再等上几天,这几天大家放下私念,好好想想,魔界如何兴盛为上!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外天与魔界争斗了这么多年,他们也未曾灭了你们,反而日夜忌惮,正是因为魔界之人重武功修为,行事干脆利落,关键时刻上下团结一心;若如此内耗,晚辈担心,不出几个月,魔界便不剩下几个能用的精兵强将了,到时候,就算你们中有人强夺了这魔尊之位,怕是也风光不了多久。” 他心想,若能停战两日,不仅他或许有机会拿到化龙鼎,更有可能嚣也能自证身份。 林小唐在一旁急得挤眉瞪眼,小声劝道: “别人家的地盘你瞎做什么主?活得不耐烦啦!趁他们打得欢,我们自己去找嘛!” 几人正各自呼喝、剑拔弩张之时,毫无防备地,天亮了! 不去看众人的惊惶之色,安三平笑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壮心万古同 天遥云黯的魔界,万众厮杀之时忽变白昼,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刀剑,面露喜色。 安三平也四下张望一番,心中十分高兴。 这就意味着,这场战事可以暂时消弭。 赤衣尊者大喜之余,立刻抓住机会,蕴气于洪钟般的声音之中: “魔界各族听令,魔尊归位,早已在天卦之中,如今天象已应,尔等再要打下去,就是谋反!” 嚣也正看着天空欣喜不已:“天不负我!” 紫衣长老和青衣尊者一下子面色凝重起来,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竟然趁其不备,合力攻了过来! 一青一紫两道剑气碾尘破风! 林小唐站得不近,此时迎风猎猎,双手挡在脸前,犹觉得睁不开眼。 安三平见他们偷袭,立刻挺身上前,一招横雨飞狂,硬生生将两道剑气击垮散去!那罡风更是将周围雾霭推开,使得周围景物万分清晰起来! 赤衣见状,赶紧地护在了嚣也面前怒道: “还不收手?” 紫衣长老冷冷道: “此时我们降与不降,并无区别!魔界一向赏罚分明,对抗魔尊与谋反同罪,都要被杀!与其如此不如拼死一博!” 魔界法度甚严,这一点安三平是知道的。上一次,听闻有人只是偷盗别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便被贬去做苦役,做了一生也没能回来,就地死葬。 如此看来,紫衣长老要这么想,也并非全无道理。 安三平连忙喊道:“慢着!各位前辈稍安勿躁!” 嚣也再三看了看安三平,又看了看灵斗,尤其疑惑地盯着灵斗半晌,眼神一直未曾离开面无表情的灵斗,口中说道: “小兄弟有话便说!莫吞吞吐吐!” 安三平略想了一想,便捡些嚣也最在意的来说: “魔尊此时以为最大的威胁,是紫衣长老和青衣尊者吗?” 魔尊这才将目光自灵斗身上收回,正色问道:“此言何意?” 安三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我等之所以冒昧前来,正是有确切的消息相告魔尊。总之,现在还不到魔界内讧的时候,否则便是内忧外患。只怕等各位发现了,悔之晚矣!” 魔尊凝视他说道:“你虽救我一命,有恩当报!但我魔界还不是一个轻易听命于外人的地方,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安三平微笑道: “因为,晚辈带来了你最想要的。只希望此事完成之前,魔界不要有什么动摇才好。至于个中缘由,不如我们先去公主的绛雪殿再说?” 此时忽然奔过一个人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边跑便说道:“好了好了,终于想通了,都不打了!” 安三平回头一看,是一个表情与年龄极不相符的白衣老者,他苦着脸皱着眉很有些不情愿似的,跑到近前,躬身对魔尊说道: “他们看见天亮,便都停了手,现在都各自回去了,说等到魔尊再入大微宫,一召即到!君,还是君;臣,还是臣。” 安三平见他呼吸的节奏都跟不上说话的速度,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也有些紧张,深怕是他下一句话就一口气上不来把自己憋死了! 风起斯见他一身白衣上都是鞋印,衣袖也被撕扯耷拉成几个布条垂落下来,头发散乱,眼睛倒是炯炯有神,且透露着热切的期待,心道此人虽年纪大,可一腔心思全都写在脸上,倒有几分可爱,不禁问了一句: “你干什么去了?” 白衣尊者正撑着老腰喘着气,听人一句问,便顺口答道:“我,我,我劝架去了啊我!” 他跑过去扯住青衣尊者的袖子,用一个痛苦的表情央告道: “给……给口水喝!” 青衣尊者很嫌弃地将他推开,一手使了个水行龙的小法术丢到半空,便有一片云下起雨来,只浇在他身上,白衣老者急忙伸出手去接住哗啦啦的雨水咕噜噜喝了起来。 安三平见他们如此熟稔,向风起斯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白衣尊者了。” 他没有猜错,经白衣尊者一番赘述,他们几人也慢慢听明白了。 原本只是巡逻的时候,两队殿军偶然相遇聊了起来,打听说魔尊嚣也回来了,本来是一件幸事,可众生欢呼之余,却见魔尊进不去自己的宫殿,就连这白昼也未曾出现,不知能否可堪大任。是否天卦所言魔尊不再是他。 这其中一队有个人是因一次偶然机会,得魔尊亲手提拔上来,心中颇感激这份知遇之恩,谁知当年还未曾来得及报这伯乐恩情,嚣也便去了暮苍峰。 本以为此恩难报,不料他竟等到嚣也归来的这一天,他正自欣慰,却听到迎面队伍里有个人振振有词地说嚣也没有做魔尊的资格,他便怒火中烧,止步与那人理论起来。 对方自然不肯让步,张口闭口便是魔族律例,说进不了大微宫,自然就不是魔尊! 一言不合,他们二人就要大打出手,此时又加进几个人进来辩论,过了一会儿又引得护法们前来调停斥责,却不料护法之中也有不对付的,一个向东另一个便要向西,互相说服不了对方,那就用上自古以来最简单的方法! 打一架! 谁赢了,谁就有说话的权利! 这一来二去,闻讯不断赶来劝架的殿军、护法们,在这不能调和的矛盾前,就不停地变成了参与者! 人数越来越多,帮亲帮友帮理的,全都加入进来,场面一下子变成了两方万人混战! 真正赶来诚心实意拉架的,只剩下了白衣尊者一个。 他是拉了这个跑了那个,挡了一脚又挨了一拳,无奈一声怒吼倒是震慑住了几个人,不到一瞬又没人理他了。 他是五内俱焚伤心不已,这里面有他一手拉扯大的兵卒,自己心里是十分衷心于魔尊,可他跟紫衣长老还是好友,这让他十分为难,唯有自己上场,力所能及地去制止众人自相残杀罢了! 可惜战场铺得太大,他几乎竭尽全力才定住了千把号人,正瘫坐在旁,满头大汗捶胸顿足之时,忽见眼前一片刺眼的光洒下来,世界瞬间寂静。 无人敢说一句话,只等灰尘在光下慢慢降落,显出一片金光紫霞云天,他们才丢了兵器,扶起方才还厮杀的对方,仰首同赏盛景。 白衣尊者这才说道:“你们气煞我也!都看见了吧,魔尊还是魔尊,这刚回来,进大微宫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快快散去!各司其职,不得再犯!” 听完白衣尊者一番感慨,安三平也十分佩服他的智力和毅力: 他也是头一回听说劝架能劝出一个战场来,之后又一个人英勇跑去抵抗一个战场的…… 众人都已听懵了,赤衣尊者幽幽地说: “当年你师父知道你竟做了白衣尊者,想来也是含笑九泉……” 林小唐憋住笑,肩膀一直在抖,风起斯不可置信地问道:“不知阁下是怎么劝架的?” 白衣尊者想了想:“我怕他们损伤太多,就一直使定身法!还说别这样啊恐误伤了自己人,结果他们就割了青衫一角挂在了胳膊上,不至于混战时打错了人……这应该也算是有用的吧!” 紫衣长老不自觉咳嗽了几声,想来也是憋笑憋得辛苦:“咳咳,原来在下面指挥战斗的人,是你啊!” 风起斯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惹得白衣尊者终于回头看他,一眼扫过去便不耐烦道: “哪里好笑?哪来的小子,你谁啊?” 风起斯听说,便把掩面而笑所用的袖子拿下来,谁知白衣尊者一见之下,便愣住了。 “你,你是……?” 风起斯忍住笑说道:“在下暮苍峰,风起斯。” 此话一出,嚣也怒道:“我说怎么气息不对,原来是暮苍峰的人!” 他说罢一斧头便对着风起斯砍了过来! 虽说只剩下五成功力,可修为也绝对凌驾于风起斯之上! 安三平一见连忙一掌打过去,消了那一斧之力,余下一阵罡风继续扑向风起斯。 风起斯自然是不怕的,可还未曾等他出手,旁边已掠过以白色身影替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风起斯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人竟然是白衣尊者。 他立即觉得自己一头雾水:“这老头儿都这么特立独行,爱行意料以外之事吗?” 嚣也勃然大怒:“白衣,你也要背叛我吗?!” 白衣尊者中了剑气,支撑不住,就地跪下说道: “属下不敢!属下多年来心中一直以您为魔尊!只是此人,此人很像我一个故人,他一百多年前失踪,可他说过一定会回来,属下觉得……” 嚣也沉声说道:“你想说这人与魔族有关?” 他问这一句时,只拿眼睛盯着安三平,安三平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实大有渊源。” 他所指大有渊源,是知道风起斯才是天选新魔尊。 嚣也点了点头:“也罢!看来,你这次来,是真有要事,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一次机会。走吧!” 不料白衣尊者并未起身:“魔尊,您不在这里的时候,魔界确实由紫衣长老一手打理,才井井有条,未生大乱,还请魔尊看在他这些苦劳的份上,不计较今日之过,毕竟,这也确是在维护魔界律例。 眼下众人都看着魔尊,若罚了紫衣长老,那今天战场之上,过半的士兵心中也会寒凉,更会动摇魔界律例在众生心中的绝对地位!属下请魔尊三思!” 嚣也闻言,略加思索,放眼高瞰倚天青壁连山,似有一丝感慨物是人非,但他随后瞬间将巨斧收去,哈哈大笑道: “就凭我嚣也,怎会怕区区一个长老威胁?好,我便答应你!今日此时特殊,法不责众,既往不咎!下不为例!”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曾轻负当年约 自踏进了绛雪殿,安三平就在想着如何开口借魔界至宝化龙鼎。 此刻风起斯、林小唐和灵斗三人都留在了六品护法城内,嚣也直言不讳说了,不信他们,先行看守起来,只许安三平一人到了绛雪殿。 安三平对这位魔尊的认识,仅限于当年的仙魔之战和九幽大阵并肩作战之时,只觉得他是顶天立地的铁血硬汉,对得起这魔尊的身份; 可在对方的眼里,自己只不过是区区一名凡间修士,且神秘莫测,怕是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来历不明之人不可尽信…… 想到这里,安三平深深明白,自己说话还须十分谨慎小心。 赞颂之词,自然是要用来开篇的。 “想当年,魔尊壮志凌云,可上九天揽月,天外天众神之神,都要让你五分天下,且对魔族力量一直颇为忌惮,想尽各种办法加以牵制,也不过换了个平起平坐,可见前辈魔尊之位实至名归! 自从晚辈前些日子来过魔界一次,才知晓魔界众人虽在追求力量方面钻牛角尖,但也不似外界所传泯灭人性,反而大多光明磊落,言行合一!魔尊能在这强手如云的魔界凭自己的力量坐上尊主之位,确令我辈高山仰止。” 安三平来时,听林小唐说,越是身在高位之人,越是习惯了被人捧着。 若不知对方什么性格,一开始说话便捡难听的说,是要得罪人的,搞不好还要打起来,若在皇帝面前,那就是杀头的罪。林小唐认为,所谓伴君如伴虎肯定就是这样。 这次林小唐却失策了。 因为嚣也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我魔界没有先礼后兵这个词,都是直捣黄龙!说话不要啰嗦,说重点,否则便是浪费我的时间!” 安三平一愣,将还未说完的话赶紧吞回肚里,叹口气,“唰!”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了一个小药丸出去,正打在绛雪殿角落的帘子里。 此时只听“哎哟”一声,一个人跌了出来,坐在地上捂着腿直叫唤。 安三平仔细一看,是一个跟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孩子,梳着一个灵蛇髻,长发垂地,一张脸也是十分精致可爱。 安三平道:“这……你是何人,怎敢在此偷听?” 那女子抬头看他,竟然毫不客气地回嘴: “什么偷听?你又是谁,怎地说话如此阴阳怪调,对我们魔尊也曲意谄媚,定不是什么好人!” 安三平从没有与女子拌过嘴,被她一怼,一时竟结结巴巴不知道如何接话。 此时嚣也见状哈哈一笑,对那女子说道: “你先下去吧,这位是贵客,你去拿一些酒来。” 安三平一愣一愣,这才想起来说道: “茶……茶便可以了。”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起身便走了。 嚣也看着那女子背影,微微黯然。 回头与安三平说道:“你继续说。” 安三平这才想起来他刚才要说的事情,于是重新理了理头绪,摆出正经颜色来说道: “晚辈此次,带了厌徊过来。” 只这一句话,嚣也便惊得回过身来,一把便紧紧抓住安三平的肩膀: “他人在哪里?!快说!” 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 安三平任由他将自己肩膀捏得生疼,平静说道: “他已经来了!” 嚣也略一思索说道: “是那银发少年……我就说,他的气息怎地与厌徊如此熟悉……就连长相,可是他怎么没有妖神印记?难道也如我这般,失了修为?” 他按捺不住,马上便要冲出殿门去找人。 安三平连忙拦住他道: “这次我来,便是为了他!” 嚣也立刻止了步子,回头不解地看向安三平,见他神色异常严肃,不由得回想方才灵斗见他时的反应,也觉出蹊跷: “他不认识我……” 安三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安慰道: “此事不难,只须拿出化龙鼎一用,晚辈保证,他还是他。你们,还是你们。” 嚣也眼神亮晶晶,毫不犹豫地答应: “好!好!我这四百多年的苦,没有白受!” 他突然兴奋非常,双臂抱风哈哈大笑,怀中如有洪钟般,音浪摧动了门前的婆娑树摇摇晃晃,洒下一地花瓣,荡出隐隐幽香。 似乎四百多年仇与恨,皆可付笑谈! 心无桎梏,天奈何之? 安三平看着嚣也面对着漫天紫霞,肆无忌惮地大笑,打心底着实佩服起他来。 身为魔尊,为魔界筹谋一切,牺牲一切,嚣也都会毫不犹豫。 他没有错。 错的,只是立场吧? 安三平从常月口中听说过当年暮苍峰百人横死的惨状,他当时心里对这个魔尊的唯一想象便是: 残忍无道,死有余辜。 直到,他与嚣也在九幽大阵一战,他才有些明白,虽非同族,亦可同袍。 魔族中人尚用武力,最不屑于粉饰太平,这许多年,是非恩怨,由人评说,又怎么可能有好的评价。 哪怕是从未出过凡间的文人才子,虽说天外天与魔界对他们而言,都是无缘得见,自己从未亲身经历,只能从一两个话本故事中窥得一二,也能大笔一挥,歌颂九天瑶池仙人神尊的佳句,是信手拈来,将他们想象中的世界构思得惟妙惟肖; 而魔界,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样的锦心秀口之中。偶尔匆匆在戏台上演一回,净是些黑漆漆的旗子翻来覆去,搅得人心惶惶、看客焦躁,便算是达到了目的了。 最好是某个俊俏的仙姑适时从天而降,一剑斩去,那黒旗全都倒下,看客们才会起哄鼓掌、喝彩叫好!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如何,不重要。与他们下一顿饭在哪里吃,毫无关系。 只见嚣也慢慢平息下来,负手说道: “你为何要帮我,你是厌徊什么人?” 终于问了。 安三平早已想好答案: “我与厌徊,也是生死之交;他是我的大哥,虽然魔尊您对我不曾耳闻,但事实如此,等他苏醒,你一问便知。” 在嚣也眼中,安三平是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凡人,这一点已是非常蹊跷; 而他竟敢、并且有本事单枪匹马将他自暮苍峰的伏魔大阵中解救出来,且与暮苍峰之主没有你死我活,这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举。 此人若真是心向魔界,还能唤醒妖神,魔界岂非……如虎添翼? 他想到这里,郑重其事地回答了安三平的问题: “化龙鼎一直交给公主保管,她不在了,化龙鼎必定就在大微宫,只是,我现在进不去那里,要修为全部恢复的话,恐怕还须一两天的时间。恐怕你要等一上一等。” 安三平见他一口答应,很是开心,立刻失礼感激,嚣也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他说道: “你与厌徊是兄弟,他信你,我便也信你!从今以后便也是我嚣也的兄弟,兄弟之间不用多礼! 只是,这一两日,我须闭关,既然你我目的相同,我便将这魔界交于你,替我看护这两日,特别留意紫衣长老的动向;两日后,相信为兄定可以上那大微宫!再定魔界乾坤!” 安三平心道这嚣也何以如此快地相信自己,还托付魔界,未免太过掉以轻心;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本来也并无阴谋,坦坦荡荡,何惧之有。 他便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关于绛雪公主病逝的消息,安三平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还没有喝到一口茶,安三平便急匆匆地出了绛雪殿,去找风起斯他们,才到六品之地,只见比武台上有一人惨叫一声跌了出来,而比武台上伫立着、将不耐烦三个字写在脸上的,便是风起斯本尊了。 四下里围观的人,除了鼻青脸肿的护法殿军外,还有青衣尊者和林小唐他们。 更奇妙的是,林小唐就与青衣尊者分享同一张桌子,二人一左一右,吃着桌子上的几小碟蜜饯。 安三平一头雾水地走过去,灵斗瞄他一眼,立刻化为一只猫跳到了他的肩膀上,耳语道: “如何?” 安三平少年心性,无不自豪地笑答: “成了!只是要等他闭关两天。” 林小唐立刻自座位上站起来,招呼他说道: “快来这里坐!” 安三平见他那里被众人簇拥着,自己又不爱凑热闹,便连连摆手: “大哥你自己坐吧,我站着就好!” 林小唐砸吧一下嘴急了,他一瞬间溜到安三平眼前小声西语道: “我跟他说,我是帮你占的位子,他才肯让我坐下来的,不仅给座,还把怀里吃的也掏出来了,你说,我要是骗他,他……会怎么样啊?” 安三平一听头都大了,完全不能理解林小唐: “大哥!” 这是头一回安三平觉得他与灵斗合二为一,其实还是有许多好处的,稳不稳重倒是无所谓,不坑小弟便是一个大大的好处。 不等他想好怎么应对,青衣尊者已经笑眯眯地来请他: “难得好戏,一起看啊?” 这话说得好不温和,安三平头皮一麻,讪讪一笑,只好慢慢挨了过去,心想与其皮笑肉不笑,还不如酣畅淋漓打一架算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纷冗匆匆 安三平见比武台中又换了一个人,你来我往打得痛快,但观风起斯很不情愿的样子,问道: “这是怎么了?” 青衣尊者正拿嘴接了个梅子,漫不经心地说: “还能如何?他们暮苍峰关了魔尊这么久,不该收点利息吗?” 安三平蹙眉不解: “收……利息?打一架就可以吗?” 青衣尊者扬起嘴角一笑: “这种比武太寡淡!……其实我觉得以你的身手,放眼魔界,唯有紫衣长老能跟你对上几招,我那里有个青雀台,布置得不错看客也多,我觉得紫衣长老,对你很感兴趣,怎么样,不如我安排你们来一场,想不想在魔界一战成名?” 安三平听他处处刻意挑衅,露出白牙一笑: “其实比起武术法术,晚辈更爱医术多一些的,名利二字于医术上,并没有什么用处;当然,如若有一天要让我选,我觉得,什么都丢开,跟大哥合伙去凡间茶楼做个老板才是最好……有茶香,有南来北往的故事听,没有客人,他可能就蹲在门口看热闹,多好。” 他只顾着自己说,没注意一旁的林小唐已经呆了,此时正瞠目结舌: “老……老弟,你真的是神仙下凡啊?!你所描述,这是我林小唐一直以来的梦想啊,简直一字不差!可叹我一穷二白,这心愿一直都是默默放在心里,从未与人说起,你这是如何得知?你会读心术吗?” 安三平转脸冲林小唐嘿嘿一笑,心里有些酸涩,这当然是林小唐与自己说过的话。他心道晚些时候,一定要将妖神之事告知,否则自己对他太不公平,林小唐,他是一个人,不是生来要被选择去成为别人。 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是顺应天意也好,还是逍遥自在也罢,自己都会支持他的决定。 至于那副肉身,安三平心想,万变不离其宗,天卦说妖神归位在这一年,那不论发生什么变故,妖神一定会归位。 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剩下的,静观其变吧! 这边青衣尊者听完安三平的宏伟理想之后,梅子也不吃了,盯着他看了许久说道: “你看,我们魔界其实跟凡间差的也不多,你其实可以在这里开一间最大的茶楼,我把青雀台交给你经营,一碗水都能卖出一晚好茶的钱来,我把最好吃的蜜饯都抢来给你,本钱都省了,一本万利,如何?”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安三平看着他,知道青衣又在云淡风清中玩弄小巧意欲借刀杀人,正是如同风起斯所说,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他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太多接触鬼竹,却自始至终对他印象不差,也不知,是不是受安梵情绪的影响。 他虽身经刀剑风霜,心底毕竟仍然少年,但凡有些笑意,便是藏不住的: “紫衣长老也是我的长辈,比武之事恐有不妥,且方才晚辈说了,其实并不沉迷此道。” 谁知青衣尊者变了脸色,哼了一声: “不擅此道?你这身修为又会是怎么来的?罢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问,这个比武你不感兴趣,可紫衣长老有兴趣,向来不会轻易放弃。竖起耳朵听着吧,不过半天便有人要来寻你的差。” 安三平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些不相信,紫衣长老在魔界也是德高望重,怎么可能行此纡尊降贵之事? 正想着时,只听阵内又一人飞身跌出来,破口大骂: “小子竟然玩儿阴的!暮苍峰不是名门正派吗?打不过就钻空子用法术,算什么名门!” 旁边有人提醒道:“……可他们暮苍峰练的就是天演之术,各种阵法啊……” 那人犹自不信,迷离了双眼大声嚷嚷道: “什嘛!竟有这样的门派?不靠拳头内息,处处想着投机取巧,这不是邪魔外道是什吗?” 同伴不禁被他逗乐了: “我们魔族才是三界六世公认的邪魔外道。” 这边眼看着又有人想要进去挑战风起斯,安三平急忙站了出来制止道; “还请各位前辈高抬贵手,魔尊是在风道长默许之下,才能一路平安回到这里;且风道长既然肯来这里,自然不像世人一般以偏概全,这次也是化解两族积怨矛盾的良机,还望前辈们理解宽容。” 有一身材魁梧的护法对此番解释嗤之以鼻,根本不理,挽着剑花踩着一阵风便要进阵去了! 安三平一见,一脉剑气送出刚才手中未吃的梅子咄咄弹了出去! 别人看来,安三平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招。 那魁梧壮汉的剑却好似被一卷狂风吹翻了去,反掣着他整个人往大阵相反方向飞了出去,跌落在地。 他目露精光,越过惊讶的人们看向安三平,那表情分明就是不愿意相信: 太强了,这少年,何许人也? 剩下的人们面面相觑,心道原来阵中赢了他们的风起斯,在外来这一群人中,不过是个喽啰?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们的神色也难看了许多。 那一边风起斯见没有人杀进来,才掸掸衣袖慢慢走出来,见安三平这里有茶,拿过来便饮了一口。 林小唐把脑袋挤过来笑道: “六个!你居然可以连胜六个!说起来论身手,其实他们也不差什么,只是你怎么能在三五招之内就想出破解对方身法的办法呢?啊呀呀呀!佩服佩服!” 安三平想起那一次在小次山,风起斯也是兵不厌诈,假意中毒反制了练百堂;后来听说,他在魔界与青衣尊者几次交手都是险胜,要知道青衣尊者的实力至少在八品,而风起斯那一年落下魔界的时候,是六品。 以弱胜强,若不是武力,便只有谋略当先。 这也是安三平觉得风起斯有些像青衣尊者的地方,这二人都极擅长扮猪吃虎,无形中布好杀阵只等对方自投罗网。 但他二人几番相争,所胜还是风起斯,可见其人心中丘壑绝不一般。 安三平想起白衣尊者说,风起斯像他的一位故人,且那故人也是一百多年前失踪,这让他不得不联想,风起斯的出身,说不准,真与魔界有关。 他想着,目光便在人群中搜寻,果然看见了一双疑惑深沉的眼睛,坐在另一边人群中的白衣尊者,正在清理伤口,眼神却不住地往风起斯这边飘来。 这老头嘴里也没闲着,口中嚷嚷道: “风起斯,今日我们这些精兵强将都是打了一仗,本来便是精疲力尽了,这才与你交手!若换在平时,只怕你也讨不了什么便宜!今日不公,不比也罢!” 安三平一听,这话倒很圆滑上道,果然耿直的白衣尊者在这位置上久了,还是懂得怎样借坡下驴,两下里不得罪的。 他这么一说,输了的人也不必觉得惭愧,同时更给了风起斯一个台阶下。 这边风起斯看着白衣尊者欠身微微一笑,那骄傲的老头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风起斯这才与安三平商量: “既然没什么事了,不如我们找个歇脚的地方吧!” 青衣尊者连忙想请:“本尊有个很好的去处,叫做慕幽泉,环境幽静雅致,又有温泉可解乏,不如同我一道去看看吧?” 话音刚落,只听安三平慌慌张张脱口说道: “不可!” 青衣慢慢看向他:“为何呀?你我也算是朋友了,莫非你还看不上我不成?” 安三平咽了咽口水,立刻找了个借口: “那是七品尊者之地,怎好由我们一群外人入住……” 话音未落,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正是!” 安三平愕然转身,对上了一个戴着面具的赤衣尊者,不禁笑了。 这是他师兄的舅舅,听说相貌长得也与常月相似,但只是脾性完全不同。 此时青衣尊者咳声叹气扶着额头,故意不看赤衣尊者: “你又来,你这个狗鼻子什么时候不要这么灵,算卦都没有你这么准,又来搅我的好事?” 赤衣尊者以牙还牙: “你这条蛇,不该冬眠了吗?怎么,没有紫龙萏睡不安稳?” 他反复看看安三平几人: “我有个亲戚,想见你们,不过我现在要事在身,不便相陪,你们自去石基,自然有人引你们去住处。” 亲戚?安三平心下一动,喜出望外,他的亲戚,除了付红莲一家,还能有谁? 莫非他们也来了魔界? 当下里匆匆别了青衣尊者,几人一路下到石基,路上无人阻拦,十分顺利,只是安三平几次三番捕捉到,在身后某个地方的气息。 灵斗在他耳边说道: “是个女人。” 安三平“嗯”了一声,并不大惊小怪,他知道一定是绛雪阁的那个女子。 看起来,她对自己或者戒心很重,或者充满好奇,究竟是哪一种呢? 想到那女子在绛雪殿当差,心思必定也不简单,安三平便认为,一定是在监视自己。 他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那个粉嫩的衣裙往街边一闪不见了,一阵风过,那藏着的人发丝飘飘扬了出来,青丝柔美,百步之远一览无余。 安三平不禁摇头笑了笑: “如此笨的丫头,怎会被聪明绝顶的绛雪公主留在身边当差?觉得有趣吗?……其实也十分可爱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紫衣长老 安三平一转身,眼错不见林小唐已化身一只小小云雀从头顶掠了过去。 “大哥!” 安三平怕他无端惹事,叫了他一声,也不见理睬,风起斯遂说道: “林小唐玩心也忒重了些,这样一个丫头,顾头不顾尾的,又能算计别人什么?” 安三平也是觉得好笑,替林小唐辩解道: “他也是一番好心,想来此时定是去轻轻吓唬那姑娘一番,叫她不要白费力气,不会太过分。我们且走着。” 风起斯点点头,几人由安三平带着,径直往赤衣尊者的朱圆庭方向去了。 走走停停,直到林小唐回来,也没见着赤衣尊者所说的,前来接引的人。 但安三平知道,一定是在朱圆庭无疑。 此前听常月说,朱圆庭,是赤衣尊者为纪念他在凡间的妻子小圆,而特意建成,外观和内部的布置皆仿照当年当地,他在凡间当大将军时的将军府,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尽心。 朱圆庭自建成以后,从来不曾接待过任何住客。 常年只有他自己,和满庭海棠。 若说有例外,就是上一世,安三平和常月等;还有这一次,虽然还没见到是谁,安三平知道,一定八九不离十,不是常月便是付红莲。 林小唐的鼻子上方山根处有块淤青,肿高了一截,风起斯一边走一边瞅着一边微笑着赞叹: “这姑娘下手够狠啊!” 灵斗在安三平肩头,眯了眯他的猫眼,表示满意。 林小唐不以为然: “若换你去,你要那正人君子的形象,怕是要纠缠一番,浪费时间!我就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挨了这一拳也是她吓坏了!算我倒霉。” 安三平十分好奇地问道: “大哥怎么说的?” 林小唐便露出一个蔫坏的笑容来,咧着嘴学了个惟妙惟肖: “我就停在她肩膀上,说姑娘!如此可人!亲个嘴儿吧!……等我化成人身,她就尖叫着一拳头砸了过来,我这什么便宜也没占着还蒙着呢,她就跑远了!……也不知道什么变的,比狐狸都快!” 风起斯听了,用一个怪怪的眼神去看安三平:“你们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三人一猫,风起斯器宇轩昂,安三平亲和俊俏,林小唐阳光和煦,即使在人群中也十分亮眼,正晃悠悠走着,待到已经能看见朱圆庭的一弯檐角的时候,旁边巷子里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是个差不多十几岁的少年,黑着眼圈,束着高高的头发,一身靛青色的短打,紧紧的绑腿,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只是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阴森,莫名让安三平觉得紧张起来。 还是风起斯开口问道: “阁下是?” 那少年看了看他们,一板一眼答道: “跟我走。” 林小唐抱着胳膊很是看不惯: “什么就跟你走?你没有名字的吗?走去哪里啊?” 那少年答道:“去就知道了。” 安三平觉得他可能就是赤衣尊者所说引路人,便点点头:“先去看看。” 于是几人跟着他,走了一会儿,竟到了一个山脚下,安三平一看不对,朱圆庭纵然偏僻,但这里距离朱圆庭是越来越远了? 他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一位?有何贵干?” 一个有力的声音响起: “是我请你来的!” 大家抬头一看,绿荫之中有一草亭,草亭中坐着的,正是紫衣长老。 “不会是被青衣尊者猜中了吧?” 安三平暗暗觉得要有麻烦,听说这紫衣长老心机极深,当年嚣也忙于解救妖神,公主年幼,身体孱弱,常进补药,紫衣长老就已经想到往绛雪的药中下毒,好趁嚣也不在时,独揽大权。 之后桩桩件件,他都算计得滴水不漏。直到同样腹黑的公主棋高一着,利用常月安三平等人的到来,绛雪公主假称知微,故意引常月去摘灵果,从而放出连棕山的封印凶兽,造成魔界大乱; 她便趁机将这罪名按在紫衣长老头上,说自己中毒是被他所害,勾结外敌大乱魔界更是死罪,彼时更把这件诬陷差事交给了青衣尊者去办,青衣尊者得了明令,岂有放过紫衣长老的道理? 那时紫衣长老忙着对付常月,不想反被自己人算计了,最终落了个名声尽毁,魂归九幽。 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帮他人作嫁。 安三平想到这段前尘往事,不禁看了看身旁的风起斯心想: “这一次,魔尊之位悬空已久,嚣也回来了,青衣尊者和紫衣长老却仍然没有死心,如此一来这魔尊之位,还会是你风起斯的吗?” 他正在发愣,只见风起斯已经上前一步: “原来是紫衣长老,不知长老有何指教?” 紫衣坐在石凳上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风起斯一眼,只是对安三平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知哪路神仙,本长老长居魔界,孤陋寡闻,特来赐教。” 他这般说着,却依旧没有起身,风起斯见他轻慢自己,也并不在意,只在鼻子里笑了一声,乐得退后看看热闹。 林小唐小声埋怨道: “这人如此傲慢,倒很像是个目中无人的皇帝老儿。” 安三平啼笑皆非:“大哥你见过皇帝吗?” 林小唐得意洋洋:“当然见过!我发现自己会变身的时候,头一天晚上我就变了个花喜鹊,去彭越皇宫走了一圈,真见到那个皇帝了!” “为什么是花喜鹊,方才那个云雀不是更小巧些?” “听听!你就不懂了吧,花喜鹊,吉利,贵人们见了不敢打也不敢撵!” 见他们只顾小声聊天,紫衣长老把脸色暗了下来,直着嗓子干咳了两声。 林小唐这才假装反应过来,赔笑说道: “我们方才讨论,说不知您要我们赐教什么?甚是惶恐!” 安三平抿着嘴笑着不说话。 紫衣长老这才站起身来,走出亭子,天上的紫光仿佛更亮了一眼,紫衣长老显然是太久没见光,微微皱眉别过脸去,闭了闭眼睛,才又睁开。 他走到安三平面前,从袖中拿出一方紫晶递给安三平:“看看?” 安三平不明就里地接过一看,乃是一枚印鉴。 “这是长老的祥云印。” 他不等安三平说话,自己又抢先说道: “魔尊为龙,长老便要负责送他上青云,至死方休。如今你也看到,我与魔尊嫌隙已生,只恐君臣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我看小兄弟根骨奇佳,一身修为令人叹为观止,就连魔尊也是对你另眼相待。既然我已经不适合做这个长老,这位置,小兄弟你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安三平一听大惊失色,慌忙低头将那枚祥云印双手奉上: “如此珍贵,还请收回。此等重职,晚辈当不起,敬谢不敏!” 不料紫衣长老不仅没有接,还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怎么?你是另有宏图之志,瞧不上我魔界的长老之位?告诉你,这可是魔尊的心腹之臣,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机会! 自古魔尊不轻易过问的事情,皆由长老和四大尊者定夺,意见不一时,便是听紫衣长老的。这对于修炼者而言,也是无上的荣耀。” 他越是说得自豪,说得慷慨激昂,安三平越是心神不宁: “晚辈……并不是魔界中人,决不能、更不想担此重任。还请前辈另选贤能。” 风起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安三平,倒不着急帮他辩白,大概也是想看看安三平会怎么说。 林小唐两眼放光,使劲儿摇着安三平的胳膊,意思是巴不得他老弟现在就答应下来。 安三平见紫衣长老傲慢地冷笑一下,捋着短短的胡须说道: “你骗不了我,你身上的修为,虽十分了得,但却不全是仙气,一大部分明明就是我魔界的气息!魔尊修为尚未恢复,等到他也看得清的时候,自然也不肯埋没了你!所以,我提的建议,你大可不必如此之快地拒绝,不妨回去好好考虑一番,再行回答也不迟。” 他胸有成竹地说这话,着实令安三平拿着紫晶印的手抖了一抖,自己身上那一大半的魔界修为,正是常月的九尾狐之力。 是他全身的血,他全部的灵力。 紫衣长老见他愣住了,以为是被他打动,又加了一句: “凌乐殿随时静候,只不过八品之地,以防万一,小兄弟还是一个人来的比较好。” 安三平急忙要叫住他,想把手中的印还回去,不料他已经倏然飘忽走远了。 “他这是……?” 安三平摸不着头脑,拿着那枚莹莹晶石,不知所措,转脸问风起斯: “道长,他是什么意思啊?” 风起斯笑了:“他看上你了。” 林小唐立刻鬼叫起来:“什么?你真是道士吗?这话也说得出口?” 风起斯扶着额头:“你想到哪儿去了?紫衣长老这是想要笼络人心。目前魔尊是否能进大微宫,后续如何,还不明朗,他知道你深得魔尊信任,先在你面前把忠于魔界的姿态摆出来,若魔尊还是魔尊,他此时与你相交,盼你替他说两句好话;若魔尊之位有变,他现在就接近你,则是不得不防啊。” 安三平神情有些黯然,原来自已这一招进可攻退可守,果然有心思,太看得起自己了! 只是这样的聪明的人,为何要将如此多心思,在阴谋诡计之上来收获权利,励精图治以得有口皆碑,不是更好的一种方式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雾里看花 安三平将那块印鉴放入袋中,对身旁垂涎不已的林小唐说道; “这个我不能要……你也不能要!” 林小唐看着他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你想多了,我只是盘算,这个印鉴若拿出去卖,它值不值钱?” 安三平警觉地看着林小唐,把乾坤袋更收紧了一些: “不行!” 他看了看方向,回头去往记忆中的朱圆庭。 林小唐赶紧追了上去亦步亦趋,不死心地纠缠; “你不收,高价给收的人就是了,那个老头儿想要就自己去拿回来,你不用犯险一举两得!” “大哥!我觉得,以后你会很有钱的,再不会把这个放在眼里的。” “真的吗?” “真的!” …… 不多时,几人来到那宅子大门前,这里明显有一层结界护着,他们正要想办法,有一小童出来打量他们一番,问道: “请问尊驾是何人?” “在下林小平,受赤衣尊者相邀,特来拜会。” 那小童点点头,伸手化去结界,将他们请了进去。 才跨进中庭,安三平怀里的猫跳了出来,与此同时那海棠深处也扑出来一道红影,红影顺手一捞将那猫抱进怀里,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 “灵斗,果然是你!我好想你呀!” 那姑娘抱着猫儿不放手,抬起头来,刘海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安三平他们,那双眼睛扑闪一眨,如蝶舞花间一般引人醉眼,把个林小唐看呆了,喃喃说道: “这个姑娘,可比刚才那个有趣多了!早知道她喜欢猫,我变一个就是了……” 安三平心中一乐,介绍道: “她就是付红莲之女,九尾狐付欢儿,这个身份血统不论在哪里,都是高贵的;如今在魔界,九尾一族也只有赤衣尊者这么一家了。” 付欢儿听在耳中,精灵一笑嫣然无方: “你这个林小邪果然很是邪门,我说,天下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知道那么多,小心总有人心虚,要杀你灭口呢!……不过既然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自然是要拜谢的,呶,我娘亲他们在就那边等你呢!” 她向一旁一个方向一指,说话间一直摇着灵斗又用脸去蹭猫头,似乎是要让灵斗现出身来,终于灵斗不耐烦道: “住手!……住嘴!” 安三平见林小唐看着明艳少女的眼睛都要移不开了,心里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来,连忙将他拉走了。 风起斯见这里假山叠水,花不知名分外娇柔,比凡间更像凡间,不禁点了点头: “这赤衣尊者果然念旧情,念旧情的人,果然不太适合天外天,也怪不得他会那么护着嚣也。若说交朋友,他定是个不错的朋友。” 安三平佩服风起斯,一幅风景便能推测这许多。 风起斯继续说道: “可若引为伙伴、共图大业么,不如青衣尊者。” 安三平听他这么一说,方才想起在魔界之中,四大尊者以青衣尊者为首,看来这个决定,也并不全是因为青衣尊者是高贵龙族的缘故。 前方殿中传来常月的声音: “风道长?” 这声音虽然与平常一样闲淡,但安三平听出来多些疑惑之意,看来常月并不知道风起斯会在这里。 连蕊殿中走出来的清雪男子,眉目清扩、面有惊色,果然是白衣红绫的医仙常月。 “你怎么会在这里?”常月看着从容不迫如闲逛的风起斯,脱口便问。 风起斯笑着反问他:“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风起斯站在常月身旁,二人皆是仙资卓然静逸出尘的人品,这里林小唐刚被付欢儿惊艳了一下迟迟不能挪开眼,这刚一回头瞅见了常月风起斯二人,淡云疏月相得益彰,更胜天上人的风姿,更是愣在了那里,不停说道: “我以为灵斗那头死猫长得好看,原来这气度翩翩更胜容貌惊绝啊!美仙人!名不虚传!比上次比武时见到,更上一层楼啊!原来男的,竟可以美成这样!” 安三平见常月同风起斯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又向自己微微欠了欠身,顿时心潮澎湃。 进了连蕊殿中,果然付红莲也在。 她一见安三平,笑容满面起身,忙地迎上来竟不避嫌地握住他的双手上下看了看: “是个人美心善的小伙子,不错,不错!那群瞎了狗眼的对你喊打喊杀,简直不知所谓!也就是风道长还算是个明白人!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安三平微笑不答,她所指自然是四堂十三派的人。 常月这时才对着安三平弯腰一礼: “你一出现便救了家母和舍妹,还有师叔,也让我找回身世,实乃大恩,请受常月一拜!” 安三平惊道:“万万不可!” 常月对安三平来说,如兄如父,怎可受他敬拜? 他一个箭步上去制止了常月的动作,因为很是激动,也让常月很是疑惑。 风起斯知道安三平的身份,自然也明白个中原因,笑着说道: “常月兄!你的年纪比人家大上一百多岁,辈分自然也大许多,要拜他,确实会折了他的福寿!出云峰行医济世该有此福报,我看,常月兄你这恩也不用报了!” 常月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不再坚持,只是口中还是说道: “救命之恩,不可不报,林兄弟,可有什么想要的,或者心愿,不妨说来一听。只要常月能做的,一定为你做到。” 安三平看他如此感激自己,心中并不畅快,含泪说道: “常月上仙不必挂怀,更无须报恩。” 与此同时,他心中所想的是:师兄,我才是那个来报恩的人。 他看着面前的常月,把无数滚热的话咽了下去,有些哽咽: “若真要报恩,上仙可否再应允我一事?” 风起斯他们一听,都十分好奇地竖起耳朵来,因上一次比武那个赌注过于新鲜刺激,叫他们不得不对这一次的颇感兴趣…… 连蕊殿内静悄悄的,甚至呼吸声都听不到,更显得安三平的声音石破天惊: “若有一天我要死了,别救我。”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了。 这神秘莫测的林小平,自出现在人们视线,便一路以王者之气开道,剑走偏锋气势如虹,一举一动带动天下大势,此等人物,举世无双。 他们一致认为林小平定是实至名归的世尊,将来澄清了误会,自然是前途无量。 他怎么会如此悲观厌世?林小唐看着安三平的眼神,满是惊恐不安: “什么死,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原本一直应付着付欢儿打闹着的灵斗,此刻也拿眼神去凝视了安三平一番,不露声色。 风起斯等都不免暗淡了神色,只听常月从容说道: “见死不救,这有悖出云峰的祖训,恕常月不能答应。” 安三平早已料到会这样,笑道: “我开玩笑的,那这个愿望,就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说?” 常月这才放松下来点点头。 众人不自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几人围着一炉茶,风起斯与林小唐对饮一壶酒,和风海棠下,有人清醒有人朦胧,但也在三言两语之间,渐渐理清楚了来龙去脉。 原来付红莲看见有人在暮苍峰救走了魔尊,心里十分高兴,无奈常月一直要坚持为她治疗内伤不放她下出云峰,甚至常正也一反闭关常态,时时前来关心。甚至加固了下山的屏障。 付红莲明白,常正担心自己将他的儿子常月拐回魔界。她见无法下山,便憋不住,终于在一个午后,撞见常月肩膀发作时,一五一十地将前尘往事和盘托出。 常月自然十分震惊,但喜多于惊,父母竟在眼前…… 听说自己还有个舅舅遭魔界,而且去了魔界便能让自己的封印解开,常月便再三求了常正,说身为医者,当让自己不拘泥仙魔之别,从心而处。 不论如何,常正最终答应了他。 几人稍做准备,便来了魔界,打算拜见魔尊嚣也。 谁知刚来便遇见这战场厮杀,他们几人便等到战场平息,才见到了赤衣尊者。 赤衣自然告诉他们,林小平来了这里,于是付红莲十分欣喜,觉得自己这救命之恩,还是要见一见这位恩人,当面致谢。 付红莲并没有提,感谢安三平救了魔尊让她有生之年完成使命这一句话,安三平也明白,毕竟,魔界与暮苍峰有太多往事,若再当着风起斯的面提到仙魔大战那一段,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付红莲此时已听说,青衣尊者与紫衣长老都曾向安三平示好,蹙起眉头连说了几句: “不好,不好。” 林小唐借着酒意,站起身来大声呼喝道: “什么……什么不好?!你看看我这老弟,刚才你们说…那个…举世无双,对!举世无双这个词,好,配他!长得是可人疼的好看英俊,一身好功夫,深藏不露赛神仙的修为啊,还有,他为人纯良,就这三点,那就是举世无双,没……的说!是不是啊?” 付红莲眼睛冒火,冲着林小唐挥了挥袖子: “要现在就醉死了,我便吃了你!” 林小唐赶紧把嘴巴捂住,无助地看着安三平。 安三平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付红莲说要吃林小唐,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叹了口气:“魔界不比其他地方,人人都是以力量为尊,根繁枝也壮。现在,林小平是魔界都知道的拥有九品修为的人,紫衣知道你身上有魔界的修为,必不会善罢甘休!不,不仅是他,青衣尊者甚至魔尊,他们绝不会放任你离开魔界!” “林小平,你竟还没有觉得吗?” 安三平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喝着热茶,背上却凉飕飕一片。 第一百八十章 独立长天回路远 朱圆庭内,新晴窗畔,惠风和畅,茶香酒酣。 常月、风起斯本就是坦荡磊落的君子,加上付红莲爽快的性格,付欢儿天真烂漫,林小唐口无遮拦,一时诸人交流起来都觉得十分畅快。 有心事的,只余下安三平和灵斗。 安三平从付红莲处得知,魔界众生并不是天生就对魔界忠心,而是不得不对魔界忠心。 他们依魔界灵气孕育化生,于这九品之地而言,如同大树主干上生出的枝桠,同气连枝,共享魔界力量。若是哪一日,树干没了,他们必将在劫难逃。 正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以魔界在外人眼中,无论如何都最起码有这么一个难以忽视的优点: 团结。 外界难以想象的团结。 异兽一族本来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天外之地,与魔界境内的异人族总有交恶,曾经连杀了三名魔界山主,魔尊嚣也当时刚去了之战,余下的老将童生女子,休养中的残兵部众听了便坐不住,合众围剿了异兽一族,嚣也回来后,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仅没有怪罪,更使神力将整座大山推到了魔界,并丢下一句豪言壮语来: “阶下之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想要活命,共守此方!” 彼时硝烟之下的嚣也,御风如飞,威风凛凛,夸赞子民们不愧魔界儿女,绝不受欺侮藐视! 从那之后,魔界便多了很多灵兽,根基好的与魔界众生平起平坐;若是凶兽,则被封印在了连棕山。 魔界可怕的凝聚力,无人不服。 还有一年,九幽鬼魅一族声名鹊起,作乱凡间何等嚣张,魔尊受妖神所托,带着士兵前去讨伐,不料一支敌军趁乱绕道石基,想要趁着魔界没有精兵强将,令他顾此失彼。 结果让人匪夷所思,不仅嚣也没有输,攻打石基的鬼族也被街上熙熙攘攘的猎户、换客、各色小商小贩迅速集结而成的“乌合之众”给灭了! 据付红莲回忆说,当年这个大新闻,在魔界众人口中,并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即使现在提起来,也不过得到个不屑一顾的笑容: “哦,那次啊,不提都记不得了,也算他们有胆量。可惜了,没打过瘾。” 因魔族一向如此注重修为力量的提升,时刻准备着接任自己师父的衣钵,只要是四品以上,不论是哪一种职务,都很受他人尊重,也是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肯定。 而且他们自幼便十分明白,自己的命运与魔界荣辱与共;魔界昌盛与否,与自己的体能更是休戚相关。 不论是天生长在这魔界,还是后来饮了魔血发了誓言才进来,骨子里便与这里融为一体。 若有人敢欺负魔族,只要坐实,一呼百应! 反过来说,安三平体内的九品修为,半魔半仙,更有大部分是来自魔界,此刻还敢称自己是外人,要不服魔界管束,自由行走于天地之间,甚至或许与天外天的人有过多来往…… 那么,从这方面来讲,他与当年的妖神,又有何区别? 而魔界一定会忌惮的是,安三平他不是妖神。 他或许是魔界的朋友,或许是……强敌。 安三平还在发愣,风起斯发问了: “那常月兄你……?” 付红莲笑着替他答道: “自解开封印,得了我的修为,常月自然也是魔界的人,不过他们出云峰本来也是救人不杀人,在哪里都一样,况且有我哥哥,赤衣尊者在此,即使出了魔界去云游,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风起斯点点头,颇为叹息地看着安三平: “这么一说,你的确不一样。不仅在魔界没有牵绊,更如此强大,看来付前辈所担心的,不无道理。” 安三平这才起身,站出来对付红莲说道: “付前辈,并非晚辈故弄玄虚,只是我如今来魔界所为之事,关乎三界安宁,不容我出错!还请前辈借一步说话。” 众人很是惊讶,付红莲便真的走出来,与他到另一边角亭中,安三平毫不忌讳地化出常安结界,使旁人听不到他说什么。 常月与安三平似乎心有灵犀,二人隔着结界,互相对望了片刻,安三平才赶紧转过身来,不敢再看。 付红莲率先笑道: “看来,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呢!但说无妨,救命之恩,怎么报答也不过分。” 安三平急忙答道: “前辈误会了!若一开始便要图报,那也算不得什么恩。只是我所说之事,正是前辈筹谋之事。” 付红莲的神色定了一定,莞尔一笑: “我所筹谋?难道,你说的是营救魔尊之事?此事正是我要感激你的第二个地方,方才你在风起斯面前没有说出来,我便承了你这份情。有心了!” 安三平阳光一笑,他本来是在常月教导下长大,个性温和,说话也含蓄; 这一遭,他却将这含蓄的教养丢了个干干净净,为的便是“不失时机”这四个字,因此当下他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付前辈,不必遮掩。我知道前辈是个胸怀坦荡的人,只不过妖神之事非同寻常,你才会如此紧张,不肯轻易告诉旁人。 只是前辈不知,在下之所以身在魔界,便是要助妖神归位。只要他归来,三界可安。” 三界可安,安三平并没有夸张。 这三界之中,唯有妖神,可停留人魔神三界,来去自如,不受任何结界的束缚。 妖神出身于凡间妖族,却由天命得神尊之位立于仙界;妖族奉他为不二之主;魔族更因为嚣也的缘故,且与妖魔诸多相似之处,而对妖神颇有好感,凡妖神来此调停事宜,从无抵触心理,很多时候甚至觉得妖神是站在魔界这一边的。 关于此事,前情已有,不再赘述。 此时付红莲听了安三平之言,愣神看了他半晌,方才说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问句有些感慨,等同于默认了安三平的话。 安三平说道: “晚辈已向魔尊回答过同样的问题,妖神是我大哥。于公于私,我都要助他归位。责无旁贷!” 付红莲想了想,笑了: “这就是你上暮苍峰的目的之一吧?拐走灵斗。当时我在场,真的很担心,你带走嚣也,又带走灵斗,两个都是我要找的人。我当时在心里说若你是魔族的那就太好了。没想到,你真的与魔界有关系。自从你出现,先是救了我,又救了他们,我自然是愿意相信你的!” 她顿了一顿,又说道: “只是妖神此事我不能冒险,既然你说要妖神归位,那么我自当鼎力相助,只不过,该怎样相助于你呢?” 安三平知道此番她是在试探自己,笑着说道: “妖神四分魂魄便是灵斗,还有三分,在我体内;而肉身……若没有差池,应是林小唐了。只是我到现在还没有跟林小唐坦白此事,若有变故……便用我的。更方便些。” 付红莲听到最后,惊讶的眼神中添了许多敬佩欣喜。 安三平在几次睡不安稳的夜里,总是不停在梦中看见最初的林小唐,火中的林小唐,和强大又无奈的妖神。 醒来后,他便想通了,自己现在没有安身之处,没有人认识他,而林小唐还是林小唐,若是万不得已,林小唐不愿意献出余生,便由他来。 他从来没有鞭策自己,要去做什么圣人,他想的只有,故人依旧。 此时他与付红莲说道: “只是,现在魔尊说要闭关两日,待他进了大微宫之时,才能将化龙鼎取出;我有几个请求: 第一,到时候还须前辈亲自护法,防止有人坏了大事; 第二,我进了化龙鼎恐怕不会那么幸运全身而退,若将我体内三魄取出,可有他法? 第三,若此事完成,还请前辈助我一臂之力,离开魔界,晚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付红莲听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安三平看出来,她这才开始相信自己的话。 她低头沉默片刻后,看着安三平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这样一个人,为何此前我从未听过?以我这几百年流连凡间各处的情况来看,这样通天晓地的人,我却不知,这不可能。既然是盟友,何不开诚布公?” 安三平并非不信付红莲,只是他总有感觉,自己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此后不知发生何事,何必牵扯连累那许多人? 于是微微一笑,有些自嘲地说道: “我是行人,更送行人去。既然一见如故,何必知晓过去?就比如前辈你,在此之前,不也是为了常月上仙的安全,宁愿与他分开,而默默保护他吗?” 付红莲被触动心事,饶是千年心肠,也欣喜于这人竟如此懂她的苦心,不禁含泪说道: “没想到你不仅武功绝妙,更通情理,这话说的,我竟想哭了。我毕竟是魔族中人,不想给他平添烦恼,谁知那天,我忽然看见有黑衣人做了幻象陷进,引了安辞而去,我便上前搭救,就快要得手的时候,中了他的诡计,也被捉到了明王台。 因我也是魔族,他没有趁机杀我,却也有不轨之心,无论如何,你如此大恩,不是一句谢字可了,是以,你刚才所提要求,我便都答应你了。只要妖神归位,我必送你出魔界。” 得了付红莲的承诺,安三平觉得又添两份胜算,因为只要付红莲答应了,赤衣尊者和常月自然也会帮她。 只是常月……安三平想到这里,目光向结界外,那正背对着他与付欢儿说话的常月看去,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 “付前辈!……九尾狐之血的妙用,还望……前辈不要告诉常月,最好是……一辈子不要告诉他。” 付红莲面上一惊: “你神机妙算,难道常月?”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眼神灼灼看着安三平: “我答应你!常月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有他,这辈子很是满足;若他出事,我却没能帮他,我一定会内疚而死。 如今既然你这么说,老身便倚老卖老,求个人情,希望以后常月若有事,你能看在妖神的面子上,救救他。虽然他如今修为不俗,可这孩子太心软了!这就是致命之处!” 安三平没有回答她,他此刻在默默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师兄,你总是教我,人生匆匆皆过客,可你总是把过客看得比自己重要; 付红莲,你不知道,你和他,都曾为救我而死。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谁占先机 在与付红莲的这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之后,安三平在朱圆庭住了一日。 他依旧住在那个房间,能看见谷花音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的窗户,也能看见那个开满了海棠花的亭子。 林小唐借故去凑付欢儿的热闹,安三平则一个人安静守在房间里。他想去见见常月,可又总是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很多想知道的事情,比如安辞的情况,他托风起斯去问了常月,所幸一切安好。 这一天的午后,朱圆庭内静悄悄,听说是付欢儿设计捉了一只大鹏,招了林小唐和灵斗两个一起去郊外驯服它去了;又听说灵斗虽再三强调林小唐不用去,后者却可恶地说自己会飞这一点能派得上大用场。 付红莲去找赤衣尊者未归,朱圆庭只有安三平、风起斯和常月三人。 此时安三平远远地躲在一片假山绿萝后面,看对面墙边,一棵紫玉兰树下正与风起斯对弈的常月。 风起斯一步棋正悬在手中,蹙着眉不知往何处落子,风过花落时,他似乎乍然灵光一现,哈哈一笑将子落下,颇为得意笑看常月;常月一贯平静无波的性子,令眉目看起来尤其雅静端正,他不假思索轻轻送上一子,拂袖抹去周围一片,无声无息占了上风,更有仙者风范; 安三平看到这里,便如同身临其境一般笑了:风起斯下棋也是高手,却总是棋差一招;师兄平日里都设计让他赢,风起斯也明白这一点,却不领情。为了能真正赢常月一次,但凡有对弈的机会,他从来不愿意错过。 因此一来二去,也让围观添茶递水的安三平、这个不肯学下棋的人懂了一些烂柯套路。 此时二人你来我往,眼看盘上白子势弱之时,安三平又会意地笑了。 他师兄又想着要输了。 “宁输一子,不失一先。”风起斯哈哈大笑道:“常月兄今日莫非有心事啊?若为三心二意输给了我,也对不起这黑白之大奥啊!” 常月依旧云淡风轻: “怎会。博弈之道,贵在严谨,你最近几次棋艺颇有长进,为兄确实输了。” 风起斯还抱着胳膊不肯相信: “论起此道,我在具体,你在入神,这区区几天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常月拈起一杯茶,看了一看,轻轻抿了一口,似有笑意。 他站起身来说道: “你这局我已解不了,这棋已下了半日,不如今日就到此处,我回去,好好想想。” 风起斯这才看了看天色说道:“果然下了很久。常月兄请!” 安三平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离了花园入了连蕊厅,这才轻轻走过去,坐在常月方才坐过的那只石凳上。 棋盘上似乎留有“梨落”香的气息,安三平看着那只略留残茶的茶杯,突然之间,他明白了当年谷花音为何随身带一只茶杯在身边,若他没猜错,那只茶杯一定与他师兄常月有关。 他左右看了看,颇有些心虚地将那只茶杯纳入怀中。 再看棋盘之上,白子之势,安三平又一次忍不住笑了。 师兄还是诓了风起斯。 这残局,安三平恰恰见过。 他记得有一回,常月自立山道人处回来,便在案上专门摆出了这道残局,当时安三平一边啃着梨子一边看着常月破解了此局之后,转身看着自己,难得露出微笑的样子。 因此他对此局,就如同那个微笑一般,可谓记忆犹新。 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安三平拈起一枚白子,轻轻放在一处不起眼的阵脚。 随感而应,变化万端。 他记得常月当时所说: “洗河清源,妙哉!” 安三平口中轻轻将这句话念了出来。 他看了那棋局半晌,觉得不妥,要将那子收回来时,伸出去的手被人捉住了。 他察觉到那是谁的时候,心里剧烈局促不安起来。 “你如何会走这步棋?” 紫玉兰的花瓣纷纷落下,自空中散落在他们二人之间,间或遮住安三平闪烁的眼神。 安三平的一只手仍然被执于常月手中。 他不打算挣脱,心中甚至欢喜。 “出云峰绝技我都能学会,会下一步棋又有何难?” 安三平故作镇定,将心虚化成一笑:“其实我并不懂下棋,只是随意丢了一子。常月上仙不至于如此激动吧?” 常月不为所动,安三平上次见他时,他眼中持续不断的是疑惑的眼神;而这一次,常月的眼中全是坚信不疑。 “这一招洗河清源,静如仁山,看似无招胜有招,占夺先机,不战而屈人之兵,化敌无影。这是暮苍峰卦仙,立山道人的原话。” 常月一字一字地说,安三平硬着头皮听着。忽然觉得今天朱圆庭的风大得很,吹得树花凌乱。 他见常月一本正经地讲起了黑白令,有些不知所措,更是不明就里。 “付欢儿说你身上的气息简直与我一模一样,你手掌心这个安字与安辞相同,一定是她的烙印使然!你不可能与我出云峰无关。常月自问此生无愧于人,无愧于心,毁誉是非不在耳,但不愿见到有人为三界冒险,而我却袖手旁观!” 安三平听了这番话,立刻愣了: “何出此言?在下何德何能,我所做之事,全都是为了我自己能睡得着觉罢了!” 不料常月说道: “昨天你和我娘的谈话,付欢儿读唇转述给了我,我本不欲偷听,奈何那人是我娘,她这一生太过隐忍委屈,我不放心,更不想让她再有不测。所以,我便一字不落听到了你们所说之事。 本来,我正要去找你,不想一大早便被风起斯缠住,直到刚才,我察觉你在看着我…我们内息如此相似,这实在令人费解。” 安三平这才恍然大悟,是了,付欢儿的读唇术。 他一下子头疼起来,不知道付欢儿有没有将九尾狐之血那一段原原本本说出来? 正在为难之时,只听一阵破门之声,付红莲火急火燎冲了进来,冲着他们喊道: “出事了!!” 安三平见常月一愣,赶紧趁机将自己的手臂抽回来。 只听一身狼狈的付红莲说道: “紫衣长老死了!” 风起斯也跑了出来,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表情跟常月一样疑惑不解。只有安三平十分震惊地心念电转: “他怎么会死了?公主已经不在了,还有谁会算计他?魔界暗杀会受反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付红莲见茶桌上有个水壶,拿过来灌了两口才说道: “暗杀!” 这简直匪夷所思。 安三平急忙说道: “魔界…不是不能暗杀吗?” 付红莲稍稍平息下来,一边拉着他往外就走,一边说道: “所以现在很多人怀疑是你做的!” 安三平停下了脚步: “什么?我…我?”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可是你们不是都能证明,我就在这里一步都未曾出去过啊!” 付红莲急急忙忙地描述一番,他们这才知道,此事不寻常。 原本,付红莲只是打算去看一看为魔尊守门的 赤衣尊者,谁知自己因为将修为渡给了常月一半,却上不去八品,只好回来石基领了一枚玉佩,等到上去时,只见熊熊大火已烧了凌乐殿,紫衣长老伏在案上一动不动,付红莲本是火兽,普通的火是伤不了她的,她便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此时幸亏青衣尊者过来降了一场雨,很快火势变小,付红莲也将人带了出来。 所隔不远处,有人发现紫衣长老的侍者黑蚁还有一丝气息。 他只说了一句:“不是…魔界中人!” 便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一句话使当场赶来的所有人炸了锅: “怎么可能?天外天的人混进来了?” “仙人进魔界杀人一样遭受反噬!” “那会是谁?” “修仙的凡人!” 他们讨论到最后,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目前魔界唯一的外人,而且是与暮苍峰相熟、修为高不可测的人。 林小平(安三平)。 只是碍于魔尊那么相信他,又正在闭关,众人只好等魔尊出来再说。 现在,正由青衣尊者和白衣尊者一起处理此事。想必现在已有人在寻找安三平等人,很快便要找到朱圆庭了! 安三平顿时觉得头大了,好事多磨这个词,果然不假。 虽然自己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可对方推理也是很有根据,更何况… 他心里一动,想起了紫衣长老前一天一番矫揉造作之后,赠予自己的印鉴,便拿了出来,思忖道: “糟了!” 待到付红莲一眼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她一下子惶恐起来了: “紫衣长老的祥云印怎么会在你这里!” 话音刚落,只见周围突然之间已多了一大群人。 那只被安三平托在手掌心不知所措的印鉴,发出莹莹紫光,照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青衣尊者目露寒光不语,白衣尊者骂道: “什么假仁假义的修士?杀我长老,盗我信物,意图乱我魔界!你还有何话说?!看打!” 白衣尊者不容分说,撇开众人阻挠,一剑破风,摄利及首!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义胆包天 朱圆庭前,凌风浩荡之中,安三平见白衣尊者上来就打,自己也来不及辩解,只好顺势迎出一掌! 众人见他徒手去接白衣尊者的剑,心中倒也替他捏了一把汗。 白衣尊者虽是四大尊者之中最末的一位,皆因他行事较其他几位更为鲁莽,身手也差上一截;但话说回来,能在魔界登上尊者之位的,全都是佼佼者。 白衣尊者在四人之中,于剑术上而言,仅次于青衣尊者。 无论如何,这眼前的林小平徒手去接剑,未免太过托大! 眼看三尺剑锋要抵眉间,安三平还突然撤了掌。 白衣尊者见他本来与自己剑气相抵消的掌力去了,以为是个破绽,谁知正在此时安三平面前像是刮起一阵强风似的,将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拍了回去! 原来是后发制人! 安三平急忙拱手说道: “前辈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强行动武的好!有话好说!” 白衣尊者平素与紫衣尊者交情不错,视他为朋友,如今朋友莫名横死,一腔怒火怎好容易消去? 他站起身来一震内力,周身灰尘迸发散去,自己被灰尘呛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中犹自指着安三平说道: “你要护着魔尊,我魔族感激你,可你要为此,不分青红皂白就喧宾夺主、大开杀戒,挑战我族律令,我们照样不能容你!别以为救了魔尊,便可以恃功而骄!” 安三平理直气壮:“说我杀人,证据何在?” 白衣冷笑指着他手中的祥云印,气冲冲地: “当我们是瞎的吗!你这印鉴就是紫衣长老贴身信物,你可不要告诉我,是他拱手送给你的!” 安三平被他噎住,风起斯适时插话进来,慢悠悠说道: “还真的是他送的,此事我们四人都在场,紫衣长老自称与魔尊已生罅隙,一片苦心拳拳,要将紫衣长老之位让贤,并且不容推辞地将这印鉴丢给了林小平。现在我们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时没有追上去将此物送还罢了!” 众人一看说话的是暮苍峰的风起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他一人可疑也就罢了,有你更是难以说清,你们暮苍峰关了魔尊这么久,现在突然放了回来,一定不安好心!说不准,是要借此混进来设计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安三平见越发牵扯不清,急得连连摆手。 付红莲挺身而出大声呵斥道: “岂有此理!这么大的事,怎可凭尔等上下两张嘴皮子就判定了?反而是暮苍峰,虽与魔界有过节,但众所周知,暮苍峰无谎言!更何况他是暮苍峰之主,他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青衣尊者见付红莲出来说话,付红莲是魔尊嚣也的义妹,又是昔日妖神知交好友,更是赤衣尊者的亲妹子,于情于理也要给她三分薄面,于是他也走出来说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小平与魔尊有交情,却不认识紫衣尊者,他来时正逢魔尊与紫衣尊者交手,现在才不过一天,紫衣尊者便死得不明不白,而他,手中拿的,正正好,是紫衣尊者的贴身信物!”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想,就这些实际情况来看,无论是谁,都会怀疑他的吧!再者,如果他不心虚,现在急忙要出门,是去哪里呀?” 常月此时也慢慢走到安三平身前,略略扫了他一眼,看着青衣尊者不说话。 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付红莲一见,立刻说道: “我知道魔尊不在时,魔界现在是青衣尊者做主,你看,不如这样,我们依旧退回朱圆庭静候,由我付红莲作保,待到魔尊出关,我们一起彻查此事,如何?怎么说,他也是魔尊的客人,你若轻易动他,只怕回头不好交代!” 青衣尊者想了想,微笑一瞬,正色看着付红莲说道: “好,就看你的面子上,信他一回,来人!将这里布下结界和护法,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安三平习惯性地看了看身旁的常月,眼神中不自觉带着以往那种依赖的、询问的眼神。 常月点了点头:“静观其变。” 退回朱圆庭,众人坐在连蕊厅中,各自沉思。 安三平自然是担心许多,一时想到魔尊出关若还不能进大微宫该如何,一时担心若化龙鼎不在大微宫又如何,再有今日之事自己倒是不怕,只是若连累了旁人又该如何。 付红莲以为他是担心今日之事,便好言安慰他一番,只说魔尊出关后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向讲究公平证据,不会错杀也不会错放,他行得正坐得稳,并不用怕空穴来风。 风起斯长叹一声向后一躺说道: “此番也不知是我连累了你,还是你连累了我。走着瞧吧,还有好戏。” 常月问他:“你在乎这个?” 风起斯哈哈一笑。 此时忽听得外面吵了起来。 付红莲听得是付欢儿的声音,大家急忙出去看看。 朱圆庭前,正是叉着腰鼓着腮帮子气哄哄怒对白衣尊者的付欢儿,白衣尊者似乎在吵嘴上遇到了对手,正憋得老脸通红。 “这是我赤川舅舅的府邸,怎么会让你在这儿看着?你这只山老虎莫名其妙,装什么看家狗?” 白衣尊者气得舌头打结,指着付欢儿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拂衣怒道: “偏不让你进去,你奈我何!哼!” 安三平见状走出来请求: “他们是我的人,想必前辈也见过了,这位红衣小姑娘,说话一向没大没小,我在此待她向你赔罪!前辈毕竟是前辈,又怎么会因为区区口角之争,与她这么一个小女孩无谓计较呢?” 本来这番话合情合理,若换了旁人见着安三平这张可亲怡人的脸,定就不再计较了。 但这白衣尊者天生是个左性倔强的性格,自尊心又极强,被付欢儿看出他真身是一只普通的白额虎,倒比说他是看门狗还要厉害,正戳在他心上。 四大尊者之中,青衣为青龙,赤衣为九尾,黑衣为月啼鸟,都是上古神兽,唯有他自己是一只普通的山精白额虎。 当年他师兄曾经嫌弃他这只老虎当得太普通了,斑纹也不威武,脑门上也没有王字,化成人形容貌也就很普通……他一直在意师兄这番评价,时刻在心,耿耿于怀。 付欢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以白衣尊者坐在台阶上愤愤说道: “我是受了青衣尊者的令,在这里看守,说好了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你们都聋了不成?” 安三平正要再次劝解,只听风起斯笑眯眯地说道: “你可是白衣尊者呀,该与青衣尊者平起平坐,怎么说叫受他之令呢?这些事儿,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嘛! 再说了,若你不放他们三个进来,其实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你想啊,若我们还想做什么坏事,现在我们出不去,不如,就让他们三个在外面统统做了吧!啊?好了好了,既然如此,灵斗,林小唐,好好照顾付欢儿啊,去吧去吧,石基外面可热闹了……” 林小唐机灵,一听此话立刻哈哈笑道: “是极!欢儿,咱们何必进去被关着,那多没趣,我听说你舅舅在帮魔尊守关,不如我们去那里玩?” 付欢儿抿着嘴儿看着他乐得点点头: “好啊!走!” 三人竟真的要转身离去,白衣尊者一看,急了: “回来!” 风起斯笑了。 白衣尊者结结巴巴: “那,那个,你们几个小辈,同长辈说话不晓得礼貌一些吗?特别是这个小姑娘,好的不学,学你娘!付红莲,闲来无事,好好管教!……进去吧!” 众人再次安坐,安三平有些疑惑地问:“不是说出去驯一只大鹏吗?那只鹏呢?怎么没见?” 付欢儿很是失望地蹲着,噘嘴说道: “真是晦气,今天怎么什么都不顺?” 原来他们正坐在大鹏背上,引导它前行盘旋,不知哪里一阵古怪的风刮过来,大鹏好像被什么给惊了,忽然不听使唤翻了个身躁动起来,将背上灵斗、付欢儿二人抖落下来,幸亏林小唐化成金雕跟在一边,稳稳接住了他们,人是没事,抬眼时那只大鹏却已经飞向天边消失不见了。 风起斯听了问道: "这只大鹏我没有见到,但是大鹏一类,魔界似乎并没有吧?我在暮苍观书阁内看过各种异兽记载,大鹏之类,一般都是西方仙境中经常出现,而有关魔界的记载中,并未提到。你们是怎么捉到的?" 付欢儿想了想,回忆道: “就是一大清早,我睡不着,想要出去买些吃的来,一出门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它歇在一个独峰上,身边还有五色云,煞是好看!那时它似乎在打盹儿,我就扔了个定身符,把它给捉了!” 风起斯看了看常月,二人都陷入深思没有说话。 付欢儿说到吃的,便又觉得饿了起来,站起身来黏向她娘亲撒娇道: “娘亲,做些吃的来吧,饿了!” 付红莲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属你调皮!成天给我惹事,饿着你才好!” 话虽如此,她还是紧着脚步出门去了厨房。 常月拉过付欢儿来,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说道: “灰头土脸,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也没有了,去洗洗吧!” 安三平在一旁不由自主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林小唐一拳打过去: “想什么呢,别跟我抢啊!” 安三平丈二摸不着头脑,仔细一想,才忍不住一笑,原来林小唐以为自己对着付欢儿在发呆。 很快饭食上来,风起斯和常月都在辟谷,不用晚膳,自回房去了; 安三平和林小唐几个吃了个饱,这才慢慢悠悠出了连蕊厅,准备在花园中走一走,消一消食。 这个夜里星斗垂天,沧波万顷,云浮风不定,花枝倒影在墙上水中,也是摇曳生姿,安三平正慢慢赏看,忽听一声衣袂摩擦响声,循声抬头一看,见有一个黑影蹭蹭踩着院墙跃了出去! 安三平与林小唐面面相觑,立刻说道: “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将计就计 话说安三平和林小唐发觉有人闯入,急忙紧追上去,同时心中惊骇: “什么人,竟能在此来去自如?” 出了朱圆庭,结界不知在何时也已撞破了,这一角落里,本应伫立守卫的护法早已倒毙,此时想必已惊动了白衣尊者。 事已至此,若不追上那人抓个现行问个明白,他安三平更是有理说不清了! 身后也是风声喝喝,想必是白衣尊者率众追了上来,又或许是常月风起斯听见了动静。 安三平已顾不了那么多,与林小唐加快速度如放弦之箭,转眼过千山,紧紧跟着那个忽闪黑影,往上随风窜去! 林小唐的眼力此时派上了用场,他清楚地看见那人进了八品结界。 于是他二人在五品之前停了下来,林小唐摸着被风吹麻的腮帮子问道: “会不会是陷阱?轻率进去,若再有人命,你死定啦!” 安三平担心道:“可若不进去,恰好是魔尊在此处闭关,他要对魔尊不利又该如何?只怕我们前功尽弃!既然到此你上不去了,就在这等候吧!一切小心!” 他迅速上了八品,正要追进去,听得身后一阵风声,回头只见果然是风起斯和常月到了。 安三平很是奇怪,按说风起斯不过六品修为,怎地轻易上到了八品之地,传说中的结界压力呢? 常月说道:“我们听到异响,追了出来,可有看清是什么人?” 安三平点点头又摇摇头,迟疑说道: “我倒是看见了,是个蒙面的黑衣人,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模样,林小唐说那个气味他也不曾闻到过,很是陌生,也并不是青衣尊者。”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 “糟了,是不是调虎离山,付欢儿她……” 常月安慰道:“即便是调虎离山,目标也必然不会是付欢儿,灵斗和我娘都在,不必担心!眼下,还是我去里面看看,毕竟赤衣尊者是我舅舅。你们守在此处,后面有人追来,也好说个清楚。” 说罢他转身进了结界,安三平担心常月,也要跟进去时,被风起斯拦住,摇了摇头: “大局为重!那人极可能是想要引你入局,常月去再合适不过了。他修为虽然还比不上你,但在我们之中也只仅次于你,寻常人奈何不了他,且看看吧!” 看到常月进去的背影,安三平顿生无力之感,进而更唾弃起自己来:为何都到了现在,你还是要常月来保护自己? 这夜晚很是静谧,安三平却觉得这静谧中,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让他觉得芒刺在背,心下难安。 正在胡思乱想,忽见那黑衣人衣角一闪竟从一旁窜了出来,安三平一见,立刻飞身过去! 风起斯拦他不住,“嗐”了一声,只好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安三平心如火灼,此人速度如此之快,身手不凡,放眼魔界来比较,也其修为定在青衣尊者之上,黑蚁说不是魔界中人,他到底是谁,所图为何? 无论如何,一定与自己有关! 安三平见来人狡猾,竟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来来去去,将他们一众人等耍得团团转,想要抓住不费些气力定是不行的! 于是他一鼓作气,索性使出斩魂剑中“翩若惊鸿”一式,将内力尽数化为速度剑气,千里惊月、如流星一般,疾速刺了过去! 那人明显地始料不及,没想到安三平有此一着,眼看就要击中时,对方竟然身形一闪躲了过去! 安三平不容他逃脱,这一剑未中,一个鹞子翻身便化剑气为掌风推了过去! 那人也匆忙出掌来抵,两下相遇,空气中沸腾起来的,尽是龙腾虎啸之意,不知哪里的树叶也被震碎吸了出来,纷纷洒洒如漫天飞雪! 安三平本来用了五分气力,想要留对方活口,这时见对方轻易接下了这一掌,这才明白自己小瞧了别个。 此时他顿了一顿,更蓄力待发,那人却好像明白他的意图,竟然猛然撤掌,随之一个平波四海,仰面险险避过安三平的厉害掌风,如一个迅速旋转的飞盘,逃离了数丈之远! 好身法! 安三平见状更加不敢大意,对方或许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就算逊色一些,也不是他可以轻易拿下的。 想到此处安三平孤注一掷,瞬间化出幻影,四方围攻那人,而自己的真身就那么门户大开地正面撞了上去,那人一见,似乎哼了一声,觉得自己是被小瞧了,化出一柄长剑来,直往安三平胸口刺出! 这时安三平笑了。 他是中了剑! 可他所求便是如此! 那人只见剑峰深入安三平胸膛,自己也似乎很是惊讶,但随后才发现,那剑被一股吸力硬生生卷了进去,他才知不妙,脱手弃了剑,迅速往后退去! 安三平身上的乾坤图,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的,只有在最迫切的时候施展出来以图结果。 安三平见他快速向后退去,露出微笑。 “你出不去了!” 那人抬头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头顶已有一颗璀璨金星般的起魂石,散出金色结界的光芒,已将自己笼罩在内! 这就是安三平幻影术的用意所在了。 声东击西,真身故意错漏百出引他去攻击之时,幻影已迅速祭出起魂石,关他个措手不及! 这起魂石的结界,目前只有自己和灵斗不受束缚,便是林小唐现在没有了灵斗的气息,恐怕也是不行的。 安三平此时胸有成竹,无论如何,那人是跑不掉的了! 二人伫立沉默,气氛凝滞。 那人突然冷笑两声:“安三平,你不错!” 安三平听那人竟然报出了自己的真姓名,错愕看过去时,只见他竟哈哈大笑着退到结界边缘,紧接着凭空消失了!! 瞬间又不见了! “怎么会?!” 安三平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他惊魂甫定,风起斯已到眼前: “你怎么了?这么厉害的结界,他怎么逃得出去?” 安三平无法回答,此时他觉得自己思维混乱,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容他多想,此时一阵喧嚷之声,安三平转身一看,正是白衣尊者率大军追来,又是一阵浩浩荡荡排在眼前! 安三平一见,速速收回了起魂石。 风起斯也立刻站到了安三平身边去。 白衣尊者不等他说话,便振臂呼道: “保护魔尊!” 一声令下,众将士纷纷举剑! 剑气森森之中,风起斯砸吧一下嘴,有些懒怠地抱住胳膊: “又、怎么了?什么保护魔尊?” 白衣尊者看了看他气结不已,瞪圆了眼睛斥道: “你……你们都逃了出来,还杀了我两位护法,直冲八品,居然还敢问我怎么了?” 安三平正欲发话,忽然觉得不对。 与此同时那个本已消失的黑色身影,竟然再度出现在他二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出一掌! 风起斯本来正在安三平身前,此时反应极快地与他对上一掌! 与此同时,安三平心念电转,也伸出一手内息,抵在了风起斯的背上。 风起斯明知自己可能不是对手,也知道安三平的修为比他高上许多,然,关键时刻他依旧一收懒怠之态,竟然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下一掌! 风起斯与那人四掌相对,只听周围震天一呼之声,白衣尊者等人都被这兵戈凌灭之势的狂风推倒! 白衣尊者将要起身之时,仰面正看见那黑衣人被拍飞在空中,像是已受了内伤!可他依然能够稳住身形,反而借力借势,转身逃走消失了! 白衣惊愕之下,再转身看时,正看见安三平连同风起斯一个趔趄,撞进了身后结界之中! 那结界应声消失了! 白衣尊者抬头四下看了看,揉了揉眼睛。 没错! 这个结界,这是大微宫的结界! 他们进了大微宫! 安三平感觉得到,自己与风起斯合力那一掌,完全胜得过那个黑衣人。 所以刚才那黑衣人是突然撤掌,任凭自己被打飞了出去! 而他们二人,反而因为对方突然撤掌,没能控制好自己的力度,被反噬推了回来。 所幸他们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撞进了身后这个结界罢了! 定了定神,安三平发现了问题。 他们身在九品大微宫殿前! 那结界已化去,面前不远处的白衣尊者等人却面面相觑着看着自己,不敢上前一步,却也没有撤兵。 安三平抚了抚自己咚咚直跳的心口,强自镇定地对蹙着眉头、同样大惑不解的风起斯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去看看化龙鼎在不在里面!” 可惜林小唐不能上来,若真有化龙鼎…… 风起斯口中答应着,却特意多看了安三平两眼: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安三平回看过去,微笑说道: “风道长想问什么,但说无妨。本来,我也不曾想过要欺瞒于你。” 风起斯看着身边慢慢掠过的诸多雕像,形象各异,栩栩如生,一边点头一边问道: “九品之地异常严格,大微宫只有历代魔尊能破结界,现在嚣也做不到的事情……为何你却可以?” 他眼神中露出异样的神采来,停住了脚步看向安三平,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哦……莫非,你就是下一任新魔尊?” 安三平一听,忍不住笑了。 他明白自己是借着体内妖神气息才能进来,而风起斯他,才是这大微宫将来名正言顺的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原来如此 星斗流云,璀璨夜幕下的大微宫,似乎比别处更为清冷,安三平踏进结界之时,就感受到了一份与别处不同的寒意。 他们穿过一条左右守卫着石像诸神的大道,走近了大微宫时,只在瞬息之间,明灯乍起,仿佛是在迎接主人。 安三平也是头一回进这大微宫,他也在庄严巍峨的宫殿前,被突然亮起的灯火惊了一惊。 想起那一夜,风起斯孤身一人抱着楚问心进了大微宫,名正言顺接了魔尊之位,是那么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情,似乎所有一切不同之事,对于风起斯而言,都不值大惊小怪。 惊回千里梦,不觉已三更。 他们重回魔界,竟在这样的情况下,登上了九品之地。 推开宫门,恢弘壮丽的宫殿之中空无一人,只有那七彩绚烂的宝座依旧如新。 安三平与风起斯远远地站住看了一看,安三平笑道: “敢不敢试试这无上宝座?” 风起斯瞥过一眼,不屑一顾: “美则美矣,奈何无趣。” 二人穿过殿堂,四下搜寻化龙鼎的气息。 安三平人为,既然化龙鼎出自妖神之手,自己定然可以感应得到。 然而二人转了一大圈,并没有见到什么灵气四溢的法器,暗器倒是接了不少。 一番精疲力尽下来,安三平有些失望之时,抬头迎面看见窗棂边的一幅画。 那画上二人席地而坐,松下对饮,其中一人着黑袍,面有火焰,赤脚半躺着的另一人……面有新月; 安三平立刻明白,这幅画上,便是嚣也与妖神。 “一醉万缘?” 风起斯念出的这几个字,正是此画落题,落款处正是:厌徊二字。 或许是哪一年二人对酒之后,妖神兴之所至,泼墨挥毫,作下此画,赠予嚣也。 安三平见那幅画中,二人面前的大石上所放的酒樽之间,有一只双耳玉斗,也是盛满了美酒。 安三平见到这幅画时,有一种特别熟悉之感,这时灵光一现,他想到了当年楚问心房中的美人图。 是了,这幅画中,另有乾坤。 安三平让风起斯走远一些,自己试探地放出一息内力,在那玉斗边慢慢靠近、微微触碰。 果然骤然一声呼啸,如兵戈之鸣,画中玉斗竟然旋转着出来,它在旋风之中,越来越大,越来越令人心惊。 风起斯也瞪着眼睛十分留意着: “莫非此物就是化龙鼎?” 安三平也退后几步,看着那庞然大物轰然落地,宫殿随之晃了一晃,惊起一番风尘。 瞬间酒香四溢。 “酒?” 安三平见风起斯双眼冒光,哑然失笑。 看来这酒在风起斯眼中,比那个宝座有意思得多。 他走近了,欲要将嘴靠上去吸一口,安三平一见他如此心急,赶紧笑着将他拉回,想了一想,从怀中将常月用过的那只茶杯拿了出来,有些可惜地递了过去: “用这个吧,小心有毒!” 风起斯接过杯子打量一番,显然是认了出来,手指着安三平点了几点,讳莫如深地笑了: “你啊你,这是何苦?便是与他直接了当地说了自己的身份,我觉得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安三平,那又如何?出云峰是何等高洁之处,又怎会怕世外区区乱音?还怕保不了你一人?” 安三平无奈地笑了一笑: “我已杀了人,我回不去了。” 他这句话如说别人之往事,轻描淡写。 风起斯手中的动作却为之一顿,看着他嗟叹道: “是非曲直旁人说,不知他却多离别。这世间有你这样的人,也算是让风某长了见识,前无古人、怕也是后无来者啊!” 这些天里,面对故人咫尺天涯,连续经历心之煎熬,安三平已经慢慢练习出一个本领,想哭的时候,他便先笑出来。 当下他也是笑着说道:“不过因缘际会,身不由己,风道长何以将我说得如此高洁。这酒,舀出一些看看?” 风起斯一听说酒,赶紧地撇开一切不谈,将那茶杯轻轻舀了半杯酒来,闻了一闻,连声赞叹: “好酒!” 他说罢举起酒杯不由分说,倒头就灌,安三平连声制止时,那酒已经咕咚下了肚。 口中品了半刻,安三平提心吊胆地看着他,深怕他下一刻毒发了。 这是风起斯哈哈一声爽朗大笑起来: “果然不可多得!” 眼看他要直接上嘴去喝,安三平急了,拦住他道: “若有毒该如何?” 风起斯反而露出奇怪的神色,皱起眉头不屑一顾: “不是有你这个常安药庐的人在吗?” 他一头扎进去,喝了几大口上来,甩去脸上水滴,口中笑道: “当有此物,才是人间极乐处!” 安三平不想风起斯竟是如此贪杯之人,他只好试图去推那个化龙鼎,试试能否推倒。 谁知,安三平用了十成内力,那酒鼎纹丝不动。 正无法可想之时,安三平再抬头细看那幅画中,玉斗处已是空白,题字之处赫然在目。 “一醉万缘?” 安三平似乎明白了,倏然回头去看喝得不亦乐乎的风起斯:“原来风道长你知道玄机啊?” 风起斯啧啧摇着头:“美得很!” 他看了一眼安三平,更加摇头: “不懂喝酒,岂能叫做大丈夫?既然一醉万缘,咱们,不妨先喝了试试?这醉了,或许便能看出些什么来?” “啊?” 安三平来不及说不,只觉背后一力,再反应过来,自己已同风起斯一道跌入了酒鼎之中! 分明是风起斯觉得跳进来喝是最方便,便顺手薅了他一起进来。 二人身在酒鼎中,这才发觉不对。 脚下是空的,踩不到底。 安三平与风起斯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潜了下去。 原来这酒鼎只是表面浮了厚厚一层美酒,其中别有洞天,另藏乾坤。 二人只见远远的前方,似乎有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见有动静,转过身来,向他们看了过来。 安三平、风起斯一见,十分惊疑: “林小唐?” 二人迎了上去,劈头便问: “林小唐你怎地会在这里?” 林小唐抱着胳膊,笑盈盈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 “有意思,竟然同时两个人进来!我枯燥了这几百年,依主人之命在此等候魔尊,怎会是两个人?” 安三平仔细瞧了瞧他,疑惑道: “阁下,不是林小唐!” 那少年依旧笑嘻嘻的,在他二人眼中,不论面容身形,都与林小唐一般无二,只是…… 更具杀意! 安三平话音未落只觉一阵兵器铮鸣之声,像是有主之兵戈,知道主人即将迎战之时发出的杀气。 眼见少年冷不丁举掌杀来,安三平急忙将风起斯推向一边,清楚明白地与他对了一掌! 这一掌打出,双方各自心惊。 少年立刻停下,疑惑道: “你身上,怎么会有主人的气息?” 安三平受他一掌,更觉得差点稳不住心血,暗自调息了一会,知道自己不是这少年的对手。 他便回答道: “你说的主人,是妖神厌徊?” 见少年点点头,安三平立刻抓住时机问道: “那,你究竟是谁?” 少年的神色很是孤寂: “我是化龙鼎。” 风起斯一听,看着安三平,二人不禁又惊又喜。 所惊者,是化龙鼎之貌,竟然与林小唐一模一样,现在想来,林小唐之所以与妖神有如此之深的缘分,定是因为化龙鼎了。 所喜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少年神色黯淡了一瞬,复又抬起头来,向着风起斯说道: “既然他身上有我主人的气息,那么看来,你才是魔尊咯?主人有令,化龙鼎赠予魔界魔尊。只有主人或者魔尊进入化龙鼎中,才会安然无恙。所以我猜你是新一任魔尊,没错吧?” 风起斯也是大惑不解,听他这么一问,求助地看看安三平,安三平说道: “你猜的不错!这一位,正是魔界新一任魔尊风起斯。他只是还未受礼,因此额上还没有金火焰。 如今我们二人,正要帮助妖神归位,非化龙鼎不可,若你真是化龙鼎灵器元神,可否屈尊,与我们暂时离开此处?” 那少年听说,有些怨怼之意地说: “主人助我化生之时,赋我灵魂,也曾答应我,每隔上一段时间,便来与我一叙,缓我寂寥之苦,其余的时间,我便要替他镇守魔界,澄清戾气;可我只见了他几次,他便冷落了我几百年…… 这些年我吞噬戾气太多,差点毁了元神,只好分出一些化身灵木引暗黑之力于别处……再有约莫二十年前,我实在忍受不住这形单影只,便取出一缕元神去了凡间,意图寻找妖神的下落……所以我元神不全……即使我现在跟随你们而去,只怕也不能发挥全部的作用。” 他顿了一顿,很是失落: “若他当初没有给过我承诺,我也不会觉得更加孤单吧?” 安三平仔细听着,眼前有一线光明,连忙安慰道: “只要你跟我走,一切会有所转机。你相信我。” 风起斯与那少年都不解地看着安三平,只见他开心笑道: “这可是天赐机缘!那灵木必然是萍梦台的无心木,而林小唐,今年一十九岁,与他相貌酷似,正是他在凡间的那一缕元神了!” 风起斯一听,也不禁击节赞赏:“果然不错!”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几番风云 此刻安三平正与风起斯在酒鼎之中,这一方水月洞天里烟云苍茫,如身坠云雾,有些梦幻之感。 安三平尤其觉得,面前这与林小唐一模一样的脸很不真实,索性大胆一些,上前去拉他的手…… 果然没有实体,他的手指轻飘飘的穿透过去。 风起斯看在眼里,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他真的只是元神而已。” 见少年的表情十分复杂,安三平急忙安慰: “你不过是想见妖神罢了!我告诉你,大约五百年前,他遭受天劫,陨落了。只是上天怜悯,他得嚣也相助,并未真正羽化。如今并不是他不想来见你,而是,他此时也同你一般命运,元神尚未凑齐,不能归位。” 少年听了,这才慢慢面露笑意,继而笑中带泪: “我就知道,他是尊神,他不可能食言不管我。再说,他花了一半的灵力才塑造成就了我。他怎么会舍得弃我于不顾?” 安三平看着这张与林小唐一模一样的脸,想起上一世浩瀚黄沙的战场之中,面对林少华将军的流云和林小唐,知晓被最亲的人舍弃,但凡有情之人谁能轻易承担? 此时明知并非妖神的错,他也十分同情起这少年的遭遇来。 看着看着,他忽而想到了什么,转头去看风起斯,只见风起斯也是一脸讳莫如深。 安三平心中默默把关于妖神的点滴事件捋了一下: 妖神当年与魔尊嚣也偶尔一次两军对峙,他们打成平手,从此英雄惜英雄,继而不打不相识成为莫逆之交; 此后便是妖神花了半身修为炼成了化龙鼎,竟然就这么赠予了嚣也,当年这件事情轰动一时,天外天诸神因此弹劾了妖神许久,指责他不顾大局,只因私交,偏帮魔界,竟然将震天骇地的法器私送与魔界,实在本末倒置、不知轻重。 据说当时,妖神的回答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 无妨。 便置之不理,任人评说去了。 再后来,魔界愈发繁盛,妖神身为唯一一个能进入魔界却不受反噬的神仙,甚至是能毫无顾忌地走进大微宫的神仙,颇受魔界重视欢迎。 可是,当时的魔尊,知道这化龙鼎的真正作用吗? 风起斯缓缓地问出这个问题时,明显带着揶揄八卦的语气。 那少年听了,摇了摇头,说道: “化龙鼎只管镇守魔界大恶,收纳此处的萧杀之气,再引火燃之,保此处气息澄净,人心更趋温和。此法器只接受魔尊的召唤。但我的元神,藏在其中这件事,只有妖神才知道,因此,我并没有见过此处的魔尊,自然也没有亲口告知我的作用。” 安三平从前是个毫无心机的少年,经过这么多事,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长大,懂得了权衡计算。 方才那一番话,他从心里深深佩服起昔日的妖神来,明清道人说过,妖神与嚣也一样盛于杀气,都是有着雷霆手段、杀伐果断的人,他们这样的人再有了心机谋算,实在是令人觉得心惊胆寒。 妖神的悲天悯人,都化作春风细雨,润物细无声。 他以与嚣也交好为名,不顾天外天非议,私赠法器,表面上是一个厉害的炼丹神器,实际上,却是悄无声息地收集了魔界的戾气,化之于无形。 魔界的繁盛,来自于此。 仙界与魔界几百年和平,或许,也是来自于此。 嚣也并不知情,只以为他送了一个厉害的法器,却不知是他半身修为。 而后妖神受天劫不巧跌落魔界,被嚣也用禁术所救。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自上一世一见,安三平便总是觉得,妖神是一个强大而又无奈的尊神,他高高在上,身负要职,行事却总是隐忍。 因为他知道他做的决定,首先天外天绝对不会支持,魔尊傲骨铮铮,也不会同意他削弱自己来成全魔界。 他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做了。 换来了几百年的三界太平。 安三平想到这里,笑对着少年说道: “这就随我们走吧!” 那少年点了点头,才一瞬间的功夫,像是四处扑来一阵新鲜的风,安三平他们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大微宫内,那少年伸手将画卷取下交于安三平,自己身形一晃便尽数入了画中。 安三平将画轴托在手中,有些迟疑: “不问自取,是为偷……” 风起斯还沉浸在不见了美酒的遗憾当中,听他这么一说,将手搭上他肩膀说道: “你不是说,我是魔尊吗?如果真是,那么我们拿走,不是天经地义么?” 他笑了一笑,逐渐收起笑容,正色问了一句: “魔尊一事,此话当真?” 安三平点点头: “不假。” 风起斯皱了皱眉,沉默片刻,拍拍手掌说道: “麻烦!走吧!” 二人既已经得了想要的东西,便快步走出大微宫,夜风微凉,还没走出结界,安三平就远远看见了万千大军。 等到能看得清楚的时候,一人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好一招暗渡陈仓啊!” 安三平立刻听出,这是青衣尊者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果然千万大军阵前,青衣尊者站在了白衣尊者的身边,一身青衣衬托得眼神深邃阴冷。 安三平与风起斯在百步之外站住了。 只听风起斯问他:“东西拿到了,不用多做纠缠,要说打架么,我瞧着恐怕不行……有没有逃跑的好计策?” 安三平心知不好,但此刻也是想着能不动手最佳,更何况明明刚才白衣尊者是看着那黑衣人将他们一掌打了进来的,总算有个人证。 先礼后兵,见机行事。 他便先行问道: “不知青衣尊者何意?晚辈不甚明白。” 青衣尊者冷哼一声,大声说道: “先是杀了紫衣长老,拿了他的印信;后又假意自我圈禁,杀了我两名护法逃了出来,趁魔尊不备,伤了赤衣尊者,令魔尊闭关被扰,以致于筋脉错行受了重伤!……而你们!便趁此时用不可告人的手段,进了大微宫!我看,现在便是要谎称自己便是新一任魔尊,妄图阴谋控制魔界了吧?!” 安三平听了心中一惊: “你说什么?有人打伤了赤衣和魔尊?” 他心想明明那黑衣人进去不消片刻,便从另一面出来了,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伤得了赤衣尊者? 当年青衣尊者自己也曾经说过,论修为,赤衣尊者与他是难分高下的! 除非…… 那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正在万千头绪中心神不宁,青衣尊者冷笑道: “无论如何,今日不能再放过你,你我就算是有交情,我也要先行将你囚禁起来,等魔尊醒来再做定论!” 白衣尊者听说,两下里看了看,磕磕巴巴道: “我来的时候,的确看见过其他不明身份的人,也不一定是……” 青衣尊者不等他说完便喝止道: “那人何在?眼见为实,现在桩桩件件,都与眼前这二人脱不了干系,若现在放任不管,他日魔界若有干戈,你担得起这责任吗?” 他紧盯着安三平二人的脸,眼中的寒光令白衣尊者冷汗重重: “你当真非如此不可吗?” 青衣尊者这才将目光扯回到身旁的白衣尊者身上: “怎么,你想帮他们?” 白衣尊者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依然理直气壮: “我与三千部下亲眼见到他们进了大微宫,而且,大微宫还因此明灯;若说杀人伤人,我等却并未亲自见到,这样凭你一面之词,便要抓他们定罪,这公报私仇,是不是太过明显了啊?” 白衣尊者一向耿直,他说的话,引起了多人窃窃私语。 白衣紧接着说道: “不如这样,还请你们二位再去一次大微宫,坐一坐那魔尊宝座,若是能坐稳了,这场干戈自然也就平息了……”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呼啸,那把蛇剑如虹已经飞了出去! 安三平本就一直绷着神经,此时见青衣尊者贸然出手,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要抓我,这一定是青衣尊者自己的主意!” 安三平忽然想到这一点,心中豁然开朗。 那时他在巨风山庄脚下,青衣尊者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并不是巧合,而是……他本就是冲着杜凤泽去的! 他当时听说黑衣尊者被杀,不仅没有立刻替他报仇,更是变本加厉,反而帮自己杀了杜凤泽! 因为杜凤泽是公主的人! 青衣尊者要对付的,便是公主的势力! 这次他们来魔界,没有打听到任何与公主有关的人的消息,这很不寻常。 一定与青衣尊者有关! 他一向觊觎魔界至尊之位,不管能不能进大微宫,他都会尽力一搏! 所以……魔尊遇刺之事,很有可能,也是因为青衣! 此时无论白衣尊者说什么道理,他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因为,这事态已经到了对他最有利的时候! 公主已死,紫衣长老被杀,魔尊重伤,赤衣尊者受伤! 只要他安三平与风起斯等人束手就擒,魔界,便在他青衣尊者脚下! 安三平想到这里时,已经避过了蛇剑三两式,耳边此时又听见青衣尊者号令: “现无魔尊,唯我号令,谁敢不从!给我围住他们!” 瞬间士兵号角之声惊散飞云,安三平一手架着蛇剑,一边看着眼前气吞万里如虎的殿军们,无可奈何向风起斯说道: “我去对付青衣尊者!你好好想想,如今这形势,伏魔八卦阵和移山填海符,哪个比较好用?” 他丢下这句话,便向青衣尊者迎了上去! 身后一脸错愕的风起斯朗声骂道: “臭小子!寒碜起我来,竟跟你师兄一个腔调!没大没小!” 安三平没有听见他这番牢骚,因为他已将青衣尊者一干人等引了过去! 几番风恶云乍起,剑雨森森烟中落! 安三平单手化出一柄长剑,指向青衣尊者笑道: “是时候,跟你比一场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对战青衣 一片星光薄雾中,风来萧杀! 安三平见青衣尊者出手一贯地迅捷毒辣,自己如今修为虽高出他一些,但面对他,不得不万分谨慎。 青衣尊者的蛇剑变化万端,招式灵活,安三平以掌代剑接了数招之后,见他的剑势狂风骤雨一般,一招更比一招狠,知道他是全力以赴,绝不肯让自己轻易逃脱的了。 两位绝顶高手过招,犹如百川争流,气势汹涌!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将士们也不禁得睁大了眼睛,一丝不苟地看着。 在青衣尊者的眼中,安三平是个古怪温吞的少年,却有些痴狂之气!但若论对方身手。他绝对不敢小觑。 但见此时安三平掌风之凌厉,不下于任何灵刀宝剑,若自己大意一时疏忽,必然输得一塌涂地! 青衣手中一柄蛇剑疾送疾回,斜挑径刺锋芒毕露,灵力源源不断似的,每一招都是快狠准,剑尖锋刃始终对着安三平几大要害! 他如此全力以赴,正是因为知道以安三平的修为,决计不是一个任人屠戮之辈!自己固然不遗余力,但几十招过去,竟连他的一丝衣角尚未刺中! 随着几声巨响,剑尖之处的剑气眼看又被安三平一掌翻飞化去,青衣尊者也仗剑飞旋转身,退步站稳有些气喘地问道: “你用的是什么剑法,不可能毫无破绽!” 他这一句,倒把个安三平给问住了! 这是什么剑法? 暮苍峰的玄宗剑法七十二式,一直被他用得得心应手,但因他常常在实际行动中,将几家武功混在一起随机应变,打着打着,就将那七十二式化进了斩魂剑法九个大口诀之中,间或配合了出云峰的幻影术和青萝星印,早已经不是什么单纯的一派剑术了。 见安三平不发一言,青衣尊者也不再多问,只是冷笑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这几招,明明可以置我于死地,何以故意放慢一步?你这样手下留情,是看不起本尊么?!” 他说着,语气到末尾逐渐狠起来,气愤之意倒比一开始更甚了。 安三平明白他自从安梵那时起,自卑感慢慢变成了自负,不能忍受有人气盛于他。 以致于如今为了一个面子,他竟将自己的命也纳入赌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适才的确在劲力之上留了余地,并非不着急出去,而是想着,他们二人毕竟不是天生死敌,反而曾经算得上是朋友,若能让他知晓斤两,知难而退,那是最好不过。 安三平保持戒备回答道: “鬼竹,我们本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的用意何在,但你我共知,魔尊之位素来天定,半点不由人!如今你若肯信我、听我一句劝,今日便不要妄动干戈,白费气力!” 寒风之中青衣尊者潇潇孑立,黑暗里看不清的面孔幽幽说道: “看在安梵的情面之上,我本不欲将你如何;可你偏偏设计进了大微宫,要乱我军心,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 当着魔界众人的面,安三平知道青衣尊者这番话已经说得很是清楚明白了。 他认为自己挡了他的路。 此时唯有一战!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滞起来,互相忌惮却又不得不各自出招了! “伤了他,禁锢他!” 二人心中,异口同声! 星光下蛇剑瞬时灵动,迎着安三平斜劈而出,剑气裹挟着劲风,以雷霆之势猛恶扑来! 安三平见他招式凌厉至极,心念一动,一个转身筑起了暮苍峰的“四壁宏图”,将那股罡风反震了回去! 与此同时,他变守为攻,手中灵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绝,有进无退! 众人纷纷退得更远一些,但视线没有一刻从他们身上移开。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不愧是魔尊的朋友,果然是好身手!一看便知剑法精妙,内息深厚,我等望尘莫及啊!” “听说白衣尊者有一回,故意将一盆洗澡水浇在了青衣尊者头上,自那以后,凡是白衣尊者向左,青衣尊者必定向右!今日之事,白衣尊者不劝还好,你看看现在这样,明知有蹊跷,我们做下属的,更不能劝了!” 身旁站着的一人回头看了看正在与白衣尊者较量的风起斯,摇头说道: “可我觉得青衣尊者说得有道理,风起斯是什么人?暮苍峰的人!以他的身份,怎么可能进得了大微宫?背后必定是有什么极大的阴谋,使了什么禁术才得以进去的!否则,怎么不见渺生河钟声响起,也不见他们谁额头上有印记?说不好,那个宝座,他们根本坐不上去!如此包藏祸心,该杀!” 这一番一攻一发下来,青衣尊者不免胆战心惊,竟不知如何招架才好,只想着将龙鳞甲召唤出来,在紧要关头,护住了自己! 伤自然是没有伤到,但显然自己已经落了下风! 他恼羞成怒,却豪气在怀,将蛇剑一扔,一手结了个法印,只见铺天盖地的冷刺如漫天冰雹兜头砸了下来! 安三平一招斩魂剑式“团扇扑流萤”,生生将流星般的剑锋打回,溅发出去,灿若金菊,自身毫发无损! 他借势借力,凌空一跃,跟着便是一道蜿蜒凛冽的杀气,反扑向青衣尊者下盘而去! 这一招势道威猛,众人都在心中惊呼不妙! 青衣尊者一手搭住蛇剑,撑着纵身而起,躲过一击,却不料安三平五指化剑,已到眼前! 若不是有意容让,刚才他已经死了! 风起斯只觉怀中一丝寒冷窜入,知道胸前衣衫已破,却不曾伤及皮肉! 他额头尽是冷汗,使出蛇剑横住格挡之时,寻了个罅隙,急忙说道: “好身手!只是你此时只知道自己威风,却不顾同伴的性命了吗?你的那个小兄弟,已经被押往封恶村关了起来,那里不见天日,满是瘴气毒物,他随是妖,只怕也挨不了多久……” 此番话当然是为了扰乱安三平心神,他纵然心中有数,还是免不了分了神。 他手中剑势一缓,本来被他逼到边缘的青衣尊者抓住了契机,反手挡开了他的剑,瞬间蛇剑化成无数锋刃直抵安三平四肢而去! 安三平意念一动,本想召唤出起魂石作为结界挡住千百剑气,却不想,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道结界,在起魂石之前闪到了自己身前。 那莹莹蓝光结界出现之时,安三平和青衣尊者不约而同地傻了眼。 “龙鳞甲……” 安三平不可置信,青衣尊者更是震惊不已。 他并非傻子,很快便咬牙切齿问道: “安梵不是死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三平话在嘴边,不得不咽了回去,并非是他冷血无情,而是兹事体大,不得不以活着的人为重。 虽然上次在巨风山庄,青衣尊者在自己面前极力忍住他的情绪,可他能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安三平。 安梵是他唯一的心爱。 若知道安梵一丝魂魄尚在,他更会不顾一切地阻止自己,抢走起魂石,借助禁术意图复活安梵…… 一切都有可能。 目前,安三平眼看胜利在望,他不能冒险,更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思虑及此,他便含混其词道: “我体内,的确是有师祖的气息。” 他只说了这一句,只见青衣尊者已经红了眼圈。 他缓缓地、惶然摇着头:“你骗我!” 安三平想了想,伸出手来,心中默念道: “安梵,师祖,他人就在眼前,我知道你能感受他,可你灵魂太弱出不来,那朵花,交给我吧!” 心音刚落,安三平手心之中缓缓显出一朵紫色雏菊般的花朵来,在夜空下妖娆妩媚,如同新鲜摘下之时。 那花朵悠悠然飞向青衣尊者,青衣尊者无语凝泪,颤抖着抬手,接过了那朵总是开在梦中的花朵。 安三平想起当年常月的话,索性补上一句: “她一直在我体内看着你,她说,她有愧于你,但不曾骗你,这朵花,她一直留着,在她死了之后,最后一个留在她记忆中的,便只有你了。” 青衣尊者定定地看着那朵花,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就在此时,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瞬间,所有的人都被定格在那里。 安三平一阵惊慌,赶紧跃向半空中,一看之下,这才明白了! 风起斯使用了八卦伏魔阵! 这是专门对付魔族的阵法! 此时风起斯正定坐在那里,旁边是一个一脸气急败坏的白衣尊者,一只老拳正要挥在他脸上,只停在那里,动不了了。 他见安三平来,急忙说道: “听说他们被抓了!你先去救人,找到他们,立刻想办法自己出去,不必管我!” 安三平见他虽然说话,却一动不动,焦急问道: “为何你自己也动不了了!伏魔大阵需要如此吗?” 风起斯不耐烦道: “啰嗦!龙岩塔之所以能镇压魔尊,第一它在伏魔八卦阵眼之中,再有幽明珠镇压,自然不需要人力!现在一无布置好的法阵,二无幽明珠,我只好用我自己的灵力画了个阵法,若我动了,这阵便破了!我要入定了,暂时没有危险!你快去快回,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安三平一听,恍然大悟,立刻起身骑风前行!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愁恨何能免 安三平想着风起斯凭一己之力封印万人,让自己得以脱身,虽然不见得是最聪敏的办法,却是最快的办法! 若他动作再不快一点,对不起风起斯为他争取的时间。 他急忙赶到了八品绛雪殿,只见那棵婆娑树已经倒下,他前前后后寻了一遍,有打斗的痕迹! 赤衣尊者和魔尊已不见踪影。 那个梳着灵蛇髻的小姑娘也不知哪里去了。 他只好再次一路落下,及到了朱圆庭,果然朱圆庭中也是人去楼空,此时安三平心中切切感受到了恐慌: “师兄他不可能轻易叫那五品殿军给捉了,灵斗和付红莲几百年的修行,也不可能啊,莫非遇见什么高手,或见势不妙躲到了别处?如今之计,只好先去封恶村找林小唐!” 在去往封恶村的途中,他特意问了问化龙鼎,若将鼎放出,是否不论林小唐现下身在何处,都可以直接将他拘来。 对于这个问题,化龙鼎回答得干脆: “可以。但拘来之后会立刻合二为一! 到时候,林小唐便不再是林小唐,若不出意外,肉身也会被我自己占用;本来我作为元神,才可以藏在化龙鼎内,若今后有了身体,便再不能了;再说,妖神似乎比我更需要这副身体。” 安三平立刻明白了,林小唐只能靠他亲自去找。 封恶村这个所在,安三平从未去过,只是听说那是关押罪犯和凶兽的地方,由犯了小错被贬下去的封恶人看管。 封恶人他倒是见过一个,上一世时,被绛雪公主扮成的知微,在草庐之中杀死的那一个。 安三平至今回想起来,仍然对那封恶人心存愧疚,若不是因为他们,或许他不会死。 他一鼓作气下到封恶村,才站稳脚跟,什么都没看清的时候,便闻到了各种奇怪难闻的味道,像是腐臭烧焦的味道,不可形容,很是腌臜。 这里的雾很大,在黑夜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安三平小心翼翼地向前一步步走去。 安三平觉得这样极端的安静,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突然之间,一双红色发光的眼睛,出现在前方半空之中,伴随着危险的低吼之声! 安三平早已料到,封恶村正如其名,关押着的都是凶神恶煞,前方这双眼睛,定然并非善类! 正自揣测之时,那红眼巨兽又是一声怒吼,仿佛将身边的雾气都吞了进去似的,烟雾稀薄了一些,安三平才渐渐地看见了脚下的情形。 不见则已,一见之下,顿时毛骨悚然。 那奇怪的焦臭血腥气味,原来是来自于这地上姿态各异的各色凶兽尸体,那些尸体皮开肉绽,支离破碎,死相可怖,五颜六色的血液溅在地上,基本已经凝结发黑风干。 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后又烧了片刻! 安三平虽不像他师兄那样有洁癖,但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只怕再多闻那味道,自己便要吐了出来。 曾几何时,他是那个取一条蛇胆出来制药,都胆战心惊的药童;如今身在这血腥地狱之中,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支持他勇往直前。 视线掠过地上姿态各异的尸身,向上而去,他慢慢看清了面前的障碍。 待到看清楚后,安三平惊在了当场。 ……朱炎兽?! 杜凤泽死了,绛雪死了,可朱炎兽,还在这里? 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它总是突然出现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再看清楚一些时,安三平发现,此时的朱炎兽是被很多铁索束缚住,铁索上还有封印,铁索尽头,是一座森森大山。 是谁,这么有能耐,能将这上古凶兽封禁在此? 虽然有所禁制,但似乎并未妨碍朱炎兽杀戮。 这些死去的尸体告诉他,朱炎兽甚至可以将空中飞的、地上跑的生灵用强风吸来,再用利爪和獠牙,或者火焰一举杀死,可能是为了饱腹,更有只能,只是为了杀戮! 安三平在那些残尸面前停下了脚步,犹豫起来。 枷锁印是他的母亲安辞所创,自己也会,此时知道它的死穴和特性,若要杀它,自己必然是占上风,胜算十之八九;可他来此的目的,并不在此;拖延时间对他来说太过奢侈。 但若白白放过这次机会,下次再见,很有可能又是一次生灵涂炭,这个令所有人棘手的一个强敌,甚至它的血都是杀人武器! 安三平退后一步,再次仰头看着这白鬃红甲的凶兽,脑海中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日离魂谷外,惨绝人寰的战场。 那时付红莲看着自己,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的最后的表情; 自己晕倒之前看见到,自己浑身是火的灼热感,还有耳边渐渐消失的呼喊哀嚎之声…… 眼泪落下,不知不觉,利剑已化出在手。 朱炎兽明显地躁动起来,它嗅到了不同于常的危险! 铁链声嗦嗦作响,在这片弥漫着浓雾的黑夜里,十分地诡异。 它仰面一声啸吼,大嘴吐纳之间,安三平只觉得身旁起了一阵龙卷风,将自己从地上拔起,抛向了空中! 安三平从善如流,此时根本不去在意自己飘摇在空,而是顺势而为,在半空中才定住身形,左手一个枷锁印,对准那怪物的腋下打了出去,另一手则风卷起一剑,只刺向朱炎兽的眼睛! 先发制人! 剑气撞了上去,只听得嗤嗤声响,继而那怪物震天长啸,周身震出猛烈劲道,如掌风一般迎面切来! 它的眼睛被安三平一剑刺瞎了! 这一招若用在江湖上,算是最最下三滥的招数。 可用在朱炎兽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眼睛是它出血最少的地方,血液也不会溅开! 但这只怪兽已经被激怒,它挥舞着利爪,震出的罡风竟起了层层涟漪,安三平知道这朱炎兽不同于一般凶兽,它自身是有几百年修为的,只不过难改残暴习性,才不能提升境界,沦为了供人驱使的作恶工具。 听闻上古战场之中,总能见到其飞扬跋扈的身影,伴随着血流成河死无全尸。 面对眼前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朱炎兽,安三平立刻穿过重重烈风退后一些,轻易躲过那一阵掌风之后,心中暗暗盘算着:枷锁印已经烙上,下一剑,便是要它的命! 突闻一声震天响,血腥之味扑面而来,安三平心道不妙,仰面看去,那朱炎兽拼死挣脱了封印,与丹田之中喷出一口血来! 它这庞然大物一口血,犹如一条瀑布倾泻而下,汩汩奔来! 安三平一见十分紧张,但口中喝道: “畜生!” 这紧张立刻化为力量,安三平跨中带纵,退出五尺,闪身躲过血液的同时,应变快速地双掌齐发,两道猛烈剑气直往朱炎兽碾压了过去! 他剑气如同满弓出弦,逆风穿刺而去,其间发出锐利的剑鸣之声! 那一头朱炎兽张牙舞爪,拳打脚踢发起狠来,阵阵掌风所及之处也是石崩土裂,若是普通人沾上一丝半毫,便是要被撞得筋断骨碎而死! 朱炎兽血液所触之地,燃起熊熊火焰,那烧着的尸体瞬间化去,分毫不留! 安三平冷笑一声,纵身跳起如影雁初飞,气吞山河!转眼又给出推波助澜的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剑气穿梭没入煞尘之中,只听两声闷响,扎扎实实击在了朱炎兽身上! 万丈光芒之中,那怪兽躯体竟然四分五裂开来,摇着火焰,化成无数支火箭向安三平方向覆盖过来! 这是它最后的一招! 安三平异常冷静,他冷眼看着那带着刺眼火光的碎块,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扑了过来,当机立断地召唤出起魂石,那金光将自己笼罩起来。 伫立在金光结界之中,他面无表情看着那些火块漫天落下,触到结界,砰的被隔除在外,软垂垂地掉在地下,慢慢烧化、消失殆尽了! 渐渐地火光寂灭,安三平收了起魂石,看着地上残火败躯,他此时心中所想便是: 当年离魂谷,若是结界还在,惨剧便不会发生。 “三千英魂,阿音,今日我帮你们报了此仇!” 他收回心神,才要踏步走出此地,忽听十丈之外似乎有琐碎之声! “是谁?” 安三平高声问道。 须臾,那里慢慢走出一个人来,一边走一边哆嗦道: “你,你把朱炎兽杀啦?!” 安三平听他不咸不淡的一句问话,倒不像是有恶意的敌人,也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句: “嗯,杀了!” 那人终于走到他面前,拖拖挂挂的破衣烂衫,晶亮的眸子闪着兴奋的光,直愣愣地看着安三平,脚下不由自主似的,一步一步靠近来,魔怔一样摇头连声啧啧赞叹道:  “盖世英雄啊!” 安三平也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孔,大头大脸皮肤糙红胡子拉碴的,正是本应烟消云散的封恶人是也! 常月没有来救他,所以他也没有死。 安三平看着他那张粗糙憨傻的脸,笑了。 封恶人看见他笑,不明就里地也跟着笑起来: “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安三平听见他这一句,笑得更加放肆起来: “我知道!你活着就好!” 原来封恶人躲在那处,将他诛杀朱炎兽的前前后后,看得完完整整! 安三平见他对自己很是友善,有些奇怪地问: “我出现在此处,你都不问我是谁吗?” 不料封恶人笑道: “不用问,你刚才半空之中挥出那一掌时,我都看见了!” 安三平一头雾水:“看见什么?” 封恶人笑嘻嘻说道: “九尾啊!您是赤衣尊者的九尾狐一族吧?你这一族,可是我们魔族十分器重的、上古神族啊!” 安三平愣住了,他不知道刚才自己全力以赴之时,显出了九尾之气。 是了,那是他师兄一身的修为。 安三平见状,知道封恶人将自己人做了地道的魔族中人,便将错就错,向他打听封恶村的情形。 听他所说,一月之前,就是绛雪公主突然羽化那段时间,这连棕山上的朱炎兽便暴躁异常,逃了出来,杀了不少人,紫衣长老便合力三大尊者,将它封印在此。 只是这朱炎兽并非寻常凶兽,杀不死惹不起,就算绑住了它,也没能将它消灭,只好任由它张嘴祸害周围来来去去的其他小兽们。 谁知它吃了东西更加嚣张,眼看就要挣脱封印,封恶人发了消息去石基,也不见有殿军前来查看。 可自己若是放任不管临阵脱逃,也是玩忽职守难逃一死;但若是要跟它打,那还真不如自杀。 “最贱的命,偏偏担负最危险的地方!人不如狗啊!我看那些猎人的灵犬都比我风光!” 他自嘲地笑笑,露出一口白牙。 安三平见他笑得心酸,自己也替他心酸一番,但此时的确不是感慨的时候。 “你可知道,就在今夜,有人被抓来这里,关在了什么地方?” 封恶人听了,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连棕山和封恶村乱糟糟的,到处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我什么也没听见;再说了,那上面要丢下谁来,也不必通知我的!我只管巡逻看好这里,不让人有机会从笼子里出来罢了!” 见安三平一筹莫展,封恶人关心地问道: “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找,但是!你不能把他从我面前带走!否则还不如杀了我呢!” 安三平想了一想,笑道:“一言为定。” 安三平便把林小唐的容貌说了一说,又说是有兽神丹在的,屴神兽的气息! 封恶人听了屴神兽这个名字,瞪圆了眼睛,大惊小怪起来: “屴神兽,那不是黑衣尊者的坐骑吗?黑衣尊者陨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那珍贵的屴神兽了!怎么,竟然修成人形了?……可是,又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关到这里来呢?” 安三平见他话多,叹了口气: “那样的五品修为,他最有可能被关在何处?” 封恶人于惊愕之中挠着脑袋瓜子,在安三平面前走了几个来回,一拍脑瓜说道: “我这里看管的都是被废了的人!一个笼子就足够了!他若真是修为没有被废的五品之身,想要关住他,那只有一个地方!” 他指了指前方高处,很是笃定地说道: “连棕山顶!卧龙岭!” 安三平一听,立刻要起身前去,封恶人却犯起为难: “我敬你是魔界英雄,可你毕竟是没有手诏便来了这里,还要去我去不了的卧龙岭,你若救走了人,上面怪罪起来,我便罪加一等……” 话未说完,他脑后便着了一道,人也软软倒了下去,被安三平扶住了放在一旁说道: “这次不会再连累你了,等妖神归位,我请他救你离了这里!” 他转身快步离去,留下挨了自己一记手刀,平静躺在地上的封恶人。 作者的话:请支持纵横中文网《安启群侠录》,支持正版哦!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情何似无情 安三平才起身御风飞上卧龙岭,就发觉这连棕山与众不同之处,脚下似乎有强烈的吸引之力,让自己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灵力来御风前行。 换言之,修为低一些的,便是不要想能御剑了,只得老老实实走山道,从那些青面獠牙的凶兽中过关斩将吧! 行云中到了最高处,觉得该是卧龙岭了,他想要下去的时候,察觉到有结界。 这下他又犯起难来:这座连棕山封印着各种穷凶极恶的东西,若他为救林小唐而破坏了这封印,势必会将这些东西一股脑放了出来,就像上次他师兄无心杀了封印兽一样,造成了魔界大乱。 虽说,现在想来,那条獾龙是被常月用不归人迷晕了之后,后被绛雪公主杀了的;但归根结底,常月的出现也是主因之一,推脱不掉的罪过。 如今自己若重蹈覆辙,这一番又要折损多少生灵在自己手上? 他正在苦苦思索办法,冷不丁身边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 “无计可施了?” 安三平诧异地一回头,只见绛雪阁见过的那个小姑娘背着手站在他身后,笑嘻嘻地揶揄着自己呢! 他一惊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收起看热闹的表情,唰地自身后亮出一把小刀来晃了晃: “救人呀!” 安三平问她:“救人,谁?” “总跟你吊在一起的那个淫贼!” 她的短刀,和说的话,让安三平想起心里的人来。 这清秀的姑娘虽然不及谷花音清貌绝伦,也拥有极美的一张脸,她说话用力又清脆,看起来纯真无邪的模样却说正儿八经出这样爽利的市井粗话来,让安三平不禁莞尔: “你是说,跟我在一起那个会变成云雀吓唬你的人?” 那姑娘很是认真地听着,继而又认真地点了头: “是他!” 安三平心中奇怪这姑娘怎么会想要救林小唐,嘴上却迫不及待地问她: “这结界该如何进去又不破坏?你知道吗?” 那姑娘蔑视他似的,撅起嘴唇儿玩着那把小刀: “我当然知道了,不过呢,我若帮了你,有什么好处没有?” 安三平傻了一下:“可是……姑娘你,不是来救他的吗?” 姑娘烟眉一挑,哼了一声侧过身去: “不知怎地,看见你了,又不太想救他了!” 安三平见她这姿态倒像是在跟谁赌气似的,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便只好软语求她: “兹事体大,姑娘……你要什么好处尽管提。” “叫我小楼!” “……小楼姑娘!”安三平心想只要不违背良心,什么都可以答应她。 “我打探到,青衣尊者真的是要杀你?你成了他的死对头?” 安三平点点头: “我自然是不愿意做他的死对头,奈何现在……也是了。” 小楼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那好吧,我帮你救人,你也不用谢我,权且记着这笔账,回头哪一天我要讨了,便要连本带利收回来。” 安三平赶紧重重地点点头。 只见小楼拉开架势,将那手中小刀儿在手指之间飞速转了几圈,口中念念有词将小刀扔了出去,安三平眼看着那把小鱼一般玲珑的刀在那结界之上,如同切瓜一般,竟然将那结界挖穿了圆圆的一小块,她赶紧着手稳住,一叠声催促安三平: “等着拍蚊子吗?进去呀?!” 安三平迅速窜了进去,回头见小楼也灵活地闪了进来。 二人四下看了看,见有一棵结满了灵果的大树,小楼两眼放光惊喜道: “这是雪萼果啊!好东西!” 她一个箭步上了树顶坐了下来,顺手摘了个果子吃了起来。 安三平当然知道雪萼果,他更加知道这棵树下的泥土中,藏了什么东西。 于是他赶紧摇头摆手,也来到小楼身旁猫在树枝上,小声说道: “吃便吃吧,你小声些,最好藏起气息来,这树下可是大名鼎鼎的封印兽獾龙!很难对付,若打死了,这封印消失,魔界更乱了。” 小楼将嘴巴咀嚼的动作慢下来,细细看着安三平郑重其事的脸说道: “你是真心帮魔界?还是说,只是帮助魔尊?” 安三平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羞于开口: “我其实,是帮我自己。” 若落实到最小之处,他只是想在一个晴好的天,心无挂碍地在白云之下枕着落花,睡一个好觉,最好是醒来的时候,见到所有他想见的人,唤他平儿。 小楼见他心事满怀,只当是因为林小唐,挥挥手不以为然嘟囔起来: “这么说也对,谁不是为自己活的呢?我能在这儿,也是求一个自己心安……” 她住了嘴,专注吃起手上的雪萼果来。 安三平拔腿要走,被小楼拦住: “你要救他,就在此等着,别动!” 她见安三平一脸疑问,叹了口气拍拍那根枝桠:  “坐过来!” 安三平还愣着,她不耐烦道: “救不救啊?” 安三平立刻回去坐下了。 小楼一边吃着第三只果子,一边大概地跟他解释,令安三平沉住气,别添乱。 原来这卧龙岭不仅有百千凶兽,有封印兽,还有一种特制的笼子,叫做“千尺鬼牢”,用来关押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废去修为的人。 这千尺鬼牢,鬼就鬼在它神出鬼没,不定在何处会出现,很快又隐藏起来,叫人看不见摸不着。 若有人来救,连棕山那么大,凶兽残忍,陷进遍布,找到的机会渺茫,救出去的机会更是万中无一。 而这无人敢来的卧龙岭,便是这千尺鬼牢必定会停的一个地方。 在这里静等,比满山去碰运气要安全稳妥得多! 小楼说着,见安三平看着自己听得入神,不禁有些得意起来,抿嘴笑道: “你遇到我,乃是上上的运气!” 安三平这才放下一颗心来,想起上一世有人夸他运气好,现在看来,化险为夷,出门遇贵助,的确是林小唐口中的好运气。 只是他深为疑惑: “小楼姑娘,你是因为常年跟着绛雪公主侍奉左右,才懂得这么多事情吗?” 小楼给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给他: “侍奉?你以为我是公主的侍女?” 她自己思考片刻,又点点头: “你会这样想,好像也没有错。但其实,我是绛雪阁之灵。算是……精灵一类的吧,我是公主的……嗯,怎么说好呢,我还是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来的吧!” 她背靠在树干上,双臂支在腿上,托着腮帮子,心如止水地回忆起了她觉醒的那一刻。 等她说完,安三平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被颠覆了。 面前这个精灵可爱的小楼姑娘,她不是什么妖精鬼怪,更不从人道,是凭空化生出来的精灵。 依她所言,她化生的时候,是突然觉得有了意识,像是一团雾气,慢慢游荡在绛雪殿中的绛雪阁,那时浑浑噩噩,只能须臾看见体会,慢慢的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突然有一天,她就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人面蛇身。 当时第一个见到她的,便是绛雪公主。 绛雪公主见到她时,不慌不忙,也不害怕,简单地问了些问题,便很是高兴。 据绛雪公主所说:那绛雪阁的木材本是魔尊嚣也亲自砍来的玉神木,安神除疾,只为了让体弱易病的绛雪能得以安康,玉神木是神树,它另有一个神奇之处,便是可搜集附近之人的神思情感,凝聚成气,久而久之,遇到机缘,若得天时地利,或许能化为一个天生的精灵来。 这个机缘,便是后来的小楼了。 安三平瞠目结舌:“所以,你是绛雪阁之中的灵气所化?” 小楼摇摇头:“公主说是她的情思所化。那我不就成了她的一个影子?可我不想做影子,也不想做侍女,我就是我自己! 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小楼。你也可以说,我就是那个绛雪阁成了精!” 安三平自言自语起来: “情思,斯人之情,还可以化生?这闻所未闻。” 彼时在出云峰,安三平被喝醉的常望了抓去听他发牢骚,满耳朵都是喋喋不休的情字;那时他还很小,听不明白,不过正是因为年纪小,反而记性很好地记住了那些话。 那时常望了提着酒葫芦,酒气冲天地说道: “你娘啊,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修习什么法术!要以一己之力解救天下哪!一个女子,竟然听信了祖师爷的颓废之言,说什么情不可用尽,你看看她!竟然把自己大好年华就用在了那法术法器法阵之上,呜呼哀哉!” “须知这情之一字,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法术,能无中生有,弱者自强!能让人疯魔,更能让人向善哪!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管他岁月老不老!我做散仙,只为相思老!” 这一番话因那次破天荒地酒醉说了安辞,安三平便记忆深刻。 现在突然回想起来,安三平觉得自己怎么从未发现过…… 望了师叔,原来他是喜欢安辞的。 不,他是爱安辞的。 只是因为安辞牢记祖训,忌惮青萝门历代情劫,便刻意将情感淡然处之,看似无情了。 想到这里,他又去看小楼的面庞,切切实实的一张粉桃色少女的娇容,与凡人毫无差别。 “所以,你是……绛雪公主那么多年的情思意念所化?” 他这才想起来,那日她在魔尊面前趾高气昂,魔尊嚣也看着她的背影,却很是怅惘的神情。 原来如此。 小楼点了点头: “她临死时,很不放心,似乎还有着大事没有做。不过呢,她跟我交代的事情我答应她,不能说。总之,只要你帮着嚣也,便是我的朋友,那我便是要帮你的!” 安三平大概能够猜到绛雪公主留了什么话,但若说把左右赌注押在了小楼身上,也并不像她。  二人正各自追忆之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将他们座下的整棵大树都摇撼起来。 小楼喜道:“戒备,要到了!” 安三平紧张起来:“到了怎么办?” 小楼表情突然呆愣了一下,这才一脸慌张地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地摸索起来: “糟了,我准备好的法器忘记带了!” 此话一出,安三平骇然而笑: “我相信你不是真的绛雪公主了!” 小楼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你还笑?没有法器我怎么把他换出来啊?那个千尺鬼笼,里面关着一个便是一个,若轻易走出来,笼子便是立刻释放灵压,周围千尺之内的东西,都会被它压扁成泥灰!须得一人换一人才罢! 我本来带的那个法器,便是装了个用傀儡术做的一个以假乱真的人,这下好了!法器忘带了啊!白来一趟!” 小楼这么一解释,安三平就明白了,这个笼子它名字的由来。 千尺鬼笼,青衣尊者用它来关林小唐,真的很用心思了。 话音刚落时,只见那千尺鬼笼在风中赫然飘摇着出现了! 说是笼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半透明的结界,四四方方有棱有角,中间躺着的,隐隐约约,正是昏迷之中的林小唐了。 “他只能停留最多半柱香的时间!” 小楼说道:“我们怎么办?” 安三平问她:“先告诉我怎么打开这个笼子?” 小楼无奈说道: “我就是办法!我本身是不怕任何结界的,本来就打算自己伸长胳膊进去救人呢!” 安三平看着她突然伸得有七尺多长的胳膊,惊讶片刻便笑了。 “我有办法了!” 他们二人猫儿一般跃到千尺鬼笼边,安三平凝神一动,小楼便惊喜地见他背后又转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安三平来,她伸手去摘了摘安三平幻影分身的腮帮子: “这是什么?是影子吗?手感很实在啊!比我还真呢!” 安三平笑道:“就是真的我,这个叫做幻影术!不过内息强大者,这幻影术也是可变实形,一举一动与我无异!” 小楼立刻明白了,二人相视一笑,十分开心。 安三平蓦然觉得,跟这位小楼姑娘说话,十分轻松自在,不禁毫无负担压力,精神还很是舒畅。 这时他们抓紧时间,依照计划进行。 小楼将胳膊伸长,如蛇尾一般,一把将林小唐卷了出来,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卷起安三平的那个身影,一来一去,压着时间送了进去! 林小唐已经被安三平抱在手中,他才真正踏实下来,立刻说道: “离开这里!” 小楼便首当其冲,再次将结界划开,三人逃了出去! 才走出结界,安三平松下一口气的瞬间,那重影回到身上,只听结界之内“嘭嘭”巨响,安三平知道发生了什么,暗暗庆幸道: “幸亏那里千尺之内,也没有什么生灵的气息,不过是些树木……”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这千尺之内,是说地面之上,还是包括地底下?” 小楼不假思索:“地底下浅一些还是会有大碍!” 安三平本已经走出很远,听小楼这么一说,很是受惊,在烟云中抱着林小唐转身看去! 他希望那只沉睡地底的獾龙没有事。 把心拎得高高的,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失望了! 连棕山的结界,明显地渐渐褪去了! 也就是说,他又失手杀了獾龙,杀了封印兽! 安三平看了片刻,想起还躺在某处地上不省人事的封恶人,还有被废去修为关在笼子里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 连棕山凶兽一放出来,首先罹难的便是他们! 安三平将手中的林小唐,匆匆放到正在行云的小楼手中,说道: “我大哥便交给你了!小楼姑娘,你快快离开此地,现在绛雪阁那里还是安全的!” 他转身要走,小楼问道: “你这是要去封印连棕山?你有那个本事吗?” 安三平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来: “做不到也要做!你快走!” 片言只语之间,他便已飘然走远! 小楼看了看手中的人,又看看那个背影,咬牙跺脚一番,疾速地上行离开了! 安三平很快回到连棕山,先是召唤出起魂石将整个连棕山困住,以防鸟类凶手逃出;再使用灵力,祭出业灵咒!为连棕山换上一个全新的结界。 此时修补结界,他是做不到的,更不知道原先用的是什么阵法结界。 能派上用场的,唯有业灵咒和伏魔大阵两样罢了,业灵咒所需灵力,比伏魔大阵要少很多,对付这些妖精凶兽,也算是对症下药。 安三平心无旁骛,将体内灵息源源不断引到手中的业灵咒,加以普化之时,已经有一些尖嘴凶煞的鸟类向他扑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风虎云龙 此时安三平立于连棕山顶,手中灵气如风落吹雪,源源不断结成业灵咒,铺向连棕山。 连棕山脉绵延十数里,要将之全部覆盖在业灵咒之下,谈何容易? 需要多少灵力,安三平心中并没有底。 他只知道,他不得不去做这件事。 身边几只黑黢炸毛的凶鸟,见了这灵气四溢的少年,细皮嫩肉,红着眼睛张着嘴纷纷冲俯过来,趁着他手不得空,狠狠啄了过去! 有几只横冲直撞、不慎撞到胸腹后背的,便被安三平的乾坤图吸进了锦囊。 有狡猾的两只,盘旋一番,贴着他试探几次,见他果然分身不暇,才狠狠抓下他胳膊上的皮肉! 顿时安三平脸上、手臂上血肉翻飞,最深的一啄撕拉下一片皮肉来,深可见骨。 这些凶兽见结界消失,本以为可逃出牢笼,没想到还有一道金光挡住,此时将狂躁怒气一腔发泄到了安三平身上。 他此时穿的是素衣,血已经把两只袖子染成了满红,滴了下去,血腥之气又引来更多的凶兽。 安三平心中想的是,全力封印连棕山,然而身上的皮肉之苦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再三忍耐,终于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风起云涌,镇住了前来骚扰的飞鸟。 他不是不在意身上的皮肉之痛,而是选择不去关注,不扰乱自己的决心:魔界生灵,他们何辜。 渐渐地,他似乎觉得身上也并不那么痛了,呼呼风声之间偶尔飘来一些人声。 他微微凝住神看过去,似乎脚下山脚边有些人影,在呼喊着什么。他听不见。 手中几番发力,终于那些飞鸟被业灵咒赶到远处,这咒印也慢慢覆盖地越来越广。 到了差不多覆盖完全之时,安三平松了一口气,收了起魂石,筋疲力竭地一个转身,突然脚下一软,跌了下去!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断断续续,安三平觉得自己睡得正舒坦,不想听到那些声音,便在床上翻了个身。 谁知鼻子却狠狠撞到一个冷硬之物,酸疼不已。安三平这才迷糊着醒来,睁眼一看,自己正坐在了一个陌生房间的地上,周围七八个人,随意站着或者坐着,都正拿眼睛瞧着自己。 有个人连忙上前拉扯起他来,问道: “你没事了吧?” 这粗声粗气的问话,迅速地把安三平从脑海里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他才想起自己是在连棕山晕倒了。 现在看来,这里似乎是一个药方的后堂,他刚才便是躺在一个简单的诊床之上,翻身掉了下来。 于是赶紧试了试,活动自己的四肢和脖颈,所幸没有问题,虽身上有些疲累,但脉细顺畅并无异样。 安三平打量着屋内的人们,那些人也在疑惑地看着他。 几番对话,他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常跑连棕山的猎人,因修为普通,都在山脚附近设下陷进,捕捉些小兽为生。 今日正好碰见安三平孤身一人在山顶修补结界,道是魔界尊位上哪一位后起之秀,甚是羡慕敬佩,眼看他最后关头掉了下去,众人齐心协力用了各家法术,方才将他兜住救了回来,送到这药房之中查看伤口。 说到伤口,安三平如梦初醒,他撸起袖子看了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伤口?两条手臂干干净净,连个擦伤都没有,只是衣服上满是血渍,提醒着安三平,那个皮肉之苦应该是真的。 只是,为何会这样? 那不知名的凶鸟,利喙锯齿,那种疼痛十分锥心,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疤痕。 “疤痕?”安三平想起来,可能与常月给他的灵气和血有关。 想到常月,安三平更是心焦。 这边猎户们一再表示钦佩之意,又问要不要收徒儿,有的甚至将随身好物拿了出来奉上,一定要拜安三为师父。 他不敢直说自己身份,只好一一谢过,只说: “如今我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不如待到来日,若再有机缘见到你们其中哪一位,必定收你,何如?” 众人一听,纷纷说好,毕竟魔界九品之地,虽说石基不常见到尊者之上,可每逢渺生桥盛会,总能见到,在他们眼中,这就算是答应了! 安三平不明白其中关窍,抱拳谢过,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出了药房。 这一出来,看见满大街上的人,都手扶额头搭着帘,翘首看着头顶上方。 安三平也跟着看过去,只见众人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伏魔大阵所在,黑压压的军队静止不动,漂浮在九品之外,甚是诡异。 身后一个猎户幽幽说道: “不知是不是魔界要就此没落了!魔尊归来无钟声,连棕山上结界散,九品之地尽甲兵!” 满城都在仰望那大军时,人群之中渐渐骚动起来,安三平感觉到那种隐隐的担忧之意,正如那日巨风山庄脚下,担心做不了生意的羊肉摊主脸上的表情。 关乎生死未来,难以预料的惊慌。 果然传到安三平身旁之时,他听见了一句清晰的话:“出事了,瞭望台说,那像是一个大阵,将白衣尊者和万人大军给封住了!阵眼之中的那人,很像是前天传说的那个风起斯!” “风起斯?暮苍峰的那个?难道那是,伏魔大阵?好啊,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走,找人想办法,去暮苍峰!” 安三平一听,赶紧拉住了说道: “暮苍峰本身就是伏魔大阵,你们去了,有去无回。不如先想办法,去救白衣尊者的好。” 后面的猎户们一听,连声称是: “既然这样,您这么厉害,一一人之力竟然能封印连棕山,定是替补的黑衣尊者了吧?不如代我们上去看看,是否有可解之法,我们修为最多到瞭望台便上不去,帮不上忙!” 安三平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怎么,方才说只看见了白衣尊者,那,青衣尊者呢?” 那人连连摇头:“瞭望台说了,只是白衣尊者,现在余下的殿军已经各处去寻青衣尊者了!还未有消息。” 安三平十分奇怪,明明当时,青衣尊者是拿着那朵紫龙萏定在了自己眼前,伏魔大阵的威力,自己十分清楚,风起斯下手不会不狠,大阵镇压个一两天不会是问题。 他便安抚身边诸人:“好,我去看看,你们稍安勿躁,相信我,他们不会有事的。” 说罢迎风而上,身后的猎户们兴奋之余乍舌道: “能做尊者的必定非同寻常,与他相比,我们的修为也只配在三品混一混,下次见他,定要拜他为师,博个前程!” 安三平飘然直上,本来是要去绛雪殿,哪知在七品之前听见了厮杀之声。 他停住脚步,犹豫着此时能不能再耽搁时间时,一把冰冷的剑自背后伸来,搁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随后而来青衣尊者的声音: “你是想找我吗?” 安三平一回头,看看面色不大好的青衣尊者: “我只是随便看看……没想找你。” 青衣尊者扯着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来: “看热闹?想进去走近一些看嘛?那些人,打得正欢。” 安三平试图将那剑峰推开,青衣尊者反而把剑更贴紧了他的皮肤。 安三平无奈道:“那,你慢慢看,我还有事……” 青衣尊者噗嗤笑了。撤了剑,叹了叹气: “我想过了,这个魔尊之位,我可以不要,不过,我有个条件。” 安三平大喜过望,立刻点头问道: “你若安分了,魔界自然是更好,于你而言,更是好事。况且你的身份名望,在盛世魔界自然只有更好!要说条件……” 安三平想着,这个条件是不是找风起斯谈才是,只不过现在他不敢说出风起斯的事情来,便先答应下来再说。 只听青衣尊者说道;“我要你留在魔界,做我魔界的人!此生此世,不入天外天!” 安三平一听,结巴了: “这……这个事情……” 只听青衣尊者继续说道:“里面打斗的,是刺杀我的人,说白了,是绛雪公主的旧部下,与我的暗影们在拼死,绛雪公主啊,她至死都不肯放过我。可只有在一件事上,我们的心是一样的”,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她要杀我,是为了魔尊;我要剪除她的羽翼,是为了剥去她的势力,为我自己扫清障碍; 这相同的一点便是,我们都想要魔界更好。你这样的人,没有个上神的身份,也很是让我惊讶;不管是何原因,既然还未入天外天,那便先入我魔界来,如若不然,哪怕是动用九幽大阵,我也要在魔界杀了你!” 安三平伫立在青衣尊者面前,默然听到他的一番话,心中对自己的处境很是担忧。 据青衣所说,此前天外天的人曾经派死士过来与他谈判,只要他甘心让魔界俯首称臣,岁岁朝贡,便保他登上魔尊之位。 青衣尊者听了之后,大笑三声斩了来使,撂下两个字道: “混账!” 第一百九十章 满袖尘埃推不去 安三平归来之期不到一个月,此时感叹一载重来漫如许,好事多磨,几经坎坷。 他此时被青衣尊者拦住,听说青衣原来还有这么一番经历,不禁当面露出钦佩之色来,倒把青衣尊者看得有些迷茫: “你这人真有些许意思,我屡次想要杀你,你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当真以为自己牢不可催、不死不灭吗?” 安三平当即回道: “可你也总是放过了我。不打不相识,我师叔曾说,男子之间只须光明磊落,没有必然的仇人。” 青衣尊者听见他说这句话,心不在焉的目光越过安三平看向远方,很不在意。 安三平觉得有些看不明白他,但心里知道,青衣尊者那种恍惚的神情,只在安梵一事上才会出现,当下心中暗暗感怀,风起斯说青衣尊者无情,其实是说错了。 有的人几百年不见,那情便存了几百年,无言思悠悠,不说,不代表没有。 孤独成欢,铭心之情更如茶,胜在回味悠长。 此时青衣尊者开口: “既然光明磊落,你便回答我两个问题。” 安三平赶紧点头:“前辈请讲。” “这第一,你们为何要进大微宫?我不管你是林小邪还是安三平,你来魔界是为了什么? 第二,安梵……她为何会有魂魄在你身上?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安三平听了,原来是这两个问题,将心给放了一半下来,虽妖神之事不说,避重就轻说写别的,这也是林小唐耳提面命过的“处世之道”,道是,真话说一半,便不算是谎言了! “我去大微宫,只为了借一样法宝,帮助我一位朋友找回元神;此事已于魔尊商议过,还请放心,绝不会让魔界有损;安梵师祖,她确实有一缕魂魄留在了我这里……很弱,无法现身了。” 安三平说着,声音渐次弱了下来,又去察看青衣尊者神色。 只见他仿佛恍然大悟似的,痛快点头道:“原来如此!” 那表情,竟然多有欣喜之意。 安三平奇怪:他似乎不应该如此快地清楚明白吧? 他见青衣尊者没有咄咄逼人地多问,赶紧继续说道: “前辈所提条件,晚辈答应了!不过,只是答应此生不入天外天!入魔之事,可否容后再说?晚辈绝不是魔界的敌人,实不相瞒,是……在凡间有未了的缘分,暂时是丢不下的。” 以情动之,青衣尊者不会不明白。 安三平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替自己心悲片刻:“不知不觉,我安三平也懂得见风使舵、口是心非了!可若我不这么说,便更加艰难。儿时读圣贤书所闻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终于也成了小时候不屑一顾的那种人了……” 青衣尊者不言不语,将拇指刺出血来,伸出手去。 安三平知道这是魔界承诺,立刻心神领会地达成共识,也将自己的拇指印了上去。 只见指腹上那个小小的红圈,似乎守定了二人间的承诺。 青衣尊者看了看这才一笑:“去吧!本尊这就要去打一架!问一问魔尊等人的下落!你办完事,将大阵给我解了!再来找我!” 安三平应了一声,快速去了。 到了绛雪殿前,安三平还没有站稳,小楼便从天而降似的,跳了出来闪到他身边: “好得很,命够硬的!小娘我可算把这颗心放下来了。” 安三平听她说话总是粗鄙,不像是这个清澈模样女孩儿该有的样子,大大地苦笑一下,且不去计较这些,只问她: “林小唐呢?” 小楼指了指一个角落,安三平不解,小楼没好气地说道: “厨房找肉吃呢!他不是饿鬼托生的吧?救命之恩也不谢,醒来便要找吃的!” 安三平三步并两步,赶去厨房,果然见到林小唐手腕上系了一个小小的八品令牌,坐在桌旁啃着一只肘子,满嘴油光,那架势,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见了安三平,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我把这几口吞了,马上陪你出发!” 他绝口不提刚才怎么被抓,安三平再三问起,他才奇怪道: “就是打不过,他们人多,我一看,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就跑了,结果不知怎地就撞进一个笼子里出不来,然后我就想,反正你一定会来救我,不如我先睡一觉好了!” “…………” 安三平气结反笑:“大哥倒是心宽!” 林小唐听了这一句,停下吃肘子的动作,有些疑惑: “我也是奇怪,自从变了妖怪,胆子大得,有些过分了啊。总之,你大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你不必担心我!” 安三平心中感激:“这话你说得总是顺口。” 他忽然就觉得疲累起来,一转身,坐在林小唐旁边,说道: “等这件事办完,我就想着,好好睡上几天,醒来就有你招呼我吃饭,不用再东奔西跑遮遮掩掩,最好,能天天看见她……我便如意了。” 林小唐咧嘴一笑:“一言为定!” 他迅速吃完将嘴一抹,二人一同起身,走到门口,看见小楼时,安三平示意林小唐停下,自己走了过去。 小楼正百无聊赖把玩胸前一缕小辫子,此刻见安三平微笑着向自己走来,直到她面前,才停下脚步温和说道:“小楼,谢谢你今天帮忙。” 他笑得真诚,手上却没有留情。 只眨眼之间,那少女便软软倒下,不偏不倚地靠在安三平怀中。 林小唐看得直了眼:“你干什么呢?” 他奔过来看时,见少女气色如常,呼吸均匀,才放下心来满脸疑问地看着安三平。 只见安三平说道: “你以为我杀了她?迷药而已,凡人会忘记两天的事情,对她来说,不过昏睡几个时辰罢了。” 林小唐要接过那少女,岂料安三平不打算假他之手,而是自己抱起她,安稳妥当地去了绛雪阁,安置好以后,在整座绛雪殿布下了常安结界。 “此结界她醒来可来去自如,别人却进不去,这样便万无一失了。” 安三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林小唐听。 林小唐一头雾水,摇了摇头:“你不是喜欢谷花音吗?怎地好像对这姑娘也很上心似的?” 安三平听到谷花音的名字,脚下一停,片刻之后,更加加快了脚步。 林小唐快速跟上:“咱们这就出魔界了吗?” “去找青衣尊者!带着小楼,她会生我的气。” “你何时开始晓得怕别的女人生气了?你就是怕女人麻烦吧,也是……” 到了青竹殿,只见一片狼藉,书册零落在地,杯盏尽数碎落,唯有青衣尊者和他的婢女旁若无人一般,用仅有的一个碗在喝酒。 安三平诧异道:“人呢?” “杀了。”那声音有些颤抖。 青衣尊者面色青白额头有汗,安三平这才觉得不对劲。 他立刻走上去扣住脉,细细探了,无不痛惜道: “你是怎么没了这许多修为?” 青衣尊者无力一笑:“拼了个命。” 他先是化为原形出了伏魔大阵,刚刚恢复修为,便又血战至此。 安三平有些痛心,青衣尊者是有管事之能、摄政之才,若修为废去一半,往后如何是好。 青衣尊者见他这个表情,反而虚弱地笑了起来: “你开始可怜起我来?行了,我是为我自己清除后患!我发现,公主的人里,有一些不是魔族,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必定与天外天有关,可惜了,用力过猛,没留活口。只不过……” 他顿了一顿,很是笃定地说: “其他人等,恐怕你要去别处寻了!瞭望台发来消息,魔界九品,并没有发现魔尊或者是付红莲一家的踪迹。据天像来看,他们还活着。” 安三平听得怔怔的,转身要走之时,青衣尊者一手挂住了他的一条胳膊,在他耳旁,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你若救不活她,我跟你没完!” 安三平愣了,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青衣尊者以为他用大微宫带出来的法宝,是要救安梵。 他恍然大悟,心里很是慌张,上一回是歪打正着,正巧安梵的魂魄填补了空白,可这一次,他该不该理所应当地使用安梵仅有的魂魄? 他不说话,心中很是决绝:“若有机会,我又何曾想不救她。” 出了青竹殿,去了封魔大阵,只见云海之中人影依旧,只不过都像是睡着的样子,安三平试着唤醒风起斯,不料他的青萝星印来回几番,竟似乎不起作用了! 他在风起斯处解了几次封印,整个伏魔大阵还是没有动静,士兵们除了仅有的呼吸起伏之外,竟安静得如同雕像一般,让安三平觉得异常诡异。 这个伏魔大阵,被人动了手脚!似乎是,加强了几倍的灵力来封印他们! 甚至风起斯,都一起陷入了沉睡! 安三平觉得遇见了棘手的事情。 他想了一想,便用同样的常安结界,作为权宜之计。 如今法器在手,万事俱备,只缺少萍梦台的那棵无心木了! 安三平口中对林小唐说道; “我们要回萍梦台了!越快越好,此时此刻,能帮我们的,唯有妖神和明清道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两面三刀 安三平一出魔界,来不及平息片刻,便在断崖边停下,嘱咐林小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己从袖中取出明清道人给的线香,正要点燃,只听林小唐蹙眉眯眼,说道: “老弟!我瞧着那个方向有些不对劲,击剑之声叮叮咣咣,也有血腥气,应该是有人打起来了!” 安三平正在背风处引火焚香,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不能让风道长和常月他们身处险地太久,只怕那个常安结界也防不了歹人。先别管他人了……” 他抬起头顺着林小唐看的地方看过去,心中咯噔了一下,那里是眉山派的位置所在。 眉山派出事了?! 他略一沉吟,林小唐就呼地吹灭了他手里的火折子,变作一只猛虎,不由分说驮着他一路飞速行至眉山派附近,在一丛大灌木后藏住了,先看看情况。 只见眉山浣剑山庄前,飘了一路番旗,黑底红纹令旗之下,趾高气昂站着的,是那日安三平在巨风山庄见过的方纪子和他的弟子们。 与他们对峙的几十口人,伤痕累累面有倦色,为首的两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者,另一个,是童岩松。 林小唐认了出来,伸出大虎爪子指着一人瓮声瓮气说道: “那人我们见过。” 安三平一转脸撞上个威武的老虎头,鼻子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林小唐赶紧变了回来埋怨道: “小点声,没事咱就撤。被他们发现你,你倒是不怕,就是麻烦!” 安三平啼笑皆非:“这不是你要来的吗?你这看热闹惹祸上身的毛病,何时能改。” 说话间,只见眉山一方的老者柱剑在地,恨恨说道: “我儿冒犯,不过是几句稚子口角,不知轻重的话罢了,现在眉山既道了歉,又赔了礼,已给足了诚意!你家弟子一言不发上来便打,你做掌门的不管不问,故意纵人行凶,恃强凌弱,欺人太甚了!” 他说话间扶着剑鞘,手指微微捏紧,应该是受了点伤,正提着中气说话。 童岩松也明显挂了彩,不忿说道: “爹!你何必与他们讲理,他们天景阁明摆着欺软怕硬,颠倒黑白,当时在巨风山庄欺负孤身女流,我们可是亲眼所见!凭他们也配叫做修仙正道?我呸!我眉山派虽然籍籍无名,可老祖宗给的圣贤书却没换成武功心法!我们要脸!” 话音未落,童岩松脸上“啪!”地便着了一鞭子,面上顿时添了一道血痕,斜在了鼻梁之上,触目惊心。 挥鞭子的人正是方纪子身边的大弟子,他得意洋洋地说道: “恃强凌弱又如何?弱者就是给强者欺负的!谁叫你眉山派自身功夫不硬,还偏偏喜欢多管闲事!今天就当着众人的面,好好替你们的祖宗教训教训你!” 童岩松按耐不住要冲过去拼命,被身后小子们紧紧抱住了,他爹更是斥责儿子道: “我眉山派,何时轮到你做主了?!” 童岩松气得哭喊出来:“爹!”  方纪子这才扬眉一笑,抚着胡须,缓缓说道: “还是掌门识大体,懂尊卑!我们修士与神仙也不过一个境界之隔,你这门派不过比凡人镖局差不多,在我们面前,还敢指手画脚,也该……” 他话未说完,只见他爹身形一晃,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那支剑便抵在了方纪子脸上,一旁的大弟子刚要出手,只听童父呵斥道:“不要动!” 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方纪子笑道:“早就听闻,眉山剑法快而不精,不过如此!” 方纪子说完顺势向后一倒脚尖踢向他的手腕,手上功夫也不闲着,一剑直往童父的腹部挥去! 童父本来受伤持剑不稳,被他一踢虎口一麻丢了剑,门户大开眼看不妙! 此时只听“嗖”地一声,方纪子的剑似乎被什么东西震开了,他反应也是很快,撤开手,立刻就势持剑落地背过身来,暗暗心惊: “谁?” 在众人视线之中,飘飘忽忽落在地上的,是一片细长的树叶。 方纪子愣了一愣,左右看了一看,大声喝道: “原来眉山派还擅长个暗箭伤人!” 他复又看向逃过一劫的眉山掌门,不屑笑道: “好,原来不仅不学无术,还懂得邪魔外道!当日你儿子在巨风山庄偏帮那林小邪和他的姘头,这个我们可是都看在了眼里,今天你敢公然刺杀于我,那就是向我们四堂十三派宣战了!还敢说自己与那林小邪无关?来啊,发讯息出去!我等今日,要为民除害!” 眉山派弟子一听,全都警戒起来,你看我我看你,很是慌张。因方才斗了一仗,对方倒没什么,眉山上下全都挂了彩。若真要生死较量起来,他们死定了! 这边林小唐听在耳中,气得撸起袖子骂道: “他娘的!这老头这坨臭狗屎!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知道吗?当日带头欺负了谷花音,看来正是这童岩松说了几句话,才让他记了仇,如今才几天,看他吃柿子捡软的捏,这就带人上门寻晦气来了!看爷爷不揍得他跪地告饶?!” 他心火上来,不等安三平,自己化作一头猛虎冲了上去! 安三平一见,哑然失笑,只好慢悠悠走了过去。 那里一见这威风凛凛的大老虎扑过来,一个长鞭迎头抽了过来,却被林小唐侧身躲过,一爪子绕住那鞭子,将那人扯了出来,直接摔到了地上! 场面顿时大乱起来,方纪子与林小唐缠斗起来,无暇顾及弟子们,眉山的小子们便趁乱纷纷挥剑过去,意图来个现世报! 无奈眉山自身根基太浅,天景阁弟子怎么说也是正统修习仙法心得一步步过来的,还不到两招,眉山他们便失了先机!眼看又要被人将脸踩在地上时,忽觉自己被一只手提了起来,眼前一阵晕眩恍惚,自己便已站在了场外。 一个少年伫立在自己身前,静默看着天景阁数百弟子们。 打斗中的方纪子看到安三平,惊得站在了当场,被林小平虎尾一扫,痛痛快快跌了出去! “林……林小邪!”有人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两边人马不约而同地错愕住,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 “林小邪?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小邪?” “不像坏人啊,长像如此和顺……” 方纪子强作镇定,持剑后退两步,干巴巴地问道: “好你个林小邪,果然跟这眉山派有不可告人的勾当!” 安三平本来还想就谷花音之事与他对峙算账,不过刚才听了那许多,知道与他必定话不投机,这对牛弹琴的时间宝贵,还是留下来去救人比较划算。 方纪子也在心里连叫不妙,本来他们四堂十三派是分散各处打探林小邪的消息,并且帮忙找寻楚家大小姐;天景阁路过这里,想起那日童岩松当众扫了自己脸面,越想越气,便来到这里,顺手找眉山派的晦气,以为倚强凌弱,必定能在面子上扳回一局。 岂料好戏才到最妙处,林小邪这个正主儿竟然毫无征兆地现身了! 安三平看着色厉内荏的方纪子,想起自己记忆之中的一年前,这位老者曾在离魂谷前为自己说过公道话,后来也曾经因为朱炎兽殒身在离魂谷外,自己为之很是痛心过; 不料在这一世他才得以窥见全貌,这方纪子竟然如此两面三刀,睚眦必报,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如今他见方纪子质问自己,微微一笑,五指化一剑,伸手便招呼道:“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想!” 他身形一动,天景阁弟子们匆忙闻声而起,上百支锐利剑锋都向他袭来! 安三平于剑气中暗暗添了不少内力,此时震发出来,那些弟子的剑尚未来得及靠近便通通脱了手! 那些人顿时面如死灰冷汗频出: “这到底是怎样高深的修为!” 那一霎那,高下立分。 他们忽然明白了为何一向清高自许的阁主方纪子,为什么对这林小邪恨之入骨; 但也更加不明白,为何阁主有这个胆量正面挑战这修为深不可测的少年? 此时那猛虎护在眉山派身前,方纪子又已经落了下风,硬拼已经不能,若说智计一时半刻更是没有,有个声音便急得喊道: “我们知错了,还请上仙放我们一条生路!” 安三平正打算一招制服那老儿,耳中听见那个声音,却是非常熟悉,他愕然抬起头来寻找那个声音,见是一个眼角带泪的少年,打着哭腔说道: “今日是我爹鲁莽,他面子上挂不住,便执拗不听劝,可我们的确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上仙手下留情!” 他是方晓。 此前梦境中,那个瞒着方纪子,偷偷投身于离魂谷门下,安三平座下的弟子方晓。 安三平既然认了出来,心中三分情,手中的剑气渐渐敛去不发,方纪子见状,也很是惊疑。 他到底是老姜狠辣,见安三平停住发愣,以为机不可失,手中一剑便刺向安三平胸膛! 第一百九十二章 儿女古今情 眉山之上,听得海涛惊起,轰轰烈烈拍着礁岸。 安三平被方晓喊了一声松了心神,方纪子竟然当面一剑偷袭,殊不知安三平乾坤图在身,众人惊呼之下,方纪子手中的那支长剑,刺进了安三平心肺之间,紧接着如泥牛入海一般,一并连剑鞘竟也没入其中,眼见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又是一阵慌乱之声:“这是什么邪术!” 安三平沉下脸,回过身来,看着面前滴下汗珠的方纪子。 众人只觉得风向似乎瞬间变了似的,吹得脖颈后一阵寒凉,他们看见林小唐狠狠冷笑了一下。 安三平赤手空拳,一步一步走向方纪子,直到鼻尖快要触碰到他,方才低声说道: “是什么,让你那么害怕?你以为欺负了女流之辈,屈服了弱小,你便满足了可怜的自尊心吗?” 说话之间,安三平见方纪子眼底漏出些怯意一闪而过,紧接着怒目相向道: “我是正,你是邪,邪不压正!去死!” 方纪子觉得安三平年轻气盛,竟然如此嚣张,遂一掌拍向安三平,那一掌极狠,正是他门中最为刚劲的掌法“断魂掌”,他忖度着,如此之近虽不太好发力,但这一掌拍下,不死也要断根筋脉! 岂料安三平面上似乎抿嘴发了发狠,那方纪子便仰脖喷了一口血出来,整个身体也腾空翻飞出去,重摔在地,欲要起身时,再也起不来了!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手指着安三平,却说不出话来,一头又倒在地上。 安三平冷眼看他,只觉齿寒。 眉山此时潮风正急,惊涛骇浪似乎拍在天景阁个人心头。 此时安三平耳朵一动,惊觉后方有人袭来,立即回身一掌推出,不料一回头却见是方晓,正红着眼举剑跑了过来! 方晓的修为,安三平是清楚的! 他撤回掌风已是来不及,方晓及众人只觉眼前一闪,安三平已经出现在方晓身侧推开了他! 方晓跌在地上,捂着肩膀皱起眉头,死死咬着嘴唇恨恨看着安三平。 他明白自己失手了,但不明白,为何安三平的嘴角却渗出血丝来。 自己那一剑,根本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安三平站在那里,额前散下的些许头发摇曳着他的眼神,使这面色发白的风中少年看起来很是沧桑。 他捂着自己心口,林小唐急忙奔过去,大声骂他: “你傻不傻?他们父子要杀你,你不该手起刀落吗?跟他摆什么圣人道义?” 方晓那边也立刻有人上前扶起劝道:“少主你怎么样……你打不过他!” 方晓哭抱着剑挣扎着喊道: “他杀了我爹,我爹死了!我怎能不报仇!” 正哭时,瞧见方纪子咳嗽了几声缓缓坐起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吹胡子瞪眼一脸晦气嫌弃,兼而有之。 眉山的小子们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小唐鼻子嗅了嗅,警觉起来说道:“有人来了!” 方纪子大喜,那是他放出去的信息有人收到了,并且如此之快地赶了过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一排灌木之后转出一队人马来,风尘仆仆大步流星而来的,是…… 林小唐眼尖,首先认了出来: “宣正堂!” 安三平仓惶抬头,果然看见了楚焕生与楚庭雪,还有……安辞。 他瞬间鼻子酸了一下,又急忙凝神。 没错,这是他安三平的爹娘和堂兄。 可又不是。 他们都不认识面前这个叫做林小平的人。 见安三平傻愣住,方纪子冷笑一声:“你空有世尊之名,却成了全天下的笑柄!这宣正堂若不是有个变故,他们才是名正言顺的世尊,今天你遇见他夫妻二人,休想全身而退!” 安三平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什么,眼中所见,是一脸焦急的楚焕生和安辞,以及来势汹汹的楚庭雪。 这三人虽然眉宇间尽是心事,但一举一动端正稳重,弟子们也是规行矩步,阵列整齐,看起来便是世家风范,很是疏阔。 他们行步很快,转眼到了两家阵前,还未开口,众人只觉气氛有些异常起来。 楚焕生与安辞两个,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未戴面具的安三平,楚庭雪也是直愣愣地惊呆住了。 楚庭雪只是楞了一下,转而怒道: “林小平,你怎么变成我妹妹的样子,想要使什么下作手段不成!” 楚焕生立即出口制止他:“庭雪!好好说话!这少年的模样,倒未必是佯装出来。花有相同人有相似,只是巧合罢了!” 楚庭雪已经意识到自己所言不妥,果然身旁天景阁的弟子们议论纷纷起来:“没见过楚家大小姐面纱之下的样子,竟然是一样的吗?” “莫非……他们才是与这林小邪有什么瓜葛?” 安三平与安辞四目相对,安辞也是胸口起伏着向前走了几步,满面惊讶,她此前大约已是听楚焕生说过有关自己容颜之事,可真正见到了,还是不可置信。 安三平心中不能抑制地喊了无数声:“娘亲!娘亲!……” 安辞本是极为聪慧的女子,分明看出了安三平眼中的迫切之意,却又不知何故,她心底总觉得这少年定与自己又某种联系,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毫无头绪。 憋了半晌,只听安辞问道:“林少侠,人人说你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但不知,你可否知晓小女,宣正堂楚问心的去向?” 安三平见他母亲言语谨慎间尽是生疏,也明知她所说通天彻地无所不能之语,也是善意美化过的言辞,不禁扬起嘴角一笑。 “安少主言重了,楚家大小姐楚问心,如今正在萍梦台做客,那里并非凡人所及之处,但请相信,她很快便能归来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楚焕生口中琢磨着:“萍梦台,那是什么地方?” “未曾听过这个名字,怕不是习惯说谎,信口胡说哄骗我们吧?”楚庭雪依旧怒目而视。 楚焕生看了他一眼,很是不满地训导:“庭雪,没有亲眼所见,不要人云亦云,一叶障目!” 楚庭雪悻悻住了口,毕竟安辞曾经为他所救,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楚焕生也上前一步:“内子曾获少侠相救,宣正堂铭感于心,自当相报,只是小女之事……天下父母心,还望少侠多多体谅,能告知我们更多内情才好。” 方纪子本来指望着宣正堂能替他出了这口恶气,岂料三言两语之后,他们竟然和和气气打起了商量来,心头怒不可遏: “林小邪!你又用什么卑鄙手段,要谎称知道大小姐的下落,连诓骗他们信了你吗?” 这话戳中安辞内心,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犹豫,正被安三平看见。 安三平毕竟少年,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转身对着那方纪子大声质问道: “方前辈,我敬你是前辈,曾与我有渊源,几番忍让,今天你再三要取我性命也罢了,如今我却要当着众人问一问,要杀眉山派弟子,又一再污蔑在下,这是为何?” 安辞听说,又去看天景阁诸弟子,和眉山弟子的神情,知道安三平所言不虚,只是很是不解: “方阁主,这眉山派与贵派素来并无瓜葛,怎地动起手来,还闹到如此地步?” 不等方纪子发话,眉山掌门冷笑一声开口了: “幸亏小老儿今日见到了宣正堂,否则,真的会以为这天景阁是什么名门正派了!如今看来,论道德行止,他天景阁还不如我等凡人弟子!既无修养更无担当,只懂得欺软怕硬,是什么东西!也敢自称四堂十三派秀修仙之所?!” 童岩松见他父亲痛心疾首,立刻将事件原委,细细说与安辞等人听。 说到后来,方纪子气恨地低下头去,楚焕生默不作声,楚庭雪反而露出气愤神色来,指着天景阁弟子问道: “此话当真?” 那些弟子们面面相觑,做了哑巴。 他们越是不作声,林小唐面上的笑意越浓,楚焕生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 “既如此,提到了四堂十三派,那老朽不才,就以宣正堂之名,将这件江湖事记下了。在此,向眉山派赔个不是!天景阁向来嫉恶如仇,误会上加了误会,才会闹成这样,如今既然两方皆有损伤,与其传出去贻笑大方,更加伤了和气体面,不如就此作罢!方阁主,你觉得如何?” 方纪子的脸已经铁青,方晓知道他父亲宁折不弯的性情,一向清高惯了的,蓦然受了打击又被看了笑话,怕他气出一口老血来,忙忙地奔过去扶起他,口中说道: “父亲莫生气,不过是弟子们之间的误会,幸亏今天没有铸成大错,此事便过去吧!” 他说着说着,突然噤声,瞠目结舌起来,磕磕巴巴像是见了鬼似的: “啊啊啊……爹,爹,你的手!” 方纪子也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看着自己慢慢变成石头一样的双手,整个人如塑像一般僵硬住了,他一张精瘦的脸上惊恐瞪圆的双眼,看向一脸漠然安三平: “你使了什么妖法?!” 作者的话:今天比较忙,更新晚了。好在没什么读者,哈哈。诸位晚安。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前事无踪 安三平乍见之下,立刻明白,他蚀骨兽毒发了。 方纪子哆嗦着,嘴唇都颤抖起来,惊恐万状。 童岩松见他父亲昂首转脸、不予理会,自己便也不好说什么,冷冷哼了一声,带着弟子们退到浣剑山庄门前各自清理伤口去了。 安辞一见那双石化的手臂,立即变了脸色,她青萝门内虽医术不如紫薇门,但是这种病状耸人听闻,她记得清楚,脱口而出:“魔兽之毒?” 这声喊出,所有人都慌乱去看自己的双掌,见无异样,又将目光定向安三平,唯独那天景阁大弟子强自镇静,昂首问道: “林小邪!楚堂主既如此说了,我们也已讨回了公道,答应不再追究此事!……你还不速速替我们阁主解药?” 林小唐忍不下那口气,当即下死劲“呸!”了一口,质问道: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他下的毒了?要想这老头快点好起来,就要识相,别再无风起浪,栽赃嫁祸给我们兄弟!否则就算回头得了解药,我都不乐意拿出来!” 安辞大步过去蹲下看了看,摇摇头:“此毒我解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找下毒之人讨解药!” 方晓一听,慌忙跑过来扑通跪下,对着安三平便求道: “上仙!我们知道错了!既然上仙只是路见不平,想必定是侠骨仁心,不会行那恶毒之事,求你赐我解药,饶我父亲吧!” 安三平捂着胸口长长叹了一口气,话音斩钉截铁: “你起来!想让他活命,先带他去出云峰找医仙们,稳住毒性,然后……等着吧!” 他不去看方晓哭求的脸,示意地看了一眼林小唐,二人正要离去,只听楚焕生大声说道: “请留步!” 他阔步前来,再三失礼,口中低声软语道: “不知萍梦台主人是谁,可否引我们夫妻前去拜访一番?” 安三平忙不迭着手扶起楚焕生,想到楚焕生一辈子为了他人委曲求全,自己与他却总是聚散匆匆,此时他的心事自己知道却不能说,却成了父亲忌惮之人,真是不孝…… 安三平心中此时委屈得酸痛,直欲落下泪来,他极力忍住眼泪劝慰道: “楚堂主,你大可信我一次,过不了几日,令千金便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楚焕生沉默片刻,退后一步,看着他缓缓抽出长剑,声色一沉说道: “你知道小女下落,却顾左右而言他,既如此,老夫若就这么放你走了,又怎配作人之父!” 海风将各人衣袂翻起,众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安三平要设法拦住楚焕生已是行不通,大庭广众之下,楚焕生已经摄剑而来! 他长剑出鞘,只听得几声嗤嗤轻响,声音微乎其微,安三平却知道不妙! 楚问心曾与他说过,他们家的回鸿剑法,越是看起来轻飘飘,越是蕴藏杀机! 当年宣正堂之所以能得离魂谷青眼,除了楚正玄豪气干云威名天下之外,正是因为这一路回鸿剑法剑法之妙,不逊色于离魂谷斩魂剑的缘故! 那几声轻响,便是几道厉害的剑气笼罩过来,寻常人不知道厉害,轻而易举被钳制住,轻则动弹不得,重则血溅当场! 此时楚焕生用回鸿剑,也是在心底肯定安三平的修为,才如此郑重以待! 弟子们眼睛都不眨一下,聚精会神看着楚焕生凝指一剑欺近身去! 这一招将带风起石,人虽在山上,却把那剑舞出大漠飞沙之感,左刺右劈,毫无破绽! 安三平丝毫不敢犹豫,只怕若不躲闪,身上皮肉都要被那剑气削下一大片来! 他于那看得见的剑气之中,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精准无误地闪了出去,回身一掌便将那剑气破了! 楚焕生似乎早有准备,知道安三平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发,毕竟他见过此子手段,怎会大意? 当下立刻引出灵力放出那支长剑,长剑如同有灵一般,翻飞出一层剑花来,滴溜溜地啸鸣着,向安三平扑去! “灵剑争锋?” 安三平口中不由得说出此招的路数来。 这几个字听在安辞耳中,又是一怔! 这灵剑争锋一招,并不是宣正堂原有的回鸿剑法,而是十七年前,安辞与楚焕生情定终生之时,二人一起研究参详得来的妙招。 安辞将出云峰制剑之法,微微用了一些,融入到宣正堂的武功心法之中。 只要是一把无剑灵的铁剑在手,使用此灵剑争锋心法口诀,它便会如同灵剑一般,虽侍剑者心意变换杀招。 这一招结合剑术与法术,十分厉害,正如那把常安剑!叫人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因涉及出云峰秘籍,这一招的名字,安辞也只告诉了楚焕生一人,甚至连出云峰常望了等人也丝毫不知! 眼前这林小平脱口而出,一字不差,他是从何处得知? 就算他有楚问心在手,楚问心也不可能在胁迫之下教他这一招,因为楚问心自己仗着有常安剑在手,本就没有学会。 安辞思忖之时,楚焕生的回鸿剑已经不停追逐安三平的身影,安三平随着那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楚焕生也凝气于指,丝毫不敢马虎,口中提神说道: “若说出萍梦台所在,交出我女,老夫自当赔罪!” 林小唐大骂:“你们这些人,都没有脑子么?他若想抓谁,还不是手到擒来,需要与你们在此遮遮掩掩的么?!往日那许多次,难道都不是好机会?再要做那不识好人心的东西,爷爷我便不客气了!” 安三平心中焦急,一来若不能及时抽身,恐将要误了事。 二来此时与自己父亲对抗,是进退两难,若下手重了怕伤了他;若不下重手,轻易不能脱身。 正在两难之际,忽尔见到童岩松的脸,心中一动,立刻使出幻影术来,每个身影都持一道剑气,叫那回鸿剑不能兼顾,而此时那几个身影竟砍下四周灌木藤条来,一拥而上将那回鸿剑死死缠住,再借机一掌推回楚焕生手中! 安三平那一掌很有尽让,饶是如此,众人还是觉得一阵猛烈的掌风压过来,胆小的立刻退后。 楚焕生勉强接了剑,见剑身被藤条绑作一团,索性弃了剑,又要上去,却被安辞拉住了。 楚焕生很是不解:“安辞,他知道我们的女儿在哪里!” 安辞眼波转去说道:“刚才那时,如果不是他有所忍让,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吗?莫说是你,便是我们这里所有人一起,也拦他不住!他说得对,若他想要我们女儿性命,上次在龙岩塔又为何放了她?别再做无谓之事了!” 身后弟子们一听,几个看出门道的纷纷点头称是。 楚庭雪也是怔怔的,大概是没想通,为何一般年纪,眼前这少年却能达到如此境地。 她撇开楚焕生,自己走上前来,看着安三平半晌,叹了口气说道: “既如此,顽劣小女,便仰仗少侠代为照顾,来日她归来,宣正堂必定奉你为上宾贵客,仪礼致谢!” 安三平知道他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从不屑虚情假意,很有几分须眉义气,便微笑道: “诺!” 林小唐化身金雕,安三平坐在他背上过尽千山,于云霄中见他直往西去,问道: “咱们是去哪里?” 林小唐道:“明王台。我们就是在那里遇见的明清道人,若在那里烧香,他轻车熟路,来得快些!” 说话间他已徐徐落下去,二人一下地,便听见清清楚楚的呼喝击打之声。 林小唐笑道:“果然是身在江湖,怎地这荒无人迹的鬼地方,还有人在打架?这是算准了,你要做尽天下人的和事佬么?” 安三平摸一摸手里的香,想到魔界的风起斯,怀中的化龙鼎,还有萍梦台的萧子衿,下定决心说道: “无论是何人生事,哪有我们的事情要紧?不管了,我们快走吧!” 安三平正要转身躲开闲事,奈何十丈开外,一个少年已浑身是血地喘着大气跌了出来,虽说是跌,却跌得很有章法,只是气息虚浮,听起来便是筋疲力尽了! 他身后一群黑衣蒙面之人手持利器,剑光森森,目露凶光,为首一个见他跌倒在地,无不嘲讽地说道: “你修的只怕是遁地仙,可又学术不精,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你拿脑袋瓜子去砸,也是砸不开的,不如这脑袋我便帮你取了吧!省得,尽占地方!” 身后几十人便放肆哈哈大笑起来!更加逼近了少年。 安三平从树后看去,那少年也正好抬起头来,虽面目模糊,但这张脸,安三平是万万不会记错的! 他立刻吓得叫出声来:“这个人你要救!” 林小唐一阵错愕,问道: “什么?” 安三平不等他提问,已经飞身出去! 浮云来去,故人眼前! 那少年,他是流云! 此刻流云真是疲累之极,突围数次,想要再战已经力不从心,他手中攥了一把黄土,想着实在不行便撒出去迷了那些人的眼睛,自己好再逃出去,眼下坐着喘气片刻也好。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知自己九死一生。 贼人杀来时,他只好凝神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生死虽由命,我也要再拼一拼!” 第一百九十四章 顺势而为 安三平在深林中瞥见流云被人追杀,那些个恶徒飞扬跋扈,以为流云已是板上鱼肉,必死无疑! 为首那人一声令下,几十人便将流云团团围住,却不马上动手,因那为首的老大精神抖擞着挽了个剑花兴奋不已,显然是要抖一番威风再下杀手。 这边林小唐听安三平说要救他,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眼错不见只看安三平早已窜了出去! 他便扯着嗓子在其身后喊道: “英雄出场不是要等千钧一发吗?!你太不威风啦!” 话音落下之后,只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安三平身影似风,如入无人之境,再现出身来时,流云已送到林小唐身边! 安三平见流云疲弱不堪、摇摇欲坠的样子,令林小唐: “大哥,这是我们三弟,他叫流云,你照顾好他。” 说完折了根树枝在手,以鹰俯之姿便又冲了出去。 林小唐一脸嫌弃扶着伤痕累累泥泞满身的流云,撇嘴说道: “你要当我的三弟?林小平从未跟我提过,他还有什么三弟!你是什么人,家住何处父母何人啊?有什么过人之处?” 流云原以为自己大限已到,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被人救了出来,此时还在云里雾里喘着粗气,乍听他这一顿抢白,自己也是懵的,只听进去他这后半句的问话,麻木且迟疑着答道: “我……父母,是彭越国主和王后,过人之处?……我,有钱吧?……算吗?” 林小唐瞬间眼睛亮了。 他咧开嘴笑道:“算!算算算!打今儿起,你就是我林小唐的胸弟了!谁敢欺负你,就是跟我林小唐过不去!” 他连忙一手将流云扶好,好生靠坐在地,一手替他擦了擦脸,退后几步,笑眯眯地打量着,满心欢喜说道:“嗯!模样儿大气俊朗,是个皇子的模样儿!” 他觉得流云此时靠着不大舒服,又说道: “财……三弟,我变个大老虎,你趴在我背上躺上一躺,歇息片刻,等你二哥打完了,我驮你去仙界玩儿一遭!” 流云一直没有回过神来,只见林小唐果真变成一只吊睛白额虎,身宽如塌,用嘴轻轻一叼一甩,流云便顺顺当当地趴在了他背上。 流云实在是累透了,看起来自己真是获救了,便松懈下来,扯着他脖子上两把虎毛,踏踏实实地昏睡了过去。 但看那虎,摇头晃脑甩着尾巴,虎爪点地,颠儿着身子美滋滋地唱道: “财神呀我的财~神爷……” 这边安三平挥着树枝,气定神闲,脚下风起尘涌,在张牙舞爪的黑衣人之间穿梭,如蛟龙在海,不到片刻功夫,那几十人便都软倒在地,周身大穴被点,麻木动弹不得。见到安三平走过来,吓得忙不迭地将身子往后挪让。 为首那人哼唧说道:“你是何人,敢插手我彭越国的私事?” 安三平不语,上前搜了搜他的身上,摸出一包银钱,一些见不得人的药物,还有一个令牌。 别的先不问,安三平隔着锦囊微微闻一闻那药,英眉蹙起,尽数捏入手心,捏成个碎末,随风扬散了,这才厉声问道: “谁派来的?” 那人虽不能动弹,气势还不想输:“哼!我不管你是何人,既然不认识,何必多管闲事?修仙的,你不怕反噬吗?” 他说着说着突然收了声,因为他看见一头斑斓大虎驮着方才他们追杀之人,威风凛凛地踏过来了。 那些个人顿时惊慌失色,紧盯着虎背上的人,深深觉得今日遇见了了不得的人物。 即刻便有识相的磕头求饶: “神仙饶命!我们不过是听命行事!我们受命于忠勇候,是他的护军,冤有头债有主,这可真的怨不了我们哪!” 安三平一听立刻明白了,彭越国的夏浮生,也就是丁香,早已经被常月劝回;自然忠勇候也没有听了她的蛊惑去谋反,一定是他知晓流云即将回国,早早埋伏下了杀手,要扫清自己的障碍。 安三平心道:看起来,他也是个庸才,没有什么御下之能,卖命的属下们竟都是这样软骨头,不如再趁机吓唬一番。 “你们没有完成任务,却丢了令牌,回去也是难逃一死,不如这样,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写出来画了押,我不仅放了你们,还给你们指一处容身所在,保管那忠勇候不敢对你们轻举妄动,如何?若你们不答应,现在就杀了你们,更省事!” 那些人吓得满口答应,立即掏出一片手绢来咬破手指,写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又署上自己的姓名,交给安三平。 尔后只是疑惑道:“我们虽都是孤儿,无家人,没什么后顾之忧,可天下之大,神仙所指何处啊?我们又何以为生啊?” 安三平轻笑一声,撕下一片衣角,拿过那人的手指头,写了“林小唐”三字,叠起来交到他手里,说道: “你们去尼斯国,就说是故人,投靠定国候大将军,将此物递上,便可以了。” 林小唐见了自己的名字,更是不解,他先不发,存疑心中。 他二人便离开此处,找了个僻静之地,安三平终于将那香火点着,见那青烟袅袅余上,淡淡檀木味道沁开,林小唐道: “不知那明清道人是否在打盹儿呢?” 话音未落,一个爽朗笑声便起来:“老虎也打盹儿,何况老头儿?”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安三平问道:“仙君,晚辈拿到了化龙鼎,这就要去萍梦台。” 明清道人说道:“好,闭上眼睛吧!” 二人照做,与上次一般的眩晕摇晃之感,不消片刻,只觉花香鸟鸣近在身旁,二人将眼睛睁开时,明清道人,也就是司辰仙君,已经笑吟吟地站在眼前了。 林小唐将流云轻轻放在草地上,自己化身回来,抱了个拳贼笑道: “仙君勿怪,我打了个人回来,准备着吃肉,否则你这里,顿顿果子也太寡味了!也不知做神仙有什么好处?不吃肉不喝酒,活那么长作甚?” 明清道人看都不看,直着林小唐笑道: “你这个猴崽子,不怪这凡人不供奉你香火,原来是个吃肉的!既如此,那就叫芳时马上替你炖了吧!” 安三平笑着不说话,林小唐连忙护在流云跟前瞪圆了眼睛: “你可是老神仙哪!怎么能说这种话来?这人我不吃了,他可是我的聚宝盆!谁也不能打他的主意!” 安三平这时才要解释,明清道人微微点头说道: “不用多说,老朽知道了。论起来,他也是人中之龙,贵不可言;只是凡人之躯,在此时间不宜过长,老朽这里的时辰一到,便是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待你们成功,便将他速速送回去。” 他说着宽袖一拂,安三平的眼见他灵气送去,跟着流云便醒了过来。 明清道人笑道:“好孩子,你也算是我暮苍峰的门下呢!算起来,我也是你的祖师爷。” 流云刚醒来,扑愣着眼睛看着左右,又看看明清道人,他毕竟是个机灵聪慧之人,当下便看出这里不是凡间,而眼前这人…… 他连忙跪下:“流云拜见祖师爷,您可是……明清祖师?” 满耳松涛之声,松香怡人,让人心旷神怡,满心愉悦。 明清祖师上前扶起流云,吩咐道:“芳时,带他去寻个住处安顿下来。有话,慢慢再说。” 流云知道自己不过误打误撞,明清祖师此时定有要事,便揣着一腔惊喜,识相地答应一声跟着芳时去了。 安三平见明清道人神采奕奕,笑道: “果然是托了仙君的福缘,此去倒也顺畅。只是……有几个要紧的朋友不见踪影,风道长也被封印在魔界之中暂时不得脱身,还请仙君指点迷津!” 他便与林小唐你一言我一语,将魔界遭遇说得清清楚楚。 明清道人听说,低头片刻,恳切说道: “在魔界?这可不大好办哪!天外天看似逍遥,但是规矩便是规矩,不可逾矩!我们身为仙君,若去了魔界,便要受到极严重的反噬,轻则丧失仙格谪了仙,重则丧了命。 你所说那不明身份之人,不可能是天外天的人啊!其次若说救人,老朽倒是可以卜上一卦,但是若还在魔界,怕老朽有心无力。至于风起斯……倒不必太过担心,我昨夜观星,他的命数已定,不管外人如何,他不会有事的。” 安三平感激不尽:“多谢仙君,为我师兄等人卜上一卦!” 几人走到以小桌前,看着明清道人化出一方水云八卦,想了想问道:“你可有常月的物事?” 安三平将怀中那只茶杯拿了出来:“此杯,常月用过,风道长也用过。” 明清道人微微一笑,接过茶杯,轻轻将那茶杯之气引入卦中,但见那一缕如泉水入海川,悠悠绕了进去,慢慢显出一幅卦象来。 “为何只一幅,不是两幅呢?” 安三平焦急问道。 明清道人微微摇头:“见微知著,你做事莫要钻牛角,且看看吧。这是下乾上离、火天大有,既名大有,他们不会有事,反而,有大收获呀!怎么样,你可放心了?还是,将眼前要紧之事,先做为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萍梦夜渐深 虽有明清道人一卦,安三平不见常月,心中究竟是忐忑不安,当晚还是不能安枕。 他披上件披风,自己静悄悄地出了房门,坐在夜光照耀下的木台阶之上。 “你说,那是什么?” 冷不丁有个声音响起,倒把安三平吓了一跳。 往一旁看去,原来是流云。 他穿得规规矩矩,显然是洗了个澡,整个人都清爽干净,正是安三平一早认识的流云。 安三平笑了笑,很是理解,流云第一次来到这里,看见这样的仙境,当然是要兴奋得睡不着。 流云手指向的地方,正是天边那个蓝莹莹的大圆球,发着璀璨光芒。 安三平也深深看着那处,颇为感怀地答道: “那里就是三界六世的光芒,我们凡人、妖族、修仙一族的安身之处。你现在安坐的这里,就是天外天一角;明清祖师现在的身份是司辰仙君,他便是地地道道的神仙了。” “神仙……”流云露出羡慕的神色来,面露喜色道:“不知流云何德何能,竟然能来到这个所在,这是天下人人都想要来的地方吧?” 安三平也笑着点点头,心里却不是滋味,他现在这样美好的地方,愈加想念起梨花满庭的出云峰,和梨花下的常月来。 “这里不是我向往的。”他在心里说道,但开口时,就变成了: “你也想做神仙吗?” 流云耳朵红了,有些羞赧: “想!你也看见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做,我的兄长想要我死,我的侍卫也因为我被杀了,其实比起家里,我真的更喜欢暮苍峰。如果能有机缘,修成个地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我再没有什么可想的了!” 安三平在这方面总是有些同情他,但想到他将来的责任,不得不正色道: “你不想念你的祖母吗?你父亲,据说也很心疼你,还有……待你如亲子的太尉大人?你打算,就这样置他们于不顾?” 流云一听,惊得跳了起来,脚踩在台阶上没站稳,差点儿跌倒: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你也是神仙吗?” 安三平转着手中一朵落花,说道: “我是林小平,那天在龙岩塔借了你的剑,还不曾说声谢谢。” “林、小、平??” 流云本来十分惊讶的脸上再添一丝震惊:“你从龙岩塔抢人,与暮苍峰为难,为何如今却在明清道人这里受到厚待?” 安三平笑道:“那时抢人,也是不得已。所幸明清道人看得明白。” 流云怔怔地追问道:“那……看来江湖上盛传的竟都是信口胡驺,听不得的了?他们说,你是妖族,因爱上了魔界公主,想做那魔界驸马,自甘堕落,用手段偷学了各家武功法术,救魔尊去领功!来日还妄图帮助魔界占领了凡间? 又说,我小师尊和其他人想要找你算账,也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失踪了!大家现在,提到你,倒比瘟神还要厌弃!十几个门派都四处找你呢!你真厉害!” 安三平听了哑然失笑: “哈哈……我竟不知道这么多内幕,我小瞧自己了!” 流云目不转睛看着他说道: “如果这样,他们还真是小瞧你了!你能在仙界来去自如,不仅不是妖不是魔,还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啊!我这等小小凡人的家境你都能知道,叹为观止啊!” 安三平忍不住又笑: “流云,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三弟,我那大哥林小唐便是你的大哥。 你要牢记,你不是凡夫,你是天之骄子。不久之后,你也要担起肩上的责任来。虽戴儒冠,也要提剑;虽居圣位,更体民心。”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块方巾并一枚令牌,交于流云说道: “此事你看着办吧!凡人之事,我们修士不可横加干涉,但你要时刻记得,为兄今日所说的话。” 他一手递过东西,顺势将手掌烙上流云的掌心去,流云讶异之间,摊开掌心看时,只见一个若隐若现的“安”字。 “若有不得已之时,可以此唤我。” 流云看着那个字更加困惑了:“怎地,这不是……” “没错,是出云峰青萝门的印记,你已经出了暮苍峰,我给你,自有我给你的道理!” 流云低头去细细看那手绢上的字迹,看着看着,眼神便黯淡下来。 安三平知道上面写的什么,沉默着往他那一边挪了挪。 忠勇候兄弟二人与东平侯流润明争暗夺,东平侯明里说自己不学无术,不比流云在外修行,更得天道云云;私下里拉拢王公大臣,势力超出忠勇候;而忠勇候一边招兵屯粮一边谋杀流云,打算栽赃给流润,一箭双雕。 那块令牌,便是伪造流润的令牌。 安三平见流云不再说话,他便说道: “你大哥是个庸才,你四哥雄才伟略有胆识,可惜他只勤政不爱民,都不是好君王;你有仙缘,但你命不在此,我只能说,流云,你才是最好的帝王人选。既然你信了我不是坏人,也不反对我这一声三弟,就要相信自己,可以拯救水深火热的老百姓。” 流云慢慢转脸看着他,眼底里尽是震惊与慌张。 安三平知道他心绪不宁,便对他恳切一笑,起身回到房中去了。 才回去,只见林小唐在自己榻上斜躺着瞄着他呢,他问道: “这个弟弟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好像跟你十分不熟。” 安三平不说话,只听他果然问道: “你下午写了我的名字,给那些人拿去,是蒙骗他们?你可不是喜欢骗人的人,说说?” 安三平知道他必定会问,能忍住直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于是便把他一直梗在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大哥,之前我问过,你想要做妖还是做神仙,你说,只要能够找到家人;若你找到了,你怎么选?” 林小唐一愣,立刻喜笑颜开: “你有消息了?若找到了……若找到了,但看哪一种可与他们朝夕相处。……你快说,他们在哪里?” 看着林小唐迫切的脸,安三平心有不忍,言语在喉半晌,终究咽了下去。 夜光下一道门,隔住他兄弟俩; 过了今夜,便是一生。 人间帝王,和仙界妖神,他们二人各自负重前行,共同维护这三界六世。 也算是殊途同归。 林小唐终归会知道此事,就像那时战场之上; 流云……安三平还没有想好。 “我已经知道他们在哪里,写下你的名字,也是打听到了你父亲所在。现在我想告诉你,妖神归位,须借你肉身,他归位时,你的意识还在,但到时候,你和妖神合二为一,你这身体便不是你林小唐的,你可愿意?” 林小唐蹙眉疑惑: “什么?用我的身体?” 他唰地下榻站在安三平面前,看着他质问道: “你早就想好了对吗?” 安三平觉得他要误会,赶紧搭上他的肩膀说道: “大哥稍安,我绝不是这样想的。我本来想,若你不愿意,我便顶了这差事,自己做这件事情。可是……” 他将乾坤袋打开,放出化龙鼎,说道: “化龙鼎,你来说吧!” 林小唐张大了嘴巴见到另外一个自己如照镜子一般出现在自己对面,将自己吓退几步坐在榻上指着他: “什么东西?!” 那少年也歪歪头,笑道: “果然是我,你帮我找到了厌徊?” 林小唐走近些,想要去触碰这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安三平连忙拉住他,摇摇头: “你碰了他,同样会合二为一。” 二人听说,各自后退了几步。 听完化龙鼎一番解释,林小唐惊呆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说道: “我有血有肉,我是我娘十月怀胎生的啊!怎么跟你个破罐子扯上关系了?还是妖神的魂魄铸成的法器……的一缕魂魄,那这么说来,……其实我跟他都是妖神的元神之一?” 安三平点头称是,这下林小唐彻底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又很不甘心地说道: “我知道了! 怨不得,我遇见你时,便觉得一定要认识你。你我都与妖神有脱不了的关系。我区区林小唐,原来竟也有宿命。” 他甩甩脑袋,又用手指扎进头发里,使劲挠一挠,说道: “趁着夜静,二弟,我出去走一走,好好想想这件事情。” 化龙鼎看着安三平,安三平不拦他。 他知道林小唐从来没有什么宏伟抱负,再有什么豪言壮语,也不过图的是一家人一桌饭,兜里有钱,便诸事可乐。 若他不想做身不由己的妖神,自己并不想勉强他。 收了化龙鼎,安三平也忍不住看向窗外那个身影,感慨年来岁去,自己重走人生路,竟如此不同。 但幸好,是如此不同。 他突然觉得很累,便和衣躺在床上,看着似是而非的月光,慢慢地便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 梦中是他的师兄常月,站在一棵树下,安三平欣喜叫他,他便微微转身,向自己点了点头,似乎是要他过去。 天光树影之下,常月身影如画,如梦如幻。 安三平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却见常月的心脏之处有一树根的触须刺入,鲜血红得刺眼…… “师兄!” 安三平大叫一声,满身冷汗地坐起身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顿惊真相 这一诡异的梦,让安三平再也难以入眠,他从前不是一个心事重重的少年,并不多梦;自从经历尘世诡谲,睡眠很浅,轻易也入不了梦。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深呼吸一番,左右看了看,见林小唐竟还未归来,这里的天色也看不出时辰,不知过了多久。 他心想:不如,出去找一找他。 这萍梦台,宝石漫天,兰芝满洲,游丝横路,移步换景,安三平觉得这里的景物时刻在变化,真是一个神奇的所在。 他一边欣赏,一边无意识沿着小径慢慢走着,前方一片氤氲当中,平湖光影之间,明清道人正端着一柄拂尘,笑吟吟看着他。 安三平站住了脚。 他觉得,明清道人是一早在这里候着他了。 暮苍峰的人能行此事,并不奇怪,毕竟天演推算,是必修之功,更何况,眼前此人,是实至名归的神仙圣人。 于是他快步走过去,施了一礼,抬头问道: “仙君,想必是有话要说。” 明清道人哈哈一笑,挥一挥拂尘,请他坐在一旁云凳上说话。 “一路行来,觉得我这萍梦台如何呀?” 安三平一愣,随之说道: “青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晚辈,想念来时路。” 明清道人点点头: “出云峰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老朽也曾有幸作客片时,轻叹过有景如此,何必方外。不过你其实不用太难过,若有缘份,不过早晚。” 安三平说道: “多谢仙君。” 他不说话,看着明清道人,知道他等在这里,绝不是只为了这嘘寒问暖。 果然明清道人指了指那一方蓝色荧光的天地,说道: “你看那里,从这里看过去,美妙非常,令人心驰神往。可若置身其中,众生皆苦。即便是你,当年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也还是有寸步难行、心痛欲绝之时。即便是出云峰,自以为置身世外,可还是有无可奈何之地。” 他见安三平不语,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道子皆云:人无常贵,事无常师,行到穷时,不妨求变。你身负奇缘,可曾想过,这世界若从你这里变化一番,重新布局,或许更见新气象,换得万年太平?” 安三平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惊,很是不信,转而笑道: “从晚辈这里?” 他想要从明清道人脸上看出些什么,但只见到那一贯的微笑。 “正是。” “愿闻其详。” 明清道人低头想了想,才说道: “妖神归位是天命,非人力所能干涉;他在位时,以一己之力,平衡三界,其功劳,不得不说,可与天尊比肩。他又与老朽有缘,曾助我避祸,又使我成为第一任世尊,我为他留下一情魄,助他归位;如今到了最后关头,老朽却觉得很是不妥。” 安三平心下一沉,觉得此话大有玄机,面色慌张起来。 “仙君觉得哪里不妥?” “一人之心,就算大公无私也会有偏私之时,他妖神一念,众生一世,长此以往,三界不宁。非君子之过,乃人心必然。 说得俗一些,如同富贵人家的三个儿子,每日得一包恩赏,彼此却不知得了什么,虽他们的父亲殚精竭虑,量体裁衣,尽量公平,可他们三子,总有疑心不公的时候。物不平则鸣,这三兄弟,迟早也是会打起来的!到时候,三败俱伤,就算是他们的父亲,当地的父母官,也奈何不得啊!” 安三平越听越害怕,赶紧问道: “仙君的意思是虽钦佩妖神为人,却不赞成他平衡之法?这番话,莫不是天尊的意思?” 明清道人摇摇头:“道家之所以为道,求的必定是无上大道,求的是殊途同归,不管是谁用了什么方法,只要结果是天下太平,便是仁义之道!” 安三平听到此处心想:怪道凡间管道人叫做牛鼻子,不仅是因为那八卦的形状,还有便是这固执的思想了。明清道人这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可言语之间,已有几分偏执的味道。 “那么……仙君意欲如何?” 明清道人颇有深意地看着安三平,语重心长: “你身负聚灵,起魂石也认你为主,若你能取而代之,并归附天外天,如天尊诸神一般为天规制约,则三景合一景,一人平衡,变成一界制约,天下才是真正大同。” 安三平这才真正明白了,他脑中轰白一下,疑窦顿生,站起身来口中说道: “仙君的意思是,用我代替林小唐?然后,我以妖神之名,入仙籍。可是,就算如此,妖神将来听命于天尊,妖界也就罢了,那魔界也未必肯归顺于天界,三景如何归一?” 明清道人哈哈一笑,抚着胡须说道: “这便是前世之缘了!当年,魔尊嚣也杀到暮苍峰,九尾赤莲竟不顾多年情义,与我刀剑相对,我倾其所有,得战神相助,封印了魔尊,却也折了我门人数百,血流成河; 那时我心灰意冷,偏逢魔界一尊者找上门来,与我斗了百个回合,难分高下;我在阵中见他眉间隐约有神,明白他来日必定不是无名小卒,便埋下阵法,摄他神魄于法器之中,化为幼童。” 说到此处他不再说下去,讳莫如深。 安三平即刻明白了,他脱口而出: “他是风起斯?!他本就是魔界之人?还是尊者?” 明清道人点了点头:“他本是魔界白衣尊者,所以,他只能做立山的师弟而不是徒弟,不能继承暮苍峰,因为他要做的是魔尊。可他……始终只记得自己是暮苍峰的主人。 自然,若我这个师尊去发话,于公于私他没有不愿意的!再说,魔界归于天外天,并没有坏处,什么都没有变化,甚至会更加繁荣昌盛。届时仙魔一家,天下大同!哪里还会有天灾人祸呢?” 安三平见他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对将来形势,势在必得了,这一番布局,若说从几百年前就开始…… 安三平突然觉得他十分可怕,如面前这幽湖,深不见底。 他重新跌回云凳上。 前思后想,从遇见明清道人那一刻,安三平就觉得心不安宁。 原来如此! 电石火光之间,安三平怔怔问道: “杜凤泽……是你的人?” 明清道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安三平强自镇静,他紧抿着嘴,手指忍不住地颤抖着,紧紧捏住身边一截树干,一不留神,那树干便一截为二,断倒在旁,竟化为一阵云烟散去。 看见他面色苍白,明清道人叹气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孩子,这个是世界并非只有黑与白,如同我方才说,行到穷处,该是变通之时。你若钻了牛角尖,便出不来了!” 安三平再也忍不住,他身影如电,闪到明清道人背后,一指长剑逼向他灵台之处颤抖着声音问道: “离魂谷三千人命!眉山派几十口人命!九幽大阵下数千冤魂!都是你!是你!这就是你所说的无上大道吗?!你是人人敬仰的暮苍峰之主,是世尊,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啊!你高高在上,有没有低头看过他们的血泪!离魂谷何辜?眉山何辜?那些凡人何辜?” 他胸口剧烈起伏,似乎被什么压得透不过气来,说着说着,眼泪便飞落而下,滴在握着剑的手臂上,无声无息。 明清道人没有回头,用一把极其冷静的声音说道: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世界本来不公。而我要做的事情,正是要将这公平尽量做到最大可能,有何不妥?” 他挥一挥拂尘,安三平眼前便出现一幅画面来:那时巨风山庄脚下,他曾见过的羊肉店老板,此时正奄奄一息躺在病床,头上是一片破烂到不能遮风挡雨的草屋,身边跪倒的是他的妻女,面有菜色,哭得眼睛红肿,凄苦不已。 安三平惶恐失色惊呼道:“是他?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明清道人冷笑一声:“我什么也没做。安三平,这是你造成的。” 他回过身来,满脸笑意不减: “你散了杜凤泽的巨风山庄,他便卖了店铺,举家迁到小次山,可惜在途中遇见同样生活没有了着落的冤家,往日里因琐事争吵过,那人心怀歹念,便在途中设下陷进,将他打个半死,抢走了所有财物,又占了他的女儿,始乱终弃,将他们丢在了路边,任其自生自灭。 那女婿见他闺女如此,便也毁了婚,自己走了。他这样的命运,你敢说,与你安三平无关?” 安三平不断地滴下冷汗,心虚不已:这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多少次辗转难眠,便是因为那日所见。 明清道人见状,趁机说道:“孩子,你本是善意,却害苦了一家人,他魂归九幽,这冤屈又该向谁诉?可若说你错了,即便你杀杜凤泽,本仙君也不觉得你错了。 三界六世之所以是圆球形状,乃在于有因有果,否极泰来,面面所见不同。既然黑白善恶难以区分,你又何必纠结于这走向大道的过程,而不为善果欢呼呢?” 安三平心口痛楚无比,他不曾想到,是这样的真相,这是他最不敢想的真相。 他哈哈大笑张口说道:“原来天外天信奉之道,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明清道人面色一凛,长长叹了口气,看着他狂笑癫狂之状。 安三平满面挂泪,笑容放肆、声嘶力竭: “光芒万丈好良辰,光宗耀祖羡煞人!你们是神仙!是神仙! ……受凡人香火,可为何你们不修善缘?!反倒要不惜一切,抛弃爱人亲人,泯灭天道良心,明明把自己活成了魔,又想镀了金光,让人朝拜,萧子衿曾说,若天道果真如此荒诞,我辈正义便都是笑话!你们的神仙尊位,更是最大的笑话!骗子!你们凭什么令天下大同?谎言吗?” 他句句泣血,指节已握紧得发白,终于在沉恨之处,挥剑如虹向道人!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杀人容易救人难 安三平第一剑出,便留了后手,明清道人不是泛泛之辈,怎能等闲视之? 果然明清道人拂尘之下,劲风翻起反扑,安三平侧身躲过,但见他拂尘如游丝银练一般快缠了过来,竟将自己绞进那烈风漩涡之中,安三平稳住心绪,使出四壁宏图来,一招虬龙盘柱借力窜了出来,于湖面不远处站住,和明清道人相对而立。 明清道人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悠悠说道:“你方才用的是我开创的剑术,能练到如此地步,果然是块好材料,剑术上竟比立山要强一些。可是,你要用这剑术来对付我,还是太年轻了啊!” 他的拂尘哗然散开击向水面,那湖面上便如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巨剑劈中一般,一路波浪纵起,自岸边骤然刺向安三平的脚下! 安三平知道萍梦台这里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此刻水剑袭来,自己若躲避不及,只怕胸前要多个三尺长的口子来! 他连忙纵身而起,挥剑劈回那些水花,似乎无数细小的银针一般,细细密密向对岸射了出去! 明清道人不慌不忙,将身边一片树叶扯下瞬间化为极大的一片,竟如盾牌一般,将那些细细的水针挡下了化于无形,又就势一掌迎头而来! 安三平眼中如欲迸出火来,将此前种种,全都算到明清道人头上,怒从心起,身形也如腾渊之蛟,双掌齐发,两道掌力相遇,击中湖水,竟爆起一个巨锥形的水浪来,将二人从视线中隔开。 安三平见那滔天巨浪横在眼前,让他看不见对方,只在一霎那,心中觉得不妙。 一回头,果然明清道人已靠近他,近得不能再近的地步,二人面对面,鼻尖几乎相碰,他的手指在安三平肩上一摁,安三平只觉肩膀立刻脱力,变得不像是自己的胳膊一般,瞬间失去了知觉! 此时若明清道人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安三平苍白了脸,不敢动弹一丝一毫。 明清道人并没有杀他,反而轻轻后退几步,行止之间依旧从容。 安三平只觉手臂正慢慢恢复,且非常之快,知道这是因为常月九尾狐血之故,他面上且不动声色。 “明清……若你这些年造成的恶果公布于众,你和暮苍峰一世英名付诸东流,你曾想过吗?” 明清道人垂了垂眉眼,看着脚下平静无波的湖面说道: “我是仙,你是魔。你我同在世人眼前,你觉得,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 安三平的心似乎坠入无底冰窟一般: 是啊,他这一路任性横行,哪怕是杀杜凤泽,明清道人都不曾出面阻止过。 他乐见其成,要的,正是今天这个局面! 他为了成事连自己人都不救!何况于他安三平?? 安三平勉强扬起嘴角,轻蔑一笑。 “你方才不取我性命,是打定主意要我依从你,顶了妖神之威?我不明白,妖神再厉害,不过一个特别一点的人,天外天就要将天下太平的赌注压在他一人身上吗?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只怕,要天下太平是假,铲除一个不听话的变数,满足统一天下之霸权是真!你口口声声,将来不会再有灾祸,难道过去和眼前的灾祸,就不是灾祸吗?!那些惨死的人,就是过眼云烟了吗?!” 他说着,想到那时听到常月已逝去的消息时的悲痛,此时那样的痛楚又在心口荡漾开来,是那么的熟悉。 明清道人摇摇头表示失望: “你太年轻了。出云峰的常月,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不曾让你经历人间战场,才让你如此愚昧单纯! 你们常琅祖师在时,曾于战场旁坐禅三天三夜,看着血肉横飞,断旗残驹,无数生灵陷入战火之中,殃及池鱼,也曾想出手搭救;可当他救了一拨又一拨人之后,发现无论他将这些人安置何处,他们所悲所喜所获,都与身后的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有着挣脱不了的关系。” 他微微仰头,仿佛在回忆那一段往事: “常琅归来之后很受触动,他与我就此论道,到了最后,我们二人心中都明白,正是那些战士所流的血,所失去的生命,推动了历史向前,不断推陈出新,造就新生。如腐叶生新木,腐草为流萤,至于活着的人与其痛惜所失去的生命,不如珍惜这些人带来的无限生机,抓住眼前更多的希望。” “此后,常琅祖师在我之前升仙,入了神职,只是他迟迟不去应卯,惹怒了天尊,道他华而不实,只让他做了一处散闲之职,近些年,愈发将自己退到众仙边缘,固步自封起来。我再也没能见到他,但若有机会问一问,想必,他也是因为对这天道,无法释怀吧!” 安三平不由得在口中重复道: “天道?你说这是天道?” 明清道人说道: “正是!天道如此!到了某些时候,势必会牺牲一些人,救下更多的人。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难道不正是如此吗?我看,不仅仅是放下屠刀者立地成佛,敢于迎接屠刀的人,和不得不拿起屠刀的人,都可以成佛!” 安三平听他越说越离奇,咬牙骂道: “你这个疯子!你胡说八道!” 明清道人冷笑一声: “胡说?你们出云峰号称不杀生,不涉世,可真正做到了吗?哪一味稀世药材之中,不蕴含了生命?这就是自欺欺人,也算是欺世盗名。如今他常琅钻进了牛角尖,不肯出来;我看他的后人也是如此,真是令人费解啊!” 安三平听得有些愣神,他想起自己来这一世之前,绛雪公主在出云峰与自己说过的那一番话: “常月怜悯众生不杀人……最后只能自戕。你此去,医术救不了的,唯有杀人可以做到……” 那时安三平不能理解为何杀人便是救人,现在他面前的立山道人,已经解释得明明白白了。 看着安三平惶恐神色,明清道人自觉他言入人心,不觉放缓了神情,谆谆说道: “常琅的雄心壮志被自己消磨殆尽,他自见过达摩,便改了心性,解散了昔日壮阔三千弟子的出云峰,与众生而言,并不是福缘;后来的离魂谷,多多少少也继承了些出云峰的无谓善心,只是言语行为不那么淡泊,甚至骄傲,那便更为不妥了!” 安三平一听,原来离魂谷之事并不是杜凤泽预谋,而是出自于这里,更是心惊胆寒! “若不是因为常琅祖师那点儿情谊,只怕,出云峰也要被你设法颠覆了是吗?……不,不对,你已经做了手脚!那时安辞遇袭,你们诬陷她杀人,后来,又想通过抓她达到目的!是你,都是你?” 明清道人面无表情,抚须不语。 那便是默认了! 安三平如同心中一个霹雳,将自己打醒,痛得无以复加,难以缓释。 他红了眼睛又哭又笑: “明清,有一点,我同意你。杀人容易救人难,以杀止杀,有时的确是个好办法!” 话音刚落他双臂双剑,挥动如风轮,极快地斜刺而出,向着明清道人照面而去! 明清不经意他如此之快地恢复了,面上明显有惊色,这一出一入两面时间刹那,短短一瞬,眼见着已是躲不过,安三平自以为攻其不备,必然能够得手! 哪知剑气精准抡过去,却扑了个空,明清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安三平正在惊异,忽见他又出现在几丈之外,毫发无损,面带冷笑。 安三平被这一招唤醒记忆,突然明白了: “明清,出现在魔界的黑衣人,便是你自己吧?那人能隐身闪走,还能强固伏魔大阵,不正是你才能做到的大手笔么?什么仙人如魔界必被反噬,只是你的说辞吧?” 明清道人紧抿着嘴唇,眼神冷冷地看着安三平,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你冥顽不灵,我只能打出这最后的底牌了。” 安三平立刻紧张起来,戒备着,怕他使什么出其不意的招数来,毕竟此人成名已久,城府颇深,萍梦台又是他的地方,自己无论如何都是处于下风的。 “你不用东张西望,你要找的人,都在这里!” 明清道人说着,一掌拍向身侧湖面,口中说道:“起!” 湖水哗啦啦的嘶响起来,与怒涛汹涌之中,出来几个冰牢。 冰牢乍现,安三平看清楚其中闭目昏迷的人们的容颜,眼泪便落了下来。 常月、付红莲、付欢儿、赤衣尊者一家;林小唐、流云,还有萧子衿、魔尊嚣也和……楚问心! 那冰牢一角,贴着不起眼的小小符篆,安三平一眼认了出来,那时立山道人的移山填海符! 怪不得! 他本以为凭常月等人的本事,不可能被一个人那么短时间内同时打败,原来竟是移山填海符! 而林小唐、流云他们,还有萧子衿和楚问心,竟都是自己兴高采烈地带进来…… 岂料这里不是仙境,而是陷进!是绝境! 他思及此处,心痛不已,忍不住与自己怄气,噗出一口心头血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魔高一丈因有情 安三平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心中却越发冷静起来。 他将嘴角血迹抹去,说道: “好……你若能放了他们,我便愿意听你的,左右……只不过是令我做妖神,我又何必以死相拼,还白白连累了他们性命?” 明清道人看着他,将信将疑,说道: “刀握在我手里,你还要与我谈条件?我当然不会放他们,这牢笼中有伏魔大阵,又与魔界连棕山上的千尺鬼牢相似,你若要反悔,便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了。 我说过,妖神归位是天命,你若自杀,也必定会有其他人来代替你,到时那人没有你的心慈仁善,只怕便不是三界和融,而是吞并独大,也未可知。” 安三平的目光扫过那些牢笼,心中一动。 他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做要求。只是,有两个人,你必须要放的!” 明清道人不等他说,便答应道: “我自然晓得,圣兽灵斗和林小唐二人都有妖神元神,不得不放。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的意思去做,我很快会让他们进去化龙鼎!” 安三平似乎打定了主意,问道:“俗话说夜长梦多,既然你已做好万全,那便开始吧!” 明清道人微微一笑,挥挥袖将那些冰牢依旧沉入湖底。 安三平看着白衣的常月缓缓沉入湖水的脸,不由得拎着心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明清道人,他或许真的是想要万事太平,但无论如何,他不会让这些人活着。 暮苍峰无谎言。 明清道人,早已不是暮苍峰山主。 安三平跟着他,离开这一片诡异的平湖,走到一处树林,安三平停下了。 明清道人不悦:“又想到如何偷袭我了吗?你虽有千年修为,但这里毕竟是我的地方,你三思啊!” 安三平摸出化龙鼎,轻轻推到眼前,故作轻松说道:“我想做妖神,化龙鼎却少了一魄,并不能完全发挥作用,你可知道?” 安三平料想,当时他们在化龙鼎中所说的话,明清不会知道。即便他能推演卜卦,也不会算得那么清楚明白。 果然明清道人站住说道:“我早已算出,此事不会特别顺利,原来在这里。缺少的那一份,是不是,就在我萍梦台?” 安三平说道:“你神机妙算。正是如此。” 明清转过身来问他:“在何处?” 安三平道:“我也不知。不如我召唤他出来,让他细细感知一番,或许马上就能找到了!” 明清道人不语,安三平知道他心存疑虑,便说:“智谋修为,我都逊你一等,不会以卵击石。现在信与不信,一切在你。” 明清捋一捋胡须,笑道: “我没有杀你之意,谅你也不至于比我狠毒吧!…你叫他出来。” 岂料化龙鼎听了召唤,只是将自身化大了数倍,却纹丝不动,不见他现身。 明清道人沉着脸色去看安三平,后者冷笑道:“这化龙鼎是个有气性的,不如我进去请他。” 安三平顺着便要纵身,明清道人见状连忙制止道:“我来吧!” 他疑心过重,既不要安三平去,自己也同样不敢跳进去,只是引出一息,投入鼎中传话。 他那一息刚进去,只听化龙鼎一阵轰鸣快速旋转起来! 明清道人大吃一惊,明白被算计了! 那化龙鼎本身是可以炼化一切的法器,任何人的灵魂都逃不出去。 想当日若不是妖神在内,还有安梵相助,安三平也是有去无回。 明清道人虽只有一息入鼎,但化龙鼎如何不知安三平的心思,他将计就计,牢牢扯住那一息灵脉,力量强大得直要通过它将明清道人一通拖进去! “吃了他!” 安三平大呼一声!自己也立刻举剑刺向对面被扯住的明清道人,后者虽一只手被扯住,灵力被吸入化龙鼎,但毕竟修为深厚,仙凡有别,这些年又得以吃了不少仙丹,若不是化龙鼎,寻常法器也轻易动不了他。 此时他立刻仰面躲过,另一手的拂尘已经凝力待发,安三平不想他再有动手反击的机会,一着不慎,他会葬送常月等。 性命攸关,他一面举剑变化万端,叫明清道人不能分神,一面呼喊道: “还不帮忙更待何时?!” 明清道人于乱剑之中一惊,只觉得身后寒风骤起,紧接着便是心口一阵剧烈疼痛! 他与安三平都惊呆了。 那是一只半透明的手,裹挟着千钧之力,自明清道人背后穿到了胸前!在明清道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倏地握住他的内丹收了回去! 明清道人瞬间瘫倒在地,失了仙力,他不过是一个凡人老头子! 安三平这才收回化龙鼎笑道: “灵斗!” 自明清道人身后出现的,正是离开猫体的灵斗。 原来湖面上那时,安三平遏制住心头怒火,再将那牢笼挨个儿看了一遍,见那只蓝灰色的胖猫睡在付欢儿的臂弯中打着呼噜,似乎沉在梦中。 他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因灵斗是妖神之灵,就算当时一时不慎被移山填海符一并拘来这牢中,也不可能被这牢笼束缚住。 那只猫之所以沉睡不醒还打着呼噜,也不过是因为,它就只是单纯的一只猫。 灵斗已经溜了出来。 当时安三平便明白,以灵斗的个性,他逃出来,却没有现身于安三平,更没有轻举妄动,那么他一定是在找一个最好的偷袭时机。 以明清道人的修养,他们的反击机会只有一次! 是以安三平顺水推舟,便利用化龙鼎,演了这一出。 没想到,正是由于明清道人多疑的性格,他竟然成功了! 这其中,只要有一次,明清道人多信他几分,安三平便不会这么顺利! 此时灵斗手中握着的,便是明清道人的内丹。 他作势要捏碎,明清道人连忙说道: “我没有内丹,就无法帮你们解开那冰牢!他们在里面一辈子沉睡下去吧!哼,安三平,老夫竟然小看了你!” 安三平点点头:“你确实高看了自己。你背后,不过是天尊在支持你吧?当年若不是战神,你封印不了魔尊嚣也;今年若不是我信了你,又怎会落得如此?你妄想替这三山四海做主,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份仁德!” 明清道人气得直喘息,却毫无办法。他没了法力,再难指挥。 他本来觉得此事手段并不十分光彩,便没有搬救兵;那小童芳时才来不久,不得信赖,早已被支开。 因此眼下竟连个帮手也没有。 他面色如灰,被安三平绑在一棵树上,一言不发。 安三平与灵斗看着他,也无话可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立刻按记忆回到那个平湖的位置,想要救人。 不料无论如何去找,也不见那个湖的踪影! 灵斗说道:“他的法力做出的幻象消失了。那个湖也不见了。” 安三平想了想说道:“我有办法。” 他手中,有青萝门的法印。 如今能与他遥相呼应的,有常月,和流云。 他才要展开手掌,只听怀中化龙鼎说道: “不用找了,他们就在此处!” 安三平听了,与灵斗二人面面相觑。 再看眼前,只是一片普通的松树林而已。 “树林?” 安三平自言自语,灵斗问他可是想到了什么。 他纵身一跃,上了半空,只见这一片松树林中的不远处,有一小片其他的树种,闪闪发光。 “无心木!” 安三平落下来,前思后想,得出一个结论来:他们一定在无心木那里!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答案。 明清道人没有想到的是,他安三平身上的修为和血,不仅仅有妖神的份,还有常月的! 他与常月一脉相承,常月被封印时留了意念,九尾狐一族血亲可以感受彼此,虽说不巧他九尾狐一家都在那个牢里,唯独留下安三平这个异数。 可无论如何,他也是半个九尾狐族了!有妖神之力保他,安三平不惧怕伏魔大阵,却能够通过梦境感知常月的处境! 所以,那个噩梦,竟然是真的! “常月他们,一定是被束缚在无心木的根部,在地下!” 安三平想到噩梦中地那根触须,有些害怕。那是他的师兄,他为自己死过一次,这一次,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化龙鼎!” 安三平召唤出少年,那少年眼神有些闪烁: “既然无心木是我的一部分,我自然能收回。只是你别忘了,当初是因为吸附恶念,我才无意创造了无心木,如今收回来,只怕人间多苦难。” 灵斗看着化龙鼎少年,竟然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来。 这个微笑,让以为很了解灵斗的安三平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灵斗收起笑容:“不知道,只觉得应该如此。” 少年也笑着:“厌徊答应我的,他自然要做到。” 原来当年妖神做出化龙鼎送给魔界,化龙鼎依恋不肯离去,也是厌徊故意撒娇: “你去了,我少了负担,便可以多笑一笑了,你不是喜欢看我笑吗?” 安三平听了这个缘故,唏嘘中点点头感慨说道: “我知道的妖神,就是这么有情有义!那明清丢了自己一缕情魄,竟连个正常人都不像了,哪里还配做神仙?” 第一百九十九章 蓦然回首 萍梦台没有了幻象,也是青山含翠,其渺如烟。 安三平点了明清道人的昏睡穴,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他以为明清行此事,并不是他一人的主意,说不得,背后有许许多多的拥簇者。 妖神归位之事,越快越好。 安三平说道:“妖神归位是必然,不知无心木如何,我们先去看看。” 三人迅速来到那片溢彩华光的树林,安三平觉得脚下泥土松软,想起那夜的梦来,便不由自主走到最中间那个大树前,看它那心形的空缺之处。 “它果然无心。” 安三平在那夜梦中所听闻种种,心道这样的神奇造化,竟然也是出自于妖神,心中钦佩之意更甚。 化龙鼎慢慢伸出手去,触碰那树干。 瞬间那片树林慢慢消失,只留下星星点点的荧光在空中缓缓飘落,异样美景。 果然随之显现出来的,是那几个冰牢。 冰牢之中的人面容沉静,让安三平满心焦躁起来。 他自言自语:“怎么破?” 若只是移山填海符,他只要撕去那符篆便可化解,让各人回到来处。 只是这不是平常的牢笼,明清道人说,这是类似于魔界那千尺鬼牢的。 千尺鬼牢的的恶毒刁钻之处,安三平已经领教过了。 那时若没有意念化成的小楼帮忙,自己是不可能救出林小唐的。 灵斗见他念念有词,冷冷说道: “你若还没有办法,我便直接进去抢人了。只是我一掌将他们拍出来,只怕要伤筋动骨。” 化龙鼎见他这样,跟着说道:“我也去救人。” 安三平眼前一亮,灵斗与小楼一样,可以帮忙将他们从牢笼中拉出来,既然如此,自己何不用同一种方法。 他将连棕山上的经历一说,灵斗蹙眉思考起来。 “你是说,用你的幻影术。将他们一一换出来?” 安三平十分肯定地点点头:“你知道,我不能再让他们出事。” 灵斗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拿眼睛看着安三平,过了一会儿才说: “如你所愿。” 安三平依旧使出幻影术来,随着灵斗迅速带出常月,那幻影也进去笼中。 一个、两个、三个,似乎一切很是顺利。 直到最后一人被替换出,安三平觉得自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灵斗数了一数,共七人。 顾不得自己虚弱,安三平立刻带着所有人等撤出此地,到千尺以外。 他要故技重施,召回自己在笼中的身影时,发觉无论如何,也召唤不动了! 安三平试了几次,依旧力不从心似的,毫无起色。 他知道,明清道人的冰牢不一般,看来无论如何,他还是小瞧了这冰牢。 有什么不一样? 此时只听一声巨响,将安三平重重震上半空,又狠狠摔落在地! 他来不及喊疼,灵斗迅速将他捞离更远之处,待站稳了,才皱眉说: “那些身影都死了。你的元神和修为,至少削弱了一半!” 安三平喘息着极目看去,果然见那几个冰牢连同其中的人身一同碎得无影无踪了!“是…是伏魔法阵!”安三平恍然大悟。 移山填海符,配上了伏魔法阵和千尺鬼牢,真的是算计穷尽! 自己身上的魔界气息,得以骗过千尺鬼牢将他们替换出来,却因为没有起魂石,陷在伏魔法阵再也走不出来了。 安三平扶着灵斗十分欣慰。 所幸的是,他们都救出来了! 他向灵斗说道:“我们将他们放进化龙鼎,一起带回魔界。这里并不是安全的地方。若想要妖神安全归位,最好是如同上一回,在魔界进行。天外天,想要肆无忌惮地进攻魔界,还需时日。” 灵斗立刻点头:“正是。化龙鼎,想要离开此处,只怕非你帮忙不可了。” 化龙鼎鼎身化为巨大,将地上所有人等纳入,如流星般直奔三界六世去了。 化龙鼎旋转飞行,由天而降入凡间。 某时某地,偶然有田边街头凡人见到,无不骇然,认为是天外来客,不知是凶是吉。 只知道,这非同凡响之物降临东方一处大国,名彭越国,竟生生化出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用云彩轻轻托着,放在了皇宫门前。 那大鼎,便立刻消失在了天边。 宫门口的守将侍卫急忙奔来,远远辨认出那人身上的玉佩来,这才知道,是当朝六皇子,流云。 此事举国皆惊,以至于后来从百姓到王公,都在私下议论此事。 此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且不说流云获救,又是另一番天地。 只说安三平等通过化龙鼎由萍梦台,去了凡间,再由凡间入了魔界。 安三平将众人安置在赤衣尊者府邸,将他们交给灵斗看护,自己立刻前往八品之地查看伏魔大阵的情况。 哪知也不用他走到近前,他便发现: 那大阵已经不在了。 安三平立在风中萧瑟疲惫:“怎么回事?” 风起斯若出了伏魔大阵,又会被众人围攻,但此时魔界并没有动静。 “他们突然不见了!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安三平听到声音,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青衣尊者。 他回过身,看了看似乎已经恢复的青衣尊者,只见他深沉的眼神盯着自己问道: “安梵的情况如何?化龙鼎有用吗?” 安三平听得出来,青衣尊者故意说得云淡风轻,但其实心虚,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了调。 他定定看住安三平,等他的回答。 安三平正在为难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这个误会,只见旁边身影一闪,一抹浅绿色夹带着檀香木的气息,出现在安三平身边,手中一支寒刺指向安三平,又看看青衣尊者,冷笑道: “你们还真是一丘之貉啊!林小平,你竟然这么会演戏,竟然将小娘我都骗过去了!算你厉害!既然如此,我便就不得你了!” 这自称小娘的女子,正是被安三平的不归人撂倒的小楼。 当时为了去见青衣尊者,不能带她,才做此下策。 现在看她一副打算活劈了自己的神情,安三平明白那真的是个下策。 此时小楼大约是觉得青衣尊者也在,打起架来必定吃亏,便只是歪咬着嘴唇冷笑道: “好!好你个林小平,这笔账,小娘记下了!” 见她转身忿忿离去,青衣尊者这才低头问道: “吃饭了吗?” 他的脸距离安三平很近,安三平猝不及防被这句温和的问候吓了一跳,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无数。 “……没,没有。不…不饿!” 青衣尊者绽开一个美丽的微笑,安三平咽了咽口水退后几步。 只听他说:“那么,安梵的事情是不是很顺利?” 安三平看着他殷切眼神,特别能够理解青衣的心情,正如同自己来这一趟,急于见到常月的心情。 可是,自己的事情的确是做到了。 常月如今安安静静躺在赤衣尊者处,看起来毫发无伤。 而安梵,具体说起来,她真的不可能复生了。 他思及此处,颇为同情,便鼓起勇气细说道: “前辈,安梵师祖,她真的回不来了。我要化龙鼎法器,是为了解救苍生。” 青衣尊者愣了一下,近乎讨好地笑说道: “解救苍生,那为何不救一个安梵?” 安三平答道:“她当年死得太过惨烈,仅余下那一缕残魂,今生无法回头了。” 青衣尊者不依不饶:“你的意思是…你找化龙鼎,本就不是为了安梵?” 安三平有点黯然,他点点头,又低下了头。 岂料青衣尊者邪火起来,一掌便打向安三平,此时安三平不经意,没料到有此一出,胸前生生挨了那一掌。 他正在虚弱之时,领了一击,又重重摔了一次,身上肿痛不已,恢复得极慢。 他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站起来,想到近日种种,抱着膝盖,竟然就地委屈哭了起来。 他本是好好的一个出云峰药童,备受宠爱,谁知下了一趟山,将自己逼到这个境地。 他一边哭,一边看着飞到自己身前的蛇剑,突然就从心底爆发出蓄藏已久的情绪来: “你以为我不想救她?我告诉你,从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她,不…三年前,我就想着如果能留她重入凡间该有多好。可是在那以后,我在乎的人都死了!我来不及去同情任何人,现在我有一个机会,可以救下他们,我不会放弃,就好像你…” 安三平哭得眼泪满襟,稀世俊美的脸上挂满痛苦: “就好像你,鬼竹,我们原本是认识的!我打赢九幽大阵的时候你已经没有力气了,可你还为我大笑三声!可我为了救回他们,你…鬼竹,你们,你们都不认识我了!我爹娘,师兄师叔,我心爱之人,我的兄弟,他们全都不认识我了!你知道这种痛苦吗?原本最爱你的人,他们谁不认识你了!你懂吗?”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好长叹一口气说道: “无论要我怎样,我都受了!今天我废了五百年修为将他们从天外天带回来我都觉得自己幸运!因为我安三平自己选的路,我就什么都不怕失去!可我最怕的是,你说我不想救她…” 安三平一口气说完,长笑一声,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只听一声剑鸣,那柄长长的蛇剑,自身下稳稳托住了他。 第两百章 孤光自照少年行 安三平再次醒过来时,微微张开眼,仿佛见到常月如从前一般,坐在一旁,静默着,如一株高洁的兰花。 安三平见到白衣红绫,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在出云峰,往事种种不过午后一梦。 斯人青鬓长眉如墨,侧脸迎着微光,将鼻峰映照格外优美,轻抿嘴唇,似乎正在沉思之中。 安三平只觉身上酸疼,尝试着动了一动,将原本侧躺的身子转了过来,觉得很是舒坦,便哈了一口气说道: “师兄,我又落枕了!” 常月听见,立刻回过身来,拿过他的手腕着重切了一脉,片刻,看着他露出笑容来:“你没事了!” 见常月一笑,安三平立即坐了起来,灵台一清,才回忆起,这里不是出云峰;刚才也不是在做梦。 风景今朝是,身似昔人非。 尘世难逢一笑,况且是常月对他这一笑,更让安三平鼻子酸起来。 “常月上仙?” 眼见常月深深看着他又是一笑:“你不是叫我师兄吗?” 安三平张了张嘴,一声师兄呼之欲出,但看着常月认真的脸,犹如从前。 他眼泪便毫无防备地落了下来,心里也在骂自己不争气:“怎地,受了点小伤就如此矫情脆弱了?真是担不了大事的人。你是男儿,怎么能说哭便哭,太丢人了!” 他敛了敛心神,见四下无人,擦擦眼泪试探着问道: “是青衣尊者送我回来么?他说了什么?” 常月一听便答道:“该说的都说了。” 安三平一听,百感交集,心头却好似放下了一颗大石,十分轻松起来,心想也好,这里左不过都是相信自己的人,即使都知道了,也没什么。 他将枕头挪了挪,倚在床头,看着常月,不由自主拿出小儿耍赖的神情来: “你二话不说便走了,我就追了这一路来寻你,你若再敢像那样不顾我的感受,我就……我就……”他憋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常月生平最怕人哭,此时更是哭笑不得: “你就……哭给我看是吗?” 安三平抽抽搭搭说道: “我就将你养的那棵百岁梨,连根拔了!” 百岁梨是常月幼年时,他母亲,也就是付红莲亲手栽下,据说百岁梨,每隔百年结一次果实,食之可除百毒;且树枝碾碎为末,其香味奇异,醒脑安神胜过凡间所有香料;嫩叶可炒制为茶,清香扑鼻,常饮可明目驻颜。实在是人间难得的草木珍宝。 常月独有的梨落香,以及常饮用的梨露茶,皆出自于此。 安三平此时凶巴巴地放出狠话来,让常月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从前在出云峰,若见常月笑容不是好事,下一刻不是要被吊起来,就是要挨几板子。 可眼前这笑容,满是深意。 看常月受了这份威胁,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只是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你的身份呢?是怕我不肯相信你?其实,早在你我初见,我就能感受你与别人不同,虽说不上何以不同,哪里不同,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神仙圣人尚有不能及,况你我凡人?是以,若你慢慢细说给我听,告诉我,你原就是我的师弟,我也不见得不信你。 说起来,你我比武之时,那一声师兄,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现在想来,你身上种种,除了是我出云峰的人,不作他想。” 他一番推心置腹,把安三平感动得,扁着嘴又要哭,想起他师兄怕人眼泪,索性敞开心怀含泪笑出来: “现在知道,我也心满意足了。只是我的事情,灵斗都一五一十说清楚了么?” 常月顿了一顿,点点头,说道:“……说了。你好生休息,先将这碗汤喝了。稍后我再来看你。” 他果然从旁边炉子边拿过一只盛满了汤的碗来,递给安三平。 安三平一闻,便知是出云峰的浣灵丹入了药,当时便笑道: “师兄总是如此让我吃药,其实在外面这许多天,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浣灵丹我这里还有许多,喏……” 他指了指一旁的乾坤袋。 得他授意,常月便伸手取那乾坤袋,谁知倒出来整整一小桌子的药瓶来,拿药瓶底部有印记,正是出云峰紫薇青萝的印记。 常月打开一瓶正要细闻,安三平急忙制止道: “不可!” 常月停下来看他,安三平尴尬笑道: “那时常望了师叔给的毒药,稀奇古怪,有些还没有解药呢,我也轻易不敢用的!” 常月哑然,看了看安三平,又再看看那些药瓶,半晌说道:“我回去得好好问问他,出云峰何时开始炼制毒药了?” 安三平挠挠头: “问也可问,只是算算时间,不知道这一世,他炼出来没有……” 常月笑而不语,将那些毒药袖起,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安三平端着那碗汤,汤已经慢慢喝完,这空碗实实在在捧在手里,他心中喜到发狂,不由自主喜笑颜开,自言自语道: “皇天不负我,始终还让他们接受我的!我很快就回家了!” 方才喜滋滋喝完了汤,现在觉得四肢开始发热,脑子也有些晕晕的,他明白原是浣灵丹药效发作的症候,只要休息片刻就好。 常月总是叮嘱这浣灵丹珍贵,非救急不用,这次竟然亲手端给他,可见师兄心急自己。 安三平咧嘴笑着,正自沾沾自喜,忽见赤衣尊者进来,歪着头看他,邈邈问道: “你……到底跟鬼竹什么关系,他怎么把你抱了回来?这一路,他落了多少口实,你知道吗?” 这分明是很八卦的语气,却晕晕乎乎的安三平越加尴尬起来。 听赤衣尊者用十分奇怪的语气慢慢说来,安三平越听越精神,很快清醒了。 原来青衣尊者此前不近女色,只隔一段时间让侍女寻一些男侍去往慕幽泉,那些个男侍回来的时候,不是记忆没了,便是人都消失了,听说是被送到了渺生桥投进了弱水河,连根骨头都没有了。 他阴狠毒辣,世人皆知,只是正是因为他手段了得,办起事情来,也是事半功倍,很受倚重; 魔尊不在时,魔界紫衣长老对他的狂妄也很没有办法,对他手上那几条人命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说起来,他虽行这诡异之事,始终没有落人话柄!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公然抱着一个少年郎,旁若无人地走在了街上,人人侧目啊!” 安三平瞠目结舌:“啊?” 他怔住,觉得那个画面自己真不敢去想:“我这不是……受伤晕倒了,所以他才会这样。” “屁!”赤衣尊者嗤之以鼻:“他才不会!老子有一回与他并肩作战,中了一箭,他竟然伸手过来替我直接拔了,疼得老子咬牙切齿!他还有脸说要我谢谢他! 那回白衣尊者被他利用挡了一剑,也气得不轻,转身找了个机会,在他去石基买蜜饯出门的时候,在楼上连盆倒了一盆脏水在他头上,骂他小人!虽然后来也被揍得不轻……哎,你说这样的人,他能亲手把你给抱回来?要不你老实跟我说说,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安三平被他一番话唬得一愣一愣的,此刻也在想自己晕倒之前到底说了什么,那时他气昏了头,现在回想起来,也很模糊。 忽然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摇了摇头晃了晃糨糊脑袋,慢慢疑惑起来: “赤……赤川,你的意思是,青衣尊者带我回来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 赤衣尊者眨眨眼睛很是不乐意地加重了语气: “就~是啊!所以我才奇怪嘛!你们俩怎么就成这种交情了?哦,不对!他走之前还是说了一句话的!” 安三平急忙问:“什么?” “他说……案犯!既然你还有一息尚存,我便会一生一世护住你!” 赤衣尊者学他的腔调,惟妙惟肖,转而又奇怪问道: “案犯,你怎么成了他的案犯了?什么案子啊?” 安三平听明白了,原来青衣尊者不是放过了自己,他只是觉得安梵还有一残魂存在自己身上,所以才对自己如此看重呵护。 那么无情的青衣尊者,原来只是把一腔深情都给了一个人,对于别人,一点都没有剩下了。 慢着! 安三平猛然间醍醐灌顶,整个脑袋清明起来骂自己愚笨: 常月骗了自己! 什么青衣尊者把什么都说了,那样的话完全是循着自己的意思,顺水推舟罢了! 不过是因为常月听了那一声师兄,心有疑虑,趁着自己迷糊,将计就计,骗到了“真相在灵斗那里”的话! 所以,此时此刻,他让自己喝汤休息,常月他现在一定是去找灵斗问个明白了! 赤衣尊者看他表情不对,以为是因为青衣尊者,连忙豪气安慰道: “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讨个公道!” 安三平急忙下床,要去找灵斗,等他出门四下寻找之时又遍寻不获,直到一处庭院之前,才停到了声音。 他定定神,推开门,只见庭院之中,灵斗面无表情缓缓说到了: “……天下英雄,无不以他为尊……只是可惜,他选择了这条路,只余下自己一人。” 众人听到他推门声响,立刻噤声,齐刷刷回过头来看他。 他们的脸色都非常不好,楚问心好像哭过了。 常月身前,有一只碎了的茶杯。 他见到安三平,嘴唇有些颤抖似的,终于打破了平静; “平儿。” 第二百零一章 天涯旧恨风正急 安三平听见常月一声平儿,急忙低下了头,假装看着脚下,心里激动不已,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将眼泪咽下去。, 楚问心的脚步声蹭蹭过来,弯腰看他问道:“你怎么了?沙子迷了眼睛吗?” 安三平趁机清了清嗓子摇摇头说道:“你们在听什么故事呢?我瞧着四处无人,竟都聚到一处了!” 身后匆忙赶来的赤衣尊者伸了伸脖子也奇怪道:“是啊,我不在你们背着我聊什么?” 常月说道:“魔尊还没有醒来,我们在这里守着他有些无趣,便让见多识广的灵斗讲了个故事。故事颇为曲折,是以有些动容。” 他话说得清淡,那些听故事的人的神色,也都是讳莫如深。 安三平心里知道,灵斗何曾是一个说书的?也没有一个故事能让所有人的面色听得如此惨淡的。甚至连杯中茶还都是满的、凉的。 他看看面前的楚问心,他姐姐眼中倒是几许欣喜,他不禁莞尔。 他也从未见过比他姐姐更蕙质兰心的人,明明心里知道的事情,她从不爱宣之于口,只落于行动之上: “我听常月上仙叫你平儿很是顺耳,不如我以后也这么叫你可好?” 她眼神中有掩藏不住的兴奋迫切,安三平的目光越过她,看向灵斗,只见灵斗微微摇了摇头。 看来,灵斗这厮还是有些良心,将楚问心魂归弱水河之事隐瞒不说,大约只说了她与风起斯的一段。 安三平笑着点点头:“听姐姐的!姐姐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付欢儿走过来,皱了皱眉头噘着嘴说道: “听灵斗说是那个明清老道士搞的鬼,我娘亲怎么都不肯相信,要亲自去问一问呢!萧子衿也说要去找他算账,你醒了,要是有办法,就快告诉我们吧!” 赤衣尊者忙忙地拉着付红莲东问西问,付红莲紧锁眉头心事重重甩手不理他,赤川又去找常月,常月反问他: “你可曾听过千回境?” 赤川一头雾水,说道:“那是绛雪公主的法宝,据说只能为一人所用,公主羽化,那法宝也随之消失了!那只是个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就说可以达成一切愿望,听着不像是真的!若是真的,魔尊嚣也也不可能现在才能救回来啊……” 安三平心中唏嘘一番,他此行是得绛雪公主相助,只是绛雪不知,原来千回境也只能一人拥有,他安三平回来,也连累得绛雪不容于世。 常月听了,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安三平,安三平与他对望片刻,只见常月招手叫他:“平儿,过来。” 赤川啼笑皆非:“平、儿?什么称呼?这肉麻劲儿,你是跟青衣尊者商量好了今天都要来恶心我不成?” 常月看了看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伸出去,欲要触碰到安三平的脸时,顿了一下改成轻拍他的肩膀,说道: “你受委屈了。” 一瞬间,一切仿佛回到从前。 可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这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看着安三平。 萧子衿盯着他的脸说道:“这个故事里的人,叫做安三平,是医仙。他不能看淡生死,又经一世,却明白这是一场无形的屠杀,着实是一个令人心寒的好故事。不知后事将会如何?” 这里的气氛有些诡异,安三平也心知肚明,这几个人听故事听得心中如明镜一般,在座的几个听说自己死了,那该是有多古怪? 安三平知道常月面色不好,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为救人死了,而是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师弟,心潮澎湃一番在所难免。 付红莲的声音冷冷传来:“怪不得,那天你在海棠苑中,与我说那样的话!九尾狐舍命救人不稀罕,否则这一族也不会人丁凋落到如此地步。只是怎么会救那些混蛋?” 她说的是自己在朱炎兽前救下四堂十三派之事。 安三平苦笑一番:“故事嘛,只是故事罢了。” 付红莲说道:“是啊,那就谈谈现如今吧!你打算怎么办?” “妖神归位,事不宜迟。” 林小唐看了看付欢儿,见眼前付欢儿凝望灵斗,欲言又止。 这一日魔界山雨初晴,正是曙光初现之时。 安三平见朱圆庭前垂杨水暖,心中很是舒畅,原本以为林小唐不愿意促成此事,岂料方才他却主动说道: “不过是找回自己,有何惧怕。且又能从此以后,帮衬两位弟弟,想来这才是做大哥的样子。” 安三平虽是少年,看着林小唐不同于往日的神色,也知道他难过情关。为着付欢儿,心中一丝恐惧也无了。 常月再三询问,安三平细细说道: “我会安然无恙地出来。” 化龙鼎一出,地面上瞬间起了大风,灵斗、林小唐、安三平都立刻被吸入其中。 安三平有过一次经历,心中不甚害怕,只是想起安梵,心中不觉又难过起来。 他取出起魂石,用一个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道: “以我一缕情魄,换安梵一分残魂,你可做得到?” 众人瞩目之中,妖神厌徊重归于世。 安三平心中尘埃落定,却似乎高兴不起来。 短短半日,魔界众人都得知妖神天星归位,只是不知道就在眼皮子底下,无论如何魔界整个喧嚣了起来。 厌徊醒转之时,走出大微宫,只见宫外齐齐站着安三平、付红莲等人。 他微微一笑。 付欢儿本来见他出来很是紧张,见他那张虽陌生却绝美的脸一笑,自己脸红到了耳根。 付红莲高兴得落泪,赤川心不在焉的抱着胳膊,看着一脸阴霾的青衣尊者: “大局已定,妖神一出,嚣也也将醒转了。你啊,收收心吧!若实在不爱做青衣尊者,那个紫衣长老的位置,其实我也不眼红,留给你挺好。” 青衣尊者冷笑道:“紫衣难看,我瞧着那个小姑娘穿得恰好是紫衣,倒是难得地顺眼,不如就给她做了吧。反正谁做魔尊谁做长老,本尊从来不在乎!” 楚问心在背后听见他拿自己灭他人威风,向安三平扑哧一笑:“那敢情好。不知今后是那魔头倒霉,还是他倒霉呢?” 安三平听在耳中,原本是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付红莲擦眼抹泪地看着厌徊:“你总算回来了!不枉我半生辗转。” 妖神一笑:“一梦醒来,你在就好。模样儿变了,风情依旧。” 付红莲掩面笑道:“天地之间会有你这样不正经的神仙,自然就有我这样美艳的神族了。” 都是上古神族,却在魔界相见欢。 径直走到安三平身前,说道:“没想到又经历一次,为难你了。” 听到这个“又”字,赤衣尊者和青衣尊者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 安三平问道:“大哥,你是都想起来了吗?流云和林少华的身份,你可知晓?” 厌徊长叹息道:“经年离别,得再重逢,人事一变再变,如今这般,也是天意使然,该是一较高下的时候了!” 众人一听,都摩拳擦掌,先是恭恭敬敬向这位妖神行了礼,再就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告起状来。 付红莲问道:“果真是明清道人布了这几百年的局吗?若他一人也罢了,若果真如你所说,背后还有高人指点,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赤衣尊者接过话来:“我在天外天任过神职,那些人大多都是活在面子上的人!你想想,很多为了能升仙就抛妻弃子的,心有多狠。美其名曰看破红尘,可到了天上,一样的争名逐利,换个地方、换个方式罢了!” 青衣尊者道:“如此说来,他们不敢拿妖神如何,安三平忤逆了他们的意思,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等着他!修仙就不必了,我看,放下成见,立地成魔吧!” 安三平语气坚定:“现在危险的不是我,是魔界。” 众人一齐愣住了。 妖神听得明白,点点头:“想杀我,也不过是因为魔界。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撕破了脸,风起斯和白衣尊者他们,多半是在天外天手里了。风起斯……” 他没有说下去,大概是想到了嚣也。 连续两任魔尊,若都被封印起来,魔界处境堪忧。 萧子衿如今明白当年离魂谷灭族真相,恨得痛不欲生,此时已经急得面色通红: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上门去,为我离魂谷死去的人们要一个公道!” 妖神像是看了看天色,说道: “以我对天外天的了解,他们已经开始了。走吧!” 众人异口同声问道:“去哪里?” 妖神眼神深邃:“我每次醒来,必有战火。这一次,只怕是在暮苍峰了。” 安三平心中一沉:“暮苍峰?他们不该是立刻杀到魔界来吗?” 赤衣尊者道:“这些人不同,我们魔界杀人白刀子进绿刀子出,天外天最喜欢工于心计,能借刀杀人绝不亲自上阵。他们没有杀到魔界来,只怕是……要更麻烦。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既然如此,就各自拿出看家本事吧!” 他转向青衣尊者道:“你的兵将都被抓了,我和白衣尊者的都在弱水河看守,不如都撤回来,一并带出去吧!” 第二百零二章 祖师常琅 安三平陪同妖神去看了看嚣也,妖神探一探便奇怪: “按说,他也应该醒来了。除非……”他犹豫地施了个法术,跟着面色一变:“果然!他不是元神受损醒不过来,而是元神被人抽走,只留了些许灵气、一副躯壳在这里混淆视听。怪不得常月也没有看出来。只有付红莲觉得蹊跷。” 安三平问道:“他们要他的元神做什么?” 妖神抬眼看着安三平,意味深长:“看来,我要先去见一见天尊,或许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 他站起身来,一掌拂去,嚣也的身躯猛然消散无影无踪了。 安三平起身说道:“我与你同去。从前我痛恨魔族,待到了这里,却恨不起来了。如今又要掀起大战,我……我不知道何去何从。” 妖神笑着看看他,突然说道:“我知道你用自己的一缕情魄,换下了安梵,让自己不知悲喜,倒适合天外天。 只可惜你与魔界签下誓约,此生不入天外天,这契约出自你心,乃是与魔界众生的约定,我解不了,既然如此,你若跟我去,与他们必定话不投机,还是不去为好。” 安三平听他如此说,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扯了后腿,便也不再坚持。 此时听得门外一阵喧嚣,二人出门一看,大军已经集结。 那些殿军大将们一听说要打仗,个个摩拳擦掌十分激动,称这几百年终于熬到了头,他们胆敢算计魔尊,此次非要打得他们悔不当初! 一是杀气应满庭,空气仿佛都要炽热起来。 妖神赶紧现身前去,安抚他们,欲令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他这一现身,脸上的新月印记耀眼夺目,令人惶恐惊喜,立刻跪倒了一片。 “恭迎妖神归位!” “既然尊我,我便不客气了!本座自魔界陨落,又自魔界归来,与魔界缘分不可谓不深。无论如何,本座绝不会对这里的危险视而不见,请各位尊者、将士们听我一言,稍安勿躁,守住通天之门,加固结界,一切待我归来!” 他语气不重,甚至有些温和,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军令,当下不假思索抱拳山呼:“诺!”。 目送妖神凌空背影,衣袂肃然去赴一场未知的将来,诸人都觉他不怒自威独具神格,唯有安三平觉得他辛苦寥落,转脸见到付欢儿靠在付红莲肩膀上,咬唇不语的模样,略有欣慰,这欣慰是替林小唐。 将来明窗前,他不用再独坐。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守护好他身后的人。 众人席地而坐,静养其神。 不料过了片刻,魔界黄烟四起,云涛翻涌,赤衣尊者惊道: “谁?谁解封了九幽大阵!” 青衣尊者上前看着,冷面道: “趁着妖神离去,我们又将看守兵将从弱水河悉数调走,此时发动大阵,好手段!” 安三平听到九幽大阵四个字,整个人都惊悚了起来,手忍不住抖了起来。 他说:“赤川,我的剑,该还我了!”  赤衣尊者一愣,化出那柄存着嚣也回来的阳武剑,丢了过来口中说道: “难道你想……” 安三平四顾那九幽大阵,点了点头: “谋,莫难于周密,一定有办法!这次我不怕了!” 不等诸人说什么,安三平反手便是一个诺大的结界锁了过去。 常月不由得紧张,发现那是出云峰的生死结界。 非主人死,结界不出。 生死结界虽大,也只能护住常月等人,其余将士们看见,无不惊恐,面面相觑之后,很短的时间内,便自觉将那结界围住,静待战机。 安三平看看他们,想必叫他们此时离开魔界也是无用,他们不会听自己的。 如此一来,魔界内忧外患。 黄云眼见将远山遮去,越来越近,安三平心道: “竟然像上次一样,要我撑到妖神归来吗?” 他横剑欲划向自己的胳膊,从天而降一人,拉住了他。 乍然被捉住,安三平的心抖了一抖,那人若想杀他,刚才一举便得手了! 抬眼顺着那素色衣袖看去,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 “你!你是……” 面前这人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面容端正犹能看出当年英姿,头发自脑后简单束起,虽不是白衣红绫,但也一身素衣,闲云逸态,举手投足皆如云中白鹤。气质神情与常月同出一辙。 虽然素未谋面,但是他这张脸,只要是出云峰的弟子,谁人不识? “常琅祖师!” 来人竟不由分说双手抓住安三平的双肩,用力拍了拍,才说道:“好徒孙,不愧为我出云峰弟子!” 他转身看了看生死结界中的常月、付红莲等人,此时常月已明显愣住,目不转睛只看着常琅一举一动,他万万想不到,能在此时此处,看到传说中出云峰的开山者、销声匿迹已久的上神常琅祖师。 安三平只见他微微一笑,又说道: “孩子!这一战,有出云峰陪着你;本上神,与你共进退!” 安三平就好像走失已久的孩童,一转身找到了父母家人,在这一刻,手握长剑,泪流满面! 他没有时间多感动,于是擦擦眼泪:“师祖,这九幽大阵,童儿曾经对付过,只要找到阵眼,便能化解了!” 常琅祖师笑道:“知道。你这个童子,有天资而不自知,能挑眉却善恭谨,的确像是常正常月家传的古板性子!不像你爹娘!” 安三平一时不甚明白,下意识道:“什么?” 常琅哈哈一笑,竟半分也没有了传言的肃穆,瞬间生动如凡夫: “我是说,难得有机会,今天仗着自己有本事,我带你耍耍威风!跟我来!” 安三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被一股推力带着,与常琅并肩而行,风驰电掣一般,将众人飞速甩在了脑后。 “鬼魅弥天,几番风恶,安三平,人间几回,可有所得?” 风声疾疾之中,常琅竟然问了个不咸不淡的问题。 这问题却也落尽心中,安三平答道:“人间皆尽不平事,童儿无能,所作不过杯水车薪,有时会想,倘若世间多一些出云峰和离魂谷,会不会更好。” 常琅一听呵呵笑道: “几百年的秘密,常正都不明白,你倒是看得通透!离魂谷其实从来都属于出云峰,更属于天下人!出云峰从医,离魂谷从法;断疾病、治世道从来都是缺一不可。付红莲下山,选择停留离魂谷,也是因为她的一番聪慧。” 安三平早就明白,付红莲一番苦心,只是为了常月。当年常月也是这般苦心,是为了自己。 他犹自清楚记得,当年付红莲被练百堂封印了法术,常月不放心自己下山,可他出云峰不涉世事,没到秋季没有病人不得下山,他便蒙骗付红莲,说出云峰上缺了一味狼毒草鲜果,必须在山下寻找,借机才在离魂谷与自己汇合。 后来第一次大战杜凤泽和朱炎兽时,常月一手便解了那封印,惹恼当时的付红莲冷嘲热讽地贴身抱怨了好几天,令常月头疼不已。 “几大仙山之中,暮苍峰本是最顺应天道之地,推演天时、与世无争,直到明清道人得了起魂石力量,做了世尊,得众人朝拜,便生了一统之心;天外天格外看重他这份心意,当年帮助他封印嚣也,如今为了他一人心中之道,更是赌上了整个暮苍峰……” 安三平想起智慧大度的立山道人和正义凌然的九公皋,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是九幽大阵已在眼前! 常琅一手烙印上来,安三平只觉得手掌一热,似乎有一股很大的吸引力带着自己,进入了恶灵纷飞的九幽大阵! 常琅速度太快,安三平被烈风刮得睁不开眼睛,索性闭着眼睛由他领着说道: “师祖!你万不可随便使用灵力灵丹,这九幽大阵最喜欢吞噬人的灵力!” 常琅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另安三平竟然不合时宜地安心起来: “谁说,我们出云峰打架,只能用灵力修为和法阵了?” 安三平十分惊愕:“都……不用,那还有什么?” 常琅在他脑门上爆了一记栗子:“上回你拿什么蒙了那九幽灰袍?” 安三平脱口而出:“乾坤图?” 常琅说道:“乾坤图那是你娘发明出来的,也属不易;但其实,这乾坤图的制法早就有了!出云峰最早的奇门遁甲之一,叫做阳符七术,我一直担心此术流落江湖,危害不小,便只送了一封给暮苍峰最有仁心的弟子,立山。” “立山……”安三平心中一动恍然大悟:“师祖,原来立山道人的移山填海符,是由乾坤图变化而来?” 常琅说道:“正是了,如今我便直接拿你的乾坤图用一用吧!” 说罢便一声令下如惊雷:“掣!” 安三平连忙睁开眼睛,只见有无数乾坤图样自他身上迭出无穷,经由常琅之手,冲入九幽大阵之中,有条不紊排列成阵,迅疾如同水波涟漪,荡漾开来,所经之处,鬼魅无从可遁! 第二百零三章 意料之外 安三平看着眼前九幽大阵像是一堆没用的灰尘,尽数被扫清,不过多时,朗朗乾坤,只留下了一个阵眼还在沸腾! 安三平满心里不肯相信。 他张目结舌看看身旁的常琅,告诉自己必须相信。 昔年他自己的勇敢,现在看来那明明就是蠢。 常琅看到他的表情有意思,问道: “你又想浴血奋战了不成?” 安三平赶紧摇摇头。 “只是,师祖你把他们丢到哪里去了?” 常琅一笑:“来处。” 看着眼下这个阵眼,安三平不敢妄动,拿眼睛去问常琅。 不料常琅却说:“我打不过。当年也是妖神和嚣也一起封印的。” 不等安三平作出反应他又说道:“我们可以携手骗一骗他。” 灰袍已经现身出来,空空的帽兜里传出干巴巴的声音:“好对手。” “魔尊妖神都不在,你出来闲逛,遇不到高手也是寂寞,我就大发慈悲地来了!” 常琅抄着手闲闲说道。 安三平觉得他这哪是在打架,像极了常望了在山上微醺着晒太阳。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来没人告诉他常琅祖师是这样一个有意思的人。 那灰袍眼错不见,化成黄沙九头蛇一样的怪物扑了过来,恶灵的声音不绝于耳。 常琅笑眯眯站在安三平身前,没有动。 安三平觉得有这样一个胸有成竹的祖师爷在身前挡着,自己特别有安全感。 于是他也没有动。 千钧一发的时候,常琅… 他闪开了! 安三平大惊失色,来不及应变,只见一注黄沙尽数沁入自己胸膛,无影无踪了! 直到整个世界静悄悄,安三平才愕然看向拍了拍手掌余灰的常琅祖师。 就这样? 看着安三平不可置信的眼神,常琅笑得坦荡。 “我削减了力量,也稍稍改了你的乾坤图。别怕。没伤着你,就是…吓着了吧?” 他非要道歉:“下次,下次,我一定先告诉你!” 安三平心中已经绝倒:“下次??” 常琅没理会安三平的表情,突然对着眼前空气喊了一声:“你也出来吧!没酿成大错,是你之幸,不用躲了!” 凭空走出一个人来,低着头。 安三平佩服起常琅来,他自己就不知道这里有人…或者不是人。 “小楼!” 安三平没想到是小楼。 转念一想,是了,绛雪公主不可能什么杀手锏也不留,小楼就是。 果然,小楼拿出嚣也的令牌来,有些气愤: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不想这个大阵也不过如此!太让我失望了!” 一听这话,安三平先急了,他不愤怒却心感悲凉。 “不过如此?你可知道这大阵埋了多少枯骨!你让他九幽鬼魅灭了你们魔族,你就高兴了?” “我灭魔族干什么,还不是你们先干的好事!伙同青衣掳走魔尊,自己密谋天下!是也不是!” 安三平这才意会出来:“这都是绛雪公主临死之前交代的吧?” 这丫头单纯,绛雪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也算是有情有义。 “公主临死之前,留给我一封书信,嘱托我,魔尊若有意外就打开,我今早得知魔尊不见了,青衣尊者却开始点兵,知道有大事发生。打开书信,就是召唤九幽大阵的方法。 书信后说,只要九幽大阵出来,青衣尊者必定会顾全大局,唤醒魔尊或妖神,若两个人都唤不来,便定是遭了算计!就让青衣尊者陪葬,也没有什么!只要青衣尊者一死,我再使用令牌封印大阵!” 安三平很替她的想法着急:“你怎么知道自己可以控制这个大阵!他若失控,累及魔界,这个魔界众生全都要毁于一旦!你可知道?!” 小楼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气哄哄: “你怎么知道我就控制不住?” 安三平一时找不到字眼来招架,憋了一句: “我就是知道!” 常琅左看右看,觉得他们一个三岁一个五岁,相称得很,打了个哈欠: “走吧!小姑娘,你是女娲后人,本为大地之母,该造福苍生而不是为一己之私为祸众生,孰是孰非,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此话一出,小楼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女…娲?” 常琅很奇怪:“你的真身不是人面蛇身吗?很难猜吗?你自己不知道?” 安三平与小楼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齐刷刷说: “不知道!” 她一直都说自己是绛雪阁成了精,乃绛雪公主情思所化… 不对,那都是绛雪公主告诉她的。 安三平心中替她高兴:“女娲也是上古之神,很早就听说没有后人了,原来沧海遗珠!天悯苍生!” 这么一来,刚才她能以一己之力控制住九幽大阵,也不足为奇。 小楼见安三平眼中高兴,有点讪讪地不好意思。 常琅点点头:“绛雪公主利用你,还好没成功,否则女娲的名头也被你捎带着毁了,这个绛雪公主真是心思手段极好的人,也难怪身体不好。” 一句话说得身体健康的小楼低了头。 安三平问常琅: “你方才说我们要去何处?妖神已经去见天尊商议此事,能不动干戈不是更好?” 常琅直摇头:“你还没有开窍。要是你师兄,他便能懂。大面上,天尊何曾知道此事?” 安三平琢磨片刻,才明白过来。 天尊一定会说,所有一切,都是明清道人自作主张罢了!人家回暮苍峰说给自家什么,也不归天尊管。 妖神去说,也不过是得了天尊的一个应承,却得不到明清道人的。没的找个由头,反倒将妖神自己给拖延住了! 常琅继续说道:“他手里有风起斯和嚣也,又不在天外天举事,就一定是从暮苍峰开始了。到时候魔族上来攻打暮苍峰,天外天才有理由拔刀相助。” 提到暮苍峰,安三平猛然记起: 谷花音在暮苍峰! 三人已经要到通天之门,常琅才问他: “生死结界,你不打算解了吗?” 安三平想了想:“不解。”三人迅速去往暮苍峰,才到山脚下,只见各色旗番飘飘荡荡,江湖百家从山上一直排到了山下,路边还有提着篮子卖包子的凡人,瞧着很是喜庆。 常琅远远看到摇了摇头,安三平以为他见多年过后物是人非很感慨,谁知听他说道: “我不想排队。” 安三平:“……祖师,你知道暮苍峰不能御剑吗?” 常琅又摇摇头,安三平以为他说不知道,正要解释,只听他说道: “我不管。” 身边安三平和小楼二人觉得自己头脑一直跟不上常琅,各自尴尬地笑了笑。 自己家的祖师爷,他还能怎样? “那…常琅祖师是想要试试御剑吗?” 常琅一听笑得眼尾纹一层层,说道: “我年轻时用过一招鬼影闪,特别好用,今天教给你。” 此话说完,他以长袖揽住二人,另一手不知飞了个什么击打出去,瞬间无影无踪! 常琅说了一声:“抓好了!” 安三平便只觉得眼前一花,跟着耳边呼呼地掠着寒风,等他定了定神,再看,这才发现,他们跟着常琅,被一根灵力铸成的神索飞快的缩扯着,正从人们头顶腾跃过去! 小楼猝不及防一路尖叫,动静太大,惹得人人抬头唾骂: “什么人?缺德!敢从老子…本堂主头上过去!” 幸好神索拉他们特别快,这样的骂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随之而来的是哄哄人声和窃窃私语。 安三平脚一落地,不由抱怨:“祖师爷,下次要做什么,可不可以先知会一声,这算是什么鬼影闪,不就是根有力气的绳子吗?你是仙,怎么取了这么贬低自己身份的名字?” 常琅听他问起,哈哈一笑。 他说年轻时出云峰下山不易,他也懒得下山,有时候听山门说有人送了好吃的供品来,他自己又不想为了一桌好菜就施展修为下去一趟,就想了一个好办法。 炼制一根可以收缩的神索,凭借修为打出去,它会定在事先找好的位置,只要一端有活物,就会自动缩短。 自那以后,出云峰有什么求子求医的供品,都要放在指定位置,这样常琅就能隔三差五用神索吊一回好吃的饭菜上去。 速度快,毫不费力。 安三平此时心里质疑常琅是不是因为懒,才会 发明了那么多为人称道的东西。 “你说完了吗?”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安三平立刻听出,这是九公皋的声音。 待他们观望四周,这发现他们落在了众人的包围圈里,面前黑面冷眼站着的,正是九公皋等大弟子。 还有一人背对着他们,叹了一声: “老朋友啊,你总是喜欢迟那么一步。不过,有生之年,还能让你亲自来找我,贫道很是欣慰。” 说话之人回过身来,安三平当即吓得后退:“明清道人!” 他十分疑惑,明明他的内丹已经被灵斗取了,他是如何做到这么快又恢复了? 明清道人一番话,让所有在场之人纷纷议论起常琅的身份来。 唯有宣正堂的安辞看着他们三人,震惊不已。 常琅看了看安三平不安的神情,一反常态呵斥道: “牛鼻子!神仙不做,想要翻天,荼害众生,天地难容!” 第二百零四章 口舌之争 暮苍峰本是个清净之所,偏偏今年成了是非之地。 先是束发礼上被突然冒出来一个林小平,劫了人走;再就是风起斯莫名带了个少女下了山不知所踪,回来却又送了个美人儿;紧跟着没几天,四堂十三派掌门中了个令人惊骇的蚀骨兽毒,出云峰也束手无策、三缄其口;这个时候,明清道人却突然现身暮苍峰,还带了解药,据说是天外天仙丹,着人来领。 这下沸腾了江湖,人人迫不及待。 不为仙丹,也要看看传说中的第一任世尊——明清祖师。 这人头济济,从山上排到山下,一眼望不到头。 真乃盛世盛景。 今日热闹非凡,明清道人在千呼万唤之下,万众瞩目中骤然现身,才给了一个背影,底下便是一片心潮澎湃。 正恭敬行礼,就冷不丁射进来一根绳索,还拉了几个人东倒西歪窜了出来。 在阵列整齐之中,这三人分外刺眼。 这般冒失,也就罢了,这三个还目中无人,说什么供品之事,听不真切倒像是说笑话呢。 直到九公皋厉声呼喝。 他这一声叫唤,平地惊雷。 谁知来人竟然更为嚣张,那气势硬生生把九公皋等弟子都压了过去。 九公皋眼中杀气一瞬,但见林小平都是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且听明清道人称呼他为老朋友,想必来头不小。 众人辨认再三,也没认出来,只知道与林小邪在一起,又能是什么好人? 然而明清道人却没发火,只是答道: “常琅兄,一定要与我针锋相对吗?” 平常的语气,掀起了轩然大波。 “常琅?!” “他就是常琅祖师?该有一千岁了吧?竟然如此年轻?” 举座皆惊,第一反应是这趟暮苍峰不仅没有白来,简直太值了! “两位尊神同时现世,这里果然是个祥瑞之地,我等也都是有造化之辈!” 兴奋非常之后,有些眼色的便噤了声。 暮苍峰出云峰是数一数二的仙山,两家历代弟子守望相助,互有交情。 当年的常琅与明清道人,先后飞升,乃是佳话。 如今的风起斯与常月,也是一样。 可观看现在这情形这语气,像是结下了很大的仇怨。 此时常琅正扶起上前跪拜的安辞,口中并不称赞,而是说道: “我先前还说安三平不像你,现在看来,你们都傻,看出要打架,还上前认亲,好啊!好孩子!我猜,你方才知道是我,也发了讯号回去了吧?” 安辞果然点点头,只是不解: “安三平?他是谁?” 常琅哈哈一笑,没有着急解释,而是昂然抬头说道: “牛鼻子,既然出云峰诸弟子也快到了,只怕我们有话要说,不如你先将解药给了,再让他们散了吧!” 明清道人哈哈一笑应对自如: “解药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既然我们几百年未见,也该好好叙叙旧。我暮苍峰在天为神仙,在地为圣贤,凡所行之事,无不可对人言。” 常琅笑道:“这么急着剖白做什么?既然叙旧,要不,就从离魂谷灭族之祸说起吧?”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底下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谷花音的脸色尤其苍白起来。 “常琅兄你与林小平如此亲近,想来是妇人之仁,信了他的话了?离魂谷,不是被一只朱炎兽给烧了吗?” 常琅一听,没搭理明清道人,转头问安辞: “有茶水吗?” 安辞连忙化出一个小几,旁边楚焕生递过茶水等物。 “看来这厮要执意狡辩一番,我得备好茶。慢慢看他演,有趣儿!” 安辞听了,迷惑不解,面有惊色。 见他如此,明清道人气得一再强调: “朱炎兽背后纵使有人,这账也算不到我暮苍峰头上!倒是你这弟子,越来越不忌了!怎么这林小邪,竟然还是出云峰的弟子呢?” 安三平按捺不住立刻回敬: “我是出云峰弟子不奇怪,火烧离魂谷的杜凤泽背后是您的弟子,才是奇怪呢!” 明清道人看着安三平,心照不宣。 此时安三平即使把自己在萍梦台所见所闻悉数倒出,只怕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因为这事情回想起来,若不是太过惊险,又是亲身经历,安三平自己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他看了看常琅,后者没有什么指引,埋头隔着茶水说道: “接下来,是不是要污蔑我们出云峰都是魔族中人了?” 这话更是直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起来。 “出云峰,魔族?他在说什么,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做梦也不可能梦见这种事情!” 有人果真下手捏了捏自己,痛得龇牙咧嘴起来。 “出云峰是老朽拼死保护过的地方,我在这里坐镇时,也不允许有任何人对出云峰不敬。你以为我听到这样的真相,会不痛心吗?” 明清道人说着猛地一挥拂尘,尽显无奈之意。 他接着幽幽说道: “这几百年你虽然飞升,却不领神职甚至杳无音讯,背地里做了什么,老朽正要问问! 常月的生母付红莲是魔族,常月自己自然也是魔族了,这林小平,就更不用我说了,将魔尊救走,又设计抓了我暮苍峰山主风起斯,至今不知他身在何处! 如此种种,出云峰,还是人们心中的出云峰吗?此次若不是本仙君去求解药,你们出云峰打算救人吗?” 这一番话真真假假,众人听了这番话,已经吓得不轻,前思后想,越想越觉得出云峰可疑。 正好安辞在前,众人便又联想到十七年前,安辞杀人一事,心中更加坐实了出云峰欺世盗名。 还有些受过出云峰医治恩惠的人,不太愿意相信。 盼望着常琅祖师,能为自己开脱一番。 谁知常琅祖师说道: “我们出云峰救人不问来处,收弟子也只看缘分,常月的确如你所说,是九尾狐族,可他这一族本身便是上古神族,寻仙还是入魔,自己说了算。 有谁敢说,魔族皆是恶人,凡间又都是善人?正如暮苍峰,那么多年风雨,代代出圣贤,谁料其中还夹杂了一个你这样的人呢? 暮苍峰无谎言,你敢以暮苍峰祖师爷发神誓,你刚才所说,句句属实吗?离魂谷灭族,不是你的意思吗?” 明清道人一听,变了脸色! 今天特别忙,还是不忍心断更,匆忙续上一些,明天补上字数。本书不会太监,谢谢坚持订阅的朋友! 第二百零五章 上神之誓 明清道人一时语塞,避重就轻: “本来我们三大仙山平起平坐,同昭四海,是该渡智延福于大地苍生;今天你身为上神,与我在这里互相质问,真也好,假也罢,如此不顾体面,于小辈而言有何益处??” 底下一听,甚觉得有理。 不管两边谁说的是真的,在这大度上面,暮苍峰占了上风。 可大多数弟子是明白人,即使被扣了魔族的帽子,出云峰这么多年,行医救世也不是假的。 且不说在没有这解药之前,出云峰的常正用了百年修为兑了药,使他们的手可恢复如初;就说凡间受过出云峰恩惠的人,何止千万;凡间几次大的瘟疫,若不是出云峰有人出手,后果不堪设想。后来有人专程到出云峰拜谢,他们也只收些果子食物、布匹药材,其他宝贵物品一律婉拒,达官贵人相邀也一律谢绝。 暮苍峰虽说不轻易涉世,除魔卫道不留活口从不手软,手段上,比起当年的离魂谷,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是这十几年开学堂,风起斯也是明着收了不少金银宝物,据传言说,堆了整整一屋子。 同是仙山,单单论起“淡泊”二字,出云峰实在是超过暮苍峰的。 除去性情单纯的小子,余下有半数之人,觉得蹊跷。 若不是有大事,明清道人不会现身,常琅祖师更加不会。 “待会若有事发生,你们随机应变!能跑的就赶紧跑。跑不了就躲起来。”年长一辈的跟身后的小辈们说道。 九公皋他们知道常琅的身份之后,也莫不讳言,立在一旁,静观其变。 场面一时静悄悄。 常琅点点头深以为然:“是啊,往日我们二人不能互相说服。既然今日你是来普度众生的,我实在不应该搅和。如此这般,我便安静在一旁,看着司辰仙君,将这解药发了吧!” 他作出一个相请的姿态来,竟然十分恭谨。 本来看着常琅的人,现在又转过脸去看明清道人。 明清道人面无表情,但安三平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的迟疑。 这解药给了,众人自然感恩戴德,可手中也少了一样筹码;若是拖着不给,只怕更惹怀疑。 安三平赌他会给。 毕竟他今天要对付的,是魔族,眼下收服人心最为紧要。 果然,明清道人上前一步,手中化出灵丹一盒,交于九公皋说道: “请分发给各位掌门。服用后,十二个时辰内,不可动力动气。” 他递过仙丹,木然板着脸,故意不去看喝茶喝得赞不绝口的常琅。 安三平突然走了个神,觉得当年常琅培育常正接掌衣钵,而没有选择常望了,其实是有私心的。 对常望了有私心。 常望了的性情,与他颇为相像。 或许,当年他执掌一方仙山,劳心劳力,觉得无趣;看到常望了那样的弟子,不觉便把自己逍遥一生的愿望给了他。 整个出云峰,望了师叔最不受期待,也最不受束缚,潇洒恣意。 若说天资愚钝,他怎么可能发明出幻影术那样高明的法术来? 且说解药送了出去,场内气氛也有所缓和。 有几家出来谢恩,说道: “难得二位上神聚首,我看不相关的人,在此叨扰已是不妥,不如我等弟子等在山下,再寻时机前来行礼。” 此时场内响起两个声音,不约而同说道:“慢着!” 众人一看,一个是安辞,面有不忿;另外一个是个美人儿,素衣长发,绝色眉目之间有肃杀之气! 安三平一见是她们二人,连忙要出去,被常琅自身后轻轻拉住了。 安辞说道:“方才一代圣贤,竟然无故说我们是魔族而并非仙山,这也罢了。又说我们拐了他的徒弟风起斯图谋不轨,这个罪名,我们出云峰不能认!这弟子们若下了山,众口铄金,只怕要种下祸根,出云峰若没了,与世人无益。既然我们行得正站得稳,兹事体大,还是说清楚的好!” 谷花音立刻说道: “方才提到离魂谷之祸,晚辈身为离魂谷幸存后人,不得不留住各位,毕竟我是被风道长亲自请到这里的客人,也亲耳听他说过此事,当时他所言,杜凤泽召唤朱炎兽,有些修士们明知不报,这都脱不了干系;可若是这杜凤泽背后有人筹谋,那么大的阴谋,难道只为灭一个离魂谷吗?各位不想知道?再则难道情愿帮这个不知道的幕后黑手,背了这个锅?” 安三平一听,钦佩起来,他娘亲安辞曾经与他说,女子美丽者常常聪慧,心眼就多,果不其然。 谷花音这一番话不仅自证了身份,堵住了往日想要欺负他的人的嘴,更是让众人因为好奇也罢,关心也罢,为了能将离魂谷的心病剔除,还是留下来听个真章为上。 常琅笑道:“是啊,解药拿了就走,这位来得及行的礼,还没有行,确实……于理不合嘛!” 说话间出云峰的几位,常正常望了并几位弟子仙姿昂扬地到了。 一见常琅,立刻拜倒在地,常琅会心一笑,连忙让他们起身,又说道: “你们明清师叔也在,如今也是天外天的司辰仙君,这里除了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你们就不要端着身份了,趁着今日,跟他们四堂十三派一起,再参拜一番吧!” 常正等人毫不含糊,便面向明清道人,齐齐跪下行礼。 身后众人一看,还等什么?便也跟着拜起来。 一时山上山下,场面十分壮观。 安三平本不愿意,但看常正也跪下,自己怎能欺师灭祖,也跟着跪下了,抬头之时,见明清祖师一瞬间有些失神。 之后起身,谷花音才出来说道: “今日谷花音在此,请各位能替离魂谷三千英灵,求个真相!我离魂谷四百余年,从没有做过有悖道德之事,制恶扬善,诲人不倦,那样惨烈的结局,不该是他们的! 我自亲眼目睹那一幕,夜夜噩梦,没有一天不想着,为亲人族人们报仇!眼看着,真正的仇人呼之欲出了,还求各位,看在当年的情分,为离魂谷讨个公道!” 她说得声泪俱下,哭得梨花带雨,男人们见了,个个心生怜惜,想起那日冤枉她是林小邪一伙,确实没有证据,如今不提往事,只不过是求他们留下来做个见证,便把心中三分愧疚,化成五分义气,十分嗓门: “既然如此,我等便听一听,若真有这样一个人,我等必定饶不了他!” 谷花音听说,回过身去便问明清道人: “林小平所说,杜凤泽是您座下弟子,是也不是?他当年凭借镜心功法一战成名,对战之人据说是天外天战神手下一位武将,那武将如今何在?同是天外天任职,若仙君能找到这位武将,问上一问,或许也能知道些什么!” 这话问得直截了当,众人屏住呼吸去看明清道人。 谷花音说到这位武将,安三平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虽然是猜测,但是他总觉得有些关系。 明清道人的侍从芳时曾经与他说过,明清道人原先的侍从不在了,至于为何,他并没有说。 明清道人回答得干脆利落: “姑娘,杜凤泽不是我的弟子;既然与本君无关,那位武将我就更加不知道是谁了。你当我司辰仙君成日里是很悠闲的么?” 谷花音问道:“你敢以暮苍峰祖先之名,发下神誓吗?” 她这般不依不饶,明清道人冷冷说道: “你放肆!再敢无理取闹,便将你丢下山去,永世不得上暮苍峰!” 这个时候,常琅竟然笑眯眯托着酒杯打起了圆场: “老弟老弟,莫要动怒!你看看,我比你痴长四百岁,可却比你年轻英俊,可不就是我不爱生气?你何必自降身份,与一个这么貌美的小姑娘置气计较呢?” 他说着又转向满面泪痕的谷花音,安慰道: “小姑娘,没看过上神之誓,很好奇是不是?你放心,今天一定给你看一出,别哭了啊!来来来,到我这个徒弟身边来,他这一路上,都在跟我夸赞,你有多美,这么一看,真是不错!” 谷花音正在气恨,听到这老不正经的一番话,恼羞成怒,又不能朝常琅祖师发作,只好拿眼睛直瞪着安三平。 安三平本来是要上前请她过来,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脸红。 常正脸上也十分尴尬,常望了倒是喜气洋洋地很想插嘴,被安辞一眼扫过,赶紧将手耷拉下来。 常正见谷花音不动,说道:“小姑娘,你不来,这上神之誓就听不到了啊!” 谷花音见常琅发话,他还是常月的师祖,不得不给他的面子,便乖巧走过去,越过安三平站在了小楼的身边,谁知小楼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谷花音。 谷花音才站稳,只听常琅祖师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闲庭信步走出去,面向众人,笑眯眯地说道: “听好了啊!” 他清了清嗓子,突然伸手举过头顶,引出一袭灵气铿锵说道: “诸天上神,山河精灵,吾乃一届散仙常琅,忝居上神之位,今立下誓言,我出云峰世代弟子与人为善,行医济世从无私心;离魂谷灭族一事主谋,更不是出自于出云峰!而是……暮苍峰!若有一字虚言,便引三道天雷,经噬吾身!生生世世为畜生道!” 话音刚落,当真有三道天雷,嘭嘭击落下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眼见着那闪电雷鸣,朝着常琅过去了,一阵轰鸣之后,再看常琅,安然无恙。 “这就是……上神之誓?” 众人一时全都静了,不知如何说起。 安三平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听常望了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原来师父您,知道他不会给你发誓,干脆拿自己发了个上神之誓啊?师父,您不愧是我的师父!” 不说其他,谷花音只听见了最想要知道的一句: “背后之人来自暮苍峰……” 她面色刷白,口中不住问道:“是谁,上神,你告诉我们,他究竟是谁?” 常琅深呼吸一番,看了肯面色铁青的明清道人: “是他。” 话音落下,甚至连暮苍峰的九公皋等人都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跟着便指责道: “常琅祖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常琅听了置之一笑:“我们出云峰,东西倒是经常乱吃,话,从不乱说!” 第二百零六章 祸不分人人自分 明清道人在众人灼灼目光之中,稳如泰山,他从容不迫的表情,让众人一时无法分辨是非曲直。 谷花音自然不肯他这样不置可否,认为这便是承认了! 当下她便高声说道: “明清祖师,您德高望重,不会在这么多弟子面前,对自己的冤屈也不辩白吧?这样糊涂,今后让暮苍峰如何立足?” “是啊,祖师爷,若他们说的有错,您为何不给一句话,弟子们不相信,祖师爷您会与离魂谷之火有关!这里面,莫不是有着天大的误会?” 听见弟子们的疑问,明清道人这才开口,他的眼睛看着所有人,一直看到天边,才说道: “真相?快了!” 众人看他语带玄机,都不敢再多问。 唯有谷花音心似火烧,半分也平静不下来。毕竟发了上神之誓的人,是常琅祖师,因此现在的她与来两者之中,更愿意相信出云峰。 本来,付红莲既然是常正的妻子,她又与离魂谷和睦相处,别人也就罢了,付红莲的脾气心性,她这么多年朝夕相处,是深知的。 付红莲躲过那场大火只是巧合,绝对不是她做的手脚。 再说了,此前杜凤泽之事,是风起斯亲口告诉的谷花音。 她此时见自己的问话,完全被明清道人漠视不理,按捺不住就要出手! 眼看离魂刃就要脱手! 这时候,有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谷花音一惊,见那个人影已经向着明清道人刺了过去! 是林小平! 原来安三平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稍有动作,安三平立刻先声夺人! 谷花音的修为自己清楚,明清道人何许人也,她那离魂刃出去,只怕连九公皋那一关都过不了。 安三平一动作,九公皋等人应声而起。 “一对三十二,你觉得哪一方能赢?” 常琅一边喝着茶,一边问常正他们。 常正看过去,只见三十二首徒连番变化剑阵,将安三平几次困在阵中,一瞬间安三平的人影就出现在了其他地方,一剑破了那些阵势。 常望了啧啧称奇:“几日不见,小子竟然在剑术上有如此大的长进?!这是……将离魂谷的斩魂剑法,和暮苍峰老头儿的玄宗剑七十二式融合在了一起吗?并且还有我出云峰的幻影术!了不得了不得,后生可畏啊!” 他说着说着,突然眼睛一亮问道: “师父,您老人家躲了这么多年不出来,是不是嫌弃我们太不长脸,就在暗地里收了这么个徒弟啊?我瞧着,他手里有青萝门的印记,若不是出云峰,旁人怎么会有?” 安辞看着安三平的身影,也倍感疑惑地问:“是啊,祖师爷,徒儿不明白,为何这孩子……” “长得跟你的女儿一模一样?哈哈,这不是什么法术,那就是他原先的长相。他也的确是我出云峰的弟子。常正的徒弟,你的儿子!不过,这孩子心眼儿实在,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让你们没有了这段记忆罢了。别人来说,你们自是不会相信,今日正好,我来告诉你们,妥帖!” 他抱着茶杯这么轻描淡写,常正等人却大吃一惊:“什么法术能让所有人都把他忘了?” 常琅这一次却不够坦白,直摇头说道: “不是法术,是缘法,不能说,也别多问。太清楚明白,这好不容易挣来的机会也就不灵了。” 安辞瞬间红了眼圈去看同样惊喜不已的楚焕生。 凭空里多出了一个人才兼备的亲生儿子来,怎么不高兴? 不管是什么原因,常琅祖师开口说的,一定是真的。 见到谷花音愣在那里,小楼噘嘴对常琅祖师说道: “既然是你家的人,你怎么也不上去帮帮他呀?” 在小楼眼里,他那套剑法虽然漂亮,可一人打一群人,力有不逮时该如何是好? 常琅笑眯眯地说道:“我看不用吧!” 小楼跺跺脚,看看他们袖手旁观,身影一闪便窜了出去! 安三平正自打得得心应手,谁料这时候窜进来一个人,却乱了他的章法。 小楼用一根造型奇怪的蛇头法杖,走着一路很奇怪的步法,在剑阵中灵活穿梭,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动手伤害女人,或者是被动愣了一下,九公皋的这个剑阵似乎慢了许多。 小楼很快打到安三平身边说道: “傻子,你一个人跑出来充什么出头椽子?还不跟我老实退回去?你祖师爷不厉害吗?哪儿用得着你?” 安三平被她一顿抢白,心想一面要顾着眼前,一面要护着她只怕要出错:“你来干什么!” 小楼生气地说:“我我我救你啊!” 安三平经历着许多生死事,头一回听见娇滴滴的姑娘家说要救他,心头一暖,想要说些感激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是他原本是要寻机,设法让明清道人说出真相,眼下这情况,只好先把这个丫头带下去了。 心念一动,他二人互为锋芒,相得益彰,再加上九公皋本意是为阻挠,也不欲下杀手,因此没有花多大的力气,他二人便全身而退。 见他二人退了回来,谷花音自知若刚才换了自己,必定要在众人面前吃了亏丢了人。 她便咬牙问道:“就僵在这里不成?” 安三平正在心里盘算自己如今只有五百多年修为,与明清道人接招有几分可能挟制住他,只听常琅说道: “等着,他要等的,也是我要等的。” 明清道人平静说道:“林小邪这样无理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竟然会是你常琅祖师的徒弟,真是叫人意外。我很想知道,林小平,你将嚣也救走,究竟所图为何?出云峰的身份难道不好吗?还是……其实你们早已想好了,要做什么?” 谷花音听了,便去看安三平,安三平有些无奈。 对于此事,他确实不知从何说起。 三言两语如何说清,即使说得再明白,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正在此时,只见天边滚滚乌云袭来,像是山雨欲来的样子,又像是…… 一名弟子看出了门道,慌忙转身禀告明清道人: “像是魔族压境!” 明清道人波澜不惊,搜狐早已了然于心,对常琅说道: “这才是你的人来了吧?” 众首领一看不妙,立刻传令下去:“布结界!” 一阵兵戈之啸鸣声此起彼伏,兵器都感应到了猛烈的杀气!有人的尖叫声传过来,十分突兀: “是魔尊嚣也!旗子上写的是嚣!” 安三平大呼:“怎么可能?!” 嚣也不是被人抓走了吗?怎么会突然带兵前来攻打暮苍峰? 这个时候来,岂不是坐实了出云峰背后是魔族,要来引起仙魔大战! 这一定是明清道人的阴谋! 嚣也远远地停下,他和他身后的军队都有一种令人压抑的黑暗气息,让人憋闷难受。 这个气息…… 安三平突然想起这种感觉,当时他是在萍梦台的无心木前,感受到了一瞬间,这样的黑暗气息。 抬头时,只听嚣也声传百里,轰然说道: “暮苍峰关了我四百多年,这笔账,今天也该算一算了!你们,谁先来送死啊?” 常琅唉声叹气:“好计谋!多年不见,牛鼻子开窍了!” 安三平气愤不已,他不知道明清道人用何种手段,让嚣也变成这样有戾气的复仇者,但是眼下他十分明白: 若出云峰想要自证清白,上前作战,怎能敌得过这不知根底的千军万马? 可若不去,明清道人便会抢先一步,领着众人上去应战,届时死伤无数,正好坐实了魔族的罪名,让天外天插手此事更是理所应当,师出有名。 那边嚣也暴躁得很,等不得地咆哮:“你们没想好?那就让我来挑吧!” 他一记长斧砍下,竟然蕴起一片杀气,拦山腰劈了过去! 那些还堵在山腰的弟子们眼见着那杀气越来越大,自己虽然撑着结界,却早已吓得尿了裤子。 山上的人见恐怕今日不能善了,眼见自己的弟子也不能救下,心中悲鸣: “当年隔岸观火,以致于如今谁都不能独善其身!” 小楼一见到嚣也,竟然面露喜色:“你没事?” 她一个飞身,安三平不在意竟然没能拉住她,眼看她踩着树顶,要下山去见嚣也,众人轰然议论:“她不是站在出云峰那一边的吗?见了魔头那么开心,定是魔族无疑!” 安三平没有听见这个话,他早已追了上去! 小楼这丫头,竟然没有看出来,此时的嚣也已经完全不同了吗? 安三平的速度快,很快追上小楼。 说时迟那时快,正逢上嚣也那任意杀人的杀气袭来,砸在了他们那一方头顶之上! 安三平毫不犹豫,用意念撤了那道下在魔界的生死结界,随后一个常安结界打了出去! 那结界猛然一震,安三平觉得肺腑大动跟着喉头一甜,一口血撑不住便溢了出来。 底下的人见状,很是吃惊。 林小邪救了他们! 小楼更加吃惊,这才意识到嚣也不对! 她赶紧架住安三平稳稳落下来,惊疑问道: “这是为什么?!” 她想问的是:为什么嚣也会不顾她的生死,明明他在魔界是很喜欢这个精灵小楼的,甚至当作自己女儿的影子。 可是现在,嚣也却冷冷看着杀气益盛! 安三平以为小楼问自己为什么救她,他便答道: “大概因为你傻吧!” 第二百零七章 千古盈亏休问 暮苍峰骤然起了风云。 安三平挡下嚣也一招,嚣也就注意到了他。 “嚣也,你要干什么?!” 面对安三平的质问,嚣也更加气愤: “你现在要跟我作对?那就莫怪嚣也!” 他说着长斧一挥:“杀!” 瞬间大军当头碾压过来,嚣也首当其冲,一斧子劈开结界,带领兵卒就要往山上冲! 暮苍峰的房屋布局本身就是伏魔大阵,山中也有禁制,魔兵们没能上来几步,便被强力挡住,行走吃力起来! 安三平看在眼里,再看明清道人虽然脸色不好,却不紧张,猜想他并不是真的要让嚣也打进来,嚣也只是一个靶子! 他赶紧去看常琅,他不明白常琅祖师为何还不挺身而出! 正想着,常琅似乎站了起来。 明清道人见状大喝一声:“常琅,你想去帮魔头!” 话音一落,明清已经到了常琅祖师身前,二人毫不客气地见招拆招!九公皋等也与常正他们对上了手! 众人虽然心惊,此时已经自顾不暇,各自忙着去山脚解救自家小辈。 安三平所处半山腰,魔兵一时半刻上不来,嚣也却功力深厚,眼看一路砍杀,已经去了数十条人命! 那叫声凄惨,安三平顾不得了,提剑而起冲了下去! 小楼见状也跟着扑过去救人。 不过片刻,安三平已经踩着人们的肩膀,到了嚣也面前。 所有人都在往山上退,冷不丁冒出一个挡在他们面前的,一眼瞄过去,发现是林小邪! 寒风骤起,远山鸟惊。 鲜血染红的山道上,嚣也横眉冷对安三平。 小楼在不远处说道:“他身上,他身上好像是不属于他的气息,很像是万般恶念凝结在元神里了!” 安三平恍然大悟,无心木消失,世间苦厄怨念无处可去,凝结而成心魔,定是被天外天利用起来,加进了嚣也的元神之中! 安三平十分懊恼,化龙鼎被妖神带走,若还在手中,扭转乾坤不难。 眼下…… 他剑指嚣也,沉着应对:“嚣也,先打败我吧!” 嚣也仰面一笑,斧子舞得比寻常人的剑还要轻巧,不同之处在于阵阵罡风威猛无比,路旁碗口粗的树木尽数折断,让人心生恐惧! 仅仅是鼓动之风已然如此,若不慎被一斧子砍中,只怕整个人都要一劈两半,魂归太虚!安三平知道嚣也的厉害,为今之计只有四两拨千斤。 他使出两个幻影来,走南往北,指东打西,身影灵活地利用青萝星印,将伏魔大阵的咒印慢慢、隐隐布下,只等待时机再来发动。 嚣也几番伤他不到,急红了眼,大吼一声,那斧子上头的杀气瞬间压人心境,像是能够欺山赶海! 这番气势是想要安三平避无可避! 安三平虽然年轻,打架经验却比出云峰其他人更足,马上就看出不对! 硬碰硬他毫无胜算,躲又躲不过去! 他咬牙一拍,伏魔大阵顿起! 嚣也狂性大作,没有平日里的心机,就这样贸然被裹进了伏魔大阵! 小楼见嚣也被困,痛苦万分,想上来说句话时觉得不对,脚底发着红光的伏魔阵图,是安三平手臂流下的鲜血所成! 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别家弟子,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伏魔大阵近在眼前,熠熠生光,不仅困住嚣也,一并也震慑住了身后的魔兵。 远在山顶的九公皋看见,喊了一声:“他怎么会用伏魔大阵!还困住了魔尊!” 正在厮打之中的明清道人听见,一个分神,被常琅祖师一脚踹中心窝踢了出去! 九公皋见到,飞身去接,却扑了个空! 安辞十分奇怪:“师父,刚才你对他处处手下留情,现在怎么发狠了?” 常琅笑道:“不一样了!现在打伤他,理直气壮!” 众人一听,大概明白几分。 常琅祖师,明清道人,究竟谁是谁非,终归没有闹清。 刚才林小平若是去帮助嚣也,出云峰便是魔族,这种情况下,常琅若是打伤了明清道人,必犯众怒! 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刚刚收了明清道人的解药,怎么说也不能置之不理吧? 可是,林小平先是救了半山弟子,又以一己之力镇住魔尊,可见他们不是一伙! 常琅那一脚,踢得别人无话可说。 安三平脸色已经苍白,心里念叨着:“这个血好用……要是再流下去,我就没用了!” 小楼拼命在他身后给他灵力,一边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血流尽了就死定了!” 安三平咬牙说道:“我祖师爷在,他才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呢!” 他又猜错了。 直到他眼前开始模糊,也没等到那个可靠的常琅祖师。 他等来的,是妖神。关于这一段,当时的人们心中欢呼,感激涕零自不必说。 后来人们把这段编成话本子的时候,尽是说七色祥云上站着一位风貌身姿天下无双的神仙,那神仙背后尽是各路山神力士,大罗金仙。竟然不受暮苍峰的禁止束缚,腾云驾雾,手持一只法器,就降服感化了数千妖魔并魔头嚣也。 正可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天下无双的神仙,说的当然是妖神,可事实上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时妖神匆匆赶来,身后跟的是甜甜和三千妖族。 至于七色祥云,乃是妖族各人脚下的云彩颜色不一而致,比如火鸟的是红色,蛟人的是蓝色…… 妖神手上是一只化龙鼎。 所谓降服,不过是将嚣也等人身上的黑气尽数吸入化龙鼎,使得他们恢复了神志。 嚣也醒来之后一眼看见浑身是血的安三平,又看了看身处境况,前思后想,立刻明白了这是个阴谋。 妖神在旁命他:“嚣也,你先令将士们退守魔族,你自己留下。此事不能叫你一人蒙冤。” 嚣也看见妖神十分欢喜,没有一个不字。 妖神扶着安三平,小楼嚣也跟着他也上了山顶去。 此时明清道人站在会武台上,冷眼看着从容得不得了的常琅。 九公皋见到传说之中的妖神降临,也知道今日之事不简单,不再一味挡在明清祖师跟前,而是站在一旁。 妖神闭眼睁眼之间,金光渡在身,正如那日龙岩塔上熠熠生辉的起魂石。 常琅朗声说道:“小仙常琅医官,拜见妖神!” 他这么喊着,当真就跪拜下去,引得身后一阵骚乱之后紧跟着跪下来。 妖神说道:“仗没打完,不用急着拜我,趁此机会,上仙以下资质都赶紧下山吧!” 他转身看向明清道人:“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为你一己之私,要再起仙魔之战,一人功成万古枯,换来的只是你自己想要的,这几百年的修为算是白瞎了!还来!” 妖神一伸手,便有一道金光击向明清道人的身体,但是一触到他,妖神面上明显大吃了一惊!金光也赶紧收了回来! 他本来是想要废了明清道人的修为再作打算。 可那修为,不是明清道人的,是…… 见他愣住,明清道人哈哈大笑起来: “也罢,还是贫道心慈手软了!杀一人,我便是天下公敌;杀一万人,我便是开天辟地的先尊!” 第二百零八章 请君入瓮 安三平等人不期听见明清道人说出这番话来,知道他不会回头了。 九公皋等人见妖神斥责,连忙跪求: “师祖!不管你做了什么,就此收手吧!暮苍峰除魔卫道之名怎能毁于一旦,师祖三思!” 明清道人像是没有听到他们说的的话,看着慌乱跑下山的一小撮人,似笑非笑看着天边。 安三平问道:“他的修为是谁的?” 妖神没有回答他:“你别问。” 直到变了天象,雷鸣声起,明清道人疲惫的脸上才有了笑容。 妖神大呼:“万灵雷阵!” 安三平明显看出了妖神的惊慌。 能够与嚣也一起封印九幽大阵几百年的妖神,能够让三界最强的天尊忌惮的妖神,他慌了。 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明清道人面前扼住他的喉咙: “你疯了?!这里是暮苍峰!你的道场!你竟然要在此赶尽杀绝?” “这里是暮苍峰,万千藏书早就告诉我,想要万象更新,不可能不流血!历史的车轮没有不踏过层层尸体的! 今天我们能一起揭开时间的下一章,是荣耀。赶尽杀绝掩埋真相,将来才会更加和平!除魔卫道?直接让魔界归属天外天,今后就不再有除魔卫道这个词了!这难道不是造福天下吗?” 九公皋已经站起身来,凛然说道: “明清,风道长不在这里,我便是山主,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暮苍峰的人!” 明清被妖神扣住的喉咙里响了一声,像是要笑没有笑出来。 常琅等人冷眼看着明清,再看看逐渐逼近的雷云,正色道: “牛鼻子一根筋,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虽不去朝会,这么多年该知道的都知道,这个雷云阵来了,就没有人能活着出去了!” 安辞说道:“那我们快离开!” 常琅摇摇头:“四面合围,出现雷云阵的地方就是结界,现在要逃,能逃出去的,唯有妖神一人。” 安三平听到,跑了过来,一手牵着安辞,一手强行牵过谷花音,问常琅: “祖师,九幽大阵你都那么轻松地破解了,你一定有办法!我的乾坤图还在,祖师您想想办法把他们送出去!” 谷花音羞愤地看着他:“不要你管我!” 安三平立即吼了她一声:“我不管谁管?!”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就连一旁的安辞都惊讶了,连忙放轻声音:“我答应过你,在你需要我的时候要挺身而出。” 谷花音愣住无言以对,挣不脱他,很是急躁;安辞却在此时看见常琅祖师脸上的一抹狡黠。 安辞入门晚,但还是有幸见过常琅祖师,这个表情她明白。 她将这表情换成了一抹微笑,柔声对安三平说道: “有你祖师爷在,你慌什么!” 安三平楞了一下心想我不确定该不该慌。 嚣也本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现在,才一直手指头悄悄拉过安三平,传音说道: “我可以活劈了你们,再将你们的魂魄放在我的斧头上,让厌徊带你们出去想办法活下来,怎么样?不过这一招我以前没用过,不知道灵不灵,死马当活马医!” 安三平这下慌了,连连摆手:“不行!” 他转身见到明清道人已经被妖神的金色缚灵索死死锁住,气势依旧不输任何人。 “徒子徒孙们,就地静坐吧!你们的愤怒,只会让这把火燃烧得更旺。一切归于尘埃,一切从尘埃中来。安三平!” 安三平听见明清道人叫他,下意识地回过身去。 明清道人闭了闭眼似有不忍:“你……是个好孩子!” 楚焕生不等安三平说什么,立刻将他拉到身边去,同时狠狠哼了一声表示鄙视。 明清道人看着山脚下慌乱奔跑的人们,和天边越来越近的闪电牢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安三平,你是我见过资质最好、心地至善的孩子,你放着好好的世尊不做,要回到这两年之前,为了救回那些死去的人,奋不顾身,可曾想到过今日。虽救回了他们,很快又葬送了一切。常望了、常月、萧子衿,还有这首鼠两端的四堂十三派!为了他们,你后悔吗?” 安三平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再说,回头看,我发现就算当时,我留在那里做我的世尊,你的野心还在,你不会任由魔界坐大!你认为今天这一幕就不会发生了吗?! 今日总算让他们都知道,离魂谷的祸端,安辞杀人的事情,一切都是你!事到如今你连自己都不放过,自负无德,怨不得当年付红莲瞧不上你!” 他一边痛斥,一边紧张地看着雷云阵阵。 突然听到一家首领喊道: “诸位!听我说,这雷云阵吃人不吐骨头,但凡被它吞噬而死的人再也不能入轮回了!不如我们,跳下这悬崖,一了百了,还能留一个全尸!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些手足无措的人见到出云峰等人没有动作,甚至妖神也傻愣着没有办法,听信了这样的话,纷纷向悬崖跑去! “跳就跳,老子害怕死吗?” 几个莽夫真的就那么往下纵身一跃! 旁观胆小者惊呼一声,闭上眼睛,耳旁风呼呼刮起,一阵木头的香味飘来! 耳边一阵欢呼之声:“风道长!” 人们睁开眼睛,见到一座长了大木头翅膀的木质房屋,将刚才那几个莽夫兜住在门内,而屋顶上负手站着,随风而上的,正是风起斯! 安三平大喜过忘:“飞鸾院!风道长!” 这飞出来救人的,正是他与流云住过的飞鸾院,当年流云差点被妖灵害死,风起斯特地嘱咐让童子将飞鸾院打开,着他们住进去避难,他曾经好奇问过,才知道,飞鸾院的主屋本身就是一个大的机关,遇敌来袭,若无退路,可以避难到飞鸾院,打开机括,展翅飞走! 飞鸾院的秘密只有历代山主和大弟子知道。 可是风道长不是在魔界被抓走了吗? 风起斯将飞鸾院停在会武台上,见到明清道人的模样,顿了一顿,也并没有惊讶,只是有些悲哀。 他向九公皋说道:“暮苍峰弟子听令!今日起,明清就是暮苍峰的叛徒,将他除去道冠关进龙岩塔封压,今后天外天敢来要人,就立刻请出化龙鼎把他化了!日夜看守,以警后人!” 他说着,走到妖神旁边,大剌剌地去拿那只化龙鼎。 妖神哑然失笑:“你怎么知道我就肯给你?” 风起斯叉着腰问:“还想吃烤鱼吗?你给不给?” “给,给!” 两下心照不宣,龙岩塔没有了幽明珠,需要一件能镇魔伏妖的法宝,化龙鼎最合适不过。 二人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交易。 安三平总觉得风起斯再度出现,有些不一样了。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心头一闪而过一个念头,他问道: “风道长,救你的人,是不是立山祖师?” 风起斯听到安三平的声音,回头笑了。 “不是该叫我姐夫?” 他这一句,让楚焕生和安辞都变了脸色,很是尴尬。 他们的女儿,跟风道长,何时到了这个地步了? “我身份特殊,立山祖师帮我恢复记忆了。说来话长,容后再叙!这个大阵来势很猛,雷云阵发动了,他们对这天下势在必得啊!” “师兄,你还有心情说话,到跟前了,还不放信号,要死人了!” 飞鸾院里走出一个白衣老者来,安三平一看正是白衣尊者,心底很是替他们高兴,看来前缘已续。 风起斯点点头回到会武台上,洪钟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山道上所有人,身边有一颗做了红记号的树,拍两下,躲进去!”他看了看山顶:“你们全都进飞鸾院!” 安三平还不解,只见常琅将他们一拉,说道:“走吧!好戏来了!” 第二百零九章 满地干戈今犹古 暮苍峰由来是仙境,今日的暮苍峰仿佛回到了四百多年前的仙魔大战,整个空气中隐约闻到的都是血腥味、掺杂这扑面而来的烟尘滚滚。 雷云大阵在四面八方都有上神压阵,前行不快。 因为它不用快。 反噬雷云大阵覆盖之下,如同封印之火,绝无活口逃脱。 众人从看见电闪雷鸣,到觉出它不凡的杀意,也用了半盏茶的时间。 这期间,烟云笼罩了所有人的衣冠,躲在飞鸾院的人,只能听见明道人狂悖大笑的声音: “好了!终于安宁了!天下大安!暮苍峰,卫道了!哈哈哈……青史留名,青史留名!” 安三平紧紧握着手中的剑,竖起耳朵听着。 嚣也的斧头也一直在铮鸣,拼命想挣脱嚣也的手。 嚣也说出了安三平的心里话: “躲他奶奶个腿儿!嚣也自出生就不知道什么是怕,你们拉我进来,是为以后笑话我吧?” 常琅给了他一个不可言说的表情: “我出云峰不要面子的吗?这里挤得跟一盆葱似的!不是说飞鸾院实际空间是十倍大吗?为何这么挤?我是上神啊!跟一个过气的魔头挤在一起算什么?……你你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把斧头收起来!” 听到这话,妖神无奈地看了看身后盘在柱子上的蛇,歇在梁上的孔雀,只有熊族委屈地说: “妖神,我们不是故意的!” 安三平心中憋闷,要出去看个究竟,风起斯倚在门前一把将他拉回去,指着风雨雷电说道: “打起来了!” 一瞬间飞鸾院安静了。 靠近窗户的贴在窗子上面巴巴看着,只看见黑白相间的云气纠缠成龙卷风一般,左冲右击,蛮横霸道。 所幸只是在暮苍峰山脚,还没有上来。 安三平见了,眨巴着眼睛不明白。 风起斯一句话,将他惊得跳起来。 “也没什么,就是把九幽大阵借来,跟他们这个雷云大阵打一架,九幽鬼魅一族被封印了千年,灰袍有机会逃出生天,顺带泄愤,绝不会放过今天这样突出魔界的好机会! 当年是天外天将他们的地位一降再降,最后沦落到跟魔界抢地盘,又被嚣也收服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安三平只见那处风卷狂沙,万里低沉,果然是九幽大阵的形态,不由得问道: “我们虽然尽量将大阵引得近了,可是我记得这附近农户小贩虽然不多也有几十户,百里之外更是有城郭,他们!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风起斯没有回答他。 安三平的心沉了下去。 身后听到的人都静默下来。 常望了宽慰他:“那个大阵怎么会有百里之远,没有没有,一定没有!” 风起斯这才跟着说道: “既然是立山师兄的计谋,他一定会有分寸的!” 安三平直盯着风起斯,要他说个究竟。 风起斯无法,一边看着远处,一边言简意赅说了个大概:原来他在魔界对付青衣尊者让安三平去救林小唐的时候,布了个伏魔大阵,自己也是动弹不得。 过了许久他觉得不对,自己的灵气越来越弱,似乎要不由自主地陷入沉睡之中,无法醒来。 虽然无法醒转,却像做梦一样有自己的意识,他明白这是伏魔大阵被人加固,让自己也被封印,至于为什么只是封印,却不加害于他们。他很是奇怪。 又过了许久,耳边才隐约有了声音,周身如同融雪一般缓和过来,他稍一用力,便突破了法术,睁开了眼睛。 他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魔界。 他与白衣尊者等其他人,面前站着的,是立山道人。 立山道人说有人不想让风起斯这段时间出来添乱,便对他出了手。 至于为什么不杀他,自然是觉得,如后可以加以利用,不为别的,就因为风起斯是暮苍峰的人。 当时风起斯一听就觉得古怪,自己若要心甘情愿听谁的话,一个便是眼前的立山祖师,还有谁? 电光火石之间,风起斯就从立山道人脸上找到了答案。 他万般不信,历数了当年明清道人种种正义之举,又诉说这一次遇见他时得到的帮助和指点。 但他也不会不信立山道人。 左右摇摆之时,立山道人便设法解了他身上一道禁制,让他想起了百年前的前尘旧事。 他是魔族的白衣尊者,在师兄弟中发展得最好,也很有一番雄心壮志,他对着是兄弟夸下海口,要做下一任魔尊,还要光明正大地做。 如何光明正大,一是要救出魔尊,二是要找到妖神,令众生无话可说!至于天命么,去他的! 他本来是打得过的,只是救人心切,一个不小心掉进了明清道人的陷进中,炼成了个元丹,后来又被设法化成婴儿,交到了立山道人手上。 临行前他曾经交代自己的倒霉师弟白额虎,若是自己不回来,白衣尊者的位子便由他承了,谁不愿意你就去找赤衣尊者一起揍他,虎假狐威。 因为赤衣尊者与他关系甚好,白额虎也就成了最适合的人。 …… 大梦初醒,风起斯又想起上一世关于安三平的种种,这也让立山道人有些惊讶。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风起斯既是天定的魔尊继承者,魔尊位同上神,突破禁止,自然可以不受千回境的时间约束,如同妖神,如同明清道人。 关于明清道人的心志,立山道人一从卦象中猜测,一从明清道人的行为之中猜到,三是从常琅处得知。 是以他位列司命仙君之时,第一时间便去拜访了自己的师父司辰仙君,虽在仙阶上平起平坐,但他还是以师徒之礼十分郑重地跪拜了明清;并奉上安神香囊作为拜礼。走的时候,还另赠了一个给他的童子芳时。 芳时欢天喜地,却并不知道,这香囊的用处。 这种香囊是由明清道人所制,有一对相辅相成,童子总能找到师父,师父也时刻能感知弟子,且味道的确令人安心凝神,大大有助于提高修为。 只是有一样,明清道人不知,立山道人也并没有说。 芳时的那一只香囊,存入了立山道人的心意。 那天晚上芳时在睡梦之中,领着安三平去看无心木,便是立山道人的指令。 立山道人刚刚上任,就被派遣去查看上一任司命仙君的死因,并且很快就查到了原因。 上一任司命仙君为何下凡,正是因为六世之中有一个散仙的命格出了差错,那位散仙本应该去战神座下报道,受副将之名看守要塞,却不知怎地迟迟不来;前任司命仙君应该是查到了原因,却被人灭了口。 立山道人的本领不比前一任差,他明白得更快。 那本该去战神帐下报道的散仙是杜凤泽,那杀同僚灭口的人便是明清道人自己。 灭口之人甚至都懒得对此滔天大罪多做修饰。 有意思。 隔了几天,立山道人又去见了明清道人,倒头便拜,一口一个师尊,说事情已经查明,散仙命格并无错,前任司命仙君死于修炼意外。 明清道人连连称说欣慰,自己的徒儿不仅雷厉风行,更是智慧练达,可以放心去上任了。 送走立山道人的明清,根本不知道,这些年,立山道人的卜卦造诣,早已经青出于蓝。 立山道人一转身就秘密见了常琅,二人一合计,做了今日这个决定。 将计就计。 听到这里安三平由衷地钦佩起立山道人,大义灭亲之事,说说可以,真的要做,而是毫不犹豫地去做,是需要下一番狠心。 当机立断这一点上,他们暮苍峰上下一脉相承。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妖神却在死死盯着嚣也,甚至慢慢挪到了嚣也的身边,握住了他拿着斧头的手,传音入密: “天命所归,他的确是你的衣钵继承人,嚣也,你救我吃了这么多苦,无非是想要魔族更好;如今我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我们永远是兄弟,这风起斯本也是你们魔族的白衣尊者,既然你进不了大微宫了,不如传位给他,实至名归,又不会失了面子,何如?” 嚣也鼻子里哼一声,张口喊道:“小子!” 风起斯正看着安三平,回头一看是嚣也,笑得阳光灿烂: “还未来得及拜见魔尊。” 嚣也十分嫌弃地说道:“屁!你来救我,却把自己搭了进去,这点本事还想统领魔界?……你要当魔尊也行,带我一起!我住惯了大微宫,哪儿都不去!你没有一件称手的兵器,我化作斧头跟着你罢了!” 风起斯一听,放下心来,一口答应: “可以啊!但是我这个人吧,常常把人砍死了,兵器就不拿回来了!其实我觉得,紫衣长老不要也罢,魔界已经有一个穿紫衣服的跟着我就行了!就把八品之地给你一人住着,哦!还有小楼呢!绛雪阁你不喜欢吗?” 嚣也冷着脸:“我还没传位你就安排起我来了?” 安三平怕他们打起来,看见妖神在,无声一笑。 第二百一十章 雷云大阵 前文说到魔尊为妖神使用禁术,致使自己被反噬,不仅被关了四百多年,也失去了魔尊之位,心中虽然郁闷,好在这后起之秀看着不讨厌,又曾想要救自己,在暮苍峰也算守护自己一百多年,他做魔尊,可让凡人把魔界便是地狱的想法缓和,是以抵触之心渐渐消散; 他看见妖神待他一如既往,心中欢喜,更觉得只要自己有能耐有兄弟,那魔尊的位置可有可无,只盼望当下这一关安然度过。 眼前风云乱卷,雷电声与鬼魅凄厉呼啸之声搅和在一起,让暮苍峰人心惶惶。 安三平忍不住问道: “若他们同归于尽最好不过,若一方打赢了如何是好?我们更是瓮中之……” 见众人瞪着他,他忙把话咽了下去。 风起斯的眼神在这里又沉了一沉。 说到立山道人解救风起斯诸人,便将风起斯和白衣尊者事先藏于密室之中,命他们见机行事。 而立山道人自己和那队殿军,要做那只跟在螳螂之后的黄雀。 安三平等人无不默然钦佩立山道人。 也就是说,一旦这两个大阵还能威胁暮苍峰,立山道人便会带人在阵后设法里应外合,营救众人。 这阵法的厉害他们心中有数,即使受了重创,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立山道人一不惧天外天问罪,二不惧雷云阵危险,有勇有谋,稳如泰山,实在叫人敬佩。 安三平私心里觉得,立山道人才是真正的除魔卫道,他们出云峰在大局上的前瞻性,只怕还不及他一人。 前世今生,这个只与他见过一面的老者,却给了他最多的底气。 说话间,两个大阵似乎到了僵持不下的阶段,一白一黑两处云烟泾渭分明。 雷云阵明显地缺了一个大口子,想必是那一角的上神已经陨落了;雷霆之怒虽强,再不比刚才固若金汤。 有常琅祖师在,安三平不担心九幽大阵,原来常琅祖师所说的将九幽大阵送回到来处,便是他与立山道人的来处,便于立山利用。 “可是这个雷云阵,我从未见过,若是剩下一个雷云阵,我们是否可以从缺口处逃脱?” 听了安三平这个问题,常琅点点头,又摇摇头: “能,但是只有你我这样修为超过百年之人。” 安三平第一反应,那眼睛去看谷花音。 他那么坦诚的表现,让谷花音别过脸去,正好对上旁边的小楼,小楼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安三平想要走到谷花音身边去,但看这里拥挤不堪,谷花音身边是安辞和小楼,都是女子,与她们挤在一处不是君子所为。 于是他挤了过去。 他挨着安辞说道:“若有不测,我一定带你们逃出去!” 安辞问他:“楚问心……你姐姐在何处?” “她在魔界与我师兄常月在一起,她很好。这里起了风云,我只怕她会跟着师兄一起找到这里来。” 安辞慈母心肠摆在脸上:“好孩子,委屈你了!” 安三平心底波澜不惊,知道自己是没有了情魄的缘故: “母亲知道了,我便不委屈了!那点事不算什么。因此事无故遭殃的犯人百姓,他们才是真的倒霉。” 安辞听他有消极之意,开口劝慰: “果然是常月的师弟,这性格竟然与他相似,见不得生灵涂炭;可世世代代黑白倾轧之中,哪有不枉死的人呢?出云峰怜悯之,却改变不了。 离魂谷辉煌之时,他们一族有萧氏斩魂,谷氏养魄,能将一个作恶多端之人斩去三魂,重养气魄,洗心革面,从头开始。可惜离魂谷没有了,这世间唯一一个能使恶人向善之地,也消失了。 今日一战,我等若能躲过去,来日也同样要面对人魔神三界同治的问题,来日方长,平儿,你慢慢会懂的。凡人有凡人的命数,神仙有神仙的难处。” 谷花音听安辞言语之间赞誉离魂谷,不禁对她心生好感;知道安三平原来就是常月的师弟,更觉得他也亲和了几分;唯有一边的小楼,不知为什么对自己似乎有莫大的敌意。 正寻思的时候,突然听安三平说道: “若如此,我便跟随萧子衿,重振离魂谷。恶人少了,世道自然就好了!我既已经杀了人,怎能再回出云峰,即使师父们肯,我也是不愿意的了。” 旁边有人听到,有一人便说道: “此前大大误会了你,差点酿成大祸,现如今你杀了人也是迫不得已,你若回出云峰,我们绝不会说什么!” 安三平没有去找那说话的人,只在心中一笑,他听出那是方纪子的声音,恩恩怨怨几回相遇的方纪子,如今也替自己说话了。 安三平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来,努力回头说道: “若晚辈还能全身而退,有个不情之请。” 众人纷纷点头:“少侠大仁大义令我等汗颜,如今为报恩,少侠有什么尽管提!” 安三平说道:“说到报恩,晚辈今年方才十九岁,并不懂以德报怨;我回来只是为了救我的亲友,对你们的恩情乃是顺水推舟,谈不上什么侠义,各位谬赞了! 若说到不计前嫌,当属离魂谷少主萧子衿和这位谷姑娘,他们明知当年之事,各位难辞其咎,可仍然恳求在下去帮你们找解药,保住你们性命!如今解药虽然慢了明清道人一步,可他拳拳赤子之心,一如当年热血傲世的离魂谷。 只凭这一点,若在座各位能逃过今日一劫,只盼望,能帮助离魂东山再起,后继有人!我知道各位家中公子年岁都与我相仿,不瞒各位,前世之中,我们深有渊源,比如铁剑堂的小笙,天景阁的方晓,齐阑和司考,都是练武之才;几位若是舍得,将来便让各位公子入我离魂谷来多吃几年苦,如何?” 方纪子一听,当下一愣,想到离魂谷从不传外家的绝学,终是浮起笑容来说道: “但凭吩咐!” 安三平点点头,看见妖神在旁边笑吟吟看着他,直点头,好像在说:“甚合我意!” 这时突然听见外面的声音刺耳起来,像是哨音吹破了。 安三平妖神等急忙拥到门边,一看,果然是九幽大阵几乎被噬灭了,留下两角雷云大阵似乎发起狂来! 安三平不无担心地问道:“若是此事,天外天战神带了援兵赶来会如何?” 妖神笑着说道: “他们不会。九幽大阵不见了,暮苍峰上都尽是凡人,若这样的情况下,雷云阵还不能把我们灭了口,还要派战神来,即使赢了,这天下悠悠众口如何堵得,我看他天尊也再无脸面去对阵魔界了! 再者,此事天尊并不知晓,左不过是他明清道人与门下立山道人的过节,不管谁赢谁输,他只管罚其中一人便是了!哪里用得着将战神拖累进来让自己落了口实?” 这一番解说,让安三平茅塞顿开的同时,又心痛起来。 他明白,这一役之后,无论如何,立山道人绝不会有善果了。 他常常告诉风起斯,卦不可算尽,话不可说尽,临到自己头上,关乎众生性命,他也是不管了。 他去看妖神,妖神只管点头:“我明白,走一步算一步吧!” 堂堂妖神,也要说走一步算一步这样的话,让安三平更加不安了。 他觉得妖神有事情瞒着他。 林小唐的表情安三平最懂了,妖神虽然归位,这表情却不幸保存了下来。 “这个雷云阵好像要杀过来了,怎么样才能破解?” 安三平眼见那雷云阵名不虚传,虽只剩下两角,却很快合在一起,如包饺子一样继续合围过来,他急忙问妖神破解之法。 他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听见了,但常琅不语,妖神也没回答他。 安三平十分着急:“你若不说,我这便冲出去了!” 妖神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说道: “有我在,用不着你!”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何以无心 妖神才踏出去,只见那大阵起了异样。 阵外似乎有无形一阵大风,将雷电吸引过去,一时间雷云滚滚躁动不安,惊得千里之外的人都觉天有异象。 显然是阵外高人在设法。 妖神见状,趁机凌空而上向两边虚无之中使出一招,众人眼中只见他手各一道光,像是延长了自身手臂,竭力推向两边合拢而来的阵势,触碰之处都发出一声闷响。 常琅见到了这一步,紧缩眉头说道: “他暂时顶住了大阵,可若要腾手去解决其中一角,又有谁能做到?” 嚣也一听,扛起斧头大步走向前便道: “酸秀才靠边!你不就是说给老子听的吗?!” 风起斯幽幽说道:“魔尊,你真是冤枉他了!他的确不是说给你听的。” 他一指安三平:“是说给他听的!” 嚣也一笑:“刚才厌徊还说了有他在,用不着这小子!妖神也就罢了!我嚣也在,从不让小辈先出!” 风起斯看了看安辞,无奈解释一番。 原来这雷云大阵集结雷雨电云四大上神布下四角,用四个强大元神作祭品,才能使出的一个决胜战阵。 若不是妖神这样的异数,换了谁,也只能望而却步,不幸沾上一片衣角、一点气息,那都会被认作是祭品,再无活路。 是以他一见雷云阵赢了九幽大阵,知道此次能出头一博之人,唯有他自己了。 “我能做什么!” 安三平急忙问道,他只等听到命令,便冲出去了。 常琅结过话来:“这阵现在只有两角两位上神在维持,但狡猾无比。妖神刚才若要杀了其中一人,另一人没有了牵制,反而速度会很快!他会立即将雷云悉数灌注到暮苍峰,整个暮苍峰便化为灰烬! 因此这时,妖神只是设法稳住了大阵,或许他能想到办法,但最好的办法… 你身负妖神之气血,九尾狐治愈之能,命数奇特,我记得立山道人曾为你卜卦,说你仙寿绵长…” 话未说完,安三平便立即明白了: “我去!” 不知哪里冒出一片拍手叫好之声:“好!” 安三平匆匆回身拜了一拜,口中高声说道: “爹娘,师父师叔,祖师爷,平儿去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挥剑便隐进了云中! 安辞正在心疼,只听云雾之中传来一声: “厌徊,我打北边的!看谁更快!” 听得这个无畏的声音,原本躲在别人怀中的十二三岁小辈们,也偷偷伸出头来,静静听着,心中替那仅有两面之缘的林小平祝祷。 有一苍老些的声音叹道:“惭愧,惭愧呀!” “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算是得见。”小楼哼了一声问道:“有什么好惭愧,不是心安理得吗?!” 再看外面,一瞬间大阵便从上空断开一般,风云变化瞬息间! 安三平强忍着裂骨之痛找到那位闭眼施法面色苍白如纸的上神时,立刻高高举剑刺向他的肩膀! 那人不闪不躲,安三平一剑过去便刺中了! 这剑入骨肉的声音,让安三平有一种恶心的似曾相识,那时他在芦州镇,街边的屠夫割案板上的肉时,用利刃重重一划拉,便连皮带肉分离出一条来。 “没有血?” 安三平拔出剑来,剑锋上也只有些许暗沉的血渍而已。 他惊疑地缓缓看向那人,伸手向他鼻息处探一探,才一碰到立即将手收了回来。 如此寒冷,僵硬… 他已经死了许久了! 怎会如此,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取化龙鼎!” 妖神的声音传来,安三平知道妖神明白了关窍。 他便赶紧退出阵来,极速像那龙岩塔飞奔过去! 一边飞奔,一边齿寒:“雷云大阵!堂堂天族,竟然要神祭来获得最强的力量!这些人都是鬼迷心窍吗?!这样竟也愿意,他们心中的道义到底是什么!” 去龙岩塔取化龙鼎时,安三平注意到本应该被封印其中的明清道人所在之处只剩下一堆缚灵索和符篆,人却不见了! 但化龙鼎却在。 安三平顾不上找他,取了化龙鼎,便往空中一扔:“接住!” 喊出口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化龙鼎与妖神心意相通,又怎会接不住。 凡间人说,知己之情,当属你中我我中你,甚是酸腐,如今想来,恰如其分。 他迅速躲回飞鸾院,刚站稳了,只听众人一声惊呼看着他。 他低头一看,自己浑身上下已被鲜血染红,白衣早已经成了红衣,这是才感觉疼痛起来,浑不能忍! 顿时晕死过去。 晕过去那一刹那,鼻子闻到的还是众人臭汗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仿佛感受得到,阳光和暖,鸟语花香,身上的云被很是舒服柔软。 安三平下意识翻了个身,舒展了胳膊腿儿,更加觉得这一觉睡得自在。 不想起床。 妖神殿外,楚问心已经是第六十九次过来问: “平儿醒了吗?” 厌徊在房梁上躺着,向旁边揭开的瓦片里看了一眼,说道: “今天也别来问了,没有!” 楚问心气得丢了一个石子儿抡上去: “你骗人!这都第十日了!既然常琅祖师爷爷都说他没事了,你怎么还把这破门下了禁制不让他出来,你快说!是哪一边的,安的什么心?!”妖神哀叹一声嘟囔道:“我倒想给他安个心!”他向后懒怠一倒躺在屋脊上,拿一卷书盖住了脸。 自那日安三平舍生忘死,令他得以窥见雷云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四角为表,元神为里。怪不得虽然九幽大阵吞噬了两角上神肉身,而大阵却不得破。 对付元神,依然是化龙鼎最为合适。 现在回想,当年做这化龙鼎,确是善缘。 大阵元神被吞,化龙鼎力尽所能,炼出了一颗仙丹来。 只是仙丹若给常人,杀气太盛,为利器,说不定日后便可能是祸首。 说还给天尊吧,觉得不妥。 他只能连同常琅,取出了安三平身上的安梵残魂,一同融入仙丹,再命小楼取鲜血一滴,佛莲一支,趁机为安梵重塑了一个肉身,也让这仙丹有了用处。 那仙丹便补全了安梵的三魂七魄,与伤了心脉的安三平,一同沉睡在了妖神殿中。 只待七七四十九日,安梵便会醒来。 妖神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 安三平倒下那时,常琅已经立刻救治。 那时他把着脉不让安辞等人触碰,是因为,安三平的心脏不见了。 他没了脉象却有呼吸。 人无心即死。 可安三平早已不是常人。 妖神的灵力,九尾狐的血,让不是上仙之身的他多了一线生机。 当时常琅不动声色地将一身修为渡了半数给他,才稳住了他的元神。 小楼更是趴在他身旁哭了起来,眼泪落下,滴进他的胸膛,那皮肉之伤竟然立刻痊愈了。 他活下来了,他没有心,少了情魄,空有少年盛名,千年修为。 常琅自那以后,自请惩罚,离了神职,回出云峰去了。 妖神不太明白他怕什么。 其实一切都在妖神意料之中。 雷云阵破后,宝云尊者从天而降,连忙帮助救治伤者,又带来天尊口谕。 道是:司辰仙君,也就是明清道人,因为心爱之人付红莲,嫁了出云峰的常正,便心存芥蒂。在上任后,公为私用,私自培养死士为己用,对付出云峰;更因为付红莲是魔族之人,便妄想将与天族和平相处了几百年的魔族一并铲除! 而常琅与立山祖师,虽舍生取义,却又有藐视天规之嫌,不容于规矩严明的天族,着夺去神职,保留上仙之尊,各自回山,不得擅出。 天族战神,竟不能得知雷云阵被人擅用,渎职之罪,着关进天牢,受雷电之刑百年。 至于,被误伤的凡人百姓,和侠士们,都有相应的补偿。 唯有安三平,口谕中特地有交代: 安置在妖神殿,好生照看,待醒来后,与妖神一同觐见天尊。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界圣人 天外天的小仙娥最近觉得紫微宫气氛古怪,最近几日,天尊更是黑着一张脸训斥宫人不注重仙容,服饰装扮死气沉沉好不鲜活! 一介神族首领突然关注了自己穿什么,小仙娥们受宠若惊,急忙换了绯红喜气的衣裳,配上金丝织就的霞帔,衬托得气色也红润了。 这才觉得天尊眼中没有那么凛冽了。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一定与一个叫做安三平的人有关。 天尊自打下了口谕说要见他,他便一直昏睡,到了半个月上了。 各路仙君揣摩上意,将手中圣药仙丹毫无保留地送到了妖神殿,却被妖神一一婉拒,最后干脆说天外天不适合他养伤,再一次将妖神殿搬到了离魂谷。 离魂谷名正言顺成为第四大仙境。 才到离魂谷的第一天下午,萧子衿就赶来拜见。 听见萧子衿的声音,安三平扬了扬嘴角,醒了。 不仅醒了,还坐了起来。 看了看不远处躺着的安梵,一阵挠头,如负重释,笑了。 妖神一听他醒来,立刻进内室来,看见他正在傻笑。 萧子衿莫名其妙,但看他无恙,也很是高兴。 “安少侠果然吉人天相!我去告诉他们!” 妖神连忙拦住他:“我看,他免不了要去一趟紫微宫。”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宝云使者的声音: “小仙守了这么多天,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啊!少侠你终于醒了!小仙这就去上告天尊!” 安三平一听,十分丧气。 萧子衿不明就里,妖神笑了:“就知道你装着不醒,直到我们到了这里。才装不下去了!憋坏了吧?” 安三平点点头:“就知道瞒不过你。我姐姐来找我,扔了你不少石头,幸亏你不与她计较!” 妖神觉得自己被小看了:“我跟她计较什么?”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很是遗憾:“这世间,能让我计较的,也没有几个。…你算是一个。” 安三平听他说的话头,难免消极,便换个话题来说:“你也不想让我去见那个紫微宫的人吧?” “看来则是非见不可了。没有别的,你只要循着本心就好。其他的,交给我。” 于是安三平由妖神领着,在一个美轮美奂的仙境里,穿过艳若桃李的宫娥们,走进了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地方。 那人金冠华服,端坐金銮,极尽威严。 安三平是一个守得礼节的人,对长辈再多的不满,跪还是要跪。 该问的,还是得问。 妖神退守殿外,安三平以静制动。 天尊慢慢问道:“你可知罪?”“晚辈愚钝不知。” “你若真愚钝,本昨也无需召你前来。前世今生,你所作为都注定你不是个平凡人。 凡有谋者,当虑千古;凡有力者,当负天下。你智勇双全,却只顾眼前而不见众生,可知将来所牺牲者,会是当天的百倍?” 安三平一听,这俨然又是一个明清道人,却反问道: “明清道人……他身上的修为,是你的?如今他失败,修为骤然被收回,仙体也羽化了吧?” 天尊的神情没有任何破绽。 安三平却更加肯定了。 天尊目空一切说道: “这三界,一曰天,二曰地,三曰人,四方上下,前后左右,若无圣人统一之,必定生乱! 上一次九幽大阵之后,我查究一番,发现你与妖神有缘,并不仅仅因为你在胎中便融他元神。你可曾想过,之前的两位世尊都是成人,唯有你是在胎中,并非因为楚正玄;因为……” 他说着,从高高的云台上走了下来,来到他的身侧停住。 “你本是继妖神之后,第二任三界圣人。妖神本来应该陨落,却被魔尊因一己之私使用禁术强行留住,以他的天命换了妖神的天命。嚣也时日无多,妖神却还可以与你并驾齐驱。” 安三平本就抱着无论听到什么都要戍守本心的铁则而来,听他这么剖解,心中还是暗暗吃惊一番: “我是……另一个妖神?他这么说,是想要激将我,想要我做什么?” 果不其然,见到安三平吃惊的样子,天尊弹出一线结界出去避开耳目,包括殿外之人的。 “山有二虎,若非雌雄各异,则必有一伤。自你暮苍峰昏睡之日起,这天哪,就变了!女娲一族、九尾狐族、妖族、魔族、修仙凡人,都与你偶然建立了联系,你道都只是意外吗?” 安三平听他言下之意,明白将来有一天,他的这个身份,定会身不由己,连累身边的人。就像,当年他初下山时的境遇一样。 兜兜转转,他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天尊谬赞了,晚辈自始至终,其实只想救回我的亲友,不懂什么大道理,更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只想平平淡淡度过此生。” “你还年轻,今日我说的话,你可以记在心里,未来有一天,你也会发现,妖神所用的中正平和,与出云峰不杀生一样只是自我陶醉,虽盛必衰,此天道也。想要解众生之苦,后生,你可以行云四海,过几十年,再来与我相见!” 安三平见他字字恳切,心中暗道:“果然是天尊。这就在我心里埋下了种子。待我在这种暗示之下,慢慢发现他的真理。再深以为然,将他引为知己。” 他很幸运,自己经历的两世告诉自己,同一个人,若不在天命之内,是可以有不同的结果的; 同一个世界,不同的思想去统治,世态自然也是不同的。 安三平面上不予争辩,只是慢慢点了点头:“晚辈受教了!” 天尊看着他,强调:“安三平,你有魔族血誓,此生不入天外天;今日若想心无牵挂地走出这紫微宫,也要发下上神之誓,此生不得入魔界!” 安三平有点懵:“上神之誓?晚辈……资质不足,甚至还没有修到上仙的品级!” 天尊打断他:“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吗?照做便是了!你的朋友,还在殿外等着。” 安三平心道,这样也好,反正自己也不稀罕这两处。 他便学着当日的常琅,不咸不淡发了个誓,谁知誓言刚说完,头顶果然三道天雷劈下! 安三平吓得挪了几步,但是那雷电虽然凶猛,自己却安然无恙。 天尊这才有些满意:“好!算我没有看错你,少年,你心愿既然已经达成,我便赐你一物。” 他伸手定住,手掌赫然出现一枚心脏,准确地说,是木头的心脏,隐隐散发木质清香。 “这是……无心木的心脏?” 安三平认了出来。 天尊点点头:“算作你的见面礼,有了它,你或许可以得以养回你的那一丝情魄,无心,怎能有情?无情,怎能有义?心中无大义,如何为三界之圣人?” 安三平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接住那颗心脏,且放入锦囊: “晚辈多谢天尊指教!” 看见安三平全身而退走了出来,妖神长长松了口气: “你若再不出来,我便要编个理由闯进去了!” 安三平看着那张俊美的脸,笑了。 “大哥,人人都知道我仙寿绵长,你这不是瞎担心吗?” 妖神看看后面,不无揶揄地说道: “这里的变起天来,可是比我娘子的脸还要快!” 他说的,正是付欢儿。 为了这件事,风起斯特意传遍了魔界,赐酒十日,人人醉喜。 这不就是妖神与魔族之间的联姻吗? 他妖神不认也得认,那颗属于林小唐的心,十分欢喜。 “只是你没有了情魄,谷花音……” 妖神一边走一边说着,安三平默默看着道路向前走。 这氤氲着雾气的道路,看不到任何东西。 妖神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话也中断了。 安三平抬起头,才看见花丛旁,站了一位仙女,正默默看着自己。 安三平揉了揉眼睛,有些诧异。 “阿音?” 第二百一十三章 酒惊尘梦 安三平没想到,天尊所说的“在外面等你的朋友”,不是厌徊,而是她。 谷花音一身素衣,在氤氲雾气中,很像芦州初见时。 妖神止住步子,安三平走了过去。 “阿音,你怎么在这里?” 谷花音似乎不再介意这个称呼,从容答道: “我与萧少主一直在离魂谷,你上来时,宝云尊者也请了我上来,说有事相告。少主担心你的安全,便让我来了。” 安三平心道方才自己低眉顺眼,只做到心中有数便可,现在看来实为上策。 “我没事,你也没事了。一起回去吧!” “他们说……你曾经为我做了很多事情,还救回我一命,是我,乃至整个离魂谷的恩人。我看得出来,那位仙官说的是真的。你是否曾经……” 她突然犹豫起来。 安三平挤出一丝苦笑,他突然明白为何天尊送了他一颗心,他想做一个大人情。 “是真的。我爱你,从我第一眼见你,便都是真的!阿音,我没有了情魄,可我知道,我依旧会为你做任何事情。我也知道,你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是吗?” 一向爽利的谷花音愣住了,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安三平期待她说不是,上一世在离魂谷时,他曾经幻想有朝一日自己做了大英雄,谷花音便一定会对他另眼相待,现在他做到了,也确实在谷花音的眼中看见了些许崇拜,可这个眼神,依旧不是她看常月的那种眼神。 安三平摸着心口,本来该砰砰乱跳的心,如今澄静了。 本来腼腆的自己,终于开口面对: “在那个梦里,你为了师兄死了一次,后来师兄为了救我,也死了。这本是我欠你们的,如今还了,你不必觉得是什么救命之恩,也不用想着回报什么。我爱过了,也懂得了,更失去了。看见你和师兄安然无恙,我心满意足。 谷姑娘,我了解我师兄,他至清至冷,比神仙更像神仙,你可求得朝夕相处,已让红尘中不知多少姑娘眼红,若要长久,一定不能奢求他爱你,只须他对你关心,便胜却人间无数了。我对你的心,正如你对他,今后你若让自己深陷泥潭,我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妖神远远地看去,天宫叠翠铺红,画面极美,少年倔强的侧影在他眼中十分伤情。 别来心下事,尽旁人眼底。 此时谷花音被安三平一直白的话说中心事,若在别处,其他时间里,她必定是恼羞而怒的,只是现在眼前这英雄少年,让她觉得可以信任,反而让自己面对如此剖白,无所适从,无处可恼。 她定了定神,看着手边一支艳丽的花朵说道: “其实,若我先了解到的是你,我也会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我……”“你不会。” 安三平温和说了这一句,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像是放下沉积许久的心事: “去吧!” 谷花音看着他的脸,疑惑从前为何没有发觉,这少年的眼神如此清澈,面容是如此的美。 她不由笑一笑,施了个礼,回头慢慢走去,大约行了十几步,停了一停,感受到那道目光,终于还是没有回头,加紧了步伐前去了。 不知何时,安三平才觉察妖神已走到身边。 “甘心吗?”他问道。 安三平没有回答。 “喝酒吗?”他又问。 安三平没有回答。 “那就是同意了,走吧,我们去芦州逛逛,听说最近十分热闹,上一回你堂兄继任堂主之位,我赶上了,可惜你不在。” 二人真的来到当初相遇的地方。 芦州。 刚现身街市,便有不少人纷纷赞叹:“这容颜真是天人之姿啊,哪家的贵客,如此不凡?” 妖神走到那家当铺前,停了下来怒了努嘴,安三平见到,不由莞尔。 “其实我刚回到这里,一个人的时候,幸亏是带了钱的,否则,凭我的生活本领,恐怕也是很糟糕。那时候我特别想,林小唐在我身边的日子。” “我依旧是林小唐。”妖神示意他看眼前熙熙攘攘的人们,说道: “这世间唯一不变的,便是什么都在变,就算是林小唐本人,他也会慢慢变化,现在这样,也很好。” 安三平点点头:“大哥,三弟的事,你打算何时告诉他。” 妖神摇摇头:“这孩子心实,但却不笨,他会很快长大,即使没有我们,他也会遇难呈祥。” 安三平听说,很是遗憾,他突然想念起那块“如我亲临”的玉佩来。 远远地看见“惠祥客栈”的旗子时,一个人走出来,拦住了他们。 “世尊留步。” 安三平闻言一愣,再看时,他并不认识此人。 妖神仔细打量一番,方才说道:“你不是凡人,是哪位仙家?” 那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花白头发,眼神闪亮: “见过妖神。小仙区区山神,职位甚低,因有心疾,久治不愈,认识了常琅上神,他如今在出云峰不见客,只告诉老朽一句话,说是在这里寻世尊大人,若找到了,便可救了!” 妖神笑道:“这可奇了!世尊虽也是出云峰出身,但医术比不过其他人,怎地……” 安三平若有所思,打断了妖神的话,问道: “他可曾提到,何物可医?” 那山神果断说道:“无心木,之心也!碾碎为末,喝下便可痊愈。” 妖神诧异地看着安三平:“你若给他,你便再不能有情了!漫长人生,索然无味。” 妖神是神,一向在琐事上淡然处之,从不大惊小怪,如此直接劝他不给,安三平知道他的情义。 他取下那只锦囊,送了过去:“不必说谢了,你便去谢谢常琅祖师指点迷津吧!” 山神大喜,结果锦囊,欲跪地叩拜,安三平转身就走了。 妖神赶紧跟上,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发觉背上出了凉飕飕的汗。 他心里暗暗计较: 常琅与立山道人还有风起斯如今联系异常紧密,安三平得到无心木的消息自己尚且不知,便只有立山道人能未卜先知,常琅才会晓得,并且着人来讨。 常琅祖师,对自己的徒孙也是如此狠心么? 安三平心中必然是明白的。 安三平自然是明白了。 前脚后脚,如此快地派人取走了那颗心,是想要自己断了做第二个妖神的念头。 “师祖,你又怎知,我一定会用它?你竟然,如此不相信我吗?” 安三平靠着窗,看着窗外水上的鸭子,脚掌在水中陡然一划,掀起一湖皱褶。 妖神将温好的酒递过去,安三平结果去一仰脖便喝了。 “小楼说,她在魔界住着很是畅快,你若闷了,便去找她。” 安三平自斟自饮:“我不去。” 妖神笑了:“她说了,你若不去,她就会觉得闷,她觉得闷了,就来找你。” “好。” 这场酒不知道喝了多久,安三平喝醉了。 他在浑浑噩噩之中,眼前仿佛看见一个影子,在跟他说话: “安三平,你找到了常月,为何不回来?” 安三平见那女子清秀,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迷迷糊糊说道: “这位姑娘,在下不认识你啊,你认错人了!” 那姑娘冷笑道:“我即使认错了人,也绝不会认错我的法宝。你手掌心藏着的,莫不是千回境吗?” “千回境?千回境……你是绛雪公主!” 安三平顿时大骇,如冷水当头泼下,豁然惊醒。 面前妖神吓了一跳:“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绛雪公主已经不在了!” 安三平紧张得有些结巴起来:“千回境还在,我还在这里,大哥!若我不能在中秋前利用千回境回去,会如何?上神们不受影响,凡间会如何,那些复活的人会如何?” 妖神低下眉眼正在思考,安三平眼前一亮,说道: “嚣也,嚣也肯定知道。他时日无多,我们赶紧去找他,要紧要紧!” 这一回换到妖神皱眉吃惊:“什么时日无多?” 第二百一十四章 梨魂谷 妖神与安三平到达魔界的时候,嚣也正在钓鱼。 他在弱水河钓鱼。 安三平还没上前,嚣也便说道: “你们来了。” 妖神轻轻一跃坐到他身边。 “我在暮苍峰做一只猫的时候,风起斯也是这个样子钓鱼给我吃,现在想起来,当时他那么懒,着实难为他了。” 安三平纳闷:“弱水河,会有鱼?” 妖神说道:“很久之前,弱水河也是有鱼的,不过种类不多。后来九幽鬼魅封进了弱水河底,吞噬一切掉进河里的东西,自然就没有鱼了。现在么,慢慢也会有吧!” 嚣也一言不发,他们二人一时也不敢吱声,心道以嚣也的性格,恐怕是已经狂妄到没有把寿命放在眼里吧? 安三平想到他失了爱女,自己这时候来问她,也不知嚣也会不会伤心。 突然听得嚣也大呼一声:“让开,钓上来了!” 妖神一听连忙弹开,安三平站在原地愣着:“什么?” 钓一条鱼上来而已,躲什么躲? 水面如沸腾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一声炸响,嚣也哈哈大笑起来,天色却突然暗下来! 安三平一看天上,不得了!真是一条鱼。 一条……鲲?! 那大鲲张启翅膀想要挣脱鱼钩,飞腾不停,安三平抹干净脸上的水,赶紧去帮忙,妖神也嘻嘻哈哈前来支援。 大鲲本来有望逃脱,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只好眼睁睁坠了下来,在岸边沙土之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嚣也走过去伸手从大鲲嘴里,将鱼饵摸了回来。 安三平还在说:“嚣也大哥你也不至于这么小气……”一个“吧”字还没说出来,他认出来那个鱼饵,是嚣也的内丹。 他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去看眼睛笑成一条线的妖神: “大大大哥,他一直都是如此胡闹的吗?用自己的内丹去钓鱼?!” “所以说,这天下最闷的地方,就在你们修仙人的眼里。” 嚣也把内丹吞下去,奚落安三平道:“最有趣的地方,你怎么也看不见。” 妖神笑道:“大哥悟道了。只是你没事捉这笨鱼做什么?” “吃啊!” 嚣也一边说着,一边探囊取物一般,将大鲲的内丹取出,仰面吞下。 “这样也可以吗?你自己有内丹,滥用别的物种的,不会走火入魔吗?”安三平叹道。 妖神笑意却不那么强烈了:“他是斧灵,盘古手中的利器。吃什么都行。” 他看着心满意足收起钓鱼竿的嚣也:“大哥是知道自己的事情,这是要延长自己的生命了。” 嚣也听了不以为然:“是啊,自从你回来,我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不济,我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可我魔界终于等到这一天,我想多看看。等到维持不住的时候,我就找一件兵器千年万年的睡一睡,没什么大不了。” 三人就地坐下,烤大鱼肉来吃。 妖神打着饱嗝儿躺在沙地上时,有意无意地问嚣也: “明清道人没了,仙界的司辰仙君还没有人代替,有一个跟时间有关的问题,我觉得问你也是可以的。” 嚣也正闭目养神,模糊不清的答应了一声。 “有一个人利用一件法宝回到两年前,救了很多本来已死的人,他成功了。可他不明白,是否要再次开启法宝回去,若回去了,这些他救的人,还在吗?若不动用法宝又会怎样?” 嚣也眼睛没睁,不咸不淡地答道:“那要看是什么法宝,就比如我的公主,曾经有一面千回境,是随我而来,盘古的眼睛所化。若动用了,凭借千年修行回到从前,改变了一些,想要维持下去,中途便不能再用,任由当下的时间流向来时节点,覆盖了前路。等到来时那一天,再使用它了结这一段变化。只不过这施法的人,要丢失千年修行,从头开始了。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从魔界出来,安三平路过眉山,想起那日雷云之战,不知眉山是否折在其中,便要去看看。 才到山庄外,只听庄内一片哀泣之声,不由推门进去一问。 看门的不认得他,但见他们仪表堂堂,连忙见了礼: “贵客不知,我们少主一行几十人在暮苍峰时,因为眉山地位不高,排在山脚下,被那雷云大阵杀了个干净,我们少主被几个忠肝赤胆的孩子护在身下,后被人推进机关躲避,这才得以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只是伤得太重,只怕,熬不过今天了。里面是夫人在哭呢!” 安三平心道:“也不知是他命不该绝,还是那流衍命不该绝,正是这时叫我碰上。” 妖神会意,点点头:“在此稍等。一盏茶的功夫便可。” 闲来闲去几度飞云,第二年的春天,余寒犹在,离魂谷的新梨花便悄悄地开了。 再次名震江湖的宣正堂,早早派人送来了帖子给“梨魂谷主”安三平。 安三平心知肚明接过一看,果然是宣正堂堂主楚庭雪邀请自己前往宣正堂的帖子,口口称他世尊大人,言语十分恭谨。后面附上楚问心的一封信,信中极尽愉悦之言,说他们一家客居魔界多日,现在才回越州,出嫁前,弟弟不可以不来送嫁;不仅要送嫁,还要一同去魔界吃酒,尽了兴才回来。爹娘也十分挂念他,可惜这梨魂谷被划为仙界,只许妖神和他二人居住了,轻易来不得,这一次于情于理要他非去不可。 正看着信,安三平听见后面传来妖神的声音:“我也收到风起斯的帖子了,这里无人打扰的清净日子,你也过了一段时间了,这是家事,更是喜事,你还打算躲着吗?” 安三平摇摇头:“父母在,不远游,要他们安心,我自然要去。” 妖神看着他暗暗叹了一声,他自那日救回童岩松,从他口中得知,那一日暮苍峰之战,累及凡人数万,消失无踪,连尸骨都不得见。 庄主的原话则如烙印一般深深刻进二人心中: “如今四海承平,人人赞道出云峰,就连魔界也不可怕了,凡人也说若不是安少侠和妖神,只怕是要灭国灭族,因此那几万人,不过是凭空消失了,无甚可说的。只把修仙一族更加崇拜。如今妖神也有香火供奉了!可喜可贺!” 从那里回来,安三平便顶着世尊的头衔,将一切托付交给了萧子衿。 萧子衿将各家小辈收进离魂谷后,一同拜见了安三平,之后因这处划为仙境,他便很自觉提出将离魂谷搬到几里路之外,这里山谷很多,再寻一处好地方并不难,且与原来的地方毗邻,并不算什么。 离魂谷未来可期,出云峰上也添了一位新人。 谷花音以付红莲义女的身份,认了常月为义兄,自请留在出云峰,拜在青萝门安辞座下,等到学满,便要接任青萝门少主的事务。 因有约在先,常月不能推脱,看着谷花音也是聪明女子,离魂谷后人,算起来,亦可说是出云峰的后人,便欣然同意,只是并不常见她。 而安辞,正式入世,与楚焕生一起,四海云游,弥补那一段令他们遗憾的新婚生活。 常月是第一个来离魂谷看望安三平的人,安三平见了他,明明自己没有心,却还是很激动,他留常月多住几天,常月也答应了。 朝来暮去,短短几日,一如往昔,令安三平尤其暖心。送别之时,常月执手说道: “虽然不知你为何不愿意回出云峰,为兄自不会勉强,大不了,我多多来陪你便是。待我有朝一日证了上神,也能想起你梦中的事情,但其实,我一见你便心生欢喜,想得起来与否,对常月而言没有太多区别。” 安三平淡淡道:“是了。”常月若知道谷花音那样为他殉身,心里必然会不太好过,安三平并不希望他记起来。 一切但看天意。 常月看着简陋木屋一笑继续说道:“不知梦中,你住的是出云峰哪一间屋子?我下次来的时候,将那里的陈设带来,也添上几分意思。” 安三平脱口而出:“你不在的时候我住梨花小院;你在的时候我住复如殿。” 常月眼中讶色一瞬,很快平定了:“好,我便将出云峰的梨树带一些来这里,这里是仙界,可四季繁华。你见了,便也当是到了梨花小院一样。至于复如殿,我虽然搬不来,却可以慢慢替你建一所一样的,身为世尊,这间木屋,似乎简单了些。” 安三平牵动嘴角,抿出一个笑容来。 “好。自此,这里便是梨魂谷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流年尘冷(终章) 安梵醒来那一日,安三平突然明白了,常琅祖师费心费力替她重生之后,为何却一言不发地留下安梵自己走了。 她醒来后,端地是一个大方活泼的美人儿,却浑然忘了曾经的故事。 安三平再三问她,记不记得出云峰这个地方。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记不得了,只记得有个人模模糊糊地承诺过自己,要带她回来;还有一个长者龙角的少年,叫鬼竹,不知是何人。 安三平便不再多问,给她在妖神殿要了一间上好的房间,让她慢慢养身。或许过一段时间,她便能记起来,也未可知。 与此同时,他发给常琅祖师的信,收到了回复: “时过境迁,师妹早已不是出云峰的人,难得重生,她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若有一天她自己想起了出云峰,或可一见。” 信中附上一个小小的卷轴,安三平打开看时,正是常琅祖师房中挂着的那一幅,这卷轴很新,应该是重新画的。 安三平觉得,常琅祖师比他自己所知道的,更爱安梵。 突然有一个下午,安三平正在翻土,梨魂谷慌慌张张闯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不速之客。 是一朵紫色的花,带领着他,青衣尊者。 “鬼竹?”安三平惊讶道,心想他竟有这本事:“这里是仙境,你闯进来,修为要损失不少!” 青衣尊者不理他,之怔怔看着窗边那个面色红润的绿衣少女。 那少女在楼上窗边远远见到那朵飞花,飞身下来一把接住,朝露一般的眼睛扑闪着问青衣:“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青衣尊者落下泪来,一把抱起安梵,一秒都不耽搁抢了便走: “人我带走了!等喜帖!” 年光冉冉,忽然有一年,人们茶余饭后都在津津乐道彭越国皇帝所下的,一道莫名其妙的诏书: “上乃召,求微时故剑。” 走在青石板街道上的一个少年听了,径直走到宫门,捧出一把剑:“奉召送剑。” 守卫一听,喜形于色,连忙命人将他好生送进去。 那内管阅人无数,见这少年虽然一身沧桑感,却依旧不似凡人,便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和气得很:“叫我无心便是了。” 内管讨好一笑:“果然是高人。” 自称无心的少年反问:“在来的路上,听说太尉大人去世了?” 内管吓得左右看了看:“嗐!自从陛下上回亲征,讨伐尼斯国归来,便身子不太爽利,太尉大人特意来侍奉,不知是不是劳累了,回府不久,便称犯了心疾告了假,陛下十分关怀,每日派太医前往诊治,谁知老大人年纪大了,药石罔及,没能挺过去。 陛下啊,与太尉大人一向亲厚,唉……或许正是因此,才有些心神不宁,这几日,突然就发了这么一个寻找微时故剑的诏书,我们这些奴才,天天盼着您来啊,这故剑有了,陛下一定就好起来了!” 快到未央宫,那内官赶紧禁了声,带领少年进去。 “陛下,有人带着一把剑,称作是陛下找的那一支,前来拜见陛下了!” 帘子后面传来一声沉稳的声音:“进来吧!” 两边内管挽起帘子,少年走了进去。 南窗下,从一张画像上抬起头的,正是流云。 已近三十的流云,着玄红龙袍,深有帝王气度,不怒自威,只是看起来却好像更为沧桑一些。 他此时十分震惊地慢慢起身,慢慢走向少年,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果然是你。二哥。” 在他面前依旧少年模样,捧着阳武剑的,正是四海为家的安三平。 安三平一见到他这模样,脑海中想起在飞鸾院打拳舞剑的翩翩少年,是何等阳光明朗。 如今确实如妖神所说,他很快成长了,华贵深沉,一如所有明君。 流云感叹道:“你,二哥你竟然还是如此年轻。不像愚弟,在凡间几度风雨,便很快华发参差。” “如今我也只是看着年轻,其实跟凡人也差不多。这些年我一事无成,不如三弟你,将这个国家治理得如此繁荣。” 流云笑了:“一事无成?我虽然人在四方城里坐着,耳中听到的可是不简单。十几年前暮苍峰一战,你一枝独秀定江山,世尊名号无人不服;就连去魔界赴婚宴,听说那魔界子民对你也是倒头便拜,称你为贵人福星,地位仅次于妖神呢!更别说,民间关于你的那些故事话本,神乎其神,只是听说你没有尊位,急得不知道如何拜你为好,哈哈哈!” 他笑出眼泪来,安三平也有些凄然,便试探道: “所以说,道听途说的东西当不得真。阳武剑在此,你可是想要收回此剑?” 流云接过那把剑鞘看起来有些旧的剑,将剑锋拔出,见寒光一凛,不禁赞叹:“这本是一把普通的佩剑,跟着你,也有了灵气。” 安三平看着蓝光隐隐的剑锋,知道那是嚣也的元神。 他更知道,流云并不是真的想要这把剑。 果然流云说道:“我只是……想跟你说话了。二哥。” 他挥挥手,外间所有人退到了门外,将门都一一关上。 “我……我有一件心事,闷在心里,怕闷出病来,一定要跟二哥说,只是天下之大,不知该如何寻你。” 安三平会意,点点头:“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这件事,还是让你大哥与你推心置腹吧。” 流云很是激动:“大哥,林小唐大哥,他也在吗?” “我当然在,要不然你二哥修为全无,怎么上天入海?” 一声爽朗笑声,妖神凭空现出身形来,让流云喜出望外。 “大哥你……你好像变了许多。” 妖神不避讳,顺手设下结界,拉着他坐下来笑道: “我便是你所说的妖神,也是你大哥。” 安三平将阳武剑收回,坐在一旁,静静听流云说着他曾经亲眼见过的故事。 那天他们自辰时一直聊到夕阳薄暮,山海南北,时局天下,官德民心。 直到最后,流云不再纠结于身份之事,舒心笑了,妖神也不曾问及那太尉和郭氏为何暴毙。 安三平也不打算问了。 临别时,流云亲赠一对玉璧,郑重说道: “虽然这是俗物,但实乃愚弟一番心意,万勿推辞。弟近年常在梦中看见自己曾经与二位兄长并肩作战,想起那日兄长突然对愚弟青眼有加,突然觉得,那可能并不是梦。如今一别,只盼兄长能与闲时再聚,是愚弟之幸,我国之运!” 妖神笑道:“弟弟真的是一个君王了。” 流云落泪将玉璧放到他们手中:“那孤,便以人间帝王之名,将这一对玉令赐予,这是孤亲手雕刻,举世无双,凡我朝臣民,见此令,如朕亲临!” 安三平接过去,不禁连声说道:“好,好!好一个人间帝王。” 出了未央宫,妖神见安三平有些不对,便问他为何失神,他说道:“封了千回境那一日,我用尽修为,不曾后悔。只是当初说了要笑对将来,现在我却常常回忆,在梦中时,我痛失亲友,痛不欲生;回来了,我找回了他们,又渐渐失去了心中曾经笃信不疑的道。我很失望,我无能为力。” 妖神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 “所以,你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呆着,都说内修炼而知之,谓之圣人。你不是不想做圣人吗?我做了千年的妖神,早已明白,人与万物一起生成,都是出于天地的造化,你若同情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不如积极一些,出家不如入世,怀天心,施恩德,不做上神,也是真人了!大善!” “唔!” 渺渺空烟四起,不知不觉,两位劲拔的少年身影已然飘远,身后高处琴台,有人在唱: 柳丝空有千万条,不及山河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