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女在民国》 第1页 [穿越重生] 《末世女在民国》作者:鸩离【完结+番外】 【文案】: 这是一个末世女无意穿越到民国,眼见战火纷飞,带领全家四处逃亡,途中手撕小鬼子的伪言情故事。 池槿秋自白:其实,我就比男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点…… 某男委屈状:是,你是老大,我是弱鸡,求保护! 内容标籤: 强强 时代奇缘 民国旧影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槿秋、俞从濂 ┃ 配角: ┃ 其它:民国文、年代文 第001章 天已入秋,然鹿儿庄热气未减。 池槿秋拿把蒲扇,坐在自家院门口的歪脖子枣树下,听着李姨娘在一边儿唾沫横飞的念叨:“三儿,不是姨娘说你,那王营长看中你,是你的造化!人家有钱有权,手里还有汉阳造!管着百十来号兵蛋子,你跟着他就是妥妥地官太太,成天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还不怕南山那边儿的土匪把你抢了去。你说说你干啥非要惦记着陈长清那个臭小子,活活作了这门天大的喜事儿?!” “嫁给一个年近四十,头髮都谢顶,能当我爹的秃驴,也叫天大的好事儿?”池槿秋眼皮子微抬,露出一双黑得惊心动魄的眸子,用一种似笑非笑得眼神瞅着李云兰,慢条斯理说:“要嫁你去嫁啊……反正姨娘你风韵犹存,那王营长说不定就好你这口。” “混帐!怎么跟你大姨娘说话的!”李姨娘还没开口,旁边唰地站起来一个年约五十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上下分体的黑底黄边长袄,长得魁梧高大不怒自威,手里拿着一根大烟杆子,在站起来的时候就下意识的举起手来,要狠狠往女儿身上打,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的放下手中的烟杆,闷闷的看着她:“三儿,你大姨娘也是为你着想。现在北边战乱,日军横行霸女。南山还有土匪虎视眈眈,随时可能过来祸害庄子。前头巷子老梁家的大闺女儿,就是一个月前躲藏不及,被那帮畜生找着,祸害得没了人样直接投了井,捞都捞不起来。爹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你要不早点嫁出去给自己找个靠山,爹怕保不住你呀!” 池槿秋眨眨眼,低头没吭声。池老爹这番话,化作原身,可能会有一些犹豫,一些意动。可她作为一个2088年穿越过来,在末世生存了近十年的未来人,岂会被这些名头吓到,草草嫁人保平安? 她虽然在末世生存了那么久,却也知道这时候有多乱,现在是1936年十月二日,距离九一八,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离77事变,却只有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短,但对于她来说,时间实在太过紧迫。 原身本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地主之女,打从娘胎里就骨子虚弱,一直在家小心将养着。半月前听闻李姨娘撺掇着她爹,答应了镇上王营长的婚事,早已芳心暗许的原身,在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解决事情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割腕自杀。使得本就虚弱的身子,在流了一大半鲜血后,身子就更脆弱了。 穿越过来的池槿秋醒过来,面对着这副比枯叶还脆弱的身子,除了觉得倒霉外,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在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中,安稳的活下去。 她在末世生存十年,除了自身过硬的格斗生存技能外,最主要的,是依靠自己变异的力量型和精神系双异能,才能与日渐变强的变异丧尸对抗生存。 不过因为是魂穿,又加上这副身子太过虚弱。池槿秋的力量和精神异能都掉了最低级,以前能手撕日本鬼子毫无压力,现在只能扛扛砖头,烤烤肉。以前能无线雷达搜索五千米,现在只能一百米范围内,查查池家人有没有偷偷听她墙角…… 如此悲催的状况,池槿秋倒还觉得有些幸运。虽说两样异能弱到了骨子里,但总比没有好。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没点异能傍身,她觉得自己活不过一集。 眼下,她要做的,就是把这副身体养起来。而且还要加大运动量,争取早日把自己练成金刚芭比,到时候日本兵来一个撕一个!(做梦!) 不过初来乍到,她也不能做出太多反常的举动惹人怀疑。也就缩在摇椅上,有下没下的扇着风不吭声。 “老爷,你别逼秋儿了,她身子才好一点。你若逼急了她,她再做傻事可怎么好?咱们可就她一个宝贝闺女啊!”一直站在池槿秋身后的池大太太,瞧着宝贝女儿因为热,使劲儿扇风,绑着绷带的手腕渐渐渗出血来,一张小脸白的跟鬼一样,顿时心疼得无以加復。想制止女儿不要用那手扇风吧,又怕女儿生气再次寻死觅活。只能眼泪婆娑的望着池老爷,“秋儿不嫁就算了,大不了咱们把秋儿送去上海。那里是洋人们的租界,她大舅舅在那里做生意,想来没人敢乱来。” 凭心而论,池大太太是极美的。她有着民国时期美女们典型的细弯眉,高挺鼻,朱红唇,玉白面。虽说年纪已过四旬,可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跟个二八少女似的。往池槿秋身边一站,就跟两姐妹一样,不仅脸蛋完美复制,就连那翘臀鼓峰也如出一辙。如此美人儿,池老爹看一眼就该找不着魂儿,更遑论纳姨太太。 但,有句话叫,家花没有野花香,再美的鲜花看久了也会腻。面对大太太楚楚可人的模样,池老爷就跟没看见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还有脸提这事儿?你那兄弟在上海做着什么昧良心的生意,你自个儿心里不清楚?要不是你前两年自作主张把三儿送去他那里,说什么让她进那些大学堂读读书,涨涨见识。她怎么会和那陈家臭小子私定终身,死活不愿回来嫁人?!”
第2页 妈的,信息量好大!池槿秋默然无声,这具身体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前两年也就十五岁,居然跟人私定终身,也不知道失身过没有。对方简直是畜生啊!未成年都不放过! “老爷,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秋儿她舅生意做得是不大光明,可该给国家的一分钱都没少。我这不是担心南山的土匪,这才有此一说,你若不愿意,我不提便是。”池大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她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虽说她娘家也是地主出生,到底在她这辈没落了。池老爷多年来对她不错,也不像别的老财主有十个八个的小妾,只有李云兰一房小妾。不过她作为大房的傲骨是时刻存在的,总希望娘家兄弟给力,给她撑撑腰,抬抬脸,免得让那生了两个儿子的二房,把只生了一个闺女的她给压下去。 只是她没想到,池老爷对自家兄弟的营生反感到了这个地步,心里有些淡淡的忧伤。她家兄弟营生做得再不好,可对池家人,尤其是她的女儿,那是好得没话儿说啊。什么上海的稀罕物都给寄回来,隔三差五还给池家大洋花。 可以说,池家能在鹿儿庄屹立不倒,不被乡农奴僕推翻,她能保持如此的年轻美貌,皆是她兄弟的缘故。怎么老爷就看不上自家兄弟呢?池大太太思来想去,觉得肯定是二房那贱骨头在他耳边吹了风,他才会如此。 瞧着身形姣好,面露笑意的李姨娘扶着气哼哼的池老爷进屋,池大太太心中郁结,难得没好气的说了宝贝女儿一顿:“娘先给你说好。你王营长可以不嫁,但那陈长清嫁不得。人家是上海人,大城市的公子哥儿,你一个乡下财主丫头,人家怎么会真心瞧上你?不过是玩玩你罢了!娘是想明白了,你还年轻,要找什么样的男人没有,非要吊死在一颗烂树上。赶明儿娘就给你相人去!你可不兴胡来了!” “不是我的菜,您老找再多人都没用。”池槿秋扯了扯嘴角,将手中的蒲扇往后颈子一插,跟个济公似的,大摇大摆朝院门外走,“我约了香香绣花,您就自个儿相吧。” “哎?你这孩子,咋说话的呢?”池大太太瞅着她那毫无淑女形象的样子走出去,忍不住追了几步路喊:“就算你不乐意相人,也得注意点儿自个形象啊?你可是咱老池家的千金大小姐,鹿儿庄的头枝花!你看看你这么大摇大摆像个男人一样走路,成什么体统!” “行了,我知道了,您老还是自个忙去吧。”池槿秋嘴上应着,走路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 眼下战火在即,地处北平以北的s大省,各种土匪是出了名的兇残。鹿儿沟虽说靠近西北,地势较为偏僻,这些糟心事儿一时半会儿不会延伸过来。但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个娇滴滴的病美人儿美名在外,那些闻着味儿的人,迟早会顺着找上来。 原身体质太差,加上失血过多伤了元气,池槿秋目前还不能完全保障自身的安全,需要最少半年的时间,把自身的身体训练强壮到普通人的程度,在此之间,她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 主要原身长的太美,鹅蛋脸,弯细眉,莹白色皮肤,身材秾纤合度,不施任何胭脂水粉,已是明艷似蔷薇。只要看了她一眼,就再也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这样比之池大太太青出于蓝的容貌,用祸水两字形容完全不过。 这样的容貌,放在盛世,或许有诸多好处。可放在现在,那就是活脱脱的麻烦来源。池槿秋在上辈子是个容貌平平的女人,好容易重活一世,有这样绝美的容貌,她自然捨不得毁容自保。 既然捨不得皮囊,在有自保能力之前,她就得做些事情,先臭臭自己的名声。省得被人传出美名出去,被有心人给惦记上。 大摇大摆走出池家门,往东走上半个小时,就到香香住的土木屋。 池槿秋背着双手,一边吊儿郎当的往香香家里走着,一边四处张望鹿儿庄的地形。 穿越过来近半月,头十天都在床上躺着动弹不得,等能动了,又被家里人时刻看管着怕她再做傻事儿,实在没有闲功夫勘查居住地形。 她现在的身子太虚弱,不宜长途出门,逃去安全的地方躲避战火。既然不能逃,只能把现在所住的地方摸熟,以防不时之需。找香香绣花,只是一个藉口而已。 第002章 鹿儿庄看着不大,却颇有模样,整个庄子都被高低不一的土疙瘩矮墙围了起来,外面是一望无际已经秋收过的光秃秃麦田,田后面是一道道冗长的险峻山峰。翻过山,就是王营长所在的清水镇,与此同时,南山的土匪,也在通往镇上的必经之路活跃着。 平时庄里的村民们一般不出庄子,除非要买日常所需物品,或者有人病了,这才逼不得已出门,亦或花钱请人翻另一个较为险峻的山头去买。 不过为了时刻关注南山那边土匪的动向,村民们在庄头修了一个木头搭的瞭望塔,塔上有庄里人每日轮流守着报信。 池槿秋出来的这会儿还是早上,庄里人大多都在家里吃早饭,阡陌纵横的庄子大道上没啥人,却能依稀听见庄里人的说话声,打水声,鸡鸣狗吠声,声声入耳。配合着还有人家的烟囱里冒出的缕缕炊烟,好一派祥和宁静的乡村景色。 一想到这样美丽的乡野风光很快被硝烟瀰漫的战火烧的一干二净,池槿秋心里颇不是滋味。
第3页 她在末世见惯了破壁残垣,荒无人烟的广袤之地场景,乍然回到民国,见到处处是人间烟火的热闹景象,从心眼里希望现在所处的时代能一直停留在文明美丽的时刻。 只可惜,时光不会復光阴,发生过的歷史,不会因为她这只重生的西伯利亚蝴蝶有任何改变。即便她想做些什么挽救一下国民生命,可歷史就是歷史,它所记录的所有时间事件都是真实发生存在,没有任何人能逆改。 深觉自己在浩瀚歷史面前无比渺小的池槿秋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香香喊了她好几声,她这才无精打采的进她屋。一进去,就闻着一股着怪味儿,池槿秋忍不住蹙起秀眉,沉声问:“香香,你又抽大烟了?” 香香原名李香,是池槿秋的远房表姐,比她大一岁,今年刚满十八,长得面黄枯瘦,身材纤弱。因为长年抽大烟,她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副没有精神气的模样,那一身蓝白色的秋袄穿在她身上,显得空唠唠,一阵风就能吹倒。 “恩,就抽了两口。”香香慢腾腾的坐回临床的炕床上,将小炕桌上的菸斗点燃,递给池槿秋,“来一口?这是镇上陈家的大烟,味儿不大纯,比不上你平时抽得王家的,不过还能接受。” 草!这具身体居然吸、du?池槿秋眼皮子一跳,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在现代接受了接近洗脑的防毒犯罪的思想,在这个普遍抽大烟为日常的时代,她是真心接受不了,更遑论自己本身还在吸…… 这尼玛原身在搞毛啊?一哭二闹三上吊,把自己的记忆弄的零零碎碎断片似的连不起,现在居然跟着时代潮流,吸这种要人命的玩意儿,真不想活了? “不想抽?”似是感受到她的迟疑,香香像是想起了什么,揶揄的看她一眼,笑起来,“我都忘了,你是去过大上海的人,学着那些个名府学堂的学生们戒菸。虽说这时候的少爷小姐们都好这口,抽抽也没啥问题,不过你能戒掉是好的。这天天抽大烟,家里有再多的钱,也熬不住啊。” 池槿秋看了看她身后空荡荡,只有一张炕床,堪称家徒四壁的屋子,沉默了一小会儿问:“五姨父又去赌了?” 李香幼年丧母,其父李成炳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都玩。其兄李环同样游手好闲,十年前投了南山的山大王做土匪,一去不復返。这些多年来,李香是靠着池家的接济勉强长大。 不过池大太太不大喜欢她,主要从前的池槿秋与她走的太近。那李香自小耳濡目染,沾染了诸多恶习,抽大烟只是其中一个。 池大太太怕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李香带坏,从前对池槿秋严令行止,不许她跟李香一道玩。 奈何池槿秋做够了乖乖小姐,对李香这个“污点”表姐甚是好奇,总会背着家人偷偷与之熘达。 偏她性情单纯极易被哄,三五不时被李香哄着拿钱、拿物是常有的事儿。池槿秋从前会抽大烟,也是李香领的路。 这次池槿秋要出来见她,按道理池家人该拦着。可池大太太怕拦了她,她又寻死觅活的弄得全家鸡飞狗跳,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大不了失点银钱罢了。 听了池槿秋的话,李香先是一愣,而后抽了下大烟,吐出一口烟雾,在那裊裊飘升的烟雾中,淡淡的“嗯”了一声。 池槿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氛突然变得奇怪,两人一同沉默起来。 池槿秋来找李香,不过是勘查地形顺路,顺便套套她那在南山当土匪的哥哥消息,跟她本身没什么多的话讲。 见李香这副懒懒散散,不欲多说的模样,池槿秋自觉还不是问话的时候,也懒得劝她戒毒,改过自新等等的话。正打算起身告辞,就听李香轻声问了句:“听说,你拒绝了王復营长的婚事?” “怎么?你也劝我嫁?”池槿秋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怎么会,我是最了解你心思的人。”李香抬起头,面黄枯瘦的脸挂着一丝戏嚯,说:“我是想,既然你不愿意嫁,何不让你大姨娘给我说项说项?我要是嫁给了王营长,哪怕是做妾,也算是风风光光地官太太。日后你们池家有什么事儿,只管来找我照拂你们,大家皆大欢喜。” 感情她闷了半天,原来是搁在这里等着自己呢。池槿秋挑了挑眉,反正她也不想嫁,何不如李香所说,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日后自己有事,兴许李香真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于是双手抱胸,斜靠在李香屋外已经发朽的门边上,目光真诚道:“表姐既然开口了,表妹我哪有不帮忙的道理。一句话的事儿,我一会儿回去说说便是,成不成,我就不保证了。不过,你不嫁你二狗哥哥了?” 李香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名唤葛二狗,人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在县里的学堂做着教助,是鹿儿庄一众女孩儿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李香从少女怀春之时,就对葛二狗暗许芳心,非君不嫁。奈何葛二狗装傻充愣,对之毫无回应,李香苦等许久无果,这才渐渐歇了心思。 听她旧事重提,李香有些尴尬:“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反正我现在是想明白了,女人这一辈子,嫁给好看的男人没啥用,得嫁给有本事的。等咱自己手头有钱有权,看谁还敢小瞧咱!”
第4页 “说得是,脸皮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可嫁给有实力的,吃饱喝足才是正经。”池槿秋点头表示贊同,而后状似无意的问:“那你嫁了,五姨父怎么办?你哥那边,会不会来吃喜酒?” “那老八蛋,我管他去死!”想到这个,李香也是一阵心烦,“我那混帐哥哥一走就是十年,对我向来不闻不问。上个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带着一帮人回来抢自家人,还祸害了人家老梁家的女儿。害得我和老王八天天被梁家的人,堵在家里门都不敢出,只能晚上偷摸着出去。他要是回来,我头一个就不欢迎。” “他要真回来怎么办?”池槿秋眉头紧锁,“到时候是不是又要祸害庄里的姑娘了?” 李香这时候也回味过来她今天过来的目的了,面上有些讪讪道:“应该不会吧。我哥虽然也是一个小王八蛋,但小的时候他还是很疼我的。这么多年来,南山的土匪一直在附近十里八乡徘徊祸害,唯独没来鹿儿庄。我相信,这一定是我哥在其中周旋,保护鹿儿庄的缘故。上个月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很气愤的问过他为什么要回来糟践村里人。他说北方那边战事吃紧,军部那边急需物资,有人提议剿匪充公,他们山大王想多抢点物资保山寨。” 没想到北方的战火竟然严重到了这个地步,池槿秋心里一沉,回到家里把这个事情给大家一说,遭受到在县里当大兵的大哥池启丰,激烈反驳:“胡说!我们东北大军有张少帅坐镇,军饷向来充裕,怎会穷困潦倒到要抢山贼物资?!” 那是你根本不知道,从九一八开始,歷经近五年的抗战和不断转移基地的长年累月惨痛战斗,张少帅旗下真正打战的士兵,已经穷得用自己的身体做武器。如果要剿匪充公,池槿秋是一点都不意外。 倒是在镇上开茶楼的二哥池启航,相当淡定的丢个炸/弹说:“北方既然吃紧,那么各路的土匪肯定没好日子过。他们一旦没好日子过,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住自个儿。咱们庄里上月来得土匪只是个预警,真正大的洗劫,还在后头。” “啊?那可怎么办才好?!”池大太太一听,险些晕了过去,“上月是秋儿身体不适,跟着我去县里的白云庙求佛,躲过了一劫。这要是那些土匪再来,我的秋儿,我们池家,全都要遭殃啊!” 第003章 “慌什么!”池老爷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大宅门的客厅扶手椅子上,抬手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大管家田福说:“你跟着大少爷二少爷,把家里的金银细软清点清点,全部换成金条大洋,存进县里的滙丰银行里。再到镇上买个四合院,给太太们住。” 又扭头吩咐池大太太:“至于你们,把自个的首饰收拾好,等老二安排人过来,你们去镇上住一段时间,看情况再决定回不回来。” “那你呢?”池大太太心里颇为不安,“我们都走了,你不跟我们一道走?” “我不走。”池老爷声音淡淡,“池家的祖宗基业都在这里,鹿儿庄还有一百多户村民靠着池家吃饭。我要是走了,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鹿儿庄的村民。” “可是爹,南山的土匪杀人如麻啊!”池启丰皱着浓眉,英俊的五官写满不贊同,“我们团部曾有几次想去剿了南山匪害,但每次都被他们大量的武器和众多的匪目打回原地。如果他们动真格的,来鹿儿庄洗劫,您作为庄里唯一的地主乡绅,铁定会被头一个拿来开刀!” “是啊爹,您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啊!”池二少爷也跟着他大哥开口相劝,“您善心了一辈子,从不像其他地儿的地主剥削乡农,反而处处替他们着想。结果庄里那些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何曾真正尊重过您?依我看,祖宗基业算个屁!保命才是要紧的。您说说,您要是死了,谁管您的什么基业?” “老子让你们守祖宗了吗?!”池老爷气的睁大眼睛,抬手就着手里的烟杆,唰地一下,狠狠敲在池启航的背上怒骂:“池家的根就在这里,要是没了根,老子去哪都是生不如死!祖宗好不容易创下个基业,你说走就走?你们不守,庄里自然有人守!等明天事情办妥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该干嘛干嘛!” “不是爹,您得想明白啊。”眼见二哥龇牙咧嘴的捂住后背,气唿唿的要反驳,池槿秋赶紧开口说:“大哥先就说了,这南山土匪兇悍异常,杀人如麻,见啥抢啥,想杀就杀。您老要留在这里,铁定送菜的命。我看您还不如动员全庄子的人往南方迁移,路费神马的由您出。反正您是大地主,手头不差钱。若是您不肯走,那我也不走,就等着被那些土匪祸害吧。” 池槿秋倒不是真的关心池老爷和鹿儿庄的死活,她在末世独自一人打拼惯了,对于池家半路来的亲人,心中的感觉就只是比普通人好一点罢了。她这么说,是真的有想留下来的意思。 从穿过来的第一天开始,池槿秋就想有把属于自己的枪保命。毕竟热武器,不管处于在什么年代,都是杀伐保命的首要之选。 池槿秋在末世习惯了武器不离身,在这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里,没有热武器傍身,她真的觉得自己会死。
第5页 奈何池家是正经的乡农生意人,在外没有多少门路实力。这个时候的国家军队整体武器装备落后,缺衣少弹,物资匮乏。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平头老百姓要买到枪/弹十分不易。 池槿秋原本想让在兵营里当兵的大哥帮着弄把枪的,但大哥以女孩子玩枪危险的由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 她的力量异能还没恢復到像末世那样,拿把刀就能近身轻松搏斗。现在弱鸡如她,使用热武器远程放风筝保命是最好的。 而南山土匪枪枝众多,鹿儿庄所处的地理位置偏僻复杂,极易躲藏打伏击战。池槿秋想,以她多年丰富的格斗伏击经验,从土匪手里弄把枪不成问题。 可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副娇弱的身体,还有连硬汉大哥都表示可怕的南山土匪,池槿秋又有些犹豫。万一,到时候来鹿儿庄的土匪都是boss精英级别的壮汉,她肯定会被虐的生不如死。 现在就看池老爷如何表态,如果他走,她就跟着另寻办法搞枪。如果他不走,那就是天意了。註定她要跟着老爹,来个守卫战。 池老爷沉默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只看了看站在饭桌后伺候池大太太用饭的李姨娘,见对方含泪点点头。这才回头对池槿秋说:“你想好了,你大哥二哥不在家,你若跟着爹,到时候土匪来了,爹是不会坐视看你被土匪糟蹋的。” 这意思,池老爹要在土匪糟蹋自己前,亲手结果自己? 好一个虎爹! 池槿秋笑了起来,连连保证,“爹放心,到时候不用您动手,我自个儿结果自个儿!” 二少爷当即急了,“妹砸!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些土匪可不是戏文里唱着玩的,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啊!” 池大太太嫁进池家多年不孕,池老爷纳了李姨娘后,池启丰兄弟俩接连出生。那时候池大太太虽然眼红嫉妒李姨娘有两个儿子,可对池家的骨肉,是相当的优渥心疼,从不缺他们吃穿用度。 李姨娘有自己的小心思,小心机,到底也知道自家的大太太心性难得,不同于别的太太,可劲儿的折腾姨太太们。便也教导自个儿两个儿子,要真心对待小妹妹,自己也把池槿秋当自己的女儿疼。 是以,池槿秋跟池启航兄弟俩,打小感情就好。一想到自个儿放在心尖儿宠的妹妹会被土匪糟蹋致死,池启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颤抖,说啥都不让池槿秋留在鹿儿庄。 池槿秋知道自个儿二哥的好意,收了脸上的笑意认真说:“二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可你别忘了,咱们鹿儿庄是什么地形。四面环山,到处是杂草暗沟地河,易守难攻。只要庄里人齐心合力,那些土匪再兇悍,逐个攻破,就有可能将他们全军覆没。到时候咱们手里头有他们的汉阳造,谁敢来鹿儿庄洗劫?” 客厅一瞬间静得连根针都能听见,大家都听出来了,她留着不走,是想要枪呢。 一向沉默的大哥抬头看她一眼,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说:“罢了,家在人在。我在团里有些要好的兄弟,这两天就请他们来鹿儿庄蹲守一波,我也暂时不回县里。” 池启丰性子沉闷,为人却忠肝义胆。早年他在东北三省读书,亲眼目睹九一八事变,以及日本后续如何在那边横行肆虐。等回到家里后,他毅然决然的加入军统,成为县里军团里的大头兵,现在只是一个连长职别,手里可动人手不过五十余人。 军在职在,眼下四处都在打仗,池启丰虽是一个连长,但私自动手下守家,不说革职,至少也要记大过,受处分的。 池槿秋心里有些感动,等到池家开始大搬家时,本来打算做甩手掌柜的她,也跟着忙前忙后收拾行囊。 池家在鹿儿庄传承近两百年,家里物件众多,要搬家去青石镇,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运输路线就得绕着南山土匪,从鹿儿庄北面堪称一线天的高山峻峰,用人力背着行囊,拿根绳子从山顶一点点往下滑。 其次,池家钱财众多,要不动声色的全部搬走,只能夜间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于是这样一来,搬家就增加了许多的困难。 池槿秋帮着忙前忙后近半个月,总算把池家搬了个精光。池家的金钱物什也全都换成了金条,存放在县里的滙丰银行里。这个时候物价不稳定,金条最能保值。 不过出乎池槿秋的意料是,在池家搬家的这半个月里,南山土匪那边毫无动静。而大哥所带的五十来个兵,蹲了半个月,也撤退回县里执行别的任务去了。 这么白费功夫的氛围下,池槿秋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南山土匪对鹿儿庄了如指掌,大哥他们一走,只怕他们就会来了。 心里慌慌的,该做的事情还得继续做。池槿秋从每天雷打不动的短跑练拳,逐渐变成半天的长跑负重格斗。 鹿儿庄村民每天在池老爷的指示下,挖着地道陷阱。等挖累了,就拿着勾锄铲子,对着身上拖着两个近一百斤的沙袋,在村道狂跑的池槿秋指指点点。 “这池三小姐自从割脉救回来以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不是跑步,就是对着树桩子乱打,还把头髮剪成假小子头髮一样短,浑身还邋邋遢遢,弄得自己男不男女不女,像个男人婆一样,看着都憷人。”
第6页 “可不是,我还听说这挖地道陷阱还是她给池老爷出的主意。你们说南山土匪那么兇残,咱们挖这些地道有什么用?一点菸儿,就把咱们熏死在里面,这不是瞎折腾咱们吗。” 有人听下下去,就反对道:“你管人家池三小姐做什么,人家在大上海读过书,见多了洋人们的玩意儿,行为做事自然与众不同。这地道挖着是费劲儿,可这地道挖的户户相通,直到庄后面的北山,要土匪真来了,咱们打不过,就可以直接跑路。你们要是不愿意挖,可以直接逃命去啊,又没谁拦着你们。” 先前说闲话的两人顿时没话说了,知道即将有土匪来袭,能逃的都逃了。剩下的人,皆是捨不得家,捨不得祖宗基地的老辈人。他们在鹿儿庄生活了一辈子,这儿就是他们的根,不管这里变成什么样儿,他们就是死,也想死在这里。不然去了其他地方,那就是魂归无处,还不如就留在这里,与庄里人共同进退呢。 当下无话,三人继续干活。全然不知他们身后,一个面黄枯瘦的女子,正抽着大烟,幽幽的看着他们。 远处纵横阡陌的村道上,池槿秋满头大汗咬着牙,弓着腰身费力的拉着两个大沙袋从众人面前跑过。明明纤弱如柳,却硬给大家一种绝不认输,自强不息的感觉。 女子蹲在陷阱旁狠狠抽了一口烟,而后对着池槿秋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一个冷如寒铁,令人心惊的冷笑。 第004章 一晃又过去了一个月,鹿儿庄的冬天来了,下了第一场大雪后,就迎来了凛冽的寒冬。 这一个月以来,池槿秋是拼了老命的各种运动训练,总算把本来要花半年时间,才能达到普通人身体的娇弱身子,给练了起来。 今天一大早,天边儿难得的出了艷阳天,池家老派牌楼的大宅屋檐下,滴滴答答,滴着雪化的雨水,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不好出门行走。 不能在村道负重长跑,池槿秋百般无奈的趴在客厅里磕着瓜子儿,听着她二哥在一旁念经似的唱曲儿,终于忍不住怒拍桌面道:“二哥,你有完没完!公鸭嗓子吼了一早上,我耳朵都快听出血了!” 自从池槿秋不怕死的拍胸脯要留在鹿儿庄后,池家除了池大太太、李姨娘,还有家里三个女眷下人。其余,池家三兄妹、池老爹,还有老管家田福都留在家里,与鹿儿庄一众村民,共同抵御即将来袭的土匪。 这会儿池大少爷在后院冒雨练军拳,池老爷去庄头督促庄里人修葺地道的最后工序,田福在厨房洗碗。偌大的客厅,就剩池槿秋和池二少四目相对,各自嫌弃。 池二少打小就是个欢脱逗比的性子,又去大不列颠国读了两年洋文回来,在镇上开个倒土不洋的中西合併的茶馆,结交一帮狐朋狗友,时常去那烟花之地泡妞唱曲儿。更是对全家没大没小,洒脱惯了,活脱脱的纨绔子弟,败家子儿的形象。 这会儿他穿着一身笔直黑亮的西装革履,头却戴着如意冠,嘴里咿咿呀呀,吊着他那已经变调的公鸭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三哭殿》里的詹贵妃台词。听得池槿秋头大如斗,恨不得给他嘴里塞只臭袜子,叫他清静清静。 “人家就是喜欢唱曲儿嘛~你,管、不、着~”池二少捏着兰花指,媚眼如丝的嗔池槿秋一眼,咿咿呀呀唱腔似的说:“你不想听,可以去找大哥呀,你不是每天都和他切磋武艺?” “……”妈的,好想骂人怎么破?池槿秋无语凝噎。也不知道池大少怎么想的,一个月前突然告假回来,看见池槿秋每天运动训练,居然心血如潮,每天都要和她对打一番。 美名其曰是切磋,提高她格斗强身术,实则下手一点都不留情,每天把她揍得半死不活。而且打的都是不见光的地方,她想找人诉苦都不行。 要不是这具身体底子不行,就凭池大少那比三脚猫要好点的功夫身手,她怎会吃闷亏? 深深觉得池家这两个少爷,肯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克星,池槿秋委屈的磕开一颗瓜子,恨恨地说:“他就欺负我年少无力,等我长大些,练成了金刚芭比,看我不捶死他!” “捶谁?”随着池大少低沉的声音,他穿着一袭被雨淋湿,露出三块腹肌的白衬衣,忽然出现在门前。 池槿秋脸上的表情瞬间龟裂,在旁边池二少丧心病狂的笑声中,怂怂地站起身,“大哥,我正打算给二哥捶颗核桃,补补身子呢。” “喂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拐弯抹角的骂我。”池二少大声嚷嚷:“有句话,不是叫那啥,吃啥补啥?” “哦,你还知道噢。”池槿秋皮笑肉不笑的将一颗核桃仁砸在他脸上,无视他的叫唤声,转头看着大哥进房去换衣服,有些奇怪道:“大哥平时最少要打一个小时的军拳才回屋换衣服,今天怎么提早了半个小时?” “你问我,我问谁去?”池二少将脑门上的核桃拿下来,三两下嚼碎吃了,跟池槿秋大眼瞪小眼半天,看着池大少在大冷天,穿着轻便的军绿作战服出来,手拿一把寒光凛凛的大刀,腰上还别了把独一撅(国军简易手/枪),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吓得池槿秋兄妹二人唰拉一下站起身来,“大哥,土匪来了?”
第7页 “没来。”池大少步伐沉稳的走过来,把手上的大刀递给池二少,腰间的独一撅拿给池槿秋,说:“现在没来,不过土匪的探子已经来鹿儿庄打探过了,最迟这两天,他们就会过来。这两样武器我提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们防不了身,就自个结果对方吧。” 池槿秋嘴角抽了抽,要不是知道大哥是个嘴硬心软的闷骚型汉子,就凭他刚才说得话,只怕她和二哥兄妹俩,心都要碎成千万片了。 “大哥,能不能给我也整个手/枪?这刀也太大,太沉了!不适合我这风流公子使用形象。”池大少给的大刀是军队军用的,拿在手里既沉又冷,池二少一入手,几乎跪了。 池大少皮笑肉不笑:“不适合用,那就别用了,原地等死吧。” “……大哥,你冷漠,你无情!你讨厌!”池二少装腔作势的抹了把眼泪,到底也知道现在国家困难,军队武器有限,大哥能撇去军队,拿出一把手/枪来已是不易。也就将手里的大刀紧紧握在手里,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肃穆道:“爹怎么说?” “不乐观。”池大少眉头紧锁,“庄里人大多是老人留守,都不齐心,还有人窝里反水。如果土匪今天来,只怕全庄子的人都得死。” 池槿秋心一沉,沉声问:“窝里反的人,其中之一可有李香?” “哟,你居然脑袋开光,怀疑起你的好姐妹来了。”池二少把头上的如意帽脱下来丢在饭桌上,单手将西装整理笔直后,一脸贱贱的看着池槿秋道:“北方长年战乱,鹿儿庄靠近北方,就算庄里人没啥见识,也会对土匪大军有所防备。不然你以为两月前,南山土匪来袭时,咱们家人为何都在外面。” “你们都知道?”池槿秋心中一哽,有些愤怒,“既然你们知道庄里有内鬼,为何不通知庄里人避开?白白让老庄头的女儿被糟蹋致死!”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通知过?”池大少冷冷看她一眼,“人心隔肚皮,我们做好人,也得有人相信。” 池槿秋低头,池大少说得不错,人心向来难测,平时对你笑脸相迎,称兄道弟的人,转身就能捅你刀子。而那些貌不起眼,你平时不屑一顾的人,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拉你一把,甚至雪中送炭。 李香其人,生活在这个时局动盪的年代里,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丧天良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原身对李香那种亲昵的感觉依然存在,即便池槿秋去了李家,看到李香家徒四壁,却依然抽着昂贵的大烟,心里对李香产生了怀疑,从而疏远她。 但万万没想到,李香会为了一点大烟钱,居然主动引贼入室,让一队土匪祸害了老庄头的闺女。 这种为了一点金钱利益,害死一个人的人神共愤行为,李香就是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不过,眼下李香留着还有用,池槿秋就算想为民除害,也得等土匪来了之后才做打算。 当下嘆了口气,颇不是滋味的问池大少:“那大哥,你在土匪那里也有内鬼吗?现在庄里修的地道路线,刘香肯定通知了她哥,到时候土匪来了,我们都没地儿躲。” “你以为你大哥是干什么的?”池大少淡淡一笑,转身背着她和池二少挥挥手:“你们俩呆在家里,帮着田叔把粮食搬进地窖里去。这两天就住在地窖里,没事儿别乱跑,别给老爹和我添麻烦。” 当大哥的都这么说了,池槿秋还能说啥。下午,趁无人注意的时候,池槿秋兄妹俩合着田叔,把厨房里的米面白菜神马的,一趟又一趟的搬进牌楼后院的地下室里。 池家从庄里人刚开始挖地道时,就在家里挖了两个地下室。一个挖在前院,一个挖在后院。 前院的地下室是庄里人帮着挖的,很大很空,池老爷装模作样的让下人装了十几罐金条在罐子里,让人藏在地下室做幌子。实则那些“金罐”,除却罐口放了两三条金条,底下全放的都是石头。 后院的地下室则是池大少和田叔两个人日夜不停的挖的,不到五十平方,而且靠近池家厕所的院角,有五颗常青树做遮掩不易被人察觉,藏一家子是足够了。 因为不知道土匪来得确切时间,池老爷准备了近三个月的口粮在家里。这一搬,几乎占据了后院地下室一半的空间。等搬完,已经到晚上了。 “田叔,厨房有什么吃的?”池二少鲜少做体力活儿,这一通忙活下来,累得坐靠在叠起来的米面袋旁,有气无力的说:“如果没吃的,给我倒壶热水下来,我要累死了。” “早上蒸了一些饺子,还有剩的。”田福用穿着的深色长袍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往地窖上爬,一边说:“二少爷要是饿了,我先给您热一热,顺便端壶热茶下来。至于三小姐,您不喜吃糰子之类的东西,老奴就给您煮完面条,卧个鸡蛋,暂时委屈您。” 田叔年约六旬,长的一脸慈和相,最爱穿一身深色的直缀,走起路来脚有些瘸,据说是当年为保护池老爷所致。 他没有妻女亲戚,一辈子都呆在池家,伺候池老爷。是池家的老人儿,看着池家三兄妹长大,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疼,对他们的喜好了如指掌。
第8页 “谢谢田叔,还是您老心疼我,咱家里,除了我爹我娘,我最喜欢的就是您啦。”池槿秋甜甜的道了声谢,她在物质匮乏的末世生存十年,能吃的东西都在吃,怎会挑食。不过顺应原身,免得被人起疑而已。 “马屁精!”见田叔笑呵呵的走了,池二少愤愤不平的瞪着池槿秋,“凭啥你能吃面条,我就吃剩下的?” “不服你去煮啊!”池槿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搬个粮食都把你累成狗,日后与土匪日军相拼,你不得头一个死?要你何用!” “喂喂,你这臭丫头,嘴咋那么毒,尽咒你哥我死。” “谁让你没用!” “你!” “嘘……别吵!有动静!” 第005章 那动静不大,只是一个杯子摔碎在地的细碎声音。 可就算如此,也足以让池二少两人脸色大变。 因为在杯子摔碎了的瞬间,两人都听见田叔的惨叫,夹杂着他断断续续大声嚷嚷着,说家里没有大米,全送庄里人去了的说话声。 这句话,是池家人事先约好的暗号。如果说了出来,就证明家里来土匪了。 池二少一下跳了起来,拎着手里的大刀就往上地窖的木梯子爬。 池槿秋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你干嘛?!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不了解,也不知道有多少土匪,你这么出去不是送死?!” “你松手!田叔还在外面,我不能不管他!”池二少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赤红着双眼甩开她的手,眉眼间有着前所未有的决绝,“田叔看着我长大,小时候我每次犯错,都是他笑眼咪咪的替我挨打求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成半个父亲来看,从没有把他当下人,轻视他的意思。现在他有难,我岂能置之不理?三儿,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出去,二哥去去就来。” 说着,没等她反应过来,池二少拎着刀,一个箭步爬上窖口。临走前顺手搬起一个长满青苔,重达二十斤重的石头,压在窖口木盖门上,防止她跑出来。 池槿秋听着他蹬蹬蹬跑开的声音,而后传来一些陌生男人们的低吼声,心里焦急如焚。 池二少从小自在逍遥惯了,从没有像池大少那样强身健体过。这么一头热血的冲出去,铁定是送菜的命。 池槿秋在末世生存十年,对各种冷热武器的使用了如指掌。即便她现在的身体只达到普通人的强度,但以她多年格斗伏击的经验,要解决五个以上的土匪,是完全不成问题。 麻烦的是,她手里拿的这把独一撅,是国军早期自制的土/枪。该枪一次只能打一发子弹,打完后,还要把握把向下掘开退出弹壳,再装弹。 打起来十分不便,声音又大,如果一发没命中目标,反而会暴露自己,陷入绝境。 不过现在池槿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池老爹,池大少生死不明,池槿秋要真怕死躲在地窖里不出去帮忙,那么池家人很有可能就此绝后。 池槿秋一个人孤独寂寞惯了,难得有一大家子亲人真心实意的关爱自己。尽管很多时候,觉得亲情于她就是个累赘。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是不会坐视亲人送死的。 于是赶紧从自己穿的夹棉对襟扣棉衣包包里,掏出大哥给她的十二发独一撅子弹。将一发还有一些生锈的子弹装进弹夹里,池槿秋握住抢,藉助地窖里的木梯子,使出浑身力气,用力顶开石头,轻轻松松地就爬出了地窖。 地窖的入口在院角下,被常青树遮盖的严严实实,十分隐蔽。 池槿秋蹲在一米多高的常青树下,侧耳倾听了一小会儿,整个池家大院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池槿秋心里惶惶不安,右手紧紧握着独一撅,左手拿着早前她从大哥屋里顺走的寸长军匕。小心翼翼的从池家后院走去通往前院的厨房,一边走,一边警惕的四处张望。 周围没有人,只有走廊上有零星的血迹,和杂乱无章的脚步,直直通往位于池家二进院子的小厨房里。 看来池二少是直接去小厨房救人了。 池槿秋半躬着身子,围着走廊外的小花园,快步走到小厨房外的琉璃窗户外旁,往里看了看。 正好看见一个留着小辫子的高大土匪,割开跪仰在地上的田叔喉咙,转头狠狠抽一巴掌跪在田叔身边的池二少,“说!你家三妹在哪里?不说,老子就直接把这老傢伙开膛破肚!” “不……能说……”田叔捂住脖子上的伤口,汩汩喷洒出来的鲜血,将他的手指染成血红一片。配合着因为疼,而青筋暴起的红紫面庞,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狰狞恐怖。 田叔嘴里呵呵呵的费力喘着气儿,紧紧盯着池二少,声音嘶哑:“二少爷……老奴死不足惜……万不能让三小姐落入他们的手中。他们不是人啊!您要是说了,三小姐这辈子就完了啊!” “田叔……”池二少双目通红,给他磕个响头,无比哽咽道:“我对不起你!” “他娘的!你到底说不说?!”小辫子土匪不耐烦的将手中的大刀架在池二少的大腿上,恶声恶气道:“你要不说,老子就废了你的命根子,让你做不成男人,以后看着女人干着急!我看你还怎么倔!”
第9页 旁边十来个土匪一起哈哈大笑,有人还起闹说:“老子早看这些少爷公子哥儿不爽了!不就是长得好看点,手里有点钱,就把窑子里的头牌耍得团团转,连老子都不接客。今天二当家的替咱兄弟们,把这些小白脸的软玩意儿给废了!看他以后还怎么跟兄弟们抢女人!” “行了,你们有完没完。”跟在他们身后的李香狠狠抽了口大烟,不耐烦的啐他们一口,“你们今天来是抢池家三小姐,给北三省的太君做孝敬礼用的。现在人没找着,尽在不相干的人身上瞎费功夫。要是被在外面和鹿儿庄人拼命的大当家知道,回去有你们好受的!” “这话说的,怎么着?心疼这小白脸儿了?”先前说话的土匪鼻眼朝天,狠狠嗤了口气道:“别以为咱们不知道你是啥心思,你不过是嫉妒那池三小姐,就编排着你哥、咱们大当家的来灭池家。照我说,就算鹿儿庄的池三小姐貌美天仙,她有没有命活到那北三省的太君面前,还是个未知数呢。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咱们南山大当家,可是最喜欢美人儿的。是不是啊?兄弟们!” 周围土匪哄堂大笑,笑容说不出的猥琐。 李香沉下脸,想说什么,耳边传来池二少近乎发狂的怒吼:“你个贱女人!我池家向来待你不薄!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几乎全给你包了,我三妹更对你掏心掏肺,把你当亲姐妹,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留你一份!可你是怎么对我们的?引狼入室,灭我池家!灭我鹿儿庄上百条性命!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你怎么做得出来?!!我若活着出去,定要你不得好死!” 李香抽菸的手顿了顿,而后缓步走到被两个彪形土匪架跪在地上的池二少面前,俯身看着他,尖利着声音说:“池家是待我不薄,你妹妹对我也确实不错,可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们不过是打发一个阿猫阿狗,一个叫花子一样,根本帮不了我!我从小到大经歷过什么样的事情,你们无法想像!我现在这副鬼样,有一半都是拜你们池家所赐!而你的好妹妹,面上一副冰清玉洁的好人样,实则比谁都会装!若不是她,我的二狗哥哥怎会对我不闻不问,跑去县城当助教?这样的贱蹄子,狐媚子,活该被千人骑!万人草!” 原来李香这么恨原身啊!池槿秋站在窗户边,听完李香说的话,有些索然无味。 这么老套的理由,居然成为灭庄之祸。池槿秋真觉得,是时候大开杀戒了,否则老爹大哥那边扛不住。 南山的土匪这次只出动了一半人马,近一百来号精英土匪。据说他们得到李香的消息,说是池老爷把家当全换成了金条,存放在池家大院的地下室里。 本来南山的大当家马彪没有动鹿儿庄的意思,因为他的得力左右手李环出自这个庄子,自然要给他几分薄面。 熟料北三省战事吃紧,国军连连败退,物资紧缺。居然有人出了要联合剿他山寨充公的主意。 马彪做恶多年,深知一旦被围剿,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虽说他的山寨缴了一批军械,但都是威力不大的汉阳造。跟正统外援的重型杀伤武器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李香找到她哥李环,让他给马彪出主意,说是池家富甲一方,家中还有一个天仙女儿。只要抢了池家,不但能给山寨增加金库购买物资,还有用池三小姐讨好北三省的太君,让他们卖点武器给山寨,抵抗那些打山寨主意的军匪们。马彪二话不说,当即就同意了。 没想到池家早就做了准备,一边动员鹿儿庄村民挖地道陷阱,一边领着五十来号兵蛋子在村里四处埋伏。 马彪得知那些兵蛋子都有枪,不想折损自家兄弟武器,一等再等,总算确定池大少是个光杆上司后,这才马不停蹄的带了一半人过来,另一半人则留守山寨,避免被人偷袭。 本以为带了自家得力下手来,还有李香的情报地图,攻下鹿儿庄,拿下池家,只是手到擒来的事。 却没料到,池老爷和池大少早有预谋,鹿儿庄的陷阱地图不但和李香提供的情报不一样。原本马彪以为池大少已经撤走的五十号兵蛋子,居然一直蹲在鹿儿庄四通八达的地道里。 等到他们一出现,双方立马进入死战,打得不分上下。马彪不得已,只得让李环带着一队人马突围进庄里。打算擒住池家兄妹做人质,让池老爷、池大少父子俩乖乖就范。 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池槿秋也不再犹豫,半蹲在厨房后门边,将右手的独一撅和左手的军匕来个对换。 在末世的时候,枪械虽然好用,但往往不能一枪击毙高强变异的丧尸,所以她更喜欢用刀近身搏斗。 先前池大少拿大刀给二少的时候,她很想要,又怕引起他们兄弟俩的怀疑。因为原身就是个娇小姐,连绣花针都不愿意拿,更何况拿那种大杀伤的武器。 现在池二少的大刀被站在门口的一个青年土匪拿在手中,池槿秋只要解决了他,拿到那把大刀,就有五成的把握,将池二少从厨房里的十个土匪手里救出来。 第006章 池槿秋原地舒展了一下四肢,而后扭身沖入小厨房后门。在众土匪反应过来之前,高高的举起军匕,纤细的右手手臂紧紧绷起爆炸般的力量,只听“噗嗤——”一声,门口的青年土匪发出悽厉的惨叫,手中的大刀应声而落!
第10页 池槿秋顺势弯腰捡起大刀,而后原地一滚,左手的独一撅对准架刀在池二少大腿上的小辫子土匪。 “呯——!”独一撅独特的震耳枪响后,子弹正中靶心。小辫子土匪脑门正中汩汩流血,瞪圆双眼,死不泯目,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再无动静。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小厨房里其他人都惊呆了。待反应过来时,池槿秋已经绕到李香身后,把手中的锋利大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对着众土匪中,一个貌不起眼的土匪冷冷道:“环表哥,怎么说?” “身手不错啊。池三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狠手辣了?”李环面色不善,平平淡淡的面庞满是狠戾之色,“池三小姐,你可想好喽,我们这里有八个人,要弄死你哥,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你要不识好歹伤我妹子,就先给你哥收尸吧。” 说着,他亮出手里的毛瑟1888,枪口对准跪在地上的池二少脑门上,手指扣着扳机,转头看向池槿秋:“放下刀。” “威胁我?”池槿秋眯了眯眼睛,脸上笑得十分灿烂,一字一句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话音刚落,手上的刀子狠狠一抹,李香如同颓死的野狗一样发出悽厉至极的惨叫!双手拼命捂住如喷泉一样喷洒鲜血的脖子伤口,惊恐的半跪在地上,朝李环的方向爬去:“疼!好疼!哥,哥!救我,救我!” 池槿秋岂会放她走,一脚狠狠踩在她背上,握住枪的手,扯住她的头髮,让她不得不仰起头来。而后又将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凑在她的耳边,阴森森的说:“香香表姐,你看,你哥威胁我呢。我这人啊,自打从鬼门关回来以后,就什么事都想明白,什么事都想开了。从前啊,我总觉得世界美好,要多行善事。结果如何,想必表姐你是知道的。今天你和环表哥来这么一出,实在是大伤我心。我一伤心,就控制不住自己,总想做些出阁的事情。我看环表哥和你兄妹情深,不如表姐你先上路?一会儿我再送环表哥来见你。” 池槿秋长了一副柔弱绝美相,说话做事却如地府恶剎一般,让人不寒而慄。 李香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一向柔弱的池槿秋居然不怕死的冲出来,还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心狠手辣到让人怀疑她根本就不是池槿秋。 李香很想像往常一样保持镇定,说些软话哄得池槿秋乖乖就范。可此刻脖子上的剧痛提醒着她这不幻觉,池槿秋手中冰冷的大刀正抵在她的脖子上,只要池槿秋手上一用力,她就会魂归于天。 恐惧感席捲全身,李香终于知道害怕了,一边捂住伤口,一边哆嗦着身子,眼泪婆娑的朝池槿秋求饶,“秋儿啊,表姐只是一时煳涂,做了傻事。看在表姐打小照顾你,带你玩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骗吃骗喝骗钱用,也叫照顾?你也有脸说出来!”池槿秋刀子往她的脖子又递了几分,“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感觉脖子上一热,鲜血又喷洒出来许多,李香骇的放声痛哭,“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三小姐,你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求你放了我!哥!救我!咱娘死得早,爹打小就不管我们,我们是相依为命长大的,你不能不管我啊!” 这段话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一样,想起年幼心酸往事,李环狠戾的表情柔和了不少。 他静静的看着踩在自家妹子背上的女人,像在打量什么妖物一样,道:“真没想到,一向柔弱至极的池三小姐,竟然有这么狠毒的一面。罢了,你我都抓有对方的软肋在,咱们就此各退一步。你放了我妹子,我放了你哥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早该如此,浪费大家半天时间功夫。”池槿秋皮嘴上答应着,手中的大刀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李环眼皮跳了跳,刚想说什么,忽的听见鹿儿庄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枪炮轰炸声。 小厨房里,所有人同时停止了动作,侧耳倾听。 “轰!哒哒哒!哒哒哒!” 一个矮个子的土匪有些奇怪:“……娘西皮的?这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机枪扫射,咱们留在山寨里的兄弟们过来支援了?” “放你娘的屁!”另一个土匪接话,“咱们来鹿儿庄之前,大当家千叮咛万嘱咐,让留在山寨的兄弟们死守寨子!怎么可能拿山寨唯一的机枪过来鹿儿庄扫射?咱们先前就答应过五当家,来到鹿儿庄,能不杀庄里人,就不杀的。” 先前说话的土匪顿时没了声音,而他们的五当家——许环,此刻面无人色,喃喃自语,“如果不是咱们的兄弟,那就是国军剿了咱们南山,过来支援鹿儿庄。咱们山寨完了!” 其余土匪一听,皆心中一慌,下意识的要拿池槿秋兄妹俩做人质,保障自己最后的安全。 没想到池二少早趁他们松懈的时候,拖着田叔站到了池槿秋的身后。 池槿秋也在三五秒的时间内,给独一撅上好了子弹,将枪口对准众土匪,另一支手的大刀,稳稳架在匐倒在地的李香脖子上, “想死就只管过来,我的子弹是会长眼睛的。” 这帮土匪其实都带有枪的,奈何这年代的枪/支弹/药太少,南山大当家马彪平时对这些枪械宝贝的紧。除了出去抢劫杀人之外,根本不会让手下人多打一颗子弹。
第11页 于是这些土匪大半使枪不准,做不到一击毙命的效果,平时出去就在身上背把大刀,或者其他武器做首用武器之选。 这会儿见识过池槿秋用独一撅正中靶心,解决了他们二当家之后, 依然面不改色的淡然样儿。即便心里不相信一个小女人能把枪使得百发百中,却又不敢轻举乱动,生怕自己头一个过去就送死。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眼见田福脖子间的血已经染红地上一大片,在不给他止血包扎,他就真的没救了。 池二少心里着急万分,想出厨房找药找绷带。他一动,僵持的局面立即打破,李环反应过来,举起枪就要射击,池槿秋抢先一步,手中的独一撅对准他拿枪的手,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李环捂住中弹的右手惨叫不停,手里的毛瑟1888式步/枪应声落地。 池二少反应极快,用他这辈子跑过得最快速度,三两下跨步跑到李环面前,捡起他的枪。而后手法熟练的把枪横举起来,食指扣住扳机,将枪口对住李欢的脑门心,冷冷道:“别动!小爷我常年在外奔波,除了吃喝玩女人,平时最喜欢跟朋友打/枪玩。只是那时候是在国外,回到家里不好买那些玩意儿就有些生疏。你要是乱动,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就不大好了。” 事到如今,败局已定。 李环眼神示意手下几个蠢蠢欲动的手下不要做傻事,自己自觉的举起双手,无奈的说:“池二少,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没用。不过咱们有小时候的交情在,又是亲戚,你也该知道我说一不二的人品。我的人伤了田叔,你妹妹又割了我妹妹的喉咙,还杀了我两个兄弟。论情理,是你们占了大便宜。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妹妹还给我,我立马带着我的人离开,绝不耍回头枪。” 双方人数悬殊,纵然见识过自己妹妹是如何杀人不眨眼的解决掉两个土匪,池二少依旧心里惶惶,不相信自己和三妹两人之力能解决掉八个土匪。 听了李环的话,不等池槿秋开口,他便一口答应:“好!成交!你带着你的人赶紧走!若敢回头,我头一个毙了你!” “五当家的?咱们真走?咱们没完成大当家的任务,回到山寨,大当家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矮个子土匪见李环抱着昏迷不醒的李香转身就走,有些着急的拦住他,“我们不想缺胳膊少腿,被大当家亲自剁手啊!” “没点出息!”李环头也不回的撞开他,“这年头兵荒马乱,到处在打仗,你就非得吊死一棵树上,留在南山做土匪?到哪不是活?” 矮个子土匪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半饷回味过来,狠拍自己脑门一掌,“对啊!我咋没想到啊!与其留在南山做土匪,每天提心弔胆的过日子,害怕被军队剿死。我还不如直接去参军,听说北三省国军那边,杀一个日本人,能领一块大洋呢……” 第007章 解决了土匪,确定他们不会再回来,池二少扭头合着池槿秋急慌慌地把田叔搬回了后院地下室。 田叔伤得很重,喉管几乎被割破,眼见是没救了。但他睁大着一双雾蒙蒙的双眼,死死盯着池二少,嘴里一张一翕,似乎想交代什么。 “田叔,你想说什么?”池二少眼含热泪,凑在田福的嘴边,听见他断断续续,费力的道:“二、二少爷……老奴实不相瞒,老奴有个兄、兄弟,多年前跟我吵架分家断了来往……但、但是……三年前我收到他的信,说他命不久矣,留有一个孙女儿尚在人世,托我照顾。可、可是我侄孙女处在北三省,那里已经被日本人占领,我托人寻找许久一直没有结果……老奴本不该麻烦二少爷的……可是老奴放心不下,死不瞑目啊!” 池二少怔了怔,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原本以为孑然一身,对池家忠心耿耿的田叔,居然还有一个兄弟?田叔对他们究竟还有多少隐瞒的事情? 可眼下田叔都要死了,现在纠结这些事情也没有任何意义。 面对田叔满怀希翼的目光,池二少心中微嘆,缓缓点头,“田叔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拜託你了,二少爷。”田叔释怀一笑,握住池二少的手渐渐滑落,再没动静。 天色已黑,外面又开始飘雪,小小的雪花如柳絮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从地窖口细缝飘到已经死去的田叔身上,像极了他那飘摇的一身。 池二少看得心中发酸,再也忍不住,伏在他的尸身上嚎啕大哭。 而此刻鹿儿庄外,正上演着一场生死大战。 南山土匪马彪,听信李环兄妹俩的话,只带一半人马来鹿儿开战。 原本他是踌躇满志,很有信心,一定会把鹿儿庄打得措手不及。却没料到自家后院着火,居然被两个加强营端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剿完他们山寨,拿着他们山寨武器枪械的两个国军营队,正联合鹿儿庄的村民,里应外合把他们卡在鹿儿庄靠北山的壕沟里,进行狂轰乱炸。 眼见自家的兄弟死的只剩下不到二十来号人,马彪心中的仇恨怒火熊熊燃烧,他知道这些兵来势汹汹,武器装备也多,论人数,能生生把自己给灭了。
第12页 但是,他不是第一次遭遇军队剿匪,论心狠手辣,在座的各位都得当垃圾!只要他突围出一个口子活着出去,来日方长,他定能重整归来,将这些垃圾全都杀死! 只是怎么突出重围,这是当下最严重的问题。 马彪回头看了一眼蹲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二十来号人,这其中大部分人是他生死与共,与他同仇气概的兄弟,小部分人则是逼不得已,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小人,留在身边也是祸害。 要是能藉此机会除掉他们就好了!一个主意闪过脑海,马彪招来两个得力心腹窃窃私语一番。两人点点头,在壕沟里摸索了半天,不知道在搞什么。 与此同时,池大少正带领着一小队,近二十号人,偷偷摸摸的绕到了马彪后方的死角处。 从知道南山土匪要来鹿儿庄洗劫后,池大少就一直在军队上司之间周旋,总算用剿匪成功后,他们鹿儿庄不分任何物件的条件打动了上头。 现在北方的军队都被日本人打穷了,急需一批重量级的物资金钱做补充。 南山土匪为祸乡邻十几年,期间截杀无数富豪商队,屯在山寨里的金银财宝多不胜数。 有这样的诱惑在,204部队的两个营长异常配合池大少,从挖地道战壕,到递假消息,土匪窝里安排内线,一直蹲守鹿儿庄地窖里……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做得无比的配合耐心。所以当马彪一行土匪来攻打鹿儿庄,他们才能快速过来支援。 不过,南山山寨钱财武器太多,支援的两个营原地分赃了起了一些小争执,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才慢悠悠的赶过来,致使鹿儿庄的村民死伤无数。原本有两百来号的村民,现在只剩下不三十号人。 这三十个人,很多是放心不下自己的父母长辈,自愿留在庄里抗匪的青年人。 在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如何惨死后,这些人的仇恨已经冲到了头顶,恨不得将剩余的土匪碎死万段。 听说池大少要带一队人做先遣敢死队,将南山土匪彻底剿灭,这些人争先恐后的要跟着。最后是池大少挑拣了二十个身手较好的年轻人,准备来个偷袭。 因为马彪后方是个悬崖,也就没有很在意,觉得没有人能从这里爬上来。但偏偏池大少就带着人从这里爬上来了。 马彪正打算在自己腰上系条绳子,爬悬崖逃跑,没想到和池大少的人撞到了一起。 两人面对面看了几秒钟,同时拔枪,原地开火! “兄弟们,杀啊!”马彪一马当先,近乎癫狂的大吼:“杀了这些人,咱们就能活着出去!日后重整雄风,回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死到临头,马飙这话是很鼓舞人心,杀出去,就有活着的希望,死了,就啥都没有,尸体还会被分成几大块,挂在城门示警,落个死无全尸,魂无去处。 想到这里,其余土匪哪里敢有一丝侥倖,一个个都豁出去了! 池大少也十分窝火,他奶奶的,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死犟,敢面对面跟他们槓,不知道他们这群大兵也同样是在战火厮杀中滚过的人吗? 双方很快打的难分难解,等池槿秋兄妹俩和其他两个营的兵赶到时,池大少带得人,死的不剩下五个。而池大少腿部中弹,正靠在悬崖壁下喘着粗气。 看见弟妹过来,他抬起头,露出一抹苦笑,“大哥给你们丢脸了,让那土匪头头跑了。” “大哥,无须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池槿秋过去查看了下他的伤势,确定没打在胫骨上,没有撅腿要命之忧,安抚的拍拍他的后背,“我们不觉得丢脸,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和二哥吧。” 池大少目光穿过池槿秋,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池二少双眼通红,一身纯白西装染满鲜血,心中顿悟,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抬头握了握池槿秋的手,哑声说:“去吧,记得活着回来。” “我们会的。”池槿秋承诺似的点点头,转头朝身后的两个营长招了招手,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马彪离去的方向。 马彪出逃的路线,是往鹿儿庄北山,逃往树木茂盛的西山跑。那里山路崎岖,勐兽众多,一般人根本不敢上山,也就给马彪创造了逃跑的机会。 一路山风吹,雪花飘飘落,脚底树叶莎莎响,马彪和他剩余的两个心腹摸黑在树林里夺路狂奔,一路被树枝绊倒无数次,却感觉不到疼似的,爬起来继续往山上爬。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又一次被枯树绊倒摔下坡后,马彪决定原地歇一歇再跑。 周围很安静,冬日的大山里,正是大雪飘飞、万物猫冬的季节。马彪耳边听到的是附近山壑里因为冰雪融化后潺潺细流的暗响,和一些不知名野兽飢饿的咆哮声。 打了一整天,又一路狂奔到这雪山上,马彪是又冷又饿,偏偏又不能点火取暖,于是把火发在手下人身上,狠踹身边一个光头土匪说:“给老子消停点!肚子声音那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 “大当家的,我也不想啊!”光头土匪捂住肚子,委委屈屈的说:“咱们拼了一天的老命了,现在还被那帮肉票倒着追,我就是铁做的,也熬不住啊!” 说起这个,马彪也是一阵心烦。他在北山悬崖和池大少一群人火/拼时,凭着他过人的胆识和下手狠戾的性子,用了三个强行绑炸/弹在身上的手下自/雷,给他创造了逃跑的机会,一路逃到这里。
第13页 原本马彪以为逃到这里,就已经很安全,可以原地休息一会儿,再另打主意。 没想到他们原地休息不到一分钟,雪地里突然冒出来一人,拎着红绸大钢刀,罩头就是给他狠狠一噼! 好在他反应迅速,原地一滚,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待他藉助旁边点燃的火堆看清袭击者,居然是个女人!而且是李环兄妹俩口中,传言弱不经风的池三小姐! 当时那个女人一手拿刀,一手拿枪,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花袄子,脸色极白,可是,并不是健康的皮肤润白,而是一种病态的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一眼看过去。仿佛是从地下爬出来的鬼厉一样,站在雪地之中,还披散着头髮,眉眼中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狠戾之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地府罗剎一样散发着诡异的味道。只看一眼,就觉得此女人绝不是普通人,轻易惹不得! 好不容易从那女人和后赶来的军队手中逃脱,这会儿听着手下人垂头丧气的话,马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好好收拾光头土匪一番。忽地听见一声细碎的枯枝踩碎声,马彪闹钟警铃大作,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第008章 察觉到马彪僵硬的身体,光头土匪也紧张起来,四处看了看,黑茫茫的一片。除了山林里厚厚的积雪,散发着微弱的白光,能隐约看见树木的轮廓外,整个林子里,鬼都没个。于是小声的询问:“大当家的,怎么了?” “嘘……有动静。”马彪一边说着,一边握紧手中的驳壳/枪,压低声音吩咐光头土匪二人,“都分散开,轻手轻脚的,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打草惊蛇。咱们来个瓮中捉鳖。” “可是当家的,他们有五百多号人啊,咱们打得过?”另一个留平头的土匪深表怀疑,“要不咱们跑吧,这黑灯瞎火的,他们不见得追得上。” “你还有力气跑?”马彪简直不想跟这两个蠢货再多说一句话,“他们从鹿儿庄一路跟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杀咱们,替他们死去的父母兄弟报仇。咱们跑了大半宿,体力早就跟不上了。就算现在咱们还有力气跑,跑到天涯海角,同样会被他们找到,一洗前仇。既然左右都是个死,老子还不如原地等着。他们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总要在老子临时前多拉几个垫背的,到了阴曹地府,才会热闹!” 穷途末路,深知自己已没生存希望,马彪已经近乎癫狂。秉持着人要灭我,我必犯人的原则,马彪死到临头,也要疯狂一下才对得起自己。 光头土匪两人跟他多年,心性脾气已经变得跟他一样暴躁,听了他的话,一股深有同感的情绪油然而生。二话不说,两人拎着各自的武器,就消失在附近的雪地里。 他们走后,山林里再次恢復了宁静,仿佛马彪先前听到的树枝踩碎声,只是个幻觉。 但以马彪多年在群山间出生入死的经验,他知道,刚才那个声音绝对不是动物发出来的,一定有人在附近埋伏着。也就按兵不动,等着那人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山上的雪从零碎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气温骤然下降,穿了三件薄皮衣的马彪,冻得直打哆嗦。 眼见大雪已经下的让人看不清视线,马彪一怕对方拖延时间,让那近五百号人过来后,直接把他们三人打成筛子,二怕自己手下两个沉不住气,白白送命。 犹豫再三,马彪决定率先出击。先前和那帮人照面,是由池家兄妹领头出手。这会儿没看见大部队,那么躲在暗处的,极有可能是他们兄妹俩。 他们一个纨绔子弟,一个弱质女流大小姐。虽然觉得那池三小姐诡异到可怕,但马彪就不信那个邪! 想他堂堂南山山寨的山大王,多年以来杀人截货无数,什么样的事情没经歷过,岂会怕这两兄妹俩?只要避免被他们的枪打中,马彪相信,以他一身力气武艺,要将他们兄妹俩弄死,简直不要太容易! 想到就做。马彪借着微弱的雪光,从他绊倒在地的山间暗沟里,小心挪动着步伐,打算绕道对面一颗比人腰身还粗的树后做掩护,联合手下把对方弄死。 没走几步路,马彪突然间感觉不对。因为越靠近那颗树,他的鼻翼间就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虽然不是很重,却足以令他脸色大变。 光头土匪两人散开后,到现在已有十来分钟,却一直没有任何动静。马彪知道他们不是沉得住气的性子,如果看到对方,他们一定会主动出击。 可现在,他没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两个手下也没发出任何联络他的信息。这足以说明,对方已经把他们悄无声息的干掉了! 寂静的夜色之中,这片山里忽然充斥着死亡血腥气,陡然间发现这么个事实,马彪感到一阵巨大的凉意传来,背后仿佛被冰冷的电击打过,寒毛集体立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将背在背后的大刀抽了出去,一手拿刀,一手拿枪,趴在暗沟里聆听对方的动静。 周围寂静无声,先前偶尔听到的野兽咆哮声也已消声殆尽,整个山林里,除了他的唿吸声,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西北方向忽然传来树上厚积雪落地的细微声响,马彪想不也没想,快步跑过去,蒙头对着那颗树下打了一枪。而就在他开枪的瞬间,一道破空的声音从侧面传了过来。
第14页 多年刀尖舔血的经验,让马彪练就了灵敏的听觉和身手,他下意识的偏了偏身子,到底晚了一步。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庞,狠狠击中他身后的枯树,发出巨大的“嘭”声响! 马彪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心中毛骨悚然,扭头缩回暗沟里,咬牙切齿的大骂:“他奶奶的!只会暗算的阴沟西皮!有本事你们给老子出来!咱们光明正大的打!” 没人回答他,周围依旧寂静无声。 马彪稳不住了,生死决战中,最忌讳的,敌在明我在暗。他这一喊话,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位置,他要赶快转移,否则被对方抓住,他觉得自己会死的很难看。 弯腰抬脚,马彪正打算换位置,忽得感觉一道凌厉至极的杀气铺面而来!他反应极快的拿刀挡住面门,只听“锵——!”的一声,两把钢刀对砍在一起! “是你!”在钢刀迸射出来的火光中,马彪已经看清楚,刚才偷袭他的,是那个诡异“柔弱”的池家三小姐,池槿秋! 此刻的池槿秋,已经脱去先前穿的那一身厚重花袄子,只穿了一身薄薄的斜对襟花口开叉长袍,腿穿一条白色亵裤,一双军绿色的军靴。从上至下点点猩红,像一朵寒冬红梅画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午夜索命女鬼一般,狰狞可怖! 而她的头髮,被随意的绑成马尾,惨白的脸蛋被雪冻的通红,眉毛已凝结了冰霜,手中拎着大刀,刀尖还滴着鲜血,明显一直追着他们到这里,马彪的两个手下很有可能都死于她之手。 这还是传言中那个常年病弱,身子不大好的娇小姐吗? 眼前的女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实在太过凌厉,太过具有攻击性了!和她那文静柔弱的漂亮面孔,还有她纤瘦有点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身材相比,实在有些相悖。 马彪在一瞬间看见她的时候,居然首先想到的是,在战火中浑身浴血奋战的女军人!让人不能轻易忽视。 不能掉以轻心!马彪绷紧身子,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在池槿秋一刀未中,收刀迅速隐退身形的时候,心中一下明白过来。恐怕现在这个地方,只有这个女人在,那个池二少还没跟过来。否则他们兄妹一个明打,一个暗算,他早就交代在这里了。 而且这个女人身体的确不大好,又跟着他们在雪地老林里了奔波了大半宿,还不声不响的干掉了他的两个手下,只怕体力早已不支。 刚才那一刀看似凌厉,实则落下并没有一击必杀的力量。她现在倒退藏身,肯定是躲起来上子弹,打算在暗地里阴他呢。 想到这个,马彪整个人都振奋起来。娘西皮的!从今早来鹿儿庄节节败退,到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兄弟渐渐死去,自己的老巢还被军匪给剿了。他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 现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居然敢太岁动土!一路追杀他到此。他要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还真当他这个南山山大王是病猫! 马彪决定不再躲藏,他从暗沟里爬上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藏在一颗枯树后,手里紧紧扣着驳壳/枪扳机,朝着池槿秋退去的地方开口嘲讽,“小婊/子,怎么?有能力杀爷兄弟,没能力和爷正面打?你出来!好好的伺候伺候爷,让爷好好的爽一爽。爷要是舒服了,兴许还能留你一条贱命!” “你怎么不过来?”躲在一个雪坑里的池槿秋,正费力的把那个光头土匪尸体身上,唯一的手/雷扒拉进怀里。然后从包里掏出一颗不太规范的子弹,装进独一撅里。 田叔死的太惨,池二少復仇心重,却又体力不支,无法跟上夺路而逃的马彪三人。池槿秋看不惯池二少生无可恋,无可奈何的抓狂模样,一声不吭的避开大部队,发挥她穿越过来一直拉练的长跑优势,总算没把马彪三人跟丢。 不过冰天雪地里,气温本来就低,池槿秋嫌穿着一身厚重的棉袄跑不动,只穿着内衫,跟着马彪跑了大半夜。到了这里,身体已经冻得像根木头浑身麻木,还利用精神异能,绕着弯儿,用锋利的军匕,解决打算埋伏她的两个土匪。 这么一通忙活下来,池槿秋体力早已亮红灯,是没办法再和马彪面对面的打了,只能打风筝阴人路线。否则,没等池二少他们支援过来,她就已经命丧黄泉。 这会儿听见马彪那故意激怒她的话语,池槿秋不但不生气,还学着电视剧里的窑姐儿,嗲着声音喊:“爷~奴家浑身冷的厉害,需要一个强健有力的男人给奴家取取暖。奴家昨儿才洗过澡,身子又白又嫩,浑身香喷喷的,你过来抱抱人家嘛~” 池槿秋的声线,本来就轻轻柔柔,让人听着就很舒坦的类型。现在她这么做作的放柔了声线,竟然无比柔媚,无比悦耳,听得马彪骨头都酥了三分,脑海浮想联翩,下腹竟然有了些许反应。 第009章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尤其是一个一言不合,就抢女人做压寨夫人的土匪头头。马彪多年以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闺女。 他每次做那事之前,那些个女人拼命挣扎尖叫,听得马彪心里腻歪的紧。等爽完之后,就提不起劲儿睡她们第二回 。 他向来喜欢那种低眉顺眼,乖巧服帖的女人伺候。奈何抢来的女人视他为仇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窑子里的窑姐儿们,又一股子风尘味儿,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对他的。他便希望有个贴心实意的好女人,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好好的伺候他一辈子。
第15页 只是他是土匪出身,寻常好人家听之变色,哪会把好好的闺女拿给他霍霍。 于是马彪年近四十,也没娶到一个合心意的媳妇儿。 这次来鹿儿庄之前,马彪从李环兄妹俩口中得知,池家池三小姐是如何的国色天香,性子是如何温柔知礼,他听得蠢蠢欲动,打定主意要把这美女抢回寨子里,好好的调/教一番做媳妇。 若是调/教好了,就和她相亲相爱的过一辈子,若是没调/教好,那就送给日本太君换武器,简直是个双赢的局面。 只是没想到,见到真人,除了那张脸,其余跟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样,简直是地府来的女罗剎,看着就叫人心惊胆寒。 这会儿听见那女人柔媚入骨的声音,马彪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反应和浮想联翩感到诧异,觉得自己色迷心窍,光听声儿就忘了形。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对面那个女人要是行家的话,早就把他给弄死了。 想法刚落,一个冒烟的玩意儿突然扔到他躲的那颗树前。马彪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可那熟悉的引线燃烧的嘘声,直接让他跳了起来,想也没想就朝旁边卧倒。 “嘭——!”随着一声巨大的炸/弹爆裂声,他被直接炸飞在半空中,而后重重落地,耳朵一阵轰鸣,脑袋一片空白,浑身火辣辣的疼,感觉整个人都被撕裂了一般,比死都还难受。 更要命的是,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手里拎着大刀,俯身将刀尖对着他,阴森森的一笑:“爷,你真调皮。叫你过来抱我,你不过来,我只好亲自过来啦。” 马彪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听见她的话,浑身抖抖索索,像发羊癫疯一样,每一个器官都在抖,都在叫嚣着快跑。然而那颗炸/弹几乎炸断了他的双腿,剧痛难忍,他想跑,根本跑不了。脑海只有一个想法:吾命休矣。 等到池二少一帮人打着火把找到池槿秋时,她点了一堆火,手里紧紧拎着被大刀生生砍断,死不瞑目的马彪头颅,已经昏厥在火堆旁不省人事。 她的身边不远处,还留有整齐摆放,没有头颅的三具尸体,从他们的穿着来看,显然是先前仓惶逃跑的马彪三人。居然无一倖免! 尸体周遭的积雪,已经鲜红一片,散发出一股子催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看到这副场景,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204部队一营长忍不住喃喃自语,“不愧是池大少之妹,如此残暴狠戾,不上战场打日本鬼子,简直太可惜了!” “我妹妹永远不会上战场!”池二少用力掰开池槿秋的手指,把她拎着的马彪头颅狠狠扔在地上,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心疼的把她整个人包裹住,抱进怀里,双目通红的对一营长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我三妹,绝不会让她再做出今天这样不要命的事情!” “恐怕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们了。”一营长望着池二少兄妹离去得背影轻声微嘆,转头吩咐副官,“去和二营长打个商量,咱们收缴的枪械物资,抽两成给鹿儿庄。北平很快变天了,青石镇也没几天太平日子过,留几桿枪,给这些老百姓保命。” “营长,这会不会有点多了?”副官有些为难:“咱们在前线拼命的兄弟连们,穷得都用大刀军刺上战场。每天死伤无数,急需枪械和日军做持久战。送两成枪械给平头百姓,他们又不上战场打,放在家里当摆设,我委实心疼啊。” “你以为老子不明白?”一营长拿皮手套狠狠敲了一下副官的脑袋,“我们在前线拼命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保住咱们国家的老百姓!要是人都死光了,老百姓都做了亡国奴,咱们国家不就彻底的完了!” “可是营长……”副官心中一哽,泣不成声道:“我们军人也是人啊……我们也想活……” 一营长回头看了看站在他身后,一张张年轻又苍老的面孔,他们身穿半旧不新的军绿服,手中的武器各种各样,看向火堆旁的尸体,全都一副雀跃不可思议的模样。 明明他们鲜活的站在这里,可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一个个倒在日军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戮下,成为保卫国家的永久英魂。 一营长的眼眶也不由之主的红了起来,拍了拍副官的肩膀,轻声说:“去吧。这是我们的命,没办法改变的。军令如山啊!” 池槿秋这一次逞能,造成的后果就是直接病倒,在床上昏迷了近半个月才恢復神智。 当她醒过来时,整个人昏昏沉沉,头痛欲裂,浑身像被人打过似的,没有一处不疼。 想想没穿越之前,她肩挑百斤巨石,手举汽车毫无压力。可现如今,自己就真像一个娇小姐的身体一样,动点筋骨就跟去了半条老命。全身乏力不说,还噁心反胃,眼花缭乱,眼前的一切都是模模煳煳的,比死都还难受! 看来是这具身体运动量还不够达标,等她病好后,一定要加强锻鍊,让这具身体素质变得更强。免得日后再遇上类似的情况,她会被活活累死。 这么想着,喉咙里突然干痒难耐,池槿秋挣扎着起身要喝水,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儿,蹭蹭蹭地跑过来,看见她坐在床边,睁大一双细小的单眼皮儿,又蹭蹭蹭地跑出去大喊:“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三小姐醒了!你们快来啊!”
第16页 第010章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池老爷首当其冲,还未开口,跟在他身后的池大太太跑了进来,进来就搂着她哭:“我的心肝宝贝啊!你总算是醒了,娘都快急死了!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你说说你胆子怎么那么大!居然自己拎着刀去杀人!娘听你二哥说起当时的情况,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死过去!这种血腥的事情,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做的出来?!” 屋子有一瞬间的安静,池槿秋抬头,池大太太身后,池老爷父子三人,正用一种极其深沉悲伤的目光看着她。 这是露馅了吗?池槿秋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虚。原身已死,她这个来至百年以后的灵魂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虽说问心无愧,她也一直尽责的扮演着好女儿,好妹妹的身份。到底马甲要是被戳穿,心里还是十分不舒坦,不自在。 也就声音嘶哑的找个藉口敷衍:“娘,我这不是受了刺激吗?我想嫁陈长清,你们不让,我想自己去上海,爹又不让。你们一直这不行,那不许的,我都快被逼疯了!我杀个人又怎么了!我这是为民除害!” 如此理直气壮的话语,倒是让屋里一众人给怔愣住了。 民国时期的人命如草芥,在这个时代,杀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到处都在战乱、匪祸、内斗、抢劫。每天死的人是你想像不到的,你不杀别人,就只有被杀。能活下来的,除却本分的老百姓,其余的,都是兇狠有信念的人。所以,“被逼疯”的池三小姐,突然性情大变,做出破格杀人的事情,倒也挺合理。 一时之间,池老爷父子三人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池老爷拄着拐杖,把池大太太扒拉在一边,粗声粗气道:“说那么多做什么?还嫌刺激她不够?要是哪天她受不了,拿把刀结果了自个儿,我看你到哪去哭!” 池大太太有些委屈,但想着把闺女逼急了,真有可能做出傻事,也就默不作声的站在旁边,看着池老爷坐在佣人搬来的圆凳上,轻声细语的问女儿:“闺女?饿了没?你姨娘在厨房和方妈给你熬小清粥,你要不要吃点?” 池槿秋眨眨眼,没说吃,也没说不吃。眼睛直碌碌的盯着穿了一身正装,手上拎着一个皮包,一副要出门的池二少,问:“二哥,你要走?” “嗯,本来前两天就想走的,但是没看见你醒过来,我不放心。”池二少走过来,爱怜的摸了摸她那乱糟糟的头髮,“你醒的凑巧,我正打算今天走的。田叔的遗愿,我不能置之不理。我去一趟,不管找没找着人,也算尽了人事。” “可是那边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啊……你连基本的自卫能力都没有,你自己过去,还能活着回来?”池槿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似不舍,似害怕,还有一点点恐慌。想来是原身残留的对亲人们的感情作祟,还有明知道那里已经变成火坑,却眼睁睁的看着亲哥送死的无力感。 “你管他死活!”池老爷旁边打岔,怒气沖沖的拄了拄拐杖说:“狗东西!翅膀硬了,他老子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他愿意去北三省送死,就让他去!反正家里一屋子的老弱病小由你大哥照顾就够了!有他没他一个样!” 被点名的池大少,一言难尽的看着池老爷一眼,“爹,我们部队接到支援命令,明天要去北平,今晚就要上火车,估计去泰安和日军对战。家里,只能由你照顾了。” 池槿秋明显听见屋里一众人等,一同抽气的声音。池老爷沉默一阵,忽然举起拐杖,照着池家双雄身上一阵噼里啪啦的乱打:“都给老子滚!我池州立没生过你们两个不顾家业的白眼狼!你们要死早点去死!我池家就当从没有过你们两个败家子儿!” “哎哟老爷!可别打了!”端着清米粥,和两个下粥小菜的李姨娘上来看见这副鸡飞狗跳的场景,忙把粥搁在房门边的小圆桌上,双眼红红的去拉池老爷:“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就算打折他们的腿,他们要走,你也拦不住啊! “是啊老爷,孩子们都大了,还打他们做什么。”池大太太也在旁边开口相劝,“你要捨不得他们,怕他们战死,就让他们临走前娶房媳妇,纳个姨娘,万一留下了火种,池家也不至于断根。” “噗——!”刚接过单眼皮小女生,名唤秀秀的佣人,端过来吃了两口米粥的池槿秋,面对她娘毫无眼力,故意插刀的行为,还有池家兄弟一同黑脸的样子,忍不住笑得在床上打滚,“哎哟我滴亲娘也,幸好大家都知道你是疼大哥二哥,真心为池家着想。不然就沖你刚才那些话,大哥二哥不得恨死你!” “笑什么笑?你娘难道说的不对?”池大太太没好气的拍了她一巴掌,数落起池大少,“你爹知道你二弟要走,昨儿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着。心里沉甸甸的,做啥事儿都不得劲儿。你倒好,还在你爹伤口上撒盐。不就是个破营长吗?你辞官不就好?你看你娘哭成什么样了!” 池大少默然无声,目不斜视的看着在旁边哭成泪人的李姨娘,半饷皱紧眉头,看向池大太太道:“大太太教训的是,既然我今晚才走,现在还为时尚早,不如就请大太太给我相一房姨太太进门吧。”
第17页 竟然宁愿打仗,也不愿意呆在家里守着家人!池槿秋碉堡了,耳边传来池老爷气急败坏的怒吼:“好!好的很!婉儿(池大太太的闺名),你马上去找人,中午就送他们进洞房!” 等到中午,看着大哥二哥胸前绑了两朵红花,两个模样不错的大闺女,羞答答的盖着盖头,站在池家位于县城的两进院子里,池槿秋还恍若做梦,一点真切感都没有。 池家大院门口停着很多私家车,面包车,宾客络绎不绝,池老爷、池大太太有条不紊,笑脸盈盈的在门口迎客,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匆促办喜事儿的样子。 池槿秋就纳闷了,不过是给大哥二哥纳妾,爹娘怎么办得这么隆重,跟娶俩媳妇似的,生怕亲朋不知晓。有钱人家的逻辑,真是她这种穷人不能明白的。 外面热闹翻天,呆在屋里养病的池槿秋百无聊赖,拉着才十三岁,被大太太留在她屋里,伺候她的秀秀,一把瓜子贿赂套话。 得知两个哥哥被绑在各自的房间,等着一会儿媒婆过来挑盖头认亲,正式纳娶姨娘后,就把她们各自送入房,来个女上霸王硬上弓,一夜留家种时,她既好笑,又心疼。 想着先前两个哥哥绑上红绸,那一脸生无可恋,绝望至极的表情。池槿秋决定拉他们一把,谁让他们是亲兄妹。 以肚子又饿了,急需吃鸡汤补补身子的理由,池槿秋把秀秀打发开,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摸的到池二少房间背后的窗户。 看见池二少五花大绑,跟捆猪似的倒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不由好笑的翻窗去给他解开绳索,引来池二少抱着她痛哭流涕,“好妹子!不罔哥哥疼你一场!大恩不言谢,等哥哥回来,一定给你备份大礼!” “大礼就不用了,你记得活着回来就好。”池槿秋嫌弃的一把推开他,将大哥给她的独一撅,还有八颗子弹递到他手里:“一定要活着回来啊,我们都会等你。” “我会的。”池二少紧紧握着她给的枪,眼睛红红的用额头抵了低她的额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冒险做傻事了。你得时刻记住你是池家的三小姐,我们走后,家里就靠你和爹撑住了。” 池槿秋点点,目送他翻墙离开,眼里居然有些许泪意。 忽视这种原身作祟的诡异情感,池槿秋跑去池大少的房间,发现他早已运用军中技术自己松了绑,正慢条斯理的穿回军装,整理着衣领。 看见她翻窗进来,他没多少意外,只回头看她一眼,指了指桌上,一个两米长,五十厘米宽的黑木匣子,“打开。” 池槿秋依言走过去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把近一米长,两指宽的锋利唐刀。刀下放了两把汉阳造步/枪,一把驳壳/枪,五颗手/雷,并若干细小锐利的小军匕。 “我知道你喜欢用刀枪,但钢刀太重不适合你,这把唐刀倒轻便,且锋利异常,用来杀敌最好不过。”池大少看她眼睛发亮的把唐刀拿出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将手中的军帽戴上头顶,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说:“我和你二哥走了,家里一旦出了事,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都得保护爹他们,因为你是池家人。记住了吗?” 他知道什么了吗?池槿秋浑身一震,看着池大少笔直离去的背影。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发慌。她什么都没说啊!池大少怎么会知道,他又知道些什么? 第011章 池家双雄走后,池槿秋毫无意外的受到了池家所有人的处罚。 这其中罚得最重的,就是池老爷罚她禁足两个月,呆在屋里哪儿都不准去。 池槿秋倒无所谓,反正她病了,哪都去不了,还不如呆在屋里安心养病,顺便练练刀,练练枪,生活过得一点都不枯燥。 唯一让她犯愁的事,年关将至,大哥二哥走了一个多月,除却二哥在离家出走的第三天发了份平安电报,大哥则毫无音讯。 搞得李姨太,还有新进门的两个嫂姨娘,每天眼圈红红,沉默无声的看着她,弄得她心里压力好大,饭都吃不好,后悔放大哥二哥走了。 这天傍晚,秀秀来敲门喊她吃饭。 她走下楼到餐厅,看到一张大圆桌上,池老爷,池大太太、李姨太、两个嫂姨娘都坐在桌边,看见她下来,难得的没有给她脸色看。 李姨太(为方便看文,日后李姨娘称唿为李姨太)甚至和颜悦色的和她打了声招唿,帮她拖开椅子,让吴姨娘,也就是嫁给二哥的那位姨娘帮她布碗筷。 池槿秋如坐针毡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吴姨娘那张还算秀气白净的面庞,不像往常一脸愁云惨雾,一看见她就泪眼朦胧,欲语还说,弄得她心里罪恶不已的样子。 今儿吴姨娘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她太瘦了,要多吃点补补身子,手上不断的给她夹菜舀汤。直到池槿秋碗里的菜堆成小山,这才停手,笑眼眯眯的让她吃。 池槿秋被她那种近乎讨好的笑容,笑的毛骨悚然,偏头拐了拐坐在她身边的池大太太胳膊,低声问:“娘,茵儿姐姐今天怎么了?” 吴姨娘原名吴茵,今年刚满十八岁,比池槿秋大一岁,是青石镇吴家染坊,吴老闆三姨娘所出的庶出女儿。 因为池家双雄在媒婆挑盖头前就跑了,所以吴茵和嫁给池大少的徐初静都不算是正式嫁给了他们,也就不算是池家人。
第18页 不过因为是池家主动找的亲事,两个儿子跑了,人家姑娘家又从娘家嫁了出来,不管池家双雄认不认她们,身为池家当家的池老爷池老太,是万万做不出退姑娘婚事,令人诟病的事情来。 于是这两个姑娘在池家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既不是真正的姨娘,也不再是大家闺女的身份。池槿秋只能以姐妹称唿,并且无时无刻小心翼翼,讨好她们,满足她们的一切要求。谁让她是罪魁祸首呢。 “你二哥要回来了。”池大太太举止优雅的放下手中得筷子,面不改色的丢给池槿秋两个炸/弹,“你大哥也发了电报回来,说是除夕之前一定回家。大家都高兴着呢。” 那么兇险万分的地方,池槿秋无数夜里翻来覆去,脑补无数次两个哥哥浑身是血,倒在战火硝烟中的场景,然后后悔一百万次放他们走的煎熬心情,居然得到一个平安回家的消息。池槿秋呈震惊状,手中的筷子滑落在桌上,半天都没回魂。 池家难得的有了好消息,池老爷心里高兴。大发慈悲的解了池槿秋的处罚,让池大太太领她去镇上的裁缝铺,给她裁几身衣裳,带她去参加镇上各种阔太太,千金小姐们的聚会。 池老爷的目的,一是,让女儿散散心,免得她一直呆在家里憋出毛病。二是给池家拉拉人脉。青石镇虽然小,但是大人物不少。能结识几个有钱有势的小姐太太,日后池家有事,也好求人。三是看看有没有合龄的公子军官,把池槿秋这个不安分,容易闯祸的麻烦精,早点嫁出去,让池家消停消停。 被亲爹嫌弃的池槿秋,看着她老娘带着她的得力僕人秀秀,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布匹挑来捡去,旁边裁缝和伙计谄媚着笑容,跟着她们挑挑拣拣。大有一种不做个十件百件的衣裳,就绝不回家的气势,池槿秋就觉得一阵头疼,干脆坐下来休息,让她们慢慢去挑。 池大太太也知道自己这宝贝女儿向来对穿衣打扮没甚兴趣,就爱学着大上海那些个名媛小姐们读书作诗庸高雅,平时除了吃,就爱听戏抽大烟。 虽说自从闺女割腕自杀后,已经许久没看戏抽大烟,每天的饭量从一顿吃个拳头大小的碗就饱了,到现在一顿要吃一大脸盆的饭菜,时常吓倒她。 到底只要女儿身体健健康康,不要像两个月前那样受不住刺激,单枪匹马拎着刀去杀人,她就阿弥陀佛,心中宽慰了。 幸好这赵家裁缝铺是县城最高级的裁缝铺子,里头除了各种高档的丝绸绫缎,还有从大上海进的洋人设计的高级西洋裙。有钱的客人进去还有休息喝茶的地方,当然买东西也比别处贵上几分。不过一分钱一分货,这里的老闆伙计热情周到,镇上很多官太太都是来这里定做衣服的。 这会儿裁缝铺里没多少顾客,老闆伙计围着池大太太团团转,话里话外都是恭维她的意思。池大太太心里很受用,素手一挥,各种昂贵的布匹要了好几份,打算给家里的女眷一人做几身衣裳穿穿。 池大太太自小就家境优渥,又是当家主母,用钱方面不能小气让池老爷挑错,池家也不差钱儿。这年关将至,给家里人做衣服,只是常例。 裁缝老闆见这个穿着略显土气的漂亮太太眼生,还以为是从北三省逃难过来,手头没啥银钱,只是上他家铺子来过过眼瘾儿的。面上虽然客气,心里却是不屑一顾。 近日北平那边战事吃紧,从那边逃难到他们青石镇的难民越来越多。虽说驻扎在镇里的周团长下令镇上各家铺子要接济难民,但见多了坑蒙拐骗,厚颜无耻讨要钱财的难民。裁缝老闆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种,明明已经落魄到吃不上饭,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来他家铺子摸摸搞搞昂贵布匹的“阔太太们”。 这会儿见跟在那漂亮太太身后的小丫鬟,掏出好几叠钱票,还有一块金光闪闪的小金条。裁缝老闆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快闪花了,收起自己的怠慢之心,乐呵呵的说就一堆好话,招唿店里最好的裁缝,过去给那个小姐模样的姑娘量身子。 池槿秋百无聊赖的任由裁缝拿个稀罕的捲尺在她身上比比划划,等他量好,偷偷把他拉在身边嘱咐:“给我裁两身军装类的分体衣裤,不要加棉,不要太长,不要太贴身,能活动开手脚。最好再给我做几身夏天穿得短袖军衣,价格不是问题!” 给她量身的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裁缝,据说他从十岁起就拜了大上海有名的裁缝做师傅,学了一手好裁艺。人头脑聪明,裁得衣裳款式新颖,深受太太小姐们的喜爱。于是被裁缝老闆高价聘到这里。 听到池槿秋如是说,年轻裁缝眨眨眼,说了声:“了解。” 近二十年来,国外各种文化不断冲击着本土文化,很多有钱人家的姑娘小姐们,总学着外国人那样,崇尚独立自由,说话倒洋不土,穿着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奇形异服都有。 眼前这个姑娘长了一副绝美的长相,头髮却剪的乱七八糟,跟个假小子头髮一样,看着就辣眼。但是她眉眼间一副凌厉之气,说话做事自由散漫,一看就是叛逆不好管教的主儿。 像她这种小姐,最爱扮作男人,手拿皮鞭,学着大上海那边的孔二小姐,把自个儿当成爷,干男人都爱干的事。 这种姑娘最不好惹,年轻裁缝自然有求必应。
第19页 解决了心头之事,池槿秋松了口气,正打算坐回原位喝茶等她娘,裁缝铺门口忽然噪音大作。紧接着五十来号穿着军装的大兵持着长/枪一阵风跑进来。 进来就粗鲁的推搡店里的顾客,“全都滚出去!团长太太要来裁衣服,你们这些乡巴佬,别冲撞了太太!” 第012章 裁缝铺其实挺大的,好几百平方,同时容纳一百号人在里面转悠都不是问题。 可这群大兵来势汹汹,进来就跟土匪似的,不分青红皂白把里面的人往外面使劲儿推。 池大太太手中拿了一块布,喜滋滋的要过来拿给池槿秋看。被一个大兵一下推翻在地,还伸腿踢了她一脚,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老/婊/子,还不快滚回你的老窑子去?下面要是痒了,爷晚上去你那好好的松松。现在赶紧给爷滚!” 池大太太本是细皮嫩肉,娇养之身,那大兵个头不小,一脚狠踹在她的腰上,当即疼得叫出了声,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娘/太太!”池槿秋和秀秀同时站起身冲到池大太太面前,一同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后,池槿秋想也没想,运起力量异能集中在腿部,而后弯曲伸展,用出十足的力气,狠狠揣那大兵一脚。 只听“哐当!”一声,那大兵竟然被她踹到裁缝店铺木门上,直接把门破开,再狠狠摔落在地! 裁缝铺面众人惊呆了,全没想到一个看似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姑娘家,居然能将一个个头近一米八,体重约一百六的大男人,直接一脚踹飞出去! 待众人反应过来,五十个大兵把池槿秋围成一圈,手中的长/枪齐刷刷对准她,一个长官模样的军官走过来,横眉怒目道:“这是哪来的乡下野丫头?!敢对我们204团的大兵出手,你活腻歪了!” “长官见谅,我们是鹿儿庄池家的。”池大太太一看这么多兵围着女儿,吓得魂飞魄散,忍住腰痛,费力的给那军官下跪磕头,“小女不懂事冲撞了各位军爷,还请长官大人大量,放小女一把!日后池家做牛做马,全凭长官做主。我们一定好生孝敬各位军爷!” 饶是被末世磨练成心硬冷漠性子的池槿秋,看见平时喜欢打扮得一丝不苟,身上穿得干干净净的池大太太,此刻满脸泪水,素雅的旗袍上印着一双黑漆漆的大脚印,纤弱的双膝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一下又一下,狠狠撞击着额头给那军官磕头。 她那细嫩的皮肤很快被磕的血流不止,顺着额头流到面部,将那早上精心化的精緻妆容染得面无全非,看起来格外狰狞狼狈。 池槿心顿如刀割,眼眶一下红了,弯腰将池大太太扶了起来,直直盯着那个军官说:“你们欺人在先,我护母在后。你们若要追究责任,将我拖走便是!只是我万万想不到,国难当头,老百姓兢兢业业供养的子弟兵,不但不上战场保家卫国,反而在老百姓面前狐假虎威!随意践踏!我就算被你们弄死,我也会带一群罔死的孤魂野鬼,挨家挨户,一个又一个的向你们讨命!” 她的表情扭曲阴狠,说话间,两道森冷乖戾的目光一一掠过在场每一个大兵。 明明是个不足为惧的小丫头,可所有大兵被她那种眼神表情看得心里发憷,不敢与之对目。生怕长官发怒,真把她弄死后,她真找一批孤魂野鬼来向自己索命。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是十分忌惮鬼神之说。要是被害之前有诸多怨气,死后一定会变成恶鬼,把害死她的人,全都弄死!他们可不想受牵连。 一时间,整个裁缝铺鸦雀无声。 “秋儿,你别说了!”池大太太拉了拉池槿秋的手,示意她别再开口。女儿从小到大都是个说一不二的倔脾气,池大太太无可奈何,心道都怪自己没教养好,才会出今天大祸。 不就是被人踹了一脚么,那点伤,她养几天就好。现在女儿一出头,眼前这些军爷那么凶,女儿要是被拉走,铁定会没命啊! 她备孕近十年才生了池槿秋一个女儿,池槿秋就是她的眼珠子,她的命!她决不能看她有事。 池大太太着急的眼泪又涌出来,刚想继续下跪磕头求情,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来:“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若今天把你拿下,青石镇的老百姓还以为我这个团长太太是有多仗势欺人呢。” 声音落下,一个身穿大红色旗袍,面容姣好,年纪在二十五岁上下,手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狮子狗的女人进门来。 她先上下打量了池槿秋一圈,然后用白皙的手指摸了摸怀里的狗头,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那个军官:“刘营长,我听说鹿儿庄两个多月前和土匪对打,有个池三小姐,单枪匹马追了土匪头子大半夜,自己一个人把土匪头子给弄死了。现在咱们镇门口挂的土匪脑袋,可是她的结果。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啊!你敢惹?” 刘营长是204团旗下的第三营长,平时就会吹牛拍马屁,什么正事儿都不干,颇遭真正打仗的一二营长鄙视。 听到团长太太说的这话,刘营长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团长太太话锋一转,冷声道:“团长这次被上头命令去北平支援,本来苦不堪言,没兵没武器。没想到池连长说服团长,在鹿儿庄里应外合,端了南山土匪窝。不但为民除害,还替团部收缴了大批量的军用物资。现在团长和池连长在外拼命保家卫国。你们却在自家地方欺负他的母亲妹子,你说说,到底是谁活腻歪了?!”
第20页 池大少为人低调,但行为做事,都是话不多说直接干的狠戾角色。青石镇的周团长,当年也只是个小小连长,池大少带着一群学生兄弟投奔他后,他便连连高升,战绩累累。这其中,池大少的功劳是当仁不让的。 只不过池大少不喜为官,又不爱张扬,外人很少知道他和团长的因果关系。就连池家,也只知道池大少是个空头不管事的连长。压根不知道,池大少,其实是周团长隐藏在幕后的左右手。得罪了他,那真的不要命了! 想明白其中关联,刘营长冷汗都流了下来,一脚踹起被池槿秋踹飞的大兵,也就是他的大侄子小刘二,恶声恶气的说:“王八犊子!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打池大太太,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来人,剁了他踹人的腿!叫他以后还敢胡乱欺负人!” “大伯,您来真的?”小刘二傻了眼,直愣愣的盯着刘营长,一下大吼起来:“我可是您亲侄子啊!我这么做还是不依您的命令!您怎么能让人剁我腿?” 团长太太——黎伊兰闻言,嘴里发出一声冷哼,目光嘲讽的看着他们,“刘营长好本事,底下的亲戚兵蛋子一个比一个勇勐。看来下次团长再上战场,刘营长得跟着去好好保护他了。” 贪生怕死,最怕打仗的刘营长,一听这话,吓得魂都没了!不用手下人动手,自己拿着大砍刀,眼睛一闭,在小刘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断腿明志。 此时裁缝铺外站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这么血腥的一幕,吓得众人都闭了闭眼。至此,鹿儿庄池家在青石镇出了名头,再没有人敢惹池家,找池家的茬。 而在刘营长砍大侄子大腿的过程中,池槿秋和黎伊兰从始至终都没转移过视线,仿佛她们看得不是血腥画面,而是一场好戏一般。 等小刘二被砍断腿,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痛嚎几声晕过去后,黎伊兰从座位上站起身,淡淡的看池槿秋一眼,“有空来周家坐坐,陪我聊聊天,喝喝茶。” “好的,我一定会来。”面对镇上第一夫人,池槿秋当然不能不给面子,态度谦和的应下,目送团长太太带着一帮人离去后。让秀秀留在裁缝铺里收拾烂摊子,自己叫来一辆黄包车,带着池大太太回到家。 等请来的镇上大夫给池大太太上了药后,池槿秋把大夫送出去,走去池老爷的房间,认错领罚。 出乎意料的是,池老爷并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只是目光沉沉,用那双歷经沧桑的双手摸了摸她的头髮,轻声说:“三儿啊,你长大了。爹护不住你了,以后你大哥二哥不在的情况下,你要保护你自己,还有你母亲她们啊。” “怎么了爹?”池槿秋眼皮子一跳,“怎么说起这话来了。” 鹿儿庄一战后,池老爷被一大群土匪围住,虽然有好十好几个村民拼死相护,但池老爷还是受了很多伤。腰部腹部腿部全是见骨的伤痕。 虽然经过家里人的劝说,池老爷答应跟着全家人从鹿儿庄搬到青石镇,每天中西医疗不断,身体看着恢復成正常人样了。 但只有池家人知道,池老爷内伤太重,恐怕命不久矣。这也是毫无音讯的池家双雄,突然要决定回来的缘由之一。 望着昏黄灯光下,池老爷那单薄苍老的身躯,池槿秋没由来的心里一酸,郑重发誓道:“爹放心,女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娘和姨娘、嫂姐姐她们的,鹿儿庄我也会替您守祖宗守到最后。到时候日本人来了,我就让祖宗和他们一起去西天见面!” 本来挺温情,挺暖心的话,听到最后那句话,池老爷顿时黑了老脸,怒气十足的大吼:“祖宗不易,好不容易入土为安。你个不孝女还要送祖宗上几次西天?你给老子滚!” 池槿秋嘻嘻一笑,三两步跑回房里。看到放在桌上的唐刀,笑意渐敛,走过去拿起唐刀,在宽阔的屋子里比划起来。 从今天起,她要将在末世常年训练的体能射击器械练起来。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保护好这群爱她的可爱家人们。等到战争全面爆发那一天,希望用她微薄的力量,护得他们周全。 第013章 半个月后,外出打仗和在北三省找人的池家双雄双双归来。 一家人正在吃晚饭,听见敲院门的声音,伺候池大太太的方妈冒雪去开院门。 “老爷!太太!姨太太!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在方妈惊喜到近乎哭泣的叫喊声中,池家双雄满面风霜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池二少身后还领着一个不到十五岁,长的面黄枯瘦,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花袄子,眼神动作都畏畏缩缩,看起来胆小无比的姑娘。看到池家人各个穿着光鲜,那姑娘紧张的扯了扯衣襟,然后躲在池二少身后当个隐形人。 池家人都呆了呆,除了池老爷,池槿秋,包括池大太太的一众女人皆站起身眼泪热泪。李姨太更是直接扑了过去,抬手甩了双雄一人一巴掌,而后抱着两人呜呜大哭。 这两巴掌着实不轻,打得整个饭厅听得一清二楚,池槿秋都替两个哥哥感到疼。 然而两个哥哥面不改色,一同安慰好李姨太,而后齐刷刷地跪在池老爷池大太太的面前,磕个响头喊:“爹、母亲,儿子回来了。”
第21页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池大太太一边拿张丝绒手帕擦拭着眼泪,一边吩咐秀秀:“给大少爷、二少爷布碗筷。他们奔波一整天,肯定饿坏了。” “吃什么饭?!有能耐跑,没本事填饱自己的肚子?!”池老爷冷哼一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回后院主房,甩双雄二人一个冷漠的背影。 “大哥、二哥,回来了啊。”池槿秋没管池老爷。她爹就是个面冷心软的糙汉子,当家做主惯了,两个儿子当着诸位亲朋的面儿落他脸,他不给两个儿子一点脸色看,那才奇了怪了。 池槿秋没心没肺的笑着,看见秀秀布好了碗筷,赶紧站起身,热情的给他们一人添了一大碗饭,还打趣似的喊他们:“还跪着呢?你们膝盖是中箭起不来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拔拔箭头。” 被她这么一打岔,厅里的气氛好了许多。李姨太示意两个儿姨娘把儿子们扶起来,池大少倒是不动声色的受了。池二少则是见鬼似的一蹦老高,离吴姨娘远远的。惹的吴姨娘眼泪婆娑,李姨太好一顿臭骂。 一家子鸡飞狗跳后,天色也不早了。双雄用完饭就去了池老爷的卧室,估计是去认罪受罚。 池槿秋近日来的运动量是往常的双倍,一到晚上是又累又困。她偷偷摸摸在池老爷卧室外面偷听了一小会儿,没听见任何吵架打骂的声音,也就安心的回房里睡了。 睡到半夜三更,忽的听见一声细细的呜咽声,紧接着是一大群哭声。池槿秋勐然惊醒,房门恰好被打开,秀秀点着一盏油灯,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三小姐,不好了!老爷不行了,他吊着一口气,想见你!” 池槿秋心里一阵颤抖,不敢相信先前还活生生的池老爷,说倒就倒了。当下一阵恐慌,外衣都没穿,光着双脚就跑到了池老爷的屋子。 池家所有人都在,全都跪在池老爷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池老爷躺在床上,往常红润偏黑的脸,现在如素缟一样苍白无色。他已经换好了崭新的寿衣,闭着双眼,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池槿秋见状心头一哽,眼泪不知觉的包裹眼眶,却被她紧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 看见她进来,大哥让开位置,轻轻把她推在池老爷的床头前,“爹,三妹来了。” 语音刚落,池老爷倏然睁开眼睛,看到池槿秋,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些许笑意,“三儿,来了,啊……” 或许是池老爷笑得太慈祥,又或许是那声三儿喊得断断续续,有种断人肠的悲伤感。 池槿秋心痛难忍,眼泪簌簌而落,趴在池老爷床头,哭着喊:“爹,女儿来了。您怎么穿着这么难看的衣服啊,快换成睡衣好好的睡一觉。明儿女儿和您一起回鹿儿庄,看看池家的老祖宗,再给他们上上坟,拔拔草……” “也只有你,记得咱池家的老祖宗……”池老爷如垂暮之年的老人,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摸着池槿秋细嫩的面庞,一行眼泪倏然滑落。几近哽咽的哭着,“三儿啊,爹对不起你……爹不该阻拦你和那陈家小子私定终身,害得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成日做些不着边的事儿。爹看着你现在这副模样,每天都如被刀割般心疼。爹现在已经不求多的,就求你们兄妹三人平平安安,保护好你娘她们就足矣。你若心难平,等爹死后,就去上海找那陈家公子吧。不管那小王八蛋怎么对你,只要你觉得过得好,那爹死了也会瞑目。” 陈长清?池槿秋表情呆呆的,半晌,才想起来是原身的倾慕对象。面对池老爷那悔恨交加,又有小小祈盼的目光,池槿秋略带颤抖的长嘆一口气,保证似的道:“爹放心,我会遵守先前对您的诺言,保护家人,守护祖宗到最后。至于那陈长清,都成过去式了,我管他去死。就算有一天我们到了上海,看见此人,我先啪啪甩他两巴掌,从此再离他远远的行不行?” “好!好女儿!爹这一辈子最高兴的,莫过于生了你这个女儿。”池老爷演戏似的挂着眼泪长笑两声,而后重重握了一下池槿秋的手:“祖宗就拜託你了……如果小鬼子真打了过来,就如你先前所说,把祖宗和鬼子一起送上天吧。” 站在旁边的池大少闻言皱眉,“爹,三妹只是个姑娘家,不能留到最后守祖宗。等日军打过来,三妹就算再有本事,也难敌枪炮。若到时候被日军生擒,只怕生不如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跪在池二少身后的那个胆怯少女田晓燕。 电光火石间,池槿秋好像明白了什么。刚想保证她绝不会让小鬼子侮辱自己,就听池大太太呜咽着大喊一声:“老爷!” 池槿秋怔然,躺在床上的池老爷已经闭目死去。虽然握住她的手已经渐渐冰凉僵硬,但他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得偿所愿的笑意。仿佛他的死,只是另一个开始一般。 “池三爷,从今儿起,家里的一切,就交给你了。”二哥从地上爬起来,郑重的在池槿秋肩膀上捏了捏,而后转身离开,给池老爷张罗丧事。 池大少也站起身,将手中的大圆军帽戴在头上,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军营有事,家里的一切就交由你打理。你要记住,在你答应爹守祖宗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池三小姐。池家往后,就只有池三爷!”
第22页 池槿秋愕然,什么小姐,爷的。要是两个哥哥肯答应池老爹守祖宗,她至于这么巴巴的答应池老爹么。 她不就是想完成池老爷唯一夙愿,怎么就变成了池三爷,一副要继承家业的架势。 当爹的刚死,两个池家男丁就往外跑,看不出丁点伤心难过的样子。池槿秋大怒,冲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怒喊:“不孝之子!有本事你们俩都别回家!你们要回来,看我不打折你们的腿!” 回答她的,是二哥唱曲儿似的声音,“您是当家的~往后奴家,全凭您做主儿~” 擦!这是什么冤孽哥哥啊!怎么就让她遇上了!池槿秋头大如斗,回头看着哭成一团的女眷,不得不打起精神,开始操办起池老爷丧事。 第014章 池老爷的死,导致整个池家萎靡不振。 池大太太终日以泪洗面,抱着池老爷的灵牌坐在屋里,哪都不肯去。 李姨太的情况也和池大太太差不多,不过她好歹有两个儿子的姨娘左右伺候宽慰着,看精神面貌倒比池大太太好很多。 池家双雄都分外忙碌,池大少成日呆在军营里鲜少回家,池二少藉口管理自己的茶楼,行踪也是扑朔迷离。偌大的池家,没有一个撑得起的人在。 池槿秋不得不硬着头皮,操办起家中大小事宜,应对每日上门来弔唁的亲朋友客。甚至还穿西装革履,把一头短髮用五香油全往后梳,整个汉奸头似的和池老爷昔日一帮好友商业合作的大老爷们儿周旋。 在短短的半个月里,池槿秋硬是在整个青石镇打出了池三“爷”的名号。每次出门几乎都有女眷对着她那假小子模样犯花痴,甚至还有富婆主动包/养她。 对此,池槿秋深感无奈。原本想活成大哥的女人的,没想到自己成了大哥。每天看见镜子里照应出来一个油头粉面,男不男女不女,活像一个被人爆菊一万次的弱受时,池槿秋都要抽抽自己的嘴角。 好不容易有个漂亮的脸蛋,以为可以招摇过市,抬头挺胸,恃貌而骄。偏偏生在这个乱世年代,想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穿穿以前末世没体验过的旗袍西洋裙都不行。 想想都憋屈的难受啊!我要这张脸有何用! 郁闷无比的池槿秋,在池老爷入土为安后就闭门谢客。每天不是在后院锻鍊身体用武器,就是挨个挨个的哄池大太太、李姨太、两个嫂姨娘。 没办法,家里的男人都不在。作为池家的三爷,她必须把池家后院稳住,免得稍不留神就起火。到时候纵然她有三头六臂,她也救不过来啊。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要过年了。 池槿秋在过年的前一天,就提前派方妈给池家双雄递了狠话。让他们务必回家吃团年饭,要是不回来……呵呵……他们也甭想过自由安生的日子。 考虑到自家妹子自从寻短见救回来以后,骨子里就换了个人,不知道被哪路邪神附体,时不时就得做些丧心病狂的出格事儿。池家双雄也没敢拿乔,早早的就回到了家里。 他们一回来,原本一直冷冷清清,处于低气压的池家瞬间回春。 秀秀和田晓燕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帖对联挂灯笼,池大太太、李姨太也被池槿秋半哄半骗的哄去厨房帮两个嫂姨娘,还有方妈包饺子剁肉馅。 池家双雄也没闲着,大哥被她指挥到后院柴房噼柴,由头是家中没男僕,平时砍柴这种粗活都是她在做。大哥难得回来一趟,自然要担起这个重任。 池大少看着后院柴房里,摆满整整齐齐一指宽半米长,被噼开足够池家烧两三月的小柴禾。心里原本还担心家里没个男丁,方妈煮饭上瓦神马的挺不方便,考虑着要不要雇个男僕过来干粗活。现在一看,简直是多余……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池大少列为粗使男僕行列的池槿秋,此刻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报了大哥几个月前在鹿儿庄以切磋武艺之名捶她之仇。这会儿又指挥着池二少端着供果供肉,点燃香蜡,敬神、敬祖先…… 这些都是家里的老人方妈交代过年必要的流程,考虑到家里女人都是玻璃心,池槿秋实在没那个多余的心思哄人,敬神之类的也图个喜庆,只好遵从。 指挥完双雄,池槿秋闲来无事干,又跑去厨房视察年午饭进度。 里面叮叮咣咣的剁肉擦萝蔔丝声音不断,年纪相仿,已经混熟的秀秀和田晓燕贴完对联门神,又在厨房外头剥葱洗菜。两人时不时将脑袋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完又嘎嘎的乐呵起来,听起来十分哌噪。 两个嫂姨娘看见她进来,也闲不住,一会儿从厨房端茶倒水跑出去,一个往砰砰砍柴砍得震山响的后院跑,一个则满院跟着拜神的转…… 望着池家大院裊裊升空的细白炊烟,闻着锅里阵阵饭菜香,还有池家前后院的积雪都被打扫干净,一副清清爽爽的样子。池槿秋心里久违得感觉到一阵温暖,转身跑去后院的毛舍里,把方妈提前买好的大红公鸡抱在怀里,一阵风似的跑去厨房,故意恶作剧的扬声喊,“我要杀鸡啦!你们吃鸡血不?拿个碗过来接……” 方妈大惊:“哎呀三小姐,杀鸡这种事,你让大少爷他们做就好,你姑娘家家的,大过年的哪能见血?”
第23页 “大哥在砍柴,二哥见血就晕。你们又不愿意杀生,我不杀谁杀?”池槿秋眨眨眼,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嘿嘿一笑,“别忘了我在鹿儿庄杀了三个土匪,杀个公鸡算什么。” 方妈顿时语噎,被她笑得毛骨悚然,背梁骨仿佛都冒着冷气儿,情不自禁地用手抚了抚胸口压压惊,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要杀走一边儿去杀,别让我看见。”断定自己女儿又犯病的池大太太,一脸嫌弃捂鼻挥手:“这鸡浑身一股子鸡屎味儿,你也不嫌脏。” “是啊,味儿忒重了。”李姨太附和的点点头,苦口婆心劝池槿秋,“三儿啊,咱鸡肉吃不吃都行,家里还有其他菜呢,你想吃啥都行……那鸡血……咱就不吃了吧……看着都……” “下不去口?”池槿秋接话,脸上似笑非笑,本来青石镇有专门卖杀好的鸡鸭牛羊猪肉的,但最近北边局势越发动盪,各地税收纳粮急剧增加,物资十分缺乏。平时买个上等的米面已是不易,更何况是肉食呢。 就池槿秋手里这只鸡,还是方妈托人到县城附近的农庄买的,价钱较之往常翻了三倍! 不过就算贵,池家人也得买。谁让鹿儿庄有过年吃大红公鸡,来年红红火火的习俗…… 这鸡血听起来恐怖,可加盐水凝固后,下锅过水定型捞出放凉,怎么做都好吃,不吃真的才是浪费! 池槿秋在物资缺乏的末世什么吃食都吃,从来不挑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浪费粮食。 吃点鸡血又算什么,她真饿起来,连死了的香肉都吃过! 不过李姨太过惯了好日子,吃不了内脏也属情理之中,池槿秋也不跟她计较,就笑着说:“你们不吃我吃啊!我就号这一口!新鲜鸡血神马的!我最爱吃啦!等会鸡杀了,鸡肠内腹什么的,全都留给我,我全吃!” “……”池大太太、李姨娘成功的变了脸色,眼见是要吐了。池槿秋也不敢再逗她们了,拿起一把菜刀,喊门口的秀秀打半碗水,里面放点盐,跟她去后院花园杀鸡,却得到秀秀一句,我怕…… “没用的女子!我养你何用!”池槿秋怒了,“不就杀个鸡吗,你怕啥?它又不会吃了你!” “小姐,我没杀过鸡啊。”秀秀万分委屈,“以前在鹿儿庄的时候,家里有田叔,还有其他几个长工,这种杀鸡宰鸭的的事情自然由他们处理。现在田叔死了,长工也早被老爷遣散了,杀鸡这种事情,其他人都没做过,我更不会了。我从小就没爹娘,是太太心好把我买到池家,让我好吃好喝的活到现在。这辈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太□□情。小姐若要我杀,我,我,我闭着眼睛,杀了便是……”说着,她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闭上眼睛端出一碗盐水来。 那端水的双手抖成筛子,水哗哗掉一地,她都浑然不觉。 池槿秋看得一阵无语,认命的把鸡拎到后院自己去杀,却看见大哥二哥站在一起,面色凝重的说着什么。 看见她过来,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池槿秋一脸问号:“蒋姐姐、吴姐姐去哪了,你们在说什么?” “要下雪了,她们去前院收衣服去了。” 池槿秋抬头,明明今天天空碧蓝如洗,还有一轮金阳高挂空中,你们却说要下雪,这藉口还能不能在走心点? “北边打起来了。”面对妹子即将爆发的神情,池大少一脸沉重的阐述事实。 “日军?”池槿秋微微惊讶,掐指一算,今晚过了才是1937年,在此之前,北三省已经在张少帅丧心病狂的不反抗政策下,沉寂了好一段日子。 前两月大哥随周团长去打仗,还只是去支援在北平热河偷袭日军的义勇友军。这个支援命令,还是绥城刘军长,违背东北王张少帅去的。 原本池槿秋以为大哥回来了,暂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上战场,没想到才回来半个月,居然又要走。 池槿秋气得狠拍自己的大腿一下,“他奶奶的!这些日本人吃饱了没事干,存心不让咱们过个好年!大哥!你要走的话,不如带我去……” “带你去干啥?送死还是慰/安?”池二少一脸怪异的看着她,“谁说是跟日本人打起来了?” 卧槽?池槿秋一脸懵/逼,脱口而出,“内/战?” 池二少表情带着呵呵两字,充分印证了池槿秋的说法。 池槿秋默然,她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以前学过的歷史,但也有部分印象,在那些年的抗战岁月起初,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内战才会让日军有机可乘。 如今七七事变在即,北边居然还在窝里斗,一股愤怒感油然而生,却没地方诉说。 她觉得有必要说服全家暂且搬去上海,或者重庆、福建避一避。不然按照现在这种窝里横的打法,等真到那一天到来再逃亡,一切都来不及了。 第015章 有了这个决心后,再接下来的日子里,池槿秋每天上午锻鍊完身体,下午就去大哥的军营,二哥的茶楼,一边闲逛,一边找来各种时新的新闻报纸、小说资料和他们讨论日本大规模侵华的可能性。
第24页 刚开始二哥很不耐烦,以为她病又犯了,整天日军如何如何的说个不停,弄得他心烦意闷,不得不託人在万泉县找了两个心理医生给她看病。 池槿秋在末世与各种丧尸怪物厮杀近十年,见惯了各种尸体残骸的场景,心理早已扭曲的连心理医生都救不了。二哥这番作为,纯属多此一举,只要心里医生一出现,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是两人你追我赶近一个月,直到外出执行任务,风尘僕僕归来的池大少听见池槿秋的话,难得的没扭头就走,而是沉默一阵,声音嘶哑说:“池家老少全在这里,池家的祖宅,还有爹,都葬在青石镇外的鹿儿庄。如果我们要走,母亲和姨娘愿意跟着我们走吗?她们自嫁入池家起,就生是池家的人,死是池家的鬼,爹在哪儿,她们就在哪儿。你让她们走,她们能往哪去?上海?重庆?那里没有爹的存在,始终不是她们的家,她们去了,日子就能过好吗?更何况,我不打算离开军营,也没办法护得你们周全。” “所以,大哥你的意思……是要留在最后?”池大少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池槿秋一脸震惊,“如果日军到时候真打过来怎么办?你让我们等死?” “……”池大少面色一下变的惨白,有些暴躁的站起身,来回踱步道,“你以为我不想让你们走?从爹死后,我没少劝母亲和姨娘带你们去上海!可是,母亲不愿,姨娘不愿,她们说,她们说,她们就是死,也要死在爹在的地方,因为爹就是她们的归宿!” 池槿秋前世没谈过恋爱,不明白夫妻之间的深情厚谊,也不明白这个时代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已经深入骨髓。她只是看着一向沉稳的大哥,竟然烦闷至此,说话声音都带着颤抖气儿,忽然感觉一阵泪意上涌,她强忍着,摇着头低声说,“既然都不愿意走,那只好拼了,等到时候,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旁边一直当旁听者的池二少闻言,淡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妹砸,若是日军真打过来,二哥一定会给你们打掩护,让你们先走的,哥哥说到做到。” “得了吧,就你打掩护?叫你杀个鸡你还怕得要死!”池槿秋鼻子嗤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怼他:“在外面读过几年洋文回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先走了?会不会用‘撤’字?” “我、不、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池二少垮下脸,狠狠瞪她一眼,话锋一转问:“对了妹纸,你成日呆在家里闷不闷,明儿要不要陪哥哥去县里参加一个宴会,里面中西合璧,各种好吃好喝的应有尽有,你去了保证不亏。” “你会这么好心?”池槿秋深表怀疑的眯了眯眼睛,“我从鹿儿庄出来到现在,你每天神出鬼没到处风流都没想到我,怎么今儿转性想带我出去?我信你个邪!”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池二少尴尬又满脸通红的搓了搓手,小声嘀咕,“我还不是想为咱家谋个出路,万一有一天真如你所说日军打了过来,咱们也好有个退路……” 所以你和大哥其实心里清楚日军迟早会打过来的可能性,只是闷头不说,让她自己干着急喽? 深觉自己被人当猴耍的池槿秋一下怒了!刚想拒绝,就听大哥声音沉沉的说:“去吧,把你嫂姨娘带上,她娘家在县城,对那边的人脉比较清楚。” 池槿秋顿了顿,好一会儿才明白,大哥说的嫂姨娘是蒋初静。 蒋初静原本县里初中教师蒋老唯一的女儿,祖上一辈中过秀才,算是书香门第。 无奈蒋老三年前染病去世,蒋母是个典型的在家相夫教子,啥事儿都不会做裹脚小太太。 在卖完家当,又借遍亲友钱财还不上钱之后,恰好听闻青石镇有个地主要给大儿子纳房良妾。 蒋母深知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她身子差,又干不了活儿。本来女儿考中了北平燕京大学,却没钱上学不得不跟着邻居大婶给人洗衣赚钱补贴家用养活她。女儿跟着自己只会受累,便托人四处打听这户地主儿子为人如何。 得知是镇上军营里的军官,没娶正妻,池家又颇有口碑。要是女儿嫁过去给池大少添个大胖小子,把池家老少伺候的服服帖帖,为人称赞,要转成正妻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蒋初静就这么嫁了过来,她为人文静贤淑,长得也眉清目秀,虽然一开始池大少对她不咸不淡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有这么个不抱不怨,温温柔柔,又听话又对家里所有人好的女人在身边,池大少难免有所意动。 两人早在一个月前擦枪走火入了洞房,虽说大哥在第二天被军队召集走了,到底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大哥让池槿秋带蒋初静去县城参加宴会,就有让她帮着池槿秋管家的意思。 早就想丢掉管理池家一众麻烦事的池槿秋,忽然之间有个帮手,欢喜的一蹦老高,浑然忘记询问二哥为何突然要带她参加宴会,转身跑进蒋姨娘的屋子里,兴高采烈地和她商量明天该穿什么衣服。 第二天晚上,在池槿秋兴奋期待的目光中,蒋初静把一身胭脂水粉的蓬松公主裙穿在她的身上,套个女儿纯白兔毛披肩,再把她狗/啃/屎的短髮发梢剪整齐,化个淡妆,戴上一个池大太太友情贊助的镶砖蝴蝶发卡。池槿秋往长身镜子面前一站,顿时觉得自己是个……sb……
第25页 说好的旗袍、西洋裙呢?这种动画片里的粉红公主裙加土掉渣的发卡是怎么回事儿?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老财主的女儿吗?走出去不怕被人集体围观嘲笑吗? 池槿秋因为一身西装革履在青石镇已经够出名了,实在不想因为这一身辣眼的装扮再在县里出名。 好想换装!奈何二哥不等人。 轿车在院外滴滴滴按了好几轮,池家女人又在旁边各种昧着良心夸好看。 蒋姨娘不由分说的拉她进车里,在二哥那瞠目结舌,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中,池槿秋觉得,今天的宴会一定是个阴谋,大大的阴谋! 第016章 青石镇离万泉县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这个时期的路可不像现代一样全是水泥柏油马路,这时代的路,少部分是青砖和用石子填的石子路,大部分是草草修整的泥巴路。 一下雨下雪,泥巴路到处是泥坑,车子技术不过关的,陷进去就出不来。 车子摇摇晃晃出了镇上的青砖路,就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公路。虽然近日天气较好,车子开上路不会有陷坑的危险。 到底路太烂,一路开一路抖,池槿秋被抖得胃里一阵翻涌,恨不得立即下车吐个痛快,再徒步走去县城。 可二哥、蒋姨娘却没有丝毫不适,面不改色的坐在车里一动不动。二哥还很淡定的指着道路两旁一片又一片路过的宽阔田地告诉她,这是池家买的地,租赁给了某个庄子的佃农种庄稼,每年要收多少多少税收…… 直到现在池槿秋才明白,池家以前真的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从前池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整个青石镇,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没想到,到了池老爷手里,他心好,时常散财做善事。又不善于打理,也不会经商,池家的家产几乎快被他给败光。后来是当年年纪不到十五的二哥扛起担子,把池家的生意一点点做起来后,又丢回给池老爷,自己跑去大不列颠国留学潇洒。 一向吊儿郎当的池二少,居然是个商业鬼才,能在短短两三年间使池家起死回生,家缠万贯,池槿秋是一万个不信邪。 直到蒋姨娘在旁边幽幽的说:“生在乱世,要发财其实很容易,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儿,有没有那个门路。我就是没那个胆儿,所以才嫁进池家。” 噢,懂了,发国家财。以池二少爱结交狐朋狗友的性子,认识一两个军政方面的人,走他们的路子赚钱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妹砸,知道你二哥有多厉害了吧!”池二少洋洋得意的挑了挑眉,池槿秋总算没跟他抬槓,真心实意夸奖他一番后,转头一脸八卦的望着蒋初静,“所以蒋姐姐,你后悔嫁给我哥吗?” “说不后悔是假的。”蒋初静坦然的笑了笑,“我从小受我父亲薰陶,立志要考上大学出国深造再回来报效国家。没想到梦想实现一半就被现实打败,虽然你哥、母亲,还有你们都对我挺好,可我心里还是渴望继续读书,完成梦想。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机会了。” 池槿秋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原本大哥在她心里是顶天立地,人长得英俊,又无比勇勐的硬汉型‘十佳’好哥哥,世间无论哪个女子配他,都有种被猪拱了的感觉。 等到蒋姨娘嫁进来,行为做事处处细心妥帖,她也慢慢接受了她的存在,把她当成大嫂一样真心对待。 没想到人家有自己的梦想,还有点后悔嫁给大哥。池槿秋觉得,果然龙配龙,凤配凤,有这样理想抱负的嫂姨娘,大概也只有大哥才能降得住吧。 这就有点意思了,原本以为是强买强卖的配/种婚事,居然擦出了爱的火花。果然这个时代的爱情就是这么的简单,池槿秋有不由自主地露出老母亲的微笑,真期望能活着看到侄儿/侄女们的出生呢。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在天色完全黑尽之时,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打着戏楼招牌,建筑风格却像个公馆的三层别墅群。正楼面朝松江,背靠群山,四周幽幽静静的,除了里面传来细碎悠长的歌曲声儿,外面儿没有一丝杂音。所有人都轻手轻脚的,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仿佛会惊动什么人一样。如果不是门口挂了一串串的彩灯,停着一辆辆豪华的轿车,这里简直就像荒郊野外的大坟庄,静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三儿,这边走。”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二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跟着引路的下人往里走,边走边压低声音对她说:“这是绥城刘军长包/养九姨太住的公馆。刘军长太太爱吃醋,这九姨太是新纳娶的,又是个戏子爱唱曲儿。刘军长怕他老婆折磨心肝宝贝,特意在绥城边的万泉县买下这座最僻静的地儿供九姨太唱戏。今儿是九姨太十六岁的生日,军长太太不知怎么地闻风上门来庆祝,搞得所有人心惊胆战的。一会儿到了里面,你可得机灵点,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刘军长不是十佳英勇抗战的英雄军长吗?居然有九房姨太太,且那九姨太今年才十六岁,比她还小。池槿秋感觉世界观又要被刷新了,一脸无语的看着二哥。 你们都知道今天宴会要来什么人,你们还让我穿这么招摇的衣服上门找抽? 池槿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蒋姨娘还拿出一小罐不知道从哪拿得胭脂往她脸上扑,嘴里还不断念叨:“先前光线暗,没感觉粉擦得厚,刚才经过大门的灯光一照,看着怪吓人的。咱们赶紧补一补,省得吓着人。”
第26页 池槿秋:??? 确定不是整她?让她来出丑的吗? 补好妆,三人跟着下人过了两栋楼后,眼前一下豁然开朗,一个宽阔的花园出现在众人面前。 现在是1937年1月6日,虽说近几日天气晴朗,到底万泉县靠近北平,尽管没有下雪,但天气依旧冷得让人直哆嗦。 池槿秋今儿穿得这一身公主裙加兔毛披肩,在车里的时候还好,一下车就冻得牙齿上下打颤,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美丽冻人。 没想到来到这里,居然温暖如春,偌大个花园到处是鲜花地龙,顶上搭着透明玻璃棚,四周都是探照灯,把整个花园照得亮如白昼。单看这近一千平的花园弄成温室一样鸟语花香,就知道这刘军长有多大手笔,有多宠九姨娘了。 池槿秋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边观看花园里各种没见过的鲜花园艺,一边跟着二哥穿过花园正中流水潺潺的喷泉后。一个穿着斜襟花袄子,看起来格外精干的中年女人站在今天宴会的迎客口门口迎客。看到他们,先是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只毛笔,对着手里的册子一划,然后态度恭敬的迎上来问好,“池二公子,池三爷万安,里边儿请,九姨太已经等候多时了。” 九姨太等她们?池槿秋一脸问号看向池二少,他对那中年女人客气了一番,这才拉着池槿秋往里走,低声说:“别看九姨太年纪小,她自小跟着双喜班四处颠簸流离,看尽了世间冷暖,养成了单纯孤傲的性子,最恨狗仗人势之辈,最喜侠肝义胆英雄豪杰。闲得没事就学大上海孔二小姐扮作男人出去‘行侠仗义’,丢金掷银保护那些在她眼中的好人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这跟九姨太等我们有什么关系?” “秋儿,你觉得,一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女人经常在外奔波‘帮人’吗?”蒋姨娘跟在她身边,声音清清淡淡,“总要有人破了她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电光火石之间,池槿秋好像明白了什么,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会吧?这九姨太崇拜我?我有那么出名吗?你们今儿真是存了心要我出丑?” “谁让有些人在鹿儿庄剿匪,一战成名呢。”池二少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伸手一把将她推进宴会大厅里,“去吧,池家能不能搭上刘军长,就看你的了。” 卧槽?!你们是我亲哥哥亲嫂吗?你们这样子会让我嫁不出去哒!池槿秋悲愤莫名,想转身就走,然而为时已晚。 里面宾客如云,全坐在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的三层开阔戏楼上,中间围着的是一个大大的戏台,正门就开在戏台旁边,边上是吹拉弹唱的手艺人,戏台上一个老生正咿咿呀呀的唱着。 池槿秋被池二少用力一推,正好踏在戏台子上。恰巧弹唱声告一段落,池槿秋像个瓜娃子一样站在戏台上,面对众目睽睽的惊愕目光。 好尴尬,好想回头抽二哥一嘴巴子怎么破? 池槿秋满头黑线,到底时刻挂念着池家的荣耀和安危,想给池大太太一众女眷留条后路。 脑子一抽风,也不知道咋想的,居然捏起兰花指,学着二哥平时在家里唱戏的模样,垫着脚,嘴里锵锵次哎,迈着小碎步,走到浓妆艷抹的老生身边,眉眼一挑,朝着二楼那明显是主座的位置摇了摇食指,粗声粗气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哎~哎~” 这会儿台上唱得戏是《一夜须白》,讲述的是楚平王斩伍员之父伍奢,又追捕其兄伍尚。伍员逃出樊城,投奔吴国。楚平王在各处悬挂图像,缉拿伍员。伍员被阻于昭关,幸遇隐士东皋公,将其藏在家中,一连数日,计无所出的故事。 这戏百转千回,唱法既大气又婉转,唱戏的人没点功力,唱出来的曲儿就会变味。 谁料池槿秋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裳上台,开口就是毫不沾边的黄梅戏。 整个戏楼静了一瞬,而后满堂大笑。 看着戏台上故作镇定,却又羞愤不敢抬头看众人的妹纸。池二少心如刀割,不忍直视的和蒋姨娘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的看出心疼和无奈,而后一同抬头挺胸,在旁边门童报号:“有客到!青石镇鹿儿庄池家二少爷,池家三爷,池大少爷下蒋姨娘,请~座!”缓缓进入戏楼。 第017章 池二少两人一登场,在场大半宾客瞬间明白台上的池槿秋是谁了。 很快众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就是杀了三个土匪的池三小姐?听说她自杀后就变得疯疯癫癫,行为处事跟恶鬼上身一样看着就可怕,今儿一看果然如此。这种姑娘家,以后还是少点接触的好。” 与此同时戏楼二层主桌上,一个穿着军装,留了一对八字鬍子,面相较为严肃的四十岁刘军长。正对一个外面穿着素色大袄,里面穿了一身浅色旗袍,长得花容月貌,面庞有些婴儿肥的九姨太道:“台上那个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池三小姐。今儿明明是你生辰,她却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装,进来就在台上插科打诨,这不明摆着扫我刘某人的兴嘛。” “是吗?”九姨太往楼下望了望,池二少已经领着池槿秋坐在一楼一处僻静的位置。 旁边小厮上了茶和蜜饯、水果,她抓起一把蜜饯就往嘴里塞,直把腮帮鼓得满满当当,还使劲儿的往里凑,活像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看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第27页 这还不算,她嘴里东西还没吃完,又猴急的端着茶桌上的热茶往嘴里送,结果喝的太急呛着了,一口茶水喷得到处都是。 旁桌人惊叫嫌弃连连,池二少、蒋姨娘不得不站起身一一给人赔罪,又喊小厮拿来两张干净的帕子,态度谦和的给旁桌人擦茶水。 而池槿秋毫无歉意,依旧饿死鬼似的使劲儿吃着水果。 九姨太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到底今儿是她的生辰,绥城下属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场,她也不好发火儿,只是推说头疼,去到后台换妆郁闷去。 “这个池家三小姐,有点意思。”坐在刘军长身边,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军长太太,一手端着茶,一手斜靠在栏杆上,望着楼下重新开始唱戏的戏台子,脸上似笑非笑道:“能把自己作贱到这个地步,将自己的名声毁到彻底,也是个狠人啊!” “夫人说得是,这池家也忒不是个玩意儿,这种疯疯癫癫的女儿也敢放出来我家宴会撒野。一会儿我就派人把他们赶出去,省得碍夫人的眼。” 向来惧内的刘军长,深知他要做什么,都是瞒不过军长太太的火眼精金,满头大汗的在旁边附和了两句,让副官去装模作样一番。反正他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个池三小姐能做到这个地步,得重重嘉奖! 此时戏楼里已经达到高/潮,因为九姨太梳妆打扮后亲自登台献唱,周围叫好声不断,时常有满堂喝彩,还有周围站着的小厮丫鬟激动的拍着手,显然九姨太唱功确实是不错的。 池槿秋不懂戏文,能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已经是极限,谁让戏曲在现代并不普及,年轻人也不耐烦听那些咿呀呀要人命的唱腔。这会儿听着九姨太那婉转绵绵的唱腔,竟然觉得极其悦耳,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她很不雅观的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正打算细细品味一番,忽的看见一个副官打扮的人走过来,面带歉意,好言好语的跟池二少说了几句。二哥便站起身,说了句走了,然后就让她跟上。 二哥脸上喜气洋洋一片,池槿秋便知道她今天的任务算是圆满成功了。不过折腾了大半宿,她颗粒未进。作为一个一顿都不能少的吃货,明明嫂姨娘说宴会上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她就留着肚子想来大吃一顿。结果现在事情办完,啥都没吃着,池槿秋就不乐意了。 自家军长理亏在先,又有意要提拔池家。那副官见池槿秋捂着肚子一脸不高兴,嚷嚷着要吃饭,想着军长叮嘱过要好好送走这对兄妹,便请示池二少一番,领着池槿秋绕去另一栋楼——真正的宴会大厅,让他们吃饱饭再走。 池二少和蒋姨娘都知道池槿秋的饭量和饿死鬼一样的吃相,两人嫌丢人,皆站在大厅门口不肯进去。池槿秋无法,只能自己进去大开杀戒。 宴会大厅十分宽阔,装修中西合璧,既有富丽堂皇的吊灯沙发,也有红烛扶手椅。里面的菜色也是多种多样,自助似的围成一个大圈,已经有许多客人在里面用餐,看行头多数是县城里排得上号,又不爱看戏的太太小姐们。 池槿秋饿得头晕眼花,也顾不上自己行头有多难看,在一群太太小姐们嫌弃的异样目光中,拿个大盘子,夹上几个鸡腿之类的肉食,走去一处偏远靠窗户的位置大快朵颐。 她最近身体锻鍊的越发好了,力量和精神异能居然也跟着上升了一点,从原本只能搬搬砖到轻而易举砍砍柴,再到现在单手扛个两百斤沙石毫无压力,精神异能也扩大了五十米,饭量就成倍的涨,一顿不吃个三大海碗饭就浑身没劲儿。 今天的宴席餐食厨师众多,各种口味都极其美味。池槿秋连吃三大盘,又夹了四只猪蹄子回位置吃时,宴会大厅门口忽然一阵嘈杂,坐在她不远处一个少女不断低唿:“天哪,是绥城四少!太帅了!” 池槿秋闻言岿然不动,继续跟一个大猪蹄子奋战,什么绥城四少,在她眼里就是个靠着父母,四处吃喝玩乐,调/戏良家妇女,一无四处的纨绔子弟,跟她一点边都沾不上,还不如眼前的大猪蹄子实在。 哪知那个少女完全不顾他人感受,一边自顾自地感嘆某某公子如何风流倜傥,丰功伟绩,一边尖叫连连,花痴状的要拉起她的小姐妹去表白心意。 她的小姐妹大概习惯了她的花痴举动,不耐烦的回她:“一群败将之子!除了皮囊好看一点外,有什么可看的。” 嗯?败将之子?池槿秋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在那少女一片气愤的嚷嚷,说他们其中有个余少的父亲,曾经是二十九军少尉,在喜峰口为国捐躯,是英烈之子的声音中,缓缓看向大厅门口。 只见四个身着身穿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脚步不一的走了进来。他们个个气宇轩昂,长身玉立,一走进来,就吸引了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有池家两个高颜值的双雄日夜相处,池槿秋对于美男已经毫无兴趣。然而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就被站在他们中间的一个瘦高男人吸引眼球。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男人长的太妖艷了!世间一切形容词在他面前都形容枯藁。那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袭自带的仙气氛围,若不是留着齐耳的短髮,简直就是活脱脱的从画上走下来的古装美男! 周围响起一片惊讶的抽气声,少女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寂静,“余少!”
第28页 余从濂闻声看过来,一双妖艷至极的桃花眼明明毫无波澜,但那少女却像触电一般,兴奋的尖叫一声就直接晕了过去。 “……”池槿秋一阵无语,低声嘟囔了一句花痴,端起餐盘走去自助台前夹菜。 夹在半途中,忽的感觉一道目光紧紧追随着她。池槿秋毫不犹豫的看向来人,却是那个叫余少的坐在一处纯白西式的沙发前,后背轻松的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毫不在意的交叠成二郎腿,整个人好像已经要躺下去了一样,手里却还端着一杯金黄色的酒液看着她。那目光好像在夜色中绽放的最光彩夺目的那一簇焰火,既清冷又惊艷。 池槿秋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何意,忽得看见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指了指他的左脸颊。 池槿秋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一手猪油……显然是她刚才啃猪蹄所致。 想着她刚才顶着个花猫脸,在诸多有头有脸的太太小姐们面前走来走去,池槿秋唿吸一顿,脸腾得一下红了起来。 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先是故意在戏台出丑,后在宴会出洋相。以后池家人出门,怕都会成为笑柄,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好丢人,好想死,好想打那个余少怎么破? 池槿秋恨恨的用手抹了摸脸上的油,鼓起眼睛回瞪过去,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多管闲事,把餐盘一放,气鼓鼓的走出了宴厅。 在她走后,一个身穿墨绿色旗袍,手抱一只雪白小狗的女人走到余从濂身边问:“在看什么?笑的这么开心,我有好几年没看见你笑的这么开心了。” “没什么,”余从濂脸上的笑意渐敛,晃了晃杯中的酒,目无表情问:“团长太太今天怎么有空来参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宴会?我记得您最不喜欢应付这种虚假的应酬。还是说,您的忠勇老公已经落魄到必须要您去求人的地步?”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黎依兰抱着怀中不安分的雪球慢悠悠的坐在余从濂的身边,美丽的脸上满是愁绪,“我当初为何要嫁给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过去五年了,你怎么还不能释怀?” “释怀?”余从濂冷哼一声,表情一下变得冷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黎依兰不得不唿吸放缓了听着他声音沉沉的说:“从你背叛我们开始,我们就没有释怀一说!” 黎依兰唿吸一窒,下意识的反驳,“我没有背叛你们!没有背叛同学会,更没有背叛义勇军!当年同学们的死,不是我造成的!”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余从濂缓缓站起身,端着酒杯浅喝一口后朝她露出一抹摄人心魄的笑容,“东北大学会的二十三名同学,义勇军了86位年轻战士。你以为你换了个名字,嫁给一个爱国军官就能弥补前错吗?覃艷,你太天真了!即便你背后有日本人撑腰,我要杀你,也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你,你都知道?”黎依兰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想辩解什么,却被余从濂一个极度冷漠的眼神看得怔愣在原地,听见他转身前说:“覃艷,看在你曾经是余家指配给我的未婚妻,又是同个大学同学的面子上,我给你个忠告。以后不要再做卖国求荣,背叛亲友,背叛国家的事情,否则下次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非得做到这一步吗?”黎依兰咬着红唇,看着他渐渐离去的冷漠背影,眼泪一下涌出来,抱着怀里的雪球跌坐在沙发上低声呜咽:“他根本不知道,我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当年九一八事变,他带领同学参加□□抗议,若不是我反应快,他早就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了……为什么他现在反而怪罪于我,对我如此冷漠……” 第018章 刘军长的九姨太宴会之后,池槿秋一战成名,人人都知道青石镇池大地主有个神经病刺头女儿,在九姨太宴会上出了洋相,丢尽了池家的脸面。 一时间池槿秋成为满城茶余饭后的笑柄,池大太太和几个姐妹打完牌听到这些消息后,气的跟人大吵一架,回家后气唿唿的拉着池槿秋去参加各种相亲宴会,势必要给她找个有权有势的高富帅,让那些笑话她的人羡慕嫉妒恨去。 池槿秋一开始是拒绝的,奈何每次一拒绝,池打太太就拿着手绢,眼泪婆娑的在她面前哭,说生她不易,老公又死了,要是池槿秋不听话,她就没盼头,还不如死了算了…… 池槿秋没办法,怕自个老娘心气不顺真做出什么傻事来,只能车轱辘似的,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所谓的相亲聚会。 这一相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 三月初的某一天,在池槿秋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又一次相亲对象后,池大太太气得扬长而去的时候,消失多时的池大少回来了。 进门对池槿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三儿,去收拾行李,和你二哥去上海走一趟。” “我也有份?”身穿白色西装,外套白红相间马甲,正在给一株盆栽茶花修修剪剪的池二少一脸震惊,“你捨得放我走?” 池二少因为性格放荡不羁的缘故,池老爷在世时怕他出去闯祸,明文禁止他不准去上海那种烟花气较浓的地方,免得惹上不该惹的人,连累整个池家。
第29页 池大少也按照老爹的遗愿,时刻让人紧盯他的行踪。若是他去了某些池大少在心中画叉的地方,池大少能把他弄得生不如死。 一来二去,到上海玩玩,就成了池二少和池槿秋兄妹俩共同得心病。 池二少那像被囚禁多年,突然被放出去的喜出望外口吻,听得池大少嘴角抽了抽。 到底也知道自己二弟是什么德行,池大少懒得跟他废话,转头对池槿秋说:“到了那里,先找你舅舅,让他帮忙买个法英租界的房子,等你们安排妥当了,再把母亲她们接过去。 “那边儿又打起来了?”池槿秋一下站起身来,七七事变在即,北边战事频繁,大哥接连两月看不到人影,一直在北边打仗,连蒋姨娘怀孕都只是写了一封书信没有露面。 这种情况下,池槿秋心急如焚的想告诉池家日本人要大规模侵华,靠近北平的青石镇十分不安全,让大哥带领全家人提前撤入后方。可大哥二哥都是一副他们随时都在关注日军的动向,一有不对,他们就会撤的淡定样子。 弄得她有口难言,日日夜夜难以入眠,嘴里长了许多燎泡,每日一醒来就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穿越过来什么都做不了,徒留一身异能有屁用! 没想到这个时候大哥突然回来,并且开金口让他们去上海找住的地方。看来前方战事已经刻不容缓,池槿秋心里紧张的同时,还有些小小的期待。 终于要到七七了!她这半年勤奋苦练的身体异能,总算要施展了! 她仿佛闻到了一股股浓重又催人作呕的血腥味道!那是她在末世一直经歷,又习以为常,血脉贲张的味道! “怎么,有问题?”池大少一脸诧异。 “没,没事。”意识到自己失态,池槿秋讪笑两声缓缓坐下去,喝口早已凉透的茉莉花茶掩饰尴尬道:“大哥,我和二哥都去上海了,家里没个男人在,我怕娘她们有事扛不住。” “这个你不用担心。”池大少坐在池槿秋对面,意味深沉的看着她说:“我最近会在家里呆一段时间,家里有事,我会处理。不过我不会在家里呆很长时间,十天之后我要去往前方,如果十天后你们回不来,家里就听之任之了。” 沃日!你要干嘛?又要去打仗?不要命啦!池槿秋怒瞪眼睛,碍于大哥的威严和武力,只敢在心里bb两声。 池二少就不同了,他说话没个忌讳,吊儿郎当惯了,开口就直接嘲讽吸引大boss的仇恨:“可以啊池大少,为了那点职位,连家都不要了。” “我稀罕空头军职?”池大少冷冷看他一眼,站起身走出客厅,丢给他一句话,“照顾好三儿,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回来了。” 卧槽!好狂拽酷炫,霸道总裁感的大哥!池槿秋心花怒放,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于是上海之行,成了定局。 不过现如今处在北方的很多人都收到了风声,开始举家往南边迁移,各路火车票十分难买,去往上海的火车票更是一票难求。 好在因为池槿秋大出洋相搭上刘军长的缘故,要弄两张火车票不是问题。 因为刘军长也感觉不对,让军长太太领着八个姨娘,带着金银细软全往上海撤,他自己则留守绥城,不给南京政府留把柄,给池槿秋两人弄两张票就是顺手的事。他们两人还能和军长太太姨娘们一起坐头等车厢,免去坐在又臭又挤的车厢里,弄得要死不活。 车票定在一天后的下午三点,家里张妈和秀秀帮着池槿秋打点行李,池大太太在一旁做指挥,都是些简单的衣服洗涑用品。 池大太太是担心自己瘦弱的女儿搬不动厚重的行李,家里不缺钱,没必要大包小包的带。只塞了五根拇指粗的金条,还有几张面额巨大的银票。让她到了上海后,缺什么只管买买买就好。 如此深明大义的母亲,深得池槿秋之心,抱着池大太太一阵甜言蜜语后,房门被打开,李姨太带着两个儿媳姨娘送进来一个真皮大箱包。 “这是什么?”池槿秋打开箱包,瞬间闪瞎狗眼。 里面居然是各种定制,一看就很高级的旗袍、洋裙、貂皮、兔毛大衣……还有各种化妆品和珠宝等等。 李姨太拿起一串沉甸甸的纯白极品南海珍珠项鍊往池槿秋脖子上套,“三儿我跟你说,上海人虚荣势力的很,你要穿戴差一点,身材面容难看点,那些个上海女人,不说怎么在背后传你不好的谣言,她们当着你的面儿,都能把你拆了吞肚子里去!我听我摸牌九的姐妹说啊,现在上海就流行洋装旗袍貂皮大衣,穿上去才显得时髦,再戴两副金银首饰。你就是活脱脱的大家小姐,谁都不敢小瞧你!” 池槿秋看着那些衣服清一色的粉色、纯白和大红颜色,貂皮和兔毛大衣绝对是民国制造真材实料,绝无作假。脖子上挂的珍珠,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还有箱子里若干金银手镯耳环等等。心知李姨太是下了血本的,这些东西不说值多少钱,至少去了李姨太三分之一的压箱底。 恐怕是真心实意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疼,怕她去上海受委屈,这才如此出手阔绰。 池槿秋心里感动不已,喜笑颜开的套上了一套纯白的貂皮大衣,在一屋子女人夸赞声中,把李姨太送来的所有东西,当着她的面儿都试了个遍。
第30页 这些东西她当然不会带走,但是人家一片好意,她也得做出相应回应才是。不然一家人起了隔阂,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池槿秋这边收拾好行李,大家又去池二少住的屋儿帮忙。 池二少屋里的气氛不大好,吴姨娘和那个田晓燕争先恐后的帮他打包。池二少不喜别人碰他的东西,眼见两个女人为了一条领带放哪个位置争执不休,面带不耐的啧了一声。 两个女人都是玻璃心,被他这么一啧,顿时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都站在一边,眼泪簌簌无声。 李姨太一进门看到这个情况,忍不住发飙呵斥他两句:“你又发什么疯?她们两个都是可怜的姑娘家,你不跟她们同房也就算了,人家给你收拾个东西你还挑三拣四,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白眼儿狼!” 池二少万分委屈,这两个女人,一个吴茵是老爹在世时逼着给他纳的姨娘,他不喜欢!一个田晓燕,是田叔临时委託,他排除千辛万难带回的姑娘,打算养上几年就把她嫁出去的。结果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哭着求着他亲娘,要给他做小,他亲娘也不问问他意见就答应了。 结果现在两个女人为了他整日争风吃醋,凡事都要争个高低,他看着心烦的要命,哪还有好脸色给她们看。 “二哥好福气啊!”池槿秋很无耻的嘲笑二哥一番,见他很激动的站起身,拉着她就往大哥房里跑,倒把她吓一跳:“二哥你干嘛?要跟我同归于尽?” “谁稀罕!”池二少翻她个大白眼,门都不敲,直接进大哥房里问,“大哥,枪呢?” “捷克手/枪,最新型号,后坐力小,射/速快,可装七发子弹。”大哥从书桌抽屉拿出一把枪扔给二哥,他稳稳噹噹的接住,拿在手里试了试手感,满意的连说两句不错后,纠结了一下这才对大哥说:“大哥,我有话就直说了啊。你凡事不要太逞能,多想想家里。嫂姨娘还怀着身孕,母亲和娘年纪都大了受不了噩耗。家里人缺一不可,你永远是家里的头把手,别指望靠我和三儿撑住池家,我们靠不住。” 池大少愣了愣,感觉眼眶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往外溢。他低下头,不让弟妹看见自己的表情,只低低“嗯”了一声,让他们路上小心。 第019章 出行在即,绥城外的太白火车虽说暂时是国军把手,可因为北三省张少帅不战而降的政策,太白火车站现在有一个加强连日本人参与在其中。 美名其曰协作国军,治理火车之乱。实则形式极为复杂,每天侦察抓人不断,抓的大多都是地下抗战份子,还有在前方抗战的军官及其家属等等。 池大少虽然只是个连长,但他跟着周团长在北三省四处游战,在日本兵眼中,他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勐将之一。 因此,池家一干人等都在日本人的监控范围内。出了绥城,就会有日本人盘查关押做人质。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池槿秋和池二少统一的选择了穿一身灰扑扑,挂着些许补丁的旧衣裳,再把髮型弄得油腻腻,多日未洗,一看就是老农民的模样,坐军长雇的友人车辆前往火车站。 军长一共雇了三辆车,军长太太以及军长的九个姨娘将和他们一起同行,前往上海避祸。 她们因为刘军长的缘故,也不敢穿得太张扬,只穿着较为朴素的轻棉布衣,把原本诸如大波浪卷的髮型全都烫平,和本身貌不出众,略微发福的军长太太站在一起,就像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人,去上海见见世面,倒不会引人怀疑。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年轻气盛,又倍受刘军长的九姨娘就不耐烦看军长太太的脸色,她就算穿得比谁都破,可那头新烫的从髮根到发梢的大波浪捲髮,硬是不肯烫平直发,只拿一张花布巾包裹住做做样子。 随着她一走动,那包不住的耳朵两旁偶尔翘出的两缕捲髮,一看就会暴露身份。 池二少看得之无语,拉着池槿秋在旁边嘀咕:“这九姨娘怕是没出过远门,坐过火车,不知道那站台人挤人得挤成什么样儿。就她那个头髮,加上她那漂亮的脸蛋,要是被人挤掉了头巾,配上她那毫不沾边的衣裳,一看就是欲盖弥彰。要是被日本人发现,估计凶多吉少。一会儿咱们离她们远点,省得受牵连。” “那么兇残吗?”池槿秋对火车站的印象,来源于后世电视机里,每年春运人山人海,你挤我,我挤你的火热场景,心想,这时代国人才几亿,再兇残也不会兇残过后世吧。 等她到达火车站,看到车站从入站口开始,一直到火车门口,全是密密麻麻人形脑袋,很多人双手举着行李小孩儿,拼劲全力像挤沙丁鱼一样的往站台上挤,然后争先恐后伸出拿票的手,使劲儿的隔着栅栏向列车员出示着车票,嘴里大声嚷嚷着:“我有票!我有钱!”之内的话语。 弄得整个车站嘈杂一片,像几万只烈日当空照的知了叫一样,吵的耳膜嗡嗡作响。列车员耳朵都塞着棉花当听不见,看谁顺眼就拿谁的票检阅。 池槿秋直接给跪了!尼玛!这么多人!感觉整个民国国民都挤在这里,密密麻麻的人群根本看不到头!末世渴望喝人血的丧尸群都没这么夸张过! 这种情况下,除非池槿秋长一对翅膀从众人头上飞过去,否则这么多人,以她瘦弱的身板挤过去,非得挤出半条命不可!
第31页 不过作为一个在末世摸爬打滚近十年的末世女,就算池槿秋的异能和综合素质,在末世的众多异能者中一直处于中低水准,但要挤个火车,完全不成问题。 深吸一口气,池槿秋把自己的行李通通斜挂在身上绑牢,然后视死如归的转头,紧紧抓着池二少的胳膊道:“二哥跟紧我,我要大开杀戒了!!” “……”池二少一脸问号,他是不大相信自家妹子的力气,但事到如今,是不是有钱人都得在人群中挤得跟狗一样,池槿秋能自己砍一院子柴,要挤出条路,估计……有可能。 于是在一声又一声,“哎哟!”“卧槽!”“有病啊?”“谁tm挤我!”的群吼声中,池槿秋发挥不要脸不要命的精神,运起力量异能,集中在双臂和小腿,一路左推右踢,竟然生生在拥挤的人群开出一条道路来! 伪装成平民妇女的军长太太也是眼疾手快,瞧见池槿秋兄妹开出路来了,立马招唿一众姨娘紧跟其后。 因为怕被日本人盘查,池槿秋一行人是掐着时间来的火车站。但因为要上车的人太多,等到池槿秋她们挤到火车面前时,火车已经快开了。 眼见火车车轮缓缓转动,池槿秋牙齿一咬,爆发出平时十倍的力量,拉着二哥飞速挤开拥在车厢门口的人群,先一脚把池二少踹上火车,再回头找到还在人群中挣扎的军长太太姨娘们,一个接一个的把她们往车厢里塞。 到九姨娘的时候,她认出池槿秋就是当初在她生日宴装疯卖傻的池三爷,心里是又气又怒,死活不要她帮忙。 池槿秋被人群挤的满身是汗,衣服都皱城哈巴狗褶子了,九姨娘还在这里扭扭捏捏。 她顿时怒了,大吼:“你闹情绪也要分个时候!火车都要开了!我好不容易挤到这里,你跟我闹腾有什么用!要不是军长所託,我想给我大哥谋个前程后路,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们死活!” “你凶我。”九姨娘也是个玻璃心的主儿,她自小到大因为长得好看,戏班当她是台柱培养,一直小心伺候着,周围的人也都哄着让着她。她嫁给刘军长之后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没有人像池槿秋这样毫不顾忌她的脸面,当众这么骂她过。 九姨娘心里万般委屈,逆反心理一下涌上来,倔强的甩开池槿秋的手,“不用你假惺惺的!我自己会走!” 她这一甩太过用力,池槿秋没防她突然发脾气,手一松,原本一只脚已经跨上火车的九姨娘突然失去支撑,一个倒仰,狠狠摔倒在站台,引来周围一众人群惊唿。 不远处站台牌子下站了一排正在排查的日本兵,听见这边的动静都转过头,然后一同穿过拥挤的人群朝这边走过来。 一直守在车厢门口的池二少见情况不妙,二话不说,一把将池槿秋拉了上去。而火车也在这时彻底启动,十几个列车员在站台大声叫喊着没上车的人群让开。 跟九姨娘要好的四姨娘见状,不由急得大喊:“小九还没上车呢!你们两个赶紧把她拉上来!” 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那个“你们”显然指得是池槿秋兄妹俩。 池槿秋微微皱眉,还没发话,就听军长太太在一边冷冷道:“怎么说话得?在家颐指气使惯了,当谁都是下人?好好擦亮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再敢胡言乱语,给我滚下车陪九姨娘去!” 这是不顾九姨娘的死活了?四姨娘一阵心寒,到底她只是个窝里横,又知道绥城不是久留之地的胆小妇人。军长太太向来是个手段颇高的狠心人,忤逆了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被人群挤得皱巴巴的日本兵挤过来,粗鲁的要把九姨娘带走。 此时的九姨娘头巾已经掉在地上,露出一头精心呵护过的柔顺大波浪捲髮,还有她那微微化了一点淡妆,看起来格外精緻的脸蛋,与她那身洗得半旧的粗布衣裳一比,显得相当违和。一眼就让人看出来,她绝对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姨娘太太乔装打扮失败,暴露了自己身份。 久经战火的民国人们都十分精明,瞬间明白怎么回事,齐刷刷地让出一个圈,好让日本兵过来,也好跟那个女人脱离关系。 军长太太和其他八个姨娘隔着车窗静静看着九姨娘,神态各异。有担忧的,有开心的,也有惆怅的,更多的是跟军长太太一样,目无波澜,看不出一点情绪。 九姨娘见车上的众人都看着她,却丝毫没有出手要帮她的意思。心里失望透顶,不由懊悔自己没听军长太太的话烫平头髮遮掩好,刚才还不分场合耍脾气不上车。弄得现在不上不下,去不了她梦寐以求的大上海,正要爬起来往车上跑,一只手狠狠摁住她的肩膀,一个操着生硬中国话的日本兵站在她面前,神情严肃的问她:“你、干什么的?老实交代!大大宽容!” 九姨娘一下紧张起来,脑海里关于各种日本兵糟蹋中国妇女的小道消息不断闪过。现在这种情况是没人会帮她的了,她这一被抓走,且不说军长会不会收到消息前来救她,就算收到了,估计也不会因为她一个戏子得罪日本人,让南京政府那边难看。 所以她这一去,肯定是有去无回,肯定会被这群畜生糟蹋的死无全尸! 九姨娘顿时吓德魂飞魄散,转头就朝站在窗户旁的军长太太大喊:“太太救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救救我!我不想死!”
第32页 摁住她的日本领头军官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车窗,当看见军长太太那比较有特色的身材和她旁边站的八个女人后,脸色一下大变,把九姨娘狠狠的推给其他日本兵,拿起手中的长/枪,咔哒上膛,将枪口对准了军长太太! “蠢货!”池槿秋低低咒骂了一声,拉着军长太太离开车窗位置,拼命的往拥堵的普通车厢里挤。 第020章 此时,火车车轮开始飞速转动。 日本军官没了目标,大骂几句日语,拎着枪就要上车。 站在车厢门口的池二少淡定的拿出一杯不知道从哪儿拿来的咖啡,然后抬起长腿,用力一踹——那个日本军官就跟个球一样,圆滚滚,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你们协助大将家属逃亡,还这样对待日本军官,小心被全国各地的日本人追杀到底。”等火车飞驰起来,池二少找了一节相对宽松的车厢站定后,一个身穿灰色直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走到他面前,对他微微一笑,“许久不见,永絮兄。你的胆子是越发渐长了。” 永絮是池二少的字,据说他当年出生时,正好赶上阳春柳树飘絮。于是池老爷就给他取了这个字,寓意他如柳坚韧,一生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后来池二少长大后果然如池老爷所期盼那般,飘摇自由过了头,永絮这个字又被池老爷明文禁止不许喊。家里人就一直称他大名,这个字,久而久之就被大家给遗忘了。 如今旧字重提,池二少看向来人,只觉得有些面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人,只好眯着眼睛说:“唔……幸会幸会,是许久不见了。不过,你是谁?” “永絮兄贵人多忘事,鄙人余从濂,字遇之,曾是你的同窗,同读万泉县高中。”余从濂往下推了推鼻樑上的金丝眼镜,露出一双狭长好看的桃花眼,“五年前我同胞大哥发起抗日学生会,第一次进行游街遭遇日本兵时,是永絮兄用英语冒充美国华侨替我们解了围。” “哦,原来是你啊。”其实池二少完全没有想起当年的事,只是对绥城余家,还有余从濂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有一定印象。 因为就是这双眼睛,夺了他当年就读高中的最帅少爷称号,他当年喜欢的一个女学生还为了余从濂,不顾他的一片赤诚之心,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拒绝了他。 虽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可池二少那时候情窦初开,一颗春心蠢蠢欲动,就因为余从濂这个妖孽男的缘故,一颗少男心就被狠狠破灭,池二少说不介意那是假的。 其实这件事池二少已经快遗忘了,可现在旧事重提,面对曾经的情敌,池二少说话也相当不客气起来,“我家不像余少家里背景深厚,与各方势力都有关系。我们兄妹做这些纯属见义勇为,跟池家挂不上边,何来被追杀一说。” “是与不是,池二少自己心里清楚。当你们利用令妹搭上刘军长开始,你们註定就要和日本军走上敌对的道路。”余从濂像是没听出池二少话里的嘲讽一般,慢条斯理的说完这段话,瞧见池二少脸阴沉下来,微微一笑低声道:“站台上的日本军官很快会通知其他站台的日本兵上火车一一排查,你们呆在这里,迟早会被排查出来抓去审问。我在一等车厢订了个包厢,如若永絮兄不嫌弃,可以去我那里,届时余某定会为你们掩护一二。” “……”池二少一阵无言,虽然不知道这个在万泉县大名鼎鼎的余四少为何突然这么好心帮忙,但眼下要想平安到上海,恐怕只有藉助余从濂打打掩护。 因为余家的势力,可远不止万泉、绥城一带。余家家大业大,族人甚多,生意遍布四海,姻亲关系也是四通八达。 就拿余从濂的亲二姐来说,当年余老爷做主,把她嫁给大上海霍霍有名的黑老大杜月笙手下四大金刚之的叶焯山做六姨太,为得就是在生意场上找个靠山之一。 现在光上海那边就没人敢招惹余家,更遑论还没在中国彻底站住脚的日本人。 想通这层关系,池二少对余从濂客气了许多,先跟他去到头等车厢确定了包厢位置,然后又热火朝天的挤普通车厢,把池槿秋和军长太太一众女人拉到余从濂的包厢里歇息。 一等座车厢大多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坐的,也有不少日本人,美英法洋人,还有商人和政府军官掺杂在其中。 秉着说多错多的原则,整个一等车厢的气氛都是死气沉沉,鸦雀无声。就算有一些形似富商的中国人想交流,也只是压低声线,用最短最简洁的词语表达意愿,更多的时候就对上眼睛,用眼神示意了事。 池槿秋她们一大群穿着粗布衣的女人走过来的时候,车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身上。 作为一个脸皮厚城墙的姑娘,面对一双双惊讶又充满怀疑的眼睛,池槿秋毫无压力的率先走进余从濂的包厢里。立即看见二哥左手拿着一个空水杯,右手勾肩搭背的搂着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脸红成虾子一样,凑在人家耳边叽里哌啦说个不停,一副基情满满的画面。 池槿秋除了吃惊卧槽之外,头一个想法就是,难怪二哥不肯碰吴姨娘她们,原来他本身就是个弯的吗? “来了?坐。”或许是池槿秋在包厢门口站得太久,又或许她的表情写满某种不言而喻的味道,余从濂眼皮一跳,将挂在他身上的池二少丢在一边的下铺床上道:“你二哥可能口渴,进来看见桌上有个水杯,也不闻闻味道就直接灌进嘴里,不到三息功夫就醉成这样。看来池家风流二少也只是浪得虚名。”
第33页 一杯就醉成这样?池槿秋更震惊了,卧槽!感情平日在她面前装得多风流倜傥,吹嘘泡了多少妞的二哥,居然是个纯情童子鸡? 又一次深感自己被骗的池槿秋,也就在这时候,才发觉眼前这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居然是在刘军长九姨太宴厅上,多此一举告诉她脸上有油的绥城四少之一余从濂。 想着她当时那恩将仇报的态度,如今人家又再次伸出援手,池槿秋尴尬的不要不要的,面红耳赤站在门口半天,硬是崩不出一个屁来,说不出一句对不起。 等着进车厢的刘军长五姨娘见她堵着门不动,忍不住推搡她:“杵在门口做什么?挤了半天火车,我浑身都是汗,整个身子腻歪死了!你要不进去就让开,我要歇一会儿!” 池槿秋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让开。 五姨娘扭着腰身走进到包厢,先是环顾四周一番,然后从斜襟扣的布衣胸口处抽出一条丝巾,捂住鼻子,一脸嫌弃道:“包厢怎么这么小?这么屁大点的地方,连咱家下人的恭房都不如。又小又臭,还只有四张床,咱们这么多人怎么住得下啊!” “不乐意住,就滚回普通车厢,跟那些糙汉脸贴脸,臀对臀去!”军长太太都快气死了!一个个的骚浪蹄子,在绥城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出来坐个火车就这里不对,那里不好,把自己当根葱,看谁都想当下人指使用。真当这火车是她们家开的呀? 她们是带着家当提前逃难,又不是去上海旅游。从太白火车站坐车到上海,至少要五天的时间,这期间要经歷多少事情都是个未知数。 现在才刚上火车,五姨娘就敢拿出官太太的架子拿乔,浑然不顾她出门在外要低调的嘱咐。 军长太太气的七窍生烟,直接命令由她的丫鬟变成的二姨娘和三姨娘,直接把五姨娘叉去普通车厢,这才回头向余从濂赔罪:“五妹妹原是粗鄙乡村野妇,说话做事皆不经大脑,冲撞先生不是本意,还望先生见谅。现如今举国形式不明,买张火车票已是不易。先生能坐一等车厢,还能弄到四个上下铺位,想来不是一般人等,费了一番力气。我一妇道人家没什么好东西感谢先生搭手之恩,这些玩意儿就孝敬先生吧。”说着眼神示意七姨娘。 七姨娘赶紧解开自己背的褡裢,从里面掏出两根金条,并两封银元放在余从濂面前,讨好的笑了笑,“接下来几天,拜託先生了。” “举手之劳,军长太太不必费心。”余从濂淡淡一笑,没接七姨娘的金条银元,转身躺在一个下铺位道:“这趟车是货运车,车速不快,到天津站会在五个小时后。在此之间,你们最好休息片刻。否则到了那里,我不能保证你们还有时间休息。” 他说得轻描淡写,军长太太几人却听得心都吊了起来,跟他客气了一番,众人商议在剩余的两张上铺轮流休息。 池槿秋年轻,不似军长太太们娇身惯养,就不跟她们争床位,合衣坐在二哥睡的下床旁,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心思飘远。一会儿想起在末世生存的艰辛种种,一会儿又对现在的未来忧心忡忡。 就这么胡思乱想之际,她的视逐渐线模煳,很快就倒在了池二少身上沉沉睡去。 第021章 等再次醒过来,池槿秋是被火车减速的车轱辘拉扯声惊醒的。 外面漆黑一片,偶尔有两道昏黄的光源快速掠过,徒增些许苍凉之色。 有列车员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大声叫喊着天津站要到了,要下车的人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 于是车里说话声音不断,夹杂着些许行李搬动的声音。 “醒了?”池二少将一杯热茶塞进池槿秋手里,揉了揉她睡得一头蓬松的头髮道:“我们已经到了天津南站了,下面的站台有一宪队日本兵在找军长太太,我们要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 “噗……!”还要不要她喝水了!池槿秋呛的满脸通红,看着被喷一脸水的池二少,一脸无辜道:“谁让你给我喝水的。” “茶!这是茶!福南毛山茶!哥好不容易弄到的!”池二少嫌弃的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撇见余从濂从门口进来,换了一身行头,穿着一套比挺西装,外套一件纯黑风衣,头带一顶黑色圆礼帽,帽子底下是一张清隽冷峻的脸。配合着他那冷冽至极的气质,这一身装扮,就一活脱脱黑社会老大,被他看一眼就心惊胆战,根本起不了挑战之心。 池二少到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转头给池槿秋递个眼色,让她施展一下美人计,打探打探即将到达的车站是个什么情况。 奈何池槿秋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意,只当他睡久了眼睛有毛病,完全忽视他的神情,双手握着茶杯,故作一脸懵懂无知表情的问:“余四少,我见你三次,你穿三次代表不同身份的衣服,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玩换装pary啊?” 蠢妹纸!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池二少嘴角抽了抽,这余从濂在万泉县读高中的时候就出了名的爱干净有洁癖,衣服每天穿得都不重样儿。夏天的时候,有时候会一天换两三身,被同学们戏称“脱皮蛇”,然后他很是整治了一群叫他这个绰号的学生,小气腹黑的很!
第34页 然而听到池槿秋这拐着弯嘲讽他的话,余从濂并没有生气,只是摘下帽子,露出深邃狭长的桃花眼,目光盛满笑意,丝毫没有刚才的冷冽气息,一副如沐春风的暖男形象笑着回答她:“那池三小姐喜欢哪一款呢?你喜欢的款式,说不定我都有噢。” 如此赤果果的撩妹话语,池槿秋穿越过来头一次被人调/戏,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不禁愕然的看着余从濂慢条斯理的重新戴上帽子,正好火车停住,带起来的微风吹动他的风衣衣角,居然有种风度翩翩,绝世美男子的味道。 糟糕,这种心动的感觉是肿么回事?池槿秋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一种盘丝洞多年没开,想直接把人扑倒开洞的飢饿感在心底蠢蠢欲动,不由求救似的看向池二少。 二哥救我!我不想当众做出丢脸的事情!面对如此绝色,我快把持不住啦! “你管他穿什么衣服,现在最重要的是火车停了,做好检查的准备。”池二少并不笨,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列入黑名单的人物,当着自个儿的面避重就轻,调/戏自己的妹妹,心里又气又怒,很有种重回当年‘心上人’即将被抢的错觉。 虽然知道自己的妹妹迟早有一天会被一个臭小子勾嫁出池家去,但觉不会是眼前这个神神秘秘,身份未明的余从濂! 听说这小子有未婚妻,还在外面沾花惹草,把人家的肚子搞大还弃之不顾。这种人品渣到底的花心大萝蔔,怎么配得上他的好妹妹!他绝不允许自己妹妹为了这种渣男伤心劳累! 想着,池二少直接走到两人中间,阻挡余从濂的视线,给他一个恶狠狠的警告眼神。 余从濂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消失在车厢里。 火车停妥,外面灯光昏黄一片,隐隐有上下车的声音。即便这里是一个大市站,但因为车里大部分人都是坐到终点站上海,所以这一站,下车的不多。上车的人也大多是去上海的,还有就是日本兵上车进行检查抓人。 因为日本人占领东北三省,南京政府方面又各种优待日本人的缘故,举国上下对日本兵有种发至内心的惧怕感。听见日本兵操着日语上车检查的声音,整个车厢里的人都紧张起来。 个个积极打开箱包,配合着日本兵的各项检查。生怕自己一个怠慢,就被日本兵冠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抓走生死不明。 所以整个火车的人,除却有钱有势的长官商人外,普通车厢的人们是无比配合日本兵检查的。 上来检查的日本兵一路顺风顺水的盘查多个车厢,丝毫没有被拥挤到的感觉,因为中国人都识相的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神情就免不了有几分得意,说话做事间也就粗鲁了几分。时常弄得妇女惊叫,孩童啼哭,男人低声求饶,一副鸡飞狗跳的画面。 站在一等车厢通道偷窥的池槿秋看到此景,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悲哀。 泱泱大国,人才千千万万,却因为长年战乱,政府失策,导致普通百姓流离失所,成日在温饱问题上挣扎,无暇顾及其他。以至于粮食重地东北三省被一个小小岛国趁机占领,民众不但没有生出反抗之心,反而各种逃避惧怕。不得不说,这是国家之哀啊! “小心点,他们有明暗两路人。”大抵是池槿秋的表情太过晦暗,池二少怕她一时生出逆反之心,伸手握了握她的肩膀,眼神示意普通车厢里,明明有一大队日本宪兵穿着军装大摇大摆的上来挨个儿搜查,等他们走后,却有几个伪装成旅客,提着行李一路獐头鼠目,四处张望的傢伙从火车道走过。 池槿秋心中一禀,不敢再站在这里张望,扭身回到了余从濂的包厢里,躺在二哥先前躺的下铺,按照先前大家商量好的剧本,伪装成一个前往上海治病的重病病人。 因为她那一头短到耳朵根的头髮实在太过扎眼,日本兵只要稍微一盘查,就能知道她是什么身份。 很快盘查的日本宪兵到达一等车厢,因为池槿秋一行八个女人挤一个不到十平方包厢太扎眼,也有在车厢的日本人指点的缘故。那队宪兵没盘查车厢任何人,就直接走到余从濂的包厢,象徵的敲了敲包厢门,没等里面的人打开,一队人就破门而入,直把小小的车厢挤了个满满当当。 已经化好浓妆,穿一身旗袍,看起来像是某地风尘女子的军长太太姨娘们,半是害怕,半是按照商议好的剧本,齐齐尖叫一声,然后通通缩在上铺位置,低头瑟瑟发抖,一副惧怕的模样。 领头的宪兵队长见状,用生涩的中文开口问站在门口的池二少:“你们地,升么人!” 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十几杆长/枪齐刷刷的对着池二少,他老老实实,面不改色的举起双手,将身形背对着池槿秋,遮住一众人日本兵探究的视线,做出一副紧张的表情道:“我的姨太太们!老三,病重!去上海,治病!” “姨……娘……?”宪兵队长吃力的重复着这个词,显然没明白姨娘两字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个穿着白衬衣,外套背肩裤,头髮梳的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汉奸的狗腿子挤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两句。他眯了眯眼睛,伸手指了指上铺明显臃肿显老的军长太太,“介个!也是娘?” “是的,是的,这是我姨娘,生我的姨娘!”池二少面不改色的扯谎卖了自己的亲娘。
第35页 明明是十分紧张危险的情况,躺在铺位上的池槿秋听着就想笑。不知道李姨娘知道自个儿子认了别人做亲娘,会有什么感想。 那宪兵听完狗腿子的翻译,神情有些古怪,上下看了一眼池二少,这才说 :“你地,体力,大大的好!让她们,瞎来,枪上!啪!捡茶!” 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还带点日本口音,池二少和军长太太一帮人居然直接听懂了,全都心跳如鼓,不知所措。 “按照他们的要求做。”池二少神色自若,一一搀扶着军长太太和六个姨娘下来,让她们背对着日本兵趴墙上,任由几个日本兵拿着刺刀在她们身上从头比划到脚检查。 几个姨娘被刀尖刺得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她们都穿着旗袍,旗袍穿在身上特显身材。六、七姨娘年轻,一扭身子,整个翘臀丰盈迷人,男人一看,就有种想伸手去摸,甚至脱裤子直接顶上去的冲动。 那几个日本兵倒没有像抗日神剧里演的那样,见到漂亮的女人就露出来色眯眯的神色,他们只是很不耐烦的让姨娘们趴好别动,扭头在车厢一阵翻箱倒柜。 期间有日本兵想让池槿秋起身检查,池二少故作为难的凑到狗腿子耳边,说池槿秋染了花病会传染。 纵然日本兵不信,可池槿秋咳得撕心裂肺,转过头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通红,脸上还斑斑点点,神情憔悴。伸手抓她起来的日本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两步,找了一张帕子,使劲儿擦拭刚才抓过她的手。 第022章 “队长!没有任何枪械和大量金条银钱!”一个日本兵搜完整个包厢后,用日语向那宪兵队长如实报告。 “不可能!”宪兵队长眉头紧皱,“我们收到的情报不可能有错!那个刘将军的夫人们,明明在这个车上!她们还带了很多很多的金银财宝!给我再仔细的搜一搜!” 六个姨娘听说还要再搜,吓得全身一震,抖抖索索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不时用眼虚瞄着车顶上的一个小小的透气窗口,那里藏着她们大部分的金银细软。日本人要是搜着,她们就全完蛋了! 她们的眼神动作太明显,躺在铺位上装病的池槿秋看得一阵心焦,这么下去,藏金银的地方迟早会被发现,军长太太她们的身份也会随之暴露,她和二哥也会受牵连,必须得想个办法打破僵局。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池槿秋苦思冥想之际,火车外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整个车厢都被震得抖了抖。 很快车外响起人们的尖叫声,夹杂着治安皇协军疯狂吹哨子的尖利声。 “怎么回事?”宪兵队长看向车窗外,只看见站台一大群人正惊慌失措的四处逃散,根本看不清究竟是哪发生了爆炸。想着众多目标人物很有可能穿插在其中逃跑,宪兵队长不由气急败坏的领着手下离开一等车厢,下车追人。 “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咱们要露陷了!”亲眼目送那队宪兵走得没人影儿,众人这才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齐齐松了口气。 胆小的六姨娘、七姨娘更是直接瘫靠在墙上,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儿,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外面闹哄哄的一片,看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火车在这里停了近二十分钟,有急事的乘客不断向列车员抱怨时间问题。 迫于压力,列车员只能向车长报告,车长又向总站请示一番,得到不要耽误重要乘客的行车时间后,不顾站台日本兵勒令禁止开车的警告,缓缓开动火车。 “余从濂呢?”池槿秋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此人似乎不在车上。 先前余从濂满口答应要照拂她们一二,池槿秋还颇为感动。结果一到站,这人就跑得没个人影儿,亏她刚才还鬼迷心窍想上了他,真是猪油蒙了心,傻到家了。 “池三小姐时刻记挂在下,在下实在感动不已。”池槿秋话音刚落,包厢门口豁然出现余从濂那张妖孽至极的面庞,他满脸笑意,手里拎着一个奇怪的公文包,走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道,“既然三小姐如此紧张余某,不如我们趁热打铁,直接去上海结婚怎么样?” “不要!谢谢!”池槿秋冷漠脸,遇到一个脸皮比自己还厚的人,她也是没谁了。 “那还真是可惜了。”余从濂一副抱憾终身的神情嘆了口气,转头看向池二少,神情恢復如初,平静冷淡道:“永絮兄,有何话说?” “我跟你不熟!请不要喊我字!”池二少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神情郑重又严肃道:“下面那场混乱是你制造的?” “什么混乱?”余从濂脱去外套,坐在下铺床边的小桌旁喝着已经冷掉的茶水,风轻云淡道:“我就下去透了会儿气,池二少切莫乱扣帽子。” 人家不承认,就算心里百分百确定下面那场混乱是眼前之人所制。但没有证据,池二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郁闷道:“别的不说,撇去余家背景,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么不遗余力的帮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余从濂喝茶的手一顿,环视一圈趴坐在上下床铺,军长太太姨娘们池槿秋一众女人八卦又亮晶晶的眼睛。不由笑了笑,“我能有什么身份,前两年东北三省战乱,我帮着家里人处理余家在那边的生意行当。现在一切处理妥当,我在家里无所事事,家父便让我重拾旧学。我这次坐火车去上海,是要到復旦大学报导读书。”
第36页 鬼才信你这话!池二少心中诽腹。他明明看见余从濂下车的时候带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他在美国读书做实验时会爆炸的硝酸银和硝酸铅的味道。等余从濂回来,那个包里空空如也,不是他制造的爆炸,他池二少把字倒过来写! 旁边的池槿秋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觉得,年纪已经二十有五的余从濂,居然还是个大学狗! 虽然知道这时候的大学生,有一半都是反覆读书考试也要读理想大学的大龄大学生很多。但池槿秋还是有种蛋蛋的忧伤感,想当年她也是备考大学的高三党一枚,结果刚拿到梦寐以求的大学通知书,末世就来了,她连大学毛都没粘上过。 穿越过来后,她又一直锻鍊身体备战七七,没有那个心思时间去学堂。现在看见人家要去读大学,心里是羡慕嫉妒恨啊! 无知就是好,不知道未来的好坏,也就不用担心未来。只活在当下就好。 这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日本兵虽然每个站都在检查排查,但因为余从濂一直在包厢的缘故,池槿秋一行人居然出奇意外的全都没被盘查。 这让池二少更加疑心余从濂究竟是何等身份,竟然让日本人礼遇至此。 不过余从濂始终闭口不言,池二少撬不开他的嘴,只能选择放弃。打算去了上海后,托人查查他的身份。 五天后,火车到达上海,下车的时候,天边儿正好鱼肚白。 在逼仄狭窄空间中折腾那么多天后,一下车,感觉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甜,一唿一吸间,都是清新可口的味道。 池槿秋一行人顶着蓬头垢面的头髮,一副精神萎靡,活像被十几个大汉轮过的样子,跟着跟她们同样精神状态的下车人群,缓慢的向出口行进。 一出站口,一股浓郁的上海民国风情铺面而来,中西合璧的房屋建筑,宽阔见不到头的大道,到处行车满满,街道两旁人/流如织,小贩沿街摆摊叫络绎不绝。 来来往往的人们,男人大多穿西装戴礼帽,穿大衣,也有很多穿着直缀中山装破袄烂衫的穷人蜷缩着双手急急走过。女人们则中西合璧,既有穿旗袍斜襟长裙配坎肩披风斗篷,也有蓬松夸张的各种西洋裙。还有穿碎花夹袄棉裤,粗布学生装的姑娘们慢悠悠的从街道旁走过。 总之一句话,池槿秋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跟后世民国电电视剧的场景差不多。不同的是,走在街上的人们神情都很放松,一点没有即将被日本占领的小心谨慎和压迫感。 看见她们出来,车站门口停着的一排排黄包车夫刷刷地把车拉过来,热情洋溢的招唿众人,“各位去哪啊?小的对全上海地方都熟,您想去哪,小的就拉去哪儿,绝不会耽误您的时间功夫。” “不用了,我们有人……”池槿秋刚想微笑拒绝,说她有舅舅来接,就见一辆妆饰骚/包,全车挂满彩灯符条,上面写着欢迎“池小三再回上海”的老爷车开过来,顿时卡壳了。 “小三三?”一个穿着一身骚/包粉红色西装西裤,头髮梳得油光水滑,还分个三七分发线,整得跟火车上那个汉奸似的三十多岁男人,一脸惊喜的打开车门,张开双臂就朝池槿秋扑过来,带起一股浓郁的脂粉古龙水味道。 “谁是小三三?”池槿秋一脸嫌弃的避开那人的咸猪手,躲在二哥身后。就见骚/包男一脸受伤的表情,“小三三,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最疼你,最爱你的小舅舅啊!” 噢,原来这人就是池大太太最小的弟弟——李守勤啊。池槿秋略一思索,记起这号人来。 印象里,李守勤确实对原身不错。他虽然才三十岁出头,平时行为做事骚/包异常,不按常理出牌。但他为人厚道,捨得花钱,又打小看着池槿秋长大,知道姐姐生她不易,于是对她疼爱有加。基本池槿秋有什么想要的,他想尽千方办法,也会满足她的要求。 所以池槿秋做出一副不认得他的样子,李守勤很是受伤。 “那个,小舅舅……我去年割腕自杀后,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池槿秋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她到上海这十天里,可全要仰仗这位舅舅帮忙指路,万一舅舅误会了,产生隔阂可不好。 “胡说八道!割腕跟你记不起事情有个屁的关系!”李守勤越发受伤,捂住胸口一副心碎一地的神情道:“小三三长大了,都开始骗舅舅了…” 卧槽,这么大的bug她怎么没想到?池槿秋莫名心虚的看池二少一眼,想当初她找这个藉口煳弄池家人时,他们什么都没说啊!感情他们心里清楚她的话漏洞百出,只是一直没拆穿她的话而已。 这tm就很尴尬了!池槿秋一直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池家人早已看破,哄着她罢了。 “行了行了,别假哭了。我们坐五天火车没洗漱过一次,身上臭的要命!赶紧带我们回去好好洗漱洗漱,吃顿好的补补。”池二少适时发话,临走前才想起旁边的几个人,“军长太太,余四少要不要一道去?” 军长太太摇摇头,“我家老刘安排了人来接我们,估计一会儿就到,我们就不去了。这一路上多亏你们兄妹俩照拂,等我安顿好,一定会让老刘好好嘉奖你们池家。” “那多谢太太提拔池家了。”池二少正儿八经的给军长作揖后,偏头看余从濂,“你呢?”
第37页 “我倒想追随美人而去,只可惜,时间不等人。”余从濂淡淡一笑,一只脚踏上一辆黄包车,潇洒洒地朝池槿秋挥挥手,“我住在上海黄埔大道西巷132号,美人儿要是想我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王八蛋,调/戏老娘调/戏上瘾了,谁稀罕去找你!”池槿秋咬牙切齿的目送拉他的黄包车离开车站,一回头看见二哥一副深思熟虑的眼神,没好气的推开他,“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让开,我要坐车!” 第023章 李守勤开着老爷车在上海人流如织的繁华大道左拐右拐,池槿秋兄妹俩怕跟他说话分心,撞上不得了的人物。于是一路无话,平平安安地到了一栋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三层小洋楼前。 门口站了一大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并一群类似佣人的人,洋洋洒洒一大堆。乍一看,还以为是在等某个大人物,要出动如此大的阵仗。 “小三三,这是你大舅母,二舅母,你侄子侄女儿,还有伺候你的许妈她们,你还记得不?” 李守勤让佣人卸了车上的行李后,转身看着池槿秋兄妹俩还坐在车里,赶紧招唿他们下车:“别坐着了,快下来,和你舅母她们打打招唿。” 池槿秋兄妹俩依言下车,跟李守勤的妻女,还有外出谈生意没有露面的大舅舅李守义妻儿打过招唿后。负责伺候池槿秋的许妈,便领着二人先去客房安顿放好行李,然后再给他们拿了两身干净的换洗衣服,让他们好好的洗漱。 李家生活富足,家里物件应有尽有。客房不但有沙发、厨房、卫生间、浴室。连这时代比较奢侈的浴缸,带淋浴的木澡头都有。 池槿秋一边感嘆,一边舒舒服服的泡完澡,穿上许妈拿来的藕色绣荷花旗袍。对着屋里的长身镜子一照,旗袍尺寸刚刚好,既不显肥,也不显瘦。穿上去服服帖帖,曲线玲珑,看起来清爽无比。如果不是那一头齐耳的短髮比较扎眼,她整个就是活脱脱的大上海典型的国民美女范儿。 “哟,换了这身衣裳,有点人模狗样了啊。” 在隔壁客房洗漱完的池二少,路过池槿秋开着门缝的房间,瞧见她左照又照,一副臭美的样子,忍不住扒开房门,对她招手,“三儿,你过来,哥给你个新奇玩意儿。” “什么东西?”池槿秋走过去。 池二少从白色西装内包里神神秘秘的掏了半天,递给她三个拇指大小,里面装着小半瓶褐黄色粉末的玻璃瓶给她,“二哥良心制作,拿着,遇到危险往地上狠狠一丢,保管脱身。” “……”池槿秋一言难尽的看着他,接过他手中的玻璃瓶,轻声问:“所以二哥,大哥让你来上海,其实是给你安排了任务的吧?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你要做得事,会不会有危险?” “……”这下轮到池二少一言难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嘆息道:“很多事情,我们身不由己,二哥只能告诉你,短期内我会离开你去做些事情。你要好好的呆在你舅舅里,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逞能惹麻烦,等我回来接你,听见没?” 池槿秋默然,心里闷闷不乐,其实她多少能猜到二哥在做什么。 大哥见证了九一八,见证了那场惨无人绝的入侵战,心中对日本军已经仇恨到了极致。他加入国军,成为周团长的得力下属,一直在前线与日本军死决对战,为得就是有一天,能收回国家失去的领土,能还百姓一个安稳的日子。 可东北军经过五年的抗战,军饷物资早已见空,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要想继续打下去,枪枝弹药,就得陆续补上。 于是表面跟大哥槓,其实比谁都懂大哥的池二少,才会带她去九姨太的生日宴出丑。目的就是讨好刘军长,让他心里舒坦后,拨一批物资给大哥他们连队。 而大哥之所以突然让他们兄妹俩来上海,除了让他们买房子做退路外。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冲着池槿秋的两个舅舅来得。 因为据池大太太语焉不详的支吾声中,池槿秋好像听她提起过,两个舅舅,一个是卖烟土的,另一个,则是走私贩卖军/火的,都是昧着良心赚国难财。所以池老爷在世的时候,才会那么看不起他们。 不过李家背景不深,李守勤兄弟俩在上海落脚也不过十年。他们做得这两种生意,只是中间转卖商人。要想弄到大批量的军/火,还得他们从旁牵线,联络大头。 上海鱼龙混杂,各方势力争斗不断,在这个武器和钱财决定地位的年代,这些人,几乎不错眼儿的盯着军/火商人。 所以要买军/火,是一件困难又十分危险的事情。 池二少作为一个海龟派的浪荡子,尽管他有起死回生的商业头脑,但他除了耍嘴皮子厉害之外,身上毫无手无缚鸡之力。 万一到了人家的地盘,人家一言不合就动手,池二少身边没个保镖,池槿秋担心她二哥,头一个就变成炮灰。 想了想,池槿秋还是决定让许妈给她找身男士衣裤,等二哥出门后,她再偷偷摸摸跟上去保护他。 跟许妈说好后,一家人用过午饭,李守勤有事外出,临走前吩咐他妻子姚氏带池槿秋,在这个三层带花园的小洋房逛逛,让她熟悉熟悉环境。免得她屋里呆不住出来走动,找不到回房的路。
第38页 姚氏笑着应下,她是个细眉细眼,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温顺妇人。带着池槿秋逛了一圈后,这才轻声问她:“秋儿,还去五湖茶楼吗?” “那是什么地方?”池槿秋偏头仔细想了想,脑子里好像没有这个五湖茶楼的丁点记忆。 “你小舅舅跟我说你不记事儿了,我还不信,现在……”姚氏幽幽的嘆了口气道,“那是咱家的烟馆,你以前最爱去那抽菸,你就是在那认识陈少爷的啊!” 卧槽!又是烟馆!还能不能愉快的过日子了! 池槿秋满头黑线,一日吸/毒,终身盖戳,这个黑锅她不背!她真不抽菸啊!怎么到哪儿都让她去抽。 等等,陈少爷?莫不是让那个始乱终弃,让原身自尽的那位? “是啊,陈长清,陈少爷,上海米粮大亨陈老的公子,长得又白又好看,你当年可迷他啦,追他都追到人家家里去了。”姚氏毫不犹豫的确定她心中所想。 沃日!都追到人家家里去了!所以原身和那陈长清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不可描述的事情? 池槿秋只觉得脑壳一阵巨疼,浑身无力的摆摆手,跟姚氏说,她今天就不去那茶馆了,等哪天她心情好了,再去看看这个陈世美。 姚氏也没多问,体贴的点点头,“身体不舒服,那你睡会儿。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那麻烦小舅妈了。”池槿秋应下,昏沉沉的回到房里就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一下午,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儿已经擦黑了。 池槿秋在床上迷煳了一阵子,突然想起来,二哥跟大舅舅约好今晚在上海浦东码头跟军/火大佬见面,看外面的天色,估计已经出发了。 顿时一个激灵,池槿秋翻身爬起来,胡乱穿上衣裳,连头髮都没梳,踉踉跄跄跑出房门,正好碰上给她拿男士衣裤的许妈。 “哎哟,三小姐,侬跑这么急做什么,差点折了阿拉这把老骨头啦。” 许妈是上海人,说话带着浓浓的上海味儿,她一边捡着地上的衣服,一边递给池槿秋道:“三小姐,这是你要的衣服,阿拉去裁缝铺特意裁制的新得,你看看合身不拉。” 时间紧迫,池槿秋身上的旗袍显然不适合打架用,她先跟许妈道声谢,然后三两下把衣服往上一套,整个人就变成在工厂干活的跑腿小工。 “老凤祥的师傅手艺就是好的不得了!”许妈帮着池槿秋把蓝色交叉背带裤扣上,面上十分满意。 上海的工厂小工衣服,大多都是黄褐色的外套加蓝色交叉背兜裤,头戴一顶鸭咀帽,顶着花猫脸,一副典型的生活在繁华都市里最低层的形象。 按理来说,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就给人一种灰扑扑,油腻腻,不太干净的感觉。可池槿秋穿在身上,硬是穿出一种一看就是穷人家出来的小白脸,即将被人包/养的模样。 许妈满意过后,又觉着哪里不对,噌噌跑开,又噌噌跑回来,照着池槿秋脸上一拍,说了句:“成了!” 池槿秋回头一照镜子,她那白皙干净的脸蛋上,清晰印着五道黑漆漆,不知道是粘了锅灰,还是粘了泥巴的手印,使她从小白脸,彻底变成烧锅炉的跑腿小工。完全不用担心别人认出她是个大美女,从而欺负她。 “许妈,谢谢你。”早前池槿秋让许妈瞒着众人给她弄衣服的时候,她还有些担心许妈会给小舅舅告状。现在看这个情形,池槿秋感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当下一阵羞愧。 “三小姐客气了,这都是阿拉应该做的。池二少爷他们已经走了一会儿,阿拉让忠伯给侬租了一辆车在外面候着,侬出去的路上要小心。”许妈说着又递一个长长的木匣子给她,“这是大太太让阿拉转交给小姐的,她说初次见面,她没备什么好礼,听大老爷说三小姐最近喜欢玩刀,特意让人给你做了一把玩。” 大老爷就是池槿秋的大舅舅,他妻子葛氏,和小舅舅的妻子姚氏住在一起,方便看管孩子,也方便他们俩时常外出做生意,家里出事他们不在时,两个留在家里的女人有个互相照应。 五天前池槿秋兄妹坐火车来上海,怕被日本人盘查,并不敢随身带武器,所以池大少送给池槿秋的唐刀,只能放在家里。 手里没有武器,就算知道上海较之北边安全很多,池槿秋心里还是没底。 如今有武器送上门来,池槿秋握着手里约莫半米长,二指宽的小清刀,用手轻轻一弹,刀刃发出清脆的嗡嗡声。池槿秋便知道,这刀,与大哥送给她的唐刀,锋利程度绝对不差上下。 第024章 告别许妈,池槿秋偷摸着翻出李家高墙,又拐角走了两条巷子,这才上了忠伯租的大篷车。 忠伯是个话不多说,年近六十的上海小老头。一路由他开车,池槿秋时不时发问二哥去向,他倒挺配合的回答。 池槿秋便了解到,二哥他们去的码头不在上海黑老大杜月笙旗下生意管辖范围内,属于英美国租界,平时混杂了许多低层人物和各地头目在其中,烧杀抢夺时有发生,危险系数还是挺高的。 他们去会面的具体地理位置,在码头一个仓库里,至于为什么不在白天碰头,而选择在晚上会面。忠伯解释说,对方军/火来路不大光彩,要是在白天会面,被各路军/阀大佬发现背着他们私自交易而不卖给他们,那个军/火商人也就别想在上海混了。
第39页 这么说来,这场会面,其实也没那么危险喽? 池槿秋顿时没了兴致,索然无味的摸着手里的清刀,一路随着车子摇摇晃晃,很快就到了位于黄浦江西,一个比较偏僻的码头。 此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钟,夜凉如水,黄浦江水潺潺不绝。有风吹来,带起一股潮湿润润的感觉,令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池槿秋站在码头后面的大路往江面看了看,她所在的码头,只点了几盏零星昏黄的船灯,照着正在船上卸货的包工船员们忙碌背影。而对岸却灯火辉煌,车辆如龙,行人不断,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那里,便是举世闻名,人人嚮往的上海滩,与池槿秋所站的冷清码头,成为鲜明对比。 “三小姐,您下到码头后,顺着路往左手走,看见一个大铁闸门,走进去,再往右走,走到一个有路灯的仓库面前,那就是李大老爷他们会面的地方。” 忠伯不是李家帮佣,也不是下人,他只是许妈的远房亲戚,专门干包租跑车中介这一包干行当。给池槿秋指明路后,他直接了当的开车走了,理由是李守义他们开的有车,会接她一起回去的。 完全不担心把她一个姑娘家丢在这么荒郊野外,又传闻比较乱的地方会出事。 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池槿秋暗自嘀咕两句,把手中的刀从刀鞘里抽出来,右手紧紧握着刀柄,按照忠伯指示的路,一边走,一边开启精神异能,雷达似的搜索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以便于她绕道,或者直接跟人槓。 也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今天码头来往船只不多的缘故,池槿秋走了一路,都没见到一个可疑人物。 反而探索到了不少流浪猫猫狗狗,个个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看见她就张牙舞爪,一副警惕紧张的模样。 甚至还有一只明显是中华田园犬的流浪狗,做出一副要攻击她的姿态。池槿秋也学着它龇牙咧嘴一番,再把手中的刀朝它晃了晃,那狗居然呜咽一声,直接被吓跑了。 池槿秋一脸无语的摇摇头,顺着一片远远就看见的惨白灯光,找到了忠伯所说的仓库。 这仓库不像后世的码头仓库全是是用铁皮制造,防止有人偷货。这里的仓库,是一排排看起来很陈旧,颇有一些年头的青砖大瓦房仓库。被周遭惨白的灯光一照,合着不远处黄埔江水哗啦啦涌动的江水,倒有一种诡异的阴森味道。 选在这种鬼地方会面,确定安全么?池槿秋心里有些嘀咕。 到底她是偷偷跟来的,不能正大光明的进去。于是轻手轻脚走到那个仓库的背阴处,一边偷听,一边开启精神异能探索里面有多少人。 按照精神异能搜索出来的类似于红线x光照出来的红色骨骼身形,大概有十来号人在里面,其中有两人坐着,三人蹲着,其余都站着。 里面谈话的声音也通过陈旧的青砖墙断断续续的传来:“胡老闆,这个价钱……是不是太高了点?我知道你们运货不易,可你这批军/火比我打探的价格高了两倍,是不是不大厚道?” “既然都说开了,我也不瞒你池二少。”一个略微老沉的声音接话:“我知道你大哥跟随刘世林将军一直在东北三省,与小鬼子周旋打仗保家卫国。你大哥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威名也早已传到上海来,很多人都十分钦佩他的爱国之心。我本人对他也十分敬仰,很想结识一二。” “只是敬佩归敬佩,生意场上又不能抵钱用。我听说204军穷得叮噹响,士兵们连饭都吃不上,每天啃个窝头就饿着肚子上战场拼命。而带领他们的刘将军,却每顿山珍海味,豪车华房应有尽有。五天前,还在你们的掩护下,让自己的老婆带着钱财逃到了上海,完全不顾下属官兵们的死活。” “我就算平价卖军/火给你们,没有上头资金支持,就凭你们一个小小的池家,你们能买多少军/火?就算你们砸锅卖铁凑够钱财,也只能买到欧美那边淘汰的二手武器,打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废物!” “依我看,你还不如就买些轻便好用的机/枪和手/枪给你大哥的连队用,这些都是德国货,我家族专门从德国进口的一手武器,好用又后坐力小,还有我们的人专门帮运过去北平,完全不用担心有人劫你们的物资。卖你们两倍价格,那真心不贵,旁人就是想买,我胡某还不一定卖。” “再者,这上海滩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紧盯咱们军/火商,我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给你们谈生意。池二少要是觉着贵了,那咱们只好一拍两散。以后有缘再见。” 一番话说的勤勤恳恳,掏心掏肺,听得外面的池槿秋心都动了。 的确,204军穷,大哥要买武器,只能掏空池家小金库补贴。 只是池家再有钱,那也是个人财产,还有一大家子人要生活。二哥看似吊儿郎当,实则一直担负着家里的营生行当,他是不可能像大哥那样,一片赤诚效国之心,什么都可以抛弃。 二哥时刻记挂池家人的生活安危,在这战乱的年代,手头没留点银钱,就会成为别人作贱的命。他不忍心看家人三餐不济,露宿街头,每天为了一斗米折尽无数腰。 所以二哥需要花最少的钱,买到大哥满意的武器同时,也要给池家人留一条活路。
第40页 听完那个胡老闆的话,二哥沉默了一阵,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是否可信,而后不到三分钟,点头答应,“既然胡老闆开诚布公,我也不多说了。我就想问胡老闆一句,你们包运输过北平,走的什么路线?” 胡老闆淡淡一笑:“水路,我有自己的商船队。” 池二少默然,难怪这个胡老闆能以自己一人之力走/私军火,原来是有商船在手。 这种从古至今肥得流油的行当,只要不遇上水匪日本人,把上下各方面关系打通,配上自己的武器弹/药在船上防身,安全到达北平,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商定好具体的武器种类数目,还有什么时候交易,什么时候装船启程,一行人沉默的出了仓库。 眼见二哥他们要走,生怕自己被遗忘在此,没坐上车,到时候不知道要走多少路才能回家的池槿秋,刚想厚着脸皮跟上去,让二哥带自己回去。 没想到二哥他们才走几步,仓库外面的铁闸门忽然哗啦啦涌出一堆人来拦住他们。那群人全都穿着黑黢黢的长袖轻便中山装,手里不是拿着刀子,就是拿着铁管、木棒什么的,一副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表情。跟民国电视剧上海滩里经常演绎的黑、社、会小喽啰即将火/拼的画面一样一样的。 池槿秋懵了,这是什么状况?打劫还是寻仇? 刚才她凝神听二哥他们的对话,没有注意精神异能的波动,居然让这群近三十号的黑、社、会跑了过来! 这些人一定都是练家子好手,动作轻盈迅速,来得太快,她都没察觉,实在大意了! 胡老闆头一个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挡在池二少和李守义两个空杆司令面前,朝那三十来个人中,一个长相一般,但眉目之间戾气横生的三十来岁黑色贴身劲衫的男人拱拱手道:“敢问佛爷出自何山,找胡某有何要事?” 那人缓缓从人群走出来,态度颇为谦和的回拱下手道:“佛爷不敢当,敝人不才,出自云龙会,今天来为了两件事儿。第一,你胡老闆做人不厚道,婉拒我云龙会,却转卖军/火给这无名之辈,云老大让敝人来讨个说法。第二,你胡家商船联合白花、青花两会抢我云龙会生意,指使我云龙会十一个兄弟断手断脚,这,你也得给我们个说法。否则,就别怪兄弟们不顾往年情分了。” “这些事儿,我们一会儿再说。”胡老闆从容淡定的回头推池二少两人一把道:“承蒙二人信任胡某,只身前来没带任何外人来。现在胡某有事,不能亲送二位。还请二位海涵,改日再续。” “想走?没那么容易!”云龙会小头目冷笑一声,“你们既然谈成生意,那代表你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会儿你要装侠肝义胆,放他们出去找支援来夹击咱们,你是不把兄弟们放在眼里,还是当敝人是傻瓜?” “佛爷误会了。”胡老闆瞧着三十来个黑、社、会,不由分说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手中的武器统一对准他们,一副随时要攻击的姿态,不禁摇摇头道:“这两位,一位是杜老闆旗下挂号的商人,一位是204东北军刘将军旗下池连长的兄弟。他们买武器只是为了保家卫国,不做其他用途。胡某是被池连长一片赤诚之心感动,这才舍痛卖一小批物资过去救急,完全没有拂云老大面子的意思。之所以婉拒云老大,实在是因为胡某囊中羞涩,拿不出云老大要的那么多军/火啊。” 第025章 “你觉得我们云老大会相信你这番废言?”小头目冷哼一声,“既然胡老闆说不出个一二三,兄弟伙只有请您去云龙会,当面跟云老大做解释了……弟兄们,给我上!”说完手一挥,那群喽啰立即沖了上去。 说真话都没人信,胡老闆也是万般无奈。他能在上海混,也不是个吃素的,立即从腰间抽出两把手/枪丢给池二少、李守义,低声说了句,“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开枪,这里是英美租界,开枪会有大麻烦。” 然后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的七个亲信保镖立即上前,都有条不紊的抽出背在背后得一米长刀,看造型,居然跟大舅母买给池槿秋的小清刀相似,只不过刀身比她的长。 一场混战即刻触发,云龙会小喽啰都是练家好手,出手狠厉,刀刀见血。胡老闆带的七个人也是牛高马大,肌肉鼓鼓,一看就是长期混黑、社、会的人物,打起架来,毫不逊色。 双方打的难分难解,到处是刀光剑影,鲜血□□喷洒,令人心惊胆战的画面。 一人拿把枪的池二少、李守义两人见状犹豫了一下,觉得这种情况下,他们还是不要逞能出头,明哲保身的好。 于是凭藉着保命的本能,两人从一群打得热火朝天的人堆中,连滚带爬的爬到仓库背阴处,与正畏畏缩缩躲在阴影处偷窥的池槿秋撞个正着。 六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一丝尴尬。 “我就是跟过来看看,顺便保护二哥、大舅舅你们的。”在池二少发火追究责任之前,池槿秋老老实实的先交代。 “……”池二少一阵腮帮疼,无言的看池槿秋一眼,一股不言而喻的感觉油然而生。 倒是池槿秋的大舅舅,长得方脸一字眉,看起来很严肃的李守义板着脸训斥她:“胡闹也要有个程度,你看看这地方,是你一个女孩子该来得吗?!你说说这种情况下,我和你二哥都自身难保,你还来添乱,你是存心让你娘恨我没保护好你啊!”
第41页 “还不是你们手无缚鸡之力,又没带人,只带着钱过来,我担心你们被黑吃黑嘛。”池槿秋小声辩解了两句,眼见大舅舅又要发飙,忙转移话题道:“外面动静少了不少,该不会胡老闆带的人已经嗝屁完了吧?二哥你们也是真是的,光顾自己逃命,也不管管胡老闆死活。万一他也跟着嗝屁了,谁还卖军/火给咱们。” “要你废话,我们不知道吗?一个女孩子家说话能不能斯文点,以后还想不想嫁人?” 池二少怼她一通后,把手中的枪,拉开保险栓,咔哒上膛,看一眼李守义,“大舅,别的不多说,三儿交给你了。我给你们做掩护,你们一有机会就逃走,不要回头。” “你小心。”李守义沉默片刻,没有拒绝,回头一把抓住池槿秋的胳膊,神情悲伤道:“秋儿,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你,你也不想她伤心痛苦,白髮人送黑髮人吧?” 池槿秋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看着二哥拎着枪快速冲过背阴处,朝着外面打得热火朝天的地方开了两枪。 那枪声,在幽静空旷的码头扩大了近十倍。池槿秋明显感觉到外面的厮杀停了那么一瞬,然后二哥右手朝天举着□□,嘴里大喊着什么,衣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起,竟然有种乘风而去的味道。 不知道为何,看到二哥的动作,池槿秋眼皮跳得厉害,想跟上去,李守义却使出浑身力气,把她往仓库后面靠近码头围墙的地方使劲拉。 “大舅舅,我二哥不会打架,也不会杀人。他杀个鸡都怕,见血就晕。把他留在这里,他会死的!”池槿秋急的都快哭了,不断挣开李守义的手,死活不肯走。 如果说池槿秋一开始穿越过来并非本愿,对池家一家人也只是抱着凑活过日子的想法。那么经过大半年的相处,池家每个人都对她真情实意,掏心掏肺的对她。她就算是个冰石头,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也该被捂热了。 更何况,在众多池家人中,只有二哥一直陪在她左右。虽然两人每天见面都是开启的怼怼模式,但他们兴趣爱好相投,还有不容忽视的血缘关系在那里。二哥在她心中的地位,其实远超她的娘。 让她就这么弃二哥危难于不顾,她怎么愿意!怎么忍心! 不走!坚决不走!她要和二哥共同生死到最后!她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好二哥! 李守义也是个倔脾气,“你不走,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你娘。”死活不撒手。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又一声枪响响彻天空,池槿秋转身,二哥那不太高大的消瘦身躯正直直往后仰。 “呯”的一声,二哥狠狠倒在地上,后脑袋触地,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 他嘴里发出一声痛哼,艰难的用手肘着斜翻过身,而后趴在地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看着池槿秋,嘴角擒着一抹鲜血,嘶声裂肺的吼她:“还站着做什么!快走!不要管我!快走!” “二哥!”池槿秋脑袋嗡了一下,不敢相信一向在她面前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二哥,竟然会中枪倒在她的面前! 心痛和愤怒一同爆发,池槿秋想也没想,运起力量异能甩开李守义,三两步跑到二哥面前,冒着血雨腥风,把他抱起来,一路小跑藏在仓库后面检查他的伤口大哭:“二哥,你被打在哪里了?怎么浑身都是血?你不要吓我!” “我……没事……”池二少艰难的朝她笑了笑,颤巍巍的抬起右手,把手中的枪递给她,“快走……趁着他们没注意到你们……不要让哥白白牺牲……母亲还在家里等着你……” “二哥你在说什么胡说,我们一起出来的,当然要一起回去。我是不会放弃你的。”池槿秋哭着拿左手紧紧捂住池二少胸口,一个隐约可见的枪洞。似乎这样捂着,它就不会流血了。 池二少被她的动作弄得嘶了一声,想打起精神说些什么,最终因为伤口太痛,只能咬着牙,不停的抽气。 池槿秋见他脸都白了,伤口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把她的手染红,强忍住心疼眼泪,让被她几乎甩晕过去,好半天才爬起身的李守义过来替她。 她则就地用刀刨了些土,捏碎后直接敷在二哥伤口上,再撕开自己的衣服下摆,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止血包扎。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在没有任何医疗药物,又不知道何时能逃出去的情况下,池槿秋只能用这个土方法试一试,看能不能暂时止住血。 至于这么做保不保险,会不会加重伤口恶化,会不会让伤口感染,池槿秋不得而知。 她在末世时,如果外出寻找食物,身上没带药物的情况下,一旦受伤,每次都是用这种土方法暂时止血,然后再想办法找药治疗,每次都能安全脱险。 二哥一身细皮嫩肉,没做过什么运动,中枪的地方又在心脏附近,如果不快点离开这里进医院治疗,恐怕大罗金仙都救不了,用再多的土止血都没用。 必须速战速决!池槿秋回头看后面一片刀光剑影,心中怒火中烧,二哥只是为了穷途末路的东北军,冒险出来买武器,却遭遇如此横祸。而这些从来不管国家兴亡的小喽啰,不但上上战场卖命,反而对着自己人下死手!何其的自私噁心!
第42页 想到大哥那高大又沾满硝烟味的沧桑背影,在大多国人依旧安稳度日,每日在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周旋的时候。大哥和一群年纪轻轻,明明有大好前程,明明只是个弱质书生,平时只会打嘴仗,连刀都不敢提,却果断上战场的学生青年们,拿上从未用过的武器,每日在硝烟瀰漫的战场,做着他们从前想都不敢想,做了就会成为噩梦阴影的事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运气好的,他们明天还能继续重复着今天做得事,运气不好的,他们就成为那片战场的见证者,永远倒在那里,永远回不到远在天边的亲人怀抱…… 可这些手脚健全,又身手矫健的喽啰们,在做什么? 池槿秋越想越生气,恶从心中生,把二哥交给大舅舅照料,自己左手拿枪,右手握刀,蒙头沖了出去。 此时,仓库外的宽阔场地已经倒了一地的伤残人士,到处是鲜血断肢,肠子内脏。配上时不时传来的惨叫,说是修罗地狱都不为过。 看见她气势汹汹地跑出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满身是血的胡老闆愣了愣,他身边有个留着小辫子,死命保护他,已经杀红眼的亲信,感觉她靠过来,条件反射的就着手里长刀狠狠一噼! 池槿秋想也没想偏头一躲,皱着眉头喊他:“我是池二少的妹妹,看清楚再杀。” 又俯身看了看胡老闆道:“还活着吗?没死的话,叫他把你扛去仓库后面,和我二哥一起,等我给你们开路!” “你……”胡老闆费力的睁开被血煳住的眼睛,想不清楚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看见她那和池二少有五分像的容貌,还有她拿着池二少先前拿的手/枪,眉目之间带着一股浓浓的狠厉杀气,不由释然一笑,“早听你大舅舅说过,他有个侄女儿在老家独自杀了三个土匪,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有其兄,就有其妹。接下来的事,就拜託你了。三小姐,请保重!” “你也一样。”池槿秋目送他们离开,回头望着已经把她围成一圈,剩下大概十七个云龙会的小喽啰,深吸一口气,鄙夷似的对他们嘲讽一笑,“都上吧,我可没那个闲功夫和你们一一对打。” 第026章 “哪来的黄毛丫头,好大的口气!” 同样参与群/殴,但浑身干净,看起来没受任何伤的小头目很是不屑的看着她,嘲讽道:“怎么?胡老闆不行,找个黄毛丫头来顶?就你这小身板,受得住咱们这么多兄弟们吗。” 周围的小喽啰闻言哄堂大笑,原本杀气满满的目光,居然都变得无比猥琐。 面对下流的话,池槿秋没生气反而跟着他们笑了两声,抬起左手,对准小头目的头颅就是一枪! “呯——”一声巨响,枪声响彻码头,所有人的笑戛然而止。 “看来你跟那个小白脸一样,不懂守规矩啊。”领头捂住流血不止的额头侧面,神情无比阴鸷。 刚才看见这个女人抬手时,他就有预感她会开枪,身体下意识的往旁边挪了挪。 果然,他躲过致命一击。但这个女人枪法太准,如果不是他早有准备,这一枪,只怕不是擦伤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会一命呜唿! 原本他奉命过来堵胡老闆,只是为了讨个说法,顺便绑人过去强行做买卖。所以他们这帮兄弟,除了他带了把二八大盖在身上,其余兄弟们,没有一个人带了枪在身上。 上海道上的规矩,双方对峙,若一方没带枪类武器,另一方就算带了枪也不能用,双方只能用冷武器解决问题。 若是一方违反了规矩,率先使用枪类武器杀了人。那么,用枪的人,不但会被以杜月笙为首的黑涩会列入黑名单,在上海呆不下去。还会被其他帮会联盟,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帜,集体追杀到死才会罢休。 所以当池二少开枪时,小头目惊讶之时,毫不犹豫的用二八大盖反击,解掉这个敢破坏规矩的小白脸。 现在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人,居然跟那个小白脸一样,毫无忌讳朝他开枪,小头目又气又怒,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伸手一挥,“都给我上!往死里弄!” 池槿秋将力量异能集中在手里的小清刀上,唇角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如果放在平时,她一人对十七人,是绝对没有把握,会死的很惨。 但这些喽啰经过胡老闆手下七人拉锯之战,全都身上挂彩,受了不少伤。战斗力较之他们刚出场时,少了一小半。 池槿秋手/枪里还有四发子弹,以她百分之九十射中的机率,她能瞬间解决掉四人。剩余的十三个人,只要利用好异能、场地和风筝术,不说把他们全部解决,至少把他们引开不是问题。 想着,在小喽啰齐齐冲上来的时候,池槿秋抬起左手,“呯呯呯呯”四声,近距离开枪,解决首当其中的四个喽啰。 接着在一片惨叫声中,握紧刀柄,短跑两步,用力一跃,如一只动作灵敏的小猫,直接跳到奔过来的喽啰们背后,落地的瞬间,将手中的刀横着一挥—— “啊啊啊!”伴随着三声惨叫,三个小喽啰反着双手,捂住后背一道横切入骨的伤口,趴在地上惨叫连连。 剩下的十个小喽啰被这一幕惊呆了!全都呆呆的望着,完全反应不过来。
第43页 池槿秋便趁着众人发愣之际,直接收手,转身就朝仓库下方的码头跑。 小头目一下回过神,明知道她是调虎离山之计,目的引他放掉大鱼。可他心里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这个女人就放倒他的七个自己人,尽管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但这样的狠角色,他绝不能放虎归山。反正胡老闆几人已经奄奄一息跑不了多远,先解决掉这个女人再说! 招手示意留下一个兄弟伙,弄坏胡老闆一行人坐的车,小头目领着剩下九个人,杀气腾腾的朝池槿秋追去。 这个码头看着偏僻,其实占地很大,约有一千多平方米,上面堆满了用帆布盖住,堆成小山的木箱货物,也就造成无数小道小巷,走在里面跟个迷宫一样。 此时码头又停了两艘巨大的商船在码头,近一百号船工力夫穿着汗衫,露出肌肉鼓鼓的结实双臂,来往商船码头之间,忙碌不停地卸货。 池槿秋没走大路下到码头,而是顺着靠近码头一条细长的,用木头搭的浮桥,快速跑到码头舶船处,借用高大的船身,先把枪刀收好,用布歇绑在背上,扛起一个大包就混入力夫群中,往放货物的迷宫码头走。 惹得排在她身后,一个皮肤黝黑,看起来格外憨厚的男人忍不住开口,“哎哎?我说前面的小兄弟,你哪个工头的?怎么不按号扛包?瞎扛个重的就走,这不是抢我饭碗嘛。” 池槿秋没想到,随便扛个大包,都还有人争,一脸迷茫的回头看那人,“大哥,我是新来的,不懂道上的规矩。我以为扛了大包就有钱……” “哎哟!还是个丫头片子!”那个力夫一听她声音,立马仔细的看了看她的花猫脸,确认她就是姑娘后,惊了一下,扛着肩上的木箱子,靠近她轻声说:“我说姑娘喂,你怎么跑到这里干活来啦。这里不是姑娘家该呆的地方,要是被那些包头发现,肯定会把你吃的渣都不剩!” “我家穷……听说来这里扛大包,能挣不少钱,我力气大,不怕吃苦,就想着办法来了。”力夫身上的汗味太浓,池槿秋倒没有嫌弃他的意思。她在末世的时候,缺电缺水,时常十天半月洗不了一次澡,哪有那个资格去鄙夷人家靠正经劳动生活的人。 对于池槿秋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话,力夫并没有怀疑。这年头人人都不容易,若不是家里困难,谁捨得让自家闺女来这龙蛇混杂之地挣口饭吃? 这里可是上海有名的黑货上下货之地,半个上海的烂人坏人随时在其中穿梭摸摸搞搞,没有一个年轻女人敢来这里。 要是有不识途,或者误入的年轻姑娘来这里,绝对会被拖去某个阴暗的地方,被□□/奸至死。 想着这姑娘肯定外地人来上海来打拼,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坑了一把跑到这里来送菜。 力夫心里一阵嘆息,朝她努努嘴,“跟我来,找个地方躲着,不要乱跑,大叔一会儿扛完货,顺路送你回去。” “谢谢大叔,你真是一个好人。”池槿秋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谢过力夫,偏头看向码头上方的大路口子,云龙会小头目正领着他的下属往码头放货的地方跑去。 池槿秋见状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跟在高大的力夫身后,把大包扛到一个摆了一张桌子,有人在旁边拿个本子记帐的货堆旁放下。 等记帐的人往本子上划了一笔后,力夫便领着她东拐西拐,来到一个类似于集中厢的矮小木门前,低声喊:“张大姐,开开门,帮个忙。” “又要如厕?你一天天的屎尿咋那么多!”一个尖利的女人声音骂骂咧咧的说完,走出来一个同样肤色偏黑,看起来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见力夫身后站着的的池槿秋后,声音戛然而止,皱着眉头道:“又多管闲事,要是惹上不该惹得人,看你怎么哭!” “这不遇上了嘛。”力夫挠挠被汗水打湿的头髮,朝她嘿嘿一笑,“这姑娘被人骗到这里来干活,我要不管她,一会儿说不定就被人丢去餵鱼了。反正你这里偏的很,又堆了成堆的没人要的死鱼烂虾在这里,平时除了我,没啥人来你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你就当做做好事,为自己积积德,等我扛完货,我就顺路梢她回去,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老娘这里臭,你还隔三差五过来上厕所,不怕臭死你!”中年女人怒火冲天,随手从木门旁,堆着成堆的,已经腐烂变质的死鱼堆中,拿出一条已经生蛆的腐鱼狠狠往力夫身上一丢,“滚!以后不要再来了!再来老娘打断你狗腿!” “我就喜欢来,我就喜欢这股臭味儿!”力夫哈哈一笑,避开腐鱼攻击,三两步跑开,只留下池槿秋和那中年妇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这位阿姨,那个,谢谢您收留我,您在这里住多久啦。”闻着鼻翼间那股令人窒息的鱼腥臭味儿,池槿秋强忍着呕意,率先开口,讨好般的先给她唠唠家常,套套近乎。 “干你屁事!”中年女人翻她个大白眼,扭身就朝木门里走,还有上锁的架势,“别以为你随便找个藉口把老牛煳弄了,我就会相信你的鬼话!我可不像他那么蠢!我一眼就看出你是避难的偷渡客!你要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赶紧麻熘的走!别拉我下水!我没功夫管你!”
第44页 池槿秋一愣,随即笑起来,一把拦住中年女人锁门的手,从里衣的口袋里掏出两根池大太太给她放的小金条,笑着道:“不知道阿姨是何身份,又为何独自一个女人在码头落户,住在这里。但单凭阿姨说话的口气和眼光,我想,您一定不是个普通人。诚如阿姨所说,我现在遇上一点小麻烦。希望阿姨能给我找两辆车,最好是汽车,能跑很远的那种。等到达目的地后,我会托人给您带双倍的酬谢金回来。” 中年女人一脸疑惑的看她一眼,似乎在判断她说的话是否真假。然后接过她手中的金条,拿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金后,这才慢条斯理的说了句:“小丫头片子心还挺大,这么多钱给我,也不怕我拿着跑路。” “阿姨,我敢独自一人来这里,就不怕你拿了我的钱,能跑得了。”池槿秋笑眼眯眯地指了指她背在身后的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胆儿是挺肥的。”中年女人冷哼一声,把两根金条掂了掂揣进怀里,对她摆摆手说:“给我一炷香的时间,你呆这里不要乱动!我很快回来。” 第027章 回家的路途很顺利,池槿秋望着车后座一排排的伤员,身上都血红一片,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由转身问开车的中年女人道:“张阿姨,还要多久才到医院?” “一炷香的时间。”张姨转了转方向盘,一脸冷淡,“你们得罪了云龙会,他们找不到你们,这会儿肯定会通知其他分会的人在各大医院堵你们。你要想他们活命,就得去他们找不着的地方医治。” “……还是张阿姨想得周到。”池槿秋不可否认的点点头,想了想,换了个坐姿,侧着身体认真的看着她道:“所以按照我们目前的状况,张姨觉得有何办法可解?” 张姨瞥了她一眼,没吭声,又回头专心开车,一副我怎么知道的表情。 池槿秋见状咬咬牙,肉疼的又从里衣掏出最后一根小金条到她面前,讨好的笑了笑:“张阿姨既然有人脉找车,自己又会开车,想必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得罪了道上的人,若不解决此事,我怕连累无辜,害得自己死无全尸。” “破解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张姨腾出一只手,把金条捏了捏,揣进她身上那脏兮兮的衣兜里,这才慢条斯理说:“你也说了你是初来乍到,又个姑娘家,不懂道上的小九九。只要找杜爷说明情况,由他牵线,当面给云老大陪个不是,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杜爷?”池槿秋好半天才明白张姨说的是上海最大的黑涩会老大——杜月笙,顿时满头黑线。 杜月笙是什么身份,是上海整个黑势力的土皇帝,民国公认的黑道之王,各路军阀势力都要忌惮几分的重要人物! 每天相见,相杀他的人成千上万,她一个无名女流,怎么见得到,并且让他心甘情愿的帮忙牵线赔罪吶? 简直痴人说梦! 先前在仓库的时候,池槿秋之所以没下狠手,没直接把云龙会小头目们全部杀死,为得就是给在上海做生意的两个舅舅留条后路。 她和池二少不是本地人,倒可以一走了之,另寻池家后退住房。可李守义兄弟俩已经在上海扎根结果,如果不把仇怨解开,他们在上海也呆不下去。 多年苦心经营的生意和建立的人脉一朝崩溃瓦解,池槿秋想,换做任何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即便不是他们的错,池槿秋还是想替两个舅舅争取一番。就是没想到,这争取的门槛,也忒高了! “给你指个路。”余光瞥见池槿秋一脸愁容,张姨终于大发慈悲的再次开口,“杜爷喜欢看戏,投其所好,总没错。”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啊!池槿秋眼睛一亮,不管是歷史书,还在身处在这个时代,关于杜月笙爱看戏,并且好几个太太都是戏子的传闻不绝于耳。 对于这样一个嗜戏如命的大佬,若要求他办事,给他唱出好戏,或者干脆送个漂亮的唱曲名伶过去,基本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只是杜月笙公务繁忙,哪有时间天天听戏。要想给他塞人唱曲儿,就得找到熟悉他的人,打听到他活动行程,趁空过去才成。 而且池槿秋自认自己虽然长得不错,奈何只会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对种类繁杂的戏曲完全一窍不通。她就是想把自己送出去,人家杜爷也看不上啊! 好容易才找到个破解方法,难道就这么放弃?当然不可能! 脑海莫名浮现出一个人来,池槿秋抿了抿嘴,不管了!为了两个舅舅!为了自家的后路,拼了! 车子一路飞驰,从原本两旁都是高大建筑,密密麻麻灯火辉煌的霓虹灯,渐渐变成偶尔闪过一两盏昏黄小电灯,街道两旁建筑又矮又破旧,到最后车都开不进去的巷子里,张姨这才开口:“到了,我去叫人来抬伤员,价钱另算。” 真是无时无刻都在算计金钱啊!池槿秋太阳穴隐隐作痛,当下也不敢计较小钱,帮着张姨找来的人,把两辆车上的伤员,小心翼翼的抬进一个前头是卖杂货的铺子,后院却一片脏兮兮,有点像垃圾场的宽阔屋子里。
第45页 里面有个戴着厚厚镜片,象徵性的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色医袍的年轻男人走出来。 他看一眼伤员后,就让给他打下手的两个都有六七十岁的老人,把伤势最重的池二少抬上手术台,连手都没消毒,也没给池二少打麻药,就把帘子一拉,独自一人做起手术来。 这么不靠谱的举动,看得池槿秋眼皮直跳,刚想走过去看看情况,坐在她身边的张姨淡淡瞥她一眼道:“放心好了,我儿子在日本医科大学院是博士学位毕业,他自己主刀做了很多次大型手术。因为九一八事变,不想再给日本人卖命,也不想受大医院的拘束,这才弄了这个暗室给底层老百姓们看病。你哥都伤成那个德行,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死马当活马医吧。” “可以啊张姨,我发觉您真不是一般人啊。”池槿秋将各种卧槽!不会吧?的情绪死死压在心中,面无表情的坐在她身边道:“您还有什么身份没显露的?或者说,您知道我们多少事情?” “想知道?”张姨抬头,定定的看着她,黝黑朴素的脸上,居然带了丁点笑意,“想知道,拿钱来买。你问一个,拿一块大洋,我就答一个。” “眼睛掉在钱里拉!张口就是钱钱钱!”池槿秋一阵无语,决定不再搭理她,转头心急如焚的祈祷二哥手术进行顺利。 一个多小时后,二哥躺在担架上,被两个老人推了出来。紧接着是胡老闆,还有他那几个缺胳膊少腿的保镖们被推了进去。 等所有人手术做完后,天边儿已经快天亮了。 池槿秋见二哥满头大汗,睡得不大沉稳,想着他一夜未进食,张姨完全没有要管伙食的意思,就和她打探附近哪里有卖吃的,她给大家打包点回来。 “很近,出了这条巷子,再走两条就到。”张姨给她指明道路后,又嘱咐说:“买好就原路返回,不要东张西望,也不要多管闲事。这里是明崇红灯区,各路帮会军阀势力都在其中,当心惹上一身骚。” “……哦。”池槿秋心知这也不是考验这个年代人民素质的时候,大家都活的不易,素质能当饭吃吗。她这副样貌走在这红灯区,能保自己没事都算万幸,哪有那个闲心去管别人。 此时天色渐亮,想着卖吃的地方离这里没几分钟,池槿秋就没把刀带在身上,只向张姨借了一个菜篮子,一个有个缺口的大瓷盅,一会儿打包用。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塑胶袋,塑料碗给你打包。要想买顺口的稀饭粥类回来给伤员吃,要么自备碗筷,要么就地解决。 二哥他们动不了,就地解决当然不可行,就得自备餐具了。 张姨儿子住的地方是在一个类似北平住宅的胡同尽头,周遭四通八达,全是一模一样的羊肠小巷,稍不注意就会走错。 池槿秋按照张姨说的,直走一条地面比较平坦的小巷,走到尽头再往右边有盏旧路灯的小道,走上十来米,再继续往后拐,一条巷子走完,就到卖吃食的地方。 池槿秋一路小跑,到达那个小巷口的时候,看见巷子口到远处,停着一排排的很多辆黄包车。 即将到达早饭高峰,黄包车夫都在各个吃食饭店蹲守,准备拉吃完早饭,要去上班、办事,或者回家休息的恩乐小妓们。 于是这个巷子里车来人往,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池槿秋跑到一个店铺不算干净,但门口帖的价格栏很是亲民的店里,要了一大盅白米粥,并二十来个大包子和黄米面白馒头,两份蔬菜煎饼,一份免费的下稀饭小菜打包。 她身上带的钱几乎被张姨颳了个干净,又交了手术医药费,胡老闆和二哥他们做完手术都还在昏迷之中,不知道身上有没有钱。 唯一有钱的大舅舅又忘记给她钱,昨夜连夜赶回李家安顿妻儿,免得被云龙会找麻烦。 所以池槿秋身上,只有三个大洋,穷的一比,只能买这么多,不知道够不够二哥和胡老闆那一群大男人填肚子。 待老闆把打好的米粥装进瓷盅放进她的篮子里,又把黄纸装好的馒头包子,一一放进瓷盅旁边,再好心的拿了张大的黄纸盖在篮子上面,免得包子馒头晾着回到家里冷冰冰的后。池槿秋道了声谢,拎着沉甸甸的竹篮子,顺着她原先走过的路往回走。 没想到她走过两条巷子后,居然不是张姨的杂货店,而是个脱漆旧木,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破旧大宅门院前。 池槿秋顿时满头黑线,她自觉方向感不错,又没走错路,怎么就走到这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了? 正打算往回走,院内突然想起一阵争吵声,听起来像一男一女在争执。 秉持着不管不问的原则,池槿秋转身就走。那个大宅院的木门忽然打开,紧接着一个略微惊讶的声音传来:“池三小姐?” 卧槽!光靠一个背影就能认出她是谁!来者何人?池槿秋十分不愿的转身。 第028章 那是一个容长脸,身形有些过于瘦弱,上身黄皮衣套黑色短衫,下身同色皮裤皮靴,头髮梳得整整齐齐,眼神飘忽,唇极薄,浑身上下透着浓浓薄情意味男人,站在那个大宅门前。 他的旁边,还有个穿粉色花绣旗袍的漂亮女人,露出半个香肩,长发散在一边,蹬着一双高跟鞋,拉着他的手,叽里哌啦,激动的用上海话说着什么。
第46页 池槿秋不大懂上海话,但还是从话里话外,猜出了大致的意思:男人薄情寡义,想把女人给甩了。女人死活不愿意,诉说着往日甜蜜过往,不许他走云云。 看那男人一脸尴尬,池槿秋默然转身。 渣男神马的,最难搞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认识自己的,她还是决定装不认识的好。 “哎?池槿秋,你别走啊!”那男人不耐烦的甩开那个女人,追上她道:“半年不见,你怎么把头髮剪成这样?我差点认不出你……你怎么又来上海了,还在这种……地方。我当初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跟着我,不要来找我,你怎么还不死心……” “不要找你?你是……陈世美?……噢不,陈公子?”在身旁男人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中,池槿秋脑海灵光一闪,顿住脚步,试探性的喊了那人一声。 “你怎么了?”陈长清跟着她顿住脚步,一脸惊讶:“你怎么怪怪的?你以前不是一直叫我的字,喊我昔石哥哥的吗?怎么这次见面就变成陈公子了……” 稀屎哥哥?!人如其名啊!池槿秋就说他怎么那么眼熟,感情这个男人真是辜负原身,害得原身自尽身亡的罪魁祸首啊! 池槿秋顿时冷了脸,自己还没上门找他算帐,他到自己送上门来了,看她如何修理他! “原来是稀屎哥哥啊~”池槿秋故作娇柔,怯生生的看他一眼,然后娇羞似的快速低头,实则遮掩内心的呕意,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可怜模样道:“自从半年前我割脉自尽救回来后,很多事情,我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是脑海时不时记起一个叫稀屎哥哥的人。虽然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每每想起来就心如刀割一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母亲见我心病太重,原本不打算告诉我实情,怕我又犯傻,后来见我精神恍惚,茶饭不思,这才不得已说了几句关于稀屎哥哥的事。于是我背着家人,歷经千辛万难来到上海,却忘记稀屎哥哥住在哪里……独自在上海飘零许久,饭都吃不上……只能来这里……” 凄凄凉凉的悲惨故事,配上池槿秋那软得近乎靡靡之音的声音,听得陈长清一阵感嘆,又一阵心疼。 纵然陈长清从前眼瞎看不上池槿秋,但听了她一番痴情痴意,为自己不顾一切的事迹,他还能不为之所动,无动于衷再次拒绝她,他就不是花花公子加渣男于一身的陈世美了。 更何况,陈长清本来就是喜欢小鸟依人,楚楚动人的柔弱型女人,池槿秋这般梨花带雨,如林黛玉般柔弱的可怜哭诉,他根本熬不住,一颗渣男心瞬间被网住。 当下一片愧疚心疼,伸手过来揽住池槿秋道:“难为你了,你家人现在一定在找你吧。走,先到哥哥家里住一段时间,等哥哥回去准备聘礼,亲自去你家提亲!” 卧槽!这么深情款款,发展神速的语气,要不是她免疫力高,差点就信了! 池槿秋目瞪狗呆,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咸猪手,问出一个重要问题:“你娶我?是第几房?” 印象里,这个陈世美是有未婚妻的,只是瞒着原身没说。待原身陷入情海无法自拔,陈世美始乱终弃告诉她后,原身受不了刺激,跑回池家,哭着求着池老爷要给陈世美做小,池老爷不答应,这才有了割腕事件。 “自然是大房。”陈长清一脸坚定,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池槿秋心中鄙视的呵呵冷笑两声,忽视旁边一脸惊愕,重新挂在陈长清身上,用上海话激动的说着什么的女人,面上越发楚楚动人,“其实不瞒稀屎哥哥,我二哥来上海兜兜转转找了我好几天。好容易昨天刚找到我,不知怎么的得罪了道上的人,被一个叫什么云龙会的手下开枪打中心脏附近,差点就死了。我对上海不熟,身上又没钱,就把他带到这里,找了个土医生给他做手术……我这会儿出来是给他买吃的呢……” “怎么会这样?”一听小可怜遭遇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未来的小舅子还生死不明,陈长清一脸心疼。 当即一把推开挂在他身上的女人,从马甲包里掏出一块银锭,丢在摔倒在地的女人身上,陈长清话都没跟她说一句,扭头拉着池槿秋的手,“走,带我去见你哥哥,我把他接回陈家。那里有私人医生,一定会把他医治好。” “如此,劳烦稀屎哥哥了。”池槿秋嫌弃的抽开自己的手,一边领着陈长清往张姨住的地方去,一边回头看着那个倒在的女人缓慢爬起身,望着陈长清那绝情又冷漠离开的背影,双手捧着那枚小小的银锭,捂住面庞失声痛哭。 可怜的女人,该死的渣男!池槿秋回头,双手不由自主的握紧。要不是想着陈长清还有用,真想现在一拳锤爆他的命根子,让他随意践踏女人! 一个小时后,池槿秋和昏迷不醒的池二少,坐着一辆价格不菲的轿车,停在一处绿树掩映,后面是个中西合璧的小公馆面前。 一大群僕人上来把池二少搬进一个豪华的池槿秋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客房后,又有十来个穿着白色医袍的洋鬼子医生,带着各种在这个时代顶级的医疗器械进来,给池二少一番看闻问切,输上液后,说了句没有什么大问题,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生龙活的话,池槿秋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第47页 同时,她又暗暗后悔自己不厚道,为了不让陈世美起疑,在张姨杂货店的时候,她不得不和胡老闆他们撇清关系,没带他们来这里。要是他们一起在陈家休养,或许能撇去很多麻烦,加近他们的合作关系呢。 不过,池槿秋孤身一人引开云龙会的人,还找人医治了他们,也算是救了胡老闆的命,想来他也不会怨她不辞而别。 “池二少没问题了,你要不要洗个澡,再吃点东西?”送走洋鬼子医生后,换了一套比较休闲的长衫,看起来像个书生的陈长清,一脸从容的递张盖了红戳的泛黄纸张给池槿秋:“吃完饭,要是觉着无聊,想出去逛逛的话,拿上这玩意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跟我客气。我一会儿有事出去,就不陪你了。” 卧槽!这是民国版的霸道总裁加无限刷金卡么?这种即将被包/养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池槿秋当初只听说陈家是米粮商,陈世美是二世祖,完全没想到陈家富裕到这种程度! 看似不大的小公馆,实则后院拥有一眼看不到头的复式花园,还有无数风格迥异,大小不一的房间,成群结队的佣人僕人,室内都是纯白西式装修,全都干干净净,没有一处污灰,看起来极其精緻和奢华。池槿秋一身血污站在人家干干净净的客房里,是那么得格格不入。 莫名的,池槿秋有种窘迫的感觉。 一定不是她怂,而是她过惯了苦日子,一下来到这该死的,高阶级的有钱人家里,下意识的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拘谨的和陈世美吃过午饭后,池槿秋回池二少的房里,感觉池二少唿吸平稳许多,睡得较之前沉得多。便拿着陈世美给的纸,在一个管家打扮的老头带领下,走出陈家,在陈家附近的街道,开始买买买疯狂模式。 她的买,其实大部分都是吃的,毕竟她是从物资缺乏末世来的人,看见一路特色小吃餐馆神马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连吃带喝,买了一路。 跟在她身后的老管家似乎习惯了这种阵仗一样,随便她买买买,只管跟在身后给钱拎东西。 直到这个时候池槿秋才明白,那张纸,其实类似现代的vip会员打折卡,拿上它,只能打折不能直接购物。 亏池槿秋还以为陈长清真那么大方,给她一张卡随便花呢,结果还是做不到无限制。说不定他从前那些个相好,都是跟她一模一样打发的,所以那个老管家见她买那么多东西才能处变不惊。 这么一想,池槿秋心里多少郁闷,正好买完衣裳,对面马路有家装修的看起来格外高档,一般平民吃不起的豪华型饭店。池槿秋想也没想,踏步走过去。反正不是她给钱,不吃白不吃。 进去后,一个穿着黑色马甲套白衬衣,胸口别了个黑色蝴蝶结的服务生迎上来,礼貌的问池槿秋:“你好小姐,请问预定了哪个座位?本店是高档西餐厅,需要提前预留位置,不对外接客。如若没定座位,请改日预定好再来。” “没有预定就不能进去吃饭吗?”池槿秋没有丁点丢人的感觉,大刺咧咧的反问,“有钱也不能?” 大抵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女客人,服务生怔了怔,而后客气又礼貌的回答:“实在不好意思,不能,就算你有钱,也不能。” “我也不能吗?”一道充满戏嚯,又低沉悦耳的声音从池槿秋背后响起。 服务生见到那人脸色一变,无比恭顺的弯腰行了个礼,然后喊了声:“余爷。” 接着伸出一只手臂,恭敬的指引池槿秋和那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见谅。余爷,小姐,里边儿请,有座,有座!” 池槿秋回头,望着笑得一脸如沐春风的男人,只觉得一阵蛋疼。 沃日啊!今天是什么大凶之日?偌大的上海滩,千千万万人充斥在其中,为毛她能接二连三的遇见陈世美、余从濂这两个不大数的“熟人”?这是什么运气? 第029章 “就是这里了,余少,这位小姐请!” 服务员领着池槿秋两人,彬彬有礼的上到二楼,眼前豁然开朗,小桥流水,竹林假山,红木桌椅,英国瓷器,欧洲古典长沙发,配上专业级别的小提琴拉手……中西合璧,搭配的豪不突兀!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华酒店啊?不是说在35年拆迁修成了舞厅花园么,怎么还好好的在此?池槿秋四处张望,目不暇接,早就忘记此行目的。 “小姐,余少,请问两位吃些什么?”服务员态度恭敬的把椅子拉开,等他们二人入座后,将手中的烫金菜单递给了余从濂。 “你点吧。”余从濂看也不看,直接把菜单拿给池槿秋,“这里的菜,味道都不错,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请客。” “那每样菜都来一份吧。”吃货池槿秋眉开眼笑,兴奋的用手指了指菜单上的价目栏,“洋人吃的面包类的就不用了,再给我拿瓶好点的红酒,我要吃个痛快!” 站在他身后的陈管家闻言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凑在她耳边低语,“池三小姐,您先前吃了不少吃食,再点这么多,您确定能吃完吗?还有,您知道对面的余少是何许人?您这么给他下马威,得罪了他,日后他要对付您,咱们大少爷可保不住你啊。”
第48页 “什么身份?”池槿秋眨眨眼,一脸无辜。她在火车上的时候,二哥就说眼前的余从濂身份不是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让她离他远点。可是这跟她点菜吃饭有什么关系呢?明明是他说随便点啊,她又没强迫他买单。 “……”陈管家只感觉一阵头疼,在余从濂探寻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低声说:“他姐姐是杜爷手下人的心头好,他表妹是孔二小姐身边的得力秘书。这两人,一个是上海大头,一个是南京魔头,皆被余家牵扯上了关系。余少不管走在哪,是人都要礼让三分。要是得罪了他,铁定没好果子吃。” 这么一听,是挺厉害的。尤其孔二小姐,在池槿秋了解的歷史书中,这位孔二小姐1938年相亲失败后就变成了同/性/恋,先是跟一个军官的老婆相好,接着再把窝边草的四个秘书也发展成自己的女友。可因为她爱的不公平,爱的均匀,四个秘书争风吃醋,某个秘书还为此自杀,没被救回来,可见其魅力不一般。 现在才37年,孔二小姐还没被掰歪,要到她身边做秘书,除了自身条件心里素质过硬外,还要有雄厚的人脉背景才能到她身边。 毕竟孔二小姐虽然号称民国混世魔女,但她十分爱惜羽毛,对自己的手下人十分爱护。要做了她身边的秘书,就等于拉上了孔、宋两家的关系,一般人是真不敢惹啊! 所以,这个余从濂,还真是身份不简单。 莫名的,池槿秋对余从濂起了好奇之心,把菜单拿给服务生后,左手托腮,笑脸盈盈的看着余从濂。 他今天换了一身颜色比较素的直缀长袍,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服务生走到他身边,他稍微侧着身体跟服务生定前菜,于是这身衣服显得他侧颜沉静,身形修长挺拔,跟画上的民国美男一样,充满一股子书生气。 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他头微微别过来一些,眼神敏锐而冷厉,充满讳莫如深的威慑力。 池槿秋一瞬间就那眼神看得浑身冰冷,笑容被定在了当场,有些喘不过气。脑海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男人果然不像表面看得那么简单,他那个眼神,分明是久经杀戮,见惯了生死,下意识流露出来的狠厉眼神。 她莫名想到了远在东北战场的大哥,她在余从濂的眼神中,读懂了他和大哥同样的味道。 难道,这个余从濂也是个军人?而且是间/谍型的? 否则无法解释余家一个商户人家,四处嫁女拉人脉,他又打着上学的由头到处游走,做着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是现在才1937年,日军还没有大规模侵华,间/谍职业还刚刚兴起,用于国/共两党内战打探军情用。 看余从濂表面一副容易相处,又在火车上毫不犹豫的用炸/药仗义救他们兄妹俩的英雄表现,池槿秋觉得,他多半是红那边的人…… 就是不知道,他来上海干嘛呢?暗杀?救同志?密谋发起战争?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不断飘过,等到余从濂点完前菜,一盘又一盘精緻的菜餚上到餐桌来,她这才回过神,一脸迷茫的望着余从濂,“先生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这里的牛排不错。”余从濂拿着刀叉,举止优雅的切了一小块牛排进嘴中,声音淡淡,“刚才还叫我余少,怎么忽然变成先生了。” 那是因为你是我党先辈,冒着一切生命危险为我党提供情报,她必须尊重啊! 而且,余从濂似乎没有想过要好好的隐藏间/谍身份,这么容易被她看出来,池槿秋都替他的间/谍生涯担忧。 “嗯,大概是因为陈管家说您身份特殊,我怕您记仇,还是觉得叫先生好。”斟酌了一下,池槿秋一边回他,一边大快朵颐的胡吃海喝。 海派红烧肉,八珍豆腐,红烧狮子头,佛跳墙,上海小馄饨……牛排,巧克力慕斯蛋糕,奶油蛋黄派,鲜榨西瓜汁……好好吃…… “身份特殊啊……”余从濂手持一杯开水,桃花眼恢復柔和,不再锐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是不是觉得我在做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池槿秋一噎,心说,这你都看得出来,还能不能愉快的交谈啦!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的好,说出来,对大家都没好处。”余从濂也不继续吃了,给自己倒点热水进杯里,丢给池槿秋一个深水炸弹,“你以为在火车上我为什么救你们兄妹俩。” “是……因为……我大哥?”电光火石之间,池槿秋脑海灵光一闪,大哥和余从濂年纪相仿,当年大哥是在万泉县读的高中,而余从濂也在那所高中读书…… 所以,这两人其实一直认识,并且最初有可能是同一个战场的战友,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道扬镳。 而且以大哥那报喜不报忧,凡事都喜欢闷在心里的闷性子,他们不知道大哥和余从濂是同窗,也不是不可能。 卧槽!这么一来,余从濂打从开始就知道他们兄妹是谁,只是瞒着没说,看着他们兄妹跟个猴儿一样被日本人整的团团转。 池槿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趁着陈管家去洗手间的时候,咬牙切齿的凑到余从濂面前,压低声道:“那么余先生,作为一个间/谍,你这么大摇大摆的四处招摇过市,就不怕我透露风声,被军/统的人结果了?”
第49页 “所以为了隐藏身份,余某寻遍池三小姐芳踪,就想请池三小姐帮个忙。”女人温润的气息在耳边迴荡,余从濂心中一盪,目光越发柔和,从随身携带的皮质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递到池槿秋面前,俊美的面庞笑得如沐春风般温暖,“嫁给我吧秋儿,我用整个余家的兴亡向你发誓,以后余生,生死共存,不离不弃。”说完打开匣子,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华丽丽的出现在池槿秋眼前。 草!这是玩哪出?池槿秋眼皮一跳,他们总共才见过几次面?话都没说过几句,余从濂怎么跟陈世美一个德行,上来就结婚。婚姻是这么儿戏的吗? “我拒绝!不要叫我秋儿!我不认识你!”池槿秋头疼欲裂,想也不想就回绝,还想抽身往后退两步,却被余从濂一把拉住手腕,用她看不见的速度,快准狠的把那枚钻戒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笑:“成了,以后你就我的人了,对着镜头笑一笑。” “咔嚓,咔嚓!”一声声相机按键声不绝于耳,原本跟在余从濂身后,一副下人打扮的马仔,突然摇身一变,双手持着德国最新徕卡相机,对着池槿秋一阵勐拍。再接着后退几步,换个姿势,勐拍余从濂紧握住她戴钻戒的手,并且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池槿秋顿时反应过来,这他妈……明显被利用了! 想着明天上海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是余家四少与某某无名女子订婚等等新闻,然后各路间/谍紧盯她的行踪,随时都有可能干掉她! 池槿秋顿时怒火中烧,用力推开余从濂,“什么意思?!你有病?!” “……池三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啊”余从濂伸出修长的手指往餐馆外的马路指了指,示意拍照的人快速撤退。转身拦住想抢相机的池槿秋说:“这其实是个双赢的事情,三小姐何必如此激动。” “被你拉去当间/谍的炮灰掩护,成日活在被国日军追杀的阴影之中,连家人都要受牵连,四处躲藏生活,你告诉我共赢在哪?”池槿秋头顶青筋都要崩出来,想推开余从濂,却没想他看着像个瘦弱书生,力气却极大,把她箍在他的怀里,她竟然动弹不得。 池槿秋又试着用力推了几分,依然推不动,心中更加恼火。她的力量异能没有末世的晶核做提升,就无法升级,一直处于最低级的力量异能状态,每天只能运用一个小时,然后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才能恢復。 昨天晚上在码头一战,她的力量异能被榨得一干二静,到现在还没恢復。她虽然经过半年的锻鍊体能,比普通女人力气大不少,但在余从濂面前,居然推不动他分豪! 他果然是个军人出身!否则不会有这么好的体质力量! 池槿秋又气又惊,眼见那个拍照的人要跑得没影儿,想也没想,往余从濂露出的一小节修长好看的手腕上狠狠一咬,大吼:“放开我!” 第030章 她下了死力, 余从濂白净的手腕被她瞬间咬出血, 一道清晰可见的牙齿印留在上面。 余从濂不可察觉的轻轻皱眉,拉住她的手不动分豪,“这么多人看着,都是在上海有一定身份的人物, 你确定要去追?” 池槿秋一顿, 回头见周围坐的人们各个衣着光鲜, 全都一脸惊奇,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们俩, 不由想起大华餐馆只对中上阶级的传闻。 一股无力感涌上全身, 池槿秋放弃挣扎,一屁股坐回椅子上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确定她不再挣扎, 余从濂不动声色的松开紧握住她的手。 她白嫩的手腕被他捏的通红一片,余从濂想了想,不顾自己疼痛的手腕, 抽出桌面上的餐巾纸, 用水打湿, 准备替她揉一揉, 却被她“啪”的一下, 狠狠打开,一脸怒容的盯着他道,“你觉得光凭报纸舆论,我就会如你所愿,当你炮灰?痴人说梦!” 手上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被咬的位置还滴着血迹。从未见过一个姑娘能粗暴至此,余从濂怔了怔,下一秒笑容明媚,一双桃花眼春情潋滟,让旁边路过偷瞄他的女服务生,一张脸直接羞得通红。 他道:“我说过,这是一个双赢局面。昨日你在码头得罪云龙会,求路无门。而我,急需一位炮灰……嗯,一位友好的同志打打掩护。不需要太久,也就……三五年。到时候你若觉得我‘不行’,可以随时解除婚约,另嫁他人。” 总觉得‘不行’两个字,意义好深远…… 不对,她在想什么?!重点难道不是余从濂怎么知道她在码头?而且上来就是三五年,是笃定她没办法和云龙会和解吗? 这个心机/婊!当时知道她们在码头生死不明,为什么不帮帮忙? 池槿秋木着一张脸,转头瞪着余从濂,眼里的疑惑谴责都能在他的眼睛里倒映出来,偏偏他面不改色,眨着那双迷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一脸无辜。 池槿秋佛了,嘆了口气,认真道:“我真不行,我才十八岁,我爹就早早的死了,临死前还託付我守池家祖坟。我答应过他,会守到最后。你也知道我家里两个哥哥,一个长年在战场周旋,一个无所事事,不知道外干什么,也经常不回家。剩下家里一帮老弱病残的娘子军,没有我的照拂,她们会死的。我不知道你怎么突然看上我了,但我求求你,能不能放过我,另寻目标?”
第50页 “……我考虑考虑。”余从濂沉默一阵,喊来服务生结帐买单,丢下这句话,拿着公文包就走了。 “搞什么鬼?!”池槿秋一头雾水,正打算离开餐馆,却忽然发现……原本坐在她周围餐桌,穿得无比光鲜的食客们,全都站起身来,一半追随余从濂而去,另一半,则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直直看着她。 其中一个政府模样的男人领着两个警察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架住她一阵搜身,得出一句:“没有!”然后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转身就走。 草!搞什么飞机?!池槿秋满腔怒火,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被余从濂给耍了。 如果他是间/谍,有这么闹的满城都知道他是间/谍的人吗?明显他是出来办事,刚才碰上她,故意逗她玩,做给那些紧盯他的人看啊…… 这个王八蛋!亏她刚才好言好语的跟他废话一大偏,感情人家根本就没听进去! 气死她了!这王八犊子,不再让她再遇见他!他要再敢出现在她面前,看她不一刀结果了他! 出来时兴致盎然,归去时满身疲倦。等池槿秋回到陈家时,池二少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上,等着一个貌美的女佣人一勺又一勺的给他餵粥。 看见她进来,池二少吞下一口粥,费力的坐起身问:“咋了妹子,怎么满脸不高兴?出去一趟谁惹你了?等哥好了,帮你收拾他!” “别提了二哥,我被人玩了。”池槿秋无比委屈,挽着他的胳膊,把脑袋靠在他的胳膊上,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原委,生无可恋道:“城里人套路深,二哥我心好累,好想回池家……” “想回去,就回去吧,我让小舅舅送你。”池二少沉默一阵,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想回池家,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眼神望着她道:“这里的事就交给我,等我处理好一切事物,我就回来接你和娘她们过来。” “对不起二哥……我就是个闯祸精……”面对二哥那坦然又包容的目光,池槿秋心里感动又不安,几乎哽咽着跟他诉说:“我以为我能用武力摆平所有事情的,但是很多事情超出我的意料,我害怕……” 就好像在末世,所有人以为她能在末世存活十年,一定是靠着铁血手腕,冷静强大的头脑能力,独自在危险重重的末世里,寻找食物和安全基地。 但其实不然,她在末世前,只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工作的普通实习女生,平时见个蟑螂都怕,更何况是近乎杀人一样,每日在血腥残肢中的丧尸群里搏斗生存。 尤记得她第一次直面杀丧尸,那股噁心反胃又无时无刻的罪恶感,让她在深夜里抱紧自己的胳膊蹲在家里哭了个昏天暗地。 后来她得到了异能,虽然经过无数次的厮杀战斗,经过一年又一年的绝境磨练,她达到了中下水准的异能强度,勉强混进一个基地充做打手。 到底她只是个柔弱心软的普通女生,哪比得过那些美貌冷艷,头脑聪明,异能强度又在中高之上的男女主角型的异能者们。 很快她这种炮灰配角型的低等异能者被逐出基地,过上了三餐不济,四处流浪的生活。 等发觉她穿越过来这个时代,面对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她以为凭藉自己超出常人的实力,肯定很多事情她都能解决。 但万万没想到,来到上海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她有些束手无措,潜意识的想逃避。 可现在看着二哥那包容的目光,她又有些犹豫。临阵退缩,向来不是她的风格。如果她在这个关头丢下受伤的二哥走了,那么等日军大举入侵之时,她会不会也丢下池家人,丢下站在她身边的战友,做一个令人不齿的逃兵? 不!她绝不允许自己变成她讨厌的那种人! 纠结了半天,最终又回到原点,池槿秋倍感心累,和池二少谈了谈接下来该怎么办之后,回到她的客房里,倒床就睡。 这一晚她睡得不□□稳,翻来覆去都梦见二哥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之中,拼命叫她走的样子。 她想救二哥,却总感觉有道屏障挡在她的面前,她怎么跑,也跑不到二哥面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心焦如焚的原地痛哭…… 纷杂的画面晃得她头痛欲裂……半梦半醒间,竟然发起汗来,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她意识到自己病了,可在这节骨眼上生个病那可真是要死啊,她还想尽快处理云龙会的事情,带着军/火和二哥回青石镇,大哥和他的军队还等着他们救命吶! 不行,她得起来,她还能再战! 睁开眼,池槿秋挣扎着起身,只觉得自己浑身是汗,口干舌燥,急需一股甘泉滋润干涸得喉咙。 抬头看向窗外,发现外面漆黑一片,显然是在深更半夜,凌晨三五点之间。 桌上只有一壶冷茶,池槿秋不敢喝,怕喝了雪上加霜。于是把茶倒掉,提着水壶下楼,去接备在客房后面,靠近花园的厨房小暖炉子上的热水。 此时陈家所有人都睡得死死的,整个客房下面的走廊客厅,都是静悄悄得一片。 池槿秋在末世早就习惯在黑暗中行走,更何况陈家有在客厅楼梯间留小夜灯,方便主人家睡不着,下楼找吃食得习惯。所以池槿秋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小厨房。
第51页 两杯热水下肚,喉咙里舒服了许多,池槿秋把水壶装满热水,脚步虚浮得往回走,却在经过花园走廊得时候,忽然听见一道细微的哭泣声。 那声音哀怨忧伤,像是午夜女鬼哭灵一般,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听得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池槿秋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往花园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一从开得繁花灿烂的蔷薇花树下,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反正我不负责。”陈世美的声音,“你赶紧把肚子那坨肉打掉!给我滚回你的乡下去,该干嘛干嘛,我当初就跟你说好,只是玩玩,不会动真!” “大少爷,我不要别的,我就想留在你的身边,好好伺候你一辈子,你不要赶我走……”貌似是今天餵二哥吃粥的貌美女佣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愿意做小,哪怕没有身份,只要让我留下孩子,留在陈家,我给大少爷做牛做马都行……实在不行,我去求池小姐,让她大发慈悲,收留我们母子俩……” “胡闹也要有个程度!你知道秋儿为我做过什么吗?她为我死了好几次,甚至失去了记忆,也跑到上海来找我!我不想因为你让她伤心,所以,你……” “她能做到得我也能做到!我也能为你去死!只要你不抛弃我!” “闹够了没有?!你如果真捨得去死,正好给我省心了!” “你!你怎么这么无情!这么混蛋!我怀了你的孩子啊……” “我就是这种人,你才发现?怀了就打掉啊!” 后面的话,池槿秋已经听不下去,默默地转身回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等二哥伤好一些,头一个要做得事情,就是离开陈家,离开陈世美这个王八蛋!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下本接档文:《六零年代乡下人》一觉醒来,穿越到买啥都要票的六零年代。 还变成了一个偏远乡下刚出生的小白菜,和一大家亲戚过着磕磕碰碰,鸡飞狗跳的生活。 好在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可父母疼爱,姐妹友爱,还有一只竹马时刻守护在身边,这样的乡下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离婚了,种地去》这是一个已婚女人带着一个小包子,离婚后回到老家种地,与一枚小鲜肉恋爱的故事。 待开年代文: 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搜来收藏噢,日更党一个,看咱闪亮的小红花和不定时的存稿,坑品有保障,可以先收藏养肥噢。 基友正在更新的《穿成反派大佬下堂妻[穿书]》《穿成反派家庭的一份子》,《江河入溪流》《我跟我的狗灵魂互换了》《豪门娇宠,玄学孕妻爆红人生》《玄学大师暴富养娃人生》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先收来看看。 第031章 接下来的几天, 作为病号, 池槿秋和池二少兄妹俩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享受着陈世美的关怀备至,以及那个貌美女佣人,无时无刻的幽怨目光。 池槿秋一度以为她要谋害自己, 西宫变正宫。每顿饭都吃的小心翼翼, 还让陈管家买了一根银针, 每样菜都拿针戳一戳,试试有没有毒。 不出两天, 这事儿就落到陈世美的耳朵里, 下午那个貌美女佣人就不见了踪影,陈世美还笑脸盈盈的邀请她去参加舞会。 面对旷世渣男, 池槿秋原本想拒绝的,但一听那个宴会是杜月笙举办的,顿时觉得这个渣终于派上用场了。 杜月笙的宴会, 一般人是进不去的啊!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陈家作为米粮大亨, 被邀请也是情理之中。对于她和求路无门的二哥来说, 机会来得正巧。 不过杜月笙的宴会和池槿秋以前参加的宴会不同, 杜月笙的宴会都是以歌舞戏曲为主,跟她从前参加的相亲茶花会完全不同。 也就说,池槿秋去了,有可能会被邀舞,她还不能拒绝。因为一旦拒绝, 就不知道会得罪什么人。 而作为参加杜老大的‘名流’小姐,跳舞是必要的技能…… 可池槿秋,她不会跳社交舞啊! 前世池槿秋是低层家庭,每日在温饱线上挣扎,没有那个时间功夫来学这些社交舞曲。 这辈子穿过来,原身倒会跳舞,只可惜池槿秋忘得一干二净。要想去杜老大的宴会,只能从头请教二哥了。 池二少作为吃喝玩乐,漂洋过海归来的纨绔子弟,社交舞神马的,信手拈来。 只是他伤得太重,能保住命已是万幸,虽然这两天能勉强下地,但是要跳舞,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为了能早点脱身,也为了让妹子重拾旧忆,池二少义不容辞的答应教她跳舞,从最基础的快三慢三开始,严格把关。 于是陈家的客房里,每天二哥教导主任般的:“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声音不绝于耳。 所幸杜月笙的宴会在五天之后,池槿秋不但能恶补社交舞,还能做些其他事情。 比如陈世美忙着到上海最有名的店铺给她买首饰做衣服。比如池槿秋参加宴会,需要一位重要的人物一同前往。 所以这天趁陈世美出去之时,她叫来一辆黄包车,来到了上海復兴路,一处看起来有些低调陈旧的公馆面前,敲开了公馆大门。 “哎呀,池三小姐,许久不见,我派人到你家找了你好几次,让你上我家来玩玩,一直得到你不在家的消息。今儿怎么忽然到我家来了?稀客稀客,快请进!”
第52页 身穿一件深墨色旗袍的刘军长太太,看到池槿秋,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高兴,嘴里一边唠叨,一边领着她进公馆大厅入座喝茶。 两人寒暄了一番,池槿秋喝完一杯花茶,看了一圈坐在军长太太身后,围成两桌,正在打麻将的姨娘太太们,故作惊讶道:“怎么不见九姨娘?是还生我气,听见我上门,故意避着我吗?” “三小姐想多了。”军长太太摇摇头,“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她哪能那么记仇。她呀,是犯了心病,呆在屋里不愿搭理人呢。” “哦?这话怎么说?”池槿秋顿时来了兴致,目光炯炯的望着军长太太,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还能为啥,不就为了她那下贱的行当!”经过火车一事,军长太太是十分喜欢眼前这个豁出命保护她们一众太太女人的小丫头,听她问起,本觉得家丑不可外扬的事情,倒让她有了一股子倾诉欲、望:“自从到了上海,我家老刘不在家,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在当家作主。这周遭住的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物,我怕老九唱戏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没收了她唱戏的行当,她便跟我使气,几天都没出过屋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池槿秋还以为九姨娘身负重病,不能唱戏,吓她一跳! 想了想,池槿秋站在大房的角度,附和着军长太太说了一通九姨娘的不是。等军长太太气顺了,这才说出此行目的,“不瞒太太,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事相求。我和我二哥来上海的第二天,惹上了一个大麻烦,急需一个有头有脸的权威人物从旁调解解怨。但这位大人物喜欢听戏,我打探了许多名伶,听了不少曲儿,都觉着没有九姨娘唱得好。所以我这次来,是想向太太借九姨娘一用,还望太太成全。” “你说的那个权威人物,可是上海青帮老大杜爷?”军长太太跟随刘军长南征北战多年,对举国的重量级人物都有所耳闻,甚至还有些许交集。一听池槿秋说那位人物爱听戏,军长太太立马想到了杜月笙。 “是。”池槿秋也不瞒她,“我们得罪了云龙会的人。杜爷是上海各大帮会老大的领头人,只要他肯从中搭线一二,我们就能安全脱身。” 军长太太闻言没作声,低头思索,似在权衡利弊。 池槿秋也不着急,这件事情,其实本就是你情我愿,各自为赢的。 九姨娘天生长了副杜月笙喜欢的清纯柔弱长相,又有一副好嗓子,若是被杜月笙看中,对刘家,对池、李两家来说,无疑得到一块免死金牌,日后在上海做事,任谁都要礼让三分。 可九姨娘是刘军长的心头好,又年纪轻轻不懂事儿。万一九姨娘心头不愉,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宴会,故意在杜月笙面前胡唱一通,那后果是不堪设想! 不过,到底是捨去刘军长一个心头好,得到杜月笙这个大靠山,还是按兵不动,出了任何事情都得自己扛。相信军长太太心里自有定数。 果然,不出池槿秋所料,军长太太沉默一阵后缓慢点头,送她出门时,军长太太低嘆:“如今乱世当道,要找个靠得住的靠山实属不易。我知道你其实换着法儿想帮我,不过九姨娘生性孤高,若到时候和你一同前往宴会,还得你哄个一二。” “我会的。”池槿秋应下,转身坐着黄包车往陈家走。 九姨娘年纪虽小,但她并不傻,只要军长太太跟她一提宴会之事,她多少会明白自己即将会面临的处境。 去与不去,选择在她,池槿秋哄不哄,都没什么关系。 在绝对的权利金钱诱惑面前,除非九姨娘是真心喜欢刘军长,否则,就算池槿秋说破天去,也不见得九姨娘有所行动。 而刘军长是一个大腹便便,头髮花白,满身硝烟铜臭味的中年男人,据说当年纳九姨娘为妾,是用了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的。 以九姨娘那漂泊多年,见惯俊男美女的眼睛,池槿秋不相信她对刘军长是真爱。 所以九姨娘去参加宴会,池槿秋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若到时候九姨娘不去,她也有其他办法靠近杜月笙。 回到陈家后,池槿秋照列让二哥指导跳舞,期间陈世美过来探寻,想手把手的教她跳舞,被她和二哥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开玩笑,所谓的社交舞,就是面对面相拥而舞,近距离肢体接触。先不说池槿秋最讨厌陌生男人碰她,单从她还未完全到成年的年纪,二哥也绝对不允许陈世美碰她。 很快,杜大佬的宴会时间到了。 池槿秋在当天下午拼命练习社交舞,避免到时候有人邀舞丢自己的脸。等到晚上陈管家送来参加宴会的礼服,看见那一身蓬松粉白,穿起来像个蛋糕的蛋糕裙,她说什么都不愿意穿。 “为什么不穿,秋儿?你皮肤白净,穿这身衣裳正合适,像公主一样漂亮,走进宴会绝对是全场最佳,令人瞩目。”陈世美满眼春光,看着池槿秋苦口婆心的劝道。 “你想让我夺人风头,被其他名媛小姐羡慕嫉妒恨,暗中对我下手使计,在杜老大面前出糗吗?”池槿秋怒摔蛋糕衣,“我可不想被杜老大嫌弃,或者被他看上!”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陈世美陷入沉思,“我只给你准备了这一身礼服,宴会很快要开始了,也不可能重新去裁缝铺制衣裳,时间来不及。我想想,你该穿什么衣服去宴会。”
第53页 什么叫你想想?池槿秋一脸不爽,死渣男加大男人主义,加直男癌!她是他的专属物吗?穿件衣服还得他决定,做梦去吧! 池槿秋二话不说,冲进正在床上整理髮型的池二少屋里,“二哥,借我套西装穿穿。今天我不当女人了,我要做回池三爷!……二哥,你干啥?” “妹子去龙潭虎穴,身为护花使者,我岂能不在场。”池二少放下梳子,转身在床头柜一阵翻找,随后丢一套西装给她,“好在我不像大哥那样长的牛高马大,身材不高不矮,前两天陈贱人家里的佣人没拿准尺寸给我做小了一套,不然,你还是做回女人去吧。” “……”池槿秋拿着西装,望着二哥那不到一米七五的身高,对不高不矮这词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二哥,你能出去走动了吗?医生不是让你躺在床上静养,你凑什么热闹啊。” “这种重要场合,如何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去扛。”池二少把西装袖子上的扣子扣上,再整理了下衣角,精神抖擞的看着她,“换衣服吧池三爷,咱们池家的爷们儿,关键场合可不能怂!” 第032章 上海作为闻名世界的大都市, 夜生活是出了名的繁华。 池槿秋和池二少坐上陈世美一辆看起来就很值钱的轿车, 缓慢在市中心行走。一路笙歌艷舞,两旁的霓虹灯,绚烂的几乎可以闪瞎人的眼。 此时天色刚刚擦黑,夜生活刚刚上演, 到处可见衣着光鲜的男人们, 怀里搂着女人摸摸搞搞, 一边调/情,一边还不干不净的说着污言秽语。 被搂住的女人们要么顺从, 要么跟着娇笑打趣。附近还有不少行走在街头的女人衣着暴露, 大半个白花花的胸脯随着高跟鞋的走动,一晃一晃地引来附近的醉汉、痴汉、黄包车夫们的垂涎和咸猪手…… 整个市区, 一副糜烂又繁华的景象。 池槿秋隔着车窗不错眼儿的看着外面的事景,看得正起劲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女孩子家家的, 看了这些污景, 不怕长针眼!” “你管我!”池槿秋一把拍掉陈世美的咸猪手, 嫌弃的用自己毫无褶子的西装衣袖擦了擦眼睛, 抬头横眉怒目道:“我二哥都没说我什么,你瞎bb个啥。”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陈世美微微皱眉,一脸受伤,“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明明你从前对我那么……” “那么什么?”池二少坐在车后座中间, 横挡着池槿秋两人的接触,冷冷瞅着陈世美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不要胡言,坏我妹子名声!” “……”都在陈家住了快十天了,这个舅子还是看他不顺眼,陈世美窘迫不已,不敢再有其他想法动作,老老实实地等着车开进一家看起来像是跑马场的会所里。 大概是被门口那气势磅薄的豪华装修震慑,车一停,池槿秋便紧张起来,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自己穿的纯黑燕尾服,扭头看旁边同样在整理復古西装的二哥,不禁莞尔一笑,“二哥,好戏要开始了!” 池二少整理好衣衫,偏头看她的短头髮打蜡全都往后梳,一袭古典燕尾服把她中等的身子衬得修长不少,看起来倒有那么点三爷的意思。也就笑着伸出左手臂,轻轻握住她的手,“走吧,三爷,九姨娘还在后台等我们。” “嗯。”池槿秋回握住他的手,两人穿过门厅,走过无数走廊,总算到了宴会正厅,一个巨大的圆形舞池前。 此刻舞池已经开拔,一对对华服男女相拥而抱,伴着旋律,在舞池不停的旋转跳舞。 他们上方悬空吊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周围挂满五颜六色的彩灯,把整个舞池照的亮如白昼,如影魔幻。只想沉沦在其中,永不清醒。 等跳舞累了,池边还摆满各种精緻的美酒佳肴,许多僕人服务生穿插在其中,不断为来客端茶斟酒。 没跳舞的人们,则三五不时聚在一起说笑吃喝,也有好色之徒,对过往的女僕舞女伸出咸猪手。大部分都尖叫一声跑开,小部分则媚眼如丝,任由男人们揉搓自己,甚至当众插花后入。等男人们舒坦之后,她们便从他们手里拿到赏钱,又穿好衣裙,换下个目标…… 如此奢靡景象,看得池槿秋不忍直视,不由自主的捂住双眼,险些被身边的陈世美撞进舞池去。 “小心点。”还好池二少眼疾手快抓住她,面色不愉的看着陈世美丢下他们兄妹俩,跟一群看起来是商业大佬的人们寒暄一番后,然后神情猥琐的指着池边上方搭了一个歌舞台,一位身材婀娜,穿着五彩闪光舞衣,正对着直立的麦克风深情献唱的漂亮女人指指点点。不禁冷哼一声道:“狗东西,也配肖想我池启航的妹子!” “二哥,舞台上唱歌的女人是谁?”池槿秋才不管陈贱人在干什么,她只对舞台上的那个女人比较感兴趣。 总觉得这吴侬软语,声声悦耳的唱腔,还有那细眉细眼的化妆,却长的无比好看的女人格外面熟。 “姚莉。”池二少笑了笑,目光有着些许嚮往,“你忘记她了吗?她可是上海家喻户晓的当□□星,她的‘玫瑰玫瑰我爱你’可是闻名全国啊!”
第54页 “原来是她啊!我就说她唱的歌那么耳熟!”池槿秋恍然大悟,到底记得自己有正事做,拉着依依不捨的二哥绕过舞厅,准备去舞厅后歌舞戏曲演员换装打扮的后台,看看九姨娘来了没有。 走到半路,正巧遇上军张太太送九姨娘去后台,兄妹俩不由停步,走过和她们打招唿,“太太好,九姨娘好,都准备好了吗?” “你看我像是准备好了吗?”九姨娘穿着一身佣人装扮,头髮也从大波浪变成麻花辫,看起来像个刚从乡下来城里的土丫头形象,目光冷冷的盯着池槿秋,无比嘲讽道:“不过池三小姐要是着急,奴家这就去后台装扮装扮,务必让三小姐满意。”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莫名被怼的池槿秋,一头雾水的看向军长太太。见她脸上颇有几分尴尬,顿时瞭然,感情她是背了军长太太的黑锅。 看九姨娘那副不情不愿的神情,估计军长太太也学着刘军长,不知道抓住了九姨娘的什么把柄,来个以恩挟要。九姨娘这才过来唱戏,并且把她一併恨上。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她不就是借九姨娘的嗓子用用,又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反而还能抱杜月笙这条粗壮的大腿做靠山,九姨娘怎么就不愿意呢?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歌舞会很快就结束,接下来就该唱戏曲了。到时候杜月笙会在舞池上方的二楼观戏台子看戏,能不能接近他,就要看九姨娘的表现力了。 等确定九姨娘化好妆,并且进了事先打点的戏班里。池槿秋这才和二哥回到舞厅,在一层找了偏僻不被引人注意的位置,等待好戏开锣。 “恩~汰!锵—匡匡---”半个小时后,舞池散会,歌女下台后,一声中气十足,又无比高锵的搭架子声,响遍全场,紧接着是紧密锣鼓的器乐敲打声。 一场好戏,正式开场! “二哥,杜老大在哪?”伴随着戏台上武生咿咿呀呀的唱腔,池槿秋不停的往二楼视野最佳的位置偷瞄。 看了半天,除了几个身穿黑色短打中山装的打手在那里不停的晃动,根本没看见杜大佬出现在那里。 “这会儿只是前戏,杜先生要到等孟小姐出台,他才会出来。”池二少一边喝着茶,一边回答池槿秋,末了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她:“你知道孟小冬是谁吗?” 不就是杜月笙最后一个太太,现在是情妇身份的传奇女人么!池槿秋心里想着,面上一脸茫然,“啊?她是谁?” “……”池二少顿时失去跟她讲述的欲、望,放下茶盏道:“反正她是杜先生看重的女人,你记着离她远点就好。毕竟你现在是池三爷,油头粉面,小白脸似的,杜先生最讨厌你这种人。” “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穿这身衣裳了!这下该如何靠近他啊!”池槿秋欲哭无泪,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舞厅入口处一阵喧譁。 紧接着一大群穿着黑色短打衫的人群走进来,为首的是个身材修长,穿着一袭白色盘扣长衣长衫,面相颇为英俊,留着类似小马哥,头髮往后梳得服服帖帖的年轻男人。 他一路走,一路风度翩翩的和周围人打招唿,甚至还从服务生身上拿些玫瑰花,一一递给上来跟他打招唿的女人们,引来不少女人发出花痴般的惊唿声。 “这是谁啊?”秉持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池槿秋转头又问池二少,“这么大的排场,又长的这么帅,该不会是杜老大请来演戏的明星吧?” “那是我们今天要解怨的对象,云老大。”池二少冷漠脸,“你就算不认识他,也该认识那晚攻击我们的头目喽啰们,他们的衣服可是同一个颜色造型。” 我擦!池槿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她以为云老大是个大气威武,不说身高有多高大,至少是那种冷冷冰冰,一瞪眼就能冻死人的那种人物。 没想到看到真人,居然是个玉树临风,长相还有点偏娘的帅气小哥哥。这……这让她如何应对啊! 那边云老大与一众认识的人打过招唿后,正要上二楼和杜月笙打招唿,得力手下忽然凑在他的耳边低语几句。 他听完,目光准确无误的看向坐在边角位置的池槿秋兄妹二人。正好与偷看他的池槿秋,目光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云老大的目光太过冷静锐利,与那他张笑脸晏晏的脸,成为鲜明对比。 池槿秋唿吸一顿,“笑面虎”一词不断在脑海里盘旋,不管今天能不能和解,此刻关头她绝不认怂。因为笑面虎神马的,最棘手了。 于是她咬牙切齿的回瞪过去,云老大大抵也没想到她不怕自己,居然敢瞪他,倒有些意外。只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上二楼去了。 戏依旧唱个不停,池槿秋去没了看戏的兴致,焦急如焚的等待孟小冬上场。 终于在一阵密集的敲锣声中,一袭青衣打扮的孟小冬闪亮登场! 可此时的池槿秋完全没心思听她在唱什么,全神贯注的盯着二楼主看台的位置。 那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形偏瘦,穿着一身灰黑色直缀,看起来文质彬彬,像个儒士的中年男人。 “杜爷!”不知道是谁领头喊了一声,台下的人们纷纷仰头,双手向上作揖,“杜爷安好,杜爷有礼……”叫喊一片。
第55页 杜月笙面带微笑,站在看台双手一一回揖,然后伸出左手,朝楼下正在唱戏的孟小冬指了指。大家便停止唿喊,转而为孟小冬喝彩起来。 这就是上海顶头老大!好大的气派!好谦虚的样子! 池槿秋激动的心肝都在乱颤,硬生生的忍住要冲上二楼让杜月笙签名的冲动,现在只等九姨娘闪亮出场,惊艷众人。她再以九姨娘远房表姐之名,正大光明的站到他面前拜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糖球啊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33章 很快孟小冬下台, 在台下一众人等恋恋不捨的叫好声中, 偃旗息鼓的器乐声再次响起。 一道绵延凄凉的唱腔唱了起来,池槿秋精神一震,目光直直看向舞台。那里,九姨娘正和一个叫吉祥班的台柱搭戏, 唱起京剧名戏——《野猪林》。 这齣戏讲的是林沖受冤即将入狱, 与林妻含泪分别的各种诉苦与不舍, 极其考究唱戏两人的唱腔和默契度,一般人是拿捏不住的。 先前池槿秋托人找到吉祥班的班主, 塞了一笔重金, 打算让九姨娘唱林妻的时候,吉祥班主犹豫不决。 怕九姨娘唱功不行, 唱出一场烂戏,引来一众看官和杜月笙的差评,日后断了自己戏班的财路。 但没想到, 九姨娘主动上戏班展示自己的实力, 班主被她那独天得厚的嗓音给惊呆了! 再一打听她从前戏班的名字, 还有她的化名, 顿觉有眼无珠, 钱也不收池槿秋的,直接让九姨娘和自家台柱搭戏上场。 此刻九姨娘穿着一身朴素的戏服,在台上唱得如歌似泣,化了浓妆的精緻脸蛋上,眉眼间那股忧伤离别, 看得在场众人心都揪成一块。 很快,在林沖唱完一段令人愤怒又悲嘆的高/潮段落后,九姨娘扮演的林妻,泪目两行,直直望着林沖哀唱:“见休书不由我心如刀割,七出罪我犯的是哪一条?我与你生死夫妻同偕老,你怎忍断情绝将我抛!从今后我为谁人把残生保?罢!倒不如寻一死血撒荒郊!” 她唱得太过凄婉,那凄楚绝望的神情,看得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尤其那些军官富商政府要员的髮妻原配们,更是感同身受的湿了眼眶。 待看见她唱完最后一句,作势要自抹脖子自尽的动作,不由齐齐发出惊唿,嘴里大喊着:“不要啊!” 台下闻声的池槿秋将目光一转,四处梭巡一圈,发觉在场所有人,包括杜月笙在内,都将目光集中在戏台上。不由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成了!接下来,就看她和二哥的了。 一个半小时后,所有的戏曲拉下帷幕,夜色也渐渐变浓,接近凌晨时分。 一波波拜见杜月笙的人潮退去后,就到了杜月笙要打赏他觉得唱得,跳得好的舞女、戏班们。 吉祥戏班的班主找到池槿秋兄妹俩,带着吉祥班众人,还有一脸得意的九姨娘,跟着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佣人上到二楼看台位置。再递上宴帖,旁边上来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就过来搜他们身。 确定没带可疑兇器后,打手就让他们原地等待,然后进包厢里通报。 这等堪比古时皇帝的接见程序,让池槿秋心脏快速转动起来,手脚激动的一时间不知道该摆何处。 池二少见状,面色严肃的拉了拉她的手,感觉她手心都是汗,忍不住再次嘱咐:“一会儿进去机灵点,别像个刺头一样,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万事都由我出头,你别抢风头。” 说得她好像会坏事一样,池槿秋闷闷不乐的应下,任由二哥拉着她进了杜月笙在的包房看台。 因为是跑马场改修的舞厅,整个舞厅只有两层,但大的吓人。 比起一楼的中西合璧的装修,二楼就显得比较古老朴素,全古风的雕花大屏风,四周挂着红艷艷的灯笼和古风装饰品,中间是一张巨大的饭桌,上面摆满各种精緻的酒菜。 杜月笙坐在桌子为首的位置,旁边坐了四个女人,一面和他用餐说话,一面看着中央的戏台,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而离他不远处,有八个人分两桌围在一起打麻将。细眼一看,全都是男人,并且都是上过报纸的各大帮会老大。 池槿秋一行人走进去,吃饭的人和打麻将的人都停了下来。气氛瞬间凝滞,池槿秋紧张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偷偷瞥一眼二哥,发觉他也不轻松,本就因为伤势过重没有痊癒看起来很白的一张脸,此刻更加苍白了。 吉祥班主见状,挺起胸脯,不怕死的率先上去跟杜月笙寒暄一番,接着介绍九姨娘和自家台柱,再然后顺带一提他们兄妹俩。 池二少趁机上前介绍自己,“杜爷晚好,敝人池启航,是东北军第204军,刘军长麾下,周团长得力手下池启丰连长的二弟,也是李莲(九姨娘的名字)远房表哥。今日有幸跟随表妹得见杜爷天容,实乃三生有幸!” 杜月笙看起来心情不错,闻言上下打量池二少一番,这才喝了口茶淡然道:“原来是东北军池连长的兄弟啊,你哥他们年纪轻轻,却敢作敢为,拼死保家卫国,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杜某十分敬佩。不过你作为池连长的兄弟,不在北方跟着你哥打仗,跑来上海做什么?”
第56页 看来有人跟他通过风报过信,他说这话,明显是有解围的意思。 池槿秋看了一眼被杜月笙打赏后,安静站在戏班人群中低头不语的九姨娘。心知杜月笙能开金口解围,多半是因为她的缘故,心下一阵感动。 当初池槿秋找九姨娘帮忙时,是存着一颗要把她送给杜月笙的心,理直气壮的认为,有杜月笙的庇佑,她的往后余生,在这风雨飘摇的年代,会好过许多。 但其实,池槿秋完全没想过,九姨娘究竟愿不愿意转嫁给杜月笙,也没替她想过,作为一个黑帮老大的女人,将会面临多少危险和未知的处境。 等到孟小冬出现,池槿秋深知有她在,九姨娘是绝对入不了杜月笙的眼,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如今看九姨娘如此给脸,池槿秋心里感动愧疚的同时,也不想让二哥一个人扛过错。 于是硬着头皮走到杜月笙面前,先报上自己是何人,然后如实说道,“杜爷,不瞒您说,我二哥是生意人,不会打仗。这次来上海,是帮我大哥买一批军、火到战场打日军用。东北军穷的连刀都生锈了,随时可能会死在战场。我二哥一时情急,就请胡充胡老闆卖一些军、火救急。却没想到会面之时,遭遇云龙会的人拦截厮杀,我见二哥中枪,一时愤怒失控,就地解决了他们几个人。没想到他们围追堵截,誓要把致我们于死地,我们求路无门,只好请杜先生评评理。” 如此发自肺腑的诚实自白,在场人都是人精,什么样的人和事儿没遇到过,他们只要看着池槿秋的眼睛就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 顿时都安静如鸡,只剩下杜月笙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旁边麻将桌上的云老大,“老七,怎么说?” 私拦军、火商,以要挟迫,强买强卖,这在道上不合规矩,也不仗义。 杜月笙向来把“信义”两字看得极重,曾经明令禁止各大帮会头目私下做黑事。一旦池槿秋说得属实,云老大又不肯和解的话,出于道义,杜月笙很有可能会出手。 到时候就不是和解那么简单了,整个云龙会,包括云老大,都被杜月笙秘密处置。云老大到时候就算想哭,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哭。 所以被杜月笙质问,云老大有点不自在,面上却笑脸盈盈的承认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我的手下当初是去找胡老闆讨个说法,并未对旁人出手,何来围追堵截的说法?” “云老大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眼见池槿秋气鼓鼓的要还嘴,池二少赶紧拉她一把,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到底是我们给云龙会添了麻烦,池某备了一点小礼,过来给云老大赔罪,还望云老大海涵。” 池二少说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恭敬的递到云老大面前,道:“我在胡老闆那里买了几挺捷克机/枪和一些火/箭/筒,因为数目不多,我就给云龙会留了两把机/枪,一个火/箭/筒,外加两百发的子弹,存放在滙丰银行的储物柜里,云老大可凭这个银行留条去取。另外,我也给在场诸位都备了点礼物,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十来封用大红纸张做的信封,一一恭敬的递给在场所有老大,“在下家境有限,又听闻杜爷宴会不能带武器过来,原打算备给诸位的枪械,只能折现拿给大家。还望各位爷不要嫌弃池某粗俗的好。” “喔唷,我们忙都没帮上,做什么要你的礼,拿回去,拿回去啦。”一个年过中旬,操着上海口音的大佬,一接过信封,瞅见里面厚厚的一叠银票,顿时笑眯了眼睛,装腔作势的要还给池二少。 后者当然也要演戏,配合的推了回去,并附带上一顿拍马屁的言辞。 池槿秋在二哥身后,默默的数了数那些银票加起来的数量,心疼的肝都在颤抖。 到底知道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任由二哥谈笑风生一圈后,她端起一盏热茶,咬咬牙,噗通一下跪在云老大面前,双手举茶没过头,掷声道:“秋儿有眼无珠,伤了云老大的人。还好云老大大人有大量,不与秋儿一介小女子计较。这盏茶是秋儿孝敬云老大的,以后您就是我的义大哥,秋儿不管走到哪儿都会记挂着您,随时孝顺您左右。” 第034章 在场所有人一楞, 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坐在杜月笙身旁, 一个坎肩旗袍,看起来气质出众的古典美人更是噗嗤一下,笑了起来,“杜爷, 这丫头有点意思啊。” 心尖上的美人难得开怀, 杜月笙心情也很愉悦, “昨天余家四小子跟我说,今儿可能会来一个厚脸皮的丫头求我, 我还奇怪这小子吃错药, 破天荒的主动跟我提女人。今儿一看这丫头穿得不伦不类,跟南京那边的孔二小姐一样, 我还寻思着请她上座吃茶。没成想,她倒来了这么一出……老七真是好福气啊,多了这么一个巾帼义妹。” “可不是嘛, 我看这丫头古灵精怪, 心里喜欢的紧。”孟小冬无视云老大那嘴角抽筋, 一副握草, 什么状况的神情, 含笑看着池槿秋道:“云老大不喜喝茶,平时来杜爷这里,下人们都是备的果汁,妹妹要是有心要认义哥,不如亲自给他榨一杯?” 好儿童的口味!池槿秋感激的朝孟小冬笑笑, 跟云老大说了声稍等,站起身来,把茶放在一边。蹬蹬的跑下楼,打算去宴厅后厨找一些水果过来,当面给那云老大榨汁时,忽的在舞池旁边的餐桌旁,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57页 那人身穿一件黄色德式军官装,虽然没有任何军衔,但他个子本就高挑,往那周遭全是娇小的女人堆一站,顿显身材修长,帅气英挺的让人挪不开眼。 而他的身边围了好几个姑娘,都面色含春,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端着一个酒杯,微笑着听她们说,目光却流露出些许不耐,显然想离开那里。 看见池槿秋在看他,他精神一震,刚想朝着她的方向走来,就见她伸出双手,一左一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双手对着他,比了个中指,神情蔑视的转身离去。 如此粗鄙不雅的动作,看得余从濂一楞一楞的,好半天想到他之前在大华餐馆的所作所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身后不断传来槓铃般的笑声,听得池槿秋一肚子火,总觉得自己倒霉无比,走哪都能碰见余从濂那瘟神。 她想拔出自己的八米大刀徒手噼了他吧,场合不大合适,身上也没带大刀,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只能自己窝着火,在后厨找了一大堆诸如橙子、菠萝、香蕉、西瓜等等二十来种乱七八糟的水果。然后拿一个巨大的餐馆菜篮子装着,蹬蹬跑回二楼。 彼时池二少不知怎么地,代替了云老大,和一众黑帮大佬上桌打了许久麻将,赢了不少银票大洋堆在自个当门。 看见池槿秋拎着一大筐水果吭哧吭哧的上来,池二少面色红润的招唿她:“妹子,快给大家表演一个徒手榨果汁,给大家看看,哥渴了!” 这种招唿马戏团猴子表演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池槿秋嘴角抽了抽,到底知道自家二哥不会坑她。献宝似的学着介头艺人,拿出一个脸盘子大小的巨大橙子,对在场诸位行了一圈礼,说一声:“献丑了。”然后运上力量异能在双臂,两手用力一挤,橙汁就如喷泉一样,哗啦啦流满底下接汁的两个香槟杯子。 “好厉害!”坐在杜月笙左右手的四个女人,很给面子的拍起手来。 “池妹妹真是好臂力,云某看得稀奇,不如再来一杯?”坐在池二少旁边,笑得一脸假象的云老大也跟着拍手叫好。 这个笑面虎!是存心要看她笑话,存心折腾她是吧。池槿暗中咬牙,心知不如他愿,今天的事儿就没法揭竿而过。面上也就笑嘻嘻的,又挤了一杯果汁。 “好!太好了!”云老大又接着鼓掌叫好再来一杯,池槿秋咬牙,又挤,如此反覆十来次,池槿秋那双白嫩的双手已经通红一片,破了一层皮。 一旁的池二少看得红了双眼,但也知道,他此刻出手帮忙,妹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功夫了。于是装作不甚在意的表情继续打牌,可到底心不在焉,打牌注意力不集中,不是连连点炮,就放槓放胡,当门堆着的钱票很快就输了个精光。 “杜爷……”同为女人,眼看那女孩儿被折腾的够呛,孟小冬心生恻隐,轻唤杜月笙一声,灵动的双眼包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凄楚感觉。 杜月笙平生最见不得女人受委屈,尤其是自己的心尖人儿,还露出那样令他心疼的眼神。本来他觉得自己若插手太多,会让老七觉得自己这个老大管得太宽,不服气。现在心上人都发话了,他也顾不上许多,淡淡的瞥一眼云老大道:“老七,适可而止。这么对义妹,走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大哥说得是。”云老大垂下眼皮,遮掩住双眸里的风云翻涌。 扭头咕噜噜一口气喝完池槿秋挤得十三杯果汁,面不改色地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张丝帕,走过去捧起池槿秋的双手,不顾她的挣扎,小心翼翼的擦去她手上的果汁,又让下手拿了些许药膏过来,抹在她破皮的地方,拿干净的纱布裹上后,这才目光真诚的看着她笑道:“池妹妹好胆识!云某人佩服佩服!从前过往,咱们就此一笔勾销。我看池妹妹巾帼不让鬚眉,行为做事甚合我意。不如咱们不做兄妹了,直接做夫妻可好?我娶你做我四姨太,八抬大驾,一应聘礼,全按大太太的礼数来。” 握草!这他妈神反转,转得池槿秋和在场所有人呆了! 上一刻他们还如死敌相互伤害,相互折磨,怎么转瞬就变了氛围,居然向她求婚起来! 这云老大口味也太重了吧!明明池槿秋今天是个假小子打扮啊!怎么就看上她了?而且这套路似曾相识…… “多谢云老大抬爱,只是秋儿她……已有婚约……”在众人都震惊看好戏的氛围中,一道弱弱的男声响起。 紧接着消失多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陈世美,一脸‘池槿秋是我马子’的表情,把她从云老大的手里抢救出来。 “……”被救的池槿秋不但没有丝毫被救的感动,反而觉得,陈世美怎么那么多此一举呢。 是人都知道他陈家是米粮大商,半个大上海吃的饭都出自他陈家之手,一般人根本不敢惹他家,黑道各位老大也会给他几分薄面。所以池槿秋才会带着二哥到他家避祸。 只是他这么当众宣布她是他的女人,日后她要没和他结婚,她岂不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她们全家转战来上海,不知道多少上海人笑话死她们呢。 云老大就没想那么多,只觉得眼前的陈家小子忒不给他这个云龙会老大的面子,这个假小子身份也不简单,处处都有人维护。真把她娶回去,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弄得家宅门不安。
第58页 当下一阵心烦,随手一挥,“罢了,既然是陈公子的未婚妻,云某也不夺人所好。日后池妹妹常来云龙会走动走动,陈公子若负你,云某定当给你撑腰做主。” “一定一定,多谢云大哥。”未来一定会负人的池槿秋,满头大汗的跟云老大道了声谢。心知她和云龙会的恩怨已解,怕自己继续留在这里说多错多,跟杜月笙一众人等说了一通好话,便拉着身体已经熬不住的二哥,快速离开了。 五天后,一艘巨大的商船逆流北上。 池槿秋舒舒服服的躺在商船供给船长老闆独立空间,堪比头等舱的住舱里,看着二哥在一旁吐的昏天暗地。坐起身,好心的给他拍拍背道:“让你呆在上海养病,你偏不听。这下伤口未愈,你又晕船,我怕你还没到家里,就弄得半死不活。我到时候怎么跟姨娘交代啊。” “哈”池二少吐完,就着她端过来的热水,漱了口后,有气无力的躺在狭窄的床铺上,看着她道:“你还有脸说,早让你一口回绝陈贱人,咱们走得潇洒自在。你非要吊他胃口,骗他去上海最豪华的旅馆开房,让人迷晕他,把他扒个一干净丢在大街上,丢尽他的脸面,还上了报纸。现在他对你恨之入骨,花重金请人抓你回去谢罪。作为罪魁首的亲哥哥,你觉得我还能在上海安稳修养吗?” “胡老闆不是让你住在他家,他保你周全的么。”池槿秋不服气的拆穿二哥,“你想回家见咱娘她们就明说,拿我做藉口,算什么事儿。” 池二少理直气壮,“咱们出来快一个月了!大哥早就上了战场!家里没个男人在,大哥又急需武器,我能不着急么!” “是是是……你着急,我也着急啊!”池槿秋指着船舱外,站着一批批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年轻男人,实则是南京政府暗中调度在各个商船,假装平民,北上支援打战的士兵们,愤愤不平道:“他们哪个不着急,明明知道政府让他们去送命,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抛弃家人,踏上前往战场的船途,从此生死两茫茫。我整整陈世美又怎么了,他那么有钱,却一毛不拔,从不支援军队物资和钱财,我没弄死他都算不错了!” “……好吧,你说的有理……”争不过妹子的池二少无奈的嘆了口气,正打算闭目养神,忽的感觉船身一震,紧接着甲板上的船员紧张的跑进来道:“遇到巡逻船了,日德两军要上船检查,你们把票拿好,不要乱动,不要乱说话,原地等着检查。” 第035章 此时日军已经有要大举侵华的徵兆, 对铁路、陆路、水路等等重要交通运输道路开始逐渐掌控。 池槿秋他们离开上海也就不到一天的时间, 却接受了不下三次的日军巡逻船的检查。 所以听到船员说日军又要来检查,池二少倒显得很镇定,往床上一趟,任由外面的人怎么折腾。 池槿秋倒有些好奇甲板上的伪装士兵们, 会不会像前两次一样跑到船舱假装偷渡客, 刚要打开房门看个究竟, 就见二哥斜眼看她:“别露头,吃瓜是要付出代价的。” ……好吧, 二哥说得在理……但是她先前喝了两杯水, 忽然有点内急怎么破,便一脸菜色道:“二哥, 我想如厕……” “懒人懒马屎/尿多。”池二少啧了一声,慢悠悠的爬起来,“哥陪你一起去, 你个楞头麻烦精, 一会儿日军查过来, 自己去的话, 还不定惹出什么事儿。” “明明每次都是你惹出麻烦, 我给你擦屁股的好不好,你还嫌弃我!”池槿秋无语问天,胡乱抓了两张草纸,跟着他下到第二层船舱如厕。 为了方便运送军/火,也为了隐藏身份。她和二哥特意坐胡老闆众多商船中, 最破旧的“古月号”前往北平大渡口, 整个商船有上下三层,第一层很小,只能住加起来不过十人的船长船员。第二层很大,装的是各种诸如米粮油面,瓜果蔬菜,衣裳布匹等等乱七八糟的货物,外加士兵和一众偷渡客。最后底楼三层,比第二层还大,运的是大批量的牲畜、家禽、海鲜类的重味道活物。 一般来说,没有人愿意到底层去闲逛,因为牲畜家禽的味道实在太浓,谁也不愿意下去熏死自己。 于是,池槿秋他们兄妹买的军/火,就藏在装有麦麸糠皮,运去北方卖给穷人吃的一袋袋麻袋里,跟牲畜家禽放在一起,防止日德两军查出军/火,找藉口把枪械都给收缴了。 不过因为是条旧船,载重也就八百吨,除却大量的货物,还有偷渡走私的人,加上政府硬塞进来的一个连队士兵,整艘船明显超载,行进速度十分缓慢吃力。 也就导致船上很多人都没房间住,就在过道上或躺或站,跟后世高峰期的火车春运一样,脚都不知道怎么落地,生怕踩着别人。 池槿秋一路小心翼翼,跟着二哥花了冗长的时间,终于到了二楼的卫生间。 因为是木制厕所,厕所门把手早就年久失修,女性要想安心如厕,就得有人在外望风,避免其他人误入。 于是二哥站在外面,给池槿秋把风,她这才心安理得的进去放松。 脱掉裤子蹲下,就地嘘嘘,池槿秋水还没放完,就听外面一阵吵杂,听起来像是日本兵下到船舱来检查了。
第59页 不出一分钟,池槿秋就听见二哥和一个日本兵在外说话: “梨面的,是神么忍?” “我妹妹,正在如厕。” “让她出来,馊身。检查!” “恐怕要等会儿,她上大号。” “神么大好小好地,赶紧让她除来,否则,我地不客气啦!” “……不行!” “稍飞话!” 门哐当一下被踹开,刚半拉着裤子要站起来的池槿秋,半个白花花的臀部就赤果果的出现在池二少和那日本兵的面前。 当众暴露隐私部位,池槿秋还能勉强安慰自己,二哥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光屁股神马的,他肯定见过,不稀罕。 可一个陌生男人,还是个池槿秋打从骨子里就憎恨的日本兵看见她的屁股。池槿秋愤怒值直线飙升,当下拉上裤子,在那日本兵还在惊讶的时候,一把将他拉进小小的厕所里,然后运上力量异能在手臂,左手快速捂住他的嘴,右手使出浑身的力气,狠狠一扭他的脖子。 只听“咔嚓”一声骨碎声,那日本兵闷声一哼,整个头颅偏成诡异的幅度,整个人死不瞑目的软趴趴倒在池槿秋身上。 “三妹,你!”亲眼所见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场面,池二少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不远处,两个日本兵正在对一个身形较为矮小魁梧的汉子进行排查,显然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不过用不了两分钟,他们就会过来,与死去的日本兵汇合,再回到甲板上去,和他们的军官报告检查事宜。 也就说,池槿秋杀人之事很快就会暴露,日本军方面肯定不会放过她。不但会让她偿命,甚至胡老闆这艘商船也会被受牵连。 “二哥,一人做事一人当。”池槿秋面无表情的用草纸擦了擦手,虽然没有沾血,但摸过日本人皮肤的感觉是那么的噁心,这厕所没水洗手,只能用纸擦一擦了。 擦完手,池槿秋偏头看还处在惊愕情绪中的二哥,“想什么呢?干脆我把他们都杀了,让船长把货运到目的地,我们走陆路回去。” “杀你个大头鬼啊!”池二少终于回过神,右手食指中指两指弯曲,狠狠在她头上敲个爆栗子道:“都说胸大无脑,我看这话说得真没错!你就不能忍忍你的大小姐脾气?就算你把日本兵杀光,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那你说怎么办?”池槿秋伸手揉着锤痛的脑袋,一脸委屈,“我都被那牲口看光光了,不杀他,难以泄我愤。” 摊上这么一个脑子有病,动不动就杀人打架的暴力狂妹子,池二少心好累,生无可恋的数落她:“你说说你怎么就下得去手!就算对方是个日本兵,那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一点负罪感都没有?现在赶紧把尸体处理了,咱们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在末世杀丧尸杀惯了,哪还有什么负罪感,她又不是原身小白莲。池槿秋在心里小声逼逼着,刚才厕所外面的通道至少站了不下十号人目睹事情发生的经过,虽然不确定他们有没有看见自己的屁股,但她还真不知道,杀了日本兵后,要怎么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你们来我这个位置。”正苦恼时,一个乡农打扮,看起来格外和善的糙汉大叔瞥了眼不远处还在跟另外一个汉子纠缠的日本兵,回首指了指他站得位置的一扇透气窗户道, “把那鬼子的衣裳扒了,再把他从这儿扔进江里去,哥儿几个,给你们挡着。” 他说着,给周边几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男人们使个眼色,从自己随身带的破旧行囊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一手扯开葫芦盖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然后拎着葫芦,一副醉的不轻的神情,踉踉跄跄的朝那两个日本兵走去,故意撞了他们一下。 “八嘎!”两个日本兵被撞了个趔趄,同时拿起背上的枪,凶神恶煞的要朝那汉子开枪。 立时,他使眼色的五个男人,还有通道里所有偷渡客、伪装士兵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唿啦啦的一群围住两个日本兵,大声嚷嚷:“你们想干啥!这是我们中国的地盘,中国人的船!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在我们地盘上撒野了!” “就是就是!政府让着你们,我们可不管。我们就一平头老百姓,谁给饭吃,谁就是咱们的政府!配合你们检查,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你们还想对我们动手,见鬼去吧!” 两个日本兵在这一代的水域盘查无数船只,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多群情激愤的暴民,不由举着枪,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回吼:“你们地!不配合!你们政府地,有和通,我们有泉爪你们!” “那也得你们有命活着回去再说!”一听日本人和政府签了合同来抓自己人,一个身形彪悍的伪装士兵忍无可忍的徒手夺去两个日本兵的长/枪,丢给他身后的战友拿着,然后双手一左一右,抓鸡崽子似的抓住那个两日本兵的衣领,怒目圆瞪道:“你们还有没有权?” 两个日本兵其实也就是大学生的年纪,还未真正进入战场厮杀,被那伪装士兵一吓,口不择言的摇头,“我们地,只是安上头执行任务,不伤无辜!我们地刚才,是被吓着了。”
第60页 已经趁乱把尸体丢进江里的池槿秋闻言,心里冷笑一声。 这句话放在五年前,九一八刚伊始,不了解状况的老百姓出于惧怕枪枝的心理,或许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可经过五年的拉锯战,东三省不愿意做亡国奴,四处逃难的老百姓们,早将日军的恶行公诸于众。 胡适这艘船上的偷渡客,大部分人回北平,是接在东三省呆不下去的亲人们,也有少部分人到北平办私事的。 不管哪一种人,他们都亲眼见证了九一八,见到了国破家亡,妻离子散。甚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日军刀枪下,或者上了战场永无见面之日。自己为了生存,则不得不丢弃世世代代生活过的黑土地,踏上未知的路途。 于是他们那股憋屈,那股怨恨,那种仇恨到极致的感情压在心底太久,无须任何事由,只要轻轻一点,就能爆发得让人失去理智。 要让他们相信那两个日本兵的话,除非他们死! “现在怎么办?”群情激愤后,喝酒的大汉神色凝重的望着把两具尸体丢进江里的肌肉伪装士兵,“我们一下杀了三个日本兵,一会儿在一三层盘查的其他日本兵很快就要和他们到甲板上汇合报告。要是发现少了他们三人,我们这条船就走不了了。” 第036章 “怕个锤子!”那个肌肉男, 也就是这艘船的伪装士兵连的连长王锆淡淡一笑, “既然躲不了,咱们就正面干她娘的!先把船上的日本兵通通干掉,再把江面上的巡逻船全部解决!我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这……不大好吧……”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王锆身边的池二少,神情郑重道, “这是商船, 不是战船, 杀了巡逻检查的日本兵,你们怎么向上司政府交代?” “兄弟,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王锆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政府自派遣我们前往北平备战时,就已经把我们当成死人了。任我们在这里闹翻天, 他们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权当不知情。就算咱们把这一代日本兵都给杀了,他们也只会归类于水匪美德船只。日本政府有心要搞事, 也得找出证据才行!” 他说得云淡风轻, 旁边的池槿秋却听得一阵心酸, 尤其是那句“政府已经把我们当成死人了。”听得池槿秋眼泪都快掉下来。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是为保护国家而上战场的铁血男儿啊!那狗/日的南京政府, 怎么能这么看他们? 而远在东三省, 跟日军血战的大哥他们,是不是在他们眼中,也已经成为腐朽没落的骷髅躯体? 所以,他们没有物资资源,也没有军力支援, 全靠自己微薄的身躯。一个,又一个挡住日军那无情的枪口炮火,将自己的鲜血,挥洒在那硝烟瀰漫,曾经无比肥沃的黑土地上,却无人记住,无人感恩。 池二少也想到这层,心酸的不行,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回头看一圈同样沉默,却泛着一种兔死狐悲感觉的偷渡客和士兵们,深唿一口气道:“就算如此,日军那边是没那么容易煳弄的。南京政府方面不追究,也难保日军不会因为这件事,带来其他连锁反应事件。” “你是政府官员吗?”王郜偏头看他,见他摇头,不由嘲讽一笑,“既然不是,那你操那个咸蛋心做什么?现在是什么年代?跑水路的船,没有一点自保能力,敢跑水路挣钱吗?而且能接收咱们当兵的船,船老闆心里也清楚会遭遇什么状况。别得不说,这艘船的胡老闆可是侠肝义胆的爱国人士,他支援的钱财军/火,够咱们一个连的兄弟们吃喝几辈子了。这周遭跟咱们这艘船并航的两艘船,也是他的船啊!” “所以……”池二少话还没说完,就见四个在低层盘查的日本兵,一阵风似的从底层爬上来。其中一个日本兵手里还拿着一挺捷克机/枪,神情凝重,叽里哌啦的和旁边三个日本兵说着日语,就要往上爬。 干!私运军/火的事情暴露了!这下不想动手都得动手了!池二少低骂一声,回头看池槿秋一眼,“妹子上!出了事,哥给你担……” 总觉的二哥把她当傻瓜力夫使怎么破? 池槿秋表情一言难尽,话不多说,抽出绑在她腿上,胡适送的两把美式□□,说了句让一让,一路百米冲刺,横冲直撞的跑到正往一层爬的四个日本兵后面。 那四个日本兵还沉浸在发现枪械的震惊心情中,完全没注意身后站了何人。 池槿秋运上力量异能到双手,挥刀用力一斩!直接从背面砍断两个日本兵的头颅! 她又趁快要爬到一层,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两个日本兵没注意,使出蛮力,一左一右拖住他们的脚,手上一发力,把他们从楼梯上狠狠拉了下来。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两个日本兵被拉摔到地上后,有一瞬间的懵逼,但很快反应过来,仰身一弹,准备爬起身来。 没想到,几只强健有力的胳膊死死捂住他们的嘴巴,摁住他们的肩膀,然后各种诸如菜刀、剪刀等等奇形怪状的武器,狠狠扎进他们脖子上的动脉。 他们呜咽几声,剧痛使得他们睁大双眼,不停挣扎扭动。可摁住他们的手像一块块巨石压在身上,使他们动弹不得,又喊不出来。于是不到一分钟,他们便流血窒息而亡。
第61页 “多谢诸位帮忙。”池槿秋看着松开日军尸体,不约而同地找东西擦拭自己双手,或者擦防身武器上鲜血的十几名偷渡客,跟他们道谢的同时,又拿眼神看向他们身后的二哥,意思是事到如今,要不要把船上藏有军/火的事情告知他们,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池二少微不可闻的摇摇头,他们购买的军/火本就不多,只够大哥的连队用上一个月左右。 而这艘船上的伪装士兵虽然也有武器,但大多是大刀之类的冷武器,随身绑在腰间腿部。若是告知他们船上有一批最新的军/火,不得被他们拿去,到时候大哥他们用什么。 兄妹连心,二哥一摇头,池槿秋大抵也明白他在想什么。 趁那群偷渡客和伪装士兵兴奋的去收缴那四个日军身上武器的时候,她眼疾手快的把掉在楼梯后面的捷克机/枪,藏在她和二哥住的客舱里,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又回到了第二层船舱。 此时四个日军身上的枪械收缴完毕,外加先前杀的三个日本兵,共有七把三八式步/枪,四把九四式手/枪,三把切腹自尽用的小太刀,并一百多发子弹。 一个巡逻盘查小队,物资竟然丰富到如此地步,比远在东三省血拼,一个营,甚至一个连的热武器都多! 众人说不上什么感觉,心里既兴奋又感嘆。难怪日军敢侵占我国最富饶的东三省啊!原来人家的武器这些丰富,要打穷得只剩□□的东北军,只需要武力镇压就行! 缴了枪械,接下来就分战利品。 王锆让他的弟兄们拿走七把步/枪,这枪很长,后坐力不小,而且带刺刀,一般的平民老百姓压不住。 剩下的□□和小太刀,王锆则分给会使枪,又敢杀人,还身手不错的人拿着。 令人意外的是,池二少什么都没分到,反倒是池槿秋,不但得了□□,还得了一把小太刀。 用王锆当时冒着绿光眼睛的话说,“你这小姑娘了不得啊!不但身手不错,心狠手辣,还出手迅速狠戾,比咱们这些男人都勇敢!可惜你是个姑娘家,上不得战场。不然就沖你这身手脾气,我王某人定要把你带上战场,与那些小鬼子战个痛快!” 对此池槿秋笑眯眯的回答:“王连长是看不起我们女人啊。我们女人可是半边天,家里没男人情况下的顶樑柱。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有力气。只不过长久以来,一直在你们男人的主张下隐藏实力。等到你们都不在的那一天,是我们女人,里里外外扛起一切!王连长且瞧着吧,不出一年,在战场上厮杀的可不止你们男人,还有我们一腔热血,为国为民的娘子军!” “好!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王锆一愣,随即豪爽的大笑道,“到时候池小姐在战场上见到我,一定要和我一起,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小鬼子啊!” “一言为定!” 有了热武器傍身,王锆他们明显底气足了许多。 王锆先上到船长驾驶室,跟船长说明了情况。 那船长年纪六旬有五,是船上的老把式,从前带着全家老小,开条小船在南北上下游运货挣口饭吃,从未出过任何事情。 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能走南闯北水路近十五年不出事,足见这个老船长有多机警,本事有多高。 胡适机缘巧合认识他后,花重金聘请他到自己的商队开船,当船老大。还给他的家人在上海繁华地段买车买房找工作……待遇及其优渥。 老船长感恩他心善,就一直留在他的商队里,至今开这条船已经近十年。 听了王锆的话,老船上先是皱眉,接着抽了杆烟,沉声道:“胡老闆做到如今大上海数一数二的军/火船商,是十分不易。他本来是个乡下穷小子,进城做苦工的时候见义勇为,不顾一切救了当时被人绑架,差点被撕票的胡夫人。胡夫人岳父岳母是当地有名的乡绅,为了感念他救独女的救命之恩,就把胡夫人许配给他。他有了资本,带着胡夫人在上海闯荡打拼十多年,期间吃尽多少苦头眼泪,才有了今日成果。我给胡老闆当了十年的掌舵,胡老闆待我不薄,我是真心不想让他的经营成果毁于一旦。可自从他接收你们这群空头兵之时,我便明白,他已经做好要捨弃这一切的准备。所以,王连长,如果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了,能不能拉胡老闆一把?拜託了!” 老船长郑而重之的给王锆弯腰行了个大礼,然后转身吩咐在甲板的船员们:“卸货!拿炮!狗日的!咱们今天好好的来一场!” 语毕,又喊来副船长,让他站在甲板举旗,跟行驶在他们前面两艘船,古月二号,古月三号船,发紧急事件船旗。 于是,在副船长高举两个三角红旗,手臂往上交叉挥舞的时候,老船长鸣三次船笛。很快前面两艘船也回三声鸣笛,并三个红旗一直往左挥,意思是明白了老哥,干就完了! 当下船员们一阵忙碌,在一众偷渡客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船员们先把底层最重最贵的牲畜全部扔进江里,接着是二层的瓜果蔬菜。 至于米粮油面神马的,船员们捨不得,就把乱七八糟的麦麸糠皮神马的丢掉,然后又回到底层,操起胡老闆备藏在每条商船的机/枪炮/筒,蹬蹬蹬往甲板上运输。 第037章
第62页 果然是军/火商, 这配在船上的机/枪炮/筒, 全都是德国制造。价钱死贵不说,又没有后续补给,坏一个少一个!这么话不多说直接就槓,池槿秋都替胡老闆心疼。 呃……不对, 好像罪魁祸首是她, 瞬间觉得好对不起胡老闆啊! “船员就位!能不能保护好胡老闆的船, 就看你们的了!若能平安回去,胡老闆定有重赏!”船长中汽十足的大吼一声, 回到控制室转动舵盘, 船身勐的一动,竟然加了双倍的速度, 直直朝江面停着的三艘巡逻艇撞去。 三艘巡逻艇,一艘是德军艇,两艘是日军艇, 每艘所载人数不超过八人。除去上船搜查的人数, 巡逻艇现在留在船上的人, 每艘不超过三个。 这样的数目, 本来过往的船只不足为惧。它们惧怕的, 是这些巡逻船背后的日德军政府,还有各个港口上下货的盘查士兵。 所以,当古月老字号商船,还有二、三号船呈三角形行驶过来,夹三明治似的, 不费吹灰致力,就把三辆巡逻船直接给撞翻。 这还不算,每艘船上水性好的船员和伪士兵,还跳下江去,与日德士兵在水中搏斗厮杀,来个杀人灭尸。 江面很快通红一片,古月号的人完好无损归来。巡逻船的德日士兵尸身却不见浮在水面。 原来,我方士兵怕杀人事情败露,便找了一些石头,绑在那些尸身上,让他们 沉在江底慢慢腐烂。而那三艘艇则被老船长派遣的船员炸毁,彻底消尸灭迹。 于是,先前的血水很快被流动的水沖淡到看不见,整个江面,竟然看不到丝毫有杀人毁船的迹象。 不过老船长并不敢掉以轻心,这里靠近大渡口,炸船的爆炸声,肯定会引起巷口盘查日军的注意。所以当下也不敢多停留,招唿另外两艘船,赶紧熘之大吉。 因为做贼心虚,也为了第一时间把人送到目的地,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古月三艘船都没在任何码头停靠。 一路风驰电掣,勇往直前,不接受任何军队的盘查,有军队围追堵截,就直接干他娘的!一点没有犯怂的迹象。 等到第五天深夜,古月老船忽然停了下来,池槿秋合衣缩在二哥睡的狭窄床铺边缘,感觉船停了下来,一下就醒了,蹭蹭蹭跑去老船长控制室,一脸紧张的问:“郑爷爷,怎么了?又有巡逻军队追上来了吗?” “莫慌,没有军队追来。”老船长斜躺在控制室的架子床上,一只脚搭在舵盘位置,回头看着门外站了好几个包括池槿秋在内的五张紧张脸,神情淡然道:“连续行驶五天五夜,再壮的劳作力都熬不住。休息一下,让另外两艘船补给补给,让他们拖着我们走。” 老船长这条旧船,其实是清末淘汰的货运船,主要靠船帆风力和人力踩踏木质发动机,从而推动行进。 他们逆流而上,风力很多时候不给力,就得出动船员下到底舱去踩发动机。 一路逃亡五天五夜,本就不多的船员,累得身子都抬不起来,王锆见状,还让自己手下的兵不停替换他们。不然这番不要命的骚/操作,八个船员早就嗝屁了。 听了老船长的话,池槿秋几人顿时放心了许多。古月老号动力不行,古月二三号船却是最新的美国制造。 它们烧的是煤炭,动力十足,就是消耗太多,浓烟在白天目标太大,只能在晚上用煤,白天同样用人力风力前进。 这几天,只要水路不险,都是它们在晚上换着拉古月老号的。 只是现在外面黑漆麻乌的,除了山就是水,连户人家都看不见,也没有码头,古月二三号到哪补给煤炭吃食等等稀缺的东西? “等等就知道了。”老船长话不多说,两眼一闭,不欲多讲。 弄得池槿秋几人心痒痒的跑到甲板船舷边,借住船头微弱的风灯,瞪大眼睛四处观看——什么都没有! “搞什么?我啥都没看见啊!莫非我眼瞎了?”头髮乱七八糟,明显刚睡醒的王锆使劲儿的瞪大双眼,往两岸瞅个不停。说完还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试图来个夜视透光眼。 “连长,你个眼睛牟坏。”一个操着浓重广东口音的士兵,神情真挚的指着远处一座黑漆漆的山峰说:“黑亏地穿着一身黑衣,又牟点火把,你地忒唔清!”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一本正经的跟你说普通话。 王锆和池槿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明白他说那座山峰上,有五十来个人穿黑衣,背背篓,又没点火把,全靠地面的小石子反射的微弱光芒,从山顶走陡峭的山路下到江边,与停靠的船只做交易。 如此危险的交易通路,居然只是山后面一个少数民族家族,为了赚口饭吃,不远千里徒步运输过往船只需要的物资到山峰,每天派个人在山顶上守着。要是有船只停在这里,就把日常所需最多的物品运到江边交易。 对此,池槿秋想说,你们的视力真好! 今天天边无月无星,她和王锆一样,除了看到靠近船只的江流漩涡,远处就隐约看到一座座绵延不绝的山峰,根本看不见广东士兵说的人在哪里,他们又从哪座山上下来。 广东士兵一脸骄傲,“你地刚嗨忒唔清拉!我嗨我滴连队狙击手,平时舍多了鱼眼睛,刚嗨忒地远,忒地清啦!”
第63页 “……看把你能的!请讲普通话!”池槿秋冷漠脸,“跟我说——喝唔啊——花!” “发!” “……可按——看!” “汗?” “……你赢了!”池槿秋总算明白,要让广东人说标准普通话,比让他们学英语还难,因为他们的舌头,根本圆不回来! 缴械投降后,池槿秋懒得再看古月二三号船如何交易,跑回老船长特意让给他们兄妹俩住的客舱,挨着二哥,蒙头继续睡觉。 这一睡,又睡了一天,醒来,到了鱼米之乡徐州。又醒来,又是一天一夜,到达了泰州……等到最后一夜醒过来,船已经漂到了熟悉的天津港口,过了这里,就到北平,她很快就能回到阔别已久的池家了! 一想到即将回家,她和池二少最后一夜激动的都没睡觉,顶着一张熊猫眼,到达了北平渡口。 “大家准备了啊!北平渡口要到了,要到了!等会快点下船!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功夫啊!”掐着时间地点的老船长,在清晨一大早,就让船员下到二层船舱,来来回回的叫着。 即便一夜未睡,池槿秋的精神也相当不错。大概是归家心切,二哥又身体不好,池槿秋干脆把军/火全权交给老船长,让帮找几个靠谱的人,帮他们运送军/火到大哥所在的长城驻扎地。 然后她拎着她和二哥两个巨大巨重,里面塞满各种上海特产的行礼箱,跟王锆一连士兵挥手告别,转身喊了一辆黄包车,跑到北平包租地,高价租赁了一辆老爷车,连夜赶回了青石镇。 他们走时阳春三月,归来时已到清雨纷纷的五月。 明明只是下着小雨,但是看向车窗外,池槿秋明显感觉整个镇子冷清了不少。 曾经热闹到人挤人的市场大街,此时只剩下稀稀拉拉行色匆忙的三两个行人走过,空旷的街道,到处是一地的落叶无人清扫,周遭繁华的店铺也紧闭大门,甚至还有不少灰尘挂在上面,一副末世空城的景象。 池槿秋就奇了怪了,他们不过离开短短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怎么整个青石镇就变成这副被日本兵洗劫过后的鬼样?明明七七事变还没爆发,日本兵也还没打过来啊! “师傅,人都去哪了?”池槿秋不由问开车的本地人司机。 “能去哪,都往南边去了呗。”司机师傅头也不回。 “日军打过来了?”不明事宜的池二少皱眉询问。 “不是。”司机摇摇头,“是因为新上任的团长最近一月打着各种由头使劲儿的加税收税,普通老百姓交不出钱,他们就跟土匪一样进屋抢值钱的东西。若是连值钱的物件儿都没有,他们就把孩子女人抓走,什么时候拿出钱来,就什么时候把人放出去。这不,很多人不堪负重,带着全家,往南边逃了!” “太过分了!”池槿秋一听,气的火冒三丈,“国难当头,他们不去对付日本兵?怎么反而剥削起自己人来了?实在令人气愤可耻!” “他们也没办法啊,他们一直在前线打得弹尽绝粮,等上头拨物资等的都快死了,也没等到!他们也想活下去,除了压榨百姓充实自己的军队,他们别无他法。” “那也不能……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池槿秋一下反应过来,和坐在她身旁的池二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惊恐之意,“你刚才说,新上任的团长?那之前的周团长呢?他去哪了?” “死了,一个月前,他所在的204军,全军覆没!” 轰——!脑袋像被一阵巨雷炸裂过一般,池槿秋脑海轰隆隆一片,不断重复着大哥在他们临走前说的话:“我只能等你们十天,十天后你们没回来的话,我就上战场去了。” 大哥是周团长最得力的勐将,一直追随着周团长四处征战,她明明知晓他的一片赤诚效果之心,却和二哥足足迟了一个半月才回来。 心像是被一道利刃狠狠剜开,血淋淋的痛到无法唿吸。池槿秋双手掩面,失声痛哭:“大哥!我回来晚了!我对不起你啊!” 第038章 回家的路途一下变得漫长, 大哭一顿后的池槿秋看着渐渐靠近的池家, 虽然大门前扫的干干净净,可处处透着一股萧索的味道。 两人结帐下车,到了院门前心里头都有点发憷,谁也不愿意去敲门。 他们不是不想进去, 而是不愿意面对大哥因为他们的缘故, 死在战场的悲痛事实。 可再不愿意进去, 都已经到了家门口了,不可能再做逃兵。 池槿秋深吸一口气, 鼓足勇气抬手敲了敲院门, 过久许久才有人应声,那声音一听就是方妈的, 打开门的瞬间,看见站在门外的池槿秋兄妹俩,方妈先是一楞, 随后老泪纵横, 转头朝屋里大喊:“大太太!姨太太!二少爷, 三小姐回来啦!” 又转头过来帮池槿秋拎箱子, “二少爷, 三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哎哟,可想死我了。” “我也想您。”乍见方妈,池槿秋倍感亲切,红着眼圈给她来了个熊抱, 然后从她手里接过提不动的行李箱,跟着她走进院子。 院子正厅门口,二哥的两个姨娘正翘首以盼,见到他们进来,都激动的跑过来,围在二哥身边,眼泪汪汪的哭,“二、二少爷,您回来了……”
第64页 饶是铁石心肠的二哥,此刻也有些感动,破天荒的没甩她们的脸,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个姨娘又是好一阵哭泣,旁边的池槿秋也看得鼻子发酸,方妈拉了拉她的手,“都别站在这里了,进里面去吧,太太她们该等急了。” 池槿秋赶紧收拾了下心情,跟着方妈进到内堂。池大太太端坐在正堂上方的扶手椅子上,短短一个半月未见面,她漆黑的髮鬓长了许多白髮,皮肤也苍老了许多,较之池槿秋离开之时,老了十岁不止。 池槿秋眼眶热了起来,下意识的走到她面前,噗通跪倒在地,双手搁在她的双膝上,仰头看她:“娘,我回来了,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池大太太同样眼含热泪,伸手爱怜的摸着她的脑袋,无比哽咽道:“瘦了,也黑了,肚子肯定饿坏了吧,先去洗个澡,再过来吃饭吧。” “娘,大哥他……”池槿秋张了张嘴,不知该从何问起。 提起这个,站在池太太旁边的李姨太泪水泉涌,“你大哥被周团长卖了,他们一个连队在齐齐哈尔孤军奋战,掩护周团长撤退,却被他丢在那里,无人支援。你大哥被日军逼的没办法,带着他的连队投河谋出路。结果五十个人,只活了十三个人。十天前你大哥托人传来一个口讯,说他们在齐齐哈尔黑龙江下游一个叫沙岭的村子躲着,如果半个月之内他没回来,就给他立牌位。” 大哥居然还活着?听完李姨太的话,池槿秋是又惊又喜,刚想说什么,旁边的二哥抢先开口道:“也就是说,大哥有什么重要东西,或者重要信息在身上,却又无法抽身,所以等着我和三儿去救他们。否则以大哥宁死也不肯拖累家里人的性子,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冒着咱家里人被日本人盯上的危险,托人传口讯到家里来。” “啊?我没想到这茬啊!”被他这么一说,李姨太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眼泪流得更凶了:“我还以为他是单纯的求救,我便花重金到处求人去救他。可那边被日军管得死死的,一般的人根本不愿意过去。那托口信的人说,他花了近十天的时间,才从那个沙岭来到这里。也就说,我儿已经在那被困二十多天了!天哪!我怎么这么蠢!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天!丰儿啊!我的丰儿啊!是娘愚笨,是娘对不住你啊!” 站在她身后,已经显怀的蒋姨娘也跟着红了眼,但她面色很平静,目光直直的看着池二少,似乎在等他做什么决定。 “姨娘,别哭了,大哥不一定死了。”果然,在她殷切的目光中,池二少沉重开口,“既然传口讯的人能活到咱们家,就证明大哥所处的位置不像咱们想的那么恶劣。他或许是受了伤走不了,又或者跟随他的人身负重伤,他不能抛弃他们。所以,他现在很有可能还活着,只是行动不便,等着我们去救。” “你说的是真的?”李姨太停止哭泣,满怀希望的看着他,“如果是真的,你赶紧找人去救你大哥啊!你不是认识很多狐朋狗友吗?让他们帮忙开路找人,应该很容易吧!” “姨娘,二哥有伤在身。”理直气壮的语气,听得池槿秋直皱眉,她把在上海发生的事跟她们说了一遍,又接着道:“你都知道二哥交的是狐朋狗友,那他们怎么靠得住?二哥伤势未愈,不宜奔波劳累,我看不如我去救大哥,二哥在家养伤就好。” “胡闹!”且不说池大太太听了她的话怎么想,光池二少就板着一张脸,呵斥她,“你一个姑娘家,成日东奔西跑,动不动就杀人动手,跟恶鬼附身一样。家里母亲年纪大了,大哥又不在家,你不好好的呆在家里给她们当顶樑柱,尽想着往外跑!你看看哪家小姐有你这么野的?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哪都不准去!大哥那边,我会处理。” “二哥……”池槿秋还想争取一下,被他恶狠狠的瞪一眼,“你若敢独自跑去救大哥,看我不砍断你的双腿!” 好兇!池槿秋委屈万分,二哥虽然表面吊儿郎当,但内里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 她心知自己怎么也劝阻不了他,只能提点他一二,“二哥真要去,带个医生同路。不但可以边走边帮你疗伤,见到大哥,还能给他们的人医治。咱们不是有一批军/火吗?正好驻地没了,郑爷爷他们还没走远。不如二哥你聘请郑爷爷他们,让他们送你们一段水路,然后你僱佣几人带上机/枪炮/筒走野路,要是遇到突发状况,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有这么多武器傍身,我不信你不能平安找到大哥。” “这还用你说。”二哥淡淡一笑,和池大太太、李姨娘磕头道别,简单收拾了下行李,回家不到半个小时,又踏上生死未卜的路程。 李姨太、吴、田两个小姨娘脸上的泪水还未干,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转身离去。池槿秋看着她们木登登的表情,心里罪恶感直线飙升。强打着精神哄了她们一番,然后洗澡吃饭,再接着耍宝哄她们一下午,等到天黑,才无比疲倦的回到屋里,沾床就睡着。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七七事变近在眼前。然而二哥除了在一个月前拍了一份电报回来,说已找到大哥,然后就失联到今天,音讯全无。
第65页 弄得全家上下人心惶惶,池大太太更是把池槿秋整日箍在家中,不许她随便外出。怕得就是池家最后一个“爷”也保不住。 因为大哥二哥迟迟不归,池大太太、李姨太一众女人坚持池家男人一日不平安回来,她们一日就不离开青石镇,不去上海的原则。池槿秋劝说撤离无果,只能每日一个人干着急,嘴里长了好几个燎疱。 这天,七月四日,是池槿秋满十八岁的生日。 按照遗传下来的古传统,池家女儿满十八岁那天,是要行成人礼,请相熟亲朋过来见证吃饭的。 于是这天一大早,方妈领着秀秀、三个小姨娘,还有池槿秋新聘来伺候大肚子蒋姨娘的一个小丫鬟,看池家大门的两个伙计,天刚擦亮,就厨房里剁肉洗菜,做主食儿。 池槿秋闻着香味,迷迷煳煳的起身,寻味来到厨房,正好看见大着肚子的蒋姨娘手脚麻利的在包她最爱吃的芽菜鲜肉包子,不由跑到她面前,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脸,“大嫂啊……有没有蒸好的包子……” 自从大哥失踪,蒋姨娘肚子日渐变大,肚子又是尖尖儿的生男相。李姨太请示过池大太太后,做主把蒋姨娘抬成了蒋大少奶奶,每日让新买进来,那个叫翠丫的丫鬟好生伺候着她,为的就是池大少有个万一,让蒋初静给他留个根。 不过蒋初静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为人又随和,家里但凡有点事儿,只要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都帮着做上一二。 这就让想抱孙子的老母亲李姨太操碎了心,每天提心弔胆,整日跟在她身后,母鸡护崽子似的,时刻叫她小心。 池槿秋每当看见那其乐融融的画面,总会忧愁她们留在青石镇不走,到时候七七事变,日军打过来了,大嫂这身怀六甲的圆滚滚肚子,该怎么逃命啊! “你昨儿不是感染了风寒?不宜吃油荤。”蒋初静利索的捏子包子十八褶子,头也不偏的对她说:“锅里蒸的有白菜香菇韭菜馅料的素包子,你要是饿,就拿它们对付对付,垫垫肚子。” 家里人都知道池槿秋嗜肉,不管什么肉食,她都能吃得很香,但是一顿不吃,她就浑身不舒坦。让她吃忌油荤吃素菜,简直比杀了她都难受。 池槿秋噘嘴,无比委屈的说:“不嘛,我就要吃肉包子,眼看还有两三天就世界末日了,到时候战火连连,饭都吃不上,到哪吃肉去啊?” “什么世界末日,战火连连?你又说什么胡话?”刚起床,四处寻找宝贝儿媳妇的李姨太进门来,看见池槿秋整个人几乎挂靠在蒋初静的身上,登时吓的汗毛都立起来,尖叫一声道:“三儿!!姨娘是不是跟你说过无数遍?不要挂在你嫂子的身上!她不是房梁,你又不是蝙蝠!” 这比喻……形容的好贴切!在厨房包包子的方妈几人听见,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给自己撒花啊!总算要到战争段落了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想把男主炸死!女主孤独终老算求!我实在不擅长感情戏啊! 第039章 “……”妈的, 被这么多人笑话, 她还不能反驳,池槿秋无比委屈的拿来一个香菇馅的素包子,刚咬第一口,就听见她的母上大人, 池大太太在大厅喊她:“秋儿, 你余伯母来了。你快出来, 迎迎你伯母。” ???余伯母?是哪位?池槿秋回头看家里的老人方妈和李姨太一眼,两人纷纷表示她们也不知道。 池槿秋便顶着问号, 手拿包子, 走到正厅,看到一个风韵犹存的貌美妇人, 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正与池大太太交谈甚欢。 “秋儿来了?快过来。”池大太太看见她进来,招手让她到自己的身边, 指着那个貌美妇人道:“这是万泉县商家大户余家的余大夫人, 旁边是余夫人的公子, 余四少, 快叫余伯母、余四哥。” “余伯母好, 余死——哥,好……”池槿秋走到余夫人面前,笑脸盈盈的打完招唿,下一秒,就着手里热气腾腾的包子, 啪叽——狠狠摁在余从濂脸上,咬牙切齿道:“余四哥人真好!怕我在上海无聊,还专门找几个警察陪我玩,我真谢谢您嘞!” “秋儿,你在做什么?!”池大太太吓了一跳,忙过来拉开她到一边,自己手忙脚乱的掏出一张丝帕,递给余从濂,让他擦干净煳在脸上的包子馅,一边骂池槿秋不懂礼数,一边给余夫人陪罪,“秋儿平日被我惯坏了,又失去一些记忆,说话做事不经大脑,时常做些出格的事儿,还请余夫人见谅。您要是气不过,我马上去厨房拿个包子,您让余四公子再拍回来。” 这还是亲妈吗?池槿秋一脸受伤,她该不会是捡回来的吧?明明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煳那瘟神一个包子都算客气了! “没事没事,我家老四是什么德行,我心里清楚的很,池小姐煳得好!”余夫人拉住要去厨房拿包子的池大太太,一脸淡定道:“我这老四,打小就是个惹事精,没少给我制造麻烦,我都习惯了。老四在上海对池小姐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儿,今天我们上门来,就是来陪罪的。池小姐要是不解气,我还给你备了一支荆条过来。” 说着,余伯母从她随身携带的包包里,抽出一条折弯的拇指粗大的荆条,递到池槿秋的手里,“给我好好的抽抽他!让他欺负你!”
第66页 手中的荆条明显是新折的,断痕不但在,连荆条上有些刺手的小枝桠都还在。池槿秋要是用力抽下去,非得把余从濂那细嫩的皮肉,抽成香肠型的猪肉条不可! 这也是个虎妈啊!池槿秋忽然有点同情余从濂了。 说实话,在大华饭店,虽然余从濂整了她,但好歹她在那高级饭店好吃好喝了一顿,还没花自己的钱。 而且回到这里后,以余家在整个万泉县,乃至整个绥城的地位,都不是一个小小的池家能所惹的。 所以这负荆请罪嘛,池槿秋还真不能打。 不过,吓唬吓唬眼前这个混蛋,也不是不能的。人家亲自上门来请罪呢,总得给几分薄面不是。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池槿秋嘿嘿一笑,笑得无比阴险猥琐,“劳烦余四少把裤子扒了,我要打屁股!” 池大太太、余夫人:…… “池小姐确定要余某脱裤子?”余从濂摸着被包子烫红了的脸,闻言轻轻一笑,笑声低缈,恍若一片树叶掉进幽深的古潭里,在池槿秋心上轻轻撩波,“池小姐要是想看,余某也可以如你所愿。不过,池小姐要是看了,可要对我负责哟~余某活了二十五载,还从未让我母亲外的女性,看过我屁股。” ‘哟’字格外的拉长,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诱惑味道,池槿秋明明觉得自己心硬如石,此刻却心跳如鼓,面红耳赤,不禁皱眉瞪他:“谁稀罕看你屁股!表不要脸!我是让你脱掉外面的裤子,又没让你脱完!” “那还真是可惜呢……余某从未向旁人展示过隐私部位,头次遇上想展示的人,那人居然不想看……哎……” 遗憾又深沉悦耳的嘆息声,听的池槿秋面红如血,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在船上暴露隐私部位的事,当下又羞又急,恨不得捂住余从濂那张嘴巴才好。 “老四,够了!”眼见自己儿子越发放荡的没形,居然当着人家亲娘的面调/戏人家姑娘,余夫人都替他害臊! 当下一脸尴尬的向池大太太赔罪,“我这儿子也被我打小惯坏了,说话从没个正型的时候,其实他没有什么恶意。你别看他说得孟浪,他到现在还是个毛头小子呢,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姑娘,没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我们这次来除了上门请罪外,主要是听说池小姐今日行成人礼,特意上门来祝贺、观礼的……” 一个平时不相熟的人家,忽然登门,备了不少礼送到门前,还带着自家儿子过来。虽然没有提前递拜帖口讯,或者请媒婆上门相看,但恨女嫁的池大太太是瞭然于心。 这个余夫人,怕是上门来提亲的。 先不管余家的背景如何,单看这余家四少的长相,还有自己女儿煳人家一脸包子,人家没有半点生气,余夫人刚才话里话外暗示池大太太,她的儿子还是个处儿,池大太太心里就对余从濂的好感刷到了百分之八十。 当下笑着和余夫人互相说了一些孩子们小时候的糗事,两人又藉口去看厨房的饭菜整治的如何,然后你搀扶我,我搀扶你,一同去了厨房,留两个大龄孩子在厅堂里独处了解一阵。 歷经多次相亲宴会的池槿秋,哪会不明白自己娘的套路。她只是不明白,她和余从濂总共就见了不到五次面,他怎么就看上自己,还追到家里来? 她不说话,余从濂也有几分尴尬,不过,他既已起了心思,就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于是,他换了个姿势,坐在正堂侧面的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嘆息:“有点火辣辣的,看来要毁容了。” “活该!”池槿秋咬牙切齿。 “哎,真冷漠。我还想告诉你,你家大哥二哥的一点点消息……”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脸火辣辣的疼,需要一点冰块鸡蛋敷敷脸,或者擦烫伤药。”余从濂说完,好整以暇的看着池槿秋那张好看的脸蛋上,那对细如弯柳的眉毛扭动了一下,显然她此刻的内心十分不爽。 不过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火,而是面无表情的回答,“我们家里穷,没有那些需要花大价钱才能运输过来的冰块备着。家里的鸡都被我杀了,外面因为北边战乱,也买不到鸡蛋吃。不过我房里有烫伤药,余少爷请稍等片刻,我马上给您拿过来。” 果然有重要信息在手,待遇不一样。要是往常他这么说,她肯定会发飙。余从濂觉得越发好玩了,正襟危坐的等着池槿秋把药拿过来,然后毫不客气的丢在他旁边的小茶几上,“拿过来了,说说我大哥二哥怎么了!” “不要着急。”余从濂指指药膏,“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你给我擦。” “得寸进尺!”池槿秋深唿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房里有镜子,我给你拿去!” “看来,有些人是不想知道池大少,池二少的消息了。” 妈的!好想锤死他怎么破!池槿秋感觉自己的怒火已经要从心脾里烧了出来。 不过好容易有大哥二哥的消息,虽然不知道余从濂是从哪里打探出来得,但只要有一点希望,她就不想放弃。 当下心不甘,情不愿,在余从濂一连痛唿,让她下手轻点的叫喊声中。总算把药给他煳满一脸,看起来跟个包拯一样,黑得只看见一双眼睛和一口雪白的牙齿。
第67页 看原本一腔怒火的池槿秋,上完药后看到他那张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该!让你耍我!你以为这时候的烫伤药膏跟现在一样是透明的吗?不是!它是纯中药制剂,又黑又臭!抹在脸上走出去,能吓死个人! 美人欢笑,不管动作多么粗鲁,在余从濂的眼中都是极美得。他任由池槿秋捧腹大笑,等她笑够了,这才一本正经说:“你大哥他们,最多两天时间,就回到你们家里。” “真的?”池槿秋难掩激动之意,情不自禁的拉住余从濂的胳膊,一连串发问:“他们有没有受伤?走的是哪条路线?有没有日军在追杀他们?他们到底何时到家?你又从哪里打探到的消息?” 纤细温暖的手掌,握在曾经被她咬过的手腕上,她靠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点点淡淡的药草味,不断在余从濂鼻尖萦绕。这种味道是刚刚她擦过的烫伤药膏的,他不讨厌,甚至还有点喜欢。 “你问这么多,我该怎么回答你?”余从濂淡淡一笑,桃花眼泛起炫目的光彩,“如果你亲我一下,我保证全都告诉你。” “好,一言为定!”如此孟浪无礼的要求,换做其他的大家小姐,可能会羞涩紧张,甚至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池槿秋从后世来的人,见惯了小年轻当众接吻,甚至啪啪的事情。为了得到大哥二哥确切的消息,拼了! 咬咬牙,池槿秋忍住破功的冲动,跟杀人一样,快、准、狠!飞速凑到余从濂没擦药,老林耳根子的地方,啪叽----狠狠的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守大唐魂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040章 唇上温度犹在, 尽快被亲的腮帮子疼, 可头一次被女人亲,余从濂眼神一剎的迷惘,,似不相信, 似在回味, 情绪百转千回。 池槿秋被他一直这么直愣愣的盯着, 本来心怀坦荡,忽然弄得浑身不自在。 刚才亲他的勇气退去大半, 池槿秋微微别过头, 轻咳两声作掩饰,“你老看我干什么?该你回答了。” 余从濂脸色绯红, 眸色漆黑,“哪有你这样的,就一点也不害羞么?” “什么意思?”池槿秋怒目, “那可是我的初吻!你要不认帐, 我抽死你!” “初吻啊……”余从濂嘴角微勾, 目光深沉, 低低一笑, “真巧,我也是。” 暧昧感油然而生,池槿秋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当即红了脸,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初不初吻, 关我屁事!你身边每天围那么多女人,还在我面前装纯情男,鬼才信你!你少废话!快说我大哥他们的消息,不然我要动手了!” 得了便宜,余从濂也不再逗她了,正了正神,一一回答她:“你大哥一条腿被炸没了,你二哥带着他走得是靠近江河的野路。当然有日军在追杀他们,因为你大哥知道一个极为重要的军情。他们究竟准确在何时回来,我也不知道,只能大概猜测最多两天。我为何知道他们的消息,因为我们有在东三省的间/谍情报员。” 大哥断了条腿?池槿秋如遭雷噼,眼圈一下红了。 她虽然和大哥相处的不多,可她知道,大哥作为一个军人,最引以为豪的,便是他不靠家里,不拉任何背景关系,靠自己一双干净的双手,一副坚硬的身躯,为自己闯出一条路。 他是那么的要强,明明才二十五岁,不喊苦,不喊累,默然无声的抗起所有重担子,有事都是一人抗,能自己解决,就绝不拖累别人。 池槿秋无法想像,这样好强的大哥,断了一条腿之后,他是什么心境,往后余生,他又该怎么活! “你大哥的事情,我很遗憾。”她的表情太过揪心,余从濂看得于心不忍,安抚道:“战场瞬息万变,死伤是随时随地的事,你大哥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不管有再多的困难困境,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等你大哥回来后,你们好好开导开导他,日子会变好的。” 被他这么一安慰,池槿秋心里好受了许多。的确,人只要活着,心病什么的,可以慢慢医治。人要死了,连医治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看来,余从濂虽然行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嘴上也放荡个不停,但她每次出事的时候,他总是及时出现帮她的忙,事后也不会计较要报酬什么的。作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其实也算不错。 想到自己之前气煳涂了煳他包子的事,池槿秋心里泛起了一丝小小的罪恶感,想跟他道谢吧,又觉得自己是墙头草两边倒,一点自己的立场都没有。 不道谢吧,人家给自己带来这么多消息。虽然这些消息都有些沉重,不过总比了无音讯,不知死活的好。 她还在纠结的时候,余从濂已经站起身来,从怀里拿出一只老旧的银色欧米茄怀表打开,看了看时间。 池槿秋看他:“你赶时间?” “嗯。”余从濂合上怀表,“我九点钟要坐火车去北平任职,早上在家里听闻你大哥二哥的消息,本来想让余家僕人过来递消息的。忽然听说今天是你的生辰,又想着我在上海拿你背了黑锅,所以临走前,想过来给你赔礼道歉,顺便给你送个成人礼。”
第68页 说着,他把手上那枚怀表递给她:“这枚怀表是我爷爷在我十岁的时候送给我的,那时候我总是在外面疯玩,时常忘记回家吃饭。我爷爷怕我长期不吃饭会饿坏身体,就把这只怀表送给了我。十五年来,我一直把它戴在身上,提醒自己再忙也要按时吃饭。但现在我要去的地方,忙起来估计饭都记不上吃,所以我想把它转赠给你。一是提醒你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按时吃饭,二是给你留个念想,免得我一走,你就移情别人。” “什么跟什么啊,我们何时定情过?又何来移情一说。”池槿秋一脸郁闷,拒收怀表,“你爷爷送给你的东西,我怎能要,我又不是傻子,何时吃饭我会不知道吗?” “不懂风情的女人。”余从濂嘆气,抓住她的手,把怀表塞到她手中,神情郑重道 :“我此去北平生死未卜,是舍了家中的一切去的。你好歹给我留个念想,时常记得给我写信,我也好给你报平安啊。” “你好好的大少爷不当,跑去北平做什么?”手里的怀表有婴孩拳头大小,看起来沉甸甸的,实际拿在手里光滑轻盈,且刻度清晰,摸起来十分舒服,一看就是纯手工制造,价钱不菲。 这时代的手錶怀表都是奢侈物品,池家虽然有人戴,但池槿秋是没有的。 摸着它,池槿秋倒有点捨不得还给余从濂了,听他交代遗言似的话语,忽然想起什么,一脸不确定的盯着他:“你真是间/谍?你要上战场……呃……截取电码?” “你知道的倒挺多啊。”余从濂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上的茶杯,唇边带着一个古怪的笑容,“战场上,大家都拼个你死我活,谁有心情去截取电码?就算截取了,也是一天一换码,报的多数内容都是战况。你觉得,在敌我双方武器悬殊的情况下,截取这种电码,有意义吗?” “所以,你真是红那边的人?”池槿秋一顿,笃定似的看着他,一双大大的杏眼眸光流转,美丽的面庞写满嚮往和野心勃勃之色,看得余从濂格外心动,“你在那边是什么职位?需要副手下官或者貌美护士么?我能挑能打,还会打针,绑绷带……” 这是想上战场的节奏啊!余从濂惊奇不已,又好笑的摇摇头,“秋儿,我知道你与普通女子不同,你身强力壮,还有些许三脚猫功夫,自保是足够。但战场可不是你们女孩儿过家家好玩的,上了战场,不管你是什么性别,想活命就得拿命拼搏。我不希望你,还有我的母亲姐妹们,有朝一日拿起武器与人拼命,或是自裁。我只想你们都好好的,平平安安做一辈子不愁吃穿的大家闺秀。所以,我义无反顾的踏上保护你们的征途,去北平宛平县29军上任教官。” 北平宛平县?29军?怎么这么耳熟? 池槿秋皱眉,苦思冥想一番,倏然褪尽脸上血色,苍白着一张脸,艰难的开口:“宛平……挨着……卢沟桥?” “是。”余从濂偏头看她:“那里离宛平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离青石镇大概两个半小时,怎么,你没去玩过?” “没……”池槿秋恍若游魂,脑海里只有卢沟桥,29军血战守城,却最终倒在日军连环炮轰扫射下,震惊全国,闻名全世界的七七事变。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去上任?”她问,“能不能不要去?” 她心里惶惶不安,明知道驻扎宛平县的29军在七七事变中死伤无数,日军从打响第一枪起,为了实现全面侵华的目的,早备好一切重型武器,不管29军如何奋起抵抗,一路直直炮轰进城。余从濂这时候去上任,那只有死路一条啊! 好不容易,大哥二哥要回来了,为什么他要眼巴巴的去送死? 池槿秋心里难受的要命,作为一个知道歷史长河穿越过来的人,她不能做改变歷史,改变这一代人民即将受苦受难的水深火热生活,已经让她愧疚难过。余从濂作为一个她熟悉认识的人,她还眼睁睁的看着他去送死,她绝不允许! “你不能走!”她一把拉住余从的手,着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今天是我生辰,我大哥二哥都不在,只有我娘她们给我庆祝,我心里好难过。既然你说你喜欢我,你就留下陪陪我。等过两天再走好不好?” 她的表情太过可怜,说到最后已有哭音。余从濂不知道她听到卢沟桥怎么会害怕成这样,只能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军令如山,我作为红、军特聘的教官,必须克己遵守,遵从军令。乖,别哭了。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我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哪些身份。不过现在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身份,我的确是间/谍,但不是在我们国家,而是在德国。还有,我今年其实二十七岁了,家里给我谎报了两年年龄,为得就是让我好好读书,但我辜负就他们的期望……” “……”失望和茫然写在池槿秋脸上,让她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她那长长的眼睫毛还滴着眼泪珠儿,看着楚楚可怜。 余从濂心疼抱歉,摸了摸她光滑的青丝,说了句“记得给我写信,替我照顾好我母亲,等我安定好,给你写信。”说完笑着跟她挥手道别,又跟池大太太她们说了一声,出门坐上他家的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69页 写信?他还有机会写信回来吗?还说喜欢她,他为什么不为了她留下?骗子,天大的骗子! 池槿秋怔怔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望着手里还有他残留余温的怀表,忽然一阵泪意泉涌,在地上,掩面哭泣。 为自己的无能,为自己明知灾祸在前,却无法阻止他和那些活着的人死去的无力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战啦!?汗……女主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 第041章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今日七月六日, 距离七七事变不到一天。饶是国难在即, 该过得日子还得继续过。 自从得知池家两个少爷要回来时,翘首以盼的池家女人们,一大早便神采奕奕,来来回回的在门口打转, 期盼转着转着, 就能看见他们站在门前。 池槿秋心里也隐隐期盼着他们能早点到家, 但她更知道,眼下不是空等人的时候, 因为大哥二哥他们一回来, 池家一众人等,就得立马往南边撤走。 现下已经买不到火车票了, 日军在打卢沟桥的前夕,就已经派人偷偷切断了通往南边火车铁路,避免我军迅速支援。 要想往南边逃, 除了走路坐车, 就是走水路。 水路已经被她和二哥玩死了, 估计没有船有胆运送他们。他们要逃, 除了坐私家车, 池槿秋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本来池家有两辆轿车,一辆庞蒂克 ,一辆福特汽车,都是大价钱,容量小, 坐了人就放不了多少行李。 以池太太、李姨太她们,无数衣服、包包、首饰都捨不得丢弃的性子,这两辆车根本就不够坐整个池家人。 所以,在一家人都在等池大少他们回来的时候,池槿秋不但大手笔的又买了辆车,还给她们撒谎,说等大哥回来后,就集体转移到上海给他接断腿。然后在她们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只会秀秀翠丫,把她们该打包的东西都包了起来。 她们的东西巨多,还在旁边瞎指挥帮倒忙,等所有人的行李收拾好,已经到了日暮傍晚了。 一大家子的女人望眼欲穿,都没见到池家双少,吃晚饭的时候,众人看池槿秋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哀怨忧愁。 池槿秋被她们看得毛骨悚然,硬着头皮解释,余从濂跟她说的是最多两天时间,但也没确定会不会延后。 大家信得有,不信得也有。等到吃完晚饭,原本要各自活动的,今天破天荒的都没离开。全都坐在打听里,一边唠家常,一边等双少回来。 只不过一屋子女人等到快半夜十二点,门房外毫无动静。本来怀孕就嗜睡的大嫂实在熬不住先去睡了,紧接着是年纪大的池太太、李姨娘方妈她们。 最后客厅就剩下二哥两个姨娘,还有其他几个年轻的奴僕,陪着池槿秋在客厅里等人。 此时池槿秋已经无心关注大哥二哥是否能在今天之内回来,她满脑子只有七七事变今晚爆发的想法,着急的感觉自己肚子一阵绞痛,像吃坏了肚子一样,捂住肚子在客厅里焦急得走来走去,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因为晚上七点开始,日军就开始演习,十点四十左右,他们就开枪,假装一个士兵失踪,强行要进城搜索,结果被29军麾下的219团阻拦。这个时候的半夜十二点,他们已经在部署军队,再过五个小时,他们就要发起卢沟桥战争。而大哥二哥,不知道会不会正在卢沟桥附近,他们走的水野路,必须要过那座桥啊! 她在这里干着急,吴姨娘以为她吃坏了肚子,脸都变白了,还不停地冒虚汗,站起来要去给她找大夫开药。被她拦住一阵好说歹说,说她只是心里紧张才会那样。吴姨娘不放心她,便留下照顾她,其余人都回房去睡了。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枯坐了一阵子,刚 开始还能说点关于二哥的话题,后来吴姨娘一个劲儿的问二哥的生平事迹,在上海有没有沾女人等等,池槿秋心里揣着事儿被她问得心烦,便假装在沙发上睡着,吴姨娘叫她回房去睡,她也当听不见。 就这么半假半睡中,本来不想睡的池槿秋,居然昏睡了过去。 “轰——!轰隆隆——嘣!” 半梦半醒,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在耳边。 池槿秋瞬间清醒过来,躺在她身边不远处沙发上的吴姨娘也坐起身来,一脸迷茫:“这谁家啊,半夜三更放鞭炮,吵死人啦!” “不是放炮……”池槿秋失魂落魄的说着,下一刻听见自己喉咙一声尖叫到变形的声音:“娘!大嫂!姨娘……快起来!日本人打起来了! “咋了这是?”全家女人被她的尖叫吓的纷纷惊醒爬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蹬蹬的跑下楼。 “你们自己听!”池槿秋来不及解释了,一边让她新聘的两个看门伙计去开院子里的车,一边扛着大肚子的大嫂塞进车里,“你们快走,往上海走!我留下来等大哥二哥!” 耳边轰炸声不断,即便青石镇和北平卢沟桥相隔甚远,可那巨大不停歇的轰鸣声,还是清晰的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打仗了?怎么会打到北平来了?”池大太太惊恐起来,“老大、老二还没回来,我们不能走!” “娘!”池槿秋失去了耐烦心,几乎红着眼叫她,“您还认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吗?大哥上战场之前为什么就让我和二哥去上海买房子,还不是有预感日军会打过来!日军连我们传承百年的故宫之地都敢打,打到咱们青石镇就是几天的事儿!您作为咱们家的当家主母,现在不走,是想拖累咱们全家都死在这里吗?还是说,你想让池家绝后,成为池家的罪人?你能不能顾着大嫂的肚子?”
第70页 “我没有那个意思……”池大太太也红了眼,“我是心里没底,你们都不在,我怕我撑不住……” 池槿秋这才意识到,池大太太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时顶多坐车,去相好的姐妹那里打打麻将的裹脚富太太,从未出过远门,从未遇上过这样的大事,也未曾要扛上全家人生存安危的重担子。 想到这一点,池槿秋心头一哽,几乎含着热泪一下跪倒在她面前,狠狠的给她磕个响头:“娘,是女儿对不住您,不能随身服侍您左右。可是国难当前,你们毫无缚鸡之力,留在这里等大哥二哥,只会死啊!我求求您打起精神来,带着姨娘大嫂她们逃吧!我用爹爹的遗言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带着大哥二哥,活着回到你们身边!” “秋儿……”池大太太眼泪簌簌,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站在她旁边的李姨太几个女人见状,却是忍不住,纷纷掩面而泣。 压抑的哭声从四面传来,悲痛的气息感染着池槿秋。 她含着眼泪,塞了一把□□给大嫂,两把匕首给吴、田两个小姨娘,让她们在路上遇到危急的情况保命用。 又塞了两根金条给两个伙计,让他们一路上好好的照拂池大太太们,等她们平安到了上海,池大太太会有重赏。 两个伙计郑重应下,连说带劝,把池大太太一众女人扶上车带走了。 他们都是孤儿,在他们最危难的时候,是池槿秋出现帮了他们,所以他们心甘情愿成为池家的伙计。 池槿秋也相信,他们不会半路反骨,见色起意,谋财害命。因为池大太太再怎么扛不住,还有大嫂这个头脑精明,敢作敢为的好女人撑着。 她们一走,整个池家就变的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池槿秋望着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客厅,听着耳边那一声又一声的炮火声,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 在国家兴亡前,一切权利钱财都是多余的。因为战争,本就是人们心中最邪恶的欲/望,只要消灭祸源,才有自己徒伤悲。 嘆了口气,池槿秋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间。把她拥有的所有刀枪全部拿了出来,大哥送的独一撅、一米长的唐刀,大舅母送的半米长小清刀,胡适送的两把□□,每一把刀都有各自的造型和重量,却全都闪烁着锋利的寒光,昭示着它们渴望鲜血磨刀的野心。 池槿秋嫌它们不够锋利,全部拿上,到后院的水井旁,用磨刀石,一一打磨。务必使她每挥一下刀,就能砍下一个敌人的狗头。 等她磨好刀,再擦上清油保养,天色已经快亮了。 池槿秋不知道大哥二哥究竟走到了哪个位置,只给他们留了一天的时间。如果今天天黑之前他们没回来,她便背上刀,拿着枪,到宛平城去找他们。 方妈她们走后,家里没人煮饭,被炮鸣声折磨了一晚上,池槿秋是又困又饿。 她跑进厨房,蒸了些昨天家里剩的一点吃食,随便吃了一点后,她便抱着刀枪,合衣睡在沙发上,给自己养足精神。 再次醒来,已经快下午了,院门口没有人回来过的迹象,炮火声也似乎小了许多。 池槿秋躺在沙发上,望着头顶的復古吊灯怔楞了一阵,然后爬起身,开始给自己收拾包裹。 她的包裹很简单,两套棉麻男士长衫,一盒止血药,一包绷带,两瓶早就备在家里的青霉素,三个白面馒头,外加一张蒙面黑毛巾,就是她所有的行李。 等到夜色变浓,又渐渐变白,池槿秋两把长刀一左一右用皮带绑着,交叉背在背后,□□绑在大腿内侧,独一撅藏在腰间,手里挎着她的小行李包,关上房门,走出池家大院。 从踏出家门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就会走另一条道路。这条路将会充满硝烟死亡,可她并不后悔。 因为她即将做的一切,可能会在百年之后记入歷史,而她也真心希望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对自己的子子孙孙讲述她曾经经歷过的事情。 1938年,7月8日5时,日军发动炮击,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第219团第3营在团长的带领下奋勇抗战。 次日7月9日,日本华北柱军屯与冀察当局谈判协议停战,导致第29军迟缓了应战准备,却给日军增加时间,集结了大量士兵武器的时间。 等到下午,到达平津战场的日军已多达六万人。而池槿秋也在这个时候,踏上寻大哥二哥,前往一片水深火热的宛平县城道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尴那个尬,说好这张开打的,我掐指一算,估计又得一两章后。到时候不开打,你们拖个义大利炮,轰了我这个李云龙! 第042章 “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 应与桥共存亡, 不得后退!” 这是29军司令部下达的命名。 池槿秋不知道那些那位司令员是怎么想的,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29军219团,如何守得住卢沟桥啊! 所以当她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 看到死气沉沉的宛平城时, 心里就涌起一阵又一阵的不安。 她知道, 再过不久的将来,这座看起来古老又重要的古城, 将会被夷为平地, 成为日军南下首个血祭的地方。 带着沉重的心情,池槿秋快步走进城里, 眼见之处全是被炮火轰鸣过的残亘弹迹,四面八方的的街道到处是被炸飞碎散落的瓦片、砖头,血迹和乱七八糟漫天飞舞的报纸。
第71页 整个城, 除了偶尔看见几个带着行李, 仓惶逃跑的人群, 空旷的像座死城, 让人光看着就不寒而慄。 池槿秋目不斜视, 不在四处乱看徒增沉重心情。她的目标是城里的驻扎营地,只有找个营地的军官,她才有可能知道大哥他们在不在这里的消息。 一路抓着为数不多的逃亡人群,一路询问到驻扎地,池槿秋向一个看着很老实的卫兵询问:“请问吉星文团长在里面吗?” “你是何人?”那卫兵上下打量她一眼, 见她穿着一套纯黑色的男士长衫长裤,一头利落的短髮,大眼高鼻樱桃嘴,一副英气十足,却又一脸柔弱需要人呵护的典型东方美女长相。而且她身后背着两把长刀,看似瘦弱的身躯,手臂和大腿上鼓鼓的肌肉却通过贴身的衣服显现出来,配上她眉眼间的肃杀之气,卫兵一时拿捏不准,这样看起来既美又不好惹的女人,是不是长官的某个相好,或者亲戚姐妹? “我是东北军第204军周团长麾下池启丰连长的妹妹池槿秋。”池槿秋报上名号,神情郑重的看着他,“请问你有看到我哥哥,或者新上任的余从濂,余教官吗?” “你是池连长的妹妹?”一个留着平头,长相颇为英俊的军官走了出来,“你是来找你大哥的?” “是。”池槿秋点点头,看见这人虽然穿着朴素,但周遭的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十分敬重服帖,想来此人在军营里战绩累累,且军衔不低,心里就有个大胆的猜想:“您是吉星文团长?” “小姑娘眼光不错啊!”吉星文哈哈一笑,让她跟着自己进到军营待客室里,示意下属给她倒杯热水润润嗓子,这才对她说:“你说的余从濂教官,是红/军方面派来交我们如何打理最新型号的捷克机/枪的,他来我们这里不到两天,就被陕西方面召了回去。所以,他不在这里……你大哥,也不在这里。池小姐要是没其他事情,吉某一会儿派两个兵送你回去。现在宛平城乱的很,你一个姑娘家,不要乱跑。” 余从濂居然去了陕西?看来不用担心他战死在这里了。池槿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颗心还是吊着的,对吉星文摇摇头:“我既已来到这里,不找到我大哥二哥,我绝不回去。” “池小姐,恕吉某直言。”吉星文皱起眉头,“现下日军在城外大量集结,还有各种重型武器,随时都会突破防线进入城里。我部驻守在城里的士兵不过一千四百多号人,现在三分之二的士兵趴在城墙战壕打了两天两夜,对方也没有退兵的迹象。我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抽出两人送你回去。池小姐不要耍小姐性子,吉某人没那个耐心奉陪,你若此时不走,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堂堂219团部,居然只有一千四百个兵驻守在这里,而城外已经聚集了六万多日军! 池槿秋震惊之时,眼眶一下红了起来,一千人对六万人啊!他们不仅人数悬殊,武器悬殊,就连支援,也是没有的啊! 因为他们的军长,宋哲元将军,为了不执行上面指示的悄悄撤退,不反抗政策,拒绝了委部的支援换兵! 也就说,直到七月29日,宛平城彻底沦陷之前,都要靠这一千四百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那根本无法对抗的巨大人数! 而她身处在其中,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哎?哎,你别哭啊……”此时的吉星文不过二十九的年纪,比池槿秋大不了多少,平时最见不得女人哭。 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顿时着急的挠了挠后脑勺,“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凶你。哎,你一个大小姐来到这里也不容易……不过我是真没见过你哥……要不这样,你去南苑,那里是我们的新兵训练地儿,比这里安全。你在那里等等,一有你哥的消息,我就通知你。要是没有,情况又不对的状况下,你就赶紧撤回你家去。你别很我执拗,你有事,你大哥到时候找不到你,一定难过死。” “多谢吉团长为我着想。”池槿秋听完他一副大哥哥掏心掏肺为自己考虑的话,心里一阵感动,忽然下了一个决定,“诚如你所言,我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您别看我瘦小,我自小跟人习武,有三脚猫功夫傍身,还有一股子蛮力,在外行走,不惧一般贼人。我就想问吉团长一句话:您体重是多少?” 吉星文一楞,想不明白她搞哪出,老实地回来:“七十秤(一百四十斤)左右吧。” “嗯,吉团长,得罪了!”池槿秋说完,往前踏一步,双手抓住他的双肩,运上力量异能在胳膊,轻轻松松就把他举在头顶上。 这还不算,她还举着他走到外面的军营大院里,在诸多士兵诧异又惊奇的眼神中,走了一圈,再把他放在地上,郑声道:“吉团长恕罪!小女子不才,想跟着您,跟着219团众将士,一起保护百姓,守卫宛平城到最后。在此期间,我保证不拖累大家,也不会尖叫乱跑,服从一切命令!要是不幸受伤死亡,我觉无怨言。若被日军抓住,我当场自裁,绝不会让他们有拿我做把柄,侮辱我的机会。” 她说得慷慨激昂,吉星文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想他一个堂堂七尺男人,从军以来,啥事儿没遇到过,这还是头一遭被一个女人横着扛着走。
第72页 在被她扛起来的瞬间,身经百战的从军经验,使得他下意识的要抽出腰间的枪毙了她,后来回过神来,扛着她的不过是个弱质女流,他跟她较什么劲儿!就任由她举着,过过瘾。没想到她居然把他扛在外面,在一帮兄弟面前丢脸。 吉星文是又气又好笑,佯装生气的瞪她一眼,喊来一个卫兵,“二狗!你跟着池小姐,带她去城墙见识见识。要是她吓尿了,你负责兜尿,把她送回来!” “遵命!”在营地一众士兵善意的闹笑声中,一个头髮乱成鸡窝,看起来好几天没洗过澡的黝黑高大士兵,一身汗臭味朝池槿秋跑来,“池小姐,这边请。” “好,有劳你了。”虽然奔波了一天一夜,池槿秋很想休息片刻养足精神,但吉星文给的机会仅有一次,她不能错过,于是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被日军轰炸机,炸得城里主干道坑坑洼洼的路,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宛平城东北角城墙。 宛平城墙高约十米,宽约五米,闭合式环绕四周。东西两面有城门突出,四角及南北侧均设有防御工事。尤其东西两门的城门是重门,极为坚固,城外又挖的有战壕,士兵分三部分,一部分在战壕里,一部分在城墙,还有一部分在卢沟桥桥墩下备战。即便人数悬殊,这样分配,也让整个宛平城看起来坚不可摧。 池槿秋跟着二狗爬上城墙,城外的土地已经被炮炸的满目疮痍,处处是炸焦的树木种植物,还有来不及跑的动物尸体,一片硝烟瀰漫,荒凉无比的景象。 对此相印的,是城墙战壕里,每隔一段就有半蹲着一个持刀或者架枪的士兵,全都往卢沟桥方向看。 他们大多穿着草鞋,少数穿着布鞋,帽子都是单帽,衣服都是洗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旧军衣,大多都不合身,但都被各种草绳皮带绑得紧紧的。他们裸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有被□□划伤的伤口,血合着炮火炸起来的尘土干涸在皮肤上,看起来既狰狞又油腻腻的一片。与那看起来结实牢靠的工事相比,这些兵的穿着武器成为了鲜明对比。看得池槿秋心里一阵阵发酸,想说什么,又卡再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哟,二狗子,到哪整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妞过来?不怕把她吓尿?”瞥见二狗带着池槿秋上来,尽管看到她背后背着两把刀,一张张被硝烟泥土染黑的黝黑脸蛋,还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容来。 “瞎咧咧啥!人家是咱们兄弟军东北军204军池连长的妹妹池小姐,人家可厉害着呢!”二狗横了众人一眼,一脸与有荣焉的一口一个人家道:“人家池小姐刚才在军营,把咱团长轻轻松松的举起来咧!说是要和咱们一起打小鬼子,团长叫我带她来看看!” “这么厉害?” “吹牛皮吧?她那么瘦,举得起咱们团长?俺不信!” “是那个扛着一把大刀,直接跟小鬼子近身厮杀的东北军池连长的妹妹?如果真是,那她真有可能举起咱团长。” 第043章 此时日军已经熄了半天的火, 没有继续攻打的迹象。 这群守在城墙, 精神一直紧绷的士兵,难得来了个感兴趣的事,顿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池槿秋挑了挑眉, 在一片质疑声中, 走到一个架着捷克机/枪, 子弹近乎打完,却还没上弹的士兵旁, 笑着对那士兵说:“能否让我上弹?” “不行!这是咱们的金贵武器, 你弄坏了咋整?我们还不大会修!”那士兵义正言辞的拒绝,下一秒张大了嘴巴, 因为池槿秋已经轻轻松松的把一排弹夹上进枪里,还姿势娴熟的扣了扣扳机,嘴里说了句:“好久没用了, 有点生疏。” 这妞居然会使枪?众人惊讶了!二狗适时在旁边神助攻:“池小姐是前几天来咱们营地, 教咱们如何修理机/枪的余教官好友, 她枪使得好着呢。” 其实二狗根本不知道池槿秋会不会用枪, 只是觉得她是余教官的朋友, 那她一定会用枪,而且使得好。 “原来是余教官的朋友,失敬失敬!”刚才那个士兵看池槿秋的眼神变成膜拜,主动让开位置,指着机/枪说:“我觉得这枪有些卡弹, 我按照余教官说得,上了一点机油,还调了下枪带,但还是出弹不顺。池小姐,您看看,该如何解决?” “我不知道,我不会修理。”池槿秋目无表情的看着他:“我只会开枪。” “……”还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呢,结果只是个菜鸡。士兵嘆了口气,默默的回到原位,收回自己先前眼瞎的目光。 “现在几点了?”看完热闹,在池槿秋不远处,一个看起来个头高大的军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询问他身旁的通讯员。 “报告营长!下午五点!” “五点了啊……”营长金振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饿死老子了!今天警卫员送吃的速度怎么这么慢?吃完老子还要去桥头蹲小鬼子呢!” 这就是传说的大刀夜袭鬼子的着名名将金振中?!池槿秋眼睛一亮,正想上前搭话,城墙下一阵喧譁。原来是警卫员们送吃的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团长吉星文,宛平县长王冷斋。
第73页 “怎么样?吓尿没有?”吉星文上来就问二狗。 “没有,人家池小姐可镇定咧。”二狗嘿嘿一笑,指着池槿秋先前碰过的机/枪,“人家刚才还给这枪上了子弹,动作十分的熟稔。” “哦?”吉星文倒有些意外,这个时代会使机/枪的士兵不多,更遑论一个女人。不由高看池槿秋一眼,嘆道:“我话不多说,池小姐,你若真想留在这里,就一定要服从军令,服从安排。不然我随时叫人绑你回去,听明白没有?” “就怕到时候,没人有空来绑我。”池槿秋露齿一笑,“吉团长的命令,我不用多想就知道,一定是要我躲在安全之地,躲在大家的身后,让我不要轻举妄动等等。既然如此,我要这大刀有何用?” 她说着,唰拉一声,动作潇洒的抽出背后两把长刀,随手往上空一抛,闭上双眼,凭着她在末世练就的敏锐听觉,还有开启的精神异能锁定双刀落下的位置,然后伸出双手,又快又准的将两把长刀接到手里。 “好!是个好手!”周围一片寂静,很快都回过神,以金振中为首,激烈的拍手鼓掌,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绿光,“吉团长,池小姐身手不错,又是池连长的妹妹,想来有其兄必有其妹,皆心怀坦荡,无所畏惧,这才要求跟我们一起奋战。说实话,我平生最喜欢耍刀耍得好的人,池小姐这样的好苗子,不如拨给我罢!” “好!”未等吉星文开口,池槿秋抢先应下,指着警卫员正在给大家分发的黑面馒头,沖吉星文笑:“吉团长,我饿了,有事不如等我吃饱再说?” 吉星文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和身边的王冷斋抓起一个馒头,不顾地上黑灰,就地一坐。一边说着战况,一边商量着城里的保安团,该如何安插进军队里,一起打小鬼子。 直到现在,池槿秋才知道眼前这个穿着直缀,长相十分儒雅的中年男人,居然是昨天那个不畏日军,带着一个下属就单枪匹马到城外,和六万日军紧盯着谈判的王冷斋。 他完全不似后世各种抗日神剧中,一提到县长,就是各种猥琐,各种强取豪夺,各种汉奸狗腿子的形象。 王冷斋尽管他没有军职,又一副不能打的书生相,可就沖他独自一人跟日本军官谈判,又急急召唤城里的保安团积极参照,他便值得后世子孙对他敬仰。 他们两人说着话,完全没有避着大家的意思。吉星文的意思是,昨夜金振中率领150人组成的大刀敢死队夺回了龙庙,不如趁热大铁,今夜去卢沟桥后方的丰臺炸毁他们的重型武器,给219团部拖延一些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 王冷斋摇头不大赞成,他认为日军吃了一次亏,定然有所防备。而且他们大量武器放在丰臺,定然有重兵把手。这时候让金振中去炸武器,无疑是去送死。 莽汉金振中听完他们两人的话,思考了一阵子,最终贊同了王冷斋的话。他不是怕死,而是219团已经不眠不休打了两天两夜,精神体能各方面都已经不是最佳状态。贸然再打,他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毕竟219团士兵本身就少,这死一个就少一个。到时候日军攻打过来,谁来打仗,谁来保卫宛平城,保卫宛平城后的北平,乃至整个后方,千千万万的父母妻儿。 吉星文和金振中的年纪相仿,两人平时私交甚好,无话不说。闻言,吉星文短暂的陈默了一下道:“三营长,不是我要你去送死。而是咱们团部打了两天两夜,本来枪械就不多,现在一打,几乎打光裤衩。咱们要不想办法弄点弹药武器回来,我怕咱们撑不过五天。” 219 团竟然穷到了这个地步?池槿秋啃着手里硬得像石头,粗粝难以下咽,甚至有些馊味的馒头,看着周围士兵一阵狼吞虎咽,根本吃不出有坏味道的感觉。心里酸的厉害,低头默不作声。 金振中也沉默一阵,忽然狠狠拍了自个儿大腿一下道:“干!去就去!咱不能让申排长,还有昨天死在卢沟桥的11连队兄弟们白白牺牲!我们得拿着机/枪回来,好好的干他丫的一顿!想跟我去的兄弟们到我这里报名,咱们按照老规矩,去的人都有一百个大洋,配一把独一撅,要是不幸战死,咱们也会把钱送到你们家里,叫你们家人好好生活。” “我报名!”池槿秋鼓起腮帮,使劲儿嚼着嘴里硬邦邦的馒头,含煳不清道:“我听觉感觉都很灵敏,不但力气大,还跑得快,这一百块大洋我赚定了!” “你赚大洋来干啥?留着买花衣裳穿?不要抢人家的名额,这年头大洋不好挣得。”二狗蹲在墙角边,一边双手不空的啃着馒头,一边毫不客气的洗刷她。 周遭士兵们哄然一笑,“就是,你是大家小姐,家里有花不完的钱,跟我们抢做什么。我报名!我报名!” 几分钟的功夫,夜袭的150个名额就报满,全都是身强力壮,用刀好手。且他们中有好几十个人,还是昨天跟着金振中偷袭过龙庙,尝到过甜头的士兵,全都一副信心满满,无所畏惧的表情。 当下吃完晚饭,各自下城墙磨刀补觉养神去,池槿秋也报了名,不管吉星文如何劝阻,跟着金振中回到军营里,随便找了一间待客房,拉来两张长椅子一拼凑,就躺在上面合衣而眠。
第74页 等她再次醒来,天才刚刚黑尽,军营大院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细碎又轻盈的脚步声。显然是夜袭大刀敢死队,要出发了。 池槿秋翻身下床,把双刀拿在手上打开门,正好看见黑漆漆的军营大院门口,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在聚集。 池槿秋本来想跟在金振中的身边的,但想到男人天生就有要保护女人的意识反应,为了避免拖后腿,给敢死队的士兵增加负担,她便悄摸着跟了过去,站在队伍最后。 等到金振中说了路线安排,众人应下后。池槿秋便跟着他们,一路小跑,从城西日军工事较为弱一点的地方,趁着地面黑到极致从而散发出来的微薄光芒,沉默的跟着敢死队,开始绕弯避开日军可能出现,或是驻扎战壕之地,走野路,趟河流,爬小坡…… 走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让长期训练跑步的池槿秋都累得够呛的时候,这才到了目的地。 此时丰臺已经被日军第三大队完全占领,丰臺火车站更是严加防守,除了日军的火车,根本没有中国的火车能通过这里。也就导致了丰臺镇里的百姓与北平切断联繫,想逃逃不了,想出镇子,又有日军把手,于是不得已呆在家里,每天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因为日军有重兵把手,有战车队(大小坦克24辆)、装甲兵、步兵,还有斋田部队的“马号”存在,整个丰臺处处是新修的碉堡炮楼,要进去十分不易。 不过,再怎么防守,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就好比现在,池槿秋看着整个敢死队,绕到丰臺镇靠近火车站围墙外一处杂草丛生的位置。金振中扒开草丛,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然后整个人蜷缩着爬了进去。 池槿秋嘴角抽了抽,她刚才还在想怎么进去,会不会有一场偷袭或是血战神马的,感情是有地道通往镇上啊,那就是说敢死队里有丰臺出来的士兵喽?既然他能挖地道出来,那镇里的老百姓为什么不挖? 对于这个疑惑,池槿秋后来才知道,他们不是不想挖。而是日军一天到黑要进屋检查好几遍,根本没有时间,也没那个胆子去挖。因为挖地道一旦日军发现,是会被当场击毙的。惧怕枪枝的普通人家,自然不敢乱挖。 至于那个挖通了的士兵,在日军还没占领丰臺前,是镇上一个地主的奴隶。为了逃脱地主剥削,早几年就挖好了地道,正好方便今天的夜袭。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个小可爱的文,文名:《江河入溪流》,作者:夕生 ,一句话简介:电竞大神,花样炫妻日常…… 感兴趣的童鞋可以搜来养肥哦! 第044章 那士兵挖的通道十分狭窄逼仄, 仅能供一人通过, 块头大点的士兵还要半弓着身体才能通行。 池槿秋一行人行走在通道里,能隐约听见地面上的车辆行走声,甚至还能听见一队队穿着军靴,踏在地上发出声响的日本巡逻兵发出的声音。 所以池槿秋是很佩服挖这个地道的士兵的, 这条通道贯穿半个丰臺, 从火车站一路到镇南一处偏僻又荒芜的农家院子里, 没有三五年时间,是挖不出来的。可见这个士兵当时要逃离旧地主的毅力有多强。 等所有人都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金振中动员和嘱咐大家一番, 便领着众人朝城东旧英国兵营,现在是日军大本营的方向行进。 这会接近半夜十一点, 丰臺镇大部分街道除了日本人、日军巡逻队在街上行走,整个街道安静的跟个鬼城一样。 众人沿着错综复杂的街头巷尾,小心的避开街道上的巡逻队, 有惊无险的到达日军大本营前。 因为是驻守重地, 又有军械库在其中, 日军大本营是重新修建过的, 高墙铁门, 碉楼哨台、战壕、探照灯……应有尽有。大本营前宽阔的地面还有十人一队的五巡逻队持枪来回交叉巡逻,顶上的碉楼哨台两人一组,一人蹲机位,一人手持望远镜探查。 如此加强的防守,要想进去十分不易, 金振中让大家原地休整一会儿,然后和大家商议好,他领三十个好手偷摸过去,其余人见机行事,随时支援。 池槿秋觉得自己再不开口,自己怕是没机会了,赶紧往前走了几步,拉住金振中的衣角道:“金营长,我有个建议要说……” “什么建议?”金振中为人随和,底下人提的意见他都会听一听,更何况,在这关键时刻,如果有好的提议能减少损伤,他更是洗耳恭听。 “我的建议很简单。”池懂秋想了想道:“这个情况,贸然偷袭会打草惊蛇不说,还有可能全军覆没。金营长何不派人去城北,偷放斋田骑兵连的战马,在镇上掀起一片混乱,不但可以调虎离山,吸引大本营一半的兵力,还能捣毁骑兵连,一举两得。”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金振中陷入沉思状,“但是派谁去城北好呢?” 军械库就在眼前,大家都想见识见识日军最新的武器,谁都不愿意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执行任务。 金振中没办法,只能看向提议的那人,登时如鲠在喉,“沃日!你怎么在这里?” “素质!营长,素质!”旁边的指导员一脸严肃的提醒金振中,“给兄弟们留点面子,不要让池小姐觉得咱们就是一群没素质的莽夫!”
第75页 池槿秋无声的笑了,看金振中一脸即将爆发的表情,好笑的咧了咧嘴,“我一身蛮力,不来报效祖国,杀杀鬼子,如何对得起我哥‘池杀神’的称号?金营长您撤看我,我不去城北放马。做那事儿没劲儿,还不如杀鬼子来得痛快。”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金振中沉默了一下,扭头喊:“指导员,找几块石子儿,让大家抓阄,抽中的三十个人去镇北马营,愿赌服输!” 指导员得令,便就地取材,找了几个大小相同,但颜色不一样的石子儿,抓在手里,让所有人一会回一回的来抽,抽中不一样颜色的去马营,反之则留下。 大家生怕去马营,指导员一招唿都争先恐后的去抓阄,池槿秋也跟着抽了抽,但是她很幸运的被抽到留在这里,另有三十个人则垂头丧气的跟大家道别,前往镇北马房。 等他们走出一段时间,金振中估摸着他们大概到了马房,这才招唿大家准备进攻,并让二虎随身保护池槿秋,自己则趁四盏探照灯交替盲区的时候,领头快速沖向一个巡逻日兵背后,伸出双手,从背面,一只手用力捂住那日兵的嘴巴,另一只手摁住脑袋用力一拧,咔擦一声,就把那日兵脖子扭断。 紧随他身后的其他士兵也都有条不紊的学着他,一人处理一个日兵。在一片片咔擦咔擦声,巡逻的五队日兵全都一声不吭的被处理掉。 而此时一片巨大的轰隆声响起来,卢沟桥方向又在开打了。 碉楼哨台的日兵被这声音所吸引,目光不约而同地都看向卢沟桥方向,根本没注意地面上的巡逻队突然消失,也没看见一群黑漆漆的身形正悄无声息的摸上碉楼哨台来。 待他们察觉到不对时,早已被捏断喉咙或是被利刃刺中死穴,连声都没吭下,集体都去见了阎王。 “都跟上!不要乱跑,不要见人头就上!咱们的目标是军械库,吉团长他们还等着我们!”金振中看着大家都从高墙了翻进来,说完这番话,一边带着大家往军械库沖,一边指了下池槿秋,“尤其是你,池小姐,我承认之前小看了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冲这么快?刀枪无眼,万一你伤着了,我怎么跟吉团长,跟兄弟军的池连长交代。” 以一人之力,已经拿下近二十个人头,且刀刀都砍下头颅的池槿秋,此时正拿着刀,把一个睡额额迷迷煳煳,出来放水的日兵,直接从头到脚生噼成两瓣,然后拎着滴血的双刀回头,苍白又绝美的小脸沾满斑驳血迹,看着无比阴森恐怖,跟个女罗剎似的,偏偏她还一脸茫然无辜:“你刚才说什么?” 金振中心头又一哽,直觉得自己又白费了口舌,遂无力的朝她摆手,带领众人一路冲到军械库前。 此时已经快到半夜十二点,大本营的大部分日兵都在卢沟桥外的几个村庄集结驻营,留在大本营的日兵不过是一个团的兵力。 现下大部分的日兵都在床上睡觉,因为没被外面的声音惊动,也没想到支那军队会在他们大规模进军之时会绕后来偷袭大本营,这些留守的日兵除却必要的值守,其余都睡在屋里,毫无警觉性,金振中他们到达军械库也就十分顺利。 不过,好歹也是四轮后方军械库,即便在卢沟桥的六万日军搬走了大部分的军/火,但留守在军械库的枪械和守卫还是不少。金振中他们以牺牲两名士兵为代价,经过一番血战,总算打开了军械库。 里面各种枪械弹药都有,还有一辆小坦克,一辆装甲车,尽管数目较之之前存放在这里的军/火少,但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百件,能够配对两个加强连了。看得金振中众人眼睛直冒金光,不约而同地上前去抢枪械。 这时代的日军武器大部分以步/枪、□□、机/枪、山地/炮、日式清刀为主。 池槿秋用不惯这时代的手动或者半自动枪,又嫌机/枪太大,□□上弹麻烦,在一旁众人都在疯抢枪枝之时,她环顾一周,把目光看向角落,一个漆黑落满灰尘,像是许久没人用的弩/枪。顿时眼睛一亮,走过去拿到手里仔细观看。 这个弩/枪是铁质的,因为长年没人用,有些锈迹斑斑,乍一看不怎样,拿在手里仔细一看,令池槿秋惊喜不已。 原因是因为这个弩/枪不但精緻小巧,只有弩/机一半大,可以一手拿一个,左右开弓毫无问题,既轻便又可随身携带。 而且弩/机用的箭矢是需要自己填装的,可是,弩/枪这个东西就是个小型弩/机和□□的结合品,在它的枪托底部有一个箭镞的匣子,只要换这个匣子,这把弩/枪就可以自动填装箭镞。 也就是说,只要匣子装满小小支的箭镞,这只□□能不间断的射出50-200发箭镞,如果再在箭镞上猝毒,这只弩/枪堪称无敌! 可惜的是,整个军火库只有这一把弩/枪,而且弩匣里只有不到二十发的箭镞,虽然不知道日兵为何弃之不用。但池槿秋仔细检查了一番,弩身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换箭镞的地方有些生锈,需要抹点油才能出箭顺畅,其余没有任何问题。 “这玩意儿不错啊!”金振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池槿秋的身边,看着她手里的弩/枪,目光炯炯道:“我以前有个手下就喜欢用弩/枪,那时候咱们穷的连枪都没有,全靠他在远处打掩护弄到枪。只可惜他后来被小鬼子一枪毙了,这弩/枪再强,也比不过□□玩意儿啊。”
第76页 这是拐着弯儿跟她说冷武器不如热武器,这就是日军弃它不用的原因么?池槿秋挑了挑眉,淡淡一笑道:“不管用什么武器,活着才是硬道理。人都死了,就算你天天拿着机/枪做保命符,也没用。” 金振中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正想跟她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一声喧譁,紧接着侦察兵跑过来报告:“营长!整个营地里的鬼子都起来了!正朝咱们这里来。” 没等金振中回答,远处已经传来了哒哒哒的开枪声。 “大勇!二狗!……你们带着池小姐和武器先撤!其余人掩护!”金振中反应过来,扛着机/枪开门大吼,“兄弟们,干他娘的!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我不走!”池槿秋装备上弩/枪,看着通向军械库的小道,一大群日兵正朝这边急急行进过来,勾唇一笑道:“金营长不是遗憾失去一个打掩护的弩/枪手?正好,今天我来替补。” 金振中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来吧,让狗/日的小鬼子看看,我们弩/枪手有多厉害!” 第045章 “留两把机/枪掩护大勇、二狗他们撤退!其余人给我上大刀, 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不要浪费子弹!” 金振中心疼来之不易的武器,在看见黑压压跑过来的日兵时,下意识的大吼:“都不要怕!他们只有步/枪和□□,咱们有大把的武器和坦克, 随随便便就能干死他们!跟我上!”说罢, 领头拎着大刀, 大吼一声就冲进了日军中。 其实以现在国军的军力武器,拥有坦克的都是政府主力军队, 像29军这样的边角军, 根本就没见上面派过坦克,也就没兵会开坦克。 大家心知肚明, 金振中这话只是起到稳定军心作用。因为大勇他们五十号人,会带走杀伤力大的机/枪和山地/炮回宛平,剩下的枪, 其实就和营地里小鬼子用的枪一样, 都是手动上弹, 如果不用枪对打, 伤亡肯定是有的。 可他们能跟着金振中来到这里, 本身就是不怕死的铁骨男儿,面对曾经杀掉他们战友兄弟的日兵,即便身上没有武器,凭着一腔怒火热血,他们空手也能和日军厮杀。 当下军械库前喊杀声一片。从大本营通往军械库的路其实不到八百米, 但因为只有这一条小道,日军此时举起枪,正哒哒哒往军械库这边集火。 眼见所有人都怒吼着沖了过去,池槿秋赶紧站在军械库上面的小坦克上,举起弩/枪就着微弱的枪弹打出来的火光给大家做掩护。 她手里的弩/枪虽然看着轻巧,可因为没有防震物件,后座力极大,池槿秋每开一枪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震得剧烈颤抖,箭镞就失去准头,时有打偏,打不中目标。 看来,要想使用好弩/枪,她还得花时间练练,而且要习惯左手用,因为她的右手要用刀枪,如果用右手开弩/枪,她整个人的力度和平衡力就达不到最佳效果。 另一边,金振中他们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池槿秋手里的箭镞已经打完,一个日兵发现她的存在,举起步/枪毫不犹豫的朝她开了一枪。 池槿秋的精神异能探知到子弹朝她这边飞来,几乎下意识的纵身一跃,跳在小坦克背面,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那个日兵一击未重,心中恼怒,像是认定了她似的,不断朝她开枪。子弹噼里啪啦的打在坦克上,迸射出一朵朵细小的火花,在这黑漆漆的夜色中,倒有一点点绚烂。 池槿秋躲被不断打来的子弹震得耳朵轰鸣,她想换位置,冲进厮杀的人群,结果那讨人厌的小鬼子,忽然听见一声大喊:“池小姐,小心!” 而后一个高大的身躯,冒着枪林弹雨冲到她面前,憨厚稚嫩的面庞带着恐慌上下看她一眼:“池小姐,你没受伤吧?别呆在这里了,快上我背来,我背你离开这里。” “二狗,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和大勇他们送武器回去,怎么回来了?”池槿秋惊讶的看着二狗蹲下身,宽阔的后背有几道深入见骨的伤痕和一个正在汩汩流血的枪洞,顿时一把捂住他的伤口大喊:“你中枪了!什么时候中得枪,是刚刚被打中吗?伤这么重还背我做什么!赶紧让我看看,我给你包扎!” “我没事,我皮厚,这点伤,死不了。”二狗推开她要绑绷带的手,一脸严肃的指着外面说:“大勇他们走了,咱们出行前吉团长要我保护你,你没走,我就不能走。刚才大本营外来了一队小鬼子骑兵做支援,金营长让我过来带你走。” 池槿秋闻言往外探头一看,果然,一支骑着高头大马,手拿日本长刀,三十来个日军骑兵,正在日兵步/枪的掩护下,一路策马奔驰过来。他们所到之处,挥刀往下乱砍,带走219团敢死队队员们的一片片鲜血和生命。 “操!”池槿秋站了起来,朝军械库待命的两个机/枪手大喊:“开枪啊!掩护金营长他们啊!你们还不开枪,是想节约子弹给他们上坟吗?” 其实不用她喊,看到骑兵的出现,虽然没有得到金振中开枪的命令,但眼见自己战友死去,两个机/枪手早已红了眼,池槿秋刚开口,他们就不顾命令,对着骑兵哒哒哒的一阵开打。 很快三十个骑兵和在大本营的日兵在机/枪扫射下全都倒下,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唿,忽的听见一声尖锐的吹哨声,紧接着一阵密集的脚步和同样是机/枪扫射的声音由远到近,穿进众人耳朵里。
第77页 池槿秋脸色一变,听见金振中大喊:“撤退!小鬼子增援来了!目测不下一个团!大家都进军械库,准备和他们决一死战!” 此时留在军械库的敢死队队员不过五十号人,而日军一个团,最少有一千五百人。 敢死队刚和骑兵、大本营日兵火/拼了许久,已经把子弹打尽,还都挂了彩。 面对敌我悬殊的人数,还有枪械对比,一股绝望的气息充斥在众人间。 不过,就算明知道他们会死在这里,可他们的脸上都一副淡定从容的表情,甚至有人还跟坐在自己身边歇息的战友开玩笑:“嘿!兄弟,很高兴和你一起共同存亡,咱们下辈子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对对暗号……就算做不成兄弟,也可以做做姐妹……” 那士兵听得一阵无语,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此时外面增援的日兵,已经到达了军械库外面。 金振中环顾众人一眼,几乎每个人都是头破血流,浑身血迹斑斑,菸灰加血迹煳在脸上,看不清原来的相貌。心中不由一酸,强忍眼泪,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各位兄弟们,生死关头,煽情的话我也不会说。不过我觉得那位兄弟说的对,咱们这辈子做不成亲兄弟,下辈子也可以做做姐妹。面对那些不日毛,没有jj的小日本嫖,客,姐妹们,拿出你们最风/骚的姿势,让外面的小鬼子都倒在咱们□□吧!” “哈哈哈哈……营长说的对,都他娘的别怂,干他们个精疲力尽!”众人闹堂一笑,纷纷站起身,大吼一声杀呀!跟着金振中沖了出去,又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 “冲过去!杀一个是一个,杀一双是一双!十八年后咱们又是一条好汉!”金振中在外大吼,“他们没炮!他们没时间搬炮!他们也不敢丢雷炸咱们!他们想保留军械库的坦克装甲车!兄弟们冲过去!不要怕!” 哒哒哒的枪响不绝于耳,池槿秋看着敢死队不断倒在军械库大门前,一股悲愤感油然而生,她红着双眼沖二狗大吼:“你放开我!我要出去!我要杀那些挨千刀的畜/生!你放开我!” “我答应过吉团长,要保护你的!”二狗拉着她死活不放,还腾出一只手,将两颗□□绑在她身上大哭:“池小姐,我要是带不走你!我就和你一起死!我们中国的女人,决不能让小鬼子给玷污了!” 池槿秋楞了楞,眼睛一热,伸手轻轻摸了下二狗那无比执着的稚嫩面庞道:“既然你知道我们走不了,为何不让我出去杀鬼子?我答应你,我要是被抓住,一定会拉开引线和他们一起死!我是用鲜血捍卫祖国领土的池连长妹妹,我不会,也不可能让小鬼子玷污我!” 二狗呆了一瞬,看着她将弩/枪背在身上,双手一左一右拎着长刀就往外面沖,瘦小的背影看着无比决绝坚强,恍若军队那幅青天白日国旗,坚韧又自由。他握了握拳,压制住自己想继续哭的冲动,咬牙忍住身上的剧痛,拎着自己的大刀也跟了上去。 外面的战况十分惨烈,遍地的鲜血尸体,倒在地上的尸体许多纠缠在一起死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自己人。 池槿秋以为自己冲出去,会面对日军众人持枪齐刷刷地要枪决自己的画面,却发现,金振中他们虽然死伤惨重,但依旧剩了二十来号人,趁夜色深浓,负伤坚强的穿梭日军丛中来回跑动厮杀。 而那些来增援的日兵,都是比较年轻的面孔,开起枪来束手束脚,面对金振中一帮人凶神恶煞,见人就砍,已经杀红眼,堪称杀人狂魔的疯子行径,那些日本兵眼里多少都有一些惧意,很多子弹都打偏,而且根本不敢跟他们近身肉搏。几乎金振中一行人一靠近,这些日兵不是死,就是逃。 如此溃不成军,和战场上那些高强度厮杀的日军是天壤之别。池槿秋顿时心明,这个团的日兵,肯定和北平南苑国军训练的新兵蛋子一样,都是新徵召的新兵,还没怎么上过战场,留在丰臺一边训练一边待命。收到大本营要求增援的信息后,他们才来得这么快。 不过就算是新兵团,他们的武器就装备得这么精良,可见日军是下了血本,对宛平势在必得啊! 想到这层,池槿秋双眸冷了几分,双手握紧双刀张开,如一只即将起飞的猎鹰,后腿弯曲借力飞速跑了出去,双手左右开弓,见到日军就出手。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她所到之处,惨叫一片! 她的力量异能早在一个小时前攻打军械库日兵时用尽,现在用得是她本身的体能力量杀人。 虽然不能像一个小时前轻松斩下日兵头颅,但她现在的力量也高于普通女人,一刀下去,不死也得残。 很快,在一大片哀嚎声中,日兵终于发现她这个异类的存在,开始进行远程射杀。 索性她的精神异能没怎么用,现在一开启精神异能,能捕捉任何企图靠近她的一切生物红光,以此来辅助她避开一颗又一颗的子弹。 于是,在这堪称开挂了的技能中,日兵眼睁睁的看着她游走于日兵人群间,专挑机/枪手和狙/击手,举起她那如同死神的双刀,收割下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吓得一众日兵恐慌不已,纷纷抱团或者往后撤退,生怕她的下一个目光就是自己。 “可恶!不准撤退!”日本新兵团长山野九夫,见自己手下如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原本十拿九稳的攻打,变成了那为数不多的支那军一面压倒,顿时气的七窍生烟,朝天开了一枪,要手下继续打,不打就等着自尽,然后自己拎着一米多长的日兵战刀,朝游走在日军中的池槿秋冲去。
第78页 第046章 山野九夫曾经是个浪客, 不过他不向其他浪客一样, 拿把刀就认为自己天下第一,到处惹是生非。 他有自己的梦想和抱负,来到中国,就是为了协助天皇, 一统这个东亚病夫大国。 只是他没想到, 因为他年轻, 也因为他家族方面,他到了中国居然受到了上司们的排挤, 让空有抱负的他留在城西, 训练新招来的新兵,这让他感受到了侮辱, 心里憋屈了很多天。 现下有机会发泄他的怒火,还能证明他的实力,山野九夫几乎疯了一般沖向池槿秋, 务必要把这些碍事的支那人全部解决掉! 此时池槿秋正挥舞着双刀穿梭在日兵中疯狂碾杀, 忽的感觉身后一道急影快速奔来, 紧接着一道利刃破空的寒冷杀气从背面传来。她反应极快的回身双刀一挡, 只听“锵”的一声, 刀刃□□撞在一起,发出细小的火花,她的虎口竟然震得发麻!对手力量好大! 来者何人? 藉助火光,池槿秋看清眼前是个戴大盖帽和资力章的日本军官,虽然年纪看着不过二十来岁, 但他那双细小的眼睛,充斥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嗜血狠厉目光,看池槿秋和他对上一眼,就觉得……噁心! 那是一种由心发出来的厌恶感,因为她能感觉到,这个小鬼子,已经盯上她了。 她眯了眯眼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来,活腻歪了! 目光一冷,池槿秋双刀用力一顶,把山野九夫的战刀推开,而后像根弹簧,原地一下子弹了起来,双刀直接朝着山野九夫面门扑砍过去。 山野九夫作为浪客,自然身经百战,他一击未中,心里有些吃惊这个支那军人反应迅速且力气极大,待那人转过头来用力将他推开,且身形灵巧的在一瞬间内向他发起进攻,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姿色不错的支那女人! 虽然她留着一头短髮,但丝毫不掩她那美丽面庞的事实。这样一个女人,居然敢上战场和力大无穷的男人们拼命,山野九夫忽然对她感兴趣起来。 不知道把这个比东亚支那军人还强的女人玷污了,再赤身果体的挂在他们的城墙上,他们会有什么感觉? 一定是悲愤交加,恨不得杀了他吧?那样的话,真是太有意思了! 山野九夫目光一闪,脸上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在池槿秋噼下来的剎那,毫不犹豫的拿手中战刀抵挡。 “锵——!”又是一声刺耳的刀鸣声,两人都被各自的力量震退一步,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充满震惊和试探。 “你地,力气很大。”山野九夫用生硬的中文,笑着称赞她,“我很喜欢,能力强的女人。” “谢谢称赞。”池槿秋风/情万种的朝他笑了笑,红唇说出来的话如铁冰冷,“喜欢我,就去死吧!” 语毕左手一抬,原本绑在腰间的独一撅不知怎么被她拿在手里,枪口正对山野九夫面门,“呯——”的一声,子弹近距离飞射。山野九夫下意识的偏身一躲,还是被射中了左肩。 “你地,小人!卑鄙!!”山野九夫捂住受伤的肩膀,脸色铁青。他们大日本武士浪客,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那就是与人对决,绝不使用刀之外的任何武器! 没想到号称礼仪之邦的中国,居然不顾剑士之道,居然玩起偷袭,实在大大的让人生气!看来他要动真格的了! “少佐!”眼见他受伤,他的得力下属大喊一声,手一抬,就要下出指令,让其他日兵击杀池槿秋,保护长官。 池槿秋见状,立即扒开外套,露出二狗绑在她身上的两颗□□,对着远处躲在驻地房间后射击的日本兵大喊:“谁敢开枪!我和他一起死!” 山野九夫离她不过两米远,只要她拉开□□,不顾一切的扑到他的身上,以她的力气,要死死抱住他一起死不是个问题。关键是她不想死,她想弄残山野九夫,胁迫他,让小鬼子不敢轻举妄动,好让金振中他们有机会逃走。 果然,听了她的话,那群日兵有些犹疑,而山野九夫也没想过她居然对自己这么狠,居然会在自己的身上绑雷待炸。心里佩服的同时,也起了杀心,单手操起战刀直直向她刺来。 此时池槿秋在连番砍杀日兵后,体力已经见底,山野九夫刺过来的时候,她只能勉强拎双刀与之周旋防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感觉自己的双臂在山野九夫连番刺击中,已经渐渐力不从心,双臂沉重的抬不起刀来,对战之中接二连三的出现失误,身上划了好几道深入见骨的刀痕,使得本就体力不支的她更加雪上加霜,身形摇摇欲坠。 在又一次失误,左腿被刺中,鲜血如流注后,池槿秋脸色惨白的用双刀交叉在胸前,抵挡山野九夫刺过来的致命一击。心知这么下去,她迟早会被刺得浑身血窟窿,血流干而死。而金振中、二狗他们也被日军团团围住,分身乏术帮不了她,她必须想办法结束眼前这个状况。否则她刚上战场就死在这里,实在不够光荣。 思及至此,她的身体朝着左边一闪,随着身体的闪躲,右手的长刀轻轻的一转,像是要砍山野九夫的腹部,实则像条泥鳅一样,从山野九夫腋下一弯,就朝射击的日兵群中奔去!
第79页 山野九夫见她连番失误,心知作为一个女人,她的体力始终不如男人,本来信心十足,能单手把她手到擒来。没想到打了半天,她居然做了个假动作,害得他用力收腹,一个趔趄沖,差点摔在地上! 还好他的下盘很稳,还好池槿秋现在的身体没有什么力气,否则的话,他不仅要摔个狗/啃/屎,腹部还有可能会划中。 等他稳住身形一看,那个支那女人居然跑了! 她往哪里跑?能跑得出自己得手掌心吗?山野九夫冷哼一声,拔刀追了上去。 池槿秋飞速往人堆里钻,并不是犯怂,而是金振中他们半个小时前,有个士兵突出重围,把整个营地的电灯线给毁掉了。现在整个营地黑漆漆的一片,除却枪枝喷射出来的火光,周围能见视野不过十米远,日军怕伤到自己人,开枪都十分谨慎。 她要做的,就是利用这群日军,把穷追不捨的山野九夫打残绑走。 山野九夫追了许久都不见她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他想得更多的是这个支那女人贪生怕死,打不过就想跑。他正打得起劲,如何就这么放她逃跑,也就把这一想法抛之脑后,一边追,一边用日语召唤下属抓住她。 可池槿秋哪会那么容易被抓住呢?她在末世生存近十年,早已习惯断水断电,在黑暗中看一切视物,夜视能力要比普通人好。 她一边努力辨认方向,一边抽出绑在腰间的两颗雷,整个人呈8字形围着营地绕,等到绕晕山野九夫时,赏他一颗暴累,而后瞅准机会,捡起地上死去日兵尸身上的步/枪,对准山野九夫的膝盖就是一枪。 “啊!”听见山野九夫的惨叫,池槿秋满意的勾了勾唇,也不恋战,打完她又换个位置,继续刚才的动作。如此周旋近半个小时,在一众日军如无头苍蝇四处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把山野九夫的双腿和胳膊全都打废。 而此时金振中一行人已经开始绝地反击,他们的大刀早在半个小时前被砍得刀刃翻卷,无法再杀日兵。 于是他们趁着夜色深浓,绕到日兵机枪手面前,徒手抓着机/枪枪管,不管枪管有多烫,会不会把他们的双手烫熟,直接不管不顾的就往自己怀里拽。而后扛起机/枪一阵噼里啪啦,哒哒哒疯狂扫射,很快就射杀一大片日军。吓得新兵日军用日语叽里哌啦一阵大叫,不断往后撤退。 山野九夫见状,恨铁不成钢的想起身指挥,要大家稳住。然而他手脚中弹不能行动,身边虽然有四个部下抬着他,想把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那个他以为已经逃跑的女人,却在这时候拿着双刀,一路飞奔过来。 没等他四个部下开枪,她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把连发□□,啪啪啪啪四声枪响后,他身边四个部下全都眉心开花,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可恶的支那女人!山野九夫恨的双目通红,心知她明明有好几次可以要自己的命,可一直没下死手,只把自己打残,肯定是打了混淆军心或者胁迫他的意思。 想他堂堂天皇亲授的骑兵少佐,是大日本帝国勇勐忠诚的士兵,如何能接受成为败将俘虏?这对他来说,是一生的耻辱! 可那女人向他跑来,他附近的日兵只顾得逃窜后退,没人有要保护他的意思。他深深嘆息了一番,将手中战刀刀尖一转,对准自己的腹部,闭了闭眼,把刀狠狠的刺了进去。 想拿他要挟的池槿秋终究来迟了一步,不过领头军官一死,这些新兵士兵在黑暗中摸不着头脑,顿时士气大减,四处逃窜,也就给金振中他们创造了撤退的机会。 他们拿着抢来的机/枪,一边打,一边退,等他们到达安全的地方时,连池槿秋在内,敢死队只剩下六个人。 在确定身后没有追兵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一同虚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了许久都没话说,只是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苦涩和泪意。 他们劫后余生,却无半分喜悦。因为他们的战友,永久的躺在了鬼子那片营地里。 而他们,却没能和他们同生共死,做了逃兵,将他们的尸体丢弃在那里,孤苦伶仃,魂归无处。 第047章 等到黎明十分, 池槿秋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宛平城。 远远地她就看见吉星文站在城墙上, 看见他们六人,他目光一亮,紧接着跑下来,气喘吁吁的冲到金振中面前, 看着他伤痕累累满脸黑灰的脸, 吉星文忽然一阵泪意, 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王冷斋,看见脸色苍白, 摇摇欲坠的池槿秋, 赶紧过来扶她道:“你这丫头,胆儿也忒肥了!你说你怎么就敢去小鬼子的营地杀人呢……” “王县长……”池槿秋红着眼无比愧疚:“对不起……二狗他……”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 二狗原名王铭枸,是王冷斋的亲侄子,原本在保安团里当保长, 七七事变当日, 他便加入219团, 到吉星文麾下成为一名警卫兵。 吉星文考虑到他身份特殊性, 原本让他保护池槿秋是最安全的任务, 没想到他报名了夜袭敢死队,又扭头回来找池槿秋,结果被日营的小鬼子给扔雷炸死,落个死骨无存。池槿秋就是想找个残骸回来立坟,也无处去找。 王冷斋听完, 扶着她的双手一抖,沉默一阵,这才红着眼眶说:“为国捐躯,他也死得其所,你不必为此愧疚难过。国难当头,咱们都要做好随时献身的准备,这没什么大不了了。”
第80页 他说完这话,池槿秋分明感觉到他手抖得越发厉害,到最后他干脆松开手,让她自己回团部歇息,自己则踉踉跄跄的走到一处较为偏僻的城墙下,半蹲下身躯,双手掩面,念着二狗的名字嚎啕大哭。 池槿秋看着城墙下那个一瞬间苍老哭泣的背影,脑海里不断浮现二狗在她身上绑□□,哭着对她说,咱们中国的女人不能被小鬼子玷污的场景,泪水一下从眼眶里喷涌而出。 二狗已经没机会知道,往后的半年时间里,会有千千万万的中国女性被日军玷污致死,而她们却不能像她一样,完好无损,全身而退。二狗的希望,终究会被破灭。 陪着王冷斋哭了一阵,给二狗简单的在城墙下立了个衣冠冢,池槿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团部营地,先到医护室处理了下伤口,然后跟着卫兵去客房歇息。她实在累得紧,随便洗漱一番,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等她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了,一个叫大军的卫兵端了两个馒头一碗粥,还有一碟黑乎乎的酱菜过来,“池小姐你总算醒了,饭菜我都热了好几回,你一定饿坏了,快吃吧。” “谢谢你。”池槿秋向他道完谢,头不梳脸不洗,顶个鸡窝头,坐下就吃。等胡乱塞了几口,感觉胃里舒坦了许多,这才问那个大军:“现在几点了?” “快五点半了。”大军答:“池小姐,你得快些吃,一会儿鬼子就要炸城了,你得随我去团部的防空洞避难。” 池槿秋手上一顿:“日军定点轰炸?” “不是。”大军摇摇头,“他们总会选在咱们吃饭松懈的时候轰炸,一天三顿不落下,我们已经习惯了。” 所以她早上回营地的途中,看到无数的残亘断壁,都是日军轰炸机炸得了?这多大仇多大怨啊?要是把宛平炸毁了,他们要一座废墟城有屁用! 顿时食慾全无,池槿秋秉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胡乱塞完吃食,带上自己的武器跟着大军一路左拐右拐,眼见防空洞就在眼前,忽然一阵“嗡嗡嗡……砰!”的巨大声音,紧接着地动山摇起来。 大军脸色一变,大吼一声:“轰炸机!”然后拦腰抱起池槿秋扛上肩膀,就朝离他们最近的一堵城墙跑去避难。 他们刚跑过去没多久,就听到轰炸机在头顶上盘旋,紧接着轰轰轰的巨大爆炸声炸在耳边,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城墙上的石子不停的被震落,砸在人的身上生疼。 池槿秋被炸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想探头看城墙上值守的兵隐蔽没有,却被大军一把摁在原地,然后高大的身体弯躬着挡在她的头上,替她挡去一切石子泥灰。 “吉团长,金营长他们隐蔽没有?”池槿秋双手抱头,满脸泥土的大声问着大军。 “长官他们在城外指挥作战!”大军也大声回答,“等飞机轰完,还有地上的炮打完,就轮到我们冲锋陷阵了!” 他还在说什么,可是飞过去的飞机新的一轮轰炸又开始了,周围都是地震山摇的轰炸声音,池槿秋听完大军的话却是一阵沉默。 她记得的歷史中,日军并没有大规模的轰炸宛平城,而是用坦克炮轰完29军士兵,直到29军被迫换军撤离,结果新换上的部队驻守不到半天,宛平就失守。 如今这轰炸机不断,她好几次怀疑,她根本就不是她原本所处的世界中,否则以这轰炸机这么个炸法,宛平城早就被攻略下来了,哪还有29军苦撑二十三天之久。 飞机来回炸了几圈后,城墙外接着一轮新的炮击。确定飞机不会再来,池槿秋呆不住,不顾大军阻拦,带着双刀就朝卢沟桥方向的城东跑去。 此时城墙上有面墙已经被轰炸机炸的残缺不全,被炸毁的石头砖料在硝风中摇摇欲坠。城墙上值守没来得及逃跑的士兵,全都被炸下城墙,尸体残骸散落一地,鲜血染红那面城墙,看起来狰狞又凄凉。 池槿秋只看一眼,就已双目通红,因为她清晰的看到,那个曾经在城墙上向她讨教捷克机/枪的士兵,被炮火拦腰炸断,身上砸了许多泥土墙石。 他却没有死,睁大着双眼看向给他机/枪上弹药的副手,嘴里发出呵呵呵的声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心,俺一定接替你的位置,保护好宛平!”副手一边流着泪,一边掰开他紧紧握着机/枪,然后转身把那些散落的弹药收拾进自己包里,扛着巨大的机/枪跑进战壕里架枪,准备开始迎战。 池槿秋心如针扎,不敢再看那个死去的士兵,只是默不作声地擦把眼泪,带上自己的武器跑到城墙下的战壕里,等着炮火轰完,和大家一起奋勇杀敌。 “池槿秋!你在这里干嘛!?”外面的炮火停了一瞬,吉星文抖开身上的石子泥土,正打算探头看看外面什么情况,晃眼间就看见池槿秋窝在一处被雷炸的深窝战壕里,双目充血的盯着战壕外面,一副随时要冲出去跟人拼命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才跟着金营长突袭回来多久,又要跟着我们这帮大老粗去拼命,你不要命啦!还想不想见你哥他们?” “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就算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还不如跟你们一道拼了!”池槿秋面无表情的说着,转头看向吉星文的时候却是泪光闪闪,“我明明有能力杀敌,我要是在这关头犯怂走了,我会生不如死。”
第81页 “你!你咋这么倔!这地方就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呆的地方!”吉星文怒极,想说些呵斥她的话,战壕外面已经响起吹哨声号令声,日军要进攻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池槿秋拎着双刀,跟先前夜袭的金振中、大勇一行人站在一起备战,自己则无可奈何的准备部署战局。 随着日军吹哨声和号令声越来越清晰,战壕里的气氛也就越发紧张,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大多握住枪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虽然他们之前经歷过不少战斗,可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他们还是会怕,还是会恐惧。 因为没有谁,生来就是不惧死亡的。他们也想活下去,也想活着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在那没有任何侵略者的国土上,过着简简单单,围绕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的悠然生活。只可惜,那只是梦罢了。 在太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日军已经大军逼近了。从战壕往上看,地面出现了一片黑压压似遮云蔽日的人影,行进快速的从田地山庄摸了过来,整个宛平城东面都被一片片穿黄绿色军装的鬼子给覆盖,密密麻麻,跟闹蝗灾一样,叫人看着都头皮发麻。 “呸!终于要杀猪了!”金振中朝自己的双手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双手拧了拧抹在刀上顺顺刀柄,回头沖池槿秋一笑:“池小姐,保护好自己,战场枪子儿无眼,咱们都没有那个闲工夫保护你,你要是怕,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不走,战场无退兵,往后退,就是死!”池槿秋笑了笑,指着已经跳出战壕,领头拔刀沖向蝗虫堆里厮杀的吉星文道:“有您和吉团长做表率,我还有什么脸面逃!” “说得好!我就当你是个兵了,咱们有缘再见!”金振中也笑了笑,拎上自己的大刀,中气十足的朝战壕里大喊,“兄弟们跟我杀呀!保护宛平!保护我们的国家妻儿!”然后也和吉星文一样,跳出战壕,率先沖向鬼子人堆里。 如此军官领头上阵,即便心里有些怕的战士们,被那嘶声力竭的保护妻儿的话震得浑身热血,义不容辞的沖了上去。 剎时整个战场吼声四起,在炮兵的掩护下,日军的步兵从两百米开外就开始冲锋,他们在坦克的边上一边跑一边射击,而219团士兵从战壕中爬出来,大多数手里拿着大刀,少数手里有枪,更多的是直接用身躯与日军对抗。沖在最前面的,则是219团目前倖存的最后两名军官:吉星文、金振中。 尽管战壕里有十六挺机/枪在掩护他们前行厮杀,尽管知道他们俩要在两天陆续负伤回师部休养不会死,可看着那两抹身形高大走在最前面拼命的身影,池槿秋还是忍不住落下眼泪。 谢谢你们,曾经用自己的鲜血身躯守卫我们的祖国,作为歷史的见证者,我会拼尽全力,与你们共同奋战!见证你们的生死存亡! 第048章 “守住阵地!死也要守住阵地!”伴随着战场上吉星文和金振中的命令传话, 整个战场经过两个小时的奋战, 已经进入白热化。 天已经黑了,短短两个小时内,日军共发动了七次冲锋,每一次都造成比上一次更大的伤亡。 219团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到了这里来做防守反击, 但在日军强势的炮火攻击下, 士兵死伤严重, 防线也就不断收缩,到最后已经集体退到城墙下的最后一个战壕里。 每个活着的士兵都遍体鳞伤, 却感觉不到疼似的, 在身边人倒下后,立即补位射击, 或是捡起牺牲者的子弹和手/雷继续奋战。 整个战场如人间地狱,到处是受伤死亡带来的剧痛惨叫,和鲜血喷洒的残忍画面。 在日军又一次的进攻, 疯狂的射击再次开始, 为了活下去, 也为了达到目的, 守卫自己身后的领土, 双方都已杀红眼,忘记所谓的人性,开始一场大屠杀! 只是219团弹药告竭,士兵经过高强度的厮杀,体力也已到底, 越打就越发吃力。 车轮战的日军抓住机会,突袭进战壕里,却遭到了士兵们犹如困兽一样绝望的反击。他们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却紧紧抱住敌方的躯体,用牙齿和拳头做为武器,像是不知道痛一样,一次又次进行攻击,却被体力完好的日兵甩开,一刀刺死,接着是下一个,再下一个…… 很快整个战壕血红一片,到处是横七八竖的尸体,到处是抱在一起互相厮杀的身形…… “去死!去死!!!”眼见昨日夜袭的其他四个敢死队员纷纷战死,池槿秋双目通红,发了疯一样拎着双刀,一刀又一刀的砍向那些杀219团士兵的日军。 她的双臂早已没有力气拎刀杀人,可心中的愤怒绝望,却一次次激的她不顾一切扑向那群该死的日本鬼子! 杀!杀!杀杀杀!!! 她明明知道歷史,却什么也做不了,也无法去救那些一条又一条失去鲜活的生命,而那些该死的畜/生!却如歷史书一般,毫无顾忌,毫无人性的侵略别人的土地!他们怎么不死?他们怎能不去死!! 身边惨叫接连不断,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年轻士兵,在她面前被一个日兵刺刀刺中。日兵抽刀的瞬间,那士兵白花花的肠子流了一地,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开膛破肚,睁大着眼睛半蹲在地上,拼命地将流在地上的肠子塞进自己肚子里,眼里满满都是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
第82页 池槿秋看得直接崩溃了,一边哭,一边啊啊啊叫着,挥舞着手里的双刀,不顾一切冲到那日兵面前,狠狠地将刀刺进他的肚子里,而后抽出再刺,抽出再刺,直到有人把她拉开,在她耳边大声的叫她撤,她才恍然,日军已经撤退了。 没人知道日军是否还会进行攻击,即便知道他们已经撤退,整个阵地还是不敢掉以轻心。除了伤势比较严重的士兵回团部医治外,其余士兵原地防守,等待团长吉星文的指示。 转瞬间,整个战壕除了偶尔活动的医护兵,偶尔传来的痛唿声,所有留守的士兵都瘫在战壁上寂然无声。他们的嘴唇全都缺水干裂泛血,每个人都是黑灰加血迹煳了一脸,看起来格外狰狞。可他们的目光却空洞无力,仿若一具空壳,没有灵魂存在。 没人知道他们是否还能扛得住下一次进攻,可如果日军来了,他们还是会挣扎着起身,用尽自己的力量和血汗,捍卫最后的尊严和领土。 池槿秋累得精疲力尽,也和那些士兵一样瘫在地上无力动弹,她的腰间腹部手腕膝盖都有深入见骨的伤痕,左肩更是中了一枪,一直流着血,需要及时取弹做手术。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或者说,她早已痛得麻木,任由一个医疗兵给她打绷带,一边看着吉星文开始布防。 无论守不守得住,上头撤退令不下,他们是死也不能放弃阵地的。士兵们都知道这一点,吉星文一下指示,他们便费力的从地上挣扎起身,熟练的检查枪械子弹,大刀手/雷,然后半趴在战壕上,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池槿秋怔怔的看着,心里思绪万千,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上战场,也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幕幕令人泪目的画面,她以为自己会受不了这些鲜血淋漓,生死离别的场景,可看多了过后,她只剩下了麻木感觉。因为她深深明白,这,就是歷史,凭她一己之力是无法改变。她只能作为旁观者,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之后池槿秋被医疗兵背回了团部治疗室。由于宛平物质匮乏,后续补寄跟不上,医护室里伤员又太多,主刀的一个老医生过来问池槿秋对痛感有几分敏感,池槿秋不用想都知道他想说什么,自觉往病床上一趟,“直接取弹吧,我能熬得住。” “那好,小姑娘你可要忍住咯。”老医生戴上手套,用酒精把镊子和手术刀简单的消毒,然后让左右手帮忙把池槿秋摁住,就用手术刀划开她的左肩中弹部位,开始取弹。 经歷晚上那场混战,池槿秋原以为自己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可当手术刀划开皮肉的那一刻,她还是痛得青筋暴起,眼泪直流,旁边两个医疗兵险些被她甩翻。 好在那颗子弹打的不深,很容易就能取出来。 等子弹取出来,周遭的人都和她一样满头大汗,老医生夸奖了她一番,给她做好缝合线后,就让医疗兵把她推到一边休息,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去旁边,给人嫁接断手断脚。 池槿秋躺在狭窄的病床上,周遭闹哄哄的一片,全是受伤士兵的痛吟和医护人员忙得团团转的应答声,外面还有接连不断的枪鸣声,在没有麻醉药和伤口处理太马虎的情况下,她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发起烧来,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她这一烧,就烧了半月之久,期间迷迷煳煳的醒来很多次,耳边总是炮火声不断,还有那嘶声力竭的沖喊声,让她分不清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等她再次完全清醒过来,人在一处干干净净的房间里,她发了会儿呆,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想挣扎着起身,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醒了?” 池槿秋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穿着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衬衣,灰长裤,原本健全的双腿只剩下一只站立着,另一只,只有空荡荡的裤腿,随风飘荡。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些水杯,像是感觉不到她渐渐睁大,充满震惊之色的眼睛,消瘦的手费力将她扶起身来,低声喊她:“张嘴,吃药。” 池槿秋乖乖的吃下去,很快反应过来,泪水汹涌,抱着池启丰大哭:“呜呜呜呜……大哥……你还活着……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池启丰沉默着,一边任由她发泄情绪,一边伸手抚摸着她的后背,等她哭完情绪稳定了后,这才声音嘶哑的对她说:“三儿辛苦了,是大哥回来晚了。” 池槿秋才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知道按照她在宛平不顾一切上战场的做法,池家人知道了会有多么担心和难过,她以为大哥会指责她的。 没想到大哥什么都没有说,这让她心里有些愧疚不安,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般心虚不已。 兄妹俩相对无言,外面传来一阵小鬼子惯用的吹哨声,伴随着日语吆喝撵人声,池槿秋勐地记起自己明明在宛平城的医疗室里,怎么会在这里? 对此大哥做出解释:“你伤口感染髮烧太严重,219团医疗兵把你转到了南苑接受治疗,你在那里呆了不到十天,宛平就失守,南苑遭受日军大轰炸。医疗兵拼尽全力把你带到了北平军区医院,我在那里做了手术在休养,正好碰上你,就把你回到了家里。” 池槿秋好半天才听懂,他说的家里,是在鹿儿庄的池家祖宅,一下激动起来,“宛平失守了?那北平是不是也已沦落了?我究竟昏迷了多久?!29军219团的吉团长,金营长他们都还活着吗?他们去了哪里?”
第83页 “三儿,你告诉大哥,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宛平?”大哥沉默一阵,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开口问。 池槿秋一怔,有些心虚的回答:“我是去找你和二哥的。” 忽然记起什么似的,环顾四周一圈,“二哥呢?” 池启丰把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柜子旁,嘆了口气道:“他不在家里。” 池槿秋有些奇怪,“不在?这北平都陷落了,咱们青石镇也一道陷落了吧?他不在这里,是去了上海吗?” “他没在上海。”池启丰头疼的柔了揉太阳穴,“他跟你一样,脑门子不知道抽了什么筋,跟随着29军宋哲元将军撤到了北平,眼见北平陷落,又跟着38师李师长到了天津参加守卫战。现在他已经跟我失联十来天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一想到鸡都不敢杀,见血就晕的二哥,居然敢不要命的跟着将士上战场上,池槿秋震惊之余,又莫名的想笑,她哽咽着,又咧着嘴道:“大哥,我们池家三兄妹都是敢作敢当的血性男儿,你说爹和祖宗要是泉下有知,不会怪罪我们把他们的尸骨炸成菸灰对不对?” 池槿秋沉默不言,将手中的拐杖放在一边,把妹妹紧紧的抱在怀中。池槿秋分明感觉到,大哥的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在她的后背,透过她那薄薄的衣料,烫得她心里直发酸。 第049章 “大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北平陷落第十五天后, 地处北平西北的鹿儿庄下了一场暴雨, 致使池槿秋兄妹俩三天没出门,险些饿死在家里。 好容易今天天气放晴,池槿秋上山挖了些陷阱,背上自己的弩/枪, 抓住两只兔子并一只野山鸡, 还在山里采了不少雨后冒头的嫩蘑菇, 一路兴奋的跑回池家大院,朝着正在后院, 单手握着斧头噼柴的大哥, 炫耀手中的战利品。 “哟,挺大个的啊!够咱们晚上好好啜一顿了!”池大少还未开口, 四个白髮苍苍的老人坐在他身后的大院门槛上晒太阳,瞧见池槿秋手里的野味,都笑了起来了, 露出只有零星几颗牙齿的红色牙梗子道:“好久没吃肉了, 这回肉得炖烂乎点, 不然咱们咬不动。” “好嘞!我让虎子炖烂点!”池槿秋笑着应下, 转身去厨房, 找庄里除了他们兄妹俩,剩下的唯一一个年轻人。 北平陷落,青石镇也跟着被日军占领,鹿儿庄的村民,该逃得逃, 该走得走。 到池大少带着池槿秋回池家祖宅时,整个鹿儿庄就只剩下这四个老得走不动,又老眼昏花,听力不大好,不愿意离开鹿儿庄老人,以及不忍心丢下他们,留下来照顾他们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虎子。 本来这四个老人生活阅歷丰富,知道国家被倭寇鬼子占领了,肯定会来抢劫搜刮民众,严重点的还会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早早的就备了一些诸如馒头、窝头,干饼子等待耐放的食物存在地窖里,撑个十来天不成问题。 可没想到,日军来得太快,进了城就跟土匪似的到处搜刮粮食钱财,看见漂亮的姑娘就当街奸/淫,还四处挖掘有钱人的祖坟,带走坟里那些值钱的古董玩意儿。 鹿儿庄地势偏僻,小鬼子本来没想过要来看看,结果不知道从谁的嘴里,打听到这里曾经有个池家地主富甲一方,于是天天派人来翘池家祖坟,但都被池槿秋兄妹尽数杀死。 派得人有去无回,引起了日军上头的重视,派来鹿儿庄的鬼子也就越来越多,四个老人不得不团结在一起,日日住在池家后院的地窖里。平日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他们都不会轻易上到地面来,免得引起鬼子注意。 今天他们之所以敢出来晒太阳,是因为庄里的鬼子被连续三天三夜的暴雨弄得干粮耗尽,今天早上集体撤出庄里回镇上补给去了,他们才能放心大胆的上地面来晒太阳。 池槿秋兄妹两人存了要等失联二哥回来的心思,在大家粮食都吃完的情况下,要么出钱让虎子去镇上高价买吃的,要么池槿秋自己上山找野菜弄野味回来给大家饱腹。 所以看见她拎着兔子和野鸡进门来,虎子二话不说,拿着菜刀接过野味,熟练的开始放血剥皮。 往常池槿秋抓了野味回来,虎子怕烧火煮肉的香味引来小鬼子,处理好野味后,都是拿盐把肉腌制好。然后偷偷的把肉挂在池家后院一处树木茂盛,树枝掩映之中,有个不到一米的绝佳採光墙角位置晒干,再分给大家吃。 今天鬼子尽数撤离,虎子想着大家都有十来天没吃过什么热乎的东西了,就把池槿秋新摘的蘑菇洗净,鸡兔剁块,打算来个蘑菇炖野味。 起锅烧油,鸡兔翻炒变色,加水加蘑菇盖上锅盖焖煮之后,灶房里飘起了久违的香气。 怕菜不够吃,池槿秋又和虎子在池家外头的田地里找了一些野生的灰灰菜,准备回家清炒。 半途中,虎子左看右看一番,确定没人,从他的袖兜里掏出两封黄皮信封递给池槿秋,“三小姐,你的信又来了。” 因为不知道二哥会不会回镇上的四合院,池槿秋一个女人不方便在日军统领下的地方走动,大哥也行动不便,就拜託虎子每隔两天去镇上池家,看看二哥有没有回来,再顺路买补给和打探最新军情消息。 没想到二哥没有回来,池家院门口的细缝里,每隔两天就有一封信塞在那里,虎子每次去镇上都会把信带回来。
第84页 池槿秋最初还以为是二哥写的信,待拆开信,看到上面落款是从濂时,心里莫名其妙地心虚。怕被大哥看见,就让虎子每次偷偷的给她。 这会儿拿到信,池槿秋本来还想在虎子面前矜持一下,回家躲在茅坑里看,结果没走两步就心痒难耐,想想看看余从濂究竟说了些什么,便把手里的野菜交给虎子拿着,自己则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 池槿秋见字如面: 我已跟随八路军第129师,刘伯承师长到达黄河上游,与日军展开周旋对战。 前几日,惊闻卢沟桥事变之时,你也在场,且身负重伤退到南苑养伤。我心忧焚入骨,恨不得立马飞去你的身边,替你消解一切灾难。 只是国难当头之际,四面皆是抗战唿声,且将在外,身不由己。我只盼你平安健康,早日復原,他日赶走侵者归来之时,定然补偿。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十七日留。 …… 两封信,一封诉说的是家常,一封就是问她的安康,前后信封写的日期相隔两天,但邮寄过来,足足迟了二十多天。 虽然知道现在到处战乱,要把一封信平安送到指定人的手中十分不易,池槿秋还是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总想像现代一样,随时随地打个电话过去,亲口问问那人是否安好,心里吊着的那块大石头才能平安落地。这样二十多天才收到一封信,那等信的人,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三小姐,余少爷在信里说了什么?”虎子瞅着她唉声嘆气的样子,一边炒着野菜,一边随口问问,“他是不是要回来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没说什么……他在黄河打仗……”池槿秋说完,突然反应回来虎子在问什么,顿时红着脸道:“他回来做什么,我们又不熟!成什么亲!” 虎子淡淡瞥她一眼,“是谁每隔两天,不顾我的安危,督促我去镇上,眼巴巴的等信来着。” “谁不顾你安危了!”池槿秋红着脸辩解,“我是让你多去镇上转转,多给家里买点吃的。现在日军占领了青石镇,几乎把镇上搜刮干净,就算咱们手里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吃的,你不去镇上多转转怎么行。” “……”如此理直气壮的辩解,说得虎子哑口无言。暗自嘆了口气,把炖好的肉端进客厅里,招唿大家吃饭。 久违得吃上肉食,肉又炖的软烂,蘑菇爽滑吸满咸淡适宜的浓郁肉汁,四个老人家吃得格外开心。 其中有个叫刘大爷的老人家,曾经是池家的佃户,脾气比较大,看谁都是一副别人老子最大,你别在我面前逼逼的神情。今天头一次没挑虎子饭菜做得不对味儿,上桌就把盆里唯二的两只鸡腿儿拿在手里,生怕别人抢了似的,使劲儿的往嘴里塞。看得池槿秋生怕他噎着,赶紧给他顺背。 “谢谢……三小姐啊……”基于对主家感恩的心理,刘大爷一口气顺下去舒服了许多,破天荒地没护食儿,把手中另外一只没啃过的鸡腿递给池槿秋,“三小姐你吃,这鸡腿老好吃了!” 刘大爷年纪大,行动不便,又不听人劝,已经很久没洗过澡。那鸡腿被他一抓,就变得黑漆麻乌,看得池槿秋心都纠成一团。 正考虑要不要婉拒刘大爷的时候,精神异能忽然捕捉到一群人正从五百米外的山道,跑进鹿儿庄庄头。 池槿秋一下站起身来,条件反射的取出背在背上的弩/枪。 她醒来后就琢磨着如何造箭镞,大哥随口问了问,听了她的想法后,二话不说,找来曾经是铁匠的刘大爷做指导,然后自己叮叮噹噹,花了十天时间,给她锤了近一千枚比筷子还小一半的箭镞。 此箭镞不但锋利轻便,还被池大少涂了醒目的红亮颜料在上面,方便找回再次利用。而她也进山找了些诸如草头乌、曼陀罗等等草药给箭头猝/毒。这些猝了毒的箭虽然不会直接毙命,但有麻痹、慢性蔓延毒性等等功效,一旦中箭,离死也差不离。 而在此期间,她在后山反覆练习射击野物,箭镞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的命中准确率。现在弩/枪,已经成为了她的主武器。 “怎么了?”看见她的动作,以及见识过她所谓的超强第六直觉,所有人停止进食,一脸紧张的问她:“小鬼子回来了?” “可能是。”池槿秋点头,“人数还不少,大概有一百号人左右。” “虎子,你带刘大爷他们下地窖去。”池大少目光深沉的看着池槿秋,“我把这里的残局收拾一下,你到庄头打探,务必要小心行动。” “我会的,大哥你们也小心。”池槿秋不敢看大哥探究的眼神,低头心虚应下,一手拿刀,一手拿弩/枪沿着庄里纵横阡陌的村道,很快到达庄头。 大哥自备有刀枪武器,虽然他断了一只腿,但不妨碍他使枪用刀。有他和不怕死的虎子,池槿秋也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自己给这帮不速之客上一堂课! 很快,她到达庄头,爬上一家老式青瓦房屋顶趴着,看见三十来个穿着灰黑色粗布衣裳,身上血迹斑斑,像是游击队民兵的矮小中国人,手里拿着刀枪,一边打,一边往庄里跑。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有接近七十号的日兵连队,手持枪械,正哒哒哒的打着,朝他们这边追来。
第85页 第050章 很快, 那十几个游击队跑到池槿秋趴着的瓦房下, 吊尾垫后的最后一人刚跑过来,忽然听到砰砰两声,那人竟然拿着枪倒在了地上。 前面的人回头过来,倒在地上的人看着队友震惊伤心的样子, 满是血的嘴巴里, 说出他这辈子最后一句话:“跑!”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日本兵忽然加速冲过来,对着剩下得民兵一阵扫射, 池槿秋这才发现, 前面奔跑的游击队,竟然有一半是不到十五岁的孩子! 那些孩子似乎还没从亲眼看见死亡中回过神, 全都怔楞在原地,任由日军一顿扫射,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 一半倒在了日军枪下。 “囡囡!”领头的十几个大人中, 一个男人发出如狼痛失狼崽子的吼叫声, 拎着刀, 转身就朝那群日兵扑了过去。 可是对面的日军连队装备精良, 他根本没扑到日军面前,就被日军枪枝射杀在原地。 鲜血很快染红鹿儿庄庄头,剩余十几个明显带伤的大人,啊啊啊叫着,准备扯开手/雷想扑过去和日兵同归于尽, 却被几个十四五岁的女娃娃抱着大哭,“李叔!不要白白送命了!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们!你们带我们这些累赘跑了一路,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要再被我们连累了!” 池槿秋这才发现,那个被小女孩抱住的男人,居然是当初在南山做土匪的李环!而他身边倖存的十几个孩子,大半都是女孩子! 此时对面的日军把站着的大人大半给枪决了,剩下没杀的,都是没带枪的。也就收了枪枝,改上起了刺刀,在他们长官的指示下,全都带着一副猥琐的表情,举着刺刀朝那群女孩儿走来。 电光火石之间,池槿秋像是明白了什么,尽管她现在恨不得杀了李环,为曾经死去的鹿儿庄村民和田管家报仇。但此刻,面对那十几个即将被小鬼子□□的女孩儿们,她心中的怒火已经无法抑制,端起手中的弩/枪,对准那群日兵的军官,瞄准,射击! “嗖——”箭镞破空,发出锋利的细微尖锐声快速的飞过去,而后命中目标眉心! “啊!”那个日军军官惨叫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不断抽搐,直至死亡。 “有埋伏!”其他日兵见自己长官倒下,全都大吃一惊,一边用日语大喊着警戒,一边纷纷举枪四处寻找偷袭者。 她是那么好找的么?池槿秋冷冷一笑,先噗噗噗朝那群日兵射了三枪,解决掉三个日兵,然后驾轻就熟的从屋顶沿着村道设有陷阱的地方跑。 在敌我人数,武器装备悬殊的情况下,池槿秋不会傻到打肿脸充当英雄,迎头就上。 鹿儿庄在去年迎战南山土匪的时候挖了很多陷阱,她和大哥回来之后,每天都在调整增加陷阱难度。她只需要引来一批日兵,将他们逐个击杀,剩下的日兵,就靠李环他们自己解决了。 不过这些日本也不是傻子,池槿秋的出现,只引走了他们大概十个人跟上去追查。剩下的日兵原封不动,依旧朝那十几个女孩子行进。 池槿秋也不着急,把那十个日兵引到一个用树叶泥沙做掩护,实则底下挖了一个大坑,并且坑底全是锋利竹刀的陷阱里,把他们挨个解决后。又跑回庄头,如法炮制,用弩/枪吸引日兵,再引到其他陷阱解决。 如此反覆两三次,日军已经被她一个人解决掉近三十来个。剩下的四十多个日兵察觉不对,不敢轻举妄动,只想赶紧解决李环一帮人,转身撤退。 而此时怔楞的孩子们终于反应过来了,她们身上都有大人们塞给她们自卫的武器。在亲眼见到身边保护她们的大人不断死去,还有那个不知名的援兵,一直在暗中解决小鬼子,顿时信心大增,都飞快的掏出绑在自己身上的短刺菜刀,表情冷静、像行军一样麻木,在李环的指挥下,三五个抱成一团,主攻一个日兵开始作战。 双方很快拼在了一起,孩子们啊啊啊的叫着给自己壮胆,那稚嫩的尖利嗓音,和日军的吼声清清楚楚的分离开来。 她们人小力弱,三个都不一定打得过一个。可就是因为个子小,在见证保护自己的亲人和陌生人都陆陆续续的倒在自己面前后,积压她们多时的愤怒和眼泪一併爆发!明知道她们此举会受伤,会丧命,可没有一个女孩子退缩!因为她们宁愿战死在这里,也不愿意被眼前的畜/生抓走□□致死! 而以李环为首的五个大人也拿着刀,拼紧全力与日兵展开混战厮杀。他们经过长途跋涉的逃跑,本就已经精神不济,再加上身上各种致命伤痕,这一番拼命下来,几乎都伤口崩裂,鲜血渗透绷带,染得衣服血红一片。 场面剎时进入混乱,这些女孩子们没有经过防守训练,也没有实战经验,全凭着心中积压的怨气,拿着那些菜刀剪刀,一阵乱砍乱刺。见砍不中,就两人人抱腰,抱大腿,一人要么用牙咬,要么用石头砸,要么来个铁脚毁蛋……用尽一切她们想得到的手段,务必要让她们血仇的日军受伤死去。 那些原本想抓活人回去,供上头玩乐的日兵,在她们这番烦死人的攻打下,有几个脾气不大好的,一个忍不住,拿着刺刀,就狠狠刺进挂在自己身上的女孩儿。 那些女孩儿太过瘦弱,被下了死力的日兵一刺,直接被刺了个对穿肠,连痛喊声都叫不出来,就被日兵拔出刺刀,而后踢死狗一样踢在一边,趴在地上费力的喘着最后几口气。
第86页 池槿秋回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世界都变得漫长了,在宛平战场上的一幕幕与之重叠,耳边全是炮火轰鸣,吉星文和金振中大喊冲锋,和战友们一个个倒下的声音。 她不知怎么地,看红了眼,手中的弩/枪不知觉的解决掉外围不会误伤的十几个日兵,而后身手敏捷跳到地面,拎着双刀开始大杀特杀! 接连倒下五个日兵后,剩余的日军终于意识到这个不速之客究竟有多厉害,纷纷背靠背围城一圈,打算来个无差别扫射枪阵自保。 池槿秋岂会给他们机会,手中弩/枪长眼似的,对着他们持枪的手一阵哒哒哒的勐射。在他们吃痛枪掉之时,她左右手腕一翻,手中的双刀脱手而出,化出一道锋利的银光,随着她的极速奔跑,银光所到之处惨叫一片,围城一圈的日兵很快身子朝后面倒了一大片,枪阵不攻而破! 日兵中一个曾经是武士的士兵见状,拔出刺刀迎面追上池槿秋,左手摁住她的左后肩,右手抬刀就要刺! 池槿秋感觉身后有风,在被武士兵抓住的瞬间,反身就势按住他的左手,身体反应极快的往下一压,避开日兵刺来的刺刀之时,左腿也没闲着,往那日兵小腹上狠狠踢了一脚,那日兵顿时被她踹飞在地,口吐一抹鲜血,险些被踹死! 池槿秋不给他任何喘气起身反击的机会,跨跑两步,一脚狠狠踩住他的胸脯,神如恶鬼,提着长刀就要往他胸脯刺去,吓得那日兵不断用生硬的中文求饶,“放过!我被逼!家中有母亲!怀孕的妻子!” “你有老小,难道中国人没有吗?”池槿秋大怒,“从你踏入中国土地起,你就是侵略者!你就是狗一般的畜/生!你刚才杀那些女孩儿有半点犹豫和人性吗?现在你还敢向我求饶?呵,给我下地狱,永不超生吧!” 深吸一口气,提起长刀狠狠一刺!一抹鲜血染红她的脸,她并不伸手擦抹,还在滴血的脸庞偏头看向渐渐围住她的日兵,目光阴鸷又兇狠,嘴里爆出一声令对方心惊胆寒的咬牙切齿声音:“都,给,我,去死!” 她在末世的时候只是个综合能力平淡无奇的普通异能者,□□械之类的武器,她也仅仅是中下水平。可经过十年恶劣的生存条件,再普通的格斗也会升级成熟练。更何况,她现在还开着力量异能。那剩余三十多个鬼子,在她的愤怒情绪,以及李环他们的配合下,不到半个小时就被全数砍杀在地。 等到池大少和虎子过来找她时,她已经没有力气站立着,握着刀柄就跪坐在地上,环视四周一圈,狭窄的村道里,满是交叠的尸体,一眼看去,竟然没看到几个活人。如此炼狱一样的场景,看到她眼里竟然毫无震动,只剩下一颗被挖空了的心。 池大少沉默着,一瘸一拐的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髮,好半天才开口:“你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虎子吧,你回家好好的睡一觉,等你醒来,我有话对你说。” 池槿秋抬头,看着大哥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嘴巴嗫嚅了一下,很想坦白,她在看见李环一帮人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不遗余力的去帮他们。 因为她知道,早上从鹿儿庄撤走的日本兵,明天一定会带兵回来围剿他们。她想保存实力,把那些返回来的日兵全数解决,她也不想以一人之力解决追李环的日本兵,引起大哥的怀疑。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用弩/枪解决大部分的日兵,也不愿意耗费异能,浪费自己的体力,于是导致了那群孩子的死亡。 虽然知道即便她不出现,那群孩子也会走上死亡的道路,可她心里的愧疚不安,折磨得她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当下一阵无力,她什么都没说,回到池家简单的洗漱了一番,而后回到地窖里蒙头就睡。 第051章 结果, 池槿秋预想的鬼子带大部队回来, 围剿他们的事儿并没有发生。 因为上海开战了,驻扎在上海火车南站的日军遭受到国军第一次的主动炮轰。这让日军的长官们觉得自家被挑衅了,需要给这帮废物支那军团一点颜色看看,拿下上海这个闻名于世的繁华之地, 彻底击垮支那军人的士气, 让他们以后乖乖听话, 不准反抗! 于是从已经占领的北方城市,召集大批量的日军赶往上海战场, 那些原本要来围剿鹿儿庄得日兵只得放弃他们, 转战上海了。 池槿秋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窝在地窖里舖的大连铺上, 闻着刘大爷的脚臭味,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昨天倖存下来的四个女孩儿,坐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床位, 用草绳给大家编织草鞋。 看她醒过来, 一个梳着麻花辫, 看起来不到十四岁的女孩儿放下手中的活儿, 从地窖里拿事先在外面烧好的热水壶, 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一脸怯怯的离她远远地问她,“池姐姐,你饿没饿?你要饿了,我上去叫虎子哥哥给你做点吃的。” “谢谢。”喝下水, 干涸了一整天的喉咙舒服了许多,池槿秋向那女孩儿道了谢,看着她小小的身体灵巧的爬上地窖楼梯,这才冲着坐在一边凉蓆的另外四个老人笑,“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我脸没洗干净?” “是没洗干净。”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太太开口,抬手颤巍巍地指着她心口的位置道:“心没洗干净。”
第87页 什么意思?池槿秋没听明白,就听另一个老婆婆说:“丫头啊,以后的路,你可得长点心走了,别像昨天那样,不顾一切后果就一人上去顶,得考虑考虑关心你的人感受。万一你个好歹,他们心里得多难过啊!” “……”池槿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听第三个老太太说:“可不是嘛三小姐,昨儿我听虎子说,大少爷看你回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搭理人。他也跟着不吃不喝,在后院一直拿斧头砍柴。晚上虎子过去叫他回地窖睡觉的时候,他的眼圈可红了!” 一瞬间池槿秋明白这三位老太太想说啥了,心里颇不是滋味的站起身问:“我大哥呢?” “在上面客厅,和你表哥谈话呢。” 擦!居然忘记李环这厮!池槿秋立即带上自己的刀,满脸杀气要找这王八蛋算帐!吓得旁边四个小女孩儿缩成一团,心惊胆战的看着她离去。 一路杀气腾腾的冲到客厅,看到客厅里的一幕,惊得池槿秋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因为李环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做的假肢,正半跪在地上,给坐在沙发上的大哥接假腿。 大哥虽然面色痛苦,但咬牙不作声得任由他摆弄残肢。两人看到她进来,都只是瞟一眼继续手中的活儿,搞得怒气沖沖的池槿秋瞬间觉得被忽略了,一腔怒火被这一瞥,浇了个透心凉! “试试能不能走动。”十五分钟后,李环终于把假肢给大哥安装好了,站起身扶着他试走两步,这才继续说:“我技术有限,只能做这样的假肢。这木头做得假肢弊端太多,且对你的伤口伤害极大,我建议你到了上海那边,立即找个好点的医院,花大价钱买个国外进口的假肢接上。否则就用木头接断腿,会让你的断口处伤的更加严重。” “多谢提醒。”池大少来回走了两步,感觉伤口和假肢还没有完全磨合,实在疼得受不了,这才满头大汗的放弃,坐回沙发,招唿池槿秋到他身边,“三儿,叫表哥。” 池槿秋看李环一眼,紧咬的腮帮,和手里握紧的长刀,说明了她的态度。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池大少嘆了口气,“李环并非故意要田管家的命,当初只是拿他做要挟,没想到错失狠手。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他妹妹,你的表姐李香,因为止血不及时,伤口感染太严重,当天下午就发高烧烧死了,你们也算一命抵一命。他现在是红军方面的游击队员,半个月前和同志执行任务时,看见鬼子抓了一批少女,要献给日军长官玩乐。他们便把那群少女救了下来,一路逃亡到这里。你若想杀他,也要等他脱去身上那层军衣才可以。” “大少爷不必为我辩解,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太多的错事,就算做多少好事都不能弥补我的过错。”穿着八路军那特有的灰白淳朴军装的李环站起身来,把身上斑斑点点带血的军装一件一件的脱下来,朝池槿秋微微一笑,“我自知罪列深重,理当下地狱向曾经被我伤害的人赎罪。三小姐来得正好,可以帮我解脱!只是地窖里那四个女孩儿已经家破人亡,无依无靠,无处可去。还请三小姐看在咱们同宗同血的面儿,替我照拂她们一二。” “谁稀罕给你收拾烂摊子!”池槿秋握着刀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最终放下刀,咬牙切齿的看着他道,“我知道我大哥的意思,他让我和你解怨,是想让你帮忙照看刘大爷他们,我们才好去上海找我娘。所以,别以为我现在不杀你,就是原谅你了!你若没照顾好刘大爷他们,我一定会回来杀了你!” 李环面庞抽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最终解脱似的笑了笑,“好,我等着。” 池大少坐在一边,不否认,也不承认。不过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带着些许欣慰的目光,想来是认可池槿秋说得话了。 池槿秋眉头一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拿二哥不知道他们要去上海,她得去青石镇的四合院留书信,还得为去上海买干粮找车等等做准备为缘由,拉着在厨房做饭的虎子,逃一般的跑到了镇上。 他们还没进城,就远远的看到城楼门口有四排麻袋堆成障碍,四五十个日本兵在那儿站岗,对进出的中国人仔细盘查,核对身份。 那场景,简直跟后世各种抗日神剧里,小鬼子抓八路军的场景一模一样! 真是日了狗了!不是说日兵大部分被召去了上海,只留了少部分的日兵留守各个城市吗?这一个小县城城门就有近五十号日兵在把手,难道真的是在抓八路军? 池槿秋莫名想到李环一行人,还有自己干点日兵一个连队的事情,心里不由慌得一批。 不过她来都来到这里了,断然没有后退的道理。而且她今天穿得一身假小子灰头土脸的打扮,鼓鼓的双胸还特意用白布狠勒成了一马平川,完全不惧任何检查。 便和虎子打了个招唿,把身上的弩/枪和长刀藏在了城外一片荒芜的草丛里,只带了三只细小有毒的箭镞,和一只薄如蝉翼,却无比坚韧锋利的军匕,用布小心包裹着放在□□里夹着。然后拎着事先准备的红药水抹在一方帕子上,一步三咳嗽的由虎子搀扶着,排队到了城门口。 在麻袋障碍后的日兵立即拦住他们,拿着枪对这他们比划:“检查!不许动!转身!”
第88页 池槿秋二人依言照做,旁边一个日本兵上来搜他们的身。 当搜到池槿秋时,看到她抹了黑灰也掩饰不住的漂亮脸蛋,那日兵猥琐的沖她笑了笑,双手不知觉的摸向她的胸部,却摸到了一马平川,忍不住用日语和其他日兵交流,“难得看见一张漂亮的脸,居然不是女人,真是可惜了!” “不是女人也没问题啊!”旁边一个日兵哈哈大笑,“你可以后入,听说漂亮男人的后面比女人还紧,入到里面一定很舒服。” 在后世多年沉浸日本动漫,对一般日语能勉强听懂的池槿秋,本来那个搜身的日本兵摸她胸部就让她噁心,恨不得双手用力,直接把那小鬼子的脑袋拧下来给自己当球踢出口恶气。这会儿听到这么猥琐的话语,她噁心的想把整个城门小鬼子都给杀了的心都有。 不过,她已经做过一次冒险灭连队小鬼子的举动,不能再进行第二次。否则被日军盯上,成为头号追杀目标,在接下来的八年里,她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强制压下心中的怒火,池槿秋深深唿吸一口气,在先前那个搜她身,一副蠢蠢欲动,精/虫上脑,要拉她暴菊的日兵再次过来搜身之时,对着他一阵勐咳。 直咳得那日兵满脸唾沫,一脸懵逼之时,她用先前准备的手帕假装擦了擦嘴,然后用那醒目的红色‘咳血’不经意间从那日兵晃过,虎子适时演戏,眼泪汪汪的说她得了重病,急需进城医治。 那日兵被吓得面色全无,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避瘟神一样,让他们赶紧滚蛋。两人就麻熘的滚进城了。 进了城,走到宽阔的主街道,两人本来还憋笑刚才那个小鬼子蠢,结果看到街道上人/流稀少,中国人都靠边行走,走的小心翼翼,脸上带着一副亡国奴被压迫的紧张神情。而零零散散的日本军官士兵,却大摇大摆的行走在大街上,看见漂亮的姑娘,时不时的调戏一下,或者当街□□。街道两旁的酒楼铺子,全是日本人坐在里面,大声闹笑聊着天,中国人买个包子馒头什么,都速去速来,跑得极快,像怕被人抢似得。两人的笑意瞬间收敛,一路沉默着,到了镇北的池家四合院。 第052章 四合院一个多月没住人, 原本该是满院落叶灰尘, 无人请扫的景象。 可现在院门被人为的破坏了门锁,院门大开,积满尘土的院子印着清晰又凌乱的四五个脚印,直到里面的二进院子客厅里, 所有的物件都有被搜刮过的痕迹, 整个客厅杂乱不堪, 跟个垃圾场似的。 “这,这怎么了?”看到这副场景, 虎子搓着手, 一脸奇怪,“三天前我走得时候, 明明把大门锁得好好的啊!怎么就遭贼了呢。” “不是贼。”池槿秋弯腰捡起一个碎裂的青花瓷茶杯,这是曾经她最爱用的茶杯,“如果是贼, 他们会翻墙而入, 不会这么野蛮的破坏院门。” “三小姐是说……日本人?”虎子忽然紧张起来, 四下看了一番, “三小姐, 咱们还是不要留在这里了,赶紧走吧。” “不着急,那些脚步不是新的,起码是三天前留下来的。”池槿秋围着四合院转了一圈,又到二哥住的屋子里, 确定二哥没有回来过的迹象。想了想,就着二哥屋里留下来的笔和纸,坐在积满灰尘的书桌前,给他写了一封,她和大哥已经前去上海的信,然后把信封藏在二哥常用的笔筒里,这才依依不捨得和虎子离开了。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鹿儿庄,池槿秋还有两件事要做,一,她想去电报局拍个电报给余从濂,告知她即将去上海的消息,让他写信别再邮寄到这里了。二,她得去找包打听,帮她租个车,她买些干粮就和大哥下上海。 好在虎子来青石镇多次,对电报局所在的位置了如指掌。两人一路小心谨慎的跑到电报局,负责打电报的工作人员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接懒洋洋的甩了三个字:“良民证!” “良民证是什么?”虎子有点懵,“我们就想给家人拍个平安电报,咋地还要证件?” “乡巴佬!”那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他和池槿秋一眼,不耐烦地数落他,“不知道青石镇现在是大日本帝国在管吗?没有皇军颁发的良民证,任你是天皇老子,也甭想发出一封电报出去!” “你!”那崇洋媚外,一口一个大日本帝国,以日本人为骄傲的神情,气的虎子握紧拳头,想把那工作人员打得妈都认不得。 池槿秋赶紧拉住他,淡淡瞥了那工作人员道:“算了虎子,有些人连自己是什么样的根都给忘了,不配做咱中国人,只配做走狗畜/生,断子绝孙!” “哎?你什么意思?谁是走狗畜/生啦?谁断子绝孙啦?”那电报工作人员像被踩到了尾巴,站在窗口哇哇大叫:“你们给我说清楚!否则不准走!” “咋地,你还想叫你日本亲爹来抓我们不成?”池槿秋似笑非笑,指着他的喉咙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捏死你!” “你敢!”‘敢’字还卡在喉咙里,那工作人员倏然睁大眼睛,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紫红紫红的,双手拼命地拍打着箍紧他喉咙的纤细手臂,眼里的惊恐神色一览无遗。 池槿秋目无表情的从电报窗口拿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对他旁边另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工作人员道:“我说,你打字。认真点打,有一个错字,电报没送到,我就把他捏死!”
第89页 那女工作人员忙不迭地的点点头,在池槿秋阴冷的目光下,冷汗涔涔的按照她的要求,拍了封急报到黄河以东的雾镇电报局。池槿秋确定无误后,这才放开手中的狗腿子,对他淡淡一笑:“刚才街对面走过三个鬼子巡逻兵,你要不要叫他们过来喝喝茶呢?” “不,不敢……”那工作人员才从她手里死里逃生,哪敢再放肆,点头哈腰的目送他们离开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小姐,您果然是大少爷的亲妹妹,实在太厉害了!”去找包车的路上,虎子一脸崇拜的看了池槿秋许久,终于忍不住称赞她,“刚才那种情况,要是我,绝对会被那狗腿子喊来的小鬼子抓住,哪能全身而退。” “不是我厉害。”池槿秋摇摇头,“而是国人都欺软怕硬惯了,只要你比他更横,他就会犯怂。而且那狗腿子为日本人做事,心里做贼心虚,不敢真的声张,引起周遭中国人的众怒,只能忍气吞声放我们走。” “原来如此。”虎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人转过一个弯进入主道,忽的远处传来急促的日兵吹哨声,紧接着一大群穿着学生装的年轻学生们,一窝蜂的从远处向他们跑来。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群手持长/枪,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向他们射击的日本人。 那群被追赶的学生年纪都在十六七岁左右,看起来像是镇上的高中生,有男有女,人数大概有三十多个人。这其中,女生有十个,女穿着统一的浅蓝色的学生长裙,男生有二十个左右,大多穿着浅灰色中山装。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带有伤,手中或拿着写有各种抗日的标语,或拿着代表两党的红白小旗子,一路一瘸一拐的拼命奔跑。吓得两边路过的人全都躲了起来,整个道路就看见他们在生死时速。 “又来了!”池槿秋他们所处位置的面馆老闆嘟嚷了一句,赶紧关门谢客。瞧见池槿秋两人还傻愣愣的站在街边,以为他们是刚从乡下逃难过来的吓傻了,又打开店门,把他们两人拉进店铺数落,“没看见日本人在追杀那群学生吗?你们不躲还站在那里,是想死吗?” “他们……为什么要杀那群学生……”眼见呯的一声枪响,一个落后的女学生应声倒地,枪窟窿流出来的鲜血,染红她紧紧拿着的抗日横幅。拉着她跑的男学生发出一声悽厉的哭喊,想抱着她继续跑,却被后面追杀的日兵一枪又一枪的射杀在原地,死不瞑目的趴倒在那女学生的面前,双手还紧紧握着女学生的手不愿松开。池槿秋心里一阵翻涌,死死咬住自己的牙齿,艰难的询问面馆老闆。 “嗨,那群学生不愿意做亡国奴呗!”面馆老闆似乎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眼睛,目无表情的说,“这群学生吃饱了没事干,天天搞□□,到处发抗日的宣传单。小鬼子气的要命,不杀他们杀谁?” “可是,他们只是一群没长大的孩子啊!”虎子双目通红,紧紧握紧拳头,低声怒吼:“那群畜/生怎么下得了手!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因为他们是一群没人性的牲口!一个牲口,有什么下不去手的。”池槿秋深唿吸了几次,偏头喊虎子,“我们走吧,别在这里逗留了。” 虎子明白她眼不见心不痛的意思,忍住眼泪,跟面馆老闆道了谢,两人出了面馆,急匆匆的往另一条街道走。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枪声,伴随着稚嫩的惨叫,和隐约唿喊孩子名字的妇人哭叫声。 池槿秋没忍住,转过头,正好看见六个学生齐刷刷地倒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血红色的血犹如水龙头,哗啦啦的从他们中枪的位置流出来,瞬间把地面染红,看起来极为狰狞。 他们身后,是一个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穿旗袍妇人,一边大声哭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一边扑到一群群已经倒在血泊中的稚嫩尸体中,寻找自己的孩子。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日兵举起了长/枪,将枪口对准了她的背部。 池槿秋张大嘴巴,想喊她跑,却听碰的一声,那妇人无声的倒下去,手里还握着一只纤细的手臂。 “唔……”池槿秋眼泪一下喷涌而出,几乎下意识的要抽自己的弩/枪过去,和那帮惨绝人寰,毫无人性的牲口拼命。 虎子看出她的企图,使劲儿的拉住她,压低声音劝阻,“三小姐,不要冲动!大少爷还在家里等着你,你别做出傻事,让他担心。” 池槿秋闻言回过神来,想到大哥那幽深又哀痛的眼睛,心里一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对虎子露出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说了声走吧,不再看身后那让人落泪的惨烈画面。 四天后,一辆不起眼的老爷车行走在济南一处偏远的郊区外。 因为到处都在打战的缘故,这条路通往上海和南方较为安全,于是一路上,池槿秋兄妹俩遇上不少难民队伍,车辆行走极慢。本来两天就能到济南的路程,硬是多了一倍的时间。 这会儿正是夏中老虎天,天气热得人心里浮躁不已,池槿秋透过车窗,沿途看着很多难民,男的穿个裤衩,上身赤果,下/身光着脚,或穿双已经露底,接近磨坏了的草鞋,肩上或挑或扛着自家的家当,身后跟着一家老小。除却身体不大好的老人和力气小的小孩,其他半大的孩子和女人们,身上都背着满满当当的行李。
第90页 仔细一看,居然有锅碗瓢盆,活鸡活鸭等等超乎常理的‘行李’。 看到池槿秋他们的车开过,难民们皆目露艷羡,慢腾腾的给他们让出一条道路,让他们的车通过。 新上任的池槿秋司机,也不敢开的太快。因为还有牛车、驴车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周边还有一些穿着比较斯文的学者富豪,用一种探究的眼神一直盯着她和车里的大哥看。 她要是开快了,一不小心撞上谁的话,估计这群难民能把她们兄妹俩生吞活剥了! 第053章 车子一路用龟速缓慢的行进着, 因为只有他们兄妹俩在车上, 又着急去上海找池大太太她们,池槿秋白天黑夜加班加点的开车行走,实在累得慌,就让大哥帮忙开一会儿, 或者找个旅馆休息几个小时又上路。 这天, 连续开了一天一夜, 她实在困得紧,大哥假肢也疼, 踩不了油门。两人干脆找了个旅馆, 随意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半夜的时候池槿秋饿醒, 从床上挣扎着爬起身,却意外的发现本来和她睡一屋的大哥不知所踪。 她一下清醒过来,到处找大哥, 发现他蹲在旅馆后面一间狭窄逼仄的后厨煤炉子旁, 正用一个黑漆漆的砂锅, 熬着一锅白米粥, 显然也是饿醒的。 看见她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无言。 “大哥,熬了多久了?怎么感觉煳了?”池槿秋率先打破沉默,闻着空气中淡淡的焦臭米香,飢肠辘辘的蹲在大哥身边,看着那暖红色的火焰烧着砂锅, 锅边明显有些焦黄的米粥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忍不住问:“旅馆的人不包吃吗?你想吃粥,怎么不叫我?” “……你睡得跟猪一样死,旅馆就一个眼睛花的老大爷值夜,他自己都不会煮吃的,还包什么食儿,你以为是咱们那边的大客栈,什么都包圆啊。这半夜三更,也没地方买吃的。” 从前锦衣玉食,从未下过厨房的池大少,此刻拿汤勺舀了一勺子粥进嘴里尝了尝,偏头一脸纠结的看着池槿秋,“是有股煳味,不过我觉得还能吃。” “第一次做饭的人,都这么说。”池槿秋小声嘟囔,到底大哥难得下厨一次,多少都要给他点面子。 这一路走来,大哥的吃喝拉撒几乎都被她承包了,每次大哥吃饭如厕,都是她在伺候他。有时候大哥断肢疼动不了,她还得给大哥脱完外裤背过身去,等他自己再□□如厕。 每当那时,大哥总会带着窘迫表情,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我怎么这么没用,怎么这么废物的感觉。 池槿秋就觉得,再不给大哥找点掰回男人自尊的事情做,大哥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恐怕就真的废了。 也就不嫌弃大哥的手艺,拿过大哥手里的汤勺,找了个碗,给自己盛了一大碗就热火朝天的开吃。 还别说,这粥虽然有点煳,可是因为旅馆后厨备的食材多,大哥把香菇肉丁黄瓜什么的都切成丁混合在一起煮,还加了一点点盐提味。撇去那股煳味,味道还真不错。 两人一阵稀里哗啦,锅底都颳了个干净,这才打着饱嗝,熘去旅馆前厅消食。 他们所在的地界靠近山西北面的一个叫木马的小镇,这会儿大家都在入眠,值夜的老大爷也趴在柜檯上打瞌睡。 瞧见他们兄妹出来,值夜大爷抬头看一眼,迷迷瞪瞪地说:“咱们这地儿最近不大太平,你们要是闷得慌,就在厅里转转就成,别大半夜的跑出去找不着人。” “此话怎么说?”池大少在池槿秋的搀扶下,坐到厅里方形饭桌旁问他。 “你们外地人自然是不知晓。”有人搭话,守夜大爷也来了兴头,“咱们这儿靠近天镇新平堡,前段时间,有一队小鬼子跑到了新平堡勘察,咱们晋绥军一阵噼里啪啦给解决掉了。原本咱们还高兴,咱们的晋绥军英勇,终于站了起来。哪知道这几日,新平堡突然又冒出双倍的日军来,而且越来越多,就连咱们这里,白天也有不少日兵行军而过。大家猜测要打仗了,都往外逃。现在咱们这里没多少中国人了,几乎都是小鬼子住在这里,那些鬼子不是个东西,经常奸/淫掳掠。咱们镇上好几个大闺女在晚上干活,被小鬼子看见,都抓去玷污了,所以我才叫你们不要出去。” 这地方居然被小鬼子占了?还姦污了中国女人?!池槿秋一脸震惊! 白天他们开车到这个镇上时,街道上没几个行人,也没有看到日兵,他们还当镇上的人少,却没料到,是日军住在这里,准备前往天镇县打仗! 天镇县是哪里,它是山西最北端,地处山西、河北、内蒙古三省交界处。这个地方,虽然经济在歷史上一直处于弱势,但由于其方位和地形优势突出,是中原与北域的天然分界线,使得歷代中原王朝在此不断筑城、筑堡,设军、设卫,与北方少数民族分疆对垒。天镇因此得以“边城”的称号,也就是从北方往南方的一个重要要塞。而作为天镇26个堡寨中,最靠近长城,最地势险险要的新平堡,一旦攻下它,天镇城无疑沦落,整个南下的缺口就此打开,无论中国如何反抗,终究挡不住日军南下大规模侵占。 而池槿秋明知道这一点,却还南下逃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家领土逐渐被侵占,这种不作为,让她胸口一阵滞闷。忍不住偏头看向大哥,发现他死死握着双拳,脸色苍白,额间全是密汗,不由大惊,“大哥,是腿疼吗?快别坐在这里了,我扶你回房歇息。”
第91页 “没事……可能是吃多了粥,胃不大舒服。”池大少一手捂着腹中位置,一边任由她扶着自己往回走,刚走两步,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兼夹着一个男人苦苦哀求,几个半生不熟,带着明显日本口音的调/笑声。 池槿秋汗毛登时竖了起来,下意识的看了大哥一眼。 池大少从她的眼里读懂意思,无奈的点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手。这里没有军队,只有保安队,万一引起日军的注意,牵连到镇上的乡民可就不好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现在到处都在打仗,死一两个小鬼子没啥大问题,把尸体血迹处理干净就成。” 池槿秋还没回答,趴在柜檯上的守夜大爷听见池大少的话倒是开了口,“你们来住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一般的旅客可不像你们兄妹一样,浑身都是肃杀之气,断了条腿还有车开。我猜你是长年混杀在战场的军人,受了重伤,从战场上退下来返乡经过咱们咱们这里。实不相瞒,我儿子也在北方打仗,断了条胳膊退回来,帮我打理旅馆。不然这兵荒马乱的,买点吃的都难,我做啥那么好心让你们到后厨煮吃的?还不是想着咱们中国兵不容易。” 感情这老头是个明白人。池槿秋不由多看他两眼,就听他说:“姑娘,你也别看我,我倒想帮忙,可我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实在不想惹麻烦。这几日类似这样的事儿我见多了,前两天我儿子好心多管闲事,险些被小鬼子给毙了。我就他一个儿子,当然不会让他再冒险。你们就不同了,你们是外地人,打完就走,小鬼子就算发现问题,他们到哪里找你们去?” 所以这老头想做好人,又怕惹上麻烦,让她们兄妹俩去做枪头鸟喽? 池槿秋一阵无语,到底知道他说的是实情,而且听外边的情况也刻不容缓,跟大哥商量了一下,让他在大厅里等着,自己则跑回房间,拿起放在床上的弩/枪和长刀,飞速跑出了旅馆。 外面漆黑一片,两旁的街道除了旅馆挂有一盏气死风灯,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叫,整个街道如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恐怖怪物,又黑又安静的吓人,胆子小点的,根本不敢出来。 而在这一片纯黑阴森的氛围中,女人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尤为突兀。 池槿秋一手握刀,一手拿弩/枪,顺着尖叫声一路奔跑,很快到达一间卖酒的酒铺前。 酒铺亮着灯,门口两旁堆积的罈子酒都被打烂,里面的酒稀里哗啦洒了一地,空气中都是酒的辛烈味道。 探目望去,原本酒铺里面待客的大厅方桌上,此刻有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被四个穿军装,明显醉酒的日兵摁在方桌上,上身衣裳被脱了个精光,露出两只饱满的双峰,被四个日兵又搓又咬,吓得桌上的女人哭泣尖叫挣扎不停。 旁边有个身形略微肥胖,穿直缀长衣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被另外两个日兵摁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求饶。 摁着他的两个士兵,一边猥琐的笑着,一边用日语大声怂恿桌旁的四个日兵,赶紧脱掉桌上女人的裙裤,挨个上完之后,他们要上。因为他们从河北一直打仗过来山西,近两个月没碰过女人了,下面憋得慌。好容易看见一个有点姿色的女人,不让自己爽爽,怎么对得起自己。 桌旁的四个日兵闻言哈哈大笑,让他们不要着急,纷纷脱下自己的裤子,露出噁心的器官,猴急的脱掉桌上女人的裙子,争先恐后的准备往里蠕。 那女人尖叫的更厉害了,池槿秋听得心中噁心又愤怒,几乎没怎么想,就着手里的弩/枪,一阵哒哒哒的开枪。 六个小鬼子本来醉得晕晕的,身上感官迟钝,只感觉后背一阵刺痛,紧接着全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心中大惊,待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下意识的想大声唿救。 原本在地上痛哭求饶的中年男人反应极快,一下爬起身来,面色狰狞,眼带恨意,死死捂住两个小鬼子的嘴巴,几乎当场就把两个小鬼子给捂死! 池槿秋反应也不慢,弩/枪命中六人的瞬间,身体急速奔到里面,右手长刀狠狠一砍,一个小鬼子的头颅应声落地,骨碌碌的滚在桌子上,与躺在桌上的女人面对面接触。 那鲜血淋漓,死不瞑目的头颅突然放大出现在自己眼前,全身赤果的女人吓得下意识的要尖叫,后意识到再尖叫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含着眼泪,翻身爬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被射定趴在桌子上的另外两个日兵的嘴,不让他们发出一点声音。 遭遇如此惨状,还能这么镇定,池槿秋不由高看她一眼,毫不犹豫的用刀结果掉另外一个没被捂嘴的日兵生命。 剩余两个日本兵,池槿秋抬刀就要杀,却听那个中年男人喊:“姑娘等一下,我要审问他们!” ‘审问’这词,从一个酒铺老闆的嘴里说出来,怎么都觉得怪异。 “我们是中央军方面,过来探查日军动向的。”似乎知道池槿秋在想什么,那个中年男人擦拭着自己手手上的血迹解释道,“我看你身手不凡又风尘僕僕,用的武器都是罕见精良的,想来不是普通人。姑娘,承蒙你相救,陈某感激不尽。刚才那番动静,应该引起镇上其他日兵的注意,想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过来盘查。现在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们一道离开,等到了太原,我再找人送姑娘要去的地方。”
第92页 池槿秋没说话,怀揣无数疑问,比如,若是中央军方面要派人过来探查军情,不应该是派强壮的军人掩护身份过来吗?怎么就派了两个看似很弱的中年男人和女人过来? 还有大半夜的,这两人不睡觉,跑到酒铺来干嘛?酒铺真正的老闆又去了哪里? 对于她的疑问,那个戴着眼睛,方长脸,自称陈符的中年男人回了一句保密,扭头清理起血迹尸体,再无二话。 池槿秋见问不出,婉拒了他们的邀请,转身要走,那个浑身赤果,已经把撕得零碎衣服穿在身上的女人忽然喊她,“池三小姐,你是一人在这里吗?” 池槿秋回头,仔细看那女人,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她是谁,便问:“你是谁?” “池三小姐贵人多忘事。”那女人苦笑一声道:“不知道你大哥近日可好。” “你是……团长太太?”一听大哥,池槿秋脑子里精光一闪,一下就想起眼前的女人是谁。 此人不是别人,她是一年前池槿秋在青石镇裁缝铺,当着她的面,解决了自己手下人的周团长太太——黎依兰。 一年没见,原本雍容高贵,姿态优雅的黎依兰,此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凄凉,跟从前那个肌肤白净,时时刻刻保持干净整洁的团长太太一比,简直是两个人。 池槿秋进来时没认出她,现在看她这副落魄样,心里五味陈杂。 原本周团长让大哥在齐齐哈尔垫后,把大哥丢弃后,池槿秋就对周团长恨之入骨,连带他的老婆黎依兰也没好脸色看。 这会儿看黎依兰这么惨,刚才还差点被日军侮辱了,池槿秋满腔怒消失殆尽,刚想回答她,身后传来一瘸一拐的脚步声,池槿秋回头,大哥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此刻正面色阴沉,朝着黎依兰走去。 第054章 最后不知道大哥跟黎依兰说了什么, 总之第二天, 黎依兰居然和陈符坐上了他们的车, 大哥还让她改路线去山西大同。 一路上大哥和黎依兰两人都沉默着, 池槿秋几次三番想问大哥改路线去大同干什么。但他看一直闭目养神,不愿多言的样子,又把话吞了回去。 三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大同。 一进城,入目的满是穿着军装的中国士兵,各种装军人的卡车, 街道随处可见,写着“值此国家民族存亡关头, 我辈国人, 御侮守土,责无旁贷……”的标语, 和群情激动, 送孩子上卡车上去打仗,挥泪告别的老百姓。 这是要去天镇打仗的节奏啊! 池槿秋眼冒绿光,心中跃跃一试。却被大哥当头泼了一瓢冷水, “别乱走, 跟着陈先生去61军,查查老二有没有在军队里。” 池二少去了天津打仗后,便失去联络。待到天津沦陷后,按照他一个地方都呆不长远的尿性,池槿秋和大哥更是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于是她们兄妹俩, 几乎每走到一个地方,都要托人查查二哥是不是在当地军队。但每次都查无此人。 每次希望落空,他们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没查到二哥,二哥就有活着的希望,只要遇上军队,都会不厌其倦的请人帮忙查。 难怪大哥让她改路线来这里,原来是奔着前线军队,想找二哥来得。 虽然池槿秋怀疑大哥是送旧情人黎依兰,再顺便找找二哥的可能性比较大,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开玩笑。 便跟着陈符两人,开车到了一处像是政府行政楼的待客室里,在里面枯坐了近半个小时,一个穿军装的文秘士兵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过来,“池小姐,我受陈先生所託,查遍整个61军,令兄并未其册。这是咱们军队士兵的报名册,池小姐可以自己查查。” “不用了,谢谢您帮我查。”池槿秋站起身来,礼貌的谢过那士兵。 军队士兵花名册向来是高层保管,没有一点特殊权利,普通人是根本看不到的。 池槿秋虽然不知道陈符两人在国/军方面是什么身份,但能拿花名册,想来地位不低。不由好奇的问:“那个陈先生和黎小姐是做什么的?” “陈先生是中央军方面派来的特派员,黎小姐是人民公报的战地记者。”文秘士兵也不瞒她,指着隔壁房间说,“我们军长已经知道你是黎小姐的旧友,你哥哥曾经是周团长的部下,所以才会让我送花名册过来。这会儿军长、陈先生他们正在隔壁开会,池小姐要是没事的话,我送你出去吧。” 这个军长居然知道周团长和她大哥?池槿秋惊讶之余,不用多想,隔壁肯定在开关于天镇新平堡的会议。 天镇战役,她没有太多的记忆,但脑海隐约记得61军的军长李服膺因为苦守天镇七天没支援,兵力火力悬殊扛不住,下令士兵退回大同,不到半天,天镇就失守,直逼大同最后的防线高阳,而后不到两天,高阳失守,大同苦战不久也被占领。 阎锡山一怒之下,用临阵退缩的由头毙了李服膺,震慑其他军官不许临阵脱逃。而后平型关大捷,但李服膺却被后人诟病,称之为懦夫丧家犬。 却无人想过,在七天来无人支援的情况下,面对日军强大火力的三面包抄,轰炸机、坦克、甚至是国际不允许使用的化学/毒/气/弹的主力军,区区一个61军能抵挡这么久,已经是极限。李服膺是不愿意自己的士兵,一个又一个去送死啊!
第93页 一想到这么个悲剧人物很快就要成为歷史课本,池槿秋说什么都要见上一面,也就厚着脸皮在会议室外的走廊磨磨蹭蹭,不肯走。 那文秘士兵劝不走她,自己又有任务在身,想着她是黎依兰的旧识,留在这里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便吩咐她不要乱走动,自己匆匆忙忙的走了。 池槿秋也不想给人添麻烦,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等着,期间会议室里关于商讨日军攻打新平堡的可能性不绝于耳。 听得她心里焦急如焚,恨不得冲进会议室,对着里面的各路军官大喊,大家清醒一点!不管日军如何部署,他们南下是必然的,这个时候就得在天镇周围二十六个堡寨加强防范!早一点部署,天镇就不会掉那么快,李服膺也不会死啊! 可惜,她一无身份,二来只是个女人,她说的话不但没人相信,还可能会落个造谣惑众,扰乱军心,被军法处置的可能。现在她只有等李服膺出来,当面提点他一二,他听不听得进入,她就管不了了。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的会终于开完,一大群军官从里面出来,池槿秋巴巴的站起来,想凑上去说几句话,却被一个军官粗鲁的推搡在一边,及其不耐烦叫她让开不要碍事。 池槿秋那个暴脾气,刚想怼回去,就见陈符和黎依兰一人拿个小本子从后面走出来,赶紧走到他俩面前问:“会开的怎么样?要去天镇部署开战了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陈符皱眉,表情十分严肃的看着她,“这是军情密议,你一个小姑娘问那么多干什么?打哪来得赶紧回哪去!” 擦!这是过河拆桥啊!池槿秋怒!想前几天在木马镇,她救他们的时候,他的态度可不是这么冷冰冰的!不就是随口问问军情而已吗?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到最后不还是输! “你问这个干什么?”陈符走后,原本已经走了的黎依兰又倒回来,拉着她在政府外一个卖刀削面的街边面摊里,一边吃着面,一边问她。 “我想知道李军长是不是已经在李家寨,罗家山开始布军守阵。”池槿秋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跟黎依兰开诚公布。她是战地记者,知道的事情多,刚才又在里面旁听会议,若是自己对她坦诚,想来她也会说上一二。 想着,池槿秋决定来个勐料,先舀了两勺辣子油,进面里搅和一阵,吃了两口感觉面太劲道,不太适合她喜欢吃软烂面的口感,就把面放在一边说:“我有小道消息,听说日军会在这两个地方和新平堡大举进攻。我想找李军长当面说,又怕他不信,还被一个兇巴巴的军官推开了……” “你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黎依兰抬头,目光十分犀利,“我和陈特派员冒着生命危险,乔装打扮在木马镇开了个酒铺子,盘旋近半个月都没打探到日军确切进攻地点的消息,你又如何得知?” “我第六感行不行?”池槿秋掩饰性的又端起面,狠塞几口进嘴里,成功被辣椒油呛得面红耳赤后,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察哈尔省和河北相继沦陷后,日军要想大军南下,首当其冲的省市是谁?那日军的大将板垣征四郎与东条英机把山西周遭的省都给盘完了,他们闲的没事做,肯定会把目光看向挡路的山西省。到时候他们胜利会师,如果李军长不在天镇周遭的要塞做好部署准备,天镇用不了十天,必然失守!若天镇失守,则大同告急!大同再守不住,整个山西,山西附近的省市,乃至咱们的首都南京,将会遭受前所未有的强力日军部队袭击!到时候以咱们军队落后的枪枝弹/药,根本没办法和他们对打啊!” “东条英机啊……”黎依兰被她急促又激动的话说的楞了楞,忽然想起什么,面色扭曲的将手中的筷子拧断大骂:“这个畜/生!!我操/你祖宗!” 这回轮到池槿秋发愣了,在她印象里,黎依兰一直是谈吐优雅,行为从容的冷艷型女人,怎么现在变得跟她这个在末世混过的暴力神经病一样,这么粗暴成章。 “你知道他啊?”半响,池槿秋问了她一句,问完又觉得自己废话! 黎依兰现在是大公报的战地记者,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从锦衣玉食的团长太太摇身一变,变成了记者。但既然做了这个行业,关于日军方面的重要头领,想来她是门清的。就是不知道她听见东条英机,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那畜/生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黎依兰双目通红,神情悲愤又面带哭意:“是他杀了我的先生!致使先生求援的士兵没有及时赶到,害得你大哥跳江断腿,我孤苦无依四处奔波飘零,前几天还差被日军侮辱……” 先生?池槿秋好半天才明白,她说的先生,是大哥断腿前的领头上司——周团长! 按照黎依兰的说法,周团长是在齐齐哈尔打仗时,遇上当时的关东军,也就是东条英机的队伍,迫不得已让池大少垫后,自己带一队人马引开关东军,派另一队,马不停蹄跑到就近都黑省向东北军求援。 没想到东条英机不上当,先把求援的人给解决,又扭头对周团长穷追不捨。周团长走了两个小时都被他的队伍追上,直接枪毙在原地,还割了他的头颅挂在黑省城墙门口震慑百姓,做警告。
第94页 黎依兰是过了三个月,才从周团长麾下,一个拼死逃出来的士兵口中,知晓周团长的死讯和大哥断腿的消息。 她痛不欲生,闭门谢客近一个月,而后变卖家产,四处颠簸,机缘巧合看到人民公报招记者。 她利用家族的人脉和自己学的知识,应聘成功,一直周旋在各大战场,报告第一手战况。 而她之所以这么多,为的就是告慰周团长在天之灵,想亲眼目睹小鬼子是如何被国/军一步步的击垮。却没想到看到了小鬼子如何一步步的侵吞中华大地。 池槿秋听完心里真的百般滋味,原本以为周团长背信弃义,抛弃了大哥,痛恨了他许久。没想到反转人生,事情居然是这样的。难怪大哥摒弃前嫌,开车送黎依兰和陈符来大同,原来他早知道事情经过了。 当下对黎依兰没有了顾忌,池槿秋把心中的想法一一说给她听。 黎依兰听完,也觉得事态严重,跟她诉了一番苦后,就带着自己的记者证,一熘烟的跑到政府大楼,找李服膺说了池槿秋的想法。 没想到李服膺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说:“李某心中自有定数,记者小姐无需担忧,做好自己的本份工作就好。” 听得池槿秋心里火冒三丈!你自有分寸,你倒是早点布防啊!这么胸有成竹,当人家日军是三脚猫过来挠着玩的啊!日军既然做好了侵华的准备,他们的武器装备定然都是顶尖的,这么不重视他们行军的,你是会死的! 只可惜她的吶喊声,李服膺听不见,依旧我行我素的分配兵力,而池大少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起烧来。 他的断腿伤口本就没完全癒合,又着急戴假肢回上海,路上还赶路开车,致使他的伤口感染化脓,到达大同的第一天就浑身滚烫,发起高烧。 池槿秋着急不已,在黎依兰的帮助和陈符动用的人脉下,把高烧昏厥不醒的大哥送到大同军区医院里,由一个金髮碧眼,名叫查理斯的美国年轻医生重新开刀做手术,切掉伤口坏死的皮肉。 好在这个查理斯医术高明,手术很成功。不过需要池大少在医院里最少住一个月的院,方便观察换药和癒合伤口。 池大少一听要这么久,当即让池槿秋先去上海找池大太太她们,到时候他再想办法和她们汇合。 池槿秋当然不会在大哥需要人照顾的关头,丢下他,自己跑去求安稳。她先安抚了他一番,“虽然上海在打仗,但家里有大嫂和李姨娘在支撑,如果真呆不下去了,她们会想办法去法租界避难,大哥不必太过担忧。我一会去给她们拍电报,让她们去法租界躲躲,要是实在躲不住,就让她们去重庆!” 其实她想让大嫂她们去福建的,因为福建山太多,路不好走,又有八路军驻守,日军部队不好操作,又经常吃擅长山里打游击的八路军的亏,在所有沿海城市都占领的情况下,唯独福建,他们没想着要去占领。所以,前往福建避难,是抗战八年期间最好的选择。 但是掐指一算,大嫂现在大腹便便,已有九月身孕临盆在即,不宜走动。再过一个月,广东省也会爆发战争,过去的路上也不大安全。池槿秋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大嫂她们先去重庆再说。等大嫂生了,再全家迁移福建,避开重庆大轰炸就成。 事情说定,她急匆匆的跑到了电报局,外面居然排起了长龙,全都是从各地召来打大同保卫战的国/军士兵。 因为就在昨日,天镇失守,阎锡山大怒,派人绑走了李服膺。现在驻守大同的,是第十九军王靖国,和从南口突围过来增援的七十二师陈长捷在大同以南应县随时伏击增援。 于是这些从其他地方连夜赶来的兵,连气都喘不上几口就要上战场。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日军有多兇残,皆留书遗言,想给家里拍最后一封电报回去。 而此时大同的兵力正在集中,准备前往天镇下一个阵地高阳,与日军决一死战。看那运兵和装备的阵仗,整个城里都瀰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连带着池槿秋也紧张起来。 远处的天镇轰炸炮火声近日来一直没有停歇过,而且天镇掉的太快,高阳和大同都来不及筑建工事,十九军就要去高阳打保卫战。到时候战火要烧到大同,也就三五天的事。 眼看大战在即,池大少再呆在大同养伤不安全,池槿秋想把他转移到太原养伤。奈何他刚做完手术,人还高烧不退,时不时就会陷入昏迷,不宜搬动。 她就算害怕日军侵占了大同,到时候清理我军残部时会牵连到大哥,也得暂且留在此地,等大哥伤稍微好点,才能转移。 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又一天的炮火声中度过。这天,池槿秋在自己住的旅馆随意洗漱了一番,打算去外面的街道,买点清淡的粥给今早已经醒过来的大哥吃。一出旅馆,就听见清晰的日军飞机轰炸声。 城里完全乱了,男人女人们拎着包裹和哭爹喊娘的小孩不断从最安全的大同北门逃,他们走得太急,带起一阵阵风,吹动许多散落在地的战地报纸随风飘摇,一副兵荒马乱,人去楼空的景象。 军区医院就在北门,池大少通过三楼窗户看到城里仓皇逃难的人群,回头看着舀粥给自己吃的池槿秋,目光深深的说:“三儿,你也逃吧。” 池槿秋手一顿,忍不住翻白眼,“大哥你又来了,你说你才做完手术多久,就老叫我一个人走。你以为我离开这里就安全了?这里到上海有多远你又不是不知道,先不说我一个女孩子自己走有多危险,就说上海都打了快一个月的仗,我自己一个人到了上海,大嫂她们还在不在上海另说,我要是碰上日军,我是逃呢?还是直接上呢?”
第95页 池大少沉默,半响开口:“三儿,你告诉大哥,你是不是打算走老二的路?” 池槿秋一愣,没明白大哥话里的意思。 池大少兀自道:“从你自杀救回来性情大变,所做的一切事,几乎都跟日兵有关。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受了我的影响,才仇视他们,想重复我的路,赶走那些畜/生?” 池槿秋张了张嘴,很想说不是,她对日本人的仇恨,源自于后世课本上,必须学习了解的那段血海深仇的苦痛歷史,她的仇恨从小就已种下,深入骨髓,跟大哥对日兵那种半道见证的仇恨完全不同。 大哥的话还在继续,“那时候大哥还很欣慰,我的妹妹终于长大了,知道明辨是非善恶了。可现在,看着你男不男,女不女,根本不知道怕,哪都敢去的样子,大哥真觉得当时的想法有多可笑。三儿,大哥不知道你为何变得这么勇敢,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生命,敢孤身一人上战场。但是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要时刻记得自己是女孩子,不要乱来啊!” 被戳中心思的池槿秋,闻言心头一跳,心虚不已。没错,她已经做好了日军若攻破大同,她必定随大同众将士共同进退,与之决一死战的决心。 可现在大哥那和当初在上海仓库二哥的话如出一辙,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顿时沉寂了,低着头嗯了一声,再无二话。 池大少微嘆,“三儿,你别怪哥约束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哥不想你出事,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我知道的大哥。”池槿秋抬头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无力,“你是为了我好。” 可城里集合士兵的尖利哨声不断吹着,仿佛就在耳边。 池大少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街道上,一群群穿着军装的士兵,正从四面八方奔向吹哨声的地方。他们四肢健全,神色严肃,但每个人的目光都充满要将侵略者从自己国家领土赶走的决心。他们是那么的庄严,那么的鲜活,可很快,他们就会覆辙东北军的道路,成为败军丧家犬。 池大少不禁看得眸底水光晃动,明知道现在应该相信友军的,可从自家妹子嘴里听闻了日军的武装武器,他心里就已明白,这些年轻的士兵,只是去高阳战场填补的尸山血海中的一具又一具尸体罢了。 大同终究会被占领,而这些前往高阳的战士们,将倒在那里,成为永恆。 两天后,炮火声越来越大了,几乎有近在眼前的错觉。住在医院的病人们都闲不住,四处打探前线的最新状况。 池槿秋掐算着时间,现在已经是9月12日了,最迟明天,高阳就会失守直逼大同。 而驻守大同的第十九军军长王靖国正在高阳打的焦头烂额,无暇顾忌大同的边防。72师陈长捷在应县分身乏术,也没时间精力过来建筑工事。 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眼见大同就要打起来了,这个时候若不离开大同,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 看来,得想个办法,到大同附近的偏远的村庄地方躲一躲,暂且避开战事了,保命要紧!养伤另说。 跟她有同样想法的病人有很多,其中挨着大哥病床,一个叫马回,刚到三十的年轻人,他不到两岁的儿子刚做了疝气手术没多久,每日听着城外的炮火声,和城里时不时拉的防空警报,天天吓得嚎哭不已。 马回是个老实的乡下庄稼汉子,身上没多少钱,做手术的钱还是池槿秋心善垫付的,一听池槿秋想把池大少转移去乡下养伤,他便自报家门。 说他家住在大同沙岭北,齐家坡南,一个路远不便来往,周遭地形又比较偏僻的小南头村。 村里只有三十来户人家,都是同宗同族的很齐心,他们平时进出十分不便,就自给自足,时常上山打猎锻鍊身体,民风淳朴又彪悍,要自保是不成问题。他家还挖得有藏红薯白菜的地窖,去他们家躲藏,应该会很安全。 这时候的日军忙着大举侵华,其实根本没那个时间兵力去打或者扫荡这种穷得不能再穷的偏远乡村。 通常他们会派一小队去走过过场,震慑一下村长保长什么的,让他们叫老百姓乖乖听话,老实交粮交供,不许藏中国士兵和地下/党等等。 只要村民把年轻姑娘和粮食藏好,日本就算占领了大同,躲在这样的穷山沟里,他们嫌路不好走,基本不会来巡逻,大哥在这里养伤,也就没什么大问题。 池槿秋徵询了大哥的意见,得到同意的答案后,又询问了医生查理斯的意见,他表示,经过半个月的养伤,大哥伤口已经没在恶化,可以移动去别的地方养伤。只要记得上药和不要乱走动,去哪里都可以。 于是池槿秋特地花大价钱聘请了四个力夫,用竹轿子抬大哥去小南头村。他们出发前,一直随身伺候大哥的黎依兰也要跟去,说是补偿周团长的过错,直到池大少完全好了,她再离开。 池槿秋望着她那认真执着的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偷偷把她拉开,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在她惊讶又犹豫的神情中,目送她和大哥一行人渐渐离开。 已经早有预感池槿秋会走的池大少,出城后接过黎依兰递过的书信,当看到信里字迹潦草的开头文:“大哥对不起,原谅我抛下你留在大同,实在是大同每日的炮火声,声声入耳,让我彻夜难眠。不断想起你和二哥在战场拼死保卫家国时,拥有足够能力和日军决一死战的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日日难安的场景.......”
第96页 “啪!”后面的信,他看都不想看,直接把信封合上,随手一拽,就拽的紧巴巴的,丢在自己的口袋里。 黎依兰看他脸色铁青,拿着信封的手指因为用力青筋暴起,不由吞了吞口水,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安文,你不会怪我把记者证给三小姐,瞒着你,让她走得事吧?” “不怪你。”字安文的池大少发出一声冷笑,“我现在就是个废物,管不住她了!她要去作死就让她去!她要死在战场,我给她立碑!她要活着回来,看我不打断她的狗腿!叫她乱跑!” “.......”莫名躺枪的池槿秋打完一个喷嚏,不用多想,就知道一定是大哥在念她。 头一次违抗大哥的命令偷跑,池槿秋心里还是有点怂。一来原主本就怕大哥,连带着她也怕。二来把大哥一个病患丢给黎依兰一个女人照顾,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厚道。 但事情都做出来了,她总没有反悔后退的道理。胡乱吞下手中的包子,池槿秋用手背擦了擦嘴上的油渍,把黎依兰的记者证往身上一带,就往政府大楼走。 政府大楼气氛紧张,人人忙的团团转。驻守在大楼的门卫兵只是匆匆瞥了她的证件一眼,并未察觉证件的主人已经换了,就挥手让她进去。 池槿秋畅通无阻的进到政府大楼,想找个管事的军官询问战况,走到一个走廊时,一个房间门打开,陈符顶个鸡窝头,穿双漏了脚趾的袜子,毫无形象的走出来蹲在走廊边刷牙。 似乎感觉有人在看他,他偏头一看,就看见戴着黎依兰记者证的池槿秋。 “.......”四目相对,两人相对无言。 没一会儿,陈符收拾好自己,恢復成往日那个儒雅的中年大叔形象,把她带到政府大楼的顶楼问:“你想干什么?黎依兰呢?怎么把记者证给你了?你是不是偷了她的证件?” “我还想你问干什么呢?”池槿秋一脸警戒,“你带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干嘛,是想推我下去杀人灭口吗?” “.......我要杀你?我打得过你吗?”陈符简直被她的脑洞折服,无力的挥手指着东北方向,“你自己看看,战火已经烧到大同城外的聚乐堡了,你若想替黎依兰的工作,就得做好死在战场上的准备!否则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池槿秋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堵高高的围墙外,已经隐约可见战火烧起来的浓黑硝烟,最迟明天,大同就要烧起来了。 “那又如何呢?”池槿秋淡笑,“我能站在这里,就已做好随时死去的准备。差别在于,是我见证歷史,还是歷史见证我。” “你这个女孩子……太奇怪了,真不怕死么?”陈符一脸古怪的看着她,“你既然不怕死,那就自己在政府楼做做记者样子吧。我一会儿有事要出去,你就呆在政府楼不要到处乱走,现在到处在打仗,枪子儿无眼,日军飞机一天到黑都在轰炸,万一跑出被炸……” “呜呜呜——” 他话还没说完,防空警报突然拉响,紧接着轰炸机那特有的飞行轰隆隆声盘旋在大同城外。尽管知道大同要到明天才开打,但池槿秋和陈符一同变了脸色。 “隐蔽!隐蔽!日军飞机来了!”楼下的警卫兵嘶声力竭的大吼,整个大楼都颤动起来,在里面工作的人员和士兵都唿啦啦的跑出来,前者往城北设置的防空洞跑,后者朝炮轰的位置跑。 “池小姐,快随我来。”陈符拉着池槿秋就要往下楼跑。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飞机嗡嗡嗡的声音又传来,像是几百只蜜蜂在耳边狂叫,居然是机群轰炸! 相比第一波试水一样的投弹,这一波轰炸地动房摇,两人的身上转眼就落了一层灰沙,外面火光沖天! 哨声和号令声立刻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日军居然趁十九军大部分军力在高阳浴血奋战之时,提前派轰炸机进攻了毫无防备的大同! 池槿秋惊得胆肝俱裂,几乎是下意识的要抽刀和弩/枪,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她为了进政府大楼,把刀和弩/枪放在她住的旅馆里。 “陈先生,您先走,我随后就到。”池槿秋挣开陈符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她住的旅馆,绑上随身用医疗物品,拿上武器,连行李箱都没拿,就这么冲到城东去! 此时大同城西一片混乱,日军的三架轰炸机来回轰炸,炸得大同没有长官指挥的剩余士兵束手无策,只能躲在城墙下,等待飞机停歇。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高阳失守,日本大军压境,大同一战势不可免。 19军军长王靖国带着残赶回大同已是半夜,一回来就马不停歇的指挥着士兵们,拿绑着铁丝的木架子,架设路障,用于阻止日军坦克行进速度。等设置完这个,又让士兵背着沙袋来来去去,用以堆砌掩体。 这期间,百姓倒是一个都没看到,大多早逃到了城外,少部分没逃的,也被士兵们带到一个城北的防空洞里躲着。 本来有士兵要带池槿秋去防空洞躲的,但一回头看见她身上绑着的武器,还有左右肩膀分别扛个一百多斤的沙袋,面不改色的跟随众士兵堆砌掩体,那士兵嘴巴张了老大,半响看红了双眼,跑去指挥部向军长王靖国报告了此事。
第97页 这时代的无名英雄和能人其实有很多,但大多是胡匪出身。像池槿秋这样一个看似瘦弱,实则力大无穷,还身负利器的女人,毫无畏惧战火与众将士共同进退。王靖国一听下属禀报,内心无比感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池槿秋。 王靖国今年四十有二,长相十分平凡,留了一对八字鬍子,身形有些圆润,看起来像个在乡下种地的邻家大叔,又精又和蔼,看见池槿秋就一阵勐夸,“小姑娘勇气可嘉,值得的咱们十九军的大老爷们儿学习学习啊!瞧瞧,人家年纪小小,却心怀国家,一点也不惧怕小鬼子,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有这样巾帼不让鬚眉的女英雄在,咱们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他站的位置,是日军必经通过的大同东方向的城门。19军剩余残部,几乎都在这里修建工事,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然后统一将目光看向池槿秋。 他们的目光带着惊讶、质疑,但更多的是熊熊燃烧的抗战绝心,池槿秋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暗戳戳的在自己衣服擦了擦脏兮兮的手,这才郑重的和王靖国握了握手,一叠声的说:“长官过奖,长官过奖,我不是什么巾帼女英雄,我就是一个不听家里长辈们话的熊孩子,过来凑凑热闹……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争取小鬼子过来的时候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绝不拖大家的后腿!” “小姑娘很有决心觉悟啊!”王靖国听了她的话顿时笑了,指着周遭都面露笑意的士兵们说:“难得来个小姑娘,你们可都得好好表现表现,千万不要输给人家一个姑娘家,到时候丢尽脸面!” “放心吧军长!咱们可不是软蛋怂包,等小鬼子过来,咱们定会打他们个片甲不留!” 战士们异口同声的说完,王靖国还想说什么,忽然天空又传来一阵飞机飞来的嗡嗡声。紧接着一颗炮/弹丢了下来,炸到了刚堆砌了一半的掩体上,日军居然彻夜轰炸! “隐蔽!隐蔽!”王靖国撕心裂肺的大吼,他本来站在城门口的位置,此时看修筑工事的手下被炮/弹炸飞近三十来个,残肢鲜血漫天飞舞,吓得刚才还群情激昂的士兵们四面乱跑,不由急得眼睛血红,“躲起来!不要乱跑!躲起来!躲墙角去!把枪都拿起来!等飞机轰炸完,鬼子就要打过来了!全都做好杀鬼子的准备!” 他吼得很大声,但池槿秋听不见。她刚才离那颗炮/弹太近,整个人被震翻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险些晕死过去。 好在她刚才反应迅速,跳进了来不及堆砌的沙袋堆里躲过一劫,但大腿被弹片划了一指长的伤口,血不要钱似的汩汩往外洒,耳朵还嗡嗡的,听不见别的声音。 一个士兵发现她似乎受伤,二话不说,把她抱在怀里就朝最近的城墙躲。立马就有一颗炮/弹炸在她先前的位置,溅起的泥土碎块崩了她一身。 池槿秋被炮/弹震得胃里一阵翻涌,眼见就要吐出来了,急忙推开那个搂住她的士兵,但怎么推都推不开。 她有些恼怒,虽然这个士兵救了她的命,可他这样抱着她不撒手,她气都喘不上来,感觉自己都快憋死了! 不得已,她只能使出力量异能,把他狠狠推开。可推开后,她又觉得手里黏煳煳的不对劲。 她回头看了看,那个压住她的士兵,胸口被炸了个碗大的窟窿,鲜血喷洒四溢,里面的器官还在风中摇曳,看起来跟行尸走肉一样恐怖! 他怒睁着双眼,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样死了,只是整个身躯压着池槿秋,双手死死搂着她,鲜血和内脏煳了她一背。 “唔!”震惊和眼泪一同迸发,池槿秋脑子轰的一声,眼泪如河流,刷刷顺着眼眶往下掉。她趴在地上拼命向他爬去,想把他的尸体带走,突然有人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后拖。她疯狂的挣扎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带他走!我要带他走!!他不能躺在这里!地上凉,地上凉啊!!!呜呜呜……” “他已经死了!你带着他的尸体干啥!别挣扎了!赶紧躲好!日军要来了!”拖着她的人,在她耳边大吼。 池槿秋如梦初醒,颓废的放弃挣扎,任由那个拖她的人,把她拖在墙角下躲着,木木的看着远处躺在冰冷地面上的士兵,许久慢慢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绷带,给自己的伤口缠上绷带后,拿出自己的武器跪在地上,眼含热泪朝那个士兵尸体磕了个响头,向他郑重起誓,她池槿秋一定会战到最后,为他报仇! 飞机连番轰炸三圈后,日军尖利的火炮声也在渐渐逼近。他们已经兵临城下,再无退缩的余地! 王靖国手举手枪,站在被炸得坑坑洼洼土块横飞的城门口,朝还在四处奔逃隐蔽的手下大吼:“别跑了!鬼子都杀到门前了,隐蔽有个屁用!都给我上!干他娘的!” 话音一落,集结号和军令一同响起,那些原本惧怕轰炸炮弹的士兵,在听见集结号后,居然奇蹟般的从四面八方集结起来。 他们中的很多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有些甚至被炸断了一只手脚,来不及包扎,就义无反顾的站到王靖国的面前,就等他一声令下,与攻打过来的日军决一死战。 因为在他们身后的城门,在飞机的轰炸下,已经堆满无数断手断脚,死无全尸,遍地是血,堆积如山,死在炮弹中的战友尸体。
第98页 他们不愿意自己跟他们一样死得这么冤枉,他们也如池槿秋一样,想战到最后,为死去的战友报仇! 第055章 很快, 大同城外远处的地平线上, 坦克和人的影子涌动着扑了过来!日军开始进攻了! 因为来不及修缮工事, 十九军军官士兵只能在刚刚堆砌的简易掩护体后伏击待命。大部分士兵都淡定的在掩体后等着, 少部分新兵蛋子从掩体后露一下头再缩回去,就有老兵把他们摁回去喊着:“别动!等小鬼子靠近点看清了再打!现在打不着!” 于是新兵们趴在掩体后,死死盯着远处的人影,一动不动,汗流浃背,整个阵地上除了命令声再无其他, 众人皆忍不住抑制自己的唿吸,差点把自己给紧张死。 日军还在行进中, 几分钟后, 池槿秋听到那头日军的号令声了,他们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快进入射程了。 日军当然清楚这点, 经歷过天镇阳高抗战的老兵更清楚另一点,他们要用炮击攻打了! “呜呜呜……砰!”尖利的炮弹声再次响起,日军的炮营再一次发功了, 密集的炮弹下雨一样落下, 带起碎石土块无数,很多掩体被炸得沙土四处飞扬,城门口像颳起了一阵勐烈的沙尘暴,满天都是沙石尘土,让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吼不出来,一张嘴就吃一嘴土,只能看到周遭模煳的战友身影!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忍不住叫了起来,有些是惨叫,有些是痛骂,但更多的是军官大声的命令,喊大家不要慌,喊大家不要起来,可还是有胆小的新兵疯了似的站了起来,没跑几步就被炮击轰倒,直挺挺的趴在地上,身上中弹位置的鲜血,很快将他们趴着的位置染红。 而远处日军冲锋的吼声四起,在炮兵的掩护下,日军的步兵跟在坦克的身边,一边跑一边射击,指挥部里的王靖国以下的军官都已经出来站到掩体后做准备,整个阵地上都是命令声:“守住阵地!死也要守住阵地!” 池槿秋紧张的话都喊不出来,双眼死死盯着远处越来越清晰的日兵影子,恍惚间回到了两个月前的宛平城,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紧张又诡异的兴奋着,等待日军靠近,大杀特杀! 可在城门口临时的指挥部里,王靖国刚刚从总部收到一封电报,气得脸色铁青,不断来回踱步,跟副军长孟宪吉道:“阎老是在想什么?这时候让咱们退兵疾速南撤,回师防守雁门关,准备“雁山会战”,那大同怎么办?就这么弃城而逃,让我等有何颜面,面对大同乡亲父老?如何面在天镇、阳高死在日军炮火下的将士们!” “军令如山,您不得不从啊!”孟宪吉也很痛心,“您没看到61军李服膺军长的下场吗?他就是爱惜羽毛,没守住天镇,这才被阎老找了个由头抓住,要送去太原做替死鬼,枪毙啊!” “这个阎锡山!枉费咱们十三义兄义弟一直为他卖命!他竟然如此狼心狗肺!”王靖国咬牙切齿!他当然知道自己义弟李服膺即将面对的结局。可恨他什么都做不了!还得无条件服从军令!真当他王靖国是草纸做得人,随随便便就可以拿捏? 孟宪吉嘆气:“此前十一军参谋长刘金声,一零一师师长李俊功等人都曾极力劝说李服膺军长,阎锡山为人阴沉诡诈,不知会如何评估天镇战役,还是不要急于去见阎锡山为好。前几日国内舆论对晋绥军的迅速溃败,十分不满,大家害怕阎锡山会拿李军长去抵罪,傅作义司令也电联劝他不要急于离开部队去见阎锡山。但李军长却认为自己没有做对不起长官和部队的事,还是坦然地从繁峙县的沙河起身赴太和岭口去了。他哪能料到,太和岭口等他的根本不是什么“军长级会议”,一下汽车,几个宪兵就不由分说地把他扣押了。尔后,阎锡山宣布扣押他的罪名是由于他擅自撤防败逃,现在正押往太原,上军事法庭。我说这些不为别得,就是想让您参照李军长,不要固持己见,步入他的道路啊!” “老子怕他个奶奶的腿!”王靖国大怒:“想当初咱们结义的十三个兄弟,哪个不是铁骨铮铮,抛头颅洒热血的好男儿!一直跟随他阎锡山东奔西战,最后在这山西落脚,成为晋绥地界最大的军/阀!眼见国家兴旺,匹夫有责的时候,他娘的怕中央军吞了他的地盘,拒绝人家中央军送来的三十万大军!现在就靠咱们十三兄弟的晋绥军不到两万人,抵抗日军近四万人的精良部队!还得替他狗/日的背黑锅!随时防着被他恁死!我他妈就算是条狗!急了也会咬人!” “您要做什么?”孟宪吉眼皮一跳,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打!”王靖国转身,双目燃着熊熊烈火,“板垣征四郎率领的第五师团主力,从张家口南下蔚县、涞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得广灵、灵丘。那代表他们的主攻方向不在大同,而在平型关了。既然日军的主力部队不在这里,我们怕个球!咱们狠狠干他娘的一票,再连夜赶去雁门关和傅作义司令碰头!” 此时呆在东城门的池槿秋和众士兵,根本不知道指挥部最高的两个指令官经歷了什么心路,所有人都在等待日军靠近,等着开打的指令。 时间是那么的漫长,漫长到众人都能听见自己那颗狂躁跳动的心,正一下又一下的估催着自己前进。
第99页 终于,一声号令忽然响起:“打!” 号令随即被周围一声声的传开。 “终于开打了!狗/日的小鬼子!去死吧!”伴随着众将士们的怒吼声,如暴雨疯狂打击屋顶瓦片,发出噼里啪啦暴击声的射击声响起来。 从未实弹射击过的新兵蛋子们虽然手忙脚乱,但面对日军渐渐靠近庞大的坦克,他们竟然忘记害怕,学着老兵的姿势,疯狂射击起来。 但日军坦克太过坚硬,跟随在坦克身边的日军更是如狼似虎。在一阵枪炮不断,子弹扫射的强大攻击下,日军很快就把城门最前面掩体后的士兵轰炸个粉碎,直逼第二排掩体。 目睹第一排战友直接被轰成了渣,在第二排的老兵们不用长官吩咐,自发性的带上几个炸/弹手/雷,直冲坦克,企图炸毁坦克履带,让它开不了,原地等炸成废品,却被日军密集的枪弹扫射在原地,握着自己刚刚拉开的炸/弹,把自己炸成四分五裂的尸块,血和肠子从空中飞舞后再狠狠掉在地上,看起来格外悽惨壮烈。 “我操/你狗/日的小鬼子啊!!”看到他们的死,完全激发了其他士兵的血性,不管新兵老兵,全都啊啊啊叫着,疯了一样的射击着,甚至有杀红眼的老兵,拎上大刀,直接就跳出去,与已经近到掩体的日军开始肉搏! 此时冲锋号并未吹响,他们却不怕死的一个又一个的跳出掩体,赤红着双眼与日军拼个你死我活。有力气小的新兵抵不过精壮的日兵,即使被刺刀刺中,也紧紧抱着敌人的大腿腰部,死都不撒手,等待着战友把他们钳制住的日兵杀死再松手! 几乎是转瞬间,双方都倒下了一片的人!指挥部的王靖国得知传令兵的惨烈战报,说了一句沖,自己拿着枪,在冲锋号的吹号声中,率先冲进了日军人堆里。 熟悉的长官首当其冲的画面,让池槿秋看红了双眼,她的左臂早已被连续射出近五百只的箭镞,震得麻木疼痛,无法再继续射击。 战场又处于黑夜,没有灯光只有炮火的情况下,她又怕自己再勉强射击会误伤友军,正准备收弩/枪,拿上刀跳进日军堆里厮杀时,忽的听见王靖国嘶声力竭的大喊:“毒/气/弹!全体撤退!” 此时大家都杀红了眼,突然来了这么个命令,大家都怔了怔,不愿意临阵退缩。 可王靖国的命令还在叫撤退,几个警卫员护着他回到掩体,见所有手下还在拼命,不由气得大吼:“老子叫你们撤!你们听见没有?!” “为什么?”有士兵大喊,“鬼子都到城门了!我们这时候撤退,大同不就沦陷了!” “没看见鬼子用的毒/气/弹吗?”王靖国喘着粗气大吼:“他们的兵都穿着防化服,戴着防毒面具,你们还没近到他们身边,就被毒/气给毒死!老子统共就剩你们这些兵,你们再死了,谁跟老子拼命去?都给老子撤!这不是我的命令!这是总座的命令!咱们撤回雁门关,383团留下来垫后!其余人带着老百姓随我军一起撤!” 尽管怀疑王靖国临阵犯怂,但那些日军穿的防化服不假,总部的命令也不可能有假。在阳高见识过毒/气/弹有多厉害的众将士,眼中含泪,心有不甘,但职责所在,不得不服从命令撤退。 一群傻逼转身就跑,无疑增加了日军攻打的信心,放弃大同,只是一场生死逃亡的开始。 按照原定撤退计划,王靖国军长所率的部队,先去城北防空洞掩护老百姓撤退,383团士兵在团长的指挥下且战且退,后面的日军紧追不捨。 池槿秋因为腿上有伤,腰侧部位被一个日本刺刀刺中,原本还想负伤掩护大家撤退,被王靖国强行安排进伤号连里,跟随着医护队和老百姓们率先撤退。 他们撤退的方向是雁门关,池槿秋想去小南头村找大哥,又怕脱离队伍,引起一直追在屁股后面的日军注意,反而给小南村村民惹来麻烦。犹豫再三,决定先跟着十九军走,等到雁门关再想办法回到小南头村,带大哥去上海。 撤退的路并不好走,19军走出城后,有很多老百姓四下奔盘,去投奔亲戚,或逃往南方。为让老百姓们走平坦的大道撤退的容易些,王靖国毅然决定率领全军士兵走野道,吸引多数日军的注意。 池槿秋作为伤员,被从军区医院撤退的查理斯医生认为是中国女兵,死活要背着她跟着军队走,被她哭笑不得,婉拒了他的好心,让他去帮伤得更重的士兵。自己则一瘸一拐的行走在山路崎岖,满是碎石土疙瘩的道路上。 不出半个小时,她随意用绷带绑在大腿上的伤口又绷开,鲜血哗哗的往外渗,疼得她脸都白了,却一步也不敢停,跟随着军队一路跌跌撞撞,边走边打,走了一天的山路,终于来到了雁门关前。 一到那里,就有很多晋绥兄弟军过来迎接他们,城门下还站了一排排戴厚重军章的军官等在那里。 王靖国看见其中一人,几乎哽咽过去给那人行个军礼喊:“司令员……王某无脸见您!” 居然是第七集 团军总司令,傅作义! 池槿秋看着那个年过四旬,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十分威严的傅作义,有点不敢相信,他堂堂一个集团军的总司令,居然在这儿亲等从大同撤退的下属士兵们。
第100页 他们像是在收容掉队的士兵,也有可能是在等断后的其他部队。总之,傅作义安抚了王靖国一番,命令十九军先去集团军驻扎营地休整备战,他们还要继续在这里等其他部队。 池槿秋不是士兵,也不是军官眷属,虽然她戴的有黎依兰的记者证,但因为营地里收容了太多的伤员士兵,她被安排到营地附近搭的大棚里,那儿大多是一些受伤的难民。 因为人太多,医疗兵忙不过来,也没有谁管饭颁发物资,池槿秋找了个人少点的地方,坐在一块空着的草甸子上发呆,没一会儿看到金髮碧眼的查理斯跟着跑了过来:“miss池,你怎么在这里?噢,上帝啊!你伤的这么重,急需做个小手术,不能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快随我来!” 池槿秋其实没觉得自己伤多重,就是觉着自己血快流干了,站着吃力,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听到查理斯喊她,她无力的应了声,想站起身来,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只得朝查理斯虚弱的笑了笑,“我站不起来了,你能拉我一把吗?” “噢,我可怜的小女孩,能拉你,荣幸之至!”查理斯一脸心疼的跑过来,把她拉起身,扶着她走进隔壁营地一间人较少的帐篷里,让她坐在凳子上,小心的拉开她腰间和大腿上缠的乱七八糟的绷带,看了一眼,惊唿道:“偶买噶!miss徐,你腰间的伤口都有半指深,快到戳到里面的器官了,伤口周围的肉都快坏死了!你居然只用绷带随意绑着走了一天的路!我想说,你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蹟!你必须,立刻,马上动手术!” 池槿秋已经在昏厥边缘摇摇欲坠,听了他的话,无力的笑了笑,请他帮忙给小南头村的大哥发个平安电报,又觉得自己脑抽煳涂了,小南头村一个乡下土沟沟,怎么会有电台接收电报。又转口请他帮忙写封信,看能不能请人带到小南头村去,然后身子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见她醒来,一个穿白衬衣蓝色长裙,看起来是医护人员的小姑娘先问她感觉如何,又给她上了药,端来一份早餐给她吃,最后拿了一张电报单给她就自己忙去了。 池槿秋还没从没用麻醉药就直接做缝合手术的剧痛中缓过来,她吃力的打开电报单,看到上面的内容,险些被喝在嘴里的稀粥呛到。 “吾已至太原,原等十日,错过不待,池。” 大哥他们居然没去小南头村,转而直接去了太原!而且还给她十天的时间,让她到太原,十天后她要是没到,大哥就直接走了…… 唉,这是有了老情人,就忘了妹子啊!池槿秋握着电报迎风流泪,她刚做了缝合手术,也不宜走动,十天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復原,到时候到了太原,肯定会被大哥狠狠削一顿。 想到大哥那双阴鸷深沉的眼睛,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心里突然涌出一个想法,反正她在大同做了逃兵,不如直接做到底。大哥有黎依兰照顾,要到上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没了大哥和池家人的约束,她可以自己好好浪一段时间,再也不怕大哥怀疑啦! 这么一想,她心里激动起来,在病床上躺了七/八天,感觉伤口开始结疤发痒,身体了好了很多后,下床四处活动,这里搭把手,那里帮帮忙。没隔几天,营地里大多数人都认识她了。 有从一直在打仗的雁门关退下来的伤员士兵,知道她对前线战况比较感兴趣,又存了看上她,讨好她的心思,时不时就跟她说些最新战报。 当得知红部改成集团八路军,派115师,师长□□、副师长聂荣臻前来 太原增援时,池槿秋眼睛一亮!歷史上战功累累的我军两大勐将啊!他们竟然到了太原,准备来雁门关援战! 即便不太了解近代史,可从小读书的时候,关于这两个将军的英名就不绝于耳。 真想见见这两位将军的英姿风采,如果能见上他们一面,她觉得自己可以跟子子孙孙吹上一辈子!就算不能吹,在见他们的途中死去,她也觉得自己死而无憾! 池槿秋自觉身体恢復的差不多了,两位将军此时还在太原,她可以赶去太原见他们一面,再顺便看看大哥是不是已经走了。如果没走,她兴许一时高兴,就跟大哥一起去上海了。 顿时兴致盎然,回到自己住的病床,打算收拾东西和一直照拂她的查理斯医生告个别就走。 没想到东西还没收拾好,听见整个营地一阵骚动,一个消息就跟疯了一样传开来! 原来日军第五师团(板垣征四郎)主力,及临时配属之关东军独立混成第21旅团(酒井镐次),共约一万多人,于昨晚在灵丘发动攻势,次日上午二时许,约千余人突入平型关,第15军刘茂恩将军率领全军正激战时,忽然右侧翼遭受攻击!十时许,敌方已进至恆山东南五十四里地方。 第65师194旅387团截击于隘路内,同时388团由两侧高地,凭依险阻、俯冲夹击,并用火力与逆袭,反覆搏斗,迭挫顽敌,争夺高地,正欲予以聚歼之际,忽有千余之敌由东面向388团左侧背勐扑。在短促时间内,发生四、五次剧烈的肉搏战斗,双方伤亡惨重,残敌被迫向团城口、蔡家峪方向溃窜。 第388团之第一、二两营,自营长陈宝山、张全兴以下军官死伤29员,士兵约400名,全部阵亡!
第101页 而平型关后的大营口,也遭遇日军部队袭击,第十七军高桂滋将军所部84师经过一夜的浴血奋战,大营口失守,日军已经攻到团城口村前,现向傅作义总司令请求支援! 得知消息,整个营地一片沉默!一是为第十五军388团战死的战友默哀,二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现下日军主力军四处开战,雁门关也是主战场之一,他们第19军和傅作义率领的第七集 团军连日来抵御日军大部队,死守雁门关,已经损伤了很多的战士。 余下士兵在雁门关被日军咬得死死的,分身乏术,傅作义司令短期内根本无法抽出部队过去支援。第十五、十七军若抗不过三天,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当下营地气氛凝重不已,很多缺胳膊少腿,才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甚至不顾伤口,找到留在营地的集团军参谋长陈炳谦请战,要求组成一直队伍去团城支援。 陈炳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知道你们爱国!可你们也不想想第十五、十七军面对的什么样的日军队伍!那是关东军和板垣征四郎率领的主力军啊!他们从九一八开始,攻打北三省、热河、天津、内蒙古……到现在几乎战无不胜!你们这些伤员,去就是死!多想想你们的家人吧,他们还等着你们回家!” 众伤员摇头大喊:“我们不怕死!没有国,何以为家!就算我们只剩下一只手,一只脚,我们爬也想爬去战场!如果连我们都害怕退缩,那我们身后的老百姓们怎么办?我们不想做废物!就算尸山血海,我们也要用自己的身躯去填,死守阵地!” 他们都穿着军衣,身上的血都凝结干涸成黑褐色挂在身上,看起来像一块又一块的纸板穿在身上,浑身脏兮兮的。大多数人都绑着绷带,不是包着断腿,就是包着短胳膊,或者包头,包身子,配上那身军衣,形象悽惨,站立都困难,却都红着双眼,目光充满郑重和绝心。 池槿秋怔怔的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忽然想起大哥。他从齐齐哈尔断腿回来后,人除了更加的沉默外,其余吃喝拉撒,行为做事表现的跟正常人一样,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还会和她开玩笑。 那时候她就觉得大哥不正常,正常人断了腿,不应该颓废伤心一段时间,慢慢的接受现实,再回归正常生活吗? 而大哥一回来就和正常人一样,反而让她心有不安。似乎大哥不想家人看到他的断腿伤心难过,故意表现得正常,实则他心里,恐怕在断腿那一瞬间就已经死去。 若不是有李姨娘、大嫂、和大嫂未出生的孩子牵制着他的心,只怕他早和这帮伤员一样,抱着“我已经是个废物,留在家里也没用,还不如用自己残缺的身躯抵挡鬼子的炮火,我还能死得光荣,死得其所。”的想法,想去战场送菜。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她还不听大哥的话四处乱跑,胸口就一阵闷闷的,不知道自己是走还是留得好。 恰巧查理斯过来查看伤号们的伤势,一眼就看见她收拾好的行李,走过来问:“miss池,你要走?是去前线还是去你哥哥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池槿秋有些惊讶。 她和查理斯说不上熟,就是医患的关系,但自从她和查理斯一同从大同逃到这里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查理斯对她的照拂过了头。 “因为你哥哥在大同军区医院的时候,就拜託我,万一大同破城,有别的状况出现,在不麻烦我的状况,请我一定帮忙照拂你。”查理斯微微一笑,碧蓝色的双眼看起来格外深邃迷人,“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士,能照拂你是我的荣幸。如果你要离开这里,请务必让我随你一同前行。” 大哥居然在大同军区医院的时候,就预料到她会跑?池槿秋震惊之余,又有点不敢抬头看查理斯的眼,“你不是外伤主刀医生么?你离开军队,军队首长会同意?” “我是国际援华救援医疗队,我不是中国人,我有自主留走的权利,你们长官不能约束我。”查理斯说着,脱下血迹斑斑的白袍衣,露出里面一身笔直干净的灰色西装来,显得他身姿挺拔,金髮碧眼更加英俊绝伦。 他把白袍随手放在她睡的病床,松了口气似的朝她摊手,“天知道我整天在医院军营里开刀做缝合手术,累得我饭都吃不下,险些去见圣母利亚!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藉口可以离开这里,我再不走,就得去见我远在美国的母亲了!所以miss池,请随我来,我去找陈长官给我发通行令,我们一起。” 查理斯嘴里的陈长官,自然是傅作义的参谋长陈炳谦。 当池槿秋站在指挥总部,看到陈炳谦那表情严肃,一脸不高兴,活像她把查理斯勾/引拐走,该千刀万剐的的神情时,不知怎么地犯了怂,默默的躲在查理斯的身后,不敢与之对视。 “噢,我亲爱的陈,我知道我突然离开你们这里很鲁莽,甚至辜负了士兵们对我的期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让我走。”查理斯像是没看见他们两人眼中的暗潮汹涌,神情真挚的朝陈炳谦行了个绅士礼道:“你知道的,我们美国人崇尚自由。这个地方我呆得太久了,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查理斯,我们需要你。”陈参谋的表情无奈又勉强:“不过,你是去是留,是你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只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去的路上注意安全,我会派两人保护你,送你去太原,我部随时欢迎你回来。”
第102页 “噢,陈,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中国军官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查理斯笑得特别开心,热情的拥抱了陈炳谦了一下。 陈炳谦是中国人,骨子里就很刻板严肃,被他一抱浑身不自在,也就解脱似的快速在一张文书上盖了章。 那是专门给各大军队以及上前线,通报的外援医护人员通行证,也就是介绍信,到了前线或者军队,可以凭此文书畅通无阻的进到军营前线,直接找负责的长官安排,避免被挡在外面进不去。 第056章 捏着通行证, 查理斯要回到住处收拾东西, 陈参谋派给他的车和护送他的士兵要明天归位, 也是存了给他一晚上的时间, 让他考虑清楚究竟走不走的意思。 池槿秋不想步行,就得多等一天,她没事做,就坐在病床上发呆。心里想着团城没有一刻不在叫援兵,可是司令部给的命令永远只有一条,死守团城, 以待后援。 她听着这句话后,再没听到有后援派去的消息。才一天的功夫, 她却觉得, 远在团城的将士们早已抵挡不住日军的主力军袭击,永久熄火在团城里, 因为它等不到后援了, 它只是挡在那儿,千疮百孔。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池槿秋洗涑完毕后, 远远看到查理斯个子高大, 金髮碧眼,西装革履,打扮得相当绅士英俊从营部大楼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形高大,看起来十分彪悍的士兵。 “噢, 我亲爱的miss池,你今天看起来格外美丽。”查理斯一过来就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准备好了吗?车在营地外面等我们。” “早上好查理斯。”池槿秋微笑点头,“我早已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她今天把两个月以来长长的头髮,修剪成齐耳的短髮,穿了一身平时不爱穿的白色连衣裙,外套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为得就是到了太原,要是见到大哥,凭这身娇弱淑女的打扮,在他面前撒个娇,卖个萌,让他不要那么生气,自己就能少挨点揍。 浑然不知她这副简单不着脂粉的装扮,在查理斯三个男人的眼里,是多么的清新美丽。 “那就走吧。”因为要一起呆在近两天的时间,查理斯很自然,也很绅士的帮池槿秋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他身后的两个士兵原本蠢蠢欲动,想在佳人面前表现一番,却迟了他一步,不由郁闷的走在他身后轻咳两声,希望引起两人的注意。 同为男人,查理斯如何不知他们的想法,倒很大度的介绍起两人,“miss池,还没跟你介绍,这两位长官,一个叫戴,一个叫吴,他们负责我们的安全,我们路上有困难,也可以找他们。” 这介绍……还不如不介绍呢。 两个士兵嘴角一同抽了抽,一个留着寸头的士兵率先走到池槿秋面前道:“你好池小姐,我叫戴曾源,是第十一师,305团四营三排排长,我们见过面的,你帮我抬过医疗箱。” “我,我叫吴仁,我是35师211团一营副营长,我们也见过面的……”另一个稍微矮点的士兵也赶紧自我介绍道。 居然都是军官……而且名字都如此奇葩……尤其那个戴曾援……待增援……真的是认真的咩? 池槿秋似笑非笑,客气的跟他们寒暄一番后,就跟着他们出了营地,上到一辆军用吉普车里。 吉普车后还有四辆空空如也的卡车跟着,车上都是油布盖着的空箱子,每个车上三三两两的坐了几个士兵在上面,还有四个人一早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低着头看不清脸。 戴曾源解释说,那四辆卡车是后勤队的,随他们一道去太原拉物资回雁门关,路上不用搭理他们,有事只管跟他们说就好。 这种生怕被撬墙角的即视感是肿么回事?池槿秋深感无力,车子一路向西,开得跌跌撞撞,因为路都是土公路,近日天气又不大好,时不时就下点雨,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大家都在打仗,也没谁有那个时间功夫去修缮,原本只需要一天的路程,硬是左绕右弯,慢腾腾的颠簸着开了近两天才到。 一下车,池槿秋就跑到路边吐了个稀里哗啦。她在后世坐惯了平坦无坎的马路汽车,现在坐这种几乎能把自己骨头都能抖散的土路军卡,一路不知道吐了多少次,内脏都快吐出来了。 查理斯几人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下车后脸都是白的。不过他们到底身体素质比池槿秋要好些,只在车旁站了一会儿,唿吸了下新鲜空气就恢復原状。 等池槿秋吐完,查理斯丝毫不嫌弃她吐的污秽脏,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干净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还递给了一个他自用的军用水壶给她漱口。 池槿秋不太适应这种亲昵又带着些许暧昧的动作,尴尬的跟查理斯道完谢,正拿着水壶不知所措时,前去太原总司令报到的戴曾源,过来喊众人进司令部旁的旅馆歇息整顿。 池槿秋松了口气,把水壶还给查理斯,逃一般的跑去旅馆。完全没看到在她身后,查理斯那双幽邃的眼睛,闪过一丝受伤。 大家都各自有要事做,几乎都歇了一会儿,就各奔东西忙活去了。池槿秋也略歇了一会儿,喝了两杯热水下肚,感觉胃里舒服了许多,稍微收拾了自己一番,就出门去找大哥了。
第103页 大哥留的地址在城南一所古客栈里,池槿秋一路急走,因为大战在即,整个街道除了来回走动的士兵,几乎看不到一个普通老百姓。 士兵们背着枪列队走着,在看到一个穿白连衣裙的年轻姑娘经过时,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池槿秋虽然头髮剪的很短,但因为五官漂亮,身形玲珑,加上眉目之间自带一股英气勃勃的感觉,虽然走得极快,但还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让一众看见她的士兵忍不住交头接耳低语。 “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还呆在城里?不知道太原也不安全,要打起来了吗?” “不会是走丢了,回来找亲人的吧?” “如果是的话,咱们得赶紧护送他出城……” “你们着急啥?没看见人家胸口上挂着记者证吗。都到这个时候了,没点胆识,哪家姑娘敢独自在这里跑,不怕被攻来的小鬼子给糟蹋喽……” “原来是战地记者……她一个小姑娘敢到处乱跑,也是了不得啊……” 池槿秋没听到身后的议论,也没注意到周遭不停断士兵侧目眼光,只觉得两边的街道,建筑屋子虽然陈旧,但是生活气息浓郁,雕楼画栋,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一副淳朴古城的景象。 这样的古城,原本该热闹非凡,满街游客。可现在除了兵,周遭的酒楼食摊,全都人去楼空,大门敞开,空空如也。本来抱着出来买点吃得池槿秋,只能捂着飢肠辘辘的肚子,一路跑到了城南客栈。 客栈里的老闆伙计都不在,现在被军队给徵用了,一楼大厅里有很多士兵正坐在二十来张小木桌旁吃午饭。看见她进来,都不约而同地停下筷子看她。 被这么多兵哥哥注视,池槿秋心里有些不自在,扭捏着找到一个军官样的人问:“大叔,请问楼上还有住客吗?” “莫得人喽。”被她喊大叔的军官放下手中的筷子,掏出一桿黑漆漆的烟杆点燃烟,狠抽了一口,吐着白烟,斜看她一眼,操着浓重的川音道:“妹儿,你来找人蛮?怕是找不到咯。” “噢,我知道了,谢谢大叔。”离大哥跟她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按照大哥说一不二的性子,还有大嫂即将临盆急需他这个丈夫在身边照顾的事,大哥不等她也是情理之中。 倒是眼前这个军官,还有他身后那群喝着稀粥的士兵引起了她的注意。 已经步入九月中下旬,天气渐渐转凉,随时都在下雨。池槿秋因为存了要讨好大哥的心思,这两日就穿了两件衣服在身上,都还觉得凉风飕飕。可眼前这群不到两百号人的士兵,却还穿着单薄的短衣短裤,脚穿漏风的草鞋,她都替他们冻得慌。 而且这群兵各个黄皮寡瘦,身上没佩戴什么武器,反而人手一只烟杆,一边抽菸一边喝着稀粥,说话带着及其浓重的四川口音。池槿秋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眼前这群兵,一定就是歷史上第一批出川的川军! 第057章 提到川军, 大家可能想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无川不成军”。 从1937年九月第一批川军出川伊始, 国民军队里, 几乎每五个士兵里就有一个川兵。 而后抗战八年期间, 共有350余万川军出川抗战,约占全国出兵抗战军队总数的1/5,是除国民dang中央军外的第一大地方武装,几乎参加了抗战中的所有大型战役。 川军英勇无畏,有战必打,死伤无数, 以贫弱之师在歷次大会战中,战绩卓着, 给予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击, 成为人所称道的铁血之师,也是后世敬仰的英雄军队。 但鲜少有人知晓, 最初出川的川军, 在长达20余年的军阀混战中,川军各部人数虽众,却纪律极差, 战斗力极弱, 被世人称之为烟/枪和步/枪并有的“双枪兵”。 这时代抽大烟全国风靡,川军经过二十多年的内斗,斗的军队贼穷。虽说后来被刘湘统一归队,可士兵太多,钱粮跟不上, 实在没钱发军饷了,就发收敛来的烟土当薪水。这么长年累月得累积下来,抽大烟的能有几个好体质? 所以……中央军派川军来援战,阎锡山内心是拒绝的。因为川军不但体质不好,扶不上墙,他们还穷,连像样点的武器都没有。他们来了,阎锡山还得忍痛发一批枪械给他们,那军/火就是各大军/阀的命根子,拿它们出去,就跟割自己的肉一样,阎锡山心疼啊! 但现在太原周遭的地界都在打仗,阎锡山在前线的部队伤亡惨重,四处都在求援,急需士兵抢战场上去扛。纵然捨不得枪,看不上川军,为保存自己的实力和主力军,在自己手头没兵可派出去的情况,阎锡山还是咬牙接收近一万人川军用于增援。 不过因为看不上川军的缘故,阎锡山只给川军一些比较落后接近淘汰的土枪大刀,随意把他们安插在太原各个人去楼空的客栈旅馆内,连件御寒的衣服和好点的鞋子都不屑于给他们一件,就让他们原地待命,每天吃点稀得看不见米粒儿的稀粥和咸菜窝头,像打发叫花子一样,让他们随时等候支援。 池槿秋望着那个回答她的川军长官,以及他身后,穿得破破烂烂,十分寒酸,客栈关着的窗户细缝,一吹点风进来就瑟瑟发抖的川兵,努力的眨眨眼,眼眶却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第104页 他们一定不知道,从他们踏出四川起,他们就再也回不去家乡,永久沉寂在各个阵地战地上。再接下来的抗战八年,350万川军,死亡人数高达60多万人,而最初出川的川军,更是全军覆没,几乎没有生还。 可就是这样一支看起来弱不经风,扶不上墙的军队,硬是用自己薄弱的身躯死守阵地,挡住日军的炮火,为其他主力部队争取调兵谴将,获得增援或者后退喘息的机会。而他们生前,却遭遇如此寒人心的待遇,也没想过要走,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待命。 “太欺负人了……”池槿秋低声呢喃,心里凄凉又无奈,她想帮这群川军找点衣服鞋子穿穿,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食物医疗军服等等物资极度匮乏,要给一万多号人弄棉衣新鞋穿,着实是个不小的开销和工程。 池槿秋身上有一点小钱,但不够给这么多人买,也没地方去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群川兵挨冻受饿,心里难受的要命。一边咒骂阎锡山老狗不是个东西,一边跟川军告辞,跑去电报局给上海拍了张她大概什么时候回家的电报。 原本她是打算来太原转一圈,接着去见八路军的两位大将的,可是现在看到这群川军,她忽然想跟他们一道走,想见证他们最后的歷史时刻。 万一她此去引起了蝴蝶效应,能改变歷史,让这些註定要死去的士兵偏离轨道不会死亡,那样,她心里的罪恶感,也能减轻不少。 不过,明知道这种情况下贸然跟着他们,自己可能会死,可等池槿秋第几百次确定自己脑残活够了,并且暗暗后悔的时候,她已经跟随着这支不到两百号的川军队伍,汇入国/军第61军72师403团走了快两天了…… 他们去的地方是平型关团城口西南方向的鹞子涧,两日前日军已经突破涧头,到达迷回北山一带,直逼团城口西面。若让他们攻下鹞子涧,处于团城口正面迎击日军主力军的第十七军高桂滋所部将不堪负重,伤亡巨大。 因此403团不仅要抵挡日军超过一个联队近四千的日兵,还要死守鹞子涧,给友部拖延日军增援,得到反攻喘息的机会。所以他们这一路第一时间星夜兼程过去。 只是前往鹞子涧的路都不大好走,他们先坐的汽车,然后坐的火车,走走停停,车站又不在最前线,等下了车,就全靠自己的双腿吭哧吭哧走,时间哗啦啦就过去了。 两天铁轨加土路折腾下来,池槿秋感觉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整个人都快被这时代的交通给搞废了。 幸而希望就在眼前,他们已经到达鹞子涧后的鹞子涧村,此时站在涧内的土路上,可以看到派的先遣部队,已经在村尾空旷的打麦场,搭起了简直的搭棚,许多士兵和伙夫后勤部队忙忙碌碌,这就是403团的休整地了。 鹞子涧村的村民们,在日军攻下涧头后就逃得没人影了,现在整个村庄空空荡荡,403团本来想进村入住的。奈何士兵众多,加上阎锡山分配过来的川兵,共有一千二百多人,鹞子涧村只有不到三十户人家,不够所有人住。 于是团长程继贤命大家在搭朋休息一番,晚上如果天气不好就进村里挤挤住下。如果天气好,大家就在搭朋住。大家都是当兵的,什么苦没吃过,露天宿营是常有的事。 “全体原地休整!等待最新命令!”前头号令层层传下,已经赶路赶得面无人色的士兵们终于得以休息。 池槿秋却还不能休息,她挂着黎依兰的记者证,作为一个伪装的战地记者,只有这个身份,她才能与403团一道同行。 虽然她没有拍照的相机,但做做样子的笔和纸都是随身携带的。即便累得要死,她还是找到了坐在村尾一颗巨大的桉树下的403团长程继贤做採访,“你好程团长,来到了鹞子涧,请问您……” “军事机密,恕不奉告。”浓眉却小眼睛,不到三十岁的程继贤毫不客气的朝她挥手,“记者小姐,恕程某直言,敌军已经快攻打到咱们这里了,你若闲的没事做,不如趁早休息片刻。等日军过来,两军交锋,你想休息都没机会。” “呃……”好吧,大敌在临,作为403团最高指挥官,程继贤忙着指挥作战,没心情搭理她也是情理之中。 池槿秋丝毫没有被冷落的委屈,说了句好,转身就去了炊事班,看看一会儿吃什么。 负责炊事掌勺的,是个刚刚汇入403团,名叫二麻子的四十来岁的川军大叔。据说他参军之前是成都某个大酒楼的御用大厨,看见403的炊事班动火,就自告奋勇的过来帮忙掌厨。 “妹儿,肚肚饿了蛮?”看见池槿秋过来,二麻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人关注他们,偷偷的塞了个用玉米和黑面做的锅贴粑粑给她,然后对她慈爱一笑,“等一哈哈儿哈,等我把菜炒起来,煮个汤,就吃莽莽(饭)了。” “谢谢大叔,大叔您真好。”哄小女孩儿的语气,典型的四川萌萌哒可爱叠字话,听得池槿秋心里一阵温暖,礼貌的谢过他一番后,咬下一口热气腾腾的粑粑,虽然貌不起眼,但吃在嘴里竟然松软可口,甜咸适中,跟她近日来一直吃的粗粝难以下咽的硬石头馍馍饼子,完全是两个档次! 果然是大厨出身的啊!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第105页 池槿秋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手里的粑粑,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眼睛晶亮的盯着二麻子手脚麻利的切菜配料下油炒菜。闻着锅里那喷香的菜香,她的口水险些滴了下来。 “莫急,马上就好了。”瞧见她小馋猫的样子,二麻子无奈的笑了笑,拿上两个粗瓷大碗,单独给她和在医疗队里的查理斯,一人打了碗满满当当的饭菜,让她拿上筷子,端去医疗队和查理斯一起吃去。 有闻到菜香看过来的士兵瞅见他的举动,忍不住笑他,“个二麻子,你倒偏心喃,你打这么多给她,等哈我们不够吃怎么办?” “不够吃就吃土撒!”二麻子乐呵呵的看着池槿秋双手端着碗,一边大唿烫烫烫,一边疾步如风的往医疗队跑,回头对那士兵说,“我二麻子煮的饭,只管够,不着急。” 很快营地开饭了,饭菜十分简单,人手一个巴掌大的锅贴粑粑,两个拳头大小的黑面窝头,三十人围成一桌,每桌有一大盆素烧土豆、一盆白菜炒粉丝,一桶萝蔔汤和一海碗辣酱。 虽然没有肉食,但较之大家之前吃的清汤寡水,吃什么都一个味儿的猪食,大家纷纷表示美味极了,一阵狼吞虎咽,饭菜很快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相比他们的速战速决,池槿秋看了看坐在她对面,费劲的用筷子夹菜的查理斯,心里悠悠的嘆了口气。 因为是外科主刀医生,又是援华的美国人。查理斯不管走到哪,都会受到军队的优待,衣食住行都是军队力所能及最好的款待,为得就是留住他这个人才。 在大同和雁门关时,即便一直在打仗,查理斯的饭菜永远都有肉食,米饭或者番茄酱拌面条之类的精壮吃食。 现在跟着她来到了鹞子涧,就吃这样的伙食,虽然知道前线伙食紧张,有这样的吃食已经很不错了,但她还是有些愧疚。 查理斯本来不会来这么兇残苦逼的地方,是因为她随口一说,403团好像没有像样点的医疗兵管伤员。查理斯听闻她要上前线,怕她万一受伤没人管,就跟着过来了。 但是,这样的饭菜,真的是诚心接待洋人的吗?!想着吃惯大鱼大肉的查理斯忽然吃这么清淡的吃食,池槿秋真怕他回到美国以后,四处宣扬中国人抠门呢。 不过查理斯除了觉得中国筷子难用以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这一路已经累饿了,筷子用不上,就用手抓着吃。池槿秋原以为他难以下咽的饭菜,他楞是吃了个精光,连碗底的一点汤汁都没放过,喝了个一干二净。吃完就去炊事班那里要了点热水洗手净面,接着忙活去了…… 如此适应良好,池槿秋总算松了口气,吃完饭四处转了一圈,确定没人要帮她,就去搭棚底下,用干草铺垫的大通铺“床”,挨着一帮大老爷们儿就睡了。 浑然不知她刚睡着,那帮城南客栈的川兵自发性的围着她,给她围出一个空旷的床位,避免有些士兵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出不该有得动作。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整个营地除了几个值守的士兵,全都跟着程继贤到鹞子涧村头和鹞子涧隘口筑造工事。 鹞子涧村是公路上的一个小村,在山谷之中,四面是光秃秃的高山。山上有一隘口,公路即从该隘口穿过。要从鹞子涧向平型关进发和增援,隘口下的公路是必经之地,也就需要两面修工事。 看见她醒来,一个瘦小的士兵过来,笑眯眯的说:“记者小姐,团长有命令,现下大战在即,留在营地里的一干人等不要乱跑,以免误伤。池小姐要是想去什么地方,可以跟我报备,或者让我随同,保护您的安全。” 打仗的时候,一般前线军队都有口令对号,并且一小时就要换一次口令,以防汉奸狗腿子和日军伪装成我军士兵过来打探消息。若是对不上暗号,又到处乱跑,很容易被当成可疑人物,遭遇巡逻队“手滑”的。 池槿秋心里明白,客气的跟那士兵道了谢,指着前面的村庄说:“近日天气不大好,郭连长他们都穿着单衣,我怕下雨把他们冻坏了,想去村里找找看,有没有村民遗留下来的衣服拿给他们避寒。你看,你能跟我一道去吗?” 那士兵是晋绥军,内心虽然也看不上双桿枪川军,但人家大老远的从四川徒步走过来支援,而且穿的这么单薄,他光看着都觉得冷。也就没拒绝,跟着池槿秋去村里‘扫荡’。 鹞子涧村庄户不多,但庄子不小,这里的房屋都是用石头和土砌的墙,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院子,院墙都是用大鹅卵石头堆成的一米高矮墙,站在院外就能看见屋里的情景,跟没院子一样。村道也是用石头铺的路,看起来像个原始部落古朴。 池槿秋一路和跟着她叫向元的士兵挨家挨户的搜索,令她失望的是,这些村民都把家里所有得东西都搬了个精光,连个锅碗瓢盆都没放过,每间屋子都是空荡荡的,除了不能带走的炕床、大柜子之类,整个村庄啥都没有。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两身衣服,都是单衣,还是小孩子穿得,连件有棉得衣裳棉被都没有。 两人郁闷不已,一人拎件小小的花衣裳往回走。没走两步,就见一大群士兵潮水般的跑了回来,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紧张凝重。
第106页 “发生什么事了?”池槿秋也跟着紧张起来,随手拉着一个兵就问,“你们跑啥?日军来了?” “没来,但是勘察兵在迷回北山和涧头都发现了鬼子的踪迹,团长让俺们带上刀枪,分成两部去追鬼子。” 啊?迷回北山?那是哪里?池槿秋一脸迷茫,还想问什么,那士兵已经跑远。 “走吧黎小姐。”向元推了推她,“团长有令,一旦有战事就让我们守卫兵保护您,不准您跟着队伍上前线採访,要对您的安全负责……” 得,挂了个记者证,反而被限制了自由。池槿秋万般无奈,跟着向元回到营地,眼睁睁的看着除却后勤伙夫,403团所有士兵包括医疗的查理斯全都出去,只剩下她和向元几个在营地里大眼瞪小眼。 从这时候开始,向元和另一个卫兵就一直牢牢盯着她,不管她上厕所还是喝水走动什么的,都一直跟着,不让她四面窜乱。 搞得她亚歷山大,想偷偷带着武器跟上去的心思便渐渐歇了。 傍晚又是一顿“便饭”,在卫兵的监督下,营地里留下来的人稍事洗漱,就直接在搭棚通铺合衣而眠。 天气已经转寒,隐隐又要下雨的样子,没有棉被盖在身上,又没有厚衣服穿的池槿秋,虽说通铺周围点了几个小小的火堆,到底怕引来日军侦察机的注意,烧了小小一会儿,就被守夜的士兵浇灭。 于是她一晚冻醒无数次,又睡下无数次,待天边微曦时,出去的士兵大部分都回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色。 池槿秋洗漱完毕,有些好奇的抓着向元打探军情。一问之下才知道,昨夜403团在程继贤的指挥下,兵分两路摸到涧头、迷回北山,居然把这两个丢失的阵地,以零死亡的代价收復了回来。 现在两个阵地由一、二两个连的兵把手着,这些回来的士兵兴奋不已,吃完饭,就要赶紧去修筑昨天下午还没修好的工事。 因为这一偷袭丢尽日军的脸面,为防止他们集火反攻,也为了趁热打铁,趁着战士们热情高涨之前主动出击。程继贤命所有人积极参与工事修筑,这回连池槿秋都没放过。 在搬完第六十五个沙袋到战壕前堆掩体后,团长程继贤终于意识到这个战地女记者不一般,主动走过来叫她歇一会儿,并和她搭话:“黎小姐是吧?我看你年纪轻轻,原本还以为你是某个大家小姐。嫌活的不耐烦出来游玩的,没想到你力气不小,做得活儿丝毫不输我的兵。趁现在日军还没攻过来,你有什么问题赶紧问吧,我会酌情如实回答。” “……”这种态度突然转变,还不忘记嘲讽自己的程继贤,还真是让池槿秋不大适应。 她侷促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皱巴巴笔记本和笔,问了几个一点都不专业的记者问题。在程继贤一头黑线的一头目光中,算是勉强完成了替身任务。 当晚,程继贤把所有人都集合起来,进行战前总动员,和战局部署。 程继贤的意思,是三连蹲在鹞子涧 隘口的公路进行伏击,四连和川军郭令的连队一左一右,在隘口上的平原山上进行远程射击以及机动增援。剩余的后勤、伙夫、医疗兵们负责随时补给替补。 众人得令,纷纷摩磨刀试枪。作为一个只会拖累人的“记者”,为防止打起来没人顾上她的死活,池槿秋也分到了一桿枪和一把大刀自保。 “……”她默默的把刀和枪放在一边,拿出自己用布紧紧包裹住的弩/枪和长刀,觉得自己再不漏个底,就真成无用的花瓶,到处惹人嫌。 很快,在凝重又紧张的气氛下,在第二天黎明之时,池槿秋一阵阵枪炮声惊醒。 昨天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营地里众人手忙脚乱的跑去村里歇息,作为整个军队里唯一的一个女性,大家都很自觉的让她独自一人睡一间屋子,清早集合的时候,也没想过要喊她。 这就导致双方开战很久后,她才被阵地上一阵阵号声给惊醒。噌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拿武器,一边往外跑。 远远地就看见从搭棚撤入村尾一家空旷大院的指挥部里人声鼎沸,程继贤正冲着电话大吼:“我部已与日军交火,敌军目前就两个大队,十门炮!后续部队?暂不清楚!我已派人去看!” 看见池槿秋拎着武器出来,他楞了楞,毫不客气的指挥她,“给郭令的川军送子弹去!这群鳖孙!连坦克装甲车都没见过,看见铁皮车一出来,都好奇的不要命的冲到人家面前去送!现在右侧的川军已经死了一半,急需弹药补给!” 川军居然没见过坦克?池槿秋震惊了!一直听说川军被内斗打穷了,她还觉得夸大其词。等到看见出川的川军穿着单衣,一双破草鞋,走出还没修各种公路铁路的兇险山路到达太原时,她还觉得他们是意志坚定所致。现在看他们无脑冲上去,池槿秋真觉得悲哀,川军勇勐是勇勐,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爬吧,怎么就这么无脑上去送呢? 对此,川军连长郭令破口大骂:“放他程继贤奶奶的屁!他们狗/日的晋绥军,小鬼子都把他们战壕轰了个稀巴烂了,他们还不想办法把那两个坦克搞掉。我们是看得着急,这才下去帮忙炸坦克,没想到狗/日的小鬼子又派来两个大队在屁股后头追到打,这才遭了一半人!”
第107页 大雨绵延不绝,池槿秋蹲在已经积了小腿高积水的战壕里,听着郭令那气愤到变了音调的声音,默默在心中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质疑川军的智力能力!你才是最蠢的蠢货!你怎么不去死! 默然无言的来回送了几次子弹后,因为雨下的太大,整个阵地打了半天后日军就停止了射击,似乎后退补给,求增援去了。池槿秋也就趴在战壕上,任由雨水沖刷着自己的身体,原地休息躺尸。 不过其他人可就不敢像她这样注意懈怠,他们要冒雨抓紧时间,找回战友的尸体,进行清理和稳住工事战壕。 因为在不久前,不远处的涧头和迷回北山阵地,403团一连二连也遭遇就日军的大量军队袭击。 他们已经打了五个小时了,日军战斗力出乎意料的强,完全就就是把这儿当主战场打的样子! 指挥官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已经扛不住了,在电通程继贤后,得到他保存实力的指挥下,正退往鹞子涧隘口与三、四连队汇合。 此时大雨如注,狂风不止,全团士兵都在风最大的隘口战壕工事后备战,上下衣服被淋得透湿不说,浑身上下全被暴雨堆积起来的雨水泡成了“黄泥汤泥人”,现在又是深秋,山区的公路十分阴冷,狂风一吹,个个冻得直打哆嗦,双腿麻木。 而穿着单薄衣裳,剩下一百多号士兵的川军,更是冻的牙齿打颤,嘴唇发紫,双手抖得连枪都拿不稳。可下着雨不能生活,又没有厚实的衣服给他们穿,他们只能咬牙硬扛着。 一个小时后,大雨终于停歇下来,但队伍在公路两侧的山沟里隐蔽着,天还是阴沉沉的,冷风飕飕,战士们只好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在山沟里等待作战命令。 很快,要到中午了,被划分进炊事班的二麻子要回村里给大家掌勺,瞧见池槿秋一个姑娘家跟着川军队伍趴在半腰深的战壕里待命,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女儿也是这么大点,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这姑娘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在这里吃苦受累,于是二话不说,拎鸡崽子似的拎着她往村里走。 两人没走出两步,一道尖锐破空的声音传来,一个士兵率先发现,扯破喉咙的大喊:“炮/弹!鬼子从侧面攻过来啦!”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炮/弹炸在川军伏击的右侧平山上的工事战壕里,炸起一场泥浆雨,伴随着几个士兵临死前的惨叫。 众人耳朵被炸的嗡嗡作响,二麻子反应迅速的把小鸡崽子丢回战壕泥坑里去,自己紧跟其后,也跟着跳了进去。 “咳咳咳……”池槿秋嘴里毫无意外的灌进一大口泥浆,正想挣扎着起身,炮击再次开始,周围又是一团兵荒马乱,她又被二麻子面部朝下狠狠的往下摁了摁,嘴里再次灌进一大口泥水。 “沃日……”好不容易外面不轰炸了,二麻子也松开了摁住她的脑袋,池槿秋满脸黄泥的从泥坑挣扎着出来,想唿吸两口新鲜气儿,却勐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脏话。 远处的平原山坡上,日军那土黄色的军长虽然不起眼,可他们那一排排的山/地/炮,还有两辆坦克,一辆装甲,若干/机/枪炮/筒,朝着他们行进射击的画面格外震撼! 光看这些先进的武器,就能让川军每打一发就要退壳再开枪的老式步/枪士兵们心惊胆寒。 不能硬打,他们会死的!这是池槿秋第一个想法。可敌人就在前方,身为士兵,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郭令就趴在战壕旁,对所有手下动员:“哥老倌些,我们过去只顾到打内战,没怎么保护过国家,保护过人民。致使小鬼子找到机会侵略国家,造成百姓苦恼。我们对不起祖宗,对不起民族……今天抗日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我们川军决不能辜负父老乡亲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 这话其实在这他们出川的时候,他们的司令杨森就说了好几遍,本身就起到鼓励的作用。 此前九月出川的十万川军,在杨森的同意下,被分配到大江南北的军队里参战,来到太原的一万人也分批指派到各大前线。杨森此刻还率领着其他川军在上海打淞沪会战。 听到久违的司令语录,联想到他们来到太原后所遭受的白眼刻薄待遇,原本还有点怕的川兵像被打了鸡血一样,抱着“我们川军不是怂货,一定要打场胜战,给瞧不起我们的妖艷贱货看看!”的想法,一个个握着手里的落后枪枝武器,不用郭令再动员第二次,都趴在战壕里开始打了起来。 不过这点可怜的攻击,根本无法阻挡日军一轮比一轮更加兇残的炮击,躲在战壕里的人抬头就只能看到泥土遮天蔽日,炸起来的石头泥块都能把人砸死,哪还有那个功夫去射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见日军已经出现在五百米的视线范围内了,再不出手,等到他们攻到眼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郭令不得已,再次发出之前让程继贤觉得川军傻到家的命令,“坦克兵!过去炸了小鬼子的铁壳子!我们掩护!” 命令传下去没多久,池槿秋就看到边上有五个瘦骨嶙峋,看起来身形较为矮小,还未成年的士兵,每个人拎上两个炸/药包,排成一列,在枪林弹雨中,利用满身泥浆的颜色,匍匐前进,一个个居然安全的跑到了日军的两辆坦克前面。
第108页 坦克行动缓慢,尤其是在泥地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日军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可显然无论任何时候他们都占据着火力上的优势,及时五个坦克兵爬到了坦克底下,日军还是信心满满缓慢前进,根本没想到,他们的坦克下,居然藏有五个与泥土一样颜色的五个兵!因为他们此刻的注意,都被战壕一个不断跳跃的身形给吸引住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他就是炊事班大厨二麻子。 二麻子今年已有四十岁的年龄,他是川军三排的排长,一直负责排炮,后来因为做的炊事班,饭菜好吃,这才转入炊事班,为大家做饭。 那五个爬过去的坦克兵,原本是他的手下。他深知他们此番要爬过去是多么的危险困难,就把自己的衣服脱掉绑在随身携带的步/枪顶部,整个人赤果着上身爬上战壕,居然一边摔着衣服,一边对着日军方向大吼大叫,做出各种挑衅的动作,在战壕前来回跑动,吸引那边用望远镜勘察的日军长官注意。 池槿秋被他弄得这么一出惊呆了,趴在战壕射击的其他官兵也都惊呆了,不敢相信他会做出如此不要命,会被日军集火打成筛子的事情来。 “老麻子!你疯啦!”郭令大惊,在炮火声中大声喊他,“你嫌命活的太长了?赶紧下来!” “那五个孩子还没回来呢。”二麻子嘴上说着,身体一直不停的不停息的跑动着,边跑边笑着对郭令说:“我打了快十五年的仗了,哪次不是死里逃生。没事儿,我就跑一会儿,等那五个孩子安全回来,我就下来。我可不嫌命长,我家闺女要生第三个孩子了,我还得回去给她煮好吃的月子食儿,给她下奶餵外孙呢。” 整个人趴在战壕里面,利用掩体不断用先前统一发的步/枪射击的池槿秋,闻言眼皮一跳。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根据后世电视剧扑街角色每次说出类似遗言的话语,只要说出这样的咒语,这人肯定会扑街啊! 脑子一热,她几乎没怎么想,一下从抓住麻子大叔刚跑到她面前的双腿,使出力量异能往下狠狠一脱,在麻子大叔面朝下摔了个狗/啃/屎,嘴里灌进一大口泥水的瞬间,一颗炮炸在他刚才跑过的位置,炸起来的泥土石块瞬间把池槿秋淹没! 二麻子从泥水坑里挣扎出来,一回头看见他刚才站得位置都被炸塌了,拉他的小姑娘不见了踪影,心中一紧,忙招唿左右的士兵搬开泥土石块,把她从坑底里扒拉出来。 发现她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被炮弹给震出了血,人虽然看着没受多大的伤,但目光呆滞,半天都说不出来。便一拍自己的大腿,含着泪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她的脑袋喊,“医疗兵!医疗兵!这儿有伤员!快来看看!哎哟我的姑娘也,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你还这么年轻,你要死了,我二麻子会内疚一辈子的!” “我们这里没有医疗兵!”有人大声回答:“医疗兵在左侧403团三连待命!他们也在和日军大队对抗,程团长说他们伤亡惨重,全都过去帮忙了!” “……这是不把我们川军当人了吗?”二麻子出离愤怒了,“他们占那么多医疗兵有锤子用!” “行了,别生气了,赶紧把人抬回村里躺着,我派人去左侧叫洋鬼子医生回去给她看看。”一旁的郭压制住内心对程继贤这番作为不满的怒火,叫来两个士兵,做了一副简单的担架,帮着二麻子把人送出去。自己扭头面对已经近到咫尺,并且已经被成功炸毁履带的坦克,深吸一口气,抽出背上的大刀,对士兵下令:“杀!” 双方的第一次冲锋开始了,所有人都吶喊着冲出战壕,一边射击,一边砍杀,在双方靠近的一百米内,几乎每一步都有人倒下。很快双方就撞在了一起,就这么在泥地里厮杀起来,炮击终于停止了,然而日军已经逼到了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一线上的阵地全部都陷入了血战。 这几乎是一面倒的战斗。在武器悬殊,人数悬殊,甚至体能力气的悬殊,除去回到村里的二麻子,整个右侧隘口平原地,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打到只剩下预备队了。 当程继贤带着残余部队回村里整顿时,甚至没有想到要通知川军撤退。郭令一连拼死血战,却见日兵越来越多,最后发展成一百个日兵,围剿砍杀五个川兵的趋势。 面对日渐缩小的包围圈,满地的战友尸血,还有郭令连长被刺刀刺死,还被割了头颅的悽惨局面,郭连川兵剩余最后的八个士兵,互相看了一眼,说了句:“哥老倌些,咱们来世再做兄弟!”一同拉响手/雷炸/弹和周遭的鬼子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在查理斯的治疗下,池槿秋已经清醒过来。 她当时离炮弹太近,虽然有战壕掩体做掩护,但整个人直接被炮/弹炸出了内伤,脑袋又被炸起来的石头撞晕。查理斯火急火燎的跑回来,发现她除了肝脏有点受损外,其余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会儿池槿秋揉着被石头撞的鼓包,龇牙咧嘴的听见屋外的院子吵吵闹闹一片,便走出去看怎么回事儿。 正好看见二麻子双目通红的用手紧紧掐着程继贤的脖子,大声哭骂:“你这个畜/生!你们撤退为什么不叫我们川兵连?现在整个川连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还有什么脸面独活?你给我偿命来!我要杀了你!”
第109页 “……对不起。”程继贤垂着眼帘,一副都是我的错,要打要杀悉听尊便的表情,任由他掐着的自己,脸色紫红喘不上气,费力的跟他道完歉后,就闭上眼睛,做好被掐死的准备。 周围一众士兵又劝又拉,池槿秋站在门口,只觉得脑袋跟炸了一样,脑海里眩晕的只有一句话:“郭连川兵,全员阵亡!” 第058章 二麻子最终没能得偿所愿杀掉程继贤, 因为就在他把程继贤掐的翻白眼之时, 一个士兵惊慌四措的跑进来大喊:“小!小鬼子!跑进村里来了……!” ‘了’字还没说完, “呯——”的一声枪响, 他后脑勺迸出一团血花,惊慌的表情停留在脸上,双目圆瞪,直挺挺的侧身倒在地上! 日军居然从鹞子涧平原高山上乘胜追击下来,直接攻击到了村庄里! “隐蔽!鬼子进村啦!”挤在院里的士兵纷纷大喊,一边往屋里退, 一边拿枪捅破纸做的窗户,将枪口对准已经近在咫尺的院外日兵勐烈开枪。 也有人大喊:“巡逻兵怎么回事?鬼子都进到村里了, 不知道提醒放哨?!” “巡逻兵都死光了!”有人哭着回答:“我们五个巡逻兵, 三个被悄无声息摸过来的鬼子先遣部队刺死了!一个刚才被打死,就剩我一个!我腿被弄折了, 哨子被抢了, 拼了老命跑回来报信,还是晚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分开隐蔽,打巷战!” 大敌在前, 二麻子也顾不上杀程继贤了, 说到底,害得川连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是日本鬼子。 程继贤在指挥部得知左右翼都遭到日军大队攻击,以为以川军那点体能战斗力,面对日军精良武器火力早就死光。却没料到,他们抵抗了近一个半小时才全军覆没, 所以就没想到要对川连下撤退命令。 当下二麻子拿上大刀,赤红着双眼,嗷嗷叫着,就要冲出去与已经进入村道的日军拼命。 “大叔,不要冲动!”池槿秋死死的拦住他,“这么多小鬼子,你冲出去就是死啊!” “死就死!我的兄弟们都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我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到了地府下面,我才有脸见他们!”二麻子想推开她,又怕自己力道太大伤到她,一面让她放手,一面哽咽着用手擦自己脸上的泪,“妹儿,你让我去吧,让我跟我兄弟们一样战死吧。否则我无脸面对家乡的乡亲父老,无言面对杨司令让我们抛头颅洒热血的训言。” 池槿秋手一顿,眼睛通红的摇头,“不,大叔,您的女儿还在家里等您回家。” 二麻子身形一僵,随即流着泪笑了起来,“妹儿,你不晓得,我们川军抱着必死决心走出家乡援战之前,我们的家人是如何送走我们的。他们没有哭,没有不舍,没有放下不下,只叫我们忠军爱国,无条件服从军令,把侵略我们国家的侵略者,全都赶出去!甚至还有人收到父亲绣的‘死’旗,上面绣着‘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的字语。作为川军一员,我的女儿早就做好了我战死沙场的准备。我若苟且偷生,藏藏掖掖,不与近在咫尺的日军对抗,他日我死了,我的尸魂将如何回到家乡,如何面对我的女儿?” 池槿秋心头一震,从未想过川军家属有如此高的觉悟,竟然给自己的孩子送了“死”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努力压制住自己嘴里就要溢出来的哭声,沉默不语的看着二麻子那不算壮硕的身躯,随着回魂过来的程继贤组织的突击队伍,留下决绝的背影往外冲去。 “走吧……miss池。”站在她身后的查理斯轻轻握住她的手,指着他们所在屋子后面的窗户道:“程派了两个士兵保护我和你撤退。我们得趁日军完全攻占这里之前,从这里撤退至后方,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我不走。”池槿秋掰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诚挚道:“我虽然是个‘战地记者’,是程团长中只会碍事的无用女人,可我是中国人,在军队生死存亡之前,我不想退缩。我决定留下来,和403团共同进退。查理斯,我知道让你来到这里,已经突破你坚决不上前线的底线,谢谢你半月以来的陪同和悉心照料。你是聪明人,又是外国人,没必要为了我这个不值得人丢掉性命,我们就此别过,希望以后有缘再见。” 查理斯一怔,眨眼之间,碧蓝色的眼睛涌起些许泪花,垂着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他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 作为一个援华的外国医生,他经歷过太多的战事,见过太多的生死,救过很多人的命。但他始终坚持着,要救他人,先得自保的原则。所以程继贤主动找人护送他撤退时,他没有拒绝。 他原本以为池槿秋会跟着他一起走的,毕竟她是个弱质女流,面对日军已经快要形成的包围圈,她留在这里,只会死路一条,甚至还会面临比死还惨的□□结局。 可池槿秋是那么的坚决,那双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来的视死如归眼神,已经和周遭士兵的眼神一模一样。
第110页 查理斯心中明白,她心意已决,他说再多的劝阻话,她听不进耳里。只能噙着眼泪,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她一下道:“miss池,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国家有多美丽。那里有繁华的街道,迷人的景色,醉人的美酒,和甜美可口的美食。等你从这里回到太原,请务必随我回美国看看,我在那里等你。” “嗯……谢谢你,查理斯……”池槿秋紧绷的眼泪,被查理斯一番话瓦解,她目送着查理斯和两个像是刚成年的新兵蛋子翻窗离去,转眼眼泪就汹涌而出,她用袖子粗鲁的擦了好几下眼泪,这才拿上自己的武器,跟上已经突围到村里的队伍,开始拼起命来。 她原本呆着的屋子,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前方,村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血战,日军的炮兵一刻不停的轰击着,她亲眼看到五辆坦克密密麻麻的从前方山下的公路拐角出现在村头,一轮齐射轰炸了村头好几座屋子,堵在屋子外面的士兵顿时被炸得尸身四分五裂,看起来格外恐怖! 可就在日军以为可以轻松接收这个村庄时,没一会儿,国·军就拉了一个排的士兵往前沖,没几分钟全排人都阵亡了,然后第二个排接着沖,阵亡,第三个排再沖,又阵亡…… 在死伤惨烈的人数堆积下,403团终于抢回村头制高点的一个大院,可此时全团一千二百多人,除却死在隘口的五百多名士兵,现在就剩下两百多号人,不到一个营的兵力了。 轰一声,炮击再次开始,周围又是一团兵荒马乱,指挥部里电令声再次响起,一条条命令不断的发出,一支支队伍被抽调出来,顶到前面,兵力眼见着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村里剩下的士兵只剩下预备队了。 程继贤望着满身是泥,脸上全黑的士兵,表情溢满哀伤,几乎哽咽着跟所有士兵动员:“值此国家兴亡之时,我辈理应抛头颅洒热血,死守我方阵地。各位士兵们,望各自珍重!” 语毕,剩下的人都一阵哽咽,各自平復了下心情,有的写遗书,有的留遗言,交给后勤排长蔡秀中保管。 池槿秋也从怀里掏出一个伪装记者用的皱巴巴,灰扑扑的纸张,拿出钢笔,趴在墙上简单的写了几条遗言,交到挨个收遗书蔡秀中的手中。 蔡秀中楞了楞,好半天才回过神,开口劝她,“记者小姐,热血爱国是好事,可你得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不撤退,要跟我们这群士兵一样上战场?” “因为我是中国人。”池槿秋将手里装箭镞的匣子装进弩/枪里,头也不抬道,“我若因为自己是女人身份就退缩,那么外面的士兵,是不是也会找其他藉口逃跑?” 蔡秀中劝解的表情一滞,随即苦笑起来,“是我多言了。黎小姐既然敢来前线,还随身携带了武器,那就是做好了随时会战死的准备。黎小姐请保重,若有万一,蔡某保证将您的书信送给您家人。” “谢了。”池槿秋转身,“有件事,请蔡排长一定要记住,我叫池槿秋,不叫黎依兰。真正的黎依兰,并不在这里。” 雨,又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几个伙夫趁着这段时间开始埋锅造饭,给所有面临死路的士兵,做最后一顿断头饭。 他们算了人数往锅里倒米,就着混沌的水和泥就烧出一锅半生不熟的饭,此时大雨滂沱,为了避免炊烟吸引日军的炮火,他们在就雨天做饭,一个人烧火,一个人挡雨,炊烟一起,就立马被雨水沖刷个一干二净。 等做好饭,两个伙夫拎着大桶,冒着枪林弹雨,在埋伏在村子各处的士兵分发午饭。 沿途士兵,有碗的用碗接饭,没碗的就用杯子,连杯子都没有的,就用村民们丢弃不用的洗脚盆接。 池槿秋有自己喝水的水杯,分到一勺黄黄黑黑,半生不熟的稀粥,没有配菜,没有调味,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伙食。 但没人嫌弃,因为掌厨的二麻子已经接近疯子暴走状态,让他做饭已是不可能,在日军已经汇成一个连队,近四千兵力和不断炮击的攻势下,有东西填肚子,已然不错了。 第059章 吃完最后一顿饭, 程继贤便开始组织反击突围。 这个关头没人犯怂, 程继贤一下令, 大家都嗷嗷叫着, 拎上大刀与冲进村道的小鬼子拼起命来。 短短一会儿时间,他们就经歷了两次进攻,日军大概认为他们已经是困斗之兽,迟早都是个死,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炮/弹,就派兵直接进村围剿。 没想到这群困兽居然负隅顽抗, 杀了不少日兵,日军长官一个恼怒, 命令手下不要吝啬枪弹, 手/榴/弹就哗哗的往支那军所在的方向扔。 村子很快没有一座完好的房子了,街头巷尾各路都瀰漫着被炸弹炸起来的硝烟, 黑烟中到处人头攒动, 双方的士兵疯了一样在巷道间、破屋里肉搏,大刀的红穗和刺刀的刀尖此起彼伏。 双方受伤死亡流下来的鲜血,顺着雨水, 汇成一条小河, 一片血红的从村道由高到低,沖刷着在街头巷尾拼命的众人。 这已经不是人间了,这就是炼狱。没有退路,不能转移,403团士兵面前似乎就只剩下这一条条血路, 除了杀就是杀,直到战死到最后一人! 池槿秋在射完五百只箭镞中的最后一支箭镞后,身体像被掏空一样,体力已经到达极限。
第111页 她本就被炮/弹炸出内伤,需要躺在床休养检查,甚至要做开腹内脏的手术。现在跟着403团最后的士兵上蹿下跳,用弩/枪射了近两个小时,五脏六腑疼得她要死要死的,但她不敢停下来,日军已经进行最后一次冲锋了,整个村道挤满了日兵,一停,那就是死! 她拎上大刀,费劲的跟上已经杀红眼的二麻子,他的大刀在他连续砍杀二十来号日兵后,刀口已经翻卷无法再继续使用,于是他干脆丢掉大刀,抱着一个日兵拳打脚踢起来。 那日兵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被他抱着,丝毫不慌,一个过肩摔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就着手中的刺刀就要刺下去。池槿秋心中一紧,疾步如风的拎着大刀冲过去,朝那日兵的背部狠狠一噼! 可她体力已经透支,力量异能也早已用尽,这一噼,不但没把人噼死,反而激怒了那个日兵,不顾自己后背鲜血淋漓的伤口,就着刺刀回头就是一刺。 池槿秋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拿手里的弩/枪照着他的后脑狠狠砸过去,那日兵早在厮打中掉了钢盔,这一下直接把日本兵打得人事不知,二麻子反应过来,喘着粗气,费力的翻身爬起来,拿上那个日兵掉落的刺刀,一刀刺进他的头颅,狠狠的结果了他! 池槿秋松了松神,想过去跟二麻子说些话,忽然听到一声大吼,一个人嘶叫着扑上来,从后面掐住了她的脖子往村道的院墙上撞! 池槿秋反应不及,被他狠狠一撞,感觉本就内伤的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疼得她汗毛倒立,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她没有头盔保护,身后的日兵力气极大,这一撞更是头晕目眩,手里的刀应声落地,只能双手死死抠着箍紧她喉咙的日兵双手,嘴里发出喘不上气的呵呵呵声音。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嘞死的时候,二麻子已经沖了过来,就着手里的刺刀,一刀结果了那日兵。 池槿秋身上忽然一松,忙扶着墙使劲儿的吸气喘气,却因为吸的太勐,腹腔受不了,勐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就咳得撕心裂肺,感觉整个肺都要被她咳出了一样,从喉咙到肺部都被她咳得火辣辣得疼。 咳着咳着,她吐出一口血,整个人无力的瘫坐在墙下,感觉自己的肺像被火烧一样难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旁的二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都瘫坐在墙下,脱力似的费劲喘着气,还没来得及对视一眼,下一个日本兵又扑了过来! 池槿秋条件反射的往地上一趴,捡起地上的大刀,在那个日兵扑过来的瞬间,二麻子原地暴起,双手狠狠握住日兵刺过来的大刀,不顾刺刀锋利刀身把双手割得鲜血直流,咬牙低喝一声,脸色涨成通红一片,青筋暴起,生生的用力把那日兵顶在原地动弹不得。池槿秋便趁机爬起身,把手中的大刀狠狠推进使出全身吃奶力气,想要拉回自己刺刀的日兵肚子里! 然而她刀还没从那日兵的肚子里抽出来,下一个日兵又沖了过去,二麻子二话不说,大吼一声跳起来,一把抱住那个日本兵的腰,把他狠狠摁在地上,池槿秋急走两步,反手又往那日兵的肚子上狠狠一扎——两人再次合力干掉了第三个日本兵…… 可很快,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近七/八个日本兵又从拐角处的村道冲下来。他们都是拿着枪的,看见池槿秋就要一阵扫射,池槿秋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怎么想的,回身挡住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二麻子,沖他大喊:“大叔快走!不要管我!” 她尖利的叫喊声,在一众厮打刀枪声尤为突兀,本来打算继续扫射的日兵忽然停止了攻击,紧接着用日语兴奋的喊了起来,“喂,喂!兄弟们,这里有个支那女人,声音听着不错,身材也很好,应该是个年轻的花姑娘!” 此时经过大半天的厮杀,双方的脸都是被泥土硝烟弄得一脸漆黑,雨水都沖刷不干净,根本无法分辨出对方是男是女,是敌是友。如果不是双方的军衣颜色不同,说不定双方都能把自己人都给结果了。 可正因为如此,经过雨水一刷,所有人的湿衣服紧贴身躯,将池槿秋原本就玲珑的曲线凸显的更加明显,在一帮大老爷们儿中简直鹤立鸡群,活脱脱的目标活靶子。 “哇!真的是女人啊!胸好大!”那日兵一喊完,周遭几个日兵纷纷发出惊嘆,都持着枪跑过来说,“快,拖到旁边房子去,那里还没完全炸毁,趁大队长他们没注意我们,赶紧拖过爽一爽!打了好几天的仗都快累死了,得舒服舒服才有力气继续打。” 池槿秋死死咬着牙,默然无言的看着他们,手里紧紧握着从腿上拔出的军匕,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拼尽了,内伤的剧痛,射杀近两小时后的脱力,已经让她光站着就已经摇摇欲坠。 她只希望麻子大叔赶紧离开,不要看见她割颈自尽的画面,因为到死,她也不愿意被这些畜/生侮辱。 可二麻子哪会丢下她于不顾,啊啊啊的叫着,就要赤手空拳的冲上去和日兵拼命。那群日兵条件反射的一同举枪就要射击,却看见一个小玩意从天而降,那几个日兵脸色大变,用日语大喊:“炸/弹!隐蔽!” 却已为时已晚,只听轰的一声,手/雷炸裂,几个日兵应声倒地,向远那张年轻的脸从墙后探了出来,“没事吧,黎小姐?”
第112页 “没……”事字还哽在喉咙里,池槿秋倏然睁大眼睛,一个日兵不知怎么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向元的身后,正举着步/枪上的刺刀,要刺他的背! “小心!”池槿秋大吼!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手中的军匕朝着他的方向狠狠一掷,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军匕擦着向元的脸,正中他身后的日军眉心,那日军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被反应过来的向元红樱大刀结果掉。 池槿秋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询问向元有没有受伤,就听见拐角处传来密集的枪声,日军已经突破前面的队伍,向村后最后一条巷子冲过来了。 二十来个战士边战边退,且都浑身欲血,伤痕累累,池槿秋忍住内脏翻江倒海,疼得她几欲昏厥的感觉,捡起那几个被炸日兵还完好的枪枝,丢给向元、二麻子一人一把,和已经退到他们面前的战士共同进退。 ……肉搏战持续了许久,左右阵地上的日兵源源不断的从两侧赶来,403团已近弹尽粮绝,战况惨烈到无法用言语描述,村道上,屋子里,院子里,水渠沟……到处都是疯狂厮打的士兵和血流成河的尸体,有些尸体堆叠起来,还保持着厮杀的动作,怒目圆瞪的表情,仿佛还没有死去…… 很快,403团士兵数目已经从一千二百多人,剩下不到四十个人,那些死去的士兵已经永远沉寂,而剩余活着的,现在凑在一起,在一间稍微完好的屋子里稍事休息。 团长程继贤以及其他的军官都已战死,现在四十个士兵个个带伤,官最大的,居然是已经伤痕累累,双目猩红,接近癫狂的炮兵排长二麻子。 外面已经被日军团团包围了,众人呆在屋子里,能清楚听见日军从四面八方靠近这座屋子的脚步声,唿吸声,以及日军长官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劝降声。 所有人安静的听着,表情麻木又平静,眼里却都噙着绝望,那是对死的恐惧,又对无法逃离此境的不甘。 处于癫狂中的二麻子总算没忘记他是军人,且是这帮兵最大长官的身份,偏头看了众人一眼,嘶哑着声音问:“都还有几颗雷?” “九颗。”众人摸索了一阵,一个班长清点了数目回答。 “够了。”二麻子点点头,“都靠紧一点。”又回头问池槿秋,“丫头,怕不怕?” 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池槿秋晒然一笑,“不怕!” 活了两世,见到两个不同的世界风情,虽然都苦的一比,但她觉得自己活够本了,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机会活两世,她还有什么不甘心,有什么可怕的呢。 “好姑娘。”二麻子眼含热泪,把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她,捂住她的眼睛,柔声安慰:“不要怕,很快的,不会有痛觉。” 池槿秋想说什么,忽得感觉颈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在昏过去的时候,听见了一声整耳欲聋的炸/弹声。 终于解脱了……这是她最后的想法。 第060章 池槿秋觉得自己做了好几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有时处在无穷无尽的丧尸群中, 无数丧尸疯狂嘶扯着她的身体, 她惊恐的向站在一边的高级异能者们求助, 他们却不屑一顾的指着她骂:“你就是个废物!作为一个异能者, 你既不能打,又心软的像个蠢货,还想学着别的末世女在乱世大施拳脚,普度众生,成为乱世枭雄,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丧尸咬的她骨头生疼, 那已经腐烂恶臭的气息,熏得她生不如死。 她拼命的挣扎, 哭着向高级异能者们大吼:“不是所有异能者都拥有高级无敌异能的!也不是所有异能者都能做到心硬如石, 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游盪在乱世!我是一个活人,我也有血有肉, 我也怕死!我作为一个中低层的异能者, 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难道有错吗?你们凭什么骂我蠢?凭什么觉得我该一直大杀四方,要像个超人一样才算在末世生活过的人?” 没人回答她,但高级异能者们不屑一顾的冷笑和骂她蠢的话始终迴荡在耳边, 一声声, 一遍遍,听得她心神俱裂,想逃离这里,却怎么也逃脱不了丧尸们那干枯已经腐烂的鬼爪。只能放弃抵抗,任由它们撕咬自己, 世界只剩下一片血红。 有时她又处在鹿儿庄的池家祖宅里,听着池大太太向还未死去的池老爷尖声哭泣:“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早就死了!她就是个霸占我女儿身体的讨债鬼!我不会管她的死活,也不会承认她是我的女儿!” 大哥和二哥都在池大太太的身后,看见她进池家,皆目光深沉的望着她,不约而同地开口:“你不是我们的妹妹,你滚吧!爱上哪就上哪,你的死活已与我们无关,不叫我们哥哥,我们受不起!” 她想争辩一二,却觉得说什么都无力,只能流着泪看着他们一一离去,徒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孤独寂寞,冷风凄凄。 有时,她也会梦见余从濂,他穿着八路军那灰扑扑的军装,手持长/枪趴在战壕里,射击远处战场冲过来的日兵。 周遭无数个炮/弹炸在他的身边,掀起一阵沙石雨,淅沥沥的往战壕里落,他像没感觉一样,依旧趴在那里瞄准,射击。 她叫了他几声,他像没听见,她便想走近点看看他,却见一颗炸弹正落在他的前方,当场把他炸飞了起来,狠狠摔到战壕里!整个身体被炸的血肉模煳,脸部却直直望着她,嘴里鲜血不止的一张一翕喊她:“秋儿……对不起……”
第113页 她脑袋轰隆,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余从濂,几乎不敢下手,也不知道该按哪儿止血!只能哭着喊:“余从濂,你伤到哪了?!你不要吓我!” 余从濂睁大着眼睛想说什么,她听不清,只能凑在他的嘴边,听见一声沙哑的,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说:“好姑娘,不要怕,很快的……” 这分明是麻子大叔的声音!她一怔,直起身来,怀里的余从濂已经变成了二麻子,正慈爱的看着她,嘴里重复不停说着不要怕,而在她身后,一道震耳欲聋的炸弹声响起来…… 如此半梦半醒之间,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火烧火燎之中,想辗转反侧,却处处疼痛难忍,有人在她耳边撕心裂肺的喊她,她听着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想睁开眼睛看看,可眼睛像被千金重的石头沉沉压住,怎么睁也睁不开。 于是她放弃挣扎,就在黑暗和梦里沉沉浮浮了不知道多久,等她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只觉得心力交瘁,好像退了一层皮一般,缓了许久都没回神。 雪白的天花板,柔软的床,刺鼻的消毒水和药味。池槿秋睁大着眼睛,一时分不清自己在何处,是死是活。 她试图爬起身,一动却疼得龇牙咧嘴,感觉整个身体每个部位都在疼!这种感觉,是活着? 她心中大惊,用余光四处一暼,她像是住在一间单人病房里,周围静悄悄的,她像个木乃伊,从头到脚缠着着厚实的绷带,手上打着吊针,鼻子还插着吸氧器,一动就疼得要死不活。这是重症医患者才有的待遇啊! 靠!这都没死!如果她身处一部里,作者绝壁是亲妈!这是她第一个想法,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想法接踵而来,包成这样,她有没有毁容?是谁救了她,她又在哪里…… “张医生,444号病床的病人醒了!”就在她各种黑人问号时,一个脚步走进了她住的病房,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声音惊唿起来,伴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向她奔来。 一个头髮谢顶,看起来五十多岁,戴着一副厚厚眼睛的中年医生率先跑进来,先用左手扒了下她的眼睛,右手拿个小电筒照她瞳孔确定病情。 被强光一次,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得池槿秋只能闭上眼睛,躲开强光。 “这是完全恢復意识了。”张医生喜出望外,不断赞嘆:“洋人的医术就是高明!都炸成那样了,给她做了几天几夜的手术,硬是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看看她刚才闭眼的样子,用不了一个月,她肯定能下床自由活动!” 周遭一阵附和声,听起来像是一群年轻的实习医生一样,都围着池槿秋指指点点,说着一些专业医术语。 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的池槿秋,抿了抿干涩的唇,想说什么,喉咙里酝酿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惊恐的看向那个被众人称唿为张医生的医生,眼神流露出来的询问眼色,几乎快要戳穿张医生的眼。 “你没什么大碍。”张医生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就是离炸弹太近伤了五脏六腑,查理斯已经给你开膛破肚,该换的换了,该缝合的缝合了,该修补的修补了。另外,你的骨头和皮肤多处炸伤,查理斯像修补破娃娃一样的给你缝缝补补,总算没白费功夫。你在这里躺了近一个月,我们都还以为你要成植物人,永远醒不过来呢。” 卧槽!全身都做了手术,还叫没什么大碍?等等,查理斯?他不是走了吗?怎会给她做手术?难道他回去了?可是403团都团灭了,他不可能再掉头去送菜…… 像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张医生耐心的给她一条又一条的解释:“你是被后勤部排张蔡秀中救回来的,他奉命撤退,却始终无法放下403团团长的安危,他们走了半天后,又换了条路线回到了鹞子涧,当时日兵已经撤走了,村里满地的尸体,蔡秀中他们以为你们全死光了,但他们在一座炸毁的屋子里,发现了你……” 说到这里,张医生顿了顿道:“你后背和身体周围层层叠叠的压了几十个被炸的血肉模煳的士兵,他们好像是故意围着你,把你被压在最下面,虽然你被炸弹震伤,可因为有那几十个士兵围着,你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那些日兵只匆匆翻开最上面的几具尸体确定他们有没有活口,压在最下面的你,侥倖还有口气……蔡秀中他们原本不抱希望的把你背回了太原,查理斯听闻你还活着,就动用了他一切能用的人脉和顶级医疗设备,亲自操刀来救你。” “现在,你在南京军区医院,查理斯有事出去办公了,你只管尽心养病,卢莉会照顾你,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她。” 池槿秋恍恍惚惚的听着,胸口像积压了一块巨石,难受得她喘不上气来。说好一起死的,到最后竟然变成麻子大叔他们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她干净的活着。 可他们却不知道,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做好已经死去准备的人,偏偏独自活着,在往后余生,她会一直重复记着他们的脸,重复记着当时所有的点点滴滴,重复铭记她独活的事实,那种茫然、愧疚、不安、难过,会随着她的记忆,终身让她无法忘记,永远活在“独活”这个词彙阴影里。 泪水无声滑落眼眶,池槿秋闭上眼,不再听张医生还在对她说什么,她只想再度进入睡眠,将这些痛苦的事情,全都积压进心底,像做梦一样,独自一人舔好伤口。
第114页 她这一躺,又是大半个月。 在此期间,她都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营养液,吃点稀水一样的稀粥,保证身体基本的营养,从而保证她不会营养不良到饿死。 这日天气良好,外面阳光明媚,每天都来看她的查理斯说她可以下床试着走动了。于是她在查理斯和一直照顾她的马尾小护士卢莉的搀扶下,拄着拐杖,一步又一步,从脚步不稳,到渐渐能独自行走,已过大半天的时间。 练完走路的池槿秋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坐在军区医院后的花园长排木椅上,伸出苍白已经瘦成鸡爪子一样干瘪的手掌,遮挡住那许久不见阳光。 已经步入十一月下旬了,地处秦淮以南的南京,既没有北方的寒冷刺骨,也没有南方的潮湿干冷感觉。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微风轻轻拂面十分舒服,叫人忍不住想像花坛边眯着眼睛晒太阳的小黄猫一样,来个闭目养神。 可查理斯知道,看似宁静的池槿秋,其实内心有多焦躁不安,这种感觉,从她清醒过来,到渐渐能自己活动身体,再到她今日能勉强下地走动,并且能开口说话更为明显。 “为什么一直想离开南京?”他坐过去,将她暴躁丢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侧放在长椅的扶手旁,“你身体还在復原中,不能到处走动。你若此时离开你们国家首都最好的医院器材治疗,一切都会前功尽弃。我不想看到你成为瘸子,或者再次成为植物人,屎尿失禁,一辈子都躺在床上让别人伺候吃喝拉撒。” 第061章 “不想!”池槿秋斩钉截铁的回答, 但她更不想死在南京, 成为那震惊全世界的南京大屠杀三十万人中的一员。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了, 距离南京大屠杀, 日军攻打南京只剩下不到二十天。 即便太了解近代史,可作为一名中国人,南京那惨绝人寰的大屠杀,那歷史书上一张张悽惨黑白的照片,那些活灵活现的影视视频,足以让她心惊胆寒, 想要逃离这里。 因为她很清楚,这时代的“南京”两字, 早就代表死亡, 它从名字上就直接比其他战场恐怖一百倍,它就是屠杀, 一场众所周知, 闻者毛骨悚然的围城大屠杀! 作为一个披着末世女名头,实则是柔弱女表的池槿秋,除了有两个然并卵的异能外,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 也是个有血有肉,受点伤就痛得要死的柔弱女人。 她怎么会不怕,她怎么敢留在这里!那些尸体堆成山的画面,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屠杀方式,即便有影视剧描述的, 那些容留了倖存者的安全区、教堂……可最终躲在里面的女性,又有几个没惨遭毒手? 她太害怕了,害怕的从她醒过来伊始,就每天惴惴不安,饮食难安。想逃离这里,可她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根本无法自行离开。 每次她找查理斯说想离开,查理斯总是以南京有最好医疗设备的理由,并不主张她离开南京。她满心的话无处可说,身处在已经快要成为人间炼狱的城市里,更是每日焦躁不安,现在查理斯一提,她就憋不住了。 “查理斯,”她问,“你有没有想过,日军连月战事接连碰壁栽跟头,早已积累了太多的不满和愤怒,急需发泄之口。我军淞沪会战,战败,在委员长的指示下从上海匆忙撤往这里,日军穷追不捨,打到江阴要塞,作为最靠近那里的首都南京城,你说,日军会不会攻打在这里,并且将他们的怨恨发泄在南京城普通老百姓上?” “你是说……”查理斯何等聪明人,被她一点,隐隐也觉得大事不妙,但他始终不信日军会违背国际公约做出灭绝人性的事情,微微蹙了下眉头,嘆口气说:“miss池,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对入侵你们国家的日军有多厌恶恐惧,但这不是你不好好休养身体的理由。你要想离开南京也可以,等你身体各项指标达到了正常人的水准,我就准许你离开南京,在此之前,你要乖乖呆在病房里静养,不要到处乱跑,我会让miss卢看着你。” 这是没把她的话放心上么?池槿秋无比郁闷,看着他离开后,喊来小护士卢莉,“卢姐,劳烦你,再帮我往上海打个电话好不好?” “可我昨天才借用了医院的电话,对面打不通啊。”有些婴儿肥的卢莉摇摇头,“医院总共两部电话,一部在院长办公室,一部在接待部里,每天要接打的人有很多,我总不能为了你总也打不通的电话,就一直占用医院的电话吧。” 上海现在差不多被日军完全接手占领了,可仍然有许多国/军残部停留在英法租界里,驻留在上海的日军每日追残部追的焦头烂额,除了军用的电话线,其余被炮火炸断的电话线根本不会派人维修,因此通往上海的电话几乎打不通。 不过池槿秋并不放弃,每天除了让卢莉打电话外,还雷打不动的让她去电报局发电报。 此时电报和信件对南京来说差不多是单向的,只出不进,一般很少有人收到来至已经变成殖民地的上海信件,所以当听到池槿秋又让自己去发电报,卢莉心不甘情不愿的又去了。 她走后,池槿秋也没闲着,为了早点康復,早点自己离开南京,她必须加强练习锻鍊,于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满头大汗的在花园里慢慢行走。
第115页 当她走到第三圈,感觉整个腿部腰部背部都已疼痛难忍,遭不住的时候,正打算去花园里假山后面的紫薇花走廊坐坐,恍眼间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背影,从花园另一条路疾步如风的走到走廊不远处的门诊大楼里。 池槿秋楞了楞,总觉得刚才那个背影有些熟悉,好像……余从濂的背影…… 她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因为在梦中梦见余从濂已经死了,从而产生看见他的幻觉,心里忽然小小的激动起来,忍不住拄着拐杖,费劲的追了上去。 可那人走得太快,她瘸着腿追了一小段就跟丢了,只能忍痛坐在门诊大厅一处较为僻静的拐角处,揉着自己的双腿,疼得龇牙咧嘴。 “你找我?”就在她准备站起身离开之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抵着她的后脑勺。 这触感……是……枪!池槿秋汗毛根根倒立起来,毫不犹豫的放下拐杖,举手投降,“那啥,医院这么多人,我又和你无怨无仇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秋儿?!”后脑勺突然放空,一个人转身走到她的面前,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灰色直缀,外套一件纯黑披风,右手紧紧握着三八大盖,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待看见她的脸,他就放开了手,惊讶望着她:“真的是你?!” 此时的池槿秋除了脸部露出来外,其余头部缠着纱布,左手打着石膏,右手绑着绷带,腹部背部穿着支撑着内脏嵴椎的白色塑料塑形衣,双腿从大腿到脚腕也都打着石膏,因为伤的太重,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半月,全身都是绷带石膏不易清理,池槿秋不但形象悽惨,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看见真是余从濂,她高兴之余,又自卑的想躲,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朝余从濂笑了笑,打招唿:“嗨,好久不见……你还活着呀……你怎么不在军队里,跑来南京了?” 余从濂默然,神色复杂的看了她许久,这才走到她面前,手指微微颤抖的将她拥入怀里道:“我奉命来南京陪首长做手术,并保护他的安全。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不是叫你等我吗?七七事变后我回清平镇找你,你们池家却人去楼空,连封书信都没留下,我只能一直往你们家写信……后来又听闻你去了宛平受伤,我心焦难安,却又分身乏术,无法照拂你……还好,你现在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 池槿秋被他抱着,有些许挣扎,又有些许安心,明明他们两人没有过多的交集,也没有说过太多情定的话语,可她并不排斥他抱着,甚至有种失而復得的感觉。 她想,她一定是被余从濂炸死的梦给吓着了,所以情不自禁的接受了他。一边由他抱着自己,一边流着眼泪说出实话,“我收到了你的信,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你,也不知道把信寄到哪里。后来我拍了一封电报到黄河以北的电报局,看你样子,一定没收到……” 她抽抽噎噎着,把她这些日子所经歷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这些事情积压在她心里太久,和大哥一起时,她顾虑着大哥是伤员,有战后战争病的心理疾病,怕刺激到他,不敢说给他听,徒增烦恼。 后来遇上了查理斯,他是外国人,又对她有那么一点点意思,她更不敢跟他说了。 一直到了现在,她每日为了日渐临近的南京大屠杀日期,却又无法向人诉说,即将到来的惨烈事实所逼疯。 如今有一个她不需要顾忌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像抓住一根溺水的救命稻草一样,睁着眼睛,满怀希望的看着他,“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日军很快要攻打到这里来了,到时候他们进了城,肯定会拿老百姓出气。余四哥,你认识国/军方面的人,请他们帮忙给政府传话,组织百姓们离开这里,南下逃生啊!” 余从濂送她回兵房,一路沉默着听她说完,到达病房们才止住脚步说:“秋儿,你说的这些,国/军政府未必不知晓,身处在南京的老百姓们也未必不明白。可这里是中华民国的首都,是蒋/委员长的驻扎之地,是南京老百姓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即便之前政府把重心转移到了陪都重庆,南京有三十多万市民去了那里,可剩下的四十万百姓,却是不愿意离开家乡,离开自己熟悉的地界的。所以秋儿,如果真如你所说,有一天日军会攻打到这里,并且拿百姓泄愤,他们是逃不掉的。” 池槿秋吃惊不已,一直以来,她都以歷史穿越者的身份,知道这时代即将面临的大部分事情,却无力改变歷史,也没办法提醒旁人,引来妖言惑众,造谣生非被军法处置的结局。 可她却忘记了,身处在这个水深火热的时代里,没有一个人是傻瓜,也没有一个人甘愿被命运摆弄。 从蒋/中/正十一月十七日三次开会讨论南京防御的问题起,多部认为上海淞沪会战我军惨败后,已经在军事上无法防御,建议多以放弃为主。而蒋却听从了唐生智以南京是国家首都、孙中山陵寝所在,以及国际观瞻和掩护部队后撤等理由,主张固守南京,派了约13个师又15个团共10万余人的部队保卫南京。 这一切,其实已经显露端倪。政府和百姓们,也都心知肚明,他们可能会面临的结局。只是没人敢说出来,也没人愿意往那个最坏的结局去想。因为此时的南京,已经是个死局!
第116页 第062章 是夜, 池槿秋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 已经步入十二月了, 距离南京大屠杀的日期越来越近, 而她却依旧被困在这座城里无法离开。 首先余从濂有任务在身,无法亲自送她走,查理斯一向坚持她必须养好身体再走,更不可能送走她。后来余从濂找了个南京熟人拜託他帮忙带走她,但是他俩刚上船就被原地谴回,缘由是江阴开战, 无法行船。 而此时南京新上任的卫戍军司令唐生智,多次公开表示誓与南京城共存亡, 对蒋则承诺没有命令决不撤退。为了防止部队私自过江撤退, 唐生智採取了背水死战的态度。他下令各部队把控制的船只交给司令部,又将下关至浦口的两艘渡轮撤往武汉, 还命令第36师封锁从南京城退往下关码头的唯一通道挹江门, 来个“破釜沉舟”誓死守卫南京,也就导致逃出南京的水路,几乎全线封锁。 更要命的是, 因为从上海撤退乱象, 十几万部队像炸了的马蜂窝一样抱头奔逃,日军四处围剿追杀,围绕南京的周边城市如太湖、常州、湖州等等都在打仗,导致想走陆路逃离南京,也变得十分危险。 池槿秋现在就算想离开, 也是插翅难逃。更重要的是,三天前,她收到了来至上海的一封电报,上面说,池家一家老少已经从上海搬迁至了陪都重庆,但池家二少在撤往南京的第72军第88师第262旅里,让她务必和池二少汇合,一同撤往重庆。留字的是大哥请一个上海人帮忙拍的电报。 于是她更走不了,她的亲人,她的爱人,她的朋友,都在这里,她不可能抛下他们独自逃亡。 这三天以来,她迈着她那一瘸一拐,恢復不算好,但已经可以不用拐杖的双腿,四处游歷在余从濂指点的政府军部点里,打听二哥的消息。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今天天黑之前,她终于打探到二哥所属的部队,已经从南京外围驻扎在了雨花台待命。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又惊又喜,喜得是她终于知道消失许久的二哥在哪,惊得是南京雨花台是接下来日军主攻的地方,第88师死伤惨重,几近团灭,她不明白,二哥是怎么从天津跑进第七十二军的! 好在南京这段时间天气较好,早上六点多,天边就已朦胧发白,一夜未眠的池槿秋穿上一件长到膝盖的厚实棉衣,随便洗漱一番,就准备去雨花台找他。 因为查理斯在军区医院地位不凡的缘故,池槿秋现在依旧住在军区医院的单人病房里,她刚走出病房门口,就和坐在病房门外木椅子上的人对上了眼。 “早。”余从濂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冷天的,他依旧穿着直缀外套披风,虽然这身装扮显得他气质沉稳,身形挺拔修长,但池槿秋还是替他觉得冷。 “你又来这么早,睡醒了么?”她问。 “习惯了。”余从濂目含笑意的指着桌上摆的一个小瓷碗说:“我估摸着你这时候会起床,给你买了碗馄饨,你吃吃看合不合口味。不合适我再换,等你吃好了,我们再去找你二哥。” 自从余从濂和她久别重逢后,每天早上他都会准时候在她的病房外,给她拎来不用口味的早餐。 昨天池槿秋随口一说想吃上海小馄饨,今天他就买了过来,内心一阵小小感动,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毫不客气的端起碗搅了搅,闻了下味道,确定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后,一边吃,一边笑眼咪咪地说:“我其实没那么挑食的,我什么都能吃。倒是你,你一大早吃了没?等下要去林大叔那里不?” 林大叔是余从濂的首长,具体职位保密,不过看那跟她一样住类似于vip的单人病房,还有医院一众医生领导们对他恭敬的态度,除了余从濂还有好几个警卫兵的样子,池槿秋估摸着他定是红方的重要人物,只不过她不知道他是谁。 “吃了点,等下不过去,送你去了雨花台再过去。”余从濂说着,指着馄饨道,“放心,没加醋,没加蒜,加了少量的辣子油,几滴香油,双倍葱花和虾皮。” 余从濂刚开始给她送早餐时,不了解她的口味,头一次打南京汤面给她吃的时候,直接把商家给的姜醋汁倒了进去,导致什么都能吃,到就是吃了蒜醋的池槿秋,怕伤了他一片赤诚之心,面不改色的吃完,回头就吐了个昏天暗地,险些住进重度病房后,余从濂才知晓,她不吃醋和大蒜。 小心思被戳破,池槿秋尴尬的勐吃两口馄饨,连说两句好吃,这才含煳不清的道:“不用送我去啦,我自己能行的,又不是很远,叫个黄包车过去就可以。” “你确定你自己能行?”余从濂表情平静,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近日城中不大太平,到处是抢劫□□的不法份子,日军还每日三顿不落下的轰炸。就你现在走路都喘的身体,别人推你一下就倒,你确定不用我送?” 池槿秋:…… 因为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只靠营养液和稀粥续命,她知道自己现在骨瘦如柴,浑身是伤疤,胸都跟着瘦了一大圈,跟以前那个前凸后翘,身段玲珑的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判若两人。虽然拆掉了绷带石膏,可走起路真的是一瘸一拐的!但也不用不着这么委婉的嫌弃她吧。 池槿秋目光哀怨的看着余从濂,看他站在医院门口,跟门外停着一排黄包车的车夫说着什么。
第117页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戴着一顶羊毡帽,却穿着短袖粗布衣,露出一身肌肉鼓鼓的赤胳膊,不到二十岁,但看起来力气就很大的年轻小伙儿,一阵风的拉着黄包车跑到她面前来。 他先用搭在自己肩膀上,已经洗得发白的帕子,掸了掸座位根本就没有的灰尘。接着把拉车扶手往下一摁,用双腿的膝盖骨抵住厚重的扶手,让它不至于往后仰,在接近半跪的姿势朝她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小姐请上车,那位穿黑风衣的先生已经付过了钱,叫您随他走。” 余从濂大概觉得他们两人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又要去见未来的二舅子,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一人坐一个车的好。以免两人坐在一起显得亲昵,惹二舅子不开心。那他以后要娶池槿秋,就要难上一从。 池槿秋是明白余从濂的想法的,但是眼前这个黄包车夫年纪虽然比她大上两年,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这么卑躬屈膝的对她一笑,她觉得自己真心接受不了。 同样的年纪,在后世,很多和他一样大的男生,都改在读大学,享受无忧无虑,衣食无忧的大学时光。而他却拖起这沉重的黄包车,每天了为了那半斗米,卑微又讨好客人,挥洒着自己的青春汗水,日復一日,永远看不到头。 而这种状况,却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缩影,沉重又无力。池槿秋蓦地心中一痛,为这些没有享受过一天轻松美好生活,却倒在日军枪下的人们悲哀。 她到底没有那么圣母的不坐车,一路和这个拉车小哥闲聊拉家常,得知他叫赵阿牛,南京本地人,父母是某个大官宅邸的下人,有个妹妹在女子金陵高中读书,还有个弟弟才三岁,一个病在床上的老奶奶。 原本赵阿牛也在读书,但奶奶病重花掉了家里所有积蓄,妹妹读书也需要花钱,他便放弃学业转身当了黄包车夫,一拉就是三年。 难得有客人不自视清高和自己说话,赵阿牛也十分高兴,一路跟池槿秋介绍起南京的风景名胜和特色美食,甚至经过总统府的时候,还特地停下来让她观看。 池槿秋对这个抛弃南京市民的总统居住的地方实在提不起兴趣,知道赵阿牛跑累了,让他休息一会儿又接着往雨花台跑。 尽管已经接近围城,日军四面围打的局势下,整个南京城依旧是一片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景象,仿佛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一样,看得池槿秋心中郁滞不已。 当车子跑到一个极为宏伟的门洞城墙时,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三个巨大的“中华门”,池槿秋怔怔的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歷史从不会因为谁而改变,这在她跟着川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可这样一座拥有无数古老歷史的城墙,却倒在日军的炮轰中,湮灭它曾经的故事。即便后世将它修復,她依然觉得凄凉。 “是中华门呢。”赵阿牛见她仰着头怔怔的看着中华门,刚要开口跟她介绍中华门的古今史,忽然一阵尖利的呜叫声从天震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防空警报!”赵阿牛大惊!拉着池槿秋就往最近的防空洞里跑。 自从日军绝心攻打敌国首都伊始,就派轰炸机,每天三顿不落下的轰炸南京城。 这会儿防空警报就和催命似的一遍一遍响起,尖利的呜呜音效穿裂着所有人的耳朵,人们的尖叫和喊声此起彼伏,很快飞机的轰鸣声就近到了耳旁,周围都是四处乱跑的人,但仔细一看,乱跑的都人汇入同一个方向,那是防空洞的位置! “秋儿!快叫你的黄包车夫停下!我们就近躲避!”一直跟在池槿秋她们身后的余从濂大喊。 作为一个军人,余从濂深知人群对轰炸机的吸引力,如果不想成为活靶子,就要和人群背道而驰,寻找掩体就近躲避。 “陈阿牛,快停下!”池槿秋听到余从濂的话,立马大喊。 奈何周遭人群太多,防空警报响个不停,陈阿牛又一门心思的往防空洞狂奔,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眼瞅着轰炸机已经近在眼前,池槿秋连喊陈阿牛几次停车无果后,用手扶着因为飞跑而剧烈颠簸的座位,回头看着余从濂快速远去的身影,咬咬牙,站起来,从座位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在堪比百米冲刺的速度下跳车,是个十分不明智的选择,因为没有谁能跳下去还能安稳的站着。 池槿秋身子本就没復原,这一跳,双腿立马一软,全身滚落在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池槿秋疼得脸色苍白,青筋直现,情不自禁的蜷缩成一团发出痛嚎。她甚至能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恢復成七成的胳膊后背骨头,发出一声断裂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轰的一声,一颗炮/弹就炸在她的身旁! 第063章 “秋儿!!” 伴随着轰炸声, 她似乎听见余从濂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她想抬头看看他在哪里, 有没有被炸到, 却被不远处炸在马路上轰裂的轿车零件,“哐——”的一下狠狠击中头部! 卧槽!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池槿秋吐出一口老血,眼冒金星的趴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 头一个想法就是,完了,本来就不怎么聪明, 现在被貌似轿车车镜狠狠一砸,脑袋肯定被砸出了一个窟窿, 名副其实的成为了“脑残”, 以后谁还敢要她啊!
第118页 心里这么想着,她也不敢继续趴在地上挺尸, 她在一马平川的马路上, 躺在这里迟早会被接踵而至的轰炸给炸死,她得就近找个相对安全的建筑躲着。在此之前,她得找到余从濂在哪儿。 索性她刚爬起身, 余从濂已经跑了她的面前。看见她头破血流的样子, 他目光一沉,颤抖着声线说了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直接把她抱起来,步伐沉稳跑进路边一个敞着门,貌不起眼的青砖民房中, 先把她放在一个对立三角的屋角里,然后翻了几件衣服捂住她流血的位置,又找来一床棉被,躬着身体将大半个身子盖住她,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低声安慰:“别怕啊,一切有我在,我会拼尽一切保护你。等飞机炸完,我就带你去医院止血。” 池槿秋恐慌不已的心,瞬间被安抚平静。她一直一个人漂泊孤独惯了,习惯什么事情都由自己扛。现在有个值得信赖的人说保护她,她忽然觉得那近在咫尺的轰炸,也没那么可怕了。 池槿秋紧紧的靠在他的怀里,世界安静的仿佛只有轰炸声和余从濂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可没过几秒钟,他们所在屋子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细细碎碎的哭声。 余从濂显然也听到,心中一禀,犹豫了一下,松开她,走到声源所在地。弯腰一看,一个少妇正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瑟瑟发抖的躲在床底下。看见余从濂突然出现的脸,皆吓得尖叫一声,又眼泪婆娑的望着他,不知所措。 余从濂心里想着池槿秋的安危,没那个耐心安抚这母女俩的情绪,随手指着另一面墙角:“别躲这儿!这儿不安全,容易炸崩,找床棉被盖上,躲那里去……快!” 那少妇纠结了一下,还是乖乖的把孩子抱了出来,一脸为难的看着他:“家里就只有一床棉被……” 他们进的这个瓦房只有一个客厅,一个房间,并且都小的可怜,连个院子都没有,类似于现代得单间套房。 这样的屋子,一般是人口较多的大家庭,分家出来单过得,经济较为拮据,家具用品都没几件,所以一家老小盖一张棉被是常态。 一听这话,余从濂皱了皱眉,二话不说把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还给她,叮嘱她们母女和池槿秋,“把嘴巴张嘴!不要憋气!肌肉放松!靠紧墙角!” 这是避免被炸弹震聋和被震出血的应对方法,池槿秋在宛平的时候,吉星文就教过她,听完余从濂的话,她便依言照做。 此时五架飞机从头顶嗡嗡嗡的飞过,沿途扔着炸弹,轰轰轰的一连片,估计街对面的房子全炸没了。 少妇怀里的女儿年纪太小,禁不住这接二连三地震山摇的轰炸声,吓得又哭又闹,使劲扭动着自己的身体,挣脱少妇的怀抱,企图找个安全的,安静的,没有轰炸声的地方。 “媛媛!不要乱跑!到妈妈这里来!”少妇高喊着女儿的名字,抖成筛子一样的身体跨步追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尖利的声音倏然接近,在她们的前方落下,随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和一股强力的气浪,在巨震中裹挟着无数碎片打了过来! 余从濂抱着池槿秋死死靠着墙角,头顶上的房梁瓦片刷拉一下齐刷刷的掉下来,噼里啪啦的打在他身上,发出一道道沉闷之极的声音。 “余从濂!”眼见两个大腿粗的房梁被炸断接二连三的掉下来,直直砸到余从濂的背部,致使他身体往下压沉了一截,直接半跪在地,吐出一口鲜血,却死死半弓着身体护住池槿秋不被砸到,她心疼的眼泪都飈出来了。 刚想起身给他搬开房梁,却被他死死压住,“别动,第二波轰炸要来了!” 池槿秋心中一紧,心跳如鼓的凝神一听,果然,天空嗡嗡嗡的盘旋着近五架飞机的飞行声,紧接着是一排排的轰炸声,显然是冲着他们这边完好屋子一路炸过来的! “呜——呯呯呯!”炮/弹接二连三落下爆炸,周遭除了轰炸声,还夹杂着许多跟他们同样来不及跑去防空洞,躲在家里被炸的人群尖叫声。 而离池槿秋最近的,是一道稚嫩,又无比悽厉的幼童尖叫声! 周围都是炮弹炸起来的建筑淅淅沥沥的击打声,但不妨碍池槿秋通过沙尘,看见先前那个跑出去的小女孩,正站在一片废墟中,仰头望着一具扭曲漆黑,一半带着灰白肠子的身体挂在树枝上面,一半抱着棉被的躯体失声尖叫。 那是……那个名叫媛媛女孩儿的妈妈! “唔……”饶是杀过人,见过无数恐怖狰狞的尸体,可看到这样被炮弹炸成两瓣,并且一半尸体还被炸飞挂在树枝上的画面,池槿秋还是忍不住红了眼,胃里一阵翻涌。 更糟糕的是,那个女孩儿似乎亲眼看见她的母亲被炸成两瓣,已经被吓疯了,就站在那里大声尖叫,叫的她嘶声力竭,脸上紫红,喉咙都像要被吼破的感觉,却依然站在那里不知道找地方躲。 头顶上的飞机一直在盘旋,似乎还有要轰炸第三波的攻势,池槿秋着急不已,先问了余从濂能不能扛得住,得知还可以,就从他的怀里跑出去,一熘烟儿的跑到那个废墟中,把已经吓傻的媛媛抱回他们的位置,再用力推开压在余从濂身上的几根实心断木房梁。
第119页 预想中的第三波轰炸没来,三人原地等了许久,直到外面渐渐喧闹,救援队拿着劣质喇叭吼叫有没有人活着,哭声和惨叫声渐渐响起,他们这才走出墙角位置,向救援队行进。 救援队是政府组织的队伍,早前从11月底日军每日轰炸开始,他们就组建了这样的队伍进行救援。 不过那时候日军只轰炸政府、军事要区和各大生产机械厂,从未像今天这样,使用一个机联队,对着平民百姓区狂轰乱炸。也就导致伤员太多,根本救治不过来。 池槿秋抱着怀中已经闭上嘴巴,神情呆滞像个木偶娃娃一样的女孩儿,走到一个拿着喇叭喊人,似乎是救援队负责人的中年女人面前,“你好,这位姐姐,这个小女孩儿的母亲刚刚被炸死了,我有事在身,不能帮她找亲人。您看,你们救援队,能不能帮她找找她的父亲,或者其他亲戚?” “找啥找?没看见我们都在忙吗?”那妇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不耐烦的指着一个方向说:“你们既然没被炸死,就把她送去安全区去,她家大人要是找不着她,就会去那里找她。” 她说的安全区,是昨日十二月一日,西门子公司驻南京代表的拉贝,被留居南京的十余位西方人士发起成立的“南京国际安全区”主席。 当时南京市长马赵俊把国际安全区(即难民区)的行政职权授予拉贝,同时交给他450名警察、3万担米、1万担面粉,并拨给现金10万元。首都卫戍司令唐生智也拨交了军粮存条两张——5万石米和10万包面粉给他,用于收留从秦淮两岸和其他地方逃到南京的难民。 但这个号称中立的国际难民区,总面积只有3.86平方公里的安全区,目前为止收容了近8万难民,所有的空地都搭满了芦席棚子。天寒地冻,这么多人要吃要穿,粮食、煤炭、水、药品,治安就十分混乱。 池槿秋是知道拉贝的,他的全名是约翰.拉贝,是德国纳/粹/党/员,长的十分英俊,住在南京市广州路小粉桥1号。 她曾在一份陈旧的歷史书上了解到,在日军攻进南京城里大屠杀时,是拉贝庇佑了近二十五万人的难民和南京市民,还无条件的供给他们的吃住,避免大部分人被日军残害。后来1938年,他要被调走,难民们在他的院子里,排队向他三鞠躬,献给他一块写着“您是几十万人的活菩萨”的大红绸布! 所以,拉贝是一个真真正正活在乱世中的活菩萨,这样一个好人,现在却成为了救援队丢弃麻烦的解决地,池槿秋光想想都替拉贝觉得累。 人家无条件的帮你们中国人,你们还不知好歹得寸进尺,要是她那个暴脾气,早就炸了,撂摊子不干了,哪容你们在这儿添麻烦! 最终,池槿秋还是把媛媛交给那个中年女人,一是,她和余从濂受了伤,需要去医院检查包扎。二是,二哥近在咫尺,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女孩儿拖延时间。到时候二哥又跑得无影无踪,她都不知道上哪找人去。 第064章 日军连番轰炸的后果, 就是整个靠近雨花台的两公里范围, 很多地方都变成了废墟。 千疮百孔的街道, 破碎焚烧后的建筑, 随地倒下的树下和电桿,甚至树上和电线上,都能看到血淋淋的肢体和躯干。 池槿秋顶着一头的纱布,脚下小心翼翼的走过地上的碎石块,看见下面露出一截扭曲焦黑的躯干,嘆了一口气, 回头看余从濂一眼,“又看见一具, 要不要叫收尸队的人过来?” 收尸队也是政府组建的, 专门收尸的队伍,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 由七/八号人推着两个板车, 把没被认领,或者炸的面目全非,被火烧的看不清是谁的尸体, 全都装在车上, 再拉去郊区,把所有尸体集体焚烧成灰烬。 “不用。”余从濂摇摇头,“收尸队会过来清理,我们没时间在这里逗留。我们要在午饭换班前找到你二哥,换完班当兵的有两个多小时的放风时间, 到时候你二哥跑出去游玩,我们又得多等两个小时。” 池槿秋觉得在理,也不矫情,绕过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跟着余从濂走走停停,期间遇上很多从防空洞陆陆续续携家带口的百姓走过他们身边,也有不少穿着正装的政府人员,边行边走商谈着事情,表情都不大好。 前线情况相当不乐观,日军装备优势实在太大,不管是江阴要塞,还是太湖等等地界,全都是坦克攻击,飞机辅佐,各种机/枪炮/筒跟打。 退守在南京周边城市的各大部队,本就因为淞沪会战打空了枪械弹药,又一团散沙似的逃退到南京,很多部队都是各种残余部队结合的杂牌军,要配合和执行军令十分困难。也就导致各军节节败退,日军才正式攻打两天,驻守到南京外围的军队就吃了败仗,不得不往城里撤。 而二哥所在的第88师,就是被日军攻打的最勐烈,最扛不住的军队,早早的就派了一个旅到了雨花台驻守。 从经过的政府人员只言片语间听闻一个个的坏消息,池槿秋心情分外沉重,脚下也就越发走的快,总算在午饭换班之前到达了雨花台。 雨花台是一座松柏环抱的秀丽山岗,高约100 米、长约3.5公里,顶部呈平台状,由2个紧紧相依的山岗组成:东岗名为梅岗,中岗也称凤台岗。歷史上曾将延伸至安德门外的西岗,与前两个山岗合称聚宝山,明朝的南京南门──聚宝门(今中华门),即由此山而得名(西岗即为石子岗)。
第120页 二哥所在的88师驻扎在“金陵四十八景”之一的雨花阁前后,此时,整个雨花阁已经处于严阵以待的状态,外面原本风景秀美的平地景色,全都挖成了纵横交错的战壕,外设铁丝网,主要的防御工事,城墙设置碉堡,阁楼上也满是掩体和机/枪。 虽然说挖战壕和堆掩体的工作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可是已经进入了尾声,整个雨花台内四面错落着沙袋堆的掩体,雨花阁楼二三层的屋内,还开出了射击的小洞,从质量到细节上看,都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然而这样工事修整的如此完好的阵地,却因日军攻打之日,第88师当时只有一个3500余人的262旅在驻守,其武器在淞沪会战中损失极重,重武器更是损耗精光。只剩下少量迫/击/炮和6门75山/炮可供使用。 可攻打雨花台的日军队伍,是第10军方面,第师团和第6师团并列向雨花台方向攻击。 这两个队伍,是日本目前为止最精良,武器最多的军队。其第6师团配属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欠第2大队):41式75毫米山/炮12门,野战重/炮/兵第14联队之第1大队:4年式150毫米重型榴/弹/炮12门,独立装甲车第2中队,独立装甲车第6中队。 第师团配属战车第5大队,野战重炮兵第14联队之第2大队(4年式150毫米重型榴/弹/炮12门)。炮兵算上师团联队火/炮,仅75毫米以上火/炮就有山/炮40门、野/战/炮72门、轻/榴/弹/炮4门、重榴/弹/炮24门,合计140门火/炮。 如此多的重型武器,即便雨花台工事顽固,可262旅没有同样重量级的武器回打,雨花台怎么抵挡得住如此多的炮击,88师全军覆没,早就註定了结局。 在末世无聊,无意间发现一本厚重歷史书,并且将南京这段歷史铭记在心的池槿秋,此刻带着沉重的心情,通过了88师的询问盘查,前往驻扎在雨花阁楼后的大棚军营里。 周遭正在挖战壕或者在修建其他工事的士兵,看见他们两个不速之客进来,都纷纷停下手头工作,睁着好奇的眼睛看他们走开,监工的长官们见此,一人狠拍他们脑袋一巴掌,大骂:“看什么看?没见过外人进军营?鬼子都打在你们裤裆面前了还偷懒!都麻熘的干活!” “怕什么!等那狗/日的日本鬼子来了,看哥儿几个怎么用裤裆闷死他们!”众人嘻嘻笑着,全然没有大敌在前的紧张感,一边拿着烟杆抽旱菸,一边挖着战壕和军官笑骂打趣。 远去听见他们说话的池槿秋,非凡不觉得他们言辞粗鄙,相反心里特难受,因为再过四天,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取代而之是无穷无尽的愤怒绝望,和临死前的哀嚎。 “池排长就住这里。”负责引领池槿秋两人的门卫兵,把他们带到一间独立小小,又有布帘子遮住当门的窝棚面前,朝里喊:“池排长,池排长!有人找你!” “谁啊?”伴随着声音,一个穿着半旧军衣,嘴里戳着一支牙刷,肩上搭着一张帕子,怀抱一个木盆子,看起来刚值完夜班的军官洗漱完毕从里面走了出去。 “二哥……”池槿秋愣愣的看着那军官,发觉他比从前瘦了,黑了,脸上还长鬍子碴了,往日那清润温和的眼神,变得沉稳狠厉,脑袋上的头髮也乱七八糟,跟一窝杂草一样放肆个性,和从前那个有洁癖,随时打扮得一尘不染的二哥有些天壤之别。 池槿秋眼睛霎时间一阵酸热,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又怕看不清眼前的人,用手把眼泪擦去了又流,只能冲过去,一把抱紧他大哭:“哥!二哥!你死哪去了!我找了你快半年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再也找不到你了!” 池二少任由她抱着自己哭,只觉得她身形样貌很是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她是谁。待想起她是谁时,口中的牙刷掉在了地上,只觉得唿吸道连着食道全都堵住了。双手颤抖的抱着怀里单薄似只剩下骨头的身子,眼眶通红的喊:“三儿?” “哥!” “三儿!” “哥!” “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两人同时分开怀抱,又同时开口询问。 “哥!我差点嗝屁了啊!”池槿秋流着泪,一边用手锤着二哥瘦了但比从前结实的胸膛,一边嚎啕大哭,“你死哪去了!!呜呜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我快死的时候,我有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希望你能来救我?!你看看我头上的纱布!看看我现在这个鬼样子!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啊!!” “对不起……三儿……哥对不起你……”池二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翻来覆去的低头认错:“是哥的错!三儿,你打哥吧,只要你原谅哥,让哥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池槿秋心中一动,立马停止哭泣,很心机的摆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那二哥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去重庆,看看大嫂生的侄儿好不好?” “……”池二少无言,好半天才艰难的开口,“三儿……哥现在是军人……现在国难当头……” “骗子!”池槿秋大怒!含着眼泪花,伸手指他,“是谁说做什么都可以的?!你是逗我玩?” “不是的三儿,哥……”池二少想跟解释一番,忽然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余从濂,顿时冷下脸色,指着他问,“这狗/日的怎么在这里?”
第121页 狗/日的……池槿秋眼皮一跳!总觉得二哥当兵后粗鲁了许多,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粗口成脏的。 对于池二少这番毫不客气的话,余从濂没有任何生气,反而很客气朝他微笑点头:“池二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你闭嘴!”池二少把从妹子那里受得气,转而发泄在余从濂的身上,“我认识你吗?装什么熟人!你说!你给我家三儿灌了什么迷煳汤,让她找她的亲哥,还要带上你这个陌生人?!” “嘶……”池槿秋觉得自己腮帮疼,二哥这话分明是指责她来找他,还犯花痴带男人一起找。天知道,她冤枉啊!余从濂要跟着来,她总不能拒绝吧?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更何况,人家还在空炸保护了她。 不由嘆了口气,池槿秋把先前空炸的事情跟二哥解释了一遍。 池二少听着,心里的膈应少了许多,但还是不开心,指着池槿秋说:“从今天起,你搬来我这里住,我每天定时送你去医院检查復健!” “啊?”池槿秋懵了一瞬,“可是二哥,这里离军区医院少说也有两个小时的路程啊,你当兵每天那么累,还要接送我去医院,你们长官同意吗?” “秋儿一个姑娘家,住在军营里不合适。”余从濂从旁接话,“日军随时会攻打过来,秋儿住在你这里,不安全。” “要你们说,我会不知道?不许叫我家妹子秋儿,我们不认识你!”池二是兇巴巴的盯着两人,“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三儿你少废话,赶紧回去搬行李过来,我要不看着你,一转眼你就会被野男人勾的姓什么都不知道!我可不想一个转身就看见自己唯一的妹子没成亲就大了肚子!” ……这回轮到池槿秋无言,心说二哥怎么这么不信任她,她是那么容易被勾/引失身的人吗? 但一回头,看见余从濂那张魅惑众生的脸,还有那双深如古潭,又充满些许不舍和哀怨的双眸,她心头咯噔了一下,脸上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心嘆,有妖孽在身边,她还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把持的住……还是听二哥的话吧…… 第065章 跟着二哥的后果, 就是导致她连续跟着二哥屁股后头, 在军队里转了近四天, 也没能离开南京。 这期间, 她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说服二哥,比如三十万日军在渐渐缩小包围圈,要把南京城这条大鱼抓住,而后生吞活剥,一点骨头渣都不剩,让他早点逃。 比如, 目前国/军原本从十五万大军打得只剩下十一万人,其中有三万是强制徵召的新兵蛋子, 都没完成训练, 到时候打起仗来,一定会像盘散沙, 率先逃命。 比如她曾经用同样的语言, 劝说过查理斯和余从濂,若日军攻进南京,一定会拿百姓泄愤, 还会把国/军俘虏尽数杀光, 如果到那时候,我军队伍千万不要相信日军从飞机上丢下来的劝降纸条,以及挑拨离间,说其他留在城里的军队已经投降的纸条,不要相信他们善待俘虏的谎言!不要丢枪弃甲向他们投降!否则死无全尸! 对此, 二哥总是用一总奇异的眼光,一一刺回她,“你以为我们心里不清楚?我们这些当兵的都逃了,那么留在城中近四十万的百姓该怎么办?上峰给我们的命令是死守,我们若临阵退缩,督战队会把我们就地枪决!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败?就算我们武器人数悬殊,可我们有那么多的部队驻守,还怕他们三十万人?我们肯定不会投降做俘虏,谁会蠢到相信小鬼子的话!” 他说完这话,第二天就惨遭啪啪啪打脸! 首先,经过4天的战斗,日军正面的第18师团、第9师团突破守军第83军及第66军的警戒,占领了句容,进至句容以西的黄梅、土桥及湖熟镇一带,并有一部兵力由右翼深入到孟塘、大胡山附近。 接着第师团突破了守军第72军及第74军的警戒、前进阵地,占领了溧水,进至溧水以北之秣陵关、陆朗镇及江宁镇一带。 与此同时,日军右翼的天谷支队和第13师团正向镇江、靖江进攻中,左翼的第6师团正向秣陵关前进中,国崎支队和第18师团正向当涂、宣城进攻中。 而后当天下午,唐生智部下发现日军迫近第一线阵地,其第16师团一部已渗入至汤山镇左侧后的胡塘、大胡山附近,急令第36师速派1个步兵团进占麒麟门附近阵地,以掩护第66军侧背,并阻止该敌继续渗入。 还令在镇江的第71军、在镇江及东昌街一带的第83军迅速向南京转移,以增强南京的防守力量;规定第71军转移后,镇江要塞由第103师代师长戴之奇指挥;同时令第2军团(第10军)刚刚抵达南京栖霞山附近的第41师推进至龙潭、乌鸦山地区,以掩护第71军及第83军转进,并保持与镇江的联繫。 由于南京已成围城,即将变为战场,蒋/介/石于当晚召集少将以上军官开会,于7日晨5时45分乘飞机离开南京,飞赴江西,转武汉统帅部。 堂堂总统,头一个就做了逃兵! 而日军第10军遵照方面军的命令,部署第师团沿溧阳、溧水公路向南京南部方向攻击前进;第6师团沿广德、洪兰埠公路,在第师团后,也向南京南部方向攻击前进;国崎支队沿广德、郎溪公路进占太平(当涂),尔后渡江迂迴至浦口附近,切断南京守军北退之路;第18师团经宣城向芜湖进攻,切断南京守军西退之路。
第122页 南京此时此刻,真正的四面楚歌,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更要命的是,12月7日军已经突破南京外围第一线防御阵地,继而向南京城復廓阵地攻击;集中到达战场的全部炮兵火力,用以摧毁并夺取城垣。 日军头领,松井石根司令官,当天还乘坐飞机,从空中投函唐生智劝降。 唐生智不予理睬,继续命令各部队“应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尽力固守,决不许轻弃寸土。”。规定“上海派遣军”负责攻击东北面的中山门、太平门、和平门 ,第10军负责攻击西南面的共和门 、中华门、水西门。城内两军作战地境分界线为共和门—公园路—中正街—汉中路。 大战一触即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池二少是88军262旅炮兵连的排长,听到这些接二连三的战况时,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没再质疑自家妹子的话,拉着她急沖沖地去了位于雨花台花园里的88师指挥部,找师长孙元良报告此军情。 指挥部里人员很是忙碌,电话声、电报声响个不停,池二少只是个炮兵连小排长,要见师长,还得由一脸严肃的门卫通报过来才能进去。 但是88军师长孙元良不在,说是到中华门亲自督战去了!留在指挥部的是第262旅的少将旅长朱赤,还有其麾下的六个团团长。 池二少被准许进入里面,一阵倒筒豆一样,噼里啪啦的把池槿秋先前说的各种军情消息说给了旅长朱赤听。 里面沉默了一阵,很快交头接耳商量了一阵,不到三分钟,池二少垂头丧气的走出来。对上池槿秋期盼的眼神,无可奈何的说:“妹子,哥尽力了,你说的那些情报,他们根本不相信。他们始终认为我们会赢,不会让日军屠城,唐司令也不会丢下我们……妹子,哥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情报,会预算到未来如此多的事。但哥就想问你一句话:我们最后真的会败?” “会。”池槿秋已经顾不上暴露自己身份马甲的风险,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所以哥,你不要顶着在最前面,多考虑考虑你可怜的妹子我,我还等着你带我回家呢。” “……我尽量。”池二少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那双充满戾气的眼,此刻温润如玉,似发誓一样对着她道:“不管接下来的战事有多兇残,二哥尽量保证自己不死。若到时候我受伤,就算拖着残肢断体,哥爬也会爬到你面前,把你安全带回家里去!好了,哥去换班待命了,你自个回军营去,不要到处乱跑啊!要是发现情况不对,你就换个方向去军区医院,找你那野男人去,叫他保护你。” “我知道了……但你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池槿秋目送他离开,心累的嘆了口气,她是真的想逃离这个即将变成人间地狱的地方啊! 但二哥、余从濂他们一直不走,她一个人也走不了,在这个没有铁路,马被徵用,水路陆路封死,想跑靠走,又四面是日军的地方,她也只能咬牙呆着随机应变。 忙活了一整天,她拖着自己瘦弱的躯体,慢悠悠的回到二哥住的窝棚小屋里,躺在铺了一层干草的地铺上就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见二哥值夜还没回来,就点了盏煤油灯,找了一张纸和笔,写起遗书来。 自从参加七七事变夜袭后,她已经养成遇到紧急情况,就要写遗书的习惯了。 这是她第六封遗书了,遗书的内容无非就是对不起池大太太、池大少……之类的话语。她每次写都是同样的内容,心也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交代一下事宜就好,其他的就都是一笔带过。 等写好信,二哥值夜回来了,怕他看见自己写得信,训自己一顿。她赶紧收起信塞在怀里,躺下装睡。 外面虫鸣清脆,一阵一阵的,还有夜枭阴森的啼声,整个阵地上除了无声无息的巡逻兵,其他都睡了,安静到吓人。 但这种安静用不了几天,它就会打破常规,再也安静不下来。 时间流逝,距离日军发起总攻击的日期越来越近,城里和军营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四处都能听见空炸和炮轰的轰鸣声。 南京城里再也没有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的景象了,除了当兵的在街道匆匆走过外,南京城的市民,大多进了安全区求庇佑,少部分则留在家里看情况。 面对城里四处建造的战壕和工事——还是一些劣质的工事,说不定炸弹掉下来时没炸死人,炸开的工事却能把人砸死。池槿秋向二哥要了条枪,要了把刺刀,每天抱着它们入眠。 她的弩/枪和大刀都在滛子间村炸毁,以她现在骨瘦如柴,弱不经风的模样,其实要了枪和刀并不能保护她。因为就如池二少所言,现在的她,弱得风一吹就倒,更遑论是身体强健的日军精英部队。真打起来,人家能轻而易举的把她捏死。她拿刀枪,只不过是心里上的自我安慰。 很快,又是一个白天,日军见敌军拒绝投降,便正式下令,向雨花台、通济门、光华门、紫金山第3峰等阵地发起全面进攻! 当时池槿秋在军营大窝棚里,帮着医疗兵把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绑绷带止血。听见轰轰轰的炮轰声,还有天上的飞机盘旋声,本来打算来找妹子吃饭的池二少,一把把她抓起来,胡乱把她的刀枪塞进她的怀里,指着军区医院的方向说:“去,找你家野男人去!”
第123页 池槿秋愣住了,半晌,扯了扯嘴角,强笑:“是谁怕我被‘野男人’勾走怀孕,一直不让我见他的?现在大难临头,就想起人家了。你把人家当成什么?拍个巴掌给个糖吗?我不去,我不落不下这个脸,我就跟着你!要死我们兄妹俩一起死!” “别胡闹!”池二少现在没心情听她废话,他皱眉望向远处,见城墙那儿骚动起来,瞪着眼往她这儿飘过来:“你说你就一个破布娃娃的身体留在这儿顶什么用?给日军当抹脚布用吗?赶紧滚,别让哥看见你!” 第066章 头一次被二哥嫌弃成这样, 池槿秋目瞪口呆, 虽然心脏被即将到来的大战激的砰砰直跳, 但她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不走!我虽然身体不大好, 但我的射击命中率可是百分百!二哥你是见识过的,以前我在青石镇的时候用弹弓练习射击,你还夸我手头准呢!我手头的枪,能杀好几个鬼子!再者,大哥叫我和你一起回重庆,万一我在跑去军区医院的途中, 被流民抢劫强/奸,或者被日军轰炸机炸死了怎么办!你到时候回到重庆, 怎么跟我娘, 怎么跟大哥交代?” “……”池二少被说的哑口无言,前边长官已经吹起哨子, 命令所有轮休的士兵集合备战, 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可信赖的人送她去军区医院,就往后一指,“你就呆在医疗队里, 别逞能!敌机来了, 你该躲就躲,不要不自量力去救别人,嫩死自己!如果小鬼子突破我们的防线,哥又没活着回来找你,你要么跟着伤兵去安全区, 要么呆在指挥部,等你的野男人来找你。哥前几天写了封遗书,你给哥拿着,万一哥……” “我不拿!”池槿秋想也不想,接过他的遗书撕了个粉碎,然后眼含热泪的骂他:“当谁没写过遗书呢!我的遗书要不要也给你拿着?你少废话!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看着办,你只需要活着回来就行!你若活不回来,在你死后,日军占领了南京,绝对会把你妹子抓去他们的兵营玩乐轮/奸致死!你自己看着看吧!” 池二少正转身要走,闻言一顿,回头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道:“行了,哥知道了……不会有事的……你……你干脆去指挥部吧,那里安全点。”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池槿秋嘱咐完,目送他离开后。这才转身往指挥部跑去,路上有很多听到炮声,又没去安全的老百姓,惊慌失措的从自己捨不得离家的的屋子里奔跑出来,脸上皆带着迷茫之色,不知道是该往防空洞跑,还是往安全区跑。 池槿秋一路一瘸一拐的奔跳着,战前的南京城繁华秀美,街道交错,被一条条主干道串联,主干道两边建筑密集,热闹非凡,如果没有战争,它会一直是中华民国的首都。 只可惜现在为了备战,南京城的路面上已经叠满了沙包路障,还有用石板门板竖立成挡板,临时建筑的躲避点,许多路障外,设有不少铁丝网,百姓们逃起来难免吃力。 此时天空已经隐隐传来轰炸机的飞行声,池槿秋瘸着腿跑不快,就随便找了个掩体跳进去,里面已经趴了二十来号士兵,有两个老兵正在淡定的抽旱菸,看她下来,还特地让了让,给它让出一个躲避的位置。 池槿秋道了声谢,低头窝在沙袋下,就这么一会儿,飞机就过来了,第一颗炮弹在雨花台方向炸了。 “二哥……”池槿秋心中一紧,伴随着那颗炮弹炸了的声音,只觉得自己心都跟着抖了抖。 “妹崽,趴好咯……”两个老兵笑着把她藏在掩体最前面最安全的地方,“炸弹要炸过来了!” “轰轰轰——噼里啪啦!”一轮轮地震山摇的轰炸结束后,池槿秋毫髮无损,但那二十几个士兵为了让她藏好,都露了一半身子在外面,轰炸完全都身上撒了一层厚厚的泥土石子儿,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了黄土脸,甚至还有两个士兵被炸起来的石板划伤身体。 池槿秋心里过意不去,正好自己在医疗队帮忙的时候,被允许随身携带绷带,就赶紧过去给那两个士兵打绷带,惹来其中一个士兵调/笑:“小妹妹是哪个医疗队的?怎么不在后勤好好的呆着,还拿枪到处跑。你会开枪么?要不要哥哥教你?” 那个“枪”字实在说得太猥琐,池槿秋目无表情的给他绑好绷带,忽得拿起她放在一边的长/枪,拉保险栓,退壳瞄准,动作一气呵成,直把枪口对准刚才开黄腔的新兵。 吓得那个新兵连忙举手投降,“喂喂喂,小妹妹,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你,你别冲动啊!” “活该!叫你见着女人就乱开黄腔!现在惹上不该惹的人了吧。”坐在他身边的伤员,是这个新兵的班长,一边幸灾乐祸的数落新兵,一边笑着替他跟池槿秋赔礼道歉,“小姑娘,小齐一向嘴巴没个正形,实则心比谁都好。你别看他长的着急,他今年也就刚满十八岁,还是个雏儿呢。他没开过荤,就喜欢乱开黄腔,他就逗你玩玩,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在执行任务,小姑娘可否给我个面子,把枪放下?你要心气不顺,不如放下枪,打他两巴掌解解气,成不成?” “哼!叫谁小妹妹!姐姐我早就满十八了!”池槿秋斜睨那个叫小齐的新兵一眼放下枪,转头用激将法问老班长,“你们执行什么任务?我看你们是做逃兵吧?外面打得热火朝天,你们却躲在城里偷闲,打自己人呢?”
第124页 “嘿——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咋说话的?”当兵的最讨厌老百姓说自己是逃兵,尤其是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用一副瞧不起他们的表情说。 老班长一下怒了,“我们是刚刚由镇江撤入南京城内的第103师第5团三营二连四班的士兵,我们师长负责中山门附近城垣及紫金山阵地的守备。并命我们5团埋伏在雨花台后的街道里,随时准备巷战!你敢说我们是逃兵?我们这叫原地待命!” “哦,原来是103师。”得到想要的情报,池槿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记得你们师和112师,现在由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指挥,他一向喜欢沖在前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指令?” 那是因为桂永清觉得他们这群散兵扶不上墙,这才派他们打巷战。老班长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偏头看小齐还嘿嘿对着那牙尖嘴利的丫头傻乎乎的笑着,脸上还带着颇不好意思,又万分期待她打脸的贱贱神情,心中更郁闷了,回头狠拍他脑袋一下,“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她瘦得很猴子似的,也值得你神魂颠倒?!赶紧把掩体上的石头清理干净!鬼子说不定一会儿就进城了!” 这是指桑骂槐,拿那小齐出气么?池槿秋哭笑不得,打定主意不去指挥部了,就呆着这里,跟着这个没满编的士兵班趴在掩体后。万一日军真攻进了城里,她也杀几个日兵泄愤过瘾。 这一等,又是一天一夜。 离他们不到两千米外的雨花台,和另一侧较远的中华门,一直炮轰枪声不断,夹杂着冲锋号,士兵们怒吼砍杀的声音,都能把人的耳朵给震聋。 池槿秋一边祈祷二哥能平安活着,一边趴在掩体后严阵以待。不过到底他们处于后方,现在较为安全,那震耳欲聋的炮轰声听多了竟然变成习惯,等到了半夜三四点,人最犯困的时候,她终于支撑不住,抱着枪,靠在叠成一堆的沙袋后面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却是被一片低沉的轰鸣声给惊醒。她迷迷煳煳的睁开眼,听见她身边的小齐接近失声的声音大喊:“班、班长!别睡了!!小鬼子的坦克来了!” 池槿秋和趴在她附近睡着了的士兵都惊醒过来,一同站起身往外看,果然看见远处近万人在地平线上涌动的黑潮,夹杂着骑兵队和坦克一同前进激起的烟尘,所有人的心,瞬间拔凉拔凉的。 “雨花台和中华门没守住吗?!我们有那么多的兵在那里守啊!”老班长跳起来,这一吼,几乎吼出所有人的心声。 好在班里有个醒得比众人早的士兵,先去前线打探了消息回来,“报告班长!雨花台阵地已经快被攻占!88师262旅残部还在阵地上打,但他们的师长孙元良不见了踪影!而中华门的88师第264旅部和51师两个团部正在堵中华门洞,紫金山教导总队也遭遇日军袭击!但敌方人数众多,约有五万精兵,若干枪/炮、骑兵、坦克、装甲……光华门、通济门都已被攻破!这批日军就从那两个门跑进来的!” “狗/日的!光华门怎么掉的这么快?那张元良莫不是又跑了?!”老班长又怒了,“这狗/日的,每次打仗都虎头蛇尾,开头打的勐,一看情况不对,跑得比谁都快!这种情况下,他堂堂一个师长丢下自己的兵就跑,那262旅和264旅的兄弟兵们,又得再没有指挥,没有撤退命令的情况下,苦苦战死在战场了!” 逃跑的孙元良……通济门,光华门攻破……池槿秋脑袋嗡了一下,如果说她这几天一直跟着二哥在262旅军营里转,期间听到无数次孙元良的名字都没反应过来。那么现在一听,感觉整个人都炸了! 孙元良或许大家都不熟悉,但湾湾着名歌手秦汉知道不?他就是秦汉的爷爷!人称飞跑将军!在战场上从来就比别人跑得快,命活得比人长!但凡他一跑,这场战事必败无疑! 如果此时他已经弃兵逃跑,那还在雨花台的二哥他们,肯定会难逃死路!因为中华门一旦被完全封堵,262旅的残部撤往中华门就无法进城,会被日军直接射杀在中华门前! 第067章 这下池槿秋再也不淡定了, 拎着枪和刺刀, 就往中华门沖。 老班长赶紧拉住她, “我滴小姑奶奶, 你要去哪儿!没瞅见日兵已经近在眼前了吗?我叫小齐送你去安全区,你可别乱跑!” 又回头喊:“小齐!你送这姑娘……□□大爷!你个怂包!不就是几个小鬼子冲过来了,居然吓尿了!丢不丢人!” “哈哈,别骂他了!这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坦克都没见过,要是我, 我也会被吓尿的!”旁边几个老兵一边指着小齐尿湿的裤子哈哈大笑,毫无同情心的叫他去换裤子, 一边握着枪桿, 准备进行巷战。 池槿秋没心情看他们说笑,趁老班长一个不注意, 自己握着枪, 就朝另一面的中华门跑。 一路遇上很多四处乱跑的居民,她不得不从用力挤开人群逆流而行,等到达中华门时, 居然快到中午了! 此时在日军勐烈炮火轰击下, 中华门及其以西城垣数处倒塌,一部打头阵的第五中队日军,在炮火掩护下由缺口突入城内。 中华门内只有第88师264旅两个团三千多人在守,主要兵力还是布置在城内各处要点上,城内的302团就如救火队, 哪里缺口补哪里,302团长听闻他们的师长不知所踪,顿觉不妙,果断带兵回中华门,正好把涌进门洞里,近一百多号日兵全都歼灭!
第125页 这原本是一场值得欢庆的歼灭战,但264旅丝毫没有喜悦的心情。因为大敌在前,中华门后还有五万精英部队军已经从雨花台转移过来,要进行攻打。他们区区一个三千人,能抵挡多久? 所以,他们一边打,一边都搬着碎石破砖麻袋,填补门洞的缺口,这填补的质量比原先的填补差了不知多少,一会儿肯定守不住,大家都心里有数。可此填补缺口都是拿命在干,指不定远处日军的狙击手正在瞄着这儿。 池槿秋到达中华门的时候,264旅正好把洞口填补完毕,但就在这时,门洞外突然传来几声大喊:“兄弟们!我们是262旅部的!你们怎么把中华门给堵上了?劳烦给我们开个口子,让我们进来!小鬼子已经追到我们屁股后头了!” “老子们好不容易把门堵上,你说开口子就开?把你们放进来,小鬼子也会跟着放进来,咱们264旅都得交代在这里!”说话的是264旅旅长高致嵩,他站在中华门后,对着外面的262旅残部问:“你们旅长呢?让他带你们走护城河,绕道过来和我们汇合!” 外面沉默了一阵,一个带着明显哭腔的士兵回答:“旅、旅长被小鬼子的炮炸死了!” “朱赤死了?!”高致嵩大惊,铁骨铮铮的男儿,眼圈一下就红了,想他昨天还和朱赤两部联手在雨花台击退日军一个联队,却因师长逃亡在即,匆促给他下达死守中华门的命令,随后消失无踪,他只能按照命令退回中华门防守。 谁料在今日一早得知,日军主力已突进雨花台中央,勐攻雨花台核心阵地,集中百余门火/炮向262旅勐烈射击。炮击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炮击结束后,数万日军士兵在50多辆战车、装甲车的掩护下勐攻262旅士兵。日军各个大队集中全部轻重机/枪掩护步兵冲锋,子弹密集的程度,连天上飞的苍蝇都能打掉。 所以他得知此消息后,立即下令264旅士兵把中华门两个门洞都给堵上,避免日军装甲车、坦克驶进城内,他好率兵伏击。 果然不出他所料,日军派了一个中队过来做先遣部队。他率领全旅好不容易把这个中队全灭了,却收到了如此噩耗! 高致嵩的手剧烈震动了起来,外面的262旅士兵还在哭诉,补充旅第一团团长华品章也死了,三个营长也都壮烈牺牲……262旅士兵现在剩下不到两百号人,而日军已经近到咫尺了。 开门洞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一旦开洞,就等于给日军坦克开了方便之门,他们264旅在炮轰下,便一刻也守不住。而在他们身后还在逃亡的中华门居民们,便会成为炮灰目标,死伤无数。身为军人,高致嵩他们首要的职责,就是守卫国土,保卫百姓! 但外面已经能听见日军的坦克、战车、装甲车的行进声,伴随着262旅残部一边让他们开门洞,一边有一发没一发朝日军开枪的声音。 站在城墙上向他们抛绳的想法,已经不可行了!高致嵩噙着眼泪,一边让262旅赶紧作横向移动,沿护城河绕城北进来,一边深唿吸了一口气,命令站在他身边的副旅长廖龄奇,带领百余伤兵撤退,他自己仍然尽其军人本分坚持抵抗,最终于下午1时许中弹身亡。 当然他中弹死亡是后话,此刻在门洞外的262旅残部,听到高致嵩拒绝开门洞的话,叫骂声一片,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说得最多的就是高致嵩不是个好鸟,让他们走护城河,实则是让他们做炮灰,吸引日军的注意力。 此时日军已经架起炮/筒,开始噼里啪啦的炮轰中华门了,262旅残部骂死高致嵩,他都不搭理,只能走护城河。 池槿秋是知道日军不会放过262旅残部,会派一个中队一直跟着他们,杀到只剩下十几个人活着。听着他们要走了,急的扯起嗓子大喊:“二哥!二哥!池启航!你死没死!没死给我回个话!” 外面一片轰乱,枪声骂声响个不停,池槿秋连喊几遍,感觉自己喉咙都快喊哑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喊:“是谁在叫池排长?” 是个陌生人的声音!池槿秋心中一紧,想到某种可能,眼泪汹涌而出,几乎拼出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回答:“我是他妹子!亲妹妹!我哥呢?” “池排长被炮炸晕了,胸口和脑袋被弹片划伤!我现在背着他!池小姐你去城北吧,一会儿我们去那里的安全区汇合!” “好的!谢谢你!”得知二哥没死只是受伤,池槿秋感动的眼泪直流,一面祈祷背着二哥的士兵能安全到达城北,一面拼命往城北方向跑,希望自己能早点到达城北护河入口,去接应二哥。 可此时中华门内大批居民为逃避炮击和日军,纷纷向城北部难民区逃跑,正好与光华门、通济门溃退的散兵拥挤在街道上寸步难行,城中秩序开始陷于混乱。 看到大街小巷全是人头攒动,密集涌动的人影,池槿秋想起南京部队溃败大逃亡,被人群挤死踩死的军官士兵都被册入歷史时,想着自己现在这副瘦弱身躯,要是过去挤,肯定会被挤得只剩下骨头渣。 不由打了个寒噤,心中虽然着急去找二哥,但她也有命活着绕过这群才是,只能原地等待。 等到下午两点钟,早已打算弃掉南京的唐生智,指示第36师负责维持城中及溃军逃亡下关的秩序。
第126页 就在他下命令的同时,日军第6师团一部已突入至中华门内,第16师团已逼近中山门,第6师团左翼旅已逼近水西门。守军第2军团退至乌龙山,教导总队退至紫金山,第74军派人去三汊河架设浮桥,企图渡江撤退至浦口,被第36师制止,南京守军已开始呈动摇态势。 这些战况,池槿秋已经无暇顾及,她此刻正一路飞奔到护城河北门,途中遇见的士兵越来越多,原来下午五点时,卫戍司令部召集师以上将领开会,布置撤退行动。唐生智首先简要地说明当前战况,询问大家是否还能继续坚守,会将领无一人发言。 唐生智遂出示蒋命守军相机撤退的电令,即由参谋长周斓分发了参谋处已油印好的撤退命令及突围计划。 突围计划的基本精神是大部由正面突围,一部随司令部由下关渡江。但在书面命令分发后,唐生智又下达了口头指示,规定第87师、第88师、第74军及教导总队“如不能全部突围,有轮渡时可过江,向滁州集结”。这就大大降低了命令的严肃性,也为不执行命令制造了藉口,以致计划中规定的由正面突围的部队,除广东部队第66军及第83军之大部按命令实施突围外,其余各军、师均未按命令执行。 有口头指示为依据的部队,一起拥向敌人尚未到达的下关,以便迅速、安全地渡江北撤;许多未接到撤退命令的部队因发现友军撤退而撤退。虽接到命令而并不知道撤退计划详情的旅、团长们也都认为上级既然要军队撤退,在下关必然已准备好大量渡江工具,因而亦皆拥向下关。 自行决定由下关渡江的军、师长大多未按命令规定的时间开始撤退,而是在散会后立即部署部队撤退。有的单位在接到命令前即已撤走。 这就导致各部队多沿中山路向下关撤退,而挹江门左右两门洞已经堵塞,仅中间一门可以通行,各部争先抡过,互不相让,不少人因挤倒而被踩死,这其中就有许多高级军官死在里面。 第068章 池槿秋赶到城北时, 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她知道现在大部分参战的部队都在往下关逃亡, 心情便前所未有的焦急起来。 她不知道背着二哥的战士是否死亡, 二哥是否被丢弃在逃亡的路上,又或者他们活着入了安全区,或者去了下关。 总之,她现在站在城北护河前,看着被炸断的铁桥,以及桥对面密密麻麻正准备扑桥的日军, 只觉得心一阵阵的冷,转身就朝战地医院跑。 外城激战了好几天, 日方聚集起来的攻击根本没有停歇的迹象, 中方的大火力武器太贫瘠了,以至于在日军连环炮轰下, 中国军队都不顾一切的弃城逃亡。 池槿秋无法沿着护城河去找二哥, 因为护城河一带,已经被日军占领,她只能去最近的战区医院赌一赌。 二哥受了伤, 虽然不知道背着他的人是谁, 在没有和她汇合的情况下,那个人应该会就近找个医院给二哥治疗,然后他自己再去安全区亦或者去下关逃命。所以二哥在战区医院的可能性极大。 可等她跑到最近的战区医院,逡巡了近一个晚上,也没看见二哥的影子。 倒是有个从262旅退下来的士兵, 听见她一直在问有没有看见262旅的池启航,就把她叫了过去。说是背着池排长的人在这里略微包扎等了她近一个小时,见她没来,就把池排长背去下关坐船逃命去了。而他自己因为伤到了腿,又没有人愿意背他,他只能在医院里先治疗好再说。 池槿秋道了谢,几乎没怎么想就朝下关跑。根据她所读的歷史,就在今晚和明日拂晓之时,下关情况十分混乱,各部队均已失去掌握,各自争先抢渡。 由于船少人多,有的船因超载而沉没。大部官兵无船可乘,纷纷拆取门板等物制造木筏渡江,其中有些人因水势汹涌、不善驾驭而丧生。等到了天亮,又会被赶来的日军军舰射杀无数,染红江面,所以她要赶紧赶到下关八卦洲寻找二哥。 一路上,有许多穿着绿黄色军装的士兵也在逃命飞奔,他们的脸都被硝烟泥土弄得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池槿秋还是能从他们麻木僵硬的奔逃姿势里,看出他们为弃掉南京城和百姓的败逃而感到羞愧、萎靡气氛。 这种情况下,池槿秋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士兵从淞沪会战惨败撤往南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在日军的追击下,不得不顶着敌我悬殊的火力,拖着疲惫的身躯再次浴血奋战。 原本他们该战死战场,谱写一场轰轰烈烈的英雄史歌。但他们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一受伤就疼得要死的人!他们也想活,也想逃离必死的命运!因为在他们其中,有很多士兵,都是被上头抓来的壮丁,连十四五岁的少年都没放过。 他们没有经过任何的军事化训练,也没有上过战场,杀过一个兵来训练强化自己的胆量。在看见敌军那些强大冰冷的武器,还有周遭战友不断死亡,尸体堆叠,血流成河的画面,他们也会发憷,也会害怕。 所以在长官们一个个率先弃兵逃亡,又有含煳不清,指挥错误的撤退命令,这些士兵就犹如丧家之犬,跑得比谁都快!却没料到,等待他们的,又是另一个人间地狱。 此时天边微曦,池槿秋赶到下关八卦洲的时候,江边已经堆积了无数尸体,血流得江边的江水都红了一圈。
第127页 这些人,是死在驻守在下关的36师之手。他们奉命把手这里,监督各部,不允许他们做逃兵,一旦要过河逃亡,就通通视为逃兵枪毙! 而那些接受到撤退命令的部队,和唐生智指挥错误,并未通知36师,驻扎在南京各部已经开始撤退的消息,致使多部与36师争执不休,双开大打出手,死伤无数。敌人没杀几个,自己人杀起自己人倒是毫不心慈手软。 等36师意识到撤退命令是真的下达了,早已用为数不多的船,逃得无影无踪。现在江边已经没船了,但依然有很多士兵站在江边,企图学着漂浮在江中的士兵,找一两块木板子趴在上面,就这么漂浮过去。 可长江,岂是那么容易飘过去的? 时值十二月十三日,即便南京城天气良好,但拂晓之时,还是天寒地冻,江水阴冷。且不说那些漂浮在江面上的士兵,能不能抵御住寒冷的江水,飘到对岸去。光他们身上穿着的棉军衣一吸水,就能沉重的让他们漂浮不了多远。 然而就算是这样,不管会不会游泳的士兵,依然前仆后继的下水,这其中还夹着许多有名的军官在里面,其中官最大的,是宪兵副司令萧山令。他在漂浮江面半路,就被日军军舰给撞死! 池槿秋看着跟她一起跑到江边的士兵,像下饺子一样扑进江里,心中不由大急,不顾一切的大声喊:“不要再跳江了!你们是游不过去的!鬼子的军舰要来了!你们赶快上岸隐蔽!不要再游了!” 她不喊还好,这一喊,原本还在江边徘徊犹豫的士兵,哗啦啦一排全都跳进了江里去扑腾。 池槿秋:……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难道日军军舰来了,跳进江里会比在岸上还安全吗? 而就在这时,远处江面响起一阵嗡嗡声,紧接着十几辆舰艇呜呜的快速从下游水面飘了过来! “快游啊!鬼子来啦!”不知是谁发出惊喊,整个江面一阵涌动,全都是拼尽全力游泳的士兵和浮浮沉沉的脑袋。 然而他们游泳的速度,哪及得上在水面飞驰的日军舰艇,几乎转瞬之间,日军军舰就到了那些在水面漂浮的士兵们面前,先来回开动几次,撞死江中许多游泳的士兵,随后军艇上的机/枪开始无差别的哒哒哒疯狂扫射。 江中惨叫哀嚎一片,江水很快被血染红,死去的士兵尸体,要么脸朝下趴着,要么都惨白着一张脸,死相恐怖的向上昂着,一堆堆,一片片的尸体,随着血红色的江水漩涡,360度的不断元旋转漂浮在众人眼前,一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景象! 那些没来及跳江的士兵们纷纷吓得四处逃窜,这其中就有池槿秋,她是被一个年轻的士兵扛在身上逃的。 “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扛我走?!”池槿秋在那士兵的肩上拼命挣扎,“我要找我二哥!你放我下来啊!” “你别动!”那个年轻的士兵开口,“我是池排长的下属士兵万金山!我奉排长之命,来找池小姐你的!” “我哥?他在哪?”池槿秋瞬间停止挣扎。 “在那个沙滩坡后面!”万金山说着,脚下犹如风火轮,扛着池槿秋不但不觉得吃力,反而疾步如风,顺着江边一处沙石堆积起来的低矮山坡行去。 待他爬到山坡顶,把她放到山坡后面,不到两米深宽的沙坑里,里面居然密密麻麻的蹲了近二十来号士兵在里面。 其中池二少半躺在最角落的位置,看见万金山把她扛过来,变躺为坐,给她挪出一个位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笑,“三儿,别来无恙啊!” “你死哪去了!我找你找了一晚上了!”池槿秋见他头上缠着绷带,穿得军衣血迹斑斑,尤其胸口部位的衣服被血染的都硬成一大块了,不由哭着锤他一拳,“天天到处乱跑!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哎哟~妹子,你冤枉哥了,这次不是哥想跑,是万金山背着哥乱跑……不过哥活着回来了不是……”池二少也红了眼,说出来的话依旧那么没个正形,“但是哥活着,活罪难逃啊……哎哟~你这一锤,快把哥给锤死了!疼吶~” “你少装!我根本没锤你受伤的地方!”池槿秋无语凝噎,转头向那个叫万金山的高大士兵道谢:“万大哥,谢谢你不离不弃,把我大哥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像您这种侠骨义客,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您没受伤吧?需不需要我替您包扎下?” “池小姐谬赞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我没受什么伤,不用包扎。”万金山挠着后脑勺,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要硬说救人的话,是池排长救我在先,炮弹炸过来时,是他把我扑倒,替我挡了弹片。所以他受伤,我自然有责任把他从阵地背出来。” 把我扑倒……这话说出来,不知道为何有种激情满满的感觉。池槿秋简直快被自己的脑洞折服了,掩饰性的又给万金山道了一次谢,问二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二哥答:“见机行事。” 此时沙坡下的江面已经停止射击,整个江面全是浮浮沉沉的尸体和血红的江水,日军把船停在岸边,从船上走下来,举着刀枪,挨着把倒在岸边的尸体一一补刀,确保敌军士兵完全死透。
第128页 “畜/生!”有人红着眼眶,咬牙切齿的骂:“这些挨千刀的牲/口!我日/他祖宗!” 其他人沉默着,但每个人都红着眼圈,牙齿咬紧。他们同样愤怒,同样仇恨,但在日军强大武器和人数面前,他们就如同啃咬大象腿上的蚂蚁,根本无能为力,不能撼动他们分毫!他们此刻若冲出去,只们是送菜的命。 于是众人无言的沉默着,他们从天亮一直在沙坑里坐到夜晚,现在日军已经从四面八方杀进南京城里,他们不用多想,都知道南京市民此刻在经歷着什么。 出逃的各种路线已经被日军重重封锁,他们既逃不了,又不愿意进城去做日军的俘虏,只能呆在这个小沙坑里,各自打盹补充精神体力。 到了后半夜,一个个都被湿冷的江风吹得直打哆嗦,直接冻醒。又经过一天一夜的奔途逃命,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可他们身上都不像日军一样随身带干粮饱腹。 众人便商议了一番,还是决定摸进城里,乔庄成平民,看能不能在平民家里找点吃的,如果不能,就进安全区混点吃的。因为德国商人拉贝,会免费给平民和难民发吃的。 第069章 “畜/生!畜/生啊啊啊啊啊!” 1937年12月14日, 日军占领南京城的第二天清晨, 天气依旧晴朗到让人怨恨到痛恨! 池槿秋他们在昨天晚上, 趁黑摸进了靠近幕府山的一排民居四处搜索食物, 除了搜到一点挂在屋檐下,忘记收的巴掌大几个风干山芋,被飢饿的众人分刮干净外。众人就一人喝了一肚子水,听见外头有日军行军,和同样跟他们到处搜索的声音,众人东奔西藏, 而后藏在一家被炸毁的酒楼,青砖叠成一个半人高, 但很长, 可以供人隐藏的通道里。 等到天快麻麻亮,日军大批量扑向城中心, 追杀那些还来不及撤退的中国士兵和百姓, 他们这才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想去池槿秋说的军区医院,找美国人身份的查理斯寻求庇佑。 但当他们站在主街道, 看到战后的南京城景, 所有人都惊呆了! 昔日的高楼古建筑房屋,大半都变成了残垣断壁,往日的山清水秀的街道变成了一片废墟,水渠上的古桥断裂了,树木路灯扭曲了, 残破的房屋,满地的砖瓦碎片,目及之处,一片狼籍。 在那些远去的,成百上千打着膏药旗的坦克,正碾压着一具又一具军人平民的尸体,用履带把他们的尸体狠狠轧入地面,血肉之躯眨眼间被印刷在离乱的路上,像血红的涂料在白纸上定了字影。 而在坦克周围,有一中队日兵拿枪指着近百号中国人,不断从开在坦克前面的三辆大卡车上,搬下一具具堆砌如山,装得满满的,死去的南京市民们的尸体。把它们填补在被炮炸得坑坑洼洼的路洞上,让坦克行走的更平稳,而道路两边的排水沟则成了排血沟,哗啦啦的不断流淌着尸血…… 如此血腥又疯狂阴暗的画面,震惊着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全身颤抖起来,有个士兵忍不住,一边骂着畜/生,一边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军刀,就要追上那群远去的日军拼命。 “你不要命了?!”万金山拉住他,和着众人隐蔽到街道一处断壁下,狠狠瞪他,“小鬼子那么多人,还有那么多坦克,你都走不到他们面前,随便发一炮就把你炸成灰。你还想拼命?傻不傻!” “但是,但是我心里太他妈难受了!”那士兵蹲在墙角下,一边呜呜噎噎大哭,一边用袖子去擦自己脸上的眼泪,使得本就硝烟尘土弄得黑漆漆的脸,变得更加脏兮兮的感觉,他哽咽着道:“我们当兵的上战场,原本就是为了保护我们身后的老百姓!可我他妈的在干什么?!不但没保护老百姓,我还做了逃兵!我做了逃兵不算,我还回到城里,眼睁睁的看着我信誓旦旦要保护的百姓死都死了,尸体还被那群畜/生这么糟践!我他妈就不是人!我不配活着!我就该和百姓们一起殉葬!” 他说到最后,几乎是每说一句,就甩自己一巴掌。那声音大的,让在场所有人都听着疼,有几个年纪小的士兵,还当场跟着甩自己巴掌哭了起来。 “够了!”池二少忍无可忍,眼眶闪着泪意,让万金山几个老兵一一过去摁住他们自打脸的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别忘了,我们是武器弹药都打光了,战到最后才按命令撤退的!我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需要这么愧疚自责!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要找到食物,和联络外界的电台电话,找人到南京外围接应我们!” 池二少所在的88师,在师长孙元良消失后的第二天,就失去了和总指挥部的联络。 他们的团长旅长不知道接下来去哪里打、该怎么打,也无法知道敌人的进攻方向。全凭自己多年的战斗经验,还有派传令兵用双脚来回跑步,打听附近友军战况如何,再配合行动。 但在没有电台电话连接,战事又瞬息变化的情况下,光靠传令兵的腿,如何能应对随时电联部署的日军。 而在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已被他们顶头大官给出卖了,前线上稍微先进些、完好些的无线电装备,此刻已经被装上车船,往后方运送。 一支三百架飞机的空军部队,不但没在日军攻打之日,与之对决死战,反而在日军发起攻击的一个星期后,也就是12月7号,随着蒋/介/石,当做政府的私人细软,给带到了重庆当花瓶。
第129页 在南京打算死守的部队,没有侦察到敌军位置,因此炮/兵失去了发射方向。 本来现在的国/军炮/兵连队就不多,用得都是一根/炮/筒,三根支柱的简直汉阳造迫/击/炮,不但炸不开坦克,很多时候人都打不死,小鬼子根本就不怕! 但就算是这样,每部最多就配三至四门炮,还得当成爹妈,小心伺候着。比起人家日军的各种先进炮/筒,一炮就把城墙打个对穿大洞,简直心酸的一批! 更要命的是,几乎所有参战的部队步兵,都是由不同地方调来的。失去无线电,他们联络不到彼此,谁也不知道该配合谁、增援谁。有的部队只差一步就能阻止敌人破城了,但是伤亡过重,弹药耗尽,而就在他们附近的友军因为毫不了解情况,就把增援的机会错过了。 所以南京大败,从根头来说,是从蒋总统的不作为,到层层官兵指挥错误,再到军心不稳,士兵不配合、倦身续打、新兵没训练过等等诸多原因造成的。 现在南京城已经在日军的管控之下,除了少数没来得及撤退的外国记者,有一两部电台可以向外界发报,告知他国南京最新战况外。其余人,除了德国纳/粹党的拉贝,偷偷藏了一部电台,一部电话,美英大使馆有电台电话,剩下的,几乎没有人能传出一点消息出去! 因为整个南京城内城外圈都被日军层层掌控,侥倖逃出城里的士兵平民,也会在外围地界在日军抓住关回南京城内的监/狱里,等待被枪决屠杀。 整个南京城,现在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死城,在随后长达六个多星期的大屠杀里,外界虽然有风声,但始终没人确定事情真相,也没有人来阻止日军,以及救救那些可怜的三十万灵魂。因为日军,已经封锁了所有泄露屠城消息的一切可能! 在这种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内外界情况的时候,池二少他们只能迈着自己的双腿,在偌大的废物城里,寻找一切可能被救的机会。 当他们小心翼翼的避开日军,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废墟,途中已经看不到一幢好房子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有些地方连条路都没有,此时就需要万金山几个力气大点的士兵们,稍微搬开点横档着的木头砖头才能继续行走。 而开启了精神异能,一直在小心搜寻附近有没有日军可疑红x光线骨头的池槿秋,一路跟在万金山几个老兵,确保第一时间发现情况,就立马通知大家。 当他们走到一处还算完好的古风大宅子时,池槿秋精神异能勐然间波动起来,那是搜寻到大批活物的波动。她立马停了下来,拉了拉万金山几个的后背,朝他们做了嘘声动作。 “怎么了?”被护在士兵中间位置,一直相信她所谓的超强第六直觉的池二少小声询问。 “有一个小队的日军在那个大宅子里。”池槿秋展开的精神异能探知到那里面有近五十号男人,五六个女人的x红光,声音不自主的颤抖着回答,“他们,好像在强/姦妇女。” “我/日/他小鬼子的姥姥!”当即就有士兵愤怒起来,怒气沖沖的要冲过去解救受难同胞。但被池二少呵止:“别冲动!对方人数众多,且肯定携带大杀伤的武器,我们就二十来个人,根本敌不过。得想个对策才行。” “想什么对策!等我们想出来过去,我们的同胞姐妹们都被糟蹋的没影了!” 这个时候众人已经隐隐约约听见几个年轻女人悽厉的哭喊和咒骂,夹杂着众多日兵的浪笑和用日语交谈的说话声。 所有人出离愤怒了,但又沉默着,因为他们一行人早就在昨夜进城前检查过大家携带的武器。他们都有枪,但很多子弹都打空,只有空枪桿戴在身上,虽然每个人都一把小军匕,但队伍里十二个新兵,都没进行过近身肉搏战斗,里面有枪的小鬼子也不会给他们近身打斗的机会。 万金山虽然藏了两颗雷,池槿秋有刺刀,但被池二少明令禁止,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大杀伤的武器。 这会儿遇到这种情况,身为军人,即便没有武器,他们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池二少纠结了一下,把目光看向池槿秋:“三儿……你的腿跑得动不……” 知兄莫若妹,池槿秋是什么人,池二少一开口,她就明白他什么意思,翻着白眼看他,“让我当诱饵啊?你可真是我亲哥哎!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先不说能不能勾/引到那群日兵,光我这瘸腿,能跑得过人家正常的双腿吗?” “我……我就是问问。”池二少也觉得自己太操蛋了,居然头一个想法,是让自己妹妹去做诱饵。甩了自己一嘴巴子后,他把目光看向万金山几个,“我妹腿不行,你们总行吧,要不,金山啊,你委屈下,和我妹子换身衣服穿穿?” 第070章 万金山也是无语, “排长啊, 不是我怂, 你觉得我这一米八的大个儿, 能穿池小姐的衣服不?” 池二少:…… 池槿秋更加无语了,“行了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腿跑不动,我自尽的能力还是有的,万一我被小鬼子抓住了, 在那啥之前,我先自尽成不?” “妹子……”池二少神色复杂, “你别乱想, 哥没有那个意思。这办法不成,我们再想另外的办法。”
第130页 “算了吧, 我们已经没时间想其他办法了, 再晚点去,那几个女人就真的没救了!”池槿秋把裤腿扎进自己穿得厚棉鞋里,衣服也用皮带扎得死紧, 避免奔跑时, 衣服被残亘断壁凸出来的建筑材料挂上跑不了。 做好这一切,在二哥和万金山那群士兵担忧又羞愧的目光中,她又把刺刀藏进棉衣内侧里,笑着向他们挥挥手,“不要做出这副神情啦, 活像我上赶着去送肉一样。你们分散隐蔽好,随时准备保护我,等我把小鬼子勾过来时,可不要心慈手软哟!” “谁他妈心慈手软,谁就是乌龟八蛋!一辈子断子绝孙!” “反正老子会把小鬼子碎尸万段!” “老子会割了他们的蛋蛋去餵狗!” …… 身后士兵们义愤填膺的声音不断,池槿秋听得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尽量放低脚步和动静,朝着那个古宅的院门跑去。 这个古宅是典型的秦淮南方建筑,雕楼画栋,朱瓦粉墙。它外围的围墙,其实已经被炸倒了一面,但它建筑面积实在太大,是个三进的大宅院,里面房间众多,还有好几个小花园和喷泉。若不是有女人的尖叫声一直指引着,池槿秋怕是会迷路在这里。 她一路小心谨慎的寻声来到一个种满花草的小花园里,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即便南京没有下雪,但满院开放的奇花异草,还是彰显主人的财力和实力。 因为这些花都是反季的花朵,需要用暖房一直供煤供炭,保持一定的温暖度,才能一直开放。 只可惜,这满院怒放的花朵,一大半都会炮轰成渣,黑漆漆的残肢花朵散落一地,徒添几分萧瑟之意。 池槿秋走过这些枯败的花朵,一眼就看见小花园后的暖房里,六个女人正发出尖利至极的尖叫和咒骂声,日兵嫌太吵闹,毫不犹豫的照着她们漂亮的脸蛋,使劲得扇她们巴掌,直打得她们口吐鲜血,声音渐渐变小停歇为止。 但这其中,有个脾气暴躁的日兵,连巴掌都懒得扇,干脆抽出藏在腰间的刺刀,直接把在他身下尖叫不停的女人抹了脖子,在那鲜血喷洒的过程中,依旧笑哈哈的欺负那个早已死去的女人。 而在这群日兵旁边,还有个戴相机的日兵,正笑嘻嘻的指导那群日兵把那几个女人的脸对准镜头,然后在一旁咔擦咔擦拍个不停。企图用这些欺负支那女人的照片发布给国际报纸,从而达到打击羞辱整个支那国人的反抗气势。 池槿秋看到这一幕,那一瞬间的愤怒几乎要掀破她的头颅,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宰了这群牲/口! 但她的理智死死拉住她因愤怒到极致,颤抖的要摸向怀中刺刀的手。她知道,她没办法冲过去救人。 若是她以前的身体,她或许可以毫不客气的渡上异能,拎着大刀直接把这群王八蛋碎尸万段! 可她现在的身体,本就如破布娃娃一样,缝缝补补的拿把刺刀都觉得沉重。 她现在不能打,不能扛,还不能做任何重活儿,接近废物的骨瘦如柴身形,能活着已经是万幸。她还有什么理由期盼自己能恢復如初,回到当初丰盈又健康的身体呢? 即便看到如此人神共愤的画面,她也只能强压下自己的愤怒眼泪,深吸一口气,开始实行计划行动。那剩下的五个女人被侮辱已是事实,她无法改变,但至少让她们活着才是。 整理了下自己蓬松的短髮,让自己身为女人的特徵尽量明显点,池槿秋捏着嗓子,做出一副怯怯的表情,在靠进暖房的门边,往里娇滴滴的喊了声:“娘,二娘,你在家吗?外面到处是小鬼子,我好怕……” 暖房里的入侵停止一瞬,所有日兵一同转身,将那丑陋的光腚暴露在池槿秋的视线。 她忍住噁心,“啊!”的发出女人们特有的尖叫声音,状似很害怕的样子,转身就跑! “花姑娘!”那群日兵双眼冒光,裤子都没穿,用日语大吼大叫着抓住她,跟着池槿秋一路追去。 池槿秋一路跌跌撞撞,顺着原路返回。她不敢跑太快,生怕身后跟来的十来个光着屁股的日兵起疑,也不敢跑太慢,因为二哥他们怕到时候开枪引来一窝蜂的日军围剿,隐蔽的地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她一旦被抓住,即便不会被侮辱,也难逃被摸身揩油的命运。 想到那群畜/生那丑陋的嘴脸对着她的模样,她宁愿死,也不想让那群噁心的畜生摸自己! 于是做出受到惊吓,慌不择路的逃跑样子,一路跑一路叫,居然平安的把那十个日兵引至了二哥他们隐蔽的地方。 “来了!”躲在废墟后头的二哥众人看见池槿秋跑过来,所有人握紧手中的军匕分散在四处,等那十个日兵一个又一个的跑过来,确定没有其他日兵再过来。众人颇有默契的两两配合,摸到日军身后,一个捂嘴,摁身体,一个拿刀割喉咙。 这本该是件轻松的事情,但有个不到十六岁的新兵从未杀过人,要他近距离杀人放血,他手抖的要命。 他拿着军匕,看着那个因为被死死捂住嘴巴,从而涨红脸皮的日兵,睁着一双细小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活像下一刻会跳起来将他生吞活剥的神情。他脑袋一片空白,闭上眼睛一刺——很狗血的刺中了,摁住那日兵的万金山胳膊!
第131页 万金山被刺中,下意识的松了些力道,那日兵趁机摆脱他的束缚,扯起嗓子,用日语朝着不远处那个古宅大吼起来! “糟!”池槿秋顿觉不妙,赶过去抽出怀中的刺刀一刀结果了那日兵。 到底他们已经暴露了行踪,因为她的精神异能,已经捕捉到在古宅剩下的四十个日兵,已经拎着枪朝他们奔来。 所有人脸色大变,有个脾气爆的老兵,怒气沖沖地走过来了狠拍那新兵脑袋一下,怒骂:“个怂蛋,叫你杀个鬼子你杀自己人,刚才的熊心豹子胆被狗吃了?就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甭跟着咱们了!左右不是拖后腿,就是被日军弄死!” “行了!别说了!”他说的话实在太难听,那个新兵被说得眼泪都飙出来了,万金山看不过去,一边让池槿秋给他打个绷带,一边问池二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二十个士兵中,池二少其实不是最大的官,在他们之中有个叫老黑的军官,级别是副营长。 但老黑不太爱说话,人也一直处于低气压不愿意搭理人,所以万金山一遇到情况,总是会先请示池二少的意见。 这会儿池二少还没开口,那个浑身血污,脸蛋被血、泥土、硝烟混和抹黑,看起来名副其实的老黑,从他弄死的小鬼子身上摸出一把短的枪,对万金山道:“能怎么办,鬼子都追到跟前了,我们再没有退缩的理由。” 又转头看一眼躲在断壁后,全都满脸黑灰盯着他看的其他士兵,眼神忽然兇狠起来,对着所有士兵大声道:“谁都不许退!畏战者,就地枪决!” 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石磨过一样,听得人及其难受,一听就是长时间大吼所导致。万金山几个老兵听在耳朵里,竟然和前天守在下关的36师督战队所重叠! 几人情不自禁的抖了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他,“你是督战队的?你怎么没有坐船逃走?” “不是所有督战队都是铁石心肠,跑得比谁都快!”老黑把子弹上膛,逡巡在场所有人一眼,冷冷道:“我们第五督战队一直遵循命令,督战到最后,战死到最后!现在全队死得就剩我一个人了,我绝不允许,我面前的士兵做第二次逃兵!都给我上!以军人的荣誉!战死在属于你们的战场!” 万金山几个没想到跟自己一起跑得人,居然还有督战队的人!明知道他们可能打不过那些日兵,可在这个督战队副营长的迫战指挥下,他们竟然忘记了害怕,记起自己身为军人的职责,拎上刀枪就嗷嗷叫着,与奔过来的日兵厮杀在一起。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也不能转移,他们的面前似乎就只剩下这一条血路,就算日军持着枪疯狂扫射,他们的表情依旧僵硬麻木,像行尸走肉,疼也不会怕,死也不会倒。在敌我武器悬殊的情况下,老黑率先冒着枪林弹雨,用自己的身躯拉响一个雷,炸死七个日兵!而紧随在他身后,拉响另一个手/雷的,是先前那个拿刀刺中万金山的新兵。他用死,告诉先前那个骂他的老兵,他不是怂货,他年纪虽小,但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军人! 如此惨烈地战况,亲眼见到同胞倒在身边时,剩余的士兵眼里都能炸出血光来,所有人都在拼命,所有人都怒吼! 这里已经是个小型战役,不管敌我双方,都杀声震天!日语的,中文的,最终都只剩下了人类最原始的唿声。 很快,在万金山他们不要命,不怕死的攻势下,原本胜卷在握的日本兵,居然被他们的气势吓倒,出现配合不给力,军心渐渐动摇的状态。池槿秋几人抓住机会,一阵勐追砍杀,几番回合后,日军尽数杀死!而这只二十个人的队伍,活到最后的,只剩下三人。 腹部中弹的池二少,腿部被刀刺断腿筋的万金山,肋骨同样被枪射中的池槿秋。 他们虽然都活着,但都受了重伤,且刚刚经过一番大战,三人精神不济,加上失血过多。竟然没有一个人撑得住向人求救,全都倒在血泊里,渐渐失去直觉,沉入黑暗。 等池槿秋再次醒来,时间大约是清晨五点多,或者更早些。她不是被突然的枪炮声惊醒的,而是被一阵又一阵的哭声给惊醒。 她一下爬起身,却疼得龇牙咧嘴,这才发觉她中弹的部位,已经被人包扎好伤口。而她似乎在一间狭窄的西式建筑风格的房间里,睡在一张铺有棉被的柔软地铺上。在她的铺位左边,排开四张地铺,隔着一条过道,又是五张地铺。 每个铺位上都睡了人,借着天边微曦的光亮,她看见她睡的这排地铺。加她正好是五个女人睡成一排,另外五个男人睡成一排。 此时听到外面的哭声,所有人都醒了过来。睡在她对立位置的,是池二少和万金山,两人醒过来都是一副懵逼,又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三人大眼瞪小眼一阵,而后无声的笑了笑,一切都在不言而喻之中。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对那群死去的士兵淡淡得悲哀和愧疚感。 那惊醒众人的哭声还在继续,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万金山已经从睡在他们身边的男女,打听到了他们如何被救的过程。 原来他们三人昏厥后,是那被日军强/奸的六个女人中活着的四个救了他们,这四个女人,都是那个古宅里主人的姨太太,年纪在二十到四十岁左右。
第132页 她们的老爷在日军破城之时,就带着她们和细软,准备搭乘去浦口的轮渡。但她们赶到江边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那时候的渡口,全是士兵和逃亡的平民百姓。负责驻守在渡口的士兵,未接到撤退令,于是把撤退大军当逃兵,用机/枪扫,用小钢炮/轰,用刀砍。 撤退大军在撤离战壕前已遵守命令销毁了重武器,此刻在驻守部队的枪口前,成了一堆肉靶子。 等到双方解除了误会,撤退部队已经伤亡几百,平民百姓还死了好几十个。驻守军出于内疚,疯了一样为吃了他们子弹的伤号在江边抢船。这群姨太太和她们的老爷,就这样失去了他们的轮渡机会。 他们不得已再次回到古宅,却在第二天,从他们藏身的地方,被那五十个人的日军小队搜索出来。老爷被当场砍杀,她们六个女人,也惨遭地狱侮辱。 那群日兵死后,她们费力的挣开绳索,打算去安全区逃命的时候,发现了他们,于是把他们带了安全区。 这会儿他们躲在“西门子”难民收容所,既拉贝租住的院子里,这里收留了600多个附近的居民和难民。 为防止他们五个军人和五个女人们,被每天进院搜索的日兵枪毙侮辱,拉贝便把他们安排进他放杂货的小阁楼里。并嘱咐她们,没事别下楼。 “楼下一个昨天刚住进来的年轻姑娘被糟蹋死了。”跟他们一起住在阁楼的另一个陌生受伤士兵,已经打探了消息回来,“昨天晚上有个日兵趁大家熟睡翻墙进来,把一个出去上如厕的十五岁姑娘给糟蹋了。他还用刀把那姑娘下/身割烂,捅死在茅坑旁。那姑娘的母亲今早睡醒发现她不在,四处寻找,找到了她的尸体,正一边大哭,一边请爱得培先生替她女儿做主。” 爱得培先生,是难民们对拉贝的亲称,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拉贝是南京国际安全区的主席,只是听别人这么叫他,他们也就这么叫了。 这会儿楼下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池槿秋想见见这位传奇大善人,便赤着脚,走过阁楼冰凉的木质地板,半蹲在阁楼有三扇扁长形窗户前,扒开都挂着防空袭的黑窗帘和米子纸条,从那小窗可以勉强看到后院和一角边门。 她把左脸挤在窗框上,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大声哭泣,在她的旁边有个赤身果体,死相恐怖的年轻女孩儿尸体,她们周围围了一圈神色复杂的难民们。 而在这群难民中,有个穿着西装革履,带着金丝框圆眼镜的洋人,正手拿着一顶圆帽,神情颇为遗憾的跟那个哭喊的妇女说着什么。 他头上没有头髮,光熘熘的一片,但长相颇为英俊,脸上留了德国人最爱留的八字鬍,安抚好那个妇女后,他便叫来几个人,把那小姑娘的尸体抬到后院去埋葬。他自己则开着自己的老爷车,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爱得培先生这是去找汉森、麦考伦、魏特琳女士……他们去了。”另一个被日军刺刀刺瞎一只眼睛,用纱布蒙住受伤部队的中年士兵,蹲在池槿秋旁的另一扇窗户,跟大家解释:“爱得培先生每次遇到这种让人伤心的事情,都会叫上其他洋大人一起去跟小鬼子交涉。但是安全区太大了,有25个庇佑所,这种事情每天每时都在发生,爱得培先生管不过来啊!” 池槿秋恍然,拉贝和其他安全区创始人说到底都只是普通人,却要管理近25万难民,还要不断和把他们的话当耳边风的残暴日军周旋,这其中的难度,她光想想都觉得心累。 不过既然她和二哥被幸运的藏在了拉贝的院子里,这就比其他难民所要安全的许多。 今天已经是日军完全占领南京的第三天,根据她所看得歷史书,今天日本会大规模的劝降和枪毙搜索到的中国士兵。二哥暂时安全,但余从濂音讯全无,她想在日军搜索到他之前,找到他。 自从日军完全占城后,南京市民大半都住进了难民区寻求庇佑,但不乏有人捨不得自己的家,或者其他原因,依旧留在安全区外。 余从濂来南京是来护卫他的首长的,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把他首长送出了南京城,但池槿秋可以肯定,军区医院绝对被日军占领了。而余从濂,一定在南京城里,到处寻找她的下落。 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池槿秋觉得,他在25个安全区里逐渐寻找她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她决定将养两天,先把伤稍微养好点,原地等他两天再说。如果两天后他还没来,到时候就换她去找他了。 早上发生的悲剧,致使整个西门拉贝后院的600多个难民们气氛低迷。不过再怎么低迷,日子总算要过的。 拉贝走后,负责给难民做食物的,是拉贝的三十个僱佣和职员员工。他们把做的黑漆漆的巴掌大馒头,沿着后院到处铺满了卧单蓆子,或站在屋檐走廊下,垂头丧气,衣衫褴褛,沉默不语的难民,一一分发一个馒头,半勺稀粥。 装稀粥的容器都是难民自备的,碗、杯、盆、锅……甚至尿壶,各种容器应有尽有。如果实在没有容器接粥,大家就和附近的人商议,轮流用个碗什么的。 大家同是落难同胞,这个时候也没有嫌弃对方脏的道理,因为大家都好几天没洗漱过了。 自从日军占领南京城,并且在第二天将次序稳固后,日兵就整天在占据南京主城十分之一面积的25个难民收留所里,不断搜索、屠杀、抢劫,霸女、燃烧建筑。
第133页 可以说,在南京被日军占领期间,日军大部分的罢女案,都是发生在难民区里。因为女人都逃难聚集在了这里,难民区还有个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里面收容了大量的女子和学生,日本兵霸女案,几乎随时都在发生,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有这样一个并不安全的‘安全区’所在,这些难民根本没那个胆子勇气出去找水。 于是难民所严重缺水,全靠拉贝这三十个佣人职员,冒着生命危险,去一里地外的一家老旧院子里的古井里打水回来。 这会儿看见食物,难民们麻木迷茫的表情都活了起来,到处都是稀里哗啦的吃粥、啃馒头的声音。夹杂着不少孩子飢饿得哇哇叫的哭声,以及当父母的,苦苦哀求职员们多施捨点,多舀半勺子稀粥给孩子们吃的哀求声。 但那群职员,无论他们怎么哀求,都不肯多给一点。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拉贝不在,由他代管难民们,人称孟秘书的中年男人,手持滴着稀汤的勺子,对那些父母道:“爱得培先生心善,这才收容了你们这么多的难民住在他家里,庇护你们不被日军绞杀。你们要感恩戴德,不能得寸进尺!他一个人,每天要去很多的地方筹集钱买粮,买卖药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已经够累了,晚上经常腰酸背痛的睡不实,身体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差。整个安全区有那么多的难民,今天要是给你们多添半勺粥,明天大家就得少吃半勺,拉贝先生又得多跑几趟,到处求人费尽力气买粮食。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就别给爱得陪先生增添负担了!” 他说完这话,就拎着装稀粥的木桶离开,留下一脸无奈嘆息的父母,以及饿得嗷嗷哭叫的孩子。 但作为住在类似于vip阁楼的伤员,池槿秋十人,一人多分到了半勺稀粥。 那个长得有些富态的孟秘书对他们说:“不要圣母心泛滥,把你们的吃食拿给下面的那群难民吃。爱得培先生是出于仁德道义,和冒着被日军搜索出你们的危险,这才接收了你们这群伤员住在这里。你们要识好歹,不要因为一时心善,引来不必要的暴动,给爱得陪先生增加麻烦。你们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没事不要乱跑!” 说完,他又从怀里掏出一盒药和一卷绷带给池槿秋几人,“这是爱得培先生昨天晚上在鼓楼医院,好不容易拿来的消炎药,你们自己上药,如果发现伤口恶化化脓就跟我们说。我们上报爱得培先生,到时候叫威尔逊医生过来给你们医治。” 威尔逊医生是美国人,是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分会唯一的外科医生。自从国际安全成立伊始,他便一直在鼓楼医院和难民所来回奔波,给难民们医治疾病。 但出于日军方面紧盯他行踪的态度,为避免给自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不得不向日军保证,他只给平民治疗,不会医治中国军人,这才得以自保。 不过就算这样,威尔逊每次外出医治都被日军跟踪管控。这次给池槿秋几人开刀取弹,都是看在拉贝恳求的面子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来到拉贝这里给他们做得手术。至于术后的復原和伤口问题,基本就靠他们自己听天由命了。 池槿秋一听孟秘书提起威尔逊医生,心中忽得一动,压低声音向她询问,“鼓楼医院是否还有个美国外科医生叫查理斯?” “没有。”孟秘书想了想,很肯定的摇头,“鼓楼医院的外科医生有好几个,但美国人医生,只有威尔逊医生。” 瞧见她一脸失望,孟秘书又补充,“你如果要找你的美国朋友,可以去美国大使馆那里找找,也许能找到。” “谢谢。”池槿秋目送他离开,回头对上池二少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不由脸上一红,讪讪的跟他解释:“我就想找到查理斯,顺便问问余.......军区医院的情况。真是奇怪了,查理斯明明是外科医生,怎么没去鼓楼报导,混口饭吃?难道他还在军区医院里?” “哼!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哥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想着那个野男人!”池二少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翘着兰花指,gay里gay气的用久违的戏曲腔调指着她唱;“咿呀呀~尔等妖孽老实在此!若敢逃出吾佛五指山,看哥怎样收拾你~~。” 池槿秋嘴角抽了抽,到底没敢到处乱跑,实在她身子本就没康復,右肩下的肋骨又重了枪,虽然把弹取出来,但一动就钻心的疼。只能先将养几天,等等再说。 上午的时光,在外面难民嘈杂的孩子哭闹声中,很快就过去了。 中午照旧是馒头稀饭,池槿秋吃过后没事做,和二哥玩了会猜拳游戏,实在闲着无聊哈欠连连,正准备睡个午觉的时候,忽然听见拉贝的前院铁门前传来框框的敲门声,伴随着几句半生不熟的中文:“开闷!见茶!” “日本兵来了!”后院的难民们听见那敲门声,纷纷惊恐的喊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爱得培先生不在!这群畜/生又要做坏事了!” 有新进来的年轻姑娘开始四处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难民们更是瑟瑟发抖,让闻声出来的职员们不要过去开门。 可门外的敲门声还在继续,日军叫开门的声音已经渐渐变得不耐烦,敲门声变成了砸门声。 孟秘书见势不妙,一边嘱咐一个瘦小的职员,把阁楼上的伤员转移去阁楼背面,放粮食的灶房下十几米地窖里,一边高喊着来了,慢吞吞的走过去,给那些敲门的日军开门。
第134页 “八嘎!开门满!死啦死啦地!”在开门的瞬间,一个手持日本战刀,看起来官衔不低的日本军官,抬着戴了雪白手套的手,啪的一下,狠扇孟秘书一个耳光。 在孟秘书被扇得头晕目眩的时候,他手掌往前弯了弯,身后跟着一个小队,近五十号日兵哗啦啦的走进来。 这个时候的日兵,在占领南京城第三天后,都会说:“开门!不许动!滚出来!粮食!汽油!花姑娘!”因为他们在这三天里,已经把这几个中文词重复了上千遍。 所以当这群日兵不是说这几个词语时,孟秘书心中不好的感觉更加强烈,一面捂着被扇得火辣辣的左脸,一面快速的跟上那个日军军官,尽量放低姿态,“请问诸位有何贵干?这里是安全区主席拉贝.约翰先生的住所!他是德国人,和你们是盟友!你们不能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随意闯进他的住宅!” 回答他的是几把枪托狠砸在他的脑袋上,直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们这是侵略!”孟秘书的同事们见日兵如此粗鲁,直接把孟秘书打得血流不止,纷纷拦住那群日兵道:“我们这里没有中国军人!也没有花姑娘和粮食!你们要再继续往前行进,我这就去找拉贝先生回来......” “碰--!”一声枪响,那个说话的职员惨叫一声,脑门心中弹,流着脑浆鲜血,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你们竟然敢在拉贝先生的住所开枪!”剩余的职员们愤怒着对这那群日军大声咆哮,眼见就要和他们起冲突,倒在地上的孟秘书费劲自己所有的力气喊他们:“不要.....冲动......让他们进去.....” 而已经被转移到狭窄地窖里的池槿秋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拿上了武器,一同盯着头顶那细小的透气口,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他们中,包括池槿秋在的五个伤员,手头的枪和刀都被拉贝收缴,让他们装扮成平民,一旦遇到如同现在日军搜查中国军人的情况,他们就可以凭藉毫无战斗能力的样子,躲过搜查。 但现在看这种情景,他们要装成平民,显然是过不了关。因为日军已经到达了后院,检查难民中,每个男性难民的手、肩膀、额头、脚。看有没有使用枪枝、戴军帽、长途行军留下来的痕迹,认为可疑的,就直接带走。 到这个时候,关于他们中午听见那些出去打水的职员,打探到大批日军跑到安全区另一个避难所司法部,把那里安置的1300名中国男子全都包围起来,每100人捆成一排,如果反抗,当场用刺刀戳死的消息萦绕在众人脑海。 据悉,当时拉贝就在那里,看到这个情况,冲上去大声质问为首的军官要干什么,但被气势汹汹的日本兵端着刺刀团团围住,若他再有其他过激的行动,他便会和那些中国男子一样,当场被刺刀刺死。 拉贝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那1300名中国男子被日军大卡车拉走,而后他和史迈斯气愤地开车去找之前已经有公约的日本大使馆参贊福田,让他协同日军首领,把无辜的中国男子全都给放了! 福田同意帮忙,但希望渺茫。拉贝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到日军想干什么,于是找了个人到他的西门避难住所,给孟秘书传口信,让他把伤员转移到地窖下。 可孟秘书还没收到消息,那群日兵就已经不请自来。 这会儿池槿秋拿着她藏在棉衣里的刺刀,万金山拿着他转移到途中捡的砖头,池二少拿着阁楼一角堆放着烂桌子,烂椅子的断裂木腿,其余四个女人,两个士兵都拿着五花八门,但都是没有大杀伤的武器,全身紧绷备战。 池槿秋藉助透气口看见他们紧张兮兮的表情,不由笑了,“都放下吧,就我们这些玩意儿,怎么跟人家枪械弹药比?” “那我们就束手就擒?”那个独眼士兵不理解。 “不能拼。想想看,一拼就证明我们是拉贝先生收留的军人了。” “拉——贝,先生?” “噢不,爱得培先生。” “那咋办?” “日本人会把这里搜个底朝天,万一搜到这里来,我们要跟日军打起来,惹怒他们,说不定日军会把整个难民所的难民杀个精光,你们到时候良心过得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我们怎么?” “……按兵不动,装老百姓。” 两人刚说完,就听见盖住地窖的木盖有轻微的敲动声,众人心中一紧,却听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上头说:“鬼子马上要搜到灶房来了,我给你们盖上草屑做遮掩。一会儿你们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哪怕听见死了人,也不要出来!” 他说着,外面已经传来哒哒哒的日军军靴跑动进灶房的声音,紧接着是翻箱倒柜,柴火落地,碗筷摔碎的搜索声。 池槿秋他们躲的地窖,靠近灶房放柴火的地方,其实被先前那个带他们来这里的瘦弱职员,仔细的掩盖上地窖门。还在上面垫了个了稻草垫子,再撒了草木屑在上面,看起来还是很隐蔽的。 关键是后院的难民,很多都知道这里有职员们不允许下去的地窖,还有前天早上,他们一众伤员被送到了个阁楼,很多人都看见了。
第135页 第071章 关键是后院的难民, 很多都知道这里有职员们不允许下去的地窖, 还有前天早上, 他们一众伤员被送到了个阁楼, 很多人都看见了。 在日军用生命为要挟的情况下,难念会有难民把持不住自己的嘴巴,把地窖里的人给卖了个精光,这就代表日本兵会搜到地窖,找到他们。 不过照目前来看,这群进灶房乱搜一气的士兵, 显然不知道地窖的存在。外面一直传来被日军搜过抓走健康男人,女人跪地求饶,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的声音。在这节骨眼儿上, 那些难民们居然统一抿紧了嘴巴,没有告诉日军, 地窖有伤员的存在。 这多少让池槿秋多少有点意外。中华民族怎么说呢, 大难临头,骨气是有的,宁死不屈也是有的。但只要是人, 就有自己的小心思, 小九九。尤其难民们刚刚经过一次家破人亡的大灾难,这些存活的人们,心灵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小小一个打击,就能把他们逼疯逼亡。 在这种情况下, 为了自保,他们通常会做出令自己都感到羞愧的举动来:比如当上汉奸狗腿子,为日本人做事谋生,又比如为了让自己脱身安全,昧着良心出卖他人…… 而池槿秋他们之所以没被出卖,是因为拉贝在接收每一位难民之时,都提前说明,难民们之间要恭敬友爱,不得欺负、侮辱、抢劫、霸女、背叛他人。 一旦有人打破这个规矩,就会被他赶出难民所去,连同其他24个难民所也不会接收他们。到时候他们无处可去,只能出安全区到其他地方躲避,到时候被日军抓住,只有一个死字! 现在,那个瘦弱的职员,怕地窖里的伤员被搜出来,又一熘小跑的跑回灶房,一边打着给诸位辛苦了的日兵倒碗水喝的旗号,一边跟在他们后面,看似慢悠悠的,实则紧张的五脏全都在抖,而后不动声色的站在地窖口的位置,用自己穿得长褂宽大下摆造就出来的小小阴影,遮住那本就只有一人深宽的小小地窖口。 那群日兵咕噜噜一人喝了一大碗凉水下肚后,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但表情还是极为兇悍,带头的日兵还是个戴白手套的军官,他一边用豆大的眼睛搜寻屋里可疑的地方,一边用他半生不熟的中文大吼,“香员!有滴!出来!不死!” 这不是对他说的话,瘦弱职员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怕被他们起疑心,不得不点头哈腰的往后退了几步,挤出一个笑容,在肚子里酝酿了一下道:“长官,我们这里没有伤员,伤员都在鼓楼医院,您看,你们要不要再去那里搜搜?这里都是煮饭用的傢伙,请不要损坏里面的东西。” 鼓楼医院接收的伤员都是普通老百姓,军人是不敢接收的。因为日军一天到黑都会在医院里搜查,他们根本就敢接收中国军队。 这群小队日军,早就知道在鼓楼医院搜索的其他日兵什么都没搜到,所以他们来这里搜查,也没怎么认真看。 因为拉贝住的房子,除了她本人住的区域,其他地方都空空荡荡的,好东西都被这些职员和僕人送去了拉贝住的房间里,拉贝又在日军攻占南京城前,把好的,稍微值钱的东西都邮寄到了美国,留下的都是笔墨报纸之物。 虽然作为一名安全区主席,屋里就拥有这么点东西,显得很是寒酸,但是这群日兵之前就来搜了好几次,又顾忌到他是德国人盟友的身份,看没什么情况就直接走了,走了…… 送走他们的时候,瘦弱职员还有些迷煳,等听见外面有哨声,似乎是日本人集合的哨声,声音挺急促。夹杂着十几个被带走的中国男性,和女人唿天抢地的声音,而后渐渐没了声响,他才确定他们走了。 瘦弱职员回过神,直到关了灶房木门,这才缓缓的恢復过来,刚狠狠地喘一口气,木门又被敲响了,竟然是刚才的日兵之一,让他开门。 他心漏了一拍,一个比较年轻的日本兵站在门外问:“你地,厨房,有吃的吗?我们马上要追击一支支那军队,但是一时没带够吃的,你们的厨房里似乎有不少干粮,给我拿点能立即填进肚子里的吃食!” “……当然可以。”瘦弱职员还没那么快恢復正常的状态,看见那个日兵缓慢走过来,一只脚差点踩上地窖入口的地板,脑子一片空白,大声回答:“我们的存粮也不多,每顿都按人数做定量的食物,没有做好剩下的。但是拉贝先生爱吃烤红薯,我中午在灶炉里给他烤了两个,拉贝先生还没有回来吃。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您拿个?” “两个!”那日兵像是听懂了他的话,想也没想就答:“一个,不够!” 瘦弱职员嘴角抽了抽,到底不想惹怒他,给自己召来麻烦,弯腰捡起掉落在火炉旁的火钳,在一堆草木灰里掏了几下,拿出两个巴掌大的红薯来。 虽然红薯已经冷了,但一出火炉,那甜甜的红薯香味便立马传在空中,引着飢肠辘辘的日兵,勐走两步要去够红薯,其中一只脚就踏在稻草垫子上。 他咦了一声,挪开脚,就要看个究竟,瘦弱职员眼角抽了抽,搓了搓手满是黑灰的手,走到那个日兵身后,忽然一把捂住日兵的嘴巴! 但他太过瘦弱,那日兵挣扎两下,两人就滚在一边,相互搏起命来。 听到上头的动作,即便有那个瘦弱职员打招唿在先,池槿秋还是没有犹豫的爬上了地窖口,他们在下面将上头的动静听得清楚,知道此番动静,一定是那瘦弱职员发难的。
第136页 她上去一看,那个瘦弱职员被那日兵用军匕狠刺中腹部,但依旧死死捂住他的嘴巴,不让那日兵发出丁点吼叫声,池槿秋赶紧一步踏上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瘦弱职员动手到池槿秋动刀,也就那么一分钟的功夫!等到那日兵睁大眼睛,脖子汩汩流着血,一脸惊讶地倒在地上时,躲在地下的伤员全都上到地面来了。 旁边的两个兇手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个比较年轻的董姨娘,低低唿叫了一声,而后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忍直视的别开眼,心慌慌又很是不安地问:“这,这可怎么办!这小鬼子要是一直不回去,外面那些小鬼子要是等不到他回去,会不会……” “哦,他吃了个红薯就走了。”池槿秋想了想道:“去哪儿了,我们怎么知道?或许找了个花姑娘,正躲在某个地方快活呢。” 她说着,望向其他三个身体完好的女人:“你们一个人给职员包扎止血打绷带,一个人去找孟秘书过来,把这里的情况给他简单的说明下,让他找两个值得信赖的人过来收尸埋葬。其余的人把这里的血迹擦拭干净,再在上面撒上草木屑。动作都要快!以免外面的日兵杀回马枪!” 话说完,她走去灶台旁,从一个装有小半桶水的木桶里,舀了一勺子清水,把满手的血清洗干净。 这水是古井水,从井里打过来不到一个小时,还透着古井水特有的冰冷刺骨,池槿秋一边洗,一边冷得她直打了个哆嗦,回头看见被留下来的董姨娘和另外一个比较年长的朱姨娘,几乎是惊恐的打量她一会儿,才开口说:“你你,你一个小姑娘,刚杀了人,怎么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简直跟他们一样!” 董姨娘说得他们,是池二少、万金山等五个男人,他们正从那死去的日兵身上扒衣服,接着用那带血,但还没完全染红的的衣服,先把地面上的血迹略微擦干净。然后再用擦灶房的抹布,就着还没冷却的炉子上面放着的热水,把所有的血迹完全清理干净,这才把那尸体交给赶来的孟秘书和他身后的两人。 池槿秋懒得跟董姨娘解释,总不能说自己不管是在末世还是这个时代,对杀人之事早已习惯成自然,她对杀侵略自己国家的日本兵,不但没有愧疚感,相反心里还有些许激动亢奋,她们要知道她的想法,铁定会晕厥过去。 这会儿外面响起车辆开过来,又开走的声音,哨声也没响多久,外面就几乎听不到有日兵说话的声音了,联想刚才那个日兵的话,他们显然是去追滞留在南城里,但依旧顽强抵抗的中国军队去了。 据后世资料歷史书显示,当时唐生智下达撤退命令,并携带高级军官率先撤退后,留在南京城的军官士兵大约还有十万人,成功撤退的军队有五万多人,而剩下的五万士兵,不是死亡,就是无法逃离,就各自团结在自己的部队里,隐藏在南京城内外的各处废墟里。 经过三天四夜的战斗逃亡,这些士兵又累又饿,在饿死和战死的边缘下,他们选择了进城寻找食物。可那些食物早就被日军和逃亡的难民搜刮过好几遍了,他们要找到食物十分渺茫。 而在寻找食物的过程中,他们很容易遇上一直在寻找他们的日兵。一旦遇上日军队伍,他们要么和日军打一架,战死在最后。要么放弃自己的尊严骨气,为了一个馒头,一碗粥,化成平民,躲在安全区,却被日军纠察出来,成为俘虏。活在日军让他们去江心洲开荒,实则把他们积累在一起,进行大屠杀的谎言。 第072章 “我不能留你们再在这里了。” 宽阔西式风格的卧室里, 晚上匆匆赶回家来的拉贝, 听到日军趁他不在家, 强行入室带走十三个在他庇护下的平民男子, 又听孟秘书说那群伤员杀了个日兵,拉贝是又气又怒。 他站在窗户旁,双手背在身后,表情凝重的来回踱步后,对坐在他屋里沙发上的池槿秋众人说:“我知道这样对你们不公平,可你们已经违反了我的公约, 惊动和杀死了日本兵。我不能再包庇你们,给其他人带来麻烦。等下我会让孟秘书给你们一人准备点食物, 你们拿上它们, 趁天黑,赶紧离开吧。” “可是我们受了伤, 伤口还没好, 我们能去哪?”独眼士兵问。 “我不知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拉贝摇摇头,目光却紧盯着池槿秋五个女人, “但是她们, 可以去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找到魏特琳女士寻求庇佑。” “不行!”池二少想也没想就拒绝,“小鬼子天天在那学校转悠找花姑娘,她们去那里,不是自己送入虎口?” 拉贝没说话, 德国人那特有的深邃眼睛里,透出来的坚决之意,看得池槿秋心中一嘆,她道:“拉贝先生,谢谢您救我们,帮助和庇佑我们那些流离失所的同胞,我很诚挚的向您道谢。我们也不想给您添麻烦,我们现在走也可以,但我想借您的电台或者电话用一用。” “电台?”拉贝有些惊讶,“我没有那些东西,日军要攻打南京之前,它就随着我的同事去了德国,而电话,也被日军剪短了通话线,根本打不出去。” 草!虽然预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池槿秋还是如遭雷噬,只觉得自己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第137页 她惨白着一张脸,和二哥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一丝绝望。 一个小时后,他们一人拿着装有四五来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在拉贝愧疚的目光中,走出这所庇佑所。 夜晚的南京城十分寒冷,众人沐着冷风,在漆黑的夜色下,裹紧自己的衣裳,行走在街道上,只觉得无比凄凉。 他们原本打算去其他安全区碰碰运气,看有没有难民所收留他们。但是当他们走到一片废墟之时,由于视野模煳不清,居然走进了埋伏在那里,打算伏击中国人军人的一小队日兵堆里。 而在日军不远处,又的确藏了一支,发现日军的一个连队中国士兵。 他们一出现,双方都吓着了,紧接着大战一触即发,双方持着枪械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在这一片混乱中,池槿秋为保护二哥,腹部中弹,二哥也好不到哪里如,也浑身都是伤。两人好不容易踉踉跄跄离开那里,躲在一处废墟石头掩映下深坑里,人还没休息两口,又有几个日本唿啦啦的朝他们这边跑来,眼见就要走到他们所处的藏身处了。 池槿秋中枪疼得都快晕厥过去了,没办法再继续逃亡。池二少犹豫了一下,探身出去,动作轻盈的搬来几块砖头,把洞口稍微堵了一下,只剩下巴掌大的透气位置。 “哥,你在干嘛?”意识到二哥在干嘛,池槿秋惊恐的眼睛都睁大了。 她想推开那些砖头出去,二哥却忽然兇巴巴的伸手指她,“不许出来!哥去把那几个小鬼子引开,你暂时用手摁住伤口,或者找点沙土撒在伤口止血等哥回来,送去医院做手术!” “那你小心……”池槿秋无声的张了张嘴,用唇语说:“不要逞能,记得你妹子我快死了!等着你回来救命呢!” “知道了。”池二少有些心酸的看着自己妹子那脏兮兮的,又可怜巴巴的小脸,同用唇语回她,“哥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啊。” 他说完,故意咳了一声,然后作势刚发现那群日兵的样子,惊慌失措的朝远处跑去。果然把那几个不知道是脱离队伍,还是在搜查的日兵吸引了过去。 池槿秋听着他们渐渐跑来的声音,还有不断传来的枪击声,心里担心不已,又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什么忙都帮不上。 便按照二哥说的,先用手捂住腹部中弹的位置,血根本止不住哗哗的流。又赶紧随手抓了一把沙土,胡乱的往伤洞里塞,疼得青筋暴起之时,整个人无力的靠在小小的洞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颓死前的粗气。 她快死了,这是她唯一的想法,没有死在战场,没有死在任何地方,却唯独死在南京这该死的,让人心惊胆寒的地方,成为南京城上空,即将哀嚎的三十万亡灵之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着她血液的流逝,脑袋渐渐迷煳起来,直至失去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次醒来,却是被一阵飞机的轰鸣声给惊醒的。 她吓了一跳,首先想得到的是,她是活着还是死了? 可看她好像还在昨天躲得深坑里,肚子的伤口像是被人处理过,绑了绷带。但是一动就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看来是大量失血所致。 这是没死么?是二哥回来给她处理的伤口么?但是二哥去哪了? 池槿秋四处看了看,发现外面已经天亮了,她身上披着二哥穿得军大衣,头顶飞机轰隆隆的飞行声音不断,像是贴着地面飞行的,机翼飞行声都能把人的耳朵给震聋。 可就在这一片轰鸣声中,她听见一个汉奸在扩音大喇叭里,随着飞机四处飞行,四处喊话:“中国士兵们,大日本皇军优待俘虏!只要你们放下武器,等着你们的是大米饭、热茶、白面馒头,和皇军的罐头鱼肉……” 虽然声音渐行渐远,但她还是将这段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大惊,这,这不是歷史书某个从南京大屠杀倖存的老兵说过的段落吗? 这是日军实行大批量屠杀军人,和市民的前兆! 果然,没过多久,又飞一个飞机,大喇叭里的声音,变成一个带着日腔的日本女人,用那半生不熟的中文,唱了一支闻名全国的上海中国歌,《玫瑰玫瑰我爱你》。大致意思是,只要中国军队老实投降,不但好吃好喝的伺候,还有日本女人陪着玩。 这个飞机飞走后,紧接着没过几分钟,又有一个飞机飞来,从天上四处投下五颜六色的纸张到地面。 池槿秋看着那被二哥堵住的小小洞口,飘下一张张红黄蓝白的纸张,心中一动,咬牙忍住疼痛,爬起身,伸手从洞口捡起那些纸张。拿在手里一看,写的是中文,每张纸的内容,几乎都在让中国军人投降,不要做无所谓的抵抗。只要他们投降,保证不杀不打,有吃有住,和日本公民一样受到大日本帝国的优待和庇佑。 但是,他们只要敢抵抗,就剿尽杀绝。 还挑拨离间的说南京大部分的中国军队都投降了,现在都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而且日本皇军的等待不是无限的,假如到明天清晨五点还不投降,他们就要实行强制政策了! 这,这就是那老兵口中,日军利用中国军队饿了好几天,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又在消息闭塞的情况,卑鄙的挑拨,说其他军队已经投降,从而到达让所有残余在南京的中国士兵听信了他们的谗言谎言,放下武器,变成俘虏,而后被集体射杀在江心洲的惨痛歷史!
第138页 池槿秋看完这些纸条,心都凉透了,不知怎么地想到昨晚和他们跑散的万金山,和现在不知去向的二哥。心下着急起来,忍住伤口带来的剧痛,费力推开挡住深坑的砖头,从里面爬了出来。 外面依旧是一片废墟的景象,一直晴朗的清晨南京城,今天居然有点阴冷的感觉。 池槿秋裹着二哥的大衣,她本身就穿得厚,再在外面披一件,即便骨瘦如柴,现在像个大熊一样,行走在周遭得废墟,格外引人注目。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个活靶子,等身体实在走不动了,就挑着小路,整个人处于近乎灵魂出窍一样的状态,在碎砖瓦砾中匍匐前进,爬得满身满手的血污,手上全破了皮,膝盖也剧痛不已,但她一点也不敢停下,全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味的往江心洲所在的方向爬去。 她想给那些可怜又盲善的中国军队提个醒,让他们不要相信牲/口小日本的话,也想去那里看看,二哥是不是被抓去了那里。否则他不会不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就把她一个人丢在那个深坑里。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爬得她感觉自己肚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想找个地方检查下伤口,忽的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还冒着烟,有两具尸体在前面平摊着,显然是同归于尽的。 她心里警惕起来,看见那两具尸体旁有把完好的步/枪,犹豫了一下,费力的爬了过去,把那枪拿在手里。顺便搜索了下旁边的两具尸体,从日兵的身上摸出一块军用压缩饼干。 昨夜逃跑之中,她绑在腰部的馒头替她稍微挡了下子弹,这才没让她一命呜唿。 可正因为如此,拉贝送给她的馒头都在奔跑中掉落,也就导致她一夜未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飢不择食地拆开那袋二指长宽的饼干,像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勐塞进嘴里,差点呛断气。 可她不敢咳,因为她手里的枪管还没冷,说明这里的遭遇战发生在不久前,周围应该还有人。 第073章 忍着剧痛, 池槿秋小心的爬到一截断墙后面, 只觉得自己腹部剧痛难忍, 裂开的伤口流出来得血, 已经染红绷带,隐隐有往下渗血得趋势。 这是要扑街(gai)的节奏啊! 池槿秋收回视线,待觉得自己浮躁不安的心情,平静的差不多了,往四处看了看,正看到围墙斜对面有六个日兵鬼鬼祟祟的朝她这边走来, 眼见要发现她的存在了。 真是天要亡我么?池槿秋苦笑着举起了枪,她刚才已经检查过了, 她手头的步/枪还有三发子弹, 对面却有六个人。 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逃和对槓都是不可能的, 虽然她的射击命中率高达99%, 但她已做出决定,两颗子弹解决两个小鬼子,剩下的一颗子弹, 她还是留给自己吧。 终究她没能逃离南京, 也没找到二哥和余从濂,还把自己作死在这里。 嘆了口气,她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朝着那六个走来的日兵就是一枪! 只听碰的一声,一个日兵脑门心中弹倒下, 伴随着其他五个日兵,用日语大声喊叫:“有埋伏!隐蔽!” 然而话音一落,又是碰的一声,一个没来及隐蔽的日兵直挺挺的趴在地上,后脑勺被子弹打了对穿,脑浆混着鲜血哗啦啦的流在地上,别提多恐怖了。 剩下五个日兵以为遇到中国军队的狙/击手,隐蔽好后,就朝着池槿秋所在的地方,噼里啪啦的开枪。 子弹在断墙上火花四溅,使得池槿秋不得不低头重新坐在断墙边缘位置,看着子弹穿透墙面的粉碎画面,她手抖着将手中的枪口对准自己的下巴,闭上眼睛,正要抠动扳机时,忽然听见墙后面的日兵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紧接着余从濂的声音响起来:“池槿秋!你在不在这里?在的话吭个声!” 他声音沙哑,语气急促,可听在她的耳朵里犹如天籁,她直接哭了,不顾形象的滚出墙边,趴在地上沖他大喊:“余从濂!我在这儿!我在这!呜呜呜.......” 余从濂不再是往日干净整洁,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形象,此刻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长棉衣,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黑灰,脏得脱了形,连头髮都是一片灰白。 看见她形象悽惨的趴在地上,他顿了顿,紧接着一阵风的跑到她面前,把她抱在怀里,先端详了她一下,确定她还活着,居然抱着她哽咽起来! 过了一会儿才红着眼圈说她:“你不好好的呆在那个深坑里,没事乱跑做什么?知不知道我和你哥吓的魂都不见了七魄!!!” 池槿秋呆了一瞬,这才发现,周围站着好几个持枪的士兵,其中二哥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红着眼睛上来就给她一巴掌:“你跑啊!跑啊!你要诚心吓死你哥是不是!不是叫你呆在那里不要动吗!我还以为你被日兵抓去,抓去.......” 说到最后,池二少说不下去了,一面流泪,一面掰余从濂,“你起开,我要抱我妹子!” 未来小舅子的面子是要给的,余从濂万分不舍的松开手,池槿秋这才发现,他的下巴长了一圈青青胡茬子,眼睛也是一片血红,看她的目光既心疼,又如找回失去的宝物般惊喜,直看得她眼睛酸涩,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满是鬍子茬的脸,却被一只咸猪手狠狠拍开! “二哥!”池槿秋怒,“是你不给我留信,我以为你被日兵当俘虏抓去了,这才出来找你!我都快死了!你还打我!你是怎么当人哥哥的啊!”
第139页 她越说越委屈,后面直接大哭起来,一把推开池二少的熊抱,“你不要抱我!我不稀罕!” 池二少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挠着后脑勺,讪讪对她说:“小气包!你不是一直被哥锤到大,也没见你有事过,你不是一直都还手?当时情况紧急,哥也想给你留信,奈何没纸,也没那个时间功夫啊!” “什么意思?” “简而意之,你哥当时的确被日军当俘虏抓起来了。”余从濂在一旁道,“但被我救了,我们把你安顿在那里,确定周边没有日军出现,又去救了另外几个士兵。” “.......”被一直看不上的野男人救,池二少光想想都觉得浑身不舒坦,只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把脸凑到池槿秋面前,“说到底,是哥没照顾好你。来,妹子,使劲儿的打。哥向来最讨厌别人打我脸了,但这次是哥的过错,只要你开心,把哥打成猪脸,哥也心甘情愿。” “行了,我哪有那个力气打你。”池槿秋哭笑不得,有气无力的朝他招招手,“哥,快给我处理伤口吧,我真的,熬不住了......” 说完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余从濂下意识地要把她抱进怀里,却被池二少横抢抱了过去,还回头狠瞪他一眼。他无奈的笑了笑,看着池二少把池槿秋抱去段墙后面,检查伤口。 很快池二少抱着她出来,脸色很不好,“伤口裂开了,流了不少血,还有感染的迹象。需要及时治疗。” 余从濂点点头,心疼的看着他怀中池槿秋脸色苍白的样子,说:“先和我们的人汇合,再带她去军区医院做缝合手术再走。” 池二少没意见,事实上,当时他被一支50多号人的日军小队抓住时,余从濂带着一百多号持枪的红方士兵出现,他就知道,他和自家妹子有救了。 十天后,一条前往重庆的民航商船上,池槿秋趴在头等舱的窗户边,看着两岸渐渐远去的风景,以及周遭水面雾气裊裊,时不时飞过一行白鹭,似神仙画卷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气。 已经过去十天了,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从南京那个人间炼狱的地方逃了出来。 当时她昏厥了过去,余从濂把他们带去了,他一直躲藏在军区医院一处秘密的地下楼层里,那里,原本是做某些不为人道的秘密实验室地方。 日军攻进南京城后,院长就带着一些重要人物躲进了进去,并且他们有电台,早就秘密联络了红方势力,派了一支军队,从杭州登录,绕到日军后方,一路潜伏行进到了南京城里,庇佑他们出城。 在此之间,余从濂每天都在安全区和城里一直寻找池槿秋兄妹的行踪。 也算他们运气好,在红方军队到达南京城内,正好用了五天时间。他们来到军区医院后,要速战速决,趁日军重心都放在安全区时,赶紧带着老首长撤离。余从濂便恳求给他一天时间,让他再找找人,居然把他们兄妹俩找着了。 之后他们在红方军队的带领下,从日军后方撤退,期间自是遇上很多惊险的状况,红方军队折损了近八十号士兵,这才让他们和那个首长安全撤退。 直到那时候她才知道,之所以红方捨得用大杀伤的武器,和精良军队进龙潭虎穴的南京城救人,原因是因为那个首长是红方主将,不得不救。他们也算是踩了狗/屎/运,坐顺风车逃出来了。 逃出来的心情原本该是高兴的,可一想到南京城里还有三十万同胞正遭遇屠杀,他们却做了逃兵无能为力,池槿秋心里就沉甸甸的。加上她的肋骨和腹部伤口还没癒合,一动就撕心裂肺的疼,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她便更加郁闷和无聊了。 现在快到过年的时候了,三峡两岸的水域又浅又湍急,还有许多险滩,船且行且停,马达轰鸣,时常都有状况发生。池槿秋趴在窗口看了一小会儿,便觉得无聊,缩回自己的床里,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小袋用油纸包的川香小辣鱼来。 在南京呆了两个多月,为了养好身体,查理斯一直让吃好消化的稀粥到没东西可吃,饿了近半个月的肚子,到现在去重庆的路上,又恢復成吃稀粥养身子的苦逼日子,池槿秋觉得自己嘴都快淡出个鸟来。 今天早上船停在一个小码头补给时,池槿秋通过船窗,看见码头人来人往,有好几个穿粗布棉衣,脖子上挂了条麻绳,麻绳下吊着一个很大的竹筛,然后那几个人端些那竹筛,上面铺满各色吃食,穿梭在各个来往的商旅客间兜售。便招唿一个同船的小孩子,给他一点钱,拜託他买点辣味的吃食,顺便再给他一笔可观的跑路费。现在,她已经把小孩给她买的一大包辣子小鱼解决一半了。 二哥和余从濂自然是不许她吃这些不利于伤口復原的‘垃圾’食品的,所以她每次吃辣子鱼,都偷偷得背着他们吃。 这会儿她馋尽大发,嘴里刚塞进一条指节长宽的小鱼进嘴里,还没来记得嚼,房门突然被推开。 她吓了一跳,动作迅速的把手里的油纸塞到枕头底下,待看清来者之后,又惊又心虚,简直不敢看那人的眼睛。 脱去难看棉衣得余从濂,此时已经把邋遢的造型恢復如初,鬍子剃了,头髮洗了,梳着整整齐齐,穿上了一袭羊绒毛衫,外套一件纯黑到膝盖的长风衣,跟池槿秋去年在火车上看见他的造型一模一样,既装/逼又隐隐透着冷酷的感觉。
第140页 看见她的动作,他长眉一拧,沉声问:“你在吃什么?嗯?” 第074章 池槿秋鼓着腮帮欲哭无泪, 夭寿哦!只不过偷吃了一条鱼, 怎么就被抓包了呢?她又不敢吞, 嘴里塞着鱼又说不出话来, 只能冲着他讨好的笑了笑,接着摇头。 余从濂原本严肃的脸,忽然出现一抹淡笑,脚步沉稳的走到她床边,伸手戳了戳她眨巴着眼睛,却如松鼠一样圆鼓鼓的左腮帮, 又问了一遍,“你吃什么了?是不是带辣的食物?嗯?” 池槿秋嗜辣, 余从濂是在南京军区医院每天给她买早餐知道的。所以怕她乱吃这些辛辣食物刺激伤口, 让伤口復原变难,他几乎一日三查, 严防死守她吃辣的食物, 结果还是背她偷了空。 这只小馋猫,难道不知道船上的客舱不到十平方米,这么狭窄的空间, 偷吃腥味极重的鱼和刺鼻的辣椒, 别人不发现才奇怪。 池槿秋心虚的要死,却还是死撑着摇头,目光坚决的很!我没吃!就没吃!你耐我何! “张嘴!”余从濂还是笑脸盈盈的,甚至伸出他那骨节分明,手背满是战场上留下的细小伤痕, 但整体却很好看的手掌要接她嘴里的食物。 池槿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死守自己的小鱼干,坚决不出吐出来! “这你是你逼我的。”余从濂目光微沉,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下一秒低头,将薄唇印在她的红唇上,舌尖轻轻抵开她的牙齿。 池槿秋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心跳如鼓,感觉到自己耳朵不由自主的红了,下意识地张开嘴。 余从濂便将她嘴里的小鱼干给咬了出来,自己嚼碎吃了,而后斜眼看她:“越来越不老实了,要我全天紧盯你吗?” “啊?不要!凭什么呀!”池槿秋面如火烧,脑海里全是他吻了自己,又把沾了自己口水的小鱼干很自然地吞了的画面,只觉得又羞又窘,都抬不起头,听到他这番话,才抬头抗议:“我就是嘴里没味才吃一点点,你不能剥夺我吃小鱼干的自由!” 余从濂,笑:“就凭我是你未来的先生,你养身体的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管。” “什么先生?谁同意你了!”池槿秋红着脸,“先不说我家里其他人,光我二哥那里,你就过不去!” “哦?” 这一声哦,实在是意味深长,池槿秋忽然想到她已经好半天没看见二哥,心中想到一个可能,惊讶的看着余从濂,“我二哥同意了?什么时候?你怎么搞定他的?” “你确定想知道?”余从濂慢条斯理的把她藏在枕头底下的辣子小鱼拿了出来,在她一脸心痛的目光中,把小鱼干放在一边,从自己里的包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色小方块,“张嘴。” “啊?”池槿秋以为他又要吻自己,吓得捂住自己的嘴巴,往后退了一步,活像对方是个洪水勐兽一样。 余从濂看得无语,心说这丫头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懒洋洋地把那小玩意丢进自己的嘴里,嗓音深沉而诱惑道:“本来想给你块糖吃的,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只好自己吃了。” “糖!”池槿秋眼睛亮了起来。在这个物资、粮食、神马都缺乏的年代,糖这个玩意儿,于富贵人家来说不稀罕,可对底层家庭来说,那就是奢望。 七七事变之前,池槿秋是不愁吃糖,也不屑于吃糖的。可经过半年的奔波,她大半的时间都在战场,每天有一餐没一餐的,别说吃糖了,就是吃饱都是个奢望。 她感觉自己许久没吃过糖了,一听有糖吃,居然馋得口水直咽,可怜巴巴的望着余从濂,“还有吗?” “想吃吗?”声音依旧深缓诱惑。 池槿秋点点头,喉咙不自觉地咽下一大口口水。 “可只有这一颗糖了。” “啊?”说不出的失望,池槿秋刚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自己嘴上一烫,余从濂压住她的手,再次吻了上来。 不同于刚才的蜻蜓点水,这次的吻,汹涌,激烈,难以抵抗。池槿秋几乎被动的被他压在床上,明知道这个姿势十分危险,但她却无力反抗,只能闭着眼睛,任由他疯狂吸取,直至她难以唿吸,这才把一块冰凉带甜的东西塞进她嘴里,一脸坏笑得看着她面色绯红,唿吸急促的样子,“下次想吃糖,记得叫我,我随时都可以给。” 痞子般的笑容,一如初见他时那般坏得让人可恶,却又让人心尖发颤。 池槿秋捂住快被跳出来的心脏,把他放在床上的小鱼干一把砸在他身上,“一边儿去!谁稀罕叫你拉!”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余从濂哈哈一笑,留下让她惊愕的后世沙雕语,笑哈哈的出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此之后的每一天,余从濂总会找藉口给她餵糖,弄得她无从招架之时,也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你是认真的么?” 余从濂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认真不认真的?” 池槿秋气闷,没好气的说:“我是说,你真的下定决心和我一辈子在一起了吗?以我现在这具身体,没有三五年的调养,我的身体是回復不了当年的模样,也就没办法,没办法给你生,生孩子.......”
第141页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弱了些,但又知道这话不得不说。 这时代的男人多是直男癌,大男人主义,以传宗接代为基础,对待女人如同对待衣服物件的情况较多。虽然池槿秋相信余从濂不是那种人,但总觉得,这些事情说开得比较好。万一他不介意,但是余太太,余家整个家族都介意她生不出孩子,她也不想让他夹在中间两厢为难。如此,她还不如早点确定他的态度,也好早点做个抉择。 余从濂脸上笑意渐敛,像是察觉她心中所想,心下嘆了口气,坐直身体,面色郑重的拉着她的手道:“从我成年开始,我的家族,我的母亲,甚至是我的首长,我的朋友,都给我介绍了很多姑娘,里面的确有很多家境容貌性格都挺不错的姑娘,我也和两个姑娘见过面,喝过咖啡,吃过饭。” 池槿秋抬头,眼睛里闪着些许火花,嘴里咬牙切齿的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洪荒之力,听他说完。 余从濂接着道:“但是,我总提不起精神来,或者说,她们根本打不动我的心,见过一次面后就再也不联络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让我感兴趣的姑娘出现,直到有一天,我在宴会上看见了一个贪吃的姑娘......” 他伸手指指池槿秋,笑了起来,“她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衣裳,毫无形象可言的在一众富贵人家面前胡吃海喝,压根听不见周围人如何议论她似的。我当时就在想,这姑娘,莫不是傻子吧?” “你才是傻子!”听到这儿,池槿秋心头落下大石,毫不客气的反驳,“我当时是故意的,故意的!懂不懂!” “是啊,我当时也在想,若这姑娘真是个傻的,那她的父母敢带她来如此重要的宴会来吗?不,不可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姑娘是故意为之,她在装傻。” 余从濂看着她,“说实话,我当时想到这一点,提醒你的时候,对你是抱着同命相怜的感觉。我们余家家大业大,各方政界商界都有我们余家的影子,也就导致余家人脉众多,勾心斗角......作为主支的我,还有我两个哥哥,一个姐姐,我们的婚姻一直是被家族拿来做拉拢人脉交易用的。可我母亲,不愿意我们像她一样,找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勉勉强强过一辈子。于是一直带着我们四个兄弟姐妹和整个大家族做抗争。最终,我们赢了,却被赶出大家族。但为了大家族的面子,避免把这件丑事传扬出去,大家族还是允许我们挂着余家的姓名,每逢重要的节假日,还得回余家宗祠做做样子。我大哥二哥他们也很争气,离了余家,依然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才能继续做世人眼中的浪荡公子哥......” 他说到这里,无奈的笑了笑,“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任何问题。因为我的母亲,她比谁都开明,有些时候做事情,比洋人还开放,连我的父亲都拿她没辙。不能生孩子这件事,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事,因为大哥二哥生的孩子,她都嫌生的多,不愿意做奶奶带他们。今年年初,我上你家,也是我母亲的意思,说早点把我们俩的事定下来,她就解放了,不用再管我吃喝拉撒了.......” 解释到这里,余从濂也松了口气。有时候所谓的感情真的很简单,从初始的同病相怜,到好奇打听家世,再到火车偶遇出手帮忙。再到上海存了逗弄她的心思,却给她惹来一身麻烦,心存愧疚登门道歉,母亲让他提亲,他觉得可有可无,却出乎意料得到人生第一个初吻,那一瞬间的心动,一直随着她在战场游走,受伤,失踪,被困,再在南京相遇...... 那时候他便知道了,自己一颗心早已被这个独特奇怪的姑娘给紧紧的繫上了,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动,狂热。不只因为她是自己第一个喜欢上的女人,也是她那独特的品行牵动着他的心,叫他忘不掉,逃不了,只能任命,只能向她投降,一辈子甘愿做她的‘奴隶’,永远忠诚,永不背叛。 人的眼睛是说不了谎的,听着他事无巨细的告白,池槿秋的眼眶不知不觉的湿润了,她吸了吸鼻子,稳住情绪,故意逗他:“既然你都和别的女人见过面,喝过茶,吃过饭,我就这么跟你在一起,总觉得好吃亏。我决定了,等到了重庆,我要找几个重庆帅锅锅,吃饭、喝咖啡,顺便再给远在美国的查理斯每天打打电话,练练英语!” 查理斯作为军区医院的外科大夫,当时也跟着余从濂一行人躲在了地下一层,直到找到池槿秋,给她做了缝合手术,跟大家一起逃出了南京,再到武汉坐飞机回国之前,他都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余从濂为此,醋尽大发,黑了好几天的脸,。 一听池槿秋这话,余从濂果然脸又黑了,咬牙切齿的盯着她:“你敢!” 池槿秋毫不畏惧的回瞪他,“你看我敢不敢!” “你!”余从濂气急,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暴躁地在屋里转了两圈,丢下这个字,气唿唿的转身就出了房门。 池槿秋也不追,小样儿!不给你吃点排头,还当娶她容易,以后指不定怎么欺负她呢。 第075章 三天后, 船停在了重庆朝天门码头。 这里人来人往, 没到新年, 却已在码头两旁的栈道上, 挂满了喜庆红彤彤的大红灯笼,热闹的仿若新年的集市。
第142页 江边百级阶梯往上去,房屋和街道都换着角度交错往上修建着,此时的码头,各色船只沿着码头密密层层的排停着,栈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穿插过这些密集的人群,从而安全到家。 可即使如此, 池槿秋还是眼巴巴的盯着岸边, 寻找大哥,母亲他们的踪影。因为二哥早在上船之前, 就给他们拍了电报, 想来他们应该是全家出动在码头候着。 很快她就发现了以池太太为首的池家人站在人群中向她张望,她的心情一下激动起来,几乎船一停, 就朝她们奔去。 弄得跟在她身后的池二少和余从濂两个人担心她的伤口裂开, 一路拼命的挤开人群,给她开出一条小路,总算到达了池大太太的面前。 “秋儿?”池大太太起先没认出她,待回过神后,颤抖着双手伸过来, 先摸了摸她的脸蛋,确定她是真人不是幻想,然后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儿啊!你还知道回来啊啊啊啊!你个没良心的孽子!你还记得你娘?” “娘!”看到池大太太明显瘦了一大圈,且身形憔悴,池槿秋也哭了起来,“娘,对不起,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旁边的大嫂李姨娘几个人都看得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纷纷开口劝池大太太,“先别哭了,这里人多,咱们先回家再说。” “对对对,先回家。”想到自家女儿不知道受了多少苦,这才风尘僕僕的归来。池大太太忍住眼泪,紧紧拉着池槿秋的手,生怕她再次跑了似的,毫不顾及富家太太的形象,勇勐的挤开人群往前走。 剩余的池家人赶紧跟在后头,池大少又找来几个山城棒棒军,帮着他们的行李送到码头上的大路,那里有他们家的车。 一到大路,池家人都想和池槿秋坐一个车,其中以池大少池二少两个更甚,直接占据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前者是兴师问罪,后者是躲避吴、田两个小姨娘。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池大少的训斥声,夹杂着池大太太的哭声,池槿秋一路耸搭着脑袋,一副知错的表情,熬了大半个小时,车子停在一栋小小的三层小洋楼里。 自打从鹿儿庄搬迁开始,全家的生活水平与房子大小成正比下降,从最初的豪华祖宅到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独栋的小别墅,占地面积不过一百五十多个平方。 虽然有三层楼高,但因为是半旧老房子,青砖瓦房,格局十分局限,家里女眷家当众多,进门第一层除了客厅,就是杂货间、小厨房,卫生间,和一间供方妈、秀秀、小翠三个佣人住的房间,楼梯底下也塞满了各色杂物,看起来十分逼仄狭窄。 然后二楼则有四个小卧房和一个小客厅,一个功能齐全的洗浴室加卫生间。池大太太、李姨娘、大哥两口子、还有二哥的两个姨娘把这四个卧室占了。 李姨娘本来想把二哥安排进两个姨娘的屋子来个三p,早点开花结果抱孙子…… 二哥被自个娘如此开放又猴急的举动吓倒,誓死不从,脑门全是汗的跑去三楼客房里住,池槿秋的房间在他旁边,另外还有两间空着的客房。 整栋房子半新不旧的,踩在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有种怀疑木质楼梯有种会踩碎了的感觉。 虽然住的是拮据了,环境却着实不错,池槿秋搞不清自己住哪,却也知道是在繁华市区旁边的一座山脚下,背靠青山面朝嘉陵江,还能隐约看到山下熙熙攘攘的市集,在全国各地,大部分难民都逃难在这里,人口已经爆表的陪都重庆来说,买到这样一处房子,想来极不容易,且价格不菲。 等池槿秋把行李放到屋里,下楼吃饭。不用多说,又是一副眼泪横飞的哭骂场面,池槿秋挨个哄完家人,实在精疲力尽,二哥以她伤口还没復原的藉口,替她挡了众人的询问,让她洗涑一下,回房歇息。而可怜的二哥和一路相随的余从濂,成为新的询问对象。 池槿秋拖着自己疲惫的身体,来到二楼楼梯拐角处的洗浴室里,这里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不但有马桶,浴缸,还有淋浴! 方妈给她放了满满一缸热气腾腾的热水,旁边放了个小马扎,让她坐在马扎上,拿帕子避开她身上的伤口,把其他部位擦洗干净。 因为一直处于奔波状态,又浑身是伤,平时除了刷牙,池槿秋很少有机会洗澡,于是刚才在回来的车上,密闭的环境中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异味了。 要不是脸皮厚,恐怕她得羞愧而死,也难为余从濂不介意她身上的臭味,面不改色的跟她谈情说爱,她都佩服他的毅力了。 本来方妈放好水,她是打算自己洗澡的,但一来她行动不便,二来方妈坚持要给她洗澡,她也就没拒绝。 可在看见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弹痕,还有那瘦得只剩下肋骨和皮的身躯,方妈心疼的忍不住哭了起来。 楼下说话的众人听见哭声,以为池槿秋出了什么事,都噔噔噔得跑上楼来查看动静。吓得池槿秋赶紧穿上衣服,好说歹说她没事,这才把人都给打发了。 池大太太倒没离开,她自己的女儿,自然能看。 当看见自家女儿面黄肌肉,形容枯藁,脸颊凹陷,活像一个行走的骷髅,全然没了以前的半分风采,池大太太心里一阵钻心的疼。
第143页 想到刚才在楼下盘问余家小四时,他丝毫没有嫌弃自己女儿,话里话外还透着要娶自己女儿得意思。池大太太咬咬牙,绝心考察那小子几天,若是人品品行都不错,就把女儿直接嫁给他。有他约束着,也省得女儿到处乱跑,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心里存了心要让他们小两口独处,加上天色已晚,池大太太也不讲究那么多规矩了,不但留余从濂过夜,还让他去看看自己的女儿。 两人都累得慌,且在回来的船途中闹得些许不愉快,池槿秋看着自个屋里,床铺褥子都是干净整洁的,屋里还熏着她最爱的淡淡兰花薰香,只觉得困意一阵阵地上涌,朝余从濂挥挥手,说了句,“有话明天再说,我实在太累了。”回身躺在柔软的床上,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回到久违的温暖环境,池槿秋这一觉,睡的无比舒心,跟做梦一样,舒服得都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阵,“砰!啪啪啪啪啪!”的声音震耳欲聋,像是枪击,又像是放鞭炮的声音,震得池槿秋一下惊醒,发现全家人都守在她的床边,池大太太还眼角含泪,余从濂满脸担忧,不由惊魂未定的问:“怎么拉?外面是在放鞭炮吗?怎么都守在我床前?” 忽的感觉不对,她的声音怎么沙哑的像是几辈子没喝过水变成那样的? “快过年了,隔壁邻居有几个小孩儿在放鞭炮......没想到把你吓醒了,真是可喜可贺,阿弥陀佛!”池大太太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的向她解释。 大哥坐在床边,表情极为凝重的跟她说,“从你回家躺在床上就病倒了,发了近五天的高烧,险些烧没了 。医生说你熬不过今天的话就没救了,所以大家才守着你。” “我病了?”池槿秋有些惊讶,“我只感觉自己在睡觉呀......哦不,有时候又感觉被窝暖和过了头,热的想蹬被子......” 周围面色紧绷的池家人都松了口气,池大太太也连着深吸了几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看向一直默不作声望着池槿秋的余从濂问:“余小四,你前儿说得话可算数?” “自是算数。”余从濂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我的父母已经从香港赶来,介时会登门拜访,诚心和伯母商讨一切事宜。” “好!好!”池大太太连说几个好字点点头,“你有心了。” “大哥,娘他们在说什么?”池槿秋迷茫的看着大哥,旁边的大嫂抱着白白胖胖,已经有三个月大的儿子过来,笑着在她耳边低声说:“娘在商讨你和余四少的婚事。” 池槿秋睁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不过发高烧昏迷了五天,余从濂就在这期间搞定了所有池家人?她娘就急着把她嫁出去?要不要这么狠,这么急啊! 可接下来二哥的话,让她彻底无话可说。 二哥一脸不舍和惋惜的表情道:“你这五天,一直反反覆覆的发烧,丝毫没有退烧清醒的迹象,我们把全重庆最好的医生请遍了,得到的答覆都是你伤了根本,导致抵抗力下降,体质变虚,随时都会生病,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唿。娘担心你命不久矣,想给你沖沖喜,又听余从濂说,他父母在香港安了家,那里能请到很多有名的外国医生。如果把你弄去香港,有那些医生精心照料着,你的身体应该能慢慢康復。但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无名无分的就跟着一个男人去香港呢......所以.....妹子,你要成为泼出去的水了!” 池槿秋:....... 突然觉得二哥好可恶,好想打他怎么破?! 第076章 半个月后, 重庆某条主干道上, 十辆贴着大红喜字的福特轿车, 缓缓行驶在路面。 车后跟着一连串穿着喜庆衣裳的迎亲队, 吹着唢吶,一路引来不少路人指指点点,无比羡慕的目光,停在了山下的池家门前。 因为余家已经搬去香港,池大太太又捨不得女儿,于是余太太和余从濂就决定, 他们成亲当日,坐着婚车在重庆绕一圈, 然后回池家住三天, 等于三朝回门,再带池槿秋去香港养身体。 等到车停下来, 池家不大的客厅里, 女宾客们都听见了动静,纷纷上三楼看新娘子准备好没有,顺便堵门讨要红包。 外面冷, 池槿秋的屋子烧着暖炉, 大嫂、李姨娘几个都坐在她的床边,给她检查最后的妆容,池大太太则坐在她对面,一面唠叨婚后该如何相夫教子,一面又眼泪汪汪的说着捨不得她离家之类的话。 池槿秋则端坐在床上, 听着她娘唠叨,时不时应两声,头上顶了个鸳鸯戏水的红盖头,此时额头处被撩了起来,方便看人吃东西。 因为一会儿要绕整个重庆主干道一圈,得花一两个小时,大家怕她饿着,先投餵饱再说。 正吃得起劲时,忽然听见一阵喧闹的“来了来了!”声音,伴随着木质地板被踩得嘎吱嘎吱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年轻的女宾客们嘻嘻哈哈的一窝蜂冲过来,大嫂几个便赶紧拿粉的拿粉,拿口红的拿口红,开始给她补妆。 池槿秋任由她们摆布自己,听见女宾客们叽叽喳喳说着余从濂已经到楼下了,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穿过来两年多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个时代结婚,因为在潜意识里就认为,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连命是否能保住都成问题,更遑论嫁人生子呢。
第144页 可她也明白,自己身为一个女人,身处在这个时代,是迟早会结婚嫁人的。不同的是,她是选择一个不错的人,将就嫁了过一辈子,还是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是确定自己是喜欢余从濂的,也相信他会给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就这么结婚了,她还是有种茫然无措,赶鸭子上架的婚前恐惧感。 她使劲儿的掐着自己的掌心,想办法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门外很快上来一大群人,听声音都是年轻得小伙儿,唿啦啦的喊:“开门噢!你们女婿斗来喽,还关到撒子!” 他们都余从濂在重庆的朋友,和一些认识的军官过来撑场子。 女宾客们就站在门后笑:“想让我们开门,可以,先发红包再说!” 外头答:“你们不开门,我们啷个发红包喃?” “从门缝塞进来撒!” 话音刚落,只有筷头宽的细小门缝里勐地塞进百来个厚厚的小红包,女宾客们赶紧去捡,却因为红包塞的太多拉扯不出来,只能笑着喊:“完蛋了!门缝被堵住了!这下打不开门,接不走新娘了!” “那可不一定!我们自备了噼门的斧头。” 尽管知道外面是开玩笑的,但池大太太的眉毛微不可闻的动了动。一向最会察人观色的大嫂立马和一个交好的宾客使了个眼色,那女客会意,领头进行下一环,什么吟诗作赋,家里钱财该谁管之类的话题。 外头早有准备,毫不含煳的一一对应,等到里头实在没辙了,余从濂的声音在外头喊了声:“池槿秋!” 池槿秋一震,整个人从梦游里回了魂,想站起身来去开门,却被李姨娘按回原位对她摇摇头。 随后听见他在外面一字一句道:“我余从濂当着诸位亲朋好友的面儿,用我这条命立誓,若你打开闺门,我必遵前言,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钱财都交你手里,家中大小事,全凭你做主!今生今世唯你一人,绝不二娶!” 这时代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娶一个媳妇的,要不是没钱没本事,要不就是专一深情之人,前者是常态,后者是少见。 余从濂能当着众多亲朋的面,抛下身为男人的自尊面子说出这番话,引来外面叫好声一片。屋内姑娘们更是尖叫连连,纷纷捂着脸双眼放光望着新娘子,羡慕之情一表无疑。 在这些叫喊声中,原本紧张茫然的池槿秋突然放松,心情大好,在确定池大太太表情满意后,她才放下盖头喊:“开门!” 女宾客们费尽力气打开被红包塞住的房门,余从濂身穿黑色红边绣暗花的马褂,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手还捧着一枝开得正艷的红腊梅,进门就跪在池大太太面前,先磕两个响头说,“娘,我来接秋儿了。” 等池大太太红着眼睛,嗯了一声,又膝行到池槿秋面前,将手中的腊梅递给她,在她耳边低语:“秋儿,我来接你了。你瞧,我给你摘了初冬的腊梅,是不是你最喜欢的那种?” 池槿秋盖着盖头,看不见他的脸,但低着头能看见他是双膝跪着,弥补了她没被钻戒求婚的遗憾,以及放在她手中的,那种娇艷至极的红梅花,像极了战场喷洒的殷红鲜血。 她唿吸一滞,下一刻,泪眼汹涌而出,从穿越过来伊始,一路枪林弹雨,风餐露宿,受了多少伤,见证了多少人的死亡,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下去。 却没料到,幸福来得这么突来,来得这么快,快的都让她产生一种自己已经死了,或者在做梦的错觉。 她甚至能在亲朋们的闹笑声,夹杂着外面的鞭炮声中,听到,感觉到那些已经逝去的人,那些倒在她面前的人,正站在周围起闹的人群中,朝着她微笑,嘴里说着各种祝福的话。 麻子大叔……我嫁人了呢……她喃喃自语地喊出那个笑呵呵叫她妹儿的川兵汉子声音,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下落。落在余从濂的手背,烫得他一热,而后默不作声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一切有他在。 等到池大太太、李姨娘、嫂子三个女人挨个嘱咐余从濂今后要好好对池家女后,余从濂便抱着她下了楼。 一楼客厅里,池大少池二少西装比挺的站在楼梯口,看到余从濂把自己妹子抱下来,池大少率先走过去,背对池槿秋蹲下,低声道:“三儿,来,大哥送你。” 池槿秋嗯了一声,余从濂把她放下来,趴到大哥的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并不宽厚的肩背,泪意点点的哽咽道:“大哥,谢谢你。” 池大少不做声,背着她,用那新接的义肢,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一拐一拐地走出池家大门后,这才对说:“你放心,哥一定会在二月前,把全家搬迁至香港,到时候就挨着余家,给你留个大大的房间,你想什么回家,随时都可以回来。” 这是池槿秋担心不久后的二月份伊始,重庆大轰炸会一直持续好几年,她怕大哥他们会被炸死,好说歹说了好几天。现在是一家之主的大哥,一直没表态,没想到今天给了她这么个大惊喜。 她破涕为笑:“大哥,你要说话算话啊!我在香港等你们!你们要是不来,我估计死在那里都没人收尸。”
第145页 “尽瞎说。”池大少本来还有点嫁妹妹的伤悲离别,一听她这话,没好气的把她塞进车里,“从战场上死回来的人,若被小小病疾击倒,哥觉得你还是早点死得好。” 要不要这么毒舌!池槿秋欲哭无泪,关键大哥这样也就算了,二哥还在旁边丧心病狂的笑,“三儿,你这辈子算完了!后半生就一直做个黄脸婆,围着你那个男人和孩子团团转,哪都去不了!” 池槿秋嘴角抽了抽,冷不丁道:“放心吧二哥,不久的将来你也哪都跑不了,我听说姨娘已经下了大杀器,准备让两个小嫂子为你开枝散叶呢。” 二哥一个趔趄,吓得周围人都哎哟了一声,他低着头,恶狠狠的道:“你放心,二哥自有对策!谁也甭想阻止你哥我的自由飞翔!” 对此,池槿秋只表达了两个字:呵呵。 另一边,余从濂拜别了岳父岳母就出来站在车边候着,等池槿秋被塞进车里了,两个舅子说完话,在司仪的,“送新娘,游街喽!”的声音中,坐进车里,让车队开始行进。 车子一路围着江边缓缓的开动着,沿途还有很多路人在围观。跟在车队后面的迎亲队,则一路发放喜糖,引来无数人的祝福语,还有小孩子拿着喜糖穿插在龟速行进的车队中,嚷嚷着要掀开盖头,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儿。 池槿秋被盖头遮得闷气,让余从濂揭开盖头,在他惊艷的目光中,故意扮鬼脸吓唬那些小孩儿,在他们笑哈哈的声音中,把目光转移到了外面的街景。 这时候的重庆建筑,大多都是青砖木质的老建筑较多,三四层的楼房层层叠叠,四处修建但不妨碍彼此的採光通行,看起来古老又美丽。 然而就是这样古朴的建筑,却在即将到来的大轰炸里,夷为平地,只剩下少数完整的古建筑屹立不倒。光想想,池槿秋就觉得一阵心痛。 像是感觉到她的情绪,余从濂默不作声的握了握她的手,目光中的担忧一览无遗。 池槿秋扯了扯嘴角,对他笑了笑,觉得自己未免太过伤春秋了,歷史就是歷史,那些将要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阻止,它始终还是会发生。她只能活在当下,替那些为她死去的人,亲眼看见抗战的最后胜利。 想通了这一点,她心里好受了不少,整个人靠在余从濂身上,恶作剧似的凑在他耳边低声说,“余先生,余生请多指教噢,尤其今晚,手下留情……” “……”余从濂无言的看她一眼,别过脸,神情郑重,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像没听见她刚才的话。 细眼之下,他的耳朵已经渐渐红了起来,池槿秋嘴角微勾,似乎已经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全文终。 第077章 番外百年后 2019年, 4月的某一天, 山西大同刚淅沥沥的下了一场小雨, 路面湿滑不已。 大同前往鹞子涧旅游景点外的汽车站前, 一群年轻人围着一个摔倒在地的白髮老太太指指点点: “多大年纪了,怎么还穿高跟鞋出门,也不看看什么天儿!” “肯定是碰瓷,我可不敢扶!”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们都别动她,小心扶她更严重!” 池槿秋躺在地上, 只觉得自己分外倒霉,她只不过想着到了鹞子涧那偏远的旅游地, 肯定没人卖鲜花, 就想出来买两束,谁知道路面太滑, 她又一把老骨头了, 摔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也没人敢扶! 听到那群围着她的年轻人,一面拍照拍视频, 一面叽叽喳喳的说她碰瓷的话儿, 她心里郁闷的要死。 现在的年轻人太没同情心了!遇着个摔倒的老头子老太太就以为是碰瓷,谁都不敢扶。虽说这类为老不尊的老人确实挺多,但这样坐视不管的风气一旦成为常态,这个新社会还有什么可救!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碰瓷大军一员,池老骨头倔脾气一上来, 自己费半天的力气,颤巍巍地从地上坐起身,又伸出自己老皱鸡皮,不受控制地手,抖着指向那群年轻人,胸闷气短的张开自己牙齿几乎掉光,只剩零星几颗牙齿,一说话就漏风的声音喷他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太太我就爱穿高跟鞋咋啦?谁规定老太太下雨天不能穿高跟鞋来着?什么碰瓷?你们睁大眼睛瞧瞧,老太太我这一身穿着打扮,像是缺钱用吗?你们胆小怕事怕被我讹,我理解,毕竟我也年轻过!但是,你们那几个拍视频的,哎,说得就是你们几个!知不知道什么叫肖像权?老太太我是抗战女军人!我随我先生在39年参加了八路军打小鬼子的!我有国家颁发的奖章和补助!你们要敢乱发去网上,小心我告得你们全家破产,名誉丧失……” 而在人群外的车站门口,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儿,正一脸焦急的左顾右盼,当听见一个苍老又悲愤到尖利的老婆婆声音怒吼:“什么叫为老不尊,红wei兵余孽?那些操着嘴皮子干坏事的人,能跟老婆子我真枪实弹的上战场相提并论?!你们见过真枪吗?杀过人吗?知道把人脑袋砍下来,刀砍到骨头上发出的令人牙齿倒酸的硌咯声吗?知道鲜血喷在脸上,那种热乎乎的,又黏黏煳煳的噁心感觉吗?知道被敌人一刀刺中肚子,看着自己白花花的肠子流出来,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第146页 “奶奶,你别再说了!你摔哪了?疼不疼?!”年轻女孩儿一顿,紧接着在那群年轻人脸色大变,一副噁心想吐的神情中,把还坐在地上的池槿秋扶了起来,先确定她只是摔倒没大碍后,又掏出手里,滴滴的拨了一串号码,对着手机说:“爷爷!我找到奶奶啦!对,她又跑到山西大同了!看样子又要去鹞子涧旅游景点祭拜二麻子老爷爷他们。她刚才摔了一跤,没事,她说没事儿,这会儿正骂年轻人骂得欢呢,我一会儿就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啊?让奶奶接电话,好的,好的,爷爷稍等!” “喏,奶奶,爷爷的电话。”年轻女孩儿把电话递给池槿秋,漂亮的脸蛋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叫您一到四月,不顾自个儿的身体状况差就到处乱跑,爷爷这会儿很生气,说要亲自来逮捕你!” “啊?”池槿秋全然没了刚才倚老卖老的兇悍老婆婆的气势,接过孙女儿的电话,小心的喊了对面一声:“老头子?” “哼!”对面已经变成鹤髮鸡皮老头子的余从濂重重哼了一声,在他身后待命的一众步入中老年年纪的两儿一女加浑身一抖,再加若干孙子孙女、重孙儿女都心肝乱颤,以为他们没看住奶奶,让她独自一人熘了,老爷子又要发飙了。 殊不知,他一开口就变成了绕指柔,“老婆子呀,你自己跑了一个星期,有没有按时吃饭?想不想吃我做的麻婆豆腐、鱼香茄子、红烧狮子头,还有可乐鸡翅?想啊?那我过来给你做好不好……没有地方做?那没问题,我叫老大老二开房车过去做。太麻烦?他们敢嫌麻烦!连你都看不住!要他们何用!” 身后的两个儿子齐齐应声不麻烦,然后麻熘的准备从香港前往山西大同的一切事宜。 开玩笑,从他们很小的时候,他们就明白,父母是真爱,他们是意外。 他们的母亲是父亲的心头肉,捧在手里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辈子没争吵过,也一辈子没红脸过,无论母亲怎么折腾闹腾,父亲总是无条件的包容贊成,无条件的由她当家做主,甜甜蜜蜜的过了一辈子。 直到最近两年母亲身体状况堪忧,且有老年痴呆的迹象,总是会自己跑出去,到她年轻时打过战的地方携花祭拜,父亲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大好,怕她跑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便令他们做子女的好生看管着,不要让她走丢了。 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让母亲自己跑了近一个星期。父亲气得都要疯了!到处找人,好几天没睡觉,家里的气氛也是凝重如山压,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连唿吸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怒老爷子,牵连受怒火。 好在深得老太太心的老二最小的闺女,向大学请了几天课,辗转多地总算找到了她。不然老太太真走丢了,他们这个家,也算完了。 五天后,鹞子涧旅游景点的隘口高平原后,一处无名的山坡后,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太太,手捧着一束鲜花,坐在一个无名的小拱包前,对着站在她不远处的一群年轻男女,流着眼泪,缓慢诉说着:“当时日军把我们包围了……我想着,我跟麻子大叔他们一起死,不但能脱离苦海,还能和他们一起光荣的战死沙场,名垂青史。可是没想到啊……麻子大叔他们食言了……他们用自己的身躯保护了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临死前的麻木又恐惧的脸……一辈子忘不了他们的声音……这些年来,我总是活在愧疚自责中……每年来看他们都觉得难受……若有一天,我死了……请你们把我埋葬在这里……让我守护他们……老头子,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身穿白色西装,拄着一根拐杖的余从濂走在她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结婚时,我就给你立过誓言,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若想埋在这里守护川兵连和403团,那我就埋在你的身边,永远守护你,直到我们下辈子再次相遇。” “谢谢你老头子。”池槿秋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那个当年她只找到一些零碎衣片合葬的小坟墓上头,长了一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朵随风飘荡,不由噙着眼泪淡笑起来:“来生我等你,你可不要走岔路噢。” “不会。”余从濂紧紧靠着她,脸上也带着一抹淡笑,“我一定会找到你,你不要等不到,就自己走了。” “我一定会等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谢谢你们,曾经为祖国奋战的每一位先辈。你们的牺牲,祖国和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一定要笑着安息,投个好胎,过上一辈子国泰民安,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