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姑姑》 第1章 来晚一步 扬州城。 城门外,几骑人马疾驰而来,带起滚滚尘土。 待进了城门,众人才惊讶的发现,打头的竟是一女子,一身戎装,长发高束,英姿飒爽。 “麻烦众位让一让!让一让!” 一行人马进城后竟丝毫不减速,众人惊呼连连纷纷躲避,却听那女子开了口。 她一面喊着,一面又打马避过两人。 “怎么回事啊!咳咳……” 避过的人刚开始抱怨,又被扬起的尘土呛了两下。 说话间,这一行人便已消失在街角。 “吁。” 马急停在巡盐御史府门前。 众人翻身下马,当先几人摔下马鞭便直闯进府里,差点儿要与前来阻拦的护院打斗起来。 后面几个家人连忙拿出印信,这才免了一场冲突。 几人七拐八绕的,来到了内院。 那女子径直进了屋子,其余几人却是留在了外头。 “沁儿!” 贾敏一脸病容,躺在床上。 见了来人,脸上却多了几分欢喜,人也瞧着精神了些。 来人正是林沁。 “嫂嫂……”林沁一路疾驰,好容易赶来,却见贾敏已是如此情景,不由得落了泪。 “莫哭。”贾敏笑着安慰她。 “渊儿可也来了?”贾敏问道,“叫他进来吧,一家人,如今也不必避讳这些个。” 林沁点着头,泪水却流的更凶了。 这时,林如海却带着林渊进来了,后头还跟着个人。 贾敏同林渊问了好,又看向后者。 “这边是贺姑爷吧?头一次见面,失礼了。” 贺景风问了好,退在一旁。 林如海见这一会儿功夫,贾敏脸色一阵好过一阵,似有了生机,心中不由的叹息了一声。 约莫这便是回光返照了…… 贾敏看出了林如海神色有异,却不说破,只拉过林沁说道:“我还只记得你当年的调皮劲儿,转眼你也已经嫁做人妇了。咱们林家祖上原也是军功起家,如今你和渊儿又立军功,到底是祖上有荫!” “嫂嫂……”林沁心中恼恨,若不是军情耽搁了,早几个月回来说不定…… “你也别多想,生死有命。”贾敏倒是很坦然。“老爷这些年仕途顺畅,我倒不担心他。我只放不下我的玉儿……我就得了这一个女儿,往后还要劳烦你多加照应了!” 林沁应下贾敏的交代,早已泣不成声。 第二日,扬州城内巡盐御史府挂起了白幡。 林大人的妻子过世了。 第2章 林府丧事 02丧事 贾敏过世后,林沁才去见了黛玉。 因接连几月在病床前照顾母亲,黛玉也已病倒多时了。 可怜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尚未病愈便听闻母亲去世的消息。 “快!扶我起来!”黛玉挣扎着要起身去见贾敏的最后一面。 王嬷嬷连忙拦着。 “姑娘年纪尚小,去了只怕看见什么,到底不好!” 一面又叫人去通知林如海。 “快去禀报老爷,就说姑娘悲痛万分,非要亲自去看,还请老爷过来劝一劝。” 黛玉一时气急:“什么叫看见什么,那是我生身母亲!” 但到底年小体弱,一时竟也挣脱不得。 王嬷嬷虽铁了心不让黛玉去,但到底不敢弄伤了她,并不曾下大力气。 正僵持间,忽的外间转进来一人。 王嬷嬷一见来人乐了,忙说道:“姑奶奶,快来劝劝姑娘!那地方哪是她一个小人家能去的?” 来人正是林沁。 见了屋内的情景,林沁脸色一冷,上前便将王嬷嬷扯倒在一旁。 “唉哟!” 王嬷嬷冷不丁的,狠狠的摔倒在地。 她年纪虽算不上大,在林家也不是顶有资历的,但到底是小姐的奶嬷嬷,旁人见了先得礼敬三分。 便是贾敏,平日里也少有给她脸色的时候。 如今骤然受了这般委屈,登时在一旁哀哀叫唤起来。 林沁却不曾理会她。 只上前扶起了黛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细细问过确不曾受伤,便亲自将黛玉背在背上,转身便出了房门。 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 “主子给你几分脸面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竟敢仗着主子年幼拿捏主子!我看我们林家可要不起你!您老还是回自家吃自己的吧!” 林沁倒也不避讳什么,亲自带着黛玉为贾敏装裹了。 林如海在一旁吩咐下人布置灵堂,并往各处报丧。 夫为妻丧,杖期一年;女为母丧,斩衰三年。 身为林如海的弟妹,林渊需为嫂服小功五月,而林沁是出嫁女,降一等,服缌麻三月。 贺景风无服。 那王嬷嬷本还想在林如海跟前分说几句,谁知林如海听完后脸色十分难看,不等贾敏出殡,便打发了王嬷嬷一家子出去。 到底为了给贾敏积福,不仅不要身价银子,反而还贴了十余两,足够她一家讨生活了。 至于王嬷嬷,没了这给大家小姐当奶嬷嬷的差事,少得了多少油水,心中是否乐意,就不是林如海愿意去管的了。 林府没了女主子,林沁又不是个会打理家事的,何况又是出嫁女。 虽说贺景风不在意,但林沁到底不能当着一干宾客主理丧事,以致贾敏的丧事险些要出了乱子。 也不知幸是不幸,贾敏多年缠绵病榻,人情往来总是吩咐那三两个心腹帮着打理。 偶尔黛玉也在旁边听一些。 黛玉虽小,却极是聪慧,又是林府正儿八经的主子。 又有贾敏亲自□□多年的心腹在一旁帮衬着,竟是将林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扬州城内,或是真心来吊唁的夫人,或是来看笑话的太太,都免不了夸了几句。 等过了五七,贾敏出殡,由林如海同林渊一道,送回苏州林家祖坟安葬。 而林沁则带着黛玉,在扬州城内架起了粥蓬,为贾敏做功德。 林沁那日疾驰入城,虽不曾伤了人,到底也搅合了扬州城的安宁。 进城后又一个劲儿的扬鞭催马,左冲右突,一路经过的行人难免吃了几口沙子。 后来人们见林沁进了巡盐御史府,方才回过味来。 那位巡盐御史夫人可是病了有好些日子了! 大夫倒是请了不少,几乎把江南的名医都给请遍了,却不曾听说有了起色。 看今天这架势,只怕…… 果不其然。 第二日林府便挂起了白幔,门前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好不凄惨! 贾敏在世时,带人温和,又时常施些粥米。 人人都说巡盐御史夫人出身高门大户,眼里见不得饥寒。 若有谁穷到没衣穿没饭吃,冻了饿了,去求上一求,眼前的难关便也不难过了。 失了这么一个活菩萨,扬州城的百姓到底有些伤感。 因而对林沁之事,也不愿去追究。 今日林夫人出殡,林家女眷搭了粥蓬,哪怕只是来凑个热闹,但凡有些闲工夫的人都围了过来。 黛玉也曾跟着贾敏施过粥,见了人群并不慌张。 一面命家丁护院引导人群,一面在丫鬟的帮助下开始分发粥饭。 倒是林沁,一身细麻布硬生生的叫她穿出了棱角! 虽说面有哀色,双目微红,却命人搬了把交椅,金刀大马的往那儿一坐,当起了甩手掌柜。 见众人目光看过来,嗤笑了一声。 张口却说:“嫂嫂心善,在世时常常送米施粥。今日出殡,我们女眷也不好一路相送,便学了嫂嫂,施粥做功德。” 说完,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又开口:“都是些粗茶淡饭,想来家有富余的是看不上的。” 立时便有几人走了出来,作揖道:“下官今日来,也是想学夫人做些善事。” “做善事自然好,但也不必赶在一日。长长久久的总有人在做,那才是大善。”林沁这番话却是说给周围百姓听得。“今日我林家施粥为嫂嫂祈福,我再略加些素斋权当是为前月的莽撞向大家赔罪,东西准备的是尽够了。几位便不必与我争了。” 普通百姓们虽觉得林沁张扬了些,与江南女子大有不同,但到底自己得了实惠,心中感念着林家的好。 虽有几个有心人觉得,那几个当官之人竟对一妇人如此恭敬着实怪异,然而身份有限,探听不到什么。 只有扬州城的老人还记得,当年林府的一对庶子庶女。 虽说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也不常有消息。 但养到十一二岁上头便突然没了踪影,再无消息。 当时扬州城还为此事热闹过一阵子,有不少好事者传言是林家太夫人容不下,悄悄给弄死了。气的林家太夫人是有苦说不出。 然而说来也怪,林家太夫人宁可背着这么个不慈的名声,至死也没解释过半句。 这位林家大姑娘如今这般架势……倒像是衣锦还乡…… 却说扬州官场之人,听闻了林沁的话竟一个个商量起了施粥之事。 一日一家,人人唯恐落在了后面。 这位姑奶奶虽说以前在扬州名不见经传,却着实是个煞星啊…… 自她入了扬州城,消息再不灵通的都得了消息,就四个字:不可得罪。 偏偏,有人上赶着去得罪。 林沁看着眼前的贾琏,心中浮现两个字:蠢货! 眼见着过了百日热孝,林沁撺掇着林如海打发了贾雨村,给了不少路资,只说黛玉要守孝,不愿耽误了他的前程。 好容易免了一场举荐,贾琏又撞了上来。 贾府诸人莫说来奔丧,只怕都没人为贾敏带孝。 眼瞅着过了热孝,这才打发了贾琏过来,轻轻巧巧的道个恼,便说要接了黛玉去。 不知道的,还当是贾家为避晦气才生生等过了百日才上门呢! 至于林渊同林沁,半点儿没提到。 林渊与林沁虽与贾敏关系甚好,奈何贾母不愿见林家家产被分,即便贾敏时时有信说起,却处处只当这二人不存在。 如今贾琏带着贾母的手书上门,既代贾府受了了林如海的怒气,又在林渊林沁这儿受到了惊吓。 哎哟老祖宗喂!林家不是几代单传么!这多出来的是什么?! 第3章 二爷二爷 03二爷 林沁和贾琏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好久,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和贾敏是一辈儿的。 也就是说,自己是贾琏的长辈……虽然按岁数算两人差不多大。 长辈不发话,贾琏只能等着。 这倒霉孩子! 林沁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任谁突然想起自己长了一辈,都有一种老了的糟心感。 林沁轻咳了一声,摆足了要问话的姿态。 贾琏忙坐端正了。 “大嫂的娘家侄儿这一路可好?” “……好。” 贾琏嘴角抽了抽。 原先看着这位林家姑姑有几分自家那位母老虎的气派,本以为她们是一路人。 但听听!什么叫“大嫂的娘家侄儿”! 虽说贾琏扪心自问,自个儿其实也扯不清这亲戚关系。 但他琏二爷敢拍胸脯保证,自家媳妇绝对能理清!绝对! 林沁可不知道贾琏在心里如何骄傲自己娶了个好媳妇。 她问这一句话便算做是客套过了。 客套完了,自然是要说正事了。 “贾侄儿一路车马劳顿的,连衣服都不曾换过便赶着上门,真是辛苦你了。我已叫人准备了衣衫,贾侄儿去换洗过后再来说话吧!” 不等贾琏从“贾侄儿”这个称呼中回过神来,林沁已唤来管家将他带到了后堂。 看到眼前的粗白布,贾琏恨不能重新进一遍林府……不,是重新进一遍扬州城。 按制贾琏应为贾敏服大功,不止贾琏,贾府上上下下都得服丧! 即便是贾母也得为贾敏这个出嫁女服大功! 贾琏再一想来时贾府无事发生的景象……不由冒了一身冷汗。 不论这林家姑姑是真没看出来还是有心提点,一会儿都得往荣府去一封信。 不然别说能不能接了林妹妹去,便是接去了,去给她添堵么? 等贾琏换完了衣服出门,却得知林沁去了演武场。 演武场? 贾琏内心一阵崩溃。 林姑爷不是文官吗! 家里哪来的演武场! 林家姑姑一个女子去演武场做什么! 二爷我难道要去演武场和林家姑姑拉家常! 然而在见到一身戎装的林沁后,贾琏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崩溃。 林沁见贾琏来了,微微一笑,抬手便将手中的□□掷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放回了架子上。 吓得就是你。 先兵后礼,林沁拍拍手,温和的说道:“贾侄儿你来啦。” 贾琏晃了晃神,终于想到了这次来的正事。 “林家姑姑,侄儿这次来还未见过林姑爷和林妹妹呢!” 林沁摆摆手,“你林姑爷在府衙忙着呢,你林妹妹还在伤心着,谁都不见。” 又说道:“贾侄儿你也不必见外,我也姓林。有事你同我说便是了。” 贾琏一听,坏了。 连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都不给,直接一句谁都不见,又拦着不让见林姑爷……只怕老太太所求不成了! 但到底身负多托,多少得说一句:“我家老太太托我带个信来,林姑娘孤零零的在扬州,无人教养,正想着将林妹妹接去,也好宽慰老太太思女之心。” 林沁听得这话,心想终于是说了。 “亲家老太太客气了。我们林家虽说支庶不盛,但也不是死绝了的,还请亲家老太太放心。黛玉如今跟着我,将来即便大哥不续娶,我小弟也该娶妻了,自有林家妇教养,不会让人说嘴的。” 贾琏听这话说的不客气,只得陪着小心的接话道:“这……老太太想外孙女儿了,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等我和小弟除了服,便要上京去。我们已经同大哥商量好了,黛玉也跟着我们一块儿去京城。” “那自然好。”贾琏心想总算这一趟也是有了功劳了,“到时林妹妹也好时时来我们荣府住几日。” “这可怎么行!到底是亲戚家,出嫁的闺女儿常常回家还要被人说嘴呢!” 贾琏看了看林沁妇人的发髻,默然无语。 林沁接着说道:“更何况黛玉是外孙女呢!说起来,我们本来便是要进京受封的。幸好皇上隆恩,赐下了宅子,不然只怕还要叨扰亲家。” 贾琏心中哀叹,只要带上林妹妹,我们只盼着你们来叨扰啊! 林沁见贾琏脸色一阵又一阵的变,心下好笑,嘴上却不停。 “贾侄儿回去还同老太太说,请她放心。虽说黛玉如今有孝在身,不好上亲戚家的门。但等过了二十七个月后,想是无碍的。到时一定登门拜访。” “二十七个月……” 贾琏已近乎绝望了。 林沁想了想,到底留了些余地。 “虽说黛玉不能上门拜访,但得等亲家老太太除了服,来我们来做客倒是无碍的。” 一路说着,两人已经走回了前厅。 林沁是越说越开心,一甩袍子便坐上了主座。 贾琏是越听越沮丧,一屁股坐在了下首,垂头不语。 林沁见他这幅样子,到底有些不忍。 这孩子也够倒霉,爹不疼娘死了,祖母眼里只有那块贾宝玉,叔叔婶婶就盯着他的爵位,娶个老婆也是个被二房骗得死死的。 “贾侄儿?”林沁唤了一声。 “贾将军近来可好?” 贾琏愣了一下。 贾将军……咱们姓贾的还有在做将军的?还是爵位?是自己的父亲? 林家姑姑等一等! 贾琏心中尖叫。 你一个妇人突然问我爹好不好是要怎样! 我爹他老人家做了什么劳您惦记! 见贾琏面部扭曲,林沁连忙补了一句。 “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多。那年我与小弟一同前往西北从军,正是大嫂托了你父亲做的引荐。” “我父亲……的引荐?” 贾琏似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是么,你们家虽说已不在军中,你祖父的旧部还是在的。若不是有你父亲的引荐,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回京。” 这句话却说的不实。 林渊和林沁是否能回、何时能回,自然不是军中的人说了算的。 不过骗骗贾琏那是绰绰有余了。 往日贾府里头人人都说大老爷无能,事事比不上二老爷。 贾琏这还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父亲也是有些能为的。 林沁见贾琏有所动摇,又加了把火。 “你既是荣府未来的继承人,你可想好了是从文还是从武?” “这……”贾琏心里头还乱着。 “荣府盛极而蛰伏,有你父亲这一代也就够了。如今你父亲降级承爵,你二叔又碌碌无为。亲家老太太一个妇道人家,虽有些见识,又从没出过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儿。你若单靠着这个爵位,将来在京中如何立足?又如何撑得起这一大家子?如何庇护妻儿老小?” 这话已是训诫,贾琏忙立起身来,躬身听了。 心里头却想着,父亲因荣府盛极而蛰伏……二叔又碌碌无为……老祖宗只是个妇道人家…… 往日老太太对宝玉的偏宠、对自己的忽视一幕幕浮上心头。 贾琏忍不住问道:“我当真还能袭爵?” 林沁一时没忍住,一巴掌呼上了贾琏的脑袋。 “没用的东西,就这点出息啊!” 贾琏此时已明白过来,这位林家姑姑虽说不怎么着调,虽说不太像个女子,虽说对自己凶巴巴的……但心是好的。 他眼珠子一转,端起了桌上的茶碗,陪着笑说道:“请林家姑姑喝茶。” 见林沁接了茶,忙说:“请林家姑姑指教。我家老太太偏疼宝玉,我原本想着只要不出大错,能无功无过顺利袭爵也就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了。” “如今林姑姑这话点醒了我。” “大丈夫,谁没想过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只是家里管得紧,不说帮着寻个差事,便是闲在家里还要将人指挥的团团转,让人深陷杂事脱不开身。” “还望林姑姑教我!” 林沁喝了茶,笑道:“既喝了你的茶,自然是要指点你的。只是你家这事甚是让人烦心。” 贾琏心里头一紧,却听见林沁仍是一脸笑意,只得继续听她讲。 “要我说,你不如回信去,就说要护送你林妹妹入京,便在这儿多住几日。左右再过两三个月我们就要上京了。” “这两三个月,足够你和你林姑父学本事了。再不济,等回京了,还有我和我小弟给你撑腰呢!” 贾琏忽的回过神来。 撑腰? 之前林家姑姑又说是进京受封,圣上赐了宅子…… 这二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4章 林府旧事 04当年 时间飞逝,转眼间林渊已经除了服,而林沁已除服两个月了。 期间贾琏将要留扬州的信命人送回了京城。 贾母虽不乐意外孙女儿没能接来,但既然贾琏说要等三个月后护送黛玉进京,便也许了。 至于贾琏在心中所说,林家那庶出的姐弟要有大出息了,贾母是不信的。 当年二人出走所谓何事,贾母是知道的。 贾敏原就先来信央求贾母的帮忙,奈何贾母不许,这才转而求了贾赦。 至于贾政,想来自诩读书人,于军中之事是半点儿都不通的,求了也白求。 贾母回想起当年的往事冷笑一声。 莫不是以为这风头过了就敢回来了? 到底是在边塞,蛮荒之地不通消息,听了一字半句就忙不迭的赶了回来。 女婿也在江南呆的有些久了,竟也没看出来,如今做主的,还是那位! 贾母翻来覆去思量了一会儿,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左右黛玉要进京便好。 等进了这京城,谁还敢不给荣国府一个面子? 苏州,凤凰山。 临进京前,林如海暂且将公务放在一边,带着弟妹和黛玉一同来苏州拜祭。 之前贾敏出殡,林如海与林渊已经来过一次。 这次前来,主要是为了黛玉。 黛玉此番进京,不知何日才能再回江南。 若是将来黛玉在京中议亲,只怕再难回来了。 林沁径自走到林老夫人坟前,拿出一卷《孝经》化了。嘴中念念有词。 “你往日总说我不肯下功夫给人看,今日见了这一卷《孝经》,只怕是又要唠叨了!你也别气,一卷也是孝心,你好歹收着!” 说着,又化了许多纸钱元宝。 林如海踱了过来。 “你不恨母亲吗?” 林沁笑了笑,“我恨她做什么?” “她带我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当年之事,到底是君命大过天,若她有个亲生闺女、若轮到她亲生闺女,只怕也是如此。” “嫂嫂帮我,我感激她。母亲不愿帮我,我也不记恨她。” “送我上京、送我去西北,说到底都是为我好。” 二十三年前,新科探花林如海携妻子来扬州任训导。 官职虽不高,但若不是他曾给当今圣上做过伴读,也不会刚得了功名便外放历练。 林家老夫人不放心新婚不久的儿子儿媳,便一同跟了过来,照应几个月。 谁知几个月后,京中来信。 一忧一喜。 忧的是,林家老侯爷忽的重病而逝。 喜的是,老侯爷身边伺候的通房张氏,在老侯爷病床前昏了过去。 一诊脉,却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 要是在别家,在家主重病过世的情况下,这个绝对算不上什么喜事。 但林家不同。 林家数代单传,林家子孙早已放弃了纳妾生子的念头。 林老侯爷身边也就这么一个通房,还是先头老太太赐下的,平日里也不常出门,就跟没这么个人似的。 谁知一把年纪了,竟然老蚌怀珠! 来报信的家人说,老侯爷自言算是对得起林家先祖,含笑而终。 林老夫人虽说对这个庶出的孩子有些膈应,但想着林家数代血脉艰难,林如海孤身一人在官场上也没个叔伯相帮,到底也是愿意多养这一个庶子,为自己儿子添个助力。 再者,世人多讲究多子多福,夫君如今也算是添了一份福气了…… 林如海得了圣明,进京打理父亲的丧事,而后回扬州守孝。 孝满后,于扬州待命。 张氏升了姨娘,林老夫人亲自命人照顾着。 待脉象安稳,一路坐船南下。 六个月后,张氏挣命产下一双龙凤胎,溘然长逝。 林老夫人命林如海将张氏记为老侯爷的二房,亲自抚养了两个婴孩。 十三年后,微服下江南的永昌帝来到林府。 永昌帝司徒礼十岁登基,当时身为其伴读的林如海自是一路辅佐。 待林如海长成,便听从司徒礼的安排,科举出仕,外放扬州,成为其在江南的耳目。 二人自□□好,司徒礼与林老夫人也是相熟的,便也没那么多规矩。 司徒礼一身常服,遣退了下人,在林家后花园闲逛。 许是命中注定,那日司徒礼遇见了十三岁的林沁。 好好儿的一个小姑娘非要扮作男装,一身武人的短衫,见了自己竟口称“大叔”! 司徒礼虽已三十有一,但也只比林如海大了一岁。 林如海并无子女,只有一个庶出的妹子,想来就是眼前这个了。 他与林如海兄弟相称,怎愿意林如海的妹子称自己是“大叔”? 司徒礼哭笑不得,到底抓着林沁穿男装的事说教了起来。 谁知林沁竟给自己唱了一出“谁说女子不如男”! 司徒礼听得新奇。 “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也有许多女将军,世世代代守江山。” 他从未曾听说过这样的说法,竟觉得十分有趣。 然而细细思量,仿佛又有些道理。 临走时,便同林如海说了一句,令妹德才兼备,若有送其入宫之心,定许以妃位。 而林沁在听到这句话时,只剩下满心的后悔。 自小养在深宅,生母早逝,嫡母虽把自己姐弟二人视作亲生,到底怕人说嘴,总是疼宠多些。 因而对于林沁在家中跟着林渊一同习武之事,只要不传出府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么些年下来,养成了林沁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或者说,在林沁的认知里,只要不出林府,怎么出格都没事! 这回倒好,竟然惹上了皇帝! 林沁虽说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投胎的,却对入宫没什么兴趣。 古时对女子约束太多,林沁少有能踏出林府的时候,这才渐渐跟着弟弟养成了好武的性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林沁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别说进宫还能不能这般自在,怕是连保命都难! 林老夫人原是想着为林沁寻一个将门子弟,也和了她的性子。 再者若是将林沁嫁去什么世家,怕也是管不了后宅的。 谁知圣上开了口。 虽满心忧愁,却只得打点着准备送她进京。 林沁却是死活不乐意。 眼看老夫人打定了主意,便求到了林如海夫妻二人这里。 林如海原想着安排妹子在路上假死脱身,便问林沁将来想去往何处。 谁知林沁竟想着和林渊一起前往西北投军,悄悄拜托了贾敏帮忙。 等林如海知道,信已经送到了京城。 贾赦动用先父的旧部要安插两个人,自然是被司徒礼注意到了。 司徒礼原也是觉得林沁有趣,随口一说罢了,并不是非要不可。 如今见林沁真要去从军,想着她说的要当女将军,便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给林如海去了信命他好生安排二人从军,算是将入宫一事揭过了。 因司徒礼不愿背负荒唐的名声,严令此事不得外传。 林老夫人只好悄悄送走了一双儿女,在家为二人日夜祈祷。 一年后林渊竟立下了战功,而林沁也颇有功劳。 司徒礼正好因为皇后过世被后宫纷争搅得头疼,得了消息想起当年没能进宫的林沁,便把嫡出的皇四子司徒昭丢去西北,命林沁好生照顾。 美其名曰历练。 为了安抚林沁,又许他姐弟二人每两年可回扬州探亲一次。 永昌二十八年,林沁下嫁贺景风。 同年,司徒昭奉命回京。 永昌三十年,实年四十的司徒礼退位于司徒昭。 第二年,改元崇和。 崇和一年元月,司徒昭召林渊、林沁、贺景风回京。 因战事,几人于西北又逗留了两个月方出发。又因接到贾敏病危的消息,改道扬州。 十月,林沁一行人上京。 第5章 贾家热闹 05京城 这日贾母正在歪倒在榻上打着瞌睡,二等丫头鹦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老太太!琏二爷回来啦!” 这一声惊的正给贾母捶腿的鸳鸯一不小心下了重手,把贾母捶醒了过来。 鹦哥喊完才抬起头来。 一看贾母这刚被惊醒的样子,吓得又低下了头。 “老太太,琏二爷回来了,现去了大老爷那里。” “嗯?去了老大那里?” 贾母一阵疑惑。 贾琏与贾赦向来不亲。 贾琏跟着二房住在荣禧堂的后头,而贾赦却在荣府东面另辟了一个院子住,两下里更是少有往来。 “是……为了敏儿?老大不着调,只可怜了我的敏儿,还要处处想着这个大哥!” 贾母再一想,贾琏是从扬州回来,而贾敏又与贾赦亲近些,倒也不是十分奇怪。 鹦哥也只是听了几个小厮在闲话。 琏二爷今儿是稀奇了,一进府门便去寻了大老爷。 鹦哥自然不会把这原话说给贾母听,只是顺着贾母的说道:“奴婢也不清楚,许是姑老爷的吩咐吧。” “这个贾琏,真是和他爹一个样儿!要回来也不知道先使人来说一声,一回来就先钻他爹房里去了!”贾母摇了摇头,“左右他傍晚还是得来的,由他去吧。” 说罢,将贾琏之事放在一边。 又问起了鸳鸯:“宝玉可醒来了?将他抱来。他知道他林妹妹来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用过晚饭,众人移步来到贾母院子里的前厅。 贾琏已使人将林府送来的礼都搬了来,一一分好。 贾母看着眼前明显少了许多的礼物,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贾琏想起林如海的教导,忙说道:“我到扬州时,姑奶奶已下葬。姑爷府上虽不是乱糟糟的,但林妹妹到底年纪还小。眼下这些礼物还是林妹妹从姑奶奶备下的年礼里头挑出来的。” “一来年礼多是带红带喜庆的,现下送来却不合适。二来眼下也不年不节的,到底不好送太多。挑拣了近一个月才得了这么些!” 贾母瞟了贾琏一眼,凉凉的说了句:“到底是和姑爷学了些,本事渐长啊!” 又立刻哭起了黛玉:“我可怜的外孙女!小小年纪失了母亲,无人教养还要担起这理家的重任!黛玉本就孱弱些,你姑父糊涂,你竟也不知道劝着些!” 贾琏忙喊冤:“孙儿哪里没劝!只是那林家姑姑好大的气派,孙儿竟是拗不过她!” “呸!”贾母啐道,“不过一个庶出的丫头,哪里配你喊一声姑姑!还硬是拦着不让我们祖孙团圆!” 贾琏听了,默不作声。 贾母又问道:“前次你来信说,是要护送黛玉进京的。如今你既到了,林家那丫头把我外孙女带哪去了?怎么不来拜见?” “老太太,孙儿也不知道啊!” 贾琏一脸苦相。 “那林家姑姑说林妹妹身上带孝,不好去外姓人家做客。下了船便把林妹妹带走了,还使人拦着孙儿。” “孙儿原想派人瞧瞧跟着,谁知都被打了回来!孙儿身边的兴儿挨了一脚,如今肋下还疼着呢!” 至于兴儿到底疼不疼,全凭一张嘴。 贾母听罢大怒:“好大的气派!竟然敢不把我荣国府放在眼里!” “我倒要看看!她把我外孙女儿藏起来不然见我,是怎么个道理!” 贾琏见贾母气大发了,忙泼了盆冷水。 “孙儿在扬州林府探听到,林家姐弟此番上京是立了军功来受封的!林家姑姑还说皇上给赐了宅子!想来这几日使人在京城里头找一找,总能找到!” “什么!” 王夫人原本老神在在的在一旁听着,听了此话不由的惊呼一声。 她巴不得黛玉不来! 原先贾敏在家中时,比起贾政更看中贾赦,这已叫她不满。 更不必说姑嫂之间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如今贾敏去了,老太太又巴巴儿的要派人去接林家那个病秧子来,说是要和宝玉亲上加亲。 宝玉可是生来含玉要有大造化的! 她一个不知道养不养的大的小病秧子,配吗? 可贾琏说…… “老太太……您看……”王夫人略有些不安。 邢夫人见她这样,在一旁乐坏了。 “哎哟哟,二弟妹呀!我看呐,这位林家姑奶奶可不好惹呐!瞧这样子又是在圣上眼前挂了号的,你不如备点礼去求一求人家,没准啊,咱们家二老爷还能升个官呢!” 邢王二人向来不和,邢夫人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嘲笑王夫人的机会。 “你懂什么!”贾母斥道。 “你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升了你家老爷的爵位!一个一等将军,也好意思住在荣国府?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丢尽了祖宗的脸面!” 又转身告诫贾琏:“这事儿我有数。林家这丫头当年得罪了圣上,也就是如今的老圣人。” “虽说老圣人已退位,但万事还是老圣人说了算,万不会由得他们出头的。你也不必与他们太过亲近,免得遭了灾。” 邢夫人被训斥了,心里好大的不乐意。 不由得,又开始戳贾母的痛脚。 “老太太,那林姑娘怎么办?” 贾母好一阵心烦。 思索了一会,缓缓开口:“原我也和姑爷说过,这二人大不敬,须得从宗族里头除名才好,万不可拖累了姑爷一家。只是姑爷不知中了什么邪,油盐不进,拖到了现在!” “眼下我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只得等他们出了事,我再豁出这张老脸去求求南安太妃,好歹留我敏儿一条血脉!” 说罢,已是带了哭声。 众人忙围上去好一阵劝慰。 又陪着哭了回贾敏,这才各自散去。 贾琏看着贾母一身暗红色织金万寿衫,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悄悄儿的拉了凤姐,躲开了人群。 众人只当他夫妻二人小别重聚,也不放在心上。 “诶!你这是拉我去哪儿!今儿陪老祖宗折腾了一宿,腰酸背疼的,我可没那个气力陪你折腾了!”凤姐嬉笑着。 “别出声!” 贾琏难得的严肃,倒叫王熙凤安静了下来。 由着贾琏拉着她,一路穿廊过门,来到了贾赦院中。 贾赦正等在院子里。 自从贾赦砌了道墙,与贾母等人隔开了,关起门来这院子里就属他最大。 特别是贾赦自个儿的小院,邢夫人也不可随意进出。 花天酒地也好,商量阴谋也罢,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等邢夫人回来,这一家子除开年纪尚小的贾琮,就到齐了。 邢夫人得了贾赦的传话过来,看到贾琏夫妻二人时还下了一跳。 见贾赦嫌弃的看着自己,登时又不自在了。 “老爷你这么晚了,叫琏儿来也就罢了,还叫琏儿媳妇来做什么?回头老太太又给你添一罪过!” “闭嘴!” 贾赦头疼的斥道。 也不知道把刑氏丢给林家姑奶奶调/教一下是否还有的救? 且说贾母。 等了两三日都不曾等到林家姐弟被老圣人罚了的消息。 不止没被抓了砍了,连两人进京的消息也不曾听别人说起过。 贾母急了。 连忙派人满京城的寻找。 特别是那些刚换了新主的宅子——也许圣上知道老圣人不豫,把这两人藏起来了? 可是她的黛玉呢? 难道也要跟着被藏起来? 十日后,才有了新消息。 一行数人,大清早便进了宫,瞧着都是些生面孔 过了申时方出了宫门,瞧着是往城北去了。 打头的是两男一女,奇就奇在那女子竟也骑马上街!还身着戎装不戴面纱! 贾母也顾不得林家姐弟下场如何了,忙派人去探听了这几人是进了哪一户人家。 又顾不得天色已暗,派了两个婆子上门拜访。 林沁自不会让她们见到黛玉。 使人引去偏厅见了。 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心知要想不负所托接走了林姑娘,可不能向老太太一般轻视这位林家姑奶奶。 否则惹怒了人家,别说接林姑娘走,能不能全须全尾的走出这林府也是两说。 两人斟酌着,开了口:“林姑奶奶安好,老太太思念孙女,打发我们来接林姑娘去住几日。” 另一人连忙接话:“若林姑奶奶觉得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带着林姑娘来坐坐,也是使得的!” 比起琏二爷,她们二人若是能说动林姑娘上门,也算是功劳一件啊! 可惜林沁并不配合。 林沁喝了口茶,自说自话的开了口。 “你们是代贾家老太太来看我家黛玉的吧?” “回去传话,就说黛玉一切都好。再帮我向你家老太太道个恼,就说,亲家老太太最是讲究规矩的,如今黛玉还在孝期,贾府大部分主子也还在为我嫂嫂带着孝,实在是不好去走亲戚。不然我早就带黛玉上门叨扰了。” 看着两人惊愕的表情,林沁笑了。 “对了,你们刚才说老太太思念孙女,打发你们来做什么?” 看了眼屋外的落叶,林沁又补充了一句。 “实在是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 第6章 宫里的事 06宫里 林渊等人入宫后,先来见过当今圣上,司徒昭。 司徒昭早年跟着林沁在西北,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到底也是在林沁手底下讨生活。 衣食住行怎么糙怎么来,身边就一个小厮伺候着,因为林沁说亲兵不是用来伺候人的。 甚至在战事占上风时,把司徒昭丢去杀敌。 也不许亲兵们跟着,只叫他们持弩于十步外守着,以策万一。 亲兵们也是有苦说不出,只得瞪大了眼睛,以免敌人伤了主子自己丢了性命。 自永昌二十八年一别后,这还是司徒昭第一次见到林沁。 那时他母后过世,在后宫中几遭暗害,被父皇送去西北。 这么多年下来,早已视林沁如友如姐如母。 司徒昭心里头有些慌乱,刚要开口说话,却见林沁摆了摆手。 “你知道我是最不耐烦客套的,可别说了吧!” 司徒昭无奈,“爱卿好歹也守些规矩!” 说罢,转头看向了贺景风。 这三人里,林沁讲话气人,林渊寡言少语。 唯有贺景风能说人话。 贺景风笑了笑,说道:“这几日林沁在府里呆烦了,略有些焦躁,请皇上见谅。” 林沁在一旁频频点头。 司徒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命太监捧来几卷圣旨。 “圣旨早已拟定,只是如今我还做不得这个主。” 林沁说抢道:“我懂。我常说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是啊,大家都好,朕也很期待。” 司徒昭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老圣人已在御花园候着了,林卿请便。” 林沁转身便走。 司徒昭在后头开口道:“林卿往后还是多注重些规矩为好。朕不介意,御史也是很烦人的。” 林沁回身定定的看着他。 “臣年纪大了,还是呆在府中颐养天年为好。偶尔在京城里头逛逛,也算不枉此生了。” 司徒昭心知林沁这是在说自己不会贪兵权。 心中有些酸涩,也有些欣喜。 开口却只问了句:“不去西北了?” 毕竟战场凶险,司徒昭不愿自己亲近的人身处险境。 林沁笑道:“西北已安。用不着本将军出马。” 御花园中,司徒礼独自坐在亭中饮茶。 一应宫人都躬身守在亭外。 林沁缓缓走来。 宫人们见她一身戎装,便知来者何人。 只默默的行了礼,侧身让出一条路来,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大叔都有白发了……” 直到林沁开口,司徒礼才发现她的到来。 “是啊,孤已经老了。” 司徒礼便说便转过头,看着林沁笑道:“你也长大了。” “只是还改不了这叫我大叔的毛病!” 两人相视一笑。 恍惚又回到了十年前,林府花园里。 一身英气的小女孩儿,高高的仰着头,给正值盛年的帝王唱了一曲。 “谁说女子不如男,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也有许多女将军,世世代代守江山。” “我功夫练得不比我弟弟差!我兵书读的比他还好!若有机会,我定要上沙场一试,我要做咱们永昌年第一个女将军!” 整整十年。 司徒礼与林沁十年未见,却在司徒昭去往西北后常有奏折往来。 或是军务,或是有关司徒昭的大事小事。 时间越久,越是抛开了过往。 就连贺景风求娶之事,林沁也同司徒礼提起过。 如今司徒礼再见林沁,早已没了当年要收入宫中的想法。 如同一位老友,一个晚辈,终于久别重逢。 司徒礼笑说:“当年你说要当永昌年第一个女将军,孤还记得。只是孤终究没能如愿。” “也罢,崇和第一个女将军,也不算亏待了你。” “老圣人虽未封我为将军,却始终以将军待我。” “在边关,在老圣人跟前,我便是永昌年的女将军!” 林沁蹲下了身,看着司徒礼病弱的身躯,心中有些酸涩。 “哈哈!”司徒礼笑着摆了摆手,“可别。你心里门儿清呢,孤这是想着自己百年后的虚名。不论褒贬,都不想遭人议论,这才叫昭儿封你。” 林沁抱怨道:“这不是还没封成么!还差了老圣人您盖得印!” 司徒礼闻言敛了笑。 “孤与你也不讲那些虚的,你也认为孤应当安安静静的当一个太上皇?” 林沁跪下正色道:“老圣人当年退位,今上便在殿上登基,是为何?国不可一日无君!” “然而还有一句话,天无二主。” “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皇上。若不然,当初老圣人又何必退位?将今上封作第二皇帝,或是次皇帝之类的,不就行了?又何须多此一举?” “如今宫里宫外,朝堂内外,谁人不知老圣人说的话要排在圣上前头?老圣人此举,正是使得太上皇成了‘皇上皇’,成了皇上之上的另一个皇上。” 说到此处,林沁放柔了声音。 “老圣人可还记得当年为何退位?一是为了年岁渐长,再操心政事于龙体无益。二是因为当今圣上已跟着您历练了两年,人品、眼光、手段都足以撑得起这个国家,足以做好一个皇帝。” “那么一年还没过去,老圣人如今又是为何要插手政事?” 司徒礼静静的听着。 良久,长叹一声。 “是啊,为什么呢?” “大约是不服老吧。孤退位后,困在这宫里,突然有一天就明白了为何那些妃嫔都说深宫寂寞。” “今上膝下如今也没个皇子皇女的,难怪老圣人深宫寂寞了。”林沁笑道,“昭儿如今也十八了,老圣人不如仔细为他选一位皇后,将来便可等着含饴弄孙了。” “臣已同圣上说了,往后若边关安定,便常留京城了。若是将来大哥也回京任职,老圣人也可出宫寻大哥饮酒赋诗,寻我们几个粗人骑马射猎。” 司徒礼听得笑了,“你大哥当年君子六艺样样不差,骑马射猎还说不得谁更强些。” 又问道:“你既要留在京城,怕是要怀才不遇了。你可要入朝?瞧你方才说的话,当个文官也是可以的。” 林沁连连摇头。 “文官可算了吧!臣这个将军是自个儿拼杀来的,不亏心。若是无端成了个文官,岂不是要气死一大片读书人?老圣人若有心令女子也可入仕从文,臣自然高兴。只也得经了科举,也好堵住那一帮酸儒的嘴!” 司徒礼奇道:“你一个女子当将军,已是离经叛道。怎么还想使天下女子都如你一般?” “老圣人说这话,难道还想听臣唱一段‘谁说女子不如男’不成?” “臣比武都能赢过男子,难道天下就没有哪个女子能在读书上胜过男子?”林沁问道。 “这……”司徒礼一时无言以对。 本来吧,这世人多说女子身娇体弱,受不得练武之苦,更经不得沙场征战。 可从没有人说过,女子不够聪慧读不成书啊! 如今林沁做到了征战沙场,这读书科举……只怕也有旁的女子能做到吧! 林沁央求道:“老圣人可听了我的,试一下吧!左右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昭儿,他都封了个女将军了,再封个女状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司徒礼气笑了:“这还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去问昭儿,他若应了,你们再想个法子来。文人嘴皮子功夫强,孤可不想他们到时吵到孤跟前,孤还要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呢!” 林沁乐的一蹦三丈高。 司徒礼本就对早逝的母亲感情极深,又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 日复一日,在自己别有用心的潜移默化下,早已存了开女科举的心思。 甚至还曾笑言,要不要开个女武举,看林沁能不能连中三元。 第7章 一起显灵 07显灵 那日林沁说动了司徒礼,二人就去前头,与司徒昭、林渊、贺景风一同用了午膳。 几人又一同商量了女科举之事。 眼见着天色渐晚,这才出了宫门回了司徒昭赐的宅子。 贾府之人来时,已是乏极。 林沁胡乱应付了两句,便打发她们走了。 第二章晌午,宫中遣来使节。 圣上身边的大太监夏守忠亲自捧着好几卷圣旨,一路招摇过市,来到了林府。 身后跟着抬匾的、捧官服的、捧官印的、抬赏赐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待夏守忠到时,打前站的太监早已报了信,林沁等人已等在门前。 身后跟着看热闹的百信见此情景,呼啦啦的立马把这一条街堵得严严实实。 “林渊、贺景风、林沁接旨!” 旨意有三。 一是因军功封林渊为从一品振威将军,加封其为定国侯,赐定国侯府一座。 二是因军功封贺景风正一品建威将军,加封其为平国公,赐平国公府一座。 三是因军功封林沁为正一品巾帼将军,加封其为安国公。因安国公与平国公本为夫妻,特恩旨平国公府从王府规制。安国公之爵位可由其嫡次子承袭。 另有赏赐的旨意,老长一大串,自不必夏守忠亲自来念。 早有他的徒弟夏存良朗声念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赏,各种奇珍异宝流水一般的抬进了两府中。 夏守忠指挥者身后的侍卫将两块匾额挂上。 众人这才发现,眼前是两座紧靠在一起的宅子。 两座宅子的大门相对而开。 原先虽无匾额,但细看看那门钉门梁就知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然而围观之人更在意的,却是本朝第一个女将军! 虽说古时也有女将,但从没有哪个是正式封了正一品将军的,更不必说爵位! 有在一旁叫好的,也有暗指今上年少不懂事儿乱了纲常的。 更有几个武将家的千金,在家听得采买的下人议论起此事,急急命人赶了马车过来,定要亲眼看一看这女将军。 既是羡慕,也有所希冀。 而金銮殿上,司徒昭正说起了封林沁之事。 一时间,众大臣的脸色一片青白。 三人此前虽阵前受命,掌有兵权,却从未封过官位。 书信奏折往来用的都是军印,而非官印。 如今直接封了正一品、从一品的官职,虽说军功是够了,但也着实算得上是高升了。 旁人即便军功已够,论起官职来却还得一级一级熬资历呢! 当然,如今大臣们自是顾不上这个了。 大殿之上失了往日的肃静,净是喧哗之声。 侧耳听去,无外乎是在说些“女子应守三从四德不可抛头露面”“封女将军荒诞无稽”这样的话。 倒没人敢说圣上未曾过问大臣便下旨一事——人人皆知玉玺在老圣人手里头。 此事老圣人既已用印,明摆着是赞成了。 只能说一些诸如“此事会影响圣上及老圣人圣誉”之类的话语,盼着老圣人能回心转意。 司徒昭听了半天,见众人没什么新鲜的可说了,这才抬手制止了。 一挥手,一旁的太监向前走出了两步。 众人抬头一看…… 竟又是一卷圣旨! 再一想今儿一早的另一份旨意,有的人已经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 只听那太监朗声道:“朕前日于奉先殿得先祖训示,有赖老圣人数十年励精图治,我朝已现兴隆繁盛之相。奈何静观我朝气象,阳大于阴,女子隐于后,失了天地之道。” “世人多不知,一国要兴盛,需得善用一切有才之士,不论男女。先祖们亦是去了西方极乐之后,方才悟出此道理。又因我朝兴盛只在朝夕之间,故特于此时托梦相告。” “朕闻之,感念先祖之庇佑,与老圣人商议后,特旨:从今往后,女子亦可参加科举、武举。女子凡有才有识者,有勇有谋者,皆可下场一试。官员选任,亦不论男女,皆以才干论。共举我大吴盛世!”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先祖训示? 众大臣突然发现,今上竟是如此擅长信口开河! 睁着眼睛说瞎话! 怎么可以骗人! 居然编故事! 老圣人您是怎么被说服的! 最重要的是……似乎很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怎么办! 朝臣们几次试图开口,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终于,几位老臣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晕”了过去。 立刻有人上前禀报:“回圣上,几位老臣站不住了。臣恳请圣上,此事明天再议!” 司徒昭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那便明日再议吧!” 心中暗笑,明日可就是林沁来和你们议了! 第二日。 几位阁老经过昨日的商议,如今早已得了计策,眼看着是胸有成竹了。 哪知夏守忠刚喊了上朝,众人正行礼拜见,还未及开口,夏存良忽的从殿外缓步来报。 “圣上,安国公、平国公、定国侯前来谢恩!” 司徒昭点了点头。 夏守忠忙高声道:“传安国公、平国公、定国侯上殿!” 林沁三人依着规矩,行礼谢恩。 司徒昭看着林沁一举一动分毫不错,终于是放下了提着的心。 若林沁错了规矩,旁人跳出来指责,今儿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三人行了礼,却不离开。 按制三人确有上朝的资格。 随着司徒昭一声:“朕安。”今日的大戏便正式开场了。 最年长的礼部尚书颤巍巍的出列,奏道。 “启奏圣上,昨日老臣忽得观音大士入梦,言立女官非诸佛所期。观音大士亲言,阴为阳辅,女子应当在家相夫教子,尽心辅佐,方为正道!” 一时间,吏、户二部尚书皆附议。 林沁见此,向前一步,道:“圣上,礼部尚书此言……臣有些疑虑,还想请圣上允许,让我问问清楚!” 司徒昭道:“殿前议事,本就注重个’议’字。你自问他便是。” 林沁粲然一笑,开口道:“老尚书是说,昨日观音入梦?” “正是!观音所言,尔敢质疑?” 林沁摇了摇头。 “观音所言,自无二话。只是……观音大士可给老尚书留下了什么信物?毕竟昨夜月朗星疏,并无异象啊!” 礼部尚书闻言,怒发冲冠:“你这是在说本官编瞎话欺骗圣上?” 又转身对着上头拱手道:“本官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一派凛然正气。 林沁笑道:“老尚书不必如此。本将军虽上不得天下不得地问不了日月,但老尚书对圣上的一片忠心本将军还是知道的。” “只是老尚书还是好好儿想想,昨儿到底是观音大士入梦,还是老尚书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你……” “想来昨日圣上的旨意老将军已是十分清楚了。圣上说话,自是金口玉言。先圣显灵,乃是我朝之大幸啊!”林沁并不容他插话,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只是老尚书,本将军有一事想不明白,观音大士法力无边,既知自己是要驳了先圣的意思,要交老尚书在朝堂之上转告圣上……怎么不给老尚书留个信物?留个天上有凡间无的信物,也好使众人信服啊!” “这……”礼部尚书一时语塞。 圣上编了个先祖显灵的故事,他们虽说心里清楚,但总不能明说圣上是在编瞎话吧? 思来想去,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妙计。 观音大士显灵啊! 左右大家都是编故事,先圣的话虽要听,但观音大士的意思总不能驳了吧? 但突然说要信物……莫说一时没有准备,只怕当真寻了个什么来,也要被说是凡品,绝不可能是仙家信物吧! 天上有凡间无的信物,在凡间又如何能寻到? “好了。” 司徒昭起身道。 “朕得先祖训示一事,朕自己清楚,老圣人也清楚此事。” “礼部尚书得观音入梦之事,朕事先并不知晓。如今礼部尚书仅有一面之词,又无仙家信物为证,实难令朕信服。” 言语间,已是声色俱厉。 底下立时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林沁见好就收,立刻为礼部尚书求情道:“圣上圣明!臣想着,礼部尚书的忠君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定是不会做出故意欺瞒圣上一事。只怕礼部尚书是因为忧心朝政,夜不能安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将这梦境当做菩萨显灵了。” 礼部尚书只得附和道:“老臣仔细一想,确是老臣错将梦境当做菩萨显灵了!还请圣上开恩。” 司徒昭倒无心追究,只命他回去好生休养个两三个月,也就放过了。 而后吩咐夏守忠,将昨日的圣旨昭告天下。 张贴皇榜,于来年,许女子参加科举,入仕为官。 于后年,增设女武举,以兵法策论为主,功夫拳脚为次。 自此,女子入仕始定。 第8章 大胜而归 08回府 林沁打了个大胜仗,高昂着头,欢欢喜喜的下朝回府了。 全然不顾身后一群垂头丧气的大臣。 也有些个武将,上来同三人攀谈。 文人相轻,武人相重。 更何况三人中,即便是林沁这个从前他们看不起的女子,也是上过沙场流过血手刃过敌人的。 有个林沁摆在这儿,往日那些女子柔弱的定论,可真得改了…… 黛玉如今住在林沁府上。 毕竟林渊如今只是个侯爵,林沁担心贾府仗势欺人……即便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势可仗。 而林沁这儿却是从郡王府规制的公府,怎么比都越了荣宁二府一头。 又有圣旨明言平国公府有林沁的一份,黛玉居于此,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更何况,林渊一个糙老爷们,也带不了黛玉啊! 林沁将马鞭交给了来迎的守门下人,又转身嘱咐了林渊来平国公一同用饭。 林渊一人住着偌大一个定国侯府,连带着一众下人还塞不满半个正堂。 身边也没个人帮着打理,索性将用不着的屋子先封了起来,平日里也就命人扫扫院子。 林沁心知老圣人有意许个贵女给林渊,也不急着为他想看亲事,更不可能扶个侍女给林渊暂理诸事——这不是给人添堵么! 索性两府紧挨在一块儿,在院墙上开道小门,林渊每日来往,倒也便宜。 只更像是住在了平国公府。 除了每日从定国侯府大门进出,晚上仍回府睡觉,一日里头,早午晚三顿,加上练武、读兵书、小憩的时间,八成还是在邻府。 林沁嘱咐林渊,也不过白多嘴一句。 也不等他回话,转身便进了自家大门。 又问闻信从二门赶来相迎的侍女麦冬、款冬道:“今儿大姑娘可好?几时起的?早饭用了多少?一早上都做了些什么?” 麦冬一一回道:“大姑娘觉轻,一早夫人起来时,府里头有人走动,大姑娘便醒了。天冬劝着大姑娘又睡了会子。也不过半个时辰,老爷夫人出府后约莫两刻钟便起了。” 林沁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孩子家家的,是该多睡会儿。上朝天不亮就得起,若不是今儿有事,我也是不乐意去的。” 麦冬又说了黛玉何时用饭,用了哪几样菜,吃了几筷子。 林沁颇疼黛玉,下人们自然看在眼里。 一桩桩一件件,不论大事小事,皆记在心里。 主子问起来,才好显示自己的尽心。 “大姑娘今儿先抄了段《孝经》,而后拿了本《大学》再看。”麦冬说起了黛玉今早的动向。 林沁疑惑道:“黛玉不是读过四书了?怎么还在看《大学》?” 又说道:“她可还在书房?我看看她去!” 款冬笑道:“到底是姑侄情深,大姑娘方才得了消息,如今正在二门等着将军呢!” 林沁身边四个大丫鬟,天冬、麦冬平日里头帮着林沁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忍冬常陪着林沁演武场去练武。 而款冬则格外不同些,她曾陪着林沁上过战场,穿上甲胄也是林沁身边得用的亲兵之一,故而常以“将军”二字称呼林沁。 林沁听了黛玉在二门等着,却略有些不满。 “你们也不劝劝她,天儿渐凉了,外头风大,吹着了风可怎么是好!” 麦冬忙说:“忍冬拿了大毛衣服给大姑娘披上了,应该不碍事。” “噗!” 原本默默的跟在一旁的贺景风乐了。 “眼下不过八月初,天儿还没凉透呢,就给披大毛衣服,你们也太小心了!” 林沁皱了皱眉。 “黛玉如何说?” 麦冬回道:“大姑娘披上了衣服并未说什么。只是忍冬说,大姑娘有些心脾不足,气血两亏,却是要比旁人怕冷些。” 林沁道:“你回头和忍冬说说,叫她炖些温补的药膳给黛玉。” 贺景风忙说:“忍冬到底对跌打损伤更在行些。黛玉原本身子就弱,倒不适宜用忍冬那些药性大的方子。明日我再跑一趟宫里,去请个太医来吧!” 林沁终于是露了个笑脸。 “行啊,你明儿多请些个太医来。也别说是黛玉身子不好,于她名声有碍。只说本将军今儿头一回上朝,累着了!往后也方便我告假啊!” 贺景风无奈的应下。 一路说着,已经来到二门。 黛玉静静地等在门内,天冬忍冬都陪在一旁。 林沁见黛玉小小的一个人儿,披着老大一件大毛衣裳,就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一时心疼的不行。 忙上前抱起了黛玉,一路亲自抱着她向花厅走去。 嘴里还说道:“我那儿有好些皮子,回头叫人取了绒毛给你织一件斗篷,更暖和些,还不重。” 贺景风也跟了上来。 “你喜欢大红,咱们存下的皮子素色的少,渊儿那里倒多些。” 转身吩咐小厮:“你去隔壁走一趟,叫渊儿挑些皮子来。” 林沁插话道:“叫麦冬一块儿去,她会挑一些。” 黛玉虽在平国公府有自己的院子,但林沁在府里时,黛玉还是在正院的时间多一些。 因而,林沁回府时,眼见黛玉出门去迎,早有两个二等丫鬟茜草、薰草将黛玉常用的书本笔墨带到正院花厅。 正院是没有书房的。 林沁嫌家里人气少,便选了西边两个院子,一练武,名演武场,一藏书,名藏经楼。 平日里林沁、贺景风要用书房,便去藏经楼。 左右二人都是行伍出身,也不差多走这几步路。 一行人来到了花厅。 林沁叫天冬给黛玉去了外衣,又让人去取暖手捂来,自个儿和贺景风商量起了黛玉的功课。 黛玉原在扬州时便读过四书,贾敏病重时又将功课放下了。 如今在京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师傅。 再一个,黛玉如今还在孝中,讲究点的也,不愿教。 林沁问黛玉道:“你父亲原先同我说过,你已读了四书,怎的今日又看起了《大学》?” 黛玉轻声回答:“我虽读了四书,但也只是读过,并没有细学过。常言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黛玉想着多读几遍,许就懂了。” 贺景风笑道:“多读几遍确实能懂,但总抵不上请个先生来教学的更快些,也更好些。” 林沁想了想,嘱咐黛玉:“我和你姑父读书上不行,你二叔就更不行了。眼下我们也教不了你,你便自己多读写书,也不必拘于四书五经,各家学问都可看一些。等你父亲进京,便让他亲自教你。” 黛玉惊喜的问道:“爹爹也要来京城?” “是啊,最长不过两三年,你父亲也该回京了。” 林沁摸了摸她的头。 不过五六岁的孩子,母亲去世,离了父亲,跟着姑姑第一次来到京城,也难为她了。 想了想,又说道:“咱们府的西边便是你二叔的宅子,这你也知道。这东边的宅子,却是咱们林家在京中的老宅。你父亲中探花外放前便是住的那儿。虽然我也没住过。不过等明年开了春,天气暖和了,咱们便要将那宅子好生修整一番,往后那便是你的家了!” 黛玉到底年纪还小,还有些小孩心性,闻言立刻扳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的,说起了自己想要如何如布置修宅子。 林沁当然是全应下了。 莫了又说道:“宅子如何修,全听你的。只是你的功课也万不可放下了。今日朝堂之上,圣上已下旨明年始开女科举。等你三年后出了孝,便要叫你去考童生试!你可得好好准备着。” “女科举?” 黛玉似有些不相信。 许是随了林如海,她自幼便喜欢读书。 奈何世人尽说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她听了甚是烦闷。 如今开了女科举,她自然想下场一试。好叫世人知道,女子读书也是有用的! 黛玉心思转了千百转,却又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姑姑方才说,这是今日才下的旨意。那么爹爹知道了吗?爹爹会同意我去考科举吗?” 林沁摆摆手:“他要是不同意,管他作甚!姑姑给你撑腰,你给姑姑考个状元回来!” 第9章 谆谆教导 09教导 傍晚,林沁、贺景风带着黛玉,加上林渊,一家四口人一块儿用了晚饭。 食不言,寝不语。 饭毕,林沁给黛玉裹上披风,和贺景风一左一右牵着她的手,一同散步消食。 顺道去一趟西院藏经楼,给黛玉挑几本集注。 林渊在背后看的眼热。 他与林沁一胎双生,如今也二十有三了。 旁人在这个岁数,都早已娶妻生子。 儿女双全的也不在少数。 林渊原先在军中,自不会有人帮他想看亲事,他自个儿也没那份闲工夫。便一直拖到现在。 等回了扬州,见到黛玉,心里头自然是喜欢的不行。 奈何自个儿就这么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黛玉平日里头更亲近林沁些。 林沁见了,心里头发笑。 思绪一转,忽的便有了一个主意。 “黛玉可要跟着你二叔习武?” “习武?” “习武?” 黛玉和林渊闻言,十分诧异,一同反问道。 贺景风却是点了头,极是赞成。 “这倒是好事。黛玉生来体弱,略学些拳脚功夫,也是应该的。即便只学着些皮毛,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算起来,我们三人里头,就属林渊的拳脚功夫学的最扎实了!” 林沁见黛玉有些惶惑,安慰道:“你也别担心,练功夫讲究个循序渐进,不会很难的。也不会要你练得像我一般……你乐意,我还不舍得你!” “再说了,我们黛玉可是要当状元的!哪来那么多时间习武,又不是武状元。”林沁说笑道。 “你每日早晚,跟着你二叔练一刻钟的拳法,只练一套。练个几年,虽不求能伤人,但自保肯定是没问题了。” 贺景风笑着弹了林沁的脑门一下。 “尽胡说!哪里就轮到黛玉要靠拳脚自保了!” 林沁白了他一眼,停下脚步。 蹲下身注视着黛玉,问道:“姑姑认真问你一句,你当真想考状元?” 黛玉略有些犹疑。 “姑姑说要黛玉考状元,黛玉便考。只是黛玉心里也不清楚,是否真的能考上状元?即便是考上了,成了状元了,然后呢?当真要入仕为官吗?当真能入仕为官吗?” 林沁欣慰的看着黛玉。 小姑娘年纪虽小,想得倒挺透彻的。 遂说道:“考状元并不是说说而已。就像你外祖家的那个表哥,成日里头说是将来要有大造化,比你还大了一岁,却至今仍未进学。像他这般,便是怎样都考不上的。” “你祖母在世时,常同我们说起你爹爹幼时读书的事。虽不是日日挑灯夜读,却能做到‘勤学好问’这四个字。” “勤学呢,至少该读书的时候便要认真读书,不可神游天外,不可装模作样心不在焉。要把书读进去,记下来,还要能理解它。” “好问呢,就是心中有不懂的,就要向师长提问。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切不可不懂装懂。” “你可能做到?” 黛玉认真地点了点头,答道:“能。” “你问我成了状元后,是否入仕、能否入仕。” “是否入仕,全在于你自个儿。科举后不入仕的也有,多为当世大儒,科举扬名后,便回家乡开了书院,教化世人。入仕者,你爹爹便是个例子,顶门立户,庇佑家人。这个问题,你可等你再大些,过几年再想,也还来得及。” “能否入仕……”林沁说道此处笑了,“你看我便是。” 黛玉又问道:“那姑姑为何从军?为何入仕?” 林沁抱起了黛玉,一行人又向藏经楼走去。 林沁边走边说道:“黛玉你还小,不知这世上女子的不易。” “或许你也知道了一些,世人皆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又有谁能说出个道理来,为何男子应当有才,女子应当无才?为何男子要学治世之策,女子却只能学些掌家的手段?为何男子能立于朝堂,女子却只能困在后宅?二者为何不能互换?” “姑姑当年,便是不甘心一生困于后宅,便在你祖母的纵容下,跟着你二叔一道习武。” “幸而当年学了些功夫,读了些兵书。在我不愿受人摆布时,我还能逃。逃去西北,为自己搏个出路。” “也正因如此,我今日才能站在朝堂上,为女子入仕的旨意与那些老古董辩驳。” 黛玉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姑姑的意思是,先要为了自己而努力,使自己不至于不受人摆布。而后要为天下女子而努力,使天下女子皆可摆脱那些老规矩?” 贺景风笑道:“真是个聪慧的孩子。” 林沁摇了摇头:“姑姑倒不是要你从小就有这么大的志向。你且慢慢想着,等有一日想通了,有了自己的志向了,你便长大了。” 黛玉懵懂的点头应下。 林沁复又笑道:“不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说说你习武的事儿!” “黛玉当真还有时间习武吗?”黛玉皱了皱鼻子,样子十分灵巧可爱。 林渊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走了黛玉。 说道:“时间自然是有的。端看你愿不愿意跟着二叔习武罢了。” 贺景风忍笑附和道:“读书自然会是一刻不停的。否则熬坏了眼睛,熬坏了身子,反而不好。趁着间歇的功夫,跟你二叔学些拳脚,读起书来也更有劲些!” 林沁也吓唬黛玉。 “听人说呀,那考场的号舍最是磨练人的!寒冬腊月凉风习习,而夏日炎炎的时候,反倒成了最暖和的!若是身体底子差一些,怕是熬不过这夏暖冬凉的!” 黛玉听得一脸苦相,不由的问道:“爹爹当年科举,也是这般吃苦受累?” 林沁笑道:“可不是?若不是你爹爹身体好,哪来的翩翩探花郎啊! 贺景风吟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要换做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不会骑马的,可不得从马背上摔下来?” 林沁笑着点了点头,“你爹爹当年,那可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的!其中射、御可不正是强身健体的?前儿老圣人还说起,你爹爹虽说如今是文官,论起射猎,只怕比我还强些!” 黛玉忙问道:“那黛玉也能学君子六艺吗?” 贺景风笑道:“如何不能?礼、乐、书你姑姑都不在行。数倒是极好,你可以跟着她学学。再等你将射、御学成了,可不就比你姑姑强了?” 黛玉害羞的低下了头。 “黛玉只是想像爹爹一样,不是想比姑姑强。” 小小年纪,倒也知道要谦虚谨慎的道理。 林沁揉了揉黛玉的头。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啊!你想着要比我强,这才是正道。” “若是一代不如一代,那我们如今岂非还要如同先祖那般,吃的是清水里煮过的野菜,住的是风吹便倒的茅草屋,坐的是慢慢吞吞还颠来簸去的牛车。” “啧,想想也挺让人伤心的!” 黛玉被逗笑了。 忙说道:“姑姑放心,咱们家的马车上路还是很平稳的!姑姑就且等着,黛玉将来一定比你强!” 林沁一脸欣慰,趁势伸手和黛玉拉了钩钩。 不顾贺景风的嘲笑,林渊的白眼,一把抱过黛玉跑进了藏经楼。 “来!咱们先给将来要比姑姑强的黛玉挑几本书看看!” 第二日,司徒昭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贺景风。 “她自个儿在家躲懒,倒叫你来烦我?” “要几个太医也就罢了,把整个太医院都搬去你们家也是使得的!” “简简单单一句号舍太简陋……改个号舍不难,难得是朕要去说服那些老臣!朕可不得为着这句话,生生被那些老臣给烦死?” 第10章 贾母驾到 10拜访 腊月里头,贾府差人送来了拜帖。 那日贾母派了两个婆子去林府,原以为第二日定能见林家毕恭毕敬的把黛玉送来。 谁知两人回来,支支吾吾了半天,那林家丫头竟是说不许! 贾母一时气急,也不耐再听她们的解释,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自个儿转身躺在那儿生闷气。 她却不知,这两人出了她的院子门,便悄悄去了王熙凤那儿。 且说凤姐傍晚得了消息,老太太要差两个婆子去林家。 一看天色,心道不妙。 便是再亲的人家,也没有晚饭时分差人上门的道理啊! 凤姐得了贾琏和贾赦的话,虽说心里头对林家是否真有那么大本事仍有些怀疑。 但既是为了贾琏的前程,她自然是愿意试上一试的。 再一个,单看贾琏跑了趟扬州为人处世上便明白了许多,只当做是谢谢人家林姑爷,也该对林家客气一些。 凤姐紧赶慢赶的,终于使人在仪门外拦下了这两个婆子。 又好说歹说,连哄带吓的,叫两人好歹对林家人客气点。 还搬出贾母,只说若是因两人言语间惹恼了林家,使得林姑娘不得上门,老太太定是要发怒的。 这一番运作,才使得这两个婆子心里头先慌了。 为了不落个里外不是人,不得不在两面做戏。 既不可在林沁跟前说贾母的强硬,也不可在贾母跟前说林沁的讥讽。 好容易熬到这两个婆子回来禀报,算是过了这一茬,凤姐终是能安心睡下了。 谁知第二日天刚亮,平儿便在外头着急的把叫唤了起来。 “奶奶,快醒醒!老太太叫套马车去林府呢!” 凤姐一惊,立马翻身下床。 一面穿衣梳头,一面吩咐道:“快使人去老太太那儿拦着些!好歹等我过去再说!” 转身又问道:“老太太今儿怎么起这么早?又想了这么一出?” 平儿答道:“听老太太院子里的人说,老太太昨儿晚上便没睡好。今儿刚见天光有些泛白,就念叨着要去接林姑娘了!” 凤姐头疼道:“你也不是没听见,昨儿那两个婆子是怎么说的!那林家姑姑话里话外说着咱们家没规矩,不给姑奶奶守孝呢!” “这话听得,我脸都没地方搁!” 凤姐梳妆完毕,也不及用两口早饭,便和平儿一路往贾母的院子走去。 一路还同平儿说道:“原先只说大老爷是最没规矩的。可是你瞧瞧,林家来人报丧后,大老爷可有支人来要过酒钱?二老爷还在外头吃过酒呢!” 平儿轻声附和:“往日总说老太太最疼敏姑奶奶,如今再看,也不过如此。” “是啊。连敏姑奶奶都‘不过如此’了,咱们爷要是自己再不争口气,可真就要没个立足之地了!” 话毕,已是来到了贾母院门前。 前方已影影绰绰有了些人影,凤姐便收了声,堆出一脸笑来,大步走上前去。 “老祖宗好兴致,一大早的便要出门耍!倒把孙儿媳妇一个人丢在家里,不管不顾的!我这心里头呀,当真是委屈的不行!” 贾母笑骂道:“你个猴儿!我去接你林妹妹来,你委屈什么!” 凤姐忙将一张俏脸凑了上去,假意拭了拭眼角。 “老祖宗你瞧,眼泪珠子还在这儿滚着呢!老祖宗出门不带我,我可不得好好诉一诉委屈?再一个,老祖宗的外孙女儿,那肯定是天仙似的人物!老祖宗您亲自去接,却不让咱们也跟着看看,咱们这儿可是要怨气冲天了!” 说着话儿,荣府大小主子也到齐了。 贾母扫了眼众人,说道:“你们也别酸。原是因着黛玉小小年纪便失了母亲,又不在我跟前长大,我这才要多疼她些!” 又说:“如今黛玉在林家,我着实不放心。那林家丫头……呵!”贾母冷笑一声,“当真是不知死活。我不欲她拖累我的黛玉,昨儿得了消息便使人去接。她竟还敢扣着黛玉不放!今儿我便要亲自上门,定要把黛玉接来!” 王夫人作为难状:“老太太,黛玉丫头怎么说也姓林,这……咱们这般上门去接,外人眼里怕是要说咱们仗势欺人啊!” 凤姐眼珠子一转,给邢夫人使了个眼色,上前附和道:“姑妈说的也有些道理。咱们这样的人家,名声是定要紧的。旁人家不懂事,老太太不如先修书一封,好好儿的斥责一番,也是给他们一个赔礼道歉的机会。若再不知好歹,咱们那时再上门也不迟啊!若是旁人再议论起来,也只会说他们的不知好歹。” “管那么多作甚!老太太亲自上门,他们难道还敢不把黛姐儿交出来?要我说,咱们只管上门便是!”邢夫人撇嘴。 “净胡说!”贾母下意识的斥责了邢夫人一句。 转念一想,又觉得凤姐说的也有些道理,忙唤鸳鸯去取纸笔来。 凤姐又劝道:“这书信的言辞最是要紧。既要能震慑住他们,又不能让人觉得咱们荣府欺负人。要我说呀,还是请二老爷来执笔的好。” 还不忘夸了句:“咱们府里上上下下,就数二老爷文采最好!” 贾母乐得笑眯了眼。 “我常说在我跟前这几个,就数凤丫头最懂我的心思。老二家的,等老二回府,你便叫他来我这儿一趟。” “是。”王夫人低眉应下。 心里却再想,如何才能使贾政推说事务繁忙。晚几日动笔也是好的。 凤姐心里头也在转悠着。 躲过了这一次,终有一天老太太还是要去信的。 总得想个法子,好歹和林府的人通个气,别回头怨上了整个贾家。 服侍完贾母,凤姐刚回到自个儿的院子,便命平儿招来兴儿,想法子去给林府报个信儿。 快到未时,兴儿才回来。 带回来一个大消息。 “什么!”凤姐惊的站了起来,满屋子转圈。 “这林家姑姑倒真是好本事!”说话间,下定了决心,“兴儿你同我来。一会儿我在老太太跟前,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应,明白吗?”, 兴儿机灵的答道:“奶奶说派我去做什么,我便是去做什么的。” “老祖宗!” 凤姐如往常一般,未见其人先闻其语,远远的便先喊了一声。 贾母同鸳鸯笑道:“这凤丫头!老远就喊开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来看我。” 鸳鸯到底不好得罪掌事的王熙凤,只得赔笑道:“琏二奶奶侍奉老祖宗的诚心,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贾母点了点头:“却实比旁人多了一份心意,我……哎哟凤丫头,怎么赶得这般急?气喘吁吁的,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说话间凤姐已经迈进了房门。 “老祖宗,今早我思来想去,到底派了兴儿去林府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打听些林妹妹的消息。谁知,竟打听到一个天大的消息!” 兴儿忙跪下道:“老祖宗,兴儿得了二奶奶的吩咐去林府附近转转。谁知晌午忽的来了一队人马,竟是宫里头派来的,在林家门前加官又进爵的!热闹的不行!” 贾母一愣,起身追问道:“你仔细说说,加了谁的官,进了谁的爵?” 兴儿挠头想了半天,一脸苦相。 “兴儿读书少,也不懂那些。只记得……有一个安国公,和宁国公听着挺像的。” “还有就是林家出了个女将军!满街的人都在议论这个!” “女将军?”贾母颓然的坐回椅子上,“老圣人竟是允了?怎么会?” 屋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贾母一个人在那里轻声念叨些什么。 即便是最近的鸳鸯也没能听清楚。 许久,贾母看向凤姐:“昨儿那两个婆子回的话我没仔细听,那林家丫头……女将军都说了些什么话?” 凤姐可不愿将那些话说出口——听着倒像是自己骂自己似的。 因回道:“说来惭愧,孙儿媳妇也没记下。还是招她们来,好生问个清楚的好!” 待问清楚缘由,贾母黑着脸,命全府上下换上了素服。 硬生生的守了九个月的孝,这才选了个好日子,命人去递了拜帖。 腊月初十,贾母带着一行人,终于是进了林府的大门。 第11章 说爵位事 11爵位 贾母并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原先在写拜帖时,贾赦还说应当写往定国侯府林渊处。 毕竟林沁已出嫁,算不得林家人。 而贾府应当是去林家拜访亲家才对。 理是这么个理儿,却叫贾母给驳了。 圣上特旨说了平国公府有安国公的一份儿,谁还敢挑理说平国公府不算林家? 再一个,如今林渊在爵位上到底落了一成…… 贾母带着贾府众人在平国公府大门内下了马车。 由平国公府的下人们引着,内客去正院花厅,林沁早已等在那儿了。 外客则去西院书房,由贺景风和林渊陪着。 贾母原想抱着宝玉一块儿去花厅,却不及林府下人的手脚快。 款冬早得了林沁的吩咐,一把抄起贾宝玉便带头往西院走去。 一路还跟贾琏唠嗑:“这位便是贵府二房的那位,衔玉的小公子吧!我们家老爷听琏二爷说起过一次后,便一直记着。昨儿得了拜帖便念叨上了,说定是要见一见!” 因贾琏曾在扬州林府住过一段时日,众人听了倒也不觉得奇怪。 贾母原已经抬起了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款冬快步远去,终于是将手慢慢地搭到了鸳鸯伸出的手上。 “宝玉……”王夫人心疼儿子,到底没忍住念叨了一声。 麦冬一面上前带路,一面回话:“亲家二太太还请放心。咱们家老爷极是喜欢小孩子的,特别是乖巧听话又懂事儿的。每每说起大姑娘,直说恨不得抢来做亲闺女呢!” 凤姐赶紧说道:“我们爷去了趟扬州,回来便说见了个天仙似的妹妹,倒引得我这个还没见过林妹妹的,日思夜想,盼的不行!” 麦冬顺势同凤姐寒暄了起来:“贵府琏二爷也常说起,家中娶得一房贤妻,最擅管家。倒是我们家夫人不通此道,常说若是方便,便要上门讨教一二呢!” 二人一路你来我往相互恭维,走过一长串的回廊,过了一道仪门,又是一道垂花门,这才望见了花厅的影子。 贾母平日里走动的少,如今全靠鸳鸯扶着。 而凤姐和麦冬二人聊得热络,竟一路都不曾停过嘴。 “贾太夫人安好。” 林沁在花厅里,正定定心心的坐在主座上喝茶。 眼见着贾母一只脚已是夸过了花厅的门槛,这才起身迎了两步,不咸不淡的打了声招呼。 贾母站定后,也回了声好:“安国公好。” 后面一串贾家媳妇贾家姑娘,齐齐蹲身行礼。 林沁请贾母于右侧主位坐了,自个儿仍坐回原位。 按理林沁原就比贾母身份高些,坐在左侧也是应当。 只是贾母乃是客人,本应当是主人家请上座,客人推却,几次三番后,方按照身份定座次的。 林沁此举,着实不算客气。 贾母安生的坐下,又用眼神制止了刑、王二人抢座次。 林沁看去,自个儿下手坐了邢夫人,而后依次是凤姐、迎春、惜春。 贾母下手坐的是王夫人,而后依次是李纨、探春。 贾兰并不曾抱来。其余庶子姨娘之流,贾母也不会带他们去做客。 林沁暗暗点了点头。 原还担心贾母是个拎不清的,如今看来,倒还算个明白人。 便唤麦冬道:“你去将大姑娘请来。她虽说还在守孝,但她外祖一家上门,亲戚间见一见也是不碍的。” 贾母闻言,倒是有些惊喜,直说道:“多谢安国公,可怜我们祖孙二人。我那可怜的敏儿,竟只留下这一个血脉了。” 说罢,想起贾敏,又开始抹泪了。 林沁自不会陪着她哭,只劝了句:“大嫂在天上看着呢,贾太夫人莫要伤心了。” 黛玉原就在正房候着,离花厅不过几步路。此时已是到了。 进门行完礼认了人,又是好一番厮见。 黛玉在扬州时,初时年纪尚小,不好出门。 再大一些,该开始出门认识别的官家小姐了,偏贾敏又病倒了。 因而,竟是一个闺中姐妹都不曾认识过。 如今见了三春姐妹,自然极是高兴的。 迎春比她大了两岁,已初显娴静平和之气。探春比黛玉略小了两个月,瞧着倒是个活泼可人的。惜春尚小,虽已不用乳母抱着,但依依呀呀的也说不了几句。 黛玉让天冬去取些奶饽饽来给惜春,又拉着迎春、探春,问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曾读书。 贾母见她们姐妹间亲近,心里头高兴。说道:“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林沁笑道:“这可不成!明年朝廷就要开女科举了,黛玉是没法去了,她还要守孝。贵府的大姑娘和二房二姑娘倒还有些可为,不如下场一试啊!” 贾母愣了一愣,才明白过来这“大姑娘”指的是迎春。 又问道:“这开女科举……竟是真的?” “圣旨都下了,自然是真的。” 林沁指着黛玉又说:“就咱们家这个,得了消息后咱们便已商定,待出了孝便要去考童生试。一科一科考下来,也不知能不能捧个状元回来!” 凤姐趁机插话:“林姑爷是探花老爷,林妹妹要考状元,自然不在话下!” “探春妹妹如何还得等二老爷做主。迎春这儿呀,我跟琏二去找大老爷说!我都想好了,迎春性子静,若咱们家能出个女举人,去编书也是极好的!” 林沁笑着瞟了眼贾母,见她仍有些犹豫,开口道:“正是这个理儿!这圣上都亲自下了旨意了,咱们又不是那些穷苦人家,请不起先生。左右姑娘们在家里头,除了偶尔动动针线,也是无聊。倒不如用功读书去考个科举,也算是表个忠心了!” “探春这儿,我老婆子做主了。老二家的,你回头跟老二说一声就是。” “是。”王夫人僵着脸应下。 自家女儿,嫡出的姑娘还在宫里头熬日子,还不知有没有那一飞冲天的机缘呢,这庶出的丫头竟想着要出头? 贾母自不去管她在想什么,转头同林沁叹道:“咱们家说起来是国公府的门楣,到底在朝堂上没什么人了。这事,还得多谢安国公的提醒。” “原我还担心着,黛玉过得好不好。如今一看,和正经的国公府大姑娘没什么差别。我老婆子也就安心了。” 林沁听她一口一个国公府的说,开口提醒。 “当年老荣国公封爵是什么个情况我不清楚,只是我和平国公封的,都是公爵。承蒙圣上加恩,在封号内有个‘国’字罢了。再一个,听说圣上今日正命人查明现今各府的爵位情况,似乎是要将宗室爵与民爵分开。往后国公二字,可就只有宗室可得了。” “这……” 要说林沁的消息是否可信,贾母是一万个相信的。 林沁既然没有见罪于老圣人,那么剩下的,便是从永昌二十一年到永昌二十八年,与今上一同在阵前的情谊了。 林沁说圣上正想着要将宗室爵与民爵分开,那只怕没几日功夫便要下旨了。 贾母一时没了寒暄的心思。 且不论荣国公府到底是以‘荣’作封号的国公府,还是以‘荣国’作封号的公府。 一旦圣上分设宗室爵与民爵,荣国府必然不会再是国公府了。 这往后的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贾母匆匆告辞,又命鸳鸯去将贾赦一行人唤来,回了贾府。 林沁送出大门,点了两人一路相送,这才转身来到西院。 “你看那贾石头怎么样?”林沁开口便是这句。 贺景风摇了摇头:“不值得你在圣上面前提起。开口闭口嫌弃做官之人,你是没瞧见,他爹的脸都黑成锅底了!” 林渊也摇头:“这种人,别说生来嘴里衔一块玉,手里再拿两块都成不了大气候!” 林沁听罢,也不再说什么。 从书架子上的暗格里抽出一份折子,递给贺景风。 “你明儿带去给小昭。想几个爵位而已,十天半个月都没想出来。让他看看这里头写的有没有能用的。” 贺景风接过,打开看了。 “我说你怎么好端端的和圣上提爵位的事,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第12章 拆荣国府 12要拆 崇和二年正月初五,新年的第一次大朝会。 照例又是一番开年的吉利话后,司徒昭命人取来圣旨。 事先没得到消息的圣旨,众人曾见过两回。 如今第三次出现,百官一时间都有些麻木了。 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各自在那儿绞尽脑汁的想,一会儿要怎么规劝圣上。 倒是吏部、礼部两位尚书,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 剩余四位尚书见此,倒也放下了几分心。 夏守忠展开圣旨念道:“自太宗开国,封有功之臣爵位无数。而后数位先祖乃至太上皇,亦以爵位嘉赏功臣。时至今日,父传子子传孙,有的爵位已历经几世,有的爵位已不再承袭。其中各种爵位混杂,竟难以分清尊卑。” 而后司徒昭下令,往后将爵位分为宗室爵与民爵。 宗室爵有五,按级列为亲王、郡王、上公、列侯、县伯。 民爵有六,按级列为王、公、侯、伯、子、男。其中王爵除现下袭封的,非有奇功者不可封,非赏无可赏这不可封。 原有之爵位,宗室爵民爵混杂,难以区分。 现已有吏部、礼部一一查访明白。 散朝后另有新的封爵旨意,发往各家府上。 又有旨,言吏部、礼部二部与此事颇有功劳,特赐每人一张圣上手书之“福”字。 老圣人再赐两位尚书一人一套御制文房。 盼众臣效法二部,为国出力。 圣旨一下,最得意的自然是礼部尚书与吏部尚书。 虽说认真算来值不了多少钱,却比赐下金银之物更有面子。 因而对此次的旨意,格外赞同。 其余四部见此,多少也起了些争强之心。 司徒昭见朝堂之上一片祥和,满意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老圣人,只说了句“将清查的事儿派给吏部和吏部”,便解决了司徒昭头疼的事。 两部既然参与了此事,自会极力促成。 这才使得今日的旨意,下发的如此顺利。 荣国府中,贾母得了消息,带了一众人于荣禧堂静候旨意。 对于贾家来说,宗室爵自然是不可能的。 民爵中,那个王爵想来是留给四王的。 “非有奇功者不可封,非赏无可赏这不可封”,只差没说是虚设的了! 往后谁还想要这个爵位……都叫上头赏无可赏了,封个王爵也就等死吧。 剩下几个爵位,公、侯、伯、子、男,也不知能轮到哪个。 贾母虽看不上贾赦,到底还是希望自家爵位能高些。 不由的念起了佛来。 不多时,宫里便来人了。 散朝后,夏守忠带着一队人去往各宗室家宣旨,而夏存良则另带着一队人去往非宗室之家。 原先非宗室人家里头,就数四王八公最为得意,爵位也更高些。 夏存良按爵位由高至低一家一家的跑,来到贾府也用不了多久。 “经查,荣国公原封公爵,封号为‘荣国’二字,袭二世始降。今袭爵者,为第三世贾赦。原袭一等将军,今改封为荣国侯。” 众人谢了恩。 贾母起身问道:“劳烦小内相了。老身还想打听点事儿。” 立刻便有下人往夏存良手上塞了双份的孝敬。 夏存良掂了掂,笑着开口道:“太夫人您请说。” 贾母问道:“小内相也知道,这隔壁的宁国府跟我们原是一家,不知这宁国府……” 夏存良道:“虽说还没去宁国府颁旨,但旨意已下,说了也是不碍的。宁国公同荣国公一样,原封公爵,袭二世始降。只是如今这袭爵之人已是第四世,故改封为宁国伯。” 又提醒道:“如今爵位已定,不日便要有礼部和工部的人来改府中规制,好生候着便是。太夫人这几日也可先自己算一算,免得到时着急忙慌的,反而不美。” 夏存良是走了,荣禧堂却是好一番热闹。 原先荣国府的规制不过比王府略低了一等,如今要改,只怕是要大动干戈了! 贾政想了想,说道:“如今咱们府里头北边,后院那块儿,也就稀稀拉拉的住着几房下人,虽有些花草,但也不怎么像样了,不如把那块先划去了。” 贾母点了点头。 “也好。幸好咱们家人口还算简单,倒还住得下。” 遂命人去寻了图纸来。 满屋子人,也就贾琏能看懂图纸。 贾琏仔细一算,无奈道:“竟是不够的。还得划去一块。差不多……一个院子的大小。” 此时的图纸已叫贾琏划了一道线,众人看去,北边的院墙几乎已经是紧贴着贾母院子的后楼了。 贾赦瞟了眼,懒懒的说道:“看来北边儿是不能再划了。南面又是大门,万不可动的。看来只能从东西两侧找了……” 贾政斥道:“大哥糊涂!如今母亲住在西边,大哥住在东边,自然应当是划去东边的!难不成大哥还要劳动尊长,让母亲搬院子?” 贾母亦是说道:“老大啊,我老婆子是折腾不动了。家里头还有些空着的院子,你就另找个地方住了吧。” 贾赦听了好笑。 北边一块被划去后,荣国府剩下的地方,西北角是贾母的院子,西南角是贾政的外书房,中路荣禧堂叫贾政夫妻占了,东北角一小块地儿,是贾政的两个姨娘住的。 母亲和二弟两人,话里话外是半点儿没提二弟的书房。 只拿不可劳动母亲搬院子来压自己。 自个儿的院子在东南角,若是划去了,还去哪儿找空院子? 总不能在中路荣禧堂前头盖房子吧! 贾赦倒是不介意,但贾政想来定是不许的。 “父亲的院子,划不得啊!” 贾琏突然开口,惊了满屋子的人。 “琏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贾政恼火道。 “琏二!”贾母也斥了一声。 贾琏不慌不忙,指着图纸道:“老太太你瞧,这儿是父亲的院子,过了私巷便是宁府。宁府里头紧挨着西墙,可是宗祠啊!” “如今这条道儿是私巷,北边儿又不通,故没有外人来往。若只是北边的地界拆了,大不了再起一道墙将路口封了。若是再将咱们府的东院拆了,两边隔得这般远,这墙定然是是砌不成了。路可就必须得通了!” “到时人来人往的,喧嚣嘈杂,岂不是扰了祖宗的清净?” 贾政被晚辈驳了话,恼羞成怒:“既如此,传话宁府将宗祠挪个地儿便是。” “二叔糊涂!”贾琏高声道,“这话怎么……这话万万不可说的!挪宗祠可是大不孝啊!任凭是哪家,若非家中败落实在是无可挽回了,只有修宗祠的,万没有将宗祠挪个地儿的道理!” 贾母一听,顿时没了脾气。 原先说不能为了贾赦的安逸便叫自己挪院子,便是不可屈尊就卑的道理。 如今照贾琏这么一说,若是为了自个儿的安逸,劳动祖宗们挪院子……那可真叫大不敬了! 贾母无奈道:“也罢。看来只能动西边了。” “老二读书好,咱们府上也就指望他和宝玉了,他的书房是不能动的。还是我老婆子挪动挪动吧。” “老大你将你院子北边儿划出一块来,我好搬去。” 贾赦道:“既然老太太都这般说了,我这一房十来口人,挤半个院子也是行的。” “只是搬院子盖园子也还要些时间。若是宫里头先来人了,也只能委屈老太太先往二弟处住几天,那时只怕我这儿乱的很!” 贾母心知贾赦能划出半个院子,已是不可再多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才是正理。” 第13章 一起搬家 13搬家 原先四王八公如今已是不复存在了。 原本四王里头,也就北静王因先祖功劳尤高而仍袭了王爵,旁的东平王、南安王、西宁王也就空有个名头罢了。 私底下虽还是王爷王爷的叫着,实际上早已经降了爵位。 故而,此番改封,民爵里头,仅有北静王一人得封王爵。 余下三人,各自封了东平公、南安公、西宁公,不复当日荣光了。 剩下八公,贾母也一一使人去打听清楚了。 原镇国公后裔,一等伯牛继宗,今改封镇国伯。 原理国公后裔,一等子柳芳,今改封理国子。 原齐国公后裔,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今改封齐国伯。 原治国公后裔,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今改封治国伯。 原修国公后裔,一等子侯孝康,今改封修国子。 原缮国公后裔,一等子石光珠,今改封缮国子。 虽说圣上恩典,因先祖功绩暂且留了“国”字封号,但也成不了气候了。 仔细算来,八公后裔里头,竟是贾赦这个荣国侯的爵位最高。 工部与礼部各派了一侍郎带着两位郎中,一行共六人,前往各家查看府中规制。 至于宗室之家,则另有宗人府出人查看。 这六人倒也乖巧,心知不过是领了个查看的差事,便议定了每家只看一天。 上门便先将依着爵位应得宅子大小,在图纸上划给主人家看了,再看主人家要如何改动。 各家或是早已商定,或仍是争执不休,他们皆不管。 一日之内若不能定下,那下次上门便是要等所有民爵之家全部看过后,再从头往那些未定下的人家里走一遭。 至于旁的,门槛梁柱,倒是可以磨去的,也不十分费时间。 北静、东平、南安、西宁四家,消息自不会比荣府差。 早在二部来人前便商定了宅子如何修整。 就连图纸都给准备好了,极是便宜。 因而,第五日,这六人便来到了荣国府。 贾政亲自出门将六人迎了进来。 无他,这六人里头,工部那三位,一个侍郎两个郎中,个个儿都是他这个工部员外郎的上司。 其中一位郎中可正管着他呢! 赵郎中见了贾政,微微一笑,寒暄道:“想不到你竟住在这荣国侯府。” 他虽不喜贾政不通差事,但总不至于在人家家里头拆人台啊。 贾政忙答道:“我原是荣国公的子孙。如今的荣国侯正是我大哥。” 那位侍郎却忽的问了一句:“荣国侯是你大哥?你大哥既已袭爵,那令尊……” 贾政愣了愣,却还是恭谨的答道:“家父已不在人世。 这侍郎姓叶,却是收了贾赦的好处的。 那日贾赦方得了改封荣国侯的旨意,还来不及高兴,却又受了贾母和贾政好一顿气。 回了院子便叫人送信去了林府。 只说自个儿想趁着这回荣国府改规制,要搬回正院去。 想请安国公帮个忙,出个主意。 林沁素来歪点子多。 回信指点贾赦去寻叶侍郎,许以好处。 定要在上门查看那日,引得贾政说出自个儿占了荣国府正院的话。进而下令荣国府拨乱反正。 贾政一答话,正中叶侍郎下怀。 他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来,说道:“贾政啊贾政,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先荣国公已过世,你兄长都已经袭爵了,你怎么还赖在他家?” 贾政忙将常说的那一套搬了出来:“常言道,父母在不分家。下官的母亲还要下官奉养,故不曾分家。” 礼部侍郎摇了摇头:“不对。按理荣国公过世,便要请族长来主持分家,而太夫人应当是由承嗣之人,也就是荣国侯来奉养。” 贾政又解释道:“母亲总说大哥不着调,因而不愿大哥奉养。” 礼部侍郎继续摇头:“还是不对。夫死从子,令堂却是不能另选他人来奉养自己的。若实在不愿荣国侯奉养,可自请出门。到时贾员外郎可一同出府,奉养母亲。” 这礼部侍郎捻着胡子,摇头晃脑。 一句一句,说的贾政脸都绿了。 叶侍郎心中暗笑,佯作可惜状,开口道:“贾政啊贾政!不论你是劝你母亲跟着你大哥也好,接你母亲出府奉养也罢,总好过你长年借住在你大哥家!” “且不说借住在这儿,你既当不得家也做不得主。今日将这改规制的事儿敲定了,后日便要有人来封院子的!到时这荣国侯府还不知道住不住得下呢!” 一路说着,已经来到了荣禧堂。 众人便止了话头。 贾母带着一干女眷避在屏风后。 贾赦领着贾琏候在堂前。 众人上前见过礼,礼部侍郎忍不住开口道:“荣国侯,别怪下官多嘴。令弟常年借住在您府上,于礼不和啊!” 贾赦苦笑道:“母亲舍不得二弟,我自然不会做那个恶人。如今二弟就近住在荣禧堂奉养母亲,也算是全了我一片孝心吧!” “什么!” 礼部侍郎如今也年近半百了,听闻此言却惊的一蹦三丈高。 转身指着贾政,破口大骂:“没规矩的东西!你荣国侯好心让你借住在此,你不思上进不求早日自立门户,不知羞耻的死皮赖脸的赖在你大哥府上不说,竟还敢窃居正院!”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可知这正院,整个荣国府上上下下也只有你大哥勉强住得?” “荣国府的正院,当年建造时可是荣国公的规制!你大哥降级承爵,住在正院本就已是有些勉强了。你倒好,半点脸面儿都不要,大喇喇的就住进去了!” “你算哪根葱?除了一个恩封的从五品员外郎的官位,连个最末等的爵位都没有,怎敢住这超品规制的正院?” “你这个孽障日日夜夜住在这儿,难道就不怕先荣国公在九泉之下被你气的不得安宁吗?有子如你,当真是要为先荣国公叹一声可怜了!” 贾赦默默的转过了身。 这位老大人当真不俗,难怪林家姑姑特地寻了圣人将他塞了进去。 声如洪钟!气息绵长! 骂人都能翻出花儿来呢! 贾政只差没被骂晕过去。 颤抖着还想辩解:“我这是为了尽孝……” 叶侍郎转过了头,不忍直视。 这位老大人可是已讲规矩不近人情出了名儿的…… “我原说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看来是说错了。你这是长了个猪脑子,别说读书了,只怕是连字都没认全!农户人家三岁小儿还会咿呀两句‘天地君亲师’呢!你以尽孝为名,违背国法是为不忠,丢先祖的脸是为不孝,你……” “好了好了。” 叶侍郎忙开口打断。 这再说下去,只怕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全要出来了,万一再顺口将贾政打成十恶不赦什么的,这事儿可就不好收场了。 贾赦也求情道:“老大人,家弟虽不懂事,但总是我亲弟弟。” “我倒是不介意那些个外物。原先让家弟住了荣禧堂,也有我的不是,竟没想到这荣禧堂不是谁都可以住的。如今既得了老大人的提醒,往后自然是会改了的。至于这借住……老太太着实疼爱家弟,我这做儿子做哥哥的,留弟弟住着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礼部侍郎想了想,这贾赦都同意了借住,贾政住荣国府确实没问题。 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 叶侍郎见此,提议道:“如今看来这荣国府改规制动静不小。要说这规矩上的事,也就你们礼部最懂了。倒不如你从礼部再选个郎中来,明日过来帮着参照下。” “也好。咱们毕竟已经定了每家只看一日。也不好特地在荣国府多留。我今儿先按着侯府的规制将几处院子划定,明儿再叫人来定旁的……诸如客院的大小位置等。” 贾政早已失了神,呆坐在一旁。 屏风后的贾母在礼部侍郎开骂时,原还想反驳。 没想到越听越是尴尬,看着身边的儿媳妇孙媳妇,只恨不得今儿不曾来过荣禧堂。哪里还顾得上外头的事? 幸而贾府原先的规制不必大改。 礼部侍郎看过后,也说只能将北边和西北角划去。 西南角的外书房、中路的正院自不必动。 荣禧堂后的小院子原就贾琏夫妻二人住着,如今便继续住着。 贾母身为寡母,院子不可在正院前头,故东北角原先贾政两个姨娘住的院子,要腾出来给贾母。院子前头原是贾政的内书房,如今便也还给了贾赦。 而东南角一带,剩下的地方由南往北数,原是马棚、贾赦外书房,和贾赦的院子。 马棚不动,贾政外书房需改作校场——荣国公德爵位最初由军功而封,即便是摆在给人看的,府里头也得有个练武的地方。 贾赦原先的院子则被一分为二,南半边儿改作祠堂,用以供奉两位先荣国公的牌位。 剩余的北半边儿,便是荣国府的客院了。 贾政一房,连着两个姨娘共有九个主子,住着确实挤了些。 不过出了这荣国府的大门,便再借不到荣国府的势了! 不论是贾政还是王夫人,都只得安安生生收拾行李,暂且搬去了贾赦原先的院子。 待贾母也安静的搬去了东院,贾赦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同贾琏二人在荣禧堂品着茶,闲话着。 “你说这安国公,到底是热心肠爱帮忙呢,还是爱多管闲事啊?” 第14章 来管闲事 14金陵 这年九月里头,林沁便坐不住了。 原先在西北,虽不是日日都要拼命,但小打小闹总是不断的。 三不五时的,再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总不会闲太久。 如今来了京里一年多了,除了每日哄哄黛玉,看看荣国府搬家的八卦,也没旁的事可做。 偶尔闲的发慌跑去上朝,那一个个文臣都把头仰的高高的,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用林沁的话说,只差没抹脖子上吊以死证清白了! 贺景风见此,索性同司徒昭打了声招呼,借口有事回乡,要带着林沁去往江南。 顺便把黛玉也带上了。 黛玉虽说因仍在孝中还不能走亲戚,但带她去江南让她会扬州林府住几日却是可以的。 再一个,小姑娘已有一年没见到父亲了,虽嘴上不说,大家都能看出她的思念之情。 林渊见只剩下自己了,默默的跑去林沁跟前端坐了小半个时辰。 林沁被他盯的烦了,只得亲自进宫一趟,再为林渊告个假。 这一番折腾,等一行人出京时,队伍里多了个太上皇。 只剩司徒昭一个人可怜兮兮的留在了宫里。 众人一路直奔扬州,先送黛玉去和林如海团圆了,而后西行去了金陵。 司徒礼当年曾多次出巡金陵。 今日再临,一时竟感慨万千。 林沁幼时常在林府,半步都不曾踏出过扬州城。前些年,除了偶尔回趟扬州,便一直呆在在西北。 这两年又没出过京城,这金陵还是头一回来! 因而,刚到了金陵,还不及寻个住处,林沁便拉着贺景风,问了路去了集市。 只剩司徒礼,一人对着金陵城门不停的感叹。 而林渊则默默的走远了两步,候在一旁。 “你明知道林渊喜静……”贺景风说出了林渊的心声,“他此时定是恨不能留在扬州没跟来了!” 林沁道:“集市上人多,司徒若是去了,咱们便不能好好逛了。你若是愿意,你去换了渊儿来便是。” 贺景风想了想,还是觉得回头给林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兵器,带一件给他也就罢了。 可惜几人来的不是时候,注定是不能好好在金陵逛了。 或者说,来的正是时候! 林沁见前方挤挤攘攘的围了好一圈人,不由的拉上了贺景风挤了上去。 “怎么了怎么了!” 一旁围观之人中,有人开口答道:“唉,原以为是一桩大好姻缘,谁料想是要性命不保啊!”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的附和了起来。 “这薛家当真是欺人太甚!” “原先薛家也还算是好的。只可惜出了这么个纨绔!” “若只是纨绔些也就罢了,你瞧他这喊打喊杀的,这冯渊能不能保得性命还难说!” 薛家?冯渊? 林沁抬眼看去,只见一锦衣公子,带着几个豪奴,将一青衫男子推倒在地。另有几人,正将一十二三岁的女孩扯在一旁。 虽不至于像围观者说的那样要出人命了,却也好不到哪去。 原来是“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这一出! 林沁仔细看了看那女孩儿,眉心确实有一颗胭脂痣。 遂上前亮明了身份。 薛蟠“哇呀”一声跳了起来,指着林沁拍着大腿笑道:“你大量着本公子傻,逗我呢?就你?一个妇人?安国公?” “我呸!爷的姨母可是荣国府的当家太太!你问问,金陵城中有谁不知‘四王八公’荣国公的名号?” 林沁一步上前,一脚踹出将薛蟠放倒,笑说:“别说,你还真傻!” 薛蟠要想命下人来救,转头却发现一众豪奴都已被贺景风打倒在地。 林沁拎起薛蟠,转头问道:“劳驾,哪位领个路,咱们往应天府走一趟。” 因林沁多嘴了一句,林如海查得贾雨村曾因贪酷被罢官,早已将他辞了。 如今入主应天府的,却是甄家的族人,甄云岸。 甄云岸验过林沁和贺景风的印鉴后,当即恭恭敬敬的请二人上座。 林沁见他识趣儿,便轻声道:“本将军还有一位老友,姓司徒的,如今也在城中……也或许实在城门口。甄大人不如差人去将他请来。” 姓司徒的? 甄云岸虽不是甄家嫡支,但能在甄家盘踞的江南座上应天府知府的位置,自然也是极得家族看中的。 这位横空出世的女将军安国公,甄家自然是下了功夫查探过得的。 其中林沁与老圣人的爱恨情仇……甄云岸曾经也是当话本看的。 待探得了真相,却是对林家佩服的紧。 若林沁这事儿放在甄家,顶多宫里多一位妃嫔,或荣宠不断,或泯然于众。 能如林沁这般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的,却是没有的。 甄云岸一直命大夫以给冯渊看伤为名,拖着时间。 待见到人群中的心腹向自己打了手势,心中“贵客”这是请来了。 便示意大夫诊治完毕,升了堂。 “冯渊,薛蟠,你们各自将事情经过说一遍!” 冯渊便将如何遇见有人卖丫头,自己如何要买来做妾,如何付了银子约了接人入门的日子,如何得知他卖与二家又如何找上门的事一一说了。 薛蟠见林沁得以上座,心中已是怕了。也将事情一一说清。 甄云岸便传:“带那丫头和她的父亲来。” 人到后,甄云岸按例问道:“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那人叩头答道:“小人张三,这是我的闺女。穷苦人家不起名字,平日里就叫声大丫头。” 林沁笑道:“这真是你闺女?亲生的?瞧你这闺女生的,你妻子定是位绝色佳人啊!” 甄云岸一听,便懂了林沁所指。 “大胆张三!还不快从实招来!” 张三大叫委屈:“小的不敢隐瞒,这确是我亲生闺女。若非我在外头欠了钱,也不会买了自个儿的亲生女儿啊!” 林沁站起身来,上前将女孩儿拉到一边,问道:“这当真是你父亲?你别怕,我护着你。” 那女孩儿方才亲眼见着林沁一脚踹到了薛蟠,对她自是信服的。 闻言哭道:“我原不是他女儿。他是个拐子!只是我被拐时年纪尚小,竟记不得家在哪儿了!” 甄云岸立时命人将张三下狱,带查清后再审。 又对冯、薛两人道:“如今既已查清大丫头原系被拐的,你二人将她买去之事自然都做不得数。待张三一案了解,到时自会将银钱退与你二人。你二人且回去等着吧。” 说罢又看向大丫头,一时竟有些拿不准该如何处置。 林沁道:“按说谁家丢了孩子,左邻右舍也该是知道的,因而拐子多把人带去他乡。大丫头这般被拐后在金陵住着的,只怕不是在金陵丢的。今儿遇上这事,也是缘分一场。这样,回头贴个告示,我出银五千两,若有知情人知道大丫头的来历,便可来领了这赏钱去。” “大家出金陵走亲访友的时候,也帮着问一问吧!” 话音未落,一个门子便站了出来。 “回大人话,小的瞧着这个大丫头,应该是苏州城里阊门外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旁甄家的闺女。” “哟!”林沁笑着踱步到他跟前,“竟真是有知情人呢!你怎知道的这么清楚?” 那门子回道:“小的早年曾在葫芦庙出家。后因葫芦庙被一场大火烧了,这才还俗来了金陵。当年甄家老爷丢了闺女一事,苏州城里头是人尽皆知的。” 林沁又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大丫头被拐时还不记事,算来也近十年了。你竟还能认得出?” “她原叫作甄英莲。当日在葫芦庙时,我们常哄她玩,极是熟悉的。前几年那张三又租了我的房子住,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大人且看,她眉心是否有一颗胭脂痣。” 林沁却不去看英莲,只笑着看那门子。 “你说……你前几年便认出了这大丫头是当年丢的甄英莲?” 甄云岸一拍桌子:“知情不报,拖下去,同那张三关在一处,押后再审!” 此事已了,林沁却没了心思继续在金陵玩。 索性转去苏州,顺道将甄英莲带去。 又同甄云岸客套了一番,暗示甄英莲与他同姓甄,往后可多照应些。 甄云岸自是满口答应,索性去信甄家本家,将此事告知,问可否与甄士隐连宗。 甄应嘉原跟着老圣人和当今圣上对着干。 谁知林沁一回京城……好嘛,今上和老圣人握手言和了!只可怜了甄家,里外不是人。 如今得了个和今上跟前的红人交好的机会,极是乐意。 连宗也不是必得认了同族的,嘴上说说,平时没事照应一下也就可以了。 只可惜,甄士隐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甄家之人在苏州等到了林沁一行,随着她们一同去了甄英莲的外祖父家。 甄应嘉派来的人在十里街打听得,甄士隐自丢了女儿,家中又遭祝融之灾,不多时便投了他岳丈去了。 到底天意弄人。 好容易将甄英莲送回了她母亲封氏身边,却又得知甄士隐于六七年前丢了! 这回也不用林沁说,甄家自觉的去贴了告示。 原苏州城里阊门外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旁甄家被拐的甄英莲已找回,现找寻其父甄士隐。 第15章 宁国府事 15可卿 将香菱送至苏州,嘱托了甄家好生照看着。 林沁几人也不逗留,去扬州接了黛玉便回了京城。 无他,林沁见了香菱忽的想起一事。 出京前,贾府送来帖子,宁国伯嫡长子贾蓉娶妻之喜。 虽说林沁与宁国府打黛玉那儿算,再经个荣国府,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一门亲戚。 但林沁不耐烦婚丧嫁娶之事,故只命人备了礼,吩咐了正日子送去。 这到了苏州,便想起了香菱曾被人说像“东府里的小蓉奶奶的品格儿”。 都说此话是在暗指二人原先出身不低,却离了父母,有命无运。 林沁想着秦可卿可能的身份,一时有些头疼。 若是别人家,她才懒得管。 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去看看宁国府门前的石狮子到底干净不干净。 只是若真是司徒家的…… 便是为了司徒礼、司徒昭,也不能叫这“扒灰”的事儿发生啊! 回到京城,林沁借口“宁国伯嫡长子娶妻身份太低惹人怀疑”,让司徒昭派个人去查一下。 宁国府好赖也是门亲戚,要真闹出什么笑话,只怕因着亲戚关系要牵连到黛玉! 司徒昭心知林沁对黛玉的看重,故不曾怀疑。 只笑她:“安国公当真是惫懒了。” 只是第二天,司徒昭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司徒昭拿着暗人传来的消息,去福安宫寻老圣人。 不多时,又有口谕传出,宣林沁、贺景风入宫。 司徒礼问林沁:“原先我们还在江南的时候,你无端端的便吵着要回京城。回京后又叫昭儿去查探那个秦氏的身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沁奇道:“那秦氏果真身份有异?” 司徒昭问:“你怎么瞧出来的?” 林沁皱眉道:“在南下前,我便得了宁国府的帖子,说宁国伯贾珍的嫡长子贾蓉要娶营缮郎秦业的养女秦氏。当时便有些奇怪,即便宁国府大不如前了,但也不会让嫡长子去娶个从七品小官家的姑娘吧!” “更何况世人最重血脉传承,养子养女也多是从族中过继。我使人去打听那秦氏,却是秦业从养生堂抱来的,生父生母皆不知是何人。” “那时正赶着出京,便将这事放在一边。见到英莲我便想起来了,莫不是那秦氏也是叫人拐走的?” “若秦业将她嫁与宁国府后,再寻机令她与生父生母相认,到时不论她亲生爹娘是谁,也只得认下这门亲事了。” 司徒礼点头道:“猜的竟有八分准。” “当年先皇后过世,我将昭儿送去你那边,除了宫里有人想暗害他之外,也有义忠亲王的缘故。” “孤原非嫡出,自即位后,义忠、义成两个兄弟甚是不服。义成还好些,义忠竟是在他府中养了一批死士,意图不轨。永昌十七年,孤派人圈了他的府邸。” “不过五年前,我们兄弟三人便已重归于好,义忠亲王也被放出。” “那这秦氏是义忠亲王的女儿?”贺景风一听便猜到了。 “这亲王之女,怎么会被拐走?若是偷偷送走……这亲王生女定是要经过宗人府的,怎么瞒得住?” 司徒昭冷笑道:“怕是王叔也想不到,他养的那个外室,原不过是个玩物儿,竟敢悄悄生下个女儿,送往秦业处换银子!因王叔那时正被圈在府中,又没有旁人知道有这一房外室,这事竟是瞒得滴水不漏!” 林沁无奈道:“你们既是找到了苦主,那唤我进宫做什么?去问问义忠亲王,要拿这个女儿怎么办吧。” “怎么办呢?本王既不想昭告天下,说有个女儿丢了十六七年了,又不想她受委屈,怎么办呢?”这时,义忠亲王边说边走了进来。 “这要是认回来吧,不说本王府上还有两个女儿,往后就不必嫁人了。本王堂堂一个亲王,让一个外室骗的,连自己女儿都十六七了还不知道,说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 “但她母亲的错,总归算不到她头上。若就这么让她嫁进宁国府……想想又觉得心有不甘啊!” 林沁翻了个白眼。 “秦业会收养女,你不会收啊!亲王养女许给宁国伯嫡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再想个法子提一提贾蓉的身份,那秦氏的身份自然就上去了!” 义忠亲王哈哈一笑:“好!” 转头问司徒礼:“老圣人,这宁国伯是不是……” 司徒礼点了点头。 “是该换人了。” 义忠亲王闻言,心满意足。 一时竟是开起了玩笑:“莫说皇兄,当年若是我遇上如安国公这般的女子,也是要纳进王府的!可惜呀!” 贺景风脸都绿了! 林沁无奈。 又一想,这人好歹也算个王爷,只得说道:“王爷不必可惜。我这人最是挑剔,满大吴的男子,看来看去也就看上了个贺景风。” “他好就好在不纳二色。当然,他若是敢三妻四妾,亦或是在外头养女人……呵呵,本将军也不是吃素的,指不定哪天他便要在睡梦中丢了性命!” 司徒礼和义忠亲王莫名的觉得后背一阵凉意。 倒是贺景风,脸色好了不少,拱手道:“小生不敢,还望娘子明查。” “啧!” 如今还未成婚的司徒昭受到严重伤害,挥手将两人赶了出去。 宁国府。 贾蓉成亲当日,宁国府来了不少宾客,挤挤的坐满了一个院子。 贾蓉身着喜袍,手中攥着一块长长的红绸。 红绸寓意着“千里姻缘一线牵”,另一端正是他的妻子,秦可卿。 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来到堂前,准备拜堂。 却见堂上所坐之人,并非贾珍。 义忠亲王老神在在的挥了挥手,一旁的夏守忠上前一步宣旨。 宁国伯贾珍一心效法其父,愿诚心问道。故多次上书,恳请让爵于其嫡长子贾蓉。 圣上见其再三恳求、情真意切,终不忍阻其向道之心,准其所求。特命贾珍之嫡长子贾蓉,原级承袭宁国伯之爵位。 恩准贾珍于玄真观修行,赐号虔敬道人。诸人无要事不可扰之。 又言,义忠亲王早年曾夭折一女,与秦业之女秦氏生的极像。经查,秦氏原为养生堂抱养之女儿,其生父生母无可考。老圣人特恩旨秦氏为义忠亲王养女,以慰义忠亲王思女之情。 贾蓉听得一惊,忙问道:“那我父亲……” 夏守忠一脸感动,一字三颤的叹道:“虔敬道人一心向道,今儿一早得了圣上的恩准,便迫不及待的收拾着去往玄真观了!虔敬道人求道之心,着实令人敬佩!” 贾蓉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迫不及待的去玄真观? 不管旁人听了信是不信,他贾蓉是半个字儿都不信的。 贾珍是否有求道之心,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好了好了!”义忠亲王拍了拍手,“贾蓉啊,你父亲得偿所愿,你要为他高兴啊!” “是。”贾蓉自不敢得罪这位亲王。 义忠亲王又看向秦可卿,笑道:“可卿啊,从今儿起你就是本王的闺女了!叫一声父王来听听?” “父王。”秦可卿轻声喊了。 声音虽轻,义忠亲王却听得分明。听在耳中,甚是舒坦。 “好好好。今儿本王高兴,给你们主婚。拜堂吧!” 一时鼓乐齐奏,喜婆连忙说起了吉祥话儿,宁国府一片热闹欢腾。 玄真观。 贾珍与贾敬相对而坐,默然无语。 许久,贾珍道:“别多想,我当真没有要效法你!” 贾敬一甩拂尘,问道:“蓉儿媳妇的身份你原就知道?” “自然知道。不然我怎么会让蓉儿娶她?” 贾敬叹道:“既如此,如今这样也不算是委屈了你。” “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你每日跟着我念上十遍,总有一日,你也会一心向道的!” 第16章 薛家来袭 16宝钗 虽说司徒昭下了旨意要于崇和二年开设女科举,但县试三年两次,崇和二年恰巧是不开县试的。 至于府试、院试、乡试等,既无女子过了县试,又如何去考? 又有官员上书言,首开女科举,既无先例可循,又有诸多不便之处。 再者,旨意不过才下发了一年,女子中学识足以应试的,想来也不过寥寥数人。应多是生于富庶人家,早先便曾读过书的。 因而恳请圣上暂定,先只在京城试上几年。 若当真于国有益,再行推行也不迟。 司徒昭当即允了。 如今女子读书本就不多。 又不比男子,读书晋身科举入仕早已盛行百年,多有倾一族之力供一人读书的。 原先便能读得起书,如今又能允家中女子科举的人家,即便不在京中,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个盘缠。 故而,第一场女子可参加的科举试,是崇和三年京县县试。 有一人,听得了开女科举的准信,又见第一场县试的日子也定了下来,立刻去寻了母亲。 正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薛宝钗自己无法上青云时还想尽了法子要借力。 如今既有了能靠着自个儿的本事,直上青云的路子,她怎能放弃? “妈妈,咱们搬去京城吧!” 薛姨妈正一个人坐在房里出神,乍听了此话,愣了一下。 “我的儿,你也觉得咱们在金陵呆不下去了?” 那日甄英莲一案了了,便又开审薛、冯二人相殴一事。 冯渊倒是不曾动手,围观者中亦有为他作证的,他便成了苦主。 而薛蟠因当街纵奴行凶,叫甄云岸打了几板子。 也是幸好冯渊只受些皮肉之苦,并无大碍,否则薛蟠也不会这么容易脱身。 只是经此一事,薛家在金陵大不如前了。 原先薛家在金陵,便是靠着往日金陵四大家的颜面,靠着贾家与甄家的亲厚,算是依附着甄家的。 如今甄家打了薛家的脸,金陵城中,薛家只怕是成了一场笑话! “如今这样,离了金陵去京城避避也好。”薛姨妈虽这么说,却对搬去京城仍有些担忧,“只是那个安国公……听说在京中颇有势力。如今你姨妈家的爵位又比不上她家,万一她是个小性儿的……” “妈妈,荣国侯府自有荣国侯做主,姨妈也不过是借住,咱们倒是不必去劳烦人家。”宝钗倒是看得透彻。 又劝道:“哥哥原不过是买个丫鬟,也是叫那拐子骗了,问起罪过来半点儿都牵连不到。虽说家门不幸出了几个恶奴才,也是哥哥年纪轻识人不清的缘故。” “再者,不是说那甄英莲一家已然团聚了吗!实在不行,咱们去寻安国公陪个罪,再将这个消息一说,到时安国公一高兴,想必是没事的。” 薛姨妈本就不是个心思多的。 听了宝钗这一番话,倒也觉得十分有理。 便派人去通知薛蟠一声,一家子收拾起来准备上京。 王子腾本已被点了外任,接到薛姨妈的书信,索性约定于半道上见了一面。 “哥哥帮我!”薛姨妈一见了王子腾,便求救道。 她自小便没个主见,未出阁时听父兄的,成婚后听夫君的。 如今虽有个宝钗时时出些主意,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薛姨妈自然更信王子腾些。 王子腾看着自家妹妹,叹了口气。 自个儿原也是圣上跟前得用的,爵位一事隐约打探得其中有林沁的手笔。 原瞧着她对贾家二房的态度,还以为自个儿今后仕途艰难。 谁知如今竟擢了九省统制,奉旨查边。不但升了官,还是个要职!更是个能攒资历得功劳的好位置! 要知道,这九省都检点的位子,如今可还空缺着呢…… 思来想去,也只得安慰薛姨妈道:“这位安国公是个真性情。她若要与你们计较,早在金陵便下死手了,不会等到现在。你进京后便安心住我那儿便是。你若不放心,上门去赔个礼也是使得的。” 又特地提了一句:“安国公成婚多年,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如今对她娘家侄女儿宠的跟眼珠子似的,便是亲闺女也不过如此。听说她待荣国府三个姑娘也颇为照顾,你若有心,便带了宝钗一同前去吧!” 宝钗忙说道:“妈妈便带我去吧!” 又问道:“舅舅可知那位林家小姐素日喜欢些什么?我也好准备一下。” 王子腾欣慰的点了点头。 有意交好林家,又知道要依着他人的喜好先做些准备,是个懂事的。 “这林家大姑娘还在孝期,平日里也不往外走动。也就贾太夫人,隔个十天半个月便借着拜访安国公的名义,带着荣国府的几个姑娘上门。” “你说说,你要怎么准备着?”王子腾有意试探。 宝钗想了想道:“最起码,上门拜访不可着大红。” 又嗫嚅着开口道:“听闻荣国府姑爷林大人原是探花出身,我想借着要去考女科举的名义,同林家小姐谈论诗书……” “是借着名义,还是当真要去考?” 宝钗猛的抬头,直视王子腾道:“我想去考科举!哥哥不爱读书,想来功名上是无望了。宝钗却不可眼瞧着薛家落败。我愿凭科举入仕,撑起薛家!” 薛姨妈惊讶的叫道:“这是怎么了!在金陵时我不是同你说好了,要叫你进京后想法子参选的吗?你这……” 薛姨妈指着宝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王子腾却笑道:“好!有志向,不愧是我的外甥女儿!” 又同薛姨妈说:“薛家如今早已没了紫薇舍人在世时的威风。我看蟠儿也是撑不起薛家的,我如今又要外放,京中之事到底鞭长莫及。若有个万一,薛家保不住皇商的名号,便要沦为普通商户了!” “宝钗有句话说的对。蟠儿这般,定是功名无望了!” 王子腾眼见薛姨妈要反驳,厉声道:“这么些年,每每妹夫要管教蟠儿你便拦着。你看看,你宠出个什么东西!” 薛姨妈支吾道:“蟠儿还小,还能教……” “蟠儿如今都十五了!”王子腾摇头,“定了性子,再想拗过来可就难了!” “宝钗却是不同。她若专注科举,以她的聪慧、毅力,定有所成!到时薛家也算是官宦人家了!只要蟠儿不出大错,再调/教一二,守住这份家业还是可以的。” 薛姨妈有些心动,问道:“这……女科举竟是认真的?宝钗若是考上了,当真能做官?” 王子腾冷笑一声:“怎么,忘了安国公在金陵的威风了?” “这女子做官,她可不就是头一个吗!这女科举一事还是她同老圣人提的。不瞒你说,我使人打探了,那林家大姑娘,还有荣国府两个姑娘,都说要去考科举呢!” “要说女科举到底能不能成,便只是为了她侄女儿,那安国公定是头一个要保女科举的!” 眼见薛姨妈有些心动,王子腾抛下最后一句话。 “你且想想,若有一日宝钗考了进士做了官,有一日也有了安国公那样的威风,你可不就是太夫人了?” 数日后,安国公府收到一封拜帖。 紫薇舍人后人,薛王氏携子女明日午后来访。 林沁想了想,便让人回书相邀,拿着拜帖去找了黛玉。 “这薛家原是紫薇舍人后裔,如今世袭着皇商一职。他家夫人原是你二舅母的娘家妹妹,也就是你琏二嫂嫂的姨妈。” “他家有一儿一女。长子薛蟠,不提也罢。长女薛宝钗,却是个颇有些能为的。小小年纪劝着母亲管着兄长,这才勉强将薛家的生意支撑了下来。” “她最善交友,处处与人交好。常有人夸她端庄大气,能当大任。” “你虽在读书上颇有慧根,比旁人多开了一窍,却也在俗事上少了一窍。” “姑姑虽与你一般,不耐烦俗务,但姑姑是武将,实在烦了,动拳头便是。你却不行,你将来要走文官的路子,耍嘴皮子斗心眼儿,这必然是要学的。” 黛玉点了点头:“黛玉省的。爹爹便是极有谋略的,黛玉要像爹爹一样。” 林沁笑着揉了揉黛玉的小脑袋。 正在这时,麦冬来回:“夫人,保龄侯府送来了拜帖。” 第17章 三大碗饭 17湘云 想要来拜访的,却是史湘云。 林沁一想湘云豪爽的性子,索性令麦冬去回,邀保龄侯夫人及史家姑娘明儿巳时过府,顺道一块儿用个午饭。 听说小孩子一起吃饭会吃的比较多…… 作为不爱吃饭的小孩的家长,林姑姑很是头疼。 保龄侯夫人这儿,湘云已经缠了许久了。 她虽说出生便失了父母,但在保龄侯带她还算不错——兄长早亡,只留下这么一个闺女,史鼐自不是那吝惜钱饭的人。 间或又有姑祖母使人来接自己去住,日子过得很是顺心。 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有一年没见着姑祖母的面儿了! 自然,湘云也有整一年没上荣国府的门了。 保龄侯府中,保龄侯夫人才嫁进来不满一年,尚无孕息,更不必提子嗣。 湘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玩耍,孤零零的学女红,孤零零的学规矩。 荣国府则不同。 上有温柔娴静的二姐姐、两小无猜的二哥哥,中有与自己同年的三姐姐,下有方四五岁最是讨人喜欢的四妹妹,还有和四妹妹一般大的贾兰侄儿。 每每荣国府来人接,湘云便能高兴许久。 如今虽有一年不曾过去,七岁的湘云并不曾忘记荣国府的日子,反而愈加想念。 湘云的奶娘出府探听到,如今荣国府太夫人常带着几位姑娘去平国公府作客。 每月里头,总要去个一二回。 湘云立刻坐不住了。 这平国公府到底有什么好,使得姑祖母将湘云忘在了脑后! 半是嫉妒,半是好奇,湘云立刻去求了保龄侯夫人。 保龄侯夫人张氏嫁入史家时,上无公婆,长嫂业已过世。 小叔子忠靖侯史鼎又还未娶妻。 虽说人口简单,平日里没什么烦心事,但也没人来带着她去往各家拜会。 使得保龄侯夫人与各家夫人间没什么往来。 至于去荣国府……这位姑妈到底比自己大了一辈。 成亲时见过一次,却又是个爱摆身份的。 张氏过惯了上头没有长辈的日子,总归不情愿去做小伏低的。 湘云求上门后,她倒是动了心思。 小孩儿家闹着要上门拜会,递个帖子过去,成了自然好。即便不成,也是湘云的事。 谁叫史家老大夫妻英年早逝,就留下这么个闺女。她这个做弟媳的,难免惯着些。 旁人说来,也只是太过偏疼孩子罢了!还得赞她一声贤良! 翻来覆去想了几日,保龄侯夫人终是拟了张帖子,送往平国公府。 喜出望外的是,安国公竟叫她带着湘云去用午饭! 瞧着回信上写的,倒不像是宴饮,竟是家常便饭。 请你宴饮,不一定看中你。请你家常便饭,却是不拿你当外人的意思。 且不说保龄侯夫人如何。 湘云进了平国公府却是乐翻了天! 林沁为了叫黛玉多活动活动,只差没将后世的游乐场搬了过来! 如今虽也有跷板、秋千、摇马之类的,但多是哄小孩子的。 像平国公府这般,特地画了图使人大大小小做了好些,满满的摆了一个院子的,却不多见。 林沁还使人做了些梯子,横七竖八的摆在那儿。 湘云头一次见,只差没黏在上头! 保龄侯夫人奇道:“这梯子咱们家也有,倒不见湘云这般!” 林沁笑道:“府里头用的梯子,多是随随便便用些毛竹扎的。且不说会不会散了,便是倚在墙上又使人扶着,也是摇摇晃晃的,可不敢叫她们小孩子爬上去!” “如今这个是用木头打的,使人挖地三尺后深埋了的。死死的钉在地上,自然平稳。” “也是因着湘云平日里不曾爬过梯子,如今才格外新奇些。” 保龄侯夫人打趣道:“可别宽慰我了,我们家这只,简直就是个皮猴子!瞧瞧黛姐儿,动静皆宜。便是在玩耍,也是个大家千金的样儿!哪像湘云,净疯去了!” “黛玉头一次见时,也是新奇的。” 林沁转了话头,问了最关心的一句:“对了,冒昧问一句,湘云吃饭香不?” 这是什么话? “香!可香了!一顿能吃三大碗!” 乍听见这么一句,保龄侯夫人一时有些拐不过弯儿来,胡乱答道。 三大碗? 林沁转头看了看小小的湘云,略有些忧虑。 这要是撑坏了可怎么办啊…… 直到用午饭时,林沁还在想着这一茬。 不顾麦冬的疑惑、天冬的劝阻、款冬的无奈、忍冬的偷笑,特地命人给四人都准备了满满一大碗饭。 保龄侯夫人原还以为这是因为林沁习武的缘故,故而吃的多些。 虽自己定是吃不下的,但客随主便,也不曾多说什么。 直到她目瞪口呆的看着湘云吃完整整一大碗米饭,又见林沁关切的询问湘云是否还要添饭…… 保龄侯夫人恍惚记起方才林沁问了什么,自己答了什么…… 一顿能吃三大碗…… 保龄侯夫人连忙制止了林沁还想给湘云添饭的行为,又一把抱过湘云,摸摸她鼓鼓的小肚子,连声询问是否吃撑了。 又一再向林沁解释,自个儿方才是夸张了…… “原是这样啊!”林沁定定的看着湘云。 随即摇了摇头,小说:“我还想着,这孩子吃这么多,要是吃撑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保龄侯夫人心里头满是无奈。 您老既然察觉到了“三大碗”能将一孩子吃撑,怎么还就信了呢? 怎么就这么实诚呢! 却见一旁的林沁已经转头同黛玉说起了话。 “黛玉啊,姑姑也不要你一顿吃三大碗这么多,吃撑了自个儿反而不好。只是你平日里吃的实在是少了一些。” “这人呐,要多吃饭,才有力气多动弹。这多动弹了,才有胃口多吃饭。” “你瞧你湘云妹妹,方才蹦跶的多欢实,现在吃的多香甜!正因如此,你湘云妹妹如今瞧着比你还高一些,也比你壮实多了。” 黛玉自然是乖乖的答应了。 保龄侯夫人却只觉得心里苦! 谁家大家闺秀“欢实的蹦跶”? 谁家大家闺秀以“壮实”为荣? 安国公您老人家就不能不提那“三大碗”了吗? 幸而,午饭过后,薛家人上门了。 薛蟠这种货色,林沁自然是懒得相见。 早命款冬等在门口,拎他去演武场见识见识。 相信贺景风和林渊会好好招待他的。 薛姨妈听得有一位公爷、一位侯爷在那头招待自家儿子,自然是放下了心。 带着宝钗,跟着麦冬一同来到花厅。 史、薛两家人初次见到时,彼此都有些慌乱。 谁家一天招待两家客人啊! 还叫两家原本不相识的客人碰面了。 只是这儿林沁最大,笑吟吟的做了介绍,便开口道:“让她们姐妹们认识认识!” 又同保龄侯夫人和薛姨妈说道:“正巧昨儿你们一块儿送了拜帖来。我想着叫她们三个小姑娘一块儿顽,索性便安排在了同一日。” “宝钗沉稳,湘云豪爽,黛玉娴静。我只盼着她们互相学一些,也不枉我这番苦心了。” 二人对视一眼,皆附和了。 不论三个姑娘是否能学到什么,只要她们三人玩得好,往后常来常往,自家便也算是结交上平国公府了。 演武场。 贺景风原正与林渊对练。 眼见着款冬提着战战兢兢的薛蟠走了过来,心下好笑。 款冬上过阵杀过敌,身上的肃杀之气若不收着,吓吓这个没用的纨绔自然是尽够的。 遂上前接过薛蟠,拍了拍他笑道:“你来的正巧,我与定国侯正在对练。你便在一旁跟着看一看。略学些皮毛,也能叫你受用不尽!” 薛蟠两股战战,看着冒着寒光的兵刃,恨不能转身就跑。 纨绔最擅长什么? 辨别危险啊! 除了当日在金陵,在安国公这儿百密一疏看走了眼,他薛蟠可没有认错过什么! 这兵刃绝不是唬人的!那可是开了刃的! 薛蟠僵在原地半晌,鼓起了勇气,颤声道:“多、多谢平国公好意。我、我还是走远点看,走远点再看……” 林渊抬手一刀劈了过来。 “不必,近些看学的更快些。” 贺景风一个推手使薛蟠避过这一刀。 “可不是!瞧你现在,蹦跶的多欢实!” 第18章 拜师学艺 18拜师 林沁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两位夫人说着话,忽见三个孩子那儿出事了。 也不知黛玉和宝钗说了什么话儿,湘云瘪了瘪小嘴,要哭不哭的跑了过来。 保龄侯夫人略有些尴尬。 抱起湘云问道:“怎么了?莫不是拌嘴了?快去和你林姐姐薛姐姐道个歉,好好的跑过来,她们多难受呀!” 林沁劝道:“湘云最小,原该她们让着她的。” 又招了招手,将黛玉唤来问道:“方才你们同你史妹妹说了什么?怎么湘云竟是要哭了似的?” 黛玉想了想,答道:“我与薛家姐姐说起科举一事。” 宝钗补充道:“我与母亲商定,明年便要下场县试。一时多嘴问了一句,两位妹妹准备何时下场。林妹妹说待出得母孝,便是后年县试。史妹妹只不吭声,听林妹妹说完便跑了过来。” 林沁赞道:“小小年纪,这般有条理。” 薛姨妈谦虚道:“不过是虚长了几岁,才显出她来。等林姑娘长大,必然是远胜我们家宝钗的。” “借你吉言。”林沁倒是从不谦虚。 转头问起宝钗:“你既来年便要下场,可准备好了?县试在四月里头,天儿还有些凉。我虽与圣上提了下,要改科举号舍,只也不知道改成什么样儿了。到时你多带件厚实衣裳去,可别着了凉,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可真得好好儿谢谢将军了!”宝钗惊喜道,“原还想着要苦熬四场呢!” 林沁笑道:“这事儿原是我提的,自然要多留心些。” “这科举便科举了,生生让人在考场熬着做什么。熬下来的,也不见得各个儿都考上了的。熬不下来的,也不见得学识上就胜不过旁人了。” “想叫那些个文弱书生强身健体,赶着他们每日绕着京城溜达两圈便是了。单熬着,只有把命熬丢了的,万没有熬着熬着忽然就能身强体健能徒手劈山的道理!” 众人一时皆笑了。 “好了。”林沁拍手道,“湘云这可是笑出来了!” 说罢,起身将湘云抱了过来,放在膝上,问道:“方才是在闹什么别扭呢?我瞧你婶子哄你,你还不乐意。” 湘云道:“我同婶子说,我也想跟林姐姐、薛姐姐一样去考科举。可婶子不许。” 保龄侯夫人瞪了她一眼:“就你这性子,是能安心读书的?” 又对林沁赔笑道:“安国公您慧眼如炬,想来也是能看出来的。湘云啊,就是这么个跳脱的性子,平日里叫她学女红学规矩,不一会儿便坐不住了。这都静不下来,读书怎么能行?” “我方才同她说了,与其读书不成半途而废,还不如好生学些本事,将来也好嫁个好人家!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她竟还不乐意!” 林沁瞟了她一眼,不接话。 只低下头轻声问湘云:“你当真想读书?” 湘云赶忙点头。 “想!” 林沁看着她两眼放光的样子,笑了:“这读书可是很累的。像你林姐姐薛姐姐这般,看过的书堆起来能抵两个你这么高!每日里头还要看集注、练大字、写策论……你可能做到?” 湘云想也不想便说:“能!” 又歪头问道:“是不是读书科举,就能像将军您这样威风了?” “我可是武官!”林沁失笑,“论读书,除了兵书,旁的我只怕还及不上你林姐姐呢!” 湘云想了想,认真地说:“那湘云想当武官!想和将军您一样!” 薛姨妈笑了:“瞧着孩子,小小年纪便这般有志向” 保龄侯夫人忙说:“使不得!小孩子家不懂事,当不得真!” “不趁着年纪小定下了志向,往后可就晚了。”林沁淡淡的说了句。 又逗湘云道:“你想像我一样可得吃苦头!除了每日练武不能落下,还要熟读兵书,将古人用兵之法学以致用。便如此,也不过将将能上沙场罢了!” 湘云忙说:“湘云不怕苦!我瞧过三叔练武,我喜欢!” 薛姨妈说道:“听闻当年安国公也是自小好武。还在扬州林府时,便同定国侯一道习武,方能征战沙场十数年。” “如今难得湘云喜欢,想要练武,安国公倒不如收了湘云当徒弟?女中豪杰难得,指不定将来,咱们大吴又多一员女将!” 林沁听得动了心思,便同保龄侯夫人说道:“我倒也有这个心思,只不知你同保龄侯是什么个意思。” 保龄侯夫人只得推说要回去问过史鼐在做决定。 心中却是苦笑连连。 安国公看着威风,但她可不想自家出个“小林沁”啊! 且不说世人如何议论,若是湘云将来真学的如同安国公一般,她上哪儿去给她说亲? 如平国公一般,敢娶女将军的男子,可真不多…… 史鼐却是愿意的。 当年史大哥也擅兵事。 若不是在边疆受了重伤,也不会英年早逝。 大哥唯一的血脉想从武,他自然只有欣慰的。 至于女子从武遭人非议…… 等湘云成了安国公的徒弟,谁还敢非议? 敢多嘴的,且等着看安国公抖威风吧! 再者,世人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湘云的亲事,若是自家寻不着好人家,交给安国公操心也够了! 当年安国公慧眼识人,于行伍中挑中了还是普通兵士的平国公,直接升了亲兵带在身边。 加上定国侯,三人齐心,竟是将夷人打的七零八落、人仰马翻! 如今又传出平国公一生不纳二色的话…… 就凭这看人的本事,能给湘云看亲事,这可是湘云的福气啊! 第二日,平国公府往时有往来的几家发了帖子,安国公将于三日后收徒。 亲近的人家,无外乎贾史王薛这几家沾亲带故的,以及朝上几位武将。 因而这客人里头,多是豪爽大方之人。 湘云行完拜师礼后,便由林沁领着,同几位将军夫人、将门千金一一见过。 而后来到了贾母跟前。 湘云许久不见贾母,一见面就钻贾母怀里去了。 喜得贾母直说这个侄孙女有孝心。 湘云抬头看了一圈,眼见着迎春、探春、惜春都在席间,却唯独少了宝玉。 因而问道:“姑祖母,爱哥哥呢?” 贾母笑说:“还是这般咬舌!你二哥哥跟着你政表叔在前院。” 黛玉奇道:“史妹妹为何说话会咬舌?往日倒没听出来。” “羞羞!”宝钗笑湘云,“这是见了你姑祖母便撒娇了!” 湘云皱了皱眉:“才不是!湘云自小便是这样的!” 林沁笑道:“哎呀,这可不行!你说你要跟我学做女将军,将来你上了战场,开口便是‘一队戒备爱队放箭’,这可怎么行?” “真的不行吗?”湘云急了。 林沁摇头:“哪有将军说话咬舌的啊!这军令如山,万一将军连军令都说不清楚,这仗可要怎么打?” 一时众宾客皆附和起来。 有说自家夫君说话字字清楚的。 也有说自家父兄说起话来一字一板,声如洪钟、口若悬河。 湘云想了想,似乎有些道理,遂说道:“那我便改了!” “往后再不说‘爱哥哥’了!只有二哥哥!” 林沁听她一字一顿的,认真地将字儿说对了,夸道:“这才是个小将军的样儿!” 贾母喜得跟什么似的,搂着湘云好一顿揉搓:“好孩子,一学便会了!” 又同林沁道:“我往日都说了她好几回了,总是不改。到底是安国公有本事,一说就灵!” 凤姐笑道:“安国公这一说,可是说到湘云的心坎里去了!对症下药才好药到病除啊,这可不就要灵了?” “我往后同人说大话,竟是能自夸有一说就灵本事了!也不知要吓坏多少人去!” 林沁想了想,若是当真一说就灵,自个儿情愿说个三天三夜不停歇,说的四海升平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运昌隆一统天下! 第19章 林如海至 19团圆 崇和二年腊月,林如海回京。 作为老圣人的总角之交,林如海的回京自是引来满京城的关注。 在司徒礼未登基前,林如海便是他的伴读。 一路陪着他读书识礼,一同在宫内长大。 十八岁那年,林如海在司徒礼的安排下参加了会试,又过了殿试。 司徒礼在前十的策论中认出了林如海的字迹,将那一份挑了出来,钦点了新科探花。 林如海初次授官,便被派去了江南,扬州、苏州、金陵……各处轮换,却不曾回过京城。 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江南,是国之重地。 甄家作为一个大家族,扎根江南。 若非对老圣人忠心耿耿,只怕早已在江南称王。 为历代帝王镇守江南数十年,甄家也确有那个本事! 而林如海与甄家不同。 林如海孤零零一人,全凭着与司徒礼同窗的那几年情谊,才得来这份信任。 且不说林家本就人口稀少,林如海在江南这二十几年,虽说也经营有些势力,到底是拍马也赶不上甄家的。 如今新帝上位,江南便是司徒昭必然要攥在手中的一块肥肉! 若非他已与太上皇和好了,江南只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甄家势大,为了江南的安稳,一时半会儿动不得。 若当真要将江南收在手里,孤身一人、经营不久、族人不兴的林如海,便会顺理成章的,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幸好,还有个林沁。 幸好,司徒礼与司徒昭已和好。 司徒礼陪着林沁下江南那趟,就是去解决江南的隐患。 甄家借着林沁的路子,再次与司徒礼联系上后,便得到了效忠司徒昭的吩咐。 既是司徒礼的意思,甄家自然听从。 甄家一定,林如海回京之事自然也就定下了。 只是盐政事务繁杂,待司徒礼点了继任过去,林如海又与他将公事一一交割清楚了,便已是崇和二年腊月了。 林如海想念闺女,也不顾寒冬腊月的,留了管家在扬州收拾打点,自个儿带了几个家丁,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回了京城。 京中,林府业已修缮完毕。 林家祖上原是列侯,统共袭了五代,林如海之父便是最后一代。 待林父去世,林如海身在扬州,司徒礼便想着等林如海回京再给他赏个爵位。到时林如海应该也有了功劳,封爵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林府原是赐给林家高祖的,即便爵位已无承袭,宅子却是不收回的。 只是这宅子的规制却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 初时见林家开始修缮老宅,众人还当是因着年初那份圣旨的缘故,要改规制。 谁知这林府修了又修,规制却是半点儿没改。 有心人算了一下,林家又要出一个侯爷了! 果然,林如海进京面圣后,赐袭祖爵齐桓侯,擢正二品工部侍郎,待年后上任。 林家老宅门前,热热闹闹的放起了鞭炮,将齐桓侯府的门匾挂了上去。 而林沁,在拖了数日后,也不得不牵着黛玉的小手,将她送去了齐桓侯府。 “黛玉如今有了爹爹了,便把姑姑抛在脑后了!” 林沁看着眼前父女情深的一幕,心里头不由的有些发酸。 “齐桓侯府同平国公府相接的小门已开了,黛玉往后会常去看望姑姑的!”黛玉转过身来,小跑来到林沁跟前,拉着林沁的手认真地说道。 林沁一把将黛玉抱在怀中:“是啊,两府的门洞都开好了!黛玉你便同姑姑回去,你仍住西院,走几步便到齐桓侯府了。你住我那儿,每日来看看你爹爹也是一样的!” 林如海听得好笑,这怎么可能一样? 便开口道:“照你这么说,那黛玉住我齐桓侯府,每日去平国公府看看你,也是一样的!” 林沁咬牙不语,只抱着黛玉不放。 林如海心中无奈,却又不好冲上去和林沁抢人。 只得一件一件同她讲道理。 “沁儿你想啊,黛玉都跟着你住了两年多了,而我这个亲生爹爹这两年里才和她见了一面,可不得多给我一些陪她的时间?” “再一个,你也说要叫黛玉考科举去。如今黛玉在你那儿也不过是看些前人集注,到底没人同她讲课。虽也懂了不少,但下场却是远远不够的。” “况且你如今也二十有四了,也该给我添个侄儿了!到时你有个孩儿抱着,也就不必来抢我家闺女了!” 林沁听得连连点头,却仍是不放手。 “说的有理,黛玉跟我!” 林如海无奈看向贺景风。 贺景风虽对最后一句有些心动,到底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做不得她的主的!” 林如海又看向了林渊。 林渊咧嘴一笑:“既然大哥大姐争执不下,不如让黛玉去我那儿住几日?” 等黛玉劝完林沁,已是过去一刻钟还多了。 上次相聚还是去年九月,今晚便齐聚在林如海处一块儿用了晚饭,算是团圆了。 饭后林如海亲自泡了壶茶,坐在院子中说话消食。 既然今儿说起了林沁的子嗣问题,自然便要说到林渊。 林沁今年二十四,虽说本就比旁人家的姑娘成亲晚,四五年了还无子嗣的却也是少见。 不过林沁这儿林如海倒不担心。 原先在军中,林沁一心扑在战场上。 虽说嫁给了贺景风,却早已同他说好,在边疆的时候不欲有孕。 贺景风也明白在边疆有孕便是母子俱险,这么些年来都喝着宫中太医开的方子。 如今虽说停了药,到底药性还未全消,还在调养着。 林渊与林沁一胎双生,却至今尚未娶妻。 通常,大户人家男子十八之前便已娶妻。当年林如海正是十八那年娶得贾敏。 即便不娶,那也得早早定下了婚事。 早年在扬州时,林老夫人怕别人嫌弃林渊、林沁庶出,便不曾为他们说亲事。 只想着待林渊长成有了出息,也好为他们姐弟说上好人家。 后来林渊身在边疆,便说不成亲事了。 林沁本就不是会帮人说亲相看的,林渊自己也没看上哪个。 即便西北民风开放,颇有些女子看上林渊的,林渊的婚事却一直未能定下。 等回了京,司徒礼却又说要给林渊指个贵女。 虽不曾下旨,但林渊自然是不能再去相看别人了。 这一拖再拖的,便拖到了现在。 林家本就人口艰难,好不容易林如海这一代不单传了,却只得了黛玉这一个姑娘。 林如海作为家主,自然是要过问一番的。 林沁皱眉道:“老圣人虽说要给渊儿指个贵女,却不曾说起到底是哪个。我看他那日像是忽然间起的主意,只怕是自个儿也没想好。” “算来年岁到了的贵女,也就义忠亲王家庶出的长女、义成亲王家嫡出的二女、宫里金太嫔生的大公主和甄太妃生的二公主,这四人罢了。” 至于旁人,诸如郡王之女那些个,还轮不到太上皇亲自操心婚事。 “若是这几位……”林如海想了想,轻声道,“却是义成亲王家的郡主更好一些……” 林沁摇了摇头:“义忠亲王已有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嫁去了宁国府,宫里的金太嫔出自四王八公,甄太妃出自江南甄家。咱们家不欲参合那些乱七八糟的,算来自然是义成亲王家的那位郡主更好些。” “只是如今太上皇和今上和睦的很,四王八公、江南甄家都没什么要紧的了。上次也见到了义忠亲王与太上皇的兄弟之情……这般算来,这三位也不是没有可能。” “渊儿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在这个年纪全凭着自个儿挣了官位挣了爵位,只怕在旁人眼中也是个香饽饽!这事儿我去说也没用,毕竟有枕头风!” 林如海想了想,同林沁说:“到底还是咱们得了便宜。只是好歹同太上皇说一声,需得是个合心意的。” 林沁笑道:“这是自然!必叫他们先见过了满意了才好。” 说罢,转身抱起黛玉:“行了,天色已晚,明日在给渊儿操心娶老婆的事情吧!我可是要先回去了。” 林如海只觉得头疼:“别闹,放下黛玉!” 第20章 国家大事 20婚事 既然林如海特地提了,林沁自然是不辞辛苦的跑了趟宫里。 司徒礼看着林沁,尴尬的笑了。 “这定国侯的婚事……孤还要再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林沁一拍桌子,怒道:“渊儿都二十四了!” “你二十四岁时儿子都有了四个!对!就是你!”林沁指了指司徒昭,“你都出生了!” “再看看我们家渊儿!别说儿子了,妻子还没娶回家呢!连个影儿都没瞧见!” “你还要再考虑考虑!等你赐了婚,还要过三书六礼,又要等着内务府那起子人准备嫁妆,再等下去,指不定昭儿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咳!”司徒昭轻咳一声,提醒林沁自己在这儿呢。 “闭嘴!有事回头再说!”林沁猛的转过头,瞪了司徒昭一眼。 话毕,仍是回身,虎视眈眈的看着司徒礼:“今儿,我必是要得个准信的!不然我便抢一个回去!” 司徒礼低下了头,呐呐说道:“左不过,是二公主……或三公主罢了……” 说着,像是有了底气,挥手道:“定跑不了你弟弟一个驸马!” “呵呵。” 林沁冷笑两声。 “当我傻啊?这我自个儿都猜得出来。左不过,是您老的心头好金太嫔东风吹得更强些,亦或是您老的爱妃甄太妃西风吹得更劲些罢了!” 司徒礼最不愿与林沁说起自己后宫的事。 毕竟当年还曾说过,要将林沁收入后宫呢…… 待林沁闯出功绩、二人成为好友后,每每提及此事,便要将他好一顿损。 更何况上回义忠亲王在时,林沁那句“若贺景风敢三妻四妾或养外室便要取了他性命”,至今想来仍是记忆犹新啊! 虽说的贺景风,但傻子都听得出来,“养外室”是在嘲义忠,而“三妻四妾”说的,便是自个儿了…… 司徒礼得空算了下自己的后宫,只觉得一身冷汗…… 幸好林沁没入宫啊…… 此时林沁堂而皇之的在说枕头风的事情,司徒礼赶忙讨饶道:“可别提了!我已经被缠歪的够呛了,若当真定下,我直接下旨命林渊即刻成婚如何?” 林沁翻了个白眼。 “你不心疼公主,我还心疼我未来弟媳妇呢!不过三书六礼,如何算得上是正经娶妻?” 司徒礼无奈道:“等过了三书六礼,都什么年节了?不单你急,孤也急着嫁女儿啊!” 二公主与三公主是同年出生,就比司徒昭小了一岁,如今已有十八了。 当初两位公主年满十五时,本已准备着,要为她二人选驸马。 谁知司徒礼一下子病倒,急急召了司徒昭回京。随后便忙着将国事交予司徒昭,一时也顾不得两个女儿了。 再往后便是司徒礼退位,司徒昭登基。 父子二人又是对峙了好一段日子,等林沁上京后,方才重归于好。 而林沁一来,司徒礼便想着要指一位公主给他。 消息一出,甄太妃和金太嫔都坐不住了。 林渊虽说年纪不小了,却是因为战事在耽误了娶亲,并非是有什么隐疾。 如今林渊身上有官有爵,嫁过去上无公婆要伺候,长嫂也已经过世。 小姑子林沁听说是个极爽利的人,且不爱过问内宅之事。 至于这嫡庶一事儿,当林沁功成名就,谁还在意这个? 认真算起来,两个公主还都不是先皇后所生呢! 如此一合计,两位立刻在司徒礼跟前又斗起了法儿。 一来二去,便又拖过了一年。 眼下已是崇和二年腊月……便是立时下旨,这婚事最早也只能定在明年了。 今年十八,明年十九,后年二十…… 司徒礼一算两个公主的年纪,立刻头疼了。 即便公主可以留几年再嫁,也没有拖到过双十的先例啊! “算了算了。我这便去想想。等开年便立刻下旨叫他们成婚。至于这六礼……孤再想个法子吧!” 司徒礼一时头痛欲裂,起身便想回福安宫。 “父皇等一下!”司徒昭伸出手,欲哭无泪,“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婚事还没着落呢!” “噗!”林沁忍不住笑了出来。 先前果然是太忙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没顾得上婚事。 这一闲下来,便赶到一块儿去了! 司徒礼听见林沁笑出声,立刻抓了壮丁。 “孤当年送你去平国公那里,便是因你母后早逝,存了让平国公代替你母后照顾你的心思。” “她照顾你这么些年的情分,你便是认她作干娘也是使得的!” “孤老啦,又不是妇道人家,这帮儿子相看亲事的事儿,孤可做不来。你便让林沁给你挑一个吧!” 司徒昭无奈道:“感情这闺女的亲事你放在心上,这儿子的亲事你就撒手不管了是吧?” 林沁幽幽的说了句:“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 “平国公,这个重要的差事,便交到你手里了!”司徒礼只当没听到。 “呵!”林沁轻笑一声,“胆儿真大!” “我是什么样的人,老圣人您还不清楚?我折腾起事儿来,我自个儿都怕!” 司徒礼摆手道:“就怕你不折腾。只要给昭儿挑个贤良淑德的皇后便够了,孤信你。主要是贤良淑德,旁的孤也不计较。” 司徒昭摇了摇头。 “父皇,就平国公这性子,你让她给朕挑个贤良淑德的?” 林沁欣慰的说:“还是小昭明白。” “本将军可是向来都不知道贤良淑德是什么的。” “让我挑?挑个能撑起半边天,能立于朝堂之上,能和昭儿共同执掌天下的皇后可好?” “万一哪天昭儿犯了糊涂,还能废了他推皇后上位!”林沁露出个阴涔涔的笑容。 司徒礼听的是目瞪口呆。 司徒昭倒还尚可,摸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不错。” 司徒礼僵着一张目瞪口呆的脸,缓缓转头看向司徒昭。 “若我当真无能至此,能叫平国公轻易废了我,能叫皇后自立称帝……那废了便废了吧!”司徒礼点头道。 林沁老怀安慰——真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 “昭儿你……”司徒礼摇了摇头,醒了醒神,“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司徒礼对林沁原是有贼心,等知道林沁的彪悍自然是没了贼胆。 谁知自个儿的儿子,竟对娶一个听起来似乎比林沁更彪悍的女子作皇后颇有兴趣。 哪怕这样的女子不一定寻得着,但司徒礼心中已是认了输。 “这是要娶个泼妇回家啊!”司徒礼好半天儿终于是叹了一声。 林沁眉毛一横眼睛一瞪,问道:“怎么,老圣人眼中见不得泼妇?” 司徒礼道:“你爱管着贺景风,我也管不着你。只是皇帝后宫,终究是繁衍子嗣、延续皇家血脉要紧。若娶个泼妇回来,将来宫里如何再进新人?” “进什么新人呀!”林沁摆手。 “老圣人您有两个兄弟,昭儿有四个兄弟。可是个个儿兄友弟恭了?再说了,前些日子昭儿改了爵位的制度,您也不去瞧瞧,自开国以来一个个的绵延子嗣,几代下来,如今有多少宗室!” “多少?” 司徒礼虽问了一句,心中却已经有了大概的一个数字。 自太宗皇帝算下来已有六代。太宗皇帝生子五人,封兄弟三人,兄弟共生子十二人,这第二代便是十七人。这十七人再生子…… “有爵者,二百余人。宗室近千人。”司徒昭答道。 林沁嫌弃的说:“都是三妻四妾惹得!这里头,嫡出的能有几个?” 司徒礼一想,倒也无言以对。 毕竟自己膝下五个皇子三个公主,便只有司徒昭一人为嫡出…… “这事儿,孤记下了。回头再同昭儿商量下吧!” 司徒礼自然明白林沁在暗指什么,既她说的有理,倒也不妨考虑考虑。 “至于这选后一事,还是你来定吧。如今孤后宫也就甄太妃金太嫔能管事儿,她们还在争公主的婚事呢!” 林沁今儿来原是催司徒礼的,谁知还得顺手领个差使回去。 头疼的说:“且看着吧!能不能寻着这么个人儿还是两说呢!” 司徒昭却是期待万分:“朕的终身大事,必是顺顺利利的!” 第21章 林渊成亲 21亲事 正月初五,司徒礼终于是命人传了话出来,叫林沁带着林渊进宫相看。 定下的是三公主司徒晞,甄太妃之女。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单从三公主的名字,便可想见当年甄妃的圣宠了。 只是甄太妃如今抢得了这么个女婿,却还是费了些功夫的。 甄太妃与金太嫔斗了一年多,到底是势均力敌。 眼见着金太嫔仗着甄家不在京城,请出了西宁公在老圣人跟前说话,甄太妃急了。 索性搬出了林沁去金陵一事,在老圣人跟前说的格外好听、。 “定国侯的人品才干,京中有女儿的人家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妾自然是极为放心的。” “妾也听说了,金太嫔想将二公主许给定国侯。不是妾自恃身份,到底金太嫔位份上低了些!” “妾虽不懂朝纲,却听娘家兄弟说过,若非安国公去了金陵一趟,我们甄家日子只怕不好。妾思来想去,既是要回报安国公,也是为着能与林家缔结秦晋之好,这才想求一求老圣人,为两个孩子赐婚。” “妾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最是娴静的性子。妾也不是那些个惯着公主的,若老圣人应允,妾倒是盼着不要造公主府的好!给林家做媳妇儿,晞儿不亏。” 这一通话说下来,还不等金太嫔再来磨缠,司徒礼便敲定了人选。 一来,林沁催得急,甄太妃亲自求了不要公主府,这婚事自然能快一些。 二来,也确如甄太妃所说,到底还是三公主生母位份高一些。 这最主要的,却是三公主娴静! 二公主司徒晴性子急,嫁去林家,指不定哪天就跟着林沁上了战场了! 正月初十,林渊在御花园见到了司徒晞。 林渊自小和林沁一块儿长大,去了西北也不曾分开。 眼见着自个儿一胎双生的姐姐,跟着自己一同读书、习武、从军,处处与男儿无异。 时日一长,林渊只当林沁是投错了胎。 林沁幼时在扬州林家,便酷爱着男装。从军后,更是不曾换下过戎装。 她虽是开心了,却害的林渊,至今在男女之事上不曾开窍! 初见司徒晞,林渊极是满意的。 温柔娴静知书达礼,人美如画,动静皆宜……与林沁很是不同! 听嬷嬷介绍,管家之事学的极好,掌一家后院绰绰有余……与林沁很是不同!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宜嗔宜喜宜羞宜娇……与林沁很是不同! 不得不说,司徒礼英明! 若今日相看的,是与林沁略有一两分相似的司徒晴,林渊虽也不会有意义,却定不会如此满意。 更不会红鸾星动。 崇和三年正月十五,老圣人下旨。 封三公主司徒晞为宜乐长公主,下嫁定国侯林渊,于二月完婚。 旨意一下,礼部差点没疯了。 礼部尚书当机立断,晃了两晃,歪倒在地。 礼部侍郎连忙进言:“请老圣人三思啊!自来公主招驸马,为显郑重,定是要在赐婚当日纳采,次日问名。三个月后纳吉,再过六个月方可选日子纳征、请期。等到亲迎,需得一年以上,方显诚意。” “再者,礼部选址、工部督造,这公主府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建成的!二月,定然是赶不及的!” 除了礼部尚书尚且晕倒在地,礼部自能上朝的正五品郎官往上数,从四品中书郎、正四品尚书郎、从三品郎中、正三品中丞、从二品侍中、正二品侍郎、从一品中书,总计六十余人,从殿内排到殿外,呼啦啦的全跪下附议。 一眼望过去,只瞧见乌压压的一大片。 林如海如今已到任工部侍郎,自然身在殿内。 见礼部如此,不由担忧的望了眼林沁。 常说鬼点子多,今儿可还有良策? 林沁倒不在意林如海的眼色,只抬眼看向上头。 司徒昭所坐的龙椅左侧,今儿加了把雕龙纹的楠木圈椅,上头坐着的,正是司徒礼。 往日尽欺负司徒昭年纪轻了,动不动就晕个老臣、跪一群人的。 今儿老圣人亲至,竟还敢如此,当真是胆大啊! 林沁这般想着,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果然,司徒礼的脸已经是黑透了,只差没往下滴墨了。 “孤可有哪句说了,是为公主招驸马?” “定国侯年少有为,于国有功,孤看重他的才干,特将公主下嫁,。入林家门,为林家妇,自是不必造公主府的。” “即便如此,这三书六礼……” 司徒礼最不想听到的便是这一句。 那日司徒礼说要自己想个法子,林沁自然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只是这法子可不是这么好想的…… 幸好,绞尽脑汁食不知味的想了几日,终于是叫司徒礼想出个损招。 “孤虽是今日赐婚,但定国侯与宜乐长公主的婚事早已定下。只是定国侯一直在外头为国征战,故一直不曾过礼。” “要说这赐婚的口谕,至今也有三五年了。二月完婚,再郑重不过了!” “三五年?” 朝堂之上众人都惊了。 不曾听说过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口谕?可曾……下谕礼部?” 就是林如海,虽说脸上一派镇定,心里头也泛起了嘀咕。 莫非……是自个儿健忘了? 却听得司徒礼在上头幽幽的叹道:“唉,看来孤真的是老了……既然你们都不曾知道,看来是孤忘记告诉你们了……” “也罢,总而言之三年前孤便下了赐婚的口谕了,话既已出口,自然是要做了数的。如今三公主年岁也不小了,礼部你们赶紧商量下过六礼的时间,必得赶在二月里完婚才好。不然孤这心里头,总是惦记着,吃不下睡不香的,伤身啊!” 不等众人说话,司徒礼起身,略有些蹒跚的往后头去了。 “孤老了……” 只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和一地目瞪口呆的大臣。 老圣人您走那么快,臣还有一肚子话要说啊! 装可怜犯规啊! “礼部,还不领旨?”司徒昭厉声问道。 心中却在偷笑。 或许也该和父皇学学,这招用来治那些个老臣,似乎颇有成效啊! 正月十六宜纳采,因是老圣人赐婚,也不必媒人。林沁自个儿带了几人,去宫中提亲。 正月十七仍是宜嫁娶的好日子,林沁再次入宫,送上一对林渊亲自捕来的大雁,换得了司徒晞的庚帖。 正月廿三纳吉,钦天监合八字,得上上签,大吉。 至此,方算是定了亲事。 二月初二,二月里头一个宜嫁娶的日子,纳征。 林家实在是人丁稀少,四个太太都凑不齐,更别提还要全福太太了。 林沁索性寻了京中几个世家出面,去往宫中过了大礼。 二月初五请期,终于是定下了二月十七为亲迎之日。 二月十七,黄道吉日,诸事可行。 林渊一身大红,骑着高头大马,径直入了宫门。 身后跟着的,是京中几位年少有为的武将,以及一身男装的林沁。 甄太妃虽心有不舍,到底是将女儿亲自送至宫门口。 眼见今日林沁亲自陪着林渊来迎亲,虽不合规矩,却足见林沁对这婚事的看重。 临行前一再嘱咐,林家人心齐,定要与林家兄姐和睦相处才好。 定国侯门前鞭炮声响了足有一刻钟。 司徒晞出了花轿,入了大门,跨过火盆,拜过天地,从此便是林家人了。 三朝回门,甄太妃听着司徒晞的话儿,庆幸这个女婿最终是叫自己抢到手了。 “他许我,一世不纳二色。” 第22章 姬友相聚 22科举 崇和三年四月,京县县试。 所谓开女科举,自然不会是指另行为女子单开一科。 若是新开一科只有女子可以参加的科举试,单从女子中挑选佼佼者授以功名,这么个功名,如何能与已有几百年的男子科举所授的功名相提并论? 到底世人对女科举还是看不上的人多些,不与男子比一比,争一争,将来如何能服众? 因而,这女科举所指,自然是女子与男子一同参加的科举。 不论男女,各凭本事求功名。 只是到底男女授受不亲。 且不说原先这小号舍大家闺秀愿不愿意近,也不说这男女同场考试会不会耽误到女子将来说亲。 这科举试是要有人时时巡场的! 好端端的,让巡场的人将各家才女的相貌看过一遍…… 不提女子是否吃亏,何德何能叫他们占了这个便宜去? 在开考前,还有几家的姑娘心有顾忌。 虽报了名字上去,进场之时却只躲在人群后,想先观望一会儿,再作打算。 林沁早有预料,穿上一身朝服,去了考院,在里头等着。 头一个进场的却是宝钗,迎春、探春跟在后头。 林沁亲自带着三人去了女子考舍,安排了人照料这才去了考院门口。 今日来考的女子不过十来人,多是朝中书香世家的姑娘。 其中就有几人认得林沁。 眼见林沁从考院里头走了出来,挎刀站在门前,立刻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安国公怎么来了?她不是将军吗,难道还要考文举?” “应该不是……不曾听闻安国公文采斐然啊……” “这可不一定,安国公可是大吴第一个女将军第一个女公爵!这么厉害,既能习武,自然也能从文的!” “瞎说。安国公去考武举还差不多,这要来考文举,那还不成神人了?” 终于,有人说了一句靠谱点的:“莫不是,来巡考的?” 众人一时都有些高兴。 若是仍叫那些兵士巡考,她们倒情愿不考了。 若是安国公巡考…… 然而礼部尚书陈道然的孙女儿陈安安却没听见这一句。 她一见林沁便小跑了过去,问道:“安国公可是来考科举的?真巧我也是来考的!太好了,我和安国公是同年!” 林沁摇了摇头。 “我是来巡考的。你既来应试,便进场吧!” 远远的听见这句话,那些个才女立刻来了林沁这儿,排队进场。 进了考院大门才发现,里头另辟了一间小院,专供女子考试。 小院门口立了两个兵士,里头却是林沁从宫里借来的宫女嬷嬷。 这届人少一个嬷嬷两个宫女为一组,一组专盯着一个女考生,从进场搜身一直跟到考完出场为止。 因搜身还要些时间,进了小院后便又排起了队来。 陈安安特地排到了最后,激动地同林沁搭话。 “安国公今日巡考,那下一届要下场吗?还是四个月后考武举?我觉得安国公您要是去考武举,定然能力压那些臭男人,连中六元拿个武状元,气死他们!” 林沁晃了晃神。 这姑娘……好生彪悍! 只听陈安安说:“我祖父其实对安国公极为推崇!我祖父是礼部尚书,他虽常与您唱反调,但回府后总对我夸您!说您是大吴女子的表率!若不是有安国公,我陈安安也没这个机会来考科举啊!” 林沁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陈安安卖了礼部尚书。 只听陈安安“虽说现下还没开考,但能往这考院走一遭,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陈安安愿以身相许!” 偷听的人群一片哗然。 好劲暴! 林沁也是一个踉跄,无奈道:“多谢陈姑娘好意。我大哥并无续娶之意,我小弟那里也纳妾的规矩。” 陈安安忙摆手道:“我情愿给安国公为妾!” 林沁忍了又忍,终于丢下一句“陈姑娘尚小,此事不可再提”,匆匆逃了进去。 难怪礼部尚书老是对自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家里有这么个孙女,可不得头疼死! 真是可怜他老人家了…… 幸好,十来岁的姑娘到底年纪还小,应该还有得救。 下场见到礼部尚书可得好好同他“说道说道”。 县试共考五场,考一日歇一日,统共十日。 最后一场连覆考完后,又过了十日,便到了发案之日。 林沁早早儿的使人去考院前头打探了,等晌午方有人来回报。 此次县试共取五十人,有四名姑娘中了。 薛宝钗中了第十名,贾迎春。贾探春各中了第二十三名、第二十七名。 还有一人却是陈安安,正正好好,中了第五十名。 林沁略一想,便明白了。 除了自己提醒过的荣国府、一心靠科举出人头地的宝钗、和对自己极为崇拜的陈安安,旁人家的姑娘也不过是暂且下场一试罢了,并不曾认真准备过。 宝钗这第十名倒是可惜了。 看着虽像是考的不错,只怕是在字迹上露了端倪,叫人看出了她女子的身份。 在选县前十之时,因用的是书吏誊写的答卷,自然是顺顺当当进了前十。 排前十名次时,因字迹也是评判标准之一,便用了原卷。 对照之下发现前十中竟有个女子,又不好再将她踢出前十,这才给排到了第十名。 林沁略有些惋惜。 虽说案首不一定能挣到,但名字更高些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这场黛玉不能应考。 自己若是为黛玉发作,倒也情有可原。 为宝钗发作,虽也占了个理字……但这种事情,不撒泼不行啊! 林沁有意叫几个姑娘缓一缓,等自个儿解决了这里头的事情再考。 便命人往几家送了帖子,在平国公府摆宴为几位考中的姑娘贺喜。 又请了几家有意武举的姑娘作陪。 黛玉明年便也要去考县试,林沁派麦冬去同林如海说了声,叫黛玉明日过府。 黛玉虽还未出孝,但不上宴席,只来亲姑姑家喝茶说话自是可以的。 又有司徒晞,刚入门还不到两个月。 索性就趁这机会将她唤来,带着同几位与林家交好的夫人见一见。 毕竟如今也是她林家人了,往后林家许多事还要她出面。 热热闹闹的用过午膳,几位陪客先行告辞,林沁便带着众人来到花厅。 黛玉在齐桓侯府用过饭,便早早儿的来到这儿等着了。 贾母见了外孙女,自然又是好一番心疼。 “我的玉儿啊!前些年还在扬州呢,这进了京好容易在平国公府住惯了,又要搬家了。如今你爹来京倒是好事,只是你才搬去哪儿,可还住得惯?” 黛玉笑道:“外祖母,这齐桓侯是我同姑姑一道布置的,自然是极合心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贾母喃喃道。 迎春探春考中了她虽高兴,如今见了黛玉却将这高兴抛在脑后了。 黛玉不必四春,自小便养在身边。即便进了京,也不过每月里头见个一两回,时常想念的紧。 虽不知贾母心里头,黛玉是否能及得上那贾宝玉。 但看贾母如今这想念外孙女儿的样子,林沁不免有些动容。 “今次县试,女子里头就中了四人。其中一半都是贾太夫人的孙女!今儿这贺喜的话儿,可是听了一车又一车,都听不过来了?”薛姨妈见贾母似要流泪,忙打趣道。 贾母谦虚道:“哪里。到底还是薛家姑娘厉害,这县前十的名头,府试的时候可是大有用处!” 薛姨妈忙说:“我也就得了这一个女孩儿,这欢喜也是有限的。到底比不得太夫人,家里头人丁兴旺。不止今儿这两个孙女中了,来年啊,太夫人的外孙女只怕是要中个案首呢!” 林沁却是一脸欣慰的看着厅外。 黛玉正带着几个姑娘在院子里转悠。 宝钗同黛玉正笑着说些什么,迎春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陈安安和湘云正拉着惜春玩,探春紧跟着护在一旁。 “唉”林沁转头同司徒晞叹了声,“你瞧瞧,这些个女孩儿多可爱!你可抓紧些,再给我生几个侄儿侄女吧!” 第23章 齐齐有喜 23有喜 林沁不提这生孩子的事儿也就罢了,一提这茬,立刻引来全场的关心。 司徒晞作为新妇,听见这话早已羞红了脸,坐在一旁不做声。 贾母笑道:“宜乐长公主才新进门不到两个月,安国公您这急性子,跟旁人家的恶婆婆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林沁也知道,任谁刚成亲便被催着生孩子也是要抱怨两句的。 遂解释道:“平日里总见到渊儿看着黛玉一脸羡慕,今儿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这事我也知道,总归还是要随缘的好。” 保龄侯夫人打趣道:“光说定国侯了,安国公怎么不说说自个儿?” 凤姐也插嘴道:“可不是么!每回来平国公府,就单看着安国公那眼睛黏在了几个孩子身上。瞧瞧,还看着呢,都快两眼冒光了!” “真冒光,倒比夜明珠子好使些。”林沁不大在意,随口敷衍了一句,仍是看着外头。 薛姨妈摇了摇头,转身数落起凤姐。 “凤丫头你说旁人说的倒欢,怎么不想想自个儿?你和琏儿成婚也有些年头了,你倒不急?” 凤姐丧气道:“急有什么用啊,难不成还能急出个大胖儿子来?” 薛姨妈是王熙凤的亲姨,说不得林沁说不得司徒晞,说教说教王熙凤却是可以的。 “你呀,别仗着年轻就不在意这个。若不趁早生下个嫡长子傍身,往后万一叫通房姨娘之流生下庶长子,有你哭的时候!” 贾母点头道:“你姨妈说的在理啊。我老婆子也不是那个偏心自家孩子的,什么妾生子婢生子的,我也看不上。珠儿去得早就留下个兰儿,宝玉还小,如今啊,我就专盼着你和琏儿的孩儿了!” 虽说按亲疏远近算,贾母应当是要偏心这贾琏的。 毕竟即便是庶出,也都是她的重孙。 只是贾母与旁人家婆婆、太婆婆格外不同些,她眼里见不得庶出! 倒也不是容不下,只是对诸如贾环、贾琮这样的庶子,只当没这么个人。 而迎春、探春、惜春这样的庶女,原先也不过是当做逗趣儿的养着,不曾好好教养。 贾母想了想,又说:“若是琏儿在外头胡来,你来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原我还想着呢,你比不得安国公家,有不纳妾一说。竟是我小人之心了,瞧你这太婆婆对你多好,便是亲孙女也不过如此了!”薛姨妈恭维起了贾母。 林沁恍惚听见这话又扯到了自个儿的头上,不免也说了两句。 “贾太夫人这般,也是极难得的了。” “只是我更小气些,莫说庶子庶女了,便是姨娘通房之流,他贺景风若是敢动心思,我便打烂他的腿!打得接骨都接不回去!” “瞧瞧,到底是做将军的。这般豪言,真真是叫人艳羡!”凤姐听得很是羡慕。 “豪言算什么,关键是要说得出做得到。”林沁摇了摇头,“想我们在西北,那儿民风彪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也是常事。” “世人都说那‘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是英雄豪杰。光会吃肉喝酒就能成英雄豪杰了?武行者能从地里头出来把他打死!” “这人到底是不是英雄,还是得上了沙场,刀/枪下见真章!” 凤姐笑道:“咱们府里头有那么些个奴才,不好好当差,却在背地里编派我说我是胭脂虎。我原还气呢,这一想倒是对上了。” “我这个胭脂虎啊,瞧着厉害,在安国公这位‘行者’跟前,可不就得原形毕露,就被比下去了吗!” “你俩倒是谈得来。”贾母笑道,“竟是将我们忘在一旁了。” 这时,麦冬、款冬领了几个捧着食盒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因贾母是常来的,麦冬与她也是极熟的。听了这话便为林沁抱屈道:“贾太夫人错怪我们夫人了。夫人早已命我们去取了新做的点心,好叫几位尝尝。” 款冬也指着几个盘子说:“这几样在京中可是难得的,都是将军在西北事亲自猎来的野味。使厨子腌制了许久,今儿方成了。几位太太可得好好尝一尝!” “哟,终于是腌制好了?”林沁探身看了看。 “叫我好等!若不是贺景风说这东西腌过了才好吃,我早将它烤了!款冬你切一点来。” 款冬切了一小碟子给林沁试了。 “确实有股子奇香!”林沁赞道。“几位也试试?” 林沁一气儿将一碟子肉都吃净了,方才说道:“不枉我等这么些个日子!你们是不知道呀,我头一回猎到这玩意儿,当即剥皮去骨叫款冬烤了。” “也是没什么作料,就抹了些粗盐,那叫一个腥气!” 林沁皱眉,挥了挥手似乎是想把那个味儿赶走:“那个腥味,我至今向来都……呕!” 林沁突然间犯呕,着实吓坏了一群人。 款冬直接就向外冲去,去演武场寻贺景风,好去请太医。 麦冬冲了盏温温的浓茶,伺候林沁喝下。 外头的天冬、忍冬也带着几个孩子进来了。 见四冬处事如此,几位太太也镇定了下来。 眼见林沁脸色好了些,凤姐便抚了抚胸口道:“可吓坏我了!旁人只有闻着腥味儿吐了的,你倒好,想想便不行了!” 薛姨妈也说:“可不是!看安国公这般,可见这腥味儿是有多厉害了!” “其实倒也还好,并没有特别腥。”林沁摇了摇头,“指不定还不如鱼腥吧,我想想……呕!” 这下可好,这“想想便吐了”可是坐实了的。 等贺景风从演武场赶来,林渊从太医院绑了太医来,几位太太已是退到了屏风后。 唯有贾母算是长了一辈,又年事已高不必避嫌,便陪在了一旁。 被绑来的太医虽说还算是个身强体健的,但被林渊扔上马车一路疾驰过来,仍是颠的够呛。 因而,在诊脉时,竟是犹豫了一会儿方断了症。 “恭喜安国公,恭喜平国公,这是喜脉。” 贺景风和林沁都愣住了。 到底是贾母,连忙问道:“安国公这胎像可好?方才她想着腥味儿便吐了,这可要紧?” 太医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想了想,说:“安国公素来强壮,胎像稳健的很。至于这孕中犯呕,却是常有的,吃些酸的压一压便可。像安国公这般……只要不去想什么腥味儿,应当能好许多。” 贺景风已是回过了神来。 一面命人去寻酸的东西,一面又要重谢那太医。 林沁看着贾母,想起了屏风后的凤姐。 就算现下还没怀上,这巧姐也快来了吧…… 便同太医说:“我倒也不一定真的是‘想想便吐了’。方才切了盘野味,不知有没有关系?要不你再给几位太太也号一号脉,别吃坏了大家伙儿。” 即便那太医觉得这是在没事找事,到底还是听了。 先看过贾母的脉息,说了往后饮食需得清淡些,便由麦冬领着转去屏风后头。 毕竟这位安国公可是两位圣人跟前的大红人……平日里便是横着走的,如今更金贵了,只怕是要横着飞啊! 太医腹诽着搭了脉,却搭出个惊喜来! “这位是……” 王熙凤还以为自个儿身子初二问题,只恹恹的答道:“我夫家姓贾。” “恭喜贾太太,这是喜脉啊!” 外间的林沁听了,心里头有了怀疑。 莫非……又是穿越女的光环? “烦请太医,先为为保龄侯夫人、宜乐长公主看看。” 薛姨妈倒没什么不满的。 这一个有孕两个有孕,后面号脉的人借借喜气也是好的。 只听里头恭喜声传来:“保龄侯夫人、宜乐长公主也都有孕了!” 林渊听得,险些没撞到屏风闯进去。 贺景风却看着林沁说:“看来你倒真的是‘想想便吐了’!稀奇!” 第24章 大哥保重 24抢人 历来人们都十分重视传承,这有孕之人都是极金贵的。 尤其是平国公府这四个,个个儿是正房太太,又个个儿都是头一胎! 指不定,这平国公府嫡长子、定国侯府嫡长子、荣国侯府嫡长子、保龄侯府嫡长子就全在这儿了! 贾母听得太医报信,早已是坐不住了,急急去了屏风后头看凤姐了。 薛姨妈见贾母围着凤姐嘘寒问暖,自觉地照顾起了保龄侯夫人。 林渊进不去,便指挥着忍冬进里头看看。 林沁早已是僵住了。 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谁知当真连出四个喜脉! 往后只怕是要有的热闹了…… 而贺景风,虽说调侃了林沁一句,到底还是慌了神,现下正在门口磨地皮呢! 黛玉原本在外头陪着林沁,见此情景,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面吩咐天冬往齐桓侯府报信、款冬往宫里报信顺便再求两个太医来,一面又留天冬照看着外头,自个儿转去屏风后面。 毕竟这一屋子的客人都在后头呢! 屏风后却也渐渐静了下来。 黛玉看去,却是宝钗在安抚众人。 宝钗见黛玉来了,笑了笑,退至一旁。 毕竟是客,主人家忙不过来时帮一把手也就罢了;既主人家过来了,又何苦巴巴儿的去显本事? 黛玉先问过太医,几位胎像都尚可。 唯凤姐有些劳累到,尚需静养。不过走动都是不碍的。 司徒晞听罢,便由款冬扶着去了外头。 再不出去,林渊只怕是要疯了! “恭喜外祖母,恭喜琏二嫂子,恭喜保龄侯夫人。” 黛玉送走司徒晞,转身向几人一一道了喜。 贾母乐呵呵的说:“同喜同喜。你姑姑和你二婶都有喜了,林家的兴盛就在眼前了!。” “只是方才太医也说了,凤丫头这胎得静养。咱们亲戚间,也不说虚的,歇一会儿我便要待凤丫头家去了。侄儿媳妇你呢?” 贾母出生史家,这侄儿媳妇自然指的是保龄侯夫人。 “我也要回保龄侯府了,改日再像安国公赔罪了。” 黛玉忙说:“倒不必急在这一时,方才我已叫款冬往宫里报信去了,顺道再求两个太医来。趁着大家都在一处,叫太医一块儿看一下吧。” “再一个,来时的车架再好,也多少是有些颠簸的。正好叫人去多寻些垫子来,厚厚的铺上几层,到底要好些!” 贾母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便想得这般周到。随了你娘。” 等林如海赶来时,就见林沁一脸欢喜的搂着黛玉。 “大哥,把黛玉让给我吧!” 款冬带着一群太医回来时,众人围坐在一起。 原是林沁随口一说,几家都是武将出身,何必顾忌那些个避讳不避讳的,话儿都不能好好讲。 贾母一听有理,再一个这么多人在这儿,也不会有瓜田李下的嫌疑,便开口将屏风撤去了。 谁知司徒礼和司徒昭身着常服跟在后头呢! 贾母一个老封君,还是曾见过圣颜的。 只是这两人微服而来,想是不想暴露了身份。 又见林沁等人也毫无动作,便只当做没认出,等太医们诊过脉、开了方子,便带着凤姐三春,并保龄侯夫人和湘云,一同告辞了。 待几人走后,司徒礼才开口道:“看你打打杀杀的这么些年,孤险些忘了你还是会生孩子的!款冬来报,可把孤惊着了!” 司徒昭无奈了。 自林沁进京,老圣人不知是不是因为抛下了政事太过清闲的缘故,这说出来的话是越发的不能听了。 “太医,宜乐长公主和安国公的身子如何?” 司徒礼可以略过女儿直接问林沁,司徒昭却得先问过妹妹的身子,而后再问林沁的。 太医院的掌院钱太医回话道:“宜乐长公主胎气略有不稳,不过这是常事,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这般。没什么大碍,喝几副安胎药便好。至于安国公……身子健壮,胎像极好。” “孤瞧她壮的跟头牛似的!” 司徒礼嘴角抽了抽。 “那安国公犯呕是怎么个一说?” “求别提!”林沁忙喊道。 就算回头司徒礼随口问一问太医便知道了,当着自己的面再提一次还是免了吧。 司徒礼也是打的这个主意,遂揭过此事。 “行,孤也不管你。你若有什么缺的,使人来说一声,孤万没有不应的。若是缺人手,孤回头从宫里挑几个产嬷嬷给你。” 林沁头疼道:“这时候想什么产嬷嬷,也太早了些。” “倒是要有一事要老圣人帮个忙。今儿我这府里头,就在这花厅里头,竟是一下子诊出四个喜脉!这事又不能瞒着,只怕明儿满京城都知道了。” “要说咱们府上的护院还是靠得住的,但架不住那些个差不多的人家递帖子来拜访啊!若是人人把这儿当个福地儿,个个都想来蹭孕息……” 林沁说着,打了个哆嗦。 “我既不能全拒了,更不能来个客人便装死躲懒。这人来人往的,我还活不活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贺景风忙说。 司徒昭也说:“这种时候,可不能这么说自己!” 司徒礼摇了摇头:“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儿心性!” “这事儿我也没法子。顶多找个能代你出面的老嬷嬷来帮帮你。对了,昭儿你记着,等你大婚后,带你皇后来这儿坐坐。” “影儿都没有的事!”林沁怒道,“走走走,指望着你们给想个主意,你倒好,打起我家花厅的主意来了!” 司徒昭欲哭无泪:“安国公有孕,我找媳妇的事儿只怕又要往后推了!我媳妇儿还没影,该哭的是我!” 林沁摸着下巴说:“往后推倒不必。我本就有了些头绪了,今年腊月等着娶媳妇吧!” 又转头一把抱过黛玉:“老嬷嬷是不必请了,把黛玉留给我便好。” 几人来前,林如海好容易才扯过这一茬,谁知林沁又提起了。 林如海无奈的问林沁:“你自个儿肚子里都有了,还要和我抢黛玉?” “黛玉多乖巧啊!万一肚子里这个是个臭小子,那我还不得趁现在好好儿抱着黛玉稀罕稀罕?” “再说了,我本就不耐管事不爱待客的,如今这麻烦事儿一来,可不得找黛玉来帮我?麦冬她们几个到底不是能代我招呼来客的,顶多在一旁帮衬下黛玉罢了。” 林如海犹不死心,挣扎道:“那这样,黛玉仍回我齐桓侯府。只每日用过午饭过来帮你,晚饭时分回府。” 林沁道:“每日来来回回,在两府间跑来跑去,多折腾人呀!你舍得闺女,我还不舍得我侄女儿呢!” “要我说,黛玉住我平国公府正好。西边的院子还给她留着呢!再一个,如今渊儿媳妇也有了身子,那头也得劳烦黛玉照看些。我平国公府正巧在三府当中,黛玉住这儿,三个府有什么事儿都能顾得过来!” “你这是早算计好了吧!”林如海气道。 林沁不理他,只问黛玉:“黛玉可愿在姑姑这儿住下?” 黛玉仔细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姑姑和二婶子有孕在身,这是要紧事。黛玉虽也要陪着爹爹,但往后能陪着爹爹的日子还有很多,爹爹也可来平国公府看我。” “老圣人,方才似乎有人说,万没有不应的?”林沁看向司徒礼。 “咳咳。”司徒礼假意咳了两声,“昭儿,我们回宫吧。对了,如海啊,孤有话跟你说,你且跟我们走一趟……” 司徒晞头一回见林沁作妖,竟是看呆了。 林渊和贺景风还在傻乐呢,一时半会儿还回不过神来。 便只剩下黛玉,开口送了送几人,又叫天冬给几位太医送赏钱。 “大哥慢走啊!”林沁看着林如海的背影,笑眯眯的挥了挥手。 “大哥有空来这儿一块用饭啊!” “大哥你放心,你闺女我会好好照顾的啊!” “大哥记得常来看看黛玉啊!” 眼见林如海一个踉跄,林沁最后加了句。 “大哥保重啊!” 第25章 皇后人选 25会试 果然那日过后,来平国公府拜访的夫人、太太们络绎不绝。 更有些个太夫人,特地带了自家刚进门的新媳妇,来蹭喜气。 司徒晞倒还好些,林渊早不让她出定国侯府了。 而四人又是在平国公府的花厅诊出的喜脉,要蹭喜气自然是要找准地方的,去往定国侯府的人也就小猫三两只。 偶尔招呼一二,也算是找些事儿做,并不会太过烦心。 林沁可就惨了,作为平国公府的女主子,来的人个个儿都是要拜见她的。 来的又都是女眷,即便装病躺着,人家也要来床前问候一声才走。 更有甚者,因为林沁是四个人里头头一个诊出喜脉的,索性直接冲着林沁来了! 非得亲眼看过林沁、拉着手问一问胎像、听林沁道一声早生贵子才肯罢休! 林沁一时当真是苦不堪言! 还有个更苦的,便是最初来平国公府看诊的那个太医。 以一己之力,愣是号出了四个喜脉,何等的医术! 当然,但凡还算有些理智的人都清楚,这不过是撞上撞不上的事儿罢了,和医术毫不相干。 只是世人多讲究子嗣传承,女子也讲究要有子傍身。 在司徒礼随口将他的官职从正八品御医提为正七品院使时,这事儿便传了出去。 一时间,京中各家都有人“病了”…… 好容易熬到这阵风头过了,已是进了九月。 第一场女子可应考的武举早在崇和三年七月初便比完了县试,府试在七月底,乡试在八月中。 等林沁挺着七个月的肚子要去看时,已经比到了会试。 武举与文举不同。 文举讲究循序渐进。 通常一年只能去考一场,不会有刚考完县试便可立即考院试的事儿。 因着时间安排的缘故,县试发案时,这一科的院试早已考完,便只能等下一科再去了。 即便是一科紧接着一科,一路顺顺利利的考过去,考到会试也要五年了。 而武举却讲究一鼓作气。 武人本事最好的年纪也就那几年,若全耗在科举上,着实浪费。 因此本朝立国时便定下了,武举三年一场,若有本事,可直接从县试考到殿试,前后不过三个月。 许是习武之人都性子急一些,林沁来看时,还真有三个女子在考会试。 分别是成国公钟钰钧的嫡长孙女钟沅澜、南安公霍眀烶的嫡妹霍眀灵、和康思侯赵堂松的庶幼女赵锦言。都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 林沁方进门时,里头一片哗然。 武举不比文举,场场都得防着考生作弊。 除了第四场内场考策论时,往来搜查的严密一些,前两场外场甚至允许民众观看。 只是离得远一些,就看个影子罢了。 像林沁这般,有官有爵者,自然可以进到校场里头。 桌椅座位齐备,茶水瓜果也有,安安生生的看着便是了。 然而像林沁这般,捧着肚子来看的,也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兵部中书连忙过来将林沁引至上座。 现任兵部尚书的便是康思侯,成国公又是兵部侍郎,为着避嫌今儿都没来,便只剩下三个兵部中书在这儿忙前忙后。 举子们都认得林沁。 毕竟武举出身,不管志在沙场还是志在官场,往战场上走一遭是免不了的。 这安国公和平国公,极可能就是将来的顶头上司了,自然得认得! 又因林沁身子重的缘故,这一下台下众人一举一动里头,难免都带了些小心翼翼。 大不了再等三年! 若是伤了安国公……还是直接抹脖子来的更好些! “你们这是没吃饭腿软呢,还是昨儿往内侍司走了个来回?”林沁忍了又忍,到底训了起来。 “都给我停了!瞧瞧你们这箭,都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怎么,怕伤着我啊?爷只是有了身子,又不是残了!即便你们一个个箭法烂的,刚脱手便转个弯儿射死了自己,我也能安然无恙!” “都给我重来!” 底下一片静默。 众人只默默的看着林沁,既不动作,也不做声。 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仿若是凝成了石雕。 林沁抬手便把茶盏砸了出去。 “都傻了啊?骑射都白学了?还要本将军现教你们不成?”说着,便站起了身。 “安国公息怒啊!”兵部中书回过神来,擦着汗来劝道,“现如今……您的身子要紧,还请多保重啊!” 林沁嗤笑:“兵士在阵前伤了病了,敌军可会等你痊愈后再来打?” “不过考个骑射,中三箭合格,我跑一趟也就尽够了。” 兵部中书一时劝不得,又不好上前拦阻,急的满头大汗。 台下却传来一声:“恕学生无礼,现下已有五人考完,这会试要重考,可是大事儿!本朝从无先例,还请安国公三思!” 却是钟沅澜,见上头僵持,特来解围。 林沁颇感兴趣的看着她。 霍眀灵出身南安公府,原也是王府贵女。 这一代南安公虽没什么大功劳,其父却是上过沙场立过战功的。 霍眀灵幼时丧父,常听老夫人说起亡夫的英武,便立志效法父亲,上阵杀敌。 赵锦言虽说因着她是家中幼女的缘故,颇受宠爱。 但到底是庶出,眼见着到了说亲的年纪,却说不上什么好人家。 幸而因其父是兵部尚书,家中子女多多少少也都学了些本事,便打算着借着这次武举提一提身份。 钟沅澜是成国公手把手教出来的,能文能武,又能言善辩。 来考武举,原是想着将来要同祖父一般,入兵部,为谋臣。 三人里头,便数她策论最为出挑。 “钟姑娘说的也对。”林沁忽的笑了,“忍冬你进宫去告诉皇上一声,请他亲自来坐镇,看看咱们的武举人!” 司徒昭听了忍冬传来的话儿,心知这皇后的人选便就在这几人里了。 不由得哀嚎一声:“朕虽说不介意,但娶个武举人当皇后……打不过怎么办?” 忍冬刚要回话,司徒昭便摆了摆手。 “不必说了。想也知道,这话要叫安国公听到,定是要说‘你连个小女子都比不过,还是趁早死死算了吧’这些话了。” 司徒昭定了定心神,同夏守忠道:“你去一趟福安宫,将这事儿说了,问老圣人去不去。” 自然,当司徒礼得到这个消息,空手捏碎了一个茶杯。 “这搞不好,还真是比林沁更能打啊!” 夏守忠忙拍了个马屁:“安国公用兵如神,古往今来也算是无人可比了。这武举人不过将将要出仕,或许身手上稍微好一些,上了沙场自然是比不过安国公的!” 可惜,这次着实拍错了地方。 校场上,众人等来了圣上还连带上老圣人,这下自然是个个儿都使出了浑身的本事。 骑射、步射、技勇、策论,四场考下来,统共用了三日半。 而司徒昭、司徒礼和林沁也连看了三日半。 主要看钟沅澜。 钟沅澜骑射、步射都是中上,这两项只要拉得开弓,肯认真练习,总归不会太差。 技勇略差一些,到底是姑娘家,拉硬弓、舞大刀、拿石礅,确实有些勉强了。 幸好这第三场对于女子的要求并不高……比较你不能强求一个小姑娘,举起能有三四个自己这么重的东西啊! 等到了第四场,便是钟沅澜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司徒昭叫林沁一脚踹到了考场中,在林沁的瞪视中,只得慢慢踱向钟沅澜身旁,看她的策论。 只一看,便惊为天人! 本朝武举策论只考一策一论,皆是兵部挑了旧年的战局出的题。 这些战局司徒昭早年都曾学过,心中也有自个儿的看法。 有说出来得了夸的,也有说出来被林沁好一通说教的,更有些藏在心底从不曾说过的。 却不想,在今日看到有人与自己的想法如此相合的! 司徒昭隐晦的打量了一会儿钟沅澜,终于是对着林沁点了头。 司徒礼绝望的翻了个白眼。 想想这姑娘策马扬鞭! 想想这姑娘拉弓射箭! 想想这姑娘举着口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想想着姑娘搬起百来斤的石墩子往地上砸! 司徒礼已经可以想见,若是有朝一日帝后吵架,只怕是刀光剑影鸡飞狗跳啊…… 往后这宫里头,还有安生日子吗? 他老人家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啊! 第26章 人喜人悲 26喜悲 那日林沁在校场上,放了豪言壮语,要挺着七个月的肚子骑马射箭……不管旁人是否受到惊吓,反正贺景风是疯了。 虽说七活八不活……啊呸! 总之林沁回府后,贺景风亲自上阵,将林沁拘在了府里头。 至于上朝? 告假! 林沁要看殿试? 贺景风暴怒了:“你还嫌你要骑射折腾的不够是吧?想下场比斗啊?我就定在这儿!你打啊!” 林沁正气着呢,转头看了看贺景风,想了半日,终于是放弃了。 “算了。你个打不还手的,打你有什么意思。” 黛玉劝道:“姑父消消气。姑姑什么脾气,您最是清楚的。这要骑马的话,也不过说说罢了,哪里会真要下场呢!” 贺景风摇头:“就她这脾气!说说也就说说了,万一当时有人不怀好意激她呢?” 他想想便出了一身冷汗。 转头问林沁:“你当真能忍得住不下场?” “呵!”林沁嗤笑,“我有这么蠢?” “让忍冬来找你找渊儿,随便哪个都可以轻松考过骑射。再不济,让昭儿上!他也算是我教出来的,我先派个弟子上场,怎么着也是说得过去的!” “你觉得哪个敢让昭儿考不过?” 贺景风捂脸。 关心则乱! “行了,知道了。你安生的在家里头呆着,我去替你看殿试!” 说完,急匆匆的转身出了门,落荒而逃。 “等一下!都说清楚了,怎么还不让我去看殿试啊!”林沁在后面吼道。 然而林沁吼归吼,终究是安分的留在了家里。 “姑姑为何不去?”黛玉不解的问道。 林沁笑了笑:“到底吓着他了,便顺着他一会,也没什么。再说了,至少状元是哪个我已经猜到了。” 黛玉并不知那日会试的具体情况,因而问道:“是会元吗?” 林沁摇头道:“不是。殿试与会试不同,会试中的步射、技勇皆不考,考的是骑射、比斗、策论这三场。” “钟沅澜会试时骑射、步射皆是前十,策论更是得了头名,只是到底败在了技勇这一项。虽勉强通过,却落到了二十名开外、” “这比斗一项,却是在马背上比的,并非单靠蛮力便能赢下的。计谋、骑术、枪法才是顶要紧的。以钟沅澜的资质,应当是难不倒她。” “这么说,这科武状元竟然是女子?”黛玉兴奋的问。 “呵呵。”林沁干笑道,“只怕没那么简单。” 金銮殿上。 因武举会试只取百人,故策论这一项考完后,众举子不必回家再等。 略等上一个时辰,这成绩便出来了——毕竟武举的策、论都不必写的太长,更不会试艰涩难懂的。 司徒昭看着眼前十来份策论,略扫了两眼,挑出了字迹熟悉的那一篇。 “就这个吧。” 说着,又指了三份,为二三四名。 余下的,自然有兵部排好名次。 拆卷后,六部尚书惊呆了! 钟沅澜骑射第三、比斗第一,再加上现在策论第一…… 这是头名状元啊! 再看那榜眼,骑射第一、比斗第三、策论第五。 输的太多,便是想捧他做状元也没戏。 兵部尚书赵堂松比旁人更揪心一些。 赵锦言会试时,技勇一项直接就没能过关。连排名都没轮上,更不必提来殿试了。 如今见到下官的孙女儿,同是女儿身的钟沅澜眼看着就要成了武状元…… 一时心中千般滋味,难以细说。 司徒昭看着下头众人神色莫名,开口道:“这名次可排好了?夏守忠你去看看,若是定了,便早些唱名吧!朕一会儿还有事要说。” 赵尚书到底不敢耽误事儿,夏守忠刚走了两步,他便自己将已誊写好的名单送来了。 夏守忠展开看了眼,念道:“新科状元,钟沅澜,京城人士。榜眼,时运查,两江人士……” 待念完名次,司徒昭照例勉励了诸位新科进士几句,便命夏守忠拿出了一卷圣旨。 第四回了…… 众大臣在心中默默的数了下,今上这是第四回悄悄写了圣旨不让人知道了。 却听夏守忠念道:“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今有兵部侍郎成国公钟钰钧之嫡长孙女钟沅澜,系出名门,世德钟祥。文韬武略,英武过人。贞静持躬,进退有度。堪配正宫后位。奉太上皇钦命,册其为皇后。” 殿上一片死寂。 “哈哈!”司徒昭爽朗一笑,“钟沅澜,还不快领旨谢恩?” 钟沅澜僵硬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祖父,成国公连忙示意她去领旨。 接了旨,谢了恩,众大臣这才渐渐回神。 吾皇真乃神人也! 刚还想着这钟家姑娘得了武状元,身手看似也不比安国公弱,只怕是要老在家里嫁不出去呢! 皇上倒好,直接封后! 古往今来,也就这么个武状元皇后了吧…… 兵部尚书回了康思侯府便掀了桌子。 赵堂松生平第一次对自己往日最宠爱的幼女发了火。 “原叫你去考武举,就是为着你是庶出,说亲时有个功名也好加身份。你倒好,得了个举人的功名便满足了?” “你可知同你一道考的,钟侍郎家的那个,今日得了武状元便封后了!” “侍郎的孙女儿得了武状元封了后,尚书的女儿却止步会试。你叫我往后怎么在兵部见人?” 而同一时间,本该欢欣喜悦的成国公府,却也是一片惨淡。 成国公夫人正劝着钟沅澜:“你自幼便是个有主意的,我也不多劝你。只是你要记得一句,抗旨乃是大不敬,要诛九族的!” 钟沅澜垂首道:“自父母过世,沅澜便全靠祖父母抚养长大。二老请放心,沅澜不是没有分寸的。” 成国公钟钰钧叹了口气:“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圣旨已下,我们为人臣的,便只得听从了。只可惜了你这一身的本事,可惜了你素日的志向。” 钟沅澜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了乏静静地退了出去。 而后静静地除了成国公的大门。 成国公府的下人虽已听说自家大姑娘要成为皇后了,并不知道其中种种。 钟沅澜出府时,并没人拦。 幸好钟沅澜不是逃婚,不然他们可就惨了。 一路疾驰,钟沅澜在平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 因来的仓促,不曾备下拜帖,只得吩咐门子进去禀报。 幸好平国公府的门子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 虽不见拜帖,仍恭恭敬敬的请,钟沅澜稍等,自个儿入内传话。 “钟沅澜?”林沁疑惑道,“成国公府的那个钟沅澜?” 林沁转头问贺景风:“她来做什么?” 贺景风摇头:“按理她应当在家备嫁,出不得门的……” “请她进来吧。”林沁吩咐门子,“带她去花厅,我稍后便去。” 钟沅澜一脚踏进花厅,便见到林沁和贺景风两人并排坐在上头。 疾走了两步,钟沅澜哐的一声跪在地上。 “求安国公帮我!” “我自小立志要成为祖父那样的人,只是没个机会。好容易安国公力争到了女子科举,我便想着要同祖父一般,入兵部,为谋臣。” “自得了可能要开女武举的消息后,我便日日夜夜在府里勤学苦练,终于是叫我一举夺魁,成了武状元!眼见着我的志向即将达成……” “谁知圣上却下旨封后!若是旁人,指不定是要欢天喜地的,但我不愿!” “我愿立于朝堂,不愿困于深宫。更不愿成为深宫怨妇中的一人!” “我曾听闻安国公当年拒了老圣人纳妃之言,奔赴边疆,为自己挣军功傍身。我也想效法安国公,拒婚从军!” “还请安国公伸援手,保我家人平安。” 林沁惊呆了。 第27章 专职忽悠 27忽悠 林沁虽不一定是有史以来头一个拒入宫又逃婚的,却一定是有史以来拒入宫又逃婚却还能深得两任帝王信任的第一人。 也难怪钟沅澜要求到她头上了。 只可惜,林沁却是不应的。 钟沅澜再好,也比不得司徒昭与林沁的亲近。 边疆这几年,林沁是把司徒昭当作半个儿子半个弟弟在养。 钟沅澜是司徒昭亲自看了满意的,封后的圣旨也发了下去。 若此时钟沅澜逃婚…… 想想司徒昭也是蛮惨的。 若再加上是林沁帮着钟沅澜逃婚…… 林沁摇了摇头。 小昭会疯的吧…… 只是如今钟沅澜既起了逃婚的念头,又求到了林沁头上叫林沁知道了,这事儿她不得不插手管一管。 “忍冬,去上茶。” 林沁吩咐了一句,又转身问钟沅澜:“钟姑娘可想好了?这可是皇后之尊!” 钟沅澜摇了摇头:“我从无觊觎后位之心,我甚至从没想过要入宫。” “虽从未想过,但如今圣旨已下,你也该想一想了。”林沁说。 钟沅澜还是摇头:“我终究还是不愿的。” 林沁问:“你不愿入宫,是为着什么?心有良人?还是小昭哪儿招你厌了?” 钟沅澜说:“都不是。我只是不想被困在后宫,每日与一群嫔妃勾心斗角,最终耗死在宫里。” 林沁正色道:“既然你并非心有所属,对皇上又无恶感,我倒是希望你能入宫的。” 钟沅澜惊的站了起来,含怒质问:“我原以为安国公当年既能做出拒婚从军之事,应是明白我的!却不想……安国公已不是当年那个拒婚的的林家姑娘了!” 林沁伸手拉她坐下,接过款冬端来的茶放在一边,无奈道:“当年是当年,如今是如今。” “我与你不同,老圣人与昭儿不同,现如今的朝堂更是与当年大不相同。” “当年老圣人来扬州林府,我甫一见他,一声‘大叔’便脱口而出。及至老圣人离扬州回京前,我仍当他是长辈。故而在听到入宫的圣谕后,格外的不愿意。再说了,当时他已有皇后,入宫为妃说的好听,到底还是妾!” “你却不同。你与昭儿从前从未相见,不曾相识。虽两人不会有什么情谊,但彼此也没什么厌恶之情。如今又是封后不是纳妃,正经的正宫!你想想,若是抛开昭儿的身份,单单是叫你们成亲,你可会想到要逃婚?” 钟沅澜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应是不会的。若无此事,若有一日祖父母为我说了门亲事,即便不知那人是好是坏,我也是要嫁的。定不会起这般心思。” “只是……” “只是若嫁到普通人家,你还想着要入兵部是不是?”林沁猜道。 钟沅澜点头说是:“若是嫁到普通人家,只要不是太过高攀的,以祖父的能为,让我继续仕途,使我不必困于内宅,应当不难。” “这我可要喊冤了!” 林沁笑道:“这里头,竟然没有我的一份功劳?” 钟沅澜忙说:“自然是安国公您功劳最大!若不是您亲手将这女子入仕的道路铺平了,我到哪儿去考武举!” 林沁满意的点头:“这便是了。既然我功劳最大,那我说的话你可信?” “我今儿便把话说死了,若你入宫为后这事阻了你的仕途,爷便辞官不干,回家带孩子!” “噗!” 原本在一旁默默喝茶的贺景风被林沁的话吓了一跳,一口茶水喷出老远。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 林沁抬手便将手边的茶碗盖子飞了出去。 贺景风徒手接过,起身还给了林沁,便走了出去。 “行,我不给你添乱了。” 林沁转头看向钟沅澜:“钟姑娘见笑了。” “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我保钟姑娘大婚后,还能继续仕途,一展才能!” 钟沅澜笑了笑:“我信。但我仍不愿。” 林沁头疼道:“还差了什么,你一口气儿全说了吧!” 钟沅澜说:“大致算来,也不过就剩下一事了。仔细说来,却也琐碎。” “皇帝三年一选秀,三宫六院,一后二贵妃四妃九嫔美人无数,挤都能挤死!高位的打压地位的,得宠的打压不得宠的,反过来,又心存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我当然不愿去受那个苦!” “再一个,皇家最讲究嫡庶,却也是最不讲究嫡庶的。庶的总想着要把嫡的废了,好叫自个儿上位。当皇后可是个‘千日防贼’的活儿!还不一定防得住!瞧瞧今上的母亲,便是在皇后的位子上英年早逝的。我可舍不得我这一条小命!” 钟沅澜叹了口气,幽幽的说道:“若先前也就罢了。今日在这儿,见了安国公与平国公鹣鲽情深,举案齐眉夫唱妇随,我倒也有些羡慕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了……” “朕,可以许你!”司徒昭说着,从外头走了进来。 钟沅澜吓了一跳,差点便想要逃走。 林沁按下钟沅澜,转头问:“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原来,林沁借口叫忍冬去沏茶,便是要忍冬去通风报信的。 “我原本是要往成国公府去的,谁知路上便见到了忍冬,便跟着她过来了。索性也省得我再多跑一趟。” 钟沅澜小心的问:“那……我祖父不知道我偷偷出府的事吧?” 司徒昭惊讶的问林沁:“这丫头到了多久了?怎么在你跟前呆上一会儿说了两句话儿就变傻了?” 钟沅澜脸色一红。 都说是在去往成国公府的半路遇到了,又哪里会知道成国公府上有没有发现自己下落不明。 “臭小子!”林沁站起来,扯着司徒昭的耳朵拖出去几步,“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 又转身安抚钟沅澜:“你这是关心则乱呢!就如同你一心想着不要入宫,却忘了当年之事与你如今有着种种的不同。” 司徒昭也回身说道:“我倾慕钟姑娘,愿许钟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钟沅澜羞红了脸,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是读过书的,为人君者,许多事都是要身不由己的。” “后宫嫔妃稀少,自有百官要上奏,请选秀纳妃。有些时候,纳妃也是奖赏有功之臣的法子,或许也是牵制朝堂的一个法子。身为帝王,要许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再者,皇家要绵延血脉,讲究多子多福。且不说能不能‘多子’,若我未能有孕,抑或是有孕却未能生下皇子,到时又将如何?” “这都不是事儿!”司徒昭豪爽的一挥手,“这力战群臣、改弦更张的事儿,安国公都是做熟了的!” 而后又满怀期望的看向林沁:“干娘,您一定有办法的吧……” 自从那日司徒礼说了句“便是认作干娘也使得”,每每司徒昭有事儿要求林沁,便祭出这两个字儿来。 不得不说,百试百灵。 林沁无奈道:“这可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干娘的典范!” “行了吧,这事儿我有数。这子嗣之事也曾跟你和老圣人提过,你应当还记得吧?若有必要,借着这事儿下圣谕也是可以的。” 司徒昭回想了一下,笑道:“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到底是放心了,便同林沁告辞。 又亲自将钟沅澜送回了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中,早已经乱了起来。 成国公夫人原想寻孙女说嫁妆之事,谁知竟是找不到人了! “坏了!”钟钰钧当即吩咐下人,先将府中细细搜查一遍。 若躲在了府里头那倒还好,怕只怕…… 幸好,还不等成国公府的下人搜完半个院子,司徒昭便带着钟沅澜回来了。 当真是大悲便大喜啊! 成国公自然是认得司徒昭的,忙亲自上前将人迎去正厅。 却听司徒昭开口道:“朕也老大不小了,这婚期便定在今年腊月吧!成国公先准备起来,回头朕便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 第28章 四个儿子 28生子 司徒昭回宫后,急吼吼的就招来了钦天监监正,询问腊月中宜嫁娶的好日子。 监正王远锦是个妙人儿,耳中听得司徒昭一句“腊月中宜嫁娶”,心里头便将这话来来回回过了几遍。 劳烦圣人亲自令钦天监算日子的,这桩姻缘来头不小。 老圣人年初刚用两个月嫁了个公主…… 圣人刚下了封后的旨意…… 如今是十月……圣人莫不是想用两个月将皇后取进宫? 王远锦犹豫着问:“下官斗胆,圣上所说的‘宜嫁娶’的日子,是不是为圣上大婚所用?” 司徒昭不愉:“怎么?朕大婚与旁人家娶亲还有不同?” “却有不同。”王远锦顶着司徒昭的冷眼,解释道。 “这一来,腊月里头虽有不少宜嫁娶的黄道吉日。但若取结亲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卜算,便能算出于此二人最是大吉的那一日。” “另外……恕臣多嘴,听闻平国公府将在腊月里头添丁……” 司徒昭听得一愣。 坏了! 有了媳妇忘了林沁了! 司徒昭头疼的问:“那正月里头呢?” 王远锦小心翼翼的说:“这……还要坐月子呢……” “二月三月总可以了吧!” 王远锦摇了摇头:“历来封后都是在腊月或正月里头。除开这两个月,内德不如后宫,不宜立后。” “若皇上不急,其实明年腊月……”看着司徒昭漆黑的脸色,王远锦识相的住了口。 “朕!”司徒昭抹了把脸,“挺急的!” 王远锦想了想,进言道:“若是明年正月十五,倒是个极好的黄道吉日。安国公或许也能赶上。” 司徒昭在心里头权衡了许久,到底说道:“便定在正月十五吧。至于安国公那边……你们先别把消息传出去,朕去跟她说。” 说罢,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愿朕能活着回来娶媳妇儿……” 王远锦只当做没听见,低头俯身,安静的退出去了。 司徒昭又挣扎了几天,眼看着都十一月了,这才再次来到了平国公府。 林沁正同贺景风比刀法。 因担心伤了她,贺景风将家中开了刃没开刃的刀剑全藏起来了。 如今两人正拿着木刀哐哐哐对砍呢! 认真说来,也不能叫对砍。 贺景风顾忌着林沁身子重,将速度放的极慢,连带着林沁的速度也叫他缠的慢了下来。 见司徒昭来了,林沁眼前一亮,一个后撤步跳出战圈。 “小昭!你来的正好!贺景风跟吃了什么软筋散软骨散一样,打起来一点都不痛快!” “你来同我打一场!” 司徒昭摇头:“我来时有事儿要说。” “有什么事儿,不妨边打边说。接着!”林沁将手中的木刀扔了过去。 司徒昭心里头想着一会儿要说的事,嘴角抽了抽。 这要是边打边说,这不是找死吗! 遂抬手结果木刀,交给了贺景风。 “你这身子,我可不敢。咱们还是去正院,好好儿的坐下来说吧。” 林沁眼见着贺景风命人将木刀收了起来,心知今儿是打不成了。 只得说道:“还是便走便说吧。” 司徒昭一想,边走边说……似乎有利于逃跑? 便高兴的应道:“好咧!走出演武场便同你说!” 林沁走在前头,闻言奇道:“怎么?你这是要说什么?还怕我揍你不成?” 贺景风眼见着三人都已跨出演武场的大门,帮腔道:“出来了,你说吧!” 司徒昭自觉的落下两步,期期艾艾的开口了。 “干娘你也知道,我盼着娶媳妇儿很久了。” “这好不容易,人是定下来了,自然是要尽早娶回家的。” “钦天监监正,叫王远锦的那个。”司徒昭三两句就把王远锦推出来当替死鬼,“非说近些时候只有明年正月十五是大婚的好日子,若错过了,便要等到后年。” “我多孝顺啊!听说了这个便想到了,太医说你约摸要在腊月生产。” “这个生孩子吧,它得坐月子,这一坐月子吧,又是一个月……可能……会赶不上……我大婚……” 没等司徒昭支支吾吾的说完,林沁猛的一转身,骂道:“好你个臭小子!老娘辛辛苦苦把你从一个八岁大的小屁孩儿一直带到了十五岁,你就是这样孝顺的?” 司徒昭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想着,大不了将大婚和立后分开,先立后,再大婚……虽然听起来荒唐了点,但……但总归也是个办法!” “噗。”林沁笑出了声,“馊主意!” “我不过是逗你玩儿的,你成婚是大事,何必为了我能看不能看而折腾成这样?正月十五倒真是个好日子,你安安生生的成你的婚立你的后,我自然是替你高兴的。” 司徒昭仍有些愧疚:“我知道你一直将我当家人看待,但看定国侯成亲时你忙前忙后的样子,便知你也是盼着亲眼看完成婚的。我……” 话没说完,忽听贺景风一声吼:“林沁!你怎么了?” 司徒昭看去,便见林沁面色发白,正半倚在忍冬身上,头顶冷汗连连。 贺景风连忙跑了过去,却又手足无措,只能在一旁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 林沁咬牙道:“方才转身太猛,闪到腰了……” 贺景风忙说:“可是疼的厉害?能走动吗?我抱你回去?”又吩咐道:“忍冬,去请个擅舒筋正骨的太医来。” “等一下!” 款冬刚走出两步,便被司徒昭喊住了。 “贺景风你这一身功夫白练了!扭伤了立时便是要疼起来的,谁家扭伤腰还能笑嘻嘻的跟人说话?” 林沁点头道:“我好像……转身后刚开始只是一点抽痛,一下子就过去了。然后就越来越疼,都疼到肚子上了!” 司徒昭无奈,转头同款冬说道:“你去请几个专管产育的太医来,顺便带上几个产嬷嬷。” 忍冬也不去想这话是什么意思,转身就向外跑去。 倒是麦冬,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夫人这是要早产了?” 司徒昭沉下脸,点了点头。 眼见贺景风已是慌了神,只得亲自来发号施令:“麦冬你先跑回正院去通知下人们准备起来。林如海家的闺女好像在你们家?叫她找个地方呆着,别出来添乱。吓到她回头你主子还要找我麻烦。” 麦冬看了看疼的脸色惨白林沁,和一脸无措的贺景风,似乎是在权衡到底是该离开还是该留下。 司徒昭只得高声吼道:“贺景风!你把她抱回去吧!” 幸好,款冬策马一路疾驰去太医院抢了人来,天冬麦冬刚服侍林沁躺下产嬷嬷便进来了。 再加上林沁身子好,即便是早产,不到一个时辰便生下一子,顺利的不可思议。 司徒昭很是替林沁和贺景风二人高兴。 他没能亲见二人成亲,却是正好赶上了二人的嫡长子出世。 兴奋的看过了新生的婴孩,司徒昭面带笑意回了宫。 却看见司徒礼黑着脸正等着他。 “听说,你今儿把安国公气的早产?” 司徒昭欲哭无泪:“冤枉啊!我只是去同干娘说了要将我大婚的日子定在正月十五,干娘太高兴了,一个激动,转身太快……就早产了……” “哦,原来是太激动了啊……”司徒礼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同孤说说,这你大婚的日子定了,孤怎么不知道啊?” 不管司徒昭如何被司徒礼整治,林沁这月子坐的,心思全花在叫四冬往各府打探消息了。 “王熙凤生下一子,取名贾芮。” “宜乐长公主生下一子,取名林明熙。” “保龄侯夫人生下一子,取名史涘之。” 林沁抱着已被取名为贺瑞炘的大儿子。感叹道:“重男轻女一时爽啊!原来想给你相看个小媳妇儿,这下好了,小媳妇儿没了!” 第29章 皇帝大婚 29立后 林沁坐月子的时候,光担心儿子将来娶媳妇儿的问题了。 却忘了还有更大的问题在等着她…… 十二月初一,办完贺瑞炘的满月宴,林沁终于是出了月子。 却不想,第二日便收到了厚厚一叠的拜帖。 全在这里等着呢! 原先林沁和平国公府的花厅就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了。 这四个孩子一生下来,大家一看,当真是好极了! 全是嫡长子! 还没生养过的,盼着能有个孩子。 有女无子的,盼着能有个儿子。 有了长子的,盼着能再生一个次子。 这有了两个儿子的……谁会嫌儿子多啊!能再生个儿子当然好! 林沁坐月子时,来访的倒不多。 一来当时另三家肚子里是男是女还没消息。 二来,等得了确切消息,四家都是嫡长子……众人又不满足于单单只是去花厅坐坐了…… 非得坐在平国公府的花厅,抱着平国公府大少爷,拉着安国公的手,好好儿的蹭些喜气才好! 若是能拜一拜,那就更好了…… 林沁翻着拜帖,一头冷汗。 这是把自己当送子观音呢? “忍冬,把这一堆拿去当柴烧了。”林沁将拜帖分作两堆,指着右手那一堆说道。 “好夫人,这些拜帖可都没回过呢!就这么烧了?”麦冬吓了一跳。 林沁摆摆手:“有些人啊,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连什么二三四五房小妾都敢往爷这儿递拜帖!也真不怕来访时爷往她们茶里下□□啊!” “对了,你烧之前看一下,都是谁家的。由着自家小妾作天作地上下折腾求子的,这男人也是废了。” 忍冬笑嘻嘻的应下,抱起拜帖出了门。 林沁又指着剩下那一堆,说道:“麦冬你拿去给黛玉,叫天冬也帮着看看,这些都给我寻个理由拒了。说我有事要忙也好,说我产后狂躁见人就打也好,总之我是没法见她们的……我儿子也不给看。” 麦冬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就借口圣上大婚,夫人要去帮忙?” “帮忙?这种事我只会帮倒忙……算了,这借口倒也不错。” 林沁说着,抱起了一旁摇床上的贺瑞炘。 “乖儿子,咱们先去看看那三个差点成为你小媳妇的小兄弟。然后娘带你去看皇帝!” “真的!活的!会动的!你要喜欢,娘叫他陪你玩儿!” 林沁看过贾芮看过史涘之,回府后身边便多出条小尾巴。 湘云因见自己婶子一心只扑在小堂弟身上,见了林沁便粘了上来,叫林沁一同带了回来。 林沁便在每日练武时,将湘云带在身边,边看边学。 其余时间,都将她打发去齐桓侯府,同黛玉一道读书、玩耍。 自林沁生产后,林如海便将黛玉接了回去。 林沁要不来人,便想着派个湘云去陪陪黛玉。 若是晚上能将黛玉拐来平国公府住,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等司徒晞也出了月子,林沁便带着司徒晞和两个小孩儿,进宫炫耀去了。 司徒昭看着两个襁褓中的小婴儿,抱抱这个又想捏捏那个。 林沁赶紧把儿子抱开,气道:“自己生个儿子捏去!折腾我儿子做什么?” 司徒昭满心的羡慕,一脸苦笑道:“这媳妇儿能不能娶进门还两说。生儿子?还不知什么时候呢!” 司徒晞关切的问:“可是大婚的事儿出了岔子?” 司徒昭叹气道:“可不是?” “礼部提的婚仪,全叫她驳回来了!” “礼部?”林沁嗤笑,“那群老古董,能提什么好的?” 司徒昭摇头:“说是亲迎那日,要让成国公在府前跪迎使者……我听着都有些不得劲!更别提沅澜了!” “只是他们扯着祖制的大旗说话,我都学老圣人装病了,还是没用。” “你年轻力壮的,装什么病啊?小心礼部那老头气狠了,回头借口你身子不好奏请大婚延期!” 司徒昭欲哭无泪:“英明啊!这都能猜到?还真有折子,不过我叫人拿去烧了。” 司徒晞乐了:“到底还是安国公更懂礼部些。” 林沁摆手:“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跟那些老头扯嘴皮子功夫,可不得先摸清了他们在想些什么,才好应对啊!” “干娘啊!你这儿坐了个月子,我可是被那些老臣欺负了啊!” 司徒昭见机开始了哭诉。 “朕堂堂天子,娶亲都不能亲自去接媳妇儿啊! 林沁恍然:“哦,也是。你们当皇帝的总是事儿多。” 又说:“这事你找我没用,我顶多去给你砸了礼部,把刀架他们脖子上给你把这事儿解决了。” “要我说,你找你爹去!你爹卖个老,说要看儿子像寻常人家那样娶媳妇,你看礼部敢不敢不答应。” 司徒昭哭道:“这不是,老圣人正为着我没提前跟他说大婚时间的事儿,正和我闹别扭吗!” 林沁偷笑:“这我就不管了。你去抱着老圣人的大腿哭一通,总归是有办法的。” 崇和四年正月初一,早朝时,圣上钦命安国公为使者,前往成国公府请期。 虽说大婚的日子早有钦天监算过定下了,但这该过的三书六礼是一点儿都不能少。 按理这请期该由媒人出面,只是这皇帝娶妻,自然是没有明面上的媒人的。 于是林沁这个实际上的媒人就被抓了壮丁。 顺带着,也能和成国公府的人仔细说说,这大婚之日到底按怎么个规矩来办。 正月十五,皇帝大婚。 申时,司徒昭从乾清宫出发,一身红色喜袍,坐着挂上了红绸的玉辂去往成国公府。 至府前,早有公府的下人点了一串又一串的炮仗。 司徒昭原想着骑马去的,奈何到底说不过礼部。 看着成国公迎出府来,司徒昭下了车,下拜道:“孙女婿见过祖父。” 成国公双眼含泪,赶忙扶起了司徒昭。 因司徒昭的身份,那些个为难新郎的事儿皆省去了。 司徒昭带着一众迎亲之人进了府,吃过宴席上了甜汤。 众人都端起来喝了一口,便有钟钰钧的嫡长孙钟沅澜的堂弟钟沅沧将新娘背了出来。 礼部原说要为钟沅澜准备凤舆,但司徒昭借口亲迎之时还未礼成,说用不得凤舆,故只准备了小轿。 谁知司徒昭亲自起身,引着钟沅沧将钟沅澜背至玉辂旁,亲自扶了她上车。 待车马回宫时,礼部官员这才回过味儿来。 圣上怎么可能为着尚未礼成就说钟姑娘还不是皇后用不得凤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太和殿上,司徒礼在退位后,又一次坐上了上头的宝座。 原本封后典礼应安排在本朝皇后所住的坤宁宫。 太和殿俗称金銮殿,历来便是上朝议事之处,后妃是不可踏足的。 能将大婚之礼改在此处,自然又是太上皇一力弹压礼部的后果。 司徒昭与钟沅澜相携入殿,拜过天地。 司徒礼受了新人一拜,乐得见牙不见眼,当即命人送上厚礼。 夏守忠捧来皇后的金册金宝,行封后礼。 钟沅澜挑了挑眉,跪下接旨。 至此,大吴悬空多年的后位终是定了下来。 然而事情往往没那么简单。 第二日司徒昭上朝,群臣震惊! 天神啊!土地啊!圣上脸上的黑眼圈啊!还不成双! 这种事,做臣子的,也只能假装自己是瞎了的。 然而还有像义忠亲王这样的,既是皇室中人,又是圣上长辈,自然免不了问上一句:“圣上为何龙颜有损?” 司徒昭一脸尴尬。 “朕……这是……看折子太辛苦,熬出来的……” 眼看着下头众人一脸“你逗我呢”,司徒昭轻咳一声。 夏守忠忙上前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司徒昭心中默默流泪:快有六年没正儿八经的练过功夫了,都生疏了,竟然没打赢皇后…… 第30章 选妃事宜 30选妃 虽说司徒昭极力掩盖,大臣们极力装瞎…… 但大臣们又不是真瞎! 圣上您这是何等的天赋异禀,熬夜看折子居然能使左眼青黑的同时还能保持右眼正常? 很显然,这是伤着了! 这可是龙体啊! 圣上的龙体就这么被伤了! 圣上的龙颜就这么被毁了! 圣上的龙心……可能也碎成渣渣了…… 对,大臣们不止不瞎,也不傻。 就眼睛那个地方,要是圣上跌伤了撞伤了,那今儿早朝夏守忠这个太监总管也就不必出现了。 再想想昨儿是什么日子…… 啧,心疼吾皇! 只是这个苦主不发话吧,大臣们也不好就这么怪上皇后啊! 人家帝后床头打架,回头床尾和了恩恩爱爱了,谁参合这事谁两边不是人! 这回过头来又但是吧,这事若是不管,会不会显得自己好像不那么关爱皇上的龙体? 众臣这思绪,在心里头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是把自己绕晕了。 司徒昭满意的看着下头一片安静,敲了敲龙椅扶手。 夏守忠立刻出声:“退朝!” 然而事情真的从来都不会那么简单。 第二日再次上朝,司徒昭就收到了礼部的一份折子。 礼部尚书带头,奏请选妃事宜。 吏部、户部、兵部附议。 刑部向来不爱搀和这些事儿。 工部有林如海这个工部侍郎在,工部众人习惯了“望林如海脸生圣人意”,眼见林如海一脸的不赞同,自然不会傻愣愣的跑去附议。 然而这兵部…… 司徒昭合上了折子,说道:“这娶妻纳妾的事儿,从来都是长辈做主的,朕去请示下老圣人。” 众人听了,都拿眼神儿去瞄礼部尚书。 这说规矩不规矩的,可是礼部管着的事。 礼部尚书陈道然直挺挺的定那儿,一动不动。 已经被自家孙女在安国公跟前卖了个一干二净,还说什么? 兵部尚书赵堂松等了又等,眼见着司徒昭挥了手、夏守忠又要喊退朝了,只得出列道:“从适龄女子中选秀,广纳嫔妃,为皇上充实后宫,也是皇后的职责。” 司徒昭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有趣。赵大人有意转去礼部?” 赵堂松连忙摇头:“臣只是前些时候看礼部忙着圣上大婚之事,就稍微看了几本书……正巧有看到这一段。” 笑话,礼部人已满,圣上又不可能把陈道然这个礼部尚书卸了职让自个儿去当礼部尚书。自己已是兵部尚书,转去礼部,还能有好? 司徒昭点了点头:“朕知道了。只是今儿老圣人和皇后都不在,你们也别太急了,待下朝后朕会去问的。” “现在,来说正事。” 下朝后司徒昭便去了福安宫。 至于坤宁宫? 带着这份折子去坤宁宫无异于活够了找死。 司徒礼翻着折子,手指划过“兵部附议”的字样,笑了。 “这个赵堂松,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礼部上奏,吏部、户部也尽够了。再来个兵部附议……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 司徒昭问:“这是什么心思?” 顺带又告了一状:“对了,他方才还抢了礼部的活儿,进言说该叫皇后为我广纳嫔妃呢!” 司徒礼说:“你虽学了如何处置政事,却一直没时间去看百官家事。” 司徒昭一脸郁闷:“百官家事有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些家长理短,谁家宠妾灭嫡谁家妻妾不和了。” 司徒礼摇了摇头。 “把你丢给林沁,就这点不好。这不耐烦家务事儿的性子,跟她一个样!” “你若是知道这兵部尚书的家事,你便知他为何今日这般出头了。” “这兵部尚书赵堂松,身上有着康思侯的爵位。与成国公钟钰钧同在兵部,却是成国公的上官,自然不是个蠢的。” “这两人年龄相仿,论爵位钟钰钧胜,论官职赵堂松胜。这剩下的,可不就比儿女出息了?” “如今钟钰钧的孙女封后,他赵堂松能不急?” “偏巧!他有个庶出的幼女,叫赵锦言,与皇后同岁。听说还与皇后一同考了武举,可惜止步会试。” “皇后得了武状元便封后了,他能没个想头?” 司徒昭嫌弃道:“这赵堂松与钟钰钧年龄相仿,怎么还有个女儿和人家孙女同岁!” “孤都让暗人将大臣家事编成书了,叫你看书你不看!这康思侯府宠妾灭嫡,也算是顶有名了。” “赵堂松这么宠那个赵锦言,她生母自然出力不少。奈何妾就是妾,康思侯夫人在赵锦言的亲事上出工不出力,赵锦言也只能想着走武举的路子了。” “凭孤这么些年的阅历,那赵堂松一定是盼着能让赵锦言入宫为妃!然后再叫赵锦言学着她生母的手段,勾搭的你也宠妾灭嫡!” 司徒昭听得嘴角直抽。 “这没影儿的事……” 司徒礼气道:“孤说的你不信?那孤明儿就下诏,封那个赵锦言一个妃位!” “可别!”司徒昭赶紧摇头,“这事儿我另有打算。” 司徒礼愤愤道:“孤且看着,若是你处理不好,可就别怪孤给你添几个妃嫔了。” 作为老圣人,司徒礼心中其实还是盼着司徒礼广纳妃嫔的。 奈何司徒昭不知被林沁教了什么,竟是对纳妃一事极为反对。 大婚后第三日早朝,司徒昭不等人问起选妃一事,便先命夏守忠颁布了旨意。 先前礼部、吏部清点有爵之人,惊觉有大半数为庶出子。庶子袭爵,有违古礼。谨遵老圣人圣谕,颁旨如下:嫡子袭爵,降一级承袭。庶子袭爵,降三级承袭。若无嫡子而过继同宗嫡出子,按嫡子袭爵,降一级承袭。上至亲王,下至末等男爵,皆按此法。 而后,司徒昭起身道:“朕愿为了老圣人的剩余,以身作则,誓不纳妃!” 大臣们一脸茫然。 下朝后,才渐渐有人回过神来。 嫡子、嗣子降一级,庶子降三级……往后谁家敢立庶子? 赵堂松气愤尤盛! 这不是绝了自家女儿的青云路了? 他转头一看,钟钰钧早已离开。 再一回头,却看到了被众人围住的林沁。 都说安国公最明白两位圣人的心意了,但凡有什么旨意,一下朝人人都去寻她。 难得今儿安国公上朝,这不,刚一下朝就被人围住了。 林沁一脸无奈:这找谁说理去? 赵堂松转了转眼珠子,凑了过去。 高声道:“安国公您瞧瞧,今儿这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您也是庶出啊!” 林沁翻了个白眼。 你惹的事,来问我? 但今儿这旨意本就是她与司徒昭商量好的,自然得帮着说几句。 “正因为本将军是庶出,深受庶出的苦,推己及人,我对圣上的旨意可是无比的赞同啊!” “圣上和老圣人如此英明,咱们自然是要鼎力支持的。想来……诸位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林沁虽没受过庶出的苦,却也心疼嫡母,丧夫后还要照顾有孕的妾室,拉扯两个庶出的儿女,着实不易。 还有早逝的生母,为了给老侯爷留下子嗣,一把年纪了还怀胎生子,最终落得个产后血崩。 都是养小老婆的错! 官宦人家纳妾,多是借口繁衍子嗣的,谁也不会承认是贪花好色的缘故。 如今旨意一下,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纳妾! 当然,众大臣听见林沁说鼎力支持,虽心中不愉,也只得齐声附和。 这不支持就是说圣人和老圣人不英明…… 这找谁说理去? 不论说什么理,事情从来都是不简单的。 第二日上朝,正是圣上大婚后的第四日,众人发现龙椅旁多了一张凤座。 司徒昭与钟沅澜相携而来:“昨日皇后三朝回门之事已毕,从今儿起,便正式上朝了。” 林沁当先道:“圣上圣明!” 司徒昭看着下方一脸憋屈跟着高呼圣明的众大臣,心中十分满意。 他又不是真圣人,自小看着父皇三宫六院的,自然也是存了将来享齐人之福的心思。 奈何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了林沁身边,饱受荼毒。 更是亲眼见到林沁对来求娶的贺景风说:“你若是想纳妾也行,我回头找几个面首就好!” 更惨的是,当时林沁还回头龇牙一笑,对自己说:“小昭你记好了。纳妾,面首;不纳妾,没面首。你将来若纳妾,我不介意分你媳妇几个面首的!” 从那以后,司徒昭一想到齐人之福,就想到了媳妇儿找面首…… 这找谁说理去? 第31章 元春出宫 31立威 朝堂上,林沁扯着“英明”说事儿,众大臣也只得跟着表忠心。 这心里头却是十万分的不乐意。 等见到皇后上朝,大臣们这心里头啊,就跟吞了碎石子儿一样。 心疼!心慌!心塞! 不知怎么的,这事儿礼部尚书居然不肯出头。 众人便也只得转身去找兵部尚书想法子——谁叫他赵堂松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在这事儿上格外积极呢! 至于安国公……明摆着这事儿有她一份,谁还去求她啊! 第二日一大早,一大群命妇打着恭贺皇后的名头,递帖子奏请入宫请安。 钟沅澜收了帖子,笑道:“来的正好!看来,今儿便是本宫立威的时候了。” 水蓼道:“奴婢这便吩咐下去,传命妇来拜见。” 红蓼问:“娘娘可要换一身衣裳?压一压场子!” 钟沅澜笑道:“可不得好好儿妆扮一番?” “回头她们都忘记本宫原是个武状元,失了防范吃了亏,指不定暗地里还要埋汰本宫呢!” 蓝蓼去取了衣服,打趣道:“红蓼你还是跟着水蓼、木蓼一道儿去吧!连‘压一压场子’这话都说出来了!” 钟沅澜入宫时带了四个陪嫁丫鬟,水蓼、木蓼帮着处理前朝之事,红蓼、蓝蓼责看管后宫事务。这四人都是钟家的家生子,自小便跟在钟沅澜身边,极得信任,这情分也是旁人比不得的。 听见蓝蓼抱怨,钟沅澜笑说:“蓝蓼你可别怪红蓼。她原是跟我学的,我原是跟安国公学的,你要怪啊,找安国公去!” 蓝蓼一面伺候着钟沅澜更衣,一面唠叨了起来:“娘娘可别拿我开玩笑了!都是当皇后的人了,说话怎么还这么爱打趣人?这安国公的威名,奴婢早在成国公府时便听过的,说了能止小儿夜啼!便是娘娘有这胆儿,奴婢也是不敢去寻她抱怨一句的。” 钟沅澜长开双臂,任由蓝蓼和红蓼整理衣襟。 “你说着不敢,这小儿夜啼也可是你说的!” 正说着,水蓼来回:“娘娘,命妇们都已在殿外等着了。” “嗤!”钟沅澜笑了声,“这么快便到了?算着脚程,怕是递了帖子便在宫门外等着了?” “你同她们说,本宫这坤宁宫大婚前圣上命人重新打理过,叫她们先逛一逛瞧个新鲜,本宫片刻便到。”钟沅澜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摆个谱。 这一个个着急忙慌的,都是带了话儿来的。 还是先冷一冷,叫她们等上一等。 若是将要说的话儿等的忘了……那就更妙了! 于是,等诸位命妇进殿拜见时,早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臣妇们恭贺皇后娘娘大喜!” 简简单单的一句贺喜的话,一个大礼,到底先前站久了,已有几个命妇支撑不住,在那里摇摇晃晃了。 钟沅澜手中摩挲这一个玉如意,温声拉起了家常。 “本宫方才手头上有些公务,叫诸位久等了,当真是本宫的不是。瞧瞧,这都快跪不稳了,唉,本宫思虑不周了……水蓼、木蓼,叫人去多搬几把椅子来,让众位夫人坐下歇歇。免得站着说话,又要累着了。回头这腿脚不便的,出了我坤宁宫的门要一路走到东华门,还有好一段路呢!” “瞧瞧本宫,说了半天话儿,竟是忘了,大家伙儿都还跪着呢!快起吧!这不止站多了伤腿脚,跪久了更伤啊!” “谢皇后娘娘。” 刚一见面就吃了好大一个排头,各家夫人们一时也是没什么说话的心思了。 捶腿的捶腿,揉肩的揉肩,种种小动作,能做的都悄悄儿的做了。 为首几人打了几个眼色,刚要开口,忽见外头呼啦啦的进来一大群太监。 一人手里抬着一张椅子,方方正正的摆了好几排。 钟沅澜抬手示意:“请坐。” 众人本想问这该如何排座次,谁知刚一抬头,见到上头的钟沅澜便愣了。 方才进殿行礼时,众人皆不敢抬头。 待起身后,又一个个儿的只顾着揉肩捶腿了,竟是都没有想到要抬头一睹皇后的风采。 当真是好风采! 竟然将一身皇后朝服改了! 料子纹饰还是皇后朝服的,这形制……竟是状元袍? 众人恍惚忆起皇后原是武状元这事儿…… 钟沅澜一身衣裳,便震慑全场。 众人也不排座次了,默默的寻了最近的椅子坐下。 其中有一大半人,也因着这事儿彻底打消了今儿原本的来意。 能来拜见皇后的,自然不会是什么侧室妾室之流。 身为正室夫人,谁愿意自家老爷纳妾? 原先听得了消息,谁不私底下求神拜佛的,盼着皇帝老爷能顶得住。 皇帝都不纳妃了,你还好意思纳妾? 今儿会来,原也不过是因着家中老爷的吩咐。 心里头也是打算着,来了后不痛不痒的说两上句,做做样子装装贤良罢了。 只是这一见皇后娘娘,便知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瞧咱们皇后娘娘这样!一看就知道能镇得住皇帝! 还是早早儿回去劝老爷死心吧! 而剩下一小半尚未放弃的,却是几家的太夫人。 自个儿当人媳妇时不愿夫君纳妾,这当了婆婆后,却又见天儿想着往儿子房里添人。也算是一大怪事。 钟沅澜含笑听几位太夫人把话说了。 用玉如意敲了敲桌子,说道:“这事儿,本宫为何要去劝皇上?” 众人一片震惊。 “这嫡子庶子袭爵的事儿吧,原是前朝的事儿。事关国本,本宫也不好说什么。” 立刻便有几个太夫人以手捧心——皇后娘娘您都跟着皇上一块儿上朝了!还说不管前朝的事儿? “这皇上不愿纳妃的事儿吧,本宫也劝说不得。” “要说这纳妃,自然得选个和圣上心意的。若是选了人进来,叫圣上看了生厌,那可不是反做了坏事儿?” “这圣上喜欢的嘛,就本宫这样的。”钟沅澜笑了笑。“除了身手好策论好,还要得安国公青眼!” “你们也知道,圣上幼时曾跟在安国公身边。安国公一句话,抵本宫千百句。你们若是看着哪家的闺秀像是能合了圣上心意的,尽管带去给安国公看。安国公一点头,这四妃之位可空在这儿等着呢!” 钟沅澜可不是在给林沁找事。 以林沁这“若是纳妾小心性命”的赫赫威名,哪个敢去? 几位太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 忙说:“以安国公的性子,必是不行的。不知可还有旁的法子?” 另一人提议道:“不如先委屈下,以侍女的身份入宫。待得了圣宠再行封妃,也使得啊!” 钟沅澜翻了个白眼。 “倒真得多谢这位太夫人的提醒了。” 好声好气哄你们,你们反倒想来哄我? “丑话说在前头,本宫这性子,与安国公比也差不离的。安国公原就是本宫所崇敬的,这安国公看不过眼的,本宫自然也看不过眼。谁要是想着给圣上塞人,呵,想想若是给平国公塞人会是什么后果吧!” “红蓼、蓝蓼,吩咐下去。就说全赖这位太夫人的提议,本宫想着宫中侍女年满二十五方能出宫,实在太晚了些。多有因此耽搁了佳期的,或嫁为填房,或沦为侧室,也有终老一生的,着实可怜!” “本宫既是这后宫之主,今儿便改了这个规矩。宫女年满二十者,除自梳愿为嬷嬷的,皆放出宫去。让她们早日与家人团聚,也好寻一门好亲事。” 钟沅澜这道凤旨一下,司徒昭自然不会有二话。 便是司徒礼,叹了声“确有些林沁的风范”,到底是允了。 因而十日后,贾元春背着个小包袱,带着宝琴回到了荣国府。 她抬头看了眼荣国府的匾额,叹道:“蹉跎了七八年,到底还是回来了!” 远远的,隐约看见多年未见的母亲带着几人,急急赶来…… 第32章 慈母之心 32不嫁 王夫人得了消息,顾不得通知贾母,便匆匆赶来。 刚一见到门口的两道人影儿,眼泪便流了下来。 “元春!我的儿!” 元春也不过是刚到,只是站在门口感慨了一会儿。 宫中派来的小轿还没走出荣宁街王呢,夫人便到了。 元春一见母亲气喘吁吁的样子,便知她是一路小跑着来的。 “母亲,女儿回来了。”元春哐一下,直直的跪在了府门口。不偏不倚的,正跪在“荣国侯府”门匾的正下方。 后头的抱琴忙跟着一道跪了下来。 王夫人一时也不讲究什么仪态了,两三步便奔了过来,一个飞扑抱住了跪在地上的女儿,上下打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叫母亲看看……我儿长高了,长大了,也瘦了好些!” “这些年我儿在那里头过得可好?看着像是吃了不少苦!我儿原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哪里能去做哪些粗活呢!苦了你了!” 元春眼见王夫人都坐到地上了,也不像个样子。 忙借着自己起身,将王夫人也扶了起来。 “当日入宫为侍女,便一早就料到不是去养尊处优的。这些年也多亏了抱琴,常常帮着我多做些事儿,这才熬到了现在。” “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王夫人正要说什么,却见鸳鸯走了过来。 “二太太、大姑娘,老太太请二位过去说话。” 王夫人着急忙慌的出了院子,不顾规矩直接跑去了大门口,贾母自然是得了消息。 原本王夫人还想同元春多说两句,却见元春已是拭了泪。 “母亲,我一走多年,今儿回来了,合该去给老祖宗磕个头。” 王夫人哪里舍得驳了女儿的话,轻轻为元春理了理头发,应道:“好。都听你的。” 鸳鸯打趣道:“如今大姑娘回来了,不论有多少话,都可以好好儿说个够了!” 元春到底也想着进府再好好说话,遂说道:“我在宫里,也曾听闻各家改规制修宅子的事儿。如今回来,这府里头我怕是都要不识了。烦请鸳鸯姐姐带个路。” 鸳鸯见王夫人一双眼睛只盯在元春身上,只得走在了前头为几人带路。 “老太太如今住在东北角。不过老太太说了,大姑娘回来是阖府的大事儿,吩咐我带二太太和大姑娘去荣禧堂。” 元春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荣禧堂中。 贾母和贾赦分别坐了左右两个主位。 邢夫人带着贾琏、王熙凤,和贾政分坐在两侧。 几个小的都不在,贾母倒不想当着他们的面儿说这事。 眼见着元春走进了荣禧堂,跪下磕了头,贾母这才颤颤巍巍的要起身去扶她。 “我的元春啊!快起来!让老祖宗好好儿看看你!” 元春可不敢当真劳动贾母来扶,忙自己站了起来,走到贾母跟前。 贾母拉着元春的手问:“进宫这几年可好?” 元春垂泪道:“既进了那个见不得人的去处,还能有好?” 贾母摇了摇头:“你也别怪祖母。原先也是想着你的命格好,是有大造化的。送你进宫,也是想叫你搏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可惜当年你刚入宫时,储位未定。好容易和宫中的三位皇子搭上了线,谁知老圣人竟将边疆的皇四子召了回来,传位于他。咱们到底失了先机。” “而大皇子等人,却被老圣人派去了北边,咱们便是想谋王妃之位也没了机会。这才不得不下定了决心,为你谋划那后宫的位子。” “人算不如天算啊!”贾母叹了一声,“这么些年,圣人身边竟然连个侍奉的人也没有!如今还传出不纳妃的话!” “倒是奇了怪了,圣人说这话,老圣人竟也不管!” “原打算着,叫你寻个机会露脸。若能有个老圣人老圣人钦赐的名头,往后的路也好走些……也罢,如今你都出宫了……” 元春耐心的听贾母唠叨完,这才说道:“皇后娘娘行事颇有威仪,不只皇上十分敬重,也很得老圣人看重。” “此番放宫女出宫的事儿,虽说是皇后下的命令,但到底也是老圣人和圣人都许了的。” 贾母原先这话,也是存了些打探的心思。 她身在宫外,不比元春身在宫中消息多些。若元春说走老圣人的路子事仍有可为,她必然是要好好儿的再谋划一番的。 只是……贾母又叹了口气:“罢了。你先回去,同你娘好生亲近几日。此事……押后再说吧!” 王夫人领着元春告退出去,又领着元春一路来到了客院。 刚出了富丽堂皇的荣禧堂,现下再看着这狭小的客院,王夫人的脑袋终于是清醒了一些。 带着元春进了屋,王夫人一脸惨然。 “你瞧瞧,今非昔比了。如今我与你父亲、宝玉、你大嫂你贾兰侄儿,和赵姨娘那几个,就挤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 “原还盼着,若你有朝一日封妃,也好给你父亲做主。可惜啊……” 元春打量了一下屋子里外,心中叹息。 曾经自己也是心安理得的跟着父亲住在荣禧堂过着荣国府嫡长孙女的日子。 如今……却只能说是打回原形了! “母亲可别这样说。国法家法在那儿呢,咱们……到底不占理。” “如今这院子确实小了些,父亲母亲可曾想过搬出去?” “搬出去?”王夫人一声怪叫。 “我还盼着宝玉能有出息呢!如今宝玉虽跟着我住,老太太却日日将宝玉接去她那边,对宝玉极是看重!” “我们若搬出去,岂不是断了宝玉的前程?” 元春气极:“如今袭爵的是大伯,大伯有琏二哥,琏二哥有贾芮,哪里会轮到宝玉?” 又毫不留情的说道:“即便没有贾芮侄儿没有琏二哥,按宗法,大伯也是过继兰儿而非宝玉。母亲您收了这份心思的好!若是还一味的盼着宝玉能得了这个便宜,这才是断了宝玉的前程!” 自元春懂事后,便比王夫人更有主意一些。 王夫人遇事偶尔会犯些糊涂,往年元春也不是没说过重话。 王夫人虽心知元春说的有理,却仍是不愿承认。 只说道:“即便不为了这个,咱们也不能搬出荣国府!若搬了出去,以你父亲的品级,如何在京城里头立足?” 又气急败坏的说:“你如今也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的,我也管不得你了。回头我还是为你选一门亲事,将你嫁出去的好!省得留来留去,反留成了仇!” “我……” 元春刚要说话,却被王夫人打断了。 “你如今想进宫已是没了指望,北边那三个圣人的兄弟不提也罢。我算计着,如今能为你谋求的,也就义忠、义成两位亲王家的世子侧妃之位了。北静王、南安公两家侧夫人之位,或许勉强也能谋算一二。至于旁的,到底配不上你。” 元春强忍着听完了,这才开口道:“我不嫁。” 王夫人气道:“你如今都二十有三了,已经是老姑娘了,还不嫁?难道你还想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元春道:“如今圣上新定下了袭爵的规矩,为人侧室还能有好?” “圣上既封了武状元为皇后,上行下效,往后这各家说亲定是会看重功名的。我虽考不得武举,这文举倒可一试!” “即便我当真是嫁不出去了,得了功名,我自当官去便是!谁还想着嫁人啊!” 第33章 元春有求 33相求 元春说想考科举,自然不是嘴上说说便罢了的。 她自小被寄予厚望,原先在家中,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管家理事,能想到的,贾母都请了人来教她。 荣国府嫡长孙女这名头说出去好听,细论起来,却也不过是个从五品小官家的女儿。 以元春的家世,皇后之位是想都不要想了,想求贵妃之位还得靠熬资历呢。 贾母打从一开始,便打算着,将元春往贤妃的位子上推。 贤良淑德,贤妃乃是四妃之首。 想当贤妃,除了要能讨皇帝喜欢,对于前朝政事,也要懂上几分。 哪怕后宫不能干政,也该学会自保。 当然,若是圣人以政事相询,能答上两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元春早慧,从五岁开蒙到十五岁入宫,整整学了十年。 虽说这十年间学的有些繁杂,且如今距她离家入宫已有八年,但元春在宫中从不曾落下过功课。 即便无人教授,闲暇时分也总要将书翻出来温习一番,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这不时之需便到了时候了。 以元春的学识,闭门读书一个月,虽乡试会试无望,但童试总归是十拿九稳的。 唯一的问题是,若是按着三年两场,一科一科的考过去,旁人等得,元春却等不得! 她如今已二十有三,即便今年去考了县试,三年后也才考到院试罢了。 要说乡试,那得等到五年后! 若她当真一直拖着不说亲,等到二十八了才入仕,只怕贾家姑娘都不必嫁人了。 过童试只能算是入了学,从乡试起才算是正儿八经的有了功名。 若说过了府试也就罢了,单单过了个县试便自诩有了功名好说亲了……她贾元春可丢不起这个脸! 元春思来想去,终究不得其法。 又因王夫人一力反对,整日里想着要给元春说上一门“好亲事”,她只得来寻贾母说话。 “你母亲同我说,你心大了,要为自己寻出路了?”贾母看着身前的孙女,神色莫名。 元春只得又把上头看重女子功名,上行下效,考个功名必不会吃亏的话说了一遍。 贾母满意的点了点头,慈爱的伸出手,将元春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好孩子,你打小就比旁人有主意些。倒是你母亲,越发的拎不清了。” “你母亲那边,有我压着。只是这科举之事,你心中可有了成算了?” 元春在贾母怀里撒娇道:“还得请老祖宗拿个主意!我想着必得是过了院试才算不白考一场,只是这般算来,竟要到三年之后了!” “你原就是不甘平庸的。”贾母叹道,“若你身为男子,如今已是能顶门立户了。” “是啊!若我身为男子,直接捐个监生便可去考乡试了!” “也不是。”元春又将自己说的给否了,恨恨的说,“若我是男子,又何需在这里发愁年纪的事儿?便是三十不娶,只要得了功名,别人还要赞一声一心向学呢!” “捐监?”贾母却似得了提醒一般。 她拉着元春起身,吩咐鸳鸯道:“鸳鸯,快去备车,我要带大姑娘去平国公府走一趟。” 又转身笑盈盈的同元春说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这安国公,但凡扯着什么男子能女子不能的事儿,最是乐意管一管的。咱们去求一求她,也是给她提个醒儿,这女子科举尚无捐监一说,可不得改一改?” “如今已是正月末了,眼瞧着今年的科考就近在眼前了。咱们也就做一回不速之客,赶紧的上门去说道说道。若是有什么变数,也好多一些时间应对。” 贾母如此为元春着想,其实也是私心罢了。 元春年岁摆在这儿,若要说亲,也就继室侧室罢了。 她既自个儿上进,想着要考科举,贾母自然是满意的。 自家三个孙女儿,加上隔壁府上的惜春,个个儿都要去考科举! 不拘高低,只求都有个功名。 既自个儿能傍身,往后旁人说起贾家,也得赞一声书香世家了! 这么个名声,往后宝玉进学、入仕、说亲时可是大有用处的。 再者,元春这个大姐姐当先做了官,日后宝玉入仕时也方便提携自家兄弟啊! 而林沁在听完贾母说完来意后,却有了旁的想法。 这贾元春……不论真相到底如何,原本可是要成为贤德妃的! 哪怕当真是密告秦可卿得来的位份,单凭着密告后不仅没被灭口,还封了妃,她便不是个蠢的! “你当真铁了心思要科举?”林沁试探着问,“霍眀灵昨儿刚同我说过,你母亲似乎正为你相看亲事,都问到她兄长那里了。你若有心,我同义忠亲王倒还有几分交情……” 元春忙说:“这是母亲的意思,我却是不愿的。” “都说宁为穷□□不为富人妾。我也不在安国公您跟前说虚的,原先家里打算着叫我入宫搏前程也就罢了,妃嫔只要有生养,好歹也是能入玉牒的。这出了宫门,侧妃侧夫人这些,也不过说说好听罢了,到头来也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罢了。” “我如今虽提早出了宫门,到底也是到了难以说亲的年纪。既得了皇后娘娘恩典,白得了这两年在家的日子,倒不如考个功名,看看能不能有个出路。” 林沁点了点头。 “能这样想,是好事,” 可随即话锋一转,又说道:“只是你到底不比迎春探春几个,我时常见到她们,对她们自是极放心的。我本就不耐烦宫里的女人,你又是曾有过‘青云志’的,自小手段也学了不少。” “此番我若是助你,怕是要借着你搅一搅这科举的水,为我家黛玉开路。你可甘心?” 元春闻言,反倒笑了:“寻人援手,要么靠情分,要么靠交易。我今儿才头一回见到安国公,您如此,我倒是更安心了。” 林沁满意的一笑,敲着桌子略一思量,发话道:“那便这样,你回去准备着,三月里头直接去考院试。明年好好儿的准备一年,后年乡试。” “后年你正好二十五,原也该是这个时候出宫的。若是不成,便只当做是将这白得的两年用去了,也不必太过介怀。” “只是我想着,我叫你如了意,你必不会叫我失望的吧?” 元春忙道:“必当竭尽全力。” 送走了元春和贾母,林沁自去书房写了张条子,拿着去寻贺景风。 “这条子你明儿拿去给小昭。” 贺景风正在练武,见林沁来了,将兵器放在一旁。 擦了擦手,接过了字条。 “哪儿扯得纸,这么小一张。我瞧瞧。” 林沁摆手道:“黛玉练字的废稿上,寻了空白处撕下来的。别在意这个,便是叫人刻在金子上,还不是同一句话?” 贺景风三两眼看完字条,笑道:“圣上又要骂人了。这眼看着会试还不到十日了,你又想出了新法子折腾他。” “折腾他?他看了这条子只怕是要乐疯了。”林沁嫌弃道,“给他送生财的法子还不好?他若嫌烦,这钱放我口袋里也是好的。” 贺景风摇了摇头:“你若当真这么想,明儿自去上朝便是了。哪里会躲我后头?” 林沁千年难得一见的上前抱住了贺景风的胳膊,嬉笑道:“我这不是要照顾儿子?小昭近来唠叨的很,跟嫁了人的小媳妇儿一般!找他说话这么麻烦的事儿,当然要你顶上前去了。你若推脱,小心我休了你!” 第34章 黛玉县试 34县试 二月初,圣上又下了新的旨意。 群臣早已麻木。 新政年年有,看来圣上是铁了心要当史书上的革新之君了。 这份旨意,参照了原有的“捐监”“纳监”制,却又将这项制度改的面目全非。 新定“纳资应试”之策,仍是先在京中试行。 不论原先是否有功名,上至会试下至县试,都可纳资赴试。所谓纳资,便是将所赴考的那科之前的功名暂且买了。 因而按着要买功名的高低不同数目不同,缴纳数额不等的资财。 钱财上缴,概不退还。 若是得中,这功名自然是你的。 若不得中,这些钱财便当做是赴试的费用,入了国库。 听着倒像是这么回事儿。 可这“钱财上缴,概不退还”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大臣虽有心说道说道,可一想圣人前几份旨意,到底是歇了这份心思。 说道什么呢? 若老圣人与圣人不和,便还可扯着老圣人的大旗与圣人叫板。 若义忠义成两位亲王有二心,也可略微压制住老圣人和圣人。 若圣人的三位兄长还在京城,朝堂上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形势。 只可惜,如今这朝堂上,圣人乾纲独断,老圣人积威犹在,宗室王爷也总无二话。 大臣们也只能跟着平国公道一声“圣明”了。 二月初十会试,确有几人颇是自负,纳了资财,去了会试。 可惜,个个儿铩羽而归。 三月初十乡试,又有几人纳资,仍是一无所得。 倒叫司徒昭平白得了不少进账。 三月二十院试,元春赴试。 院试纳资的人也不少,总有人不信邪。 待到发案之日,当真是有了回报——此番院试,纳资之人半百,十余人得中。 其中就有贾氏元春的名字。 第八十七名。 名次虽不高,但元春到底是成了荣国府头一个秀才,也是本朝头一个女秀才。 其实道理着实简单。 乡试会试是大槛,落第者不胜枚举。 连童试都没考过的人,又如何能考过这两场? 说到底,这两场纳资一说,除了选几个当真是天纵奇才的,也就是骗骗冤大头罢了。 院试是三场童试之一,虽也难住不少人,但到底比乡试会试简单许多。 若有人因种种事端耽误了几年科考,如今等不及想跳过前两场的,直接去考了院试反倒更为便宜。 林沁得了元春得中的消息,命人去荣国府恭贺一声,又传话元春要好生准备乡试后,便丢开了手。 黛玉的县试才是顶要紧的! 因去年宝钗生生失了案首的教训,如今黛玉赴试,林如海和林沁一同做了许多准备。 黛玉赴考,林沁作为她的姑姑,自然是要避嫌的。 幸好钟沅澜自告奋勇,邀了如今已在兵部当了从七品小吏的霍明灵,一同前来巡考。 霍明灵正是要熬资历做功绩的时候,自然十分乐意。 因去岁县试,女子中有四人得中,且上个月的院试出了个女秀才,此次县试,共有女子二十七人应试。 实在是正经读过四书五经的姑娘不多,能下场一试的,也就这些个了。 五场考过。 清场后,钟沅澜亲自盯着主考,将女子考院的答卷打乱混入外间的答卷。 又与霍明灵一道,将答卷押送去誊写的院子。 主考却是礼部尚书陈道然。 陈安安听了林沁的话,这科暂且不考。 当然,即便她要应考,也该是考府试去了,陈道然也不必避乡试的嫌。 七日后,拆卷。 取中的答卷共五十份,各自封在黄纸糊的袋子里,十份归为一摞,整整齐齐的的排在了陈道然的桌案上。 副主考的桌案上摆着的,是与答卷编号相对应的五十份誊卷。 陈道然领着三位副主考,先将编号又一一对了一遍,这才回到了座位上。 他屈起指节敲了敲桌子,说道:“取中的,约摸就是这五十人了。只盼着别有装错了袋儿这等倒霉事,也不要有什么才学尚可字儿却写得七歪八扭的神人才好。” “好了,这便拆卷吧。” 这科考拆卷,最忌拆到装错了袋的卷子。 未取中的答卷都是直接封存了的,并不会拆看再看。 这取中了的卷子,按着誊卷的编号找到答卷。若是拆出来发现两下里对不上,那可就惨了。 非得将未取中的答卷都搬回来翻找,必得是将那一份答卷找出来才行。 众人看着拆出来的卷子,皆是字迹工整的。 又与誊卷再对了一次,到底没有装错。 陈道然道了声万幸,便将前十名的卷子铺了开来,指挥着众考官评看。 “既不必再变,这前十便都在这里了。诸位同仁好生看看。” 拆卷看的是字迹。 这答卷答得多好,早在誊卷上看过了。这名次上,大家心里头也有了数了。 拆卷后,看着字迹上佳的,略加上几分;字迹欠佳的,略减去几分。 至于字迹不工整的……幸好今科没有,不然直接判了这答卷不合格不说,还得再寻一份答卷出来,递补上来。 几位考官看了,心中也有了评判。 副考官户部郎中指着摆在最前头一份道:“下官以为,这份堪为案首。” 吏部侍中也点头道:“的确。这份答卷原就是最出彩的,如今拆卷再看,字迹飘逸却又苍健有力,已是初显风骨了。当得起头名。” 余下几人都是去岁县试的考官,今科连任的。 一一阅看后,皆说同意。 幸好今年头十名瞧着都是男子。若再如去年一般,那可有的头疼了。 毕竟去岁的事儿瞒得不好,圣上略听了一耳朵。 开考前便已有了旨意,拆卷排名后要送入宫中。 由圣上亲自审阅后,再将所中之人的姓名籍贯誊录下来。 发案前一日,陈道然领着三位副考,身后跟着几个捧着匣子的考院办事,一同入宫。 司徒昭也就打开装着前十名的匣子看了看,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是公正。陈道然你来,将这姓名籍贯上的封条拆了。吏部侍中,这科考取士和你们吏部多少也有些关系,便由你来誊录吧。” 这誊录的事儿,原也就是考院小吏的做的。 但既然圣上发了话,两人也只得亲自来做。 夏守忠命人搬了桌子座椅来,两人告了罪,坐下仔细誊录。 司徒昭颇有兴致的站在一旁,看两人拆卷。 这头一份拆的,便是案首的答卷。 封条刚一拆下,陈道然脸就绿了。 一旁的吏部侍中看不见答卷上的字,见陈道然愣了许久还不说话,忙悄悄儿用脚去踢了一下。 陈道然回过神来,抬头见到圣上一脸看戏的样子,摇了摇头,念道:“头名,林氏黛玉,京县人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司徒昭已是大笑了两声:“好啊!真不枉安国公常在朕跟前自夸家学渊源了。齐桓侯探花出身,他闺女头次下场就得了案首,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有其父必有其女…… 吏部侍中原还准备着誊录的,听了陈道然的话,笔已蘸饱了墨拿了起来。 等司徒昭说完,却是愣在了那儿,任由墨汁一滴接一滴的从笔尖滑落,毁了一张御用的好纸。 当即有户部郎中进言:“圣人,这县试取女子为案首,是不是……这别的考生,只怕心中不服啊!” 司徒昭摆手道:“自己才学不如人家,连字儿都没一个小姑娘写的好看,还有脸不服?” “反正朕瞧着极是公平的。若有不服,找安国公说道去!” 第二日放榜,果真榜首的位置上写着的是黛玉的名字。 这也是林如海和林沁商量过,一力争来的。 林如海亲自写了份字帖,叫黛玉日日照着临几张。 林沁带着黛玉在演武场上练手腕子上的力气,免得下笔偏软露了底。 让钟沅澜亲自巡考,是为了保证女子考院的答卷不会被人做上标记。 以刚直的陈道然为主考,便是为了防止别的考官暗中有所动作。 至于司徒昭,原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谁知他闲不住,叫人把答卷搬来亲自看了,倒是更多了一重保障。 然而如今林沁没有心思庆贺了。 边关传来消息,原先被林沁打退了的西茜国再次来犯。 林沁也顾不得多做交代,将儿子往林如海手里一送,便与贺景风和林渊一同往西北去了。 第35章 有人偷渡 35偷渡 西茜国来犯的消息,几乎是和黛玉得中的消息一同传到林沁跟前的。 林沁喜怒交加,却只得一面派忍冬去告诉林渊,一面命麦冬款冬打点行装。 又派了天冬去齐恒侯府将此事告知林如海,顺道再给黛玉道个喜。 好好儿一件喜事,竟叫西茜国那些人给毁了! 三人商量过后,贺景风和林渊在各自府中准备着,而林沁独自一人入宫请战。 司徒昭看着林沁,略有些犹豫:“你儿子还不到半岁,你舍得扔下儿子去西北?” 林沁气道:“婆婆妈妈的!人家西茜国都敢打过来了,我有什么舍不得?” “明明已经将他们打怕了,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还敢来犯!不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我就不姓林!” 司徒昭摸着下巴道:“你既说是已将他们打怕了,那便真是将他们打怕了。可如今却又来犯……这里头只怕有什么变数!” “西北还是你们最懂。你便从京中领三千精锐,去西北与驻守的大军会合,让西茜人怎么来的就怎么被打回去。” “至于西茜国的变故,朕会加派探子,一定要将敌人的老底儿都摸清楚了!” 林沁道:“现下里是巳时,我申时末便走。” “这三千人你替我看着些,可别坑了我。” 司徒昭当即应下,却还是狠狠的坑了林沁一把。 这三千精锐确实是精锐,皆出身羽林军,个个儿骁勇善战。 然而除了这三千人,还多了三人。 去岁的武榜眼时运查、武探花兰梅芷,都被司徒昭塞了进来,暂且为正六品前锋营参将。 还有一人却是霍眀灵。 钟沅澜自己去不成,便去撺掇霍眀灵。 林沁也就留出了三个时辰,也不知她们俩人是怎么说的,一个说服了霍眀烶,一个说服了司徒昭。 霍眀灵便以兵部小吏的身份,跟在一旁。 林沁走的急,连儿子都没有好好儿的看一眼。 那三个时辰全用来研究新传回来的军情了。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林沁命麦冬留守平国公府。 命天冬抱着贺瑞炘,带着芒草、萱草去齐恒侯府。而原先安排在黛玉身边的茜草、薰草早就跟了黛玉,成了她身边的一等丫鬟。 来不及再问府中是否安排妥当,林沁便带着忍冬、款冬,和贺景风一同出了府。 与林渊在三府门前会和后,在一同前往城门口。 至于定国侯府安排的如何,林沁自然极是相信司徒晞的。 几人一路往西北,一路不断的接到前方的战报。 三个主将,带着两个前锋营参将,除了赶路便是在商讨御敌之策。 武榜眼时运查文武兼备,也只在策论上略弱上几分,但到底也强过旁人许多。 武探花兰梅芷单看其相貌似乎更像文探花一些,却也是骑射策论俱佳的。 霍眀灵到底还差了些,常常只是在一旁听着,并不多话。 直到行程过半,前方战局渐渐陷入僵持,林沁方察觉到有些不对。 “霍眀灵。”林沁命人将她唤来,质问道,“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霍眀灵一惊,微微往后撤了小半步,强作镇定的说:“不知将军指的是?” 林沁微微一笑:“款冬已经去你营帐了,我指的是什么,你当真不知?” 霍明灵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却听林沁又说:“我记得,自出京后,这装营帐的马车都是你在看管?每日搭营帐收营帐时,你都说男女有别,不让羽林军给你帮忙?” 林沁用指尖点了点桌子:“你现在交代,还来得及。” 霍明灵哐的一声跪坐在地,轻声道:“我在营帐里,藏了个人。” “谁?” 霍明灵还在犹豫,却听见外头有人走近。 “算了。”林沁见此,唇角更扬,“反正本将军马上就能亲眼看看,你到底藏了谁了。” 布帘被掀开,只见款冬立在一旁打帘子,正要走进来的却是贺景风。 贺景风手里,还提着一个垂头丧气,安安静静的的孩子。 贺景风摇头道:“真是绝了!我刚巧路过便见到她跟着款冬走出霍小吏的营帐。便只能带着她,一路避开旁人过来的。” 这个被霍明灵藏起来的孩子,却是史湘云。 林沁捂脸。 哪怕霍明灵在营帐里藏了个野男人她都不会如此头痛。 如今还未到边城,帐篷里头的,只要不是西茜国的细作,林沁还是很开明的。 可是湘云…… 林沁转头问身后的忍冬:“出来时走得急,你可记得当时湘云在哪儿?” 忍冬想了想,说:“自出了正月,史姑娘便在咱们府上和齐恒侯府上住着了。因既要学武也要学文,便不定住在哪儿,怎么方便怎么住。” “出府前麦冬还在府里看了一圈,见史姑娘不在,只道是去了齐恒侯府了。如今看来……” “两边都不在?”林沁疑惑的问湘云,“你什么时候溜出府的?怎么出去的?从哪儿走的?” 湘云心知这次被抓出来怕是不会轻轻揭过了,乖巧的回道:“我是趁着大家在三个府里来回跑的时候,穿了身小丫头的衣服,从定国侯府角门出去的。” 林沁点了点头:“是了,定国侯府的门子不认识你。” 随即说道:“如今我们要赶路,也没时间把你送回去。我原先在边城有个宅子,到了边城你便去宅子里待着,好好儿反省一下!” “若再敢偷溜……便是你被西茜国捉去了,我也不会浪费一兵一卒去救你的!” 湘云听了,暗道庆幸,连连点头。 却听林沁又说道:“等回了京城,再找你算账!” 湘云一脸欲哭无泪,林沁却是不去管她了。 说完湘云的处置,便看向了霍明灵:“至于你……湘云是十岁,不懂事儿,教训教训掰正了也就罢了。你多大了?这事儿都敢做!” 霍明灵心知这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将陌生女子带入军中,这可是违反军纪的大罪! 往小了说……若是安国公不追究她藏人的事儿,也不过是小孩儿贪玩藏在了运送辎重的车里。 更何况方才平国公也说了,将湘云带来时避开了旁人。 若在场的人都不说……这事儿也可悄无声息的就抹去了! 霍明灵坦白道:“安国公可能有所不知,湘云自小便是常来我家的,私底下也认了我母亲作干娘。虽说后来她更常去荣国府一些,但原先的情谊还是在的。” “我也是前日才发现她躲在了辎重车里头。原想着劝好了她,便写信给母亲,叫哥哥想法子使人来将湘云接回去,谁知……” “你还指望能劝动她送她回京?”林沁冷笑。 霍明灵发现时,已是晚了。不论是京里使人来接,还是派人送她回去,湘云私闯如军营的事儿都瞒不住。 如今,也只能盼着,湘云能成功躲到进边城后。 若半路露了陷……林沁可不想编个什么十岁神童疾驰千里寻师傅的故事。 林沁对霍明灵道:“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这事便就此揭过,只是你跑这一趟的功劳要减半。” “我就提醒你一句,这几日也就罢了。等到了边城把皮给我绷紧了!一上战场,违纪者,先领了二十军棍再论对错!” 霍明灵自然打探过林沁的威名,连忙点头应是。 这时,林渊走了进来。 因款冬守在外头,在场的也只有霍明灵和史湘云吓了一跳。 林渊对帐子里头的情形视而不见。 只对林沁和贺景风说:“探子传来消息,西茜国皇室有变。”便又转身出去了。 林沁与贺景风对视一眼,将湘云这事交给了忍冬,连忙也跟了出去。 第36章 王妃算球 36王妃 西茜国这次的动作,确实是因着国内出了状况。 西茜国前国王拓跋弘照忽然间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几个儿子为争王位,互相残杀。 也不知是祖上做了什么孽,一夜之间,忽然就全死光了! 拥兵、械斗、刺杀、下毒…… 虽有种种死法,但都死在了同一天,倒也不枉兄弟一场。 等第二日天明,众人才发现,拓跋弘照七个儿子里头,只剩下了一个幼子。 拓跋宏离年方五岁,本来是毫无继位的可能的。 众兄长也没把他放在心上,这才侥幸保得一命。 主少则国疑,则大臣不附,百姓不信,社稷不安。 只是可惜当年拓跋弘照上位后,诛尽兄弟。 拓跋氏一族,除了拓跋宏离一人,其余具是出了五服的远亲,竟是再无旁人可选了。 一时西茜国内人心惶惶。 若西茜国就此覆灭,林沁倒是要拍手叫好了。 许是时局造英雄,许是乱世动人心,到底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拓跋弘照最亲近的小姑姑拓跋妱,当年下嫁慕容氏,生下一子一女。 其长子慕容烈拥立侄儿,拓跋宏离上位。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慕容烈是狼子野心。 果然,新王登基不足一个月,便下旨准慕容烈从其母姓,归入拓跋一族。 慕容烈从此改名拓跋弘烈,成了西茜国王族中,身份仅次于拓跋宏离的成年男丁。 此后又一个月,拓跋宏离再次下旨,封拓跋弘烈为齐王,再加封摄政王,又加封一字并肩王,当真是荣宠至极。 只是新王才五岁,字儿都写不工整,王印还攥在拓跋弘烈手里头呢。 拓跋弘烈拥立拓跋宏离继位后,便哄着侄儿交出了王印,把持朝堂。 这到底是谁下的旨意,不言而喻。 自拓跋弘烈成了一字并肩王,便渐渐变得自傲起来。 他是唯一的王叔,哪个大臣敢与他作对? 许是有人看不过他的嚣张,便使人放流言说,先王当年出征大吴,兵败后气极伤身,这才英年早逝的。 若是新王能发兵赢了大吴,那才是真正坐稳了这王位! 又有人向拓跋弘烈进言,他如今已是一字并肩王,若将这出兵战胜大吴的功劳,归到了自个儿头上…… 那新王还要如何封他? 如今拓跋弘烈已是一字并肩王,再进一步,又该是什么? 再一个,国内已有人在传,先王是被大吴气死的。 若是为先王报了仇,这又是多大的功劳? 且不说新王会不会让一字并肩王再进一步,单单是借着为先王报仇的名声,便是废了新王自立,也没人能说一声不好! 废了新王自立…… 拓跋弘烈会不想自立为王? 他若不想,岂会站出来扶持幼主! 拓跋弘烈动了心思,后面的事儿就好办了。 当御驾亲征的话语传开时,拓跋弘烈便立刻上了钩。 他自信有勇有谋,身边也有不少能人亲信,手下得用的将领也有几个,何愁不胜? 只可惜,拓跋弘烈的手下与他一个样儿,俱是叫眼前的权势迷了眼,谁也没看出这其中的关窍。 林沁看着这份密报,抽了抽嘴角:“边城那几个,是手生了还是皮痒了?被这么个蠢货打上门来?” 贺景风道:“拓跋弘烈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手底下的人也都是良将。只是在朝堂上作威作福惯了,自以为已是立在了不败之地,便失了警惕。这才叫人坑了去。” 林沁摔了字条:“他蠢他活该给人坑!但他来坑我就是他的不是了!我好好儿的在家抱儿子还没个安生,等回去儿子要是不认识我了,我定要活剐了那个蠢货!” 林渊也是颇为赞同:“我儿子也还小呢!给我留两刀。” “行了,明儿入夜便能到边城了。若是巧了,后日便能见到那个拓跋弘烈。到时你捅他两刀,也是泄愤了。”贺景风无奈。 第二日进城,林沁派了霍明灵,带着忍冬去为自己收拾旧宅。 主将难得徇私,支使的又不是正经兵士,只是借了兵部的名目塞进来蹭功绩的,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霍明灵带着忍冬去了小半日,便独自回来了。 明面上忍冬作为林沁的丫鬟,留在了那儿照看宅子。 实际上,忍冬却是在看守湘云。 既安顿好湘云,林沁便把她丢在了脑后,一心只顾着战事了。 将将歇了一碗,第二日便出了城门,直奔阵前。 可惜事有不巧,今儿拓跋弘烈不曾出战。 林沁烦得很,单枪匹马冲进敌阵杀了个来回。 回到己方阵前后,勒马回身,遥指着西茜国主将营帐,高声道:“去!把你们那个破字断背王叫来!本将军赶时间!” 西茜国众人面面相觑。 哪来的破字断背王? 莫非是……一字并肩王? 他们虽不懂断背所指,但既然背都断掉了,想来是在诅咒主子受重伤吧? 大吴忽然来了一员女将,在阵中一阵冲杀后全身而退,还诅咒一字并肩王受伤! 这消息报到拓跋弘烈跟前时,拓跋弘烈当即拍案而起。 “欺人太甚!挑着本王不在阵前的时候来打,算什么本事!” “整装备马,本王亲自去把她擒了!” 一时有常驻军中的将领劝道:“王爷,这人便是当年打败先王的那个林沁!功夫了得诡计多端,不是轻易能对付得了的!王爷千万不要冲动啊!” 当即有拓跋弘烈从都城带来的亲信站了出来:“你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王爷英明神武,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弱女子!你这是在扰乱军心!” “好了!”拓跋弘烈吼道,“少说两句。有这功夫在这儿折腾,怎么不去给本王把大吴打下来!” 自他来此,都中将领和军中将领多有不和,又互相看不上眼。 每日里头斗嘴互贬是常事,只差没直接械斗了。 因而,这两人说的话,他全都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仍同前几日那样,想在自己这个一字并肩王跟前讨好露脸罢了。 林沁看着气冲冲赶来的拓跋弘烈,心中好笑。 她打马向前,却只走了一步便勒停了马。 左手牵着马缰,右手握着马鞭,远远的指着拓跋弘烈点了一下:“你,就是那个破字断背王?” 拓跋弘烈怒吼道:“你不读书的吗?” “你们大吴常说自己是正统,将我们贬为蛮夷。现在看看,你们大吴的女人,书读的还没我们西茜国人好!” “你难道竟是连‘一字并肩王’都不曾听说过?” 林沁暗笑。 史书上一字并肩王不少,哪个有好下场? 敢自封一字并肩王,也真是不嫌晦气不怕死。 “我管你是破字断背王还是不识字断头王呢!”林沁激他,“本将军赶时间,你赶紧来跟本将军打一场,早些受死早些了事!” “早死还能早超生呢!赶紧的,不要误了投胎的好时辰!” 拓跋弘烈怒发冲冠,拍马向前。 走到两军正中间方停下,邀战道:“你出来,本王与你打一场!教教你,什么叫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林沁大笑,也往前走了些,停在拓跋弘烈身前十步远的地方。 “好得很!你们西茜国里头,还没谁能打赢我呢!” “你等着,等本王将你生擒了,定叫你笑不出来!” 拓跋弘烈说着便冲上前去,叮叮铛铛与林沁过了几招。 又笑道:“竟是有些个小本事的!你倒不如跟了本王回西茜国,本王封你做一字并肩王妃!” 林沁闻言,冷笑道:“一字并肩王妃?你说这么长一个名儿,也不怕累伤了舌头!” 拓跋弘烈还以为她在说笑,遂说道:“若你嫌这名头说起来麻烦,直接叫王妃也是可以的!” 他虽有自己上位自立为王的野心,但终究还不是放在明面上的。 如今在阵前,自然不好将“王后”二字说出口,便只用了“王妃”来作暗示。 毕竟,除了一字并肩王妃能简称王妃,国王之妃也叫王妃。 林沁冷笑:“王妃算球!” “我林沁自有大吴朝安国公的爵位,谁稀罕你一个小小的西茜国的王妃!” “拓跋弘烈是吧?一字并肩王是吧?” “今儿教你一个道理,名字长,死得快!” 既谈不拢,两人便又是好一阵对打。 直砍得刀刃都有了大大小小的卷口了。 拓跋弘烈力大无比,林沁虽练过,到底有些不及。 只是林沁身手更好些,靠着平时苦练的刀法,和前些年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直觉,两人竟是打的不分上下。 林沁寻了个机会一声大吼,一刀照着拓跋弘烈的头顶砍下。 拓跋弘烈忙举刀来挡。 林沁携势下劈,却在两刀相撞后立马收了手。 “叮”的一声,两刀一触即分。 拓跋弘烈疑惑的抬头,却见林沁已经调转了马头,往大吴的阵营去了。 嘴里还说道:“今日看来是分不出胜负了,改日再战!” 拓跋弘烈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刀只怕是个幌子。 林沁已是强弩之末,强撑着劈下一刀,便是为了此刻的逃跑! 拓跋弘烈忙打马跟上。 “好你个小女子!说好了一决胜负的,你竟然想临阵脱逃!” “既不守诺也不讲道义,竟是个不堪的小人!” 林沁不管拓跋弘烈在后头如何怒吼,只管自己策马回营。 在大吴阵营前列阵的兵士见主将败回,忙往两边撤开,留出中间的道路给林沁。 林沁一直走到了己方队列的末尾方才勒停了马。 转身看着追上来的拓跋弘烈,露出了一个笑容。 “合围!” 第37章 王爷算球 37王爷 拓跋弘烈见林沁忽然停下,下意识的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虽不知这不安来自何处,他默默思索着,嘴上却还是说道:“哟,这是想明白了,要跟本王回去了?” “现在过来,王妃之位还是你的!再晚些,我可要改主意了……” 随着林沁一声“合围”,拓跋弘烈这才惊觉过来。 一路追着林沁过来,如今竟然已经到了大吴军队阵列的正中间了! 方才林沁一路过来,这些兵士便一路往两边撤开。 流水儿似的,撤的极快,竟叫拓跋弘烈忽略了他们。 拓跋弘烈暗道不好,转身想走,却见后头的吴朝兵士已是围了上来。 如今离西茜国阵列已远,拓跋弘烈来不及撤回,西茜国众将士也赶不及来救。 “你使诈!”拓跋弘烈转身质问林沁。 林沁笑道:“兵不厌诈啊!我看,今儿是你要和本将军回去了。” 贺景风从拓跋弘烈背后打马过来,气道:“什么话!他跟你回去了,我怎么办!” “说说罢了,谁看得上他啊!”隔着拓跋弘烈,林沁与贺景风对吼了起来,“放心,你才是我的压寨夫人!” 贺景风道:“那你说说,你将他抢回去,是要他给谁当压寨夫人?” 林沁认真地想了想,说:“管他哪个!总之这人是抢定了!” 拓跋弘烈听他们旁若无人,一口一个压寨夫人的说着自己,怒道:“欺人太甚!” 林沁歪着头,嬉皮笑脸的问:“怎么,伤心了啊?放心,虽然我不要你,总有人勉强看得上你!我今儿既把你抢了回去,定是能把你嫁出去的!” “我先擒了你,定能脱身!”拓跋弘烈一寻思,立刻想向林沁那儿靠过去。 只听一阵沙沙声,却是又一队兵士,拦在了他与林沁中间。 后头的贺景风出声道:“那是我媳妇儿!”说罢,便举枪攻了上来。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贺景风使得是□□,枪尖寒光慑人,枪头红缨一阵飞舞,差点将拓跋弘烈戳下马来。 拓跋弘烈忙举刀去挡,奈何枪长刀短,贺景风离得又远。 贺景风的□□也不知是哪儿寻摸来的,枪身竟不是木质的!一刀砍下去,除了刀口砍在枪身上叮叮作响,竟是再伤不得没有半分。 “你说你,怎么这么蠢呢!” 伴随着林沁一声清叱,拓跋弘烈就觉得马身一阵摇晃,忽的就堕了马! 贺景风上前两步,将枪尖抵在拓跋弘烈喉头,制住了他的行动,周围兵士忙围了上去。 一时间,拓跋弘烈身上架满了刀。 拓跋弘烈眼见大势已去,只得放弃挣扎。 转头去看林沁,却见林沁手里拿着一根长棍,足有四十来尺这么长,举动间甚是吃力。 方才便是林沁举着这根长棍,各着老远,穿过重重兵士,将拓跋弘烈捅的歪倒在一旁。 林沁笑眯眯的看着贺景风取走拓跋弘烈的武器,众兵士上前剥了他的铠甲,将他捆成了一个肉粽子,这才上前为他解惑。 “你说你啊,我不过激一激你,你一个一军主将一字并肩王,就这么大喇喇的跑出阵列来,要和我单打独斗了!” “我不过多绕了个圈,用的还是佯败的老办法,你竟然信了!还追了上来!就算你瞎了看不见这么多兵士,穷寇莫追还没听过啊?” “啊呸,爷才不是寇。”林沁转头呸了一声,又说道,“方才我与贺景风一同激你,你竟然又上当了!你看周围兵士不来围攻你,你就觉得这是特地留着地儿给你们比斗的?” “要不是你这么配合,就这么个又长又笨重,既不称手又不好使的长棍,怎么能把你捅下来啊!” “你!”拓跋弘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还有五万骑兵,就在外头!一会儿杀过来,你还不得乖乖放了我?”他想到了自己的兵马。 原先与林沁对打时,连自己都觉得两人正打得旗鼓相当。 这时林沁一记重砍后转头就走,任谁都觉得方才她只是在强撑罢了! 既是强撑着,谁也不会往佯败那里去想。 谁会想到她“假装要赢”,其实是在“假装要输”? 单想想都觉得要绕进去了! 如今自己被围在里头,想来他们也该发现不妥了,说不定正努力杀来相救。 “哦,差点忘了。你不止蠢,还无知。” “我们向来是三个人一块儿打仗的。对,你没瞎,这儿就我们俩。还有一个是我的亲弟弟,正忙着把你那群属下挡在外头呢。” “只要我们生擒了你……”林沁说到一半,特意换了一种说法,“既然我们已经生擒了你,拿你威胁他们退兵,多方便啊!” “你个……”拓跋弘烈还想要骂,却是词穷。 林沁不理他,摆手道:“行了,把他压去城里,找间屋子关进去。” “不拘是什么样儿的,人进去后封了窗户封了墙,就垒墙那样的,直接砌死了!单留出几个巴掌大的小孔,每日送些吃的喝的,不死就行。” 拓跋弘烈一惊,忙说:“我可是西茜国的一字并肩王!是摄政王!国王是我亲侄儿!你不能这么对我!” 林沁俯下了身,用怜悯的目光将拓跋弘烈上上下下自习打量了一番。 “真可怜,看着这么年轻,谁知是个蠢死的。” “你怎么不想想,你出兵前,可曾听过本将军的威名?” 拓跋弘烈茫然的摇了摇头。 “在边城一代,从我大吴到你西茜国,谁不知我林沁的威名能止小儿夜啼?” “噗!”连打带唬,成功使西茜国退兵的林渊回来,刚好听到这一句,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沁白了他一眼,说道:“这看管拓跋弘烈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对了,顺便写封急奏。就说……一不小心抓了个一字并肩王回来,问问小昭想不想看一看,开开眼。毕竟这一字并肩王,也听稀奇的。” 司徒昭收到急奏,一看竟是林渊亲自写的,立刻拆封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是大笑三声。 本以为是军情有变情势不利,谁知竟是把拓跋弘烈给抓着了! 当即回信道:朕十分想看!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朕不在阵前,不知具体情况。若无碍战局,即日将拓跋弘烈押送至京! 林沁收到回信,笑了笑,命人去准备起来了。 这西茜国幼主上位,这辅政之事,谁不想插一手? 原先是拓跋弘烈一人独大,如今拓跋弘烈被俘,西茜国都城中,拍手称快的人只怕不少! 山中无老虎,这一个个儿都忙着争权夺利去了,谁还来管要不要救人? 而西茜*中,原先常年在此驻守的,和拓跋弘烈从都城带过来的,这两拨人相互敌视,还有的内乱呢! 只是这临走前,还有一事要做……林沁命款冬去将忠靖侯史鼎请来。 借口有旁的军令,命他脱离队伍,另行回京。 至于这任务,林沁见都没见史鼎,让款冬直接将他领去旧宅,将忍冬换了回来。 史鼎本就是此次跟来的,三千羽林军精锐之一。 原先来时,林沁担心叫史鼎知道湘云的事儿,可能叫他在战场上分了神,反倒不好。 如今既然都要回京了,自然不能再叫忍冬替他看孩子了。 至于史鼎见到湘云如何震惊如何震怒,这就不是林沁所关心的了。 折腾西茜国的事儿就够忙的了,没空帮人教孩子。 俘获了西茜国的一字并肩王,这可是大事儿! 司徒礼和司徒昭这次可是有志一同,要借此机会好好振一振民心。 商量后,便命林沁在入京前,将拓跋弘烈放入囚车里头,供京中百姓围观。 林沁一面命人拆房子,一面告知了拓跋弘烈这一不幸的消息。 当初房子造的结实,后来封窗封门砌的也十分牢固,一时半会儿还拆不动。 拓跋弘烈在里头怒吼道:“本王可是一字并肩王!” 林沁嘲笑道:“真有本事,自个儿拆了屋子出来啊!叫我们拆多累人啊!哦,对了,你小心点,还要押你进京呢,别一不小心这房子塌了,把你压死在这儿可就麻烦了!” 直到拓跋弘烈站到了金銮殿上,他还在吼着那句话。 “本王可是一字并肩王!” 司徒昭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王爷算球!” “朕还是皇帝呢!” 又转身问一旁的西茜国使臣:“你们可有商量好,准备拿什么赎他?” 拓跋弘烈入京隔天,西茜国的使臣便到了。 西茜国的朝臣们一阵争权夺利后,猛然间发现王印不在拓跋宏离身上! 这下大家慌了神。 没有王印,怎么掌权? 没有王印,怎么废拓跋弘烈的王位? 没有王印,怎么下旨怎么领兵怎么与大吴和谈? 西茜国的王印,几乎等同于大吴的玉玺。 掌之,就是掌了一国上下的生杀大权。 反之,没了王印,便什么都做不成! 拓跋弘烈正是因着这一点,自从王印到手,便一直是随身携带的。 当然,拓跋弘烈被俘,王印早叫林沁使人搜了出来,如今正摆在司徒昭乾清宫的书桌上呢。 西茜国的使臣无比恭敬的回道:“退兵求和。” 林沁笑道:“就这么简单啊?本将军辛辛苦苦往西北跑了个来回,马背上颠的,人也累了手也磨粗了。” “对了,你还没见过我使人为你们家拓跋弘烈特制的长棍吧?可难做了,老贵了!” “这赔礼道歉吧,还得有些真金白银才够诚意啊!” 西茜国的使臣来之前已做好了准备。 无论如何,王印最重要! 当即应了下来,又与户部众人磨了一阵,这才定下赔偿的数额。 只是在说定后,那使臣又说了一句:“除了此之外,为两国友好,还请两国和亲!” 第38章 和亲算球 38和亲 西茜国使臣此话一出,朝中一片哗然。 司徒昭冷声问道:“和亲?” 林沁一脸疑惑:“谁和谁和亲?总不能是两国和亲吧,这国跟国……虽然看起来咱们大吴像是为人夫的,你们西茜国像是为人/妻的,可这不好拜堂啊!” 又问司徒昭:“开国之时,可记了这立国的时辰?这过三书六礼,生辰八字没了具体时辰可不成!”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古往今来,还从没有人这么认真地在想,如何让国与国成婚的! 西茜国使臣原是指望着,叫大吴先定下了和亲的人选。 到时自己这儿也好对照着选出和亲之人。 叫林沁这么一打岔,他连忙说道:“自然是人与人和亲了!” “若大吴皇上愿意以公主下降,两国百姓都将感念大吴皇上,力求两国和平的这份心意!” 司徒昭笑了:“朕,挺年轻的。朕的公主,还没出生。” “你们若是想求娶朕的公主,等个二十来年也算是少得了。” 西茜国使臣没料到,三番两次叫人在自己的话里鸡蛋里挑骨头,忙解释道:“是外臣失言了。我原是指贵国的长公主。” 西茜国既有意求两国和亲,自然是把大吴的公主郡主们都打探了一遍。 现有几个郡主,父兄都是不掌权的。 皇帝新婚不久,如今连个孩子都还没有。 倒是宫里头的老皇帝,还有个长公主没嫁出去。 自然而然的,西茜国便将目光放在了司徒晴身上。 司徒昭作为皇帝,此时不宜开口。 不然皇帝随口一说,将这和亲之事说没了,回头史书上只怕要记上一笔了。 林沁得了司徒昭的眼神,走上前打了西茜国使臣一耳光。 “头一回见到这么当臣子的。你家国王才多大,你就想着叫他娶媳妇了!长公主今年二十,正是最好的年纪,如何嫁给一个五岁稚子?” 西茜国使臣原还愤怒着,听了林沁的话,一脸茫然。 “这……与贵国长公主和亲的,自然不是我们国王。” 林沁反手又是一耳光:“长公主金尊玉贵,难道还要下嫁?” 司徒昭假意制止:“好了,安国公。” 又对西茜国使臣说道:“安国公脾气急,但对我朝极是忠心的!想来使臣你也是看出来了,还请担待些。” 西茜国使臣听司徒昭一句话将这两耳光带过,虽心中有怨愤,但到底想着王印,生生忍了下来。 反倒是笑着向林沁赔罪:“是外臣我没把话说清楚,还请安国公原谅。” 林沁可有可无的哼了一声。 司徒昭开口道:“虽你说是你没把话说清楚,但这长公主下嫁之事,可得说清楚了。” “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极得太上皇喜爱。嫁去你西茜国和亲已是委屈了她,若这和亲之人身份不够,必然是不行的!” “既你西茜国国主年纪尚小,那么便用心从宗室里头挑个年轻有为的吧!你们先将人定了,将名字报来,若老圣人觉得合适,朕再来赐婚。” 西茜国宗室里头年轻有为的…… 西茜国宗室本就凋零,这年轻有为的更是一只手数的过来的。 好巧不巧,这其中最年轻有为的,便是现在站在一旁的拓跋弘烈。 更不巧的是,年轻有为的室里头,也就拓跋弘烈一人尚未娶妻…… 以方才大吴皇帝说的话来看,这位长公主怕是极受宠的。 别说长公主下嫁自然不会为侧,便是命那几个宗室贬妻为妾娶长公主,只怕这大吴的皇帝还是觉得委屈了他妹子! 至于让拓跋弘烈与大吴长公主和亲…… 如今西茜国朝堂上能做主的几人,谁不是从拓跋弘烈手里抢了权利的? 若是拓跋弘烈与大吴长公主和亲,得了大吴的支持,只怕他刚一成婚便要逼宫了! 西茜国使臣只得回道:“我西茜国宗室里头,并无能与长公主成婚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司徒礼忽的从殿外走了进来,“我大吴的长公主,绝不会下嫁你西茜国的普通臣子!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大吴的长公主何等尊贵,哪里是随便谁就能肖想的!” 西茜国使臣连连告罪。 略过了会儿,他又试探道:“我西茜国与长公主无缘,是我们的不幸。只是这和亲之事,到底是维系两国和平的大事儿!” “我西茜国如今既无公主,也无长公主。若是大吴皇帝不嫌弃,我们还有几个郡主。大吴皇帝若是愿为两国和平诏她们入宫为妃,她们也情愿随侍左右。” 司徒昭气笑了! “朕早已说过,朕不纳妃。你们的郡主,还是不必千里迢迢的过来了。” “那这和亲之事……”西茜国使臣犹豫的问。 本来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的钟沅澜站了起来:“要进宫?且不说圣上看不看得上你们的郡主,若是你们硬要塞人进来招我烦,我定叫她知道,武状元皇后管着的后宫,是个什么样儿!” 西茜国使臣对送郡主入宫略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豫。 但到底还是说道:“请吴朝皇帝容我回去好好儿想想……好好儿想想。” 西茜国皇室宗室,不止儿子少,女儿也少。 先王的几个公主都已亡故,几家郡主都是自小娇惯着长大的,家里也有人做主,断不会来和亲的。 如今能拿来和亲的,也就拓跋弘烈的妹妹这一人罢了。 只是还是那句话,不能叫拓跋弘烈得了大吴的支持! 然而这和亲之事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三日后,还是这朝堂之上。 西茜国使臣仍是一脸犹豫不决。 林沁不愿司徒昭后宫多个人搅风搅雨,遂说道:“我倒是得了个主意!” 司徒昭随即问道:“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首先,圣上金口玉言不可撤回,还是请西茜国使臣歇了送你们郡主入宫的心思吧!” 林沁一上来,就把西茜国使臣的心思点了出来,又否决了。 “要我说,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西茜国使臣暗道不好,林沁却已自顾自的往下说来。 “这拓跋弘烈是西茜国王叔,配我朝长公主,堪堪合适。” 那使臣忙补救道:“若要让贵国长公主千里迢迢嫁往西茜国,我们也于心不忍啊!” “不若这样,仍是叫我国郡主来和亲,你们大吴也不必有人背景离乡,多好!” “感谢使臣如此为我国长公主着想!”林沁笑道,“只是,这长公主可以下嫁,也可以招驸马呀!” “民间还有那些个招上门女婿的,长公主也可以比照着招赘的例子,与拓跋弘烈和亲啊!” “拓跋弘烈虽然有时候挺蠢的,但到底身份是配得上!” 这一下,急的不只是西茜国使臣,还有拓跋弘烈。 若两国和亲,他拓跋弘烈自然便能回西茜国了。 到时重新掌权,到底比旁人容易些。 谁知这可恨的林沁居然让自己去给那个长公主当上门女婿! 司徒礼听了倒是有些心动。 好好的女儿,能不嫁出去和亲,自然是好。 “这事儿,孤便定下了。等选个吉日,便为晴儿娶夫君。” 西茜国使臣借口还要禀报,便要再等几日。 旁人俱是无奈,心知这是在拖时间却不能说。 后宫里头,金太嫔得了消息,却是拉着司徒晴直念阿弥陀佛。 当年她还曾因为林渊没娶司徒晴却娶了司徒晞,而对林家有偏见呢,今儿竟是得林沁帮了大忙了! 那两耳光,听着就解气! 自家金尊玉贵养大的长公主,听着那西茜国使臣的意思,竟是想叫她下嫁西茜国的大臣! 本就只是一个小国,他们的国主若是年岁相当,金太嫔还要嫌弃下西茜国太小呢! 下嫁西茜国的大臣? 当真是欺人太甚! 幸好还有个安国公。 虽说金太嫔也不太喜欢那个败军之将拓跋弘烈,但到底安国公提的,是公主招赘。 若能叫司徒晴留京,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十日后,西茜国中来信,同意以拓跋弘烈入赘大吴作为两国和亲,换两国安宁。 而司徒晴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仰天狂笑三声:“和亲算球!本公主招赘啊哈哈哈!” 西茜国众臣商讨后,一致认定,一旦拓跋弘烈入赘大吴,这便是再无回西茜国再与他们争权的可能性了! 再者,既是西茜国吃了亏,叫国主唯一的王叔、西茜国的一字并肩王入赘大吴,这是何等的诚意! 若是大吴能看在西茜国嫁了拓跋弘烈的份上,将王印还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西茜国中,慕容府上,却是不太平了。 慕容红苓在府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的,到底没忍住,转身问侍女浣剑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大吴,将哥哥换回来?” 浣剑与慕容红苓虽是主仆,却胜似姐妹。 闻言便翻了个白眼:“一子并肩王姓拓跋,跟我们慕容家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当一字并肩王时可有记起小姐?小姐你还是不要操心他的事为好!” 慕容红苓道:“哥哥去扶持新王,去改姓入宗室,说到底都是为了出人头地。” “自哥哥成了一字并肩王后,待我仍如往常一般,从不因身份地位的改变而有所变化。哥哥在朝堂上再忙,也会记得时时给我买一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说着说着,慕容红苓便下定了决心:“不论哥哥是否改姓,他永远是我慕容红苓的哥哥!浣剑焠刀,收拾行李,我要去将哥哥换回来!” 焠刀忙劝道:“小姐可别啊!这和亲可不是闹着玩的!都说大吴皇后凶悍如虎独掌后宫,谁要是入宫为妃,只怕性命难保啊!” 慕容红苓摇了摇头。 “哥哥应该是站在朝堂上的。这和亲之事,还是我去的好!” 第39章 慕容红苓 39出发 虽是下定了决心,但慕容红苓如今可不是能随意行动的。 作为拓跋拓跋弘烈的妹妹,既无人再庇护她了,她如今也只能处处小心。 又在家等了两日,方才寻得了一个好借口。 借口为兄长上香祈福,慕容红苓要去城外的庵堂小住几日。 因去的不久,便轻装简行,只带了浣剑和焠刀。 由浣剑驾了辆四驾的马车,出了城门,便头也不回的一路往大吴去了。 西茜国国都,某官员宅邸。 “大人,那个慕容红苓终于出城了!”一人谄媚的说道。 “哦?也不枉我辛辛苦苦安排人去提醒她,该去给她那个好哥哥拜个佛了!”说话之人言语中很是自得。 一时间,但凡想要讨好的人,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可不是!前日说的要走,都两天了,若不是您找人去提了个醒儿,只怕她连慕容府的大门都还没出呢!” “真是跟她那个好哥哥一个样!蠢!” 西茜国既然去了个拓跋弘烈,如今便落到了那些往日被他压制的大臣头上。 既手中有了权势,便要好好儿的布置起来了。 国王那里是顶要紧的,自然要放上自己的人,将拓跋弘烈留下的近侍全换了。 至于这慕容府,慕容老爷和老夫人都已去世,慕容红苓如今是拓跋弘烈唯一的近亲了。 自然,也要在慕容府上放上几个线人,看着慕容红苓的动向。 毕竟,万一拓跋弘烈归国想要卷土重来,现如今站在朝堂上的,没几人能全身而退! 前日听到线人来报,说慕容红苓想去大吴朝换人时,几位大臣简直是要拍手叫好了! 这可真是一脉相承的蠢啊! 且不说大吴会不会放虎归山。 如今两国和亲之事已定,两下里都下了谕旨。 就算拓跋弘烈能在西茜国一手遮天,能将下了的谕旨都废了…… 他能有办法叫大吴皇帝背个“朝令夕改”的名头? 大吴从皇帝到普通百姓,个个儿都想当什么“端方君子”,最是注重名声的! 若单论要将拓跋弘烈带回西茜国这一条,慕容红苓此行必然是毫无建树了。 既然慕容红苓想去大吴京城,那便让她去了! 去了正好陪着她那个哥哥,一同嫁在大吴和亲不必回来了! 倒是能叫西茜国的朝野上下更安定些。 若是大吴皇帝上道儿,能看在西茜国出了一个齐王一个郡主,两人一同嫁去大吴和亲、往后常留大吴的份上,将西茜国王印归还,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西茜国郊外。 慕容红苓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浣剑和焠刀将四匹马都从马车上解了下来,松松的系在一旁,任他们走动吃草。 慕容红苓看她俩将马都栓好了,便对着她俩招了招手:“来,先把干粮拿来。趁着这会儿马要歇力气,咱们把干粮先吃了,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浣剑走过来说道:“姑娘还是先把衣裳换了吧!一会儿吃干粮,若是把身上这一□□脏了可不好。” 慕容红苓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娴静的装扮,想了下包裹里头的几件衣服,点了点头。 “成,这衣裳还有用处呢。”慕容红苓,“到时若不能用,坏了事儿可就不好了。”说完,便跟着浣剑进了车厢里头。 焠刀则守在外头,免得过路的旅人不知情,过来冲撞了。 等再下车时,慕容红苓已是换上了一身极轻便的骑装。 “到底还是这一身舒服!自哥哥走后,这一个月来可把我憋得慌!” 浣剑笑道:“早说要姑娘将那几个细作赶出府去了,姑娘你偏不听!” “哪有这么简单!”慕容红苓摇了摇头。 “往日一直是哥哥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虽说这许多事儿,包括扶持离儿登基这事,都是我的主意,但哥哥的手下却都不知道此事。” “后来哥哥身居高位志得意满,便日渐高傲了起来。渐渐的也不来问我话了,我说的他也不听了。”慕容红苓难过的红了眼眶,“若非这样,他如今岂会被俘,岂会被抓去大吴和亲?” 浣剑递上一块帕子,“姑娘可擦擦吧,如今咱们已经出了都城了。” 慕容红苓抬手接过,“这可真是委屈自己委屈久了,都快哭成习惯了。” 又继续说道:“如今哥哥不在都城,哥哥的下属也不会听我一个姑娘家的。” “即便我能叫他们信服,如今哥哥这边势微,到底还是拼不过那些个大权在握的臣子。”慕容红苓擦了擦泪水,“他们都派了人在咱们府上了,我若露出个一星半点儿的破绽,只怕如今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姑娘可歇歇吧。”焠刀说道,“如今刚出了西茜都城,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大吴的京城。这一路若是都这般哭过去,可不得将帕子都哭湿了!” 浣剑也说:“可不是?这大吴的皇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喜好!若他喜欢那些个哭哭啼啼唧唧歪歪的,到时有的你哭的!” “说得有理。”慕容红苓收了帕子,正色道,“到底救哥哥要紧!哥哥是我们慕容家唯一的男丁了,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慕容一氏,除了慕容烈、慕容红苓兄妹二人外,慕容红苓还有慕容红依、慕容红儿、慕容红珊、慕容红姒、慕容红舞、慕容红流、慕容红绮、慕容红妭、慕容红玖、慕容红诗共十是个堂妹。 堂兄弟却一个都没有。 西茜国同大吴一样,讲究男子传宗接代承继香火。 因而,慕容烈这个慕容家的独苗苗便格外金贵! “幸好,这和亲的谕旨虽已下了,但这和亲的具体章程还未定下。听说两国文臣日日梗着脖子吵得双目赤红的,总没个结果。。” “倒是便宜了咱们,如今还有时间进京做些准备,看能不能将哥哥救回。” “若是能拿我换了哥哥,留我在大吴和亲自然是好的了。不然,若是大吴无意放人,那这正式赐婚的圣旨上还有的做文章。” 毕竟,最初的谕旨可没定下,这拓跋弘烈和司徒晴定亲后,要留在大吴还是回西茜国。 在正式下旨之前,慕容红苓仍然有机会! 焠刀取来了干粮,说:“姑娘快些用饭吧。一会儿早些赶路早些休息,咱们还要赶时间呢!” 慕容红苓接过酥饼咬了一口,含糊地抱怨;“那几个细作,当真是麻烦!都上门来当细作了,好歹要机灵些吧!结果呢?若不是我派了人去,在他们二边念叨着烧香拜佛,只怕我们这时候,还在府里头急的团团转!” 想想仍是有些不甘心:“到底还是浪费了我们两天!” 浣剑嫌弃道:“快收声吧!自出了都城,竟是半点儿女儿家的样子都没了!” 慕容红苓晃了晃手中的馒头,笑道:“一会儿还要赶路呢,只能趁着着一些时候,把要说的都说了,能吃的都吃了!” “等出了西茜国去了大吴,怕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浣剑赞同的点头:“俗话说,做戏要做全套。等入了大吴的边城,姑娘便只得小心举动了!” 简单的吃了些干粮,三人便收拾着动身了。 浣剑和焠刀将四匹马连成一列,打头一匹上坐的着是浣剑,中间是慕容红苓,焠刀骑在第三匹上。至于这最后一匹,马背上既没有人也没有放行李,只是将马车挂在它后面罢了。 毕竟不知前方路程还有多少,路途是否平坦。 这样一来,至少是不必担忧会不会走散了。 因两国如今正在和谈,并不在开战时候,所以慕容红苓一行三人,很顺利的就越过了边界,来到了大吴。 刚一入城便知不同。 边城的女子虽个个勇武,但该守的规矩,却是半点儿都不少的。 慕容红苓无奈,只得同浣剑和焠刀一道坐上了马车。 又寻了一个驾车的好把式,将三人一路平安的送至京城。 十日后,大吴京城。 慕容红苓并没有进城,她早在远远能望见京城的时候便叫停了车。 车夫虽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来这事儿与己着实没什么关系,二来嘛,慕容红苓多塞了他一份幸苦费,可比原先说好的酬劳要多上许多。 车夫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往外去说。 慕容红苓在京城外头赁了间农家小院。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日里头就去与田间的老头老太太们说说话,听一些‘京中传闻’。 譬如说,当今圣上的后宫里如今只有皇后一人。 譬如说,皇后原是武状元,身上练得一身的好功夫。 譬如说,皇帝亲自下旨,愿以身作则永不纳妾。 再譬如说……相传当年帝后洞房花烛夜,大吴皇帝居然是被皇后打伤了的! 慕容红苓听了这么些话儿,心中便有了计较。 皇帝挨了皇后的打,这记在史书中也是惊天动地的! 如今大吴皇帝仍不曾纳妃,要么果真是对皇后用情至深。 要么,大吴皇帝是叫凶悍的皇后打怕了,还不曾见识过温柔乡的厉害。 慕容红苓怎么想,都觉得后一个可能性似乎大一些。 即便是兄长这样凶悍的,虽不曾娶妻,却也能明显看出,是更喜欢温柔的女子一些。 既然心中已有了计较,那边只等着计划施行了! 第40章 怜卿薄命 40拦路 今上极为爱重皇后。 自大婚后,隔三差五的便要陪着皇后去成国公府省亲。 皇后父母早逝,自小由祖父母教养着长大。 如今成国公及其夫人都年岁已高,圣上陪着皇后常来尽孝,一时倒也传为了佳话。 只是也常有传言说,今上娶了个母老虎。 想也是以讹传讹的吧,毕竟皇后娘娘可是武状元出身! 定是那些个眼热的,心有不甘才编出了这么个话儿来,想叫帝后离了心! 至于这朝臣亲见圣上龙颜有损……哪家的朝臣说的? 既没人认,想来也是哪个小人编的瞎话吧…… 这日,司徒昭照例陪着钟沅澜回成国公府。 头一回帝后一同前来,正是三朝回门的时候,那时可把满府的人吓了个够呛! 不过时日一久,大家伙儿再见到二人,倒也只当做是寻常了。 欣慰也好,羡慕也罢,皇后得圣人敬爱,对钟家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然而事情总有一日会变的不那么简单。 今日这省亲的归途上,便出了点小事。 自宫中的东华门去成国公府最近,一路上要经过三五条小巷,回程自然也是如此。 京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圈下老大一块地盖宅子。 父传子子传孙,又有许多的新贵也要建宅子。 若不是宅子按着官职爵位都有一定的规制,这京中只怕已是住满了人了! 几辈子人过去,或有人家加盖,或有人家减制,京中多得是一些仅一车半大小的巷子。 两车相遇,还得有一车要千难万难的退回巷子口让路呢。 今儿倒好,马车走到一半忽然就停下了。 既不继续向前,也不后退让路,只是定定的停在那里。 当然,以司徒昭的身份,他所坐的马车即便已是特意改小了的,还是无法在此处掉头让路。 司徒昭等了又等,却光听到外头侍卫在说些什么了。 今儿夏守忠又没跟来,一时竟没人来向他禀报。 又等了一小会儿,终于是耐不住性子了,一把便掀开了帘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停在这儿了?” 外头倒是有一个女子,蒙着面纱,俏生生的立在那儿,正同侍卫比划着说些什么。 这女子看似也就二八的年纪,一身湘妃色对襟齐腰襦裙,纤腰束素,腰间缀着一个石榴红的香囊,淡淡的飘出一阵莲香。 下群千褶百叠,上绣万朵红梅,举动间裙摆微动,恍惚间花落成雨。 那姑娘原先似乎是想靠近马车的,司徒昭猛一掀帘子,倒是将她惊的小退了半步。 停在那儿定了定神,到底还是向马车走近了些。 一手压在心口,一手揪着帕子,小口微开,贝齿轻启,柔声道:“小女子……” 那个姑娘刚开了口,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打断了。 钟沅澜单手撑着车舆便跳下了马车, 抬眼一看,皱了皱眉:“哟,马车坏了?这可麻烦了!” 慕容红苓只觉得一哽。 这皇后怎么不按理出牌啊? 堂堂皇后居然在外头抛头露脸? 没见人家皇上还好好儿的坐在马车里头? 只是既然皇后都下车了,便也不能当做看不见她。 慕容红苓微微一懊恼,便做出一副欢喜的样子,向钟沅澜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小女子慕容氏,来京中找寻亲人。只是这马车途经此处时,竟是坏在了路上,修也修不好。” “我来京时便只带了一个侍女驾车,马车出事时她为了就我扭伤了脚,现正在车厢里头歇息呢。小女子恳请姑娘帮个忙,指个下人去帮我寻一个修车的,小女子感激不尽!” 钟沅澜对着后头摆了摆手,示意司徒昭不必下车了,便向那坏了的马车走了过去。 “哟,这马车架子都断了呀!”钟沅澜惊叹道。 慕容红苓羞红了脸,低声道:“是呀,断成这样,实在是拿它没撤了!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停在这么个地方,还挡了你们的道,实在是过意不去!” 浣剑此时也掀开了车帘子,一脸惨白的给钟沅澜问了好:“这位姑娘好。奴婢无能,不能护小姐平安。我家小姐这还是头一回出门,原是为了寻亲,谁知竟遇着了这倒霉事儿!还请这位姑娘发一发善心,好歹帮一帮我家小姐。” 慕容红苓与浣剑这一番话,原是准备着说给司徒昭听的。 没隐瞒姓氏,也是为了事成之后能光明正大的为哥哥求情。 谁知这事儿司徒昭没管,竟叫钟沅澜管了。 为了不路出马脚,只得对着钟沅澜将这一套说了一遍。 钟沅澜借着浣剑掀车帘的手往里头打量了一眼,笑道:“行了,我将我们这车夫留下来,暂且守护你们的安危。” “我与我夫君也不必坐这马车了,走去外头先帮你唤个修车的来。我们正巧还要去长辈家拜访,想来等我们回来时,这儿也该了事儿了。” 慕容红苓故意称钟沅澜为“姑娘”,便是要避开她与司徒昭的关系不提。 故意将车停在这儿,是因为此处一堵,不仅车过不去,司徒昭所乘坐的马车与还没法掉头。 哪知这个皇后,看这不甚精明,竟是两句话儿便打发了自己! 一句说清楚二人的关系,但凡要点脸面的,也不会巴巴儿的凑到别人家夫君身边去 一句将事儿推给驾车的侍卫去做,自个儿带着司徒昭便要脱身! 还借口要去拜访长辈……慕容红苓再想多说一句“同去”也是不能了。 慕容红苓眼见钟沅澜将事儿一一安排好,而司徒昭丝毫没有被皇后管束的不悦,心知自个儿是努力错了方向。 幸好,为了装大家闺秀,来时带了面纱。 今儿没能将面纱摘下,也许反倒是好事儿! 心中有了底,慕容红苓便干脆的应了下来:“多谢这位夫人。既是要去拜访长辈,那可迟不得!夫人早些去吧,不必担心我!” 钟沅澜心中道了声奇怪,也不多说,便带着司徒昭一同离开了。 钟沅澜虽说随口一说,到底还是带了司徒昭来了平国公府。 勉强,也能算是半个长辈了吧…… 林沁正与黛玉逗着贺瑞炘。 贺瑞炘不过半岁大,正咿咿呀呀的学说话儿。 黛玉耐心极好,正拿着本千字文念着。 黛玉念一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贺瑞炘跟一句:“呀咿呀呀,咿呀呀呀。” 林沁头疼的转过头去。 她最讨厌读书,这俩倒好,一个念了十多遍的千字文不带停的,一个跟着念了十多遍的千字文没一遍是能听懂的! 眼见着司徒昭和钟沅澜相携而来,林沁忙道:“要抱孩子吗?我这儿招儿子是出了名的!” 钟沅澜不感兴趣的摇了摇头。 倒是司徒昭,一个箭步冲上来,抱走了贺瑞炘。 “来,让我抱抱!他该叫我什么?我叫你干娘,这是我干弟弟?来让皇帝哥哥看看,长得真壮实!对了,我抱我干弟弟招儿子有用吗?” 司徒昭一句接着一句,听得林沁差点笑岔了气。 钟沅澜气道:“不用理他。我们今儿就是来磨时间的,略坐一坐也就罢了。” 林沁听她说的有些烦躁,便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来我家磨什么时间?” “这不是遇着漂亮姑娘了么!”钟沅澜将事儿一说,解释道,“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呢,一时想起黛玉得了案首那会儿大家伙正忙着,还没道过喜呢,这便过来了。想着黛玉也该是在你这儿的。” 自贺瑞炘和林明熙两个能抱出来见人后,林家人基本上就常在平国公府了。 左右林家人口简单,三家又挨得近。 每日里聚在平国公府,待傍晚再回自家府邸,倒也十分便宜。 黛玉听了钟沅澜的话,忙道了谢。 正好司徒晴抱着林明熙过来了,几人便又将话头转向两个孩子。 临行前,林沁对司徒昭说道:“我恍惚记得拓跋弘烈原是姓慕容的。你今儿遇到个姓慕容的姑娘,又是来寻亲的,只怕没这么简单。” 司徒昭点了点头:“我记着了。先遇见一回也好,若再遇到,也好有所防备。” 三日后,司徒昭出宫,再遇慕容红苓。 这次慕容红苓换了一身火红的骑装,骑在马背上,拦住了司徒昭的去路。 她却不是特地在拦路,而是正扬着马鞭,教训一个偷人钱袋的地痞。 “天子脚下,太平盛世,竟还有人敢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本姑娘今天就教训教训你,教教你,这世道上,还是有王法的!” 一句话,夸了皇帝又维护了皇帝,当真是一片赤子之心! 可惜司徒昭早知内情。 自那日回宫后,司徒昭便命暗人在京中查访这主仆二人。 找到后发现原是主仆三人,索性派了一个暗人日夜盯着。 毕竟这个慕容氏在西茜国也是郡主之尊,若出了什么事儿只怕影响两国的和谈。 司徒礼常说,司徒昭跟林沁学得一模一样的不耐烦事儿。 今儿司徒昭再见到慕容红苓,也没什么虚与委蛇的心思,直接开口道:“慕容姑娘,你可是来寻你兄长的?你兄长正在城南住着呢!” 慕容红苓一惊,心知这是露了身份。 虽不知到底哪里出了纰漏,忍着不甘,转头惊喜的笑道:“当真?还请公子带我去寻我兄长!” 司徒昭道:“我还有事,我的侍从会带你去的。” 此计不行,慕容红苓倒也不纠缠,只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司徒昭拱了拱手,转身便骑马走了。 心说这人倒也有些小心计,先是小家碧玉轻纱拂面若隐若现,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肆意洒脱。 若是今儿在位的是上皇,她将这手段使在上皇身上,只怕就能成事儿了! 第41章 笑我好命 41亲王 既然这慕容红苓都找来了,那拓跋弘烈和亲之事便不能再拖了。 原先也不过是大吴这儿在拖着罢了。 毕竟西茜国那儿急着想要王印,万事皆好商量。 而大吴这儿,则并不是那么着急要让拓跋弘烈嫁过来。 一来,这和亲的事儿一成,这归还西茜国王印的事儿便要被正式提起了,若硬留着,到底失了和气。 二来,拓跋弘烈的归宿一日不定,西茜国如今掌权的那一帮子人便一日无法安寝。西茜国不安,大吴才安呢! 三来,若是此间事定王印归还,如何能保证西茜国得了王印不召集兵马不再开战,这事儿还没个头绪呢! 如今出现个慕容红苓,倒是有了机会。 一个一劳永逸的机会。 自从司徒昭派人查了慕容红苓,林沁便命人拿着这个名字去问西茜国的降将。 毕竟慕容氏在西茜国也是响当当的人家,又出了个拓跋弘烈,倒是很容易便问出来了。 拓跋弘烈原名慕容烈,是慕容红苓的嫡亲哥哥。 兄妹二人的生母是茜香国的公主,先王的小姑姑。 慕容一族这一辈就慕容烈一个男丁,剩下包括慕容红苓在内,共有堂姐妹十一人。 慕容家先人临走前,要这十一个女孩儿好生帮衬这唯一的男丁。 故慕容家十一个姑娘,个个儿都被教养的极好,都是极有本事的。 既有了机会,林沁同司徒昭商量过,便立刻派了细作去往西茜国。 而慕容红苓对此则一无所知。 她被司徒昭的侍卫带去了鸿胪寺的一处小院子,专管来往使节暂住。 这样的院子有好几处,分散在城中各处。 因此拓跋弘烈和西茜国使臣这两拨人并不曾碰面。 拓跋弘烈所在的院子,自然是有层层重兵把守。 慕容红苓跟着那个侍卫,亲眼见他一路亮出三五个腰牌,便知此处守卫森严。 待见了拓跋弘烈,一时忍不住泪眼朦胧。 拓跋弘烈最受不得的便是妹妹的眼泪。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妹,他自然是清楚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德性! 论心性,只怕比自己还强一些! 正因清楚,慕容红苓一流泪,即便知道可能是假哭,拓跋弘烈也是立刻便要投降的。 原先改姓、封王、出征,他都不敢回家见妹妹。 生怕被她一哭便改了主意。 如今倒好,自个儿被大吴抓了,她倒找了过来对着自己哭! 拓跋弘烈只得扭头道:“快把眼珠子擦了!好端端的,我还没死呢!” 慕容红苓气道:“什么眼珠子!叫大吴的人抓了这么些日子,这说话还是半点儿没学好!” 拓跋弘烈听她说话戳自己心窝子,默默过转身去,不愿再理会她。 “你便安心嫁到这儿吧!”慕容红苓跺了跺脚,扭头跑了出去。 “你等等!”拓跋弘烈喊都来不及。 慕容红苓想着,既然再无别的出路,倒不如让哥哥先暂留在大吴,以观后效。 七月初一,司徒昭下旨。 今有西茜国拓跋氏弘烈,原姓慕容氏,为西茜国齐王兼摄政王又兼一字并肩王。英姿飒爽,风流倜傥。文武双全,智勇双绝。貌比潘安,才比周郎,实为难得之良人。特赐婚于长公主司徒晴。 又有长公主司徒晴,敏而好学,颖悟绝伦。秀外慧中,福慧双修。深得老圣人喜爱,躬亲抚养。原应封为宜宁长公主,位比亲王。今因其和亲之举,特封为宜宁亲王,赐亲王府一座,常驻京中。 佳儿佳妇,正宜秦晋之好。特选七月初七之佳节,喜结良缘。, 旨意一下,各方都是好一阵的烦心。 西茜国烦的是,这份旨意半点儿都没提到王印不说,还大喇喇的认了拓跋弘烈是西茜国一字并肩王的身份! 莫非大吴皇帝犯了傻,想给妹夫撑腰了? 可惜到底如今算是自家在求和,一时也不敢去说些什么。 大吴朝臣烦的是,圣人居然封了个女王爷! 更可气的是,圣上居然还拿和亲说事! 这时候谁要是去说一声不好,那可是破坏两国和谈的大罪啊! 林沁也有点烦啊。 这怎么当爹当哥哥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不好,非定在七月初七! 牛郎织女说的好听,人家一年就见一回面,这日子哪里是适合成亲的! 至于拓跋弘烈,只差没暴怒了。 英姿飒爽、风流倜傥、文武双全、智勇双绝、才比周郎也就罢了,他拓跋弘烈自信当得起这几声夸。 但貌比潘安是什么? 西茜国虽非中原地带,却也听说过潘安之名。 在西茜国人眼里,这就是个小白脸! 拓跋弘烈好勇尚武,极是自傲,怎么能接受这么个形容? 当然,有慕容红苓在一旁勉强劝着,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妹妹说的对,若是出了乱子,叫人按上个有心离间的名头,这辈子也就活到头了! 唯一十分高兴地,也就司徒晴了。 原以为和亲能将驸马留在京中已是极好的了,哪知还有和亲和倒当王爷的好事! 还真是得好好感谢那个拓跋弘烈了,若不是他身份特殊,皇兄要将他留京的同时还要打压他,这等好事儿怎么会轮到自个儿头上! 甭管怎么说,七月初七,拓跋弘烈出嫁了。 礼部辛辛苦苦翻阅典籍,最终还是把书一抛,提笔自行编了个婚仪出来。 又勉强折腾出个宜宁亲王夫的名头,给拓跋弘烈按上。 至于要不要有正夫、侧夫之分……礼部几位老臣这次当真是晕过去了。 老天开眼,快叫宜宁亲王忘了此事吧! 臣真心恭祝宜宁亲王和宜宁亲王夫,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和和美美、相敬如宾,早生贵子、子孙满堂。 至于旁的,老臣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吓啊…… 吉时一到,司徒晴骑马从宫中出发,拓跋弘烈乘轿从鸿胪寺出发。 一路算准了时间,正好在宜宁亲王府门前碰了头。 司徒晴下了马,走至轿子前,伸手将拓跋弘烈从车轿里头扶了出来。 拓跋弘烈强忍了一肚子的气儿,却只得牵起司徒晴的手,跟着喜婆子进了宜宁亲王府,拜堂成亲。 礼罢,宜宁亲王府开了筵席。 司徒晴到底还是个女孩儿家,这敬酒之事自不会沾染,也不想沾染,拜完堂便回房了。 而留在外头与宾客们喝酒相谈的,却是拓跋弘烈。 这事儿原也是众人商量后点过头的。 拓跋弘烈此人,暂时借着和亲一事,略一压制也就罢了。 若日日被压迫,他可只个狠的下心的破罐子破摔的! 如今这是结亲而不是结仇。 虽说二人婚事成了,但往后的日子过得如何,还得靠司徒晴自个儿。 拓跋弘烈跟着小太监敬了一圈后,单手抄起一个酒坛子,便向林沁走了过去。 今儿是两国和亲的大宴,通常女子都不会来参加。 林沁也就借着自己是官身,这才硬是挤了进来。 慕容红苓亲眼看着哥哥娶妻。 心里头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喜的是哥哥成亲,往后慕容一族也有出头之日。 难过的是,大吴抓了哥哥近半年了,从无半点儿要放人出来的消息。 然而第二天,她便没心思去担心拓跋弘烈了。 慕容家二小姐慕容红依来信。 因等不得王印,西茜国都城中,一片混乱。 总有谁家谁家将要篡位的话语传开,有好几家已经开始准备着要要望风而逃了。 这么个消息送到慕容红苓手上,林沁自然听说了。 笑了笑,正中下怀。 又派了一队人去西茜国,务必要好生查访年轻有能耐,却被如今的当权者打压之人。 这些人若是用起来,也是利器啊! 慕容红苓自听闻了消息后便十分烦恼,浣剑便劝她上街去散散心,也许就能相出法子了。 一路走一路想,一路上慕容红苓心中一直有所思量,故不曾看路。 “小心一些!” 慕容红闻声苓猛的倒退了一步“对不住,我正想事情呢!” 林沁闻声抬了头,笑道:“是你啊!慕容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街上闲逛?你哥哥呢,怎么不来陪陪你?好歹他也是半个大吴人了。” “哥哥同宜宁亲王府倒真是结了良缘,只是如今更像是欢喜冤家罢了。”慕容红苓听她提起哥哥,便笑了起来。 只是不多时便又是一脸苦相了:“只是如今我母国危在旦夕,可怜我哥哥还不知道呢!” 林沁摸了摸下巴,“你这几日在京中带着,可看出来了,有什么是与你西茜国不同的?” 慕容红苓道:“正是想问呢,您是如何成为将军的?” “如何?这话说来你可别气,老圣人还在位时,我便在西北同你们西茜国打仗了。大胜小胜,这功劳堆积起来,正好能换个一品大将军做做。” 慕容红苓问:“那旁的女子也能如此?” 林沁便一面偷笑,一面将女科举等事讲与她听。 又意有所指的说:“我掐指一算,你同宜宁亲王渊源不小!不然你先回府盯着你嫂嫂看上一两个时辰。” “左右看不坏的,若你看着看着能看出些感悟来,倒也是好事儿一桩啊!” “盯着嫂嫂看?”慕容红苓问了一句,见林沁似是不想答,便中规中矩的道了谢,带着浣剑,回去宜宁亲王府了。 安国公看起来挺靠谱的,说的话听起来好像又不是个靠谱的…… 到底要不要试试呢? 第42章 故国动荡 42回归 与林沁在街边分别,慕容红苓便浑浑噩噩的回了宜宁亲王府。 司徒晴并不是得势便不饶人的性子。 在大婚前便已同慕容红苓说了,可以搬来宜宁亲王府同住。 毕竟她与拓跋弘烈原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妹,即便拓跋弘烈改了姓,这兄妹之情是改不了的。 刚进了府门,浣剑就将慕容红苓拉着往主院走去。 方才那个安国公的话儿她都听见了。 这话到底靠不靠谱,她浣剑一个小丫头可说不准。 但眼瞧着自家小姐是上了心了!一路上净想着这事儿了! 浣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拉着慕容红苓直接去寻司徒晴试一试。 左右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倒也十分便宜。 昨儿刚成婚,今儿早起,拓跋弘烈同司徒晴还都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不论是嫁公主还是招驸马,都应该是成婚第二日一大早就要进宫谢恩的。 不过司徒昭准了礼部的建议,命他二人三朝入宫,再行谢恩。 如今拓跋弘烈既然都是“自家人”了,自不能像当初放入京那样,将他绑着上殿。 只是这拓跋弘烈本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众臣到底怕他在殿上反目,若是暴起伤人这事儿可就大了。 司徒昭便吩咐了司徒晴,趁着这三日,赶紧收了拓跋弘烈的心! 司徒晴自小比不得司徒晞得父皇喜欢,生母金太嫔的恩宠也比不得甄太妃。 虽因此养成了个略显刚强的性子,但说起如何调/教男人,可就两眼一抹黑半点儿不懂了。 司徒晴有心要帮皇兄,便拉着拓跋弘烈来后花园小亭中饮茶。 原想着应当要说些什么的,可是这话儿都到了嘴边了,绕了两绕便又不见了! 只得同拓跋弘烈干坐着,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 慕容红苓到时,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亭中摆了一张小几,司徒晴与拓跋弘烈二人分坐在两边,一人看着亭子左侧荷塘里的红莲,一人看着亭子右侧新栽种的几棵木槿,而两人手上却各拿着一只甜白瓷鸳鸯杯。 那杯子极小,寻常人一口便能将茶喝尽。 这两人倒好,一杯能喝上十来回!喝完又倒上,再喝个十来回。 慕容红苓看的好笑,心中的着急便去了两三分,走上前去打趣道:“火焰化红莲,这红莲当真有了些火焰的样子,好看!古人以‘颜如舜华’来称赞美人,这木槿花开的,粉□□白的一片,也好看!” “至于这茶,哥哥嫂嫂将这茶喝了一杯又一杯,仔细品味了又品味,想来定是顶好的……哟这是鸳鸯杯啊!鸳鸯成双杯成双,人成鸳鸯亦成双。唉,看来我是没这口福尝一尝了!” 两人忙放下了茶杯。 拓跋弘烈气道:“你一个姑娘家这么促狭,还想不想嫁出去了!” 慕容红苓叹了口气,不理他。 一说到嫁出去,就想到了西茜国……唉…… 拓跋弘烈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哪儿不称心了?” “可是这府里有谁给你气受了?”司徒晴想了想,又问,“今儿一早管家来报,说有你的书信,我便叫他给你送去。你可得了?可是那书信的事儿?” 慕容红苓心想,这事儿总归是瞒不了的,便说道:“二堂妹让人送信来,西茜国大乱。” “什么!” 拓跋弘烈站起身来,差点掀翻了身前的小几。 西茜国对他来说,不止是故国,还是曾经掌控在他手上、他曾今预谋着要称帝的国家。 乍一听说西茜国大乱,拓跋弘烈也乱了方寸。 司徒晴伸手将他一把拽下:“好了,你如今都是我的人了,急什么?” 又问慕容红苓:“这事儿,是单就你一人知道,还是我大吴朝堂中人都知道?” “安国公许是知道的。” 慕容红苓想了想,说道:“方才我便在街上遇见了安国公。她老人家倒是说了些……似乎颇有玄机的话。” “玄机?快说来听听。”拓跋弘烈忙说。 他败在林沁手里,既然不愿承认是自己犯了蠢,那只能承认那个安国公智计过人了。 “她说……我与嫂嫂渊源不小,叫我回府盯着嫂嫂看上一两个时辰,看出些感悟来……” 慕容红苓犹豫着将林沁的话说了。 拓跋弘烈立刻转头盯着司徒晴看了起来。 司徒晴叫他看的脸红,伸手将他的头推向一边,追问道:“这话说的,总该有个前因后果吧?” 慕容红苓便将前后之事一字不漏的说了。 司徒晴想又了想,忽的一拍双手跳了起来。 “她不会是让你回去当女王爷吧!” 拓跋弘烈伸手拉她坐下,虎目一瞪,说道:“这是什么鬼主意!我在西茜国辛辛苦苦的当王爷的时候,那些个奸臣是怎么算计我的!竟想着叫红苓走我的老路!” “红苓一个女孩儿,不得被他们生吞了!” 慕容红苓被司徒晴的动作下了一跳。 等听完司徒晴的话,倒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事儿了。 至于拓跋弘烈的话……他的话不必听。 司徒晴甩开拓跋弘烈的手,说:“你不行,你又如何断定她不行?” “安国公常说的,谁说女子不如男!” “不过我仔细一想,安国公说的话,应当不会是这么简单的啊……” “这还叫简单!”拓跋弘烈惊道,“难不成还要像爷一样,谋算着自立为王才叫不简单?” “正是这个!” 司徒晴和慕容红苓同时一拍手,一起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禁笑了起来。 这可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原先在西茜国时,自家堂姐妹十一人,人人想着要帮衬着哥哥,光大慕容一族。 如今来了大吴,突然发现,大吴的女子竟也可以当官! 虽然如今也就一个巾帼将军一个兵部的小吏是女子,但这已经很惊人了。 只要女子能参加科举,一个女子当官,便能有数个女子因羡慕而效仿她去参加科考。 或早或晚,女子终将立足于朝堂之上。 慕容红苓自小和哥哥所学都是一样的,又处处比哥哥强一些。 原先有先人遗命压着,自己也没生出什么别的念头。 如今来了大吴见了这些,特别的自己的嫂嫂居然是女王爷…… 难免的,也生出些野心来…… 话既已说破,慕容红苓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行动起来了。 “哥哥,将你在西茜的势力都给我吧!” 司徒晴立刻替拓跋弘烈做出了决定:“行!你放心,我替他做了这个主!” 不顾拓跋弘烈一脸错愕,慕容红苓当即向兄嫂告辞。 拓跋弘烈只得喊住她:“我的人马,自我当了一字并肩王后,便只听手握西茜国王印之人的号令。你若能说服皇帝将王印给你,这几个人手便全交给你了。” 慕容红苓应下,转身带着浣剑回了西院。 她如今便住在西院,就她和浣剑焠刀三人,旁人他也是不信的。 宜宁亲王府外院倒还有两个她的人。 原是慕容家族派出去的人,不知怎的竟是成功混入了西茜国和亲的使团,跟着一同来到了大吴。 自赐婚旨意颁下,便在慕容红苓的命令下,脱离的使臣团,只管守着拓跋弘烈罢了。 “焠刀,你更稳重些。你去前院找那两人,带他们一同悄悄潜回西茜,去寻十个堂姑娘,将话儿带到。” “就说如今哥哥已改姓,慕容家也就剩我们姐妹十一人了。若是我们自己不立起来,慕容一族就全倒了!我在大吴见到与西茜国有诸多不同,我们的嫂嫂都是女亲王了,我们慕容家为何不能出一位女王?” “若都城情势尚好,到可以等我回去效法哥哥,先掌握住朝堂再作打算。若情势不好,就靠她们十人出手,为我夺位了!” 慕容家先人除了留下一句帮衬男丁外,还有一句长幼有序。 慕容红苓的父亲本就是慕容家的族长,她自己在慕容家十一个姐妹里头排行老大,自然是十分有威信的。 “若前院那两个有什么疑虑,只有一句告诉他们,这是为了慕容家最后一搏了!”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而司徒晴这儿,正命人去将今儿的对话告诉林沁。 一面是家国,一面是小姑子。 她虽不会特意去监视慕容红苓,但既然自己在场,那这些话儿还是要传出去的。 慕容红苓倒不在意这些。 她也知道嫂嫂夹在中间两头难做。 既然没有刻意来探听消息,旁的也就顺其自然吧。 打点行装,送信告辞,离京前的事足够慕容红苓忙上一整天的了。 因马上就是拓跋弘烈和司徒晴“三朝回门”了,慕容红苓只得强耐着性子,又多等了一天。 第三天,慕容红苓便跟着兄嫂一同进了皇宫。 以她的身份,临走前还是要同大吴皇帝辞行比较好。 司徒昭倒没有挽留,很爽快的命夏守忠送上程仪——满满一盘金子。 慕容红苓脸色如常的接了谢过,心中却也是不快的。 那么多金子,送程仪呢还是侮辱人呢? “哟,真大方呀!” 林沁忽的从外头走了进来,看着那一盘金子笑着对慕容红苓说道:“这么些金子,用对地方了,怕是能买个小国吧!” 慕容红苓微微一愣,便知今儿这一场,竟是算计好了等着自己的, 怪不得,那个安国公进御书房竟然都没人通报。 司徒昭说道:“慕容姑娘志向远大,朕深受感动。这样,我便命安国公去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慕容红苓笑道:“那个多谢大吴皇帝了!小女子早就对安国公十分钦佩,能得安国公的帮助,可是我的荣幸啊!” 大吴插手西茜国之事,肯定是不怀好意! 只是如今身在大吴,只能是不得不低头了! 等出了京城出了大吴…… 慕容红苓带着浣剑,一人一马前去城门口与林沁汇合。 刚到了城门口,便惊呆了。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大军,慕容红苓僵硬的扭头问林沁:“这是……” 林沁笑道:“这是以防万一。” “你放心,我一定助你登上王位!” “众将士听令,咱们帮着慕容姑娘,杀回去!” 第43章 强势逆袭 43逆袭 林沁带着的,正是之前出兵带去的那三千羽林军。 也就是跟着林沁把拓跋弘烈捉来的那三千人。 慕容红苓心中膈应,却不得不跟着一起出发。 毕竟有这三千人在,她即便不想走,绑也能将她绑走。 若策马一路疾驰回西茜,也不过是要四五天的时间便可到了。 林沁见她着急,便吩咐了急行军。 此行人虽多了些,但速度却半点儿都没慢。 等到了第五天晌午,众人已是来到了大吴边城。 进城后林沁便叫停了队伍,不顾慕容红苓的反对,下令城外扎营休息。又派了人去打听西茜国的情况。 西茜国边城城门紧闭。 若不是大吴早安插了人进去,如今两国也没有开战,只怕是要得不到半点消息了。 慕容红苓看到母国城门紧闭,这才冷静了下来,想通了为何林沁下令扎营。 浩浩荡荡三千兵士,若是就这般大喇喇的冲向西茜国,无异于直接开战。 而大吴的人也不可能将自己一人放回,三千人跑了这一趟,定是有所图的! 慕容红苓原不过是近乡情怯罢了,如今既已想明白,便带着浣剑来寻林沁。 “安国公此行,有何图谋?”慕容红苓开门见山。 若是能谈,自然先谈妥为好。 若不能谈……这样的图谋,自己便是豁出命去也不能叫他们得逞了! 林沁手中把玩着一个桃木的酒杯,笑道:“我是为和平而来。” “慕容姑娘是聪明人。聪明人,就该做聪明事。” 慕容红苓皱眉:“何为聪明事?” “归顺!”林沁咣的一声将被子砸在了桌上,小小的杯子在石案上砸了个粉碎。 “当然,不是叫你马上归顺,好歹也得让你当几年女王啊!”林沁话头一转,又是一脸笑意,“这两国之间,纷争是难免的。只有合为一国,才能有长长久久的和平啊!” “西茜国屡屡来犯,为的是什么?你也别诳我,打了这么多年,西茜国国库里有个铜钱我们也是知道的。大吴家大业大,若西茜国诚心归顺,我们不介意多养几个城的子民。当然,得是我大吴的子民。” “你当几年女王,待西茜国人习惯了,再上表称臣。再等上几年,渐渐将西茜国拆成几个省,并入我大吴。到时便改封你为亲王,世袭罔替,只是不能插手西茜国的政事。当然,你若想来京城入朝堂,便与我大吴女子一视同仁!” “至于你慕容家……你们姐妹十一人,爱嫁人的嫁人,爱招赘的招赘。你趁早给封个爵位,等西茜国归顺,圣人自然也得将她们的爵位一一给了。” 林沁长篇大论一通讲下来,慕容红苓只说要回去想想。 她也知道单凭着自己和妹妹们,能不能登位、登位后能不能保住王位压制众臣还很难说。 一旦失败,慕容家只怕从此就要消失于人世了。 至于这归顺一事……她倒是确实有些心动。 安国公说的没错,西茜国屡次攻打大吴,还是国库空虚闹得。 更确切的说,是没粮。 西茜国地处西北,土地难种不说,每年冬季寒冷无比。 若无粮食酿酒,饮酒暖身,若无粮食喂养牛羊,食肉补身取皮毛御寒……只怕连壮年男子都撑不过去。 日子去过不下就打一场,到底不是个办法。 再一个,如今大吴的军力,西茜国只怕是讨不了好处了。 打不赢,便抢不到东西;抢不到东西,西茜国人如何能活? 只是此事到底事关重大,能多想几日是几日,必得想清楚想明白想透彻了才好! 林沁心知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决定的,也不逼她。 只说了一句,后日一早便要进西茜国,想当女王还请趁早,便挥手让她回去了。 第二日傍晚,慕容红苓带着浣剑前来。 “还请安国公,助我登上王位!” 林沁笑着举起了身旁早已准备好的桃木酒盅,笑道:“虽说在军中,但这酒盅子小,这儿又没有旁人,咱们悄悄儿的喝上一杯也无妨的。” “明日便要出发,便满饮此杯,聊作壮行,预祝此行旗开得胜!” 慕容红苓接过了款冬递来的酒杯,与林沁相对一气儿饮尽了,又高举酒杯,以示此事议定。 林沁笑了笑,说道:“愿世界和平。” 慕容红苓虽不明白,也跟着含笑说了句:“愿世界和平。” 天刚擦亮,林沁便带着一行人进了西茜国。 大吴在西茜国中埋伏下的细作此刻便派上了用场,趁着天黑将守城兵士麻倒,便悄悄儿开了城门。 三千人进城后便即刻从另一处城门出了城,来去无踪。 偶有几家大半夜不睡的,都忙不迭的关紧了大门。 身在多事之秋,还是不要管闲事的好。 出了城门,由对西茜国十分了解的细作带着,走了小道,饶过三座城池,便来到了西茜国都城外。 都城城门紧闭。 林沁一行人虽取到西茜国边城,但那是从大吴进西茜国的唯一通路,不得冒这一个险。 大家伙儿是抄小道过来的,别的城池中的人应当都不知道他们来了。 而边城守卫即便发现不对,也不该比他们走小路的先到。 现下又已是巳时,早已过了开城门的时间…… 林沁皱了皱眉,从包袱中取出一物,抛给了慕容红苓。 慕容红苓抬手便接了过去,拿到眼前一看,顿时惊喜万分。 竟然是王印! 她立刻整了整衣裳,策马向前,在城下高声道:“西茜国王印在此,西茜国子民还不速速来跪迎?” “王印在此,速速跪迎!” 林沁一挥手,三千将士异口同声的将慕容红苓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三千儿郎一起喊话,何等的气势! 都城中人只觉得声音似是老远传来,在耳边一阵回响,又传出去老远。 吱呀。 一炷香后,城门打开,里头出来一队男一队女,共两队人马。 浣剑欣喜地轻声道:“呀!这不是二小姐、三小姐……十一小姐吗!” 大吴的细作也轻声对林沁说道:“男子那一队,大部分都是我们之前扶持起来的。” 林沁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高声道:“本将军奉圣人之名,特率众将,将西茜国王印护送回国!” 都城中,男女老少大半儿便都跪下了。 西茜国王印,用大吴的话说,那便是如圣上亲临。 慕容红依带着慕容红儿、慕容红珊走了过来,抱住了下马相迎的慕容红苓。 “大姐,你可回来了!” 男子那对领头之人一拱手,便引着众人入京。 都城之人,总是比旁人过得更安逸些。 今日见到大吴兵士,并不害怕,反而拖家带口的前来观看。 大吴种羽林军只得绷着脸,一路小心。 慕容府中,慕容红依将这几日的事儿说了。 在两日前,都城中就出了变故! 有人狼子野心,封闭了城门,便想将国王捉住杀害,意图登基。 可惜有这心思的不止一人! 国王年纪尚幼,经不起折腾,在争斗间便仙逝了。 剩下一干重臣,竟是谁也不服谁! 幸好这时有人来寻慕容一族,寻求合作。 领头之人借着慕容家与皇家几代人的渊源,强硬的推了慕容家上位,又上上下下将朝堂里的人清扫了一番。 只是慕容红苓还未回来,这王位便只能暂且悬空了。 等林沁一行人赶到,一切已尘埃落定。 林沁半歪在西茜国皇帝书房的一把椅子里,嘴里嚼着路边揪来的野草根,笑道:“这慕容一家,当真是个个儿不凡啊!” 慕容红苓只沉稳的坐在那儿,将书桌上的折子一一看过。 林沁起身走过去,用指节敲了敲桌子说道:“这么急着看折子做什么?如今与先皇血脉最近的是你,你且等着便是。你若急,过两日便安排你登基。” 又说,“国王之位空悬,到底不是什么好事儿。” 慕容红苓点头道:“我已命人去算日子了,即便立时登基,后头的事儿也要半个多月。到时还得请您来多喝一杯,多出分力。” 林沁无趣的摆摆手,道:“知道了。” 三日后,慕容红苓于金銮殿上登基。 林沁看着一身玄色龙袍的慕容红苓,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上前两步道:“圣人派我来,为贺西茜国主登基之喜,特将西茜国王印送还!” 说罢,击掌三下,立刻有人将王印请了来。 西茜国人呼啦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慕容红苓接过王印登上王座终于是送了一口气。 遂开始一件一件的下令。 首先将下令改元安顺,改国号为茜香国,仿照大吴,开设女科。 而后又论功行赏,将各有功之臣加官进爵。 这一些人多数是先前大吴派人过来暗中往上推的。 本就是亲近大吴的,又得了大吴的帮助。 如今亲大吴的新王登基,他们自然是极高兴的。 至于慕容氏一族,既然慕容红苓都登基了,她们自然变成了国王的姐妹,封个王爷也是理所应当的。 慕容红苓登基后第二天,茜香国都城城门大开。 其他几个城也有意在王位的,如今见慕容红苓已登基,更何况身后还站着大吴的三千精兵,立马就上表臣服了。 慕容红苓手中握有王印,她母亲当年也是皇家的公主,她登基可比旁人要名正言顺的多了! 虽仍有几个不服气的,也掀不起什么水花来。 只是叫慕容红苓头疼的是,西茜国惯例,新王登基便要请纳后宫。 即便如今改叫茜香国了,还是改不了这一条习俗。 第44章 再次和亲 44后宫 如今虽说西茜国改国号为茜香国了,但到底还是换汤不换药。 还是原来的朝堂,还是熟悉的大臣。 西茜国的大臣,原先内乱时去了一批,封城门时去了一批,慕容红苓上位后又去了一批。 只是这去了的,多是不安分之人,倒也不必心疼。 安守本分的人,大多都平平安安的等到了今日。 也正因为这些人安守本分恪尽职守,这才在慕容红苓上位后便立刻请纳后宫。 西茜国不兴早成亲,故慕容红苓如今二十了,仍未曾说起过亲事。 只是如今既已登基为王,那这光纳后宫开枝散叶的事儿可就成了国家大事了! 而其中最常被人提起的,便是在女王回国前,带领一群新贵,一力扶持慕容氏一族稳定都城的劳墨。 劳墨,字路明,现年二十有四,生于西茜国都城。 劳家本就是西茜国中的大族,祖上还出过几任宰相。 劳墨是劳家嫡长房嫡长孙,自小细心教养,十岁上下便送去了大吴求学,二十方回。 因而,此人在朝中,是极亲大吴的那一派。 如今慕容红苓登基,大吴派三千铁骑一路相送……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劳墨前途无量啊! 然而茜香国就这么点大,朝堂之上的位子也就这么多,有一个劳墨杵在那儿,自然便少了一个机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倒不如将他送入女王的后宫…… 当然,通常人们会为自己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生怕劳墨功高盖主,若劳墨入后宫,则不致君臣失和。 慕容红苓听说了,反倒觉得好笑。 劳家当得起一句世代忠良! 劳家之忠,不是忠于国王,也不是忠于西茜国,而是忠于这一方百姓。 当劳家发现,以西茜国的国力,要想打破两国这时不时便要打上一番的局面,唯一的办法是与大吴交好时,便毫不犹豫的将劳家未来的继承人送去了大吴。 而劳墨也不负众望,成功搭上了大吴皇帝的线! 借着一字并肩王被俘王印失踪之事,与大吴一道,扶持了慕容氏上位。 拓跋弘烈入大吴和亲,慕容红苓上位,自然能使西茜国与大吴更亲近些。 再者,慕容红苓在归国的路上便与大吴的安国公达成了交易,大吴将庇护自己的子民。 若不是如此,劳墨便是要自个儿登基也是可以的。 慕容红苓下朝后,命劳墨暂且留下。 众大臣皆偷笑着走了。 劳丞相若是能与女王陛下在一起,权臣与女王成婚,那茜香国的朝堂便去了一大隐忧了! 只可惜,留下的两人格外的不解风情。 “劳墨,这一堆,便是请立你为王后的奏折,你看看。” 慕容红苓将一大摞折子放到了桌案上。 劳墨走了过去,将上头的几册大致看了,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悲。 “都是胡闹!臣从无二心,对女王陛下也无觊觎之心。” 慕容红苓闻言笑了:“你心中装着的是此间百姓,自不会有我。” 劳墨翻着奏折的手顿了顿,说道:“陛下懂臣的志向,是臣之大幸。” 又说:“若陛下有意立王后,臣恳请陛下从大吴人中选择一位有能为的,封作王后。” “大吴人?”慕容红苓问,“为何一定是大吴人?” “一来大吴人孤身来此,不管在大吴过得如何如何好,为了能在我茜香国立足,自然是要处处帮着女王的……” “再者,若是大吴人为王后,大吴皇帝心里头,也该多看重咱们茜香国一些。也不求旁的,年年冬日的物资多运些来早运些来,于我茜香国却是大有益处的。” 慕容红苓想了想,说道:“有些道理。也罢,你同我一道去找安国公商量商量。” “王后?” 林沁听完两人来意,笑了。 “你都成了女王了,就没想着挑个合心意的?你还真想着三宫六院啊!” 慕容红苓奇道:“不是坊间常有传言说,安国公曾放言,若平国公纳妾便要收面首?” 林沁摆手道:“要来做什么?我嫂嫂那个娘家侄儿有句话,说的虽出格了些,倒是甚合我意。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若” “不是合心意的,养一群在家里,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贺景风他若不是个和我心意的,我早将他打出去了,谁还理他啊!我说面首,便是说若他有一日不和我心了,我便另找几个合心意的。这人呐,总要自个儿高兴了才好!” “安国公是洒脱之人。”慕容红苓摇了摇头,“但我或许更爱名利些,若有益我茜香国,我便多纳几个也是可以的。至于合心意的……总能找到几个,再不然,将我的喜好一说,装也能装出来!” 林沁点点头:“行了,你既不在意,我便命人去信圣人替你问一问。若有合适的,直接跟着回信一道来吧。” “只是这劳墨……”林沁瞟了眼一旁安静听着的劳墨,“你当真不收了他?” 劳墨见林沁将话儿引到自己的身上,忙说道:“下官更想在朝堂上,为民谋福。” 林沁道:“如今说给女王纳后宫,其实也不过是说说罢了。世间男子,见惯了三妻四妾,能有几个能接受女子三夫四妾?往后女王即便纳妃,想也不会是个能插手政事的。即便能,女王也不会轻易放心他。” “你光想着要借我大吴的力了,你可想过,若是大吴当真派人和亲为王后,又在政事上插手,茜香国的朝臣怎么想?女王后宫叫大吴人把持了?” “我瞧你倒是和女王一个样,不在意这些的。你若有心不妨当个贵妃,这丞相之职也不必卸了,仍同原先一般,只多了一重身份。” 劳墨想了想,说道:“若大吴皇帝同意和亲,那我作为茜香国的势力入后宫,也是可以的。” 十日后,大吴送亲的队伍来到两国边界。 林沁跑去看了看,倒是个熟人。 武探花梅兰芷,因和亲之事已被司徒昭封作和穆侯,算是给他抬了身份。 梅兰芷父亲在京中认翰林,实打实的文官。 也不知这个梅兰芷发什么疯,十五岁上下忽的便同家中翻了脸,转而去习武了。 幸好他有些个习武的天赋,二十岁便中了武探花。 那个梅翰林也有些奇怪,儿子都二十了,也算立了业,却不想着帮他说一门亲事。 林沁与梅兰芷在营帐中相对而坐。 “我恍惚间听得一句,说京中有位梅翰林,同金陵的一个商户人家说了亲事,可是你家?” 梅兰芷脸上一僵,无奈的笑道:“安国公当真是快人快语。” “我生母早逝,父亲虽未续娶,却纳了好几房妾室。其中有一个姓薛的,着实得父亲喜欢,待她生下我庶弟,便将她抬为二房。” “薛姨娘一心想扶持我庶弟扶持自己的母家,便在父亲耳边吹了枕头风,令父亲在我十五岁那年,将我与那薛家姑娘的亲事定下。说来好笑,那年那薛家姑娘才三岁!” “我命下人悄悄取了书信看了,只说是梅家子与薛家女定亲,我便索性借着我外祖家的势将此事压下,自己出府另过。” “左右我那庶弟也是薛家子,倒是与那个薛家姑娘同龄。论身份,翰林家庶幼子与皇商家嫡出的姑娘,极是相配!” “我来之前已叫人将这桩婚事传扬出去了,免得万一我那父亲一时糊涂做了毁约之人,倒耽搁了我弟弟一场姻缘。” 林沁看他笑的一脸慈爱,不由得抖了抖。 果然不愧是自请来和亲的,当真是神人! 梅兰芷话头一转,问道:“听说,安国公为女王想看了一位贵妃?” “唉,这原该是我大婚后做的事儿,倒是劳烦安国公了。劳路明在大吴求学时,我与他便已相识,有他辅佐也是好事。” 林沁挠了挠头,干笑着附和了两句,便告辞了。 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同贺景风抱怨道:“这个探花真的是武探花?一身文人的奸诈狡猾!说的话里头都掺了冰渣子!扎的慌!渗的慌!” 贺景风笑道:“他原是考文举的,都中了举人了,因同他父亲不睦,这才转了武行。” “他外祖家是皇室中人,他父亲不敢续娶,倒敢叫二房欺负嫡子,也是个奇人。他自小在家里过得不顺心,这才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林沁摇了摇头:“幸好他和劳墨早年相识。否者这两人若是不和,这茜香国朝堂只怕是要万分精彩了!” 十日后,茜香国女王封后纳妃。 封大吴和穆侯梅兰芷为茜香国王后,入主东宫。并加封为右丞相,辅佐女王处理朝政。 封左丞相劳墨劳路明为茜香国贵妃,入主西宫。仍保留其左丞相的官职。 从后宫论,梅兰芷为王后,劳墨为贵妃,梅兰芷大。 从前朝论,梅兰芷为右丞相,劳墨为左丞相,劳墨大。 一时茜香国朝臣都自认明白了女王的难处。 大吴虽好,然而和谈送粮,到底还是有所图的。 大吴送一个武探花来茜香国当王后,女王只能扶持劳丞相与他抗衡! 再一想到劳家为此舍出个继承人,众臣对慕容红苓多番提拔劳家人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劳家当真是为国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往日那些劳家亲近大吴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劳家另立了劳墨的同胞弟弟,倒也没什么不情愿的。 林沁为慕容红苓主婚后,便带着一干羽林军撤回了大吴。 回京交了兵符,这份差事才算了结了。 好容易卸下这事,林沁回府后抱着儿子好好儿的稀罕了两日,这才想起来问麦冬:“我好些时候不在,府里头可有什么事?” 麦冬答道:“府中无甚大事,有什么事儿都报到大姑娘那儿去了,听天冬说大姑娘处理的极好。只有一事,大姑娘做不得主,便暂且放了放,等夫人您回来做决断。” “忠靖侯府的史大姑娘常遣婆子来,想见夫人。” “湘云?这段时间我忙着,倒是忘了她了。” 第45章 湘云求援 45湘云 自从三月里头,林沁在边城将湘云丢给了史鼎,如今已过去了五个月了。 因这几个月大大小小的事儿格外的忙,林沁便将此事丢在了脑后。 今儿听麦冬提起,这才记起了这一茬。 “我隐约记得……我是把这事儿交给了款冬?”林沁回忆道。 款冬正好从外头走进来,听到这一句立马便笑了:“我的好将军,您只带了我一个去,天冬麦冬忍冬都在京城呢,不交给我,您还想将史大姑娘交给谁?” 林沁揉了揉额头。 “我真的忙疯了……也被她气疯了!” “你说她……算了不必说了,一说就来气。对了,你将史鼎带去别院时,是怎么跟他说的?” 款冬道:“还能怎么说?不外乎是咱们平国公府没能照看好史大姑娘,以至于史大姑娘身陷险境,着实抱歉。还请保龄侯能将她亲自带回家。” 她虽是个丫鬟,却也是跟着上战场的丫鬟! 对湘云这种躲进辎重车的事儿,虽说看着湘云年纪尚小的份上不会多说什么,但对着史鼎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子不教,父之过。 湘云父母早逝,没教好自然是史鼐史鼎的错! “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能把史鼎气死。”林沁虽这么说,却也不大在意,到底没有说什么让忍冬去赔罪的话。 “也罢,到底也是在我府上丢的人。我过几日还是去保龄侯府看看吧!” 忍冬道:“夫人要去便早些去,史大姑娘这几日是一日三趟的差人过来,定是有急事儿。” “一日三趟?”林沁问,“我回来三日了,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你们瞒得倒好,也不来告诉我一声?” 麦冬道:“是大姑娘吩咐的。大姑娘说,夫人您回来后定是要抱着大少爷好好儿的稀罕几日,史大姑娘那儿的事倒不是十分着急,便叫过了月底才说。” “若夫人今日不提,过几日咱们也是要同您说的。” “湘云找我什么事儿?”林沁疑惑,“黛玉说不着急,湘云那儿怎么又是一日三趟的差人过来?这分明是着急的模样啊!” 麦冬回道:“那个婆子只说要见了夫人才肯说。不过大姑娘聪慧,猜到这事儿与武举有关。” 林沁摇了摇头:“武举?做梦呢!” 第二日,林沁便带着黛玉,又叫了天冬款冬跟着,来到了忠靖侯府。 带上黛玉,是因为西茜国出事前,黛玉刚得了县试的案首。 带去既是炫耀,也是存了刺激湘云的意思。 忠靖侯夫人一脸笑意的迎了出来。 “安国公方立了大功,便来我们府上作客,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林沁笑道:“瞧你说的,往日我又不是没来过。” “涘之出生后我还来看过他呢!他进来可好?叫奶娘抱出来看看!” 忠靖侯夫人道:“唉哟,这可不巧,奶奶刚哄了涘之睡下。” 又转头吩咐道:“红线,你去瞧瞧,涘之醒了没?” 林沁忙阻止道:“小孩儿觉轻,别吵了他!” “你别拦。”忠靖侯夫人摆摆手,示意红线快走,转头指了指天冬笑道:“我眼皮子浅,光见到天冬姑娘手里捧着的锦盒了!想也知道是给涘之准备的,万一为着睡这一觉把这好东西丢了,我上哪儿哭去!” 林沁从来不是爱给人送东西的,今儿带了东西来,自不会是送给保龄侯或忠靖侯夫人的。 至于湘云,原先什么好东西没送过,从来都是随手编给了的,不会如此珍重其事的捧一个锦盒来。 如此算来,以林沁对小孩儿的喜爱,这份礼只能是送给襁褓中的史涘之的了。 许是当真是小孩儿交情,又或是红线狠心将史涘之吵醒了,奶娘还是将他抱了来。 小孩儿倒挺精神,睁着大眼睛到处看,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将林沁逗得直乐。 林沁将准备的暖玉给小孩儿戴上,又将他抱在怀里稀罕了老久。 忠靖侯夫人笑话她:“安国公这到底是当了娘的,见了小孩儿便不撒手!你家里头自己的还有一个呢,怎么还嫌抱不够?” 林沁把史涘之交回奶娘手里,叹道:“怎么抱?我不就往西茜国跑了两趟,这臭小子如今已不认得我了,满心满眼里就只有他姐姐了!” 黛玉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待林沁提起她时,才微微露了个笑脸。 忠靖侯夫人走过去,拉起黛玉的手道:“唉哟,瞧着模样,换做是我,我也稀罕啊” “我听老爷说年初林姑娘还得了县试的案首?可真是不得了啊!” 林沁一脸得意:“可不是?我常同人说我这侄女儿学问好,也幸好她得了这个案首,才没给我丢脸!” 忠靖侯夫人摇头:“这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 “我要有这么个侄女儿啊,我做梦也能笑出声儿来!” 说起侄女儿,忠靖侯夫人脸便沉了下来。 “你说说,都是侄女儿,怎么我家湘云就这么胆大包天呢?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 林沁惭愧:“都是我的不是,那日只顾着收拾行李推演战局了,竟是半点儿都没能顾到湘云!” 不论心中是否埋怨,忠靖侯夫人嘴里却是半句抱怨都没有。 “这哪里能怪到您呢!想也知道当时定是人来人往一片忙乱,哪里能处处顾及到。” “再说了,她若安安分分的带着不跑出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黛玉与她同龄呢!就比湘云略大了几个月,都成了县试案首了!府里忙乱起来,黛玉能帮着安国公暂管家事,湘云却只知道偷偷跑出去给您添麻烦!唉……” 林沁劝道:“索性湘云还小,下了狠功夫还是教得好的。” “可不是要下狠功夫?”忠靖侯夫人摇头,“我使人将她关在自个儿院子里,她倒好,见天儿的使人往荣国侯府送信,盼着贾太夫人将她接去呢!” 林沁讪笑:“说起来,我今儿来,便是为着湘云使了个婆子来,说想见我……” “她!”忠靖侯夫人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却又缓缓坐了回去。 “算了,我也管不得她了。墨绦,去将大姑娘带过来,告诉她安国公来了,叫她注意些规矩!” 看到林沁时,湘云险些没直接扑上来。 “安国公!幸好你来了!我都被关了五个月了!连院子门都出不得!” 林沁看着一脸焦躁的湘云,摇了摇头。 “关的好。” “什么?”湘云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脸惊愕的尖叫着问道。 “关的好!换我来关,直接关房间里,不得出房门!”林沁冷漠道。 “私入军营,躲在辎重车里,你可知是多大的罪过?弄不好,就直接是通敌叛国!” “那可是辎重车!若不是在京城没有危险,叫他们失了防范,如何能让你躲里面?” “我花了多少心思将你的事儿瞒下,将你保下,关一关你怎么了?” “可是……”湘云急道,“可是如今已是七月末了啊!” “八月初,便要院试了啊!” 原先林沁同湘云说,叫她准备着七月初去考县试。 谁知自二月底便大事小事不断,七月初林沁又在操心两国和亲之事,竟是半点儿没想起来。 湘云使人去平国公府求援,却全叫人挡下了,半点儿没让林沁知道。 眼睁睁的错过了县试,硬生生的错过了府试,湘云着眼睛就盯着八月初的院试了。 年初新有了纳资一说,若是纳资去拼一拼院试,倒还是有些希望的。 若错过了院试,往后的乡试会试湘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半点儿机会都没有。 “你还想着院试?” 林沁嗤笑:“把你关着,就是叫你反省的。你反省了什么了?” “这毛躁的性子是半点儿没改,又一心只想着出来后要如何如何,你这叫反省?” 湘云带着哭腔道:“可是我已经错过了县试和府试了啊!我日日派人去求你,去求姑祖母,可是谁都没来救我!” 黛玉上前施了一礼:“这原是我的不是。姑姑一心扑在朝政上,我不欲打扰她,便命人将此事瞒下了。” 湘云忙将她拉起:“林姐姐,我知道政事要紧,你没做错。” 林沁点了点头:“既然知道政事要紧,你还不知道你错在哪?” “你就是这么个毛毛糙糙的急性子!你若不改了,莫说下个月的院试不让你去,往后每一科你都不必考了!” “考了功名来做什么呢?送你去死啊!” 林沁把话说得这般重,倒是唬住了湘云。 原先还在啜泣,现下已是没了声响。 林沁站起了身,训斥道:“你自个儿悄悄地跑出府去没个声响,半道儿被人拐去了怎么办?” “你爬上辎重车,车子半道上出什么事,将你摔下怎么办?车中堆满了粮草衣物,将你压死了闷死了怎么办?即便不管你,三千羽林军还要穿衣吃饭呢!” “若是在半道上,到了前线营地里,你叫人发现了怎么办?军法处置吗?还是要我当真大吴兵士的面给你徇私枉法?” “若是这一仗我输了,撤兵时丢下辎重,把你留在战场上了怎么办?敌军将你一刀砍了我们没法知道!” 林沁越说越气,遂说道:“许是我不该瞒下此事,就该按着军法直接斩了你,还能震慑军心!” “如今你好端端的回到了忠靖侯府,连块皮肉都没有伤到,不过关你几日,你还不满?” “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不遵军法,总有一日要叫人在阵前砍了祭旗!性子毛躁,若为将会害死手下的兵士!就这两件,你若不改了,这辈子都不必想着从军了!” 湘云跪在林沁跟前求道:“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林沁将她甩开,吩咐道:“款冬,打她十板子!打完关回去,等过了这年,什么时候想通了真改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忠靖侯夫人轻轻一摆手,墨绦便去外头叫了两个婆子来,跟墨绦款冬一道,将湘云带了出去。 忠靖侯夫人倒不在意林沁的反客为主。 湘云到底是史家大哥留下的独生女儿,忠靖侯夫人为了不背个恶名,却是不好多管教她。 自她生下史涘之,为了不让人说嘴,平日里事事都要做出副一视同仁的样子来。将自己身边四大丫鬟中的金络给了儿子,转头便将翠缕给了侄女儿。 只是这唱白脸的事儿,却是万万不做的。 即便是如今的禁足,也是忠靖侯下的命令。 湘云出去后,忠靖侯夫人主动同林沁说道:“多谢安国公了。你也知道,我不好多管她,我说的她也不听。我家老爷只吩咐了句关起来便丢开不管了,我也没法子了。” “若非安国公今日来,也不过是白白将她关在那儿罢了,怕是半点儿效用都没有的。” “希望她这回得了教训,真能有所改进吧!” 林沁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湘云这个年纪,已是定性了,我倒没盼着她大改。只盼着她懂个好歹,知道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什么事儿就算看着急也得想好了才能做。” “若不然,还是不必习武了,免得到时害人害己!” 第46章 凤姐来访 46凤姐 许是林沁当真忙了太久了,自拜访完忠靖侯府,这来平国公府拜访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幸好前头有贺景风顶着,后院女眷这儿也有黛玉顶着。 林沁自己时常躲懒,只有几个熟识的人才见上一见。 像八月初一这种好日子,自然是留着招待贵客的。 林沁推了一堆拜帖,迎来了帝后二人。 钟沅澜半是来赔罪的。 毕竟是她撺掇着霍明灵去西北的,而霍明灵一回来就跑去跟她认了错。 几人在花厅落座后,钟沅澜便端起杯茶来,径直走到林沁跟前。 “史家姑娘的事儿,霍明灵同我说了。霍明灵原不该跟着去的,是我使了法子应将她塞进去的。” 钟沅澜说着,低下了头,双手捧着茶碗往前一递:“今儿特地来向安国公端茶赔罪!” 林沁倒是不甚在意,接过茶碗放在了一边:“得了吧,这拐了几个弯的事儿你还要揽上身?” “莫说你根本猜不到霍明灵会帮着湘云藏起来,湘云那丫头跑去辎重车那也是临时起意的。谁知道她这么胆大妄为啊!” “我要能早知道,我早把她绑了送回忠靖侯府了!” 司徒昭将钟沅澜拉回身边坐下,笑道:“我就说吧!干娘定不会怪罪你的!” 林沁拿起茶碗,摇头晃脑的叹道:“媳妇娶进门,媒人扔过墙啊!” 司徒昭问道:“这事儿你准备如何了结?” 林沁皱起了眉,手中的茶碗撂在桌上,气道:“还能如何了结?我是将她砍了还是将她流放?然后下令彻查,抓着帮着她藏身的霍明灵,再连坐到皇后身上?” “也只能将这事儿完完全全的压下去了!半点都不能透露出去!” 司徒昭尴尬的笑了笑:“劳烦干娘了,还得担着徇私的名头……” 林沁抬手道:“诶,可别。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要徇私的是你,我可不担这名头!” “还请圣上为了您的圣誉,将此事抹干净喽!” 送走了头疼的司徒昭和略显担忧的钟沅澜,林沁转头问麦冬:“明儿又是哪个要来?” 不等麦冬回答,便制止了她,抱怨道:“先别说!若是不必见的,烦请告诉我说我明儿可以好生歇上一歇!这一天天的排着队来,怎么就没个消停呢!” 麦冬偷笑道:“夫人明儿歇不成了,明日说好的是荣国侯府贾太太来访,就是那个王熙凤。” “就她一个?” 麦冬回道:“贾太夫人听说是着了凉,没法出门。荣国侯夫人要在贾太夫人身边侍疾,也来不了。贾太太一个人又照看不了这许多人,便只带了荣国侯府的小公子来。” 第二日,凤姐的车马刚到平国公府门前,便见安国公亲自迎了出来。 凤姐一时受宠若惊,不等马车停稳,急忙扶着平儿的手便下了车。 “唉哟,定是我今儿出门前烧了高香,瞧这走运的,刚到人家门前便见着正主儿了!回去我定要再多供一些香油!” 林沁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说道:“哦?你出门前还特地烧了高香?有趣!” 凤姐一听愣住了。 寻常人家,出门拜访亲友前,谁会在家烧高香啊! 虽说她出门前确实是烧了高香,但这烧香原是有所求的!出门前还特地拜一拜,可不是明摆着说这趟拜访是有事相求? 林沁趁着凤姐愣神的时候,饶过她和平儿,走到马车前便掀起了帘子。 马车里,贾芮正安安稳稳的躺在他奶娘的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看着。 林沁伸手便抱过贾芮:“瞧这孩子,长得真俊! ” 马车里的奶娘原还在想着,若是抱着孩子不给,怕是要得罪了安国公;若是就这么给出去了,等太太回过神来也没好果子吃…… 还没等她想定主意,怀里早已经空了。 眼见安国公抱着孩子向府里走去,她忙跳下马车跟了过去。 凤姐此时已回过神来,暗暗瞪了那奶娘一眼,忙快走了几步跟上林沁。 “芮儿哪里能比得上平国公世子呢!”凤姐客气了一句。 “安国公抱孩子倒真是有一手!别看这孩子现在安安静静的,平日里也就肯让我和奶娘抱一抱,贾琏抱他他还哭呢!” 林沁笑道:“那倒也不错。” “我家这个,谁抱都不哭!我还怕他哪天,若是给人悄悄儿的抱去了,只怕我们还不知道呢!” 又吩咐麦冬:“你去叫芒草萱草将瑞炘抱来。难得有个差不多大的玩伴,虽说还小才刚开始学说话,放一块儿啊啊几声也是好的。” 凤姐听了大笑不止:“也就只盼着,他俩啊啊起来,讲的是同一地儿的话了!” 等几人到了花厅,略坐了一会儿,芒草萱草便来了。 芒草抱着贺瑞炘,萱草手里却捧了个锦盒。 后头还跟着两个粗使的婆子,抬了张不大不小的床。 “哎哟!”凤姐被惊了一下,“这可是把床都搬来了!” “小孩儿这会儿正是爱爬的时候,老抱着他也不乐意!索性叫人打了张轻便的小床,走到哪儿抬到哪儿,总归叫他怕个够!”林沁笑道。 凤姐叹道:“老太太总说我们太娇惯芮儿了,总叫奶娘抱着哄着。如今想来,他总这么窝着也不好,确实该叫他多爬一爬了!” “我大哥还说呢,寻人给瑞炘做小床太娇惯了他!一张床而已,哪里金贵了?” 林沁说着招了招手,几人便都走到了跟前。 两个婆子将床放在了林沁同王熙凤中间。 因手里还抱着贾芮,林沁便示意芒草将贺瑞炘放到小床上,又命萱草将锦盒打开。 林沁取出一块雕了祥云绕五福的平安扣来,递给了王熙凤。 “你回去使人打个络子,将这给孩子带上。小孩儿娇嫩,戴的东西要精细些。” 凤姐双手接过,却发现这平安扣触手生温。 “这是暖玉?”凤姐惊讶的问了一句。 又连忙要将玉递回去:“芮儿还小,戴不得这等好玉。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收不得。” 林沁笑着将凤姐的手推了回去:“小孩子才要戴些好的呢!” “这暖玉我原得了老大一块,叫人切出四块来,你儿子一块,我儿子一块,我侄儿一块,史家那小孩一块。” “左右外头都在传我送子,我便再送一块玉,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凤姐心知暖玉对佩戴者有益,想了想,到底还是收下了。 贺瑞炘原有林明熙同他一块儿玩,倒也不孤单。 只是近来林沁事儿多,司徒晞便不常往平国公府来,林明熙也有多日不曾来了。 今儿见到跟他一般大的贾芮,自是高兴不已。 林沁同王熙凤说的热闹,另一箱贺瑞炘早已是趴在床沿上,蹬着小腿等的望眼欲穿了。 林沁起身将贾芮放到贺瑞炘身边,吩咐了芒草萱草好生照看着。 又转身同凤姐拉起了家常。 “这暖玉原是我给你的,你回去便说,我性子不好,若是见到我送出去的东西出现在了不该在的地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凤姐愣了愣,这话却是不好接的。 她身后的平儿忙站出来,向林沁行了一礼:“多谢安国公这话了。” 林沁摆了摆手,示意平儿起来。 又对着凤姐正色道:“你回去好生理一理府里的人,别什么牛鬼蛇神都敢用!” “什么生有异象有大造化的,这话是能浑说的?生在公侯之家,便是他的造化!还要大造化,这是要大到哪儿去?哪个下人嘴碎,敢乱说这不要命的,打死了也是活该!” “还有什么玉不玉的,传的实在是不像个样子!谁家孩子身上没个一两块好玉?听说那玉颜色还有些杂,想也不是什么极好的,上头还大喇喇的刻了字儿……” “啧啧,就这么个东西,能叫宝玉?” 凤姐叹道:“到底我们家老太太看重呢!” 林沁摇了摇头。 “贾太夫人年纪大了,喜欢将孙辈养在身边也是常事。只是他一个堂少爷,到底比不得芮儿这个荣国侯嫡长孙来的尊贵,吃穿用度万万不可乱了规矩才好!” 又意有所指的说:“这‘通灵宝玉’一说,在你家老太太的院子里说一说,逗老太太一乐也就罢了。” “若是上达天听,甭管它写着的‘一除邪祟,二疗冤疾,三知祸福’是不是真的,这是福是祸,可就只有圣上清楚了!” 凤姐迟疑道:“可是圣上……” 林沁笑道:“圣上最是英明,只是看不过有人拿着个假货说事儿罢了!” 凤姐心中将先前的话儿一过,便明白了此事问题主要出在贾宝玉身上,荣国侯府却是无碍的。 “行!我回去定然会同老太太晓以利害的!” 林沁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熙凤不傻,只要不被贾家虚假的权势迷了眼睛自以为有所倚仗,倒是个明白人! “对了。”林沁忽然就突兀的问了一句,“你可想入仕?” 既然有事吩咐,自然也要给点甜头。 凤姐一愣,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入仕?” 又忽的清醒了过来,忙笑着婉拒了:“安国公说笑了。我在闺中不曾读过书,如今也就会看些账本子罢了。若是入仕,只怕是要闹出大笑话来。” “只是我今儿上门,确是为着一人入仕而来。” 原还想着怎么开口呢,既然安国公自个儿起了这么个话头,王熙凤自然是是要打蛇随棍上的。 第47章 贾琏入仕 47贾琏 王熙凤说“为一人入仕之事而来”,林沁很容易便猜到了是贾琏。 只是林沁从来不是个乐于助人,虽说猜着了凤姐的来意,却不明说。 “怪道你今儿来之前要烧高香呢!有事便直说,吞吞吐吐在这儿扯白了半天,还骗走我一块暖玉。这回我可是亏大了!” 凤姐听出她调侃的意味,也不兜圈子了,忙说道:“我今儿,是想来为我们家贾琏求一个前程。” “安国公您当年在扬州说的话儿,琏二他都同我说了。我们府上这幅样子,您也是知道的。” “得亏前年圣上那道说爵位的圣旨,不然咱们夫妻二人,如今还在给他二叔打下手呢!” 林沁摇了摇头:“你们若是硬气些,也不至于此。” 凤姐叹道:“有老太太在上头压着,我们到底也是缩手缩脚的,有什么法子也没法儿施展啊!” “如今也是这般,琏二想出仕,可他父亲那儿的门路都叫老太太堵了,这事儿便僵在那儿了。” “若不然,凭着琏二当年捐的那个同知的官位,出点银子活动活动,谋个实缺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王子腾那边怎么说?”林沁问道。 王子腾是王熙凤的二叔,贾琏好歹也是他的侄女婿。 凤姐一脸黯然,默默不语。 平儿轻声道:“那年我们府上大动了一回后,二太太便回王家哭了一场。叔老爷被哭烦了,当时便放话说不管贾家的事儿了。如今若再去求他……只怕也是不成的。” 林沁冷笑一声:“想不到他王子腾竟是个重情轻利的。” 凤姐将这话在心里头过了一遍,差点儿笑出声来。 当年王子腾一力扶持二房,可曾管过她这个侄女过得如何? 重情轻利? 这话说的,当真是讽刺的厉害。 王子腾所作所为,无外乎是想帮着贾府二房与大房相争。 贾家势弱,才好更加倚仗王家。 见凤姐脸色好些了,林沁又开口道:“行了,既然他身上还挂着个虚职,谋个实缺容易的很!” “你且回去等着,不过三五日便能有消息了。” 送走了凤姐,林沁便去寻了贺景风,说起此事。 贺景风皱了皱眉:“谁出的馊主意给他捐了个正五品?直接以正五品入仕,不说往后仕途艰难,他若是谋了个实缺,如何能担得起?” 林沁想了想,道:“左不过是望子成龙的老荣国公、或是想着给他买个身份好娶妻的荣国侯罢了!再不然王家那个王子腾,也是能出这种馊主意的!” “怎么,王子腾招你烦了?”贺景风问。 “可不是?当年贾家二房当家,大房退避三舍,其中能没有他的手笔?” “如今好容易拨乱反正了,还明里暗里的想挑着贾家两房斗呢!当年能将元春送进宫去谋富贵,如今轮到给贾琏谋个实缺,忽然就说不搀和了?” “还有脸说自个儿是为着不伤情分呢,贾元春是侄女,王熙凤就不是侄女了?好歹还跟他一个姓呢!” 贺景风投降道:“我就随口一问,倒招来你这么多句!” 林沁眉眼一斜:“我看着那个王熙凤喜欢,就见不得他王子腾这般!” “我倒要看看,赶明儿贾琏真成了正五品,看他王子腾眼里还有没有这个侄女!” 这话却是有个缘故在里头。 这捐官一事,原就是叫人瞧不起的。 论正统论将来的晋身,都比不得科举入仕之人。 不仅升的慢,通常也就止步三品了,再不得晋升的。 就如贾琏这般,起步就是正五品的。 正如贺景风所说,一来这差事很难办好,二来将来晋升只怕是慢上加慢了。 然而还有个法子,就是放弃正五品的官职。 自认本事不够,只求个低品阶的实缺。 虽说将来的晋升仍是正三品顶天了,但从六七品积累的经验,等做到正五品时必然是受益无穷的。 再一个,至少乍一看升官也略快一些…… 贺景风笑着拉过林沁。 “娘子有命,为夫不敢不从。” “你既想着让他做正五品,我明儿便去找圣上说说。朝中正五品有几个出缺的,几个中书郎总没寻着合心意的下属。塞个人进去,只要不是个帮倒忙的,不是什么大事儿。” “就去……工部吧!你从你大哥当了工部侍郎,工部上下一片哀嚎。” “塞个贾琏去给他调/教/调/教,工部上下指不定是要感恩戴德呢!” “工部?”林沁噗嗤一笑。 “唉哟我的好相公,你可真够行的!那个贾政在工部当员外郎呢,从五品!他侄子成了正五品郎官,他还不得疯了?” “这下你高兴了”贺景风无奈道,“你为着个王熙凤劳心劳力的,若是她跟那个陈安安一般,‘从此非安国公不嫁’,我可不得哭死?” “脂粉堆里的英雄,到底不是随便说说的。” “就她这杀伐果断的性子,寻常男子都不及她。若是小时候好好儿的教导了,如今也该是员猛将!” “只可惜她如今有子万事足,我也不好勉强她。” 三日后,贾琏的任命果真下来了。 贾琏得了消息,也不告诉人,悄悄儿的便去将任命的文书并官服官印取回了家。 如今贾家大房住在荣禧堂,贾母和二房都在东边各自的院子里头。 贾琏这一番举动,也就惊动了大房的几人罢了。 贾母贾政等人,竟是半点儿消息也不曾收到。 贾赦带着邢夫人去了贾琏的院子里,拿着任命的文书看了又看,整整看了十遍,这才将文书放下,大笑三声。 “哈哈哈!安国公当真是妙人!” “咳咳。”贾琏轻咳两声,“父亲,说话注意一些。” 安国公好歹是个女的,这么大喇喇的夸人是“妙人”,什么意思? 贾赦摆了摆手:“不必在意这个。我虽不曾见过她几次,当年她从军可是经我这儿推荐的。她是什么性子,自有人来告诉我。她老人家哪里会在乎这个!” “你明日便去工部当班!上头有你林姑父在,凡事小心些,多请教请教他,定是无碍的。” “至于老太太那儿,你二叔那儿,你也不必特地去告诉他们,免得人以为咱们这是要炫耀呢!”贾赦虽嘴里这么说着,却已是“嘿嘿嘿”的笑出了声。 “嘿嘿嘿,儿子省的!”贾琏也是一脸奸笑。 一时间,邢夫人和凤姐也“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那天傍晚,贾政来到贾母院中晨昏定省的时候,只觉得大房众人笑的格外慈善…… 然而第二日,他便顿悟了。 昨日大房那脸上写的不是慈善,而是同情!是奸诈!是幸灾乐祸! 贾政靠着老荣国公的一本遗折,恩荫了一个工部员外郎的缺。 然而老荣国公去世多年,贾政连孙子都抱上了,至今还是个从五品。 半点儿没升,幸好也半点儿没降。 自从妹夫林如海来了工部任正二品侍郎,贾政已是觉得丢尽了脸面! 旧时他贾政也是常得族学里头夫子的夸赞,说是颇有科举之才。 可惜屡试不第,最后只得靠着父祖的功绩得了个官职。 而妹夫却是正经的探花出身! 每每相见,贾政心中别提有多憋屈了! 前些日子工部员外郎出缺,其中一个还是自个儿的顶头上司,贾政心里便活动开了。 他自认行事端方,担得起工部郎官一职。 只要妹夫能举贤不避亲,自己的品级总算也能升一升了! 他倒有心做两手准备,暗示了王夫人去寻王子腾说话。 只是大房早早儿的在为琏儿谋缺,王子腾那里也放出话来不管贾家的事儿了。 总不能单管了自己的,却不管琏儿吧! 至于两人都管…… 贾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信能凭着自己的才干补了这个缺。 琏儿还年轻,还需历练,还是不要让二舅兄出手了…… 今日来到工部,猛的见到穿着五品官服的贾琏,贾政还愣了一下。 随即笑道:“琏儿今儿怎么想到来看我了?你虽说身上有个同知的虚职,但这般大喇喇的穿着官服来工部,到底不成样子。” 说罢,摇了摇头,颇有些感叹人心不古的样子。 贾琏今儿乐着呢,见了贾政更乐! 听他说的话里有话,却是不恼,只笑着向贾政行了半礼:“二叔早。这衣裳还是我父亲特地叫我换上的。他说今儿我头一天上任,自然得将全套儿的官服穿起来,省的叫那些不懂事儿的看轻了去!” 贾政仔细一瞧。 果然! 平日里大家伙儿当班,正儿八经穿着的官服也就一件袍子,贾琏却是连官靴官帽都穿上了,腰间还缀着官印。 贾政正想着仔细瞧瞧那官印上刻着的是什么字,外头却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一个个儿的绕过了贾政,都围着贾琏道喜去了。 “恭喜贾郎官啊!” “贾郎官前途无量啊!” “贾郎官当真是年少有为啊!” “往后还请贾郎官多担待啊!” 贾郎官贾郎官贾郎官…… 贾政只觉得一阵晕眩…… 这三个字他私底下在心里头想了多少遍! 如今当真听见了,却不是在叫自己! 正在这时,林如海走了进来。 他左右看了看,难得在工部里头露了个笑脸:“看来诸位同仁都知道了啊!这时贾琏,今日新上任的工部郎官,荣国侯的嫡长子,也是我家的亲戚。” “他虽说初次任职,但早年在家中也是管着些庶务的。虽不会是一窍不通,但毕竟对工部的事务有些生疏。大家若是见他做的不好,多说他两句,不必顾忌我!” 林如海这番,明着说要大家教导贾琏不必顾忌自己,实则为贾琏撑了腰的话儿一说,工部众人便领会到了。 贾琏要敬着供着,却还是要教,还得要教好了! 当下纷纷表了决心,誓要将贾琏教成一个优秀的工部郎官,并助他向中书郎的位置上更进一步! 贾政听罢,却是白了脸,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妹夫比自己强也就罢了,毕竟是同辈。 如今连侄儿都比自己高了一级…… 再一想工部之前出缺的郎官,会在这间屋子办差的,可不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么…… 第48章 皇后有喜 48有喜 十一月初。 这日在朝堂上,正说起南边水患一事。 钟沅澜忽的就晕了过去。 林沁当时正神游天外呢! 水患之事,她也就知道个堵不如疏。 至于如何去疏,却是半点儿头绪都没有的。 今日朝堂之上说起此事,也就跟着说了句必须好好儿救济灾民罢了。 至于户部该出多少银子这银子该往哪儿使,这个林沁可就管不来了。 还是钟沅澜倒下时,众人的惊呼之声,才将林沁的思绪拉了回来。 抬眼只看到钟沅澜倒在了司徒昭身上。 原先站出来回话的那个户部侍中哐的一声便跪在了大殿上。 司徒昭虽下意识的单手将钟沅澜接住了,却也是慌了神,一时间竟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什么都做不了。 “皇后娘娘晕过去了!” 不知谁忽的喊了一声,惊醒了众人。 司徒昭将钟沅澜抱了起来,一个劲儿的高声喊人来,也不知再喊谁。 大臣们一时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是,只得三五人瞧瞧儿的在那里议论着。 至于那个户部侍中,早已吓得惨白了脸,跪在那儿不住的磕头。 林沁拨开前头几个朝臣,三步并做两步跑了上去。 先看过钟沅澜,见她虽昏迷着,脸色倒也还好,便定了心。 一面探了探钟沅澜的鼻息,一面推着司徒昭往后头走去。 “愣什么,叫太医啊!你先将人抱去后头,好好儿躺着。你这么抱着总不是个事儿!” 司徒昭回过神来,忙小心翼翼的抱着钟沅澜转去后头。 幸好金銮殿后头便是皇帝的御书房,虽比不得寝宫舒适,床榻还是有的。 林沁看了看一片混乱的朝堂,摇了摇头,轻声吩咐了起来。 “夏存良,你去通知老圣人来,安抚朝臣。” “夏守忠,这儿交给你了!圣上那样子,想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要回来的。圣上没说退朝,便只能将他们留在这儿了,你可把这儿看好了!还有那个户部侍中,叫他先跪着,磕头就免得,一不小心磕死了反倒不好。” 说罢,又高声道:“各位还请稍安勿躁。皇后身子不适,已宣了太医。圣上已命人去请了老圣人来,还请众位稍等片刻。” 下头众臣忙说:“臣等领命。还望皇后娘娘早日康复!” 暂且安抚下朝臣,林沁便立刻转去了后头。 幸好因着几位老臣,有时不时便要晕上一回的老毛病,每日早朝,都有太医轮流守在附近。 待林沁赶到御书房时,太医已是在给钟沅澜把脉了。 司徒昭还在那儿原地打转呢,一叠声儿的问太医:“皇后如何了?可有什么大碍?可是无碍?怎么还不醒?方才怎么就晕了?” 林沁看太医眉毛皱的死紧,满脸的烦躁,忙上去拉了把司徒昭。 “闭嘴!你这么吵,太医还怎么把脉?” 太医也不过刚到。 原先有个皇帝在眼前打转在耳边唠叨,这把脉的时候难免就慢了些。 司徒昭说的越多,太医越是怕出错,只得仔仔细细的慢慢的探着脉息。 等司徒昭闭嘴了,这脉象也看的差不多了。 太医轻轻的收回手,脸色扯出了笑来,转身回道:“恭喜圣上,皇后娘娘有孕三个月了!” “当真?” 司徒昭又惊又喜,却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确定?你再看一看!” 太医也不恼。 管你是皇帝还是王爷,下至平民百姓人家,像这样听到是喜脉后欣喜到不敢相信的,他见多了。 他只是说道:“皇子身份贵重,还请圣上多招几个太医来,一同探讨!” “对对对!”司徒昭搓了搓手,转身吩咐一个在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你去太医院,将太医们都叫来!” 又转头缠着太医问道:“皇后方才晕了过去,这要紧吗?需要开个什么安胎药吗?” 太医好脾气的温声答道:“皇后娘娘身强体健,方才不过是一时激动,并不伤身。小皇子脉象极好,不必开安胎药了,只好生休息几个时辰便好。” “好好好!”司徒昭忙应下。 却又自说自话的说:“等会儿多问几个太医,一定要万无一失!” 司徒礼到金銮殿上将朝臣打发走,便往后头来了。 一只脚刚跨进御书房的门,便听到了这一句。 “这是怎么了?怎么着就要多问几个太医了?” 林沁翻了个白眼:“别理他,要当爹了,乐傻了!” 司徒礼笑道:“当真?我岂不是要当爷爷了?” “唉哟这可是我的嫡孙啊!” “戴权,快,去福安宫库房里看看,有什么安胎的好药材,统统送来!” “我那还有套婴戏图的茶具,上头那几个小娃娃白白胖胖的,寓意极好。赶紧的,也送来!” 林沁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得,又多了个傻爷爷! 等太医们都来看过一回,都说了无碍后,钟沅澜也渐渐的醒了过来。 睁眼看到眼前这么些人时,钟沅澜愣住了。 在一看周围桌椅陈设,竟是御书房! 一时也记不起前因后果,她只得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司徒昭正同两个太医问些孕中禁忌呢,听着声响便窜了过来。 “沅澜,你有喜了!” 林沁在一旁淡淡的补充道:“都三个月了,太医说胎像极好。今儿这事是无碍的,也不必喝那劳什子安胎药。只消好好儿歇一歇,几个时辰的事儿,便可回去了。” “三个月?” 钟沅澜有些惊喜,有些惆怅。 嫁进宫来十多个月了,虽说她和司徒昭不急,但皇帝膝下无子,朝臣的心叶不稳啊! 只是…… “我当真是大意了!”钟沅澜懊恼道,“竟然都三个月了,我是半点儿都没想到。幸好无碍,不然还不得后悔死!” 林沁摆手道:“小昭不也没发现?” “这有什么,方才小昭的着急样儿你是没瞧见,丢下一众朝臣就走,半个字儿都没留下!夏守忠都吓傻了,我只能假借小昭的名头,请了老圣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为乖孙出力,孤乐意!” 司徒礼浑不在意自己被抓了壮丁。 钟沅澜摸了摸还未显怀的肚子,笑了:“真是谢谢干娘了!” 夏守忠见众人都开心着,趁机说起了好话:“奴才斗胆,皇后娘娘您可是谢对人了!” “奴才在宫外曾听人说,安国公可是有送子娘娘的美誉啊!如今皇后娘娘有孕,兴许就是安国公保佑的缘故!” “哈哈!这话说的好!”司徒礼果然听得受用,笑着吩咐:“赏!” 林沁无言以对。 “我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呢,怎么保佑?” 夏存良不甘落后,忙躬身说:“奴才听闻,凡事去了平国公府,在花厅同安国公说上话的,便有可能得了送子娘娘的青眼!” “先前安国公、宜乐长公主、保龄侯夫人、荣国府的二奶奶赶在一块儿有孕生子时,这话便传了出来。都说是安国公先有了喜,这才叫几位亲近的太太借了喜气。” 钟沅澜听得乐了。 “这话倒是有几分意思!也赏!” 又连声吩咐道:“太医,快给咱们送子娘娘瞧瞧,是不是有喜气叫我借到了!” 林沁一脸无奈:“这话你都信?” 却还是叫司徒昭摁着在一旁坐了下来。 如今钟沅澜格外金贵,她发了话,连着司徒昭在内都乖乖的听了。 太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二话不说便来探了脉象。 不多时便起身道了喜:“恭喜安国公!有孕三个月有余了!” 林沁恍恍惚惚的走出了御书房。 她幼时勤练武,后又上了战场,到底伤了身子。 此番有孕三个多月,她还只当是身子不适呢! 一旁的夏存良跟前跟后,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倒送了自己的小命。 贺景风自退朝后便等在外头。 因钟沅澜躺着,他不便进去,现下还不知道里头出了什么事。 见林沁神情有意,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夏存良见贺景风将林沁扶好,便知自个儿的差事算是完成了。 他松手退到一边,笑嘻嘻的道贺:“平国公大喜!安国公有孕三个月有余了!” 贺景风愣了愣,随手扯下两块上好的玉佩递了过去。 “这是方才瞧了太医了?太医怎么说?” 夏存良恭敬的接过玉佩,心下满意。 两块,正好可以拿一块去孝敬师傅! “太医开了个安胎的方子,叮嘱安国公要静养。方子送去了太医院,圣上吩咐了,今儿晚些时候会有太医去往府上的。” 贺景风听说要静养,到底有些忧虑。 待听得会有太医上门时,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替我去向圣上谢个恩。” 回到平国公府后,林沁才哭笑不得的同贺景风说起御书房里的事儿。 “你说这个送子娘娘的话儿是谁想出来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嘛!” 贺景风听罢,却不接林沁的话。 他笑眯眯的摸了摸下巴,老神在在的说道:“指不定,就是真的呢?” 眼见林沁一个眼刀子飞了过来,贺景风忙说:“这样,一会儿太医给你看过,你打发他去趟荣国府。” “我想了想,自回来后,你在花厅见过的,也就皇后和王熙凤了。” “若王熙凤也有了身孕,你这送子娘娘的名号可就丢不掉了!” 不出所料,王熙凤有孕三个月。 第49章 大赦天下 49北城 崇和五年正月初一。 圣上下旨,大赦天下。 去岁中宫有孕,这可是大喜事! 指不定,这边是圣上的嫡长子,将来的太子殿下。 也许……等今上百年之后,这位将成为新帝…… 当然,这样的话儿是不能同皇上说的。 不过司徒昭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倒是老圣人,听说了大赦的旨意,便命人去北城将二皇子、三皇子召回来。 既是大赦,他也该做个表率。 至于这大皇子…… 当年司徒礼膝下共有皇子四人。 大皇子司徒旸,季德妃所生。 季德妃是皇后之下最得意的嫔妃,常年帮着皇后打理宫务,自个儿也十分得宠,更不必提她生下的皇长子了。 二皇子司徒晖,陈妃所生。 陈妃原是司徒礼身边的旧人,可惜难产早逝,只留下个不大得宠的儿子。 三皇子司徒昀,金嫔所生。 金嫔便是如今的金太嫔,当年也只是个贵人,生下儿子方得了嫔位,可惜不是个会争宠的。 司徒昀性子平和,从来就不是做储君的料,司徒礼也不大在意他。 四皇子便是司徒昭了。 皇后自永昌十四年生下嫡子后,身子便大不如前,宫里的事儿都交给了季德妃。 直到永昌二十一年皇后薨逝,都是季德妃在管着公务。 兼之她又是个恩宠不断的,在宫里自然是风头无二。 当年皇后头七未过,宫里便出了一桩大事。 四皇子中毒了! 司徒礼大怒之下,下令封闭各宫宫门,严查此事。 皇帝雷霆之怒,下边人自然是拼了命的去查。 给司徒昭下毒的两个嫔妃是找出来了,都是新近得宠的。 却也连带着,查出了当年季德妃趁着皇后坐月子时,下毒暗害之事。 皇后有孕不宜操劳,便由季德妃一人处理宫务。 时日一长,她也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她倒还不算胆大包天,只想着给皇后下一些虚弱的药。 皇后体弱,宫务自然还是得由她季德妃暂代。 是药三分毒,八年下来,这药到底还是掏空了皇后的身子。 司徒礼拿着手中的密折,惊怒万分。 算起来季德妃入宫比皇后还早两年,是头一个进宫的,这才能抢在众人前头,生下大皇子。 司徒礼能允许她生下皇长子,也是因为她不是个极聪明的,也不是个有野心的人。 否则,皇长子的存在,总归是对嫡子的阻碍。 只是司徒礼怎么也想不到,季德妃虽没有夺嫡的野心,却叫宫权迷昏了头! 都能给皇后下毒了,哪天她再生出些了不得的心思,岂不是能给自己下毒? 司徒礼当即赐死了季德妃,对外只说是病逝。 见后宫人心惶惶,又将病愈的司徒昭送去了西北,只为保这唯一的嫡子的平安。 可惜司徒旸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此事,从此对司徒礼多有怨怼之言。 甚至在司徒礼重病之时,妄图逼宫。 司徒礼痊愈后,颇觉得心寒。 将司徒旸从去了大吴最北的北城,不再过问。 连带着不得重视的司徒晖和司徒昀,也一块儿送了过去。 那年司徒昀被送走时金嫔有多伤心,如今得知儿子能回来时便有多高兴。 司徒旸与司徒晖同年,当年被送走时都已娶妻生子。 司徒昀却与司徒昭同年,那年不过十五岁,连亲事都不曾定下。 没有司徒礼发话,这些年司徒昀也不敢擅自娶妻。 原先身边还有一个侍妾,是北城大户人家的庶女。 那家子想着司徒昀是皇子,便想着拿个庶女来试探一下,能不能和皇家攀些关系。 可惜这位是个没福的,生下一个女儿后便撒手人寰。 司徒昀为着女儿,难得求了司徒礼一回,要将她扶正。 左右也不过是一个虚名,司徒礼又不十分在意这个儿子,便也就准了。 金太嫔眼看着儿子还未娶妻就成了鳏夫,着急要为儿子相看继室,儿子却原在千里之外。 看多少家都没法成啊! 幸好,如今总算是能回来了。 金太嫔是高兴了,却有一人气的在那儿砸东西。 “混账!”司徒旸踹翻了一把椅子,“单单把孤仍在这儿!” 说着,他又砸了两件摆瓶。 “原先他眼里,就老四是他儿子!为了给他好儿子腾地方,将我们兄弟三人打发到这么个破地方来!” “如今可好,老二老三老四都是他的好儿子!就孤,他眼里就只有孤不是他儿子!” 李进宝在一旁急的手足无措,却只得劝道:“主子,隔墙有耳啊!” 李进宝是司徒旸的贴身太监,自小便跟在他身边,情分非比一般。 见主子伤心难过,他只有更伤心的。 司徒旸又一把将桌上的茶壶茶盏扫到地上。 “隔墙有耳?哈哈!哪里来的耳!自从孤来到这个地方,他管过孤?他还在意孤?” “即便他当真放了探子在孤的身边,又怎么了?”司徒旸说了,提高了声音,“将孤说的话儿,一字不落原原本本的去回了他,看他要如何!一杯毒酒赐死孤这个长子?正好!孤去地下陪母妃去!” 李进宝吓得跳了起来,又没别的法子劝慰。 只得对屋里的第三人说道:“槐先生,你就劝劝大皇子吧!” 槐先生讥笑道:“他想当个好儿子,我劝什么?” “你当年若是狠一些,如今哪还会在这儿!” 他说的无礼,司徒旸却吃他这一套,听了这话便不再砸东西了。 随即却转头吼道:“那是孤的生身父亲!” “哦?那你就受着呗!”槐先生浑不在意的说。 “他爱招谁回去便招谁回去,他爱留下谁便留下谁,他爱传位给哪个儿子便传位给哪个儿子,他爱送走哪个儿子便送走哪个儿子。” “他爱杀谁……”槐先生嘴角露出一丝,“便一根白绫杀了谁呗!” 李进宝这下可真是怒了。 紧走了两步上前,便想要将槐先生推出房间。 司徒旸却已经是瘫倒在了地上。 “母妃不过是给那个皇后下了些让人体弱的药,皇后自个儿没熬过去,他便要了母妃的命!” “母妃是他头一个妃嫔,却是说赐死,便赐死了!他眼里,只有那个皇后!” “那个皇后有什么好的,整日里病怏怏的!他只看到皇后病着,却从来都看不到母妃一人撑着公务,看不到母妃的好……” “孤是他的头一个儿子,却也是,说送走便送走了……” “老四有什么好的?即便是嫡子,自八岁便送去西北了,养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为着接她回来,竟要废了三个儿子!” “不说老三,那时孤膝下已有一嫡子,老二家有两个庶子,随便哪个,都比他司徒昭一个还没成亲的小毛孩强吧……就因为老四是嫡子,他便只看到老四的好!” 李进宝早已是泪流满面,跪倒在地,爬着过去想要将司徒旸扶起来。 “主子!快别说了!” “先起来!地上凉!” 槐先生摇了摇头。 这个司徒旸不成样子,倒是有个好奴才! 单听那司徒旸一口一个“孤”,就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孤”本就是人君谦称。 百年前可能还有些王侯也以此自称,如今除了太上皇,也只有高宗在当太子时如此自称过。 季德妃之事,先皇后一条命都去了,岂能是当真无辜? 至于司徒旸…… 身为皇子,有争位之心是正常的。 只是司徒旸将野心大喇喇的两给众人看,却又没那个本事夺嫡。 事败被逐,怪得了谁? 也就这个李进宝,一心为他主子叫屈了。 槐先生摇了摇头,可惜了! 李进宝气力小,一个人扶不起司徒旸。 想转头叫人来帮忙,却只见槐先生就这么干站在一边,既不来扶,也不说几句劝一劝。 没一会儿还摇起了头! “槐先生!大皇子就听你一个的!你就劝劝他吧!”李进宝哀求道。 这个槐先生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今上登基后便出现在北城里。 与大皇子在茶楼中一见如故,从此成了大皇子的门客。 因槐先生从不谄媚奉承,说起话来又常常能一针见血,故而极得大皇子的信任。 李进宝虽说自己是看不惯这个槐先生的,没规没据的,一点都不知道要敬着主子。 不过大皇子倚重他,李进宝也只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槐先生上前两步,单手在司徒旸背上轻轻一托。 李进宝借着这股力气,终于是将司徒旸扶了起来。 “戒骄戒躁,不可气馁,切莫轻言放弃二字。” 槐先生就站在那儿说了十六个字,便俨然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司徒旸脸一红,忙站直了身子,又下拜道:“学生明白了。” “若非先生出言点拨,学生只怕是要自暴自弃了。多谢先生教导!” 李进宝睁着一双大眼,疑惑的看向槐先生。 这槐先生到底有什么神通! 不过几句云里雾里的话儿,竟能叫主子瞬间打起了精神,像是有所领悟! 方才自个儿还想将他推出去……当真是该打! 槐先生见李进宝脸上带出些愧疚来,忍不住又叹了声可惜。 可惜了……这么个忠心好奴才…… 可惜不能收为己用…… 槐先生暗自叹道,只可惜,到底是各为其主…… 第50章 姐妹相争 50姐妹相争表姐妹不争亲姐妹争 司徒晖与司徒昀回京时,正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两家人入京时一时日暮时分,也来不及收拾了,带着家眷便入宫赴上元节宫宴了。 幸好一众行李车马仆从,都可暂且寄放在驿馆。 司徒礼早年为了给司徒昭铺路,四个儿子里头打发出去了三个。 老大也就罢了,本就是个白眼狼。 这老二老三素来也是安分守己的,就这么远远的送走了,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如今老四坐稳了皇位,自个儿近来也将政事放下,优哉游哉的过起了养老的日子。 这日子一久,难免想念起了二儿子三儿子。 趁着皇后有孕皇帝大赦,便索性将这两个儿子都召了回来。 司徒晖与司徒昀在开宴前,于福安宫见到了父皇。 看着父皇鬓边的白发,二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司徒礼上前扶起二人,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两人离京时,司徒晖二十岁,司徒昀才十五岁。 如今,七年过去了…… 这边父子三人再叙父子亲缘,那厢钟沅澜身为皇后,不得不撑着五个月的身子,出面招待两家女眷。 钟沅澜看着两家人,摇了摇头,实在不成样子! 司徒晖膝下就两个庶子司徒珹和司徒琤,还是当年还在京中时一个侧妃舒氏生下的,一胎双生。如今已有六岁了。 正室孟氏只有一女司徒珀,也是六岁。 如今司徒晖家,正妃孟氏快被舒氏挤兑的没地儿站了! 这不,进京后初次入宫参加宫宴,那个舒氏竟然也跟来了! 司徒昀家倒是简单。 自那个侍妾过世又扶了正,司徒昀便不曾再纳过旁人。 今儿跟着进宫的,就一个嫡女司徒珝,还是奶娘抱来的。 钟沅澜叹了叹气。 明明自己要叫人嫂嫂,却还要去操心人家的家务事! “嫂嫂请坐,两个侄女儿也坐。我如今身子重,咱们便安生的坐下说说话儿!”等几人行礼毕,钟沅澜笑吟吟的说。 坤宁宫正厅里主座之下,雁翅状的排着左右各八把椅子。 钟沅澜边说边指着,孟氏带着司徒珀在左首坐了,司徒珀坐在了右首,几个下人立在了身后。 厅中就剩下舒氏母子同几个跟着他们的下人站在了那儿。 “侄儿也坐下吧。”钟沅澜一脸慈爱,“你们如今也有六岁了,也该学着长大了,莫要同小时候一般,事事要黏在你们姨娘身后。” 司徒珹与司徒琤在家被惯坏了,听了这话也不理,只拉着舒氏要一同坐下。 钟沅澜皱了皱眉,厉声问:“舒氏,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舒氏生得楚楚可怜,听得此话,未语泪先流。 “妾身就得了这么两个儿子,难免娇惯了些,妾身知错了!” “行了,大过节的,哭丧呢?” 司徒昭进来时便见了这场面,当即板起脸疾步走了进来。 “不必多说,带着珹儿与琤儿先出去等着!”见舒氏还要辩解,司徒昭斥道,“连规矩有没学好吗?朕会同二哥好好说说,这两个侄儿该如何教养!” 待舒氏哭哭啼啼的出去了,孟氏等人起身又行了礼。 孟氏本是司徒晖的正妻,司徒晖身为当今皇帝的兄弟,按理是要封作亲王或郡王的。 亲王妃、郡王妃,作为宗室诰命,常常要赴宫宴。 故而见了皇帝不必避开,只行礼便是。 而如舒氏这般身份,却是不可面圣的,毕竟身份不够。 不说司徒昭同司徒晖说了些什么,当夜宫宴之上,司徒昭下旨,封司徒晖为忠孝亲王,司徒昀为忠信亲王,各赐亲王府一座。 亲王府自去岁便开始修建,宅子都是现成的,不过是修整一下。 宴罢出宫,便可直接住进去。 既封了王,第二日两人再次携家眷入宫,这次是来谢恩的。 忠孝亲王司徒晖这次学乖了,就带了王妃同女儿来,倒是免了一场风波。 毕竟钟沅澜放话出来了,坤宁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金太嫔求了恩典,一早儿便等在了坤宁宫里。 老圣人开恩,准她随儿子出宫。 如今她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宫外开府。 比起宫里的老圣人,宫外的儿女自然更重要些! 她今日便能跟着儿子回去,只是到底心急,先来看看孙女儿也是好的。 再一个,也该和皇后说道说道,给忠信亲王相看继妃的事儿…… 钟沅澜见今日座上没了那个舒氏,心里头高兴。 难得有了兴致,想要管一管闲事。 “二嫂身子可好?昨儿这里有小人,我也嫌烦。今儿这里也没外人,我便问你一句,可想要个嫡子?” “哎哟!”金太嫔笑了,“皇后娘娘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京中可是有个送子娘娘的!极是灵验!” 甭管忠孝亲王在后宅之事上有多糊涂,金太嫔也记着他是与儿子一块儿在北城呆了七年的。不论当初在京中兄弟间有多少情分,这七年下来,两家自然是交好的。 既两家交好,往后往来自然是少不了的。 与其看着忠孝亲王闹出些宠妾灭嫡后宅不宁的事儿,倒不如帮一把孟氏。 听说昨儿那个舒氏冲着皇帝哭了……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 孟氏在府中叫舒氏压了一头,并不是因为舒氏更得司徒晖的喜爱。 司徒晖还是盼着嫡子的,只是盼了近十年,这心思渐渐就淡了。 舒氏得脸,全仗着这两个儿子。 如今听说有极灵验的送子娘娘,孟氏自然动心了。 即便不为了自个儿,自家女儿也该有个亲兄弟,将来嫁了人也能有个娘家人可以依靠。若是靠着司徒珹与司徒琤两个……还不如没有兄弟! “还请皇后娘娘,太嫔娘娘教我!妾身感激不尽!” 孟氏的事儿好解决,林沁有多灵验,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至于司徒昀的事儿…… 金太嫔是想着要赶紧给儿子相看一个继室。 只是她与儿子多年不见,反倒是有些束手束脚了,生怕挑了个不合儿子心意的,反倒坏了母子情谊。 钟沅澜索性命人去同司徒昭说了一声,等那头说完事,便将司徒昀带来,让他亲口说一说有何要求。 司徒昭倒没什么要求,只一条,身份不可太高。 司徒珝生母身份不高,又是扶正的。 若是继室出身太好,司徒昭怕她委屈了女儿。 金太嫔听得直跳脚。 忠信亲王继妃身份能低到哪去? 虽说按规矩继室出身理应比原配差一些,但司徒珝的生母不过是一个地方小官家的庶女,再往下,那该是什么样的出身? 这样的出身做亲王妃,即便是继妃,也是惹人笑话! 钟沅澜只得劝慰道:“太嫔不必太过着急。如今忠信亲王回京,又有了自己的王府,太嫔你也得了老圣人恩典可以去王府住着。” “比起往先,现在可是处处方便!” “你只管在府里头开几回赏花会,或者趁着如今没出正月,请几家姑娘过府赏灯猜谜。仔细相看,总有合适的。” 金太嫔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回去广发帖子,邀人上门不提。 荣国府中,王夫人收到了赏灯的帖子。 邀请的正是贾元春! 元春今年二十四,早过了容易说亲的年纪。 她曾在宫中待过,应是荣国公之后,金太嫔也记得她。 荣国公后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女儿,这身份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虽说比司徒昀大了两岁,但论起照顾司徒珝,却是比起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更合适些。 王夫人原本都歇了心思了,想着等元春中了举人,也许相看起来会好些。 谁知竟得了这么个机会! 忠信亲王膝下只有一个嫡女,若是成了继妃,生下嫡子便能站稳脚跟! 至于先头夫人留下的那个嫡女,将来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便是她外孙的助力! 多好的机会啊! 王夫人立刻叫周瑞家的去将薛姨妈请来,想要同她好生说道说道。 若是元春成了忠信亲王妃,薛家也能得些好处不是? 这赴宴,可不得寻几件好衣裳,带一些精巧贵重的首饰? 薛姨妈也正有事要同王夫人相商呢,见了周瑞家的,忙不迭的带着宝钗跟着来了荣国府。 因两人都觉得此事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便有志一同的打发了元春和宝钗去别处说话。 贾元春和薛宝钗对视了一眼,相携出去了。 “母亲只怕是要同姨妈说忠信亲王府灯会之事。”元春无奈的摇了摇头,“我早说了我无心于此,她偏不听。” 宝钗闻言笑了:“忠信亲王府灯会?可巧,我也得了帖子……” “什么?宝钗也得了帖子?” 听完薛姨妈的话,王夫人一声怪叫。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请宝钗?这……” 薛姨妈板起了脸:“怎么,能请元春就不能请我们家宝钗?” “金太嫔到处发帖子,为的是要替忠信亲王相看继妃啊!” 王夫人想了又想,还是不敢相信。 “宝钗虽好,到底身份上……”说道此处,王夫人又来了精神,“想来金太嫔也是为着各家姑娘的名声,请几个陪客吧!” “要我说,元春此次,可是大有机会啊!妹妹你想想,元春可是荣国府的嫡长女……” “可算了吧!” 薛姨妈登时就翻了脸。 “荣国府的嫡长女?荣国侯姓贾名赦,姐姐这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我倒觉得,咱们家宝钗德才兼备,堪为王妃!” 第51章 青云之志 51青云 薛姨妈眼里,论起忠信亲王继妃的人选,自家宝钗可比元春合适多了。 元春到底年岁上大了些。 虽说皇家也有王妃比王爷年纪稍大一些的,但人家可都是原配! 哪有继妃的年纪比王爷还大的? 即便是寻常人家,娶继室也不会有少夫老妻的事儿。 再者,如今忠信亲王膝下就一个先头夫人留下来的嫡女。 旁的不说,这继妃进门,可不得赶紧生下个嫡子来? 元春哪里比得上宝钗身强体健呢! 最重要的是,人家忠信亲王可是亲口说了,继妃的出身不可太高! 原先薛姨妈是打死都不会将自家的家世与荣国府放在一起比较的。 如今倒是十分乐意了! 荣国府那是什么门第? 哪怕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也是侯府! 即便从贾政那儿算起,从五品员外郎又如何,大小也是个官! 忠信亲王先头夫人那是什么身份? 北城大户人家的庶女。 说的好听,那叫大户人家,说明白了,不过是个偏远小城乡绅家的庶女罢了。 说实在的,要是当真给忠信亲王找个身份比她还低的继妃,别说金太嫔,只怕老圣人也不会同意的。 但妙就妙在,宝钗的身份可不同一般! 皇商皇商,按“商”字论,那当真是比乡绅还矮了一头,却和了忠信亲王的要求! 然而皇商却是与寻常商户人家却大有不相同,“商”字前面还有个“皇”字呢! 皇家的眷顾,这可不又将身份抬了上去? 在忠信亲王亲王跟前,多多提“商”字;在金太嫔跟前,多多提“皇”字…… 薛姨妈只这么一想,便觉得这事儿是敲定了九成九了! “我的儿,来,让妈好生瞧瞧!” 今日便是赏灯宴的日子,宝钗一早儿便起了,精心打扮了一番,便来薛姨妈跟前辞行。 薛姨妈生怕将衣裳碰坏了似的,轻手轻脚的将宝钗拉至身前,上下打量。 仔细看去,只见宝钗穿了一身杏红色洒金绣百蝶穿花襦裙,外罩一件蜜合色比肩褂。 身旁的莺儿捧着一件朱红色滚边带风帽的斗篷,一圈雪白的狐狸毛。 “好好好,大冬日的,就该穿的鲜亮点儿!” 薛姨妈满意的笑了,又不忘嘱咐道:“为着这事儿,我可是同你姨母翻了脸!你好歹给我争口气儿,必得赢过元春才好!” 宝钗拍了拍薛姨妈的手:“母亲,表姐她志不在此,你放心。” 上了忠信亲王派来的马车,宝钗略有些恍惚的在想着事儿。 表姐在宫中蹉跎了八年,好容易才脱了身。 如今还寻得了出路,自然是不愿意再入皇家的。 当然,她们表姐妹二人,一人愿一人不愿,更多的,还是家世所累…… 荣国府原先一向是二房压着大房一头,如今大房得了势,二房岂会就此退让? 若是元春当真进了忠信亲王为继妃,只怕王夫人便要想着借此机会再次压过大房了! 兄弟阋墙,乱家之始。 不论元春心中到底愿不愿,为了家宅安宁,只能是不愿了。 而薛家又有另一番景象。 薛蟠自小便被惯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 出了什么事儿,头一个想着的便是自家七大姑八大姨定能将这事儿给解决了。 即便那年在金陵往公堂上走了一遭,等林沁等人离了金陵后,他还想蹦跶呢! 说什么叫冯渊打了脸,要上门讨还,好悬没再闹出事儿来! 宝钗也是为着这事儿,才下定了决心要往京城来。 京中有舅舅王子腾,本就是武将出身,最是能唬得了薛蟠的。 再不济,求了舅舅将哥哥送去兵营里,磋磨两年也该有些长进了! 只可惜,还未入京,舅舅一家便外放去了…… 虽说每回去平国公府拜访,平国公和定国侯都会将哥哥叫去演武场教训一番,但也不能总去啊! 人家好心帮着教导,自家却不能就这么贴上去。 毕竟不像舅舅家,本是骨肉至亲,荣辱与共。 忠信亲王虽说是刚从北边回来的,但大小也是个亲王! 既是正儿八经的封了亲王,上头自然要给他身边安排下亲兵,保卫亲王府。 若是自己嫁与了忠信亲王为继妃,一则可以凭着这一重身份,命亲王府的亲兵教导哥哥;二则,以哥哥那性子,万一闯出什么祸来,有个亲王说情总归能好一些。 至于此事能不能成…… 自收了帖子,宝钗便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等知道了元春的打算,这便有了九分的把握! 忠信亲王府中。 如今尚在冬日里头,这个时节能开花的也就几株红白梅花。 幸好王府花园子里还栽了许多常青的树,青绿青绿的,看着也不至于太过萧索。 金太嫔早早的命人搭起了架子,今儿便将灯笼全挂上了。 虽在白日里,但冬天的太阳虚的很,隐隐的还是能瞧出些花灯的火光来。 今儿来做客的,也不过五六人。 司徒昀那话一说,能请的闺秀本就没剩下多少。 又有几家借故推了的,不论是为着什么,既然人家无意结亲,金太嫔也不在意。 应了能来的闺秀里头,金太嫔最看好的,便是贾氏元春。 薛氏宝钗次之。 这两人虽都是出身不高的,但胜在自个儿争气! 一个贾元春,头一个女秀才! 虽说先前的功名都是纳捐得来的,但好赖也是大吴女子文举功名最高之人! 一个薛宝钗,县试第十,却胜在年轻。 自个儿逐级考出来的,到底比纳捐来的要好上许多。 而金太嫔如此看重功名,还是为的司徒昀。 自那年司徒昀离京,金太嫔算是看透了,老圣人就是个薄情的! 甭管儿子听不听话,除了司徒昭,他一概不在意。 如今儿子回京,单靠老圣人是靠不住的! 而当今圣上…… 司徒昭八岁上头就去了西北,不等他回京,司徒昀便被送去了北城。 论起来,当真是没什么兄弟情分在里头。 虽说司徒昀封了忠信亲王,但亲王和亲王只见也不一样呢! 早年间义忠亲王闹成那样子,如今与老圣人说开了,却能常常在老圣人和圣上跟前露脸。 与安安静静的比起来义成亲王,亲疏立现!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司徒昀的脾气更像义成亲王一些。 但金太嫔岂会允许自家儿子就这么随了义成亲王去,就此泯然众人? 娶个好儿媳妇儿,此事便显得格外重要了。 如今女子也可入仕,将来亲王妃须得在朝堂上立足,才能更好地帮衬着府里。 金太嫔这般想着,看着元春叹了口气。 一身丁香色,在冬日里头本就黯淡了,却还披了件蟹壳青的斗篷。 得亏这斗篷上绣了几朵红梅,不然,在正月里头穿成这般却是失礼了。 只是这人往这绿萼红梅旁一站,斗篷上的花儿绣的有千般好也不显了。 贾家的境况她也知道,毕竟她也是西宁公府出来的。 人各有志。既然贾元春志不在此,她也不会去强求。 既如此…… 金太嫔上前拉过薛宝钗的手,笑吟吟的拉起了家常。 “我听闻,薛姑娘是女科举头年的县试十名?” 薛宝钗谦虚道:“承蒙几位考官不嫌弃,点了我的答卷入了头十名。” 金太嫔又问:“十名已是极好了。对了,今年的科举,仿佛薛姑娘没去?” 这可得解释清楚了! 若是叫金太嫔误以为自己是因病耽误的,留下了身子差的印象,那可没地儿哭去! 宝钗忙说:“我县试时,字儿到底写的差了些。安国公便叫我每日在家临二十张大字,把字练好了再去府试也不迟。” 这话说得巧,明着看是解释了,今年科举不去是林沁叫她练字的缘故。 实际上,一来说了,自个儿县试若非字迹叫人看出来了,定不止前十;二来,也暗示了自家与安国公是交好的。 果然,金太嫔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 又追问道:“明年是不开考的,你后年可是要去考了?” 宝钗答道:“定是要去的!元春表姐如今可是头一个女秀才了,我们几个做妹妹的,也不能半途而废啊!” “几个妹妹?”金太嫔疑惑道。 “我一个,迎春表姐、探春惜春两个表妹,还有齐恒侯府的林妹妹、礼部尚书家的陈妹妹。” “我们隔几日便有一块儿读书的时候,或在齐恒侯府,或在平国公府。” 金太嫔听罢,心中先叹了一声。 安国公好巧的心思! 大家闺秀读书的不少,读到能考科举的本就不多。 女子中,如今能靠着科举入仕的,怕也就这几家了。剩下的或是火候还不够,或是年纪极小刚启蒙。 等几年这几个姑娘上了朝堂,别人只怕刚开始考呢! 越是青黄不接,这几人便越是能得重用! 更何况,凭着她们如今这几年这份同窗情谊,到时互相扶持,将来成就必不会太低! 金太嫔是打定了主意了,便又开始关心起剩余几人来。 毕竟是请来赏灯的,好歹做做样子。 其中她关心最多的,自然是贾元春。 即便做不得儿媳妇,便是看在当年四王八公的面子上,也得多问上两句。 “几年不见,元春你出落得是越发标志了。你母亲可给你相看人家了?” 这会子几个姑娘都在那头赏灯呢,金太嫔也就不同元春见外了。 再一个,元春自个儿都二十有四了,长辈问一句亲事,也算不得失礼了。 “母亲只盼着我嫁的好些,看了许久都没成。” 元春在宫中也是得过金太嫔的照拂的。如今既然摆明了没有入忠信亲王府的心思,说起话来便也少了许多客套。 “我倒是盼着,门第不必太高,是个肯上进的便好。” 金太嫔倒是有些个做媒的心思,只是她刚出了宫门没几天,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回头我叫昀儿留意着,若有好的,定留给你。” “那可就谢谢太嫔了!”元春便承了这个情。 即便不接亲,借着金太嫔的关系,与忠信亲王府的来往可不能断了! 第52章 双双定亲 52定亲 金太嫔说要为元春留意亲事,其实另有一层考量在里头。 元春,或者说荣国府这一辈的女孩儿们,都与安国公交好。 不知是不是因着林黛玉的缘故,这几人都极得安国公的青眼,颇受照拂。 金太嫔想着要结交安国公,而元春的亲事,正是一块极好的敲门砖! 早先金太嫔看林沁,从不将她放在心上。 虽羡慕她得了皇帝的看重,暗喜她不会入宫分宠,却可惜她这辈子算是完了。 等皇上将司徒昭送去林沁那儿时,又觉得这人颇有心计,走了一步好棋! 再到后来,眼见着自己的儿子被送走,林沁养着的四皇子被召回,还做了皇帝……金太嫔只差没要将人活剐了! 这个林沁,不知有什么妖法,两任皇帝见了她都走不动道儿了! 入了朝堂不说,上下一折腾,四王八公都叫她暗贬了! 金太嫔心中愤恨,然而老圣人要为在定国侯赐婚时,却不得不为女儿计,请出西宁公说情……但仍是不成! 若不是自家女儿因着安国公捡了个亲王的爵位,若不是此番司徒昀回京有林沁在老圣人跟前提了几句的缘故,金太嫔压根儿不想见她! 可怜金太嫔这个当人母亲的,不论心里头对安国公有多少心思,当初是怎么为着女儿将心思压下的,如今还是要为着儿子去同安国公交好。 她一把年纪了,老圣人都颐养天年了,往日的事儿还提什么呢? 还是赶紧套套交情,为儿女多谋划一些的好! 金太嫔想着要寻个机会去拜访安国公呢,机会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忠孝亲王妃想去拜访安国公,来求金太嫔带着一块儿去。 理由都替金太嫔想好了:忠信亲王府上暂且相定了薛家姑娘,想借了安国公的地头,借口偶遇,与薛家长辈见上一面说上几句。 这倒是个正事儿。 金太嫔同司徒昀提过宝钗,司徒昀倒是满意的。 如今司徒珝不过刚晓事儿的年纪,却已是认了人。 若此时新王妃进门,只怕要闹出什么别扭来。 薛宝钗年纪尚小,有正准备着科举,等她高中后再迎娶,正好司徒珝也该懂事学规矩了。 只是这事儿,还得同薛家再商议商议…… 至于老圣人?谁理他啊! 这么些年没管过昀儿,这会子儿子娶妻,还是自己相看好定下了人再通知他比较好! 金太嫔自个儿想拜访安国公,却借了忠孝亲王妃的名头。 忠孝亲王妃也是想拜访安国公的,却借了金太嫔的名头。 到底谁借了谁的名头,这当真是说不清了! 林沁早得了信儿。 听得忠孝亲王妃想来拜“送子娘娘”,当即拉着贺景风好一阵抱怨。 不过抱怨归抱怨,忠孝亲王妃的难处她也知道,若自个儿当真如此“灵验”,能帮一把也是好的。 金太嫔笑着将忠孝亲王妃送到了平国公府花厅门口。 转身笑着问领路的麦冬:“你家夫人在这儿显灵,我可就不进去了。薛家太太可到了?” 麦冬回道:“薛家太太也说不进花厅呢,如今正在小花园的凉亭里头等着。” 林沁坐在花厅里,见忠孝亲王妃进来了,尴尬的眨了眨眼。 忠孝亲王妃忙说:“安国公您身子重,不必起来了。” 林沁本也没想到这一茬,讪笑道:“忠孝亲王妃请坐。” 又吩咐忍冬:“快,把茶端上来!” 忠孝亲王妃接过茶,与林沁相互请了,便忙不迭的呷了一大口。 送子娘娘如此灵验,别说喝茶了,气儿也该多吸两口! 林沁看着原本十分端庄的忠孝亲王妃牛蝇了慢慢一碗茶,心中很不好受。 为了生子,什么都做得。 这大概便是此间女子的无奈了吧? 林沁叹了口气,随便起了个话头,与忠孝亲王妃说了起来。 只盼着,真能叫她如愿的好! 等林沁扶着忍冬,带着忠孝亲王妃一同来到小花园时,金太嫔与薛姨妈已谈妥多时了。 薛姨妈见几人来,起身亲自将林沁扶到椅子上,这才同忠孝亲王妃见礼入座。 宝钗的亲事如此顺利,这里头不知要承安国公多少情! 等将来,宝钗大婚嫁入王府,自家是指望不上了,还得指着安国公为她撑腰呢! 金太嫔见过了宝钗,见过了薛姨妈,心中对这亲事极是满意的。 特别是能在平国公府与将来的亲家太太相见,可见薛家与林家的交情了! 至于薛太太说的,她家那个不懂事的儿子……下了狠心管教一番便是了,不必在意。 “安国公这般灵验,我回头也带晴儿来你这里坐坐!” 金太嫔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林沁无奈的摇了摇头:“且看吧!我自个儿倒是觉得不过是事有凑巧,若真灵验了,我是该普度众生呢,还是给自己塑个金身呢?” “我是盼着灵验的。到时定为安国公塑个金身!”忠孝亲王妃一脸希冀。 林沁忙摆手道:“可别!倒不如省出银子来,往穷苦人家送些衣食,为孩子积德。” 薛姨妈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金太嫔趁机道:“我倒是也想着做些功德,给人牵一牵红线,只是我刚出宫不久,竟是‘到乡翻似烂柯人’了,也不知从何牵起。” “给哪个牵红线?”忠孝亲王妃和薛姨妈异口同声的问道。 这折腾两姓姻缘的事儿,却是后宅妇人的一大消遣。 金太嫔提起,二人自是十分好奇。 “荣国府,贾元春。”金太嫔叹道,“她倒是个好的,原先在宫里我也看好她。只可惜有个不省事儿的母亲,平白拖累了她。” 起初金太嫔夸元春时,薛姨妈心里还咯噔一下。 后来听到金太嫔说王夫人不省事,她心里就只剩下幸灾乐祸了! 金太嫔继续说道:“原先将元春送进宫,已是耽误了她。如今倒好,整日里给元春相看些高门大户的侧室、继室之位。那几家,哪家没个嫡子?元春若是嫁去,还能有好?她这般行事,当真是要埋没了元春的这番才干!” 薛姨妈没想到,王夫人竟是如此拿捏元春的亲事。 再一想自家也算是“抢走”元春一段好姻缘,当即也不管自己同王夫人的龃龉了,心疼的说道:“哪有这般将自己女儿推进火坑的!” 林沁叹道:“虽不是火坑,但掉进去,差不多也就是水深火热了。” “我不爱交际,跟别人家也是没什么交情。若元春不怕嫁入寒门,我大哥那儿倒是有几个常来拜访的秀才,听说学问都还好,又极是上进的。” 金太嫔拍手道:“果真?她悄悄儿同我说过了,想寻个门第不高肯上进的便好!” “她倒是个聪明的。”林沁摇了摇头,“知道不能嫁太好。” 薛姨妈犹豫着问:“可是,若是门第不高,她母亲如何能同意?” “我那个姐姐……”薛姨妈长叹一声,“唉,不是我说她,如今只想着要将元春高嫁了,好再做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呢!” 金太嫔嗤笑一声:“荣国府的当家太太?她想改嫁啊?” “名不正则言不顺,荣国府好容易才拨乱反正,还想再乱?” 林沁略一沉吟,有了主意。 “若元春满意,对方家也满意,想说成这亲事倒不难。”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挺叫人看不过眼的,但多时当父亲的说一句便能定下了。” “贾政迂腐,却也是极爱面子的。回头我叫我大哥出面,给元春说个极有希望中举的秀才,比起还没影儿的叫嫡长女去当继室侧室,高下立现啊!” 林如海挑挑拣拣,找了个家中穷苦全靠母亲打零工度日秀才,郝楠仁。 这人极是要强,也极是识时务的。 林如海同他一说,他当即便应下了。 他就算明年能中举,还要等一年方能参加会试、殿试。 更别说还要等授官了! 他等得起,操劳了大半辈子的母亲也等得起吗? 他不敢冒这个险! 荣国府有钱,有势,贾家姑娘自个儿还有个秀才的功名,有什么不好? 只要有朝一日成为了人上人,谁还惦记这个? 再说了,娶了贾家姑娘后,也不是没有赚得好名声的法子…… 贾政见林如海亲自上门提亲,自然是没有不许的。 且不说林如海如今是他上司,为了讨好他,必不能随意推了。 林如海已将郝楠仁收为弟子,有了探花的教导,中举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贾政一脸惭愧道:“我少年时,不得名师,耽误了科举。珠儿身子弱,未等得了功名便一病去了。如今这个郝楠仁既得了妹夫你的夸赞,想来定是个好的!” “若是等他中了举,再来提亲,到时双喜临门……” “存周兄,你到底是太过自谦了。” 林如海来前便叫林沁抓着好一通说,必得赶在王夫人再出幺蛾子之前把此事定下。 “存周兄教导有方,不止珠儿,元春也是极有才学的!存周兄你就不想想,元春能不能中举?” “郝楠仁中举,这我敢担保。” “若二人赶在来年科举前,订了亲成了婚,到时双双中举……这可是千古未有的佳话啊!” “双双中举……”贾政喃喃道,“千古未有的佳话……” 二月二十二,京中出了两件喜事。 工部侍郎齐桓侯林海的弟子郝楠仁求娶荣国府荣国侯贾赦的侄女工部员外郎贾政的嫡长女贾元春。 中信亲王司徒昀求娶九省统制王子腾的侄女儿薛宝钗。 大户人家,往往都是私底下先议定了,方才上门提亲的。 不然若是被拒绝了,两下里脸上都不好看。 司徒昀这儿,自然是一切顺利。 为了抬一抬身份,宝钗已搬来王家住了小半个月,王子腾夫人特地赶回来操持此事。 纳采、问名、纳吉,顺顺当当的便收下了聘书。 而荣国府这儿…… 王夫人瞪着眼前的媒婆,目呲欲裂。 她竟像个傻子一样,半点儿消息都没得到! 而贾政,却欢欢喜喜的接了纳采礼,送上庚帖。 他倒不是有意瞒着的,只是不认为王夫人会反对罢了。 左右定亲之日都是要知道的,何必特地多说这一句? 趁着媒婆将庚贴带回去合八字卜吉凶的空档,王夫人忙开口问道:“老爷这是什么时候将这事儿定下的?我怎么半点儿都不知道?” “这个郝楠仁的出身也实在是低了些……” 贾政眉头一皱眼睛一瞪,斥道:“你懂什么?” “你眼里就看到出身了,你可知那个郝楠仁,明年乡试可是大有希望啊!科举晋身最是清贵,哪里是靠祖宗荫庇的世家子能比得上的?” “再说了,你成天给元春相看些高门大户,出了继室就是侧室,你是要我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买女求荣吗?” “我……冤枉啊老爷!” 贾政瞥了她一眼:“既然你并无此意,一会儿媒婆来送聘书时,别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来!给谁看呢!” 随着王夫人委委屈屈的收下聘书,郝楠仁与贾元春的亲事,也终于是定了下来。 第53章 重女轻男 053双生 五月初五端午时,林沁再次生下一子,取名贺瑞炯。 林沁抱着儿子,长叹一口气。 怎么就不是个女儿呢! 贺瑞炘这个臭小子,一个人就已经狗闹腾了! 再加是手里抱着的这个…… 想想都觉得眼前一黑! 闺女多好啊! 黛玉多乖啊! 原还盼着这一胎能是个香香软软的女儿,谁知又是个臭小子! 钟沅澜那边是不必盼了,若皇后头胎是个闺女,将来的日子只怕要艰难些。 至于王熙凤那边……听太医说,脉象极是强劲有力,定是个皮实的小子。 这般算来…… 还是得和大哥抢闺女! 五月十七夏至。 傍晚宫里头来人,说皇后娘娘于正午十分生下一子,老圣人赐名司徒璨。 林沁正坐月子呢,虽平国公府从不忌讳什么,但到底得防着些不能叫风吹着了。 贺景风隔着门帘同说了此事,林沁也只能叫他送去洗三礼,不能亲自前去了。 好容易到了六月初六,昨儿刚办完了贺瑞炯的满月礼,林沁今儿便想着,要去宫里头瞧瞧司徒璨。 林沁养胎坐月子闷久了,好容易完事儿了,立马就嫌弃上了马车,自个儿在马棚里挑了匹好马,摔着马鞭子便出了门。 还未进宫,便撞见了急急忙忙赶着车的兴儿。 “这是怎么了?”林沁一勒马缰,横停在了兴儿前头。 “吁!” 兴儿赶紧停了下来,疾声道:“安国公好!我家奶奶快生了,打发我去请太医呢!” 这话说的又急又快,林沁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还在那头问道:“这是发动了?不对啊,昨儿我还问了,太医说王熙凤这胎还没那么快生啊!” 林沁刚说完这话,便立刻回过神来。 “要生了?” “你赶紧的,赶了马车过去,我先走一步,去叫太医把药箱收拾起来。” 说着,便一马鞭抽了下去,径直冲了出去。 兴儿还在后头喊道:“那真是多谢安国公了!” 王熙凤到底身份不够,比不得那些个王妃公主,产期将近便有太医时时候着。 像这般提前发动的,太医这儿也不会提前备下要用的药材,只得现拾掇起来。 林沁催着太医收拾好东西,刚走到太医院大门口,兴儿正好赶到。 也不多说,直接上了车去了荣国府。 贾琏已是急的满地打转了! 去年平国公府忽的就指了个太医来,竟诊出王熙凤将将有三个月的身子了! 后来才知道,是安国公正说起“送子娘娘”的事儿,顺带便叫太医来看一看。 幸好太医来了,不然以凤姐这个要强的性子,身子不适还强撑着管家呢! 大房上下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邢夫人也不管早先的龃龉了,日日来到凤姐的院子里,帮着管家带孩子,只盼着儿媳妇能安下心来养胎。 凤姐也是个乖觉的,婆母都示好了,她便常常将手里的事务分下去,只带着贾芮在邢夫人跟前凑趣儿。 至于老太太那边,凤姐借口养胎,直接就不出院子门了,哪里能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若有个万一,不是给老太太找晦气么! 凤姐原有些要小产的样子,渐渐也全养好了。 养好了还不止,养的这腹中的孩儿身强体健的,太医每次搭脉都要感叹一番。 也正因着这般,太医早说了,这一胎只怕要晚几日生。 如今算着,别说晚几日了,都能说一声早产了! 太医来时,心里头也纳闷。 昨日还来问过脉的,一切皆好,远没到要生的时候。 趁着王熙凤才刚发动不久,太医赶紧的探了探脉象。 倒是奇了,竟又是月份足了,该生了! 太医一声“该生了”,稳婆便将凤姐移去了产房,将贾琏等人全挡在了外头。 而太医则进了隔间候着。 贾琏还想着闯进去呢! 平儿在里头喊道:“二爷,奶奶说了,您若是再如同上次一般闯进来,她便要叫你好看!” “噗!” 林沁听得直发笑。 上次王熙凤生产时,她并不在场。 当然,一般来说别人家生产她也不会去,人家也不会欢迎她一个外人去。 这次是正巧赶上了,又不好送来太医转头就走,这才留了下来陪着一块儿等着。 只是可惜了,凤姐连生两个儿子,也不知巧姐儿托生去了哪里…… 荣国府这会儿没人有空来招待客人了。 林沁也不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悠哉悠哉的喝着。 左右添丁是喜事儿,蹭蹭喜气也好! 说快也快,林沁方喝干了一杯茶,里头就传来了婴啼。 不一会儿,平儿便出来了,却是苦着一张脸。 贾琏见了,脸色一白,嚯的站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是母子均安吧?” 平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却低头应道:“奶奶生下二少爷,母子均安。” “好啊!好事儿啊!爷又抱上儿子了!赏……” 贾琏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僵在了那边。 “既……既是母子均安,你怎么……” 平儿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二少爷身子有些弱,太医正在隔间为他调理呢!” “身子有些弱?” 这下子,林沁也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她向前走了两步,问平二道:“太医怎么说?原不是说这一胎脉象极是强劲有力的吗?还说定是个皮实的小子,怎么……” 平儿无措的摇了摇头:“太医也说不知。” 希望越高,失望越大。 若没有起初那句“脉象有力”,只看今儿早产一事,孩子生下来略有些弱也说常事。 但原先说的好好的,忽的全推翻了……难免叫人往坏处去想! “你去里头候着,问问太医缺不缺药材,咱们府上收着些极好的备用。仔细看看太医是怎么给茂调理的,你悄悄的学上两手。”还是贾赦先缓了过来,吩咐平儿去里头看顾着。 “茂儿?”邢夫人问道。 贾赦点了点头:“茂者,盛也,美也。便借个百草丰茂的寓意吧!” 这厢贾赦刚为孙儿起了名,里间却又忙乱开了。 只听得林之孝家的咋咋呼呼的嚷嚷道:“不好了,太医你快来!奶奶又喊肚子疼了!” 众人一愣,贾琏三步并作两步便冲了进去,拦都拦不住。 太医原先在隔间给贾茂看过,正在开方子呢,听得这话也顾不得什么产房忌讳不忌讳的话儿了,赶忙去了里间。 王熙凤正侧躺在里头,因方才生产脱了力,虽是一脸的痛苦,却也只能发出几声细碎的□□。 平儿跟了进来,打发了林之孝家的去隔间照看贾茂,自个儿上前帮王熙凤伸出个胳膊来,好叫太医把脉。 这个太医最是个医者仁心的。 先前出了早产和孩子体弱的事儿,已是叫他懊恼不已。 如今又出了岔子,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辨识脉象。 “这……快!把稳婆叫来!” 太医再三号脉,这才发现了细微的不对劲。 “叫稳婆来看!好像还有一个!” 稳婆得了赏钱正吃着茶呢,心里头还盘算着一会儿能不能叫主人家再多封一份赏钱来。 忽的就来了个小丫鬟,二话不说,夺走茶碗掷在一旁,拉起人便走! 一路踉踉跄跄的来到产房,听得贾琏在那儿不住的追问“什么叫还有一个”,这才意识到,出大事儿了! 稳婆忽的就来了气力,甩开小丫鬟的手便窜了进去。 身手极是敏捷,只带起了一道劲风,人早已进了里间。 “快快快!再取剪刀热水布巾来!” 既知道了问题出在哪儿,产婆也了主意,知道该如何施为了。 她看了看虚弱的王熙凤,皱了皱眉,问道:“奶奶可还撑得住?” 王熙凤白着一张俏脸,惨然一笑,有气无力地说:“我倒是想,可我实在是没有气力了。你记着,定要保下孩子!” 这种丧气话儿,稳婆自然是不听的。 “平儿姑娘,你去问荣国侯讨一些老参来,一半切了薄片叫奶奶含着,一半去煎了浓浓的参汤来,温在一旁准备着。再叫厨房做一些米糊蛋羹肉泥来,需得是容易吃又好克化的!” 平儿得了这话,便像是得了主心骨一半,立刻便跑出去传话了。 稳婆又转过头来宽慰王熙凤:“奶奶请放心,生产时脱力老身见多了,老身定能帮奶奶渡过此劫!” 又连吓带哄的说:“奶奶若想撒手去了,怎么不为孩子们想一想?奶奶你是眼睛一闭腿儿一蹬就万事不管了,孩子刚一出生便失了母亲,往后该有多苦?反过来,若是撑过去了,一胎双生两个孩子,这是多大的喜事儿啊!” 被死命拦在隔间的贾琏也喊道:“你若敢就这么去了,你瞧我不娶个十房八房姨娘回来!” 不知是稳婆说的有用,还是叫贾琏气的,王熙凤脸上渐渐有了神采。 “我拼死拼活生下的孩儿,我还要等着他们来孝顺我呢!” 小半个时辰后,稳婆终于又抱出个孩子来。 “大喜!这是大姑娘呢,龙凤呈祥!” 孩子身子倒是无碍,只是哭得跟猫儿似的,叫人听了颇为心疼。 林沁晃过了贾赦挤开了贾琏,抢先抱到了孩子:“哟!终于见着个闺女了!” “闺女好啊!给我儿子当媳妇儿吧!” 第54章 元春出阁 54礼成 腊月初五,元春出阁。 时人眼中,元春都二十有四了,方初次定了亲事。 甭管原先为着什么缘故耽搁的,必得早早儿嫁了才好! 贾政便是这般想的。 更何况,他还盼着明年三月,女儿女婿双双中举的荣耀呢! 而王夫人呢,眼瞅着都定亲了,到底寻回了一些慈母之心。 元春本就定亲晚,若要退亲,不论是什么缘故,只怕是再难嫁出去了! 既打定了主意,王夫人便忙了起来,催的媒婆两头来回跑。 过大礼订婚期,根本马虎不得! 趁着王熙凤二儿子的满月宴,王夫人终于是寻得了机会,与郝楠仁的母亲见了一面。 刚一见面,心凉了半截! 当年顾氏入门不过半年,夫君便一病去了。 只留下个遗腹子,拼死拼活的生下来,取名郝楠仁,艰难养大。 郝楠仁二十一岁,是顾氏方嫁人便怀上的长子;元春二十四岁,虽也是长女,前头却还有个贾珠。 论起来……顾氏比王夫人还小上五六岁。 可如今冷眼瞧着,顾氏倒像是同贾母一般大! 灰白的头发,失了保养显了皱纹的脸颊。 这也还罢了,顾氏虽一身锦缎,但遮不住因劳碌而枯瘦的双手。 王夫人忍了又忍,勉强扯出个笑来,打了个招呼:“顾太太好。” 顾氏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夫人安好。” 王夫人眼角一抽眉头一跳,好悬才忍住了一声斥骂。 她可是悄悄过来的! 两家已是订了亲,是要旁人说她上赶着去讨好女儿的婆母? 好歹应付了两句,王夫人便借口府中事务繁忙,转身离开了。 心中还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三成的嫁妆给元春作陪嫁。 珠儿早逝,他那份便给了宝玉吧! 而顾氏,看着匆匆离去的王夫人,不屑的牵了牵嘴角。 她虽比不得这些个养尊处优的太太,看事儿却是门清! 不然也不会狠下心来做帮工,只为儿子筹措束脩。 什么府中事务繁忙,要找借口也不会找个好点的,谁不知如今荣国府当家作主的是大房? 若非仁儿的老师做媒,这样的人家她是断断看不上的! 幸好,未来儿媳妇儿听说是个聪明的…… 纳征之日,郝家送来的聘礼倒不见简薄。 却是林沁借着林如海,借了一批东西给郝楠仁。 都是下聘用得着的,极是方便。 约定五年内还清,折成银子再加些利息,林沁也算是小赚一笔了。 成婚之日,贾母为元春请得了金太嫔为主婚,金太嫔又说动了宜乐长公主为正宾。 荣国府出的三十二抬嫁妆,加上原封送回寓意不贪男方家的聘礼,元春也算是能羡煞旁人了。 第二日一早,元春便早早儿的起了身,洗漱毕还不及用饭,便来到前头向顾氏敬茶。 顾氏欣慰的接下了这碗媳妇儿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便立刻让元春起身了。 出身荣国府,入过皇宫,考中秀才,却还能这般不骄不纵,至少不会是个蠢的! 儿子输在了家世,便更不能娶个蠢妇了! 既然贾元春的家世能帮得上仁儿,那只要贾元春一日不犯错,那她这个做婆婆的自然要护着她一日! 只要仁儿好,她便是退让几步,又有何不可? “给娘磕头了!” 元春按着规矩,恭恭敬敬的向顾氏三跪九叩首,改了口,礼数半点儿没错。 “好好好!” 顾氏笑着递上了不薄的改口费,又虚扶了元春起来。 顾氏招了招手,示意元春上前。 她轻轻地挽起了袖子,露出了右手上带着的一个上好的玉镯。 正经的鸡油黄,难得的是水头也足,绝非凡品。 “这玉镯,原是郝家当家太太的信物。当年我嫁入郝家,婆母将这镯子传给了我。可惜我们命薄,没能过上几天好日子,婆母便撒手去了。我也守起了寡……”顾氏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玉镯,眼中颇有些不舍。 最终却还是咬了咬牙,将手中的镯子褪了下来。 顾氏伸手拉过元春的右手,说道:“我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仁儿也算是有了出息,成家立业了。我也想着要想想清福,这镯子便传给你了。” 元春不意顾氏竟这般干脆,一时愣在了那儿。 顾氏将玉镯给元春带上了,拉着元春的手左看右看,叹道:“一双十指玉纤纤,腕白肤红玉笋芽。这样的好物件,果然还是你们年轻的小媳妇儿带着好看。” “这……这太贵重了!”元春忙说道。 还不等她推辞,顾氏便假意翻了脸,瞪着她说:“我郝家祖上也是有权有势的,可惜后来家道中落,竟是大不如前了。这个镯子,说是郝家当家太太的信物,如今也不过就能调遣这一府的人罢了。你若不嫌弃,那便好生收下吧!” 元春自然不能说嫌弃! 只得收下了镯子,又再三谢过了。 元春在郝家过得极是顺心。 只可惜,在郝家过得越是顺心,倒是越发的衬托出了回门时的不如意来! 三朝回门之日,王夫人早早儿便打发了人来请。 贾元春见了亲自前来的周瑞家的,很是为难。 按着京中习俗,回门都是将近正午方回的,用过午膳说上一两个时辰的体己话儿,便该走了。 若为着多团聚些时候,早点儿回去,也是有的。 只是这周瑞家的来的实在早了些! 莫说顾氏原就因为身体不适,起的比旁人晚些,此时不过辰时,贾母都还没起呢! 未拜见了婆母未向婆母辞别,如何回门? 总不见得大不孝的,去将婆母唤醒吧! 元春僵着一张脸,一直等到了巳时。 等东跨院里的丫鬟来报老太太要用早饭了,这才同郝楠仁一道,姗姗来到顾氏房里,伺候她用饭。 顾氏笑着拉着元春坐下,摇头道:“咱们家里,除去使唤的人,也就我们三人,很是不必讲究这些个!” “难得伺候一回,您受着便是了。”元春说着,复又站了起来,“旁日里我偷个懒,您不计较便是。今儿却是回门的日子,便该从一早儿便做足了礼数!” 顾氏见她说的在理,便点了点头,不再多权。 食不言寝不语,待用过早饭,顾氏才开口问道:“荣国府可来人接了?” 元春点了点头,命人将周瑞家的带来了。 周瑞家的见了顾氏便是好一通奉承,自觉说足了好话儿,这才开口说了正事:“亲家太太,我们家太太特地一早儿便打发我来,接姑爷姑奶奶三朝回门!” 顾氏闻言,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接姑奶奶回门,娘家人来得早了,既能说是想念女儿,也有可能被人传作是看不起女婿家。 再一个,来接回门的,通常都是新媳妇的兄弟。 即便是那贾宝玉年幼无知,不还有个堂兄贾琏? 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官身,只有个堂姐长脸的份! 怎么着都不该是派个奴才来啊! 元春回了荣国府后,见了王夫人,叙完离别之情后,头一个要问的便是这件事儿:“母亲,为何不叫琏儿来接我回门?” 王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琏儿年轻不懂事儿,哪里做得好这些?再说了如今他可是你父亲的顶头上司,你父亲哪里还乐意搭理他?” “别说如今琏儿在工部做的极好,便是他当真一事无成,那也比叫个奴才来接要好上千百倍!”元春一脸失望。 王夫人也挺失望的。 周瑞家的是她最信任的心腹,连宝玉都要叫一声姐姐,却被女儿说成这般…… 只是今儿到底是三朝回门的大喜的日子,也只得换了话头,随意捡了件事儿来说。 “我的儿,咱们不提这个了。” “自成婚后,姑爷带你可好?姑爷府上有没有屋里人?有没有心思不正的小丫头?母亲这儿倒还是有些人手的。” 元春摇了摇头:“姑爷一心向学,哪里有这个心思?” 王夫人左右看了看轻声道:“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就说你珠大哥哥吧,一样的读书人,当年也纳了几个屋里人侍候着。” “再不然,我这儿给你准备了金钏,带回去叫姑爷收了房,总比那些郝家的家生子好些。你可千万别学你那个敏姑妈,死活拦着不叫夫君纳妾又如何?还不是只留下个闺女,落得个无子送终的下场!” 元春自然是拒绝的。 因而叫王夫人恼羞成怒的说了几句,最后带了一肚子的委屈,从荣国府回了郝家。 郝楠仁也不好去宽慰她,毕竟那是自己的丈母娘。 自己这个做女婿的,总不能顺着妻子去抱怨丈母娘的不是,更不能随了听了丈母娘的话儿去做出些膈应妻子的事儿来。 一路无话。 幸好,回到郝家后,有件喜事儿等着他们。 夏存良已是在郝家正厅等候多时了。 他心知郝楠仁是齐恒侯林海的弟子,贾元春也算是得了安国公林沁的照拂的,见了两人便带出三分笑来。 元春早年在宫中,对太监的势力还是有几分知晓的。 见夏存良亲自前来,赶忙拉着郝楠仁迎了上去。 夏存良却是叫身后的小太监捧出个锦盒来,笑眯眯的说:“圣上听闻京中竟有‘秀才娶了秀才,秀才嫁了秀才’这等佳话,特赐手书一份,以作鼓励。愿二位再接再厉,早日中举,为国效力!” 郝楠仁恭敬地接过,展开一看,却是四个大字:佳儿佳妇。 第55章 一同中举 55中举 崇和六年三月初十,贾元春与郝楠仁一同赴乡试。 郝家如今才刚刚有些起色,住着的仍是郝家的旧宅,只是在郝楠仁成亲前用历年的积攒略微修整了一下。 元春虽带了不少嫁妆来,里头宅子也有两座,看着倒是比郝家老宅要好上许多。 只是不管是顾氏还是郝楠仁,都做不出贪人嫁妆的事儿。 元春的嫁妆如今还攥在她自个儿手里呢! 她倒是有心请婆母一道搬去自己名下的宅子,只是顾氏借口要将宅子留给后人,推辞了。 元春不好将婆母一人丢在旧宅,便不再提起此事,只悄悄儿将自己的嫁妆银子略取出些来贴补家用。 顾氏与郝楠仁不是不知,只是郝家确实艰难,也不能十分推辞。便将这事儿记在心中,对元春愈发亲近了。 只盼着将来,郝楠仁有了出息,也好将这银子补回去。 左右这些嫁妆将来都是要留给郝楠仁和元春的孩子的…… 郝楠仁与元春原先还寻林如海讨教功课,如今乡试的日子渐近,二人已闭门读书十来日了。 家中一应事务都是顾氏在打点着。 笔墨纸砚、蜡烛饭食等物,顾氏早就准备习惯了。 如今虽多了一个元春,但所带的东西自然是一模一样的,照着再多准备一份便是了,很是便宜。 临送两人出门前,顾氏拉着元春的手,慈爱的叮嘱道:“此去不许太过焦急,好生做文章。以你的才干,必能榜上提名。” “再不然,还有仁儿呢!” 说着,顾氏将头转向了郝楠仁:“至于你……绷紧了皮儿去吧!” 郝楠仁哭笑不得:“母亲,您这是有了儿媳妇儿就不要儿子了啊!” 顾氏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笑斥道:“尽胡说!老天便宜了你一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儿,你若再不出息,那是要天打雷劈啊!” “元春她已是定下了,等中了举便要等授官了。而你呢,即便此次能中举,后头还有会试殿试等着呢!若你此番不中,来年再考乡试,会试就要三年后了!” 郝楠仁忙讨饶道:“母亲,可饶过我吧!” 顾氏跟着说笑道:“儿啊,可长点心吧!” 又说:“你若是此科不中,母亲往后就指着我好儿媳养我了!我们娘俩可就不要你了!” 元春忙说:“母亲说笑了。咱们吃肉,给他碗肉汤也不难。咱们喝粥,怎么着也能分一碗米汤养活他啊!” “哎哟瞧瞧我儿媳妇儿,多会说话啊!我若不疼她,还有天理吗?”顾氏拉过元春很是稀罕了一番,又瞪了眼郝楠仁,“倒是你……叫我嫌弃的不行!” 这般笑闹了一番,顾氏眼见二人将那紧张的心思去了七八分,这才打发二人出门应考了。 考十日,评卷十日。 整整二十日后,便到了发案之日。 顾氏一早儿便起来了,丝毫不见往日的种种不适。 她命丫鬟墨藻将昨儿夜里便备下的,为着郝楠仁成亲所制的新衣取来换上。 这新衣只上过一次身,便是郝楠仁成亲那日。 如今取来再穿,便是要借个好意头! 梳洗穿衣毕,顾氏挑了副元春孝敬的嵌宝金头面,命小丫头给自己带了。 略微用了些脂粉,也不等郝楠仁和元春来请安,顾氏便自个儿扶着墨藻去了正院前厅,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主座上。 郝家虽有元春帮衬着,却也请不起那许多的下人。 发案放榜,别说使人一早儿去考院门前占位置等着了,便是派个人去街上挤一挤,也得担心着,若是将人挤坏了可怎么办! 虽说顾氏辰时三刻便来前厅等着了,但考院还没开门呢! 郝楠仁和元春得了消息,哭笑不得的前来劝说。 “不必劝我。”顾氏见二人联袂前来,便知他们所为何事。 “你们瞧瞧,我老婆子上上下下一身新,还涂脂抹粉了,为的就是要等报喜的上门来!” 顾氏本就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人也十分风趣。 原先独自一人拉扯大郝楠仁,为了生计吃过许多苦头,人也变得胆小怕事了起来。 自元春进门后,时时在跟前哄着,原先的性子倒一日日的回来了。 元春原本在家中就哄惯了祖母,入宫后也常常哄着几个太妃,哄起顾氏来,那是驾轻就熟的。 “母亲这一身当真是光彩夺目!只怕来报喜的办事、行走们,都要来恭祝您高中举人之喜呢!” 顾氏被夸得乐呵呵的,却说道:“我一个老婆子,哪里像新科举人了!” 元春自是凑上去好一通夸。 见顾氏越发高兴,又趁机说道:“只是吧,这听喜信儿也不能空着肚子听啊!到时若是下头人家报着喜呢,上头肚子里头‘咕噜’一声,多不雅啊!” “倒不如先用些早饭,左右现下还早着呢!” 顾氏忙摆了摆手:“这可使不得!若是吃到一半,那报喜之人来了,咱们是放下呀,还是咽下呀?” 元春笑道:“咱们吃咱们的,边吃边听!那报喜的一出了榜便满城跑,腿脚不疼,肚子也该饿了。咱们自己吃着,也略招待他们些点心,也不算失礼。” “倒是有些道理。”顾氏听罢,也不反驳了。 元春赶忙叫人将早膳全送来前厅,一面让人布置桌子,一面又让人去厨房叫再做几盘点心来。 报喜的人当然不会来的这般快,元春也不过是为了说服顾氏用饭,随便想了个主意罢了。 等三人用过饭,净了手漱了口,又等了好些时候才等来报喜的人。 考院前头巳时三刻才放了榜,当即便有一队队报喜的人去往城中各处。 由末名往前,解元家反倒是最后一个去报喜的。 巳末,郝家门前便有了动静。 百姓们一路跟着报喜的聚了过来,又有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眼见着报喜的人走过几户人家,一路向郝家走来。 郝家的门房忙转头看了眼,后头别的人家都关门闭户的,像是已无人在家的样子。 他忙踹了身边的小厮一脚:“快去问一问,是不是咱们家!我还等着放炮仗呢!” 小厮被踢了一脚,也不恼,颠颠儿的就凑了上去,绕着几个吏部小官打听消息。 门房只见一个行走说了些什么,那个小厮乐得一蹦三丈高,转过头来便一个劲儿冲着自己点头,当即也笑开了花。 “快快快!快去通知老爷太太和老太太!” 说着,便将一串八百响的鞭炮点了起来。 不用人来报,里头顾氏等听见了鞭炮声,便知报喜之人来了。 顾氏忙给儿子儿媳妇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的等着。 “恭喜恭喜,郝贾氏元春高中一百三十七名!往后便是举人老爷了!” 此次乡试共取一百五十人,元春得中一百三十七名,难怪报信之人来的这般早。 一百三十七名虽不高,对元春来说却已是足以。 她本就不是从小为着科考读书的,能中举人便够了,再想别的却是不能了。 往后从七八品小官做起,也是一种历练。 顾氏忙道了谢,一面吩咐人送上赏钱,一面又叫人去将温着的点心取来。 元春则上前去取举人身份的文书。 报喜的办事、行走,虽说巳时三刻才出了考院,但都是一大早儿就进考院当班了。 没办法,去晚了看榜的早将大门堵住了。 这不,这时候正开始饿了呢! 他们常收辛苦费,但往往得饿着肚子跑一整天。 想略微休息一下吧,新晋中举的老爷们不答应啊! 难得这家居然准备了点心,倒也是意外之喜了。 哪怕只是凑时间垫吧两口,也好过空着肚子啊! 这样一来,倒是记下了这一户人家。 申出,又有一队人远远的前来报喜。 郝家的门房等了约摸两个时辰,如今终于是能松口气了! 若是太太中举了而老爷没中,老爷面上不好看,他们当下人的夹在中间就要难做了…… 等将人迎进去后,顾氏一打眼便笑了。 “又是诸位大人,当真是有缘啊!真是谢谢几位了!” 那领头的办事先按着规矩抱了喜:“恭喜恭喜,郝氏楠仁高中第五名经魁!” 后又笑道:“我们五队人一块儿跑,看着还剩前五了,一看郝老爷府上咱们来过,便讨了这个差事来。” 第五名经魁绝对是真真正正的“高中”了! 众人虽不认为郝楠仁会落榜,等了这么些时候也大致知道此次名次必是好的,但也没想到竟是经魁! 当下都是欣喜万分! 顾氏又道了谢,命人将厨房里头的糕饼点心全包了起来,硬是塞给了来人。 那人笑道:“我同几位同仁说起,他们还羡慕我们呢!如今倒好,我正好借着老夫人的点心,回去借花献佛了!” 顾氏乐呵呵的客气说:“若喜欢,我再叫人去做!” 再叫人去做是不可能了,报喜的还要回考院去复命呢。 只是京中从县试到殿试,报喜的都是同一波人。 交好了他们,虽没什么大的好处,却也不是坏事。 四月初十府试。 头年过了县试的四人,因着宝钗无辜丢了案首一事,林沁便叫她们等上一科,同黛玉一道考。 因而这年的府试,算上这四人算上黛玉,女子□□有七人应考。 仍是皇后巡考,礼部尚书陈道然因避嫌陈安安,便不再任主考。 主考换成了新升任兵部中书的成国公钟钰钧,更是自己人了。 而宝钗等人,也学着黛玉改了字迹。 只是有人改的极刚劲,如宝钗,如探春;也有人写出来的尚有破绽,如迎春,如陈安安。 即便如此,放榜之日众臣脸上也十分好看。 头名案首,林氏黛玉。二名薛氏宝钗。 贾氏迎春十名,贾氏探春十二名。 倒是陈安安,在此次取七十名的府试中,一如既往的垫了底,刚好第七十名。 另外两人倒是遗憾的落榜了。 不过两人也不着急,左右如今就那五人冲在前头。 她们是有安国公护着的,自己可不一样。 女子科举,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却是能说出千万个不容易来! 即便是安国公护着,头一科那四人,还不是要委委屈屈的晚一科再考? 自个儿可没人护着,还是安安分分的晚上一年,且看她们如何,再做决定吧! 第56章 宝钗及笄 56及笄 这年正好是宝钗十五岁的生辰,加上去岁定了亲事,正是到了该及笄的时候。 宝钗生日原是正月二十一日。 只是为着备考,便同薛姨妈商量着,略往后延一延,推到放榜后。 她倒是不担心府试能不能得中。 这几年的书不是白读的,又有林妹妹的父亲时常帮着批阅文章,那可是堂堂探花郎! 得了探花一句夸,还怕府试中不了? 至于没能赢过黛玉,宝钗倒也没什么不快的。 这事儿林大人早说过了。 宝钗与黛玉二人的文章,在林如海嘴里都是极好的,只是各有各的好。 宝钗的文章胜在面面俱到,几乎完美无缺。 而黛玉的文章,则有一份赤子之心,有一份书生意气在里头。 虽说文人相轻,但都是成了考官的人了,自然不会去跟个考生较劲。 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要为圣上选人才。 然而比起宝钗的面面俱到,黛玉的书生意气到底更得这些考官的喜欢。 毕竟人在宦海中沉浮久了,往往是越发的怀念当年意气风发的时候了。 宝钗心知这是各人心性不同的缘故。 比起黛玉几乎是无忧无虑、恣意率性的的日子,宝钗时时要操心不省事的兄长,以及有时会犯糊涂的母亲。 如黛玉那般的文章,她自问也是写不出的。 生搬硬套的模仿,应是要在文章里写出些文人的傲气来,只怕是要画虎不成反类犬的。 与其这样,倒不如认真做好自己的文章。 果然,一个府试第二名,怎么着都对得起自己的用功了! 放榜后,薛姨妈欣喜万分,又想着要请客做东好生庆祝一下,又想着要好好儿的给宝钗办一个及笄礼。 宝钗却将薛姨妈拦下了。 “妈,咱们如今借住在舅舅家的别院里头,本就是客,如何再开筵席请人来做客?” 薛姨妈道:“我早同你说了,既然那日为着定亲咱们住进了王家,便好生住着。左右你舅舅一家都在外头,你舅母也不会同咱们见外的。若咱们不搬出来,不正好在王家摆宴?说出来也有面子些!” 宝钗摇了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即便住在了舅舅家,仍旧是借住啊!” “借住了还在别人家里请客,这不是叫人说嘴,说咱们鸠占鹊巢嘛!” “怎么会?”薛姨妈并不在意,“我的儿,那是你亲舅舅!哪里是什么‘别人家’呢!” 宝钗正色道:“我如今要走科举这路,名声上却是容不得半点儿瑕疵的。” “虽说是舅舅家,但若有哪个好事之人将此事添油加醋的,拿来抹黑我,那我将来的仕途还未开始便已是到头了!” “这不是还有……” 薛姨妈还想再辩,宝钗却已是翻了脸:“忠信亲王出京多年,即便如今封了亲王,岂是能任性肆意的?我与他定亲已是高攀了,倘若咱们家再拖累他,我还能有好?” 薛姨妈最疼便是这一儿一女。 即便在她心中,相较能顶门立户的长子,女儿要退出一射之地,但到底也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见宝钗如此,她只得应道:“妈不懂这些。你出息了,妈都听你的。” 第二日,宝钗便命家人去将城中的几个有名的牙子请来。 虽说薛家在京城里头默默无名,但昨日府试刚刚放榜,薛氏宝钗的名字还是略有些印象的。 在旁人眼里,那案首是前科探花之女,家学渊源,很是不必奇怪。 而二名那个薛氏宝钗,以女子之身压过众人,家世在京中也只是一般,可算得上是激励了众人。 再加上有人记起,去岁忠信亲王定亲之事…… 这可是草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啊! 因着这些事儿,几家牙行都派出最好的牙子来薛家,不敢怠慢。 宝钗亲自见了几个牙子。 没办法,薛姨妈总是拎不清,而薛蟠更是个好骗的。 碰上这些老谋深算利析秋毫的牙子们,还不得被说的乖乖掏钱? “诸位请坐。”宝钗请几人坐下后,也不多客套,便说了买宅子一事。 “咱们家想买个宅子自住,毕竟人口简单,也不必太大了,有三个院子也尽够了。当然再大些也无妨,关键是宅子要好。” “宅子要新一些的,最好是付清银子便能搬进去住的,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再去规整。” “只是咱们要的急,又急着用,竟是请诸位多多留心的好!若是有了消息,便赶紧来告诉。” “说来也不怕几位笑话,咱们家是皇商出身,这钱财上却是半点儿不缺的。若是有谁做好了这个中人,赏钱上自然不必担心。当然,剩余几位也是有些辛苦费送上的,只是到底比不得赏钱了。” 几个牙子脸上一喜,这户人家当真是财大气粗! 谁家请中人看宅子,不是千叮万嘱不可太贵?毕竟准备下买宅子的银子是有限的。 这家倒好,半点儿没提。还说宅子大一些也无妨…… 宝钗扫了几人一眼,又加了句:“诸位看宅子时,要把眼睛擦亮了看,万不可懈怠了!咱们家虽不是什么公门侯府的,但在京中还是有亲戚的。” 几人听得这话,心中一凛。 可不是吗,这位可是未来的忠信亲王妃!哪里是能糊弄的主儿! 牙子手里头的宅子不少,有些事卖不出去的,有些却是压在手里头想着要寻个十分肯出银子买主。 宝钗这番连哄带吓的话儿一说,当即有人动了心思。 一人将手中压着的几个宅子说了,其他几人生怕落在了后头,抢着将手中的几个好宅子说与宝钗听。 宝钗听过后,选了三处,定下明儿一早带人去看。 傍晚薛蟠回来,听说要买宅子的事儿,可高兴坏了! 要知道,王家虽好,王家的别院也好,但里头终归有王家的下人到处走动。 有本就是在那儿的,也有王子腾送来给薛家使唤的。 薛蟠好玩乐,却又害怕舅舅知道了找自己麻烦,竟是十分的不称心。 这买了宅子,再买下人,然后将舅舅家的奴才送还回去,可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嘛! 因而第二日看宅子时,薛蟠嘴里半句不好都没有。 当真是比那几个中人还会夸! 三处宅子,一处在城西,实在有些破旧了。 即便是薛蟠也不过夸了句“这宅子挺大”,便没了下文。 薛姨妈看中城东南那处宅子,离着荣国府和王家都挺近的,差不多正好在二者中间。 王家自不比说,那是娘家。 至于荣国府,薛姨妈虽与王夫人闹翻了,里头可不还有个正当家的侄女儿?这门亲戚可不能断了! 薛宝钗倒是看中城北那处宅子,同林家那三个府就隔了两条街。 再一个……离忠信亲王府也近些。 将来……也方便回娘家。 只是这话却不是能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儿说的。 宝钗说城北的宅子离林家近些,薛姨妈说城东南的宅子离贾王两家近些,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还是薛蟠,眼见着再说下去今儿便买不成了,忽的便开了窍。 一拍脑袋,便拉着薛姨妈走到一边,悄悄说:“妈你真是糊涂了,那城北的宅子,站在门前便能远远望见忠信亲王府啊!” 薛姨妈恍然大悟,笑道:“我竟是浑忘了!我的儿,还好你同我说了,不然宝钗面皮薄,还不知要同我说到什么时候去呢!” 既定下来了,往后的事儿也简单了。 薛家的财力,很是不必去讲价。 问明价钱,当即便让薛蟠带人回去取了银票来,连着卖主、牙子一道,去官府换了房契。 又将中人的赏钱、辛苦钱结清,也不过去了三十余万两。 第二日薛姨妈再来看这宅子时,便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指着住院说留给薛蟠成婚用,将薛蟠赶去前院暂住。 又挑了东跨院同宝钗一同住着,将西跨院留给了宝钗读书用。 再将前院书房马棚花园子略规整了一下,倒是可以直接搬进去了。 五月二十一,宝钗整整晚了四个月方办了及笄礼。 广邀亲友,顺便贺薛家乔迁之喜。 及笄礼请了南安太妃为正宾,王熙凤为有司。 原本要请安国公作赞者的,林沁不耐烦这个,便推了司徒晞去。 能有个长公主为赞者,这可是意外之喜了。 因薛宝钗之父早逝,只得由薛蟠开礼。 三加三拜置醴醮子后,南安太妃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曰琼娥女。” 薛琼娥聆训揖谢后,礼成开席。 薛家没有顶门立户的男子,因而前院就摆了三席,由薛蟠招待着。 来得人虽不多,却几乎个个儿都是他的长辈,差点儿没把他吓坏了,却只得叫苦连天的在前头陪着。 后院倒是热闹了许多。 贾史王薛,除了主人家薛家、外放了的王家,贾家和史家的太太小姐们一个不落的全过来了。 金太嫔不好自己独自上门,便托了南安太夫人,二人一块儿过来了。 还有林家的几位,也有林沁带着过来赴宴。 另有陈安安,算是薛宝钗的同科,也磨着她祖母陈老夫人带她过来了。 再算上几家这几年新添的人口,后院里竟是摆了整十桌。 又有不少小孩儿在座,当真是欢笑不断。 贾母看着如今出落的越发好的黛玉,叹了口气。 可惜这是在薛家,老二拿规矩说事儿,将宝玉带去了前头。 不然,叫他兄妹二人亲近亲近,也是好的。 只可惜了,宝钗悄没声儿的便定了亲事。 不然,单瞧在她科考的份上,随比黛玉差了些,也勉强能配得上宝玉。 至于王夫人,则是满脸可惜。 瞧瞧这个宅子,得花了多少银子去! 幸好,宝钗定了亲事。不然若是说给了宝玉,这宅子又归了薛蟠,那自家得多亏啊! 至于那个林丫头,今儿一见还是那么娇娇弱弱的一个,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薛姨妈还满脸自傲的去瞧王夫人呢,宝钗往那儿看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贾家那块宝玉,不论是她还是林妹妹,都是敬谢不敏的。 第57章 顶门立户 57薛蟠 宝钗及笄礼后,湘云便跟着林沁去了安国公府。 湘云崇和五年过年时便被放了出来。 关了这几个月,湘云到底是成长了许多。 至少是再也不见了往日的毛躁,比起崇和四年,像是长大了五六岁。 自出来后,湘云心中似乎是憋了一股气。 每日勤加练武不说,还破天荒的学起了管家之事,偶尔也能给忠靖侯夫人搭一把手。 只是崇和五年不开科举,她这股子气儿也渐渐歇了。 虽仍是如往日一般读书练功,到底没了那狠劲。 眼瞧着今年又是科举之年,湘云便又求到了安国公这儿。 既是忠靖侯夫人郑重其事的提前下了帖子,又亲自带了湘云过府拜访,林沁便也就应下了。 等黛玉院试放了榜,便令湘云每日一早儿来学,等用过晚饭再命人送她回史家。 毕竟,若是湘云仍毫无长进,忠靖侯夫人也不会这般为她操心。 就这般,一直到宝钗及笄礼前几日,林沁这才松了口。 答应了叫湘云借住平国公府,省去了每日往来两府的麻烦。 除了如元春这般赶时间的,对几个科举的女孩儿,林沁从不许她们纳捐。 到底是影响前途的事儿,林沁可不愿她们为了一时的方便,就这么自毁前途了。 对于湘云,因她年纪小,林沁便命她一科考一场,不许贪多。 如今已是五月,七月初便是武举的县试了。 正是该紧赶着,好好儿的练练了。 而同湘云一样,被林沁带回平国公府的,还有一人。 却是薛蟠。 自从薛家买了宅子安定下来后,宝钗便一直想着薛蟠的事儿了。 她都要及笄了,哥哥比她大一岁,如今都十六了! 不说文不成武不就,连自家的老本行经商都不会! 归根究底……到底还是太过骄纵的缘故…… 平国公府却是个极好的去处! 平国公同定国侯日日练武,每每薛蟠去了,也乐得调/教他一番。 虽有将自家亲哥当活靶子的嫌疑……但好歹,每每从平国公府回来,许是要等养足了精神再出门折腾,哥哥好歹能安分上几日! 自己已是定了亲事,虽还有几年,终究是要嫁出去的。 到那时,若哥哥再不立起来,母亲要怎么办? 这般想着,宝钗便下定了决心,也顾不得脸面了,在及笄礼后便悄悄儿求了安国公。 林沁闻言,应道:“也行,今儿散时,我便捉他回去。” “就薛蟠那性子,啧啧。咱们家里头到底也只是约束约束他、吓唬吓唬他罢了。你若想叫他彻底的改了,还是得想个别的法子才好!” 这般说着,林沁心中却是在偷笑。 要知道,因着薛家买宅子、搬新家、准备筵席的事儿,薛蟠已许久不曾上门了。 贺景风同林渊可是想念他的紧! 家里头的儿子都是宝贝,他俩也只有挨打的份,攒了一肚子怨气。 至于薛蟠这个别人家的儿子嘛……那就可以尽情的嘿嘿嘿了…… 送走了薛蟠,宝钗竟是空前的忙了起来! 一面要安抚薛姨妈,一面又亲自接过了家里的产业开始打理,好容易得了些闲工夫,赶紧使了个心腹,去往忠信亲王府。 诚邀忠信亲王,拔冗前来薛家在西城门边的茶楼一叙。 司徒昀得了口信,倒颇有些兴致,当即便应下了。 原先都是金太嫔相看的,司徒昀也不过是听太嫔说说罢了,并不曾亲眼见过宝钗。 到底是自己未来的王妃,还是亲自见一见的好。 容貌倒不是极要紧的,关键是人不能太蠢! 若薛家姑娘当不起王妃这个身份……一切也还来得及。 “见过王爷。” 司徒昀由小二带着进了雅间,刚一进门便见到一个一身杏子黄的姑娘正坐在那儿看书。 听见雅间门被推开,抬头看到了见自己,便落落大方的来行了个礼。 宝钗来得早些,在里头略等了等,此时已是开始看起账簿来了。 等两人归坐毕,便各自说起自己的意图来。 因着身份有别,宝钗自然不好抢在司徒昀前面。 司徒昀似有些无法开口,最后却仍是说道:“不满薛姑娘说,本王希望,这婚期还能往后推一些。” 二人去岁便订了亲,按理不过两三年便要正式的成婚了。 “这倒是……我也是这般想的。”宝钗笑道,“不瞒您说,我还想着这科举要怎么办呢,不意倒是与王爷想到一块儿去了。” 司徒昀倒是愣了愣,闻言笑的多了些真意。 “那我也就不瞒你说了。珝儿如今才六岁,偏正是刚晓事儿却又不那么懂事的时候。你若是此时进门,我怕她心中别扭,倒要闹出许多事儿来。” “对珝儿不好不说,于你的名声也是不利的。” “再一个,如今你方过了府试,后头还有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司徒昀顿了顿,当即暗暗算了下时间,“若你屡试屡中,等你过了殿试,珝儿刚好十岁。” “十岁已是学了规矩了,倒是也该懂事许多了。又正到了该学着女红管家的时候了,正好你可教一教她。” 后两句是司徒昀现想的,听着却也有些道理。 宝钗点了点头。 继室难当,特别是先头太太留下了嫡子嫡女,那继室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嫡女倒还好些,总要嫁出去的。 又有忠信亲王如今说的这番安排,算来……也就教她个三五年便要为她定下亲事,没几年便要出门子了。 宝钗这般想来,才发现这个继室当得倒不是十分憋屈。 司徒昀说的事儿议定了,便要说宝钗的事儿了。 薛宝钗都不顾规矩,特地命人请自己来相见了。 虽说她蕙质兰心,将相见的地儿定在了自家茶楼的雅间。 但若非当真有要紧事,依着薛家姑娘这端庄稳重的性子,必不会这般。 宝钗闻言苦笑了下,说:“王爷说要请我教导郡主,我也要请王爷帮我教导一人。” “谁?”司徒昀问道。 只要不是叫他帮着教出个状元来,旁的都还好说。 “我哥哥,薛蟠。” 司徒昀皱了皱眉头,冷笑说:“这个薛蟠,不学无术又极爱惹事,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的。” 再一想这人将来要成为自己的大舅子了,司徒昀顿时有些头疼,忙问道:“你待要如何教导他?” “请大儒叫他读书是教导,请能人教他武艺也是教导,再不然,找个十个八个人排了队儿给他念大吴律法也是教导。” 宝钗咬了咬牙,坚定了决心,说道:“我想请着中信亲王府的亲兵,教导哥哥。” “等他学的差不多了,将他丢去军中呆些时日……”宝钗道,“如今哥哥正在平国公府,承蒙平国公和定国侯不弃,得二位亲自指导。” “只是这事儿吧,不能总去麻烦她家。” 司徒昀笑了:“是啊,我们往后便是一家人了。” “过几日,你便去将薛蟠接了送来吧,我手底下有几个亲兵,倒有些从军的意头。” “若你能舍得,将你哥哥略操练一番,再同他们一道送去军中,到时也好有个照应。。” 十日后,薛蟠归。 但当即便一乘小轿,被送去了忠信亲王府。 他尚未发觉自己才出了虎穴便又入了狼窟,还摇头晃脑的想着,未来将来要和王爷一同住在这边了,说出去,可真是有面子! “宝钗,蟠儿呢?” 薛宅中,薛姨妈听闻儿子离了平国公府,便急匆匆的赶来相见。 谁知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宝钗算着手中的账本,头也不抬的说道:“送去忠信亲王府了。王爷大恩,指了两个有能为的亲兵教导他。” “这话是怎么说的!”薛姨妈惊叫道。 眼看着宝钗仍是专注的再看账本子,一时怒从心头起,质问道:“你哥哥是咱们薛家唯一的男丁了!你这般,一会儿将他送去平国公府,好容易接回来了,转眼间又送去忠信亲王府,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蟠儿在外头受苦,你却在这儿看账本子。你可得你住了,这个薛家将来可是蟠儿的!” 宝钗将手中的账本放下,抬头问道:“母亲瞧着,哥哥可能撑起薛家?” “这……”薛姨妈呐呐不语。 薛蟠不过略插手了一两间铺子的事务,已是叫下头人怨声载道了。 要说撑起薛家……她这个做娘的都不信! “哥哥这么个样子,将来我若是出了门子,薛家又将如何?” 宝钗苦笑的:“就这么交到哥哥手中吗?我是不指望有个娘家撑腰了,可若是哥哥掌薛家,以哥哥这些年的行事,只怕还要拖我后腿呢!” “退一步说,我总归是薛家的女儿,即便将来成婚离了这儿,我还是薛氏!” “我能眼睁睁的瞧着薛家败在哥哥手上?” 薛姨妈嗫嚅道:“也不一定啊。或许你哥哥就长进了……” “他好好儿的,他能长进?”宝钗气道。 “我如今豁出一张脸,求了安国公求了忠信亲王,将哥哥送去学着长进!” “若不趁着我如今还有些时间,来年院试可略松一松紧儿,等将来我要去考乡试、会试了,哪里还有时间管着家里的事?” “你哥哥……这般当真能长进?”薛姨妈问道。 宝钗没好气的说:“若这都不长进,他这辈子是不会长进了!” 说完,又将手边一摞账本指给薛姨妈看。 “这是我半个月来理过的账本,妈你看一看,原先有多少的疏漏!” “怎么说那也是我嫡嫡亲的哥哥。在我出门子前,也该给哥哥留下个鼎盛的薛家!” 薛姨妈翻了翻几本账本,一脸震惊。 这半个月,薛家账面上收到的银子能抵了往先一个月的银子! “我的儿!这是怎么做到的!” 宝钗苦笑:“自父亲去后,那些个掌柜伙计,多有心思浮动的。哥哥年轻,他们到仗着资历深,处处儿敷衍着。” “还好咱们手中还有他们的身契,摆出主家的威势来,也能唬一唬他们。至于那些个长工,也只能挑拣些忠心肯干的留下,旁的都遣了,另外寻人。” 薛姨妈这才上前握住了宝钗的手,叹道:“苦了你了!我原先也跟着你父亲打理过生意,往后若有事,母亲跟你一道儿出面,好歹能帮你弹压弹压。” 至于薛蟠,现在正在校场上摸爬滚打呢,尚不能体会母亲和妹妹的辛劳。 倒是薛家,经了此事,又有宝钗将那些偷奸耍滑的全都换下,生意大有起色。 有几个掌柜实在不像样的,薛姨妈出面狠狠的发作了一番,又挑了一两人最是不省事儿的,全家都发卖了。这才警醒了众人。 短短一个月后,薛家的铺子上下一片清明。 原先户部中有人看不过薛家的乱象,又有人盯上了这皇商的名头,早向上头递了话儿,要想撤了薛家皇商的身份。 如今薛家却是大好了,又是紫薇舍人的后裔,不得不给个面子。 在薛家尚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是保得了皇商之职!也是大幸。 第58章 中小三元 58四喜 崇和七年三月二十,院试。 院试是三场童生试的最后一场,考过了便是秀才。 宝钗、迎春、探春、陈安安在三月初五那日,便来了平国公府,小住了七日。 对外头说是来静心的。关起门来,却有林如海这个前科探花亲自指点文章。 天下状元秀才教。 林如海这个探花若是连五个秀才都教不出,说出去真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十二那日,林沁送几人回府时,也吩咐了。 “以你们的文章,考秀才都是尽够了的。回去不必焦急不必忧心,每日里翻翻书写写文章,也不必太过用心。万不可熬坏了身子。” “若你们中哪个落了榜,不论是什么缘故,我大哥这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几人都是心中有数的,只将平日里的本事拿出来便好。 三月三十散的场,四月初一四人就都将所作文章默了送来了。 瞧着速度,想来在考场上也不曾累到。 加上黛玉的一份,一共五份文章摆在了林如海面前。 林如海一一看过,笑道:“应当是全中了,也就陈安安有点险。” 林沁撇了撇嘴:“她都垫底两回了!这回若再得个九十名,也算是传奇了!” 又问:“黛玉如何?可有望榜首?” 林如海谦虚道:“瞧着是不错的,只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旁人的文章我也没看过,能不能得,全看天意。” 而后抽出其中的一份文章,摇了摇头:“可惜了,薛宝钗这一份文章,竟快要比不上她府试的文章了!” “她家中事儿多。”林沁叹了口气,“去岁要买宅子要办及笄礼,还要操心她哥哥的前程。听说她及笄后就将薛家的生意都接过去了……倒是打理的不错。” 虽有这么一叹,林沁却也不爱管别人家的家事。 既然宝钗将薛家打理的不错,那便继续打理着吧。 倒是林如海,自小学的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听得宝钗为着几间铺子才浪费了读书的时间,登时拉下了脸。 但毕竟是别人家的女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沁摇了摇头。 大哥时而开明时而迂腐,也不知这是戳到哪根筋了。 “有传言说,户部原想要革了薛家的皇室。只看着这几个月渐渐有了起色,才将此事揭过不提。” “若宝钗没接受薛家的生意,如今搞不好要喝西北风去了!” “少操些心吧,老得快!”林沁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转身出去了。 在书房坐的久了,难免犯困。还是去歇一觉吧! 四月初十发案。 林家早早儿派了五个护院去看榜。 这五人聚在一块儿也能相互帮一下,也免得被挤坏了。 发案是由吏部书吏在考院门前的白墙上,由末名写到头名的。 因而不多时便有一名护院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陈家姑娘中了末名,九十名。” 林沁一早便来了齐恒侯府等消息,闻言笑道:“真这么巧?” “若黛玉再得个案首,倒是与陈安安相映成趣了!” 后头回来的四名护院就没有第一人那般好运了。 末名的名字刚写出来时,等发案的各家下人们尚还来不及反应,他刚一瞧见便飞奔着回来报信了。 后头四人,或多或少的都挤散了头发挤歪了衣裳,还有人丢了只鞋。 黛玉果真又是中了案首。 宝钗退步许多,才得了二十五名。 迎春六十名,探春六十二名,她俩倒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回回都差不了多少。 黛玉连中童试三个案首,正是中得了小三元。 倒是陈安安,三个末名,也跟着出了回风头。 好事成双,黛玉中小三元后,五月里头林如海升了官。 林如海是崇和二年回京的,当时便升了正二品工部侍郎,一做便是五年。 如今已是崇和七年,刚巧从一品吏部中书告老还乡,便出了缺。 本朝不设宰相丞相,最高的官职便是六部的正一品尚书。 越是升到了上头,越是升的慢。 林如海用了五年时间从正二品升到了从一品,已是极快了。 他原本其实还差了些资历,险些就要失了这个机会。 但黛玉争气,恰在这当口得了个小三元。 科举之事原本就是吏部分内的事儿。 林如海的闺女得中小三元,自然给他添了不少助力。 小三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了的! 县试、府试、院试,主考不可能都是同一人,还有吏部官员轮流担任的副考…… 想要文章合了一个考官的眼缘不难,连着三场的文章都得考官喜爱的,其才干可见一斑! 而能教出小三元的林如海,入吏部分管科举之事是再适合不过了。 林沁见林家这般热闹喜庆,忍不住也掺了一脚。 去岁湘云已轻松过了武举的县试,如今正常住在平国公府准备着府试。 林沁也松了口,若是湘云长进颇大,便叫她连着院试一块儿考了。 名将不许见白头,能省一年是一年。 能有那精神上沙场的年岁有限,等年纪大了到底会力不从心,难保不会战死沙场。 虽说从军便要有这个觉悟,但林沁到底不是愿意在沙场上拼上一辈子的。 战死也就罢了,因着年纪大了精神不济而战死,那死的得有多憋屈啊! 湘云练功勤勉,平日里倒也不忘打发翠缕去给忠靖侯夫人请安。 翠缕原就是忠靖侯夫人给湘云的,在她跟前也还说得上话。 她倒是个忠心又聪明的,每每回了忠靖侯府,总不忘替湘云多说几句。 诸如练功勤快得了安国公的夸,或是今日极是想念夫人这类好话那是不断的。 忠靖侯夫人感念湘云的孝心,也时常送些衣裳吃食过来。 甚至她自己也亲自来了几次,长拉着湘云心疼她又瘦了。 林沁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早些时候,湘云因出生便没了父母,一直都是忠靖侯将她养大的。 忠靖侯一个大男人,也只是把襁褓中的小侄女儿交给奶娘罢了,顶天了那日想起来便敲打奶娘几句。 后来忠靖侯夫人进门,贾母又一门心思的要同林家交好,那段时日湘云积攒了不少怨气。 虽说后来练了武好了些了,但遇事总是毛躁固执。 稍不留神便要走了偏门。 如今却是大变样了。 间或便要差人去关心忠靖侯夫人,话语间还不忘带上对忠靖侯和世子的关怀。 偶尔也做一些小针线,命翠缕送回去。 虽不值什么大钱,但手中拿着湘云亲自绣的荷包,耳边听着翠缕说湘云对家人的关心,忠靖侯夫人到底还是舒坦的。 投桃报李,也在林沁跟前为湘云说了不少好话。 五月初五,贺瑞炯周岁宴。 林沁不耐烦交际,加上贺瑞熠的周岁宴也办的不大,这回也就请了亲近的几家。 陈家、贾家、薛家的人来的特别齐! 毕竟四位新秀才都是得了林中书的指点。 只是此事不可外扬罢了,便趁着贺二公子的周岁宴前来道谢。 其中就数贾母最是意气风发了。 大孙女去岁中了举人,补了个吏部小吏一职。虽只是个从七品,每日里头也是抄书多一些,但好赖也是个官!更胜在清闲。 二孙女三孙女不考纳捐,单单靠着自个儿硬生生考过了童生试,双双中了秀才,也是一段佳话。 这般算起来……满京城里头,谁还及得上她? 再想起当日安国公同自己说起叫三春准备科举之事,贾母今儿脸上笑的格外灿烂。 “姑祖母。” 湘云去跟贾母打了个招呼。 她如今也不在称贾母为“老太太”“老祖宗”了,毕竟她姓史。 “湘云?”贾母惊喜的拉过湘云,“瞧着倒是瘦了不少。” 贾母将湘云上下一阵大量,摇起了头:“我就说这习武累人吧!瞧瞧你,瘦了,还黑了!哪里还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要我说啊,你还是学着你几个姐姐,改走……” 话还没说完呢,林沁探头过来说道:“湘云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这几日抽条儿,这才看着格外瘦一些。” 好容易寻到个考武举的姑娘,又能亲自从开蒙教起,若是被贾母三两句话诓骗的走了文举,她找谁哭去? “姑祖母,湘云喜欢练武。”湘云冲着贾母撒娇道,“湘云希望自己将来,能如同安国公一般上场杀敌呢!姑祖母你最疼湘云了,你可允了吧!” 林沁笑着摸了摸湘云的小脑袋。 忽然又象想到了什么似的,拉起湘云走开两步。 “湘云,你可愿认我为干娘?” 湘云愣住了。 林沁想了想,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想要个闺女,可偏偏生了两个臭小子!认了你做干女儿,我好歹也是个有闺女的人了!” “再一个,世人虽常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师向来比不得父。你若人了我做干娘,我也好名正言顺的管教你。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你,我也能好好儿的帮你。” 湘云忙欣喜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林沁本就是个随性之人,既湘云点了头,转身便回了主座将此事说了。 忠靖侯夫人自是巴不得林沁这般! 湘云有了干娘,自己也好少操些心,更何况那人是位高权重的安国公。 忠靖侯夫人忙说:“既然这是安国公和湘云的意思,那我们自不会反对的。倒是麻烦安国公照顾湘云了!” 林沁点了点头,便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儿趁着大家伙儿都在,就将这认干亲的事儿办了吧!” 林沁是不通家事一句话便吩咐了。 到苦了天冬和麦冬,立刻在一旁算起了库房中存下的东西,看库房里的东西能不能称得起这次的认亲。 要布置的东西实在不少,晌午才勉强算是完工了, 等湘云拜完干娘敬上茶,来客也差不多该说告辞了。 林沁将来人都送至大门口,又带着湘云转身回了府里。 一面问道:“天冬,黛玉呢?” 天冬道:“齐恒侯府和定国侯府都是走的小门,如今应该已是到了家中了。” 林沁点了点头,便转身对湘云说道:“我许你今科连考两场。你府试是没问题了,院试的话,还要下练一练策论。” 湘云乖巧的点头应下了。 正走在,贺景风在前头送完宾客,追了过来。 “恭喜恭喜,四喜临门啊!” 一喜黛玉高中,二喜林海升职,三喜贺瑞炯周岁,四喜林沁认女。 第59章 北方来犯 59、不慈 福兮祸所依。 四喜临门的欢喜事儿过了没几日,便有边关将士来报,北狄来犯。 北狄在大吴正北方,历来民风剽悍,紧挨着的便是北城。 又因气候不佳,每每有什么天灾*,便要来大吴掠劫一番。 自永昌帝登基后,力排众议,花了大力气修筑了北城外城墙后,方好了些。 北城的外城墙是司徒礼登基五年后开始修的,修了十年才修好。 依着北城原有内城墙北侧,一直向北,修了能有一个北城那么大,中间兵营、城楼、塔楼、箭楼、瓮城,层层叠叠一重套一重。 外城由两名常驻北城的老将军亲自设计了布防,易守难攻。 对于守军来说,依着外城的布置,即便战败,略退几步,又是一道防线! 而在北狄人眼中,由城外入内,处处是机关,步步有守军。当真是寸步难进。 哪怕打下了一处两处,抬眼却发现己方仍是无处可守,处处是通路,处处是破绽。 大吴兵将又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等着机会,当真是想暂缓修整一下也是妄想! 想也是,城墙城墙,便是放着外头人打进来。 会防着里头打出去那才叫奇怪呢! 只是今日之事与往常不同。 往日北狄来犯,也不过打下一两处,便因不得休息人马疲乏而不得不撤军了。 这次也不知是怎么的,竟然一直打到了内城边上! 如今仅剩下两三道防线了,北城内城岌岌可危! 司徒昭早朝的时候得了消息,顾不得还身在金銮殿中,当即便黑了脸! 当朝点了兵部尚书和两名中书,又叫上了户部尚书,带上林沁和贺景风,转头便去了福安宫。 只留下个夏守忠喊了声“退朝”,也匆匆跟上。 众大臣互相使了几个眼色,心知圣上这是铁了心要战了! 原有几个想说“和”的,甭管原先心里头转了多少主意,如今也只得尽数压下去了。 没办法,圣上如今明摆着属意要战。 老圣人就更不必提了,那北城外城可是老圣人命人修的! 既然已经定下来,谁还吃力不讨好的要去说和呢? 林如海摇了摇头,去寻吏部尚书说话去了。 看来这次也许沁儿要去北城了……自己一向是管不了她的。 虽说打仗是兵部的事儿,到底选派将士还是要经过吏部的,还是好好儿为沁儿留心些,别混进去什么拖后腿的。 司徒礼得到消息后,确实是震怒了。 北城的外城是他亲自命人设计修建了,十多年的功夫! 此后二十来年,北城从未有过这般大的危机! 北城距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但军情快马送来,少说也要个三两日! 三两日前从北城来报,说是打到了内城边上。还剩下两三道防线…… 三两日后,京中是收到这消息了,可此时,北城又是怎么个情形? “赵堂松,你说说。” 司徒礼闭了闭眼,靠在了椅子上,沉声问道。 “回老圣人,此次北狄来犯,发兵突然,毫无预兆。留在北狄的探子也没看出什么来。再加上今年年景尚好,单看北狄国内种种,应当不是会来犯的。” 赵堂松白着一张脸,冷汗直流。 他自入仕便在兵部熬着,北城外城修建之事,他也有份。 若北城不保,不论怎么算他都是逃不了一通罪责的! 自“选妃”之事后,赵堂松算是知道,自己是得了皇帝的厌弃了。 送女入宫无望,便紧赶着相看了几家人家,但都不是什么良配。 没办法,谁叫赵锦言是个庶出,又不得嫡母喜欢? 好容易选了个一等子家的庶子,将赵锦言发嫁了,他家宠妾灭嫡的事儿又叫人翻出来说嘴。 至于理由有没有哪位的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幸好,他也算是永昌朝的老人了,圣上也不会随意拿他开刀…… 哪知北狄人挑着这时候给他找事? 赵松堂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事倒了大霉了,只得颤着声辩解道:“老圣人,北城来报,那北狄人可是只用了一日,便打到内城附近了!若要说是兵部探子的错,臣看不见得。” “北城外城的防御有多强,老圣人您最是清楚不过了。若北狄当真能破了这防御,早几年做什么去了?在一个,便是早年略叫他们占了一两个瓮城,但北城外城里头,处处不同!里头的好几个瓮城他们从未见识过,如何能这般轻易打下来?” 说着说着,赵松堂似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道:“只怕是,城中有了北狄的尖细!” 林沁摇了摇头:“有奸细是必然的。咱们能往北狄派细作,北狄自然也能。” “只是北城外城的布防,除了守军,旁人皆不知情。普通百姓出入,走的是仅两人宽的小道,半点看不到外城的情况。即便北狄派了最好的细作来,又哪里能是随意探听得到的?” “就好比北狄此次出兵,在北狄定是绝密之事,故而我们的细作没能收到半点消息。” “那安国公以为如何?”赵松堂自不会和林沁客气,当下便反问了一句。 “查!”司徒昭一拍桌子。 林沁点了点头:“若说有人亲眼在北城外城看了一圈,将布防记下,我是不信的。我大吴的兵将还不会这么没用,能叫敌人来去自如。” “除了亲眼看,想要十分清楚外城的布防,只有一个办法!看布防图!” “查谁有布防图,查布防图都放在了哪里,查……谁会是内鬼!” “北城的布防图……”司徒礼一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轻轻点着,缓缓开口道,“驻军将军府中有一份大的,有三队兵士日夜看守,断不会悄无声息的便叫人看去了;除了这一份,在北城便只剩下一份了……” 司徒礼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司徒旸!” 司徒昭一愣,他倒忘了这一茬了。 只是……要说司徒旸想谋反想逼宫,他倒可能还略微信上一信。 说司徒旸通敌叛国……司徒旸摔坏脑袋了? 司徒旸这人,一向是意在大吴的皇位的。 且不说北狄荒芜,若他投了北狄,也不过是个臣罢了。 曾经想在上国称帝的人,会愿意去蛮夷小国做个臣子? 留在大吴好歹还是个皇族呢! “老圣人,朕信大哥,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司徒昭这话,他日若是流传出去,倒是能为他搏个友爱兄长的好名声。 “孤,不信!”司徒礼摇了摇头。 “他虽不是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儿来的,但却是个耳根子软的,怕就怕他给人哄住了!” “先前北狄一直安分,两边也就不拘着民众往来,若是混进几个探子,也实属正常。” 司徒礼恨铁不成钢的对司徒昭说:“你那大哥,保不齐乐颠颠的拿着布防图给探子献宝了!” “先命人快马传命,北城封城!待朝廷派兵后,再作打算!” 这封城,可不单单是禁止大吴百姓千万北狄那么简单。 毕竟两国已经交战,这时候要去北狄,除了探子便是找死的了。 封城便是将整个北城封起来,不论是对着北狄的那一面,还是对着大吴的这一面,只许进不许出。 不论是哪国的百姓,哪国的探子,哪怕是司徒旸这个老圣人的庶长子,也不得进出! “父皇……”司徒昭忍不住想求情。 北城封城,一旦城破,司徒旸生死难测啊! 司徒昭对司徒旸没有太多喜厌。 当年季德妃毒害皇后,早就一命相抵。没多久司徒昭便去了西北。 待回京时,司徒旸又去了北城,中间种种,司徒昭都没有亲历。算来两人都有十六七年不曾见面了。 到底兄弟一场,司徒昭虽不会原谅季德妃所为,却也不能眼看着司徒旸去死。 司徒礼扭过脸去,说:“他自己做下的蠢事,自己担着!” “赵松堂,快叫人去传命吧!” 赵松堂苦着脸应下。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倒牵出老圣人大皇子的事儿来! 那位可是出了名的爱记仇啊! 不过老圣人都发话了,他也只得赶紧打发了一个兵部中书,叫他跟着夏守忠一道去寻传话之人了。 “安国公,你看……” 司徒昭见司徒礼拍了板,只得转头看向林沁。 林沁略一沉吟,无奈的笑道:“这倒是不能叫你如愿了,我极赞成老圣人。” “往先北狄安分了三两年,只怕正等着这一回呢!这几年咱么不曾特意设防,两边百姓都是自由往来出入的。莫说北城,北城以南的诺城、施城,只怕也有尖细混入。” “如今北城的兵士都押在了城北,正全力抵挡北狄。若是有诺城、施城的尖细趁乱在北城城南做出些什么事儿来,北城可就真的危急了!” “北狄蓄谋已久,咱们不得不小心应对!” 司徒昭无奈道:“那便只能这样了?” 林沁点头:“封城倒还有可能多抵挡几天,但咱们也得赶紧派兵了!” “夏存良,去传令,命六部三品以上官员、京中将领,去金銮殿等候。” “朕同老圣人商量过后,稍后便到。叫他们好生想想派哪几个将士,朕今日便要发兵!” 第60章 怀鬼先生 60、不孝 北城里头,司徒旸已是焦头烂额。 司徒旸从来就不是个蠢得没救的人,不然也不会曾经有能逼宫的能力,只是没能成功罢了。 成王败寇,如今被流放到这么个地方,司徒旸人虽然颓靡了,但曾经还是大皇子时学过的东西可不会忘。 因而,北狄刚一来犯,司徒旸便察觉出不对来了。 他倒于林沁想的一样。 北狄安分了好些年了,今年也不是年景差活不下去的年份。 这时候来袭,定是有预谋的! “李进宝,快快去将槐先生请来!” “再找个人,去将玘儿带来!” 司徒旸在府里急的团团转。 槐先生是他来北城后结识的高人,互通姓名时,只道姓槐。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经史历法无一不通,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槐先生请来当谋士! 只是被困在这北城中,说是谋士,和门客清客之流也差不离了,实在是委屈了先生。 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最信任的便是槐先生了。 李进宝素来看不惯槐先生在司徒旸跟前充大爷的样子,与槐先生一向不睦。 来北城后,司徒旸又极是宠幸他,倒养成了他阳奉阴违的脾气。 现得了司徒旸的吩咐,也不过是找了个小丫头去寻槐先生,自个儿却是跑去后院将司徒玘亲自抱了来。 李进宝带着司徒玘,与槐先生差不多是同时跨进院子的,不过前后脚的功夫。 “槐先生!”司徒旸却是只冲着槐先生迎了过去。 李进宝与司徒玘互相眨眨眼,也不在意。 往日司徒旸见李进宝抱着司徒玘,总要说上几句司徒玘已经大了之类的话。 今日不提,他俩乐得清静。 槐先生仍是一身千年不变的靛蓝色长袍,摇着扇子道骨仙风的进来了。 见司徒旸亲自来迎,也不谦让,只点了点头,淡然的问道:“寻我何事?” 司徒旸转头看着李进宝,说:“北狄来犯,请槐先生帮孤将玘儿和李进宝送走。” 槐先生难得的将司徒旸仔细打量了一番,收了扇子,问道:“北狄又不是头一回来犯,有外城挡着,你急什么?” 而李进宝已是跳了起来,叫道:“主子!我不走!” 司徒旸不理他,沉痛的摇了摇头,扯出个苦笑来:“槐先生何必考孤?” “北狄人安分多年,一朝来犯必是有所倚仗的。北城……危矣!” “玘儿年幼,与当年的事无关,还请槐先生护着他,带他进京吧!” 司徒玘,他的嫡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当年司徒旸为争皇位,处处拘着自己。 为了能有个好名声,从不沾花惹草。便是娶了王妃后,也不沾二色。 王妃难产而逝,就留下个司徒玘。 不等司徒旸续娶,便出了司徒礼重病一事。 直到逼宫失败被逐,司徒玘也不过刚刚过了周岁。 等来到北城,司徒旸便颓靡了下来。 一连九年,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不必提子嗣了。 “北狄不过刚刚打进外城,大皇子何不再等一等,看看情势如何再做决定?”槐先生问道。 司徒旸将司徒玘从李进宝怀里抱了过来,交到了槐先生手里。 “若非为了玘儿,孤一收到消息便该封城的。” 又向着李进宝说道:“你也跟着一起走吧,替孤护着玘儿些。孤到底是皇帝的亲兄弟,有这一重身份在,轻易不会有事的。” 李进宝含泪点了点头。 “主子保重!” 司徒旸转过脸去:“快去!找个护院送一送你们,叫他在你们出城后来回孤。” “已经晚了许久了,等你们走了,孤得赶紧封城!” 槐先生深深的看了司徒旸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 李进宝给司徒旸磕了个头,赶紧跟上。 远远的,还能看到李进宝将司徒玘从槐先生手里抢了过来,自己抱着。 司徒旸一直在门口看着,笑着摇了摇头。 一直目送到看不见三人,司徒旸这才回了屋内,命人上了壶茶,静静的等着。 半个时辰后,外头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人。 气喘吁吁的,见了司徒旸就跪倒在地。 “将他们送出去了?”司徒旸问。 “不……不好了!” 那人赤红着脸,满头大汗,伸手冲着外头比划道:“槐先生……槐先生将李公公掳走了!” 司徒旸手中的茶碗哐的一声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稀烂。 “槐先生?将李进宝?掳走了?”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又赶忙追问:“那玘儿呢?” 那人赶忙回道:“小主子没事,正有人护送他回来。” 话说李进宝跟着槐先生出了院子,刚走到外院李进宝便喊了停。 “怎么?怕了?你尽可以回去,我一人护送,倒比再带上你这个累赘要好上许多。”槐先生嘲讽道。 李进宝不理他,只招手唤来一个护院:“去将主子亲卫队副队长叫来,叫他带上十来人,主子有事叫他做。” 司徒旸曾经也是极得司徒礼信任的,还未封王便有了自己的亲卫队。 只是他被贬北城还能带上亲卫队,这倒是叫人想不通老圣人的心思了。 槐先生皱了皱眉:“浪费时间。” “你要带这么多人你自己等着,我先走了。” 说罢,就要上前将司徒玘带走。 李进宝护着司徒玘一扭身,说道:“主子吩咐你护送小主子出城,自然小主子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你若等不得你去找主子说!” 槐先生只得说:“我去大门外头,看看城中情势。顺道等你们!” 说罢,甩手便走。 司徒旸的亲卫队也算是训练有素的,不一会儿便带齐了人马, 司徒玘尚小,自己还没法骑马。 李进宝看都不看槐先生一眼,便将司徒玘抱到自己马上。 槐先生见了,倒难得没多说什么。 只打马走了两步,说:“亲卫队副队长是哪个?去前头开路吧,我来护着司徒玘。” 众人忙将他们围在了中间,护送着这三人两骑出了府,一路向城南疾驰而去。 眼看着里南城门还不到一里元,转个弯便能看见了,斜刺里忽的窜出来几骑人马。 也不说话,却挥着刀就砍了过来! “保护小主子!” 副队长一声令下,亲卫都赶紧上前将来人拦下。 拼死将槐先生、李进宝和司徒玘护在了后头。 “啊!你做什么!” 前头打的正欢,忽听见李进宝一声惊叫。 转头看去,却见那个槐先生失了往日道骨仙风的样儿,狰狞着一张脸,一手拽着李进宝的马缰,一手伸长了去拉李进宝怀中的司徒玘! 槐先生气急败坏道:“放手!把他交给我!” 见李进宝一脸不信,赶紧补了一句:“我带他逃出去!” 李进宝斥道:“你又不会功夫,能抵什么用?” “我会功夫!” 槐先生此话一出,李进宝当即低下了头,一口咬在槐先生胳膊上。 “啊!” 槐先生吃痛惊呼,忍不松了手。 李进宝赶紧将司徒玘抢过,也顾不得别的了,抬手便朝副队长抛了过去! 副队长方才听得李进宝的惊呼声便往这儿赶来。 见此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还有些功夫,才能将司徒玘稳稳接住。 再抬头,却见李进宝正指着槐先生的鼻子骂。 “你在主子身边七八年了,现在才说你有功夫?” “我不管你安的什么心,总之小主子一定不能交到你手里!” 槐先生松了一手,另一手仍抓着李进宝的马缰呢! 他此时已是气红了眼,拿起马鞭子,一下便绕在了李进宝的脖子上。 可怜李进宝一个内侍,气力终究及不上练武之人,当即便被勒的直翻白眼。 “让你的属下住手!” 槐先生这话,却是对亲卫队副队长说的。 此话一出,也算是彻底证实了,来的几人便是他的同伙。 副队长赶忙喊了停。 李公公有多重要,别人不清楚,他能不知? 只盼着主子知道了,别太生气…… 那几人绕过亲卫队,和槐先生会合到了一起。 槐先生心知说什么拿司徒玘换李进宝是痴人说梦。 便将李进宝抓到自己马上,又问同伙要了一把刀,就抵在李进宝的脖子上。 “今日就放那小崽子一马!” “莫要追来,小心我取他性命!” 说完,调转马头,跟着那几个人一道,顺着城墙根儿,一路往北去了。 听完来龙去脉,司徒旸急道:“可派人追了?” 那人忙说:“有二三人远远的缀在后头呢!剩余的将几人要护着小主子,便叫我快马赶回来报信。” “槐先生?怀先生……愧先生……鬼先生……” 司徒旸摇了摇头,后悔的说道:“我早该想到的!槐这姓氏虽有,但到底诡异!他这是心怀有鬼,他是北狄的奸细啊!” 司徒旸定了定心神,略想了会儿,便打定了主意。 他开口吩咐道:“追是追不及了……孤去北门看看。” “你带齐人手……去将几个将军府围了!” “即便被困在北城,孤到底还是老圣人的长子,是皇帝的大哥!但凡有哪个敢质疑孤的决定,按以下犯上的罪过论处!” “李进宝在孤身边多年,忠心耿耿。无论怎样,可千万莫要伤了他的性命!” 第61章 帝后不合 061、请战 今儿一早,北狄大军来时,北城外城就不让走人了。 但为着军情往来方便,内城门并不会关上。 当然,通常来说也不会有哪个百姓自寻死路,非得在这个时候跑外城去。 司徒旸赶到北门时,封城的命令几乎是和他一块儿到的。 可此时槐先生等人早已出了内城门。 槐先生倒还没走远。 或者说,是特意在那儿等着他。 司徒旸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的人马。 七八人将槐先生和三个受了伤的人围在了中间,李进宝嘴里被塞了布巾,半句话儿都说不出来。 而槐先生将李进宝抓在手里,右手持刀正抵在李进宝的脖子上。 司徒旸沉声道:“槐先生,这么些年,孤一直是如此的信任你!想不到,竟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真是笑话!” 槐先生听见司徒旸的声音,仰头大笑了三声,扬声道:“我本姓隗,与槐也就半字只差,倒也不算骗你。我在北狄,也不算什么有名人物,名字不提也罢。” “但我的妹妹,是北狄的贵妃!北狄王乌力涛,正是我妹夫!而北狄王最宠爱的幼子乌江佑,正是我妹妹所生,也就是我的大侄子!” “我劝你,还是速速下令,让大吴的兵士让路,放我们归去为好!” 槐先生等人留着不走,自然不是特意留下和司徒旸道别的。 北城外城建造的复杂难辨,常人闯进去怕是出不来的。 即便槐先生将外城道路都记在了心里头,外城还有驻军呢! 单凭这几人,死十回也闯不出去的。 司徒旸沉默了半晌,说:“槐先生,这么些年,你也该知道孤是怎样的人。” “你知道用李进宝威胁孤,说明你确实了解孤。” “可你也该知道,即便孤被困在这个北城,即便或许哪一日孤就要死在这北城,但只要孤活在这世上一日,孤仍就是司徒家的人!孤永远是司徒礼的长子,司徒昭的大哥!” “孤绝不会,做出什么投敌叛国的事儿来。” “那你现在是在说什么?”槐先生讥笑道。 他将抵在李进宝脖子上的刀子敲了敲,李进宝的脖子上立马便出现的一道红痕。 “好了,我知道,要你投诚是不可能的。再说了,即便你真要投诚……我们也不敢收啊!哈哈哈!” 槐先生说着,转头看向四周的同伙。 同伙们也跟着粗声笑了起来,嚣张至极。 “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就直说了吧。” “我们所求不多,只要你下令,外城的兵将皆不可伤我们,放我们平安离去,我自然会保得李进宝的平安。” 这般说着,槐先生手上却加了些劲道,做出一副威胁的样子来。 李进宝的脖子到底还是破了皮,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等一等!”司徒旸喊道。 槐先生一派从容,问道:“等?等什么?你如今还能有别的选择?” 司徒旸沉默了。 如今两国交战,正是你死我活的时候。 莫说派人去救能不能救下,只怕还没和槐先生交上手,李进宝便要送了性命。 “你……走吧。” 好半天,司徒旸才艰难地挤出这句话来。 “哈哈哈!” 槐先生满意的用刀背拍了拍李进宝的脸。 “李进宝啊李进宝,我就知道抓你有用,你可真是个宝啊!” 李进宝已是泪流满面。 槐先生挥了挥手:“外城的布置我都亲眼瞧过了,都记着呢,大皇子也不必找人送我了。” “奉劝大皇子一句,您老爱美人不顾江山,旁人可就不一定了。李进宝能否安然无恙,大皇子您可得多费神留心着些!” 司徒旸握紧了拳头。 强忍着怒气没有追上去。 槐先生说的没错……把他们就这么放走了,旁人虽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可李进宝…… 让司徒旸烦心的远远不止这个。 北狄厉兵秣马这么些年,又得了外城的布防图,早已是如虎添翼了。 一入北城便处处小心,大吴的暗哨都失了作用,北狄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轻而易举的打下不少城楼。 司徒旸无奈只能命人将暗哨都撤回,免得叫他们白白失了性命。 可槐先生却是个无耻的! 原先北城的设计,便是要叫来犯之人即便夺得了些许地盘,也无法守住。好叫大吴能轻易反攻。 槐先生也深知这一点。 可架不住他手里有个奇货可居的李进宝! 虽不是回回将李进宝推在前头以他的性命相要挟,但也几乎是将李进宝当做北狄军最好的防御来用了。 司徒旸徇私了一次,也不怕第二次了。 当即下令众将士不得伤及李进宝。 后来又看到大吴将士多有因此负伤的,索性就不让出战了,直接退守。 北狄人却来势汹汹。 即便大吴退守不出,不过几日功夫北狄军队也临近北城内城了。 司徒旸压了许久的战报终于是送往了京城…… 福安宫里,司徒昭与司徒礼火速商定了几个出战的将士,便双双来到了金銮殿上。 京中三品以上的六部官员和将领,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如今也不过刚刚到齐。 “臣请战!” 不等司徒礼和司徒昭坐稳了,林沁便头一个站了出来。 司徒昭略有些担忧,问道:“安国公从前一直在西北,不曾去过北城。如今北城之事虽急,但安国公你不熟悉北狄……” 林沁朗声道:“虽说古人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行军打仗,若是比敌人强上千百倍,知不知彼,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司徒礼点了点头:“孤本就说了要叫你去,就这么定了。” 一时间,贺景风和林渊和站出来请战,还有几个曾在北城领兵的老将也站了出来。 司徒昭一一看过,满意地说:“众卿尽忠之心,朕都明白了。朕与老圣人商量好的人选,与这几位也差不离了。” “此次出征,以正一品巾帼将军安国公林沁为主将,正一品建威将军平国公贺景风暂领副将一职,余者各有安排。”贺景风与林沁同级,成了副将也算是屈就了。 司徒昭又着意点了几人:“赵将军、钱将军、孙将军、李将军,你们几位都是在北城驻守过的,得空要多和安国公说说北城和北狄的事儿。” “是!”几人连忙应下。 正在这时,钟沅澜忽的带着两个宫女走了进来。 司徒昭当即黑了脸:“皇后!你来这儿做什么?” 又吩咐说:“夏守忠,送皇后回宫!” 众人都唬了一跳! 圣上翻脸不稀奇,稀奇的是圣上居然对皇后娘娘翻脸了! 要知道,往日只有皇后对圣上甩脸色的! 一时间,难免都有些猜测。 莫非……圣上和皇后娘娘多年伉俪情深,如今终于是帝后不合了? 钟沅澜挥退了想要上前的夏守忠,走上前去,质问司徒昭:“我来做什么?” “本宫可以上朝,是圣上您亲自允了的。圣上您说,本宫来这儿做什么?” 司徒昭靠近了些,轻声道:“你的口信朕收到了,此事晚些再议。” “晚些再议?”钟沅澜笑出了声,“你逗我呢?大军就要出征了,你同我说晚些再议?” 司徒昭略有些气急败坏,压低了声说:“你是皇后!如何能轻易出京?更不必提出征了!军中将士皆是男子不说,战场凶险,如何能保得你安然无恙的回来?” 钟沅澜也怒了,反问道:“军中将士皆是男子,安国公是什么时候变成男子了?不可出京不可出征,你当年又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听我说……”司徒昭忙要伸手去拉,却叫钟沅澜躲过了。 下头人听不清上门的窃窃私语。 但看着圣上一脸慌张,皇后一脸怒气,圣上要拉皇后,皇后却侧身躲过……心中已是想到了十万八千里外了…… 这怎么看怎么像圣上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后的事儿,还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 难道是圣上终于开窍,幸了哪个小宫女? 一时间又想到了选妃之事,想到了朝着各家有哪些适龄女子,想到了几家可能入选的闺秀…… 大臣们前一刻还在胡思乱想呢,下一刻就被惊的将方才所想的全忘了。 只见钟沅澜单膝跪在了司徒昭身前,一字一句的说:“臣,崇和三年武状元钟沅澜,请战!” 司徒昭当即一巴掌糊上了自己的脸,揉了把脸无奈的说:“此事晚些再议……晚些再议……。” 司徒礼倒是笑了笑,叹道:“孤的儿媳,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啊!” “老圣人!”司徒昭看着帮倒忙的司徒礼,头疼不已,“沅澜她可是皇后!” “她还是武状元呢,你没听见她方才说道嘛!”司徒礼浑不在意,“哪有武状元不打仗的?” 司徒昭一时也顾不得在朝堂上了,气道:“那怎么能一样!” 钟沅澜仍是跪在那边,硬声道:“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今有兵部侍郎成国公钟钰钧之嫡长孙女钟沅澜,系出名门,世德钟祥。文韬武略,英武过人。贞静持躬,进退有度。堪配正宫后位。奉太上皇钦命,册其为皇后。” “这是臣得中武状元后,皇上颁下的立后圣旨。臣先为武状元,后为皇后;便是这立后的旨意,也有‘文韬武略,英武过人’之语。” “臣以为,不论是身为武状元,还是身为皇后,为国征战,是臣的职责所在!” 第62章 御驾亲征 62、保重 钟沅澜一番话儿说的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而司徒昭听过后,却是面沉如水脸黑如墨。 “散了吧,散了吧!” 林沁忽的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 众大臣如蒙大赦,纷纷忙不迭的小声的告退。 也不等司徒昭说话,便低着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安国公好人啊! 圣上和皇后的笑话,哪里是那么好看的? 回头笑话看完,被圣上记上一笔,那可就大大的得不偿失了! 闲杂人等都离开后,钟沅澜立刻站起身来。 转头看向林沁:“安国公,当年你答应我的……” “我保钟姑娘大婚后,还能继续仕途,一展才能” 不等钟沅澜说完,林沁便抢先说了。 “我说过的话,自然作数!” 司徒昭急了:“干娘!” 林沁摇了摇头:“这回没用。” “当年沅澜肯嫁你,这便是其中一个条件。你爱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是你的事,别扯上我!” “你若执意不许,大不了我想个法子,让沅澜与你和离了便是。” 司徒昭蹭蹭蹭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了林沁身边:“使不得啊!” 司徒礼也说:“我瞧着我这儿媳妇挺好的,林沁你可别做缺德事啊!” 林沁从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当下便一把揪住了司徒昭的耳朵,斥道:“我是怎么教你的?啊?” “皇后不能出京?皇后不能出征?军中都是男子?你当我聋了是吧?” 司徒昭疼的龇牙咧嘴,却不敢乱动。 坏了!忘了安国公耳力极佳了! 林沁越说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索性甩开了膀子训了起来。 “你当我吃撑了没事干,非给你塞一个媳妇儿,非叫沅澜来当这个皇后?” “这媳妇儿若是我强塞给你的,今儿这事也就罢了。沅澜是你自己满意的吧?是你自己跑来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吧?不耽误仕途的事儿也是你应下了的吧?” “你以为,让沅澜跟着你一块儿上朝,就是她的仕途?” “沅澜原本只是想着,考个武举好入兵部罢了。她为何要来上朝?好好儿的去兵部混日子也就罢了,还不必听那些老顽固的唠叨。还不是因为你!你在支持着女子入仕,她身为皇后,便要做出一副表率来!” “如今,她请战,就是因为她是武状元!更因为她是皇后!” “她是皇后!她必须得出来,告诉世人,女子也能保家卫国!女子科举不仅仅是得个功名!甚至可以说,这是向朝臣证明,她足以与你并肩立于金銮殿上的最好机会!” 司徒昭极是感动,但仍是忍不住担心钟沅澜的安危。 “可是璀儿还小……” 林沁松了揪耳朵的手,却一巴掌向司徒昭的脑门招呼了过去。 “欠打啊!沅澜嫁你就是为了帮你生孩子带孩子的?” “混小子!当年同你说的话儿你全忘了是吧?” 司徒昭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司徒礼轻咳一声:“林沁,这是孤的儿子。” “你别动不动就揪耳朵拍脑门的,打坏了怎么办?” 林沁一扬眉:“他还叫我干娘呢!你有儿子你厉害,你当初就别把小昭丢给我啊!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连带孩子都不会,丢不丢人啊!” “看看我!生孩子奶孩子带孩子,行军打仗朝堂争辩,样样能行!” “你们男人!弱爆了!” 司徒昭和司徒礼对视了一眼,默默低头。 后几项也就罢了,前两项那得重新投个胎才有可能啊! 钟沅澜一脸崇敬的看着林沁。 安国公真乃神人也! 转头再看司徒昭,嫌弃的摇了摇头:“我今儿定是要跟安国公一道出征的。行与不行,你给个准话,我总有法子能去!” 司徒昭无奈的吩咐夏守忠去准备笔墨。 “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如何?再不答应,只怕朕就要成为大吴头一个被皇后休了的皇帝了!”司徒昭写着圣旨,只觉得欲哭无泪。 “朕封你作监军,你没事也别非要冲上去动刀子,干娘也不是回回都亲自砍人的。还有,在外征战,到底不比京里自在。你好生保重自己,我和璀儿在宫中等你。” 钟沅澜一一应下。 林沁笑道:“有我护着她!” 新书的圣旨,刚用了玉玺,笔墨还未干,守在外头的夏存良便疾步走了进来。 “圣上,北城又有人来了。” “知道了。让他进来说话。”司徒昭说。 林沁皱了皱眉:“不是一早刚来过一个?” “一日里头连派了两个人来,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却是北城的一个守城门的兵士,进了金銮殿便战战兢兢的跪下了。 “周……周将军派小的来,求……求圣上赶紧派兵去救北城!” 司徒昭惊的差点打翻了笔洗。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还剩了两三道墙?” “还剩了两三道墙?”那个城门卫倒是疑惑了,“不是才攻破两三道门吗?” 林沁略一思索,问道:“你几时来的?” “五月初十。”城门卫倒是答得爽快。 “从北城到京城,你走了五日?”司徒昭无奈的问。 如今已是五月十五…… 早上来报信的兵士,是五月十三从北城来的…… 城门卫挠挠头,憨笑道:“我不认路……” “周将军派你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司徒昭言归正传。 城门卫忙说:“大皇子,啊不对,老圣人的大皇子,他派兵将几个将军的府邸都围了,不让大家出城与北狄对战,还不让往京中报信。” “什么?” 司徒礼拍案而起:“孽子……” 那个城门卫赶忙解释道:“其实大皇子是有苦衷的!槐先生抓了李公公,用李公公的安危威胁大皇子,大皇子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都是槐先生的不是,居然是北狄的细作!真是枉费了大皇子对他的信任!” “槐先生又是怎么回事?”司徒礼面色沉沉,声音却平静无波,喜怒难辨。 “槐先生是大皇子七年前在城中茶楼认识的,听说他无所不通无所不知,是个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大皇子敬仰槐先生的学识人品,便将槐先生请回府中,日日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虽是门客的样子,却尊称他一声‘先生’,对他的话极是听从。” “谁知那日北狄来犯,大皇子信任槐先生,便要李公公带着玘公子跟着槐先生暂离北城。可那槐先生竟辜负了大皇子的一片信任,在路上埋伏下人手,想要将玘公子劫走!” 司徒礼急道:“想要将玘儿劫走?玘儿如何?” “玘公子无恙。”那城门卫吓了一跳,赶忙答道。 “听说是李公公替玘公子挡了一劫,将玘推给了亲卫队,自个儿却被槐先生捉去了。” 司徒玘是司徒礼头一个孙子,又生而丧母,当年也是得了司徒礼的真心疼爱的。 若不是司徒旸逼宫,也不会这么些年没见。 乍一听说有人想劫走司徒玘,司徒礼当真是惊着了。 幸好……人没事…… “玘儿没事就好。”司徒昭也放了心,这可是大哥如今唯一的孩子。 司徒礼挥退城门卫,转头却说:“那个李进宝,孤往日看他便是个忠心的,他倒不负孤的看重。” “只是老大,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瞧瞧那什么槐先生!去了北城两年,忽有一日茶馆里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他竟半点不怀疑?还奉为上宾?” “叫个北狄细作哄骗了这么些年,现在又为着个李进宝不顾北城安危!” “孤……孤见了他定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到底是父子,司徒旸又被自己流放多年,司徒礼说不出什么狠心的话来。 “正好!”林沁倒是接过了这个话头,“老圣人便跟着我们一块去一趟北城吧!” “司徒旸是你教出来的,以你听完北城军情便说要封城的手段,只怕他也将北城封城了!” “到底是你儿子,又不能当做叛军打。还是你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或者揪耳朵打手心,都随你!好歹叫他把城门给我们打开!” “不然进不了北城,带多少人去都没用。” 司徒礼一想,这倒有些道理。 要么将这事儿压下,命司徒旸开了城门权当作无事发生;要么……将司徒旸是做投敌,攻打北城…… “孤跟你们一块儿去! 司徒昭更头疼了。 “你们一个个都去北城,就把朕一人留在京中?” 但他向来劝不了司徒礼,只得又去拟了一份圣旨,再加一个监军 林沁笑道:“这不还有璀儿?乖乖在家带孩子,等我们回来!” 有一个时辰后,大军在京外集结完毕。 林沁带了两卷圣旨来,由夏守忠在军前宣读了。 老圣人御驾亲征!皇后娘娘御驾亲征! 这两位前去,那此行必然是要大胜而归了! 一时间,大军士气更盛! 司徒昭亲自送出京城,在城门外高声道:“愿大军,早日得胜回朝!愿天佑我大吴!” 大军跟着齐声道:“天佑我大吴!” 钟沅澜站在司徒昭身边,轻声道:“本宫这便御驾亲征去了。璀儿就交给皇上照顾了。” “皇上,您保重!” 第63章 小兔崽子 63、老大 司徒礼当真是积了一肚子气去的北城。 季德妃做下的错事,他不会怪在老大头上。 相反,因为自己一杯毒酒送走了季德妃,他对司徒旸这个大儿子还有些怜悯。 在司徒昭不在的日子里,司徒礼当真是全心全意的对司徒旸好。 司徒晖和司徒昀才是最不受重视的呢! 可是看重司徒旸,却不等于有意要他继位。 在送司徒昭去西北时,司徒礼便已同四个儿子说了,他属意的便是司徒昭。 七年的时间里也不知是哪儿不对,司徒旸竟生出夺储之心,甚至逼宫! 当然,司徒礼绝不会认为是自己喂大了司徒旸的野心。 同样的,他也不会认为,是自己对司徒旸的流放才导致了他的一蹶不振。 谁让他是皇帝、是太上皇呢? 他怎么可能有错! 有错的,必然是司徒旸了。 一路上,司徒礼当真是想了无数种揍儿子的方式。 大军来到施城后,林沁命人取来圣旨,叫开了施城的城门,进驻施城。 施城与诺城昨日刚得了封城的圣旨,今儿便迎来了老圣人和皇后娘娘,两城的官员百姓当真是吓得不轻! 施城守备当即让出了守备府,恭迎贵人入住。 知县也将自家的园子腾了出来,举家搬去了知县太太的娘家。 按说知县本是施城的父母官,奈何如北城、诺诚、施城这般边疆地方,城中都有守备驻守。 守备正五品,知县正七品,再怎么不甘知县也只能退居次席了。 又有昨日守备得了旨意满城搜捕奸细的事,知县今儿极是安静乖巧。。 “刘守备,你可知北城如今情况如何?” 司徒礼坐在上头只顾喝茶,钟沅澜还是头一回出征,林沁也只能自己问了。 刘守备两颊汗津津的,摇头道:“八日前北城便封城了,说是北狄来犯。五日前北城走出一队人马,说是进京送信的,我使人问了,说北狄已打到离外城还有两三道门的地儿了……想来这是老圣人、皇后娘娘和各位将军都已经知道了。” 林沁点了点头:“可有新的消息?” “有有有!”刘守备擦了擦汗,“昨日钦差来传旨说封城,我便陪着钦差去北城城门前传旨。北城本就一直封着,也不开城门,只大皇子亲自到了城墙上头听旨。” 刘守备暗自庆幸,幸好听了自家太太的劝,昨日大着胆子特意多问了几句:“大皇子说,如今北城外城尽失,北狄兵都涌到了内城城下。幸好城墙城门还算牢固,还能再撑个三五日。” 司徒礼听到此处,终于是放下了茶碗。 幸好,还不算太晚。 林沁挥了挥手,示意守备和知县可以退下了。 两人忙抬头去看老圣人,见司徒礼不反对,这才低头退了出去。 “老圣人,不如一会儿咱们往北城去走一趟?” 既已无外人在,林沁便直说了:“左右您老千里迢迢从京城往北城跑这一趟,特不是为了来杀儿子废儿子的。既然要保他,还是悄悄将事儿解决了的好。” 司徒礼气道:“那个孽子,做下这么多事,孤还能怎么保下他?悄悄?悄悄有用?” 林沁掰着手指头数道:“北狄来犯、北狄打下外城,这是一茬;北狄人偷看到了北城的布防图,这又是一茬。前一事儿人尽皆知,后一事儿也算是对北狄能打下外城的解释。” “至于大皇子,在这几件事里头可以担上很大一部分的责任,也可以完全不担干系。” “挑事儿的,是狼子野心的北狄。记得多多抚恤伤亡兵将就好。” “可是……”钟沅澜有些顾虑。 司徒礼叹道:“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但谁也不能说,这不是我司徒家的天下!” “旸儿有错,可他姓司徒!于公,司徒家不能出个为了私心累及江山的人;于私,只要北城能守住,孤也不会为了‘公正’二字去委屈自己的儿子。” 林沁笑道:“哪里就到了这地步了。” “北城外城虽失守,但依着司徒旸封城、退守的命令,伤亡应是不多的……不然有外城为依托,拼死守护,即便叫北狄人得了布防图,也不该输的这般快。” “那个槐先生倒是坏心办了好事了。” “坏心办了好事?”钟沅澜疑惑道,“可是到头来,咱们不还是要将外城打回来?这伤亡……” 林沁摇了摇头:“咱们往先都是走了死胡同了。” “驻守北城的兵将本就不多,北城也养不了那许多人。北狄纠集大军来犯,咱们的守军那是以少敌多啊!” “司徒旸这般,将人都放进来,倒是挺新鲜的。伤亡不多,又等来了援军。” “若是回过头来,咱们能关门打狗,这一仗就好打了!” 司徒礼嗤笑:“他会想的这么多?” 林沁耸了耸肩:“没办法,谁叫他是老圣人的儿子?总得说的好听些!” 将军中之事托给了贺景风,又留下钟沅澜镇定军心。 司徒礼带着林沁、林渊,三人瞒过了众人,出了施城。 北城如今仍是在封城。 南城门紧闭着,城墙上头就站了三五个城门卫——想来别的都去北门了。 林沁骑在马背上,扬起了手中明黄的卷轴,高声道:“圣旨到!快去将大皇子请来!” 几个城门卫面面相觑。 一人探出头来问道:“昨儿刚来了一份圣旨,今儿怎么又来了?” 林沁一时无语。 哪来的第二份圣旨?这便是昨天那份,拿来唬人的。 只要将司徒旸哄来了,见了司徒礼,谁还管什么圣旨不圣旨啊! 司徒礼和林渊扭头偷笑。 谁出的馊主意谁解决,反正这事儿不是他俩的主意。 林沁灵光一闪,挥舞着圣旨说道:“昨天那是圣上的圣旨,今天这是老圣人的!笨!” 她倒没想到,这话一说,收到消息的司徒旸脚步都快了几分。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司徒旸就从北门赶到了南门。 他满心以为将要接到父皇给自己的圣旨,爬上城墙往下一看,却愣在那里。 “父皇!” “诶。”司徒礼凉凉的应了一声。 “小兔崽子,开门啊!” 司徒旸心里头拔凉拔凉的命人开了城门,亲自出城,将几人迎到了自己府里。 司徒礼毫不客气的坐在了上头,又叫林渊林沁坐了。 转头便瞪了想要寻地方坐下的司徒旸一眼:“老大,去,给孤跪着。” 司徒旸心里头又是一凉,转身跪在了下头。 却又不甘的抬头问道:“孤做错了什么?跪跪父皇也就罢了,凭什么跪林家兄妹?” 而林沁,早在听见司徒礼那声“老大”时就笑趴下了。 她原没见过司徒旸。 原先在京城,听司徒礼一口一个“老大”,还不觉得什么。 等见了真人,司徒礼面对面的叫了声“老大”,这才觉察出哪儿不对来。 她也不管司徒旸的质问,指着司徒旸问司徒礼:“你叫他什么?” 司徒礼心中一转,脸已是黑了。 转头便冲着司徒旸斥道:“你在孤跟前,称什么‘孤’?” 司徒旸只觉得倒了霉了,恨不能高喊一声“您才是老大”。 林沁自个儿笑够了,这才说道:“好了好了,北狄人在城外忙上忙下的,咱们在这儿说什么笑话呢!大皇子快说说,如今北城门怎么样了?” 司徒旸只想捏死她,却不得不说道:“北狄人叫先前的胜利冲昏了头,顺风顺水的打到内城墙边上,却再也进不了半步。见一时不能攻下,便有些军心涣散了。” “那个槐先生虽一直在催促,但瞧着他不像是个有身份的,北狄将士多有不服他的,他再急也没用。” “不服他?” 林沁摸着下巴,问道:“这槐先生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来京里报信的只说他劫走了李进宝,难道他竟是还是个领兵的?” 司徒旸先嫌弃了一句:“你又没胡子,摸什么下巴!” 然后将槐先生好好儿的嘲了一通:“他说他本姓隗,在北狄名声不显——想来也是。” “他还说他妹妹是北狄的贵妃——听听,原来是个爬裙带的!也就这点本事了!” “还说什么,他侄子是北狄王最宠爱的幼子——也不知道有多‘幼’,养不养的活!” 司徒礼听他说一句评一句,气笑了:“你怎么不提你被他骗了七年?” 司徒旸嘴里讷讷着,接不上话来。 “北狄王偏宠幼子?”林沁忽然问了一句,“我怎么没听说?” 来北城前众人已将派往北狄的探子历年送来的消息一一看过,按说北狄王偏宠幼子这种事关北狄社稷的事儿应该不会被漏下的。 司徒礼好歹也是做惯了皇帝的,当即便明白过来:“北狄有王后生的大王子,已是长成了。北狄王除非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去偏疼一个幼子……孤记得那个贵妃生的王子才六岁?” “当然……”司徒礼冷笑一声,“有这么个能干的舅舅,若是这回叫他们把北城打下了,将来北狄王会不会偏宠幼子,那可就不一定了……” 林沁和林渊对视了一眼,笑道:“看来,咱们得绕个道儿,去玩一把釜底抽薪了……” 司徒礼头痛道:“好好读书,釜底抽薪不是这么用的!” 第64章 釜底抽薪 64、离间 想去北狄,自然不是非得从北城过。 两国之间自然有不少荒地,只是交战之时谁也不会去占荒地就是了。 毕竟越是边疆,城与城之间离的越远。 北狄若是想绕过北城,一路再绕过诺城施城长驱直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一路绕着城池走……这算什么事儿啊! 林沁将司徒礼送回了施城,换来了贺景风,又拿了几套北狄的衣裳。 总不能带着老圣人去帝国吧? 倒是司徒礼少年登基,御驾亲征之事也曾有过,领兵也是会的。 留在施城,正好可以让贺景风脱身出来。 去往北狄十分简单,林渊、林沁、贺景风三人骑马绕着北城走,绕过了北狄零星驻扎在北城外的几个营帐,一路往北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北狄都城。 北狄大半的百姓游牧为生,每年也就聚到都城附近一起过个冬罢了。 城池少不说,都城城墙甚至如同虚设! 若非北狄实在是民风剽悍,即便打下来了也守不住,司徒礼早想灭北狄了。 林沁穿过都城的城门,转头看了一眼,不由得哀叹了一声:“这防御,真是看着都心烦!” 林渊摇了摇头:“此处冬日苦寒,要来没用,你死心吧。” 贺景风笑而不语。 确实,北狄这地儿,就是块鸡肋! 这不打吧,隔几年就来骚扰边疆,也是闹心! 打下来吧,不管是将北狄人驱走亦或是赶尽杀绝,事后驻守北狄的可就苦了!哪怕是将北狄人留下,且不说能不能教化,北狄人会乖乖听话? 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处酒楼,名叫醉仙楼,正是大吴的探子所开。 北狄冬日缺粮是必然的,因而不管两国如何交战,来北狄做买卖的大吴人都格外受欢迎。 三人进了醉仙楼,林渊寻了掌柜露了下腰间的玉佩,便有人将三人带往楼上雅间。 坐定上了几个菜一壶酒,老板便匆匆赶来。 “老板,你们这儿的菜倒是做的不错。” 林沁吃着,有几道淮扬菜很是地道,不由得夸了一句。 醉仙楼老板长得一脸福相,笑眯了眼,缓缓答道:“贵客喜欢,是小店的荣幸。” 贺景风开口道:“我们兄弟妹三人,要想投到大王子门下,不知该如何……” 老板仍是那副笑,说:“贵客们好眼光!如今在北狄,大王子最得国王的看重了,出入上朝都带在身边!三位当真是挑了个好去处啊!” 说罢,便指了个地儿:“此处一路往北,便是王宫。王宫东面最大的那一处府邸,便是大王子府了。大王子府南边的那府,便是王后的娘家,也就是大王子的外祖家。” 林沁默默的举杯敬了老板一杯。 不显山不露水的,将大王子卖了个底朝天啊! 老板笑眯眯的举杯饮尽,道:“那小的就祝各位,心想事成了!” 大王子府难进,但想去那府却不难。 那家因出了个王后,北狄王便学着大吴,将那家家主那山封了个承恩公。 承恩公那山本就家世极好,上有王后姐姐那水,下有大王子侄子乌江迎,很是春风得意。 这不,如今正广招门客呢! 倒不是林沁运气好。 那山招门客都招了好几年了,可是北狄读书人本就不多,那山又要求极高,这么些年,也没招到几个。 林沁看着那府门前的上联,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么简单,她都能答! 见有人在看,那府的门房忙迎了出来,倒是殷勤。 林沁念道:“正正方方,方方正正难做人……我已是有了答案,同谁说?” 那门房一脸震惊,忙点头哈腰的说:“姑娘大才!还从未有人能答得这般快!姑娘您只管说,小的记下后,便立刻入内为您禀报。” 林沁点了点头,说:“庸庸碌碌,碌碌庸庸莫为臣。” 林渊也勉强跟了句:“赫赫明明,明明赫赫是王孙。” 贺景风最后接道:“世世代代,代代世世守丹宸。” 那山亲自迎了出来,将三人请入府内。 林沁暗笑,北狄人真好打发! 这事儿回京后真该说给大哥听听,看他还笑不笑话自己读书不行! 她大大咧咧的喝了口茶,便示意那山将仆从驱走。 那山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子竟然是三人中的领头者!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他自信在都城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便顺势命人退下。 且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下人一走,林沁便坐直了身子,连带着林渊和贺景风也正襟危坐了起来,倒把那山唬了一跳。 林沁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不和承恩公兜圈子了,咱们是大吴来的。” 贺景风翻了一个白眼,和林渊一道跳将起来,将要高声呼救的那山压下,捂住了他的嘴。 林沁站起身来,溜溜达达的走到那山身边,摇了摇头:“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啊?” “哎,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知道北狄现在在和大吴交战是吧?你知道在前线领军的是谁吗?” 那山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沁接着问:“姓隗的,你认识吧?就是那个,和‘槐树’的‘槐’重了半边鬼的,说是有个妹妹在宫里当贵妃的,说他侄子是北狄王最宠爱的幼子的那个?” 那山先是茫然,随即便愤怒了起来。 贺景风道:“我们放手,你别叫。” 说罢,便放开了手。 那山只是气愤的说道:“隗小二!他侄子九王子乌江佑才六岁,国王哪里会宠爱他!他那个妹妹隗小三,原来只是个奴仆罢了!不要脸勾引了国王,靠着不要脸成了贵妃,还敢处处与王后作对!” 林沁忍不住偷笑……怪不得司徒旸说,那个槐先生只报了个姓,一直不肯说名呢。 “如今,那个隗小二正在前线呢,若是叫他得了什么功劳,隗小三只怕是要更张狂了。” “隗小三张狂了,能不为她儿子乌江佑多做打算?你侄子可是大王子,你能忍?” 那山警惕道:“你一个大吴人,同我说这个?” 林沁笑道:“我有我的私心,但也不会叫你吃亏就是了。” “我想着,要叫你将这次的战事搅黄了。而你,搅黄了战事,隗小二无功而返,或是戴罪而归……别说乌江佑了,隗小三也不难解决啊!” 那山恨恨道:“隗小三如果能解决,早解决了!” “我们北狄的女子,以习武为荣。可恨那个隗小三,整日妖妖娆娆的,风吹便要折了一般。但凡出了什么事儿,先装病流泪,再谈别的。” 林沁失笑:“大概是看着稀奇吧!” “你问问你妹妹,要男人还是要儿子。要男人,将隗小三悄悄弄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要儿子,便寻几个同隗小三一半般,长得柔柔弱弱的可信之人来。见多了那样儿的,隗小三也就不稀奇了。” 那山想了想,道:“我不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要入宫问一问王后。” 林沁道:“也行,我们便在外头寻个吃饭的地方等你。想来,承恩公定能找到我们?” 那山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确实,他要找人,在这都城还没有找不到的。 王后那水对北狄王乌力涛早断了情谊。 乌力涛生性好美色,宫中妃嫔数不胜数。 除了隗小三这个贵妃,下面还有淑妃、德妃、贤妃,四妃俱全。 再往下,九嫔、二十七世妇几乎全满! 若非早年伤了身子,乌力涛也不会膝下只有九个王子。 那水听了那山的话,皱了皱眉:“隗小二的事儿,咱们竟是全然不知!但仔细想想,他已有好几年不在都城露脸了,国王这几日也神神秘秘的……只怕国王这是听了隗小三的话,想让那个隗小二神不知鬼不觉的立个大功呢!” “你去谢谢那位大吴的姑娘,就说我已得了她的提醒,稍待几日,便将那个隗小二的命送给她做回礼!” 那山迟疑道:“可她是大吴人,她的话不能全听啊。” “若是打下了大吴的北城,将来不都还是乌江迎的?” 那水摇了摇头:“打下了北城,那也是隗小二的功劳。到时,还不知这北狄是大王子的,还是那个乌江佑的呢!” “要北城,我儿可以等登基后自己去打。还是先解决了姓隗的,将北狄攥在手里了,再去想别的为好!” 林沁得了那山的答复,满意的回去了。 两日后,便有大吴的探子,赶了几辆车来施城。 留下一张字条,便又赶着装满粮米酒菜的车回北狄了。 字条上说了三件事。 其一,北狄宫中多了一位那婕妤,说是王后的远房亲戚,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甫一入宫,便将隗贵妃气病了,国王却毫不在意。京中不少人家都等着看好戏。 其二,北狄大王子门下的一个大臣突然上奏,隗小二在前线害死不少兵士,军中将士怨声载道。北狄国王已下令,命人千万前线查问了。 其三,北狄都城中流言纷纷,说隗小二居心叵测,意图打下大吴的北城后,占城为王拥兵自重。这个流言已经渐渐传进了宫里。 司徒礼拿着字条,叹道:“若非那个隗小二做下偷看北城布防图的事儿,孤倒是乐意扶持他那个侄子,和北狄大王子斗上一斗。” “乌江迎和那水,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林沁笑道:“往后的事儿,让小昭头疼去。” “咱们也该让隗小二看看清楚了,到底谁老大!” 第65章 喜忧参半 65、剿灭 司徒礼在施城优哉游哉,好吃好喝的过了小半个月,北城开。 北狄来了信使,求见大吴领军之人。 自林沁从北狄回来,北狄王后那水便开始对隗小二隗小三姐弟下手。 两三日功夫,北狄军便断了后援。 北狄将士看出了些苗头,派人回都城打听清楚了,是那家要对付隗家。 隗小二又一向不得军心,再不听他的催促,当即便停止了攻城。 司徒旸好歹松了口气。 虽说李进宝仍在隗小二手里,但北城总算是无忧了。 而今日北狄遣来使臣…… “好得很。”司徒礼扔下手中的瓜子,又在侍女捧来的铜盆中洗了手。 一边用布巾擦手一边慢条斯理的说:“总算是要解决了这事了,施城无趣,孤早盼着回京了。” 林沁也丢了瓜子,将架在桌子上的脚收了回来,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笑道:“今儿是初几?早知来这儿过的是这种嗑瓜子听戏的日子,我便将湘云一块儿带来了。我听着这个戏班子唱的倒比京里的好些。” 贺景风摇了摇头:“六月初十,你过日子过糊涂了。” 林沁听了一笑,也不在意:“可不是?” 她弯下了腰,将手伸到司徒礼跟前敲了敲桌子:“老圣人,还记得李进宝吗?” 司徒礼微微抬眼,问:“怎么了?” 林沁摇头:“北狄王后那水说,要用隗小二的命作回礼送给我。我对他的命没什么兴趣,转送阎王爷也就罢了,可他手里还有个李进宝呢!” “我对李进宝也没什么兴趣,可北城里头还有个司徒旸呢!” “一个内侍罢了。”司徒礼冷声道。 “行!”林沁大步离开,挥手道:“你儿子,你去跟他说。” 钟沅澜也说:“以大哥的性子……” 司徒礼顿时觉得头在隐隐作痛:“先不急,见了旸儿再说吧。” 司徒旸恭恭敬敬的在北城城门外迎接老圣人入城。 虽说林沁等人早往北城兜了好几圈了,但明面上北城还是一直在封城中。 今日开城门,总得做出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来。 司徒礼打头,钟沅澜、林沁、林渊跟在后头,带着十余骑亲兵,四列步兵,声势浩大的进了城。 只是司徒旸总有种错觉,好像……老圣人一直在瞪着自己? 赶在见北狄使臣前,司徒礼终于寻了个机会,轻声问道:“老大,你那个李进宝……” 司徒旸立马说道:“李进宝跟在儿子身边多年,我万万不能没有他!” “孤知道了。”司徒礼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声。 北狄的使臣竟是那山,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见司徒旸神情恭敬的带着几人进来,那山还有些疑惑。 他来到北城时,听说里头管事的是大吴的大皇子,还以为见了司徒旸就能将事儿定下。 谁知那司徒旸竟说做不了主,还要等人? 等谁?谁比大皇子还能做主? 不管来者是谁,那山总是要起身迎一迎的。 “父皇,这便是北狄的使臣了。” 司徒旸一开口,那山就跪了下来。 “北狄承恩公那山,见过大吴老圣人。” “嗯。替我向你们国王带声好。”司徒礼矜持的说。 那山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却看到了司徒礼身后的林沁。 “竟然是你?”那山惊叫道,“你到底是谁?” 能跟在大吴的老圣人身后的,自然不会是一般人。 而这人半个月前还大喇喇的在北狄都城出现…… 林沁笑了笑:“我是北狄的安国公,正一品巾帼将军,此次对战的主将,林沁。” 头衔太长,林沁自己说着说着就翻了个白眼。 “莫非,你就是几年前,和西茜国对阵的那个……” 那山只觉得一阵后怕。 那日在都城中,这个林沁若是做些什么诸如行刺之类的事儿,那可就…… “好汉不提当年勇。” 林沁奸笑道:“也没什么可夸的,最厉害的事不过是生擒了西茜国的那个一字并肩王罢了……哦,对了,西茜国现在改名茜香国了,一字并肩王也成了我大吴的宜宁亲王妃了!” 林沁说的欢快,那山听得哭笑不得。 这哪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这分明是自夸加威胁啊! 那山只得说道:“还是说正事吧。请各位听一听我北狄和谈的诚意。” “此次攻打大吴北城,全是北狄人隗小二私心所为。他想占领北城自立为王,又想借此扶持他侄子乌江佑篡位,这才编了瞎话欺瞒国王,擅自出兵。” “国王知道后,大为愤怒,已废去隗小二的妹妹,隗小三的贵妃之位。将九王子乌江佑贬为平民,送给大臣为子。” “然而隗小二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伤害到了两国的情谊。为表诚意,国王派我带大军前来,驻扎于北城外二十里,听候大吴的调遣,助大吴围杀隗小二!” “哟,还带了兵来?”司徒礼凉凉的说。 那山一愣,忙解释道:“国王说了,这些人马是为助大吴一臂之力而来。若是大吴需要,请随意吩咐;若不需要,也可即刻将他们遣回。” 司徒礼自然不会在这事上矫情:“也行,你们既如此有诚意,孤也没什么理由不用你们。” “你去将他们带到外城墙边,也不必劳烦你们做什么,就围在那儿便可。只要不走脱了隗小二,就是你们的功劳了。” 北狄的兵马既然都来了,不用倒显得大吴人怕了。 用也行,但不能太过倚重,回头人家反水就成了笑话了! 将他们放在城外,有外城挡着,他们就是想做些什么也难。至于拦着隗小二……倒也不一定能用得上他们。 那山自然是答应了。 国王也不知哪儿不对,竟想出带兵来帮助大吴这种馊主意! 不说大吴领不领这个情,让北狄人围杀北狄人,这……这简直荒唐! 如今大吴老圣人这个提议倒算是好的了。 司徒旸听他们说定,忙开口道:“我有一个得用的手下,叫李进宝,给你们那个隗小二掳走了。” “你想个法子,必要在开战前将李进宝弄回来!必得保他平安无事!” “小事一桩。”那山不介意顺道送出个人情。 当天晚些时候,那山就领着五千北狄骑兵,层层围在了北城外。 那山亲自带了两人,潜入北狄外城。 因他也是北狄人,见了留守的人马只需拿出兵符亮明身份,便可畅通无阻。 他又吩咐了不必惊动了隗小二,因而三人到了隗小二营帐前,隗小二仍不知此事。。 那山寻了个信任的将士,将他悄悄拉到一边,询问起了军中的情况。 “隗小二?就他那个纸上谈兵的本事,能带得好兵?”那树也是那家人,自然不服隗小二。 “只是到底也在一块儿呆了近一个月,难免有几个瞎了眼的被他收拢了。如今军中服他的不服他是五五开,想战的倒是只有他一个。” 那山闻言,摇了摇头。 看看隗小二都收了些什么人啊!既服他却又不肯跟着他开战,想也知道是什么角色了。 贪生怕死趋利避害,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问完要紧的,那山想起司徒旸所托之事:“你可知道被他抓来的那个大吴人在哪?听说是个内侍?” “那个太监啊?”那树遥遥一指,“喏,就关在那儿。他手下之人嫌麻烦,都叫我们守着。” 那山脸上一喜,忙说道:“你快去通知那些对隗小二多有不服的,一刻钟后咱们一起离开。记得一定要带上那个大吴的太监,他是国王和大吴人和谈时做的交换之一,记住,必须保他平安!” 那树奇道:“和谈?北城现在虽然据守不出,但时日一长终究是能攻下的。怎么突然……” “这事关我们那家。”那山打断他,“这事是王后的意思,回去再同你细说。你赶紧去通知,咱们赶紧走!” 等隗小二察觉不对,那树已经将要带走的人都集齐了,聚在营前。 “大胆!你们这是……” 隗小二一句话还没说完,那树一声令下众人便扬起了马鞭打马远去。 留下阵阵烟尘,倒是将隗小二呛了个正着。 有那山的兵符开道,几人顺顺利利的就来到了外城门处,中间还将留守之人都带上了——毕竟以隗小二的性子,被他留下的都是不服他的。 那树殿后,出了城门,那山便立刻命人将城门关上。 列队成扇形将外城围起来后,那山放出一支响箭。 “咻!” 林沁早已换号全套盔甲,在城下等候多时了。 听到声响,便带着几人上了城楼。 “隗小二!”林沁高喊道。 北狄军中走出一人来,身形瘦削长发披肩,颇有些道骨仙风的意思。 林沁上下打量了一番,嫌弃的“啧”了一声,转头对贺景风说:“瘦的像是能被风吹折了!太弱!” 那边隗小二已是满含了怒意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这名字?” 林沁笑道:“你们那水王后,把你的性命送给我了。” “什么?”隗小二惊呼一声,却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乱转,却不再出声。 “死心吧。”林沁将一副弓交到了钟沅澜手里,嘴上仍是对着北狄人高喊道,“我既然当着你们的面说这话,那就表示你们,站在这儿的每一个,都不必回去了!” 司徒礼借口年纪大了不来,那么这开战的第一箭也只能交给皇后娘娘了。 “放!” 林沁一声令下,钟沅澜立刻弯弓射箭,一箭直直的冲着隗小二去了。 隗小二被身后一个将士伸手一拽,虽狼狈的摔倒在地,到底还是躲过了这一箭。 然而大吴兵将见到皇后娘娘如此神勇,一时士气大振,如雨点般的箭支紧跟着飞至…… 失了李进宝,隗小二便如同失了戈盾,连连败退。 没几日便退到了外城墙便。 刚想出城,却看到外头整齐列阵的北狄骑兵——手中的刀枪齐齐指向了自己! 隗小二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只怕是被国王放弃了! 只是被困在大吴大军与北狄骑兵之间,隗小二根本没法去找北狄国王辩解! 困兽犹斗,况人乎? 越是垂死的挣扎,越是难以剿灭。 直到六月二十正午,林沁一刀劈下,方算是将隗小二的人马全数屠尽。 那山在城外看得真切,遥遥一拱手,高声道:“辛苦林将军了!” 林沁却是晃了两晃,跌下马背。 第66章 班师回朝 066回京 贺景风眼看着林沁跌下马背,却赶不及相救。 幸好如今隗小二的残兵皆已杀尽,林沁骑着的马儿也是养熟了的,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众人一阵慌乱,当即便有人抢先上前,将林沁带到了城墙边。 贺景风忙上前探看。 只见林沁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角不见一丝血色。 “快!叫军医来!”贺景风吼道。 林渊原先在城墙上盯着战况,如今也将手中的事儿一股脑丢给了副将,带着军医疾步赶来。 也不知幸是不幸,交战时军医都是在近处候着的,很快便赶到了林沁身边。 “这……”军医看了看林沁的脸色,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探了脉息,倒是有些疑惑的样子:“这或许是……” 林渊急道:“或许是什么?吞吞吐吐的,要你何用?” 军医忙辩解道:“下官擅长外伤,林将军这儿……下官不敢妄下定论啊!还是赶紧去城中请个正经的大夫看看吧!” 贺景风沉声问:“到底如何?” “林沁向来身子强健,好端端的就在马背上昏了过去,必然有个缘故!” “大夫过来还有些时候,你好赖也是学过医术的,甭管擅不擅长,先说说你诊出来是如何?” 军医又犹豫了一小会儿,方说:“依下官看,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像是喜脉……” 说完赶忙加了句:“只是下官实在不精此道,未对症不敢下药啊!” 贺景风先是一喜,复又担忧了起来。 这几日林沁骑马打仗,挥刀射箭的,若真是喜脉,只怕…… “贺将军且等等,等大夫来了,再说能否挪动,如何开药吧!” 军医见贺景风似有要将林沁抱回城内的架势,赶忙开口阻止。 就林将军这几日这折腾劲儿,人都晕过去了!再一挪动,孩子如何能保? 众人耐心等了许久,倒是司徒礼先带着随军的御医来了。 林渊长舒一口气。 差点忘了,老圣人身份尊贵,出征时圣上带了四个御医来。 御医虽有各自擅长的地方,但旁的也不能落下。不管遇上什么病,个个儿都能治! 四个御医一一看过,又聚在一块儿商量了几句。 其中领头之人这才说道:“安国公确是喜脉无误!” “只是这几日……劳累了,难免动了胎气,这才晕了过去。” “幸好安国公素来身子强健,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一胎……” “如何?”贺景风黑着张脸问。 御医摇了摇头:“安国公有孕不过一个月,胎气本就极弱。这一番劳累,算是伤着了根本……若要保胎,怕是要伤了大人……” 贺景风一愣,当即说道:“那就不保了……” “等一下……”林沁已是醒了过来,“要保!兴许就是个闺女呢?” 林沁执意要保此胎,众人苦劝不住,只得先行返京。 毕竟大军刚刚得胜,正是该回京封赏的时候。 若为了林沁耽搁在这里,士卒们生了怨气,反倒是害了她。 而贺景风则留了下来,一面照顾林沁养胎,一面处理与北狄的善后事宜。 倒是司徒旸,也带着李进宝留了下来。 他在北城呆了近十年,再怎么颓靡,到底也有了些根基。 如今战事刚过,他留下来好歹能安一安北城百姓心。等贺景风进京时,一同上路。 战事结束那日是六月二十,等林沁启程回京,已是九月二十。 林沁原本八月里头就嚷嚷着想要回京了。 毕竟算来也有三个月了,想来也该是稳当了。 贺景风心细,非叫司徒礼留下的御医一日三次来请脉,连看三天,若是无碍才肯走。 这一看倒是看出些问题来。 御医原也是极尽心的,毕竟这位安国公可是金贵的紧! 不仅有老圣人留下的吩咐,还有圣上特地遣人从京中送来药材。 只是再尽心,也架不住日子浅。 即便每日晌午请一次脉,也难免有些疏漏。 这回一日早中晚三次脉,放一块儿一比较,立马看出了不同。 这是双胎啊! 就这么一折腾,林沁便在北城多呆了一个月。 也幸好发现的早,不然这一路怕是要辛苦许多。 林沁躺在马车里,懒洋洋的冲着贺景风抱怨:“七月府试、八月院试乡试、九月初会试,就连殿试也该在四天前比完了……也不知湘云考的怎么样了……” “这个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写封信来说一说。” “咱们不在京里,她怕是能翻出天去!保不齐一早儿就打算好了要瞒着咱们将武举一气儿比完呢!” 贺景风笑着安慰她:“湘云即便真想翻出天去,也翻不过你的五指山!你且宽心。” “确实。”林沁想了想,点了点头,“以湘云现在这样儿,府试是没问题的,院试已是勉强……顶天了撞着大运过个乡试,再想往后却是没戏了。” 贺景风见她不再想着事儿,赶忙说:“好生睡一觉,很快就能进京了。” 林沁嫌弃道:“这车走的这么慢,哪里是睡一觉就能进京的?只怕明日的明日的明日,我都睡傻了,京城的边儿都没能摸到呢!” 从北城到京城,快则三日慢则五日的路儿,两人硬是走了一个月才到。 司徒旸已是快被逼疯了! 这一路简直是挪过来的! 若非他与李进宝共乘一骑,还有个人能说说话儿,司徒旸恍惚间都要觉得自己能数出马蹄子走了多少步! 他刚一看到京城的城门,便立刻来了精神。 也不管贺景风能不能看到,对着马车一拱手,说:“如今已经到了京城,我……我想念老圣人,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也不等回音,打马便走。 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马车里的人才不在意呢。 林沁正缠着贺景风要走快一些:“如今已是到了京城外头,上了官道了。路宽且平,快一些也没事儿!” 贺景风无情的拒绝了:“从北城到京城,一路缓行,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回府了,可不能在这时候前功尽弃!” 林沁一路走来,早已是没了脾气。 闻言也不过抱怨了句:“这车换两只大王八来拉只怕还能快一些!” 马车停在了平国公府门前。 司徒旸倒还算靠谱,进了城还记得派人来林家说一声。 此时林如海带着林黛玉、贺瑞炘、贺瑞炯,林渊带着司徒晞、林明熙都等在了平国公府大门前。 林沁探出个头来看了看,笑道:“总算是回来了!” 黛玉闻言,鼻子一酸,当即落下了眼泪。 林如海和林渊也不太好受。 女子怀胎生子本就是过生死关,可是林沁却还在战场上走了个来回…… 贺景风跳下了马车,说道:“大家先进去吧!” 又对门房说:“将侧门开了走马车。也不必讲究了,能少走一步是一步。” 门房连声应下:“好咧!要将马房最好的车把式叫出来吗?” 贺景风摇了摇头:“不必。赶车的本就是个熟手,这一路都挺稳当的。” 好容易在外院下了车,天冬、麦冬便围了上来。 还有跟着林沁一块儿回来的忍冬、款东,四人将林沁为了个严严实实的,扶着她向内院走去。 只差没将人抬起来! “应该准备个轿子的……”司徒晞懊恼道。 平国公府、定国侯府两家都是不耐烦坐轿子的,家中来客也都是一路走进来的。 齐恒侯府原还有个轿子,只是林沁说多走动能强身健体,那轿子早不知放那儿去了。 林沁笑道:“可算了吧!这一路我坐的都烦了!你若此时叫人抬出个轿子来,我能叫人把它拆了烧柴!” “再不让我走动走动,我……湘云?” 内院门口探头张望的,可不正是史湘云? 史家早命人在城门口等了两三个月了,今儿终于是等到了安国公进京的消息。 耐不住湘云的央求,保龄侯夫人便领着她和史涘之,来做了不速之客。 保龄侯夫人进了门喝过茶,便善解人意的表示自己不用人陪,却将湘云留下了。 林家人能抛开规矩,一股脑儿在平国公府门前相迎,史家人作为客人可不行。 等了许久才听闻外头有动静,湘云抽了空儿溜出来,正好碰上。 “干娘!” 湘云惊喜的大叫一声,冲了过来。 却在快跑到林沁跟前时刹住了脚,小心翼翼的靠过来扶住了林沁。 林沁也没什么久别重逢的愁绪来,当即便问道:“武举考的如何了?府试可过了?” 湘云小脸一皱,忙说:“过了过了,这怎么能不过呢!” 林沁点头:“我想也是。你若连府试都过不去,也不必再想着武举了。” 又问:“院试呢?可去试了?别是连乡试也去考了吧?” “我出了北城还同你干爹说起呢,就你这脾气,只怕是悄没声儿的便想要将后头几场一块儿考了。” 湘云嗫嚅道:“干娘您前儿不是说许我这科考两场嘛,院试当然也过了……” “你还好意思说?怎么不说说你死活要去考乡试的事儿?” 保龄侯夫人从里头迎了出来,一开口便拆了湘云的台。 林沁点了点湘云的额头:“想来是没过了?定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才瞒住不说的。” 湘云腆这张脸,笑道:“干娘您也知道,我这不是火候没到,还得再练两年嘛!” 说话间,已是走到了里间,众人依次坐下。 贺景风安顿好林沁,便和林如海、林渊一块儿出去了。 临走时吩咐忍冬去门口迎一迎,宫里只怕要指太医来。 黛玉将一切记在心里,关切的问:“姑姑一路回京,身子可好?” 林沁看着小大人似的黛玉,愣了愣神,忙说:“好得很,我如今上山打个虎都是可以的!” 黛玉端了碗杏仁牛乳来,摇头道:“姑姑可别吓唬我了!” “先将这碗牛乳喝了,厨房里头热好了甜咸点心,一会儿便送来。” 又对保龄侯夫人赔罪道:“让夫人见笑了。” 林沁看着面面俱到的黛玉,心中一叹。 初见时黛玉不过六岁,还是个小孩儿。如今六年过去了,也成了半大的姑娘了。既能将家中上下打理的处处妥帖,又能读书科举还得了个小三元…… 虽说可能世间再没有葬花吟,但到底是改了命了…… 林沁一口喝干了牛乳:“总算是赶得及回家过年了!” 第67章 茜香称臣 67、称臣 回家安生了不过二十来日,忽有一日城门大开。 一溜儿的车、马、人排成了长队,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京营的驻军早将进城的大路围了起来,只留下两条小道供百姓行走。 其实这时候哪个百姓还有心思挑拣小路啊,这会儿都围在了路两旁,探头探脑的想要看清楚来者何人。 领头的十二匹大马倒是瞧得清楚,个个儿昂首挺胸,极是神气。 可后头的马车却罩上了绣金丝的红罗,层层叠叠的,瞧不真切。 “哦?听着倒像是哪国来使……” 林沁斜倚在榻上,拿了碟桂花糖栗粉糕,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榻旁站着一个采买的婆子,原是进不了内院的。 谁知太太此番有喜格外辛苦些,日日半躺着不可随意动弹,这才吩咐了各处下人,若有什么新鲜事儿便说来给太太逗个乐,解解闷。 那婆子今儿瞧见了一桩大稀奇,好容易才进一回内院,卯足了劲儿,手舞足蹈的将外头的盛况比划了出来。 “我同厨下张婆子的闺女儿一块去的,她非说那是什么……茜红色的罗布。我老婆子也瞧不懂,知道那马车上的车帘子挂了一层又一层,风一吹能飘到天边去,可好看了!” “茜红色的罗布?”林沁放下了碟子,抬手招来麦冬,“你去看看款冬和忍冬,哪个得了空儿替我去街上看一看,是不是茜香国来人了。” “她们那儿的茜香罗原就是一绝,这一说茜红色我便想起来了。” “不用不用。”那婆子哪里能叫麦冬这个大丫鬟去跑腿啊,赶忙虚拦了下,说道,“我这稀奇事儿都讲完了,哪里能腆着脸儿留在这里,倒劳烦麦冬姑娘去跑腿呢。” “左右我也要回去了,顺道儿去和款冬姑娘、忍冬姑娘说一声,方便的很!” 林沁也不在意,叫麦冬多拿了些赏钱给她,挥挥手便叫人退下了。 忍冬跑了一圈回来,林沁已是半靠着打起了瞌睡。 麦冬正拿着条厚毯子,要替林沁盖上。 如今已近腊月,天儿凉。 即便屋子里头烧了炕点了炭盆,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睡一会儿,铁定还是要着凉的。 忍冬跑的急,进来时难免喘了一声粗气。 麦冬吓得手一抖,毯子就这么掉了下去。 “麦冬?怎么了?” 林沁被打搅了好梦,也不恼,只掀开了毯子问道。 “忍冬回来了。”麦冬边说边等了忍冬一眼。 忍冬不跟她计较,上前两步道:“将军,茜香国女王来京了!” “慕容红苓?”林沁一喜,复又恼道,“好个司徒昭,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不和我说一声!” 忍冬窃笑道:“方才我打听着便打听到宫里去了,圣上正懊恼呢!” “说是茜香国八月里头来的国书,当时将军正在北城,往来书信也没想起来提这事儿。等将军你回了京城,整日整日躺在府中养胎,这下更想不起这一茬了。” “今儿茜香国人进京时,圣上在记起来,这事儿将军你还不知道呢!现在圣上也不敢来见将军,便托我来陪个罪。” 自北城一战后,忍冬身上也挂了个武职。 倒是方便她替林沁往各处跑腿了。 林沁指着忍冬笑了:“你倒拿我做人情,回头叫小昭给你升个官!” 又说:“去瞧瞧,宫里头是否摆宴。看慕容红苓什么时候得空了,请她来咱们府上吃茶!” “早料到了!”忍冬忙邀功说,“连着三日宫中都有宴席呢。我入宫碰见女国王,便同她说定了,三日后来。” 林沁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给你记一大功!” 三日后,茜香国国王携妻妾子女上门拜访。 虽说梅兰芷和劳墨一个是茜香国王后,一个是茜香国贵妃,本应归入内眷当中。 然而两人到底是男儿身,林沁如今也多少靠着躺着的,实在不雅,便将两人推给了贺景风招待。 林沁看着慕容红苓三岁的女儿羡慕得紧,忙命人去厨房要一些酥糖来。 又对着小姑娘招了招手,道:“来,让姑姑抱一抱!” 慕容红苓嘲笑她:“你怎么就成了姑姑了?” 林沁反问道:“你闺女是跟着你姓慕容吧?打你这儿论,我可是你大嫂的妹夫的姐姐!” “这亲戚可真是远!”慕容红苓摇了摇头。 看着乖乖走到林沁身边的女儿说:“你姑姑身子重,可抱不动你。你乖一些,别闹她。” “她叫慕容子淑,是我的长女。” 又将身后奶娘怀里沉睡的孩子露了出来,介绍的:“这是慕容畴,我二儿子。” “睡着呢?也不必闹醒他了。” 林沁只拉着慕容子淑不放,命麦冬从里间取来慢慢一个字玉佩,一样样儿的往慕容子淑身上比划。 慕容子淑被逗得咯咯直笑。 慕容红苓扶额道:“怪道你们皇帝看了子淑便说叫我看紧了,小心被你抢去呢!” “你这幅样儿,说出去得吓坏多少人?多跌份啊!” 林沁摆手道:“你头胎生个闺女,自然是不懂我这盼闺女的心思!” “我大哥家有个闺女,可讨人喜欢了!我自打六年前便盼着闺女了,只可惜连生了两个臭小子……你说我能不急嘛?” “回头我带你见见我侄女儿,年初的时候她刚考完院试,小三元呢!” 慕容红苓也起了好奇之心,便说:“那可得早一些,我们过完年,正月里头便要回去了。” “走这么早?”林沁问。 “你这是过日子过糊涂了,忘记时间了吧!”慕容红苓摇了摇头,“咱们那年定下了,五年后茜香国要上表称臣。这可不是到了时候?” “这五年里头,头两年冬日全是靠着大吴送来的粮食酒液撑过去的。近几年倒渐好了,咱们茜香国也是有茜香罗、有羊毛毡的,两边互市,竟是人人都能过个好年!” “如今再说称臣,无人反对不说,倒是在百姓间得了个好名声。” 林沁捏着慕容子淑的小脸,笑道:“你可得好好儿谢谢我呢!” 正说着话儿,麦冬忽的领了一个人来。 “夫人,宜宁亲王来了。” 来的正是宜宁亲王司徒晴。 慕容红菱忙转头去看她后头,却只见到一个扯着司徒晴衣角的小男孩儿。 司徒晴转身抱起儿子,一把塞到了慕容红菱怀里。 “你哥哥在外头呢。安国公非说自己要生个闺女,不肯见臭男人。”说到这里,她好笑的的摇了摇头。 “你哥是进不来了,我只能拿你侄子来凑数了!” 慕容红菱惊喜的抱着怀中的侄儿,问道:“可起好了名儿?” 司徒晴摇了摇头:“还没商量出来呢。也不知是姓司徒好呢,还是姓慕容好呢,还是姓拓跋好呢……想想也是头疼!” 林沁道:“你们索性抓阄得了!” 司徒晴想了想,倒真有些意动。 “对了!”她忽的想起一事,忙看向慕容红苓,“你哥哥说要会一会两个妹夫呢,你的后妃他们……” 慕容红苓却十分淡定:“这倒不怕的。梅兰芷原是武探花出身,又是大吴人,哥哥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劳路明本是劳家嫡长孙,自小兼习文武,也不是什么善茬。” 司徒晴没什么诚意的叹了声:“可怜我王妃了!” 比起三个女人一台戏,和乐融融的内院,外院却是刀光剑影,处处凶险。 初时,贺景风只是在招待着梅兰芷和劳墨。 梅兰芷不必说,大吴的武探花,又曾经一起出兵西茜国,自然有些交情。 劳墨虽是西茜国人,劳家却是亲大吴的一派。又曾经被劳家派来大吴求学,后在西茜国动荡时一力扶持了慕容氏,也算是能聊得上话的。 可拓跋弘烈一来,这事儿马上就不一样了。 这大舅子对上妹夫吧,也就比岳父对上女婿略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因而,外院的刀光剑影,当真是刀面映出的光和长剑舞出的影在空中交错。 拓跋弘烈招式大开大合,带着股凶悍,却是以一敌二。 梅兰芷本就是武探花出身,不比拓跋弘烈差多少。劳墨也不是吃素的,如今拓跋弘烈管不得他了,自然不会束手束脚。 一时间倒是拓跋弘烈落了下风。 可拓跋弘烈是个莽的,哪里会退让呢! 倒是连累了贺景风,时不时地还得帮着他挡几下,以免家中见血。 等慕容红苓和司徒晴联袂而来时,只见前院已是一片狼藉。 司徒晴知道拓跋弘烈的性子,当即冲着贺景风赔了罪,扯起拓跋弘烈的耳朵便走。 慕容红苓赶紧喊了两声,定下了去宜宁亲王府拜访的时间,这才带着众人告辞了。 腊月十五,西茜国国王出现在大吴的朝会上。 “臣闻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心深以为然。大吴以仁义治国,以典章制民,五方百姓,无不拜服。” “臣西茜国国王慕容氏,愿倾我西茜国之民力,为大吴之臣。千秋万世,永无二心。” “大吴崇和七年,岁次甲申十二月乙卯望,十五日己巳。上表大吴皇帝陛下。” 崇和帝大喜,定于次年正月初一,行加封礼。 第68章 新年加恩 68、封王 崇和八年正月初一。 茜香国国王再次上表称臣,崇和帝允之。 设茜香省,置总督府。 百年内,皆由慕容氏任茜香总督。 同时,认原茜香国国王慕容红苓为义妹,加封其为宜和亲王,出任茜香总督,百年内世袭罔替。 原茜香国王后梅兰芷为宜和亲王正妃,原茜香国贵妃劳墨为宜和亲王侧妃,原茜香国大王子慕容畴为宜和亲王世子,原茜香国大公主慕容子淑为安茜郡主。 原先林沁同慕容红苓定下的,五年称臣、十年归顺,如今倒是一步到位了。 实在是这五年里头,茜香国百姓见到了跟着大吴的好处。 慕容红苓一提要称臣,不止没人反对,还有不少人说该直接归顺的好。 倒叫她莫名的生出些失落来。 不过慕容家同劳家一样,比起自家得失,到底更盼着西茜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再说,去了个国王的虚衔,换来个宜和亲王兼茜香总督,仍是管着茜香,也不算亏。 至于百年之后? 儿孙自有儿孙福。 慕容子淑的封号倒是林沁的主意。 “茜”字来自西茜国国号,“安”字是因为林沁认了慕容子淑为干女儿,硬要司徒昭加上去的。 因为“茜安”听起来和“欠安”一模一样,实在不好听。这才定下了“安茜”这个封号。 第二日正月初二,圣上下旨。 长兄司徒旸与北狄对战时,守卫北城有功,且伤亡极少,实该嘉奖。秉承老圣人谕旨,封司徒旸为忠顺亲王,立其嫡长子司徒玘为忠顺亲王世子。 忠顺亲王册封一事,前两月便有圣旨颁下,众人也都早已知晓。 若非正月初一要留给外使上贡,要留着加封宜和亲王,忠顺亲王这事儿也不会挪到正月初二来办。 当日册封的旨意初次下达时,众人看着圣旨便想起了一事儿。 当年的大皇子妃早逝,只留下个嫡长子。 倒是忠顺亲王,这几年竟一直未曾续娶! 忠顺亲王早年便是个痴情的,成婚多年不曾纳妾。 即便大皇子妃难产而亡,也不见后院添新人。 这么些年,竟都是孑然一人! 一时间,倒有不少人打起了司徒旸的主意! 虽说只是个继妃,但好歹也是亲王的继妃! 谁敢嫌弃?谁会嫌弃? 虽说已经有个嫡长子司徒玘了,十岁的年纪也养不熟了。 但司徒玘到底是生而丧母的,自小便不知道有娘疼是个什么样儿。 只要嫁进了中顺亲王府,略微向他示好,何愁拿捏不住他? 再说了,七□□十岁正是刚走稳了路,正想着要满府疯跑的时候。 若是下人疏忽出个什么意外……夭折也是常事。 这些人打定了主意,便常往皇后宫中、老圣人宫中钻。 只是眼见着几个月过去了,众人都渐渐失了初时的干劲,却也没听说有哪个是得了准信的。 原还想着,等正式册封那日便能知晓答案。 谁知竟是半句儿都不提! 好端端的,怎么能让一个亲王独自带着世子过日子呢? 司徒旸心中却是清楚,他不是独自带着司徒玘过日子。 还有李进宝呢! 早在司徒礼入北城前,便看出些苗头来。 司徒礼本想借北狄人之手,杀李进宝以除后患的,却叫林沁拦了下来。 一个李进宝好杀,往后张进宝、王进宝、陈进宝呢? 世上总有相似之人,若是司徒旸有心,十头牛也牵不回来。 司徒礼无法,只得叹一声不孝子,便将此事丢到一边。 没等宜和亲王搬入新赐下的亲王府,宫中忽的又传下了一道旨意。 封安国公林沁为安王,于平国公府附近,选址建安王府。 早在林沁回京前,出征北狄的兵将就已各自封赏毕。 林渊也因着此次的功绩,升了定国公,连带着府邸都往外圈了一块地儿,扩建不少。 只是林沁和贺景风等人一直在北狄,不曾回京,司徒昭也不好隔着老远的下旨封赏。 如今战事已毕,若是两人不回京谢恩,那便是藐视圣上。 若是两人回京谢恩……这不是折腾人嘛!安国公还在安胎呢! 因而,林沁和贺景风的封赏,便一直拖了下来。 一直拖到了贺景风回京。 贺景风倒是不介意此番的功勋如何。 毕竟他和林沁,两个公爵两个一等将军,要功勋来也没地儿升了、 此次却是得了圣上的授意,说是准备给林沁封王呢! 两人功勋虽多,但要想封王,却不是单靠功勋就可以的。 单司徒昭最初改爵位制度时那句“非有奇功者不可封,非赏无可赏这不可封”便是一头拦路虎! “赏无可赏”也就算了,说来也挺晦气的,历来没有哪个有好下场的。 倒是“有奇功”还算是有一条出路——此次与北狄交战,林沁本就记得是首功,连隗小二的脑袋都是给林沁砍下来的。 贺景风索性将他自个儿这回的军功全部送给了林沁。 加加减减,确实能说的上是奇功了! 司徒昭倒也不含糊,将此事瞒得滴水不漏的。 等开了年封了宜和亲王又封了忠顺亲王,再将此事说了出来。 要说王爵不轻易封吧,人家安王确实屡有军功。这回又是拿两个人的军功换来的。 要说安王是女子吧……呵呵,安王封国公时怎么不说?宜宁亲王封亲王时怎么不说?远的不提,就前几日圣上册封宜和亲王之事,不也没人说嘛! 就这般,在诡异的安静中,林沁成了民爵中的头一人。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封的是单字封号。 按说,升爵位封号是不便的。 可是林沁的封号是带了“国”字的,若是封作“安国王”,难免有些歧义。 单字封号,便是说将来等林沁之子降级袭爵,仍是袭“安国公”一爵。 如今唯二的王爵北静王,将来的子嗣袭的便是“北静公”一爵。 相比较而言,自然是带“国”字的更为尊贵些。 慕容红苓过完了正月十五便要离京了。 临行前再次带着慕容子淑来平国公府拜访。 梅兰芷和劳墨都有事要忙,慕容畴又年纪小,慕容红苓索性就省去了带他们来的麻烦。 而林沁一面嫌弃安王府才刚上了漆,一面又说安王府住不惯,仍是住在了平国公府,将安王府空置在那儿。 慕容红苓也算是故交了,来时林沁并不曾出门相迎。 更不必提还有慕容子淑认了林沁作干娘这一层关系在里头。 再者,慕容红苓也清楚林沁如今身子重。 见是麦冬来迎,半点儿不满都没有。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今儿来得巧,正撞见林沁挺着肚子在院子里头慢吞吞的散步呢! “这……”慕容红苓看着林沁的肚子,已是语塞。 她甩了甩头,让自己醒了醒神,问道:“我也是糊涂,上次来竟忘了问你这胎几个月了。只是我想着……似乎我怀子淑怀畴儿时,便是临近生产也没你这肚子大啊!” 林沁闻言,抚着肚子笑了:“不怪你没问,我也忘了同你说了。” “这一胎是双生胎,八个月了。” 慕容红苓先是一喜:“当真?这可是大喜事儿啊!我还没见过双生子呢,等这两个孩子满月、百日、抓周,我一定一趟不落的来瞧!” “我可是盼着闺女的!”林沁笑着回了一句,“你若来,记得备上厚礼便是,否则不让你见!” 初时的欢喜劲儿过后,慕容红苓又难免担心了起来:“我听人说过,双手胎极易早产,也伤元气……你可找太医看了?若要什么补药,尽管让人去我那儿取!” 林沁伸手拉过慕容子淑,抱在怀里:“我要什么补药呀!你若能将子淑留给我,让我每日多看她几眼,生两个和她一般可人的闺女出来,那可是堪比吃了仙丹啊!” 慕容子淑在林沁怀里吃吃的笑道:“干娘又想拐我了!” 正这时,天冬带了黛玉过来了。 林沁方才得知宜和亲王上门拜访的消息,便让天冬去唤黛玉过来。 上回便说了要带慕容红苓见一见黛玉,如今人都要回茜香国了,临别来访,自然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了。 慕容红苓毕竟是做过女王的,当年也一力扶持过拓跋宏烈。 黛玉本就缺了一股子霸气,可将来林沁兄弟妹三人老去而黛玉的弟妹还未长成时,林家便要靠她支撑了! 跟着慕容红苓学一些,将来可是受益无穷的。 林沁见了黛玉便招手叫她过来,拉着黛玉便炫耀道:“瞧瞧,这就是我侄女儿黛玉!” “我府里头的事儿,早年都是她帮着管的。后来她跟着大哥搬回齐恒侯府,我府里头全靠她定下的章程,才不至于出什么乱子。” “更稀奇的是,我这侄女儿可是连得了县试的案首、府试的案首、院试的案首,中了小三元呢!” 慕容子淑夹在林沁和黛玉的中间,抬头看了半天方说:“黛玉姐姐真漂亮!” 黛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若是也想这般漂亮,往后可别淘气了!那日你若摔下来磕到地上,别说漂亮了,眼睛鼻子嘴巴都找不着!”慕容红苓指着慕容子淑说道。 又对林沁说:“你是不知道,前几日她淘气,竟爬树上去了!可把我和王妃吓坏了!还是劳墨最靠得住,记得要先将她抱下来。不然若是摔着了,可有的头疼了!” 林沁摇了摇头:“我小时候也是这般淘气。” “我还总说黛玉不够淘气呢!她小时候身子弱,这几年叫我盯着练拳强身,方才好些。” 慕容红苓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不如这样,左右等你孩子满月后我也是要进京送礼的。我便将子淑留给你,叫她跟着黛玉多学一些!我进京时,再将她接回去便是。” 林沁叹道:“我如今都有孕八个月了,等孩子满月,顶天了也就三个月……” “那就百日!”慕容红苓一咬牙“满月时我来看她一回,等百日再接她走。” 林沁笑着拍板道:“成交!” 又唉哟唉哟的说:“我身子重,管不动她,黛玉你替我照看她几日。有什么事,一会儿你问宜和亲王便是。” 黛玉自然没有二话。 慕容红苓也是乐得如此,忙上前拉过黛玉:“什么一会儿啊,现在我便同你说!” 第69章 元春大喜 69、三喜 早在林沁回京之时,京中便有不少人家,明里暗里的打听着想要上门拜访。 特别是腊月里头,安国公怀有双胎的事儿一出,这递来的拜帖险些把门房给压死了。 幸好林沁威名在外,也就见一些乐意见的。 如司徒晞、如王熙凤、如忠靖侯夫人、如忠孝亲王妃。 还有一人,却是贾元春。 她自中举后,便捐了个从七品的小吏。 正好林如海升了吏部中书,便将她安排去了最轻省的礼部。 虽说礼部难出功绩,却更适合元春。 毕竟元春早年学的太杂,今年又一门心儿的准备科举,对于为官之道却是半点儿都没学。 虽说事有相通之处……但官场难测,还是不要轻易拿前途来尝试了。 等到了正月里头,林沁由安国公升了安王,这拜访之人更是要踏破了平国公府的门槛! 原先林沁还能挑着帖子,或是见或是不见,随性而为……如今却是不行了。 人家打着恭喜安王升爵位的名头,带了礼上门,难道还能撵出去? 当然,林沁也有应对的法子。 左右她装身子不适往榻上一靠……谁还能真将她拖去花厅不成? 虽然有好些个夫人、太太心中当真有这么个想头,但就这么做了的,也只有钟沅澜一个。 林沁到不介意为着钟沅澜跑一趟花厅。 她只是好奇的问道:“你不是有璨儿了,还急什么呢?” 但转念一想到那些个大臣,林沁瞬间悟了:“是又有哪个不开眼的,上折子说什么多子多福了?哪个?我帮你揍他!” 钟沅澜失笑:“我早已非吴下阿蒙了!我都入宫五年了,璨儿都快三周岁了,我若再弹压不住那些个朝臣,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那你……”林沁问。 钟沅澜看了看林沁的肚子,道:“我就是来看看咱们安王的双胎的!当真是大的吓人……” “若是能借着你的喜气,也怀个双胎……想想倒也有趣儿!” 林沁无奈道:“沉死了!你来试试,便不觉得有趣儿了!” “再说,你们皇家不是忌讳双生子吗?若是一对儿女孩也就罢了,若都是男孩……” “有璀儿呢!”钟沅澜倒不担忧,“双生子也就是怕两人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若是其中一个当了皇帝,世上却又有和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怕乱了纲常呢!” “若真生一对双生子,倒是定个规矩不叫他俩继位,自然就无碍了。大不了多往你这里跑几趟,还愁生不出孩子?” 林沁叹了口气:“怕是不能了。” “这双生胎怀的本就辛苦,前儿在北城又伤了身子,再加上回京路上到底还是收了些颠簸……太医说这胎能平安生下来便已是走了运了,往后是不必再想了……” 二月里头,不断有报喜之人往平国公府来。 毕竟林沁威名在外。 凡是来过平国公府花厅,同安王林沁说过话的,回去后都勤着请太医把脉。 虽说太医不是能见天儿往家里头请的,但平日里从外头请个大夫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先是司徒晴有孕月余,没几日从茜香省传来消息,慕容红苓有孕月余。 林沁这才一拍脑门想了起来。 那日因慕容红苓进京太过高兴,一时不查,竟然是在花厅见的她们! 月中,又有司徒晞、王熙凤、贾元春、忠靖侯夫人、忠孝亲王妃传来消息,都有孕一个月了。 而贾元春那儿则格外高兴些。 作为头一个入仕的女文官,她在礼部过的还不错。 因没有先例,礼部一群老爷们商量了许久,这才定下了让贾元春独占一间屋子办公。 相对的,他们也派人去郝家说了,希望郝贾氏进出能带上帷帽。 毕竟男女有别。 礼部本就是个清水衙门,也没什么好争的。 贾元春又是靠着自身的学识中举的,礼部上下一群坚信“女子不如男”的,倒因此高看了元春一眼。 再一个,她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妇人,那些处处规矩礼仪的老学究躲她还来不及呢! 找她麻烦? 不怕被人说嘴啊! 元春每日里带着帷帽进礼部,转身便进了自己独占的那一间。 平日里也就翻看些古籍,将上头的古礼一一抄录下来,再没有别的事儿来麻烦她。 一年到头,倒也叫她整理出不少东西来。 偏巧因着茜香国归顺一事,圣上抽调礼部官员,去往茜香省教化臣民。 礼部便一下子空出许多缺来。 贾元春入礼部已近两年,原本再过一年也该挪一挪了。 她素来与人无争,极是个省心的,又勉强也算是做出了些功绩。 礼部众官员便层层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正好元春的上官升了正六品的管事,元春便占了这个缺儿。 官升一级,成了正七品的书吏。 虽说相较其他人而言升的不多,但元春很是满意。 她前一日刚查出孕信儿来,若升了主簿,公务烦劳反倒不好。 还不如书吏,本也就是抄书的事儿,大不了门一关在里头躲懒便是了。 再说了,生产前后还有好些要告假的日子呢! 元春身子骨儿保养的不错,这胎虽只有一个月,却没什么不稳的。 这日去部里取了新的官服,换了正七品书吏的印信,便来平国公府拜访。 她是崇和五年腊月出嫁的,如今都崇和八年了,原本一直没有喜信。 虽说郝顾氏与郝楠仁不曾怪过她,但元春自己也怕背上个三年无出的名头。 如今沾了安王的喜气,自然是要来感谢一番的。 更不必提她在礼部的轻省日子,要说礼部那些人不是看在安王的份上才对她如此优待,任谁都不会相信。 黛玉正在平国公府。 自林沁封了王,她便成日成日的陪在了这儿。 一则是林沁这胎着实辛苦些,黛玉心疼姑姑,便常来照顾着。 二来,也是因着来客太多的缘故。 林沁犯懒,府里又再没有个能出面待客的女主子——慕容子淑是客,史湘云这个干女儿虽也能算是平国公府的半个主子,奈何她和林沁一个性子,不耐烦这些事儿。 黛玉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顶上了。 当然,她也没忘了拉着湘云给她打下手就是了。 元春扶着抱琴的手缓步而入。 如今抱琴嫁给了元春陪嫁铺子里头的一个管事,但元春重用抱琴,仍是将她留在身边。 嫁了人的管家娘子,总比那些妖妖娆娆的小丫头来的好。 黛玉正同林沁说着去岁庄子、铺子里头的收成呢! 许是当真有神仙托生历练的事儿,比起常人,黛玉格外聪慧些。 不说原本就是极好的诗书,这些年连中小三元,旁人寒窗苦读数十载尚且及不得,黛玉却仍有功夫管着齐恒侯府上下,外加上帮着打理平国公府的诸多事宜。 “瞧瞧咱们的林妹妹,又能科举又能管家,往后也不知叫哪个得了去!”元春一进门,便笑道。 黛玉今年十三了,正所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差不离也该许人家了。 林沁瞪了她一眼:“我还想着多留她几年呢!” “再说了,咱们黛玉又能科举又能管家的,还要臭男人做什么?” 元春取笑她:“林家姑姑可别说了。” “咱们大吴最有名的,抢了男子活儿的,可不就在这屋里?” “叫我说呀,这事儿还就是一个‘缘’字!缘分到了,良人来了,你还舍得拘着她?” 林沁摇头道:“真是说不过你。” “也罢,原本想着有一件生意,极是轻省的,要拉你一块儿呢。如今倒是不必了。” 抱琴忙说:“安王您老人家行行好,咱们奶奶正愁吃穿呢!” 元春气笑了,指着她问:“这是短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穿了?” “莫不是要给我侄儿挣一份聘礼?”黛玉笑道,“抱琴这般忠心,元春表姐可要好好儿赏她呢!” 抱琴不过说笑一句,元春自然不会当真生气。 况且她确实需要一份进项……原先来带的嫁妆,除了存下来要留给儿女的不能动,各处的进项都拿来填补家用了。 如今郝楠仁尚未入仕,又要一心备考,家中的嚼用全落在元春身上。 元春倒不介意,毕竟进士入仕的好处摆在那儿呢,她自然是支持郝楠仁的。 只是如今肚子里有了,不等郝楠仁会试、殿试毕家中就要添人口了,能多一份进项,哪还有不乐意的? 林沁见元春没有什么不愉,便将正事儿说了:“说起来倒是一桩没本的买卖。” “宜和亲王那儿盛产的茜香罗,原先一年也得不了几匹,都是贡品。如今茜香省的人不必担忧冬日的粮食,这茜香罗就产的多了些。” “圣上便叫她们不必全部上贡,自寻地儿卖了便是……这茜香罗在茜香本就卖不上价钱,倒是在京中颇有名气。慕容红苓便同我商量了,她每个月派人送茜香罗过来,在咱们的绸缎铺子里售卖,红利平分。” “左右你的嫁妆里头也有个绸缎铺子,跟着卖一些,总也是个进项。” 元春是知道茜香罗的,荣国府也只有一条,还是北静王所赠。 这东西原本金贵,又不易得,大家也只能拿来作汗巾子。 若是放在铺子中售卖,想来会有不少人家愿意买回去裁几身衣服。 再不然,像宜和亲王那般,拿来作车帘子作门帘也极是好看。 元春略一思索便应下了,又笑道:“去岁你们家四喜临门,倒叫我沾上喜气,来了个三喜临门了。” 黛玉立刻便明白了,笑她:“可不是?这升官发财生孩子的好事儿竟全赶到一块儿了!” 第70章 龙凤呈祥 70、闺女 三月初一卯时,宫里头呼啦啦的出来了五辆马车,吆喝过市,径直奔着城北去了。 及至安王府前,才堪堪停下,又是呼啦啦下来一群人。 早已守在门前的管家忙不迭的招呼人入府。 林沁这回有孕格外艰难些,每日窝在府中养胎,足不出户,不问世事。 原本就是个要睡到巳时才醒的,如今能一觉睡到午正。 这日倒是奇了,寅初便醒了。 林沁瞪着头顶着帐子眨巴眨巴眼睛,竟是再无半点儿睡意了。 翻来覆去了有三刻钟……坏了,肚子开始疼了! “款冬!款冬!”林沁连声唤人。 因林沁月份渐大了,又是双胎,四冬便自请守在卧房外头值夜。 又因款冬更警醒些,因而夜里都是她守在外头,一直到林沁起身才离去。 款冬冲进来看了一眼,一面命小丫鬟去将天冬等人一块儿唤来伺候,一面打发人去往各处报信。 自个儿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林沁坐起身来,守在一旁。 在林沁自个儿看来,此番有孕也不过就是略辛苦了些罢了。 毕竟也有了两个儿子了,一回生二回熟,这都第三回了,怕什么? 但在旁人眼里可不是这般! 安王如今正正好好三十整,本就已是年岁大了些,偏怀的又是双胎! 再加上在边疆动了胎气一直没有实实在在的养好了……这一胎,险呐! 司徒昭得了安王府的信,当即便塞了两车太医、三车产嬷嬷,命人速速送去。 即便是这样,心里头犹有不足。 在书房里头磨了两圈地皮,到底是放心不下。 看望过钟沅澜后,便命人牵了御马来,领着三五侍从亲自赶去了。 安王府上热闹得紧! 为着不叫林沁挪动地方,贺景风索性叫把产房按在了正房。 自个儿挪了出来,好好儿的一个当家人,卷着铺盖去厢房委屈了几日。 司徒昭到时,贺景风正在等院子里头,背着双手低着头,来来回回的,愣是走出了一股狠劲儿! 只在停下来望向正房时,才能从他的眼中瞧出担心来。 “怎么说?”司徒昭一进来,劈头盖脸的就问了这么一句。 “太医只说都好,叫等着。产嬷嬷那儿也没什么话。”亏得这会儿贺景风同他算是“心有灵犀”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竟也答全乎了。 “没话也好,没话也好……”司徒昭喃喃了两句。 不多时,就跟着贺景风一道儿,在院子里打起转来。 安王府里头本就规矩极严,加上这会儿圣上亲自压阵,一时间满院子的人只剩下端水、递东西、换洗帕子的声响。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里头才渐渐透出些呼痛声来。 贺景风一下子便凑到了门边,甩开了司徒昭三大步。 扒拉的门缝可劲儿拿耳朵去够,半点儿没顾忌身份。 吱呀一声,一个产婆打开了房门。 贺景风身手敏捷,当即便退开了小半步。 倒是那产婆,被趴在门上的人唬了一跳。 “唉哟国公爷,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安王这胎胎位正,她自个儿力气也足,这会儿里头叫糖水呢!” 这产婆也是见过世面的,如平国公这般的,也不少见。 她略说了两句,便又端着小丫头送上的红糖水,回屋子里去了。 也不知是林沁自个儿底子好,还是这三车产婆果真得用。 两个时辰后,林沁便顺顺当当的产下了一儿一女。 按说两个时辰也不算太短,不过对于双胎来说,可就是极为顺利的了。 林沁生产前吃了不少,方才又喝了一碗糖水,这会儿正精神的不行。 贺景风闯入产房时,只见林沁一手抱了一个,笑弯了眉眼。 “来给你抱一抱咱大闺女!” “真漂亮!”贺景风受宠若惊的接过孩子,抱在怀里细细看着。 林沁腾出一只手来,豪气万丈的说:“本王决定了!小儿子叫瑞煊!咱大闺女就叫瑞烿!” “乐止礼成,夜气正中。星斗交罗,其光烿烿。”贺景风轻声念道,“这名配得起我儿!” 林沁点头:“那是!听着就威武!” 里间一派和乐,可怜了尚等在外头的司徒昭。 贺景风能闯产房,他却闯不得。 听着里头絮絮的说话声,他也不好意思派人进去打搅。 只得顶着阳春三月犹带着寒冽的春风,苦等着想看一眼新生的孩子。 只可惜,林沁十分不给面子。 好容易才想起圣上还等在外头,下一刻便唤来人吩咐道:“去送一送圣上,就说三月天凉,孩子娇嫩,就不抱出去了。若圣上有心,只管备下厚厚的满月礼来!” 第71章 阵阵婴啼 71、阵阵婴啼 林沁这回可真是伤了元气,安安分分在家坐了双月子不说,又在院子里养了一月有余,直到一双儿女百日宴上才露了回脸。本文由  首发 这三个多月林沁光顾着哄孩子了,等百日宴上见了来贺的各家女眷才想起来,司徒晴等人的月份也差不多了。 这不,有了身子的几个一个都没来。 甚至通过安王府就一墙之隔的司徒晞,也留在了定国公府,只命人随了礼。。 林沁自然不会去挑这个礼,生产之事本就是九死一生,到底还是小心些为好。 席间还同保龄侯夫人说起这事,免不了也道了声喜。 倒是保龄侯夫人,认认真真的问了所请太医哪位稳婆几人。 末了叹道:“我同弟妹这么些年的妯娌了,平日里虽免不了有些个龃龉,但情分还是在的。” “都说双生子生产时会格外艰难些,只是谁也没经历过这个,也只能干着急。如今有了安王这几句话,我这心里头总算是有些底气了。” 林沁却是震惊了:“是……双胎?太医瞧过了?” 保龄侯夫人乐意思量便明白了,笑道:“想来安王这些日子都没打听外头的动静……不单我那弟妹,皇后娘娘、宜宁亲王、宜乐长公主,还有荣国府的二奶奶王氏、礼部的书吏郝贾氏,但凡来过安王府‘拜’过得,这回都是双胎!” 林沁这下子被惊的不轻。 保龄侯夫人犹嫌不足,又补了一句:“如今外头早已传开了,说安王您定是送子观音转世呢!灵验的很!” 送子观音这话,在京里头也不知道传了几回了,但从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时候。 这会儿保龄侯夫人敢当着林沁的面把这话儿说出来……这回的流言绝非往日可比! 只是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再加上林沁这回是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倒还真不必去烦恼这么一句“戏言”。 也就是宴席散去后抓着贺景风抱怨两声罢了。 许是林沁开了个好头。 六月底,宜宁亲王司徒晴早产诞下龙凤胎。一双儿女皆随母姓,圣上赐名司徒玿、司徒珺。 虽说是早产,又是头胎加双胎,但算着也近九个月了。 司徒晴与拓跋弘烈成婚后跟着练了些拳脚,身强体健的,倒也没什么大碍。 两个孩子养的也不错,听说哭声响的很! 八月初二,定国公府来人传信,说宜乐长公主发动了。 林沁赶紧将怀中的闺女交给了贺景风,又叫来人吩咐下去,不许打扰黛玉——转年便是乡试,黛玉正忙着功课呢。再说了,她一个小姑娘家,还是别去添乱的好。 其实林沁过去,也不过是能进产房宽慰司徒晴几句罢了。 但如今林沁声名在外的……能有她在总归是多一份安心。 两个时辰后,定国公府添了一对儿女,同样是龙凤胎。 这报喜的人还没踏出府门呢,安王府的人倒先送来了喜讯——茜香来报,茜香总督宜和亲王慕容红苓于七月廿而诞下一对龙凤胎。 又是龙凤胎…… 这下子谁还敢质疑安王“送子娘娘转世”的身份? 林沁也是无奈,真不知道是哪一路神仙,偏见不得自己清闲。 果不其然。 七八日的功夫,荣国府、郝家、忠靖侯府、忠孝亲王府乃至宫里,分别添了一对龙凤胎。 旁的也就罢了,如王熙凤、忠靖侯夫人本就是儿女双全的,如今不过是锦上添花。 贾元春进门三年有余,头一胎就生了一对龙凤胎,自然是得了婆母好一通夸。 皇后膝下原本只有一子,加之圣上没有纳妃的意思,也不容易。如今又添了一对龙凤呈祥,到底比原先硬气了不少。 只是这忠孝亲王府里头的官司可不小。 忠孝亲王司徒晖的宠妾灭嫡在京城里头也是出了名的! 忠孝亲王进京没几年,这府上亲王正妃只得一女、亲王偏疼庶子纵容侧妃欺压正室,一桩桩一件件倒是闹了个遍。 说来这忠孝亲王妃也是可怜。 孟氏本也是个慈善人,从没有过苛待妾室庶子的时候……可妾室庶子却是心大的! 侧妃舒氏仗着自己生的一对孪生子,自认为是未来的世子生母、甚至亲王生母,半点不将正妃放在眼里。 前些年在边城,天高皇帝远的,关起门来府里头竟是她在做主! 回京后,皇后敲打了好几回,舒氏这才渐渐有所收敛。 孟氏那时虽说去安国公府拜访了一回,奈何舒氏将忠孝亲王留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整整三个月,孟氏即便求得了神仙下凡也没用。 此番孟氏有孕,这个舒侧妃免不得又起了心思。 幸好皇后钟沅澜下手快,得了消息就遣了两个嬷嬷四个宫女去照顾……理由也是现成的,忧心忠孝亲王膝下没有嫡子。 是的,嫡子。 舒氏再怎么不甘,也不能説府上有了庶子就不用嫡子了。 哪怕忠孝亲王,他虽宠着两个庶子,心里头也是盼着嫡子的。 毕竟庶子袭爵先降三等的规矩还在呢!他自问与圣上这个兄弟没什么交情,若真沦落到庶子袭爵,只怕半点情面都要不到。按照现在的规矩,好好的亲王,直接就降为列侯了! 几代下去,京中谁还记得他这一支? 更要命的事,若宗亲家中无嫡子只有庶子,万一圣上一时兴起要挑人过继,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去了! 幸好,安王极是灵验。 忠孝亲王抱着襁褓中的嫡长子,再看看老嬷嬷怀里的嫡次女,心中大定。 龙凤呈祥,这下子莫说袭爵了,怕是原级承袭都有可能呢! 至于舒侧妃?原也不过是看在两个儿子的面上多宠她一些罢了。既然她心大了,以后远着些便是了。 忠孝亲王是打定了主意,正妃孟氏如今正跟着老嬷嬷学弹压人的手段,舒侧妃抱着两个孩子在自个儿的小院子里谋划……忠孝亲王府的戏码仍未演完。 待到八月十五的时候,有好事者一边赏月一边掰着手指头数了下,安王她老人家一发功,竟有八对龙凤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