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爱生生恨》 1、周末访秘客 很久以后,苏齐一直在努力回忆那天有何特别之处: 同样的阳光,同样的马路,同样的周末。不同以往的是苏齐很早就起床了,这个很难得,苏齐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做策划,平时工作相当忙碌,周末是唯一得以补充睡眠的日子。 窄窄的牛仔裤,长及大腿中部的纱织上衫在盆骨处收腰,紫色厚实的大背包,头上戴着一顶烟灰色呢帽。 苏齐在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出门,脸上看不到任何激越表情。这个来自偏远山区的女孩子,年纪轻轻便要担负家中大部分日常开支,还有两个弟弟妹妹的学费。 事实上苏齐刚刚过完她24岁的生日,但这个本命年对她而言没有意义。就连旁人看来那么有纪念价值的生日那天,因为囊中羞涩,她只能请自己吃路摊5毛钱一只的茶叶蛋。 贫穷,对于独自在外面生活的单身女子而言,是血淋淋的耻辱。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早晨的阳光在躁动人群中刷来刷去,空气里挤满繁冗的气息。苏齐屏住呼吸,快步走过拥挤的人群——没有办法,为了省下一笔房租,她和大部分同样处境的男男女女一样,搬到更吵杂的城中村居住。 尽管在学生时代苏齐的数学不好,人民币却是现实并且具体的东西,它只能够在手上停留那么一会儿,然后流至别的手中。苏齐的数字天赋,在拮据生活压迫之下迅速被激活。 终于走到那条潮湿坑脏的街道尽头,买包子豆浆的中年妇女、挎着菜篮子的老太太、还有拿大扫把奋力排着污水的半百老头等等全部抛在了后头,此起彼伏的市井之声渐渐退去。 苏齐回头望了望,涌闷的街道里,竟然看不到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广州,这个现代化大都市,每一类人都有各自的作息规律和生活方式,互不打扰!泾渭分明! 苏齐转过身,在秋日干净的阳光里微微眯着眼睛,顺便用手握着帽沿正了正帽子的位置。公交车从远处慢慢驶过来,苏齐走上车。车子远去,方向是西南边的近郊。 荔湾区相对海珠天河这些区域而言算是老城区了,这里保留着很多独具广州特色的建筑。苏齐在花海街某个站下车,她沿着花海河走了一段路,然后在街路十八弯处一转,顷刻隐身拐入一条陈旧幽静的小道,一栋灰墙青瓦的老房子兀然横在面前。 苏齐敲了敲门。 “谁呀?”苍老的声音似乎不是从屋子里面而是由地下几千米深处涌上来。 “绿婆婆,是我,苏齐。”苏齐的声音象春风,很难想像这把声音来自那位神情淡漠的女子,或者工作场合那个永远保持理性的ol。 门随即“吱”的一声打开了,令人惊异的是,站在苏齐面前的女人看起来顶多60岁——修长的身子;满头纯银色头发扎成一颗优雅的古唐髻;身上淡绿色的衣服十分干净;脸上有细细的皱纹但是并不深刻,只道是岁月投在她脸庞的横斜疏影。 “齐齐过来了啊?快进来。”依然是那么亘古的声音,声音漫过耳朵的时候,会感觉周围的光阴一下子退去,心中只剩一片不着边际的沙漠。这和绿婆婆本人的形象非常不搭调,她看起来更像沙漠里的绿洲。也许,只有经历过人世全部沧桑的绝代美人,才在老去的时候有这样的容颜和声音。 苏齐脸上一下子荡开甜美笑容,她张开双臂,热情地环揽着绿婆婆。 “前一段日子工作太忙,绿婆婆你身体还好吗?”苏齐松开手,细细打量着绿婆婆,面带微笑。 “我很好。”绿婆婆拉着苏齐走进里屋,并且顺手把门关严。苏齐疑惑地望着绿婆婆的举动,婆婆是附近有名的中医,对骨病、皮肤病、妇科病等各种疑难杂症造诣颇深。 在苏齐印象中似乎没有绿婆婆医治不好的疾病,她与绿婆婆结缘也是因为三年前她得了一种怪异的皮肤病,身上出现了一道道奇怪的纹理,不痛不痒却就是消失不了,象纹过身一般。大医院小诊所跑了不少,中药西药当饭一样吃,可结果总让苏齐失望。后来几经辗转,苏齐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找到传闻中药到病除的绿婆婆,最后是绿婆婆治好了苏齐的怪病。 “绿婆婆你今天不出诊吗?”苏齐环顾四周,屋子里只有绿婆婆和自己。平常这里都是门庭若市的啊,虽然绿婆婆有个硬规定:每天坐诊人数不超过50位,但每天过来的人总是远远超过规定数字。有些病人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但是时间一到,绿婆婆就毫不手软地关门,亦不留客。并且里里外外的工作总是她自己一人操办,从来没见过她请助手。就是这样行为怪癖的老人,却自始至终对苏齐好,让她有空过来帮忙,允许她在此小住。 绿婆婆不说话,牵着苏齐的手穿过宽大的厅堂,这里平时是诊所,所以摆放着很多椅子,桌子上全是瓶瓶罐罐,角落处还有一个用素布隔开来的空间,里面摆放着一张单人床。 过了厅堂就到绿婆婆的卧室,这还是苏齐第一次参观婆婆的卧室。 苏齐发现绿婆婆的卧室里空无一物:没有床,没有桌椅,没有衣柜,没有……窗户紧紧关闭着。在空旷的角落里摆放着一盆花——叶子诡异地散发着绿光,枝头开了六七朵桃红色鲜花,屋子里弥漫着馥郁的芳香。苏齐终于搞清楚了,原来绿婆婆身上的古雅幽香来源于此。 苏齐猛然转过身死死盯住绿婆婆,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她开始明白将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绿婆婆不动声色地松开苏齐的手,径自走到角落的花盆边,她俯下身子挨着那些花儿一朵一朵吻过去。叶子上那些若隐若现的光点突然明亮起来,越来越明亮,光芒扰乱了苏齐的视线,等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眼前的景象使她惊愕万分。 原来的花盆消失了,一小块绿茵茵的芳草地占据了半个卧室,草地凹下去的地方如同弧形小槽,而凸起来的边沿环绕弧形小槽种满了奇花异草,有些草冒着寒气,有些草冒着水汽,有些草冒着绿色的烟;花朵看上去娇滴滴的,在没有风的房间里竟然顾自摇曳着枝头,发出悦耳动听的天籁之音。 苏齐看得呆掉了,直到绿婆婆的声音掠过耳边她才如梦初醒,绿婆婆指着凹下去的弧形小槽示意苏齐躺下去。苏齐望了望那条弯弯的草槽又看看绿婆婆,她被眼前这一切搞得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绿婆婆叹了口气:“唉,齐齐,绿婆婆只是想让你体会一些东西,等会儿才能更加清晰明朗地告诉你——关于我的故事……去吧,婆婆不会害你,只是有事相求。” 苏齐再次看看那条弧形小槽,然后放下身上的背包,脱掉鞋子走进芳草地。她怯怯地用脚探着凹陷的小槽,象在试探一条河流的水深程度,慢慢的苏齐放松了,多么柔和体贴的小草啊! 躺在弧形小槽内的苏齐感觉自己被馥郁的幽香以及曼妙的音乐紧紧包裹着,一切俗世烦忧早已无影无踪。她轻轻闭上眼睛,却听到婴儿清脆的呀呀声、河流漫过水草的淙淙声、风吹过森林的沙沙声、飞鸟掠过天空的啾啾声……这是一种甜蜜的忧伤,是微笑时想哭泣的感觉,是—— 绿婆婆轻轻拍拍苏齐的脸频:“齐齐醒醒,醒醒。” 苏齐重新睁开眼睛,眼神清澈。 “告诉婆婆,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是……”苏齐想了想,“是一种乡愁,对童年的追忆。绿婆婆,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苏齐坐了起来,平视着绿婆婆的眼睛。 “齐齐,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无能为力,就象,我的乡愁……从来没有人能够帮我化解。”绿婆婆的语气异常凄切,“我已经离开故乡很久很久了,但是从没有任何一种机缘,能渡我回去。” 绿婆婆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慢慢铺开,整个关于她的故事象一匹异常华丽的锦缎:随着时光的起伏明暗不定,闪烁着魑魅的光芒,散发出馥郁的幽香。 2、公主要远嫁 那是一段触目惊心的回忆。 如果不被提起,它会象顽强的爬藤植物,沿着记忆的枝干安营扎根,把记着的每一个细节盘绕成结,堆积在时间深处的某个角落。 只会麻木而空阔地疼痛,却追溯不到根源。 绿婆婆的故乡不在地球,隔着空茫时空,在宇宙的另一端。 她叫绿忘,是“薄娜”星球的公主。此刻绿忘正随着她的送嫁队伍前往毗邻一颗叫“户函”的星球,完成她们这种作为“薄娜”最高血统雌性的宿命意义——联姻。 因为据星球权威科学工作者预测:“薄娜”与“户函”这两颗星球因为相吸而日益接近,若干年之后极有可能合并为一个星球。这将是前所未有的灾难,两颗星球自上而下达成了史无前例的团结共识。双方统治者为表诚意,还作出联姻的决定。 绿忘是第十七任出嫁到“户函”的“薄娜”公主,在褪去沉重的童年裹壳之后没多久,她的父亲——“薄娜”的星主,就要将她送到“户函”星球继承人落岙怀里。 阵容庞大的送嫁队伍。多么风光无限。 飞行速度开始慢下来,最前面两艘飞行器在周围盘旋、打转,之后把信息传回绿忘所在的飞行器:报告公主以及北族长,落岙星主的迎亲队伍已经在等候,是否与他们对接离子桥? 绿忘开始变得很难过,她第一次为自己是“薄娜”的公主而哀伤。她抬起头望着北族长,绿色的瞳孔晶莹剔透,目光悲戚却柔和地落在眼前这位年轻军官脸上:我一定要过去是不是?这是我的宿命?我没有办法抗拒? “是的,公主。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北族长坚毅的脸线条绑得那样紧,绿忘从中看不到任何含义。她霍地站起来往外走,又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说:“我不甘愿,很不甘愿。当我还是裹壳童女时,那副丑陋沉重的壳赖在我身上,谁都不想在我身边停留半刻。只有你由始至终默默地陪伴我身边,鼓励我,安抚我。现在我的裹壳褪掉了,我能够和你一起并肩而立了,你却要放弃我了吗?” 北族长的眉头动了动,最终他咽了咽口气:“守护公主是属下义不容辞的职责,公主无需为这种小事挂怀。” 绿忘几步走近北族长,左手抚摸着他的脸,右手捂住他的胸口,她喃喃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残酷?”她哀怨地望着他,“好吧,这份感情是我自己一个人的,到哪里我都将它带在身边,但与你没有一点儿关系。”绿忘一把推开北族长,向外跑出去。 飞行器舱门慢慢打开,此时飞行器已经停在空中了,舱门外面延伸着一条很长的露台,绿忘走到外面,后面紧跟着北族长。 高空的风冷而咧,绿忘长长的绿色发片被头上的皇冠牢牢套住,发梢翻飞,身上的粉绿色纱衣如一片浮云。她回望北族长,冷冷地说:“对接离子桥吧。”北族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右手向前方两艘飞行器作出指示。 两艘飞行器同时喷出一束白光,与此同时,另一端的“户函”星球方向处也投过来两束白光,四束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接起来,一时间光芒四射,如同一架梦幻之桥,联结起绿忘脚下的露台边沿,并且伸向无穷远处的另一端。 绿忘的右手稍稍伸向北族长,眼睛依旧注视前方。 离子桥已经对接上,很快她将踏上另一条人生之路:为人妻作人母,享尽奢华。 可这一切会是她真正想要的吗?以后的人生她会快乐吗?而这眼前路不是她选择的,却非走不可。 可见生命是多么不自由! 北族长默默将手中的提箱轻轻放到绿忘手中。 绿忘接过提箱后一脚跨上离子桥,那些游离的离子稳稳地承接着她,象一条极为迅速的传送带将她输向另一个星球。 绿忘突然回过头,冲北族长嫣然一笑。然后离子流载着她没入视觉所不能到达的远方空茫处…… 北族长隐隐不安,他太了解绿忘的个性,他不知道这次绿忘的顺从意味着什么?他害怕绿忘会作出一些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行为。 绿忘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北族长仍然伫立在原地,怔怔地盯着伊人远去的路途,他的神情平静得如同一池死水。 ——当男人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往往是因为悲伤麻木了一切。 “薄娜”的星主曾与他长谈过:关于绿忘的婚事;关于北族长作为“薄娜”星球继承人的议案;关于这次联姻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这种联姻做法其实是为了转移和保留“薄娜”的基因及血统。 北族长第一次知道了那么多内幕,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两颗星球遭遇毁灭的命运根本无法逆转,但是“户函”有一颗姐妹星球“晗内”,早在一亿年前滑航入附近的“明丝”星系,渐渐成为它的一份子。所以如果“户函”真的遭遇不测,“晗内”星球将是它的退路。 可是这种退路“薄娜”没有,一旦灾难来临,他们将无处可逃。于是历任“薄娜”的最高统治者都在绞尽脑汁想保留住这个星球的血统,直到与“户函”星主达成共识:“薄娜”将血统最高贵的公主嫁到“户函”来,这样“户函”的后代也是“薄娜”的后代了。这个习俗就这样形成并延续下去。 北族长也记得星主语重心长对他说的话:“北族长,这是我们无法选择的路子。将来你继承了‘薄娜’,亦会面临这样的抉择,这就是……我们星球的宿命。” 这就是我们星球的宿命…… 北族长喃喃低语。 绿忘在光速般的离子桥上滑行,她不了解所有真相,她离“户函”星球越来越近,却离自己的故里越来越远。她的思绪空茫而飘渺,所以等她看到“户函”星主的时候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离子桥上,那位陌生男人站在中途等待她,但绿忘看不到一丝丝热情。 落岙眼神冰凉,他走近绿忘以一种压迫的眼神投向她。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我想,有些话我现在必须明白清晰地告诉你。我有了一位爱人,你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一点麻烦。如果以后有怠慢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够包涵。好了,我们走吧,这些话我只能说一遍,回到‘户函’之后,你我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极度关注。” 落岙转过身往回走。 绿忘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笑了起来,然后一挥手,亮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把特制利器猛朝离子桥砍去。 一瞬间漫天星星点点,风势突然大增,绿忘被卷出离子桥,朝一个未知的方向而去。 坠地逢贵人 齐齐,你知道偌大的宇宙,似乎处处可以停留,但实际上我是无处可停。 我被宇宙飓风卷夹着,如同天地万物任何一种微不足道的生物,生命的空茫以及未知使我彷徨。 我就这样在很多星球上停驻过,然后再离开。如此循环,永无止境。 有些星球很荒芜,有些星球非常繁盛,有些星球很愚昧,有些星球十分强悍,有些星球很友好……也有相当野蛮的星球。那些年月,我是一个站在所有发展星球之外冷眼相望的过客——悠悠而过,从容不迫。因为时光的流失对我而言意义不大,当它唰唰地冲撞着我生命时,我感觉不到它的凶悍——其实它也对我无能为力,原因是我本身已一无所有,我不知道它可以带来或是带走什么。齐齐,我是多么贫乏的人啊!我那么孤独!我曾经流浪了那么久! 我遇到了他,唐朝第十六位皇帝——李忱。 1180年前,我在太空之上行走遭遇了宇宙风灾,情急之下我随身隐进旁边一块岩石的洞穴里。 原来那是一块陨石,受地心引力堕入地球…… 我的身子没有石头硬朗,所以我失去了知觉。 李忱救了我,据说当时我躺在一块光洁如玉的岩石上,深迷未醒。那时候李忱是一位失意王子,对宫廷丑恶残酷的斗争生活耿耿于怀,长安郊外的“潜岸寺”曾一度带给他无以伦比的安全感,于是他出资在寺院东侧小溪边搭了所青砖蓝瓦的房子,那里没有家奴没有小厮没有丫鬟,只有一对年迈但仍健朗的夫妇看门。 李忱常常到此散心,每次随行的只有一个贴身侍从,偶尔李忱会在此留宿。事情亦是那么凑巧,那块失重的太空陨石慌不择路,落到李忱的书房门口。 那日长安城下了一夜的大雪,书房门前的院落一片银白,而我,躺在一片纯白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突兀,我浑身仍是一袭绿衣裳。挑灯夜读的李忱听见门外动静,便命侍从出外查看,那会儿已是黎明时分,天色尚暗,借着皑皑雪光他们发现了我,并将我移到书房内。 我醒来之前潜意识的第一感觉是那么温暖,舒缓柔和的气流不是我在宇宙其它地方见识过的那样凶悍——这里如此宁静。 李忱守了我整整一天一夜,所以当我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他,他有那么干净的眼神和坚毅的嘴角线条。 “你睡觉的模样很动人。”这是他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要觉得奇怪,齐齐,我能听懂宇宙间任何一种语言。这是所有“薄娜”公主必须要具有的技能,为着那个可恶的使命。 “你和别人长得不太一样,当然……一开始我并不适应。不过你很美,美丽得叫天地动容,所以我不再觉得不安,所有人类都应该对美好的生命致敬。”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我仍然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我们的生理结构确实不太一样,比如我的眼睛会发光,他的只是很亮;我头上披着绿色的发片,他却有黑色的乌丝;我的脚踝下面是羽掌,能够随时脱离地面飞起来。 “你是狐仙吗?”他说第三句话。 我开始笑了,我大脑里的信息搜索器刚接收到“狐仙”这种生物在该民族的涵义:那是人们冥想中的一种美好机遇,寒窗苦读的书生们极度乏味无聊时产生的粉色遐想。狐仙可以是邪恶妖娆的女子,亦可能是善良聪明的佳人。总之她是与众不同、不落俗世的绝代美女,我认为他是抬举我了,虽然我看起来确实是异类——我喜欢当这样的物种。 “是的,我是修行千年的狐仙,在这个严寒之夜冒雪出行,不小心遇见宿敌惨遭迫害,无意闯入公子的华宅,承蒙公子出手相救了。”我说得很慢,除了因为我的‘语言调试器''需要时间调整之外,我亦不希望自己编织的谎言有漏洞而留作日后的把柄。 李忱马上抓住我的手:“你安心在此养伤,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我是皇室之人,受整个国家军队的保护,我会竭尽全力守护你,直到你伤好之后再做打算,你看可好?”他一口气将那些话说完,才意识到抓住我的手是件失态的事情,于是他马上放手,面露窘迫状。 “没有关系,我们狐类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我笑着出言替他解围,因为我看得出他的单纯与热心。这个才十七岁的弱冠少年,他不知道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已经四千多岁,历尽了世间沧海桑田,何须他守护?而他,又如何守护我到终老?只是人生无法只如初见,即使当时的我那样理智,可是日后……又怎容我控制? 李忱完全相信我的话语。 从此我得以栖身于这栋青砖蓝瓦的住宅内,李忱收留了我,给我保护以及舒适的生存环境,这种恩惠一给就是21年,年年月月,不是我的言辞所能衡量。 在地球上生活的前三年,我很天真地为自己继续流浪创造条件。出嫁时北族长交给我的那个提箱其实就是生命气囊,里面有很多生存法宝,这么多年来我能够在浩瀚宇宙中生存也多亏它们,可惜在那次宇宙风灾中我把它们弄丢了。 虽然这个星球阳光充足、气候宜人、物产丰富,我仍是无时无刻不想离开。我想,大概是我心底的伤口太过疼痛,所以我只能不停地走,借此忘掉心中的悲怆。 李忱总是默默地看着我所做的一切,偶尔也会安静地帮忙。比如,我需要特殊的铁矿石,他竟然能够背起竹篓陪我去寻找:一座山头接着一座山头,一条河流连着一条河流。这位矜贵的王子大概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吧?其实只要他一声令下,总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来为此事效劳。但这样一来就会招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是坚决不愿意那样做的,李忱亦只有顺从我的意思。在那三年间,李忱把我保护得很严密,除了他的贴身侍从和看门那对老夫妇,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接近我。 浪漫的月夜 可是我仍是那样寂寞,我亦是如此忽略李忱,以及他对我的种种好处。如果不是因为有着深重情意,又有谁能够忍受这种漫无边际的绝望单恋? 然而那时候的我,从来没有设身处地想过李忱的心思。那年秋天,长安的油菜花开得那样激烈,“潜岸寺”方圆几百里全是一片金黄,明晃晃的金色铺天盖地,也吸引了无数绅男倩女前来观赏。 我与李忱站在高高的山头俯览众生,人群拥挤,嘻嘻嚷嚷。李忱感慨地说平凡人家的幸福生活是如此简单,我转过头仔细的打量着他,身旁的男子在这个星球某个国度亦算身世显赫,但拥有的东西不一定带给他温暖,他需要的,是一种纯粹的心情,一种定义为幸福的归属感。 瞬间,我内心因为“了解”而对李忱充满柔情,并且夹杂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疼痛感。我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告诉李忱,他一定会拥有自己所渴望的那种幸福。 李忱那双漆黑的瞳子突然亮了起来,就象本来即将寂灭的火把,因为得到某种力量而剧烈燃烧起来。“火势”那样浓烈,使我亦“听到”肌肤的“兹兹”响声——那是一种寂寞的、渴望得到爱抚的预警音。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天的长安,当天的油菜花,那片令人炫目的橙黄,那个阳光暖和的秋日傍晚。李忱轻轻拥我入怀,告诉我他心中的爱意。时光荏苒,一千年的光阴如潮,卷走了曾经看似坚固无比的幸福。可是我的记忆,总是忍不住在这段漫长的时空里来来回回,不舍离去。 自那天之后,我不再提及离去,李忱亦索性不回宫廷,在这所温馨的私宅住落来,陪伴我。他是如此的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我也那样喜欢倾听他的琴音,声声调调都那么清凉,能一直沁到心底。有时候我会在李忱的琴声中不知不觉卸下心堤,于是就不自禁地想起之前的苦——背井离乡、被迫远嫁、隔绝情郎。这之间的空隙,被流浪生活填充胶在岁月里凝固成泥,悲伤总在某些契机下不期而至。 如果我悲伤,体内会产生一种强烈的能量,轻则使周围飞沙走石,重则波及天气。那天我们恰好坐在树下,我完全沉浸在听琴的乐趣中,根本没有留心树上的叶子为何倾巢而落——漫天的叶子,铺天盖地的舞动着、旋转着,不多会功夫,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琴声戛然而止,李忱的手指满是鲜血,我真该死,竟然忘记了人类嬴薄的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抗这强烈的能量冲击,他一定极力忍耐了很久吧?只是因为我喜欢聆听……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心疼他为何这般傻!我没有泪腺,沸腾的忧伤化作攻击性更强的能量,李忱哇的吐出一口血。我吓得连忙松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跑出去,我必须找一个更空旷的场所来盛放我的悲愤,我不能伤害眼前这位给我恩慈的男人。 我跑了很久很久,越跑越伤心,不知道天空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乌云。 那场倾盆大雨来得那样急促,在寒秋的午后,下着如此暴烈的大雨,这样深重地袭到我身上,似乎是在挑衅我体内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怒。 我仰视着天空,竭斯底里地大吼大叫,一道刺目无比的闪电扑下来,精确地劈向我,我心中所有情绪顺着这条“线索”出离体内,随之被甩得远远的。也在同一霎那,乌云散开天空放晴。 我无比虚脱地蹲在地面,感觉到有人轻轻抱住我。 我抬起头,哀怨的……对眼前人说:“你也体会到了,我根本就是一个麻烦女子,只会给你带来灾难。” 李忱微笑地望着我说:“你不是麻烦女子,你那么独特,我以拥有你为荣。” 我从他的眼眸里看到怜惜——切切实实的疼爱! 那个男人应该是真的在爱着我,不然绝对不会忍受“连心之痛”冒着生命危险跟随我跑到外面来。 我流浪了那么久,终于有了一丝丝温暖的归属感。 雨后的空山更带春色,李忱伏在我耳边呼吸急速,他说小绿我知道这不符合礼教,但是你让我无法抵挡。 我明白他想要什么,我带着诱惑的姿态来迎合他,他的激情如同火山爆发,令我的体内“岩浆”汹涌,热烈无比。我们在深山之谷那块宽大光洁的大理石上彼此交缠、纠合、从这一头翻滚到另一端。 月亮上来了,银色的光芒柔柔罩在我与他身上。李忱紧紧抱住我既怜惜又内疚:“不应该让你在这种简陋环境下成为我女人的,真是委屈你了!小绿,我答应你,将来我一定……” 我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不觉得委屈,我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女人,不管在怎样的环境下都如同身处天堂。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给他一点什么,于是我伸手环抱着他:“来,你也来体验一下我们种族的交缠方式。” 还没等李忱反应过来我已经开始“行动”了,李忱慢慢地感觉到我身体的变化,他惊呼“你的身子好软,象涌动的流水。”我含笑,暧昧地望着他,那会儿我应该就是活脱脱的狐狸精。是的,我身体似极澎湃的春浪,涌动成一片春潮将李忱整个人裹夹进我体内…… 我相信李忱此生再也无法在其它女人身上体验到这种美妙,当女人爱上男人,就会想用自己整副血肉之躯来保护他,使他感觉安全。然而这个星球因为进化趋后的原因,他们只能用身体的一部分来满足彼此的需索。 我不清楚自己对李忱有无爱情,我也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爱情。但我愿意为他付出我所能付出的,他亦不会知道我和他这一交缠意味着我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只要他快乐。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成全一个人的幸福。 李忱将一直未取名的居所唤作“绿园”。 公元831年,我在绿园附近的小溪边散步,那是初春的早晨,阳光尚为淡薄,隆冬残留下来的积雪散落得到处都是,幼小的雏鸟从稀疏的叶丛里探头探脑探世界,空气是潮湿新鲜的。我身后跟着屁颠屁颠的狗,因其一身细细的白毛,我便叫它白子。 白子来自遥远的西部高原,是那里某个部落首领献给李忱的礼物,因为我听得懂白子的语言,所以初初一见面就和它玩得火热。李忱自觉我与白子最有缘分,即刻当机立断将它送给了我。自那时算来已有半年时间了,我对白子日渐了解,知道它是纯种的藏獒,由藏公主丹雅依一手养大,她们之间的感情自是非常深厚。 “白子,说说青藏高原的趣事好不好?”我刚把一株新发芽的小苗扶好,掉过头望着白子,因为刚刚它说起那里的雪山,那些终年不融雪的山峰,被高原民族当作神灵一样顶礼膜拜。 白子说趣事在那个豪爽民族里面多如牦牛之毛,你想听哪一出?我想了想:“那你就从丹雅依说起。” 白子开始沉默下来,久久不做声。 我很是奇怪,走过去轻轻搂住它的脑袋:“怎么啦,白子?” 情仇覆权欲 白子照旧沉默,哼哼唧唧的呜咽着,神色哀切。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有陪着它一起伤心,同时用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它,试图稳下它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白子停止了呜咽,它抬起头来眺望西方,眼神里的含义我读不懂,正打算转移话题,白子先一步开了口。 它说:“丹雅依已经去世了……,是她叔叔——莪裕喇嘛干的,为了争夺首领的权力。丹雅依公主死后,他终于如愿以偿了。而我,被送到万里之外的中央皇朝,永世不准踏入西藏领土一步。那场血光之灾是如此凶残,我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公主,我真没用!”我静静地聆听白子的话,我甚至能够想象那凶残的打斗场面,当那位可怜的公主命丧黄泉时,曾在白子心中造成过怎样绝望的阴影。因为我已经了解到在藏獒的家族观里,一辈子只忠于第一任主人,那是它们的精神信仰。 我不解地问白子:“那么他又是如何肯放过你?” “高原上禁忌屠杀藏獒,听说那样做会遭到雪山之神的咀咒。” “喇嘛相信这一点?” “确切来说是敬畏,你知道天地间所有人心中都有信仰:有些人心存善意,有些人滋生恶念,视乎他们内心价值观而定。” “所以你逃过这一劫。” “没有,所以我被送到长安来。所谓劫难,只不过是心境与处境无法协调下产生的恶果。” 我凝视着白子,忽然意识到一些之前从没想过的问题,我说:“那你如实回答我,你肯乖乖到长安来,是否心中另有打算?”白子别过头不看我,沉默。“如果你恶意伤害了唐朝皇室任何一位成员,就极有可能挑起两个民族的仇恨,甚至会因此带来战争。到了那个时候,你亦算替你的主人报了仇对不对?” 白子的身子极轻地颤了一下,我眼尖及时看到这点,然后毫不犹豫捕捉到它的眼神,让它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我叹息:“你的动机我可以理解,但是如此一来,你将会涂炭多少生灵,让多少妇孺流离失所?当百姓陷入战争灾难时,相信你的主人端坐苍穹之上亦不赞成你这样做。”我刚说完,白子“噌”地挣脱我正抚摸着它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开,边跑边叫:“不要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你和我都不是人类,他们凶残的本性你又如何想象得到?你的慈悲在他们身上用不着的!” 我愕然望着白子远去的身影,尽管它没有回头,我还是能够从它奔跑的姿势和步伐的距离看出——那一刻它是悲愤的。我突然很怀疑自己对这个星球爱恨情仇的理解,那些一如既往认定的观点是否只是我个人认为?人性的美与丑是与生俱来永恒不变还是根据生存环境而变化多端呢?我该相信人类还是这个和我同是非人类的白子呢? 我呆呆地思考了很久,直到中午白灿灿的阳光炙得皮肤发烫,才猛然记起该回绿园了。昨天李忱因事回皇室,此刻怕是早已回来了。怕他记挂,我走得很快,免得他在风中到处张望,急着要找到我。在绿园门口,我遇到一个不速之客,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衣装雍华,但是神情极为傲慢。他就那样立在大门外,旁边有几个彪悍的家丁。我在绿园居住了四年,从未有访客到过这里。 瞬间见到此种场面让我很是措手不及,来不及退避了。中年男子有双鹰一样敏锐的眼睛,他当即从台阶上走下来,毫无避讳的来至我跟前,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似乎是知道我的,因为他的眼神充满戏谑。看样子他已经掌握了一切信息,现在不过前来做个印证,而事情又偏偏朝着他意愿发展,竟然这么顺利就“截下”我的踪迹。 我皱了皱眉头,他的傲慢使我反感,我淡淡地望他一眼,然后绕过他向门口走去。即使没有回头,我仍然感觉到背后那道邪火一样的目光,正带着不怀好意的疑惑在研究我。 毫无征兆地,紧闭的木门适时打开,李忱从里面走出来,原来他还是早我一步先回来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诡异,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偏偏发生在节骨眼上,令人不得不相信命中注定此种说法。 “小绿,你到哪里去了?”李忱轻轻唤我。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目光已经穿过我投到后面那中年男人身上。“你来干什么?”李忱的语气明显地不悦。 中年人哈哈一笑,说道:“光王不奇怪我怎么会知道这里,而是开门见山就问下官来意,光王真是一个简明直接的智者!” 李忱向前跨出一步,挡在我前面同中年男人面面对持。我抬起头看过去时,李忱的嘴角勾起了一缕冷笑,他直直地望着中年男人:“算了,为了节省大家时间,你的来意不说我也清楚,对于圣上的旨意我一向热诚拥护,恐怕帮不上什么忙,李大人您还是请回吧!”说着李忱拥揽我往里走。身后传来中年男子的话:“难怪光王一直拖延婚期,原来早已经金屋藏娇……” 李忱猛地回过头,我看到他面色铁青,他声色俱厉地对中年男子说:“李德裕!别指望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说完他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身后的木门随即被关上。相处多年,我未曾见过李忱发如此大脾气,于是我微笑着对他说:“那个李德裕一定是个坏蛋,难怪你不帮他。”李忱的脸色慢慢缓了下来,他奇怪地问我:“你认识他吗?怎么知道他的秉性呢?”我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不认识,但是你不屑于与他为伍,可见那个人不值得交往,人品也好不到哪里去。”李忱听了我的话,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被盯得面色羞涩,赶紧出言替自己解围:“怎么?难道事情不是这样子吗?"李忱竟然顾自笑了,然后他一把拥我入怀:“小绿,小绿,你真可爱,你不知道你是多么纯洁的女孩子,我竟然那样幸运能够拥有你。”他就这样紧紧抱着我,轻轻叹息!我听得一头雾水,却也被他那种情绪感染了,心跟着莫名其妙的悸动起来。 在这颗星球生活久了,也会感觉枯燥。那几年来李忱将我保护得十分周密,在他眼中,异于常人的我一出门恐怕就会引起轰动。其实他的担忧有点多余了,因为我们的身体构造有着异常强大的被同化功能,早在一年前我就明显感觉到这些变化——我的羽掌变成脚趾,头发亦由片质变成丝状,只是发色还是淡淡的浅绿,肤质也相对更白皙一些。那双眼睛,李忱似乎最喜欢,他常常凝视着它们,评价“那是阳光下的深湖:波光粼粼,充满野性”。 但是他故意忽略我的野性,试图一辈子将我“软禁”在他这所郊外别墅里。而眼下春光明媚、花团锦簇、草长莺飞。长安城内,想来更是春意盎然了吧?现在他不在,正好趁机跑出去疯一把。 主意已定,当即带上白子出发。 其实我并不认识路,好在旁边有白子,它说只要用鼻子一闻,就知道方向了。长安有一股檀香的芬芳,因为当时的长安,人人信佛,香火鼎盛。 长安的佛事如此圣重,每个人看起来都有一颗佛心,能够善待他人,并且给予宽容谅解。熙熙攘攘的长安街头,是当时这颗星球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我望着涌涌人潮有点局促。琳琅满目的货品让我感觉惊奇。 似是故人居 在一个露天食品摊档上我看到羊肉泡馍,模样殷厚的老板很是热心地向我推介这种食品。那层薄薄的油层被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馍团“剪隔”成“碎布”,隐隐地我看见下面的清冽汤水,腾腾的热气充满了诱惑,空气中散发着喷喷香味。 等我津津有味地将那汤汤馍馍吃到碗底朝天时,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身无分文。我非常尴尬地望着旁边笑眯眯等着收钱的老板,又用眼角的余光向白子求助:“怎么办?怎么办?!”白子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示意它也无能为力,我当即想到它肯定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当众出丑,它早就猜到会有这种场面。意识到这点,我心中勃然大怒,暗自思付了一会儿,我终于想到一个捉弄它的办法。 我望着老板一脸无辜的样子同他解释:“实在是对不起,小女刚与伺婢走失了,眼下身上并无财物……这样吧,等会我将爱犬留下作抵押,然后我再差人带钱来赎,老板您说可好?”说完我还亲昵地拍拍白子的脑袋。 “这样啊?”老板甚是犹豫,他倒是喜欢白子威风凛凛的形象,用来增加自己摊位的吸引力再好不过了。但是白子对我的提议极为不满,它正倒竖狗毛、呲牙咬齿地向老板示威,大有一旦他答应就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的意思。老板诚惶,一个劲地摆手:“不行不行,它这么凶,我怕它会把客人都吓走。” 我把身上的备用腰带拿出来,乘白子不注意迅速套住它的脖子。白子拼命挣扎,我一把按住它,低声说:“谁叫你捉弄我在先?眼下只有用这个方法来解围。你放心,我会绑得松一些,等会儿你自己想办法脱身。”说完我站起身对老板说:“你看,我将它绑起来栓到这棵树上,这样它就对你的生意构不成威胁了。” 打好最后一个结,我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白子在后面大吼:“你就这样一走了之?”我转过身用笑语回答:“我走后你随时都可以离去的,自己见机行事好了。别期待真的会有人拿押金来赎你,我可不敢拿这种事情去惊动李忱。”老板在旁边看到的,只是我的笑和白子瞬间安静下来的画面。 摆脱了窘境我心情大好,步履轻盈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知不觉走到了那条热闹街道的尽头,与之垂直的另外一条街道显得特别异常:寂静,寂静得让人恍如隔世。 我站在两条街道的交叉处观望,有老百姓从我身边走过去,但没有一个人走向那条荒寂的街道,尽管那里隐约呈现出精致的亭台楼阁;沿途河流清澈,绿柳娇媚。而在我身边走过去的人,甚至没有投去赏析的一瞥,简直就视若无睹!我终于按耐不下好奇决定入内察看一番。 当时长安已经有了自己的审美标准,人们的生活充满小资情调,面前那些建筑物形状各异:竖立五角星形、倒立心型、线条流畅的长方形等。 我呆住了,这些建筑物根本不应该属于这个星球,它们对我而言是如此熟悉。尽管有些地方有些人物有些往事已经被我遗忘了将近一千年,但是故土气息怎能从记忆里抹杀?我急促地张望四周,所有景物都有力地证实我直觉的正确性。 是的,是的,我的故乡,我回到故乡了吗?我激动得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没错,没错。我的同胞呢?我朝远处的建筑群跑去。可是看不到一个人,眼前这片天地就象一座整洁的城堡,城堡里似乎没有人居住。 最后我来到一棵结着发光果实的树下,仰头望着那些象星辰一样耀目的果子,它们似淘气孩子般冲我挤眉弄眼。 我失望极了,无力地靠在粗大树干上。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味、思索,然而不得要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局面,发生过什么事情,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终于把它带来了。”这个声音冷不丁灌入耳帘,我马上朝声音发源处望过去。那个男人就站在我左侧约一丈距离处,他看起来和这个星球的人物没有区别,大致一样的身高、生理构造、肤色、发质——他一定比我更早到达这个地方,他已经被这个星球的水土所滋养而完全同化。 但我不知道他所指的“它”是什么?我望着他一脸愕然。那男人盯着我陷入迷失状态,他的目光停泊在我脖子上。我低下头想看个究竟,可惜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的脖子没有任何异样。 唯有等待眼前的人告诉我一切,一切的一切。 “你对我的话感觉迷惑吗?”他移开目光,回复了常态。 “我确实感到迷惑,我不知道你从我身上发掘了什么?”我直接了当地问。 那个人靠近我走了几步,他的左手伸向我脖子。“这里,对,就是这里,有一条‘时空钥匙’。” 我用手去触摸,可是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只感到一阵冰凉。 “你看不到吗?”他摇了摇头,继续说:“就在你的脖子中间偏下一点处,它应该在你出生时就被戴上去的,随即它会被你的肤体所同化,然后化作一条液管环绕在脖子上——皮肤底下。” 听着他的话,我震惊。细细抚摸着自己的脖子,有点相信他说的是那回事。 “你是谁?”他真的让我非常好奇,直觉告诉我,他与我有很大渊源,也许他知道的远远超过我所能想象。而我,居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他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无论我是谁对你来说都是一片空白啊,我确定你的记忆里头没有我,因为我从未出现在你懂事以来的日子里。” 我不置可否地望着他:“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吧?我不相信你我之间毫无瓜葛!” 他凝神望着我,我安静地回视。 “你是“薄娜”星球第十七位公主,是芙郁星后的女儿。”面前的男人凝重地注视着我眼睛:“你和你母亲一样,拥有一双璀璨迷人的眼睛,能让人深迷不醒。……有时候,遗传真是一种神奇的力量。” “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来到这个星球的原因呢?”我没有移开视线,安静地望着他,他不是说我的眼睛能让人深迷不醒吗?我看看能不能使他沉溺。 他的眉头动了动:“确实是令人费解,血统高贵的公主怎会流落到这种落后的地方?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那么我们交换吧,你告诉我一些往事,我不知道的。我也会讲述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事实上只有天知道,我是多么迫切地想了解母亲那些不为我所知的情况。 “你想知道哪些往事?”他似乎很坦率,只是饶有兴趣地望着我,等待着我的问题。 我母亲,你,还有‘时光钥匙’。 这一下他似乎有些惊异:“你不知道吗?”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子,突然自顾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是啊,这件事对你父亲来说就是一种耻辱,因着他的权势地位,要使‘你母亲和我’成为‘薄娜’的禁忌亦并非难事。” 我皱着眉头望向他,内心不乐。他的态度明显藐视了我父亲,“薄娜”至高无上的星主岂容他人指手画脚! “你不高兴?认为我冒犯了你父亲吗?”他一针见血的揭露我内心活动,神情却依旧不以为然,而且很快他又旁若无人地大笑起来。 神秘的人鸟 我等了一会儿,他还没有停止的迹象。我皱着眉头说:“如果一下子侮辱三个人能让你高兴成这样,那我替你感到可悲。” “什么意思?”他终于止住狂笑,不解地询问。 “你在藐视我父亲,这让我深感侮辱;从你言下之意,我可以判断出你和母亲的交情非比寻常,不过我对你没有好印象,自是羞于母亲竟曾与你这种人为伍——这亦是对芙郁星后的侮辱。”我难过地摇摇头。 提及母亲的声誉令到面前这人很躁恼,他大手一挥,极是不耐烦的说:“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芙郁雍容高贵,我从未有过侮辱她的念头。” “你和芙郁星后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乘机亦步亦趋追查下去。 这一下他真的沉默了,“什么关系?我与芙郁是何种关系?”他喃喃自问了很久。望向我的时候他仍是满面惶惑,恐怕也是因为年代久远,某些记忆早已经干涸了吧?即使它们曾经令他刻骨铭心。 我笑笑,理解他的苦闷。 在同一瞬间,脑海中闪过那个曾经在心底千回百转的身影。在宇宙沧夜流浪的时候,他既给我勇气同时亦在摧毁我。自从我接受了李忱之后,确实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记起他来。 不是被代替,更非遗忘。 而是,我用另外一个人来禁锢了早前的情感。当李忱的身影日日夜夜填充我生活时,往昔的岁月和感情,被压缩成薄薄的锡箔,动弹不得,自然无法作威作福,是以我的生活安宁下来。 “你不用费思了,我明白的。” 他脸上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他应该是一个感情纯粹的人,七情六欲全部表现在脸庞上,不像我父亲城府太深。陷入爱情的女子,谁稀罕对着一个整天猜不透其心思的男人?所以母亲的选择并不令人费解。 “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找了很久,这儿除了你再无其他人。”我本来想继续探究他与母亲之间的故事,可他看来并不愿提及。或者他心里认为:在没有征得母亲同意的前提下,泄露这段感情显然不道德的。想到他这样可靠和对母亲的尊重,我心里甚是安慰,决定不逼他。 他莞尔,“你刚才找了那么久,不也连我都没有找到吗?那你怎么知道没有其他人存在?说不定大伙只是不愿意被你发现而已。”说完他俏皮地冲我眨眨眼,接着又环视四周。 我大惑不解,也随着他的目光骨碌碌转着眼珠。 似乎真的有动静,我侧耳细听,嘚嘚吱吱咯咯…… 一大群***朝这边奔过来,太远了,只觉那是一片彩云,“云”的周围烟色如雾,是扬起的沙尘。 等看得清楚时我惊呆了,天哪,一大群五颜六色的动物! 白色的麋鹿、金色的狮子、蓝色的千里马、紫色的麒麟、草绿色的犀牛、火红色的一条巨蟒,突然感觉两眼一黑,抬头仰望就看见空中有只怪异的飞鸟,它有双像人一样的眼睛,里面是清澈纯净的翡翠色瞳孔。浑身粉蓝羽毛,只有翅膀是一尘不染的洁白。此刻它在我的上空盘旋,眼神安静地望着我,却没有降落下来的意思。 面前的男人冲它点点头,并伸出左手递向它,鸟儿顷刻轻盈落在他手背上。 男人的手臂纹丝不动地伸展着。 他对我说:“灵陌从不降落在泥土中。”灵陌应该是那只鸟的名字,看得出他很爱护它。 我再次细细打量她一眼,真是一尘不染的感觉! 我点点头:“你长期与它们为伴。” 他用右手轻轻抚摸灵陌的羽毛,慢慢地说:“与他们作伴有什么不好?当你烦躁焦虑时,只有他们会在一旁安静倾听,可靠并且毫无怨言。” “难道你不会觉得无聊吗?”我自己曾经在寂寞的临界点挣扎,几乎疯掉。将心比心、设身处地我都觉得同情他,因为爱情而远离同类肯定更加寂寞。 “无聊?啊哈哈哈,不。你知道我在这颗星球呆了多少年吗?足足四千年了!这里虽然落后了那么一点点,但至少不用带着生活面具来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我在这片自己的领地里头为所欲为,不必去应酬谁,过着……这个星球人追求的神仙生活。”他滔滔不绝地争辩,我微笑地望着他,任由他说得天花乱坠。 终于他说完了,我站起来说我想到处走走。 他点头说好,率先走在前面带路,我望着他的背影,这个人不是很善于表达感情,大概总习惯以理所当然的方式去对待别人,却也处处表现出体贴。 我走走停停,无限叹惊。多么熟悉的景象!多么陌生的环境! 精致的水晶建筑、繁复的阔叶树木、奇花异草、珍禽宝兽、怪诞飞鸟等等,我极目搜索还是眼花缭乱,这是一个袖珍型“薄娜”。 “它看起来象一个小岛,依附地球却又不在同一时空,你看天空的太阳那么灿烂,事实上外面街头早已经漆黑一片了。”眼前那位“导游”总是适时解说,让我目光所至之处的疑惑及时得到化解。 品味到他最后一句话,我大吃一惊:“什么?已经是夜晚了吗?”想想自己确实在此地逗留了很久,天色已晚又有什么出奇呢!要怪就怪头顶这颗似火骄阳,可我真的能怪谁呢?但求李忱不要责备我就好! 我急急向眼前的他告辞,那个人瞪着我问:“难道你还有固定之所?” “难道你不是无所不知?”我没好气地说,“算了,故事说起来非常漫长,等我们下次见面了再告知你吧。……对了,说实在的,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呢。” 我往回走,他跟在后面,一直走到时空之道的出口处。我回头说:“我走了,你要不要告诉我你是谁?你都考虑一路啦。” 他说:“你下次几时再来?”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事实上我的行动没有任何限制,可是你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可见你一点都不信任我。” 他笑了,“我叫梵放,我很希望你再来。” “好的,有空我会来,再见了梵放。”我点点头,转身往回走——确切地说,是跑。 “外面”果然一片灿烂星空,这天晚上的星光特别璀璨,我穿过行人稀少的街道,很快进入一片荒静的树林里。天哪,我简直就慌不择路,停下来左顾右盼我发现每条路都差不多一个样,尽管炯炯眼睛在黑漆漆的夜间见物如同白昼,可没有了白子在旁边辨认方向我根本就分不开东西南北。 大脑一抹黑啊! “白子,你在哪里啊?”我不自觉地说了一句话。 我听见前面路边的草丛轻轻一响,瞬即又没有了动静。我疑心大起,蹑手蹑脚走过去用手扒开乱草检查。 扑朔后迷离 什么也没有,我吁了口气。 再前面的草丛又是一阵同样的响声,我的心又一次提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才敢走过去,左看右看,确实什么也没有,那声音到底从何而来?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两只耳朵几乎竖了起来。 当前面又一次有同样动静时,我几乎是冲过去,顺手捡起地面的一根棍子对着草丛乱打乱拍。 过了很久我停下来,望着乱糟糟的草我知道白费力气了。我明白如果真有不明物体故意干扰我,那么我在明它在暗最终吃亏的总是我。 呜呜,真是泪奔的感觉,白子你这个混蛋到底在哪里? 我在偌大的树林里兜兜转转了这么久,那种鬼地方好象随时在更换方向,我走出一身臭汗都没能摆脱它的魔爪。 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真该死!索性就不再去理会它了,该来的怎么也逃不掉。 可我总是心慌意乱地提防着,如果眼前真的突然间出现一些可怕画面,我大概立时崩溃了。这些年来的日子太过安逸了吧?我竟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呵呵,偶尔听李忱温书,记下了这句话,这个星球的人类确实有智慧! 正在自顾不暇的时候,我听到头顶上一阵熟悉的“噗噗”声——是灵陌,那只有着美丽眼睛的飞鸟。 “啊,灵陌!你来了?”我张开双臂迎向它,一下子就抱到了它。我紧紧抱住灵陌:“真好,灵陌,你来了,真好!我迷路了,心中好慌乱。”我语无伦次地向它诉苦,我没有将灵陌当成一只鸟,它有那样安静的一双眼睛,即使它没有语言,当它安静且温柔地望着我时,我心中的恐慌顷刻化作乌有。 灵陌轻轻拍拍翅膀,我一松手它就飞了起来,我明白了,它是来带我走出这片树林的。 我紧紧地跟在灵陌后边,它慢慢地飞着,偶尔会轻轻落在我肩膀上,它的身体象普通人形那么大,但是体重如同一片薄纸。 我不停地问:“灵陌,累不累?累不累?”它不语,会安静地望上我一眼,似乎也是一种回答了:不累,不必担心。 我安定了,跟着灵陌走出去,等到东天泛白时我们终于到达树林出口,远远的我又看见绿园了。 灵陌停了下来,它在我头上盘旋,拍着翅膀,对我眨眨眼睛,示意它得走了。我仰着头不舍的说:“灵陌,谢谢你,希望下次会尽早见到你。” 灵陌眼眸凌光粼粼,然后它飞走了。 我目送它远去,然后转头赶路。没走多远就看见白子向我狂奔而来,边跑边叫:“你总算回来了,那位公子正在里面大发雷霆,他还派遣了很多人去寻找你。” 闻言我倒吸一口气,“真被他发现了啊?” 白子大口喘着气,抛给我一个白眼:“你都一宿没归,没被发现才怪呢?他傍晚回来找不着你,一直等到晚饭时分,好象也没有吃饭,就这样坐坐走走,后来好象出去了两趟,第一次是单独去找你,第二次是回宫廷调遣侍卫搜索你的下落。” 我越听越慌,完了,我就知道依李忱的脾性,如果我失踪他不搞到天下大乱绝不罢手的。怎么办呢?恐怕事情闹大了吧?万一我此刻出现,李忱不把我的皮扒了才怪! “白子,你是说李忱真的很生气?你亲眼所见?”我谨慎地向白子求证。 “当然是真的很生气了,”白子点头,“不过,其它事情都是我躲在门外观察、外加偷听到守门老夫妇的对话所得的结论。” “怎么,你还没进去啊?”我两眼一翻,鄙视地望了白子一眼。 “废话。”白子毫无羞耻之色,“就他那副脸色,我才不要回去代你受过呢!” “好了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回去领罪。”我懒得再跟白子多费唇舌,想到李忱为我担心了一个晚上,即使挨他几句责骂也是心甘情愿,我恨不得马上出现到李忱面前。 白子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此刻它一定心安理得下来——这只狡猾的浑狗。 我跨进大门时竟然那么巧与匆匆出来的李忱撞了个满怀,他伸手扶稳我,我当即羞愧地低下头。 等待责罚,时间是漫长的。 抬起头发现李忱正在上下打量着我:“你可好?”声音也没有预期中的强烈感情色彩——甚而是相当平静。 我抱歉地说:“我……。” 李忱用力抱了我一下,随即松开手,看来他要外出。果然他说:“小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你乖乖呆在此处别再乱跑——直到我回来!好吗?” 我乖乖点头:“好的。你外出多当心身体。” 目送着李忱和随从的背影远去,我与白子对接了一下目光,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还是会有少少担忧,李忱应该是遇到了突发的棘手事件。 会发生什么呢? 我安安静静地在绿园呆着,哪里都没有去,甚至没有出门散步。 我有预感,李忱会有麻烦。 可是李忱离去的时候那样平静?我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他本来十分焦躁,猛然一见到你又变得极为喜悦,这样一急一喜猛烈交锋,反而使他瞬间平静下来了。”白子这样给我分析。它刚刚吃完早餐,情绪看来不错,思路故而比较宽拓。 所以我承认它说的句句在理。 “去吃点东西吧。”白子劝我。 不去!想起李忱因为担忧我的安危而一夜不进食——他本来是喜滋滋来见我的,谁知道扑个空且又没有我任何音讯,闭上眼睛都能想象他那种焦急心情。 唉,这个星球真是落后,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远距离的通讯设备,联系基本靠人际传播。也许我该想个办法,让昨夜的情况不再出现。 于是我想到了梵放。没有办法,我几乎是身无一物来到这个星球,那些生存气囊里的法宝都遗失殆尽了。 梵放他不同,能在陌生的世界里独自生存那么久,单靠理念还不足够。而我,是那样幸运地在一无所有之后遇见李忱,而他那么凑巧又是强势的皇室成员,有足够能力给我帮助。比如初始时我的肌体极需摄入一种珍贵的草本生物,李忱倾力之下竟然满足了我的需求。 可见权力在任何地方都一样重要! 但是我不希望李忱陷入权力争斗的漩涡里头,这几年我目睹着他的变化。 逃往新世界 这位当年眼神纯净的弱冠少年如今变得野心勃勃,他有一个很远大的目标,只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也包括我。他觉得时机没有成熟,亦不想我为此担心。 可惜我洞察一切,即使他细微的内心活动。但我不会先说,我等着他主动来告诉我。 这是我第一次最漫长的等待。 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在夏露未干的树林里散步,白子跟在我后边不停地逗我说话,但是我郁郁寡欢,毫无说话欲望。 两个月了,李忱音讯全无,比断了线的风筝更飘渺。他临走前要我乖乖在绿园等他,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不敢离开一步,生怕李忱突然哪天回来了会找不到我,也害怕等我回来又见不着他了。 等待的日子里,对李忱的担心滴水不漏地占据了我整颗心。 “白子,不用刻意逗我开心,现在我真的没有心情,我很担心他,担心他会出事。”我在一块大岩石上坐下来,突然间想起,我与李忱第一次的结合就是在野外的岩石上,他是我第一个异性,我把自己的生命元子给了他。 这个星球雌性生物所说的贞操只是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我们的生命元子是实实在在的代价,交托出去是需要勇气的。只是我未曾对李忱透露过,觉得他承受不起这份托付。 不给他任何压力和负担,这是我自认为对他好的方式。 我只是希望李忱平安无事,我已经下定决心陪伴他,度过他整整一生。这点时间对我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即使一百年,亦不过弹指一挥间。 “白子,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要去找李忱……如果他出了事,我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向白子看过去,然而白子没有回应我,于是我转身“白子,你没有听……” 赫赫站在我身后的……,正是我日思夜念的李忱。 “你!”我又惊又喜,半饷无言。 李忱露着意味深长的坏笑,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告诉我,如果我出了事,你要到哪里去呢?” 我拼命摇头:“我不走,我不要你出事。”我低头感恩:谢谢所有星球的关照,让他毫发无损地回到我身边。 李忱走近来轻轻揽住我:“当然你不许走,”他叹息,“所以我不会有任何事,感谢佛主的关照,让我回来看到毫发无损的你。” 我抬起头望着李忱,有些惊异我们竟然这样心有灵犀。 李忱低下头,他的唇压在我的嘴唇上。如果可以明亮地相爱,那种感觉就象是在品尝一种人间美酒。我醉了。 那一段走回绿园的路,我任由李忱牵着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已经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李忱亦是一路沉默,也许是在思考以怎样一种方式告诉我。我放慢脚步,稍稍落在他身后打量着其背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忱变得如此强大,他的后背彰显出一股摄人的威力,不容别人小视。这些变化是一夜之间生成?还是在岁月的锤炼下慢慢形成?而我,竟是从未留意过这一点。 就这样想得模模糊糊,直到李忱一把将我抱起来。 我有些吃惊:“怎么啦?” “我要把你抱进去,从此你就是我今生第一位新娘!”李忱的手稍稍加了力量,我心中突然哀伤——只是第一位而已,他不说唯一。 但是我假装幸福快乐,我知道他已经仁至义尽并且尽力而为了。有些东西不是想有就有的,至少他已经尽力而为。 我把脸深深埋在李忱的怀抱里,这样他就看不见我的忧伤。然而李忱说:“小绿,你又难过了对不对?” 我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挣扎下地,李忱的嘴角又一条血痕。 是的,一定是我的“伤痛杀力”波及到他,来到该星球这么久,我的悲伤磁力竟然转化不成泪腺。也许有些事情不管花费多少力气都是一个难题,总也解决不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一刻我只有逃离,这样李忱才不会继续受伤。 独自在梵放的领地里游荡了很久,周围安静得如我第一次闯入来时的情景。这里有一种树,开着硕大疏落的花朵,花苞里面舒适温暖,可以睡觉。我疲倦至极,于是爬上花床上躺一会,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种树叫做“寄托树”,只要花苞里面有物体,花儿就会脱离梢头,载着里头的寄托物随风飘移。 我在一阵寒意的侵袭下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后还觉得周围一片黑漆。我躺着不动,过了好一会才渐渐辨清自己正在某个山洞里面,我听见流水的声音,水流平行着洞口走向未知之处。我感到“寄托花朵”再次飞了起来,它象一叶扁舟落在水面上,然后顺着水流的方向行驶。 河流的宽度约一丈,夹在光滑的伊讲嘀洌盎u痹谒嫔锨峥旎肜此畹煤堋 我仰面躺在庞大的花瓣上,黑色的岩石折射回来的光线与水光相互交缠。此时我觉得生命是那样单薄脆弱,命运的剪刀一把伸过来时,只需“卡擦”一下,顷刻支离破碎。 又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李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这样急急忙忙跑出来——根本就是逃避嘛!不敢去面对! 哎,身下这条水流要是时光之河就好啦,这样子一直驾驶到生命尽头,多简单。 为什么要经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呢? 如果人生轨迹只是和自己注定的伴侣共渡一船,携手到老,那该多好啊! 正胡思乱想之际,我的眼角扫描到旁边光亮如镜的疑喜欢系赜杏白釉诼庸挥胁椒ヒ簦笥白油渡湓谇捅谏希幻魉匀幢普嬉斐! 我惊愕地观看着那些“浮光掠影”,但它们似乎不受到我的惊扰,它们正在有默契地赶往某个目的地,故而没有功夫理会我的到来。 影子贴着岩壁就在我耳边鱼贯穿行…… 我感觉到“花船”的速度突然提高了很多,似乎是有什么物体在水下作祟,花船开始象离弦的箭往前射去。 但是船只依旧平稳,我紧抓住棍子一样的花蕊,心里并无太大惊恐。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不觉得心慌。 渐渐地就有光线进入眼帘,原来暗道的另一端别有洞天,船儿的速度慢下来,最终在尽头处稳稳停住。 我定睛望过去,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美得叫人眼神迷离的地方。 太美了!色彩各异的山头、有些山腰与山麓之间连接着一条瀑布似的悬空河流、天色是一尘不染的纯蓝、没有剧烈的日光,但是光线明亮柔和。 我躺在花船里,惊讶得不敢站起来走出去看看。 眼前梦中景 光是在暗道口处看到的景色已经这样震撼到我,外面的景观肯定更加漂亮,我是一个对美好事物心怀谦卑的人,我怕自己会晕过去。 有几只漂亮的“人鸟”在出口处探头探脑,看见我在打量它们又立即闪开隐匿掉。我心生疑惑,一下子站起来走出去看个究竟。 眼前的风景开阔而壮丽,有六七只如灵陌一样的“人首鸟身”生物。它们正笑嘻嘻地望着我,神态有些害羞。 站在最前面的人鸟冲我点了点头,神情非常友好,它示意我跟着它走。 我当即跟着人鸟向导走,谁知道它将把我带到哪里?谁管! 其余的人鸟跟随在我身后。 一路上我总是忍不住驻足欣赏眼前风光,人鸟耐心地等待着,绝不催促,直到我把目光收回来才继续走路,它们看起来那样有涵养。 这样一对比我反而觉得自己失礼了,再不好意思浪费别人时间,于是老老实实跟随人鸟行至一宏伟广场上。沿着广场两端长有许多一人高的树木,每棵树木只有顶端处开一朵硕大的花,每朵花上站着一只人鸟。 带领我的人鸟停止了步伐,它对我点点头,随后把视线移开,我顺着它的目光——只见两旁树木尽头中央处还有一棵总共两片叶子的树,树上的花朵里端然坐着……我有点惊异,是灵陌。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早已有两只人鸟一左一右夹着我的手臂飞了起来,我这才留心那片广场地面原是一面通透无比的湖泊,水底的生物象活在空气中一样自在、清晰。 同时我也越来越清晰地看到灵陌亲切的面孔,带我过来的人鸟把我放在灵陌身旁的叶子上,随即飞走了。 另一片叶子上坐着的,是梵放。 我叫了声:梵放…… 梵放冲着我点点头:灵陌是“芜域”的主人,她邀请我们过来参加一个盛大典礼。你我现在所坐的,是最尊贵的嘉宾席。 我看了看,可不是,现场全部席位中,只有我和梵放离灵陌咫尺之间,我笑着向灵陌俯首致意“真是莫大的荣幸。” 灵陌对着我点点头,她的眼神有着慈恩光芒,对我而言。 然后有美妙的声音响起,盛典开始了,灵陌开始致词。我侧耳聆听,但只听到“咕咕唧唧熠熠”等等声调,她所说的字字词词句句,我完全听不懂。我疑惑地望向梵放,其时他正洗耳恭听,他的脸稍稍仰着,神色看起来凝神恭谨。 灵陌言简意赅,一阵欢呼声结束了她的讲话。接着天空中出现了很多云朵状的飘移物体,底下的人鸟们振动翅膀,纷纷飞上去载歌载舞。本来明灿灿的空中瞬间暗淡了光线,气氛变得迷离温馨。 我和灵陌、梵放没有加入那个欢欣队列中,我依然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梵放对我说:“绿忘,灵陌邀请你我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他的话音一落,灵陌已经展开翅膀飞走了。紧接着有四个人鸟飞上来,一左一右的挽着我和梵放尾随灵陌而去。 一路景色变幻不定,某些区域灿如白昼,有些区域伸手不见五指,它们交界处没有任何阻隔,却那样昼夜分明。 梵放对我说:“这是一个特殊地带,宇宙各种空间多多少少在此处有交汇,很复杂的环境,显得荒凉,所以叫‘芜域’”。在高空的风中,梵放大声地同我讲解。 我抬头看着那些悬在空中的河流,刚刚我们就从水流底下穿过,只是听见汨汨的水流声,那些水分在空中有它们稳固的轨道,始终不会往下落,所谓“水往低处流”的说法在此地行不通。 沿途的风光美不胜收,然后一片空阔无际的白色沙漠突兀在眼前,我与梵放被放了下来,恰好落在沙漠边缘,沙漠大得——盯着远处看久了,就觉得它会竖起来。 我眯起眼睛极目远眺,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呈现的一切:此刻我正踏在薄娜的领土上,就象时空突然一页翻过来,将我从这一头置换到另一端。 这一切让我目瞪口呆,我看见了他,是的,将近一千年了! 他看起来更显睿智,正坐在一块漂浮石头上,周遭有闪着光芒的石头快速划过身后……应该是在流星河上——那是幼年时期他常常带我去的地方。 我站在一旁,扬着脑袋静静打量他。我心中的情郎,我在心中守候了他一千年,终于让他又一次出现在眼前。他轻轻抚摸身下的石块,低低叫道:“小绿,小绿。你到底在哪里?” 有个随从走近:“报告星主”……我的心轻轻一颤,连忙凝神倾听。 “落岱传来信息,请求援助氧石。” 他冷漠地回过头:“告诉落岱,‘薄娜’不会再为‘户函’提供一块氧石,过去十多万年来我们给予他们的氧石足以重建一个小‘薄娜’了!他们‘户函’却丢失了我们的公主,又是这样不负责任!转告落岱,除非他给我找到绿忘公主,否则两个星球的协议到此为止。” 随从退下去,又一位年迈老者乘着另外的飘移石头过来,我认得那是‘薄娜’的老谋星君5号。年轻的星主对他甚是敬重,连忙走过去将老谋星君扶上来。 老谋星君望着星主叹了口气,嘴角动了动,不语。 倒是星主主动询问:“老谋星君有话不妨直说。” 老谋星君:“和‘户函’解除婚约的事情真的就这样落实下来了么?” 星主看了老谋星君一眼,沉默地走到石块边缘,沉默。 老谋星君正要说话,星主抢先一步开了口:“所有的利害关系都已经在星球安全会议上一遍遍权衡过了,数十万年来我们送给户函的嫁妆足以重建一个微型‘薄娜’了。然而我们的公主在‘户函’过着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日子,更为可恶的是,他们居然将我们的绿忘公主弄丢了,这样不负责任!试问即使我们的基因血统在另外一个星球保存和延续下来,却面临着被轻视的立场,这仍是违背我们生存下来的初衷。好了,老谋星君,请相信我们的实力,近一千年来我们大力发展科技是明智的,‘小薄娜’建造好之后,我们要保存的不仅仅是一半基因,而是整个‘薄娜’的人民。”星主回过头,望着身后的老谋星君5号,他的信心就是力量,同时也感染了这位足智多谋的老臣。 他冲星主点点头:“星主的确想得更长远,既然如此,请更加努力达成所愿。” 星主郑重点头:“我会的,将竭尽所能,安抚星球人民的任务就拜托老谋星君您了。” 老谋星君5号:“我会的,将竭尽所能。” 老谋星君5号走了之后,我看到星主的背影那样孤独,一个人的决心无论多么坚定,当他负担着更多生命的时候,亦是沉重而无助的。 我的情人,当上了“薄娜”星主,变得那样英勇果断,并且他还记得我。 到底这一千年来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盛典险遭劫 我却发现星主渐渐远去,我大声呼喊着跑向他,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梵放死死拉住我:“别过去,那是时空幻觉,你跑过去也碰不到他,还会陷入未知时空里头,再也回不来了。” 我蹲了下来,绝望地看着星主渐渐消失的身影,一千年的分离,一瞬间的重逢。我在时间和空间的碰撞中接受着这可怜的施舍,仍然是知道感恩的,我抬起头,感激地望着梵放和灵陌,他们很友好地回视我,然后带我离开。 离开地面之后,我回头看了一眼,惊愕得差一点叫出来——刚才的沙漠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橘黄色树林。不知道这是瞬间的变化,还是我的幻觉。 忍了一路上,没有问灵陌与梵放任何问题。直到我们重新回到载歌载舞的广场。 “梵放……”我望着他,眼神全是疑惑。 “你稍等一下,我会对你解释整件事情。”开口的是灵陌,天!我竟然听懂了她的话,原来她不是没有语言,只是我身上的“语言调适器”一直没有办法破译她的话而已。她们的语言比我所遇到的任何一种都要高深复杂,而我突然间理解了这些语言,不知是“语言调试器”升级了还是这里某些力量使我的脑电波接受了她们的语言。 以上内容只是内心的想法而已,灵陌却肯定地冲我点点头:“不要想太多,等下便会知晓。”她的嗓音那样动听,简直是歌声。说完灵陌便转过头向远方张望,看样子是在等待谁的出现。 果然梵放低声地对我说:“芜域将有一个重大变更,灵陌等会儿会很忙,你先别打扰她。” 我点头。 天空慢慢变得明朗起来,刚刚在载歌载舞的人鸟们全部停了下来,安静而有秩序地退回之前的位置。 从天空一隅飘来大片紫云,“云朵”轻盈而至,最后慢慢停浮在湖泊上,一株小苗从水下冒出来,顷刻长成一棵大树,树顶是上一朵硕大的紫色花。紫色云雾开始散开,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只耀目的人蛇——紫色鳞皮,妖娆的眼神。她飞上紫色花座里坐下,云朵原来是无数人蛇拼成,那片紫色是这条人蛇首领的气场所染。 紫人蛇坐定之后,水上冒出无数朵花,其余人蛇们象是知晓自己序号似的,很快就全都安顿下来。 我简直叹为观止! 紫色人蛇扫视一下现场,她有一双张扬的眼睛,眼神如风。 “希望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紫人蛇的声音听起来也象一阵风,凌利那种。 灵陌静静地望着紫人蛇:“准备好与否不用你操心,我只是担心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来治理‘芜域’,会不会令人失望。” 我望向梵放,轻轻地问:“她是谁?” “她叫紫姬,是来接手芜域统治权的。”梵放低声回答我,然后他做一个“安静”的手势,我只好不再问。 哈哈哈哈,肆意的笑声从紫姬嘴里发出来:“芜域交到我手中之后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也轮不到你费心。”语气非常傲慢。 “自然是这样,你接手芜域之后我也不会再管这里的事务。不过你我相识了几千年,你的为人我非常了解,说实话,芜域交到你手中,我担心这会是一项悲哀的决定。”灵陌淡淡地说,她话里的意思和声音就象刀与棉花,针针见血。 紫姬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说:“好坏自有时间来验证,你安心离去便是。” 灵陌微微一笑,转头望向我身后的人鸟:“是否一切都安排妥当?” “报告域主,一切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离去。”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好,我们撤离。”灵陌站起身,宣布。 我与梵放跟着站起来,静待着。 广场上的人鸟纷纷飞起来,形成一片云状,也在静待。 灵陌对我与梵放说:“我们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头望了望紫姬,正好对接上她的眼神,我彷佛又听见那阵风声,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等一等!”紫姬突然大喊了一声,灵陌、梵放、我以及所有人鸟都停了一下,疑惑地望向紫姬。 紫姬“嗖”的一下子蹿到我所站立的叶子上,非常不友好地打量着我,嘴里却说出另外一番话:“你带了外人闯入‘芜域’。”这话显然是对灵陌而言,但她的眼神一直盯着我。 灵陌说:“他们都是受我邀请过来的客人,我这就带他们离开,不会阻碍你什么事情。” 紫姬尾巴一甩,很是霸道地说:“你带着你的人员离去,但这两位外人你只能带走一个。” 灵陌皱着眉头问:“你想留下哪一个?” “她。”紫姬的声音毫不犹豫。 我略微一震,知道自己遇到躲不掉的麻烦了,但是这飞来的横祸来得这样毫无头绪,我自认从未见过眼前这条人蛇,怎么就跟她结下梁子了呢? 灵陌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我带来的客人我会负责将他们毫发无损地带出去。” “要是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她留下来呢?”紫姬像是在挑衅。 “别忘记只要我还没有离开‘芜域’,你都不算拥有这里的治理权。……不要逼你我在宇宙法庭对持。”这时一条黑色人蛇上前来,在紫姬耳边说了几句话。 灵陌宣布:“我们走。”早已有四只人鸟飞过来带走我与梵放,我们象一片蓝色云朵飘走了。 不知道走了哪条路径,我们又回到梵放那片小小的领域。这里的景色依旧很美,当然与“芜域”是无法相提并论了。 然而我心事重重,一路无语。 所有人都在沉默。 我知道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不应该是我,总要有人来带我走出心中重重谜团。 我第一次走进梵放的城堡,那座倒立心形的宏伟建筑内部阔落精致,地上有序地生长着各种颜色的草皮,每块草皮上开着一朵硕大花儿,头顶上的四周墙壁凹凸层叠,犹如空中魔宫。 梵放对灵陌说:“在你上任之前,你与你的部下可安心驻扎此处。” 灵陌点了点头:“多亏还有你收容,这儿不属于‘芜域’管制范围,自然是令人安心的。”她又转过头对我说:“小绿,你将要听一个很长的故事,坐下来。” 我点头,直接在一朵粉色花椅上坐下。 母亲的故事 a、哀怨祭婚姻 梵放也在旁边坐下,灵陌脚下有一颗种子,脚底接触到地面种子便会擅自滋长起来,变成一株半人高的小树,只有树顶四围伸长出无数枝条,那些枝条相互盘绕,结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巢椅,足够同时站着几个人。 我终于明白灵陌不能随便落地的原因了。 灵陌张了张嘴,又闭上。她有些无助地望着梵放:“我觉得我是可以从头到尾说得泾渭分明的,但现在发觉不知道该从哪一天、哪一件事情开始道起?” 梵放点点头:“我更不知道该怎样说,这几千年的情况纷扰复杂,每每一想起总觉心乱如麻。请你慢慢说给她听,我们有责任这样做,不是吗?” “好吧。”灵陌深深吸一口气,她张开一边翅膀,柔柔的翅膀轻轻拂过我脖子,她说:“小绿,你已经知道这里有一条‘时空钥匙’对不对?” 我点头,说“是”。 “那是你母亲芙郁星后在出生之际亲手系上去的,那时候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薄娜’了。” 我不自禁颤抖一下。 灵陌望上我的眼睛:“她这样做纯属迫不得已,相信你也了解你父亲为人,他霸道、专横,从不顾及你母亲的感受。在他眼中,你母亲只是一个职位,任何人都可以取而代之,他没有给过你母亲任何安全感……更为关键的是,你母亲本来是一颗叫‘绳女’星球的治理者,那是一颗漂流行星,故而你母亲本身性格里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流浪意念。然而你父亲看中了‘绳女’上丰富的矿产资源,但根据宇宙各项规则,他不能直接将‘绳女’占为己有,所以他骗取了你母亲的信任,让她留下来,嫁给你父亲。” 我插嘴:“母亲如何会甘心这样留在‘薄娜’?” 梵放说:“你母亲非常感性,她对感情的态度十分纯洁,开始他并不知道你父亲的计谋,她以为自己遇上了爱情。” 灵陌点头,接着说下去:“更让星后无法忍受的是,你父亲似乎心中另有所属,你知道,当那个男人不爱你的时候,他会理智得毫无人情可言。可惜等你母亲领悟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其时她已经成为‘芙郁星后’,‘绳女’的部分开发权作为嫁妆交由你父亲,她变得一无所有。那些看似辉煌美满的东西,如身份、地位、婚姻等等在星后眼中全是虚无的,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此寂灭,她又不能真正甘心,直到突然有一天,梵放闯入她的世界。” 听到这里,我望向梵放,他正陷入沉思之中,相信灵陌的话将他带回到很远很远的过去。 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原以为她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病逝了,如果没有碰到梵放灵陌他们,我想我将永远不了解这当中种种恩怨情仇。 那时候芙郁还不到三千岁,手头上却管理着那片星系里最有价值的矿星“绳女”。也许是命中注定,“绳女”行经“薄娜”时她与父亲相遇了。虽然父亲很强势,但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族霸气曾令芙郁一阵眩晕。而父亲也正好看中“绳女”上丰富的资源,于是他对芙郁展开浪漫追求。 父亲邀请芙郁到“薄娜”,他们站在飘移石块上,年轻女子兴奋地打量着那些从未见过的美景,他从后面揽抱住她,第一次吻了芙郁,他诱惑她,让生理上的兴奋如同汹涌江流,剧烈地拍打着她的灵魂,最终芙郁“眩晕”了,变成“薄娜”的芙郁星后。 然而婚后的日子孤独漫长,自从取得“绳女”资源开采权之后,父亲不再对新婚妻子大献殷勤,他那样忙碌,甚至难得见上娇妻一面,亦极少与她交流。 星帝的冷落令芙郁不知所措,她曾以为自己不够好,于是她千依百顺地迎合夫君,她努力适应“薄娜”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她全力去履行星后的职务,以图得到丈夫赏识。芙郁是那样纯净的女子,心无杂念,所以这一切努力都是她自导自演自anwei而已,父亲看在眼里却不曾放入心中,因为他另有心欢。 可怜的星后却在孕下绿忘之后才察觉到丈夫的外轨…… 她愤怒、争执、哀求,却始终争取不回丈夫的心。星帝告诉妻子那个女子在她前面,两人因某种原因无法结合到一起,只能让她站在黑暗里。“但是我不会说出她的身份,你亦无需担心自己的地位,建议你最明智的反应就是沉默。”星帝说。 芙郁愕然地望着星帝,她天真地问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她在发抖,双手也是,其时刚成型尚未有意识的小绿忘就在她手中的树脂球内。这是她费尽心思孕育出来的小生物,她觉得女儿应该第一个受到父亲的爱抚和祝福,于是便急不及待找到星帝,谁知道竟然看见自己的丈夫正与另外女子缠绵的画面。 星帝看见了她,立刻将妻子拉走。 “她是谁?”芙郁挣脱星帝的手,再跑回去查看时,那女子已经消失了。 星帝不语,转身往外走。 芙郁拦在他面前,此一刻她愤怒得无以复加,她不停地问着同一句话。 是谁?是谁?是谁? 星帝理直气壮,说出上面的话,然后丢下星后独自走开了。 但是我不会说出她的身份。 你也无需担心自己的地位。 建议你最明智的反应就是沉默。 芙郁紧紧抱住手中的树脂球,却已经忘记自己高高兴兴来找星帝的目的。她亲吻着手中的树脂球,喃喃低语:“还好你尚未有听觉,没有听到你父亲这番残忍的话。想必将来的你,一定是把父亲当做心中最敬重的神吧?” 芙郁淡淡地笑着,眼睛里挤满了哀伤。 不过绿忘的到来还是很大程度上温暖了星后那颗寒透的心,就象漏入冰窖的光芒。 “薄娜”有一处好地方叫“泊极”,那里常年穿行着对生物体有利的各种光线,对尚未面世的新生儿而言最理想不过了。 芙郁试图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女儿身上,她常常一个人带着孕育绿忘的树脂球来到“泊极”。 “泊极”主属水晶地貌,构造非常奇异,连地面上都覆盖了那种温润透亮的石头。 常常是偌大的野外只有芙郁一个人,当然除了她手中那个未完全的生命。她总是坐在同一块绿色的水晶上,也会用手轻轻抚爱着端放面前的树脂球,但她的思绪四处流蹿。偶尔树脂球会调皮地动几下,这时候才能看见一丝浅浅笑意绽放在芙郁脸上,恩慈的,泛着母爱光芒。 梵放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在“泊极”。 他驾着自己心爱的小型飞行器在空中飙风,可能是“泊极”特殊的光线干扰了飞行器上盘表数据,使得他不得不临时降落;也许是命中注定他们有此一缘,飞行器恰当地降落在绿水晶石块不远处。 芙郁眼睁睁望着飞行器下落,银白色的飞行器造型性感,外观线条流畅。 母亲的故事 b、泊极的偶遇 一个年轻小伙子打开舱门冲出来,他绕着飞行器走了一圈,又把耳朵贴在机身上,嘴里喃喃自语,同时用手在舱身敲敲拍拍,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芙郁被小伙子这副滑稽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小伙子循着笑声看过来,这才发现绿色水晶石上端然坐着的芙郁,他向着星后走过来。 “你好,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他问道,同时四处张望。 “这个地方常年穿行着各种特殊光线,它叫‘泊极’。”芙郁说,树脂球又跳动了一下,她轻轻拍着它。 小伙子眼望着树脂球:“里面有小宝贝?” 芙郁点点头:“是的,刚刚成型。”她的目光望过去如同轻雾,却尽收小伙子眼底,他蹲下来仔细观看着树脂球,甚至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随即又缩回去,不好意思地看了芙郁一眼。 “没有关系,她喜欢别人抚摸,她一直没有得到异性的抚触。”芙郁语气里渐显淡淡哀伤。 小伙子奇怪地问:“怎么会?难道她父亲不在身边吗?” 芙郁低下头,没有说话。小伙子自知失言,很自觉地不再问。他又站起来四下打量周围地貌,并伸出一只手,手中泛着光线,那是镶在掌心的生物仪器发出来的亮光,好一会儿之后他说道:“真是不可思议,宇宙中许多光线即使拐着弯也要经过这儿,各种波长的外光线、内光线,甚至有些早已经消亡的星球,它们自身曾经散发出来的光经过上亿年旅行,最终还是会来到这里。太神奇了,你找到这里来,简直是独具慧眼!”小伙子赞赏地望了芙郁一眼。 星后笑了笑,她站起来走向那架银白色飞行器,很仔细地检查着它。小伙子也跟着走过来,站在她身后问:“你能够看出问题所在?可不可以让它重新起飞?” 芙郁用手探测着飞行器的温度,示意小伙子打开舱门,小伙子照做。 看到飞行器上的生物盘表数据之后,芙郁大致明白了原因,她用手掌轻轻抚过那些一闪一闪的数据盘表,说也神奇,原先灰暗干瘪的生物盘表马上饱满起来,变成绿色的荧光体。 “好了,仪器已经恢复正常,你现在可以驾着它离去。”芙郁边说边走下飞行器。 小伙子跑上来看了看,又冲出去,他甚至是从高高的舱门站台上跳下来,追在芙郁身后问:“呜呼呼,你用了什么方法治好它的?要是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我还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处理。” 芙郁回过头,年轻的小伙子满面兴奋,又一脸求知欲。她告诉他:“不是什么特别方法,只是在生物仪器旁边放了一块吸光石头而已,它可以将仪表周围那些干扰光线吸收过来,以使仪器不受干扰从而正常运行起来。” “是不是这块石头?”小伙子摊开手掌,露出一块通身剔透的黑色小石头,因为刚刚吸过光,石头颜色有些发紫。 芙郁莞尔:“是的,一块吸光石而已。” “一块吸光石而已?!”小伙子叫了起来,“我知道这种石头异常珍稀,茫茫宇宙中没有几个星球找得到它们,只有一颗叫‘绳女’的行星上才出产吸光石。” 芙郁淡淡地说:“我是从‘绳女’过来的,这样的石块对我来说自然寻常。” 小伙子点点头:“好的,谢谢你。告辞了。”他转身走上机舱,突然回头喊道:“等等,我以后怎么还你吸光石?” 芙郁大声说:“不用还,我也用不着它了。我很高兴你让它重新派上用途,请继续赶路吧,别耽误了行程。” 小伙子左手举到头顶,朝芙郁挥了几下,然后走进机舱,舱门随后关上,飞行器重新启动,“嗖”的一声离开地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芙郁面前的空气里有四个烟雾字“我叫梵放”。 芙郁望着烟雾字渐渐消散,然后转身,抱起树脂球,离去。 邂逅梵放的事情没有放在芙郁心上,那时候她整颗身心都在关注树脂球内的小生命。树脂球的颜色日渐深重,预示着它内部的生命正健康成长。 “泊极”气候稳定,这里的光度比其它地方更为明朗。芙郁慢慢喜欢上这个地方,喜欢它的空阔,喜欢它的神奇,也喜欢它的寂静,但她没有感觉到寂寞。这儿到处是她所热爱的石头,她与自己的女儿厮守一起,她远离压抑的宫殿,避免看见那张可恶的面孔。 “母亲会一直守在你身边,直至你破茧而出。”芙郁抚摸着树脂球,此刻她多么感恩,在她那么无助之际,宿命用“母爱”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她的女儿,将陪伴她走完以后的人生。 有了女儿,再不会感到孤独了吧?当然将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也许女儿以后遇上她生命里头的爱情,亦会离开母亲。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亲爱的女儿,等你能够理解感情的时候,母亲会支持你大胆去追求爱情,虽然你父亲对我那么残酷,但我是相信爱情的,相信爱情存在于每一个人的生命里头,只是有时候我们选择了错误的人,结果错过了爱情。也许,我可以用自己的经验,来教你如何避免错误的人事。”芙郁已经习惯对着树脂球倾吐心声,面对自己的女儿,她是不设防的。 梵放第二次光临“泊极”的时候,芙郁一点也没有发觉,那段时间她有些疲倦,常常躺在绿水晶石块上抱着树脂球就睡过去了。 梵放的飞行器无声无息地降落在远处,他走到芙郁身旁,凝视她熟睡的模样,心中有母爱的女人,睡相绝对天地无欺。 爱情就在那一刻降临的,梵放被眼前的睡美人打动了。他静静坐在旁边,看见树脂球跳跃了,就用手抚摸它,让它安静下来。 那一觉芙郁睡得非常踏实,等她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时,恰好看见梵放那张可爱的面孔,他对着她笑。 “是你,梵放?”芙郁连忙坐起来,她伸手去找树脂球,发现它泛着粉粉光芒。便对梵放说:“谢谢你替我照顾了她。” “不要客气,”梵放点点头,“它一定会是很可爱的小宝贝,会和你一样吗?” “是的,她继承了我的性别。”芙郁笑笑。 这样一番对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芙郁看看远处的飞行器,问梵放:“你这是返程吗?” “返程?”梵放一时不理解。 “我以为,你前一段时间去了别的地方,现在是从其它地方回来呢。”芙郁补充解释道。 “喔,不不不,”梵放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有固定的住所,茫茫宇宙我喜欢四处游走,极少重复走同一条路线。” “你的话有漏洞哦。”芙郁戏谑的望着梵放。 “那是因为,我特意回来看望你……你们的。”梵放有点不自然。 母亲的故事 c爱情三级跳 “噢。”芙郁很快体味出他话中的含义,但是她不再深究,那个时候她仍然相信爱情,却没有期待爱情的心思,因为她成了母亲,她心中有更重要的期待,那就是眼前树脂球里的小生命。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梵放有些着急,他追着问。 芙郁点头:“我明白。” “可是你不回应我的感觉。”梵放蹲到芙郁跟前。 芙郁愣了一下,她耐心地说:“因为我已经是一位母亲了,没有回应你感情的能力。” “不是这样,你的眼神里头仍然渴望爱情,‘母亲’这种新身份不是你拒绝爱情的借口。”梵放稍稍仰着头,很固执地说,此时他看起来一脸天真。 芙郁慢慢地问:“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你是‘薄娜’的星后,但你与星帝之间并不融洽,你看起来很孤独。” 芙郁有些愠怒:“你在故意羞辱我,还是你一向说话如此直接了当?,不管怎样,我个人的生活无须外人来评价!”她抱起树脂球,站起来欲离开。 “是你不愿意去面对,可是你能够逃避多久呢?与你女儿在‘泊极’或者在任何一个偏僻的地方躲着直到她破茧而出吗?”梵放在身后大声说,这些声波穿行在密密光线间显得很刺耳。 芙郁停了下来,一下子转过身来到梵放面前,冷不防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梵放一个趔跐,差一点跌倒。 芙郁瞪着他:“我的生活状况还轮不到你评论,要是你再这样出言不逊,我会运用星后的权力将你驱逐出‘薄娜’。” “当然,你当然有权力这样做,但是你仍然不会感觉幸福。”梵放的样子不屈不挠。 芙郁冷笑:“哦?你是这么理解的?你真的这样了解我吗?”她的一只掌心对着梵放,掌心某处镶着一种生物武器,梵放突然感到一股强风扑面而来,使他不由自主往后飞退出将近一百米,剧烈的气流冲撞着梵放的身体,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芙郁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梵放。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回过神来,快步向梵放冲过去。 梵放仍然双目紧闭,芙郁蹲下来,将手中的树脂球放到一旁,然后双手稍稍捧起梵放的脸,知道他只是昏迷过去。芙郁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近异性了,梵放的脸庞透着阳光气息,身子却散发出风尘的味道——他一定已经在外面漂泊了很久,但他那样热爱自己的经历,所以才能保持这种面貌!芙郁想道。 梵放冷不防睁开眼睛,说道:“但愿你已经发泄掉心中的愤怒,不再生我的气。” 芙郁没好气地瞪着他:“你什么时候苏醒过来的?” “在你向我走过来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再补充一掌风力,吓得不敢睁开眼睛。”梵放调皮地冲芙郁眨着眼,一下子将她逗乐了。 梵放伸出手去抚摸芙郁的脸频,轻轻的。他叹息:“不要拒绝我好吗?” 芙郁低下头,满脸羞愧地说:“我应该一走了之的,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一定是因为我太孤独,才会做出这些违背常理的事情。” 梵放抚摸着芙郁的嘴角:“为什么这样想?你本性良善,如果你不回头来看望我,我会感觉失望的,以为自己喜欢上一位冷漠女子。” 芙郁微微侧着头,她的脸贴上了梵放的手掌:“因为你没有闪避,我知道乘人不设防下发出的攻击最具杀伤力,你可以避开的,我本无意伤害你,对不起。” 梵放笑了:“我想闪避的,但是你就那么淡淡地笑着,谁也不知道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芙郁也笑了,她轻轻抚触梵放的身子,问道:“还难受吗?” 梵放摇了摇头:“除非你亲亲我。” 芙郁就势在梵放身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找打……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有点长,现在得回去了,不然那些工作人员会到处寻找我的。”她抱起树脂球,站起来就走。 梵放没有说话,他一直目送着芙郁。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芙郁停下脚步,她回过头时正好对上梵放的目光,他已经站起来,就这样一直望着她:“我舍不得你走。”梵放说。 芙郁深深吸了口气,她冲过去紧紧抱着梵放,喃喃地说:“我会再来的。”她亲了亲梵放的脸,然后转身离去,这一次不敢再回头,她觉得自己也有些依依不舍了。 再一次见到梵放比原定计划晚了点,因为“薄娜”的周期性节气——花流季即将来临,芙郁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等她再见到梵放时,他已经望眼欲穿了,当远远看到芙郁走过来时(芙郁习惯将飞行器泊得很远,事实是她想远离驾驶飞行器的工作人员),梵放几乎是奔过来的,芙郁笑着任由他抱着自己,她能够感应到梵放的热情。 “对不起,我来得有点晚。近来是花流季讯期,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置。”芙郁真心道歉。 “哦。没有关系,除了因为想你而难受之外,你不必为其它事情感觉抱歉,我想念你。”梵放的脑袋在芙郁脖子上乱蹭,撒娇。 芙郁抚摸着梵放的脖子,轻轻问:“你好不好?过得好不好呢?” “甚好。我在此期间去了个奇怪的地方,带回来一些特别的物件。”梵放松开抱着芙郁的手,“你过来看看。”他拉起芙郁一只手,将她带到绿水晶石上,那里有一只蓝色花盘,梵放把一粒沙子样的蓝色种子轻轻揉入芙郁手背皮肤内,待到种子消失后他握着芙郁的手伸进花盘里。 花盘如破碎气泡般消失了,一架蓝色帐篷呈现眼前,与绿水晶石头接合得天衣无缝。芙郁把头探进帐篷里面:只见内部温馨舒适,纱帐曼曼,悬空盛开着鲜艳的无根野花;底下是一层厚厚地毯,用手抚触会感觉绵绵安逸,却不抵挡水晶石床袭来的冰凉温润感。 “真的又神奇又漂亮!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你在哪里得到它的?”芙郁问。 “这不是‘薄娜’上的产物,”梵放边说边腾出手在空中一捞,抓下一朵花递给芙郁“你闻闻,觉得它的香气有什么不同”? 芙郁把那朵浅蓝色的花接过来举到鼻子下面,一股暖暖的甜香直冲鼻孔,让人心旷神怡,飘飘欲仙,她贪婪地用力呼吸着空气里的温香。 梵放伸手托住芙郁的细腰,他笑着亲吻怀中之人:“感觉怎么样?” “这种香味是有温度的,暖意融融,让人彻底放松身心。”芙郁仰头望着梵放问“你带给我的一切都是那样不同寻常,你到底是谁呢?” 梵放沉静下来,他在思索。 芙郁体贴地说:“你不一定要告诉我的,如果有难言之忍的话。” 母亲的故事 d、神奇蓝帐篷 “你不介意对我一无所知么?”梵放似笑非笑地问。 芙郁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你过往的经历里头又没有我,你所饱受的苦难或者走过的辉煌,我都不曾参与过,更没有同你分担过。你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闭口不提自己的往日时光,无可厚非。” 听着芙郁的话语,梵放细细体味了一会儿,他抱住芙郁的手更紧了,他叹息道:“你是如此善解人意,可是我对你,又有什么好隐瞒呢!”梵放低头吻了芙郁一下:“我不属于这个星系,我在浩瀚宇宙中游离了很久很久,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好象是,从我有记忆开始吧,那时候我们整个团队在一架巨大的太空航母里流浪,一个个陌生星球里我们是彼此的亲人,相亲相爱,共同抵御中途各种灾难。但是后来,除我之外其他人都在灾难中丧生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在宇宙中飘零。”梵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芙郁将梵放搂在怀里,她用手轻轻抚摸着梵放的脑袋,喃喃地说:“我好难过,可是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勇敢乐观地走下去对不对?” 梵放深深吸一口气:“是的,你说得很好,我们都应该坚强活下来。”他微笑地望着芙郁,“知道吗?我从没见过自己的至亲。团队里的人,包括老者、侍从等等,他们统称我王子,大家对我毕恭毕敬,但都保持着距离。只有你,让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感,我是如此依恋你。” 芙郁一直含笑听着,她调侃道:“可能因为我成为母亲的缘故,身上散发出抑制不住的母性,被你一眼洞穿。” “我真想一直深埋在你怀内,你不能抛弃我!”梵放撒娇,一脸的孩子气。 芙郁望着梵放的脸:“可是你要一直往前走的,没有人能够留得住你。” “你愿意尝试一下吗?”梵放望入芙郁眼里,那儿映射出他认真的神情。 “什么?”芙郁一时不理解。 梵放眯起双眼:“如果我愿意留下来,你可以接受我吗?” 芙郁不以为然地笑:“可是,你能够为我停留多久呢?你尚且自由;而我,已经身不由己了。”说到最后,她的语气转为幽怨,也许那一刻芙郁的心中是有怨怼的:她遇见梵放太晚;而在遇见梵放之后,她已经身为人母。 命运将一切劫难安排得天衣无缝! 梵放又沉默了,芙郁的问题很真实,他真的没有思考过那些现实难题。 “好了,我们不要想那么深远的问题,未来的事情存有太多变数,没有人猜得出将会发生什么,但是能够与梵放相遇,并且得到他的关怀,我已经非常高兴了。”芙郁拉着梵放的手,温柔地说。 “真的这样认为吗?” “是的。” 这样一言一语的对白,亦是彼此在表明心迹,然后梵放与芙郁相视而笑,紧紧拥抱在一起。 正在此际,空气中袭来一阵浓香,香气渐渐蔓延过来,梵放惊异地抬头观望。芙郁很清醒,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芙郁掀起蓝色帐篷入口处一角,示意梵放赶紧进去。他明白芙郁的意思,坚持她先进去,于是芙郁抱着树脂球在前,梵放在后,两人鱼贯进入蓝色帐篷。 刚来得及将帐篷拉严密,外面已经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了。只有绿水晶石上的蓝色帐篷纹丝不动,芙郁从帐篷透明处望出去,心中却充满安全感。 “真是一架神奇的帐篷!”芙郁抬头四处观望,忍不住赞叹一番。 梵放被外面的景象锁住了目光,他在宇宙间流浪了那么久,从未曾见过这般绝美的灾难:一条直径长达数公里的花流穿行过来,似一条流速极快的河,将途中所遇到的物体统统漩卷入内,毫不留情。若非这架蓝色帐篷专供宇宙考察者露宿,由特殊物质所制,恐怕他们早已经葬身花流之中了。 “真多亏了你带来的蓝色帐篷!没有它,我们即使不遭殃于花流,也会被弄得狼狈不堪的。”芙郁笑着说。 梵放一把抓住芙郁的手,他不悦:“你明知道会有这种灾害,仍然跑出来吗?你就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 芙郁不语,她的目光温柔如水,蔓延上梵放的心堤,让他隐隐疼痛,他将芙郁搂入怀抱,不停地爱抚她。 这时候,芙郁怀中的树脂球剧烈地跳动着,一下子摔到地毯上。梵放抢先蹲了下来,他把手覆盖在球身上,感觉到里面剧烈的跳动,他对惊得花容失色的芙郁说:“能感觉到有力的心动,这是个调皮的家伙,她慢慢感觉得到旁人的一举一动。” 芙郁松了口气,她蹲下来轻轻抚摸着树脂球,对梵放说:“这次出来只想提醒你注意防御花流季,不应该带着她的,我真粗心!”芙郁叹了口气。 “看得出,这是个不安分的小生命,她一定很渴望提前经历自然界各种各样的风波,你遂了她愿望,将来她会感激你的。”梵放宽慰一脸沮丧的芙郁。 “一定是,”芙郁笑了,“我常常能够感觉到她那颗不安定的心,她似乎总喜欢探索周围一切,真想知道当她破茧降生时,带着怎样的名字出来。” 梵放含笑望着芙郁,她的脸上闪烁着幸福期盼。他由衷理解芙郁内心的喜悦,眼前这个女子已经慢慢渗入他的思想,所以他爱屋及乌,觉得她拥有的一切都美好完整。 蓝色帐篷外面仍然漫天飘花,它们就从帐篷上空呼啸而过,香气有增无减。 花流内汇集了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有些花草来自很远很远的星系,当它们遇上周期性季风,就随之席卷而来。跋山涉水,却始终保持原貌,不会枯萎,这多亏得那阵神奇的季风。芙郁对梵放解释道。 “那么,这些花儿最终到达哪里呢?” “我不知道,‘薄娜’传言,说‘花流季’五千年一遇,也就是这里每个人一生中都有机会际遇它,但是仅此一次。花流所走的是单行道,它不会重复走过的路线,每个地方它只会游历一次。” 梵放似笑非笑地反驳:“那是因为,它没有在途中邂逅爱情。” 芙郁望着梵放,他轻轻叹息:“我觉得自己从前也如这花流季一般,随风飘荡,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呆过两遍。我现在在想,我与这场‘花流季’经过‘薄娜’是不是都因为你?但是花流季不懂爱情,所以它没有停下来。而我,爱上你,再也不是‘花流季’了。” “那你会慢慢变成一片汪洋。”芙郁笑道。 梵放不解。 她继续解释:“我听说某些星系上有大片水域,无边无垠,那些星球的生物体就从这些水域发源而来。” “可我大概是不会孕育生命的水域。”梵放故意抬杠。 “谁说?”芙郁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会让我的心死灰复燃。” 梵放捂着芙郁的手,坚定地说:“会的,我将使你重新活过来。” 芙郁却有些忧伤:“可是这份感情来得过于急剧,我担心来得快去得也快。” 母亲的故事 e、当头棒棒重 梵放无言。 芙郁望了他一眼,说:“我得回去了,我将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找不到我,那些工作人员会着急的。”芙郁抱着树脂球走出蓝色帐篷。 梵放跟着她走到外面,花流的速度慢了很多,变得象散步一样悠闲。 两人同时抬头观看上空的花流,那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可惜美丽的东西总带有灾难性,芙郁想道。 可是没人会拒绝。 芙郁突然发现蓝色帐篷又变回花盆。 “以后它都会在这里,这是我们俩的温馨小窝。”梵放对芙郁保证说。 “我保证不了未知的东西,但是我以自己的生命向你起誓,我的感情绝对是忠诚不二的。”梵放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芙郁莞尔,她完全理解,也愿意包容、配合这样的感情。 “我走了,有时间我就过来,见你。”芙郁握着梵放的手,她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块薄片,轻轻揉进梵放脑门里。 “这是我们‘绳女’的通讯设备,如果你想我了、或者要同我联系、甚至希望与我进行心灵对话,只要你用力想我,它都可以传达出你的心声。”芙郁朝梵放挥挥手,转身离开。 芙郁回到宫殿后正好碰到星帝差人过来传她到议事厅去一趟,她有点愕然,因为自从上次与星帝闹了一场后他们两人就再没有碰过面。不过转念一想,她已经明白星帝所为何事了。 芙郁到了议事厅,发现那里坐着很多执行官,看来这场花流季惊动了不少人。芙郁若隐若现的扯扯嘴角,然后慢慢走到星帝旁边的席位坐下来。 星帝目不斜视,直到芙郁坐定后他低低数一句:“在大灾难面前你竟然拖拖拉拉!真失体统!” 芙郁不动声色,但她有礼地向下边的执行官们欠欠身子,以示歉意。 这场会议的内容不出芙郁意料,就是围绕“花流季”所造成的灾难和灾后补救工作所展开的一系列讨论。芙郁对这种冗长繁琐的会议极为痛恶,每次她都是极力忍受,听得浑浑噩噩…… 猛然听得谈论的对象转到自己身上,芙郁一个激灵,马上集中精力凝神聆听。 原来是安全执行官在叙述工作报告,他特别强调了星后在灾前部署工作的前瞻性、可行性以及有效性,言语中极大肯定了星后的职能。 芙郁颔首微笑,心中禁不住有小小得意。 此时偏偏有额外声音出来横加干扰:“想请问星后一个问题……最近一段时间我们有星空检测员常常看到星后的御驾飞往西南方向,那儿正是花流穿过‘薄娜’的入口,请星后对此作一个解释。” 星帝淡淡看了芙郁一眼:“西南上空正是观测花流的重要基地,你频频出现会影响他们工作的。” 刚才说话的是星空控检执行官,一个古怪另类的女人。星帝竟然跟她一唱一和,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给星后面子,这叫芙郁冒火。 “那是因为,西南有个地方叫‘泊极’。”芙郁闷闷地说。 泊极?众人大惑不解。 “看来有个消息需要提前宣布了,”芙郁望过去,说话的是生育执行官,芙郁朝她点点头。生育执行官接着说:“‘泊极’地貌特殊,汇聚宇宙间各种对生命发育有帮助的光线,星后来自‘绳女’,自然深喑此道,她这样做无非是希望替‘薄娜’养育一位优秀的公主。” 众官明了,纷纷恭贺星帝与星后。 芙郁得体地致谢,只有星帝一脸茫然,但她故意忽略他,算是一种小小惩罚。 这场会议,因为灾难而沉重;又因为星后有育的消息而振奋人心,这令芙郁感到有面子。因此会议一结束,芙郁就冲向休憩处,抱着树脂球亲了又亲。 即使与星帝关系再不融洽,可女儿的来临,毕竟是“薄娜”一个喜讯,让人遗忘灾难,这就是一种成就感。 “你将来会得到所有臣民的支持与爱戴,因为你生来就带着温暖。”芙郁的嘴唇贴着树脂球,喃喃的细语,以至于星帝走到了她身边,她也没有察觉。 “她在里面?”星帝指着树脂球问芙郁。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象晴天惊雷,把芙郁下了一跳,她扭过头看了看星帝,很快又转头回去。 沉默,沉默的气氛,沉默的气息,沉默。 “上次你来找我,是要说这件事?”星帝期期艾艾,这个样子不像他的风格,也许是因为内疚。然而芙郁不打算宽恕他,这种事情,似乎没有办法原谅的。 交给时间,顺其自然吧。 星帝愠怒:“你竟然如此无礼!” 芙郁轻轻地说:“你都说对了,我还需要纠正什么吗?……我与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星帝火气冲冲的说:“里面小生命的基因有一半源自于我,你没有权力隐瞒我——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今天在会议上你让我很狼狈!” 芙郁猛盯住星帝:“你感觉狼狈?可是你当众羞辱我又如何说?”芙郁提高了声音,严厉起来:“你在众人面前否定我,怀疑我的素质和能力,比起你给予我的耻辱,你所感觉到的狼狈又算得了什么!” 星帝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芙郁在原地愣住,她心里有丝丝疼痛,曾经她是那样渴望见到星帝,渴望他多点时间来陪伴自己,然而现在,她竟然有勇气跟他争执,抛开她的星后身份,抛开所有后虑。 现在她只是芙郁,她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树脂球又剧烈地跳动了几下,芙郁连忙俯下身子抱住它:“你一定已经能够感受到外面的讯息了对不对?不要彷徨,宝贝。母亲只是想活得自我一些,过得有尊严一点。不管怎样,你所得到的爱不会比之前少。” 芙郁一遍又一遍爱抚着树脂球,它才慢慢安静下来。芙郁不禁莞尔:她的女儿心思纤细敏感,但又极具接受爱的能力。这样的人,一定很多情,却又无情。 “你这样的个性,就不会因为爱而受伤了。也许,我应该向你学习。” 可是芙郁仍然要忙碌花流季的善后工作,因为风中有一种花粉,能轻易攻击体内的防御系统,“薄娜”上已经有不少人病倒了。 星后的工作是体察病情、慰问民众。这个很重要,据说芙郁是史上最亲民的星后之一,她让人民感觉温暖,同时也大大增强了臣民战胜病情的信心。 安静下来的时候,芙郁会走到偏僻角落,然后开启脑海里的通讯设备,梵放的脑电波一组一组被释放出来: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过得好不好?你好狠心!是不是彻底将我抛到脑后啦?你怎样了?我越来越思念你,再不来我就直接闯入你行宫去! 母亲的故事 f、离别不胜闷 芙郁赶紧回复: 对不起,“薄娜”出现花流季疫情,我正忙着安抚人民。 你好吗?告诉我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可是脑电波发出去后没有接到梵放的回应,芙郁很是担心,但又无法立即走开。她在原地磨蹭着,等待梵放的回应,直到工作人员过来提醒才不得不关闭通讯设备。 “我们将到哪里?”芙郁询问身边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摊开掌心,手掌变成一块屏幕,屏幕上的字迹和数据快速滚动着。她边读边报告星后:“花流季发生时,出于人道主义,我们收留了途经‘薄娜’的各路宇宙考察者以及流浪人。因而最后一站,需要星后到他们的集中营去探视,以显示‘薄娜’的仁爱和恩慈。” 芙郁心中一动,她点点头。 那场浩大自然灾害使得滞留在“薄娜”的人还真不在少数,这些人当中既有单独出行的流浪者,也有人数众多的团队。引起芙郁注意的是一支庞大的人鸟队伍,它们装备齐全,阵容规范。首领是一只浑身粉蓝的人鸟,眼睛非常美丽,两页雪白翅膀轻轻收拢在身后,却仍然让人感觉眩晕。 工作人员解释:“那是一支远行赴任的队伍,因为‘花流季’不得不降落‘薄娜’。” 芙郁向人鸟队伍走去,人鸟首领立即向她望过来,而且它应该是知道芙郁身份的,它的眼神恭敬有礼亦是不卑不亢。不知道为什么,芙郁对这只粉蓝色人鸟充满好感。 走近了才发现人鸟首领身下是一个舒适的灰色鸟巢——它受伤了? 果然,人鸟首领无法站起来,它只好朝芙郁点头致意,其中一只翅膀稍稍抬了抬。 “你伤势很严重,我能够帮上什么忙吗?”芙郁俯下身子问。 人鸟首领摇摇头:“没有大碍的伤情,已经有朋友想到对治方案了,谢谢星后的关爱。”它的声音仍是弱弱的。 正在说着,人鸟口中那位朋友过来了,芙郁没想到竟然是梵放,她有点吃惊。梵放则是冲他扬扬眼眉。接着他转过身去,把手中的布条缠在人鸟翅膀上,原来人鸟的翅膀被疾风折断了。那是一条特效药布条,只见人鸟的脸色马上缓和了许多。 “星后,”人鸟对着梵放给芙郁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梵放,他精通医术,药到病除。” 梵放调皮地向芙郁挤挤眼,做了个帐篷的手势,芙郁明白了,原来“泊极”的蓝色帐篷是眼前这只人鸟首领相赠。她对人鸟首领微笑,拿出两根磁条手带,分别递给人鸟首领和梵放,说道:“这是‘薄娜’送给两位贵客的磁条卡,只要将它绑在手上就可以开启这里所有公共设施,希望它可以为你们提供方便,祝你们在‘薄娜’过得愉快。” 临走的时候,梵放意味深长地对芙郁说:“谢谢星后的礼物,再见!” 芙郁的脚步略略顿了顿,算是回答。 身不由己的人,在公众面前无法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是梵放他懂。而旁边的人鸟首领亦非等闲之辈,它也看在眼里。 芙郁与人鸟首领再一次碰面是在“泊极”,它是来向星后辞行的,它休养多时,伤势已痊愈。 不过芙郁还是略微诧异:看样子人鸟首领已经知道梵放与她的关系了。 一旁的梵放连忙出言解释:“灵陌是一位值得信任的朋友,我们在途中相识,有过生命的交情。” 灵陌是人鸟首领的名字,只有朋友关系才可以呼唤彼此的名字。 灵陌望着芙郁真诚地说:“我理解你的担心,也清楚这份感情对你而言灾难深重并且业力维艰。在我内心,是诚心诚意祝福你们的。只要有得到幸福的机会,请你都别错过。” 芙郁怯怯地问:“可以吗?我还可以得到幸福吗?” 幸福,对于过去和现在的芙郁而言,是虚无缥缈的名词。 灵陌不答,它用翅膀轻轻拂过芙郁的脖子,说:“我送你一份礼物,这是‘时空钥匙’,戴上它可以开启宇宙间任何一个空间,当你无处可逃时,随时可以来找我。” 芙郁触摸着自己的脖子,她明白灵陌完全了解自己的心思,所以送了她一份安全感。这叫芙郁很是感激,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梵放开玩笑:“灵陌你实在太偏心,我认识你在先,要送礼物也先考虑我嘛。” 灵陌含笑说:“送给你礼物,你还不是一转手就给了别人!”它朝蓝色帐篷望去,瞪了梵放一眼:“以其让你借花献佛,还不如把这个人情留给自己呢。” 芙郁的脸粉红通透。 灵陌又笑着对芙郁说:“我同他开玩笑了,虽然是通过梵放才走近你,不过说真的,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与你投缘。” 这句话说到芙郁心坎去了,她连忙表明心迹“我也是。” 可惜世间上投缘之人往往只有一瞬的交汇,芙郁与灵陌也是,她们相互赏识却马上就天各一方。 灵陌专程来同芙郁辞行,从此瓜葛分离。她与她之间亦不过两面之缘,但灵陌的话语句句说到芙郁心坎,字字暖和她的心。所以灵陌离开的影子,一直牵扯着芙郁的视线,可是她也只能眼睁睁望着她们如云一样地飘走。 在那光线明朗的“泊极”,芙郁目送着恐怕是她生命里唯一的朋友远去。 然后,芙郁转过头轻轻地说:“一切都好象没有发生过。” “不。”梵放温和地否定,“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但那些回忆会一直驻扎在你心间。” “我真心将她当作我的朋友。” “是的,她是我们的朋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轨迹,“朋友”这种关系,注定是眼眸中稍纵即逝的一道风景,看过了,便离开。能一直留下来陪同自己的,绝不是朋友。 所以梵放不是芙郁的朋友,他是她的情郎。 可是梵放什么时候会离开?芙郁没有任何把握,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坚硬的东西,足以维持彼此至死不渝。然而芙郁能够确定的是,一旦梵放离去了,他们连朋友也不是! 很公平,芙郁想道,甜蜜的关系总会有代价,至少现在她是快乐的,他让她重新觉得生命如此多彩。 芙郁一直在发呆,而身边的男人没有唤醒她,他只是轻轻拥着她。 真好,梵放懂得爱护她,并且尊重她。 母亲的故事 g、厄运迎分娩 这样的男子,确实世间罕有!也许,爱情中每个人都这样认为,芙郁从此真真实实陷入了爱情。她原本不是一个十分勇敢的女人,但那一刻,她下定了决心——她将竭尽全力来维护这份感情。 去它的“星后”!去它的“道义”!去它的“禁忌”!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她记得是谁温暖着自己。 这就是全部理由,坚定的理由。 “花流季”所带来的灾难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恢复,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让芙郁意外的事情是:自从知道芙郁正在孕育期间,星帝一改前非变得殷勤起来,尽管他日理万机十分忙碌,仍会时时过来探视树脂球内的女儿。他会把头伏在树脂球上面喃喃细语,象是倾诉心声,也似乎在讲述一个故事,俨然慈父。 见星帝这样,芙郁便起身往外走,想给他们父女两人留个空间。然而她还没出去,就听得星帝在唤:“星后,你过来看,树脂球在动,我能感到她有力地跳动的心脏。” 每每这时,芙郁便只有走回去,安静地坐在一旁。 梵放发来电波,芙郁感受到他的思念。 没有责问,没有埋怨,只是缠缠绵绵的思念。 芙郁有时会感到无奈,她是星后,是妻子,是母亲,身不由己。可是这些都没有赠与她“爱”,芙郁需要“爱”,很多很多的爱,用以对抗生命的荒芜。 没有爱,可以活下去吗?有时候芙郁会这样问自己。 不,不能缺少“爱”,即使它那样昂贵,她也要支付。芙郁这样回答自己。 当然,需要她回应的“爱”,芙郁也绝不吝啬。 只是这些“爱”芙郁不会再主动给予,如果有人愿意先给,她便会回馈。 受过伤的女人,更懂得保护自己。 看见芙郁的时候,梵放有些吃惊。她独自驾驶着飞行器来到“泊极”,身边没有树脂球——她是纯粹来见他的。 机舱的门一打开,芙郁看见仰头站在底下的梵放。芙郁大喊道:“接住我。”说着便从高高的舱门边上跳下来,梵放一伸手,稳稳将她接住。 芙郁银铃般笑起来,梵放恐吓道:“万一没有接住怎么办?” “那我就重新爬起来,沿着梯子走到上面……再给你一次接住我的机会。”芙郁伸手抚摸着梵放的脸,调皮极了。 梵放低头望着芙郁,认真地说:“要是再一次让我接住,我就直接抱你上我的飞行器,然后离开‘薄娜’,永远不再回到这里!” 芙郁没有回答,她的身子越来越软和,梵放在她耳边问:“让我陷入你的身子里?” 是的,芙郁的眼神作了回答。 “泊极”上所有水晶石头都来见证吧,天荒,地老,才能离去。 “小绿忘你知道吗?你在树脂球里所孕育的时间,按你现在居住的星球标准来算,足足一百年呢。”在中途梵放补充了这样一句。 是的,芙郁与梵放只有一百年的欢乐时光。 绿忘诞生前夕,芙郁抚摸着变得非常沉重的树脂球对梵放说:“她马上要破茧出来了,我不能再随便带她到处走,而且在此期间会有很多工作人员看护我与她,我也不可以轻易到‘泊极’来见你。” 梵放问:“这之间大概需要多久呢?” 芙郁想了想,她也没有确切时间,只好说:“没有统一的时间标准,这种事情因人而异。” “好吧,你不在期间,或者我会到其它地方走走。” 芙郁握着梵放的手:“记得要开启通讯器,任何时候都不要与我失去联系。” “我答应你,你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对吧?对不对?嗯?” “是的,是的。”芙郁认真地许诺,“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好好照顾自己,请你一定好好的回来。” 原来这次见面是来道别的,彼此都是。 梵放走后芙郁真正陷入了困境,因为各项测试树脂球的数据都显示里面情况异常;结论是公主将来可能背负着一层厚重裹壳过日子;原因分析表明可能是受到特殊光线干扰所致。 星帝大发雷霆,将所有责任归咎芙郁。 那时候绿忘尚未出来,却被这种预言笼罩着,芙郁心中的压力很大。梵放又不在“薄娜”,她身边一个倾诉心事的人都没有,星帝只会指责她。 相信所有人都会责备她,因为她女儿是高贵的公主。 在星后宫阙外,芙郁坐在漂浮石头上,满怀心事。她紧紧抱着手里的树脂球喃喃说道:“宝贝对不起,母亲现在感觉疑惑,是不是我对光线的火候没有掌握好呢?你怎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啊?” 没有人来回答她,这些天树脂球也安静了许多,这叫芙郁更为心慌,身为母亲,如果儿女有什么风吹草动,做母亲的总觉得罪大恶极,没有旁人指责亦已经心如针刺。 星空检控执行官乘着另一块漂浮石头迎面而来,芙郁在想心事,眼神散焕。她是猛一抬头迎上星官的眼睛,天哪,她看到怎样轻慢的一副嘴脸!面前这个女人似乎不避讳内心对星后的蔑视,她趾高气扬地从芙郁面前过去。 芙郁没有心情计较这些事情,“母亲的哀伤”大于一切。偏偏星空检测执行官还要挑衅,她折了回来,所搭乘的飞石重重冲撞了星后所乘坐的石头,芙郁身下的石头剧烈抖动着,星空检测执行官诡计得逞后迅速离去。可怜的星后无法控制疯狂起来的大石头,她与树脂球从高空摔下来,接着她失去了知觉。 因为心中有牵挂,芙郁很快醒过来,那时宫内乱成一团,工作人员分头料理星后与尚未破茧的公主。芙郁东张西望,却没有看见一直不离手的树脂球,她已经很羸弱,甚至无法站起来,只是卧躺在一片软绵舒适的草皮上。 芙郁急急问询:“我的树脂球呢?”身旁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纷纷沉默。 芙郁目瞪口呆,她无法站起来亲自去找,唯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记起事情的经过:被人恶意冲撞摔下来、昏迷前混乱着的脚步声、树脂球破裂的声音……画面模糊,生生扯着芙郁此刻的心。 树脂球一定送到另外的地方等待出生了,可是孩子破茧而出怎能没有母亲在现场呢?没有母亲祝福会一生倒霉的。芙郁几乎是吼的:“马上送我到树脂球那里,你们胆敢违背我的意愿!” 其中一工作人员低声说:“可是星帝嘱咐过……” “我自会同星帝解释,你们如果使我错过女儿的诞生时机,我这辈子都会对你们进行报复,让你们永无宁日。”芙郁大声喝断前面那工作人员的话,那刻她的神情像极一头凶猛野兽。 工作人员不敢怠慢,马上将芙郁送至公主降生场所,也早已有人跑到前边事先告知星帝。 母亲的故事 h、公主惨诞生 公主降生的地方叫“公主台”,是“薄娜”历代公主破茧的阵地。 星帝与“薄娜”其他执行官守候在那,那刻整片天地镫亮无比,光线从树脂球内部散发出来。里面的公主迟迟不肯出来,所有人,包括星帝、百官、医务工作者等等,全然对此束手无策。 芙郁一出现,众人全松一口气,自觉给她让道。 星帝沉着一张脸,但他没有说什么,显然他也对自己任性的女儿毫无办法。 当芙郁接近树脂球,似乎得到感应,忽明忽暗的球体一下子迸发出更加强烈的光线,瞬时天地通明。也许是母爱的力量,芙郁挣扎着竟然能够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她半跪在树脂球面前,伸出手去抚摸它。 “请接受这个美丽新世界,它会给你带来美好的喜怒哀乐,祝福你,我的女孩,希望你勇敢面对生活的种种考验,一生怡然自得。” 树脂球腾空飞起,在空中爆炸,化作烟花点点,璀璨无比,烟雾缭绕。 一条人影从上空旋转着下来,光环与烟雾围绕着她,没有人看清楚公主的真面目。然后“澎”的一声,她落入事先准备好的浴池里,沉息落来,水中往上冒出两个字:绿忘。 这是公主的名字。 早已在一旁待命的生育执行官和众侍从立即迎上来,帮助公主梳洗更衣。 但是他们同时惊呼起来,星帝率先冲了上来,眼前的情景一如预料:公主四肢粘在两片厚厚的扇形壳子上,无法动弹。 “薄娜”史上第一位这样的公主。 星帝深蒙羞耻感,他手掌一挥,命令工作人员:“将她带走。” “星帝!”芙郁扑倒到星帝跟前:“请善待她,她是我们的女儿。” 星帝厉声喝斥芙郁:“我的公主应该端庄高雅,而不是这种奇形怪状。而你,给我带来这样的耻辱!” 芙郁悲哀地望着星帝:“我相信一定有办法让她恢复回来的,你只在乎自己的颜面,为什么你不为她绝美的容貌自豪呢?” 星帝再望一眼身旁的绿忘,她真的很美,非常特别。但他还是一挥手,示意工作人员抬走她。 芙郁绝望地望着远去的女儿:绿忘此刻意识未醒,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所以她看起来甜美安恬。 星帝拨开芙郁的手,命令侍从:“带星后回去歇息。”然后他又对芙郁补充一句:“她是我的女儿,更是‘薄娜’唯一的第十七任公主,我自是会想尽办法救赎她的形态。但是我不允许你再接近她,你这个无知女人,愚昧地将你们星球那套白痴法则滥用到我女儿身上!你当她是什么?你的试验品吗?” 星帝的话完全将芙郁打蒙了,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连工作人员是怎样带着她离开“公主台”的情景都模糊不堪。 芙郁的内心世界一片兵荒马乱,天哪!有谁能够来帮帮她? 在情急之际,只剩下一个人,在温暖此刻她那颗冰冷的心。 “梵放,你到底在哪里?回来好不好?” “我不好,我很不好,只想见你。” “梵放,到我身边来,我现在很无助。” 芙郁喃喃低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梵放。 可是没有回讯,此时的梵放不知道走了多远,甚至接收不到芙郁的讯息? 芙郁真的病倒了,很严重很严重那种。 星帝没有来看她一眼,那已经不重要;梵放也没有回来探望她,万一真有不测,只能是永远遗憾了;见不到刚刚破茧而出的女儿,怎么不令自己揪心? 对了,女儿有个名字叫绿忘,多么好听的名字!多么动人的女儿! 唯一含笑而去的理由? 多么悲哀!悲哀的婚姻,悲哀的婚外情,悲哀的女儿,悲哀的人生。 难道人生就只能“悲哀”地渡过了吗?如果真的这样,生活看不到一点甜头,生存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芙郁努力回想,而以往生活,真的没有甜头:她一降生就注定安排为“绳女”的管理者,失去诸多快乐;她的婚姻太过匆忙,甜蜜的时光(也许只是她的幻觉)稍纵即逝;邂逅梵放之后她已经身为人母;刚要体验做母亲的乐趣,宿命却给她这样当头一棒。 …… 纷至沓来的思想,似一场狂风暴雨,势如破竹般摧毁了芙郁最后的坚强意念,她开始拒绝接受医药执行官的检查,所以病情更加一日千里地恶化。“星后看起来奄奄一息”,人们这样传言。 星帝终于过来看望她。 “你到底怎样了?”星帝站在芙郁面前。 芙郁正闭目歇息,闻言睁开双眼看了看星帝:“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她大口吸着气,艰难的样子。 面前的芙郁脸色黯淡、神情颓靡,星帝也恻忍不下去,他蹲下身子握着芙郁的手:“你怎么不听医药执行官的话好好配合治疗呢?” 芙郁淡淡地笑:“可是星帝,请你告诉我,即使把我治好了又能怎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星帝低沉着声音问:“你真的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吗?你看看”。芙郁摊开手掌:“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我的女儿在哪里?” 星帝把芙郁的手掌合拢回去,只说:“你好好养病,自然可以见到她了。”他刻意不回答星后的问题。 星帝将芙郁扶好躺下去,吩咐医药执行官几句,然后离开。 “星帝,你对我不公平!”芙郁在后面喊道,还是弱弱的声音。 星帝听着,却不停下脚步,甚至没有回头看她。 星后病危,医药执行官束手无策。 很快这个消息在“薄娜”人尽皆知,民心哀恸,芙郁确实是一位值得敬仰的星后。 帝阙内,星帝静静地凝望熟睡着的女儿:从破茧而出到现在,绿忘一直处在昏睡状态,怎么也唤不醒,像个睡美人。 星帝感慨:这么美丽的女孩儿实在稀少! 可见星后在培育她的时候曾花费了很多心血,她一定很爱自己的女儿,会非常小心,怎会允许女儿有一点点瑕疵? 那么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 星帝一直在调查事情根由,他是星帝,思维慎密心路复杂并且霸道狠毒,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在其头上动土!任何人都不可以挑战他的权威和尊严! 他的第一个下马威给了芙郁,其实他也知道星后在整件事情里很无辜。 母亲的故事 i、苦爱甜品尝 星帝以为芙郁什么都能够承受,是的,他一向这样认为。 可是,最具摧毁能力的武器往往是情感,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深深伤害了芙郁。即使他的星后那样勇敢坚强,亦不可能是金刚不坏之身,做到百毒不侵。 无论身子还是精神,芙郁都病入膏肓了。 “孩子,知道吗?”星帝抚摸着绿忘的脸频,“我此刻才明白你母亲是多么伟大的女性,公民都敬重她,为她病危而痛心。我不是有意伤害她,可是她不会原谅我了,她心中有怨恨,虽然从未爆发出来,我是知道的,她恨我!孩子,你苏醒过来吧,我们谈谈心,你将会知道,你母亲的星后地位没有人能够撼动,我是不愿意去伤害她的,希望你能理解这点。” 星帝半伏在绿忘旁边喃喃低语,全然不知后面过来一个人,这番话全被她听到了。 “你还好吗?”清冽甘甜的声音,星帝已经猜到是谁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过头,惊喜地说:“你回来了?”他起来一把抱住她:“回来就好,真的很想你,告诉我,旅途顺利吗?” 女子笑吟吟地说:“一切都好。听说小公主出来了,我特意来探望。” 星帝叹了口气:“就在这里,因为先天某些原因,她破茧出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身上还粘着个笨重的裹壳。” 女子走近绿忘看了看,安慰星帝说:“不要难过,小公主的裹壳正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我相信她的高贵血统能够战胜一切障碍。” 星帝有些感动:“你总在最艰难的时刻温暖我,对我说最贴心的话语。” 女子笑道:“因为其他人不了解你,总是畏惧你的权威,不知道你也是有血有肉的性情人。” “夕音,如果人生没有你来陪伴,会是多么荒凉!”星帝象个孩子似的抱住夕音,而夕音,亦如温柔母亲般轻抚着他,这种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 是的,三千多年了,星帝与夕音认识在芙郁之前,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结合到一起,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夕音与生俱来一种能量,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持续呆很久,否则所散发出来的能量将使周围的人深受其害。这种特性显然不符合星后的职位需求,所以两个人的婚事一拖再拖。 但星后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缺在那里。 最终使夕音下定决心促使星帝大婚的是在“绳女”行入“薄娜”轨迹前夕,她与星帝两人由于久别重逢多呆了一会儿,结果星帝受了伤。 那次意外使两人对结合到一起彻底死心,恰逢芙郁带着她的宝贵星球闯入“薄娜”,于是悲哀地做了星帝与夕音爱情的牺牲品,他们觉得“星后宝座”的补偿足矣,亦曾肆无忌惮地找机会偷情,直到被芙郁发现。 之后夕音外出行走,一直没有回来,后来听说星后育出小公主,再加上她思念星帝,于是从外面赶回来。 “……只为见你。我不停地走,最终发现无论走得多远,我都会牵挂你,无法逃出思念令我几乎窒息的生天。”夕音对星帝这样说。 星帝拥抱着夕音,他感叹,怀里的女子认识了那么久,却总也亲近不够,她似乎有一种令他无法抵挡的吸引力,轻易就缴获他全部爱情。 星帝温和责备:“为何要走那么远?我不希望你远离我,没有你在身边,日子多么寡淡无味!” 夕音无奈地抚摸着星帝的脸:“可如果总是在一起,肯定会伤你。现在,被伤害的人已经不止你一个了。” 星帝懂她所指的是什么,他沉默半响,才慢慢说了句:“是我对不起星后!” 夕音幽幽地说:“我们都对不起她……听说星后病情严重,怎么回事呢?” 一提起这事,星帝更加愧疚:“我将女儿的缺陷完全归咎她,恶语伤她、怨她,使她陷入绝望情绪里。”星帝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额头:“我相信她的痛苦不会比我少,我居然一再叫她忍受我的指责和羞辱。” 夕音问:“她还是不肯配合治疗吗?” 星帝摇了摇头:“她觉得已经一无所有,没有生存下去的意义。” 夕音沉思了一会儿:“我在旅途中认识了一位流浪医者,他的医术相当高明,既能医体也会治心。我与他同道归‘薄娜’,或者可以让他试一下。” “哦?还有这样的奇医?你确定他医术了得吗?” “是的,我在离‘薄娜’五分之一光年外的某个落后星球认识他,当时那里疾病横行,那位医者竟然手到病除,甚至,他还医好了该星球患上忧郁的治理者。” “好,那请你尽快安排他为星后治病。”星帝对夕音说。 “你要不要先见下那位医者?” “不必了,我会安排医药执行官去接待他。”星帝说,然后他缠绵地望着夕音“你知道我全部的心事,了解我所有困扰,但我无法给你一个地位,亦是愧对你!” 夕音微笑:“这是一早已预料到的事情,没有余地的无奈,你不必愧疚。况且你已经对我很好,一直尽心在维护我。点点滴滴的关怀,我都知道,以后不要再为这些小事介怀了。” 夕音这样温柔体贴,更叫星帝感动得无言以对,他原本是个铁面硬汉,只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恢复柔情稚真一面。 爱可以分很多:有自私的爱,有霸道的爱,有盲目的爱;也有无私、包容、理性的爱。如果一个女人给了你后面那种爱已经足够幸运,如果恰恰又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拿捏分寸,她给予的爱没有任何负担,那么这个女人,值得用所有财富来换取了。 对于夕音,星帝在感情上是全力以赴的,这就是芙郁的悲剧所在。任何一个星系,不管生存方式如何迥异,唯独在情感上永远是雷同的——保持完整不容分割。 绿忘公主在自己没有任何自主意识的情况下,分别见证了父母各自的婚外情,到底是一种悲哀还是值得庆幸呢?为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悲哀?或者庆幸不用艰难去面对这份复杂?而日后逐渐成熟的绿忘,完全没有这段往事记忆,可能她的意识里会有映像,可是即使有人再提起,亦不见得能够想起来。 她只是一个新生生命,有理由不去面对世间种种难题,沉睡吧,沉睡吧。 梵放终于又一次看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是她看过去气若游丝,正在昏昏睡着,身体里已经没有任何鲜活气色。 “星后,星后。”梵放扶起她,低低地呼唤着,他多么想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在梵放眼中,芙郁不是星后,只是与他相爱的女子。可惜现实总有限制,周围那么多工作人员,还有医药执行官寸步不离守在左右,梵放只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 芙郁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梵放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使劲睁大眼睛,无限惊异:“你?……你……” “星后你生了很严重的病,我是他们邀请过来为你治疗的。”梵放了解芙郁的疑惑,是以抢先一步对她解释。 母亲的故事 j、异常的医诊 j、异常的医诊 “哦。”芙郁长呼一口气,却因猛一见到所思念的人而无言以对,这叫在旁的人无比担心——医药执行官以为星后又要拒绝治疗;侍从们则觉得星后已经无力回天;只有梵放才知道芙郁是在感叹自己的不自由,纵使在爱着的人面前亦不得开心颜。 梵放对医药执行官点点头:“星后的病情有点棘手,请问我可以先单独同她相处一会儿吗?”他看见医药执行官很合作地带着侍从们出去,不禁有些惊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一定是夕音要求星帝对我做特别的关照”。 芙郁闷闷地瞪着梵放:“我一直有联系你,可你就是不给我回复。” 梵放低头望着芙郁:“是我的错,我道歉。你怎会病成这样?” 怎会病成这样?芙郁眼内烟波浩渺,该从哪里对梵放诉起呢?从女儿被宣判体态那天?还是从飘移石头摔下那刻说起?或者可以由绿忘诞生之时星帝怎样斥责自己说起……可是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一切已成定局。所发生过的事情、心中千般哀愁万种委屈只能自己承担。 梵放紧紧抱住芙郁,他真的很难过,连连说道:“不想说就不说,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病情,其它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芙郁轻轻地说:“我知道你有把握治好我。” 梵放奇怪:“你怎么知道?” “因为,据我对你的了解,如果我真的病到连你都无能为力了,你就不会花费心思同医药执行官周旋,将他们支走。”芙郁望着梵放,对方不禁微笑:“是的,你这样了解我。” 芙郁也莞尔:“因为你愿意被我了解。我原以为至死都见不上你一面了。” 梵放责备:“死亡是最不吉祥的字眼,以后不许再提,你要真的死掉了,那我怎么办?”顿了顿,他握过芙郁的手,很认真地对她说:“你受了很多委屈,每当想起这个,我都会很难过。可是你得答应我,从此要好好珍重生命,不许再这样任性!” 芙郁没反应,梵放一把抱起她往外走,芙郁惊呼:“你要干什么?” 梵放硬硬地说:“你要不答应我,我就要将你带走,从此跟我浪迹天涯,只有无时无刻陪在你身边,我才能保证你会过得开心。” 芙郁软软地问:“那能不能将女儿一起带走?” 梵放愣了一下,如实回答:“我不知道,”说着他慢慢放下芙郁,低声说:“算了,即使带你离开,你以后思念起女儿来,仍是不会觉得快乐。” 芙郁挣扎着爬起来抱住梵放的双腿,她觉得抱歉极了,就因为她不是自由之身,所以连累梵放也活得不开心。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芙郁喃喃着重复这句话,除此之外,她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歉意。 梵放叹了口气,他蹲下来扶起芙郁:“没有抱歉可言,所有的前因后果我们一早就清楚。而我,所做一切全是心甘情愿,因为,我是真的爱着你,爱你身上种种人性光辉,也怜爱着你的‘不自由’。” 芙郁忧伤地望着梵放:“你原本过着自由不羁的日子,因为我束缚了你身心;你本来可以走得更远看到更多的,如果不是因为我出现了,你也许正在宇宙间某个角落潇洒快活地生活着。” “不见得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出现了,也许我还在漫无目的地漂泊着,那种不着陆的感觉很恐怖。你也许不知道,有时候心中有牵绊也是幸福的事情。”梵放亲了亲芙郁的额头,“遇见你我很幸福。” 芙郁的病情逐渐好起来,梵放成了“薄娜”的名医,星帝终于觉得有必要接见一下这位传说中的神医。 神医的非凡风采叫星帝感到惊异,他原本以为有这样了得医术的人必定是个年迈老翁,没想到面前的男子竟是那样英俊潇洒。 梵放亦是觉得诧异,他对星帝早有耳闻,却没想到他是那样英武睿智,完全有“君临天下”的气魄! 因着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星帝与梵放的气场一直有较量,两个从未谋面的男子心中均筑起莫名其妙的‘城墙’。 星帝先开口说话:“听夕音说你与她在很远的地方相识,她见识到你高超的医术,甚为赞赏。” 梵放心中暗自怜惜芙郁——星帝关注的仍然只是夕音,而不是与自己有夫妻之实的星后!但他不动声色,只淡淡地答道:“是的,在那颗贫瘠星球上,我有幸认识了充满爱心的夕音小姐,当时她正好向饥饿的难民派发物品。” 星帝接过话问:“认识之后你们一起返回‘薄娜’?”他望着梵放,眼神耐人寻味。 “只不过顺道而已,星帝似乎关心夕音小姐多于自己的星后。”梵放同样盯住星帝,抢白他一番。 “哦。”星帝讪讪的,改口说道:“多亏了神医合理精妙的医术,令星后起死回生,星后从此之后是不是健康起来了?” 梵放正色道:“生命的机理结构同精神状态结合紧密,如果病源在心,哪怕医术再高明亦是回天乏力,星帝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星后的病根。” 星帝沉吟半响,点点头:“其中之一是关于我们的女儿,自从绿忘公主诞生之后,我与星后都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现实。说实话,这种事情在‘薄娜’的记载史上也属第一次……不知道神医有没有对症治疗的良方?” 梵放说:“我要亲自同公主做一个诊断,好弄清楚病情根由。”他毫无余地的望着星帝,星帝只能同意。 当芙郁知道梵放在为绿忘治疗时,她几乎是奔跑到公主寝座去的。 梵放正站在绿忘旁边为她作诊断,在他脚下放有特制的医具——散发光芒的漏斗,漆黑冷森的石头,银灿灿的叶形金属片等等。单从外表看,谁也看不出这些仪器有何用途,它们只有在梵放的操作下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医药执行官带着很多学生在旁观摩,现在他对梵放的医术简直可以用崇拜来形容。 星帝也在旁边守候着,芙郁不好造次,安静地站在一旁。星帝望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不过眼神倒没有那么凌厉了,芙郁不在意星帝所为,现在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女儿和梵放了。 梵放将黑色石头放在漏斗内,顿时从里面冒出阵阵青烟,烟气轻盈无味。梵放拾起金属叶片,在绿忘的上空来回扇动着,青烟便乖乖听从指挥,环绕着绿忘作圆周运动,一圈又一圈……烟色逐渐淡至透明,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这一幕令旁人百思不得其解,梵放停下手头上工作之后便同大伙解释:“刚才诸位看到的黑石实际是上亿种珍稀植物提炼合成的药块,而漏斗是一个温度调测容器,我将黑石放入漏斗内部,然后将温度调至最高,药力便以青烟的形式释放出来。这把扇形金属片则可以在空气中划出负离子轨道,这条‘轨道’载着药力进入到公主机体内,如果青烟变色了,那就证明公主体内含有大量剧毒,这些剧毒就是抑制公主健康成型的原因。” 母亲的故事 k、追查时光毒 这真是一个恐怖的解释,众人全倒吸一口气,芙郁捂住胸口说不出话。 “到底是谁干的?”星帝怒不可遏地问,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梵放略微沉吟一下,说:“要追查出陷害公主的黑手并非难事,据我了解到的,公主是中了‘时光之毒’,这是由一种光线带来的巨毒,接触到机体之后便锁住细胞新陈代谢,长期的抑制使得生长细胞畸化,形成笨厚裹壳粘在身上。” 芙郁失声叫道:“天哪,这一定是我的过失!”她的样子愧疚极了。 “不是的,”梵放望一眼芙郁,眼神传递安慰,他接下去说:“‘时光之毒’不是普通光线,‘薄娜’方圆一百个光年内都不见得有这种光芒,一定是有人刻意从外面引入来的。谁最有这样的契机,或者星帝会有头绪”。 星帝思索,沉吟,沉默,最后摆摆手:“医治公主的事情就拜托神医了,其它问题我自会处理。”说完他率先往外走, 众人跟随星帝陆续离去,最后只剩下芙郁和梵放。 芙郁走到梵放跟前望了望他,没有说什么,接着走到女儿面前,俯下身子亲她,凝视着她熟睡的模样。 “不要担心,她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梵放安慰说。 芙郁转过头对梵放笑笑:“我相信你的医术能够令她恢复正常。我只是心疼女儿,因着种种尚未明确的原因,她一诞生就受到诸多困扰,她本不该忍受这些苦难啊!是我太过大意。” 梵放轻轻拍拍芙郁肩膀:“你要相信这件事真的与你无关,再说公主经历了这些,以后她的生命力会更加顽强。” 芙郁伸出手拉住梵放:“一定帮我治好她!” 梵放点头:“我会竭尽所能。” 梵放去见星帝,开门见山地问他是否决定交出凶手,星帝愕然问他:“你都知道什么?” 梵放说:“我不懂你们星球的法规,我只需要向陷害公主的人再要一些‘时光之毒’,这是药引,不知道星帝意下如何?” 星帝沉默了一会儿,当着梵放的面吩咐侍从:“请星空检测执行官来一趟。” 很快得到回复:星空检测执行官失踪了。 另有说法:星空检测执行官带着几个侍从,驾着完备飞行器驶离“薄娜”,已经同地面检控中心失去联系。 很明显的畏罪潜逃。星帝终于发怒:立即追踪他们去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星空检测执行官。 梵放提醒星帝派工作人员到星空检测工作室去看看是否还有“时光之毒”,一言惊醒梦中人,星帝亲自到星空检测工作室。那是一座宏大辉煌的建筑物,因着它的特殊用途,所以其建筑材料乃用磁石砌成,故而周围磁场至为强烈,体质稍弱者身处其间会头昏目眩。 搜寻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没有“时光之毒”。 并不奇怪,星空检测执行官既然恶意这样做了,自然不会留任何余地来让自己追悔。 这下就轮到星帝追悔了:不应该太过信任星空检测执行官;也怪自己太过麻痹大意,放松了本该引起怀疑的种种蛛丝马迹。 不过星帝也不是吃素的,他不动声色收起所有波动情绪,转而下令部署缉拿星空检测执行官的方案。 方案有二:一是派出特别行动组,利用精确的“气息”追踪器追捕星空检测执行官;二是审讯平时与星空执行官共事的工作人员,以求找到有价值的信息。 梵放心事重重,他告诉星帝“时光之毒”在公主体内积淀了很久,应该抓紧时间将它们排除出来,否则毒素会对公主造成更大影响。 星帝用力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对女儿尽力而为是必须的。” 可以看出星帝心中甚为疼爱绿忘,也许只有“情人”和“父亲”这两个角色才令他柔软下来。 “父亲”关心女儿是应该的,“情人”爱护他的“情人”亦是无可厚非,梵放关怀绿忘无非缘于芙郁,所以他竭尽所能。 “泊极”这个地方因为梵放与芙郁没来已经荒芜了很久,但是一切依旧,这里没有任何绿色植物,有的只是高低不平的“水晶森林”,这些水晶石历久弥新,在岁月的洗礼中愈加坚挺。 原来荒凉的东西都没有年龄,不知是因为它们没有生命,还是它们的命理太过硬朗等缘故。 梵放与芙郁再一次归来,这次还是为了绿忘的原因——梵放觉得有必要对“泊极”的光线作一个详细分析。 芙郁义无反顾陪同他。 虽然偌大的地方只有两个人,但梵放工作起来的样子非常认真,芙郁亦是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偶尔,她会蹲下来协助梵放摆弄仪器。这时候的她像个虔诚的学生,乖乖听从梵放指挥,而且做事利落。梵放给她投去赞赏一瞥,以资鼓励。 测光结果当场就可以分析出来,梵放盯着仪器数据眉头紧皱。 “怎么了?”芙郁追问。 梵放对芙郁的问话置若罔闻,他自言自语:“竟然这样!原来如此!” 芙郁有点着急:“这样指什么?如此时怎样?” 梵放转过身面对着芙郁:“你看这数据——‘泊极’的光线本身没有问题,但因为这儿磁场强烈、结构复杂,引导了许多奇怪光线过来。某些光线又具有极强的捆绑能力,‘时间之毒’就是通过这些光线进入树脂球,进而影响公主正常发育的。……”说到这里,梵放脸色非常难堪:“也就是说,一直有人在暗中偷窥我们,但是我从未发现这一点!” 芙郁“啊”地叫一声,她用手掩住自己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梵放很快冷静下来,他轻轻揽住芙郁,安慰道:“不要害怕,要真有什么,就让我一个人承担好了,是我先勾引的你。” 芙郁听梵放这么一说,“噌”地一下挣脱他的怀抱,仰头望着他:“你觉得我是顾及自己的身份地位,并因此而烦恼吗?” 梵放没有吭声,等于是一种默认。 芙郁郁闷起来:“难道我真是那样不堪一击吗?在你心中,我是这种既没有承担能力,又很自私的人?” 梵放微笑,摇头:“你不是!” “那你为何将所有责任揽上身?”芙郁质问。 梵放拥过芙郁,轻轻叹息:“有些事情在世人看来,一个人承受和两人分担并无区别,一样是罪孽深重。……可是芙郁,如果我能独自解决这事,又何必拖你落水?” 母亲的故事 l、孤立无援下 “但你会因此被驱逐出‘薄娜’,我们将永不再见!我不知道没有了你会怎样,我由衷感到害怕!”芙郁苦恼极了,短期内发生的事情如同乌云压顶,逼得她再也无力承受。 然而情况再糟糕,也是要回去面对的。 芙郁没有料到情势发展的速度远远超过她想象,就在她回到宫阙不久,很快有侍从来报告说追捕星空检测执行官的事情有了新突破,事关公主病情,所以星帝请星后过去一趟。 芙郁立刻来到星帝跟前,开门见山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星帝看来神情沮丧,一直低头沉思,听到芙郁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望望她,欲言又止。 芙郁扫视四围,这里除了星帝就是她,看来星帝确实有难言之忍,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关于绿忘的事。芙郁可不想再听到任何负面消息了,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甚至好几次几乎冲口而出叫星帝不要说了。 星帝最终鼓足力气:“我们的特别行动组在几光年之外截下了星空检测执行官,但那里不在我们势力范围内,加上对方武器精良,我们的行动组拿他们毫无办法,只好与他们先对持着,星空检测执行官提出了一个难以理解的要求……”星帝再向认真聆听着的芙郁望过去,却说不下去了。 “请说完。”芙郁急得要命,她了解星帝不是说废话的人,前面一大堆铺垫的话肯定暗藏玄机,可是此刻芙郁仍旧一头雾水,真是抓狂。 星帝用力咽了口唾液:“她想将绿忘公主带走,并且许诺她会清除公主体内的毒素,让公主恢复健康正常体态。” “你说什么?”芙郁不可置信地望着星帝,她更无法理解星空检测执行官所提出来的荒谬要求。 “确实这样。”星帝点点头。 “那你打算怎样做?”芙郁问。 “我想,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星帝看起来很痛苦。 芙郁怔怔地望着星帝,她弄清楚他的意思了,这叫作为母亲的星后异常愤怒:“你没有资格将我女儿拱奉他人!我决不允许你这样做!” 星帝心里亦是烦躁,他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只顾考虑自己的感受,却不知道女儿自诞生到现在,一直忍受‘时光之毒’的折磨。如果可以早点使她摆脱这些苦难,你做母亲的又有什么好埋怨!” 芙郁冷笑:“就算她治好了女儿,可同时让我们骨肉分离,绿忘也不一定会快乐生存下去,这种恩惠我不稀罕!” “那你打算怎样?眼睁睁看着我女儿死去?”星帝问。 “梵放……就是那位医者不正在想办法吗?你耐心等等,我们不一定那么被动的,相信事情很快会有转机,你看……” 星帝打断芙郁还没说完的话。 “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事实上他没有让我看见任何希望,我不相信他能够治好我的女儿!” 芙郁无言,怔怔地望着星帝,她开始明白自己根本参与不了任何决策,星帝将她叫来无非只是知会一声而已——他专横独断的个性从未改变。 “我会尽快安排行程,你什么都不需要做,除了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这才是星帝一贯作风! 但芙郁真的接受不了,她找到梵放,告知他这件事。芙郁现在只有梵放一个人可以倾诉,她只是想诉诉苦,并无其它目的。 “星帝居然要把我女儿交给一个古怪女人!原因是她能够治好绿忘公主,可是我根本就不愿意这样做,即使她将我的女儿医好了,但以她那种孤僻性情,让公主跟随她还不知道会被教坏成什么样呢!”任何生物都是有血有肉的感情载体,当其感情承受不住时,就会有意无意地用一种看似愚钝的方式来排遣。芙郁反常的絮絮叨叨,梵放亦是可以理解。但恰逢他也正烦恼着,男人与女人的处事方法常常不一样,那一刻梵放更需要的是安静,然而芙郁被感情冲昏了大脑,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甚至她都没有留意到梵放脸上的神色。 “天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血来培育女儿……”芙郁一直往下说。 “你留在这里,我往外走走。”梵放打断芙郁的话,他站起来就走,毫不犹豫。 芙郁愕然望着梵放,这是第一次,梵放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你怎么了?”芙郁站起来走到梵放面前去,她盯着梵放看,他看起来确实憔悴,但是她对原因一无所知。 梵放俯下身握住芙郁的肩膀,苦笑:“我心情很差,只想一个人安静会儿。对不起,我难以克制自己。” 芙郁反手上去抓住梵放的手,柔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梵放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无言,只是说:“请让我独处一阵子。” 芙郁慢慢地松开手,她点点头,机械地说“好”,机械地望着梵放远去的背影。很长时间她都回不过神来:她不单纯来诉苦的,她来找梵放商量该如何做?必要时候,她可以放弃一切,带着女儿跟随梵放离开“薄娜”。 可是一切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她必须要自己去面对这一切,梵放还来不及知晓她的计划,那么这样也好,就让她一个人去承担所有后果好了。 避开所有人人事事,退路只剩一条。芙郁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踏入“绳女”的一天,为了星帝,她将这里的管理权让给他人,并且签署了一份《‘薄娜’无偿开采‘绳女’资源四千年》的协议。因着这份协议,芙郁几乎沦为“绳女”的千古罪人,他们无力反抗“薄娜”的强大,却将全部怨怼记在芙郁头上。 尽管知道自己是“绳女”最不受欢迎的人,芙郁还是出现在“绳女”的例行会议上,面对所有矛头和全部指责。没有人站在她这边,铺天盖地的控诉持续了很长时间,芙郁咬紧牙默默承受,因为她是母亲。 “各位请静一静,让我们听听芙郁领主到此来的目的。”开口的是“绳女”现任治理者穏沿,他是芙郁临走前极力推荐的候选人,于情于理他对芙郁的不满都应比其他人少,甚至他还保留对芙郁一贯的称呼,以示尊重。 众人安静下来,一致望着芙郁,等待答案。 “各位,”芙郁不想拐弯抹角:“我需要一艘装备齐全的飞行器,以及一套顶尖武器。” 这个要求大出众人意料,他们沉默地转过头望着穏沿,显然穏沿也没有想到芙郁会提出这种要求。 “这个,”穏沿环视四周,臣子们将这个难题抛给他,这是对他维护芙郁的一种无声抗议。“芙郁领主这个要求有点超出我们承受范围了,鉴于您出嫁后同‘薄娜’星主所签订的那份开采协议,那已经是‘绳女’提供给您的嫁妆了,因此……” 母亲的故事 m、淓姒生死战 “我知道我知道。”芙郁冲穏沿点点头:“我知道‘绳女’对我的鲁莽任性已经仁至义尽。因为时间紧迫,我已经没有时间向诸位解释。也许是遣报,我在‘薄娜’过得并不幸福,甚至星帝要将我生病的女儿转送她人。穏沿领主,各位大臣,我知道自己同‘绳女’不再有利益上的瓜葛,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落到一个心术不正的女人手里,现在我回来求助你们,请看在我们曾经共事的份上,请看在我是一位母亲的份上,请怜悯我是一无所有的母亲,允许我的要求。” 穏沿和其他大臣被芙郁的话深深打动,眼前这位女子已经不再是当年带领他们叱诧风云的铁腕领主,如今她是一位无辜母亲,在为女儿的安危做一些疯狂事情。世事如此沧桑,实在叫人感概。 但是不管怎样,“绳女”之行总算达成芙郁的目的。记得临走时穏沿的话:“如今落到这番田地,有没感觉后悔?” “后悔?”芙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所有决定都是当其时内心真实想法,所以没有后悔可言。她没有同穏沿说这些,她只是做着自己想做并且能够做的事而已,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苦差役,但对当事人而言,未必如外人看来那般可怜。 芙郁回到宫廷得知星帝已经带着绿忘出发了,他们与星空检测执行官接洽的地方是一个叫“淓姒”的星球,那是一个不在任何星际法律管辖范围内的“十不管地带”。 事不宜迟,芙郁立刻向自己借来的隐形飞行器走去,没想到在中途碰到梵放,来不及叙说详情了,芙郁拉着梵放直接走上飞行器。 飞行器以光速般的状态朝“淓姒”行驶去,驾驶舱上有星际地图,芙郁站在屏幕前仔细研究目的地的地貌状况。梵放走上前和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梵放居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芙郁有点奇怪。她指着“淓姒”的位置告诉他星帝与星空检测执行官将在那个地方交换绿忘公主,她准备从星空执行官手中抢下“时光之毒”,只有这样梵放才能用这个药引子治好绿忘的病。 “我是故意连累你的,因为除你之外,我无任何帮手……这也是我自己的失败。”芙郁望着梵放说道。 “不,”梵放握着芙郁的手:“很高兴你这样做,你给了一个让我变得强大的锻炼机会。” 唉!芙郁叹息,她知道这是一场极为惊险的赌注。她别无选择,她不能让女儿明珠暗投,只是可怜了梵放,自认识她之日起,再也不自由了。 她真是他的一场浩劫,这场劫难以“爱情”为借口。芙郁抚摸着梵放的脸庞:“前程极为凶险的。” 梵放闭着眼睛,很沉醉在她的爱抚下:“不要再说这类话,我不会当逃兵。” “梵放,”芙郁一把抱住他,声音无限凄凉:“你这个傻瓜!” “傻瓜才会爱上傻瓜,因为彼此理解。”梵放点点头。 “淓姒”比想象中荒凉,但是景色诡异靡丽:广袤的蓝色平原,每一棵植物都如同小山,将平坦的原野分割开来;阔大的叶子低垂至地。芙郁的飞行器降落在一棵黑色树旁,因为隐身缘故,他们的到来没有惊扰到不远处的队伍。 芙郁松一口气:“还好,交易尚未开始。” 梵放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两队飞行器正在对持:星帝指挥下的银灰色飞行队伍和另一队蓝黑色的飞行队伍。从阵型看,两方实力相当,原来星空检测执行官的势力亦是不容忽视。 两队飞行器停稳之后不再有动静,在中间空隙处上空出现了一张巨大的悬浮毯子。 星帝率先走上毯子上,接着蓝黑色飞行器的舱门打开,星空检测执行官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人,确切说是被两个武士押着出来的女人。 绝世美丽的女人,她似乎很适合站在这个星球的背景内,所以她一出现,就带着令人炫目的光芒。 蓝色背景,白色身影,凄美面容,这样一幅旷世画面,在场的人终生难忘。 芙郁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的人物,那女人对她而言就是不速之客,她脱口而出:“那位女子是谁?” “她叫夕音,和星帝关系千丝万缕。”梵放顺口回答了芙郁,不过他也困惑,不知道夕音为何出现在这里,看样子她是被星空检控执行官捉住带到这儿的。 “夕音?夕音?夕音!”芙郁口中慢慢发着这个音节,突然她如同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她知道那女人是谁了。虽然从未谋面,但是芙郁可以肯定自己的推断,她紧紧抓住梵放,她在颤抖…… 梵放同情地握着芙郁的肩膀:“勇敢一些,总避免不了意外事情的发生。” 芙郁用力吸气,自嘲地笑:“或者我该心存感激,只有加上那女人,才凑足星帝与星空执行官对弈一次的筹码。”但是芙郁越想越气,她认定星帝是为了夕音才坚决将绿忘送给星空检测执行官的,作为母亲,作为妻子,作为星后……总之,任何一个原因都可以成为芙郁迁怒夕音的理由!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芙郁。”梵放揽住芙郁,不停抚摸她,意图安抚她的情绪。芙郁一动不动的伏在梵放怀里,直到他提醒:“快看,那是绿忘公主。” 芙郁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这样一个情景:绿忘躺在漂浮叶子上,由两位工作人员牵引着过来……在经过星帝跟前时,只见星帝深深凝望了她一眼,然后同星空检测执行官打了个手势,示意换人。 望着绿忘与夕音位移着慢慢靠近,重叠,又将走远,芙郁心中一片黑暗,她全神盘算出手时机。 忽然,就在夕音即将离开那一刻,她以极快的速度转过身,将载着绿忘的漂浮叶子往回推。 芙郁当机立断向星空检测执行官发动袭击,她手里的武器——火鞭,属于“绳女”独门所制,杀伤力极大,且不为外人见识过,自然令对方措手不及。趁着这空挡,夕音和绿忘被转移到安全地带。 芙郁和梵放冲上去,目标一致对准星空检测执行官,同时星帝早已部署好的行动组也将矛头对准她。两队火力不约而同的配合使得星空检测执行官措手不及,她们狼狈逃回蓝黑色飞行器上,旋即向着芙郁他们狠狠回击。 激光枪、风刀、火鞭等武器的威力此起彼伏地相互抗衡、制约、侵袭。 激光枪看似无声无息,所到之处再坚硬的物质亦被割裂,无数没法躲藏的巨树难以幸免于难,响声震天;风刀能将地面的粗粝沙尘扬起来攻击他人,一时间蓝沙漫天;火鞭更具毁灭性,凡被其碰触过的物件顷刻烫成焦炭。 “淓姒”无辜地承载了这场天昏地暗的斗争,一场残酷而持续的战争,触目惊心,生灵涂炭。 这场战争以星空检测执行官之列惨败而告终,与她随行的人员全被覆灭。她偶然一回头发现自己在孤身作战,瞬间士气全消,很快被星帝的特别行动组制服,随后她被扣押到星帝面前。 母亲的故事 n、恶作的悲剧 空中的悬浮毯子已然千苍百孔,与星空检测执行官的狼狈之相两两交映,其实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五十步笑百步,现场一片狼藉。 星空检测执行官坐在毯子上,稍稍往一边斜着身子,她仰头望着星帝,嘴角露出深不可测的笑意,似乎在她看来,战争远远未结束。 其他人站在远处,静静注视着星帝与星空检测执行官的一举一动。 星帝沉着声音问:“长期以来我对你已是包庇有加,为何最终你仍是走上这条不归路?” 星空检测执行官侧过头去,目光落在远处的夕音身上,眼神复杂。星帝忍无可忍,蹲下身子抓住她的肩膀:“我容忍你像个恶魔一样潜伏在我身边,容忍你拿走夕音身体内的生命元子来威胁我长达三千年,容忍将我的女儿拱手相送与你。但是你要明白,我并没有亏欠你任何东西,你不能做得太过分,知道吗?” 星帝脸色铁青凝重,几千年时间里的处处忍耐如今终于到达临界点,他不想再忍受了,也不需要再忍受。 这一点星空检测执行官心里也明白,她冷冷地望了星帝一眼:“你不了解,不了解一切。” 星帝哼一声:“不再需要了解,你已经是阶下之囚,没有权利同我平衡对话。剩下的……你将夕音的生命元子交还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星空检测执行官听到这番话就开始笑了,神情看来异常得意。 星帝很是不耐烦,他大手一挥:“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你以为你守口如瓶我就搜查不出来吗?” “是吗?”星空检测执行官漫不经心地应对一句,她脸色惨白但是神情亢奋,然后她安静下来,不说任何一个字,似乎是在等待下一场更精彩的戏。 那一刻只有她心里才知道戏的内容是什么,因为她是导演,正在导演一场能将那些不顺眼之人一网打尽的残酷戏剧。 只需要时间。 时间在有力地流逝…… 负责搜查的工作人员过来报告:“没有找到夕音小姐的生命元子。” 星帝有点吃惊:“不可能,这队飞行器几乎是星空检测执行官的全部身家,一定有某些隐秘的地方被你们忽略了,再重新搜索一遍,请谨慎一些。” 工作人员领命离去,星帝四处张望,内心思量:如果不在这里,夕音的生命元子能够被收藏到哪里去了呢? 星空检测执行官幸灾乐祸地望着星帝:“不管能否找得到夕音的生命元子,结果一样令你们失望的,哈哈哈哈哈哈。”最后她竟然大笑起来,仰天大笑,笑声扬得很远。 星帝皱着眉头问:“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夕音?得不到她竟然宁愿毁掉她的幸福?” 自从夕音的生命元子被星空检测执行官偷去之后,她更是控制不了体内爆发的能量,更为关键的是:生命元子是孕育新生命的源头。 所以夕音最终没能嫁给星帝,不能做个幸福女人。而这一切灾难的根由,竟是因为“爱”——据说星空检测执行官深深爱着夕音,一直想将她占为己有。但是夕音只同星帝相爱,她一点都不喜欢星空检测执行官。后者因爱成恨,偷取了夕音的生命元子,毁掉她后半生的幸福。 “爱”本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只是当它转化成仇恨之后,就变成最丑陋的东西。 夕音的可悲之处,大概在于星空检测执行官那份畸形的“爱”。 每每想起这个,星帝总会对夕音心生无限怜惜。只是手掌手背都是肉,星空检测执行官是一开始就陪伴自己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本来好好的生活着,直到遇见夕音之后,突然有一天她告诉星帝,她爱上夕音。 当时星帝和夕音正静好地相恋,星空检测执行官这样无疑是胡搅蛮缠,至少星帝与夕音都这样认为。 谁也没有想到星空检测执行官竟是那样固执,她用各种手段去破坏星帝与夕音的关系,恶劣至极,之后她偷走了夕音的生命元子。 搜查的工作人员再次回来,手里捧着一枚树脂球:“星帝,这是从第一架飞行器仪表盘下空隙处找到的。经检测,里面有刚刚成型的生物体。” 星帝怔怔地望着树脂球,如同堕入云里雾里。 星空检测执行官笑谑地昂着头:“很费解对不对?或者你可能猜测得到,这条生命的母亲是夕音,至于父亲……”她卖关子似的停了一下,望向远方的梵放,吐出更打击星帝的话:“当然不是你,是他——梵放。他是星后的情人,哈哈哈哈,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如愿,我将你们四人的关系彻底打乱,从此你们不得不痛苦地去面对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尴尬局面。啊哈哈哈哈哈,我真是一个伟大设计师。” 星空检测执行官的话,让在场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听到,她当然是故意这样做。 梵放冲上来拽着星空检测执行官的胳膊质问:“我的生命原子是你偷走的?”他愤怒至极:“你这个疯子!” 星空检测执行官异常冷静,她轻轻摸了一下梵放的脸额:“不要大惊小怪的,这个对我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况且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星帝狂怒了,他抓起星空检测执行官往上一抛,然后用手中的激光枪对准她,等到星空检测执行官掉下来后,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这一切发生得那样仓促,芙郁甚至还来不及出言阻止星帝的行为。 “不要——”芙郁喊道,但是太晚,她冲上前去,只能看见弥留之际的星空检测执行官。芙郁蹲下身子对她说:“你怎么如此顽固,你爱的明明是星帝,为何将这份爱的名誉给了夕音呢?” 星空检测执行官惨淡地笑了笑:“只有星后一人能够明了我的心思,我爱得太绝望了,最后只好任由这份爱化作仇恨,我无能为力。”然后她合上眼睛,失去生命力,也失去凝聚身体物质的力量,一阵急促气流过来,星空检测执行官瞬间灰飞烟灭,从此世上再无这个人了。 可是,星空检测执行官作下的冤孽是永久性麻烦,星帝、梵放、芙郁、夕音等人全在眼睁睁地发呆。 星帝走到夕音跟前:“她的心事你知道,可是你保持沉默了对不对?” 夕音点头,哀伤地说:“是的,后来我猜出来了,但我不想你分心,只能沉默。” “很好,很好,”星帝目无表情地笑:“你知道真相,却不告诉我,以至于恶果自发成熟,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夕音低着头:“是我错了。” 星帝环视周围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树脂球上,那一刻他心如死灰。然后他对芙郁说:“你怎样看待这件事?” 芙郁没有理星帝,她正在安抚梵放:“那不是你的错,没有人预料得到会发生这种事。” 母亲的故事 o、以死脱屈辱 星帝再问:“你不会介意吗?” 芙郁沉吟一下:“我一直对女儿的安危耿耿于怀,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计较呢?”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星帝诚恳地望着芙郁,看来他实在无计可施。 听了星帝这句话,芙郁心中一酸,她理解夕音生命元子丢失这一事对他的打击之沉重,可是如今木已成舟,只能顺着情势走下去。 芙郁明白星帝这次未必真的对自己言听计从,然而他伤中要害,内心凄惶,六神无主。在整件事当中,只有她是没有瓜葛的人,而且她无法置身事外。 即使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星帝依然有敏锐的判断力。 芙郁很认真在思考星帝的问题,偶一回神,她发现星帝、夕音、梵放几个人郑重地望着自己,俨然在等待一场重大宣判。 真是可笑,所有人都把这个不想面对的包袱交给她,让她来分配罪状吗?然后在历史上承担起法官的责任? 既然事关梵放,芙郁不会袖手旁观。星帝也深喑这一点,按照他的意思,是希望芙郁在“淓姒”就将此事了结。 “按照‘薄娜’的律例,失去生命元子的公民必须离开该星球,并保证永世不再踏入该星球。”停了一下,芙郁望向梵放:“医者梵放不属于‘薄娜’的臣民,但是‘薄娜’保留他对新生命的取舍权,也就是说,新生命的生死去留,我们会尊重外来者的决定。梵放,请你告诉我们,你将如何对待树脂球里的新生命?” 过了很长时间,梵放艰难地吐出决定:“请将生命保存下来,不要毁灭。”然后他望向夕音:“虽然这是一个讽刺的笑话,但是孩子很无辜,我知道你很想亲手抚养他长大,对吗?是的,他继承了我的性别,我知道。我能够帮助你什么?我可以全力以赴来配合你。” 梵放转头望着芙郁,愧疚加上无奈。 芙郁的神色倒是自然淡定得多,她是真心实意接受这件事,虽然很残酷。 梵放的决定,有可能意味着将来任凭她单方面再怎样努力也是枉然。 芙郁知道。 再怎么委屈,还是要坚定地支持梵放。 这当中根根由由,夕音一早亦已了解,她原本就是心底温厚的人,自是不愿意连累旁人。她无限怜惜地望着那枚红黄相间的树脂球,眼神幽怨。 “不,星后。”夕音轻轻叫唤芙郁,“我们还可以有其它选择,根据古老典例……”芙郁还在等着夕音的下一句,只有星帝象突遭猛击似的大喊一声:“夕音,不要——。” 但是太晚了,夕音出手太重,她用火鞭摧毁了体内的生命力,旁人甚至听到肌骨碎裂的“啪啪”声。 星帝箭步冲上去揽住夕音,不停地质问:“为何?到底为何要走这一步?” 躺在星帝怀里的夕音样容凄惨,只有声线温柔如昔:“因为我真的不能和自己不爱的人终身厮守,但是我爱那个孩子,我也是母亲了……星帝,最后请答应我一件事……”夕音几乎说不下去,只是大口喘着气。 “你说,你说,对不起,夕音,对不起,是我太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一心想刁难你来泄愤,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孩子的父亲不是我。我错了,夕音,不要离开,你所有要求我都答应,好不好?夕音?夕音?”星帝急得语无伦次,但是怀里的夕音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在听完星帝最后一句话后,含笑瞑目。 一阵香风过境,顷刻间夕音消失了。 星帝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但是怀中不再有佳人,只有“唰唰”的时光流逝声。 梵放与芙郁面面相觑,深深被星帝仰天哀啸的凄厉形象所震撼。 能够明白,可以谅解。 可是星帝的余生,将从此绝缘欢乐,在追悔中哀悼爱人。 又过了很长时间,星帝平静下来,但是他仍然是沉默,他就那样安静地坐下,低头陷入沉思状态。 等星帝再次抬头站起来,他已经有了另外一种心态。 “星后,”星帝缓缓地说:“再解决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就可以回‘薄娜’了。” 芙郁一个激灵,她下意识摇头拒绝:“不,不不不。我不想再去面对剩下的问题。我们回去吧,星帝。” 每个问题的解决都以一条生命为代价,芙郁心中很清楚,最后的代价,一定会由梵放来支付。 星帝温柔地说:“当然会回去,但必须先在这里把所有问题都处理好才走。” “星帝,请求你……”芙郁绝望地看着星帝。 梵放突然开口:“不要求他,芙郁。我知道他的想法,不管你怎样哀求,他都不会改变主意了,别耗费心神。” 星帝微笑起来:“我实在不应该那么粗心,只是单纯地将你当做一个流浪医者。”他走近梵放,在其耳旁轻轻地说:“你勾搭我妻子,又与我的爱人孕下下一代。作为男人,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耻辱!”说完这些,星帝后退几步,他大声宣布:“外来人士梵放在逗留‘薄娜’期间,其自身言行不检点,给‘薄娜’带来了诸多麻烦,根据宇宙法则,我们将梵放列入黑名单,‘薄娜’将永不欢迎他进入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梵放反驳:“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法则,那是你自己擅自决定的吧?”他轻蔑地望着星帝,两个男人四目一交流,立刻读懂了彼此心意。 梵放与星帝的打斗凶残无比,他们充分运用装在身上的各种武器攻击对方,险象环生,杀招往往在瞬间出现,又在电光火石间化解。但梵放比较吃亏,他宅心仁厚,所持的武器并无毒性;而星帝身上的武器全是巨毒。所以星帝中招几次却无大碍,梵放不小心吸入风刀扑来的气流,他被打败了,摔倒在地下。 已经有相关工作人员拿出一面光亮如镜的板块照向梵放,星帝解释道:“这是‘映像信息记录器’,我们会将它内部的信息输入‘薄娜’四维防御系统,只要你踏入‘薄娜’管辖区内,就会遭到人身攻击,所以请不要以身冒险。” “不,星帝!”芙郁叫道,“你不可以这样做……啊,梵放,”她想去握住梵放的手,星帝一把将她拉回来,他沉声对芙郁说:“我已经有顾及你感受没有取掉他性命,你要节制自己的行为。” 星帝吩咐下去:准备返程。所有人物完璧归赵,星后、公主、还有尚未破茧的新生命,他们将跟随星帝返回‘薄娜’。 除了梵放,还有芙郁的心。 芙郁一步一回头,她看到梵放就这样躺在风中,眼睁睁望着她,见她回头,就用尽力气大声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及帮我照顾他。” 梵放所指的“他”,当然是指夕音与他所孕育出来的新生命。 芙郁深深地再望梵放一眼,她快步跑上星帝的飞行器。 梵放看着飞行器的引擎在发动,它们即将起飞离去,遗留下自己一个人。 可是从此再无法见到心爱的芙郁了吗?想到这里,梵放挣扎着站起来,拼命挥手:“芙郁,再见,再见……保重,保重。”他转过身,自言自语:“没有什么,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梵放张开手臂,用力深深呼吸。突然有人从后面紧紧抱住他,不用回头,单凭那熟悉的气息梵放就已经知道是谁了,他长长扬出一口气,返身紧紧抱住后面的人:“对不起,我没有争取到你。” 芙郁摇摇头:“不应该只由你一个人来争取,我们应该共同努力。对不起梵放,原谅我刚才太懦弱。” “别那样想,你在最后关头的争取已经胜利了。”梵放抬起头,同时星帝的飞行队伍冲上空中,瞬间消失了。 故事到了这里,由梵放接下去。 从那时开始,芙郁便跟随着梵放浪迹天涯。他们到宇宙各处游历,他们访遍传说中那些神奇的星球,他们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芙郁的骨子里有流浪成分,那段日子她是快乐的,除了因为思念女儿而偶尔发呆。梵放知道她的心事,也了解她内心的孤独感,所以他带着芙郁来投奔灵陌。 在那块与世隔绝的时空交界地带,芙郁喜欢到处走,她像探险一样发掘了许多神秘地段,包括绿忘之前到过的“沙漠”。就是在那里,芙郁再一次清晰目睹了“薄娜”的人与事,她看见裹壳里郁郁寡欢的女儿,尽管人们肯定地告诉公主她体内的‘时光之毒’正在日渐消散,只是略需时日而已。 一晃两千年过去了,绿忘依然是一个裹壳童女,她开始对这份漫长的等待失去耐心,她神情似极腐败的枯叶。“薄娜”帝阙内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他们有一个难以伺候的公主,除非公主见到旷隐。 绿忘只会对旷隐笑,她闹情绪的时候必定要旷隐相哄才会罢休。她依赖他,只对他不设防。 旷隐就是后来的北族长,当今的星帝。 成长中的绿忘是孤僻寂寞的,而旷隐并不能时刻陪在她身旁开解她,逗她开心。 身为母亲,芙郁知道女儿憎恨自己身上的裹壳,因为那重丑陋的负担,公主不能出席各种热闹场合,更无法同喜欢的人翩翩共舞。有一次旷隐从盛大交际会回来,无意中说起与自己共舞的女子之性感,这让绿忘嫉妒不已,她又闹又吵。但是粗心如旷隐,他不了解女孩子的纤细心思,词不达意使得在时空这一头的芙郁焦急万分,她终于忍不住冲向女儿……可是,她忘记之前灵陌对她千叮万嘱的警告:“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当真,因为那是‘时空幻觉’,只是一个陷阱。” 就这样芙郁被卷入时空陷阱里,至今仍是不知所踪,生死未卜,甚至她来不及同爱人及朋友道别。 一别就五年 我走在长安街头上,内心纷乱如麻。我终于知晓了母亲的故事,从时空两端走来走去,我面对着故人过去生活的模糊痕迹,终于感觉疲惫,那一刻我只想找到李忱,在他怀中乱蹭、撒娇。 我是那样迫切想回到爱人的怀抱,甚至来不及为灵陌送行。 “绿园”周围景色不改:青砖、蓝瓦;我离开的时候是春末夏初,如今已是白雪皑皑的冬季,我站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感慨万千。 “咦?那不是绿小姐吗?”熟悉的声音,只不过更加苍老了,是看门的老婆婆。 我放眼望过去,原来“绿园”的大门打开着,守门婆婆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她看起来既憔悴又苍老。 我几乎是跑上台阶的,“婆婆,”我蹲在守门婆婆跟前,仔细端详她,老了,她真的老了。我握着守门婆婆枯树一样的手:“婆婆,这几个月来你过得不好吗?怎么看上去那么疲倦?” 婆婆另一只手慢慢伸向我,最后轻轻落到我的头上:“我挺好的,就是人老了,诸多不方便,上一年老头子也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幸亏李公子不嫌弃,还让我继续住在这里。只是,慢慢地他也不大来喽。” 我听得一头雾水:上一年?李忱不再来这里了吗? “婆婆,你说的是什么话呀?我听不明白。李公子多久没来过这儿了?”我急急地追问,脑海间闪过几种假设,比如李忱被我上次莫名其妙出走的行为激怒了,决定从此不再理我;或者我擅自离家多日,他对我彻底失望,终于要放弃我;抑或他出了很严重的事故……我心急如焚,偏偏守门婆婆年事已高,对我的提问反应迟钝。 “那么,婆婆,你告诉我,我已经离开这里多久了?”问话只好一切从简。 守门婆婆伸出一只手掌,微颤颤地说:“五年啦,绿小姐你这一走就是五个年头。像离开这个世界一样,怎么找也找不到。” 我目瞪口呆地走进“绿园”,原来我竟然离开了将近5年,这之间的时间巨河,没有了我,李忱是怎样渡过去的呢? 室内一切摆设如故,婆婆将这儿打扫得非常干净。 可是空荡荡的房子寂如死灰,了无生趣。我在行走间却分明又听见李忱的读书声,他那样喜欢书籍。诗经、孙子兵法、金刚经、易经、甚至黄帝内经这些书籍李忱都有所涉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这首诗经里的《晨风》,一首风流的思念诗,与政治无关,与世无争,只是女子对男子单纯的相思。 我还在流淌的风中隐约听见李忱清凉的琴音。 低吟浅唱诗歌,轻拢慢捻琴弦…… 是我一直记忆犹新,还是李忱不曾离开过? 我足不出户等了三天,然而李忱不再如以往,会在傍晚时分回到“绿园”来。我坐在床边,在黑暗中安静沉思,幻想着李忱一如既往从外面进来,手中的蜡烛一下子将室内照得通明,连同我的心一块敞亮起来。 可在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夜,李忱没有来,我的心一点一点在寒气中寂灭。 我没有想到,居然让我在长安城内再一次遇见李忱。 在“绿园”呆了三天之后,我终于厌倦这种守株待兔的方式,决定到长安城内碰碰运气。并不是说我没有耐心,我也试过一连等了李忱三个月。只是那时候李忱知道“绿园”里有我,所以他还会回来。而现在,他根本不知道我已经回到“绿园”来了,他曾一次次在这里失望,最终绝望地肯定我真的离去了,于是他不肯再回到这片胶着甜蜜和痛苦的地方。 我在长安街头上茫然地走来走去,仔细辨认所看见的每一张面孔。听守门婆婆说我已经离开5年了,那么五年当中李忱一定有所改变,我担心自己是否能够一眼认出他来。要知道,有些人在与你擦肩而过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我多么害怕自己没有把握好重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