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夜鬼敲门》 第一章 还魂夜之回忆 林雪柔的丈夫于为先六天前死于一场车祸,今天是尾七,她孤零零的守在布置成灵堂的客厅里,等到天明,她就要和小姑子于小庭一块儿带上丈夫的骨灰盒,送进东郊那块价格不菲的墓地中。 林雪柔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黑色短裙,臂上缠着黑箍,盘在头上的长发里别了一朵素花。本来她在家可以穿得随便一些,但他丈夫生前的朋友们,时常不分昼夜前来拜祭。林雪柔想想,人活着真没意思,祭拜丈夫的人中,有的带着酒气,有的带着女人的脂粉香,进来之后向灵堂正中丈夫的遗照鞠躬,说几句安慰的话,塞给她一些帛金,谁也没有特别流露出悲伤,丈夫的死从感情上来说对他们根本无足轻重,只不过少了一个相识的客户或投资人而已。 午夜十二点刚过,林雪柔从端坐在沙发的姿势改而躺在沙发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正襟危坐着给丈夫守灵,林雪柔相信世上没有鬼魂,肉体已经消失的丈夫不会知道自己是躺着还是坐着。最初得知丈夫死讯时林雪柔哭得像泪人儿,在亲友的怀中晕死过好几次,过了六天,她渐渐能够平静下来,那些劝她的姐妹朋友们说得没错:“人已经死了,伤心一下也就算了,总不能把自己哭坏了,给他陪葬去。” 说起来林雪柔和丈夫于为先并没有特别深的感情。一年半之前,林雪柔在丈夫于为先开的“博人网络公司”上班,没过多久,公司的副总居乐仁开始追求她。林雪柔喜欢居乐仁,他风趣幽默,人也长得英俊,一双眼睛好像会放电,瞬间就把林雪柔击溃了。至于后来,林雪柔嫁给于为先,还有一段插曲。 于为先的妹妹于小庭也在公司上班,负责业务部门,她对居乐仁也有点儿意思。于小庭高鼻子大眼睛,长相极具现代感,加上她穿着时尚,身材高挑,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居乐仁却并不喜欢于小庭这样有些咄咄逼人个性张扬的女性,他喜欢传统的中国女性,比如含蓄温柔的林雪柔。然而出于公司业务的需要,居乐仁经常要和于小庭参加商务活动,两个人之间必须配合默契,当然某些场合也少不了一些暧昧的玩笑。 林雪柔和居乐仁的秘密恋情持续了半年,公司里的人却捕风捉影一直传居乐仁和于小庭在交往,有些事还说得有鼻子有眼,林雪柔听到这些话却一点儿不觉得酸,因为她心里清楚,居乐仁喜欢的人是她。 居乐仁也经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为了林雪柔放心,他不止一次的向林雪柔表白:“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每到此时,林雪柔都会送给居乐仁一个香甜的吻当作回应,而居乐仁也会幸福的将她拥在怀中。 半年后的某一天,于为先忽然要求身在公司行政部门的林雪柔陪他去北京开会,林雪柔把事情告诉了居乐仁。居乐仁也不明白于为先怎么会让行政部的人陪公司总经理去开会,于是他找于为先了解情况。 于为先告诉他:“乐仁,你来得正好,我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公司运作上市的事情现在终于有眉目了。” 居乐仁点点头,回应道:“太好了。”他的心思全放在林雪柔身上,表情上自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喜悦,当然他也不便向于为先提林雪柔是他的女朋友的事情,因为开公司之前他们订立过一个君子协议,“谁也不能和公司里的职员谈恋爱”。 于为先沉浸于上市的兴奋之中,没有注意到居乐仁的情绪,他继续说道:“我明天就去北京信息产业部汇报情况,本来想让小庭陪我去,但她需要参加一个大型公益活动,我看行政部门的人员对公司整体运作的情况比较了解,打算带上一个。” “谁?” 于为先似乎对居乐仁关心如此小的事情感到奇怪,“林雪柔,怎么?” 居乐仁没有理由阻止于为先带上林雪柔,毕竟工作需要,假如硬要于为先带上别人,恐怕反而会让他产生怀疑。 “没什么。”居乐仁回到:“一路顺风。” “我坐飞机,一路逆风才好。” “哈哈。”居乐仁笑着离开了于为先的办公室。 居乐仁下班后把林雪柔接回自己的公寓,缠绵一番之后,他对林雪柔说道:“你放心去吧,对你工作上也是个锻炼。” “你不怕于总对我……”林雪柔平日里温柔得像水,而在爱人的怀中,却还和其他女孩一样,喜欢开暧昧的玩笑。 居乐仁亲亲她的小脸,笑着说道:“为先不是那种人,我估计啊,他没有那个功能。” “什么功能?”林雪柔故意张大嘴巴,自从经历了男女之事,她日渐变得成熟,可以听懂男人之间的某些暗语。 “你说呢?”居乐仁眼中流露出春情,把林雪柔紧紧的搂在怀中,然后拉开她粉色的睡衣吊带,慢慢放在床垫上…… 于为先和林雪柔去北京的第二天上午,林雪柔正在浴室里整理头发,忽然锁着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她听见于为先的声音:“谢谢。”随后,门再次关上,看来于为先让服务人员开的门。 林雪柔不明白于为先为什么不敲门,她毕竟是个年轻女性,幸亏她穿戴整齐,要是没穿衣服,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于总,您怎么来了?”林雪柔并没有特别生气,因为于为先一向彬彬有礼,不像电视剧里那些公司老总,总对漂亮女员工动手动脚。 于为先有些局促的,这是他在公司员工面前从未出现过的状态,他的声音也有些不安和某种难以掩饰的忐忑:“雪柔,对了,我可以叫你雪柔吗?” “于总,您今天好像很特别。”林雪柔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他的语言与动作已经让林雪柔体察到一些即将到来的麻烦。 “雪柔,嫁给我吧。”于为先说完,立刻单膝跪地,伸出一只用盒子装着的足有小拇指大的钻戒。 林雪柔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麻烦,看来居乐仁并不了解他的拍档,他并不是没有功能,而是表现太直接,让人太难以接受。不过林雪柔的眼睛还是在那颗钻戒上停顿了片刻,她去珠宝店还从没看过这么大的钻戒,估计最少值几十万,林雪柔并不十分爱钱,但在她果断的拒绝诱惑之前,她迅速对眼前求婚者和喜欢的居乐仁作了对比。 第二章 还魂夜里的敲门声 于为先,居乐仁,一个老总,一个副总,前者的收入多一些,但多不了多少,而后者比前者多了很多的生活情趣,也帅了很多,前者才三十岁,头发已经开始脱落,戴着眼睛,像书呆子,而后者那双会放电的眼睛简直让人眩晕。 “于总,您,您……”林雪柔忽然之间却无法找到决绝的理由,毕竟他是公司老总,自己以后还要在他手下工作,万一拒绝得太过生硬,恐怕今后自己要被穿小鞋。 于为先仍然跪在地上,他把戒指放在客房的桌面上,然后用一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注视着林雪柔,语气坚定的说道:“雪柔,为了娶你,我可以满足你任何的条件。” “任何的条件”像一记重锤砸在林雪柔的心里,公司即将上市,于为先肯定将会成为公司董事长,身家超过亿万的富豪,林雪柔又想到了居乐仁,他也在公司有股份,如果上市,他的身家没有于为先多,至少也会上亿……林雪柔的脸忽然红了,她愧疚的自责:“我怎么成了如此势利的女人?” 于为先以为林雪柔有些心动才脸红,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慢慢离开了林雪柔的房间,那颗钻戒静静的躺在桌面上,欲望的光华不断闪烁似乎迫不及待的扑向它的新主人。林雪柔坐在床沿,她想把于为先向她求婚的事情告诉居乐仁,也许他会想出合适的理由帮她拒绝于为先。 林雪柔拨通了居乐仁的电话:“乐仁。” “雪柔。”乐仁可能身边有人,林雪柔能感觉到他压低声音,把手捂住话筒的样子。 “乐仁,你说话不方便?” “你等等……” 过了片刻,电话里传出乐仁的声音:“雪柔,你说吧,刚才在开会。” “乐仁,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事,你说吧。” “于……”林雪柔刚想把事情告诉他,但转念一想,她有些犹豫,自己这么说会不会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何况于为先并没有错,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和居乐仁恋爱啊。 “雪柔,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什么,我有些想你,你想我吗?” “想,当然想。”说着他还在电话里亲了一下。 雪柔也给了一个回应,她打算挂上电话,却忽然听见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乐仁,我给你做了早餐。” “嗡……”林雪柔的头立刻像炸裂开一般,有个女人在居乐仁的家里,还给他做了早餐,不用说,昨天晚上他们肯定睡在一起。 “雪柔,雪柔……”居乐仁也感觉到大势不妙,赶紧想在电话里向她解释,不料雪柔手中的电话已经摔落在地,眼中流出两行眼泪,婆娑的泪眼中,她看见桌面上那颗硕大的钻石…… 林雪柔并不后悔嫁给于为先,婚后她享受到了一位阔太太应有的奢华生活,名贵跑车,城市中心的豪华公寓,价值不菲的名牌珠宝服饰,于为先果然没有食言。然而世界上的事情总不会那么完美,于为先可以满足林雪柔的任何物质条件,却不能满足林雪柔那方面的需要,居乐仁居然猜对了,于为先真的不行。有时刚脱下裤子便一泻千里,状态最好,眨眼工夫便即草草收兵。林雪柔经历过居乐仁这样刚猛的男人,再遇到不济事的于为先,好像吃惯了鱼翅鲍鱼再吃萝卜青菜,巨大的落差让她十分渴求那方面的满足。于是婚后不久林雪柔便和居乐仁重续前缘,然而这次的缘分,林雪柔仅仅需要生理上的满足,她永远不能原谅居乐仁。 居乐仁以为林雪柔回心转意,把她去北京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倒了出来。 “那天我和于小庭参加慈善晚宴,晚上喝了很多酒,于小庭好像也喝多了,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和她躺在一张床上……” “穿衣服了吗?” 居乐仁老老实实的摇摇头。 林雪柔已经没有怨气,因为不爱一个人,女人的嫉妒不发挥任何作用,然而她还是装出气恼的样子对居乐仁说道:“喝多了就什么事都能做吗?你在找借口。” “雪柔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居乐仁赤露的上身从被子里钻出来,双膝跪在林雪柔面前。 林雪柔用充满欲望的眼神望着居乐仁,少妇丰腴的身体被紧身内衣包裹着,展现出迷人的曲线,她用手摩挲着居乐仁健硕的胸膛,随后把小嘴碰触在他的耳垂吹气若兰般的说道:“证明给我看。” 居乐仁的眼中立刻喷出火来,像一头猛兽,把林雪柔压在身下,整个公寓里迸发出欲望的火焰…… 林雪柔躺在沙发上,脑海中浮现出与居乐仁欢爱的场景,身体不由自主的阵阵痉挛,喉咙发干,眼神也有些迷离。正当她的思维荡漾在欲望的河流中,门外有人敲门,林雪柔立刻回到现实,整理好自己刚刚不经意间揉折过的衣裙,扶扶鬓角上的素花,脸上恢复了悲戚的表情。她走到门前,透过猫眼查看门外,不料门外却没有人。 “难道找错了?”林雪柔心道:“即使找错了,为什么不按门铃?这么晚,谁会来找人?楼下有保安,如果陌生人都会问清楚家主的姓名才会放行。”想到这儿,林雪柔拉开房门走出公寓,到走廊上查看。走廊上亮着白晃晃的灯,周围的墙壁泛着惨白的光亮,银灰色的电梯静静的站在走廊尽头,林雪柔家大门侧前方安全通道的门缝里透过些许凉风,七月闷热的天气里,这些凉风倒让林雪柔感受到一丝寒意。 第三章 敲门声再响 林雪柔右手扶着左肩,稳定住凉风袭过之后有些微颤的身体快步走向电梯,她打算下楼去问问值夜的保安有没有访客来过。因为最近前来拜祭丈夫的人很多,时常有人深更半夜跑来,她担心万一敲门的客人跑错了地方而惊扰了邻居,这些天家里迎来送往,邻居们多少有了些怨言,如果深夜再被骚扰,恐怕会遭致口角,而她向来讨厌麻烦。 她来到电梯前,刚刚把手按在电梯的上下按键上,忽然从电梯银灰色的亚光不锈钢板面上反射出一个晃动的白色身影,她连忙回过头,不料走廊上空空荡荡,安全通道的门依旧紧闭,“难道看错了?”林雪柔心里思忖着,转身按下了电梯的按键。 电梯到了三楼,门开后,林雪柔移步走进电梯。她直视着电梯正前方镜子里的自己,黑白色的简单着装,面容憔悴,神情恍惚,看上去仿若早期美国电影中陷入感情漩涡的女主人公。她低头撸撸头发,准备转身按下一层的按键,不料,当她的头即将离开镜面的刹那,镜子中再次出现了那个白色的影像,这次因为镜面更加光滑,人形白影倏然之间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动作变得如此清晰,林雪柔的心猛然间向下一沉,她从不相信人死之后鬼魂还留在世上,然而灵堂里还摆放着丈夫的骨灰,不久前莫名其妙的敲门声,还有现在镜子里那个来去如飞的白影…… 林雪柔猛然间回过头去,大声对着走廊喊道:“谁?”她的话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引来了连绵的回音,然而和之前从电梯门上看到的反射物一样,等她回过头时,白影已然消失无踪。不管谁,在家守着灵堂的夜晚,面对如此灵异的事件还敢去客观的探寻究竟。林雪柔再次转身望着空无一物的电梯镜面,终于选择了离开,迅速回到家中给丈夫上了一炷香。虽然她仍在说服自己那个白影绝不是丈夫还魂夜漂泊而来的魂灵,但再坚强的人也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慰籍。林雪柔上香时,口中不由自主的向丈夫的骨灰和遗照念叨了几句,直到上过香,林雪柔如冰的身体方才恢复了稍许暖意。 林雪柔回沙发之前,从卧室取来一条粉色的毛巾被,这些天里,她就这么盖着毛巾被睡在沙发上给丈夫于为先守灵。之前的春梦此刻已然了无痕迹,只剩下那个白色的影子偶尔在脑海中晃动。 自从客厅改成灵堂之后,守灵仿佛成为林雪柔的一种仪式,然而她的心里知道,没有了于为先,她的生活不会发生什么逆转,反而她的财产会从零,增长到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前天,于为先的律师和她谈过,于为先名下的所有财产将会转移到她的名下,包括两辆名牌轿车,三套市区内的房产,一栋郊区别墅,还有“博人网络公司”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律师告诉她:“公司将在一个月内上市,到时候股票的市值恐怕会达到五亿,或者更多。”本来律师想说:“恭喜您,于太太”,但想到委托人于为先尸骨未寒,他还是忍住了,不过他还是由衷的羡慕眼前的女人,年仅二十七岁,便拥有了如此惊人的财富,何况她还生得那么美。 林雪柔并非外人想象的那样是一只漂亮的花瓶,律师告知她会拥有“博人”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时,她随口问了一句:“公司的另一位投资人会有多少股份?” “百分之三十四。”律师知道她说得是居乐仁,很快他们都会加入亿万富翁的俱乐部。 “于小庭呢?” “因为她之前并不是公司的投资人,所以仅仅作为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她会分得百分之五的原始股作为奖励。” “手续什么时间可以办好?” “很快,您放心,一周之内便可以办好,到时候您只要签署几份文件就可以了。”作为博人公司的律师,他有必要开始把拍马屁的重心转移到新任董事长身上。 “谢谢。”林雪柔结束了谈话,她平静的脸上并未浮现出任何的喜悦,虽然她知道,自己已经从一只麻雀,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凤凰。 “咚,咚,咚……”林雪柔终于由着倦意将自己带入梦乡,然而门外又响起敲门声,这次她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等待敲门声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又出现那个白影,林雪柔安慰自己:如果白影是丈夫魂灵的话,它可以直接进到屋内,为甚么还要敲门? “咚,咚,咚……” 第四章 还魂夜第三次敲门声 林雪柔的自我安慰达到了效果,她整理好衣装来到门口,通过猫眼查看门外的深夜来客。门口站着一位穿着保安制服的中年男子,林雪柔认识他,他是楼下负责值夜的保安,名叫王建设,他儿子也在丈夫的博人网络做司机。 她拉开房门,用一种略带悲伤的语调询问王建设:“王师傅,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王建设知道儿子公司的老板刚刚去世,平日堆起的笑脸也收住了,一双质朴的眼睛里带着同情,他关切的对林雪柔说道:“于太太,今天是尾七,按照老人家的说法,今天应该是于先生还魂的日子。您年轻,身边又没有什么老人陪着,这不给您提个醒,最好在灵堂上摆点儿供品什么的,到时候于先生回来吃完最后一顿,就真的走了。” “谢谢您。”林雪柔下午也听小姑子于小庭提到过尾七,她当时还想:一个时尚的女性怎么还那么迷信。 王建设向里面稍稍张望了一下,对林雪柔说道:“于太太,方便的话,我想给于先生上柱香,以前他在世的时候,对我和王磊都不错,这不今天要走了,我想表表心意。”林雪柔自然不能推却他的好意,礼貌的向他鞠了一躬,颇有几分感动的说道:“王师傅,您有心了。” 王师傅来到灵堂,毕恭毕敬的点燃三炷香,随后给于为先的遗照鞠了三个躬,林雪柔作为家属给王建设鞠躬还礼。林雪柔万万没想到王师傅手里也拿着一个红包要塞给她。 林雪柔知道做保安收入很微薄,她坚持不肯要:“不,王师傅,您拿回去,您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激了。” “于太太,我知道您不缺钱,但这是礼数,千万不能少,何况今天是还魂夜,更要用帛金压一压。”王建设说得郑重其事,林雪柔不得不又给他鞠了一躬,道了声谢。起身后她按照王师傅的提点把装有帛金的纸包放在于为先遗照前,当作供品的果盘上。 林雪柔做完这些又对王建社说道:“王师傅,您稍等。”她来到客厅西角,地上整齐的堆放着几十只礼品袋,用作给祭奠死者的亲友们的回礼。林雪柔低头拿了一只,趁王建设不注意,她从裙子前面的小口袋里取出一叠钞票塞进了礼包。 “王师傅,谢谢您。”林雪柔把装有大约一千多块钱的礼包双手捧给王建设。 王建设并不知道礼包里塞了钱,他点点头,对林雪柔说道:“于太太,节哀顺变。” 林雪柔再次鞠躬,这是几天里,她鞠得最诚心诚意的一个躬。 王建设走之前,林雪柔想问他刚刚有没有看见什么人,但想想还是算了,也许白影是自己的意念罢了,说出来反而给王师傅添麻烦。王建社走后,林雪柔的睡意减轻了一些,她想人真的很奇怪,外表光鲜,整天把社会责任感放在嘴边的有钱人,往往虚伪得让人作呕,而那些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收入虽然不高,却那么真诚,有时为了陌生人可以做出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对有钱人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 她靠在沙发上,胡乱的想一些心事,至于王建设提到的还魂夜,对迷信从不感冒的林雪柔心中却不由自主的留下了痕迹,她默念着“还魂夜,还魂夜……”不知不觉脑海中又飘出那只人形白影。午夜十二点三十六分,林雪柔回到卧室,天明便要送丈夫的骨灰上山,免不了很多繁琐的仪式,如果再不好好的睡上一会儿,她真怕自己不因为悲伤,而因为心憔力悴晕倒在丈夫的坟前。 到了卧室,林雪柔躺在松软的床垫上,刹那间,酸胀和疲劳的每寸肌体里像注入了某种活性剂,从四肢百骸里透出难以名状的舒畅。她努力让这种感觉持续着,渐渐麻醉了大脑,渐渐的引领她进入了睡梦。 没有人可以计算出人具体从何时进入睡眠状态,不过时间可以确切的记录下人被唤醒的那一刻,午夜十二点四十九分,林雪柔公寓的门再次被人敲响。这次林雪柔让敲门者等待的时间更长。 响了三次,从以为梦境,到半梦半醒,直到真的意识门外有人敲门。林雪柔边走边整理自己的衣服,她来到门边,也许睡梦的缘故,她的脑中并未有白影出现,她透过猫眼看着门外,然而门外并没有人,“难道又是王师傅?或者……” 第五章 不速之客 白影像意念中暗藏的魂灵一般窜入林雪柔的脑中,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激灵。身体的颤抖反倒让她振作起精神,她努力驱散脑中魂灵和白影对自己的纠缠,拼命提醒自己,“没有鬼魂,什么都没有……”看似短暂的时间,她的大脑却经过了残酷的斗争,终于她用力拉开房门,来到走廊。只见明晃晃的灯光下空无一物,她看看电梯,电梯的数字依旧显示在一楼,这么短的时间,电梯不可能从三层落到一层。她走到安全通道镶嵌有防火玻璃的拉门,透过玻璃向安全通道查看,通道里亮着黄色的灯光,水泥台阶和往常一样平静,没有人,也没有脚步,林雪柔双手环抱于胸前,收紧双肩,安全通道下方透出的风,从脚面传到了她的全身。 林雪柔意志再坚强,面对两次空灵诡异的敲门声,也不得不想起了王建设和于小庭提到的“还魂夜”。关于还魂夜,下午于小庭还专门向她,这个从法律意义上说已经脱离姑嫂关系的年轻寡妇介绍了来历。 “还魂夜据说是新近去世的死者回家的日子。那天死者的魂魄会来到奈何桥前,孟婆端着一碗让他忘记一切的汤药,只要他喝下去,便会真正的走向阴间,走向阎罗殿。在喝下孟婆汤之前,孟婆会让亡灵回家一趟,了却他在尘世间未了的心愿,再看看至亲的人,去自己熟悉的地方坐坐,摸摸,天亮之前他就会离开,永远的离开。” 林雪柔对小姑子于小庭没有任何的好感,因为她曾经勾过居乐仁,因为她好像对自己嫁给于为先的目的有着另外的解读,然而她毕竟是于为先的亲妹妹,面子上的工作还要做。她听完于小庭的关于还魂夜的迷信故事,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和我有关吗?” “当然有。”于小庭惊诧的从嫂子身边站起来,来到灵堂前,指着摆放哥哥骨灰盒和遗照的地方说道:“要放一些哥哥喜欢吃的东西,喜欢吸的香烟,还有你最好能睡在沙发上,让哥哥回来时可以第一眼就看到你。”她的话音里并没有对哥哥的祭奠,反而像一种教训,教她的嫂子应该怎么做。 于小庭的话说完,林雪柔非但不为所动,反而心生抵触,或许换一个人告诉她应当做些什么给予丈夫最后的祭奠,她也许会做,偏偏是于小庭。林雪柔的性格并不像她外表那么柔弱,她已经打定主意,公司上市之后,她第一个要把于小庭从公司高管的位置上赶下去,丈夫已经走了,她不会再做于太太,她要做回林小姐。 林雪柔站在走廊里,白炽灯的灯光让她眼前有些恍惚,她似乎看见丈夫于为先站在门口,正在向她招手,笑着问她:“为什么不进去?”林雪柔不由浑身颤粟,用手摩挲着双肩,快步走进公寓,关上门,人靠在门上,眼泪从眼眶中冒出来,刹那间,恐惧变成了更强烈的孤独,一种迫切想被人拥抱在怀中的冲动。 “乐仁,你在哪儿?”林雪柔拨通了居乐仁的电话。 “在家,怎么了?”居乐仁听出林雪柔情绪十分低落:“要不要我过去?” “嗯。”林雪柔轻轻的回答了一声,随后挂上了电话。 午夜一点零三分,林雪柔的公寓里想起了敲门声,她估计居乐仁到了。情绪波动中的她仍然觉得奇怪,为什么今晚所有人都习惯敲门,难道他们忘记了门铃的作用?她未及细想,从沙发上起身来到门前,没有看猫眼,直接拉开了房门,不料门前却站着两个人,保安王建设,还有一位带着醉意的中年男子。 “于太太,这位先生说是于先生的朋友,想来拜祭一下。” 林雪柔仔细的望着眼前几乎被酒精完全麻痹的男子,“认识吗?”,她努力从记忆深处搜索出一些片段,他的确是于为先的朋友,另一家网络公司的老板,她似乎还记起婚礼上,他用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盯着自己裸露在婚纱外的双峰。 “王师傅,谢谢您。” “谢什么,一个小保安。”中年男子向王建设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王建设瞪起眼睛望着眼前嚣张的男子,没错他是个保安,但他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没有什么丢人,也不是什么小保安,人可以从年龄上分出大小,而不是职业的高低贵贱。林雪柔也非常讨厌这位男子,如果不是在丈夫的灵堂,她恐怕会失礼让他立刻离开,出于对于为先的感情,她忍住了,向王建设赔礼道:“王师傅,对不起,他喝多了。” “我没喝多。”中年男子用食指戳着王建设的鼻子,像黑白电影中那些地主老财训斥手下的长工般说道:“怎么,他不是小保安?他是政府官员?是公司老总?还是黑社会老大?”中年男子拿社会上三种最有权势的人与王建设相比,可见对他的不屑从骨子里透出来。 第六章 情人到 林雪柔还想打圆场,但是王建设终于忍不住,他挥手让林雪柔放心,接着他含威而不怒的对中年男子说道:“我的确是保安,我的责任就是这里的住户不受到闲杂人等的骚扰,如果你不是来祭奠于先生的话,我有权将您请出去。”他的话说得有礼有节,让林雪柔也心生敬佩。 “去你妈的,你有什么狗屁权力?老子有钱,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有本事你把老子拉出去,拉出去……”中年男子被王建设绵中带刚的话惹恼了,他挥舞着手臂,要和王建设动手。 “许先生。”林雪柔终于想起了中年男子的姓氏,她用一名主妇和遗孀特有的矜持和礼节向许先生鞠躬,“今天是还魂夜,请您尊重我的先生。” “还魂夜!”原本嚣张跋扈的许先生听完大吃一惊:“今天是尾七!天啊,我怎么现在跑来!”说完,他赶紧按开电梯,不等王建设跟上去,就赶忙钻进停在三层的电梯里。 林雪柔向王建设再次鞠躬道:“对不起,王师傅。” “于太太,和您无关,您是什么样的人我老王心里透亮,我倒劝您以后不要和这样的人来往,生意最好也别做。” “王师傅,您放心,我心里也有数。”说完还浅浅的笑了笑,等王师傅了解了她的心意,她迅即把笑容收起。 王建设也笑了笑,随即走向消防通道,他想下楼时顺便检查一下。 “王师傅,于先生有个朋友一会儿上来,您有事的话就不用送上来了。” “他姓什么?” “姓居。” “好,您放心,好人坏人我一眼就能瞅出来。” 王建设转身消失在消防通道里,林雪柔回到家中,坐在沙发上等待居乐仁,不知为什么,今晚她想他的念头特别强烈,假如他说不来的话,她整个人仿佛都会像抽去筋骨的鱼而瘫软在地。林雪柔和居乐仁缠绵时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还爱他吗?”回答都是否定的,她的脑海中始终无法挥去于小庭与他共渡良宵的虚构场景。 坐在沙发上苦等的林雪柔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等待成为她思想和行动的全部,等待是一个最难消磨时间的过程,比如她回到沙发上坐下才过了五分钟,却像过了一年那么漫长。 午夜一点十二分,门外想起了轻微的敲门声,林雪柔真的开始怀疑门铃是不是坏了,她来到门前,从猫眼里看见居乐仁站在门口,两只手上都拎着塑料袋。她打开门,漠然的望着居乐仁,仿佛她没有给他打电话,迎接的只是一位不速之客。 居乐仁举举两只手上的塑料袋,“买了些宵夜。”林雪柔一言不发的把他让进屋内,转而用手按响了挂在门边的门铃。 一曲旋律悠扬的《致爱丽丝》瞬间荡漾在整个灰色的灵堂中。 “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还魂夜?”居乐仁对她按响自家门铃的动作感到不解。 “没什么。”林雪柔没有解释,她关上门,望着把宵夜放在灵堂前茶几上的居乐仁。 “抱抱我。”林雪柔忽然哭了,耸动着双肩,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居乐仁赶紧走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一个拥抱代表了全部。他们大约抱了十分钟,林雪柔停止了哭泣,居乐仁肩部的夹克被泪水沾湿了。 林雪柔慢慢抬起头,用那双婆娑的泪眼神情望着他:“你爱我吗?” “爱,永远都爱。”居乐仁想再次把她拥抱在怀中,可是林雪柔却用温热的唇压在了居乐仁的唇上。居乐仁小心翼翼的捧住她的脸,贪婪的用舌尖在林雪柔的口中吮吸,扰动,津液在两个人唇齿之间流转,仿佛任何一方都想把对方吞噬,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两个人的吻达到了巅峰,相识一年半,居乐仁和林雪柔还从未享受过如此妙不可言的激吻,他们一个进,一个退,慢慢从灵堂来到了卧室,林雪柔缓缓躺在床上,居乐仁的手臂弯在林雪柔的脖子,用手肘撑住身体,另一只手解开了林雪柔衬衣的纽扣,一颗,两颗,林雪柔上身的白色胸衣倏然间被挺立的双峰送了出来,落入迷失于欲望中的居乐仁手中,他的手正打算去触碰这性感的尤物,猛然间,他和林雪柔同时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第七章 简单关系 一场兴致盎然的激情被敲门声浇灭了,林雪柔和居乐仁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临时改造成的于为先灵堂内。两个人像被捉奸在床的偷情男女,表情木然的整理头发服饰,林雪柔把衬衣的口子扣好,性感的白色胸衣被重新装载,居乐仁借着卧室外灵堂中摇曳的白烛之光看在眼中,却丝毫激不起任何欲望。“今天是还魂夜。”他在心里提醒自己。 林雪柔站在门口,门开着,她的目光呆滞,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有人敲门,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她开始相信“还魂夜”,她相信冥冥中有另外一个世界主导着所有人的生活,比如她和居乐仁的交往,比如正当于为先向她求婚时,居乐仁肉体的意外出轨;还有于为先,努力了十年换来的事业上的成功即将在一个月之后实现,然而命运却让他选择离开;而她,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女孩,却即将成为南城第一家上市公司的女董事长,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呼风唤雨的人物。也许今晚的事情,正是那个世界主宰通过敲门声告诉她,“今天是还魂夜,你必须做些什么祭奠死者的亡灵,否则亡灵永远不会离开。” “居乐仁,你宵夜买得什么?”林雪柔关上门,目光和表情变得像一家成熟的主妇,不再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孤独小女人。 居乐仁发现了她的变化,还魂夜的传说也让他觉得有必要收敛一些,“皮蛋瘦肉粥和春卷。”居乐仁答道。 “你饿吗?” “不饿,我买给你的。” “我不饿,为先饿了。”说完她把塑料袋里的粥和春卷取出,打开纸盒的盖子,放在灵堂前,做完这些,她跪在地上,对于为先的骨灰和遗照喃喃自语。 居乐仁相信了还魂夜的说法,看样子林雪柔有些鬼上身,她恐怕正在和回家的于为先的魂灵说话。他站在那里,想走,脚却像被铁钉牢牢钉在地面,分毫移动不得,不知为什么他也跪在地上,向于为先的遗照磕头,磕了三个,他觉得脚下有了知觉,但头昏昏沉沉,他又磕,也不知磕了多少,头渐渐不怎么晕,倒是前额碰到地面有些痛。 林雪柔自语完毕,看见居乐仁在给于为先磕头,一双冷眼望着他,居乐仁好像看见于为先,好像听见他在责问自己,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妻子有染?为什么现在才来? “为先,你听我说,我早就和雪柔相爱了,如果不是你向她求婚,我可能先娶她,可是,可是……”居乐仁的话与其像说给死者听,倒不如说在向身边的林雪柔表白:“为先,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雪柔,以后我们有孩子,我想给他起名叫居为先。” 林雪柔听见居乐仁的话,仍然没有从“鬼上身”的状态恢复如常,她平日清亮的眼睛变得略小灰暗,怀疑的望着居乐仁,不,她的眼神中除了怀疑,还有一种戏谑和嘲讽,仿佛他刚才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让人忍俊不禁的笑话。 居乐仁发现了她眼神中的变化,他仰望着曾经深爱的女人,用极尽诚恳的语气说道:“雪柔,你不相信我?” 眼下林雪柔的身份已经转变为一家即将上市的公司董事长,无论谁处于目前状况下面对倾慕者的表白,无法不去联想求爱者是否看中自己身后那座巨大的金矿。何况,林雪柔已经不爱他,在她眼中居乐仁只是一个工具。林雪柔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无情,似乎她不再纠结于恋爱中居乐仁的出轨,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她把性和爱分得那么清楚?林雪柔也想知道答案,毕竟对于一般女人而言,性与爱是爱情无法分隔的组成部分。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林雪柔把问题抛给他,反问的语气中带着高傲和轻视。常常有人认为随着一个人地位的上升,他的语言动作等等的行为特征、性格气质都会得到相应的提升,但是他们往往忽略了一个事实,人行为特征和气质的改变,也取决于他的地位,不管他是否通过努力,只要他获得权力,那么权力会赋予他与众不同的气场,会指导他如何说话,如何行事,如何思考。比如现在的林雪柔,她恐怕连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这样傲慢的态度。 “雪柔,你难道你一直都没有原谅我?那我们之间算什么?”居乐仁从林雪柔的眼神中觉察出很多东西,他了解女人,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在他成年的岁月中已经记不清和多少女人发生过关系。这似乎不能怪他,一个英俊多金幽默风趣的男人如果不风流,上帝都会惩罚他。 “你说呢?”林雪柔好像已经进入上市董事长的角色,面对下属的问题,既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一种高高在上似是而非的质询。 “你变了。”居乐仁从地上站起来,他不愿仰视一个女人,但不知为何,他即使站起身子,还是觉得曾经比自己矮半头的林雪柔,眼神几乎和自己平视。 “难道你没有变吗?”又是一个精彩的反问,好像一个拳击高手,面对主动出击的对手,用迎击的方式,一次次击打他的要害。 “我变了,但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 “证明给我看。”林雪柔的回答好像无数爱情电影中的对白,而谁都清楚这样的对白出现时,女主角的心已经不属于曾经的爱人,至于她提出的“证明”不过一个借口。比如面对觅死觅活的求爱者,她会劝说珍惜生命,天涯何处无芳草;面对那些无法用生命证明爱情忠贞者,她更会有借口打发掉:“你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舍弃,怎么证明你对我的爱?” 居乐仁没有傻到去做这两件事情,他站在林雪柔的对面,平静的望着她,好像望着一件固化的失去活力的雕塑,林雪柔也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有人说金钱是万能的上帝,但这样的上帝无法给予它的拥有者真正的爱情。 “咚咚咚……”还魂夜的敲门声划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第八章 为什么不按门铃 “我去开门。”林雪柔下意识的理理头发,扶扶头上的素花。 居乐仁也行动起来,拿起桌面上的三炷香,用灵堂上白烛的火焰点燃,等香烟袅袅,林雪柔方才来到门口,从猫眼里向外看去。门外站着一位女人像在为男人帮杂志拍广告,一袭黑色紧身套裙,胸部虽受到束缚,但有种呼之欲出的冲动,裙子下摆几乎收到臀部,黑色漆皮高跟鞋把她的身材衬托得玲珑有致,林雪柔不看她的脸便猜到,来得人必定是她的小姑子、于为先的亲妹妹于小庭。 “小庭,怎么这么晚还跑来?”林雪柔拉开房门,伸手挽住于小庭的臂弯,虽然没有笑,但那份热情倒让于小庭吃了一惊。林雪柔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这种转变谁也说不清从何时开始,她明明很讨厌于小庭,话语和动作却亲昵得像闺中密友。 “今天是还魂夜,我想哥哥可能还想最后看看我。” “兄妹情深啊!”林雪柔轻柔的抚摸着于小庭的肩膀,话语虽未见十足的诚恳,却也不似平日那般客套。 “嫂子,你今天好像很特别。”于小庭注意到了林雪柔的变化,女人的心向来细致,于小庭工于心计,尤其如此。 “变了吗?”林雪柔故作惊诧的上下打量自己:“我好好的啊。” “嫂子,你不用再掩饰了,因为他在,对吗?” 于小庭从一进门就看见弯腰给哥哥上香的居乐仁,像他这样猎奇心强烈的男人,怎么会有陌生人进屋后,还依然故我的做自己的事情?也许他们之前……于小庭发现了林雪柔裙子上的褶皱,胸口衬衣纽扣也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颗,面对二人欲盖弥彰的表现,她坚信自己进来之前,他们正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想到哥哥尸骨未寒,这对狗男女就在哥哥的灵堂前…… 于小庭强压住内心的火气,用嘲讽的口吻对居乐仁说道:“居副总,居大哥,你对我的哥哥真好啊,这么晚还来祭奠。” “你也说了,今天是还魂夜,也许为先有些什么事情要交待。”自从一年之前居乐仁和于小庭意外发生了关系之后,居乐仁失去了林雪柔,他和于小庭之间的感情非但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反而变成了敌对的双方。每次居乐仁看见林雪柔挽住于为先的手,他都会暗自将嫉妒和愤恨发泄到于小庭身上:“如果不是她,雪柔挽着的人应该是我。” “交待什么?噢,对了,公司马上要上市,应该有很多的事情要交待,比如股东之间的亲密合作。”于小庭的话夹枪带棒,等于暗讽他们之间并非简单的偷情,还有利益的合作。 “假如为先今天真的要来,我倒想问问他,为什么仅仅给他的亲妹妹百分之五的股份?” “你真的想问他吗?难道你就不怕哥哥问你,出车祸那天,你在哪儿?车祸发生之前,你和他的妻子是不是已经在商量合作的事情。”于小庭的这句话除了怀疑居乐仁制造了车祸,还把俩个人的关系挑明了。 “于小庭,你说话要有证据。”居乐仁忍不住跳了起来,于为先出事之后,公司内部传出很多谣言,说居乐仁可能为了篡夺董事长之位而制造了车祸,警方也针对这一疑点对他进行了调查,昨天警方才刚刚结束对他的审查,证明他与事故无关。 “证据?什么证据?哥哥的亡灵想问什么,也需要证据吗?” “我想为先不会问的。”林雪柔参与到二人谈话之中,平缓的语气和神色,似乎刚刚与死者进行过沟通,有十足的把握。 “你怎么知道?”话从于小庭的口中问出来,居乐仁也注意到林雪柔忽然之间的变化。 “为甚么不按门铃?”林雪柔的话答非所问。 “我按过,门铃没响,是不是坏了。”于小庭似乎被某种魔力左右,由提问者变成了老老实实的陈述者。 林雪柔打开房门,按下门铃,从扩音器里传出《致爱丽丝》的门铃音乐。林雪柔的眼睛发出了奇幻的色泽,仿佛要洞穿于小庭的身体。 于小庭此刻像撒谎被大人抓住的小学生那样,紧张的说道:“我刚才真的按了,门铃没有响。” “大嫂,你怎么想起问小庭有没有按门铃?” “随便问问。” 林雪柔关上房门之前发现左侧走廊上的电梯仍然停在三层,夜间,林雪柔住所的公寓电梯经过设定,乘客到达指定楼层后,电梯会回到一层,于小庭进入林雪柔家大约过了五分钟,电梯怎么会停在三层?林雪柔的脑海中再次飘过那个白色的幽灵般的影子,似乎那个影子进入了她意识的某个层面控制着她的身体走向电梯。 “大嫂,你去哪儿?”于小庭跟在林雪柔的身后,居乐仁也跟了出来。 林雪柔来到电梯前,用手按住下行的按键,按键的红灯亮起,但门却依旧紧闭。 居乐仁问道:“嫂子,你要出去?”在外人面前为了避嫌居乐仁会按照他和于为先的关系称呼林雪柔“嫂子”。 “电梯坏了,我刚才上来时候走的消防楼梯。”于小庭说道。 “坏了?你听谁说的?”林雪柔望着于小庭,好像对她的话表示怀疑。 第九章 意念中的亡灵 “没人说,我和你一样按了半天,电梯还停在三层,我想电梯应该坏了吧。” 居乐仁补充道:“我上来的时候也走的消防楼梯,电梯停在三层,怎么按都没用。” “楼下的保安呢?”林雪柔追问了一句。她隐约觉得有些异样,公寓的电梯经常维护,保安也具备了一定的维修经验,怎么会任由电梯故障而没有人过问? 居乐仁继续回答了她的问题:“没看见保安,我还奇怪呢,这么高档的公寓,夜间怎么会没有保安?” “有的,他刚才还来拜祭过为先,也许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林雪柔觉得今晚有些非同寻查,但她没有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她们,自己看见的白影或许只是幻觉,毕竟还没有其他灵异的事件发生。 居乐仁说道:“嫂子,要买什么的话,我去吧” “不买什么,我想找保安修好这部电梯,明天送你哥哥走的亲友还要从这部电梯上来,有些亲友年纪大了,走楼梯不方便。”林雪柔平日生活便心思细腻,处处为别人着想,现在她的话已然恢复如常,居乐仁和于小庭刚刚对她的怀疑也暂时隐去。 “我去吧。”居乐仁作为男人,作为林雪柔的情人,他觉得有挺身而出的必要。凌晨一点三十分,虽然在场的人都不是特别迷信的年轻人,但还魂夜的传说,还有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凉风,都为这个夜笼罩上一层阴冷的气氛。有时,所谓的恐惧,便是一种内心深处难以名状似是而非的未知,这样的未知无法解释,无法自我说服,你甚至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向何处而去。 “你不认识值班的保安,还是我去吧。”林雪柔说着走向安全楼梯。 “我陪你去。”居乐仁说道。 “不,你留下,我陪大嫂去。”一直沉默的于小庭先走到了林雪柔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不要以为她好心陪着之前的大嫂,实际上她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灵堂,守着哥哥的骨灰,面对可能出现的哥哥的魂灵。别看她平日高傲自信,但她的内心却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坚强,对灵异的东西尤其脆弱。 “谢谢。” 林雪柔推开消防楼梯的推拉门,门较窄,于小庭只得松开挽住林雪柔胳膊的那只手,像跟班似的跟在身后,居乐仁不放心,站在楼梯道口,望着她们消失于二层和三层的拐角,这才回到走廊,靠在电梯旁边。 电梯的亚光面板泛着灰色的微光,走廊上的一切都被具有反射作用的面板装着,居乐仁望着模糊的自己,身后白晃晃的走廊,心中突如其来的涌出些惆怅和几许唏嘘。他记得最初和于为先创业时,便租用了一间类似走廊的地方,尽头是一部电梯,另一边和其余两面都被白色的墙壁封死,过道里整日飘荡着混浊的空气,除此之外还有电子设备散出的微热聚集成的阵阵热浪,他们唯一的享受便是靠在电梯旁,享受电梯口里透出的些许新鲜空气。 创业的艰难持续了三年,也许有了长时间底层打拼的积淀,他们今后的事业进行得一帆风顺,直到现在,二人共同创办的公司即将在一个月后挂牌上市。可惜,为公司付出全部心血的于为先,却倒在了成功登顶的路上。他死后,居乐仁一直在思考,人活着究竟为什么?于为先一朝身死,之前的努力和艰辛全部付之东流,那些没有付出过或付出很少的人却坐享其成,居乐仁不禁去想,与其如此艰难的在人生路上跋涉,倒不如想开一些,用有限的生命,享受生活的每一天。 正当居乐仁陷入对往事的追忆和对人生的感悟之时,电梯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白影站在居乐仁身后,确切的说,是飘在他的身后,因为白影没有脚,好像穿着白色道袍的道士,看不清脸,只隐约看出是个人形,白影从左飘忽到右,由走廊另一头的窗户飘到距离居乐仁非常近,触手可及的地方……居乐仁的心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攫住,收缩,疼痛,细密的汗珠瞬间布满额头,如果攫住他心脏的力量再多用半分,他的心或许会被捏碎。 居乐仁用深呼吸和攫住他心脏的那只虚无的手作着最后的斗争,待心脏稍稍变得松弛,他立刻转过身,对准电梯面板上悬挂于他身后侧上方的白影挥出一拳,然而他尽力挥出的一拳却击空了,走廊上和之前一样除了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日光灯,还有白色的地砖,丝毫不见白色的影子。走廊尽头的窗户还关闭着,即使没有关闭,白影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窗口离开。 “还魂夜!”居乐仁的心猛然间再次紧缩,此刻虽然没有被人攫住的痛苦,但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某些电视剧和电影中“还魂夜”的恐怖。据说还魂夜那天,游荡了七天的亡灵会回到家,和家人告别之外,还会向与自己有过仇怨的人复仇。亡灵会幻化成各种虚幻的景象进入人的意识,让人随着意念中发生的事件行事,有人会拿着一根绳索套在脖子上,把自己吊在自家的客厅,有人会从楼上跳下去,变成一堆肉泥,还有人会把汽油倒在身上,用火把自己烧成黑炭……亡灵们在他们死亡之前离开他们的身体,而那些被亡灵控制了意念者直到死时还浑然不知。 人的心好像一面镜子,心中有鬼,鬼才会窜出来攫住你。居乐仁怀疑那个白色的影子或许就是于为先的魂灵,他必须做些什么,因为他心里有鬼。居乐仁跑向消防楼梯,他打算去一楼找林雪柔和于小庭,三个人在一块儿,即使于为先的亡灵找上他,她们也可以帮他把意念恢复过来。 第十章 电梯里有人 居乐仁的手拉住了通往消防楼梯的门把手,他猛力的拉开门,想用最快的速度冲下去,不料那架静止在三楼的电梯却用超乎寻常的速度,先他一步到达了底层。 “轰!”电梯井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好像万吨巨石从悬崖上摔落,呼啸声夹杂着泥土碎石的零乱杂音,当尘埃落定,反而凸显万籁俱寂般的平静。 居乐仁下意识的从消防通道口跑向电梯,门此刻已经自动弹开,居乐仁望着十米深的电梯井下那架变形的电梯厢体,他担心电梯异常下落也是自己意念被亡灵控制的先兆,于是赶紧用指尖掐脸,疼痛清晰的从痛感神经末梢传到大脑,居乐仁稍微送了一口气,但他仍然怀疑,电梯不会事故那么简单,否则为什么在静止状态下忽然成为自由落体? “谁在里面?”电梯井底层发出一个中年男人急促的声音。 中年男人正是值夜的保安王建设,一分钟之前,他正坐在值班室看报纸,林雪柔和于小庭走了进来。 “王师傅,您在啊?”林雪柔礼貌的向他打招呼。 王建设赶忙把报纸放下,同时取下了鼻梁上的老花镜,虽说夜深人静,但还在上班时间,看报纸让业主看见毕竟不太好,若是有好事的业主或许会在交物业费时向领导反应,说保安不尽责云云。 “于太太,您怎么下来了?有事吗?” “确实有件事,不知道您发现没有,电梯好像出故障了。” “是吗?什么问题?”王建设边问边离开值班室,走向电梯。 林雪柔站在他的旁边,于小庭紧跟在他们身后,听见王建设的问题,于小庭抢着答道:“电梯不动了,怎么按也打不开。” “是吗?”王建设有些怀疑,“听说昨天下午刚刚有电梯公司的人来检修过,怎么会出这样的事?”说着他来到电梯跟前,用手按下下行的按键。电梯的下行按键立刻亮起了红色指示灯,同时听见电梯井中电梯移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王建设笑着对林雪柔说道:“估计什么东西卡住了,以前也遇到过。” 林雪柔不好意思的对王建设说道:“不好意思王师傅,您看这么晚了还打搅您。” “没事儿,我上夜班,管得就是这些事。”王建设话说得简单而诚恳,电梯在他的关照下可以重新使用,让他有了面子,小人物容易满足,这样的小事便让他的目光中多了些许得意之色。 谁知在他们等待电梯下行的当口,“轰”然一声巨响,电梯像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划破大气的束缚,猛烈撞击到周围的地面,让整个电梯厅为之颤抖,大量的灰尘也迅即从电梯的缝隙中喷灌而出,瞬间弥散在周围的空气中。两个爱美的女性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根本不在意灰尘落得她们满头满脸,鼻腔里不断涌入干涩的夹杂大量灰尘的空气。 王师傅曾经接受过电梯意外的培训,第一时间他对着电梯门的缝隙喊道:“里面有人吗?”电梯里没有人应答,而下坠过程中也没有听见呼喊,何况电梯在三层停留了很久,如果有人在内早就会通过电梯里的呼叫系统向值班室求救,王建设的喊话更像例行公事。 即使例行公事,值班人员也要按照规章办事,电梯失去控制而下坠,有没有人意义大不相同,没有人仅仅是机械故障,有人的话便是重大责任事故,不但当班者要追究,物业公司,电梯厂家等等相关单位和个人也必须追究法律和民事责任。 “我去打电话。”王建设离开电梯去值班室,他一心想着要赶紧给物管办公室打电话求援,不管有没有人,必须先打开电梯。 “王师傅,你看。”林雪柔叫住了王建设。王建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电梯缝隙中缓缓流出一股暗红色的液体王建设不加思索的大喊道:“里面有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会用这样的惊慌的语调,可见事态的严重程度。 林雪柔望着从碎裂的地砖流向自己脚面的红色液体,不由联想到电梯中血肉模糊的死者,心头好像压着一块石头,继而胃里开始剧烈的翻腾,她赶紧捂着嘴,向后急推了两步。于小庭对灵异的东西比较恐惧,然而惯常的事件处理起来却得心应手,她立刻指示王建设:“快用对讲机把保安都叫来,必须先把门打开。” “我给110和120打电话。” “好好。”王建设惊慌失措的用手摸腰上的报话机,摸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凉爽的夏夜,他的额头却瞬间冒出了大颗的汗粒。 第十一章 虚惊一场 “值班室。”王建设自言自语的向值班室跑,才跑了两步又停下,原来报话机挂在他的肩膀上。 “小张,小戴,快到c栋来,快快……”王建设边喊边喘着粗气。 报话机里传来两位同事懒洋洋的应答:“老王,天塌了?” 王建设为了不在两个年轻人面前表现得过于失常,他稍稍稳定住情绪,对着对讲机喊道:“对,天塌了,c栋的电梯刚刚掉下来,里面有人!” “马上到。” 对讲机里传出两声急促的回应之后,立刻归于平静。这边于小庭还在用手机和110的警务人员进行通话,她简单的介绍了现场情况之后,正在向警方通报具体的出事地点:“城市花园c栋一层大厅……淮海路上……对,189号……我叫于小庭。” 于小庭没有拨打“120急救中心”的电话,她考虑警方会安排,自己拨打话岂不多此一举。她打电话的过程中,居乐仁悄然来到了大厅,距离出事电梯五六米远的地方,他也看见了那条顺着地砖裂缝向大厅中央流淌的暗红色液体,液体的流动速度从最初的缓慢状态,变得迫切起来,液体的前锋从棍状变成了散状,向四下里扩散,卷起地面上逐渐落下的灰尘,有的填满了裂开的砖缝,有的向低洼的地方前行,居乐仁仿佛看见血变成了一个人形,变成了那个刚刚出现在身后的白色身影…… 王建设通过电梯门的缝隙向电梯厢里大声喊话:“有没有人,回我话,回我话……”他的喊声如同石沉大海,但他依旧不放弃,地面流出的液体似乎得到了某种授意,竟然绕过王建设向外流淌,逐渐将他包围形成一个空心圆。 三分钟不到,两名二十多岁的保安从大厅的自动门奔进来,小张拿着消防斧,小戴拿着撬棍,两人到了电梯口之后,小张对王建设说道:“老王,你继续喊,我和小张把人揪出来。” 王建设离开电梯,他的脚好像也受过特别的关照,退后的五六步中竟然没有沾到淌了一地的液体。 小张做保安之前当过武警,受过专门的救援训练,他让小戴把撬棍的尖端塞进电梯的缝隙,用力拉向自己的身体,肌肉结实的小戴照此做了,然而电梯门受到冲击有些变形,尝试了几次撬棍却无法将门拉开分毫。 小张稍作思考,随即让小戴扶住撬棍,自己抡起消防斧方形的钝面,用力砸向撬棍,一下,两下,三下,撬棍向电梯里进入了五六公分,缝隙也更大了一些,小张让王建设拿电筒照着缝隙处观察里面的情况,他放下消防斧,和小戴一块儿拉动撬棍。两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旁边的居乐仁也加入进来,小张喊着号子:“一,二;一,二……”经过了几次努力,电梯门终于被拉开一道可以放进手电大小的口子。 王建设立刻冲上去,把手电塞进电梯,眼睛贴在口子上查看,小张和小戴急切的问道:“老王,怎么样?里面的人怎么样?” 之前还迫不及待探知电梯厢里情况的王建设,此刻却变得异常冷静,他面对周围人的追问,不慌不忙的用电筒在电梯厢上下左右仔细查看,看到最后,他非但没有回答众人的问题,反而离开电梯口,忽然大笑起来。 “老王,你疯了?” 小张拿起身上的电筒推开王建设,自己去查看里面的情况,看了一分多钟,小张竟然也笑着扭过头,小戴不明就里的问道:“你也疯了?” “我没疯,电梯里没有人。” “没有人哪来的血?” “不是血,果汁,电梯里放了两瓶果汁。” “果汁!”小戴推开小张,用电筒查看,看了之后也笑着转过身,对林雪柔、于小庭和居乐仁说道:“真是果汁,他娘的,吓死老子了。” 居乐仁从老王手里拿过电筒,也许看个究竟,果然电梯厢的左后方躺着两瓶碎裂开的苹果汁,居乐仁有些不相信,还用手沾了一点儿,甜甜的,没错,就是苹果汁。他把电筒还给王建设,擦擦额角冒出的汗珠,对林雪柔和于小庭苦笑道:“虚惊一场。” 第十二章 职业习惯 于小庭见状,立刻拨打“110”。 “您好,我想取消之前的报警。” “请您说一下报警内容和时间。” “五分钟之前,城市花园电梯事故,现在查清楚了,电梯里没有人。” “对不起,接警的警务人员已经到达,请您直接向他们取消吧。” “谢谢。”于小庭挂上电话,她看见两名穿着警服的人走进了大厅。 两名警察其中之一咯吱窝下面夹着蓝色硬壳文件本,脸上的表情有些倦意,步子不紧不慢,另一位站在他的侧后方,走路时腰挺得笔直,看样子当警察的时间还不太久。 “谁报得警?”夹文件的警察叫颜习平,三十出头,二级警司,之前曾经担任市局刑警队中队长,因在追捕逃犯时误伤一名无辜群众,而被调离刑警队,去110指挥中心处理日常的治安案件。他的话问得十分随意,好像电梯里死的不是人,而是一头猪,或者一只鸡。 “我。”于小庭来到颜习平对面,保持七十公分的距离,聪明的女人懂得在这样的距离可让男人充分欣赏自己出众美貌和身材。 “姓名。”颜习平似乎对美女有些绝缘,又或者根本厌倦了警察的职业,他仅仅扫了一眼对面的于小庭,便把头埋在文件夹里。倒是他身边的年轻警察曹格看见于小庭,脑袋有些晕乎,眼睛虽然看着电梯,但时不时的偷瞄于小庭几眼。 “于小庭。” “什么于?” “于是的于?” “小呢?” “大小的小,庭院的庭。”于小庭对他的问题有些不耐烦,而他的办案方式也让在场的人觉得有些不够专业。 颜习平边写边点头,眼睛始终没有看着于小庭,写完姓名之后,他才把头抬起来,看看周围的环境,插着撬棍的电梯,电梯外地面上的红色液体,他走到液体前,用手稍稍沾了些,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两天浓密的眉毛皱了皱,好像已经闻出地上的根本不是血。 他没有提出疑问,而是把液体在两根手指间来回搓动,起身走到电梯口,用随身携带的电筒照向电梯厢,他查看了足足五分钟,大厅里没有人说话,都奇怪于这个警察明明发现了电梯里破裂开的果汁瓶,还有外间地面上的果汁,怎么还要看这么久? “电梯坠落时,谁在现场?” “我。”王建设把手举起来。 “姓名。” “王建设,三横一竖的王,搞建设的建设。”王建设听见了他刚才和于小庭的问答,自己先报了出来。 “还有呢?”颜习平的问题看似简单,实际上他具备了普通人所不具备的特殊能力,比如他猜到电梯坠落时不止一个人在场,他的目光停在林雪柔身上。 “还有谁在现场?”他看似问所有人,然而他的目光却告诉林雪柔,他问的人是谁。 “我还有她。”于小庭抢先一步回答了颜习平的问题,她还想指出居乐仁,却不料他已经离开了大厅。不知为何,于小庭面对这个傲慢的警官,有种莫名其妙想征服他的欲望,或许每个自信的女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欲望,她们会在心里愤而默念:“他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赞美我?为什么忽视我的存在?” “姓名。”颜习平好像猜到了于小庭的心事,偏偏对她不理不睬,目光还一直盯住林雪柔的脸,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这样面对二人大相径庭的态度,让于小庭的嫉妒油然而生,她甚至在想,征服他之后,怎样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没有人可以猜测女人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不会错,女人无时无刻不被情感左右。 “林雪柔。” 颜习平在文件夹上快速的写着,他写得很快,好像根本不需要林雪柔介绍她自己的名字怎么写,这样的态度让在场的人也觉得奇怪,年轻些的似乎感到,这位警官可能对林雪柔有意思,而王建设则在想:是不是他们以前就认识,这样的情况下见面才不得不表现出距离。 “电梯坠落的时间。” “大约凌晨一点半。” 颜习平在文件夹里的档案纸上迅速书写,他似乎对林雪柔很感兴趣,把问题集中问向她:“你是这儿的住户吗?” “是的,我住在三楼。” 颜习平看了看电梯,上面有五个数字,他把看到和听到的都写下来,他的助手曹格此刻走到了电梯口向里面张望。 “凌晨一点半在楼下大厅,刚回来吗?”前半句颜习平像自言自语,后半句才真正问向林雪柔。 “不,刚下来。”于小庭抢着回答了林雪柔的问题:“我陪她一起下来的。” “小曹,你过来。”颜习平有些不耐烦的向曹格招招手,曹格跨过果汁来到他身前问道:“颜头儿,有事儿吗?” “给这位小姐做个笔录。” “是。”曹格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黑色漆皮的记录本和一只镀金钢笔,他的装备看上去比颜习平专业很多。 于小庭自然明白颜习平的意思,她好像在舞会上骄傲的公主却受到王子的怠慢,愤愤不平的说道:“刚才我已经取消了报警,你也看见了电梯里没有人,只是普通的事故。” 颜习平歪着头,用一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口气严肃的说道:“小姐,取不取消案件,由警方最后确定,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说完,还潇洒的伸出右手,请她离开自己身边。 于小庭脸上的表情依旧自若,她对颜习平说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向你提供刚才拿起事故的经过。” “谢谢,我会的。”颜习平结束了和她的谈话,把目光重新聚焦在林雪柔的脸上,确切的说,是她的眼睛。 颜习平从进入大厅开始就看见了两位女性手臂上缠着的黑纱,他很快判断出,林雪柔是死者的妻子,而另一位则是死者血缘上的亲属。他凭借经验和多年断案累积的直觉,意识到眼前这位叫做林雪柔的女人并不像她容貌上表现的那么柔弱,大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电梯事故上,而她却有些超然世外,她的眼睛似乎刻意隐藏着什么,好像在另外的事件中游移,作为一名警察,职业的敏感让他产生了获知隐秘的冲动。 第十三章 无意的隐瞒 “林小姐,府上是不是正在办丧事?”颜习平拿眼睛看着林雪柔胳膊上的黑纱。 林雪柔点点头,悲戚的情绪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泪水倏然间在眼眶中打转。颜习平越来越觉得可疑,仅仅一句问话便能让她如此悲伤,要么对死者的感情深入到无可自拔的地步,要么表演给外人看,以掩饰自己对逝者的离去毫无感觉。 “我可以问问和您是什么关系吗?” “我的丈夫。” “对不起,让您想到伤心的事情。”说完,颜习平向她点点头表示抱歉。 林雪柔粉色的双唇微微抿了抿,温柔的说道:“不用道歉,警官,提问是您的工作。” “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刚才的话有些偏跑,还是说说电梯坠落的事情,您刚才说电梯坠落的时间在凌晨一点半左右,当时您看过表吗?” “我下楼之前看过时间,凌晨一点三十分,从消防楼梯到大厅,不会很久。” “这么说您去大厅时已经发现电梯出现故障了?” “对,我下去就是为了告诉楼下值班的保安师傅,电梯坏了,让他帮忙找人修理。” “林小姐,请您告诉我,为什么要在凌晨一点三十分专门到楼下告诉保安,电梯出了故障?” 林雪柔撸了撸头发,还特意用手扶了扶插在额角上的素花,她告诉颜习平:“明天上午先夫要下葬,来送他的亲友会很多,我想有些年纪大的人上下,没有电梯的话会很不方便,不知道我这样解释警官满不满意?”林雪柔的话中有些抵触,她累了,希望尽快结束谈话,她觉得这位警官的目光中有些热辣辣的成分,好像故意在和自己搭讪。 颜习平发现更多的疑点摆在自己的面前,一种探求真相的欲望在他心如死灰的心中投下一颗泛起涟漪的湖石。 “林小姐,请您告诉我,您为什么要在凌晨一点半走出家门,查看电梯是否出现故障?” 林雪柔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她总不能说:“于小庭没有按门铃,她检查门铃的时候发现电梯坏了,如果这样回答,又会牵扯出居乐仁,扯出醉酒闹事的许先生,还有两次莫名其妙的敲门声,问题简直没完没了。”想到这儿,她把语调变得更清冷一些,让这位警察知难而退:“警官,请您称呼我于太太。” “好的,于太太,请您回答我的问题。”颜习平对她的冷据产生了更大的怀疑,如果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什么要这么匆忙结束谈话?两个人之间产生的误会,反而让本来无奇的事件,变得有些扑朔。 “你说得没错,我特意去门外查看,因为我对长辈们非常尊敬,不想因为先夫的葬礼让他们受累。”林雪柔的回答等于封住了颜习平下面的问题。 颜习平却饶有兴致的问道:“于太太,您检查电梯之前,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林雪柔有些动怒,她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觉,面对这个无聊的警官,她的倦意更浓。“警官,关于电梯坠落的事情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如果没有,我想回去休息,天亮先夫要下葬,希望您能够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颜习平没有理由再耽误林雪柔的时间,作为警察,他不能因为怀疑一个人,而判断他是否有罪,何况人内心深处藏着的秘密未必都是罪恶。面对林雪柔的不合作,他不得不结束谈话:“最后一个问题。” “请吧。”林雪柔的身体慢慢侧过来,打算应付完之后便回公寓休息。 “电梯坠落之后,您看见地上的液体,想到了什么?” 林雪柔没有想到警官会问这样的问题,她还真的没有想过,当液体从电梯里流出来时,虽然很像血,但她并没有觉得是血,王建设和保安们证实是果汁之后,她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她如实的回答道:“我没有想过。” “想过血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想过血,其他的也想过。” 林雪柔回答之后,颜习平遵守承诺没有再问下去,通过最后的问题他已经有了一些答案。 “于太太,逝者已矣,请节哀。”说完他毕恭毕敬的向林雪柔鞠了一躬。 林雪柔也鞠躬还礼,口中回应道:“谢谢。”之后,转身走向消防楼梯。 颜习平这边结束了简单问讯,曹智还在询问于小庭电梯坠落时的一些问题,颜习平本来想打断他的询问,听到他问:“于小姐,您怎么会在凌晨一点半和您的嫂子下楼报修电梯故障?”颜习平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的听取于小庭的回答。 第十四章 和谁有关 于小庭甩甩头发,习惯性的让那双电眼刺击年轻警官,曹智虽然被她的美貌吸引,但思维还算清晰,问答也显得颇有条理,这或许得益于一年以来和颜习平搭班耳濡目染的结果。 “嫂子先发现电铃坏了,到门外检查的时候她去了电梯口,不知为什么按了电梯的下行按钮后,电梯门却始终无法打开,嫂子估计电梯坏了,要下楼去找保安维修。当时已经很晚了,我担心嫂子的安全,就陪她一块儿下楼去了大厅。”曹智把于小庭的回答挑了重点录入笔记本,他觉得问题问得差不多,又看见颜习平站在身边,于是打算结束讯问。 “于小姐,谢谢您。”说着伸出手,和于小庭握了握。 颜习从于小庭的回答中得到了重要信息,林雪柔凌晨一点三十分离开家并非为了检查电梯,而是检查门铃,“她为什么撒谎?”颜习平的问题接踵而至,他需要答案。 “等等。”颜习平走到于小庭身边,那双深邃的眼睛,毫无表情的注视着她,好像他的眼中任何人都有犯罪的嫌疑,需要接受他的讯问。于小庭却并不讨厌,也许这正是女人感性的一面作祟,越是冷酷强势的男人,越让她产生某种幻想,产生征服的欲望。 “有事吗,颜警官?”看来她已经运用美貌和交际手段从曹智那里获知了颜习平的称呼。 “小事情,我想问问,你的嫂子怎么会想起来检查门铃?” “为什么不问她?难道颜警官怜香惜玉?”于小庭的话里藏着醋意,颜习平没有理会,他需要真相,自从他的妻子景钰去世之后,任何女人都无法让他心动。 也许因为追查案件时颜习平不会受到情感的左右,半年时间他侦破了三起悬而未决的情杀案,然而失去情感,也让他变得冷酷和不近人情,追缉凶犯时常常会不顾一切。一年之前,他为了追缉持枪歹徒在闹市区开枪,击伤疑犯的同时也击中了一名普通市民的膝盖骨,令其失去了左腿,他也从负责大案要案的刑警队中队长调到了110指挥中心,变成了对付小偷和小混混们的普通民警。 如此的落差让他很不适应,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没有错,假如自己当时没有开枪,那名歹徒可能会逃走,会伤害更多的无辜群众,他的妻子景钰便是被一名在逃犯凶残杀害的。 颜习平没有回答于小庭的问题,他是警察,遇到悬而未决的案件或突发事件没有义务向问讯者解释,他要做的是通过讯问获得事件的真相。 “于小姐,请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拒绝呢?” “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你不能拒绝它。”说着颜习平解开制服的上衣纽扣,把手伸进内插口袋,掏出一本黑色的警官证,正面有一个凸起的银灰色警徽。 “你威胁我?”于小庭有些被激怒,双目倨傲的死死盯住颜习平的眼睛。因为工作原因,她和警方很多高层有过接触,在她的印象中那些警察面对普通人非常和蔼,除了眼神有些职业的警觉之外,然而眼前这位姓颜的警官,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好像他并不是来了解电梯事故的情况,而是审问一名犯罪嫌疑人。 颜习平面对于小庭微微愠怒的眼神,依然故我的保持冷漠而随意的态度:“警察是我的职业,如果于小姐觉得这是一种威胁,也不是我个人的意愿。”说到这里颜习平把自己的警官证递给于小庭。 于小庭没有接过去,她毫不怀疑眼前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令人讨厌的警察。她轻谑的撇撇嘴角,面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浅笑:“颜警官,请收起您的证件,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仅仅限于警察和一名询问对象。”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吗?”颜习平的话让于小庭十分难堪,她本意想让颜习平觉得尴尬,没想到这个警察简直冷酷得让人讨厌。 “颜警官,您刚才问得什么问题?”眼下,于小庭只想快点儿结束谈话。 “林雪柔,你的嫂子为什么在深夜一点三十分去检查电梯,她发现了什么问题吗?” “我们在谈话,她忽然问我怎么不按门铃?” “为什么?” “门铃坏了。” “不,我想问,林小姐为什么问你门铃的事情,你们之前谈论的话题和门铃有关吗?” “没有,我们谈一些家事,嫂子忽然岔到了门铃上,然后她到门外检查门铃,这才发现电梯出了问题。”于小庭如实的回答了颜习平的问题,凭她的交际经验,这是尽早离开公事公办者唯一的办法。 颜习平听罢,眉头不经意的皱了皱,浓眉压住眼眶,让他的眼睛显得更为深邃。而此刻他的大脑正将获得的信息进行梳理:按照正常逻辑,谁会凌晨一点三十分无缘无故去检查电梯?除非她知道电梯发生了故障,又或者经由其他的事情引入,照此看来于小庭的答案似乎更加可信,而林雪柔显然对自己撒了谎,“为什么撒谎?难道电梯坠落与她有关?”颜习平的自问随即而来。 第十五章 继续流动的液体 颜习平看见电梯里苹果汁的那一刻,便隐约感到这是有预谋的事故,否则谁会把果汁留在电梯里,而且果汁的颜色和血如此相似?然而他的怀疑还需要一个动机,即使恶作剧也需要对象和动机,何况嫌疑者林雪柔并不像那种喜欢恶作剧的女人。 “颜警官,我可以走了吗?”于小庭的骄傲在颜习平面前完全不起作用,语气自然而然变得委婉。 “对不起,于小姐,还有一个问题。”颜习平见于小庭的傲慢收敛,自己的冷酷也旋即消融:“你们之前谈到了什么?” “家事。” “既然家事,林小姐怎么会忽然联想到门铃?难道你们的家事也牵扯到门铃吗?”“ 没有,我们谈话中没有提到任何与门铃有关的话题。”于小庭非常肯定的回答了颜习平的询问。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们谈得什么吗?” “对不起,颜警官,我想你们警方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情况下,也无权获知我和我家人的隐私。”颜习平碰到了钉子,他也想到会碰钉子,住在这间高档公寓里的人,留下的遗产绝对不会少,如今的社会,家人们聚到一起,恐怕不会对死者有过多的缅怀。她们的谈话无疑和遗产分配有关,而作为遗产的第一受益人林小姐,或许在面对遗产分配的诘问时用转移法引开家人的注意力,不过用检查门铃的方式有些让人难以琢磨,难道这是林雪柔预先设计好的吗?电梯事故呢?应该不会,颜习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假如牵涉到大宗遗产的分配,讨论不会因为于己无关的事件而终止。 “当时林小姐的公寓里,除了你和她之外,还有谁在场?”颜习平希望能获得更多的线索。电梯坠落毕竟属于质量事故,除了质监安监部门之外警方也有调查取证的权力。 “还有我哥的一个朋友。” “电梯出事时,他在哪儿?” “在楼上。” “出事之后呢?” “他也到了大厅。” “现在呢?”颜习平望着大厅,此刻除了保安和曹智之外没有其他人。 “估计上楼去了,要不就走了。”于小庭也觉得奇怪,从警方到达时起,就没有看见居乐仁,他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怕流言蜚语?没有公司的人在场,他怕什么。 颜习平却并不这么想,他隐约觉得电梯坠落与消失者有关。 “能不能详细提供一些他的情况。” “他叫居乐仁,哥的朋友,也是合伙人。” “合伙人?生意上的?”颜习平好像抓住了什么重要线索,根据经验,很多凶杀案都与生意合作中出现利益争斗有关,凌晨一点三十分,并非死者家人的合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遗孀家中? “他为什么会深夜还在你嫂子的家里?” “你应该问问他,这个问题我也很有兴趣。”于小庭一直怀疑居乐仁与哥哥的死有关,但是既没有证据,警方也进行了缜密调查,居乐仁与车祸确实无关,不过于小庭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居乐仁推向这个喜欢多事的警官。 颜习平听出了于小庭对居姓男子的怀疑,语气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醋意,多少暴露出与感情的事情有关。 “你哥哥的合伙人居乐仁什么时候到的?” “这你也要问他,我大概一点二十到的,他已经在了。” “你到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于小庭的语气中充斥着嫉妒和愤恨,哥哥尸骨未寒,他们竟然就迫不及待的要做些苟且之事。 颜习平把食指勾住放在上唇仁中位置上来回移动,光滑的上唇时常会带给他破案的灵感。他在思考于小庭的话,眼睛却向下望着大厅里仍然在缓慢流淌的红色果汁,忽然之间他好像发现什么异常,快步走到电梯口,从保安小张手中拿上电筒,拧亮后伸进缺口,电筒黄色的圆柱形光线照射在电梯角落两只裂开的塑料果汁瓶。瓶内的果汁经过一段时间的泄露,已然清空,电梯地面上的液体没有扩大,也没有流动的迹象,除了果汁瓶,地面还留有玻璃破碎后散落的残片。 第十六章 容量 颜习平又将电筒对着电梯上方的金属天花板,金属扣板几乎全部变形,有些金属格栅低垂在厢体中部,通风用的风扇从固定的机架上挤到扣板外,边角的地方可以看见黑色的空洞,虽然电筒的光线无法向上延伸,但可以想见空洞的外面应该是电梯井。 “颜头儿,有什么问题吗?”曹智站在颜习平身边,他对颜习平的举动感到意外,平时遇到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故,他大概了解情况之后,便把案子移交给相应的部门,怎么今天这起连治安案件都不算的普通事故,不但做了详细笔录,还再次检查了现场? 颜习平没有回答曹智的疑问,他熄灭了手中的电筒,交还给保安小张,随即低着头望着大厅地面的果汁印迹。果汁从电梯的缝隙中流出后,在接近电梯的部分呈扇形向外扩散,到了印迹的末端,果汁像蜘网般留滞在大约半径五六米的地面上。颜习平根据大厅地面上一颗不易觉察的黑色着附物做参照,果汁的末端先距其十公分左右,三十秒后,末端逐渐接近,一分钟后,果汁覆盖了参照物,这一发现说明果汁仍然在缓慢移动。 此刻,颜习平方才对曹智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果汁瓶?” “看到了,商标上写着''苹果汁''。”曹智觉得他的问题有些突兀,电梯里的果汁瓶碎裂让大厅地面铺了一层鲜红的液体,这样明显的物品怎么能没有看见? “既然你看到了,那我问问你,果汁瓶的容量是多少?”曹智眉毛向上扬起,一张朝气的脸此刻更显青涩,眼神也无法掩饰对于突如其来的问题的茫然,如果饱经世故的人,或许会说一个大概的容量,毕竟市场上果汁瓶的容积不外乎几种。 “颜头儿,我没在意。”曹智坦率的回答让颜习平隐约看见他当年的影子,特殊的职业要求他们必须以事实为依据,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绝不凭主观去臆断。 “果汁瓶容量是三百五十毫升,两瓶是七百毫升,你看地面的果汁有多少,这个你可以估算一下。”颜习平用循循善诱的眼神注视着曹智,眼前的年轻人不缺冲劲,不缺理论,缺得是经验,而颜习平很想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让他迅速成长起来,做普通的治安警察久了,只会消磨人的意志。 “多少我估算不出来,不过,地上的果汁肯定不止七百毫升。”曹智开始有些明白颜习平的问题:“颜头儿,您看多出来的会是什么?” “我也无法判断,你去找个容器,装些果汁带上。” “是。”曹智眼中放出光来,那种兴奋的光彩,好像要遇到什么大的事情,他隐约觉得地面多出的液体可能是血,如此一来,说明电梯里有人,既然有人,为什么无法找到出血的地点? 颜习平向曹智交待完毕,又走到于小庭身边继续之前的问题:“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你的主观臆断,还是有真凭实据?” “警官,如果你深夜回到家看见妻子和陌生男人在一起,你会怎么想?”于小庭故意用这样的方式,试探颜习平是否结过婚,她自认为这样的比喻虽有些不太合适,但由一个女性说出来,并没有太大的伤害。 “于小姐,我的妻子已经去世了,请你不要用她作比。”颜习平说完,绷着的脸忽然松弛下来,五官分崩离析,好像有些怅然所失。半年来的心理疏导让他的心灵创伤逐渐愈合,但每每有人提到他的妻子,内心还是有种被无形的力量牵扯的疼痛。 “对不起,颜警官,我无心的。”于小庭红着脸,尴尬的不知如何该向眼前的警察解释。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失去妻子的男人表现出如此痛苦的状态,那种倏然间无所归依的漂泊全部写在脸上,此刻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己警察的身份。 “颜头儿,保安的监控录像要不要带上。”曹智用王建设找来的塑料空瓶装了些地面的液体,当过武警的保安小张向曹智提起,需不需要调看监控室的录像资料。 听见曹智的声音,颜习平方才从混沌的状态恢复如常,他用手擦擦前额,眼睛先平视地面整理情绪,随后对曹智说道:“带上,把下午到现在的监控录像都带上,顺便给负责这幢公寓的保安师傅做个笔录。” 第十七章 监控室 “是。”曹智跟着王建设和两位年轻保安去值班室,监控器材就在值班室隔壁的封闭房间里。 他们走后,大厅中央只剩下颜习平和于小庭。深夜时分,电梯事故和地面上的红色液体,多少让人有些凉意,微风从门外吹入,穿着清凉的于小庭不禁打了了个冷战。 颜习平的心从他妻子离世的那天已经冷却,他逼视着于小庭,刚刚和缓的语气也因为她对妻子的不敬而生硬:“于小姐,你深夜找林小姐,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非要现在的时间不可?” “当然有,今天还魂夜,我给哥哥带了一条香烟和他爱喝的酒,过了今天他就真的要走了,可能他想最后再见见我。”于小庭像小姑娘似的说出这些话来,语气中充满了对哥哥的怀念。颜习平失去过亲人,能够体会她的心情。 “你相信还魂夜?” “怎么,不行吗?警察也管这些?” “不,可以。我也相信。”颜习平记得自己失去妻子后的第七天,还魂夜,他为妻子做了满满一桌她爱吃的菜,桌上点着蜡烛,电视机里放着她最爱看的电影,整夜他都抱着妻子的照片和她说话……唯有重情的人,才会被情伤得最深。 “你是警察,也相信吗?” “警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亲人朋友,警察也许比很多人更重情。” “你还在想你的妻子吗?”于小庭想打出情感的牌,软化眼前不近人情的男子。 颜习平没有说话,他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毕竟现在是工作时间,任何私人感情上的牵扯都会影响正确的判断。 “于小姐,你哥哥的死因方便说一下吗?” “警察已经调查过了,车祸,从悬崖上摔下去……”于小庭想起看见哥哥烧焦的尸体时的惨状,眉头紧蹙,眼中涌出一些泪水,迷住了美丽的双眸。 “对不起。” “不,没什么。”于小庭把泪水从眼角拭去,用两根纤纤玉手轻轻弹开:“我不相信警方的调查,哥哥不会出车祸,他开车开了十年,而且出事当天天气很好,他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你要相信警方。”颜习平自然不能说一些损害警察形象的事情,但是他从今晚的事情来看,或许车祸中有些不为人知的隐情被调查部门忽视了。 “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哥哥尸体找到的当天就火化了,没有证据,还能怎么样?” “为什么当天火化?” “警察说尸体高度烧焦,即使解刨取证也无法获得有价值的线索,还不如早些火化,让家属的情绪稳定一些。”“既然尸体高度烧焦,你怎么分辨出尸体就是你的哥哥?” “哥哥的手上还戴着结婚戒指。” “仅仅凭那枚戒指吗?” “当然不止,还有哥哥的牙齿,他门牙小时候掉了半颗,一直没有补,尸体的牙齿也缺了半块而且和他在同一位置。” “林小姐呢,她凭什么判断的?” “这你要问她,他们是夫妻,可能有别的辨别方式。” “谢谢你。”颜习平出于礼貌向于小庭伸出了手,于小庭也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和他礼节性的握了握。 “不用谢,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 颜习平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一张印有他电话和姓名的名片,递给于小庭:“有事的话,随时和我联系。” “肯定会的。”于小庭浅笑着把名片放进提包,又从包里的名片盒里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颜习平。 颜习平用一只手接过去,扬扬手中的名片:“我也会的。”他话里的意思只有他自己的清楚,而于小庭却以为自己的美貌和挑逗,让这座冰山慢慢融化了。 颜习平把于小庭送到消防楼梯口,目送她消失在拐角之后,他来到监控室,曹智和王建设还有小张都在,保安小戴去公寓外巡逻,颜习平看到监控室墙壁上挂着的电子计时上显示着时间和温湿度,“两点零七分,二十七摄氏度,湿度八十九”。 计时器旁边的墙壁上的机架上整齐摆放着五组监视系统,每组监视系统由四台十七寸黑白显示器构成,五组分列的监视系统右边放着一台最大的二十九寸黑白显示器,系统监视器下方是操作平台,小张正坐在主机前用二十九寸显示器回放拍摄的录像资料,曹智和王建设眼睛盯着显示器,由于注意力过于集中并没有发现颜习平已经进了屋子。 第十八章 消失的画面 颜习平也没有惊动他们,站在门口望着监视画面。五组监视系统分别监视五个楼层,一层的监视器负责监控门厅到值班室,电梯口,电梯内部和消防通道口;二到五层的监视系统负责监控各个楼层电梯口、走道,消防楼梯,包括住户家大门下方,监视系统安装的非常精准,基本上消灭了监控死角,除非破窗而入,否则任何出入公寓的人不可能不留下影像资料。 二十九寸显示器的画面正在进行回放,其余监视的五组系统基本处于静止状态。回放画面正在快进,忽然屏幕上出现了一位走路有些踉跄的男子,小张将画面速度恢复正常,此时屏幕下方的时间显示为凌晨十二点五十六分。 该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穿着深色西装,浅色衬衣,体型微胖,胳膊下面夹着一只公文包。他刚走进大厅,王建设便从值班室里走出来,手中拿着登记本,好像要让他登记,男子已经喝多了,推开王建设,径直按下了电梯按钮。画面上王建设还在与交涉,男子用手指着王建设的鼻子说些什么,电梯门很快打开,两个人上了电梯。这时小张重新插入一张光盘,将画面切换到电梯厢内部,画面上王建设亲自按下三层按钮,电梯上行,男子仍然不依不饶的指着王建设。 电梯到达三楼后,男子先于王建设下了电梯走到三楼住户的门前,小张再次更换光盘,角度自上而下拍摄,监视器应该在走廊上方。只见画面上的男子正打算抬手敲门,不料动作却稍稍停顿,先仰头看了看门牌,此时监视画面上出现了男子圆乎乎有些浮肿的脸,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睁不开了。 王建设让小张把画面定格,指着画面上的那名男子对曹智说道:“他姓许,到三楼拜祭于先生,他喝过酒,态度蛮横,不但不肯登记,嘴里还不干不净。”王建设介绍完之后,画面继续,门大约一分钟之后才被林雪柔打开,颜习平注意到此时的时间为凌晨一点零三分。 接下来画面中再现了王建设和访客争执的过程,还有林雪柔的劝解,他在听到林雪柔的话之后,赶忙跑进电梯,走廊上只剩下王建设和林雪柔。小张迅速将电梯监视器录像光盘塞进主机,此刻曹智、王建设还有门口的颜习平,目光都聚焦在监视电梯的画面上。画面上显示的时间为一点零九分,许姓男子进入电梯,用手不断按下一层的按钮,从监视器可以看见电梯显示器上的数字在缓慢移动,所有人的心也随之下行,正当电梯里的显示器数字刚刚显示“一”时,监视画面上突然闪出无数的雪花。 “怎么回事?”曹智指着监视画面询问小张,扭头过程中他看见颜习平也走过来,他先向颜习平说道:“颜头儿,你看,忽然没了。” “我知道。”颜习平拍拍保安小张的肩膀,小张识趣的起身让颜习平坐在操控监视系统的椅子上。 颜习平熟练的操作监控主机将此段雪花进行快进,然而直到现在的时间,监视器仍然没有恢复。颜习平稍稍看了看贴有标签的光盘,把三楼的监视录像塞进机器,前进到许姓男子进入电梯后的时间,此刻播放的画面上林雪柔正关门回到家中,走廊上,王建设打开消防楼梯的拉门,走入消防通道。颜习平又把光盘倒回去,将许姓男子跑进电梯,到王建设从消防楼梯离开的画面重播了一遍。 颜习平发现画面上电梯外的红色液晶板显示数字由“三”跳到“二”、“一”的时间较为正常,然而到“一”的时候几乎没有停顿便快速升到“二”,然后“三”。颜习平又用快进的方式查看了一楼的监视录像,然而画面上从一点零九分许姓男子进入电梯之后大厅的监视系统中并没有出现许姓男子离开电梯的画面。看完这段录像之后,曹智包括两名保安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许姓男子难道消失了?如果没有消失,他又藏在何处?” 颜习平也有同样的问题,他把许姓男子两次乘坐电梯的画面反复播放寻找需要的线索,他特意观察到,许姓男子两次进入电梯,电梯内都未出现塑料瓶装的苹果汁,而许姓男子的包也不足以放入两瓶饮料。 “王师傅,你刚才说他到林小姐家为了祭奠于先生,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没进门就跑了,是不是林小姐说了什么?” 王建设回忆了片刻,对颜习平说道:“林小姐没说什么,她劝许先生不要借酒胡闹,还告诉他今天是于先生的尾七,还魂夜,希望不要打扰到于先生,于太太刚说完,许先生就跑进了电梯。” “他说什么了吗?” 王建设用手挠挠下巴上的胡子茬,“他好像说‘怎么还魂夜跑来’,看样子很害怕。” 颜习平随意的问道:“王师傅,你下楼的时候怎么不乘电梯?” 第十九章 楼上的尖叫声 王建设笑道:“我年纪大了,想走走楼梯,锻炼锻炼腿脚,顺便也查看查看消防通道。” “是啊,王师傅基本上都不坐电梯。”小张给他做证明。 “王师傅,你离开三楼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电梯在几楼?” “哎呀,这还真没注意,下午才检查的电梯,谁想到会出事啊!” “下午刚检查的电梯?你们电梯经常检查吗?” “不经常,半年一年检查两次,平常有故障才来人。” “下午呢,有人报修?” “这次我不清楚了,要问下午当班的,反正我班上没遇到过故障。” 颜习平大概问过后让曹智带上录像资料,曹智在借阅的本子上签过字,颜习平向王建设说道:“走了,这儿你给消防队打电话,我的事算完了。” “谢谢你们。”王建设和颜习平、曹智握了手,他有些纳闷,既然交给消防队,还拿走录像资料干什么?曹智也有同样的疑问,颜头儿经过一番侦查和讯问总算找出许先生的线索,怎么忽然之间半途而废?曹智望着颜头儿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有些意识到颜头儿或许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因为缺乏证据,眼下还不方便公开提起。 曹智觉得王建设有些问题,然而问题出在哪儿他也说不清楚,于是他向颜习平讨教:“颜头儿,你刚才为什么不看看王师傅在消防楼梯里的录像?” “你怀疑他吗?” “有点儿,觉得他太质朴了,这年头像他这样的人不多,觉得有些别扭。” 颜习平抿抿嘴,用手中的文件夹拍拍曹智的后背:“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曾经经历了特殊的年代,人自然会比较纯朴,如果你凭这个怀疑他,我看有些草率。至于当面看录像,你觉得王师傅会怎么想?” “颜头儿,你也怀疑他?” 颜习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站在公寓外的绿化带前,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新月初上,又细又窄的月牙子挂在天边,一颗流星倏然从夜幕中划过,颜习平想起当年和妻子坐在阳台看见流星时的温情一幕,忽然鼻子发酸,眼睛有些潮湿。为了不让曹智看见,他把头仰得更高一些,将眼泪硬生生逼回去,谁知他的头刚刚仰起到四十度角,一袭白影如同鬼魅般从公寓楼三楼的阳台上飘过再倏然消失。 颜习平一时之间还无法判断现实还是幻觉,忽然楼上传来连续的女性惊呼,他和曹智立刻折回公寓楼,追查尖叫声的来源。 于小庭结束了和颜习平的谈话之后回到嫂子林雪柔的家里,林雪柔正靠在沙发上,眼神木讷的望着灵堂前哥哥的遗照,门开后的微风让灵堂上的白烛不断闪烁,摇曳的人影放大到对面落地窗外无尽的夜幕。 “嫂子,你早点儿休息,我走了。”刚才电梯的事故和与警察的谈话让于小庭觉得疲惫,谈话中关于哥哥死亡的疑问警察也潜移默化的表达过了,既然尸体已经火化,怀疑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眼下她更应该为自己今后何去何从做打算了,还有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的嫂子会成为公司的董事长,而自己会成为她的下属,于小庭清楚,自己骄傲的性格恐怕难以适应地位上的变化。 “好吧,小庭,路上当心。” “你也早点儿休息。”于小庭没有过多停留,她拉开公寓大门,忽然又扭头随意的问了一句:“嫂子,你看见居乐仁了吗?” “没有,怎么,你找他吗?” “不,我随便问问。” “对了,你刚才和警察聊什么了?” “没什么,那个警察很烦人,问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可能看上你了吧。” “怎么会?”于小庭本来想说:“我怎么会看上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的脑中浮现出颜习平那张沧桑中略带颓废的脸,还有那双蒙雾中透出光亮的眼睛,“感情的事情很难说”,经历过多次失败情感的于小庭这样告诉自己。 “对了,你前天在我这儿过夜留下的衣服我给你洗了,在烘干机里,顺便带走吧。” “谢谢。”于小庭对林雪柔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或许她的潜意识已经开始为她将来在公司里生存积累人脉了吧,如果于小庭继续在博人公司做下去,拿着让人羡慕高薪,恐怕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这位曾经看不起的嫂子大人。 于小庭经常到哥哥家来,烘干机的位置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她走进浴室,边走向烘干机,边打了个响指,声控电灯亮了,她的胸口却被什么悬挂物体撞了一下。于小庭下意识的用手推开物体的同时,目光也从放烘干机的角落移到身前……“啊……” 第二十章 浴室吊尸 于小庭捂着嘴惊呼起来,原来她的手碰到的竟然是一个悬挂在浴室天花板上的人腿,仰头看见的竟然是舌头身在嘴外双眼紧闭的居乐仁。于小庭惊呼的同时,她的眼睛里顿时吓出了眼泪,瘫软着坐在地上,好像全身的劲力都被瞬间抽走一般。 林雪柔听见于小庭的惊呼,连忙跑向浴室,她看见居乐仁挂在天花板上的尸体,也不由得惊呼起来:“啊……” 于小庭看见林雪柔,也添了些勇气,跟她一块儿竭尽全力的尖声惊叫……“啊!” 两个失魂落魄女人的尖叫迅速从窗口和所有缝隙传向静夜,传到刚刚走到公寓楼外的颜习平和曹智耳中,颜习平和林雪柔以及于小庭分别交谈过,听出声音来自这两位女人,从尖叫的程度来看,她们肯定遇到了非常特别的事件。平日看似拖拉的颜习平刹那间仿若化身为猎豹,迅速奔向消防梯,三两步便来到了三楼,自诩短跑速度出色的曹智竟然被他甩了一层楼的距离。 颜习平甩开手用力敲门,与此同时,楼下的保安王建设和小张听到惊叫也迅速来到了三楼。林雪柔听见敲门声,撑住自己的身体,快速来到门口打开房门,颜习平见脸色煞白的林雪柔,不等她开口,便冲进了屋内。 他凭借敏锐的直觉,迅速来到了亮灯的浴室,只见于小庭瘫坐在黑白马赛克地面上,整个人捂住嘴不断抽搐,她的上方,一具男性尸体吊在天花板上。尸体的脖子被毛巾扣住,毛巾则挂在天花板的一条不锈钢支架上,死者衣物完整,没有挣扎扭打的痕迹,脸部微微发青,舌头最大限度的伸到口外,好像白色的皮带,双眼虽然闭着,但眼珠有些凸出,脸上暂时没有发现外伤。颜习平不用测脉搏和呼吸,仅从舌头的伸缩程度上便可以确定上吊的男子已经死亡。 环顾了现场之后,他不假思索的走到于小庭身边,弯腰把她抱在怀里,然后一用力,把她整个人提起来,完全由着他抱到了主卧的床上,七月的天气,于小庭的身体却瑟瑟发抖,好像疟疾病人,脸白得像纸片,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颜习平拉过一床薄被盖在于小庭身上,林雪柔此刻也来到了卧室,浑身也在发抖,但颜习平看来,她的神情之间意志仍未失去控制。 “林小姐,她交给你了。”颜习平离开卧室之间把于小庭交给了林雪柔,女人之间照顾起来比较方便,刚才和于小庭的“亲密接触”多少让他觉得唐突。 林雪柔点点头,走到于小庭的身边坐下,她也拉了一条床单把自己裹住,显然那具尸体让她受到不小的惊吓。 颜习平照顾好两个女人,走向浴室,保安王建设和小张站在浴室门口,看来曹智为了保护现场,没有让他们进入。王建设和小张面对尸体的表情完全迥异,王建设有些恐惧,眉宇间还有他这个年龄少有的紧张,倒是小张非但没有恐惧和紧张,反而有些好奇和蠢蠢欲动。 “王师傅,麻烦你去卧室照顾两位女同志,这里有我们处理就可以了。” 王建设好像变成了线牵的木偶,随着颜习平的指令,迈开步子走向卧室。颜习平拍拍门口看热闹的小张:“去楼下,等我的同事。” “好,好。”小张嘴里说好,眼睛还望着那具尸体:“警官,我听说上吊死的,舌头伸得特别长,还真是。” “快去。”颜习平瞪起眼珠子,喝了一句,小张这才离开林雪柔家的公寓去楼下候着。 颜习平又命令守在浴室门口的曹智:“给总部打电话,让他们派刑警队的人过来。” “是。” 曹智打电话,颜习平走到尸体旁边,弯腰查看了死者的脚底,上面沾了些红色液体,颜习平闻了闻,有苹果汁的问道,看来他也在楼下大厅出现过,如果自己猜得不错,他应该是于小庭提到和林雪柔有暧昧关系的居乐仁。 颜习平沿着死者的脚部由下而上进行观察。死者穿着浅色西裤,米色t恤,从款式和衣料来看,估计价格不菲,也符合之前于小庭介绍的副总身份,死者的脸虽然有些变形,但总体看来依旧英俊,头发由于头颅低垂的缘故,仅仅耷拉下几缕,看来生前必定梳得相当整齐,颜习平能够理解于小庭对他的怀疑,眼下的女人们不都喜欢这种英俊多金的小白脸。 第二十一章 死者的右手 颜习平找了一顶浴帽装进口袋,随后脱了鞋爬上死者身边的烘干机,这样的高度可以顺利的伸进死者的裤子口袋,他右手戴上浴帽,从死者的右下口袋找到一只手机,左下口袋翻出了一把沃尔沃轿车的车钥匙,他本来希望找到钱包,但是翻遍了前后四个口袋却没有找到,这让他有些失望。 颜习平把车钥匙装进死者左口袋,打开手机查看通话记录,手机显示死者最后的通话时间在凌晨一点三十七分,也就是自己到达之后,颜习平把号码抄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他又翻看之前的一个电话,在凌晨十二点五十分,通话者的名字显示为小薛。颜习平同样把号码记录在本子上,并在小薛的名字上打了一个问号。查完通话记录,他又查看了往来的手机短信,上面收到的消息大多来自移动运营商,由于设定了“自动删除短信”的功能,从手机上无法看到死者发出的短信。 “看来是个做事谨慎的人。”颜习平暗忖着把手机装回死者的右边口袋,后面通过手机和汽车查找线索的工作还是留给刑警队的同事,他们的刑侦设备先进,查找信息的速度比较快。他跳下烘干机时,忽然有个念头,如果是自杀死者可能正是爬上烘干机,然后把毛巾挂在支架上打上死结,把自己的头伸进去,现场除了烘干机之外,没有什么物品可以够到高度接近四米的支架,如果他杀自然另当别论。 颜习平查看完毕,曹智的电话早已打完。 “电话打过了。”颜习平问曹智。 “打了,刑警队十五分钟之内到,巡警队的兄弟十分钟之内赶到,快的话五分钟。” “不用那么急。”颜习平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与死人打惯交道,而且死因已然装进肚里。 “颜头儿,你看是自杀吗?” “你看呢?”颜习平略略低头,皱着眉,额头上挤出几道深深的皱褶,眼睛向上注视着曹智,看上去既在思考难题,也在考量曹智的能力。 “我看像自杀。”曹智说话的口气并不像他同龄的警察那么凡事胸有成竹信心爆棚,他喜欢留有余地,喜欢观察有经验的同事,这让颜习平越看越觉得在看年轻时候的自己。 “说说看。”颜习平平视着曹智,眼中闪现出微小的喜悦,那种看见年轻人成长的喜悦。 曹智谦虚的说道:“颜头儿,我说得不对,还请您指正。” 颜习平点点头。 曹智方才说道:“死者身体没有外伤,衣服和发式上看也没有打斗痕,我怀疑死者爬到烘干机上,用毛巾吊死了自己。” 颜习平点点头,曹智关于自杀的推测大致与他相同,他又问道:“假如他杀呢?有没有疑点?” “暂时还没有,除非我能知道手机上的内容。”曹智说完会心的笑了笑。 “手机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颜习平走到死者尸体旁边,他发现死者的右手保持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一般上吊自杀的人,由于惯性手会自然下垂,而死者的右手大拇指微微弯曲向下,其余四个指头并拢呈拱形,好像死者临死之前握住什么东西。 “曹智,你看死者那只手像在做什么?” 曹智仔细的查看了死者的右手,他立刻叫起来:“像发短信。” 第二十二章 三类警察 颜习平猛然间走到烘干机前,打算脱鞋上去检查死者的手机,正当他鞋脱到一半,浴室门口进来两位一高一胖穿着制服的巡警,手上拿着一卷红蓝塑料警戒带。高个儿的巡警叫罗易伟,和颜习平年龄相仿,做巡警做了差不多十年;微胖的巡警叫韩亚辉,四十出头,满脸堆笑,与警察威严的形象有些不符。 韩亚辉的警衔和颜习平相同,都是二级警司,但他在巡警队干了快二十年,人头特别熟,巡警队的几位大队长都曾经和他共过事,他喜欢开玩笑,看见颜习平,开口就调侃道:“小颜,毕竟干刑警出身,这样的好事儿也就你能遇上。” 颜习平并不喜欢韩亚辉,虽然都是警察,但警察之间也有分类,有拿警察当职业,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有把做警察当作理想,专为与邪恶势力作斗争的;当然还有一种警察,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福利的。其实中国的公职人员也差不多分这三类,第一种人最多,后两种人较少,而且这后两种人互相还瞧不上。 颜习平属于第二种,他最看不惯那些以权谋私,包娼庇赌的警察,像这些人根本不配当警察,正因为有了他们,社会上的黑恶势力才日渐壮大,让普通老百姓的生存环境日渐恶化。然而颜习平痛恨也没有用,这些人懂得钻营,会利用手中的财富与警方上层保持较好的关系,在警队中反而混得开,比如韩亚辉,很多警察内部连大队长都摆不平的棘手事,他一出马便迎刃而解。巡警队内部都称呼他“韩大队”。 颜习平厌恶韩亚辉,韩亚辉也看不上颜习平。他觉得警察嘛,抓抓小偷小摸的蟊贼,穿着警服在街上吓吓那些小混混就算了,何必那么拼命?如今的黑社会谁没有深厚的背景、巨额的财产,普通警察管个屁用,要么抓了还得放,要么只能抓些小鱼小虾充数。在他看来让这些黑社会人物服帖的办法就是打成一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捞钱就捞钱,别犯些杀人放火的麻烦事。 韩亚辉这么做,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南城有组织犯罪的数量和程度,在相邻的几个城市中最低,韩亚辉经常向身边的警察们吹嘘,“如果没有我韩亚辉,南城肯定要出大乱子”。颜习平来了之后,韩亚辉想拉拢他,不料几次都被颜习平拒绝了,韩亚辉觉得没有面子,一直想办法把他弄到下面的派出所,可颜习平份内事处理得不错,没有什么违纪行为,韩亚辉也没办法。 颜习平听见韩亚辉的挖苦,懒得搭话,脱下另一只鞋准备继续爬上烘干机查看死者口袋里的手机。韩亚辉站在浴室门口,对尸体倒不在乎,他似笑非笑的盯着颜习平,伸出右手的食指上上下下的点着他,“小颜,你忘了自己身份吧,我们巡警队只负责外围警戒,你上去破坏了现场可是重大违纪行为,你在刑警队待过,知道那帮人难缠得很,到时破不了案赖在你身上,黑锅可背大了。” 颜习平不怕背黑锅,但以他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应该爬上去检查死者的口袋,何况还有韩亚辉盯着,回到队上,还不定给他扣什么帽子,一会儿刑警队的人来了,再看不迟。颜习平站在烘干机旁边穿上鞋子,顺着浴室的边角走出浴室,眼睛瞧都没瞧韩亚辉那张有些浮肿的脸。 韩亚辉得意的让罗易把案发现场用警戒带隔离开,口中还不忘挖苦颜习平:“俗话说得好凡事听人劝,小颜,你当年在刑警队要是有老韩时不时的敲打敲打,能到巡警队来吗?唉,养老的地方,真委屈你了,要不我和上边说说,有机会再把你调回去?” “不用,养老挺好,何况还有你老韩经常在身边敲打。” “哈哈,小颜,看来你也有点儿开窍了,早上去‘翠香楼’喝早茶,好好聊聊。”韩亚辉对颜习平说得话全然不像正在一起死亡案件的现场,而像在生意场上和朋友拉关系。颜习平没有再搭理,他知道韩亚辉就像块牛皮糖,你只要搭腔,他就死死黏住你不放。 第二十三章 自杀他杀 两个人不冷不热的说了两句话,刑警队的侦察员赵阳和法医童颍。赵阳今年二十八岁,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高鼻子,个头有一米八十五,身材宽厚魁梧,看上去像个古代的将军,他曾经跟着颜习平出过案子,颜习平也算他的老领导。 法医童颍今年小三十,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腮帮上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她和颜习平共事了七八年,别看颜习平整天板着脸,和童颍相处时也有说有笑,颜习平过去在刑警队时,经常有传闻说他们“有事儿”。颜习平和童颍都不在乎,心底无私天地宽,不过童颍确实喜欢颜习平,但她知道颜习平深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也知道颜习平喜欢和自己相处,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了亲妹妹。 赵阳看见颜习平,立刻热情的称呼颜习平:“颜队,你也在?” 颜习平对赵阳的印象很好,他也属于和颜习平一类的警察,为了理想,为了惩恶扬善的信念而选择走警察这条路。 “我发现的尸体,现在交给你们了。”颜习平口气虽平常,但眼神亲切的望着赵阳和童颍,好像回到了刑警队,正在和他们一道处理棘手的刑事案件。 童颍望着颜习平,眨眨眼睛,抿着嘴露出两腮的酒窝,好像在憋住笑似的。童颍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欢的时候就笑,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愁眉苦脸,或者大哭一场,现在她遇到颜习平一直暗恋的对象,喜悦之情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赵阳和童颍也向韩亚辉打了招呼,罗易进入警队的时间短,他们并不认识,但出于尊重还是点点头表示尊重。韩亚辉身为警察,也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他看见童颍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调谑的意思,“童颍,怎么晚上值班,你们柳大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韩亚辉口中的柳大,是刑警队的大队长柳中,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韩亚辉口中说得那样熟悉。 童颍听说过韩亚辉的一些“事迹”,今天见了果然如同传说中一般,说话做派不像个警察,倒像江湖人物。童颍脾气好,也开得起玩笑,今天若不在案发现场遇到韩亚辉,或许也开开玩笑打打岔什么,但尸体就在浴室里挂着,必须注意警察的身份,她有礼有节的对韩亚辉说道:“今天有个尸检,刚刚结束,这不碰到这档子事,也跟来看看。”“敬业,敬业,等年终评先进的时候我一定向你们柳大推荐。” “韩警官,您不也来了,还有这些同事,要评先进,我看大家都够格。” “哈哈,谦虚、低调,这样的女同志越来越少了。” “谢谢韩警官的夸奖,我先进去了。”童颍说完,戴上塑胶手套面带微笑的进了浴室。 韩亚辉望着童颍被牛仔裤紧紧包裹的浑圆翘臀,不禁咽了口口水。 浴室里赵阳脱了鞋站在烘干机上,手伸进尸体的口袋,把口袋里的物品装进塑料袋,颜习平站在烘干机旁边给他打下手,把塑料袋封好,贴上标签。本来贴标签的工作应该由刑警队的人完成,但最近夏季刑事案件高发,队里人手不够,连法医童颍也临时充当了赵阳的助手。童颍被韩亚辉拦在门口说话,颜习平对赵阳说:“你上去,下面的活交给我,放心吧?” “放心,颜头儿,有您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两个人都属于实实在在的人,没怎么客气便干了起来。为了避免麻烦,颜习平没有告诉赵阳自己曾经上去检查过,赵阳一件件把物品掏出来装进塑料袋,颜习平接过去贴上标签,放在赵阳带来的证物箱里。 赵阳最后递给颜习平的物品是死者的那部手机,颜习平望着塑料袋里的手机,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放进了证物箱。童颍此时也进到浴室,用手中的照相机拍摄案发现场的照片,赵阳没有过多查勘尸体,在他看来这是很明显的自杀案件。 颜习平对赵阳的草率有些纳闷,怎么一年多不见,这小子处理案子变得漫不经心了?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几句:“赵阳,现在办案利索多了。” “现在案件太多,上面说了,自杀的案子,要从速办理。”赵阳说话时显出些疲态。 “你怎么判断是自杀?” “颜头儿您考我呢?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挣扎和中毒迹象。” “不错,分析的不错。”颜习平先肯定了赵阳的分析,随后才提出了疑点:“你看地面距离毛巾有多高?” “两米多吧。” “顶端呢?” “有差不多四米。” “你判断死者用什么方法将毛巾挂在不锈钢管子上?” “站在烘干机上。”赵阳的分析和曹智相同。 颜习平却不同意,他摇摇头:“小赵,你上烘干机时有没有检查机器的表面?” “查了。” “既然查了,有什么发现吗?有没有鞋印,或者其他什么?” 赵阳望着烘干机的表面,又俯下身贴着平面查看,随后如实答道:“颜头儿,烘干机上什么都没有。” “你再看看死者的脚底。” 赵阳走到尸体旁边,又弯腰检查了鞋底,鞋底有大量灰尘,还有红色的附着物,他闻了闻,有果汁的味道,他又把鼻子凑到烘干机上,什么味道都没有。赵阳似乎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用试探的口吻向颜习平说道:“颜头儿,你进来的时候浴室里有没有人?” “有。” “人呢?” “在卧室休息。” “你问过他们吗?” “问什么?我现在是巡警,讯问的工作要你们做。不过,据我推测,现场发现的目击者并没有移动浴室内的物品,” “颜头儿,您早就怀疑是他杀?” “还没有证据,假如目击者真的移动过什么,比如倒在死者脚下的椅子之类的物品,又或者擦掉了烘干机上的痕迹。”颜习平之所以站在烘干机上,正是因为他仔细检查了烘干机表面,并未发现有人踩踏的痕迹,否则凭他的经验绝不会破坏现场这么重要的物证。从四米高的地方上吊自杀,死者必须借助工具,如果没有工具,可能有人协助自杀,随后撤走了工具,要么干脆就是他杀,制造了自杀的假象。 第二十四章 接触案情 赵阳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对颜习平说道:“颜头儿,最先发现尸体的人在哪儿?” “卧室,你讯问的时候语气稍微注意一些,你看到了,这家在办丧事,两位第一目击证人七天前刚刚失去了丈夫和妻子。” “颜头儿您放心,不过有个事还想请您帮忙。” “你说,能帮忙,我肯定帮。” “我想请您也参加讯问,案子目前的疑点主要集中在是否有人伪造了现场,而两名目击者很有可能参与其中,我想借助您的经验判断询问过程中目击者有没有撒谎。” “好,不过我已经离开队上,讯问以你为主,我旁听,讯问结束再给你一些我个人的看法。”颜习平没有告诉赵阳,从时间上分析,嫌疑最大的是这间公寓的女主人林雪柔,赵阳的洞察力敏锐,讯问节奏和方式也有独到之处,相信他能够发现其中的重要线索并初步锁定嫌疑人。 赵阳由衷的说道:“谢谢颜头儿。” “先别急谢,干刑警需要持续不断的案件侦破积累,一直没有处理这样的案子,可能帮忙的地方不多了。” “颜头儿,您别谦虚了,您虽然离开了队上,但您一直是我和很多同事的偶像。” “赵阳你变了。”颜习平用含蓄的眼神注视着赵阳。 “变了?变好还是变坏?” “变得会说恭维话了。” “呵呵。”赵阳好像刚入警队时的毛头小伙那样抓抓头:“没办法,需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有时候说些好话也为了拉进与被询问者的距离,颜头儿,我对您说的可不是恭维话,都是事实,不信您到队上问问去。” 颜习平虽面色平静,但内心难免有些自豪之感,参与案件侦破的欲望更加强烈了,他先赵阳走出浴室,边走边叮嘱道:“两位女目击者受到惊吓,正在主卧休息,说话一定要注意方式。” 二人走出浴室,童颍留在浴室继续拍摄照片,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韩亚辉懒懒的陷坐在沙发里,眼睛望着沙发前茶几上摆着的一份纸盒装的食物,他们为了避免韩亚辉的纠缠,低着头拐进了主卧,罗易从他们身后走进客厅,手里拿着一只调羹放进了居乐仁买的皮蛋瘦肉粥里。 “小罗,你也吃点儿。”韩亚辉的话从颜习平和赵阳的身后传进他们的耳朵里,二人不约而同的暗忖道:“警察当成这样真可以了,还没见过在灵堂和案发现场吃宵夜的警察。” 颜习平和赵阳摇摇头来到主卧。只见主卧的大床上,于小庭睡在偏右靠窗的位置,头下枕着三个大枕头,让她身体和床保持三十度角的姿势,她脸上惊恐的表情已转变成木讷,整张脸呈现苍白的颜色,眼睛发挥,让上了唇膏的嘴显得更加鲜红,若不是她仍然起伏的胸部和时而歙合的鼻子,活脱脱一只电影画报中的女鬼。 于小庭身边的林雪柔状态要好些,身体直挺挺的靠在床背上,眼睛望着窗外,美丽的眼睛一如窗外的星辰般闪烁,仔细再看,原来这闪烁是眼中含着的泪花。赵阳看见两个如花的女人,像正在遭受狂风暴雨的折磨,心下难免生出怜惜,即使颜习平不去叮嘱他讯问时注意方式和语气,他也绝难使出对付凶徒的手段。 “林小姐,王师傅呢?”颜习平观察了两个女人的状态之后,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他安排照顾两位女性的王建设,并不在主卧中,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今天晚上电梯坠落的事情和他有关,至于浴室里的吊尸,也许和电梯坠落也有密切的关联,好的侦探除了需要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经验之外,难以名状的带有天赋异禀色彩的直觉也很重要。 林雪柔听见颜习平的问题,慢慢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主卧门口,他望着颜习平,好像没有听见他的提问,只是被语音从幻像中惊醒。 颜习平不得不再说了一遍:“林小姐,王师傅呢?” 林雪柔摇摇头,虽然有些神色恍惚,但绝没有到于小庭那种失魂落魄的境地。所以说,有些外表柔弱的女性,内心比坚毅果然的男人丝毫也不逊色,而外表坚强性格爽朗的女性,未必有着坚强的内心。 颜习平见林雪柔没有告知王建设的下落,没有再追问下去,正如之前所说,他已经离开刑警队,关于案情的审理,需要赵阳完成,自己只能是帮衬,警队要想维护社会安定保障民生,必须遵守铁一般的纪律,比如颜习平,即使破案能力再突出,违反了纪律,同样要被调离相应的岗位。 “林小姐,这位是赵警官,他有些问题想问问你。”颜习平向林雪柔做介绍的同时,自己向后退了半步,顺势将赵阳推到了前台。 “你好,林小姐,我是市局刑警队的。”说着,他按规定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伸到林雪柔眼前半米的距离。 林雪柔的视线却落在警官证和赵阳身后的颜习平身上,似乎她有话要对颜习平说,而不是眼前的这位赵警官。尽管赵阳看出林小姐更愿意与颜习平交谈,但出于不同的职权范围,他必须接手案件。 第二十五章 关键证人 赵阳收起警官证,端过卧室里的一把座椅,来到左侧靠近林雪柔的床边坐下,他想给站在主卧门口双手环抱胸前的颜习平端把椅子,颜习平把右手抽出来向他轻轻摇摇食指,赵阳见状也不再坚持,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和记录本,开始案件的第一次讯问。 “林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的全名吗?”赵阳的讯问果然十分注意方法,与其说讯问,倒不如用询问更为准确。 “林雪柔。” “年龄?” “二十七岁。” “民族。” “汉族。” “能不能请你出示身份证件?” “对不起,我的证件不在身边。”林雪柔的身份证交给了经办于为先遗产案子的律师。 “有没有驾驶证?” “没有,我不会开车。” 赵阳把情况都在笔记本上简明扼要的记录下来,因为第一次非正式的讯问,所以程序上可以稍稍偏离固定程序,直接切入重点,“林小姐,你住在这里吗?” “对,这儿是我家。” “请问客厅里去世的那位先生和你什么关系?” “丈夫。” 赵阳看似简单有些绕弯子的问题,实则想通过显而易见的问答摸清讯问对象目前的思想动态,比如有没有撒谎,在某些问题上会表现出情绪上的变化,显然林雪柔面无表情,口气平淡的回答,让赵阳无法掌控讯问的主动,而出于时间的考虑他的问题必须深入下去。 “林小姐,请问你什么时间发现浴室里的尸体?” “不记得了,好像两点多吧。” “你第一个发现死者吗?” “不,我丈夫妹妹最早发现的,我听见她的尖叫,跑进了浴室,才看见浴室的天花板上吊着居乐仁的尸体。” “你认识死者?”赵阳边问,边在本子上写下“居乐仁”三个字。 “认识,他是我丈夫公司的同事。” “同事,具体做些什么?” “公司副总,也是我丈夫的合伙人。” “你和他呢?”赵阳的问题问得更加深入,其中的隐喻也清晰的传达给林雪柔,丈夫同事怎么会在深夜吊死在刚刚寡居的独身女性的家里。 林雪柔如实回答了赵阳的问题:“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为先和他倒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也因此经常见面,如果细算,可以勉强算作叔嫂关系吧。” 颜习平听到林雪柔的回答,觉得她有些过于冷静,无论怎样坚强的女人,看见一具相熟者的尸体吊在自己的家的浴室里,多少会显露出一丝恐惧或者焦虑,然而她好像置身之外一般,难道居乐仁的死和她有关?颜习平联想到于小庭曾经对她和居乐仁之间存在暧昧关系的怀疑,按照逻辑,丈夫死后,应该没有加害情人的必要,如果林雪柔有嫌疑,动机是什么? 赵阳也惊讶于林雪柔那份对答如流的冷静,好像刚刚挂在浴室中的尸体不是一个曾经活生生的相熟之人,而是鸡鸭之类。然而她的冷静反而让颜习平和赵阳对她涉案的怀疑减少了几分,按照他们过往的经验,布置成自杀现场的案件,嫌疑人会故意表现出吃惊和叹息,若是相识者,则会表现出过度的悲伤,她的冷静代表什么,其实他们都清楚,林雪柔也许并未参与案件,但是目睹了案件的全过程,打开林雪柔,也就打开了案件的突破口。 赵阳用眼角的余光望了望颜习平,而他也正望着自己,一种信任和鼓励的眼神,给他增强了破获这起悬而未决的案件的信心,于是他的下一轮问题接着展开。 “林小姐,死者在你家中待了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林小姐,或者这样问,死者到访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凌晨一点多。” “这段时间你们在做什么,死者情绪如何,向你表达过轻生的念头吗?” 林雪柔毫不犹豫的说道:“他不会自杀,是谋杀。”她的话仆一出口便让赵阳和颜习平吃惊不已,之前他们还在怀疑死者是否死于自杀,然而可能的目击证人却非常肯定死者被人谋杀,除了案件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之外,破案的关键恐怕也维系在林雪柔身上。 第二十六章 皮蛋瘦肉粥 “林小姐,据我们警方判断,死者应该死于自杀,你怎么会得出谋杀的结论?难道案发时,你就在现场,目击了案发全过程?” “我没有看见谁杀了他,但我能够猜到是谁。” “谁?” “于为先,我的丈夫。” 林雪柔的话让颜习平和赵阳觉得费解,于为先明明已经死亡,她为什么要把谋杀居乐仁的嫌疑扣在自己的丈夫身上?难道她的意识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而失去了控制,外表看似平静,实则为一种另类的伪装? 赵阳没有记录林雪柔关于于为先涉嫌谋杀的叙述,他望着林雪柔,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发现意识混乱而造成的迷惘,然而林雪柔清亮亮的眼神令他失望了,看来她十分清醒,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小姐,我必须提醒你,你的丈夫于为先已经去世,我想即使他曾经流露过谋杀死者的念头,现在也不可能完成了。” “今天还魂夜,为先回来了,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居乐仁杀了他,他也要杀了居乐仁。” 赵阳明白了,林雪柔估计因为迷信思想作祟而产生了幻觉,不过她对居乐仁谋杀丈夫于为先的臆断让赵阳产生了一些兴趣。 “林小姐,死者居乐仁为什么要杀害你的丈夫?” “很简单,为了公司股份。公司即将上市,居乐仁作为为先的合伙人,只分得了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而为先占百分之四十九,两个人当初创办公司的时候出资额相等,股份也各占一半。居乐仁早就对此不满,还到家里和为先争论过,为先死之前他们还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如果我不在场,他们可能会动手。我听见居乐仁临走时候还恶狠狠的对为先说过,如果不提高他的股份,就找人杀了他。” 赵阳还不知道于为先的死亡原因,听到此处他不禁脱口问道:“你的丈夫怎么死的?” “事故,车祸,从西郊的悬崖上摔下去,车发生了爆炸,为先被大火烧死了。”林雪柔表述的时候,依旧表情木然,语气平白,丝毫没有任何感情夹杂于内,好像她口中死者并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警方怎么说?” “车祸,这就是警方给出的结论。” “你有没有把今天说的话告诉警方?” “没有,我以为居乐仁只不过说了句狠话,而且为先刚刚去世,我的心很乱。” “家属认尸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为先的尸体被烧成了焦炭,除了牙齿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辨别身份的地方。”“现在尸体呢?”赵阳和颜习平一样,对于为先的死产生了怀疑,自古至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耍过“借尸还魂”的伎俩,其中用火掩盖死者身份是最惯常的方法。 “火化了,就在认尸结束当天。” “为什么这么快?” “你们警察说尸体可能会迅速腐烂,还是早些火化入土为安比较好。” 赵阳的眉头皱在一起,看来这起案件绝非那么简单,现在虽然夏季,尸体容易腐烂,但高度烧焦的尸体,基本已经碳化,在低温低湿的停尸间放上十天半个月绝对不会产生任何性状上的变化。 赵阳心下思忖道:“如果于为先没有死,而使用了借尸还魂的诡计,那么杀害居乐仁的嫌疑确实很大。尸体已经火化,要证明死者的真实身份,唯一的希望在于找到车祸发生时驾驶车辆的那个人。” “林小姐,你提供的线索非常重要,下面的问题还需要你继续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 “还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死者凌晨到你的家里?” “他来拜祭先夫,顺便给我带了些宵夜。” “宵夜?皮蛋瘦肉粥吗?”一直没有说话的颜习平忽然插话进来。 林雪柔抬起头望着他,始终清亮的眼神闪过一丝需要亲人安慰的柔情:“你怎么知道?” 站在门口的颜习平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对她寻求依靠的眼神给予回应,他有些兴奋,一种久未接触重大案件的兴奋,好像沙漠中饥渴跋涉的旅人,看见了触手可及的绿洲。 颜习平立刻离开了主卧,快步来到客厅,只见客厅里原先坐在沙发上的韩亚辉和罗易不在了,茶几上还摆放着吃剩下来的皮蛋瘦肉粥。 第二十七章 罗易 颜习平查看浴室吊死的尸体之后,便有过一种假设,死者生前曾经服用过精神类药物,导致其产生幻觉而走上死亡之路,死者的口袋中并没有摇头丸和其他类型的毒品,如果死因和药物有关,他很可能被人下毒。 颜习平听到林雪柔叙述中提到的“皮蛋瘦肉粥”,立刻将药物和食物联系起来,会不会死者生前喝过少量的稀粥,从而导致了精神失常,那么同样喝下稀粥的韩亚辉,会不会重蹈覆辙?他虽然与韩亚辉格格不入,但毕竟同事一场,二人的关系也绝没有恶化到希望他枉死的地步。 韩亚辉不在客厅,茶几上的皮蛋瘦肉粥被人吃了个精光,颜习平又去了浴室,那里除了在取证的童颍之外没有其他人,他赶紧掏出手机,调出手机通讯录里韩亚辉的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四声,对方接通了电话。 “喂,小颜啊,有事儿吗?”韩亚辉的声音还和往常一样,像七十年代电影中某些拿腔拿调的特型人物。 “韩警官,你在哪儿?” “楼下,消防队的人来了,我去接待一下。”韩亚辉用接待这个词,好像他的身份并不是警察,而是政府接待处的工作人员。 “为什么擅自离开案发现场?”颜习平的警衔与韩亚辉相同,纪律部队讲求秩序分明,同级别的警员之间,没有谁可以命令谁,何况颜习平责问的对象还是私下里具有某种特殊权威的韩亚辉,他的话很快招致了韩亚辉的反击。 “颜习平,你在教我怎么做事?你什么级别?大队长?政委?就是大队长和政委交待我事情,也要商量着办,我看你是不想在巡警队干了。” 颜习平并没有理会他的呵斥,也没有告诉他自己这么问完全出于对他生命安全的考虑。有些人就是这样,即使包怀着帮助别人的愿望,遇到不理解,也绝不会争执和表白,不像社会上很多人那样,一件小事情也要宣传成丰功伟绩,或者受到委屈,哭起来比刘皇叔还要假。 “韩警官,告诉我你现在的位置。”颜习平依然故我,语气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他的偏执反而让韩亚辉有些无法招架,天天和阿谀奉承的人物打交道,遇上刺头忽然之间没了主意,也不知怎么,他竟然老老实实回答道:“一楼电梯旁边。” “韩警官,你不要离开那儿,我马上到。” 颜习平说着挂上电话,离开林雪柔家的公寓从消防楼梯跑向一楼,径直赶到电梯旁边。此时电梯旁除了韩亚辉之外,还有三名执勤武警和保安小张。 两名穿制服的普通武警战士手拿液压钳,逐渐将损坏变形的电梯门打开足够一个人通行的宽度,韩亚辉和带队的武警中尉正在攀谈,两个人手上都夹着一根香烟,谈到彼此感兴趣的话题,各自开怀大笑。 韩亚辉面对消防楼梯的方向站着,第一时间便看了颜习平,而他却故意把自己的眼睛躲在中尉的脑袋后面,显而易见,他心内对颜习平这个刺头有些忌惮。颜习平却不管这些,他走到韩亚辉身边,向二十几岁的武警中尉点点头,随即问向韩亚辉:“韩警官,你喝的皮蛋瘦肉粥从什么地方买的?”因为有武警的人在场,颜习平已经给他面子,没有直接问:喝的皮蛋瘦肉粥是不是从案发现场找到的。 韩亚辉面对颜习平语气严肃的讯问,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巧妙应对,“罗易买的,怎么了?” “真的是罗易买的?” “这你要问罗易,他端来的,不是买的,难道偷的?”他终于用不软不硬的话回击了颜习平,面上僵硬的神色,不觉多了几分得意。 “罗易呢?” “我下楼之前让他在楼上看着现场。” “他不在。” “不在,这小子。”韩亚辉说着拿起电话,要打给罗易。 颜习平又问道:“罗易有没有喝皮蛋瘦肉粥?” “喝了,我尝了一口,有股子怪味,全给他喝了。”韩亚辉说完,有些纳闷,他反问颜习平:“小颜,你也太小气了吧,不就喝你一碗破粥嘛,多少钱,我给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卷百元大钞,从中抽出一张,放在颜习平面前抖着,明眼人一望即知两人虽穿着同样的警服,但不是一路子的。 颜习平面对韩亚辉的羞辱,不为所动的问道:“罗易的电话打通了吗?” 韩亚辉翻开捏着钞票的那只手,手心里的电话还在拨打状态,他把手机放在耳边,里面传出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奶奶的,罗易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第二十八章 电梯下的冤魂 颜习平身为罗易的同事和前辈,自然了解他较为懦弱的个性,虽穿着代表威严和权力的警服,但他凡事没有主见,尤其在韩亚辉面前,简直唯唯诺诺像旧社会堂口大哥的跟班。韩亚辉让他守在浴室,他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否则决不敢离开半步,难道死者居乐仁买来的皮蛋瘦肉粥果然有问题? 颜习平开始担心罗易身处危险之中,他对韩亚辉说道:“韩警官,那碗粥有问题,罗易现在擅自离开了案发现场,很可能因为药物已经发挥作用,你通知总部再增派一些警力,必须尽快找到他。” “一碗稀饭都有多大的问题?有毒?我也吃了,不好好的,我看是罗易这小子想偷懒,十有八九窝到车上睡大头觉去了。” “韩警官,我去监控室,通知总部的事情交给你,今天执勤你是带队警官,如果他出了状况,你绝对脱不了干系。”颜习平撂下话便走进了监控室,韩亚辉虽气得咬牙,却不得不拨通了总部的电话,通知他们再多派几名巡警过来。 韩亚辉总部的电话还没接通,嘴里先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小罗,你敢偷懒睡觉,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不敢和颜习平正面较量,只好把无名火撒在罗易身上。他正发着牢骚,电话已经接通,“喂,我是韩亚辉。”他的口气比大队长还要傲慢。 电话那头的值班人员不敢得罪他,赶紧恭维道:“韩大,有什么事儿吗?” “多派两队伙计到中心花园,这儿出了点状况。” “是,韩大。”值班警员甚至不敢多问出了什么状况,这让受了颜习平气的韩亚辉心气消了不少,又恢复了志得意满的神色。他挂上电话,眼睛看着两名负责打开电梯的武警战士,他们似乎有了什么发现,正向带队的中尉报告,韩亚辉向前走了几步,听到其中一名小战士说道:“齐参谋,电梯下面好像有人。” “别胡说。”作为主管的分区消防部门,电梯发生死亡事故,也需要承担相应的安全责任。 “您看。”战士指着电梯下沿和电梯通道平齐的部分,一些红色液体慢慢从缝隙向外渗透,齐参谋见了,满脸愠怒的说道:“这不是果汁嘛,大惊小怪。” “齐参谋,你闻闻。”小战士抹了些液体凑到齐参谋鼻子边上,齐参谋向后稍稍让开一些,皱着眉头轻轻闻了闻,除了苹果汁的味道之外,果然有股子血腥味。 齐参谋突然上身一抖,他虽然当了五年兵,但还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想到有人在电梯下面被压成了肉饼,除了担忧责任事故之外,更多对未知惨状的恐惧。 韩亚辉听见战士的汇报,立刻走到电梯旁边,做巡警十多年,死人见了不少,但电梯下面压着的尸体还没见过,他的脑海中也浮现出被压成稀泥的尸体,血肉骨头都成了碎片碎肉,脑浆和体内的多种液体参杂在一块儿,红的黑的黄的一锅烩……韩亚辉甚至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监控室中颜习平开始查看韩亚辉和罗易到达后的监控录像。凌晨三点十分,韩亚辉离开三楼林雪柔家,他重点查看的时间段也放在了凌晨三点十分以后,到颜习平离开林雪柔家之前,时间显示为凌晨三点二十一分,十一分钟的时间里颜习平并未发现有人从林雪柔家进出,这一发现让颜习平更加意识到罗易可能出事了。 颜习平的脑海中由直觉牵引出一段罗易被药物控制进而坠楼的影像,想到此处,他离开监控室,准备到公寓外的空地上查看,万一罗易真的坠楼,及时抢救的话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他走出监控室,发现几名武警和警官韩亚辉蹲在电梯前激烈的议论着什么,他本想把注意力放在寻找罗易身上,不过从齐参谋的口中传出的一句话让他暂时停住了脚步。 齐参谋说道:“现在不可能调用起重设备,只有天亮以后再想办法,找电梯公司的维修人员,也可以由我们提供起吊设备。韩警官,你想想看,被失控的电梯压在下面,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韩亚辉点点头:“好,你是专家,听你的。” “你们最好让刑警队的同志把血液样品带回去化验,两步走,一边挖出尸体,一边调查死者身份,我想尸体应该严重变形,通过体貌特征辨别身份的希望不大。” 齐参谋的话刚刚说完,颜习平也来到了电梯旁。他弯下腰,望着和电梯口平齐的电梯厢体,问了齐参谋一个问题。 第二十九章 掩埋 “参谋同志,请问电梯下方是否建有车库?” “这个……”参谋偏过头看看颜习平,又看看他肩膀上抗的警衔,做了几年武警参谋,自然懂得看人下菜,如果小警察问他的问题,他根本不予理睬。他回答了颜习平的问题:“城市花园小区由我们支队负责,情况我很清楚,这里属于高档住宅,建有专门的停车场,每幢公寓楼下面并没有车库。” “没有车库的话,一层应该为最底层,会不会设有底坑?” “有,当然要有,出于排水和消防上面的考虑,都会设有底坑,我检查过。” “既然如此,为什么电梯失控坠落后,会与一层地面平齐,而不是落在地平面以下的底坑内?” “这个……”齐参谋把手握成拳头放在鼻子下方,揉揉上唇,稍作思忖方才回答了颜习平的问题:“底坑内可能违规放置了什么物品,才造成了目前的状况。” “什么物体,会刚好让电梯下沿与电梯口几乎平齐?” 齐参谋被颜习平步步紧逼式的追问搞得有些心烦,心说:“小小的二级警司把我当犯人审了?”心下有了怨气,嘴上答的话也变得漫不经心:“下面摆了什么我不清楚,你是警察,我是搞消防的,我们处理案件或者事故的判断必须以事实为依据,电梯没有被起吊之前,我不能凭主观猜测告诉你电梯下面装了什么。” 颜习平猜到齐参谋会这么回答,他的问题早就准备好了:“参谋同志,你说得很对,刚才我听到你和韩警官的谈话,说电梯下面有具尸体,我想听听你的判断。” 齐参谋被颜习平的问题问得愈发窘迫,当兵的脾气本来火爆,之前一直压着,现在终于忍不住瞪起眼珠子,指着地上渗出的血水说道:“你自己闻闻看看,里面冒出来的是什么?” 颜习平没有弯下腰去查看,他早已经查看过了,不仅如此他还让曹智把液体用塑料瓶装起来预备交给刑警队拿回去化验。 “齐参谋,据我判断也是血。”颜习平不失时机的对齐参谋说道:“如果下方有底坑,坑内垫有足以抵抗电梯强大惯性的物体,那么被困在下面的人或许还有生还的可能,大家作为警察部门,必须有所行动。参谋同志,能不能请您立刻把起吊设备拿过来。”颜习平最后的请求等于给了参谋一个台阶。 “你说拿就拿?我好像不属于你指挥。” “现在不是谁指挥谁的问题,如果不赶快把起吊拿过来,下面的伤者生还的可能性非常低。” “你吓唬谁?”齐参谋头昂着,用眼睛的余光斜视着颜习平。“不吓唬谁,时间紧迫,救人要紧。”、齐参谋也明白下面如果真的压着一个伤者而不是死者,耽误了抢救时间,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没办法他只能妥协。 “小吴,给支队打电话,让他们马上把便携式起吊设备运过来。” “是。”武警小吴立刻给支队打电话调设备。 颜习平处理了电梯的问题,迅速走出公寓寻找罗易。他刚刚走出公寓,来到围绕在公寓外的绿化带旁边,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曹智忽然出现了。他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来到颜习平身前,好像跑了很长一段路。 “颜,颜头儿……”曹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乘着腰,说话也有些结巴。 “慢点儿说。”颜习平隐约觉得曹智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曹智直起身子用力喘了几口气,气还没喘匀,他又迫不及待的说道:“颜头儿,王,王师傅果然有问题。” “什么问题?” “刚才在楼上,你让他照顾两位女士,结果刑警队的人一来,他就走了。我总怀疑他有问题,于是就跟着他离开了三楼林女士家。王师傅好像很警觉,出门之后还不忘四下里张望,幸亏我学过跟踪技巧,不然早被他发现了。” “说重点。” “颜头儿,这就说。”曹智的胸口渐渐平复,话也说得利落了:“王师傅下楼后直接出了公寓,走到小区中央凉亭那儿。凉亭还没完工,周围堆着建筑材料,还有几把铁铲子,王师傅顺手拿了一把,走到凉亭右侧的矮树丛里。我跟着躲在矮树丛后头,亲眼看着他挖了一个土坑,坑挖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白色的包裹放了进去,然后再用土把坑埋好踏平,上面还洒了些树叶子做掩饰。” 曹智说到这儿就没有了下文,颜习平用食指摸摸太阳穴,眉毛向上挑了两下,“没了?” “没了。”曹智不以为然的说道。 “坑里埋了什么?” “不知道?我想王师傅肯定把非常重要的物证埋在里面,我怕挖出来破坏了现场。” 颜习平觉得他的话也有些道理,他又问曹智:“王师傅现在人呢?” “去a栋了。” “好,你马上去坑里把那个白色的包裹挖出来。” “颜头儿,你不和我一块儿去?” “我还有些事,找到之后,给我电话。” “是,颜头儿。” 第三十章 误食 曹智迅速离开了。颜习平寻找罗易的同时,脑中不断思考着王建设可能在坑里埋放的物品。颜习平最初调查电梯事故时便觉得王建设似乎刻意在隐瞒些什么,他是值班保安,电梯出现故障却没有及时发现,监控录像中显示他与失踪的许先生有过争执,让颜习平产生最大疑问的地方在于电梯出现故障之前,王建设为什么没有乘坐电梯? 颜习平查看监控录像时,之所以没有调阅王建设上下消防楼梯的画面,一来为了不让王建设生疑,其次为了他的面子。颜习平听到曹智的汇报,非常迫切想知道王建设埋了什么,通常普通人夜深人静去隐蔽地点埋藏的东西,要么是个宝贝,要么是犯罪的证物。 除了曹智即将找到王建设埋藏的可疑物品之外,颜习平还惦记着坠毁电梯下面的物品,下面会不会有人,活人还是死人?刚才他对消费参谋说的那番话只不过是一种策略,希望他们能够尽快查明电梯坠落的原因,迅速调运起重设备吊起电梯厢。颜习平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已经绕了c幢公寓整整一圈。 “城市花园”小区的每幢公寓周围都设计有自动调节光线的照明系统,公寓楼周围没有什么障碍物,观察的视线较好,颜习平通过仔细查勘,并没有发现罗易的尸体或者可疑物品。 正在颜习平准备扩大查找范围之际,韩亚辉向总部申调的两名巡警也到了公寓外围,两位警员穿着制服,线条硬朗的警服虽让他们凸显阳刚,但脸上依旧带着稚气,眼神中也隐约藏着些和普通人一样的好奇。颜习平认识他们,一位叫曲皓,另一位叫周刚,两个人从警校毕业刚刚半年。 曲皓和周刚加入警察部队之前,曾在南城大学计算机系就读,大四时,警方为了对付高科技网络犯罪,特招了他们进入警官学校,目前到巡警队属于基层锻炼的性质,再过半年之后,他们会到特殊的战线上和犯罪分子进行智力上的较量。他们并未因为自身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有些鹤立鸡群之感,反而,他们对警队的前辈非常尊重,对带有传奇色彩的颜习平,他们的内心简直达到了崇拜的地位。 看见偶像,两位警员立刻立正,向颜习平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颜习平也喜欢两位年轻人,他们除了具备较高的素质之外,还兼具有警察必备的正义感和明辨是非的能力,颜习平有时带他们去处理治安案件时,常常会对他们的机智感到由衷的欣慰,按说他的年龄还不算大,但他却经常对巡警队的大队长柳向阳说道:“看着他们,我就放心了。” 大队长柳向阳虽然对他的话表示赞同,但总觉得话里的味道有些晦气,好像在交待什么后事,他对颜习平说道:“小颜,怎么,才受到这么一点点挫折就想打退堂鼓了?” 颜习平对柳大十分尊敬,他用难道的笑容回答道:“柳大,您放心,没有挫折会让我颜习平低头,相信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回到刑警队。” “好,有志气。” 还是回到于为先尾七的当夜。颜习平让两位年轻人把手放下,“以后见面不用敬礼。” “不,您是我们的偶像。”两位年轻人不像社会上的某些年轻知识分子,说话喜欢绕弯子,也不像那些功利心强的青年人,遇到上级说出言不由衷恭维的话。 颜习平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毕竟是人,听到两位受自己器重的年轻人这样毫不掩饰的夸赞自己,内心的喜悦油然而生。 “总部通知你们出警之前有没有交待具体任务?”颜习平把话题引入到正轨上,罗易生死未明,必须抓紧时间找到他。 曲皓回答道:“没有。” “好,我现在给你们布置任务。” “是。”两个人又不约而同的敬了一个军礼。 颜习平这次没有阻止他们,在他看来,太多的谦恭反而有些假模假式。 “你们认识罗易吗?” “认识。”曲皓性格外向,答话的速度很快。 “好,你们的任务是,尽快找到罗易,查找范围嘛。”颜习平四下看了看,指着c幢公寓楼说道:“以这幢公寓为圆心,搜索半径为三十米。” 性格稍显内向的周刚有些疑惑的问道:“颜警官,罗易出事了吗?” “暂时没有,不过我怀疑他误食了迷幻药物,楼上有一具上吊死亡的尸体,据初步分析,可能与服用精神类药物有关。”颜习平向两位年轻人坦率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断,除了必须将事态的严重性告诉他们之外,同时也在提醒他们注意,千万不要在此范围内进食或者饮水。 “罗易?”周刚两条浓眉压住了狭长的眼睛,目光注视着地面,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颜习平观察到他的变化,于是问道:“小周,有什么问题吗?” 周刚展开眉毛,一双深黑的眼睛看着颜习平,“颜警官,您说罗易误食了精神类药物,您看见了吗?” 颜习平觉得周刚话里有话,他如实说道:“没有。” “颜警官,您常说要尊重事实,既然没有看见,为什么推断说罗易误食了精神类药物?” 第三十一章 冬青树 周刚的话刚刚说完,曲皓捅了捅他,示意说话时注意方式。 周刚却不以为然的说道:“颜警官经常说的,要有一说一,分析案情的时候,只有正确和错误,没有上下级之分。” “对,你说得很对,小周,我倒问问你,你怎么判断罗易没有误食精神类药物?”颜习平觉得好奇,周刚似乎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证明罗易没有误食精神类药物,而他之前根本不在现场,他的判断由何而来? “罗易在警校是我的室友,他的鼻子非常灵敏,稍稍腐败的食物离着老远就能闻出来,如果菜啊之类的东西凑在他鼻子边上,不用看,就能把菜的成份全部说出来,有一次我们吃大杂烩,他竟然闭着眼睛把十四样菜说得一样不差。我们问他怎么那么神奇,他告诉我们,他去医院检查过,医生检查后发现他的鼻子和狗的鼻子有些类似,嗅觉细胞特别多,普通人的嗅觉细胞大概在五百个左右,而他的嗅觉细胞大约是普通人的十五倍。” 颜习平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他有这样的鼻子,肯定不会误服精神类药物。” “对,我就是这么分析的。”周刚点点头。 曲皓也插口道:“罗易的鼻子很有名,我在警校也听说过,后来参加实习,他违反了纪律差点被警校开除,否则肯定去了缉毒大队,有他的鼻子,什么毒品能逃得过?” 颜习平从他们提供的资料分析,觉得罗易有些问题,正如曲皓所说,他既然有如此异乎常人的嗅觉,为什么不调往缉毒处?巡警队和缉毒处同样属于警方的部门,既然发生了大大足够开除的违纪事件,怎么还能继续留在警队?除非……颜习平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警方内部一直流传南城最大的贩毒组织与警方内部的某些上层警员有勾结,甚至有传言说,警方的某位高级警务人员就是贩毒网络的幕后推手。 “罗易是否与清查警方内部人员有关?”这一念头在颜习平脑中一闪而过,他没有再深入的思考下去,政治部的事情他不便参与,眼下他必须找到罗易,假如罗易真的肩负某项特殊使命进入巡警队,出事的可能性更大。 “小周、小曲,今天晚上这幢公寓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情,眼下还没有找出头绪,罗易是否误服精神类药物暂时不去追究,你们先找到他,也许他有什么发现。”颜习平讲到这儿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注意安全。” “是,颜警官。” “以后叫我颜头儿吧,和小曹一样。”颜习平这样说,等于把小周和小曲看成了自己人。 “是,颜头儿。”两个人笑眯眯的给颜习平敬礼,然后迅即分头展开搜寻。 颜习平有了他们的帮助,抽身前往曹智所提到的小区中央凉亭。“城市花园”作为南城市最高档的小区,环境自然十分出色,环绕小区有一条宽约五米的人工河,蜿蜒与小区外的白河相连,人工河的河水还有一条汇入了小区中央一处占地半亩的人工湖,湖中央矗立着一块由太湖运来的假山,形似衣抉飘飘的仙女,湖泊周围还有一片软绵绵的常绿短草,走上去如同踩在了羊毛地毯。 曹智说的中央凉亭在湖泊的东面,由一条半米高的长廊连接,凉亭倒无甚特别,顶上有六根挑檐,红色瓦片,亭内有四根大红色圆柱支撑,周围绕着一圈加有护栏的长凳,凉亭中央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石制象棋棋盘。凉亭外面堆放着几块石方子和一些碎料,其中有块方子的雏形看上去像石凳,估计要做两个放在石制棋盘的两边。 颜习平走到凉亭中央,却没有发现曹智所说的灌木丛,草地只有外半人高的冬青树围成一个个植被圈,中间长着桃树、海棠等等,即使冬青树旁装有光亮的黄色路灯,植被带内却因植被较为密集的缘故,树下仍然漆黑一片。颜习平心下思忖道:“果然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曹智说王建设埋东西的地点在灌木丛后面,他猜测曹智想要表达的可能就是这些冬青树吧。 颜习平沿着错落的冬青树植被带四下寻找曹智的下落,却见凉亭西侧的植被带里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人脸看不清,身形和曹智却很像。 “小曹。”颜习平低声叫道。 黑影扭头看了一眼凉亭,没有答话,却飞也似的跑了。颜习平本能的追了上去,他跨过石栏杆,迅疾的脚步踏上羊毛地毯般的草地,等他到了出现人影的冬青树植被带那儿,人影却已然消失了。颜习平用敏锐的目光四下侦测,忽然听见植被带中穿出细微的呻吟声。 第三十二章 光盘 颜习平迅速回到黑影出现之处,呻吟声正是从此处传出,他一个箭步从植被带的间隙穿入,却见地上仰躺着一位穿警服的人正用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喘。颜习平迅速俯下身去,通过声音和脸部的轮廓辨识,他发现地上躺着的警员赫然竟是刚刚与他分手查找王建设埋藏物品的曹智。 “小曹,小曹。”颜习平立刻在他耳边喊了两声。 躺在地上的曹智听到颜习平的呼唤,手慢慢从额头上移开,此刻颜习平才看见曹智的额头上破开一道长约十公分的口子,即使光线阴暗,也能看见大量液体从伤处汩汩向外冒出,曹智眉头紧蹙,瞪着一双痛苦万状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颜习平,他想说些什么,但似乎脑部受到的重击让他的神智有些模糊,咿呀的说不出话,口中不能言,他便试图移动身体,然而这一举动却让他伤口的血流得更急,颜习平赶紧按住他的手,并提醒他:“不要动。” 叮嘱完,颜习平解下曹智脖子上的领带,顺着他的伤处在额头上绕了两圈,然后紧紧扎住,血由于受到外力的压迫,染红了领带之后便渐渐止住,颜习平尝试与他交谈,然而曹智的口中始终无法吐出清晰的字句,显然其神智尚未恢复正常。颜习平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并同时掏出手机通知“120急救中心”,火速派救护车到城市花园来。 颜习平担心曹智身上还有其他损伤,于是没有移动他的身体,而是用手机拨打了周刚的电话。 “小周,你马上到‘城市花园’的凉亭来。” “颜头儿,找到罗易了?” “不,曹智受伤了,你悄悄的来,不要告诉任何人。” “曲皓呢?” 颜习平想了想,回答道:“你和他一块儿过来,我在凉亭等你们,要快。” “是,颜头儿。”周刚挂上电话,火速和曲皓跑向凉亭。 颜习平的眼睛边照看着身边的曹智,一边注视着不不远处的凉亭,等待的过程中,颜习平掏出了曹智装着的监控光盘放进自己的口袋。大约过了三分钟,周刚和曲皓来到了凉亭,颜习平从草丛里站起来,对着凉亭喊道:“小周。” 周刚顺着声音看见了路灯下的颜习平,拍拍曲皓的肩膀,快步跑了过去。他们刚要问颜习平曹智发生了什么事,颜习平先指指植被带里躺着的曹智,向周刚和曲皓交代道:“你们照顾好曹智,救护车到达之前,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能离开,也不能移动曹智的身体,明白吗?” “明白。”周刚和曲皓答道。 “任何事。”颜习平用征询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似乎希望得到他们更加肯定的回答。 周刚语气坚定的回答道:“放心,颜头儿,就是天塌下来我们也不会离开曹智半步。” 颜习平满意的点点头,一双深邃的眼睛望望周刚,又望望曲皓,他想告诉他们一些什么,但还是忍住了,他最后拍拍周曲二人的肩膀,向他们说道:“好,好。”说完,快步走向城市花园c栋。 周曲二人目送颜习平离开,这次转身查看躺在地上的曹智,此时他额头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口中的呻吟也越加轻微,周刚尝试着和曹智说话:“曹智,说说看,怎么受的伤?” 周刚的提问结果和颜习平之前一样,曹智的神智已经陷入混乱,无法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周刚只能作罢,和曲皓一块儿守着曹智,耐心的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颜习平前往c栋的路上,早已有了行动的步骤,曹智受伤肯定与王建设有关,看来埋藏的东西非常重要,此时如果再不控制王建设,后面或许还会发生更加负责难以应对的事件。颜习平此时还有其他的疑问,王建设已经五十岁上下,加之身材宽厚魁梧,行动难免有些呆板,而打伤曹智的黑影却瘦瘦高高,身手敏捷,颜习平不由想到王建设还有同伙,电梯坠毁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他们的计划又是什么,需要用电梯坠毁来执行? 颜习平总觉得王建设不具备高科技罪犯的智慧,他或许只是计划最底层的执行者,这样一来,他可能知道的并不多,同样也很危险。想到此处,颜习平由快走变成了快跑,一分钟不到便冲进了c栋公寓的大厅。 此刻韩亚辉和齐参谋正站在门口有说有笑的聊着天,两名年轻的武警战士则兢兢业业的守在电梯旁边,不断查看电梯下面的情况。 “有什么发现?”颜习平好像忽视了韩亚辉和齐参谋的存在,直接问向两名武警战士。 其中一名武警战士回答道:“没什么发现,必须等起吊设备来了才行。” “辛苦了。”颜习平的目标是值班室里的王建设,他简单问了情况,便快步走进了值班室。 值班室里没有人,颜习平又推开监控室的门,里面也没有王建设。颜习平更加确定王建设参与了这项还不知目的为何的计划,他掏出从曹智口袋里拿到的光盘,塞进了播放设备中。 颜习平盯着监视器,忽然有种预感,光盘中的内容可能被人做过手脚,曹智被打伤除了发现不该发现的东西之外,从监控器上载录的视频光盘也是让他遭到伤害的理由之一。虽然颜习平宁愿让自己的预感落空,但事与愿违,他的预感偏偏总那么灵验,光盘里没有之前播放的视频,也没有任何内容,颜习平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每一步都策划的天衣无缝,看似无关紧要的事件,却层层相扣,看似简单的意外,实则却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而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阴谋是什么?他笑,因为遇到难得的对手,他笑,因为他自信一定会找出真相。他甚至给了自己一个时间节点,天亮之前必须理出头绪,至少知道对手计划实施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