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太子殿下》 第1章 冲啊,太子殿下 作者:遥的海王琴文案:中贺惜朝刚成为废太子伴读的时候,人人都幸灾乐祸,明里暗地嘲笑他上了条漏底的船。果然,废太子不出所料一蹶不振,不学无术惹得众人摇头叹息。其他各宫伴读都等着看贺惜朝笑话,可没想到废太子虽做尽荒唐事,却将他的小伴读护地极牢。扬言:“动我可以,动我家小惜朝试试为此他揍翻了各宫皇子,赶跑上书房师傅,顶撞了皇上无数次,将胆大包天的事情做了个遍之后……废太子依旧带着自家软糯小伴读叱咤皇宫,而代各自皇子受过的伴读们,则忍着痛瞧了一眼屁都不敢放的自家主子,深深叹了一口气。然而谁又能知道上课睡觉不读书,放课如同脱缰马的废太子,晚上却点着蜡烛埋头上补习,内容涵盖数理化、经史地、农商税、刑律法……补习老师么……正是那丢了乖巧软萌兔子皮,露出奸猾狡诈狐狸尾的小伴读是也。****排个雷:男主亲妈妥妥白莲花,有野心没能力,我弱我有理技能点满,丈夫死前靠丈夫,死后靠男主,菟丝子立不起来……本文攻乃太子,预计会有个太子妃(合作关系,各自有心上人,没感情纠葛没身体接触,自然更没有孩子,而且很快会宣布天下和离各自追求)不接受的可以点x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谢谢!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朝堂之上搜索关键字:主角:贺惜朝 ┃ 配角:萧弘 ┃ 其它:一句话简介:我们的目标是:皇位!作品简评:当萧弘被废了太子位体会人走茶凉的时候,年幼的贺惜朝成为了他的伴读。殊不知贺惜朝软糯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狐狸般狡猾的心。他满腹心计,步步为营,将萧弘重新打造成一个合格的储君。本文剧情起伏,节奏紧凑,主角两小无猜,彼此相依,在宫内外的尔虞我诈之中建立起旁人无可插足的信任和默契,水到渠成地从亲情、友情逐渐转变为爱情。这个过程让人心疼,也让人羡慕,忍不住一起期待接下来的故事延续……第1章 府门长跪巍然的朱红色大门,魏国公府的牌匾赫然挂在高处,苍劲古淳的大字,彰显凌厉在上气势,令常人望而却步。可此刻,大门两旁的石狮正冷冷地注视着跪在台阶之下的一对母子,似在恼怒对方的冒犯。贺惜朝抿着唇望着面前大门上静止不动的兽环,忍不住挪了挪膝盖,想要缓解那股刺疼感。可一旦停止挪动,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麻疼顺着膝盖骨往上爬。他龇了龇牙,终于抑制不住发出了声音。“惜朝,是不是疼得厉害?”身旁的妇人眼里露出浓浓的心疼来,挪着膝盖贴近他,伸手小心地扶住儿子的身体。贺惜朝的身体在颤,哪怕他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可如今他不过六岁的年纪,今日一早跪到现在,这么长时间,米水未进,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他其实真想放弃,很想喊疼,可是当看到最娇弱的母亲眼中那份坚持时,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轻轻地摇了摇头,后来又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想要母亲宽心,“还好”。然而就这两个字让李月婵瞬间泪如雨下,她一把抱住儿子,哽咽低喃着:“惜朝,是娘没用,娘没办法,娘对不住你……可再忍忍可好?你爹走了,我们没退路了,实在没退路了……”贺惜朝听着李月婵凄然无助的哭泣声,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伸手回抱着母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关系,娘,您已经尽力了,我不疼,就是麻了些,还能再坚持一会儿。您别哭,再哭,爹爹在天有灵也得跟着伤心,怪儿子没照顾好您。”儿子过分贴心的话语,让李月婵心中酸楚,提起亡夫,更加伤心难过。若是平时,她定要哭上一个时辰,然而看着眉宇间隐忍疼痛的儿子,终于收了眼泪。“快了,门应该快开了。”李月婵放开儿子,看着面前冰冷冷的魏国公府大门,她自言自语道,“我不信贺家会这么狠心,就算不认我,也不能不认贺家的子嗣呀!”对,魏国公姓贺,乃是贺惜朝的祖父。然而为何好端端地闹这一出,贺惜朝表示也很无奈。上辈子的贺惜朝是个孤儿,从小到大,哪怕他最后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大城市中立足,有了一份常人不及的体面,也是孤独一个。他内心深处最羡慕的还是那些受着父母疼爱,在美满家庭中幸福成长的普通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份执念感动了上天,当他出了意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被一个喜极而泣,状若疯癫的古装男子抱在怀里,对着床上虚弱困倦的女子不住感谢,当爹了。此情此景,贺惜朝除了蹬脚划手,还能吐个高兴的泡泡。这辈子有爹有娘,爹娘又恩爱非常,哪怕在古代,他也觉得浸泡在幸福海洋里。感谢老天爷!给您磕三个响头。可这个高兴劲一直持续到六岁,就在半年前,勤劳善良的爹突发急症,撇下他们孤儿寡母撒手人寰。贺家并非富裕之家,他爹有些学问,在一家书院里教书,收入进项在当里百姓之中还算不错,可架不住他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小姐出身。贺惜朝没出生前,李月婵平日里在家就是书画写字、弹琴弄诗打发时间,为此买了一个丫鬟负责日常扫洒,雇了一个烧饭婆子一日三餐,贺惜朝出生后,就他这么好带的娃还请了个乳娘。衣食住行加上雇银花销,根本攒不下什么钱。可就是这样,他爹还觉得对不起他娘,有时候偷偷对着故作天真的幼子感慨自己没本事,让他娘一个从小被服侍长大的小姐跟着他吃苦受累。到这里,贺惜朝以为他爹跟他娘是一出穷书生引诱大家闺秀私奔的故事。只是好在,穷书生没有将小姐骗到手后变脸,依旧竭尽全力让她不受生活困苦,而小姐也并不后悔,每日无忧无虑,脸上带笑,瞧着丈夫的神情满满的甜蜜孺慕。有他爹在的时候,他娘从来没为生计操心过,所以在贺爹乍然离世之后,他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整日浑浑噩噩,哭哭啼啼,没说一句话就以泪洗面,贺惜朝怎么劝都劝不好。六岁的孩子于是只能担起重任来,辞了烧饭婆子,省下一笔雇银,乳母幸好在他能说话的时候就退了,还有一个丫鬟春香,跪在地上死活不肯离去。贺惜朝想想李月婵也不是个能做家务跑腿的,春香还算机灵,也花销不了多少,便留下了。然而就算节省开支,本就没什么积蓄的家里依旧艰难起来,李月婵无法指望,而贺惜朝就算有再多的发家致富的点子,在六岁的身体里也施展不开,唯有春香……可也赚不上银子。两个月之后,家中揭不开锅了。这个时候,李月婵才恍然惊觉,可不事生产的她除了愁眉不展,哀叹之外,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在贺惜朝准备卖家当时,突然李月婵下定决心要带他上京寻亲!寻亲,哪儿来的亲?直到这个时候,贺惜朝才知道他娘的确是个小姐,可却是四品侍郎家中庶女,而他爹才真的背景雄厚,乃是当今国丈魏国公的第三子,真正的豪门少爷!贺惜朝乍然听闻这个消息,简直是懵了。 第3章 李月婵惊喜地抬头,给了贺惜朝一双水泡的眼睛,让贺惜朝顿时心疼不已,暗骂自己混账。“娘,我没事了,您让大夫一同看过了吗?”他看向李月婵的膝盖,同样是跪,并不比他好多少。“娘没事,只要惜朝醒来,娘什么事都没有。”李月婵连连抹着脸,将眼泪珠子拭干,展开笑容面对着贺惜朝。“对了,既然醒了就赶紧喝药,春香。”她起身朝屋外喊着。春香立刻端着药碗进来,“少爷赶紧喝吧,凉了就不好了。”汤药又苦又涩,不过贺惜朝什么话也没说,一口干下,将碗递给春香后,让她离开,他对李月婵道:“娘,我有话要问您。”贺惜朝虽然就六岁,可就跟着小大人一样,稳重的很,主意也很正。贺钰在的时候,倒看不大出来,可他没了的那两个月,李月婵思念亡夫不理事,家里还是贺惜朝打理的。那个时候贺惜朝就不藏拙了,三个月的回京行程,与其说是李月婵带着他,不如他带着母亲更妥当些。总之孤儿寡母能够一路平安,少不了他的机灵。所以面对儿子的询问,李月婵点了点头,“你问吧。”贺惜朝当即将他的疑惑问了出来。李月婵垂下脸,飘移了眼睛,而看她这个模样,贺惜朝心下疙瘩一声,看样子除了私奔还有其他事。“娘,您就告诉我,咱们都已经进国公府了,孩儿迟早是要知道的,可若是将来从他人言语里听到,我会更难受。”说道理,李月婵永远说不过贺惜朝,五个月的时间,足够她这位娇滴滴不谙世事的大家小姐从心里依仗他的儿子。她似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说了,“你爹与我相识相许之时,其实已经在说亲了,正是我的嫡姐。他知道后想要阻止,可我一庶出姑娘,如何配得上公府嫡子,魏国公不答应,无奈之下,我们只能铤而走险,私奔离开。”“就这样?”“我嫡姐心高气傲,这件事让她丢尽颜面,沦为京城笑柄,最后无法,她还是嫁进了魏国公府,可从三夫人变成了二夫人。那个时候,魏国公二公子是庶出,而现在……”“而现在,他是嫡出,国公爷将我婆母扶了正。”正说着,一个尖锐讥笑声插了进来。李月婵吓了一跳,惊慌地立刻站起身,她转过头,见到一个珠环玉翠的端庄夫人在丫鬟婆子的环绕下走了进来,而春香则被一个肥壮的婆妇推到一旁。李月婵讷讷地喊了声,“姐姐。”这一声让二夫人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她疾声厉色地呵斥道:“闭嘴,谁是你姐姐?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当日那般做的时候,可将我放在眼里?很得意吧,一个庶女,抢了她嫡姐的未婚夫,可真是能耐!我对你不好吗?我母亲亏待你了吗?”李月婵被二夫人训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忍着眼泪摇头。“那为何那么做!还是你天生贱骨头,跟你娘一样专抢别人的男人!”“不是……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李月婵双膝落地,再次跪下来,伏在地上痛哭着,“都是我的错,姐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骂我打我吧,只要你能消气,让我做什么都行。”“消气?”二夫人气极反笑,抬眼看向了床上的贺惜朝,见孩子瞪着眼睛似乎吓住了,那张脸长得真好,集齐了贺钰和李月婵的优点,看着让人更厌恶。“打你,怕脏了我的手。”二夫人盯着她慢慢地说。贺惜朝心中一跳,见李月婵微愣之下,忽然反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接着左一下,右一下接连打起来。贺惜朝简直顾不上膝盖,要从床上跳下来,却被李月婵给制住了,“别动,惜朝别动!这都是娘该受的,你别管。”那是李月婵唯一对儿子做出的命令,贺惜朝侧过头,看见二夫人把玩着手指冷淡地瞟了他一眼,她周围的丫鬟仆妇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这等情景让贺惜朝口中发涩,不过他也明白藏了那么多年的郁气,二夫人今日是不会随便放过他娘了。终于他猛地一掀被子,跳下床,毫不犹豫地跪到地上说:“父母之过,子代之。”说完,抬手学着李月婵的模样对自己打耳光。声音之大,啪啪脆响,实打实地用上了力气,孩子的身体力气小可脸也嫩,不一会儿就肿了。李月婵心疼地扑上去让他停手,贺惜朝对她说:“娘,您错了,爹错了,孩儿代为受罚理所应当,您别管。”贺惜朝一边说,一边用清亮的眸子不怨不怒就这么看着二夫人,手中一点也不留情,似乎直到二夫人满意他才会罢手一般。劝不下儿子,李月婵几乎匍匐在二夫人的脚下,抓着她的衣角求饶道:“姐姐,对不起,求求你,饶了惜朝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姐姐,求求你,求求你……不能再打了……”贺惜朝的嘴角已经沁出了血迹,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手上不带停顿。对自己如此之狠,这真的只有六岁的孩子吗?说实话,的确有些吓到二夫人了。二夫人身旁的嬷嬷看不下去,凑到二夫人身边低声道:“夫人,差不多就算了,虽然不受待见,可毕竟是贺家骨肉,若是有个好歹来,国公爷那里也不好交代。”二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她忍住心中厌恶,抬手摆了摆,“罢了,你这样子,似乎是我在罚你一样,做给谁看?哼,不要以为进了公府大门就以为贺家承认了你。贺钰跟你私奔之后,贺家就当他死了,如此不光彩的身份,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二夫人带着人迅速离去。李月婵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儿子,阻止他再打自己,接着小心地捧起他的脸,泪眼婆娑,摇头着哽咽:“怎么就这么傻,那么重,不疼吗,不能轻一些吗……”轻了哪来这立竿见影的效果?这种场面,贺惜朝上辈子见多了,只有对自己狠一些,他人才会松一松手。不过他没说,只是抬着热辣的小手轻轻拂过李月婵的眼睛,问:“娘,您能别哭了吗?孩儿心疼。”李月婵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仿佛让把尖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生疼生疼的,似喘不过气。之后李月婵抱着他爆发出嚎啕大哭声,连带着默默一旁的春香也伏地痛哭,贺惜朝没被二夫人的阵势给吓住,却被母亲的这种歇斯底里的哭法给吓懵了。他不明白,难道他安慰错了吗?为什么起了反效果,哭得更大声了?作者有话要说:  遥:连自己都打,是个狠人。贺惜朝:有什么办法,爹娘造的孽,儿子受过。 第5章 若是跟着李月婵养在内宅里,他这辈子也别想出头,唯一的办法就是引起魏国公的重视,脱离内宅才行。他跟那位太子伴读的大少爷不同,半路的孙子聊胜于无,只有体现自身的价值,才能得到魏国公的青眼,愿意培养他。这年头,想要出人头地,无非做官二字。官分文武,如今四海升平,武官晋级较慢,就算有仗可打,危险性也太高了,作为斯文败类,又有母亲需要奉养,这条路贺惜朝想也不想地排除了。文官治国,地位更为尊崇一些,不过想要爬上高位,非得走科举不可,一步一步考上去,直到金銮殿,点了金榜才有出头之日。这样想来贺惜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能科举去。读书啊……别的贺惜朝不能保证,这读书他最会。贺惜朝微微一笑,翻个身再次躺平,抬起手握成拳。幸好如今年纪小,无需费劲心思表现才能,只要比同龄人能多背几本书,多理解几个意思就够了。他双手相合,朝天拜了拜。感谢老天爷,贺惜朝依旧是这个贺惜朝,过了奈何桥没喝孟婆汤,生生比别人多了一世珍贵的记忆。贺惜朝想定之后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可忽然他听到了一个脚步声,于是立刻歪过头,闭上眼睛。煤油灯被小心地搁在桌上,李月婵在贺惜朝的床边坐下来,将贺惜朝放在被外的手轻轻地藏进里面,然后掖了掖被子。接着忽然低下头,唇在他的额头上碰了碰,轻声说了句,“娘真是不争气,让你受苦,惜朝。”贺惜朝的眼睫毛颤了颤,没有睁开眼睛。待李月婵走后,他伸出手摸了摸被亲吻的额头,接着侧身,弯起了嘴。这一世还是比上一世要好,有娘疼,爹若在,也是爱他的。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我娘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能靠的只有我自己。遥:知道就好,努力吧,少年!第4章 何去何从在被晾了三日之后,终于有人来传唤了。一个体面的嬷嬷带着两个丫鬟走进这个小院,对着拘谨的李月婵扯了扯嘴角道:“我是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李月婵陪起笑容,忙道:“孙嬷嬷好,不知道老夫人有什么示下。”孙嬷嬷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视线往她身后的贺惜朝看过来。李月婵正要让贺惜朝跟着问好,就听贺惜朝说:“孙嬷嬷请坐下说吧,喝口水润润嗓子,春香。”春香忙端了把椅子过去,又拣了桌上的茶杯,倒上茶。“我来吧。”贺惜朝举着茶杯迈着短腿走过去,睁着圆溜大眼睛瞧着孙嬷嬷道,“惜朝摸着,不烫的。”贺惜朝长得是真乖巧,说话也好听,让人不忍心苛责他,孙嬷嬷也没有为难一个六岁稚儿的癖好,便接过茶喝了一口就搁在一边,说:“两位来府里也有三日了,为着你们,老夫人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尽想着怎么办。今日趁着国公爷和二老爷休沐,便将这事儿给解决了,待会儿就跟我走一趟。”李月婵听了又是紧张又是期待,握着贺惜朝的手不觉使了劲,“是,是。”而贺惜朝的目光往另外两个丫鬟的手上看去。孙嬷嬷微微一笑,起了身,“这儿给你们母子各备了一身衣裳,既然来了国公府,不管怎么样,不能太寒掺。换好衣裳就跟我去见见主子,何去何从就看你们造化了。”“多谢老夫人,多谢孙嬷嬷。”两个丫鬟将衣裳和匣子放下,其中一位催促道:“动作快一些,别让主子们等急了。”说着跟着孙嬷嬷一同出去。李月婵轻舒了一口气,看着儿子,带着愁容,“也不知道会怎么安排我们母子,但愿能留在这里。”“衣裳都送来了,娘就放心吧。”贺惜朝拎起衣服看了看,都是素色的,正好符合他们戴孝身份,没什么问题就立刻开始宽衣解带。李月婵忙过来帮忙,贺惜朝旁边上的一套裙装看去,虽颜色单衣,可样式看着复杂的多,“娘,您还是赶紧忙您自己的,时间长了,外头会不耐烦。”贺惜朝人小鬼大,自从能下地走路,手脚利索了之后,这穿衣吃饭都不让旁人帮忙。李月婵闻言也就不坚持了,而是看自己的衣裳,她摸着料子,拎起衣裙一看,忍不住感慨道:“我都多久没见过这样的样式了。”贺惜朝没有管她,三下五除二穿完自己的,走到铜镜前,大致看了看前后,最后一整袖口衣襟,搞定。若不是人小腿短,很有当初去谈个千万项目的架势。再看后面……“春香,过来帮我绕一下带子。”“来了,奶奶。”贺惜朝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耐心地等着。女人,不管在什么时代,梳妆打扮都是一件麻烦的事。好在,他们如今在孝中,一切从简,一盏茶的功夫,结束了。人说要想俏,一身孝,不管贺钰是不是被李月婵的美貌所迷惑,贺惜朝从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如今未施粉黛,还是一个孩子母亲的李月婵,不管是身段还是容貌,都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同理集齐了父母外貌的优点,贺惜朝对今后自己的长相也非常有信心。“走吧。”厅堂下,贺惜朝双膝落地,随着李月婵给正堂上端坐的魏国公和国公夫人磕头问安,之后低眉顺眼地跪着,等待上面发落。 第7章 回到住处,李月婵哭得肝肠寸断,抚着贺惜朝的脸,描绘着那眉眼,眼底尽是离别之苦。“惜朝,娘真舍不得,真舍不得啊!你从来没离开过娘,若是娘不在了,这偌大的国公府,你这么小的人该如何自处,呜呜……你爹去的早,连娘都不能在你身边,你真苦啊!惜朝,我的儿……”“真的吗,奶奶?国公府都不能容下您吗?少爷这么小,可怎么办呀!”春香着急地团团转,受李月婵影响,眼泪也掉了下来,一边抽噎一边对贺惜朝道,“少爷,您想想办法啊,奶奶一个人可怎么在外过?”两个女人哭哭啼啼,让贺惜朝脑仁直犯疼,就算有办法也被吵得没办法,不过面前的这位她又不能说重话,只能耐着性子好言相劝。“娘,您先别哭,孩儿想想办法。春香,扶奶奶起来,去打盆水,给她净面。”春香抹了抹眼泪,应了一声将李月婵搀扶到椅子上,然后拿着脸盆出去了。而李月婵却捏着帕子拭着眼角,带着哭腔道:“咱们势单力弱,你有什么好办法?”贺惜朝揉了揉额头说:“就算没有,您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您,大不了一起走,咱们母子不分开。”“不行!”李月婵一听差点跳了起来,带着泪泡眼直摇头,“这里可是魏国公府,娘好不容易把你送进来,怎么能再带出去!惜朝,娘知道你有孝心,可是跟着娘你将来可怎么办?你爹说过,你自幼聪慧,假以时日定有一番作为,呆在国公府里,有人细心教导,将来让国公爷再给你寻个官做做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多风光,你爹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跟着娘你可什么都没有呀!”贺惜朝笑了笑,摸着李月婵就没消停过的眼睛说:“娘,您别担心,将来孩儿自有打算,可娘就只有一个,爹最心疼您,临走前还让孩儿好好孝顺您,他不会怪我的。”“你不能走!”然而李月婵别的能听儿子的,唯独这件事却死活不松口,她红着眼睛振振道,“你也是贺家的少爷,贺家合该有你一份,凭什么跟着我吃苦受累。”贺惜朝闻言愣了愣说:“可爹跟您一起的时候不是跟贺家断了关系吗?”“打断骨还连着筋呢,这关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李月婵道。听到这里,贺惜朝算是听明白了,“娘,爹离世的时候您是不是就存了这个心思,不是因为家里揭不开锅吧?或者更早一些……”李月婵看着儿子了然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敢直视 ,撇开脸去说:“你爹是个傻子,以为国公爷一直在恼怒他,可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回去服个软就是了。可是他又因为我才出来的,我没脸说,后来你出生后,想想这样的日子也不坏,便罢了。直到进了国公府,看着……”李月婵垂下眼睛,“我不甘心。”看着什么?那位二夫人吧?昔日的嫡姐依旧风光无限,儿子是太子身边的伴读,前程似锦。自小在嫡母嫡姐面前做小伏低的她大概只有在与贺钰私奔的时候才能压嫡姐一回,可没想到一来到国公府,往日关系依旧不变。贺惜朝能够理解李月婵,可他并不赞同这么做。“娘,爹不是不愿意回来,他只是怕您受委屈。”有些话贺钰不会跟李月婵讲,可憋的久了总得找个倾诉对象,牙牙学语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贺惜朝就听了不少他爹的悄悄话。李月婵微微一怔,然后苦笑道:“我知道。可是惜朝,你相信娘,把你留在这里并不是娘的私心,是真的为你好。娘这辈子没了你爹,也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贺家愿意接纳你,将来的日子不会难过,娘满心所愿就是你过得好,其他的就是离别也再所不惜。”李月婵说这话的时候,通红的眼里满是决绝,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变了。就她所说,便是为了儿子好。贺惜朝到嘴的劝说便咽了回去,他知道就算磨干了嘴皮子也劝不回一心想要为儿子牺牲的女人。所以,他只能另外想办法让李月婵留下来。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了爹娘,他绝对不要再孤苦伶仃一人。午后,劝了李月婵去床上躺一躺,贺惜朝避开了人,去找魏国公。没办法,这个府里能够稍微在乎他一点,有权威让他娘留下的也只有这位祖父了。他人小腿短,身高还不及长廊栏杆,贴着墙根,伏着花丛,凭着早上来回印象还真让他摸到了主院!不过要想找到魏国公,还有些难度。幸好,运气不差,他看到了老夫人身边的那位孙嬷嬷,正站在廊下对一个丫鬟吩咐道:“天气秋燥,老夫人命厨房炖了碗雪蛤汤给国公爷,你到厨房端上送过去。”贺惜朝于是悄悄地跟着丫鬟到了厨房,丫鬟跟厨房仆妇说笑着打招呼后,然后拎着食盒走了。丫鬟走得不紧不慢,不过贺惜朝跟的却有些吃力,没办法,人实在太小了,丫鬟走一步,他得跑三步,还得躲着人。赶了不少路后,丫鬟终于在一个院子里停下来,等在门前。贺惜朝抬头一看,只见门上匾额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三松堂”。原来是书房,贺惜朝回想了一下来路,默默地将地方和路径记了下来。丫鬟没等一会儿,书房的门开了,一个半白胡子穿得还算讲究的仆从从里面走出来。贺惜朝见过他,就在他长跪府门口时,这人就是跟随魏国公进出的。“祥叔,这是老夫人命厨上特意炖的雪蛤汤,天气燥热,给国公爷解解乏。”丫鬟提着食盒欠身道。“正好国公爷有些困倦,老夫人有心了。”祥叔接过食盒道。交了差事,丫鬟便高兴地回去。不过贺惜朝没跟着走,他蹲在花丛里,摸着下巴紧紧地盯着书房,琢磨着怎么进去。想来想去这位祥叔是绕不开的,反正也是要被发现,不如大大方方地去。贺惜朝看了看周围,起身掸了掸衣服。然而他正要出来,远处却忽然传来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小厮惊慌失措地跑过来,“祥叔,不好了!”贺惜朝赶紧蹲下身,透过花杈看着,只见祥叔皱着眉呵斥道:“国公爷在书房处理公务,你嚷什么?”“不是,祥叔,急事儿,大事儿!”“你好好说。”小厮道:“宫里传来消息……”后面的话他是凑到祥叔耳朵边说的,贺惜朝听不真切。不过祥叔的脸色却立刻变得很难看,带着他匆匆忙忙进了书房。 第9章 也是,看在贺家的面子上,皇帝也不会下重手的。“乖孙,明睿,喝了药才能好得快,已经不苦了,乖啊,我们喝完就好了。”老夫人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恳求,耐心十足地哄着孙子喝药。“祖母,不喝!伤好了我又得进宫,我不要,我不要再进宫了!祖母,你跟祖父说说,我不要给太子当伴读,明明都是他的错,为什么打我,呜呜……”“好好好,你喝完药我就跟你祖父说。”“真的?”贺明睿马上就不哭了。贺惜朝也侧了侧耳朵倾听。可惜老夫人这话说得轻,他没听见,不过贺明睿很快就高兴地说:“多谢祖母,祖母,您对我最好了。”“那喝不喝药?”“喝,孙儿乖乖喝。”此言一出,贺惜朝面前的丫鬟婆子都纷纷松了一口气,接着站在最后头的丫鬟感觉有人在拉她衣服,一回头,垂下眼睛,正好与一个可爱娃娃对视,她微微一愣。“姐姐,我是贺惜朝,听说大堂哥生病了,我来看看他。”丫鬟很快就意识到了贺惜朝是谁,作为贺明睿院子里的,她理应对这位突然降临的少爷产生敌视,不过贺惜朝看起来真是太乖巧了,她实在气不起来,只能道:“那你等等,我去禀告老夫人。”丫鬟进去后,老夫人还没说话,贺明睿就先嚷起来,“就是那野种吗?”贺惜朝在外头听着忍不住扬了扬眉。“乖孙,这种话今后不要再说了,他是你二叔的儿子。”老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言语中并无责怪之意,自然她也是这么想的。“让他滚,谁要他来看我,他配来看我吗?”贺明睿嚣张的话传来后,丫鬟就走出来了,说:“你走吧,少爷不见你。”贺惜朝闻言眼神里露出难过,低声道:“好吧,让大堂哥好好休息。这是我家春香做的春饼,很好吃,给大表哥尝尝。”那饼简陋地用油纸包着,就两张,看起来寒酸极了,别说是贺明睿,就是府里的丫鬟都不会吃。不过见贺惜朝就这么伸着手,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丫鬟想想还是准备接过,然而才刚伸手,贺惜朝却又将饼收了回去,接着黯然地转过身,慢慢地走出门。骂他野种,还想吃他的饼,贺惜朝心里哼哼,不给。贺惜朝照旧蹲在魏国公书房外的花丛中,秋日蚊虫不少,晚上更多,他一边挠着身上的蚊子包,一边咬着春饼,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灯火。他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国公夫人跟二老爷一同进了书房,至今还没出来。他于是耐心地等着,终于在喂饱了蚊子之后,国公夫人跟二老爷一前一后地出来了。贺惜朝赶紧将春饼胡乱塞进嘴里,然后一抹嘴,起身整理衣裳,朝书房走去。现在已经深夜了,贺惜朝算了算时辰,几人在书房里谈得挺久,看国公夫人跟二老爷出来的神情,还算满意,可见魏国公已经心动了。这样就好。当贺祥来禀说是贺惜朝想要见他的时候,魏国公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国公爷,没错,就是惜朝少爷,他一个人。”贺祥确认道。“这么晚了他不睡觉跑到这里来?”魏国公皱着眉头道。贺祥说:“明日他母亲就得离府,他怕是来求情的。”魏国公闻言低下头,继续手中的事务,说:“让他走,再告诉他,就是在这里跪上一整夜,跪死过去,也没用。”贺祥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面色为难道:“公爷,惜朝少爷说,他不是来给他母亲求情的,而是给您解决难题来的。”“我的难题?”魏国公放下笔,冷哼了一声,“不过六岁的孩子,能解决我什么问题?”贺祥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惜朝少爷说得笃定,像是那么回事儿。公爷,不妨见见,惜朝少爷满脸蚊子包,看样子等了很久,他不会轻易离开。”听此,魏国公道:“那就见吧。”贺惜朝昂首挺胸走到书桌前,干脆利落地给魏国公行了个礼,接着自顾自站定道:“祖父晚上好。”魏国公玩味地看了眼他的脸,孩子脸嫩,又白,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蚊子包落在脸上,看得有些滑稽,也让人心疼。就这数量,可见是真的等很久。“怎么到这里来的?”魏国公端过边上的一杯茶,轻轻吹了吹。“两日前跟着给您送汤的丫鬟,沿着墙角,躲在花丛后一路跟过来的。”贺惜朝大大方方好不愧疚地交代。魏国公抬头看了他一眼。贺惜朝回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接着回头对贺祥说:“祥爷爷,脸上痒,能给我找盒祛痒的药膏抹抹吗?谢谢。”这真是一点也不客气,贺祥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魏国公。后者依旧一句话也没说,照样喝他的茶。贺祥只好道:“好,惜朝少爷忍忍,去去就来。”贺祥一走,魏国公就看见贺惜朝自顾自地走向高几,翻开一个杯子,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回头还问魏国公,“祖父,孙儿要给您添水吗?”“无需麻烦。”贺惜朝一听立马放下茶壶,干脆利落地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说。魏国公微微眯起眼睛,淡定喝茶看着他故弄玄虚。贺惜朝之前吃春饼有些噎着,灌了杯茶才顺下去,舒坦了。 第11章 这一环扣一环,说得魏国公真想拍手叫好。这孩子时到今日才回府,让魏国公觉得可惜,不过孩子还小,哪怕再如此装作大人模样,依旧只凭着一份倔强。说完这话,贺惜朝明显欲言又止。“说吧,条件是什么?”“让我母亲留下。”贺惜朝毫不犹豫道。这是意料之中的,可魏国公却端起了架子没有立刻答应。贺惜朝也安静下来不说话。“若老夫不同意呢?”贺惜朝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魏国公坚定道:“那您最好随时派人看着我,不然我一定会逃出去找她。之前所说的一切,都不算数。”“没有你,也可以找别人?”魏国公说。贺惜朝嗤笑道:“别人?另一个六岁,还是再大点的孩子?能有我这般聪明吗?我可是您亲孙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爹临走前非得让我将来有一日好好孝顺您跟祖母,可惜祖母不在了,也就只有您了。可爹有爹,我也有娘,我的娘自然比爹的爹来得重要。”提起贺钰,魏国公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眼中还是露出一丝伤痛来。他爹的才能贺惜朝知道,能培养出这样积极乐观之人,魏国公对他期望很大。同样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没想到贺钰居然会为了个女人连家都不要,魏国公乍然听闻也是暗地伤心了好一阵子。“祖父,求您了,让我娘留下吧。您想,我就这么一个牵挂之人,将来我随着太子进宫,我娘在国公府里,我放心,您也放心不是?”这话让魏国公心中一动,祖孙俩彼此看着,接着心照不宣地笑起来。有一个人牵制着,将来贺惜朝也不会像个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越是聪明的人,越要有个弱点,贺惜朝爱他母亲也是一件好事。等贺祥带着祛痒驱蚊药膏进来的时候,惊讶地看到魏国公罕见地露出笑容,还招了贺惜朝到他身边磨墨,这么晚了祖孙俩居然在写大字。究竟他不在的时候,这两人究竟说了什么?贺祥真的很疑惑。魏国公看到他于是道:“拿来了给惜朝赶紧抹上,好好的小脸,咬成这副模样,也真能忍。”贺惜朝乖乖地做回对面的椅子上,仰起脸面对着贺祥,声音糯糯地说:“麻烦祥爷爷了,惜朝要痒死了。”那声音嗲地让魏国公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能装乖卖巧,也能巧舌如簧,这张看起来稚嫩无辜的脸,不知道藏了一颗怎样的七窍玲珑心,将来真是不得了。贺祥是从小跟着魏国公,见到魏国公的态度,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位惜朝少爷是得到重视了,于是下手更加轻柔,忍不住赞叹道:“之前还不觉得,这样一看更加像钰老爷年幼的时候,皮肤嫩,蚊子就爱招他。”“是啊,一边抹一边哇哇叫。”魏国公恍惚道。“祖父,哇哇怎么叫?”贺惜朝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顿时一噎,瞪了一眼道,“既然达到目的了,那就赶紧回去,你这么离不开母亲,就不怕她找不到你着急?”贺惜朝一听,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祖父,药膏就赏我吧,我回去让娘抹。”魏国公摆了摆手,不想搭理他。没拒绝就是应许了,贺惜朝向贺祥摊开手,后者一放到他手里,他就撒丫子往外跑。然而没跑几步,他又回来了,期期艾艾地说:“祖父,让祥爷爷送我回去吧,我怕。”魏国公放下笔,冷笑着看他,“怕什么,之前怎么摸过来的,照样怎么摸回去,少装模作样。”贺惜朝道:“我不是怕黑怕迷路,是怕娘打我,祥爷爷在,她就不会了。”任何一个六岁孩子,半夜不睡觉在外头溜达,做家长的找到也该狠狠揍一顿。魏国公正想说一句“该”,不过一抬头就看到贺惜朝泪眼汪汪求救似地扒着门板看着他,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最终告诉自己孩子还小,便对贺祥吩咐道:“你送他回去。”“谢谢祖父,还是您疼我。”嘴巴甜的时候真甜,像他爹。贺祥将他抱着回去,一路上都在纳闷贺惜朝给魏国公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后者心理年龄再大,身体毕竟小,谈妥了事情,心一松马上就打起哈欠,任他如何好奇都不想解惑,趴在贺祥肩膀上睡着了。李月婵真的是急疯了,若不是春香告诉她贺惜朝去找了魏国公,她都要大逆不道地跑去找国公夫人府里寻人。她焦急地等着,嘴里念念有词,“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娘都说了,不要违背国公爷的意思,要是受了罚可怎么办?膝盖才刚好,他吃不住的……”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明天我就要走了,就想再陪陪他,呜呜……”春香也着急,他不知道贺惜朝到这么晚都没有回来,正当两人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时候,门口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惜朝……”“少爷睡着了,奶奶,您就别骂他,还是早些安歇吧。”贺祥将贺惜朝递给李月婵,后者一把抱过,心里才踏实了一些,“多谢祥叔,惜朝他……”李月婵欲言又止的模样,贺祥微微一笑道,“国公爷很喜欢惜朝少爷,有什么事等他醒了,您亲自问他吧。”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李月婵一眼,这才回去。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我真是老遭罪了!遥: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第13章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让魏国公皱起眉头,还想再多劝慰,就听萧弘转了话题问:“明睿呢,因着我之事被父皇责罚,我心里过意不去,带了些东西给他。”萧弘到达贺明睿院子时,贺明睿正在给萧铭展示他新得的八哥。两个孩子坐在院子里,一个劲地逗着这只鸟说话,嘻嘻哈哈笑得很开心。萧铭拿着一根棒子,戳地八哥在里头乱飞,“你说话,叫声殿下吉祥,我就不戳你,表哥,它会说的吧?”“会,我特地命人教过,就等着你来说给你听,快,快说!”八哥惊恐地嘎嘎乱叫,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四个字,气地贺明睿直骂:“笨蛋,笨蛋,昨日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再不叫,就拔了你的毛,下锅煮去。”似乎听懂了这个恐吓,八哥终于说了出来,“殿下吉祥。”“哎呀,叫了,再说一声听听。”萧铭发亮着眼睛。“殿下吉祥。”叫了第一声之后,八哥似乎知道如何讨好人,一个劲地说着。萧铭越看越新奇,连问:“表哥,他除了叫殿下吉祥还会叫什么?”贺明睿说:“你教它什么它就说什么,怎么样,喜欢吗,送给你。”萧铭似乎很想带走,可又无奈道:“母妃不让的,说是玩物丧志,还是放在你这里,我有空来玩。”院门口,萧弘看着他俩热乎劲儿不知为何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心上顿时冒出一股气,他加重的脚步走过去。“大哥。”“太……大表哥。”萧铭和贺明睿一见到萧弘过来,顿时收起了说笑声,看着萧弘。萧弘问贺明睿,“明睿,我让人给你送的信,你怎么不回,知不知道我很担心。”贺明睿被仗责时萧弘想尽办法托人给国公府送信,可一直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还以为打出个好歹来,可这人明明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我忘了,大表哥。”贺明睿垂下头,嗫嗫道。“大哥,表哥也不是故意的,他那时肯定躺在床上,没来及给你回信。”萧铭劝道。“是啊,我想回的,可等我能下床了,我就忘了。”贺明睿解释道。所以这一个月一点也不关心他吗?萧弘平时不觉得,此时此刻他比谁都敏感,像贺明睿似的敷衍他看得太多。他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转身就走了。然而刚走出院子,他又站住了脚,低头看着手里的莫奈何,想起自己的目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转了回去。不管怎么说,贺明睿就是为了他受伤,他特意带了这个小玩意儿过来,就是要给他赔罪。可不知道是谁说的,欲知心腹事,需听背后言。“我真不想给他当伴读了,脾气又大,还时常惹祸,祖母说会让祖父想办法把我换到你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行。”贺明睿抱怨道。“真的呀,那太好了,咱们以后能同进同出,一起玩了!”萧铭高兴地说。“嗯,咱俩才是亲表兄弟么,淑妃娘娘那么得宠,说不定你以后……嘿嘿。”“表哥,这话不能随便乱说的。”“我知道,我知道,不说了。”……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遥:能平安长大已经不容易了,前太子殿下。第9章 天降大任萧弘是怎么离开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脑袋昏沉,全身发冷,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觉得自己被全天下给抛弃了,没人喜欢他,没人真心实意对他。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是魏国公的外孙,萧铭也是,与其将心思放在自己这个废太子身上,还如萧铭。贺明睿可是贺家唯一的孙子啊!他要去萧铭身边做伴读,那他又算得了什么?萧弘自暴自弃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酸苦楚就不用说了,简直能流成一条河。走着走着,他进了一片小林子,不知道走到了何处,他忽然见到一棵大树下,蹲着一个孩子,看身型估摸着比贺明睿都小。哪儿来的孩子?萧弘纳闷着见孩子手心里拿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正蹲在地上画着,一笔一划,似乎很认真的模样,前面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似在临摹。萧弘瞧着这孩子的打扮,不像是下人的孩子,然而衣裳也不新,有些奇怪他身份的同时,更好奇他在画什么。于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站在孩子身后,萧弘才看明白,他是在写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你为什么写这个?”贺惜朝手下一顿,转过身抬起头来,幽幽地说:“你怎么走路都不发出声音,很吓人,知不知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萧弘跟着蹲下来,看着那字,心里忍不住称赞,虽说孩子年纪太小,力量弱,木笔在土上画不出较深的痕迹,不过字迹还真的好看,跟临摹的书上很相似了。“因为我将来要考状元!”贺惜朝脆生生地说。 第15章 “淑妃娘娘对你好吗?”贺惜朝又问了一遍。萧弘点了点头,“好,比对萧铭都好,平时嘘寒问暖,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可着给我,萧铭想要她都没给。”“什么东西?”“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萧弘奇怪道。“多了解情况利于分析。”“行吧,像……像那些好玩儿的、新奇的,各地送上来的有意思的东西,只有要我喜欢,她都二话不说给送到东宫。”萧弘想到贺明睿院里的八哥,撇了撇嘴道,“曾经有只八哥,会说人话儿,是内务府送她解闷的,见我好奇,不管萧铭怎么讨,最后还是给我了,只是后来……”“皇上看到,生气了吧?”贺惜朝猜测道。“你怎么知道?对,父皇派人拿走了,还说了我一通,最后连累淑妃也遭到了训斥。”萧弘回想起那个场景,不禁唏嘘。贺惜朝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笨蛋。”“你说什么?我没听见。”“除了送你些玩物丧志的东西,没别的了?”“你还想有什么?”贺惜朝看着他仔细问,“没让你用功读书,锻炼骑射,教你谨言慎行,太子该做不该做的事情?”萧弘心下一跳,不知怎么的手脚忽然一麻,再一次冰凉起来。“这,这不是上书房的太傅该管的吗?”贺惜朝目光定定地看着他说:“我娘一介庶女,也知道要想让儿子出人头地,也不能一味地娇宠下去,小时候那些引诱我,让我沉迷的玩意儿她都不许出现在我的面前。相反,若是想不动声色地养废一个孩子,还不落下埋怨,便是什么都依他,引他堕落,让他声色犬马,碌碌无为便可。通常这都是后宅中嫡母养废庶子惯用的手段。”当然,贺惜朝从小让人省心,李月婵压根想不到这些,他随口瞎编的。可萧弘却听得胸口一钝一钝,慢慢地开始疼起来。“上书房你有好好听课吗?太傅讲得东西都明白其意吗?经史典故知道多少?最基本的论语可背会了?”贺惜朝看着萧弘发白的脸,心中忍不住同情,不过嘴上依旧不留情面地说,“再想想你弟弟,你不会的这些他会不会?皇上每次考教问题,你俩的表现可一样?”不一样,萧弘缓缓地摇头。不知什么时候,他最怕的就是父皇考教,也最害怕见到天乾帝失望的表情,越是这样,他就越回答不出来。可萧铭不一样,他对答如流,显然是下过功夫的,慢慢的,萧铭受到的赞赏就越来越多,而他,天乾帝见到都皱眉。“我想好好用功的,可是……没人这么告诉我。”每次下定决定片刻后总能被别的事物吸引注意力,而这些大多来自身边,所有人都奉承他,引得他飘飘然,直到跌入云端,触了底,这才发现所有都是假的。“我真傻……”萧弘喃喃地说。他其实见到过淑妃对萧铭的严格,萧铭的起居寝殿里什么小玩意儿都没有,好不容易得个喜欢的还得偷偷藏起来,他想找萧铭出去玩,萧铭告诉他得背功课,不然淑妃会责骂他。那只八哥,让他新奇了好几天,要不是父皇看到,派人立刻收走,不知道他又会沉迷多久。萧弘现在回想起淑妃那副温柔体贴地模样,心中忍不住发寒。“的确挺傻的。”贺惜朝肯定道,“这次她要是真为你好,不会这么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话,只为体现个大度,让人越发觉得她委屈贤惠,反而该指责你,请皇上好好教导你,皇上肯定立刻打你一顿,给她出出气,可打完了,气也就消了。然而她越是隐忍求全,皇上反而愧疚她,越想你错的越多,罚地就更深一些。如今谁不知道淑妃贤良淑德,以德报怨呢?”萧弘点着头,“你说的没错。我一直以为她是母后的妹妹,会心疼我一些。可我忘了,萧铭更是她儿子,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知道就好,以后敞亮一些。”贺惜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萧弘自嘲地一笑:“还有什么以后,我都被废了。”“废了难道不能再立,皇上金口玉言说了今后你永远都不能再当太子?”“这倒没有,不过废了便说明我不配太子。”贺惜朝从上往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现在的确不配。”“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萧弘不满道。“太子,国之储君也,可你看看你像个储君的模样吗?你能担起什么责任?你懂百姓生计,还是有治国之道?连功课都没好好学的人呀!除了运气好,出身好一些,你还有什么优势,少年?”萧弘被说了个哑口无言。“不过呢,你也别灰心丧气,现在不合适,不代表将来不合适,你还是嫡长子,机会比你的弟弟们更大。要知道你现在自暴自弃,除了跟自己怄气,让皇上更加失望以外,其他人都会笑的,他们巴不得你一蹶不振,彻底振出局,你说对不对?”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剖心置腹地与他说过,而这话却出自一个六岁孩子的口中。所以问题又来了,“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你像是个六岁孩子吗?”“我天资聪慧,我爹说我是旷世奇才,合该为状元而生。”贺惜朝小胸脯一挺,特别骄傲。这何止奇才,根本是鬼才,六岁就头头是道,将来大了还得了。“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贺惜朝说:“你年纪还小,不着急,之前太子光辉一照,树敌太多,废了也是好事,沉下心来韬光养晦便是。”这话魏国公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可同样的意思从贺惜朝口中说出来,效果就完全不一样。“韬光养晦……”萧弘咀嚼着这个词。“这地上的几个字我就送给你了。”“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萧弘微微皱眉。贺惜朝连忙摆手,“错了错了,是这个。”他唰唰唰又在下面写了几个更小的字。“装傻……充楞……扮,扮猪……吃……老……虎?”萧弘读完满脸佩服地看着贺惜朝。 第17章 萧弘没有注意到,此时可此,他常常拿着贺惜朝作为对比,得出结论之后发现,自己还不算太糟糕,心情就意外地平静了。等两位皇子一走,老夫人就立刻问魏国公,“看看大皇子的模样,哪儿还有什么希望可言,明睿再在他身边,不是给耽误了?三皇子伴读一直未定,是娘娘挑着捡着压着等咱们明睿,国公爷,您得尽快想想办法。”二夫人也说:“前些日子越王府办菊花会,妾身听梁国公府的三夫人说,皇上有意想把梁国公府的长孙给三皇子做伴读,妾身听说那位孙少爷聪明的很,不过六岁年纪,已经能代祖父书信、自己作诗吟赋了,这样的孩子,娘娘是挑不出错来的。”太子一废,人们的目光就都落在三皇子身上,如今谁不知道三皇子希望最大,他身边伴读的空缺,家里有孩子的都想争取。魏国公想到贺惜朝,要论才智鬼灵精,哪个孩子比得过他?甚至他都有冲动要将贺惜朝送到三皇子身边去!可惜,这孩子出身不好,父母与二房结怨,他若这么做,魏国公府最先就不得安宁。当晚,贺惜朝站在魏国公的面前,保证道:“您放心吧,不出十日,府上定会心想事成。”贺惜朝扬着小脸,弯起嘴,大眼睛锃锃亮,特别自信。魏国公端起茶,闲适地喝着,状若随意地问:“今日你同他说了什么?”贺惜朝笑意加深,给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地说:“保密哟!”魏国公的嘴角还没扬起就往下一撇,轻嗤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知道了还问我呀?”真是油盐不进,魏国公眼神有些危险,贺惜朝道:“现在三皇子最受宠,我这么聪明,去他身边也不错,祖父要不要考虑下?”“哼,想都别想。”贺惜朝翘了下嘴角,眼中浮现清冷,“那您就别问那么多了,等好消息就是。”魏国公当然有派人去探听,可不敢离得太近,只能看到贺惜朝跟萧弘在树底下指着地上的大字说话,具体什么,听不到。不过他若真是知道贺惜朝说了什么鬼话,想必一口老血得喷出来,后悔着了这祸害的道。什么替他看着稳住大皇子,解他之难,明明就是来挑拨离间,好从中谋得机会!可惜,那地上的几个大字实在太具有迷惑性,以为贺惜朝单纯只是在鼓励萧弘重新振作而已。上辈子的贺惜朝能以一介孤儿的身份最终混出个人样,这条成长发展的道路就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像他这样的孩子太多,他能出人头地除了那份狼的隐忍狠毒,自然还有快很准的眼光和大胆搏命的冒险精神。说白一点,他是一个赌徒。压常人不敢压的注,赌被看死的局。贺惜朝在贺祥的注视下,打开面前的锦盒,里面搁着三个莫奈何,形状和式样较两日前更加复杂,拼凑的块数也更多。他取出来,放在桌子上,一个一个仔细打量过去,似乎非常的惊奇。贺祥眼看着他就要拆开莫奈何玩起来,连忙道:“惜朝少爷,大皇子还来了信,您是不是先回给他?”“信上说了什么?”贺惜朝把玩着莫奈何随口问道。贺祥讪笑道:“这信大皇子写给您的,老奴怎么会知道?不过瞧着来人挺心急,您还是早点回复比较好。”贺惜朝闻言抬起头看他一眼,说:“知道了,一个时辰后来拿吧。”等贺祥一离开,夏荷提着茶壶从外面进来,笑道:“惜朝少爷,口渴了吧,奴婢给您泡了菊花茶。”贺惜朝点了点头,示意她放下。他从盒子里拿起信封,看着上面的豁口,心里冷嗤了一声,果然,疑神疑鬼!“偷看别人信件是要造雷劈的。”他一边嘀咕着一边看信,不过在这个孩子没隐私的时代,他也无处说理去。文采好不好看字三分即可,就萧弘这狗爬字,怎么看都不像是肚里有墨水的人。他不被废,谁被废?贺惜朝摇了摇头,上书房读了三年,至今还能写出这么“秀”的字,也算本事。信里没说别的,就问这三个莫奈何,萧弘研究三天了,至今不知道该怎么解开,之前送贺惜朝的那一个,见贺惜朝拆合地轻松,想必这几个也同样难不倒他,便送来问问,盼回。魏国公想必很失望吧!贺惜朝忍不住勾唇轻笑了一声,接着抬手将信递到身后说:“垫脚伸脖子看多费劲,夏荷姐姐,你要不抄上一份给老夫人送过去?”“惜朝少爷说什么,奴婢不明白。”贺惜朝起身,绕到后面,只见夏荷垂首敛目,分外安分地站着,也看不清她的表情。贺惜朝走到夏荷面前,抬起头,只见后者飘开了眼睛,贺惜朝笑了笑,将信放到夏荷的手里说:“夏荷姐姐可是鹤松院的二等丫鬟,为什么来这儿,自然是身负重命来的。惜朝不怪你,相反这短短一月,姐姐用心伺候姨娘和我,比春香还体贴,我都看在眼里,怎好叫你为难,既然这信很重要你拿去抄吧。回头好让老夫人安心……而我,也安心。”夏荷愣愣地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再瞧着贺惜朝笑得分外甜,满脸都是善解人意,可不知怎么的,听到这最后一句她浑身有些发毛。“去吧,让我静静玩一会儿,玩出了解法,好给大皇子回信。不是你家少爷我自夸,你抄完信送去交差的这点时辰够我解出来了,到时候正好给我磨墨来,如何?”满脸笑意的贺惜朝,说的不急不缓,可夏荷不敢不听,连忙应了声是,就出去了。贺惜朝看着夏荷几乎小跑的背影,才淡定地继续坐回到椅子上,对着那最大的莫奈何,一下子将它拆开,里面不意外地掉落了一张小纸条。“还算有点小聪明。”贺惜朝啧啧嘴,看着萧弘那狗爬字。萧弘:惜朝,兄有要事与父说,然心怯不敢,怎么办?速回!“……”这种撒个娇耍个无赖就能办到的事,有什么好不敢的?换个伴读而已,想想不换的后果吧,少年,是不是会更有勇气?贺惜朝无语了半晌,不过还是另写了一张小纸条,放进莫奈何里面,搭建起来。心中怎么吐槽都没事,写的时候语气自然是委婉了些。“等我进宫,呵呵,第一个要治的就是你这胆怯的毛病。皇帝多好用啊,学不会向他开口,什么都白搭!” 第19章 “皇上,可明睿……”天乾帝说:“当然,最委屈的便是明睿。朕想着三皇子的伴读还没定,明睿不如去他身边,这俩孩子年纪相仿,兴趣相同,朕看更合适一些,淑妃是明睿的嫡亲姑姑,更不会让他吃亏,魏国公觉得呢?”魏国公刚出了宫门,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件事圆满解决,所有人都如愿,贺明睿对着国公夫人是娇缠卖痴,满脸都是高兴。二夫人也是一脸得意,走路都带风,好像三皇子已经命定为太子,贺明睿走上了康庄大道一般前程锦绣。只有魏国公看着一家子喜气洋洋,心中不免有一份不安慰。待安静下来,老妻便对他说:“之前妾身听国公爷换伴读的主意还只当您心软,看不得那对母子分离才寻的借口,不想还真有此事,是妾身误会您了。只是贺惜朝出身乡野,进宫后怕没了规矩,带坏大皇子引起皇上震怒,国公爷应当多多注意才是。”“夫人放心,老夫心中自有成算。”魏国公胸有丘壑地说,仿佛万事掌握在手,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并非是他的手笔,而是一个孩子的谋划。这份不安稳便来自于贺惜朝,蠢笨之人容易驾驭,可像贺惜朝这样太过聪明,一旦放入宫中,离开眼皮底下,会不会犹如鱼入江海,失了掌控了呢?果然不出十日,帝王更换伴读的圣旨就到了魏国公府。贺惜朝破天荒地跟贺明睿一同跪地接旨,今后不出意外也该一同进学一同服侍皇子去了。大概心情好,老夫人和二夫人破天荒地对贺惜朝和颜悦色起来,又是送衣裳又是送银子。“宫里头不比外面,手面不宽,可不好说话,你一个孩子从未入过宫,不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便多问问你大堂哥。”“是,老夫人放心。”贺惜朝低眉顺眼地应了。“别害怕,淑妃娘娘就在宫里,谁欺负你了,你就告诉她去,大皇子若是不好相与,让你受了委屈,也别藏着掖着,告诉娘娘,让她给你做主。”二夫人说。“是,惜朝记下了。”“出门在外,你们兄弟便是一家人,有事多多帮衬着才好在宫中立足,不要偏听外人言语。”“是,惜朝谨记。”“乖,去吧。”才刚一出门,贺祥就站在外头笑着说:“惜朝少爷,国公爷有请。”魏国公知道贺惜朝天真的皮子下面是什么东西,也就懒得哄骗,直接警告道:“去了宫里,别忘了你说的话,看好大皇子,少让他做些任性的事。他好,你才能好,可清楚了?”“再清楚不过了。”贺惜朝抬头一笑。“给老夫小心一些,收起你那些小聪明,宫里各个都是人精,不比你傻,少惹事。”“祖父放心。”贺惜朝依旧答应地干脆。“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贺字,你大堂哥言行若有不妥,你提点着他。”“老夫人还说惜朝不懂就向大堂哥请教呢。”魏国公瞪了他一眼,“少装傻,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三皇子,你虽在大皇子身边,可淑妃娘娘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你也当尽一份心力。”贺惜朝抬眼带笑,慢慢地说了一个好字。“最后,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轻举妄动,别以为到了宫里就能为所欲为,你娘还在国公府,她过的怎么看,就看你能不能办好差事,这,明白的吗?”贺惜朝眼中最后的一点笑意消失了,只有流于嘴角挂着的一点弧度,带着微冷语调说:“那府里可得好好照顾我娘。”魏国公话已出口便知道自己重了些,不过话都说了,也没有后悔的道理,只能点点头,“清楚了就回去吧,跟你娘好好说一说,明日安心进宫。”贺惜朝行了一礼,毫不留恋地转身出门。站在书房之外,回头看着那“三松堂”的牌匾,他哼哼冷笑。贺惜朝生平最讨厌受人威胁!更看好三皇子是吧?行,他贺惜朝还非得将大皇子送上皇位不可。到时候,敢对他娘来个不好试试?第12章 君若不离李月婵很不高兴,知道圣旨的那一刻她就很想找贺惜朝哭一哭,可贺惜朝忙着见老夫人,见二夫人,见魏国公,等回到安云轩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只能不痛不痒地牢骚道:“谁不知道废太子已经没希望了,都说三皇子才是最有可能的那一个,凭什么贺明睿能从大皇子身边跑到三皇子那里,你却要顶那个缺,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咱们母子真是命苦,你小小年纪就要去宫里那吃人的地方,大皇子不受宠,你怎么办呀?”贺惜朝正着手收拾包袱,明日进宫之后,再想出宫可得等到休沐,其他无所谓,衣裳银票是不能落的。闻言他说:“连您都看得出来,皇上怎么会不知道?”李月婵一愣,问:“不是大皇子自己亲口对皇上说不要明睿,要你的吗?话又说回来,这大皇子眼光还真好,知道我儿聪慧。”贺惜朝笑了,“大皇子才九岁,他懂个什么,不是有人心撺掇,他能想到这些?就算没人劝他,为何他忽然换人,无非是贺明睿对他不恭敬,前后有差,让他感觉到了心里头不舒服。我之前还担心这事还没那么容易半成,没想到……呵,顺利地简直出人意料。”“惜朝,娘不太懂,什么意思?”“说明……连皇上也觉得贺明睿不配呆在大皇子身边了呗。”李月婵被贺惜朝说地有些异样,她忽然放低声音对儿子说:“惜朝,你跟为娘透个底,是不是你……”贺惜朝对她眨了眨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娘,您只要好好在国公府里住着,让自己舒坦,儿子就能安心做自己的事,这里头,您别掺和。”贺明睿在家休养一个月多,带着大包小包重新入宫,朝气蓬勃,充满喜悦。只是这次他的马车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挎着小包袱的贺惜朝,瞧着他寒酸的模样,忍不住警告道:“到了宫里,你就乖乖地听我的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傻愣愣地给我丢脸,听到了吗?” 第21章 “那怎么办呀……”萧弘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见贺惜朝眼里带着幽怨,不知怎的,忽然冒出一句,“那我跟你一起受罚吧,若是打板子,尽量打我可好?”这还能商量的?贺惜朝白了他一眼,不过答案勉强算过了吧。“那就这样吧。”“第三个条件呢?”萧弘问。贺惜朝看着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灿烂,“君若不离,死生不弃。”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上了我的船,怎么驶还不是我说了算萧弘:上了我的船,这辈子就是我的人贺惜朝:呵呵萧弘:嘿嘿第13章 年少无知贺惜朝将书桌上的莫奈何都拆了,拿着零件在手里一边把玩着,一边说:“皇后娘娘与皇上结发夫妻,执掌凤印多年,作为她唯一的儿子,不可能一个信任的宫人都不留给你,那些老人呢?”萧弘陪着贺惜朝坐下,叹息道:“都怪我,我嫌他们啰嗦麻烦,就没怎么亲近,后来淑妃寻了由头发作了他们,我还觉得应该,然后一个个就都不见了。”萧弘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简直跟中蛊了一样,淑妃说什么就信什么,那些规劝甚至警告他淑妃不坏好心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反而斥责他们间离甥姨之情。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懊悔地想要撞墙。原谅他还是懵懂无知的孩子吧,贺惜朝对自己说,敌人伪装地太好,看不出清也正常。“还记得起来是哪些人吗?”贺惜朝问。换人简单,可换了一批之后,又混进了几个粽子,那清理起来更麻烦。最好的自然是皇后为独子精心准备的那批人,至少忠心程度会更高一些。“沈嬷嬷,心蕊姑姑,常公公……”“知道她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萧弘摇了摇头,“我没去找,怕引起芳华宫的注意。”贺惜朝摸着下巴思考道:“得想个办法让她们回来才行。”“嗯。”正在此时,忽然门开了,一个宫女端着茶盘笑盈盈地走进来,对萧弘欠了欠身道:“奴婢给殿下请安,淑妃娘娘遣人来请殿下跟惜朝少爷去芳华宫用饭,可让奴婢安排下去?”她眼睛微微一抬,只见贺惜朝撅着嘴努力地拼凑莫奈何,可拼了好久,都是散的,只能眼巴巴地拉扯萧弘的袖子求救道:“表哥,你帮帮我嘛,这个怎么拼啊,太难了,怎么都凑不上,好气人哦!”萧弘盯着宫女堆笑的脸,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成拳头,若不是贺惜朝拉扯他的袖子,估计得发作起来,最终僵硬地回道:“没看见我正忙着?不去!”宫女垂下头应了一声,“是。”然后放下茶盘,出去了。“她是来查看我们在干什么,好给芳华宫报信。”萧弘面无表情地说。贺惜朝到了那茶盘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闻了闻,感叹一声,“真香,你要不要?”“你还喝得下?”贺惜朝一乐,“喝不下能怎么办,将她拖出去砍了?”“有何不可,她是奴婢,我是主子。”萧弘冷冷地说。“那你去啊,怎么没动手?”贺惜朝反问道。萧弘不说话了,动了这一个,还有其他的,打草惊蛇,有什么意义?“得了,没有更好的法子前别轻举妄动。不过我算是长见识了,这还是宫里呢,我娘跟前的丫鬟都不敢随意进主子房门,真有规矩。”“不,就我这里,觉得我好糊弄罢了。”若不是幡然醒悟,萧弘恐怕至今还被耍地团团转,“他们总有办法哄骗我。”贺惜朝将莫奈何拼完一放,“行,那就先从他们开始吧。”萧弘自从被废之后,整个景安宫或多或少能感觉到他性情有些变化,而从魏国公府回来后,变得就更大了,喜怒无常起来。有时候瞧他们的目光,也让人感到害怕。晚上就寝,萧弘更不让人伺候,有个宫女半夜进来看上一眼,差点被他给吓死。之后就再也没人敢私自进他卧房。天气入秋,夜晚寒凉。贺惜朝从床上起来,摸进隔壁萧弘的寝殿,一把将萧弘的被子给掀了。萧弘晚上都睡不熟,这么个动静一下子就醒过来,呵斥道:“谁?”“吵什么,是我。”发现是贺惜朝,他才将嘴边的叫喊给咽回去,无奈地低声说:“你干什么?”“掀你被子。”萧弘有些莫名,“为什么,会着凉。”“就是让你着凉,记住了,别盖被子,等明日一早,人进来之前再盖上。”接着贺惜朝哈欠一打,就着月光转身回隔壁去了。萧弘看着脚后的被子,还有身着单衣的自己,半响之后,他也下了床,摸到了隔壁,蹲在床头。只见贺惜朝正搂着厚被子睡得一脸香甜可口。萧弘心里不痛快,伸手捏住那圆滚滚的腮帮子。 第23章 昨天还说得好好的要护着他的,现在就让他受欺负了,萧弘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哄得越发温柔,内心也越愧疚,看得周围都愣住了。“我要回家。”贺惜朝抽噎着趴在萧弘肩上说。“好,我们回宫。”萧弘对淑妃说,“娘娘,我先带惜朝回去了。”淑妃却见贺惜朝带着水泡眼紧紧搂着萧弘,只能说,“你回去好好安慰他,别伤心,明睿和铭儿,我会好好说他们的。”萧弘应了一声,抱着贺惜朝走了。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太子被废是正常的,那么蠢萧弘:曾经年幼无知,好骗么,谁跟你一样心眼比年纪还多贺惜朝:那叫精明,猪头第14章 人生如戏萧弘将贺惜朝抱出芳华宫的时候,就知道这人已经没事了。可惜周围有宫女太监在,为了体现他的伤心难过,他就扒着萧弘没下来。萧弘只能硬生生地将他抱回景安宫,放到床上才能松下手。“可以啊,臂力不错。”他夸奖道。萧弘揉着手臂,感觉都僵了,闻言没好气地说:“你高兴就成,真不伤心了吧?”“不伤心,除了体现贺明睿的粗俗以外,对我有什么影响?”贺惜朝说着跳下床,到萧弘身边,给他揉揉手臂,笑道,“倒是你,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吼他,好歹他也跟你朝夕相处了三年,我们才见几次面呀。”“的确三年了,我自认为对他不薄,可我落难之后,他跑得比谁都快,巴不得去萧铭那里。这三年情谊,他可放在眼里?”萧弘自嘲道,接着看着贺惜朝,坚定地说,“再者,如今我的伴读是你,又不是他。说好护着你的,他骂你,我当然吼他。”贺惜朝笑眯眯地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今日见了淑妃,贺惜朝心里也有了个底,虚伪的人装惯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放下身段撕破脸皮的。淑妃想做个好姑姑,那他就做个好侄子呗。至于另外两个,单蠢得很,稍微一点就燃,炮仗属性,不足为惧。贺惜朝调整方针,将今后的工作重心放在萧弘的人才培养上,只有他强大了,才能坦然面对各路魑魅魍魉。不过在此之前……“还掀?我昨晚都冻了一夜了!”萧弘哀怨地看着身上温暖的被子就这么离自己而去。“这说明殿下身体极好,可喜可贺。”贺惜朝脸上带笑,手下却不含糊,铁石心肠地让萧弘牙痒痒。到了第三天,正打算加点冷巾敷一敷的贺惜朝终于等来了萧弘的一个喷嚏。他淡定地撇开脸,递上帕子,“擦擦,晚点给皇上去请个安。”萧弘后来没问原因约摸着已经知道贺惜朝想干什么了,他说:“一定要去?”“害怕?”萧弘用力地点头,眼中带着请求。贺惜朝鄙视道:“他是你爹,有什么好怕的。”“可他是皇帝呀!”萧弘觉得贺惜朝真是个异类,谁不怕皇帝。贺惜朝转过脸,认真地对他说:“这宫里谁都希望你倒霉,可唯独一个人永远都希望你有出息,这就是你爹。”话说的没错,道理萧弘也懂,可是……“我见他就是害怕,不只是我,萧铭也是,淑妃也是,宫里宫外,天底下所有人都就怕他生气。”“那真是太好了!”贺惜朝拍着手说。什么?萧弘觉得他幻听了。“当所有人都怕皇上,唯独你不怕的时候,你不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吗?”萧弘连连摇头,“不觉得。”“出息!”“没有,惜朝,换一个吧,为了让你做伴读,我把平生所有的勇气都拿出来了,狠心跪了一个时辰才得偿所愿啊!”贺惜朝点点头,“没想到你这么无理的要求才跪了一个时辰,皇上对你实在太宽容,太仁慈了。”萧弘简直要疯了,“宽容?仁慈?”贺惜朝用真诚的大眼睛回答他,“特别宽容,特别仁慈。”萧弘差点捶胸顿足,“不,我做不到呀,惜朝。”真是怂货!贺惜朝起身,在房里跺来跺去,最终叹息道:“那没办法了,只能用杀手锏。”“什么?”萧弘有个不好的预感。只听到贺惜朝愤愤道:“是谁昨天答应的好好的,我说什么做什么,哪怕让跳湖二话不说就跳,怎么,不算话了?”萧弘:“……”就知道。萧弘吸了吸鼻子,有些塞,转头控诉地看着贺惜朝。 第25章 待天乾帝御驾一走,绿云忍不住埋怨道:“殿下去见皇上也跟奴婢们说一声,奴婢们护送您去,这样偷偷的要是路上磕着碰着可让奴婢们怎么办?”萧弘心情烦躁,一听这话,顿时转过头来看她,眼露危险,“我去哪儿还得跟你们提前打声招呼?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绿云一听,心中顿时一跳,立刻慌忙地跪下来,求饶道:“奴婢关心则乱,口不择言,请殿下息怒。”萧弘没再理她,就让她这么跪着,然后拉着贺惜朝走进书房,一边走一边道:“没我的命令,谁也别进来。”说完碰一声关上门。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你见到皇上就怂,得想办法快点纠正萧弘:条件反射,怎么纠正?贺惜朝:多见几次就好萧弘:……不要啊,惜朝!第15章 说心里话贺惜朝看天乾帝亲自将萧弘送回来的时候,就知道结果了,可是看萧弘的脸色心情似乎并不见好。他没问,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边把玩着莫奈何,一边等着走来走去的萧弘说话,很有耐心。“惜朝,你说为什么,明明很怀念母后,明明还那么关心我,既然不厌弃为什么直接将我废了,父皇,他究竟想什么?”“想知道呀?”“嗯。”“那就去问他呗。”贺惜朝笑眯眯地说。“……”他是不要命了吗?萧弘一副见鬼的模样。“又怂了,啧啧。”贺惜朝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是。”萧弘挠了挠头,坐到贺惜朝身边,很诚恳地说,“这跟方才不一样,方才我提起母后,是让父皇怜惜我,我没无礼惹他生气,可我要是当面质问他这个,就是顶撞,就是不服,他很有可能就会震怒,那会很可怕。”“有多可怕?”贺惜朝反问道,“是能打死你,还是再废了你皇子身份,贬为庶民?”“这……倒不至于,可能会赏一顿板子。”“你怕那顿板子吗?”萧弘点点头,然而在贺惜朝目光下又摇了摇头,说:“打我不怕,可我怕父皇因此讨厌我。惜朝,你也说过,这个宫里除了父皇,我没有其他可依靠的人,如果连父皇都不肯再看我一眼,那我们俩今后可怎么办?”“殿下,没有一个父亲会因为儿子的一两句顶撞而厌弃。再说你这是顶撞吗,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而已,只想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今后好改正,这样皇上也会震怒?”萧弘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会。”“不是应该,是绝对。你要知道今后我们要想过得好,皇上之势必须要借。可他的儿子众多,如何成为他心目中最特别最喜爱的一个,却是要花点功夫。”“那不是跟后宫争宠一样了?”萧弘道。贺惜朝斜睨了他一眼,“那当然,妃子争男女之间的宠爱,儿子争父子之间的亲情,天经地义的事,十根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短呢。”说的有道理,萧弘问:“可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父皇心目中独特的儿子?”“你想想你们这些皇子见到皇上是不是都像老鼠见猫一样,害怕?”萧弘点了点头。贺惜朝叹道:“因为你们都把他先当做一个皇帝来敬畏了。人心换人心,你把他当皇帝,他把你当臣子,可你要是把他当爹,他就把你当儿子。天底下臣子那么多,千篇一律,毫无新奇,你是要当儿子还是臣子?”“自然是儿子?”“儿子,面对爹,要少一分畏惧,多一分亲昵,袒露一颗赤子之心,就是想要什么也说得直直白白。”“这……怎么来?”“不会?”萧弘忙摇头,“真不会。”“那就听我的,从说心里话开始。”“这么简单?”贺惜朝嗤笑道:“简单?你敢吗?”萧弘眼中露出艰难来,除了绝对信任之人,谁肯将内心真正剖开来给别人看呢?特别是那人还掌握了天下生杀大权。“一个真正疼爱孩子的父亲不会拒绝倾听儿子倾诉的机会,况且在宫里,人人都带着面具,皇上想听还真不容易听到,你愿意向他敞开心扉,他才可能贴近你,是不是?”萧弘被说得有些蠢蠢欲动,贺惜朝于是继续怂恿,“殿下,您先试试看吧,正好问问皇上为什么废黜你,他若是愿意告诉你,我们今后不是有努力的方向了吗?什么样的才是皇上心目中合格的太子,别人在猜测的时候你已经清楚了,这就是你们父子之间独一无二的默契了呀。”萧弘捏紧拳头,眼里带着火苗。惩戒司的首领太监带着底下人来到景安宫,将景安宫上下的宫女太监全部带走了。绿云这些为首的贴身宫女和内侍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吓得扯着萧弘衣角哭求,甚至都搬出了淑妃。可惜这次来的是惩戒司的首领太监,就是萧弘说话都不管用。“伺候不好皇子,要你们有什么用,都带走。”哭喊之声瞬间被捂住,拖着带了出去。同时内务府总管带了一批新的宫女太监过来,将花名册递给萧弘,“殿下,您看看若是有不满意的,杂家立刻更换。”这些宫女和太监低眉顺眼地站着,萧弘回头看了贺惜朝一眼,只见后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第27章 天乾帝抬起头,看向萧弘,后者咧开嘴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他眉间微微一皱,问:“何事?”萧弘暗中咽了咽口水,“您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帮儿子一个忙?”天乾帝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继续说。于是萧弘耗尽所有的勇气将手心里攥得火热的莫奈何搁到龙案上,顶着天乾帝深沉的目光小心地说:“这是儿子新得了一个机巧小玩意儿,名为莫奈何,儿子愚钝,这个还没解出玩法,请父皇……帮个忙。”天乾帝看着那个头已经不小的木锁玩具,面无表情地眯起了眼睛。萧弘心跳擂鼓,心说完了完了,父皇生气了!定是觉得自己不学无术,整日玩物丧志也就罢了,居然敢放到御前,简直是来找骂的!可同时他又小小地期望出现个奇迹,父皇要是真被惜朝说中了,觉得他天真烂漫愿意放下身段陪他耍玩呢?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啊!萧弘心中呐喊着,想最后垂死挣扎一下,于是抬起渴望的大眼睛,以一种无可奈何的小心语气说:“儿子知道不该打搅您繁忙,可我答应惜朝要教他解法,不想在他面前丢了面子,只是儿子玩了一会儿发现,不会……”天乾帝静静地听着,萧弘于是鼓起勇气,眼神直视,自然而然地流露着孺慕崇拜之情,继续道:“而这宫里头能解出来的,儿子想来想去只有父皇了,您那么厉害,一定可以解开的!”说得特别肯定,末了还忐忑地问:“父皇,您不会生气吧?”“知道朕忙,还拿这打搅朕,你说生不生气?”天乾帝不冷不热地反问道。果然挨骂了,萧弘耸拉着脑袋,认错地很快,“儿子错了,这就回去。”他伸手将龙案上的莫奈何准备收回来,可没想到天乾帝忽然道:“搁着吧,等朕批完奏折。”萧弘瞬间瞪圆了眼睛,惊讶地看着天乾帝,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天乾帝瞥了他那一脸傻样,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嘴角往上弯了弯。我的西天佛祖哦,这样都行!贺惜朝你个怪物,这究竟怎么猜到的?萧弘面上愣愣,心中却疯狂呐喊,很想就这么冲回景安宫打开贺惜朝的脑袋瓜子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萧弘打听清楚了,今日天乾帝翻了绿头牌,不会处理多久的政务。为了不让自己干站着,他眼珠子一转,轻轻地拿起桌上的墨条给天乾帝磨墨,无师自通地献起殷勤来。既然做个儿子,自然要做好儿子,孝顺懂事的儿子哪个爹不喜欢?萧弘读书不行,聪明劲还是有的。他仔细观察过了,磨墨的时候,天乾帝不经意地看了他好几眼,翘起的嘴角弧度都深了几分。萧弘觉得他似乎摸索到跟他爹正确的相处方式了,其实、好像也不是特别难。“该加水了。”冷不防地天乾帝忽然提醒了他一句。“哦,哦!”边上就搁着清水,他往里头倒了一点,然后问道,“父皇,加多少水呀?”天乾帝瞟了他一眼,“水多,墨浸软,水少,墨凝滞。”那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萧弘挠挠头,算了,既然没说就先这么多吧。他拿起墨,继续磨。天乾帝搁下笔,瞧着他的手法,微微摇头叹息,“磨墨如炼心,轻重有节,快缓有序,你这性子,还有的磨。”黄公公进来的时候,那根上好的烟松墨已经被萧弘磨掉一块了。而天乾帝批阅完折子,就撂在手边,现在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萧弘磨墨,时不时地评上两句。这幅父子和乐融融的画面实在过于美好,让黄公公的脚步下意识地放轻了。不过再怎么轻,天乾帝还是看到了他。黄公公笑着说:“皇上,入夜了,淑妃娘娘那儿……”今日的牌子翻的就是淑妃,天乾帝点了点头,“备驾吧。”那哪儿成!别说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就是没有,萧弘也不想让天乾帝去淑妃那儿。他于是将墨放下,说:“父皇,儿子的莫奈何还没解呢!”天乾帝今日的心情不坏,于是道:“先放着,明日朕再看。”这可不行,今天的目的都没达到!况且可是淑妃,萧弘更不乐意。“您之前都答应我了,批完奏章就帮我解,父皇,您忘了吗?”萧弘贺惜朝上身,学着撒娇,反正他现在也才九岁,也不违和。这么一说,天乾帝似乎想起来了,他看了眼桌上的莫奈何,又瞧见萧弘眼里的希望,便有些犹豫。萧弘瞧着有门,于是一把拿过莫奈何,胆大包天地塞进天乾帝的手里,期待又催促道:“您那么厉害,一定很快就能解出来,不耽误您找各位娘娘,是不是,爹?”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再加上萧弘亲昵的一声爹,在黄公公目瞪口呆下,天乾帝当真坐回龙椅上研究着萧弘手里的莫奈何。天乾帝小时候也玩过,不过样式没有这个复杂,很快,不到一炷香他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立刻就变了。因为他发现,这玩意儿当真不容易。莫奈何打开简单,可拼凑起来却很难,不得要领连头绪都没有。 第29章 贺惜朝眉尾一扬,满意,“来,说说清正殿里什么情形。”今日天乾帝早早地将奏折批完,然后看向黄公公。黄公公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张,恭敬地呈到御前道:“皇上,匠人已经将解法画在纸上,老奴询问过,莫奈何式样极多,大皇子手里这个叫十二锁,已经很复杂了,是前些天工匠新出的花样。大皇子喜欢玩这些小玩意儿,所以都是第一时间送到景安宫去的。”呈给帝王的,那图纸解法画得就非常清楚,天乾帝一看其中关键锁扣,便成竹在胸了。原来如此,他微微一笑,着手拼凑,不一会儿就呈现完整的一个。他把玩着这个莫奈何,问:“弘儿呢?”黄公公回道:“半刻钟前大皇子已经出了景安宫,估摸着马上就到了。”话音刚落,殿门口的小太监进来禀告,“皇上,大皇子求见。”天乾帝坐直身体,“宣。”这一声较平时稍显洪亮,可见不只萧弘期待,就是天乾帝也想迫切展现一下父亲的实力。萧弘看着天乾不缓不急地一个一个将零件整合起来,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莫奈何,怔住了。他呆呆地盯着那个莫奈何,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天乾帝端起手边的茶杯,略有得意地一笑,“弘儿,怎么,看傻了?”萧弘抬手将莫奈何拿到手里,上面还带着天乾帝手心的温度,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抬头,他发自内心地说:“父皇,您真好。”不是因为天乾帝教会了他解法,而是为了他,哪怕不会,也特地寻了法子,这个用心,让萧弘感动。萧弘的反应让天乾帝极有成就感,脸上的神情都是轻松愉悦的,说话都是难得的温和,“那学会了?”萧弘自然早就会了,不过他还是请求道:“您再给我演示一遍行吗?”那必须行,天乾帝这次动作更慢了,甚至还讲解了起来,特别是其中的关键步骤,说了三遍,真是少有的耐心。这种父子俩挨得极近的机会,曾经的萧弘根本不敢奢望,却不想原来其实很简单。他是爹啊,作为儿子为什么不能靠近?这话贺惜朝说了很多遍,直到现在萧弘才理解。萧弘很珍惜这个晚上,有些不想回景安宫,可已经放了淑妃一次鸽子的天乾帝却想去后宫走走。萧弘于是便问:“父皇,儿子以后得了新的,还能再请您帮忙吗?”天乾帝应了,看萧弘瞬间展开的笑脸又觉得不能太顺着他,于是板起脸训斥道:“整日尽玩这些旁门小东西,让你好好念书,有没有放在心上?”说起念书,萧弘的眼睛一下子就飘了。一看到他这幅德行,天乾帝头疼了起来,“上书房几日没去了?”萧弘垂着头说:“师傅讲得没意思。”天乾帝冷下脸训斥道:“徐直乃是经学大儒,学问极好,你能听他讲课是你的荣幸,还能由着性子喜欢不喜欢?明日就去,否则就收了你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萧弘震惊了。天乾帝瞧他一脸被雷劈的模样,心里舒畅,可面上冷笑道:“既然如你的愿换了伴读,贺惜朝要是不能让你学好,也趁早让他回去。”此言一出,萧弘立马妥协了,“别别别,儿子明日就去,别让惜朝走。”他还是为贺惜朝辩解一句,“儿子不会读书,跟惜朝没关系,他将来还要考状元的。”“知道就好,滚吧。”萧弘再也不敢留恋,麻溜地滚了。天乾帝骂了一顿,心情舒畅,回头对黄公公道:“通知造办处,打出新的莫奈何先送到这里,回头,各样式都寻一个过来。”黄公公立刻领命。天乾帝的用意他明白,万一大皇子再来问一个新花样,皇上像这次一样当场解不出可不好再找个借口躲一下了。萧弘愁眉苦脸地坐在贺惜朝对面,后者有些莫名,“不就是去上书房吗,休息那么多天,也该去了,做什么这副鬼样子?”“我不想去。”贺惜朝瞧着他片刻,然后明白了,“怕被议论?”“嗯。”上书房里,不仅有讲课师傅,还有皇子皇孙,宗亲伴读,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牵扯了各式各样的关系。当然,作为曾经的太子爷,他必然是前呼后拥,人人恭维,最耀眼的那一个。现在那种因为身份而来的光辉泡沫破灭,之前有多巴结,现在就会有多奚落,之前有多谄媚,现在就有多轻蔑,逢高踩低,是这些望族孩子与身俱来的本事。萧弘年纪太小,还没有这么好的心性,他不想面对这些,所以解了禁之后也没去上书房。贺惜朝问:“上书房里,撇开师傅,身份最高的是谁?”萧弘想了想,最后发现,“……我。”“所以,怕什么,他们又不敢直接侮辱你,当着你的面奚落你,就几个白眼,轻蔑的眼神,无视就好。”萧弘心里也明白,只是依旧忍不住嘀咕:“可那种感觉……”“难受?”萧弘点头。 第31章 坐在贺明睿另一边的广亲王世子对他挤眉弄眼,瞄着斜对角的贺惜朝背影,小声说:“明睿,像小媳妇一样,很会伺候人呀!”贺明睿一脸丢人丢到宫外的厌恶脸说:“他娘最会伺候人,要不怎么迷得他爹私奔呢?”此言一出,边上的孩子都纷纷哄笑起来。忽然,萧弘蓦地站起来,一回头,眼神凶恶地看着这帮人。萧弘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年纪又最大,气势十足,他这一眼,所有人都收起了笑容,不敢造次,可眼底轻蔑不屑却明晃晃流露出来。萧弘握紧拳头,暗怒丛生。贺惜朝瞥了一眼门口,看到一片衣角,他轻轻皱眉,最后拉了拉萧弘的袖子,摇头,带着一片隐忍之色道:“算了,殿下,不要为了我伤了和气。”萧弘最终警告地瞪了贺明睿和广亲王世子一眼,坐了下来。徐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里头没有声响了才带着课本走进来。他是授课师傅,也是老师,大齐朝尊师重教,不管下面坐着的孩子是何身份,都起身互相作揖见礼。贺惜朝抬头看着他,徐直不到半百的年纪,留着山羊小胡,似乎因为常年看书,眼睛总是习惯性眯着,面容深刻,皱纹有些深,看起来不太和善的模样。贺惜朝打量他的衣裳,不禁微微皱眉,刚刚这里差点争执起来,这位师傅却躲在门口没进来?贺惜朝对徐直的期待度很高的,可能到真正上课的时候,他有些失望。大齐尚儒,课本都是《四书》、《五经》、《论语》,年纪更小的便是《三字经》、《弟子规》之类的。他本以为翰林院讲师会跟他爹在书院里教的不一样,没想到还是跟着诵读千遍,其意自现的方式。师傅念一遍,底下的学生念一遍,念上十几二十遍,差不多会背了,然后念下一段,不同的年龄念不同的课本,穿插着来,周而复始。半个时辰不到,身旁的萧弘已经脑袋一垂一垂地昏昏欲睡,凭着一股意志力没有趴在桌子上。这般无聊真是难为他了。而其他的孩子,也开始坐不住,无聊之下,小动作不断,打发着时间。就是最认真的萧铭,也忍不住挪动屁股,竖着课本跟旁边的贺明睿眉来眼去,无声嘻嘻。徐直坐在堂前,能看清底下都在干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摇头晃脑半眯着眼睛。忽然,贺惜朝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伸手摸了一下,发现头发上粘着一根纸条,他取下来一看,硕大两个字“野种”,他动了动眉,无语了。不过他还是装作愤怒地回过头,怒视着贺明睿。贺明睿讥诮地看着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架势。贺惜朝胸口起伏,默默地转过身,不再搭理他。忽然,后头传来嘻嘻调笑声,贺惜朝猛地一回头,一根纸条飘落下来,这回不是“野种”,而是“尔母婢”。“你有病呀!”贺惜朝怒问。贺明睿往前一凑,冷讥道:“你不是威胁我吗,还敢跟姑姑告状,我说过,你给我等着。”“幼稚。”贺惜朝道。忽然一张纸团飞过来,砸到贺惜朝的头上,他看过去,是萧铭。贺惜朝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流下来,伸手一摸,一手的墨汁,那滑稽呆愣的模样,瞬间让后面爆发出哄堂大笑。这笑把萧弘给惊醒了,他侧过头,就看到贺惜朝脸上的墨汁,还染了满手,他从来没见过贺惜朝这么狼狈过,一下子就火了。他蹭的站起来,回头问:“谁干的?”“咳咳,都背出了吗?”徐直睁开眼睛,旁若无事地问。他一说话,下面的孩子坐了端正,拿起课本装模作样地诵读起来,只留下萧弘孤零零地站着。贺惜朝冷眼看着,没有一个人眼中带着愧疚,反而像做了一件好玩的事儿一样,新奇高兴。而这位师傅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再无声响。贺惜朝最终顶着一脸墨汁,拉了拉萧弘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慢慢变红了,不一会儿传出啜泣声,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殿下,我想去洗漱……”萧弘二话不说,拉起贺惜朝出了上书房的门,回景安宫去了。留下一双双讥嘲戏谑的眼睛看着他们的背影。第19章 书房霸凌萧弘在上书房从来没这么憋屈过,路上,于是他忍不住问:“为什么阻止我教训他们?”贺惜朝拿着帕子慢悠悠地擦着脸说:“没人会帮你,你这会儿教训了他们,信不信回头皇上就得教训你。”萧弘想到方才那情景,沉默了。“忍忍,还不到时候。”萧弘瞧他那张粉嫩脸蛋越擦越黑,都快涂满整张脸了,忍不住阻止他说:“别擦了,回头好好洗洗。”说完,又问,“什么才是时候?”贺惜朝将帕子收起来,手里还捏着两张纸条,一张“野种”,一张“尔母婢”,都是粗野的骂人话。 第33章 淑妃看都没看他一眼,喝着茶淡声道:“我知道了,我会说他们的。”至于说了听不听,那就是另一回事。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忍忍忍,要忍到什么时候?贺惜朝:明天。第20章 忍无可忍淑妃的态度在他俩预料之中。萧弘回想着方才说:“其实她也没那么聪明。”贺惜朝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仿佛没了心事一般,闻言便呵呵一笑,算是认同了。“传闻皇上要晋她的位份,淑妃后面是什么?”“贵妃。”萧弘瞬间不痛快了,因为这个位份是踩着他上去的。贺惜朝看在眼里,便转了话题,“对了,皇上一般什么时候来巡视上书房?”萧弘想了想,回答道:“这个说不准,只要不是大朝会,父皇若得空会过来瞧瞧,以前常常等放课的时候来考校我们功课。”贺惜朝歪头一想,“明日才是大朝会吧?”“对。”贺惜朝踢着路上石子啧了啧声:“啊呀,时间不太好,不过也可以试试,殿下,敢不敢闹大一些探探皇上的底线?”“怎么来?”贺惜朝凑到萧弘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敢吗?”萧弘面露犹豫,最终一咬牙,愤愤道:“敢,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以前我待他们不差,居然敢这么对待我!萧铭那混蛋……”他磨了磨牙,“你放心,我一定揍个痛快,让他们哭爹喊娘,今后看见咱们就绕道走。”“那你恐怕得先吃点苦头,大庭广众之下,皇上听不了太多解释。”萧弘摇了摇头:“不怕,只要给我留条命就行。”“是条汉子。”贺惜朝被堵住了,他的身后就是小湖,湖水不深,成人可立,可对六岁的孩子来说却能没过头顶。萧铭眼中冒火,往前逼近了一步,“你居然敢告状?让母妃训我?”贺明睿在他身后,更是捏着拳头,“你是什么东西,真以为姨母把你当回事,胆子不小呀,之前是小瞧你了!”贺惜朝往后退了一步,已经是池边了,他赶紧缩回来脚,眼中含泪,带着恐惧,似乎想不明白明明已经跟淑妃说好了,为什么他们还敢这么对他。萧铭哼笑了一声,骂道:“蠢货,母妃是我娘,又不是你的。”“跳下去啊,跳下去,我们就放过你。”贺明睿恶劣地说。贺惜朝摇了摇头,抬头到处找寻着。“别看了,萧弘被支走了,他救不了你。”萧奕等几个孩子在后面起哄,有的不知从哪儿拿来的竹竿,握在手上,似乎贺惜朝再不跳,就要将他捅下去。贺惜朝看到那竹竿,微微眯起眼睛。“真以为巴上萧弘就了不得了,你知不知道,萧弘自身都难保,他就是废太子,跟着他有什么用?”广亲王世子很不客气地说,都直称大皇子的名字。“三皇子,真跳下出事了怎么办?”旁边有人插话,可这人这么说话的时候,并不是劝架来的,而是来加火的。萧铭道:“怕什么,一个伴读而已,谁把他当回事儿。”谁才是蠢货啊,贺惜朝心里感慨着,被当枪使了都不知道。“那就跳呀,怎么还不跳,我看算了吧。”萧奕道。贺明睿闻言就拿起边上人的竹竿,就往贺惜朝身上捅。贺惜朝觉得绕不开,正打算跳下水池给萧弘加点戏码,边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吼。萧弘回来了!萧弘从远处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对准贺明睿的脸就给了一拳,那拳头卯足了劲,直接就把贺明睿揍翻在地,竹竿哐当一声掉落地上,滚到了贺惜朝脚边。萧铭震惊地没反应过来,萧弘就转过脸,也毫不客气地给他了一拳。萧弘一边揍一边大吼道:“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再动惜朝,你们耳朵聋了吗?”边上的孩子都傻了,连带着远处观望的侍卫宫人都吓了一跳。贺惜朝默默地捡起贺明睿掉在地上的竹竿,颠了颠分量,然后看向了萧弘。萧弘二话不说一把拿过竹竿,特别霸气地朝旁边抬了抬下巴,示意离远一些。接下来的场景,嗯,有点残酷,贺惜朝有些不忍直视。大朝会已经接近尾声,临近中午,黄公公刚唱了声“退朝——”,一个侍卫急慌慌地跑进来,跪在地上禀告道:“皇上,大皇子将诸位皇子世子给打了!”天乾帝的脸色顿时一沉,连殿中都瞬间安静下来,接着只见帝王一掀衣摆,大步走出了金銮殿。身后的几个王爵重臣,都有孩子在上书房读书伴读,闻言也担心地跟了上去。等帝王辇驾到来的时候,萧弘已经被拉开了,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脸上有些青肿,一看就是打架打的。可地上躺着的几个就惨了些,定睛看去,哀嚎着的一水儿都姓萧,还有一个例外就是贺明睿。 第35章 景安宫上下宫人都眼眶带红,神色焦虑,目光都朝着寝宫内的床上。她们似在关心大皇子的伤势,也仿佛在担忧景安宫的未来。已经没了太子位,这当众之下被皇帝打了个屁股开花,大皇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各宫各院的奴婢,一生荣辱就跟着主子,萧弘惹恼了帝王,景安宫今后的日子怎么会好过。这样担忧地想着,她们又不免对床榻边上站着的孩子产生怨怼,若不是他,大皇子怎么会失去理智打其他皇子?贺惜朝不管这些人怎么想,他抿着唇,看着旁边被小太监抬着送回景安宫的萧弘,不发一言。太医正在查看萧弘的伤势,直到结束了,他才动了动眼睛,看过去。“伤势有些重了,不过幸好没伤到里头,好好修养是不会落下病根。这几日大皇子就不要下床了,消肿化瘀的草药两个时辰更换一次,臣再另外开个方子内服,会好得快一些,晚上怕是会发热,得小心照看着。”太医对一旁等候的清正殿内侍说道。内侍点了点头,“请太医开药吧。”他又瞧了瞧闭着眼睛的萧弘,见人昏睡着,之后便对景安宫上下吩咐道,“小心照看着大皇子。”说完便回清正殿复命。等所有人都出去后,贺惜朝才说:“你这是又何必,二十杖我也受得住。”萧弘听到这略微沉重的声音,睁开眼睛,瞧着尽在咫尺的贺惜朝,罕见的发现那张小脸上的愧疚和心疼。萧弘脸色至今还是白的,闻言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个满不在乎地笑说:“是谁说的……怕疼怕累怕受罪,让我护着他,我得……履行承诺。”他嘴角带着血迹,是挨打的过程中自己咬破的,深秋寒凉,可他额头汗津津,可见这疼不好忍耐。贺惜朝扯了边上的帕子,轻轻地给他擦了擦汗,说:“疼,就叫出来,四十杖,就是成年男子都受不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人笑话你。”萧弘哼哼道:“不疼,我是皇子,就是一百杖他们也不敢下狠手打残我……”萧弘趴地有些难受,或者疼得受不了,忍不住动了动身体,才继续说,“要是放在你身上,不用二十杖,十杖就能要了你的命。”贺惜朝知道萧弘没有危言耸听,那时候他也做好赌命的准备,赌皇帝在乎萧弘的程度,能不能连带着留他一条命。他看见萧弘伸出手想去挠屁股,连忙按住了他,“别动。”“可很痒啊,还疼。”“再痒再疼也不能动,敷着药呢。”贺惜朝干脆握住萧弘的手。他微微垂着眼睛,看着萧弘抓紧自己的手,忽然闷闷地道,“谢谢你,表哥。”萧弘正将忍疼忍得扭曲的脸转过去,没想到忽然听到贺惜朝如此真挚的声音,一下子疼都忘了,他刷得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贺惜朝问:“你是不是特别感动?”上辈子的贺惜朝一个人孤独惯了,向来不折手断,只要能达到目的,利用起他人来毫不愧疚。所以他为了震慑那帮孩子,甚至是孩子身后的人,让萧弘在大朝会之日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他知道皇帝为了颜面,为了给宗亲重臣交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定会先严惩萧弘平息他人不满。可等事后调查清楚真相,知道萧弘是受了排挤,受了挑衅,一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才动了手时,帝王的心中会愧疚起来,再加上皇帝自己下令的板子,对萧弘的亏欠就会被无限放大,那时候,萧弘在帝王心目中的地位就更加不一样了。当然那帮孩子也不会是被萧弘揍一顿那么简单。帝王的事后算账总是比当庭震怒来的可怕,也会让宫里宫外知道,大皇子并不好惹,他不会忍气吞声,由着你们拿捏欺辱。贺惜朝想的很好,可当萧弘毫不犹豫甚至顶撞皇帝替他领了那二十杖时,不知为何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或许这辈子有了爹亲娘疼,心肠慢慢变软了。他想到萧弘也不过九岁,却真的愿意舍命护着他,冷硬的心就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又酸又疼,还愧疚。贺惜朝点了头说:“是。”第22章 巧言善辩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到一个时辰,宫外都传了个遍。贺明睿被萧弘打的严重程度跟萧铭不相上下,太医诊治之后就被立刻送回魏国公府去。其实今天放课之后就是休沐的日子,伴读们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只是发生这种事,都被提早送出宫了。贺明睿被送回去不久,魏国公就派人来接贺惜朝。萧弘有些担心,问:“萧铭和明睿被我打了一顿,外祖会不会迁怒到你身上?”贺惜朝毫不在意地说:“那又如何,又不是我揍得他,能把我怎么样?”萧弘觉得以贺惜朝的本事不会吃亏,可毕竟对方人多势大,他就只有一个侧室娘,回去的日子恐怕难过。只是他现在伤成这样,也下不了床,不能跟着去,除了担心做不了什么。贺惜朝拍了拍他的手臂,又掀开薄被瞧了眼萧弘的伤口,说:“我走之后,你忍住了,不要乱动,我今晚就回来。”萧弘惊讶地看他,“今晚?”“嗯,就今晚,你这个样子,我放心不下,太医说了,你今晚可能会发热。可如今淑妃掌管公务,你要是高烧不退,她借故给你拖延,可就麻烦了。”贺惜朝淡淡地说。萧弘听了点点头,可眼中却眸光闪烁。贺祥等在宫门口,看到贺惜朝被小太监送出来,于是笑着打了声招呼,“惜朝少爷,国公爷已经在等候您了。”贺惜朝瞟了他一样,瞧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安静地上了马车,可突然回头问道:“贺明睿如何了,还能动弹吗?”贺祥看过去,见贺惜朝学着他的样子似笑非笑,仿佛随口一句毫不在意,一时间愣了愣,然后收了笑容略微恭敬地回答:“大夫说得在床上养上几日。”贺惜朝点了点头,“也不是很严重。”这话说得极漫不经心,似还带着一点可惜的味道,让贺祥心里忍不住惊了惊。他其实很想问问,您知不知道国公爷有多震怒,老夫人跟二夫人简直要吃人一样,就等着您过去呢,不怕吗?贺惜朝怕吗?他当然不怕。马车回到国公府,贺惜朝一进大门,就朝着安云轩的方向而去。 第37章 听此,魏国公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贺惜朝捧着茶盏,淡淡微笑。终于魏国公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好,不说了。”贺惜朝从善如流转了话题,“晚些时候,请祖父给孙儿安排一下,我得回宫去,大皇子受了杖刑,身边又没有贴心的人,这个时候我在他身边最好。”魏国公没有反对,“去吧。”想了想,真不能彻底伤了这个孙子的心,于是放软了口气道:“你放心,只要好好地呆在大皇子身边,令他上进,将来祖父不会亏待你。”“那就先谢谢您啦!孙儿告辞。”贺惜朝将茶盏放下,站起身准备离开,不过临走之前他又说,“今日之后大皇子跟三皇子是彻底撕破脸了,大皇子怕也已经知道淑妃娘娘做了什么,我会尽量劝着他不跟芳华宫起冲突。您最好也跟娘娘说一声,别来招惹景安宫,我也懒得在她面前装傻卖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发展,最好。”魏国公其实并不希望看到这个情形,在他眼里萧弘和萧铭谁能当上储君,都是魏国公府的荣耀和未来。可人都有私心,显然淑妃没打算配合他,她只希望魏国公府支持自己的儿子,所以她把国公府继承人贺明睿当做宝,贺惜朝是根草。如果她能劝阻萧铭和贺明睿不找贺惜朝麻烦,今日之事不会发生。不过再怎么后悔,也不能重头来过,只能各凭本事了。贺惜朝完完整整地走进去,最后潇潇洒洒地走出来,徒留魏国公坐在书房里若有所思。各房派来蹲守在书房前的人,见到这个场景,真是惊讶无比,在此之前,大家猜测大少爷被打成那样,贺惜朝想逃过皮肉之苦是不可能的,没想到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国公夫人和二夫人阴沉着脸,听着贺祥命夏荷将李月婵给搀扶回去,还让从贺明睿院里的大夫去那边诊治。二夫人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恳求地看着国公夫人道:“再这样下去,这国公府是不是也要让那个贱种给抢过去了,爹是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护着他。”国公夫人毕竟是在魏国公跟前多年,了解他冷硬的性子,知道不会单纯只是贺钰的儿子才这么看顾贺惜朝。之前不也什么话都没说吗?可究竟为什么,她暂时还不知道,贺明睿好不容易被哄睡,她轻抚着孙子的脸颊道:“是明睿的,谁也夺不走!”贺惜朝回到安云轩的时候,正看到一个陌生的丫鬟离开。他走进里面,到了李月婵跟前便问:“谁来过了?”春香正在给李月婵敷药,闻言回道:“是大小姐身边的茉莉,给姨娘送药膏来的。”她指了指搁在桌上的小瓷瓶。贺惜朝瞟了一眼,嗯了一声。夏荷端着汤药进来,递给李月婵,看到那药膏顺口说:“这紫玉膏活血化瘀最好,还能祛疤,外头药馆可不容易买到。大小姐派人送来,可见心意。”大房母女自从没了大老爷,就一直很低调,从来不多说一个字,平日里连房门都不怎么出,可见谨小慎微。贺惜朝今天算是跟二房和老夫人彻底对立了,可没想到贺灵珊还敢派人送药膏来,不怕得罪老夫人和二夫人吗?他想着想着就抬头看向夏荷,后者稍稍一惊,然而在那清冷透亮的眸光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大小姐已经十三了,听说老夫人正在相看人家。”“看好谁了?”夏荷垂下头,“奴婢不知,有好几家,不过提起最多的似乎是溧阳公主府的大少爷。”贺惜朝不了解溧阳公主府,然而夏荷能这么说,八九估计不离十。老夫人应该是很愿意的,就是她这位堂姐可能不愿意。“那位大少爷风评是不是不太好?”贺惜朝问。夏荷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接过李月婵递来的空碗,然后便欠了欠身,出去了。李月婵几乎是一把将贺惜朝拉到眼前,前前后后打量了好几遍才热泪盈眶说:“幸好我儿无事,我见到大少爷从宫里被抬回来的模样,娘都要吓死了。”“所以您就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儿?”贺惜朝抚摸着母亲膝盖上青肿的边缘,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吹,“娘,很痛吧。”“不痛,娘跪在那儿的时候,没见着你,就知道你没事,跪着也安心。”“是我不好,连累您了。”贺惜朝愧疚地说。李月婵问:“怎么回事,大少爷伤成这样?”“说来话长,您别问了,总之他活该。我跟祖父已经说好,今后他不会让您再受罪。”贺惜朝保证道。李月婵并不关心自己,她更担心贺惜朝,“这点惩罚不算什么,惜朝,宫里头,你自己小心,别担心娘,也别让娘担心。”李月婵心知自己帮不上忙,贺惜朝让她别问她就真的不问了,可母子连心,她似乎知道儿子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情。贺惜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孩儿心里清楚。”第24章 冒险一睹贺惜朝安慰完李月婵之后, 就赶着下钥前进了宫门。景安宫里,萧弘趴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的药碗就搁在一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便睁开眼睛看过去, 高兴道:“还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这么想我呀, 放心, 说好今晚就是今晚,你这样子,我也放心不下。”贺惜朝走近床边,掀开萧弘的被子。萧弘扬着脖子回头仔细打量他, 看到贺惜朝行动自如,不像吃了苦头的模样, 忍不住叹道:“你真没事啊, 打也没打,跪好像也没跪,难不成就骂了一顿?这么轻巧,不应该呀。”贺惜朝闻言白了他一眼, 哼笑道:“那真是让你失望了, 我那么可爱,那么委屈, 祖父怎么忍心骂我?相反还欠了我好大一个愧疚呢!”萧弘想想这人颠倒黑白,巧舌如簧的本事,觉得也是, 于是枕着自己的手臂,弯了弯嘴。可贺惜朝看到他屁股上的伤势,眼睛往里头的被子看了看,声音发冷道:“伺候的人呢?”“被我打发出去了。”听这回答,他瞟了眼床边几上的药碗,还有大半,于是问:“汤药不喝,草药不敷,还不让人伺候,你想做什么?”萧弘没回头,反而问:“惜朝,你说父皇今日会来看我吗?”“不会。”贺惜朝想也不想地回答,只是说完他觉得太冷硬了,便解释道,“刚打了你,皇上就是心里关心也得端一端架子,冷落你让你反思,到了明晚,他可能就会来。当然,那时候,该调查的也调查清楚了,见到他你尽情发挥就行。” 第39章 “这气氛真合适。”他没有打伞,一把冲进雨夜里,朝着清正殿的方向跑去。天乾帝这个时候也没睡,侍卫正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将中午发生的事禀告,龙案上还放着几本发皱的书,几支折断的笔,已经染墨的纸,还有一根竹竿。仔细看,前面的都是贺惜朝东西,最后的竹竿便是萧弘殴打弟弟的凶器。“每次大皇子要发作,都被贺惜朝给拦下来,结果几位殿下就变本加厉。直到昨日,大皇子带着贺惜朝去了芳华宫,请淑妃娘娘出面劝阻三皇子和贺明睿。可今日贺惜朝便被逼着跳冷池,大皇子看到这个场面,就跟三皇子,贺明睿,广亲王世子,平郡王世子还有其他几位小主子打了起来。大皇子年长,手上又有杆子,所以没吃亏,他们几位反而被结实地打了一顿。”侍卫说完,见天乾帝看向杆子,便继续道:“这竹竿,是二皇子的伴读找内侍要的,后来被贺明睿拿走,准备将迟迟不跳池的贺惜朝捅下去。贺明睿被大皇子打倒在地后,这杆子就到了大皇子手里。”侍卫将调查的结果说完,便默默地退了下去。事情很清楚,旁边都有宫人看见,做不得假。殿内静悄悄的,黄公公偷偷看了天乾帝一眼,只见他来回踱步,沉默无言。虽然表情依旧看不出什么,可那越来越快的步子,黄公公知道帝王不仅生气,也在愧疚中。白日里萧弘那倔强的一跪,梗着脖子认罚不认错的模样,黄公公记得,现在的天乾帝就记得更清楚了。还有那四十杖,一声求饶都不叫,就硬生生地受了,屁股皮开肉绽,叫人是真心疼。黄公公想到萧弘如今的处境,不禁叹了一口气。可这一声叹却引来天乾帝的注意,问他:“你说,弘儿受了委屈,为何不来向朕说呢?”黄公公闻言微微一滞,心思快速转动,便道:“皇上,老奴猜测之前大皇子可能觉得这事儿不大,没必要惊动皇上。您想,昨日他便带着贺惜朝去找了淑妃娘娘,便是去求和的,说来都是亲戚,恩怨也不过是上一辈的事,说开就好。只是没想到,这样做反而惹怒了三皇子和贺明睿,逼着贺惜朝跳池,如今秋冬了,池水冷得很,那么小的人跳下水哪儿受得住,大皇子看到这样的场面定是气得极了,那时候恐怕都想不到先跟皇上说就动手了吧。”黄公公的话,让天乾帝点了点头,“弘儿要不是气得失了理智,不会动手。”黄公公连连应道:“可不是,大皇子还是太子的时候,也从未仗势欺人过,这次是事出有因。”什么因,天乾帝神色暗了暗。黄公公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问道:“皇上,是不是去看看大皇子?”天乾帝有些心动,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算了,明日朕再去。”黄公公立刻应了,“是,待会儿老奴派人去造办处问问,有没有新鲜的机巧小玩意儿,大皇子喜欢这些,皇上一并带去,他会高兴的。”这倒是可以,天乾帝想到前些日子萧弘期期艾艾地找他解莫奈何的情形,那副父慈子孝的画面,让他不禁露出笑容。黄公公心说大皇子在皇上心里还是不一样的。然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忽然一个内侍进来禀告道:“皇上,景安宫伴读贺惜朝求见,说是大皇子发热,情形不太好。”第25章 无边愧疚贺惜朝跪在清正殿下, 他头发被秋雨打湿,贴在脸颊上, 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就更小了。不仅头发,衣裳也湿了, 虽然没有滴答下水, 可湿潮潮的在这种秋夜分外寒冷, 幼小的身体微微颤抖, 不知道是冻得哆嗦,还是面圣紧张。“太医说大皇子伤的有些重,晚上可能会发热。大皇子身边没人,惜朝不放心, 便求着祖父又将我送回来。我回来的时候大皇子就已经低热了,我怕后面会越烧越厉害, 便让宫女去求淑妃娘娘给大皇子请个太医看看, 可等了一个时辰,太医依旧没来……”贺惜朝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顺着脸颊下来,让他被冻得发白的脸更加可怜, “大皇子现在浑身都是热的, 烫手,人已经烧迷糊了, 皇上,惜朝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向何人求助,只能斗胆闯清正殿, 请您救救大皇子吧!”贺惜朝说完跪伏在地上,越哭越伤心,将一个着急害怕的小伴读演绎地淋漓尽致。天乾帝听完,目光朝着敞开的殿门,二话不说抬脚就走。萧铭渐渐睡着了,淑妃走出寝殿,便问:“还在吗?”雪灵立刻回答,“还在,急得不行。娘娘,奴婢说句斗胆的话,如今您执掌宫务,若是大皇子真出了好歹,皇上头一个要问罪的就是您。奴婢知道您生气,可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然最后便宜的恐怕是钟翠宫。”雪灵在淑妃身边多年,深受信任,淑妃能走到这个地步,也少不了她在旁出主意。淑妃想了想,便点了头,“那便去吧,请太医景安宫走一趟。”雪灵立刻领命,可还没走出殿外,一个宫女匆匆跑进来,“娘娘,皇上御驾朝景安宫去了!”顿时淑妃的脸白了。贺惜朝去了多久,萧弘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全身都痛,又酸又疼,还很冷,意识的模糊让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呻吟出声,他想动的,可是没有任何力气。边上照顾的宫女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眼泪都要出来了,着急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可不管是去芳华宫的宫女,还是不发一言离开的贺惜朝,都没有回来。她们只能冷帕子一条一条换得勤快,可萧弘全身依旧滚烫。“难受……我要死了……”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明黄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殿中,宫人们一惊,顿时齐齐跪在地上。天乾帝的目光一眼就望到趴在床上,全身寒颤的萧弘。只见萧弘面色潮红,闭着眼睛,他一只手伸出床沿,五指无意识地张开合拢,仿佛在够着什么,嘴唇蠕动,像是在说话。天乾帝靠近床沿,俯下身,伸手去触摸萧弘的脸,却听到一声极低极低的喃喃声,“母后……弘儿疼……”瞬间天乾帝的手顿在了空中。一股酸涩冲进他的心肺,天乾帝蹙眉忍下,手摸上萧弘的额头,滚烫惊心。他几乎失态地朝外吼道:“太医呢!什么才到!”黄公公一看到萧弘的模样,心里就咯嗒一声,暗道不好,人怎么成了这样!听着天乾帝几乎雷霆的吼声,他立刻出去催促,“赶紧去,太医走不快,就是架也得马上把他架过来!”太医雨夜狂奔,粗气都没喘几下,便被催着把脉。萧弘的发烧原因很清楚,他也早有准备,开了药方,又给萧弘推拿针灸,等一番折腾之后,药也煎好了,直接灌下即可。天乾帝就坐在萧弘的床头,宫女端来药,他想也不想地接过来,亲手喂。 第41章 贺惜朝放下手,伸了个放松的懒腰,问:“今后还玩吗?”萧弘立刻摇头如拨浪鼓, “不玩了, 太难受了。”贺惜朝哼哼了两声,萧弘怕他奚落自己, 忙问道:“父皇什么时候走的?”“卯时。”萧弘呆住了。贺惜朝瞧着他的傻样,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道:“是不是高兴坏了?皇上昨晚在你床前坐了一夜,今早等到黄公公催着上朝才离开, 估摸着下朝还得过来看你,啧啧,看样子老愧疚了。”萧弘的嘴巴渐渐裂开,止不住的笑容,他喃喃道:“值了,再难受都值了。”激动的他就想起来跳两下,可烧是退了,屁股的伤口还没好,一扯顿时疼地龇牙咧嘴。贺惜朝无语,“淡定点行吗?别像个没见过父爱的小可怜一样。”萧弘毫不在意,他说:“我的确没见过,惜朝,别说是我,就是萧铭萧奕,宫里所有的人都没见过,父皇居然在我床前坐了一整夜,我,我……不行了,想想就很激动,我得好好静一静。”贺惜朝一个白眼翻上天花板,觉得萧弘的脑子还是被烧傻了。里头的响声惊动了外面,宫女立刻端着药和早膳走进来,她们笑颜如花,神情一派轻松,看萧弘的目光都是敬畏喜爱。“殿下,药煎好了,您喝完之后就可以用膳了,皇上特地命御膳房专门为您做的养身粥,掐着时辰送过来的。”昨晚之前,她们的脸上还是愁云惨淡,哀叹倒霉分配到了景安宫。如今天乾帝亲自照顾病重的萧弘一晚,哪怕只在床头坐坐,这殊荣宠爱也是宫内头一份,显然跟着大皇子还是有大好前程,谁能不开心?“早膳放下,药给惜朝,你们下去吧。”萧弘吩咐道。等宫女一走,贺惜朝便说:“昨晚我要是不能按照原计划回来,你还真的是危险了。”“这些人都不顶用。”萧弘捧着药碗一口闷下,咋着舌头,“向父皇要的赏赐我已经想好了。”“放心,他现在什么都答应你。”贺惜朝轻轻一扬眉,接着提醒了一句,“就是言语稍微冒犯点也没事儿。”萧弘深有同感。他从鬼门关走一趟,看淡了很多,也看清了很多,特别是对他的爹。天乾帝如贺惜朝所预料一下了朝便往景安宫来。一同来的还有大量的赏赐,以及到处搜罗而来的小玩意儿,宫人们托着托盘一一呈现到萧弘的面前。天乾帝背着手,时不时地瞄了萧弘一眼,仿佛在等着他高兴的模样。可萧弘看着面前晃眼的东西,神情古怪,不像多喜悦,反而问道:“父皇,您是不是对儿子很内疚?”这么直白,让边上的黄公公惊了惊。谁都看得出皇帝后悔打了萧弘,可没人敢这么大胆指出来,毕竟帝王决策绝对不会错,要是让其恼羞触怒,那才倒了霉。他偷偷看天乾帝的神色,果然,脸色黑了。“哼,内疚?”“要不然呢,之前还说玩物丧志,现在一下子送了儿子这么多,不是内疚是什么呀?”萧弘吃下豹子胆,反问起来。黄公公也觉得大皇子的脑子估摸着是烧坏了,什么话都敢说,瞧帝王的表情,要不是大皇子还在床上下不来,怕是又要挨板子了。天乾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按下不悦,问道:“那你是要还是不要?”“要,多谢父皇。”天乾帝神色顿时缓了。萧弘嘴角一弯,仗着自己是病患,欠收拾的话又滚了出来,“其实您也不必内疚,那个时候您也只能那么做,那么多人看着呢,您得秉公处置嘛,弘儿理解您。”天乾帝觉得今日的萧弘有些不一样,便问道:“药喝了吗?”“喝了,连您特地命御膳房做的粥都吃了,都是您的心意,弘儿不浪费。”萧弘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乾帝,脑袋搁在手臂上,一脸高兴。天乾帝嘴角也一翘,“知道就好。”“听惜朝说,您昨晚一直陪着儿子,是吗?”“谁叫抓着朕的手,非不让离开。”萧弘眼中带着感动,“您对儿子真好。”这话情感真挚,比任何马屁都让天乾帝舒服,他舒眉和悦道:“那就好好休息,早日下地走动。”一般天乾帝这么说的时候,别人都是顺应下来,可萧弘不,问道:“父皇,您忙吗?”天乾帝眼露疑惑。“不忙的话,陪儿子说说话吧。”这是在撒娇吗?天乾帝有些不确定,不过人也没离开。黄公公就这么看着皇帝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床边,“你想说什么?”黄公公:“……”成堆的奏折不批了吗,皇上?可没人理他,父子俩都把他当做空气。萧弘说:“父皇,儿子得跟您认个错。”天乾帝稀罕了,“你还有错?怎么,不该动手了?”萧弘摇头,“没,儿子都说了,再来一次,照揍不误。” 第43章 当天下午,刑罚司的内侍带着庭仗一部分前往后宫,一部分则出了宫门进了王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齐立国, 孝悌为先,尔应为天下表率, 却不敬长兄, 持强凌弱,变本加厉,无法无天,乃皇室子孙之耻, 该当罪罚!今不论身份, 各领二十大板,现在行刑。”刑罚司的内侍读完圣旨, 好不容易下床的皇子世子瞬间惨白了脸,摇摇欲坠。特别是芳华宫,淑妃眼睁睁地看着脸上还带着淤青的萧铭又被按在长凳上打了二十板子, 简直要晕厥过去。萧铭没有萧弘那股忍耐力,哭着喊着求饶着,却无济于事。天乾帝没来,刑罚便不会中断。二十板子之后,内侍又道:“殿下,皇上命您抄《孝经》十遍,三日后阅览。”淑妃搂着儿子,难以置信,“他都这样了,还要抄《孝经》?”“是的,淑妃娘娘,皇上就是这么吩咐的。”内侍面无表情道。萧铭眼中带着绝望,他很想就这么晕过去,只能求救地看着淑妃,可淑妃毫无办法。而钟翠宫,萧奕也是同样的二十板子,外加《孝敬》十遍,不同的是,跟随在刑罚司后面还有帝王另一道圣旨,是命兰妃分管后宫的旨意。这道旨意一来,兰妃再大的怨气也瞬间消散,反而兴高采烈地谢主隆恩。“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淑妃。奕儿,你这板子挨得值。”除了皇子世子,伴读们也是一样,不过这道旨意却没那么客气了,帝王用语严厉,以下犯上之言都说出来,吓得全府都跪地领旨。而那二十大板也不像皇子们那么轻松,萧弘四十杖过个几天也能下床,这边至少得趴上半个月。《孝经》也就免了。到了魏国公府,贺明睿的身份毕竟特殊,仗刑的程度虽没有其他伴读那么高,可也得修养几日。这才刚好又见伤,二夫人哭得几乎肝肠寸断。国公夫人直接对魏国公说:“国公爷,不仅明睿,连三皇子都挨了打,这该如何是好啊?”二夫人恨恨地说:“都是那野种,都是他搞的鬼,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让大皇子对他言听计从,为的他搅得整个上书房不得安宁,都是他……”魏国公忽然一声怒喝,“闭嘴!”二夫人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连国公夫人也一同禁了声。魏国公冷冷地说:“惜朝既然已经认回府里,他就是贺府的二少爷!一口一个野种,谁让你叫的?教养呢?堂堂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就是这般粗俗模样?也就是这么教导明睿仇视他的堂弟?谁搞得鬼,问问你自己!明睿不去招惹惜朝,不带着三皇子欺负他,会惹恼大皇子吗?会挨这个打吗?”二夫人从来没被魏国公这么骂过,国公府因为亏欠她,处处给她体面,可没先到今日魏国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没脸。魏国公轻易不生气,可一旦发怒,连国公夫人都不敢大喘一声,她心里再不满也只能生受了,用力地绞着帕子才能将这个难堪咽下。然而魏国公并没有这么揭过,继续说:“不管有何旧怨,明睿跟惜朝在外人眼里就是一家人,代表着魏国公府,一言一行应当注意维护公府脸面。作为兄长,他不护着弟弟也就算了,还带头欺负他,知道给多少人看了笑话?”魏国公想起昨日贺惜朝上下两嘴皮,小小年纪吧唧吧唧射出利箭,箭箭戳心,那冷笑、讥笑、可笑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要是你教不会明睿顾全大局,那就想想后果吧,魏国公府屹立百年,不能毁在子孙手里。”这话已经是相当严重,二夫人哪里敢生气,只剩下心慌,她眼眶带泪无措地望向了婆母。国公夫人毕竟跟随魏国公多年,了解他的性子,朝二夫人摇了摇头道:“你先进去照顾明睿,好好反省。”二夫人赶紧退下去了。国公夫人叹了一声,对魏国公道:“是妾身不是,没有管教好媳妇,只是国公爷,现在不是追究谁是谁非的时候,不知道如今宫里是什么情形,不若妾身递牌子去看看淑妃娘娘和三皇子……还有大皇子。”魏国公回头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说:“是该去瞧瞧了。”“那妾身立刻去准备。”然而魏国公却叫住了她,目光深沉道:“不是你去,是我去。”魏国公求见,天乾帝答应了。不过这次对于这位国丈,他并没有好脸色,说来追究到底都是贺家惹出来的麻烦。魏国公姿态放得极低,跪地一再请罪,再三保证好好管教两个孙子,天乾帝才放了行。他先去了芳华宫见女儿。淑妃失了后宫一半权柄,丢了即将到手的贵妃位,儿子又被打了板子,如今咬着牙和眼泪趴着抄《孝经》,对她的打击可谓巨大。正当仓皇无措的时候,爹来了,让她整个人精神一震,捏着帕子含泪向魏国公诉苦。“女儿真的好苦,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皇上都不相信我的话,爹,女儿真不是有意不请太医,实在是气急了才延误了时辰,可没想到惜朝连一丝姑侄情谊就不讲,直接闯了清正殿,这让女儿如何向皇上交代!”魏国公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淑妃,心里就更加沉重了一分。他说:“你在跟为父埋怨一个六岁孩子不讲姑侄情面的时候,你先问问自己可曾真把他当做你的侄儿,把大皇子当做外甥对待?”淑妃一怔,然后连忙说:“那是自然,每次来芳华宫,女儿不是好吃好喝好言宽慰?有什么好东西可着送到景安宫去,铭儿都没这个待遇。”“这表面功夫也就只能骗骗以前的大皇子了。”魏国公冷然道,“要真是如此,明睿跟三皇子欺负惜朝,你为何不阻止?这两个孩子亲自到了你的跟前求情,你可曾当回事?”淑妃眼睛微动,咬唇辩解道:“女儿说过铭儿跟明睿,他们也答应了,谁知道孩子间的打闹,会闹得这么严重……”魏国公就这样盯着淑妃,淑妃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跟为父装糊涂。”淑妃的心跳瞬间加快起来,只听到魏国公毫不留情道:“你真是太得意忘形了!忘了大皇子还是太子之时,你是如何的小心谨慎。你想想上次大皇子落马之事,你是怎么做的?你的顾全大局,你的贤良淑德呢?你居然为了赌气不给大皇子请太医,是不是还想着烧坏他更好?为父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惊呆了!你知不知道就光凭这一件事,皇上就看清了你的一切虚伪假象,要不是还有三皇子在,你以为只是没了贵妃位,丢了一半宫务就够了吗?”淑妃前面还听得愤愤,到后来忍不住脸色发白,心怦怦直跳,她顾不得其它,一把拉住魏国公的袖子,恳求道:“爹,那现在怎么办,女儿不能失宠啊!” 第45章 三人齐齐跪下来,喊道:“殿下。”萧弘闻言蓦地转头,楞住了。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们了,此刻他嘴里还含着一口苹果,目光却怔怔地望着地上的三人,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哽咽道:“沈嬷嬷……心蕊姑姑……常公公……弘儿很想你们……”心蕊姑娘端了一盆水进来,给萧弘洗了脸和手。沈嬷嬷看着萧弘那正在结痂的屁股,恨不得那伤落在自个儿身上,念叨着:“皇上怎么能这么狠心,您还那么小,四十仗,就是大人都吃不消,殿下,您可受罪了。”萧弘摇了摇头,“沈嬷嬷,别怪父皇,也是我自己不懂事。”“要怪就怪芳华宫里头的那个,真以为殿下落了难,三皇子就能稳稳当当太子了?三皇子为何会挑衅殿下,不就是跟她学的吗?哼,贱人!”心蕊姑娘的火气大,言语中对淑妃是万般厌恶,她不客气道,“耽误了殿下发热诊治,皇上居然只是收了她一半的后宫权力,真是太便宜她了!”贺惜朝早已让了位给她们主仆,坐在边上百无聊赖地削着苹果,一边听她们说话。此言一出,他抬头看了这位姑姑一眼,心说看来是个直率暴脾气。“你啊,还是没变,浣衣局那苦日子没过够吗?嘴上没把门。”常公公叹了一声,回头看了贺惜朝一眼,后者扬起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天真烂漫的样子。“奴婢也就在这里说说。”心蕊姑娘嘀咕道。沈嬷嬷不管她,就对萧弘嘱咐道:“殿下,之前怎么样都不打紧,今后您可得长点心眼,不要再被芳华宫那边哄骗去,那位看着和蔼可亲,说话温声细语也好听,可人都有私心,您啊,绊着三皇子的脚了。”这种真心实意的话,萧弘很久没听到了,就是贺惜朝,言语中也是带着枪棍打醒为主,沈嬷嬷这种温柔的语气和劝慰,让他温暖。“嬷嬷放心,经过这场大难,谁待我真心,谁装模作样,弘儿看得明白。”闻言,这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浮现喜悦,心蕊姑娘说:“殿下这么想就太好了,今后呀,咱们就在这景安宫,还像以前那样一心一意服侍殿下。奴婢进来的时候粗眼一看,景安宫的宫女实在太没规矩,探头探脑,嘻嘻笑笑,也不知道打哪儿调来的,怪不得请个太医都请不来!”“以后就劳烦姑姑管教了。”“殿下放心,保管让她们规规矩矩。”“殿下该换药了。”忽然边上的贺惜朝道。心蕊姑娘说:“奴婢去端。”贺惜朝将削了皮卖相极佳的苹果盘放在萧弘的床头,说:“我陪姑姑一起去吧,有些药,还挺讲究。”常公公看着贺惜朝跟心蕊的背影,问萧弘:“殿下,这位贺伴读听说是舅二老爷的独子,刚认回来不久,您怎么会点他为伴读?”萧弘思考了一会儿,便说:“大概是同病相怜吧。”沈嬷嬷闻言眼里露出忧愁,“魏国公府……怕是……”“母后走了,关系哪儿还能比芳华宫近呢?贺明睿要是还在我身边,我反而不踏实。”萧弘过分冷静的话让沈嬷嬷和常公公眼中露出惊讶来。沈嬷嬷替他心酸的同时,又欣慰道:“殿下是真的长大了,皇后娘娘在天有灵,指不定多高兴。”贺惜朝带着心蕊朝前走,萧弘不乐意让其她宫女换药,所以后续萧弘的敷药都是他亲自动手的。心蕊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里泛着嘀咕,要说这次萧弘受罪,也是因为这孩子的缘故,她心里头也是纳闷的,萧弘怎么贺明睿不要,求着皇上要了这样的伴读呢?不过想到是贺惜朝雨夜狂奔勇敢地求来了皇上,这份忠心她认可,接过药盘子时,便道:“这次是多亏贺少爷机灵,不然殿下怕是危险了。”贺惜朝乖巧道:“殿下对我恩重如山,惜朝无以回报,那个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心蕊含笑着点了点头,问:“直接敷伤口上是不是?”“嗯,先用边上那罐药水清理一下,再敷上去。”贺惜朝将托盘上的药的用法都告诉了心蕊,想了想,不经意道,“殿下向皇上恳求的时候还在担心沈嬷嬷,姑姑你们都已经不在宫里了,他连个信任的人都没有。”心蕊愣了愣,忽然眼里泛着泪花道:“殿下真是懂事多了,分得清好坏。”“姑姑为什么不出宫呢,我那天听到宫女们说到了年纪就能出宫了。”惜朝好奇地问。心蕊捧着药盘往回走,感慨道:“不放心殿下呀,他被芳华宫的那样哄骗,迟早是要出事的。皇后娘娘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好好照顾殿下,我怎么舍得离宫呢,只是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这么狠心废太子……实在是愧对娘娘嘱托。”“家人不会担心吗?我娘就常常念叨我。”“家里早就没人了。”心蕊和沈嬷嬷给萧弘换了药,常公公见他困顿的模样便道:“殿下睡会儿吧,有任何事喊一声便可,今后咱们几个在景安宫当差。”“嗯。”等这三人一走,萧弘便问贺惜朝:“你刚刚问了心蕊姑姑什么?”贺惜朝笑道:“这么敏锐?”“你向来不做无用之事。”贺惜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这三位你全然相信吗?”萧弘斩钉截铁地回答:“相信。”“你都三年多没见到他们了,这么肯定他们的忠心?”萧弘问:“你是不是套话去了。”“是啊。”萧弘枕着手臂轻轻地说:“我不肯定,可她们是母后最后留给我的人,若是连他们都有二心,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可以相信,活着还有何意义。”贺惜朝嘴角一抵,脸上即将露出熟悉的冷笑时,萧弘却转过来看他,目光定定,“惜朝,你也一样。我很感激你在我身边,给我出主意,教我如何与父皇相处。可是有时候我躺在床上想着,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要选择落魄的我呢?你若不想做我的伴读,肯定有办法拒绝的。还有……”萧弘眼里闪过犹豫,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那片林子,你出现的那个地方,也太巧了……”贺惜朝在萧弘那仿佛洞察的目光下,第一次词穷了。 第47章 刹那间,屋内发出压抑不住的嗤嗤笑声。贺惜朝很想给萧弘一个白眼,他顶着天乾帝那几乎黑如锅底的脸提醒道:“皇上来了。”萧弘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了,他的面前出现明黄的衣袍,顺着衣袍缓缓抬头,就见到天乾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那抹愠怒吓得他顿时一哆嗦,嗫嗫道:“父皇,儿子错了……”贺惜朝心说,好了,不用搞事,事情自个儿来了。萧弘耸拉着脑袋跪在清正殿外殿,里头天乾帝正召见徐直。这位师傅在萧弘是太子的时候不敢管,等萧弘不当太子的时候懒得管,一直对他呈现放养政策。谁都知道萧弘课业一塌糊涂,心思全然不在读书上,两人都乐得轻松。于是现在被抓包了。萧弘的脑子快速转着,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哄他爹,他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就不要为难他也别折磨自己了嘛。徐直进去不久就出来了,萧弘看他额头汗津津,脸有点白,就知道被骂了。然后黄公公出来,将萧弘提溜进去。天乾帝看着下头跪得像鹌鹑一样的萧弘,问:“伤好了?”萧弘期期艾艾地点头,“好了。”“好了就好,这次你自己说该打多少板子?”萧弘听了瞬间屁股一紧,那销魂滋味可是一点也不想偿,连连摇头道:“别,父皇,儿子错了,这好不容易脚才沾地儿呢,实在不想再回去躺几天!”天乾帝顿时冷哼了一声,骂道:“错了?整个上书房,就你一人明目张胆地趴桌子睡大觉,若不是朕不心血来潮过来瞧瞧,你是准备直接睡到放课?不学无术的东西,怎么就没一点长进!还跟朕掰扯长兄为大,怎么不先说说以身作则,你就是这般给弟弟们做榜样?朕真是为你丢人!”萧弘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跪着。天乾帝看着他,忽然道:“徐直说已经学了《论语》十二则最后一篇,朕要求不高,你将第一篇背诵一遍。”萧弘一脸雷劈,呆了:“……!”“不会?”萧弘喃喃道:“那也太久了,就是那时候会,现在也忘了吧……”天乾帝缓缓地点头,“好,那你挑一篇你会背的。”萧弘张了张嘴,绞尽脑汁之后,缓缓地吐出三个字“孔子曰……”,孔子曰太多了,他真心记不起来呀!况且孔子说了什么话,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背啊!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黑,仿佛再打个雷就能下暴雨,他心里疯狂呐喊:能不能请个外援,把惜朝叫进来,您问他吧,别说《论语》十二则了,《孟子》、《大学》、《中庸》……都一一给您背出来,行吗?萧弘最终闭上嘴欲哭无泪。天乾帝一看他那副呆滞傻楞的模样就知道,别说其中一篇,就是完整的一句都困难。他忽然想到既然《论语》不会背,那《子弟规》呢?念头刚起来就被他给按了下去,马上就用午膳了,可就别将自己气饱。萧弘是什么水准,他心里大致已经清楚了,没有最低,只有更低。天乾帝觉得有些心累,他实在想不明白,遥想皇后在闺中时就素有才名,自己勤勉用功每每得先帝表扬,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于是懒得再废话,“既然不想挨打,那回去把《论语》十二则抄上二十遍,三日内呈上来,那个时候总是会背了吧?”“二十遍?”萧弘眼前顿时一暗,差点跪不稳,抬起双手五体投地,大喊,“您不若再打我二十板子吧!”“打你?四十杖都不让你长记性,打有何意义?”见萧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天乾帝心中升起一抹快意。抄书简直是一个折磨,萧弘抓着笔就是挠腮一天也写不下一个字,他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于是大着胆子说:“父皇,不是儿子不想努力上进,真的是一听哝哝哝读书声就下意思犯困,真的,比安神汤还好使。儿子觉得与其抄书不如请个太医给看看?”放屁!天乾帝及时将到嘴边的脏话给收了回去,竖起眉毛冷笑,“哪儿来歪理,犯困?古有悬梁刺股,要真克服不了,也行,明日朕就命人栽你头顶悬根绳,如何? ”那丢人可以丢出京城去了,足够宫内外笑一年。这抄书看样子是免不了了,萧弘只能再争取减刑,“父皇,这二十遍也太多了,那么厚呢,才三天,今天算不算啊?”“算。”萧弘整个人都不好了。“嫌多?”“嗯嗯。”“那三十遍。”萧弘的嘴巴顿时张成了圆形,难以置信地看着天乾帝,觉得自己幻听了。“三十遍要是不够,那再加十遍……”“够了!够了!够了!就二十,就二十,不能再多了,儿子这就回去抄!”萧弘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等天乾帝上嘴唇碰下嘴唇再加个十遍,马上踩着风火轮滚出了清正殿,一溜烟儿没人影了。天乾帝顿时出了一口恶气,大手一挥,“传膳。”贺惜朝带着随行小太监就等在清正殿门口,看见萧弘一路屁滚尿流地跑出来,仿佛有洪水猛兽在后头追一样,便叫住他,“大皇子。”萧弘一看到贺惜朝,顿时两眼泪汪汪,一把抓住贺惜朝的手说:“惜朝,这回你得救救哥哥,我大难临头了!” 第49章 沈嬷嬷犹豫着问:“能行吗?会不会欺君?”“殿下到时候拿过去, 皇上若问起来, 您就实话实说。”其实这个法子也不错,凭萧弘对天乾帝的了解,差不多便能过关,不过他还是想听听贺惜朝的意见。只见后者正一错不错地盯着那茶杯上袅袅升起的热气, 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谈话, 萧弘忍不住弹了他一下。“做什么?”贺惜朝捂着额头看他。萧弘将常公公代抄的法子说了一遍,问:“你觉得呢?”既然萧弘这么相信他们, 贺惜朝也没必要防贼一样,便道:“这样做就真当成一个任务来完成了,皇上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没什么意外惊喜。”这一个月的相处,虽贺惜朝没有刻意表露,可萧弘对他处处的依仗,沈嬷嬷他们都看在眼里。都是人精儿,哪儿还不明白这是萧弘寻来的谋士呢,唯一惊讶的便是年岁也太小了些。听贺惜朝这么说,萧弘疑惑了,“这不是任务,还能是什么?”“机会呀。”常公公道:“惜朝少爷不妨直言。”贺惜朝点点头,看向萧弘问:“要不是今日,殿下是不是快一个月没见到皇上了?”萧弘一算,可不是嘛。“感情是要常常维护的,父子之情亦然,皇上日理万机,没那么多空闲,那么只能殿下主动些,我正琢磨着找个正当理由去交流一下感情,如今正好机会来了。”萧弘听了立刻反驳道:“我这书还没抄完呢,现在去纯粹找骂,说不定二十遍变成三十遍了。”贺惜朝不为所动,杯子一放,说:“抄书哪儿不是抄,清正殿也可以抄。”此言一出,顿时惊呆所有人。太胆大妄为了!贺惜朝人虽小,心却是比谁都大,连见惯宫里风云的沈嬷嬷都被他轻飘飘地一句话给吓了一跳。常公公立刻反对道:“不妥,年关将至,皇上常常忙到深夜,有时还会召见大臣,殿下若是去打搅,怕真的会惹怒皇上。”贺惜朝轻轻笑了一声,问萧弘:“皇上会因为打搅而震怒吗,殿下?”萧弘:“……不会。”一瞬间三双眼睛看向萧弘,仿佛在问:您怎么知道?已经被撺掇着打搅多次但至今还活得好好的萧弘,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经验。”啥?闻言贺惜朝整张脸都是灿烂的笑容,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到了那边抄多抄少都无所谓,反正皇上批折子批到多晚,您就勤勉到多晚,都是看得见的。想想您都那么努力了,抄不完背不会也情有可原是不是?”说的非常有道理,萧弘点点头。“而且说不定,天太晚,皇上不忍心您午夜冒着寒风奔波,还能留宿呢,其他皇子有这个待遇吗?”那必须没有!萧弘眼里冒出火花,手中握拳,跃跃欲试。“那您打算什么动身?”萧弘大手一挥,“现在。”贺惜朝满意地一拍手,成了。“那就请常公公送殿下过去吧,尽量避着人些。”常公公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们三人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被这俩孩子吓得不轻,只能道:“是。”冬日到了,外头是真心冷,特别是晚上,寒风刺骨。可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萧弘又觉得特别兴奋,心底是一片火热,他觉得自己被贺惜朝给带坏了。相比惧怕,他更想知到天乾帝见到他时的表情,那一定很精彩。沈嬷嬷将萧弘从头到尾严实地裹起来,生怕冻着他,又嘱咐常公公,“看着殿下点,别迎着风走。”她看了眼将《论语》放入书袋子的贺惜朝,心里还是有些埋怨,且不说这样冒然前去,会不会惊怒圣驾,就是这寒冷的天儿,路上走上一盏茶都得冻哆嗦,再者避着人就不能点着灯笼,多危险。可忽然她的手被握住了,只见萧弘从绒绒兜帽里露出一张脸,笑说:“沈嬷嬷,惜朝怕冷,你代我好好照顾他,他年纪小,却被我硬带进这深宫里,很不容易。还一心一意为我谋划,和你们一样我心里感激。宫里头有些事,我知道逼不得已,所以您也别怨他。”“殿下……”沈嬷嬷没想到萧弘能说出这番话,忍不住欣慰心酸,回握着萧弘的手,点头道,“殿下放心,您的嘱托,老奴一定办好,您路上也一定小心,别绊了磕着。”“多谢默默,我去了。”常公公接过贺惜朝备好的书袋子,往里面一看,笔墨纸砚都在了。贺惜朝朝他笑了笑,然后对萧弘说:“殿下,路上小心,惜朝等您的好消息。”萧弘特别霸气地抬手挥了挥,“你赶紧进去,外头冷。”天乾帝托起手边茶杯,呷了一口,看着挠头讪笑的萧弘,问:“不回去抄书,来这儿作甚?求饶就免了,朕是不会改主意的。”萧弘往前一步,扒在龙案上,可怜巴巴地道:“父皇,儿子上书房不去,骑射不练,吃喝拉撒都免了,也抄不完这么厚的书,您不是故意刁难我吗?”天乾帝笑了笑,身体前倾到萧弘跟前,“是吗,可惜朕金口玉言,收不回成命。”萧弘见天乾帝耍赖,也不气恼,说:“那儿子也只能用绝招了。” 第51章 不过天乾帝倒也没追究,只是站在殿门望着那两个深色身影远去。黄公公有些担心,“皇上,就这么让大皇子回去吗?清正殿离景安宫可至少得走一炷香的时间呀。”天乾帝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当空,洒下淡淡银辉,以至于没有打灯笼也看得见路。他忽然说:“弘儿,是避着人来的。”黄公公一见萧弘就带了一个内侍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他垂着头,没应声。可天乾帝却轻轻笑起来,“倒是长心眼了。”这话不像怪罪,却有种欣慰在里头。黄公公听在耳朵里,感叹道:“大皇子是长大了。”天乾帝不置可否,转身进了殿内,然后飘来一句话,“命暗卫跟上。”第31章 同床而眠常公公觉得自己看到了奇迹, 就这样,萧弘居然真的没有被皇上给赶出来, 一直留到深夜,连大臣觐见都没让他离开!天知道这么长时间常公公等在耳殿, 是有多么心惊胆战。好在, 萧弘出来了, 被黄公公裹成一个粽子, 上下密不透风地带出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路上务必照看好大皇子。本该是高兴的是,可不知道为何萧弘的表情有些臭。路上不宜说话,一直赶回景安宫。沈嬷嬷跟心蕊姑姑忙上忙下地给萧弘灌姜汤, 送暖炉,备热水洗浴, 等将他塞进被窝里才放下心来。萧弘至始至终没说话, 似乎有心事,她们面面相觑,也不好多问,便看向了贺惜朝。贺惜朝想了想, 对沈嬷嬷说:“劳烦嬷嬷将惜朝的铺盖送这儿吧, 今晚我陪着殿下休息。”萧弘眨了眨眼睛,这下终于说话了, “你要跟我一块儿睡?”“不乐意?”萧弘连忙摇头,“没有。”沈嬷嬷一听就笑了,“也别搬了, 奴婢再加一床被子就是,前天日头好,都晒过。”萧弘还从来没同旁人睡一张床过,脸上带着不好意思,他看着贺惜朝,挠了挠头,“我睡相不是很好,怕扰了你。”贺惜朝正在压被子,他怕冷,晚上睡觉都得裹成茧才不会冻着,听到这话,于是毫不在意道:“那你睡外面,我睡里面,要是你晚上练功夫,踹你下去。”“这是我的床……”萧弘觉得凭贺惜朝的性子到哪儿都不吃亏,雀占鸠巢还理直气壮。“我年纪小,身体弱,万一被你踹下去得病了怎么办?”贺惜朝狡辩道,“你可是冻了两个晚上都没打喷嚏的人呐,说好要护着我的……”得了,萧弘说不过他,只得将里面的位置让出来,还得帮贺惜朝把他的被子挪进去。“汤婆子要吗?”“要。”萧弘有些兴奋,嗯,睡不着,一转头,就可以看到裹成茧露出小半个脸的贺惜朝。那张包子小脸埋在被窝里,就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两排小扇子一上一下仿佛挠在他心里一样,痒痒的。萧弘心说真可爱。“好了,现在就我俩,说说什么事惹你不高兴,皇上训斥你了?”萧弘不情不愿地将天乾帝的评价告诉他,然而贺惜朝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嘲笑道:“你那狗爬字何止是难看,丑出天际了好吗?”萧弘不高兴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就潦草了一点,那什么不是有一种字体叫草书?我这就是。”“草书要是个人,得哭晕在茅房里。”“惜朝,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萧弘怨念道。贺惜朝于是伸出两根手指,抵在自己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窝,眉眼一弯,“可爱不可爱?”萧弘顿时抽了抽嘴角:“……你这本事究竟怎么炼成的?”贺惜朝笑嘻嘻道:“这叫卖萌,与身俱来,一般人是学不会的。”那可不是,贺惜朝专属技能,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贺惜朝将手指缩回被子里,滚了两滚,将蚕茧缩紧一些说:“说来你这字……”然而他还没说完,萧弘立刻拒绝道:“你别想着让我练,我告诉你,这辈子都这样了,不可能写好看!你,还有父皇,死心吧!”贺惜朝简直气笑了,凡是跟学习沾边的萧弘都敬而远之,这是怎样的学渣体质。“你都没试试。”“试都不用试,我跟你说,今晚在清正殿,我才抄了半本,眼皮子就打架,要不是父皇盯着,估摸着就能睡过去。”贺惜朝抬了抬眉毛,“清正殿都敢睡,胆儿是真肥了。”萧弘毫无羞愧地讪笑,于是贺惜朝一转身,往被窝里缩缩脑袋,“算了,不练就不练吧,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睡觉,明日还得早起去上书房。”萧弘长舒一口气。他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想着今晚清正殿里发生的一切,觉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53章 萧弘是真饿了,吃的有些快,瞧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天乾帝坚硬的心终于有一点内疚。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喜欢读书也没什么,他选储君又不是看谁的学问好。见萧弘吃着,他踱步到小书桌前,取过萧弘的抄写,看那分门别类,估摸着已经又抄完一遍了。速度倒是不慢,只是看这没一点长进的狗爬字,天乾帝那抹心疼又瞬间消失,他回过头,喊了一声:“弘儿。”萧弘叼着面,抬头看他。天乾帝扬了扬手里的抄写,说:“要不,你重新抄吧,朕看着这字闹心。”一口汤汁从萧弘的嘴里瞬间喷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回头怒喊:“食不言、寝不语,是谁刚说的!”最终天乾帝的提议遭到萧弘胆大包天的拒绝,他用头可断血可流,绝不重抄的坚定气势表达了他的决心。天乾帝长叹一声,放过他了。不过临走前,他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弘儿,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朕数着似乎还有十五遍。”萧弘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儿子要是抄不完呢?”“你说呢?”“会罚吗?打板子,还是……”萧弘想到如今的苦日子,顿时抓住天乾帝的袖子,恳求道,“别抄书了,父皇,其他的都行。”黄公公瞧着萧弘那欲哭无泪的模样,很是同情,他说:“皇上,外头,下雪了。”萧弘一愣,看向天乾帝。后者问:“大不大,可积了路?”黄公公道:“大,鹅毛雪,地上已经起了一层,走还是能走,就是容易打滑。”萧弘忽然想到惜朝的话,心跳徒然加快起来,口中生津,心说父皇会留他吗?天乾帝眉头皱的更深,低头看着萧弘,而萧弘也在看他。萧弘心里有些发虚,顿时移开眼睛说:“那儿子还是快些走吧。”清正殿是帝王寝宫加议事之处,不留后妃,连皇后都不会过夜,更没有留宿皇子的先例。天乾帝自然也知道留下萧弘意味着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对黄公公道:“派人送大皇子回去。”失望落在萧弘的眼里,他赶紧低下头没敢给天乾帝看到。寒风,大雪,不一会儿已经白茫茫的一片。天乾帝走出殿门,往远去看去,只见银白之中留下一串脚印,几个侍卫随着萧弘主仆一同向景安宫方向去。雪花被寒风刮进来,让天乾帝浑身激灵了一下。“皇上,外面太冷,您赶紧进殿吧。”殿内有四角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热量足,温暖如春。他点点头,然而脚步才刚迈进去便吩咐道:“去,将大皇子叫回来。”此言一出,黄公公顿时呆了,一时间都忘了应旨。直到天乾帝看过来,他才忙慌张地命人赶去。景安宫里,众人等到了深夜,看着那鹅毛大雪,沈嬷嬷着急不已。心蕊忍不住道:“这么大雪,是不是皇上就真的留下咱们殿下了?”她是对贺惜朝说的,这位个头跟年纪一样小,就心眼特别多的伴读,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仿佛他点了头,皇帝就真留下萧弘过夜了。“什么时辰了?”“子时刚过。”“那再等等吧,说不定路上难走。”贺惜朝捧着暖炉,心说,如今真那么顺利,萧弘这个长子在帝王心里的分量可比他想象中还要重。终于,殿门口的小太监跑进来说:“沈嬷嬷,来人了,清正殿来人了!”“是殿下吗?”“不是,是侍卫。”瞬间,贺惜朝低低地笑起来,转个身进了内殿。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死去呀,活来,读书真的好难贺惜朝:是吗,等落到我手里,你会怀念现在的好日子的第32章 惩罚背后第二日清晨, 贺惜朝推开窗子,只见外头银装素裹, 纯洁无瑕。大雪将所有的污秽阴暗都埋藏在下面,给人平静安宁的景象。昨晚的雪太大了, 积雪能到成人半腿高, 禁军正在清扫主要通道, 不过各宫各殿的门前还得自己来。传旨的太监早就到了, 今日上书房不必去,骑射也停了。难得贺惜朝能睡个懒觉,不过他还是按时按点起来,在书房里看书, 顺便等着萧弘。按照三日之约,今日午时萧弘就得上交抄写。 第55章 景安宫的人面面相觑,而萧弘与贺惜朝的视线一对,心情却松了松。只是看黄公公带来的人不少,像是要有大动作,萧弘下意识地觉得屁股有点疼,不过还是一咬牙道:“父皇打算打我多少板子?”黄公公看萧弘闭着眼睛,梗着脖子,一副但凭处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说:“殿下,您多虑了。皇上说板子对您没用,打了也是白搭。”萧弘于是睁开眼睛纳闷道:“那父皇想怎么罚我?”黄公公往前走了两步,对身后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只见小太监们鱼贯而入,往景安宫后殿而去。看到这副场景,萧弘皱纹问:“黄公公,你这是要找什么?”“皇上说,您读不好书,不是不聪明,而是不肯用心,是被旁的吸引注意力。所以,皇上下令,将景安宫内所有的玩具,小东西,凡是引您不学好的都得找出来,收走。”此言一出,别是萧弘,就是贺惜朝都愣住了。心说这招简直是掐蛇七寸,厉害!接着贺惜朝立马朝书房跑去,萧弘的宝贝们可都一一陈列在那里呀。黄公公吩咐道:“跟上去,皇上说了,一个不留。”等萧弘回过神来,着急地使劲跺脚,想拦都拦不住。“惜朝,你个笨蛋,别将他们引过去啊!”中午守在清正殿门口的各处探子瞧见大皇子完好无损地出来,脸上还挺高兴,以为皇上当真对他宽容。都纷纷猜测大皇子是又得宠了,这样都不罚,估摸着重新复立太子的可能。芳华宫和钟翠宫气地吃不下午饭,可没想到转眼,黄公公带着大小太监就去了景安宫,那阵势看着有点吓人,心说原来算账的在后面。于是各处的探子继续出行,蹲守在景安宫门口,好看看皇上到底给大皇子什么样的教训。过了一会儿,黄公公出来了,他手下的太监也跟着鱼贯而出,只是各个手里捧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似乎从景安宫里带出来的。正当大家纳闷的时候,大皇子从里面跟着踉跄出来,一边哭着,一边喊着:“黄公公!你别走,不要全部都带走,那还是父皇赏赐给我的,你给我留一件吧,就一件,给我个念想,你别都搜走啊——啊——”萧弘死追着不放,拉着黄公公的衣服一路前行,声音凄惨,满脸是泪,仿佛这带走的不是些小玩意儿,而是他亲儿子一般。在萧弘的背后,景安宫上下也跟着跑出来,神情满是着急,不断喊着“殿下,殿下”。黄公公不得不派了两个小太监驾住跟随出景安宫都到了大路上的萧弘,满脸无奈地转过身道:“大皇子,皇上吩咐,一个都不剩,就是皇上赏赐的,也要带回去,您就别为难老奴了,谁让您背不出《论语》呢,唉……”接着他让小太监将萧弘交给景安宫宫人,叮嘱道:“照顾好大皇子。”然后一转身,抖了抖肩带着人跟物快步走了。萧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们离他远去,顿时痛哭流涕,被常公公给抱了回去。一场闹剧结束,各宫都得了消息,听着来人描述,可见皇上是真龙颜大怒,惩罚肯定很严厉,要知道就是当初的四十杖,萧弘都没这么哭过。吃不下饭的芳华宫跟钟翠宫瞬间又有胃口了。心蕊端着水盆,浸了温帕子,给哭得眼睛红肿的萧弘敷一敷。贺惜朝坐在一边,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萧弘,“真这么伤心?不会吧,就一些玩具而已,我还以为你是装的呢,演技有进步。”萧弘猛地拉下帕子,怒瞪着这人,“当然伤心,那些可是我最喜欢的,好不容易才收集起来,你不帮我藏起来也就算了,还带人过去!惜朝,你真的好过分!”贺惜朝上辈子是没有童年的,玩具羡慕过,不过没拥有过,孤儿院里那些脏兮兮的玩具,在渴望的年纪轮不上,等拿得到时就不屑要了。到了这辈子,内心就是成年人,更没有心爱玩具一说,所以实在体会不到这种珍爱之物的感觉。反而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萧弘是真的不舍得,就因为这些在他眼里觉得可有可无的东西,对他产生了怨怼。他虽想不明白,可还是反思一下是不是真过分了些,萧弘还没这么怨他过。萧弘虽然气恼,说过之后倒也没放心里去。他将帕子还给心蕊,一回头见贺惜朝沉默了,以为是自己说重了话,便问:“惜朝,你为什么跑书房去呀,还将我最珍贵的那些东西翻出来,看起来像是受了惊吓,可我知道你没那么胆小,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贺惜朝回过神,看萧弘认真的问他,仿佛只要他给一个答案便相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回答道:“还挺聪明的,就是因为是你珍贵的东西,被带走之后,你才会想尽办法去要回来。”萧弘惊讶了一下,“你还想让我去父皇那儿呀!”“没错。”“可怎么要?”总不能去撒娇求吧?这套天乾帝不会吃第二次的。“背书。”“……”萧弘几乎怨念地看着贺惜朝,他好不容易才摆脱掉。萧弘虽然经过大波折后心智成熟许多,可这个年纪的男孩调皮任性依旧并不比别人少,特别是有贺惜朝在他身边。最显著的就是读书。凡是用记忆就能解决的问题,在贺惜朝看来都不是问题,可萧弘就是不愿意。如后世大多的男孩子一样,数学成绩优异,语文英语一塌糊涂,越是背的内容越学不好。甚至,明明用优异的功课就能得到帝王青睐,萧弘就愿意听贺惜朝的提心吊胆去接触天乾帝,只有还有出路,只要贺惜朝还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他就是不学不背。在后世才上小学二三年级的年纪,萧弘还是需要有人逼他用功的。这点,贺惜朝发现了。估摸着天乾帝也考虑到了,所以才出了个这样的主意。将分心的东西都收走,想必就会放正心思。贺惜朝正色道:“殿下,你听我说。你上课睡觉,皇上惩罚了两件事,抄书和背书,抄书的最终目的就是让你背会,所以皇上才随意说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数目,本就没期待你能够完成,可没想到最后你一篇都没背出来,辜负了他的用心,皇上虽然没有生气,可心里是失望的,能感觉到吗?” 第57章 贺惜朝指了指萧弘,“你自己。”“啊?”“啊什么啊,造成今日局面,与其怪淑妃,不如怪你自己。毕竟不是她强按着你的头不让你用功,不是她逼着你玩耍嬉戏,上课睡觉。她最多算引诱,是你自己不争气落进她的温柔陷阱里。你一个做儿子的,盯着父亲的小妾不放,不觉得太可笑了吗?”萧弘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好吧,你说的都有理。”贺惜朝对着课本抬了抬下巴,“继续背吧。”“哦……”心蕊也讪讪的,垂下头,准备出去,她觉得自己眼皮子实在太浅了。然而刚转了个身,没想到贺惜朝叫住了她,“姑姑,你让常公公派个小太监去清正殿通知一声,说大皇子今晚要向皇上赎十二锁莫奈何,请好做准备。”萧弘才刚开始一句“孔子曰……”就呆了呆,“惜朝,还要去呀?”贺惜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去,一个淑妃就打乱我们的计划,也太看重她了。不过未免扑个空,还是提前跟皇上说一声,他要是还准备去后宫,我们就不必去了。”这话说得很奇怪,萧弘不禁多望了贺惜朝两眼。“想说什么?”萧弘卷吧卷吧书本,在手里一砸,然后道:“这难道不是让父皇选择谁比较重要吗?”贺惜朝无辜地眨眨眼睛,“有吗,我怎么知道淑妃也在呀。”萧弘:“……惜朝,你好坏。”淑妃自从被训了之后,她就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芳华宫,不敢出来惹眼。天乾帝是个务实之人,她便整理出一份完善的春节晚宴名单和流程,耐心地等过一个月,才作了精心装扮,带着册子来请天乾帝过目。这个时候,天乾帝的气已经消地差不多,再看册子的内容,都是用了心的。他瞅了眼微微垂头似不敢直面天颜的淑妃,柔弱温顺的模样让,心便被软了吧。“你做是做惯的,挺好,就按照这做吧。”淑妃连忙感激道:“多谢皇上,臣妾之前做错了事,心里万分愧疚,本都无颜来见您,可日思夜想,还是忍不住……”话没说完,一双美目就含了泪,却是迟迟不敢落下,这副强忍的模样,比梨花带雨更让人容易生出恻隐之心,终于让天乾帝叹了一声,“罢了,过去就过去了。”可这并非是淑妃的最终目的。她是精心装扮过来的,衣裳挑的素净淡雅,脸上的脂粉也不过微微一层,只是遮了瑕疵细腻了肌肤,却衬地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越发娇柔可怜,涟涟目光虽胆怯闪烁却透露着渴望,如失水的一尾小鲤恳求着那点滋润垂怜。“皇上,臣妾已经足足四十日未见到您了。”声音婉转,又是小心又是哀怨。她本就漂亮,这样一来将天乾帝那颗心顿时给融化了。天乾帝的心被挠了痒痒,想了想今晚也没甚要紧的事,便道:“你回芳华宫等着朕吧,晚些时候,朕处理了要事便过来。”哪怕有些急切,可帝王就是帝王,也要装出一副镇定的无可奈何模样来。淑妃惊喜地望着他,仿佛干涸的禾苗引来了雨露,整个人都充满了喜悦,这个喜悦也渲染给了天乾帝,他忍不住笑了,柔声道:“去吧。”“是。”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淑妃婀娜着身姿退了下去。净事房的人多有眼色,立刻准备下去。然而,黄公公却面有难色地走进来,他是不想打搅天乾帝的兴致,可那位小祖宗,他是非常清楚在皇帝心中分量,不敢怠慢。“皇上。”“嗯?”“那个……景安宫的人来过了,说是大皇子晚些时候要来。”“弘儿?”天乾帝眉尾微微一动,“作甚?”“大皇子说,来向您赎莫奈何十二锁,让您备着。”“赎?”黄公公点头,“正是,老奴仔细问过了,就是这么说的。”“他拿什么来赎?”“这……老奴就不知道了。”黄公公看天乾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小心问,“是不是派人回绝大皇子,淑妃娘娘那儿毕竟还等着……”天乾帝不笨,一听“赎”这字眼,他就猜到萧弘要干什么了。说实话,昨日的确让萧弘给气到了,抄了那么多遍,连一篇都不会,作为爹,他都觉得羞愧。再怎么聪明劲儿,不放到正事上,有什么用?一气之下,搜了萧弘所有玩具,也是想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放正心思,像点样子。如今看来,成效还算不错。“皇上?您看……”回绝哪边?天乾帝也有点为难,一方面是好不容易愿意上进的儿子,另一边是身心放松快活娱乐……最终一番抉择后,儿子的那股上进心不能打击,而女人却能随时找。 第59章 “是。”作者有话要说:  学渣改造计划正式开始……23333第34章 寒假作业萧弘回来了, 却没带上莫奈何。贺惜朝觉得不应该,萧弘整理了情绪, 将过程细细地跟贺惜朝描述了。贺惜朝点了点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虽然被骂了一顿, 但是件好事, 要知道, 皇上之前都不曾对你说过这么掏肺腑的话。”“我知道, 惜朝,从今以后,你监督我,我一定好好用功。萧铭能办到的事, 能读懂的书我也能,而且我要比他做得更好。”有这个思想觉悟是一件好事, 贺惜朝称赞。而另一边, 淑妃精心布置了屋子,挑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裳,满怀期待,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皇上今日有事的消息, 又是失望又是生气。她不甘心派了人过去看看, 究竟是哪个大臣那么不长眼敢坏了她好事。没想到,是萧弘。萧弘大摇大摆地离开清正殿, 没有一点遮掩的痕迹,出来的时候,脸色微沉, 眼睛微红,似乎被里头训斥过了。萧弘昨日为何哭得那么伤心,有心人打听一下就知道,皇上将他各处搜罗的小玩意儿都收走了。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大皇子视这些如同珍宝。一件不留,对萧弘来说可谓掏心挖肺。而今日萧弘会出现在这里,诸位立刻有了解释。肯定是求皇上来了,然而东西没拿到,反而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位大皇子啊,真是没救了。淑妃听到这个消息,又是委屈又是怨愤,她觉得萧弘简直是她的克星。同时又隐隐地觉得萧弘在天乾帝心里是不一样的,收了玩具,就跟当初收了她送给萧弘的八哥一样,其用心就是让萧弘好好念书。这说明什么,天乾帝对萧弘还是有期待的。毕竟是嫡长子,除非失望透顶才会真的放弃吧。她看着雪灵,轻声说:“本宫记得徐直跟二嫂的娘家有亲戚关系?”“是,徐翰林能当上院正还是王阁老举荐的,李侍郎是王阁老的学生,而徐翰林娶得是李夫人的表妹。”这弯弯绕绕的姻亲故友关系,没点记性还真弄不明白。淑妃点了点头,“等春节晚宴的时候,碰到二嫂再好好说说。”上书房里,萧弘照常上午奄奄,要睡不睡,下午生龙活虎,到了晚上,烛火点燃,贺惜朝将今日师傅所讲复述给萧弘,除了照常的背诵,他还做了讲解。贺惜朝的讲解可比徐直有意思的多,萧弘一直都知道贺惜朝厉害,励志要考状元的人学问自然是好的,可没想到能厉害到这个程度,信手捏来,毫无凝塞,意思是明明白白,再笨的人都听得懂,简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萧弘的崇拜之情滔滔不绝如同江河湖海。“听懂了吗?”“嗯嗯。”“行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背出来。”萧弘瞬间大惊失色,“一炷香!”贺惜朝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怎么,都已经清清楚楚了,就几百个字而已,有什么难的。”萧弘:“……压力好大。”“你的进度已经慢了很多,年纪比二皇子跟三皇子都大,学习课本还是一样的,甚至都没人家学得好,羞不羞愧啊?所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现在上书房学的是《春秋》开篇,回头补前面的《弟子规》,昨日没去清正殿,明晚就一定要去,所以抽空把接下来的一篇《论语》也背了,争取在春节到来之前,整本结束。”贺惜朝说完,萧弘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感觉有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贺惜朝没有搭理他这个死样,直接点燃了边上炉子里的香。“开始了,再磨蹭下去香就燃完了。”萧弘瞬间直起身,看过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嚷道:“怎么这么短!”“短就对了,背个书而已,要那么长时间干什么,效率懂不懂?”这炷香放后世也就十分钟,贺惜朝表示说短也还好啦。萧弘吸了吸鼻子,心里好气哦,可是他没敢反驳。他是知道了,跟贺惜朝争辩自己就是找虐去的,老老实实按照着做,还能少些奚落。事实证明,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狗急了还跳墙,萧弘被逼急书就背出来。最后一个字说完,香断了。萧弘自己都惊呆了,觉得看到了奇迹。“看,还是能行的。”贺惜朝满意地合上《春秋》,“按照这样的学习效率,时间还是足够的,估摸着年后我可以放心地加些新的内容进来。”看到贺惜朝眼中的精光,萧弘真心觉得自己的未来,离头悬梁锥刺股不远了。虽然努力上进是他自己说的,可还是想要给自己争取些喘息时间,他虚弱无力地提醒道:“惜朝,我不考状元……”贺惜朝给了他一个“那还用说”的眼神,“我心里有数,我要培养的是帝王接班人,一代名臣我自己上就好了。”这样的霸气的话,就是内阁首辅都不敢这么自信说出来。萧弘看着贺惜朝矮小的豆丁模样,内心深处真是复杂地难以言表。他觉得虽然自己出身比贺惜朝要好,可其他的貌似处处都不如,嗯,除了四肢发达一些。 第61章 可没人可以回答。天乾帝等萧弘流利地背诵完《论语》,忍不住点头,“很好,黄吉,待会儿着人将大皇子的东西都送回去,另外造办处送上来的连环锁新式样也一并带去。”黄公公立刻领命:“是。”“谢父皇。”萧弘扯了扯脸皮,却没有多高兴,天乾帝纳闷了,“怎么,伴读走了,不舍得?”“是啊,太舍不得,再见到他时我怕会留下高兴的眼泪。”萧弘摇了摇头,满目凄凉。天乾帝有些莫名,就听到萧弘真诚到近乎恳切地问:“父皇,这一个月里我要是有不懂的问题,能来请教您吗?”天乾帝笑了,“自是可以,尽管来便是。”萧弘深深地看了他爹一眼,“儿子记下了。”第35章 科举起步贺惜朝出宫门的时候, 贺明睿已经等在马车里了,看到他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慢, 都等你老半天!”“大皇子舍不得呗。”贺惜朝随口回了一句,便上了马车。可进来了才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了东西, 他没处落座。而贺明睿还手脚摊开占了好大一个位置, 看着他炫耀加奚落说:“姑母也舍不得我, 瞧, 送了好些东西才肯放我出宫。倒是你还真是一身轻松,怎么进宫就怎么出宫,大皇子舍不得也该表示表示呀。”贺惜朝问:“让不让地方?”贺明睿哼了一声,想了想说:“不让。”贺惜朝点了点头, 转身出了车厢问贺祥道:“除了这辆还有其他坐的地方吗?”贺祥为难着说:“惜朝少爷,没有了, 就一辆车, 您要不委屈一下,马上就到府上了。”委屈?贺惜朝眉毛微微一动,转身回了车厢里。贺明睿看他又回来了,忍不住得意道:“你要是求我, 我就给你腾个地儿。”“幼稚。”贺惜朝说完, 打开车窗,拿起手边的一个锦盒就从窗子扔去出, 接着一个包裹,一个小箱,凡是他能拿得动的, 毫不犹豫地都喂了窗子。贺明睿起先愣了愣,在贺惜朝扔到第三个的时候,顿时他的咆哮声差点掀翻了车厢。“贺惜朝!你个野种!你敢!给本少爷放下!”贺祥一惊,连忙打开车帘,只见里面六岁跟七岁的已经搂在一起打起来了,互相扯着对方领子,贺惜朝手动弹不了,可他的腿还想踹贺明睿的关键部位,眼神冷得很,那股凶狠劲吓了贺祥一跳,连忙进去将两个祖宗拉开来。“你放开我,本少爷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野种!”“啊哟,大少爷,您难道忘了国公爷跟您说的吗,这话不能说呀!”贺祥驾住贺明睿劝道。贺明睿真是气疯了,“凭什么不能说,这里没有外人,有本事你去告诉祖父!跟他和解,下辈子吧!”车厢清空了一小片,贺惜朝于是不再搭理贺明睿,安稳地坐下来,还不忘对贺祥嘱咐一句,“看好了,别放过来咬人。”说完眼睛一闭,养神。贺明睿简直气地七窍冒烟,恨不得冲过去掐死他。然而贺祥却牢牢地抱住他,苦笑道:“这还是在车上呀,大少爷,您就别闹了,回头国公爷知道还得训斥,吃亏的是您啊!”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贺惜朝就是面对魏国公都敢直接怼,贺明睿在他手里根本走不过一个来回。可是失去理智的贺明睿不是这么想的,他的怒吼声一直持续到魏国公府门口都没停止过。马车到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贺惜朝睁开眼睛问:“到了?”贺祥无奈道:“到了,您下车吧。”贺明睿大概骂了一路,口干舌燥,就一双眼睛还瞪着他。贺惜朝直接无视,尽自下了马车,回头还说:“祥爷爷,跟祖父说一下,下次分开来比较好,毕竟蠢货是会传染的。”“贺惜朝!”“惜朝少爷快走吧,老奴知道了,一定传达给国公爷。”贺祥努力困住要扑上去咬几口的贺明睿,恳求道。贺惜朝耸了耸肩,带着他的小包袱,下了马车,施施然地朝安云轩走去。贺惜朝在宫里,除了私下里日常敲打刺激萧弘以外,是一个乖巧软萌的小包子。可一旦回到魏国公府,就跟个刺猬一样,谁挑衅他就刺谁,当家魏国公已经满手血了,对他毫无办法。所以这个提议,魏国公听到贺祥禀告就同意了,“以后两辆马车,让他们各走各的。”贺祥心有戚戚,连连点头。魏国公深深无奈,也有些担忧,贺明睿明显跟贺惜朝不是一个段数,将来贺明睿当家,能降地住贺惜朝吗?晚上,魏国公按照惯例招了贺惜朝过来,询问大皇子的情况,特别是那场宫内外特别关心的,萧弘没抄完,没背出结果被没收了所有小东西的事。“您放心吧,大皇子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今天还向皇上表决心要好好读书呢。估摸着这么长时间皇上气也该消了,东西会还给他的,事儿就过去了。”贺惜朝说得轻巧,可魏国公深知萧弘的性子,嘱咐道:“你盯着他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别三天热度又备懒了。”“孙儿晓得。”贺惜朝笑眯眯地答应了。心说他敢偷懒试试?“嗯。”这一声之后,魏国公没话说了,他看看贺惜朝,后者扬着小脸也回望他,相顾无言半晌之后,贺惜朝瞧着魏国公不断捋胡子的模样说:“祖父,您还有话要交代的吗?” 第63章 “少爷今后进出,身边总要有个贴身伺候的小厮,阿福还算机灵,给您跑腿尽够了,您看,可还行?”贺祥脸上带笑,说话透着一股小心劲儿,就是面对贺明睿都没这么谨慎过。他看的明白,贺惜朝到府里满打满算就半年,而且大多时间还在宫中,就见了魏国公几次面,可每一次国公爷对他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越来越重视,到如今这说话分量大少爷早就已经比不上了。他说着,那叫阿福的少年立刻在贺惜朝面前跪下来,“小子阿福,给少爷请安,少爷有什么吩咐,小子肝脑涂地,一定办好。”说完磕了一个头。贺惜朝喝完一口粥,接过夏荷递来的帕子,擦尽嘴道:“起来吧,哪儿的人?”这话的意思贺祥明白,他说:“阿福是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公府老人,他娘曾经是先国公夫人身边伺候的,后来一家子到了田庄打理,前些日子他娘托老奴给他找个活计,老奴想来想去还是送到您这儿了。”贺惜朝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赞道:“怪不得祥爷爷受祖父器重,做事真让人放心。”“您满意就好。”贺祥可是想了一个晚上的人选,按照贺惜朝的精明度儿,跟老夫人那边扯上关系的就是收下了也会尽早处理掉。“那去准备吧,我待会儿就出去。”阿福应了一声,下去安排。贺祥却没有跟着一起走,而是说:“还有一件事,国公爷要交代给您。”这是要私下里说了,贺惜朝于是起身,去了书房。贺祥将几张银票放到贺惜朝的面前,“国公爷交代了,缺什么要什么您尽管说,这两百两先给您花着,不够的再补。”想了想他又道,“走的是国公爷的私账,您放心花。”贺惜朝微微掀了掀眼皮,笑了,“昨晚还是一百两,今日就变成两百两了呀,我要是再拒绝,还能翻个倍吗?”贺祥干笑起来,“您说笑了。”“的确是玩笑。”贺惜朝说,“既然是祖父一片疼爱之心,惜朝却之不恭,待我向祖父道声谢。”“是,老奴一定带到。”贺祥于是放心地走了。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夏荷的声音,“少爷 ,阿福说马车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进来吧。”夏荷推门而入,看见贺惜朝正拖着腮帮子,手里拿着一叠银票,顿时瞪了瞪眼睛,赶紧垂下。“喏,这里是两百两银票,姐姐帮我收着吧,需要的时候我会向你要的。”贺惜朝漫不经心地将银票递给她。夏荷心中暗暗叫苦,实在不敢,“这……”“都说了不把姐姐当外人,姐姐就替我保管着。这是国公爷私下赏赐的,我暂时用不上。”夏荷就看着贺惜朝将银票放在离她近的桌边上,似乎很是信任自己,可她心里明白,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就是她告的密。到时候不用贺惜朝动手,国公爷头一个饶不了她。可她有第二条路可走吗?夏荷欠了欠身,收了银票,“是,少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保管。”自古明着做奸细两头是讨不了好的,夏荷被贺惜朝逼着,根本向主子报不了多少秘密,终究也会慢慢失了那头信任。贺惜朝觉得这姑娘除了身份,行事心性皆不错,便摸着下巴道:“听说姐姐家里还有个弟弟。”夏荷恭敬道:“是,今年才五岁。”“读书吗?”夏荷心下一跳,惊疑地看了眼贺惜朝。“堂哥身边一个小厮,一个书童,若干仆从,都是定好的。可我身边也就只有祖父刚赐下的阿福,还有空缺。”夏荷手心发汗,心怦怦直跳。“我先走了,姐姐慢慢想想。”第36章 书铺淘书凡应考生员(秀才)之试者, 不论年龄大小,皆称儒童, 习惯上称为童生。而真正步入万千大军厮杀的开端则是院试开始。一场童生资格考,贺惜朝根本没当回事, 只要识字, 读过书都不会有问题。所以这次他打算去看看有没有关于院试的书, 最好能有前几年的卷子。当然最方便的就是拜一位老师, 直接画重点给解题思路,一条龙服务。可这年头拜师不能随便拜,拜师就跟拜山头一样,敬了茶磕了头一辈子某某之徒的标签就撕不掉了, 入朝还没为官,谁家派系已经自动归类。贺惜朝当然可以请魏国公寻一位学位顶好的老师, 想必后者也正在到处给他物色, 可惜他不要。这辈子目前来说,除了大皇子党,他还暂时不打算加入到谁家阵营里。贺惜朝也不着急,他年纪还小, 慢慢看就是, 他要拜的师自然是最好的。现在国子监和各大书院都停了课,趁着春节还没到, 都到书市来淘换些有用的书,毕竟明年就是四年一次的春闱了,都想趁着最后再努力一把, 所以还挺热闹。贺祥要去给贺惜朝落籍,顺道送他们来,看到这么多人,便留下两个侍从,对阿福道:“你看着少爷点,别让人给冲撞了。”又对贺惜朝说:“惜朝少爷,您慢慢看,老奴办妥了您的户籍就来,有什么事让阿福去办。”贺惜朝点了点头,便直接朝一家最大的书铺走去。像他这个年纪,一般都是家中父兄领着来,找几本开蒙书,自个儿却很少见。毕竟这般大的孩子,有的字都没认全呢,他能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书?无非凑个热闹罢了。 第65章 以谢三的家世,还是知道魏国公的,可魏国公不是就一个孙子……呃,等等,他好像想起了前些日子魏国公府纷纷扬扬的事了,顿时有些同情贺惜朝。想魏国公的能力可以随便找一位饱读诗书的儒生教这孩子,可这么点大的孩子却自己来书铺淘书,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厮,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软了心肠道:“好,明日就派人送过来。现在,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书要买,谢哥哥给你找。”那感情好,贺惜朝笑得越发灿烂。“算术,筹经,你还要学这些?”如今大行儒术,考试考的也是四书五经,算术已经去除了。只有小吏才会深入多学算经,为了就是统计人数和银钱之用。当然算术一般人都学,连后院的当家主母和一二等丫鬟也会,毕竟算账也用的到。贺惜朝点了点头,“嗯,不懂算术不知账目,容易被人糊弄。”这考虑的很周全,谢三想了想于是说,“那弄懂《九章算术》前几章就够了。”贺惜朝问道:“全吗?”谢三愣了愣,“什么?”贺惜朝从他的手里拿过那本不算薄的书,说:“这本我看过了,是初级的。”谢三有些呆了,“那也不容易了呀。”“还好吧,不难。”谢三:“……”户部尚书也就这样的水平了,能完全看懂里面的算法很厉害了好吗?“应该有更全的,不是修订了好几次了,这一本都没有增乘开方法呀。”《九章算术》不单单是一个人著作,而是涵盖了很多算法,每个朝代都有人修订它,添加新的内容,就像大辞典一样,有详细的也有基础的,只是不容易见到完整版。谢三蹲下身,无力地看着贺惜朝,“增乘开方法你都知道啊!”贺惜朝脆生生地应了一下,“可这本就没提到。”这是初级的啊,当然不可能有那么难懂的东西。“行,我现在相信了,你是真天资过人,考个秀才不难。”要知道现在这屋子里的举人,知道这算法的都寥寥无几,更逞论研究了。谢三见他不死心,便道:“要完整的,那你得去皇宫找,那里有最全的,可是一般人见不到。”贺惜朝自然也知道,可还不是时候。谢三看贺惜朝失望的表情,摸了摸下巴,“其实我那里有一套更深入的,虽然比不上皇宫里头,可已经足够详细了。”《九章算术》毕竟不是如儒家学典一般满书市都是,只有喜欢的才会去收藏,而要收集全套,更不容易,不是贺惜朝想借就能借的。他抿了抿唇,小心地问:“那……谢哥哥,惜朝能登门拜访吗?”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谢三,露出着渴望,后者下意识地很想捂着胸口,觉得那儿都化了,抵挡不住呀。要是自家的侄子都这么乖巧就好了。“可以啊,不过春节期间从二十八到初五,家里人多,你避开这段日子来都行。”“好。”惜朝眼睛弯起来,高兴都要溢出了,又问:“不知哥哥所住何处?”“柳汀街,谢府,好找的。”贺惜朝一边道谢,一边心里回想谢三的家庭背景,很快,他的笑容就加深了。若是萧弘在这里,定知道贺惜朝又想到了其他主意。可谢三,无知者幸福,“不用谢,来了提前一日让人通知一声,我怕不在家。”接着问,“还有其他的吗?”“有。”一个时辰之后,谢三看着阿福手里越捧越多的书,问道:“惜朝,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一颗跟我一样闯荡天地的心?”贺惜朝回头瞧了谢三一眼,摇了摇头。“那怎么看这么杂的书,各方地理志买了这么多。”“喜欢看,可我懒得动。”谢三啧啧道:“你这孩子不得了了,不过这些杂书先放着暂时别看了,考秀才说简单也不简单,就两年时间,你还是将心思放这上比较好。”“我心里有数,谢哥哥放心。”贺祥已经办完事回来了,就等在书巷。阿福将书都搬上车,贺惜朝跟谢三道别的时候,忽然道:“谢哥哥,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什么?”“明日的书能不能别送到府里,我怕……”谢三瞬间就懂了,“那送往何处?”“送往祖父那儿就好,他会替惜朝带回来的。”惜朝的祖父就是魏国公,掌着的可是兵部,这是要送去兵部衙门?“行吗,谢哥哥?”也不是不行,就是挺奇怪的。不过想到贺惜朝的处境,也怕书到不了他手里,于是谢三爽快地答应了,“行。”“谢哥哥,你真好。”软糯的嗓音,配上那真挚甜甜的笑容,谢三再一次感慨自家那两个熊侄子哟。 第67章 别说是那些向来极少传外的科考书,就是谢阁老的批注都珍贵无比,放外头能抢疯了!魏国公一边感慨贺惜朝的本事,一边正色道:“贤侄一片爱惜之情,老夫知晓,定交到他手上。”“再次感谢大人,小侄告退。”走了一半,他又回过头来说,“还有一事,惜朝对我府上一套书较为兴趣,可惜不外借,等过了春节,还请大人行方面让他来我府上观看。”魏国公含笑着点头,可说不出话来,他很想现在回去问问这个妖孽,给这位三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都到了能登门拜访的地步。谢府清贵,谢绝权贵,很出名的!等谢三一走,魏国公捋着胡子命人将箱笼先搬上马车,还笑骂着:“这混账,把老夫当做什么人了。”这下,下属们没一个搭话的。之前还不知道谢三是什么人,现在他们都想起来了,那不是谢阁老家那个八月能言,两岁识字,三岁成诗,十一岁考上秀才,十五中举人的神童吗?只是后来被外物迷了心窍,心思不放读书上,一直到了现在都没去考进士。可不管他现在怎么样,至少当初院试的笔记,那真是有市无价,能送给贺惜朝,这真是让人羡慕。魏国公真没有说大话。贺惜朝带着阿福,到魏国公的三松堂领包裹去了。瞧着魏国公嘴角那些许得意却又努力压下的别扭神情,他说:“想笑就笑吧,倍儿有面子,是不是?”放屁!魏国公脸皮一拉,训斥道:“家丑不可外扬,你怎么可对谢三说那样的话。”贺惜朝掀了掀眼皮,也拉下脸说:“不说清楚,他能替我送您那儿?我可懒得到老夫人那里装可怜听讽刺,历经千辛万苦还不一定拿到东西。”“胡说八道,有老夫在……”“当然,可以跟您说,让您帮我去要,可我不想让老夫人知道,免得她太关注我的事。”魏国公冷笑道:“你以为她不知道?”“知道就知道呗,不是有您在吗,帮我挡住就是了。”行,真是人话鬼话都是他的话,魏国公深深叹了一气,智多近妖,都是狡辩,一点也不可爱。似乎觉得魏国公气着了,贺惜朝到了他跟前,倒了杯茶,一边说一边顺着魏国公的胸口,“来,松松气儿,就这么点小事,您就别跟我计较了,况且您不是一直想给我找老师吗?”魏国公一口茶没喝下,顿时看向他,仿佛再问你怎么知道。“有些事儿,你们大人想的就是太麻烦,我不争不抢,您觉得我冷血没感情,非得抓到手里边,我要是太争权夺位,您定然会觉得我野心勃勃。”“哼!”“何必呢,您想想我姓贺啊,我爹可是贺钰,您亲儿子,您担心什么呢?”这不是担心,这是直觉,魏国公非常清楚。“所以,你自己寻得老师,谢三?”然而贺惜朝笑了,摇头,他自信且狂妄地说:“是他爷爷,谢阁老。”魏国公半晌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他道:“有志气。”“那当然,不过我没见过这位传说中品格跟学问一样如同高山一般的阁老,不知道他是不是名副其实,符合我心目中的老师形象。”魏国公刚喝下的那口茶差点就喷了,他缓了好久,才将狂妄自大的训斥话咽下,说:“你去拜访的时候,可以看看谢府门口。”贺惜朝有些莫名,“为何?”“看看有多少读书人从早站到晚,下雪也不归,就等在门口期待里面能点评他们的文章。”“程门立雪呀!”贺惜朝惊讶。“呵,立上三天三夜都没用。”魏国公虽然跟谢家没交集,可这样的故事早就是京城人士耳熟能详的了,谁要是被谢阁老收徒,那得多荣光,“你要是能拜这位阁老为师,祖父也就满足了。”贺惜朝顿时若有所思。“还有一事。”魏国公说,“国公府屹立百年,亲友遍地,过年了,都会回来,你……到时候多认认吧。”贺惜朝看着他,脸上露出狐疑。魏国公顿时不悦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孙儿以为你会让我在安云轩里安静看书,不要出去招惹是非呢。”魏国公撇开视线,清咳了一声道:“我说了你会听?”贺惜朝想也不想地回答:“不会。”魏国公内心叹了一声,就知道。“不过呢,您放心,我连老夫人她们都懒得应付,更何况一些面都没见的亲戚呢,想想都知道有多不待见我,我傻才会自找不痛快。”魏国公听此顿时放心了。贺惜朝瞧得仔细,笑眯眯地将脸凑上去,低笑道:“老头儿,你是不是听到我这么说很高兴?”魏国公真是拿这古灵精怪的孙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说:“你啊,别为难祖父就行了。”贺惜朝一把抱住魏国公,搂住他的脖子道:“天地良心,孙儿什么时候主动找麻烦过呀,都是别人来招惹我的!祖父,惜朝再乖巧不过了。”孩子身上就是不喝奶了都有淡淡的香味儿,跟自己逐渐老去行将就木的气息不一样。 第69章 “殿下,休息一会儿吧,用些瓜果点心。”心蕊端着果盘进来。如今这个时节,水果已经很少了,就点苹果,还是底下进贡的。心蕊削好苹果,切成小块,用着小签让萧弘插着吃。萧弘瞧着心蕊盘子里的苹果皮,忽然贺惜朝削苹果的手法,那长长的一条苹果皮,不禁咧了咧嘴,笑起来。“殿下想到什么这么高兴?”萧弘摇了摇头说:“也不知道惜朝在国公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心蕊:“……”您多虑了,凭那位少爷的本事,谁能让他吃亏?“殿下和惜朝少爷感情真好。”她赞叹道。萧弘握拳,“那当然,这叫患难之交!”正说着,常公公走进来,捧着一个大盒子,“殿下,魏国公府送来的。”萧弘精神一振,不过瞧着那盒子,忍不住问道:“好像不是同一个?”常公公道:“大了些。”“惜朝装了什么?”他纳闷地开了封,率先映入眼前的是一张红纸,上面是贺惜朝那秀气整洁的字体,萧弘拿起来一看……“表哥,见字如面,新年好。卷子惜朝已批阅完毕,只是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没有如此刻那般体会到皇上的头痛复杂之情。想必是过年太美好,放假太欢乐,心思浮动导致错误横出,马虎尽显。惜朝非常能够理解,可学习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使表哥沉心静神,去除浮躁,特送上新年大礼一份,错一赠五,十二张卷子祝你过个好年,望细细斟酌,慢慢品味,如骑射箭箭中靶,题题正确。除夕夜宫内设宴文武,祖父应在邀请之列,后续卷子请置盒内封印交于他带给惜朝,只是不知表哥是否依旧期待新年贺礼,惜朝依错题而送,请谨慎思考。您的表弟惜朝敬上,一如既往爱你哦,(づ ̄ 3 ̄)づ。”萧弘:“……”红纸从他的手中飘落,萧弘几乎颤抖着手取出盒子里的卷子,慢慢摊开。黑色的叉叉那么显眼,一张卷子平均八个,刚开始叉叉的体积还不大,越往下,快速膨胀起来,可见贺惜朝的不满程度依次上升,到最后……整整齐齐十二张卷子躺在盒子的最下面,比他上交的还多了两张,似在嘲笑他的不用心。常公公和心蕊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贺惜朝给萧弘写了什么,只见后者几乎都要绝望地哭出来。“殿下……”“啊啊啊——”萧弘抓着头发吼了一声,然后立刻对常公公命令道,“快,昨天写完的那几张呢,上百上千的那些,拿出来,快拿出来!”常公公不明所以,问:“殿下,不是做完了吗?”萧弘哭丧着脸说:“我再检查检查,我怕这样子送给惜朝,这个年别想过了。”自古学生对待寒暑假作业似乎都是以填完为主,准确无关的态度,萧弘也是同样。没有贺惜朝监督,他蠢蠢欲动的心就先体现在作业上了,然而那十二张卷子却像一盆冰水瞬间让他透心凉。想放松?做梦!萧弘当然可以不做,可是他一想到贺惜朝那张充满讽刺的脸,讥嘲地吐出让他羞愤的毒液,就没敢借胆子试试,只能将卷子取出来,摁平,打算之后再慢慢细做,争取别错了。“对了,殿下,盒子里好像还有一张纸条。”常公公提醒道。萧弘正要去拿,可爪子刚伸出去又不敢了,他说:“你帮我看看。”常公公瞧着萧弘那害怕又期待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只能拿起来念道:“惜朝少爷是这样写的:表哥,算学有意思,可《春秋》、《礼记》也别冷落了……哟!”常公公学不来贺惜朝的语气,有些别扭,可想了想说:“殿下,您好像是还没翻过那两本书呀。”萧弘沉默了一下,忽然问:“你们说,惜朝是不是狐狸变的,他怎么什么都猜得到?”心蕊给萧弘整理了一下书桌,将那两本书取出来,劝道:“殿下,惜朝少爷要求背出来的,那还是花点时间吧,奴婢怕下次,就得背书了。”“他又不在,我怎么背给他听?”心蕊同情地看着萧弘,提醒道:“初二那天,您不去魏国公府吗?”萧弘:“……”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呵呵,喜欢这个礼物吗?萧弘:/(ㄒoㄒ)/~~第39章 除夕这日转眼除夕到了, 这日子里有一件最忙碌的事情,便是祭祖。午饭一过, 李月婵便开始焦虑,让春香去外头时不时地瞧上两眼。贺惜朝在书房里也能听到动静, 便问:“这是怎么了?”夏荷说:“少爷, 快要祭祖了。”祭祖便是要开祠堂, 家中晚辈皆需前往祭奠跪拜, 虽然一整套下来,有些劳累,于一个孩子来说更是吃力,可是……这是一种资格, 只有被家族承认的男丁才能进祠堂。李月婵一直担忧的便是贺惜朝能否去祭祖,毕竟他不在族谱上。“哦。”贺惜朝并不在意, 转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拿着纸笔做着心得笔记,年后他便要去谢府拜访,没点准备怎么好意思登门,至少得写上两篇看得过去的文章吧!而且谢三真的大方, 一大箱子足够他看上一年的了。 第71章 于是,就这么顺顺当当地祭完祖。又跪又拜,再跪再拜之后,贺惜朝折腾够呛。秉着少说话,少惹事的方针,事儿一完,他便脚底抹油走了。魏国公想逮人,连片衣角都没摸到。再之后,除夕夜,宫中宴请。帝王邀宗亲重臣,以淑妃为首则请诰命女眷。按照爵位和官职,魏国公府除了大房和三房,其余皆需进宫。景安宫里,萧弘叫住了要封蜡的常公公,“等等,我再看看。”他将卷子取出来,仿佛临考交卷一样,瞪着眼睛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很希望能再找出一道错题来。常公公笑道:“殿下放心,您已经看过三遍了,奴才也帮着检查了一次,定然不会有错的。”萧弘摇了摇头,“一换五啊,题目越来越难了,我要是再多错几道,真的,睡觉时间都没了。”正说着,沈嬷嬷进来,一看到萧弘还在纠结着那些卷子,忍不住催促道:“殿下,别看了,时间已经不多,您马上就要去泰和殿,可衣裳都还没换呢!”又对常公公道,“赶紧去封上吧。”萧弘被拉去换了衣服,沈嬷嬷瞧着萧弘的个子和长相,越看越高兴,由衷赞叹道:“真好,殿下的眉眼像皇后娘娘,俊俏,可身量和气度却越来越像皇上,以后定然器宇轩昂,迷倒一大批姑娘。”“那可不。”萧弘笑嘻嘻地摊开手。心蕊匆匆跑进来,“嬷嬷,二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快到泰和殿了,咱们殿下也得赶紧走。”“把玉佩给殿下系上,走吧。”去年的晚宴,萧弘坐的是太子位,帝王龙椅下另外放置的一把特殊椅子,而如今他只能混在皇子堆里面,较亲王品级都低了一等。很多大臣都下意识地往他身上瞄一眼,想看看传说中已经自暴自弃的大皇子是什么模样,神情是否失落。可惜,他们失望了。大皇子浓眉大眼,目光如同长相一般端正,眉宇间无一丝颓废,甚至因为年岁渐长反而带了点点英气,很像当今皇上。他的视线毫不闪烁地在大殿之下来回,看起来在寻找着谁。坐在他身边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似乎听到他嘴里还在念叨,凑近去竖着耳朵听了听,顿时面色囧然。“诸天神佛,让外祖的马车坏在路上吧,别让他来了,我不想交作业……”“大哥,你这是在……”“祈祷。”萧奕和萧铭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萧弘脑子坏掉了。但是很快让萧弘失望了,魏国公还是走进了大殿,那神情顿时暗了下来。“原来……马车没坏……外祖还是来了……”“大哥,外祖早就到了,刚有事只是出去了一下而已。”萧铭解释道。萧弘怨念地看了他一眼,“不用你提醒我。”萧铭觉得真是莫名,也懒得理他。然后天乾帝到了。全场起身跪下行礼,如往年一般流程。与泰和殿不同,后面的宫眷便随意了些。淑妃看着身边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兰妃,心里并不痛快,可是想到前些日子天乾帝连着几宿在芳华宫,又忍不住暗暗得意起来。一时不慎,才让兰妃有机可趁,今后走着瞧便是。不过今日不是别苗头的时候,而是……“前头已经开席了,诸位也别拘礼,尽自用吧。”她寻了二夫人过来,说着悄悄话。若说二夫人之前最厌恶的是李月婵,如今贺惜朝的排名已经窜到了前头。她掌着公府后院,就算不知道具体,也大致明白魏国公很重视他,这个重视程度已经威胁到了贺明睿的地位。贺明睿接连几次吃亏,归根结底便是魏国公偏着贺惜朝。若是再这样下去,将来这国公府会是谁的,就难说了。魏国公的眼皮底下,她不敢怎么样,正好瞌睡的时候小姑子递来了枕头。淑妃捂着唇笑道:“萧弘的性子不定,皇上刚罚了没多久,这课上又走神了,唉,徐大人也是为难,毕竟是皇子之尊,打也好,罚也罢,轻不得重不得。”二夫人闻弦知雅,冷笑说:“自古便是皇子之过伴读受之,大皇子既然这么在意贺惜朝,总不忍心看着他受罚吧,娘娘,是不是这个意思?”“二嫂说的是。”淑妃见二夫人带着了然的笑,于是回身对雪灵吩咐道,“去将那副林谷子的千山雪原图取来。”二夫人看着她,只听淑妃说:“听闻徐大人极爱林谷子之作,这幅千山雪原图便送他做谢礼吧,也算是我这个做姨母的操心弘儿学业,望二嫂转交。”话说的是真好听,谁不知道萧弘为了贺惜朝能代领二十板子,徐直要是罚了贺惜朝,萧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儿来,到时候惹怒了皇上,最终得了好处的是谁……二夫人并不傻。 第73章 贺惜朝挑了挑眉,嗤笑,原来都是一群怂货。只有贺明睿立刻站起来,怒瞪贺惜朝质问:“你疯了吗?”然而贺惜朝清清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看也没看边上疼得满脸是汗,打滚哀嚎的孩子,提醒道:“给你家的狗找个大夫看看吧,别残了,呵。”话说完,招了招自己的小厮,低声吩咐道:“国公爷问起来,就说我回去换衣服,不用再叫我吃饭了,本少爷心里不高兴。”阿福咽了咽口水,低头应是。于是贺惜朝带着一身汤汤水水,大摇大摆地走了。魏国公一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满肚子气蹭蹭蹭往上涨,怒道:“他人呢?”阿福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说:“少爷被淋了一身,回去换衣裳了,还有他说不来用饭了,心里不痛快。”就知道这臭小子一旦受了委屈,那必定要讨回来的,魏国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着气道:“让他闭门思过,这五日哪儿都不许去!”就这样?所有的人脸色顿时一变,这惩罚也未免太轻了吧。特别是被匆匆抱走就医的孩子父亲,脸上更是不忿。魏国公见此冷冷一笑,这里可是魏国公府,他们以为是谁?可接着目光一转盯着贺明睿便问:“明睿,惜朝的身上汤水怎么来的?”贺明睿不满的表情顿时一僵,他看了看自己的小伙伴,犹豫起来,“是……”他心里发虚,一看便知。魏国公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今日场面,有点阅历的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跟宫里上书房的那出太像了。只是那时候有萧弘为贺惜朝出头,而这里,贺惜朝自己直接上场干了,一干就干翻了全场,闹大了局面。贺明睿不说,魏国公一转头便问:“谁上的菜?”一个丫鬟跪到魏国公的面前,“是……是奴婢。”“怎么回事?”丫鬟心里叫苦不迭,可是她知道绝对不能说是自己不小心,否则一切的因果便是由她而起。于是她定了定神道:“回禀国公爷,奴婢上着菜,却没想到忽然惜朝少爷边上的那位少爷伸出脚来,绊了奴婢一下,奴婢拿不稳,这菜便都淋到惜朝少爷身上了。惜朝少爷起身,见那位少爷依旧没缩回脚,于是二话不说便拿起盘子砸了下来……”那位家长瞬间表情愣住了,脸色一红一白。就算贺惜朝只是个妾身子,可他也是魏国公的孙子,今日祭了祖,祖先承认的贺家嫡枝血脉,受了这样的侮辱,忍下倒是无事,一旦摊开放明面处,简直是在对魏国公的不敬。不管究其原因是谁的恩怨,受的伤有多严重,就是自作自受,还得……赔礼道歉。那人忍下心中怨怼,躬身道:“堂叔,皆是信儿不是,回去侄儿定好好管教。”魏国公没有为难,反而好言道:“找个大夫,好好看一看,别落下病根。”“多谢堂叔。”他虽说叫着堂叔,可跟魏国公的血缘有些远了,身份不高,今日能在这里,也是托了族兄的面子,所以他的儿子会巴结着贺明睿踩贺惜朝,估计以前没少这么干,可惜这次踩到了深坑,断了脚。贺明睿当天在客人全部离场之后,被魏国公送进了祠堂,面对着祖宗罚跪。老夫人求情,二夫人哭泣都没有。安云轩贺惜朝吃着春香做的面,听着阿福绘声绘色地说那时情景。“少爷,您真厉害,小的看您就那么‘啪’一下,心都要跳出来了。那位信少爷听大夫说都裂了骨头,得床上躺好几天,要是修养不好,还得落下病根呢。这么严重国公爷就罚您呆在院里里,可您本来就不出院子,这罚的跟没罚都一样。”阿福赞叹道。贺惜朝哼哼了两声,心说那不是废话,他是魏国公府的少爷,那帮子看国公府脸色的旁系算什么东西,羞辱他,不就是给国公府没脸吗?他要是默默吃下这个亏,才是丢份行为。“还有大少爷被关祠堂里了,国公爷很生气,估摸着得跪一个晚上。”阿福说不上幸灾乐祸,可他是贺惜朝的人,瞧着贺明睿纵容着那些孩子欺负贺惜朝,他也生气。贺明睿啊……贺惜朝挑起面条,啧了啧,真是个天真又单蠢的孩子。上书房他亲自上场,被萧弘揍了一次,皇上打了一次,学乖了。于是这次他就摆了个态度,笑看着底下的那帮狗腿子刁难贺惜朝。可这有区别吗?就算不是他干的,也是他的意思。纵容着外人刁难亲堂弟,知道什么是家丑不可外扬吗?贺惜朝都为魏国公头疼。“放心吧,咱们的国公爷会好好去上一堂思想课的。”当夜,魏国公打开祠堂门。贺明睿看到他,慌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倔强地将脑袋一撇,没去看他。魏国公问:“觉得委屈了?”“不是我让贺信伸的脚,您为什么罚我,连下重手砸人脚的贺惜朝都好好的,您……太偏心了。”贺明睿才刚八岁,跪在牌位前,又害怕又委屈,整个人都散发着小可怜的气息,哪儿有今日那不可一世的气派。魏国公走到贺明睿面前,弯下腰,伸手擦了擦他的脸,缓声又一字一句清楚地道:“明睿,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是我属意的公府继承人,我对你寄予厚望,贺惜朝如何能跟你比?”贺明睿呆了呆,有些不信,“可是……”“可是什么?”魏国公道:“可是他让你受到了威胁,嗯?”“是,您昨日还让他祭祖。”贺明睿气愤地说。 第75章 魏国公府就两个出嫁女,可惜都进了宫,一个没了,一个没有恩典出不来。是以这几年都是萧弘跟萧铭代母亲来给魏国公拜年。两人先去见了老夫人,又跟着魏国公去了书房,说了会儿话后,午饭时间到了。“惜朝呢?”萧弘终于问出来。魏国公道:“被老夫禁足,五日内不得出安云轩一步。”萧弘皱眉,“他做什么什么事,外祖要罚他?”“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萧铭插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终究还是说了。“那小子居然这么敢这么大胆?”“就断了一只脚而已?”前面惊讶的语气是萧铭的,后者不够解气的是萧弘的,然后萧弘还继续说,“贺明睿在干什么,看着惜朝受欺负他开心了?”“大哥,这关表哥什么事?不过是一件小事,贺惜朝也太过……”“闭嘴,你懂个屁。”魏国公瞧着两个外孙,头有些疼制止道:“这事到此为止,两位殿下不必再谈。”这一看就知道谁是谁的伴读。萧弘跟贺惜朝在一起半年,有没有上进不知道,这气势倒是越来越足了。“我去看看惜朝,他一定很委屈。”萧弘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了,魏国公叫都叫不回来。安云轩是个很偏僻的院子,而且还小,住里面一看就知道不受重视。萧弘路过那片小林子,忍不住扬起了嘴角,那是贺惜朝设了巧跟他偶遇的地方。现在想起来,萧弘别说怪罪,回味一下心里头还挺得意,君不见能让贺惜朝费尽心思的除了他还有谁?午饭后,贺惜朝照例是要睡一觉。萧弘来的时候,他刚巧躺下没多久。跟贺惜朝随意进入萧弘寝殿一样,萧弘也没有做客人的自觉,在贺惜朝的卧房里闲步转悠。看了一圈,得出三个字的结论,真干净。不是说打扫的整洁,而是里面根本没什么属于贺惜朝的东西,他若要离开,大概连整理都省了,直接抬脚就能走。贺惜朝很惊醒,陌生的气息进来他立刻睁开眼睛,半眯着说:“表哥……”萧弘瞧他迷迷糊糊的模样,可见还没睡够,于是阻止他起身,“你继续睡,别管我,我看会儿书。”贺惜朝闻言宛然一笑,心里了然,于是脑袋一缩,重新卷进被子里,只留下一点黑发露在外头。萧弘向常公公取了《春秋》和《礼记》,翻开来打算重温一遍。可是才翻了两页,他的视线不禁往床上去。他放下书,跪趴在床上,看到贺惜朝正裹成茧子面朝着里面睡得香,安安静静。真小,就是长了一岁,贺惜朝看起来还是又小又可爱,不睁眼睛,不伸爪子的时候怎么看怎么乖巧。冬天,就适合冬眠。周围太安静,气氛正好,萧弘受了感染,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于是干脆蹬掉了鞋子,脱了外衣,扯住贺惜朝的被子拉过来,“惜朝,行行好,分我点呗。”“你怎么上来了,冷冷冷,松手。”贺惜朝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茧子,无奈人小力微,跟十岁大了一圈的萧弘实在比不过蛮力,贺惜朝满肚子火气,说:“我让人再拿床被子进来。”“啊呀,不用那么麻烦,你分我点就行了,被子这么厚,这么大,足够咱俩睡了。”萧弘一边一说,一边将脚伸进贺惜朝的被窝里,气得贺惜朝抬脚直踹。“哎哎,你怎么这样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都动脚了!”萧弘抓住他的脚无语道。“你丫的书背完了吗?”贺惜朝眼里喷火。“背完了,背完了,你说的我什么时候没做到过,到时候任你抽查行吗?别闹,现在睡午觉。”萧弘边哄边将人往怀里一圈,禁锢手脚,闭上眼睛,一副你无理取闹我也不跟你计较的模样。贺惜朝当场没了睡意。可他睡不着,萧弘这小子却是猪头转世,三个呼吸间均匀就了。贺惜朝瞪着眼睛,气地很想伸出爪子挠花他的脸,可惜手脚动弹不能,稍微挣扎一下,还引得萧弘低喃,“惜朝,别闹,昨晚都没睡好,乖……就一会儿……”有些人别看着傻里傻气,其实精明着呢,有些人别看张牙舞爪,其实心底又很软。最后,贺惜朝瞪着瞪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一个时辰后,贺惜朝坐在书桌前,看着萧弘将《春秋》《礼记》递过来,问:“背会了?”萧弘深吸一口气,点头,“嗯。”“意思呢,明白?” 第77章 “惜朝,我背得出来,字不会写怎么办?”“哪个字?”“西狩获麟的麟字。”贺惜朝另寻了一张纸,写给他。“原来这样。”“回去抄十遍……”“啊?”“这个字。”“……哦,还好,吓死我了。”半个时辰之后,萧弘放下了笔。贺惜朝将茶递给他,然后收走了他的卷子。萧弘揉着手腕,捧着茶到了贺惜朝的身后,只见他拿着笔快速地勾过去,中途停下圈出别字,显然这些东西早已铭记于心。到最后,贺惜朝几乎惊讶地看着萧弘,除了别字,几乎是对的。“怎么样,哥哥我说背出来就背出来,不骗人的。”萧弘得意道。“花了不少功夫吧。”“那可不,做梦都在背书,连着好几天了,就是你送来十二张卷子开始。”贺惜朝瞧着这张卷子,很是满意地笑起来,“理解得挺好,我以为第二大题的后面根据白话默原文,你不会做。”“这两本书,我反反复复背了好几遍,读就更不用说了,那什么诵读千遍,其意自现嘛,慢慢的我就懂了。”贺惜朝起身,将除夕夜从来的数学试卷拿出来,萧弘一看到黑团墨迹,心里就忐忑。不过贺惜朝今日心情好,说:“这几道计算错了,估摸着常公公也没看出来,你订正一下吧。”萧弘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你也知道呀?”“猜的。”萧弘顿时噎了一下,不打自招,说的就是自己。贺惜朝倒也没计较,继续说:“另外,还有两道题,看不出什么东西,重新算一遍。”“这样就好了?”萧弘觉得幸福来的太快,有些不适应。“对啊,还是你想再来几张卷子做做?”“不不不,够了够了,惜朝,你最好了。”贺惜朝下巴一抬,坦然受之。他将这订正过的卷子都放进了一个大盒子保存,回头对萧弘闲聊道:“余下那些算学题,都不容易了吧?”萧弘狠狠点头,“什么一百个七,我得累死了。”“傻,你想想每年国库收回多少税银,要是都用这种本办法计算,得算到猴年马月去 。”“所以一定有简单的法子,是不是?”“对啊,不过你自己回头先去琢磨,等我回宫,再来系统教你。”“那……卷子还交吗?”“交呀,笨办法也是办法,算对就行,错一送五,你自己斟酌一下呗。”萧弘还真琢磨出味儿来了,靠他那笨办法一个一个加,一个个减,再仔细也得出错,出错了得再罚五题,那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要是请人帮忙呢?”贺惜朝笑道:“这……我就管不着了。”萧弘摸了摸下巴说:“父皇不重视这个,万一,他觉得我不务正业怎么办?”贺惜朝瞄了一眼桌上卷边的课本,笑容加深,“试试又无妨,放假时间嘛。”萧弘一看就明白他的意思,叹道:“惜朝,你累不累呀,想那么多,头不痛吗?”“我脑神经网比较发达,你这单行线的没有可比性。”萧弘一脸莫名,“哈?”正说着,外头传来常公公的声音,“殿下,三皇子着人来问,是否回宫去,迟了怕是赶不及下钥了。”“时辰怎么过的这么快?”萧弘觉得他都还没跟贺惜朝好好说过话。“一个时辰睡觉,一个时辰卷子,可不就过去了吗?”贺惜朝将两本书还给萧弘说,“回去吧,等过了元宵我就回宫了。”“嗯,昨日那件事……外祖好没道理,明明你什么错都没有,干嘛罚你禁足!我待会儿跟外祖去说,让他免了责罚,那人腿断了就断了,他自己活该。”萧弘可恨自己不在,否则直接拖出去打上几十板子就老实了。贺惜朝笑着拒绝了,“不用,这责罚不痛不痒,刚好让我温习书本,也省的旁人打搅。”“可是明睿他万一来找你麻烦……” 第79章 一张几十个,几百个相同数相加的卷子摊到天乾帝的面前。天乾帝粗粗一看,心里就有了成算,不过上面有几道题已经写了答案,笔迹太有辨识度,丑的不能再丑的定然是萧弘的。而另外那工整的馆阁体,却让他眼前一亮,赞叹道:“这字不错,哪儿来的,谁出的题?”“惜朝!”萧弘脱口而出道。天乾帝惊讶地看过来,萧弘干笑几声,然后慢慢解释说:“题目是惜朝写给我的,可出题人却是我三舅,他爹。”“贺钰?”“是,初二那天我不是去魏国公府了吗?一个下午咱们也没干啥,就在他院子里。惜朝正在整理他爹的笔记,咱俩刚好看到这个,觉得挺有意思。”谎话嘛越编越顺,萧弘觉得有必要给贺惜朝在帝王面前刷个好感度,于是道,“父皇,您不知道,这些题惜朝都会,算得可快了,而我不会啊!”天乾帝笑道:“你当然不会,乘除算筹之法你都没学过,怎么做?”“一个一个加起来,那五十一个四相加我算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天乾帝失笑地摇头,“是够长的,可还是错的。”“啊?”萧弘一脸雷劈,“那该是多少?”“二百零四整。”萧弘:“……怎么算的?”“五四相乘进二得二百,一四为四,是以最终为二百零四。”萧弘一脸佩服地感慨道:“您真厉害,算得这么快!”天乾帝心底微微得意,不过脸上却是不表露,“不过最简单的相乘之法而已。”“那您教教我呗。”萧弘眼里露出渴望来。天乾帝回想了一下,觉得有些麻烦,便道:“加减为《九章》基础,接下来你差不多该学乘积除余之法,之后算学够用了,无需着急。”“可儿子现在就想知道那怎么来的,我答应惜朝明天就将卷子给他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为何不懂装懂?”天乾帝喝茶淡然问。萧弘撇了撇嘴,回道:“这话说的,关系到儿子的面子,惜朝那么崇拜我,怎么好让他失望呢!”天乾帝被那不知所谓的面子弄的很无语。萧弘催促道:“啊呀,您今日又不找各宫娘娘,也没折子批,时辰还不到就寝,玩莫奈何还不如陪儿子做做题打发打发时间对不对?”天乾帝深深叹了一声,看萧弘那急切的模样,便皱着眉重新捡起那张卷子,只是再看一眼,他啧了一声,“弘儿,你这字跟人家比……”“儿子知道了!不能比,丑的要死,您就别关注儿子的字了!”萧弘有些抓狂,“没救了,您就忽略它吧!看题,看题。”天乾帝好生无奈,他看下来,发现都是用乘积之法便能轻松解开的题,于是道:“《九章算法》之中有“方田”一篇,以纵为长,以横为宽,长宽之积便是方田,这些题皆可以此而解。如五十一代入长,四代入宽,得方田二百零四。”“乘积……”“有口诀。”“那口诀……长吗?”“倒也还好。”于是萧弘大着胆子说:“您不若现在写给我吧。”他看到桌上的笔墨,赶紧殷勤地磨墨起来,还拿笔沾了沾,恭敬地递给天乾帝。天乾帝看他急切渴望的模样,没接过笔,反而笑骂道:“你啊,要是正经读书有这份执着,朕倍感欣慰了。你说你,怎么不放点心思在正业上?”萧弘这会儿可是很有底气,他说:“这您就说错了,儿子可没耽误读书,《春秋》,师傅才刚开篇呢,儿子已经背出全文了。”这下天乾帝真的惊讶了,只见萧弘挺着胸脯,脸上带着骄傲,一双眼睛仿佛就在说“考吧,考吧,随你考”,他就知道萧弘没说大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意外来得太突然,天乾帝很好奇,“怎么转性儿了?”“那日被您训了一顿,我说要好好用功,真不是一头热,父皇,我真的做得到的。”萧弘认真说,“您要是不信,尽可以考教儿子?”萧弘的目光没有一丝闪烁,这是有准备的人才有的底气。天乾帝笑了,“不用,朕信你。”萧弘也咧嘴一笑,把笔再次递过去,这次天乾帝接过去了。乘法跟加减一样,都是生活中用得到的,天乾帝虽多年不背,微微思索倒也默出来了。“一一相乘得一,一二相乘得二……五四相乘得二十,五五相乘得二十五……九九相乘得八十一。父皇,这只到九九而已,那五十一个四又作何解?”“都是以此为基础,结合铺地锦的解法来做,或是用拆分之法,各自相乘再加也可。”萧弘这下云里雾里了,“儿子不明白。”“还没学过乘积法,自然是难的,接下来师傅会教,到时候好好听便是。”“好吧,那其他题目的答案……”“朕告诉你。”萧弘捧着两张卷子,心满意足,临走前恭维了一下,“父皇,儿子现在放心了,以后还有不会的题,来找您就对了。”天乾帝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贺惜朝收到了萧弘的卷子,一看那准确的答案,微微一笑。 第81章 谢思远跟谢思归,两孩子瞧瞧三叔,又看看这位惜朝弟弟,谢思归小声道:“大哥,怎么三叔看着很严肃的样子。”“嘘……别说话。”谢三注视贺惜朝良久,而后者只是捧着茶杯暖着手,时不时地吹一下茶面,眼里带着满足的笑意,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谢三在看什么,一片坦然。终于谢三叹声道:“区区一介秀才,与你来说如囊中探物一般。”贺惜朝一笑,傲然道:“那是自然。”作者有话要说:  九九乘法表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口耳相传啦而铺地锦的法子大家也可以搜一搜,类似于竖式计算,也挺聪明的。还有一种数点法,简单多位数相乘能快速做出来,有视频,网上可以找找。古时候实用性数学还是挺厉害的,哈哈,遥一边找资料,一边长见识啦第43章 九章算术谢三终于知道自己到底请了个什么样的妖孽来做客, 这哪儿是来请教,明明是来辩论的。而且可悲的是……有时候他的确哑口无言, 辩不下去了,这孩子居然没有乘胜追击, 论个输赢, 反而不动声色换了话题, 递了个台阶让他下去。这是个七岁孩子吗?谢三有些怀疑人生。而谢思远和谢思归俩孩子听不出来, 只觉得谢三跟贺惜朝你来我往,很是激烈,虽然有些话他们听不懂,可光看着就特别激动, 气血就往上涌。特别是对贺惜朝,崇拜之情简直要溢出来, 看他的眼睛都是亮的。最后谢三汗颜道:“要不, 你跟我一起去参加明年的会试如何?说不准就考上了。”“谢哥哥说笑了,惜朝还在孝期,不过你等着,会有那么一天的。”贺惜朝说着, 看了看时辰, “谢哥哥,不早了, 我还没见到那套《九章算术》呢,能有幸看一看吗?”谢三一愣,“你还真是来看这套书?”贺惜朝莫名道:“那当然, 不是说好的吗?”谢三不是傻子,书铺里他只是拿贺惜朝当个比常人聪慧点的孩子对待,又见他孤身一人前来,个子都没书架高,不免生起了怜惜之情。所以替他找书,送他书籍,乃至最后邀请他来府观看《九章算术》,谢三觉得这个孩子还小,不会有别的心思。可今日,贺惜朝所说所做的一切完全颠覆谢三对他的认知。能克制贪玩之心,用心笔记,引起他的好感,做了试卷让他点评展现过人才能,还有那激烈辩论过程中,展示的独特观点,严谨的逻辑,让谢三不得不心生佩服,更是到了最后那及时按下的争强好胜之心,一般人真的做不到。这样的人就只是七岁,谢三在惊叹之时也不禁心生警惕。谢府毕竟与旁处不同,名望太盛,光是进士便有好几位,求学拜师为名为利之人太多了,谢三不得不怀疑贺惜朝那时就已经打着某个主意。《九章算术》怕不是个借口,进入谢府的借口。可即便如此,谢三还是不想拒绝贺惜朝,这样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的孩子,谁不想收入门下。而贺惜朝想必一般人还看不上,那就只有……他的祖父。可没想到贺惜朝还要看?是故作姿态,还是什么呢?谢三心思一转,干脆摊开来说:“惜朝,等祖父得空,我便将这三篇文章请他老人家看看,成不成,之后给你回话。”贺惜朝惊讶了一下,“谢哥哥这是要将我推荐给谢阁老吗?”谢三点了点头,“你的天资我觉得足够,放心,我会为你说话的。”然而贺惜朝却摇了摇头,“不必。”谢三惊愕,“为何?”贺惜朝笑道,“因为我暂时还没有找个师父的打算。”说实话,谢三从没想到贺惜朝会拒绝,就算再谦逊的书生碰到这个机会,也不会装客气推辞。忍不住他提醒说:“你可要想好了,祖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大齐唯一一位三元及第,哭着喊着想要得到他指点的人不计其数,我是诚心为你推荐。”贺惜朝点了点头,“我不怀疑谢哥哥的话,也敬佩他老人家。可是……”他站起身,抬了抬下巴,颇为傲气地说,“可我贺惜朝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人,我的师父不看名,不看官位,才能出众的同时也要求品性与我合得来才行。”谢三神情有些恍惚地在前面带路,至今脑海里还是身后那孩子狂妄肆意的话。这是对自己有多自信且自恋才能说出来,信不信放出去,贺惜朝能被天下学子的唾沫给淹死。可同时,谢三打心底生出一股敬佩来,能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名满天下的谢阁老,他只见过贺惜朝一个人。但愿贺惜朝不会后悔。“《九章算术》在我二哥那儿,思归,你爹在不在?”谢思归说:“在,惜朝弟弟要看《九章算术》?”“嗯。”谢思归为难道:“那是我爹珍藏的,平时我看看都不行,他怕是不会借你。”“二叔爱书如命,最讨厌不懂乱翻之人。”谢思远又提了一句。贺惜朝问:“那要是懂一些呢?”谢三说:“那日书铺里的《九章算术》简要你都懂的话,二哥会乐意的。”“这你也会啊,惜朝?”谢思归完全惊呆了,他曾经摸过那套《九章算术》,结果被他爹发现了,一把丢出了书房,顺手还塞了他一本书巷里到处都有的简要版本,说是弄懂了,才有资格翻阅详本。 第83章 然后贺惜朝出现了。在贺惜朝解出门户宽广的那一刻,谢二即使没有表露在脸上,可内心的喜悦却如山泉流水,连绵不绝。那天,谢三不得不请他的二嫂出面,让书房里面的二哥放人。要吃晚饭了呀,他二哥饿不死,可贺惜朝才那么点大,不能不吃饭,饿坏了魏国公来找麻烦了怎么办?谢二少夫人真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脚进书房,将里面的一小给带了出来,对着丈夫嗔怒道:“人人说谢府以礼待人,你这让客人饿着肚子给你讲解又是什么道理?”说着牵上贺惜朝的手说,“走,别理这呆子,晚膳已经备好,贺小少爷随便用些,招待不周,请多海涵。”说实话,贺惜朝是真有点怕了,有钻研精神的人实在过于执着,只要不理解就问,应用题好说,可有些计算公式就是没有为什么,背出来就是了,然后贺惜朝不得不跟着一起将公式推导过程推演一遍……一般拜客,上午登门,留午饭,下午该辞别了,不过贺惜朝却被主人硬生生拖到了晚饭后,等回到国公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待贺惜朝一走,谢三带着他的笔记和三篇文章寻了他的祖父。谢阁老年纪已过六十,不过身子骨依旧硬朗,他虽身居高位,可因为丰富的人生阅历,那份在上的气势内敛,凸显了文人气质,看起来有种儒雅的亲和感。“思远和思归说,你那儿来了个小友,不仅学问出奇的好,连算学都能跟你二哥一较高下,可是这位?”“不是一较高下,二哥说了,那些困扰他许久的题,在惜朝的提醒下已经求出了解,所以惜朝的算学应比二哥要好。”谢阁老点了点头,就着灯火,眯起眼睛看着文章,眼中微微显露出惊讶来。“他……多大?”“刚七岁。”“奇异之才。”谢阁老的评价很高,谢三没觉得不对,他说:“惜朝准备参加后年的院试。”“以这文章来看,破题深刻,思维缜密,除了遣词造句还需打磨之外,便是一篇佳作,院试可冲魁首。”如谢阁老这般见识和地位,此话一出,便几乎预言后年贺惜朝的院试成绩。谢三道:“这是他独立而作,无人指导。”“休宁,你是希望老夫收他门下?”休宁是谢三的字。他说:“孙儿是有这个意思,凭惜朝的能力,谢府上下除了您,不是孙儿埋汰,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爹也一样。祖父,您说是不是?”谢阁老微微颔首,不过他有些犹豫。谢阁老桃李满天下,可真正敬茶拜师的学生并不多,一只手数的过来,还是早些年收下的,等入了内阁,这眼光就更高了,后二十年也不过只有一个。这些学生如今都在朝中为要职,皆是俊杰,皇上年轻有为,正是用人之际,前途似锦。说实话,他虽然没见过贺惜朝,然而能写出这般深刻文章的人,就其中的眼界,哪怕不是七岁,与谢三一般大,他都心动。这样好的苗子,潜力无穷,他很想就此收徒。可是,谢三或许不关注朝政,可他却知道魏国公唯二两个孙子皆是皇子伴读。谢阁老与魏国公不同,他不是外戚,皇上信任他,就更不能跟皇子有任何牵扯。哪怕他身上有个太子太傅的称号,可跟太子没有一点关系,不过是帝王给的殊荣罢了。再三权衡之后,他边摇头边叹道:“可惜呀。”谢三不知其意,还煞有其事地点头,“的确可惜,我跟他说想推荐给您,可是他当场就拒绝了。”闻言谢阁老看过来,“什么?”谢三道:“祖父,那小子傲得很,说他暂时没拜师的打算,就算要拜师,还得看看师父他喜不喜欢,否则再有才他也不要。”谢阁老终于冷下脸,“狂妄小子!”“是够狂的,不过倒是真性情,孙儿便先告退了。”谢三躬身道,“哦,对了,那笔记跟文章孙儿得带回去看看,三日后,惜朝还会再来,说好的那时与他点评。”然而谢阁老却搁在自己的书上说:“先放着吧。”“祖父?”“以你的水平,能点评出什么?遣词还是造句?”谢三:“……”他今天接连受到了两次鄙视,真的!“你也就只能看出这点东西了。”谢阁老摆了摆手,“走吧,明日再来拿。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惊呆……遥:是不是很骄傲,很得意?贺惜朝(鄙视):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什么好得意,我的挂呢?遥:系统,穿书,空间,异能……和本文不符贺惜朝:滚……九章算术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古人真心很聪明啊,有的题大学毕业都不一定会做哟!第44章 场外援助天乾帝觉得很新奇, 看着两日后又跑来求解题的萧弘,纳闷道:“弘儿什么时候对算学如此感兴趣了?”“比起读四书五经, 这些可有意思的多,您不是说接下来师傅会教吗?就当做我跟惜朝提前预习了, 来, 父皇。余下的我不会, 看您的了。”萧弘将卷子摊开在天乾帝的桌上。天乾帝一看, 好嘛,之前是乘积,这次变成了除商,难度加大了。“怎么, 贺惜朝也会解?” 第85章 天乾帝失笑道:“难不成你作为皇子还亲自下田去测一测?”“可我想知道呀,父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做做呗,我也想知道一个圆,怎么知道它多大?”天乾帝模糊地回想起有个圆率来,但是究竟多少,却记不起了。萧弘已经乖觉地替他磨好了墨,正睁着眼睛看他。“惜朝说,这个不难的,他说二舅舅都写了方法。既然惜朝的爹能算,我的爹一样能算,父皇比二舅舅厉害多了,是不是?”这种高帽平日里天乾帝戴的很舒服,可今日,他瞧着卷子上几道算圆田面积,扇形面积以及最后的弓形,忽然隐隐有种熟悉的紧张感。稍微回想一下,却是当初给萧弘解莫奈何时的那种压力。同样的是萧弘带着崇拜和期待的目光,似乎一点也不怀疑他的实力。可问题是……没有度娘,没有谷哥,更没有作业帮,全靠一个大脑,天乾帝真心记不起来。似乎又到了骑虎难下,爹的面子摇摇欲坠的时候了。“咳咳。”天乾帝伸手端过边上的茶,然后微微皱眉。茶凉了。“皇上,老奴给您换一杯吧。”黄公公很有眼力劲地过来,天乾帝点了点头,然而在杯子交接的瞬间,他漫不经心地给了黄公公一个眼神。多年主仆,心意相通,黄公公瞬间心领神会,神色镇定地端着茶水下去。不一会儿,一壶崭新的上好普洱端上桌面,黄公公给天乾帝奉上茶后,又给萧弘倒了一杯。“虽说春节一过便是清明,可天气还是冷的很,大皇子喝点普洱暖暖身子。”屋内碳火依旧燃着,可手指脚尖还是有些凉,萧弘捧着杯子,暖了手指。卷子则暂时搁到了一边,待萧弘喝完茶,想起来时,忽然一个小太监进来说:“皇上,长秋宫来报,说是林嫔娘娘晕倒了。”天乾帝一下子站起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估摸着半个时辰前。”“朕去看看,弘儿,你先回去。”不等萧弘说话,天乾帝已经离了龙案,两步之后不忘回头对他说,“那卷子,你放着,朕明日再派人送到景安宫。”说完,人就出了清正殿,似乎非常急切的样子。萧弘愣愣地望着大开的殿门,叫住黄公公,“不过是个嫔,父皇怎么这么着急,很得宠吗,怎么还要亲自去看?”“是,是啊……”是个什么,皇上一年能去几次呀。黄公公摇着头跟了出去。一出门,一个侍卫低声问道:“黄公公,这急报……”黄公公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萧弘没跟上,赶紧说:“留着,下次用。”天乾帝出都出来了,连御辇都备好,这会儿说不去也太刻意了些。只好去了后宫,往长秋宫走一趟,关切几分。林嫔简直喜出望外,病都好了。“臣妾一到冬日手脚发凉,太医说小产后气血太虚造成晕厥,得花点时间多补补,将养着了。多谢皇上关心,皇上能来,臣妾实在没想到,真是太高兴了,皇上……”林嫔小鸟依人,尽诉相思之苦。天乾帝还记挂着清正殿那张卷子,硬着头皮敷衍了几声,赏赐了一堆好药,嘱咐多多休息,便走了。坐下到站起不足一刻钟,可就是这样,长秋宫还是招了后宫不少红眼。这前头刚晕,后脚皇上就来了,不是真关心是什么?平日里倒也看不出来,没想到这么受宠,难不成这位林嫔才是皇上心里人?各种猜测乱起,后宫又起了波澜,谁也不知道这纯粹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天乾帝坐在桌前,盯着那卷子喝茶。黄公公瞧他犯愁的模样,便问道:“不若老奴出去问问,有谁会算学精通一些?”天乾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能去问谁,看小门的还是看大门的?或者跟你一样的奴才?”如今春节,百官还在家中放假,内阁都是空的,轮值的也就禁军侍卫,以及太医,内务府各司罢了。当然宫女和内侍也在,但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估摸着比天乾帝自己都不如。黄公公便犯了难,“这……该如何是好?”“弘儿这小子,喜好与别人不同,尽琢磨些奇怪的东西。”天乾帝忍不住有些埋怨。一般人的爱好不过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类高雅之物,就是天乾帝不懂,看得多听得多也能交流个一二。而萧弘呢?玩个玩具得用巧劲,请教问题都得动脑经,天乾帝觉得这个儿子,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很想抓过来狠狠打几下屁股。黄公公小心地瞄了眼天乾帝的脸色,虽然有些恼可并不怒,仔细瞅着其实还有点欣赏。于是道:“大皇子脑子动得快,心思灵活,有股钻研劲儿,可宫里头没人能陪他,贺伴读又回了府,只能来找皇上,是跟皇上亲近着呢。”这不用说,天乾帝也感觉到了,萧弘在他跟前是越来越没个拘束,心里有话便敢说,虽然有些放肆,可真性情,在宫里难能可贵。天乾帝是喜欢这样的萧弘,所以他下意识地在鼓励也在保护这份父子间珍贵的亲昵和默契,一直只有佯怒和笑骂,严厉的话没有说过。 第87章 既然这问题是谢阁老问的,贺惜朝便实话实说:“春节长假闲暇时多,皇上愿意陪着大皇子解题,这副父慈子孝的画面不是很美好吗?”“他是这么说的?”“孙儿未增添任何字句。”谢阁老点点头,叹道:“非池中之物啊!”“祖父何意?”谢阁老摆了摆手,“他既然觉得不是时候,那再等着就是,可这个孩子……他是在默默地扭转大皇子的困境,挣扎出一条通天之道来呀。”大皇子作为嫡长,本身便是最有力的皇位继承人,只要皇上喜欢他,不管之前如何被废太子,他依旧是毫无悬念的储君,贺惜朝看得清楚,所以才让大皇子接近皇上,重新得到宠爱。可是怎么接近,却是个学问,而请教便是最好的方式。世人皆知大皇子不爱读书,就是想请教也问不出什么深刻问题来。倒是算学,既能体现大皇子聪明智慧,解题过程中又能增进父子感情,一举两得。会读书的皇子不少,后宫各位娘娘抓着儿子读书背诵,如贺惜朝这般资质出众者毕竟罕见,皇子们反而毫无新奇,大皇子算学就体现出不一样来了。凭贺惜朝的能力,考倒皇上不是难事,这不,逼着皇上来谢府求助了吗?而且看内侍又要答案又要解题方法,可见是要亲自为大皇子讲解,这可不是一般的殊荣,谁会对不喜欢的儿子如何耐心呢?谢阁老不愧是内阁重臣,眼睛毒辣,凭着贺惜朝的一句话穿起线索,推断出他跟萧弘目的来。“哪儿那么容易,就两个孩子。”谢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两个孩子?”谢阁老冷哼一声,“那你就是连个孩子都不如了。”谢三不服气,“惜朝也就算了,那就是怪才。可大皇子,连太子位都能没了,我还替惜朝可惜。”“年纪小,之前身旁无人提点,犯错再所难免。可现在你再看看,大皇子岂还会再落入陷阱中。”谢阁老道,如今想来之前上书房那出,能硬生生地抗下四十杖不吭声,牢牢护住自己的伴读,这样的主子谁不愿意跟随?”“所以,祖父是看好大皇子喽?”谢阁老摇了摇头,“皇上正值壮年,无所谓看好不看好,且瞧着吧。”话虽这么说,可言语之中已经带上了期待。这或许也是贺惜朝愿意告诉自己的原因,谢三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背后汗毛竖了起来。元宵节后,贺惜朝和贺明睿进宫,上书房重新开课。古今中外,经过一个假期的颓废,乍一开学或多或少都带着假期综合征。其中最严重的莫过于坐前排的萧弘,半眯着眼睛,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这不能怪他,知道今天能见到贺惜朝,昨晚有些兴奋就没睡好,再加上今日早早醒来,跟刚进宫的贺惜朝多说了会儿话,等到了上书房,这劲儿一过,瞌睡神就又回来了。如今还没完全趴下,是萧弘的毅力在抵抗,不过也是迟早沦陷的事。当然其他孩子虽然没有萧弘这么大胆,可注意力不在书本上的却不在少数。与自己的伴读分开那么久,都有很多悄悄话要说。突然,堂上的徐直点了跟贺明睿正窃窃私语的萧铭,“三皇子,《春秋》开篇共有两段,请您背诵第一段。”此言一出,瞬间,整个上书房都立刻安静了下来,除了已经完全趴下的萧弘,各个惊讶地看着徐直。徐直面色不改,再次提醒道:“《春秋》第一篇第一段,请您背诵。”萧铭回过神,虽然意外,可在众人瞩目下,他利落地合上书本,开始背诵。他显然是下过功夫的,背的很流利,末了,徐直赞赏地点了点头,“极好,那么接下来这第二段……”他的目光在上书房里逡巡,目光所及,一个个孩子都忍不住垂下了头,撇开了脸,或干脆往后缩了缩,不愿与徐直交会。显然谁都不希望徐直点到自己,可他们还是会偷偷地瞄着师傅,看看谁是那个倒霉鬼被抽中。趴在书桌上起不来的萧弘就被关注地最多了,接着贺惜朝的眼里露出担忧来。众人以为定然是萧弘的时候,徐直却道:“二皇子,请您背接下来的第二段。”什么?萧奕听到自个儿还觉得是幻听,“我?”徐直点头。“是您。”怎么不是趴着的那个?他眼里流露出深深的疑惑,觉得不应该啊,明明徐直看了萧弘好几眼。萧奕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点儿背,这个春节他尽顾着玩儿了,背书,不过是囫囵背几下糊弄过去兰妃而已。他……背不出来。萧奕于是支吾着:“徐师傅……怎么忽然如此严格了?”徐直正色道:“臣之前对各位太过放松,皇上不甚满意,责令微臣严格以待,臣不敢不从。是以从今往后,所有要求背诵之篇目皆会堂上抽背,背诵结果会于课下呈献皇上。”“啊?”天不怕地不怕,皇帝谁都怕。底下顿时一片哀嚎,唯有萧铭及其他一两位镇定自若。特别是萧奕,简直一脸菜色,问:“那能不能从下次开始,今日……我没做好准备。”“您背不出吗?”徐直问。萧奕很想挣扎一下,可才刚开了一个头,没下文了,只得摇头道:“徐师傅……我尽力了。”徐直点了点头说:“此篇于春节前便要求背诵,二皇子背不出,微臣很失望。”他叹了一声,目光一转,“吴伴读,手心二十下。” 第89章 “横五,纵十……五十。”白子在横五后放了两列。“横七,纵十……七十。”白子在横五之后放了三列,成了纵十,横十,一块方田全部填满。萧弘道:“是一百。”贺惜朝笑着放下旗子问:“现在你发现什么规律?”萧弘点头,“数以十相乘,直接扩大了十倍。”“聪明,将这个结论也背出来,所有的数与十相乘,皆扩大十,直到十乘十为……百。”“已经背出了。”贺惜朝满脸欣慰,然后说:“那么接下来咱们继续做应用题,还是那道,宫女听训听了一半,另一部分宫女闻讯赶来,匆忙混进队伍里站好,结果发现,如今变成了横排为一十五,竖排为五,依旧矩阵,问,后来又来了几人?”“十五乘五呀?”萧弘这下有些为难了。贺惜朝将棋子给他,示意摆摆看。待萧弘摆好,贺惜朝说:“将横排以十为数,余下的横五纵五往边上挪一个,看看这下能不能算?”这样的话,左边是横十纵五,右边是横五纵五,萧弘立刻反映了过来,“五十加二十五,便是七十五人。”“对,用分割法会看起来简单的多,将较大的数字分成熟悉的单个数,先各自相乘之后再相加,结果也是一样的。”这就是后世的乘法分配律。萧弘若有所思,忽然他问道:“可要是十五乘十五呢?”贺惜朝笑了,“呀,这个问题问的真好,不过在教你多位数的运算之前,我得先请你背些符号和数字。”贺惜朝将零到九的阿拉伯数字以及对应的文字写在纸上,另外还有加减乘除等于五个基本符号。什么玩意儿?萧弘一头雾水。“我要是说个一千一百一十一乘以九千九百九十九等于一千一百一十万零八千八百八十九,你眼睛晕不晕?”“为什么要这么大?”“全国税银加起来得上亿呢,你觉得大?”“好吧,是挺麻烦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萧弘承认道。“好,如果我用1111来表示一千一百一十一,9999来表示九千九百九十九,11108889表示一千一百一十万零八千八百八十九,你先别管你看不看得懂,是不是干净了很多?”“是的吧……”“所以,你就去背吧。”贺惜朝说,见萧弘依旧有些犹豫,他补充道,“不只数字,就连时辰,日子都可以用此表示,将来你我密信往来,你说……”萧弘立刻道:“我背。”贺惜朝淡淡一笑,心说别抗拒,马上你就会觉得好用了。第二天萧弘罕见地没有趴下来睡着,而是支棱着眼皮,嘴里念念有词。贺惜朝纳闷,“怎么了?”“我不能睡觉。”“为什么?”萧弘说:“万一抽到我,我睡熟了,他打你怎么办?”贺惜朝一愣,弯起眼睛,低低笑起来,他看了看时不时往这儿瞄的徐直道:“今天不会的,你放心睡。”“你怎么知道?”贺惜朝说:“这上书房里的孩子还没轮完,该打的也都没打呢,不会轮到你的。”这么肯定?萧弘有些不放心,干脆拿起笔写写画画。昨日贺惜朝要求背下来的数字和符号,他还是记一记好了,笔划别别扭扭的,有些奇怪。贺惜朝其实并不肯定。据他以往观察,徐直或许学问很好,可为人却非常一般,万事不沾,麻烦事更是躲得远远的。对于这帮天潢贵胄,他是睁只眼闭只眼,谁也不想招惹,但凡有一点为人师的责任在,当初贺惜朝也不会被欺负地那么惨,萧弘闹出那么大动静来。可突然这人改变了画风,开始严苛起来,贺惜朝总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毕竟上头还有一个皇帝压着,也可能没办法。贺惜朝打算再观望观望。要真的徐直开始担起为人师的责任,萧弘也不该公然违背课堂纪律,适当的时候也该表现出一副恍然醒悟,开始认真读书的模样。然而贺惜朝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放课前半刻钟,徐直开始抽背,这次是《论语》,论语已经学完,上堂课要求回去巩固。《论语》萧弘抄过,厚厚的一本,里面十二则,每则好几篇,算下来字数真心不少。就算曾经背出过,现在忘了也正常。况且就一个晚上巩固,全本背下还真有难度。萧铭一直以读书著称,淑妃要求滚瓜烂熟于心,不管是哪一本已经学过的,他都能张口就来,根本不怕抽背。所以如昨日那般还是由他开头,贺明睿根本不担心自己会替萧铭受罚。可他不担心,不代表其他的伴读也有一个会读书的主子。自家的什么水平,这些伴读心里都有底。指定一两篇还行,全本实在是太为难了。 第91章 徐直走到贺惜朝的面前,肃着面容。贺惜朝若是往常一样,这会儿该委屈地红眼睛,求救萧弘,然后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隐忍地伸出手了。可令人意外的是,贺惜朝脸上依旧笑盈盈,跟萧弘一样坐地端正,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他说:“徐师傅,那篇我会背。”徐直摇头叹道,“可大皇子不会。”“所以……”贺惜朝歪了歪脑袋,起了个开头,后面萧弘接下去说,“您该来找我。”“殿下不是背不出吗?”萧弘点头,“没错,我的确背不出。”徐直声音有些冷硬,“那贺伴读自然该受罚。”萧弘闻言嗤笑了一声,“奇了怪了,我背不出,您却打我的伴读,什么道理?”徐直皱眉,“贺惜朝作为殿下的伴读,未能劝勉殿下向学努力,这就是他的过错。”“原来如此。”萧弘点了点头,然而徐直还未转向贺惜朝,就听见他又说,“伴读的职责便是劝学,所以我背不出来,他得替我担责任。那问题来了,惜朝不过是伴读,得替我挨手心,那作为师傅教学的您,教不好又该受什么责罚呢?”第47章 话放这里众人:“!!!”全场惊呆!连徐直都当场震在原地。唯有贺惜朝啪啪啪传来清脆鼓掌声, 简直不能再刺耳了。徐直良久才颤着声音道:“大皇子的意思是微臣无能,无法令您课上打起精神读书听讲才使您背不出书来?”“虽然这话很伤您的心, 可您的课的确很无聊,让人不想睡觉都难。”萧弘一摊手, 什么话都往外兜。徐直气地发起抖来, 他往旁边一看, 只见众人虽然惊讶, 可之后却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芒,纷纷一脸兴致地看着这场好戏。虽说天地君亲师,老师的地位很高,可惜徐直也不过是个授课师傅而已, 官位在这群孩子面前根本不够看,再加上平时不管事, 谁也没打心底尊敬他。要不是有皇命在身, 谁会老老实实等他罚呢?徐直直觉不妙,他定了定心神,觉得不能跟萧弘扯开去,他抬起手, 对着清正殿的方向拱了拱, 然后正色道:“微臣乃翰林院院正,宣和三十八年进士出身, 三年前有幸受皇上重任,为上书房授课师傅。皇子世子年岁都不大,臣不愿太过严厉, 却没想到却有负皇命所托,心中万分愧疚。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论是平民还是贵胄,皆是如此。更因在座各位将来位高权重,更应该知礼懂礼,方能教化万民,为之楷模。微臣秉持着教书育人的信念,哪怕不是在座真正的师父,也总有一半师徒情谊,尊师重道乃大齐最重要的礼仪,大皇子此举实在令臣寒心。既然您对微臣不满,臣不若课下便向皇上请辞,只是这一堂课,只要臣还是师傅,也要坚持上完。您背不出,贺伴读就该代为受罚!”他义正言辞,又搬出了皇上,又提起了尊师重要,倒也唬住了这帮还不算大的孩子。于是所有人都等着贺惜朝挨手心。可贺惜朝依旧没动,萧弘说:“徐师傅的学问自然是顶好的,可当师傅嘛,我没觉得有多好。”徐直听得脸皮直动,只听萧弘继续道:“不过有一句话您说对了,既然父皇任您为上书房师傅,我就得尊敬您,我背不出书,您要打就打吧。”萧弘伸出自己的手到徐直的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我萧弘读书的确不认真,可也无需让伴读代为受罚,我自个儿领了,你打吧。”徐直看着面前的手,握紧教尺,忍住了才没打下去,而是说:“殿下贵为龙子,普天之下只有皇上能够惩罚,按照规定,自是伴读代为受之。”贺惜朝听了凉飕飕地一句,“哪儿的规定,国法上有写吗?”“对啊,有吗?”这是皇家的潜规则,怎么可能放在律法上!徐直气地几乎要背过去。而萧弘眼皮一掀,不客气继续道:“不管有没有,这规定也真够可笑,皇子不读书,光靠一个伴读规劝就能学好的?那像我这样一个伴读绝对不够,至少得来一打,一年里天天换个人估摸着还够呛。”“殿下这是在为难微臣?”徐直僵硬着问。萧弘把手抬起手,到了徐直的面前,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您想罚,我认,你打我,我半个不字都不会说,事后我也不会去父皇那儿告你的状。将来谁敢拿这件事抨击您,我就敢当面跟他对峙。可是,您要是敢打惜朝,我是不服的,他背的出课文,他上课认真读书了,什么错都没有,您凭什么打他?只要您今天动他一根汗毛……呵,徐大人,我萧弘就将话放在这里,你将来别做一件错事,因为我会一直盯着你,也一定不会放过你。”徐直被萧弘的狠话震得倒退了一步,他是真的被那双带着凶狠的狼崽子目光给吓到了。然而这还不够,他退后了一步,萧弘便往前了一步,低声道:“仗势欺人的滋味,是您让我体会到了,呵呵。”徐直的手脚顿时冰凉,萧弘将手放下来,轻蔑地一笑,然后抽出他手里的教尺,搁到讲台上,回头扬了扬,“放课了,惜朝,我们走。”贺惜朝起身,“是,殿下。”待那两人踏出门槛,这上书房里的孩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有的人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目光很复杂,心里面不知道想什么。萧奕比萧弘小了一些,可前后两人面对处罚的差别实在太明显,特别是他的伴读,吴襄,几乎在目送着那两人离去时垂下了头。对比贺惜朝,其中滋味不言而喻。突然,萧奕说:“萧弘完了。”只见那僵硬在原地的徐直,忽然转身,疾奔而去。有人趴在窗户上看着,“是清正殿的方向,泰和殿散朝了。”徐直狼狈不堪的身影,可以想象皇上会有多震怒,萧奕的那句带着幸灾乐祸的话并非无的放矢。然而那又如何?萧弘哪怕最后被皇上打地下不了床,可他就是拼着自己受罚都要将贺惜朝护住的模样已经深深印在其他掌心通红的伴读心中。谁不羡慕?谁又不嫉妒?而其中最复杂的莫过于贺明睿,那一瞬间,他体会到了后悔的滋味。 第93章 如此严厉的字眼, 可见是真生气。徐直就站在一边, 黄公公目光一撇, 见到他脸上的气愤, 不禁暗暗摇了摇头。感觉身边人的举动,天乾帝看过去,便道:“徐卿先回去,这件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多谢皇上, 臣实在没脸再教导大皇子,愧对皇上信任。”徐直跪地谢恩, 几乎老泪纵横, 然后才慢慢起身,躬身退出大殿。正好萧弘走进来,两人擦肩而过,徐直脸上面无表情, 眼睛却有些红。萧弘惊奇地回头看了两眼, 只听到背后一声冷哼,他才转回去, 抬头挺胸,不紧不慢地行了行礼,“儿子给父皇请安。”说完站直身体还微微笑了笑。哪儿一点即将接受雷霆之怒的模样。可是天乾帝很生气, 他见到萧弘几乎厉声责问:“萧弘,你本事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威胁授课师父,谁给你的胆子?如此仗势欺人,实在可恶!”萧弘几乎顺口地就说出来:“父皇,不知道徐师傅跟您说了什么,让您对我如此生气。可他毕竟是一家之言,难免偏颇,儿子作为另一个当事人,请您也听听我的说法,之后您是打是骂,儿子无话可说。行吗?”萧弘说完跪下来,轻轻磕了一个头。这个要求,就是天乾帝再不讲道理也得同意,死刑犯还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天乾帝道:“他还能冤枉你不成,你说。”“谢父皇。”萧弘站起来,定了定心神,然后娓娓将这三日所发生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到最后他说:“父皇,儿子背不出《论语》这自然是错的,我没想过逃避。我说了,无需伴读代为受罚,我自己领,心服口服,打完之后不会向您告状,甚至谁以此攻讦他,我会替他申辩。儿子再不学无术,也知道不管是平民还是皇亲,学生学不好,被师傅打手心,再正常不过,我哪儿来的理由去威胁徐师傅?”天乾帝的怒气微微敛下,可眉间依旧紧缩,问:“那什么叫‘你将来别做一件错事,我会一直盯着你,也一定不会放过你’?”萧弘闻言再次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父皇,徐师傅可向您说过我为何会说这句话?”“他要罚贺惜朝,你威胁他。”“那父皇,您觉得在我已经强烈表示自己甘愿受罚之下,他还要对我的伴读动手,这有理吗?课堂之上徐师傅曾言不要断章取义,会引发误解,可没想到他自己比谁都会用这一招。”天乾帝看着萧弘,后者身姿站得笔直,抬起头,目光与他对视,坦坦荡荡。“伴读替皇子而过,本是应该。怎么上书房那么多人,就你自己非得特立独行?”萧弘梗起脖子道;“父皇这话说得好没理,伴读之责是陪伴劝学,就如师傅之职便是授业,都不是过来受罪的。其他人拿伴读不当回事,代罚也不心疼,可不代表我就得跟他们一样!我珍惜惜朝陪伴的情谊,更何况并不是他背不出来,此事与他无关。我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错了就认罚,没那么多叽叽歪歪。”是啊,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简答的事情,萧弘背不出书,认罚,那罚了就是。天乾帝的内心就是偏的,萧弘是什么性子,他很了解,若不是事出有因,定然不会做这么出格的事。不过他有些奇怪,“弘儿,朕记得你论语已经背出来了,为何当堂不背?”萧弘理直气壮道:“且不说儿子另有打算,可就他那样,我也不愿意背。三天的时间,上书房除了我之外所有人背了个遍,除却贺明睿,伴读都被打了。谁都知道我居长,定然背不出,可他就是将我留到最后,等书房里所有人抗议,才用那种被逼无奈的样子让我背,给我拉了所有的怨恨,似乎不罚惜朝不足以平愤,儿子凭什么背?说实话,他要是真打我手心,我反而佩服,想着改变策略,下次好好上课,没想到,哼!”到这里天乾帝已经大致清楚了,只是徐直是他选的,不免为他多说一句:“那你不该那样威胁他,怎么,体现大皇子威武,区区一个小臣你不放在眼里?”天乾帝这么一说,萧弘就知道这事已经定了。他内心的大石稍稍落下,可他不敢松懈,他的目的可不只是洗脱自己的罪名,而是让徐直彻底翻不了身。萧弘的嘴巴有点干,他咽了咽口水,决定承认这个错误,“这的确是儿子欠考虑,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可我不后悔。父皇,他不敢动皇子,却可以理直气壮地打伴读,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他是师傅啊!言传身教,他的一言一行难道不该更加注重品行吗?”天乾帝面色微微一沉。萧弘继续说:“儿子不喜欢告状,觉得这样子的人比较无能。可我也不愿意被泼脏水,上次上书房打架的事,人人都说是我和惜朝惹事,您也知道我们忍了很久,才不得不反击。这位徐师傅他就坐在堂上,那么多天惜朝如何受欺负他看得一清二楚,可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或者制止过一次,哪怕他害怕受到萧铭他们的报复,可他不是会跟您汇报我们的学业吗?曾跟您提过一句?父皇,儿子不愿跟他学习这种没担当的样子,相信您也不会。”黄公公端了茶点进来,萧弘说的太多,嘴巴干,接过茶,猛地大灌两口,结果用力过猛,呛地咳嗽不停。“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天乾帝训道,但是语气却温和许多,带着一份关切。萧弘说:“我饿了。”上书房下课就是午时,还没到景安宫,又被拎到这么问话,这来回折腾,实在够呛。“那老奴立刻传膳,大皇子就在这儿陪皇上用吧。”黄公公说着看向天乾帝。后者没拒绝,他就笑呵呵地出去了。“我要吃枇杷露。”“是是是,这就让厨房做。”脑力的急速运转,加上体力的支出,萧弘真的饿惨了,端着碗,一筷子加一筷子,不一会儿,两碗饭就见了底,那好胃口看得天乾帝都不禁比平时吃得多。怪不得人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放一般人家怕还真是养不起。等萧弘再要添一碗的时候,天乾帝放下筷子,制止了他,“上汤点吧,饭就别吃了,待会儿积食难受。”两碗饭打底,萧弘终于恢复了力气。他说:“父皇,这事您打算怎么处?”天乾帝瞧他,“横竖都是你有理,你想怎么处置?”萧弘不好意思道:“这个……儿子不敢置喙,谁不知道您最公平公正,向来不偏袒任何人,儿子只是讲清楚道理而已。”“公平公正?”天乾帝笑了一声,“朕都没问几句,你巴拉巴拉讲了一席,不就是怕朕罚你吗?”萧弘闻言就不高兴了,“这不能怪儿子,我一进门,您问都不问清楚,就劈头盖脸地斥责我,儿子能怎么办,只能据理力争罢了。父皇,儿子已经十岁了,您不能再当我是孩子,做错事儿子就认,该承担的决不逃避,可不是我的错误,我也不让任何人冤枉我,您说对不对?”天乾帝点了点头,“也是,不过徐直固然不对,可你也有错,认不认?”“认,没背出《论语》是我不对,也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上书房师傅,我不该那么威吓他,这怕是唯一造人诟病之处,也是儿子鲁莽给您添了麻烦。您要是以此责罚,儿子无话可说。”萧弘站起来,束手垂头站在天乾帝的面前。 第95章 “大哥, 你说你,一个伴读而已,打了就打了,二十下手心, 又不会少块肉, 何必换二十杖板子,你看, 啧啧,床都下不来,这药味够熏人的。”萧奕瞧着敷在萧弘屁股上的伤药, 摇头叹息,可里面的幸灾乐祸让萧弘很想揍他一顿。“不会说人话,那就赶紧滚。”“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好,不说了,弟弟送了点补药过来,给你补补身子。”看着萧弘挨揍,萧奕也不介意他说话难听,笑盈盈往他屁股上瞧了好几眼。“托大堂哥的福,咱们上课又轻松了,徐直没再抽什劳子的背诵,估摸着是怕了你。”广亲王世子道,“弟弟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前些日子得了一副玲珑棋盘,样子挺好看,给你解个闷。”其他几位也纷纷表示送了慰问品过来,言语中很是同情萧弘,可惜不达眼底,都是面子情。萧弘看着他们,心里不耐烦,“看过了,知道我伤得重,你们开心了就赶紧走,东西留下,惜朝!”“殿下。”贺惜朝正端着药走进萧弘的寝殿,那味儿十里飘“香”,让前来探望的皇子世子们纷纷捂了捂鼻子。萧弘说:“看看他们送过来的东西,拣些值钱的,有用的,其他的都扔出去。”“哎,堂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平郡王问。萧弘侧过脸朝龇了龇牙,“戏看够了,情谊也做足了,还送些有的没的打发人的东西,当我这儿收破烂的?滚。”萧弘一副我是伤患我暴躁的模样,气地他们连口茶都没喝,直接走了。“总算消停了。”萧弘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贺惜朝端着药给他,“还喝吗?”萧弘接过来,立刻撇开脸,嫌弃道:“这是什么,味儿这么重?”“补药,好像炖过头了。”“那能喝吗?”萧弘很怀疑。贺惜朝说:“我也不知道,就别喝了吧。”“嗯。”萧弘看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倒影出他的脸,他眼神郁郁说,“惜朝,萧珂说徐直还在上书房,父皇打了我板子,可是却放过了他。我以为就算没有像我这般严厉,也不该什么都没发生吧?”贺惜朝安慰道:“哪儿有那么快,皇上总得调查一下,要办也得证据确凿了办。”萧弘望过来,“什么证据?他就是故意针对我,这怎么找证据?”“那他为什么针对你呢?他在上书房三年,你俩都相安无事,平白无故,就开始给你下套?”萧弘回忆道:“上次睡觉,被父皇抓到后,连累他挨训了,然后怀恨在心?”“得了吧,你以为他是孩子吗?再说你可是皇子,就为了那么点事,犯不着。”萧弘觉得有道理,于是问道:“那为了什么?”贺惜朝说:“我猜测跟后宫里某位娘娘有些关系,毕竟还有谁能看你那么不顺眼呢?”萧弘惊讶了一下,“这么大本事,连朝廷命官她都能指挥得动?”“所以说是猜测嘛,应该不会那么蠢,祖父也不会答应。”萧弘点了点头,“那我就再等等吧,父皇那儿总有消息出来。既然没有真的想要打我,那他就是相信我,徐直……”他将碗凑到嘴边,下意识地当茶抿了一口。贺惜朝看见他的动作,赶紧一把跳开,那一瞬间,药汁被萧弘喷出了出来。“呸呸呸,我的天,这什么味道,恶心死我了!”“不是让你别喝了吗?”贺惜朝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望着他。萧弘满口说不出的诡异味道,比药更难喝一百倍,差点作呕,整张脸都扭曲了。贺惜朝抓过一旁的点心,直接塞进他的嘴里,萧弘瞪着眼睛,鼓起一张嘴,使劲地嚼着。点心干巴巴,他指了指茶壶,噎得白眼都快翻上天。贺惜朝眼疾手快倒了茶给他,萧弘才就着吞下去,大喘一口气,似乎又活过来了。“这药到底是谁煎的?”萧弘怒道,如此不尽心,一定要叉出去打板子。贺惜朝一脸无辜地说:“我……”萧弘:“……”他抹了把脸,接着发自内心地问,“好端端的你煎什么药,宫女呢?”贺惜朝顿了顿,然后将头默默垂下45°,用委屈又小声道:“我不是过意不去嘛,就想着亲手为表哥煎一次药。”萧弘看着贺惜朝的头顶,满心的怨念顿时如春雪消融,很是感动,他结巴道:“那真是有心,可是……这药……”贺惜朝说:“我第一次做,反正也是补药而已,吃不死人的……”是啊,吃不死人,却能恶心死他,回想刚刚那味儿,萧弘觉得喉咙在翻滚,他真心实力地握住贺惜朝的手说:“乖,这些粗活不用你来做,要真过意不去,今后就削苹果吧。”在皇权至上的时代,帝王若想查清一件事,真的很容易。两天后,暗中调查的人回来了。呈上的结果,天乾帝惊讶却并不意外,他挥了挥手,让人退下,然后对黄公公说:“弘儿他,能走到今日,真是不易。”黄公公道:“皇上消消气,既然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办了他就是,也给大皇子一个公道。”天乾帝点点头,淡声道,“拟旨,去徐直翰林院院正一职,命大理寺即刻捉拿归案,查封徐家,按……勾结宫闱,构陷皇子之罪。”黄公公心下一动,这两个罪名,一个都不轻,而且勾结宫闱……看来皇上是不打算揭过了。“是。”黄公公没敢多言,立刻下去命中书拟旨。黄公公想的没错,天乾帝真的是气到极致反而不行于色。 第97章 “请皇上收回成命,铭儿太小,他离不开母亲啊,皇上!臣妾发誓,再敢对大皇子有任何不敬,臣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皇上别将铭儿带走,求皇上收回成命啊——”不一会儿,淑妃的额头已经青紫。正在此时,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进来,萧铭边哭边跪在淑妃身边,求道:“父皇,儿子不要跟母妃分开,求您不要带走我,求您饶了母妃吧!”“三皇子怎么会在这里?”天乾帝锐利的目光一下子刺向门边,他眉间深刻,怒气翻滚道,“好,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来人,将芳华宫上下的奴才都拉出去杖毙!”此言一出,所有的宫人都纷纷跪下,磕着头哭喊求饶。淑妃尖叫一声,“不,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萧铭完全呆住了,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抱住天乾帝的腿,“父皇,饶了雪灵姑姑吧,是儿子,是儿子一定要要来找母妃,不要杀人,不要!”“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臣妾认了,雪灵她们伺候我多年,您杀了她们,如断臣妾手足,您于心何忍啊!”天乾帝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不该迁怒,可你让徐直做什么,明知道弘儿护着贺惜朝,故意让他顶撞,惹朕发怒!”淑妃闭上眼睛,跪坐在地上,似失了所有力气,她说:“臣妾错了,臣妾不敢了,皇上开恩……”“父皇,不要……”天乾帝看着满脸泪痕,惊惧不安的萧铭,整张脸充满了矛盾,最终他一声长叹,心有不忍,“暂时就留着这几条命吧。”“谢皇上开恩!”“谢父皇开恩!”“铭儿已经七岁,也该独自生活。景福宫照旧收拾,三日之内搬过去。”说完,天乾帝不等她们哀求,便抬脚离去。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这次我就猜测了一下,没搞她,只是没想到她的蠢出乎了我的想象。萧弘:我又能吃下两碗饭。第50章 新任师傅一夜之间, 下狱的下狱,罢官的罢官, 降位的降位,从朝前到后宫, 天乾帝雷厉风行都给办了。一时间, 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了一下。而萧弘冲冠一怒为伴读的事迹, 却广为流传。拜徐直所赐, 现在谁都知道动这位大皇子可以,动他的伴读却得准备好拼命的本事。大皇子的屁股已经跟棍杖亲密接触过好几次,打得都能生茧子,是一点也不怕。他是皇子之尊, 再怎么嚣张跋扈,皇上除了动板子教训一下似乎也没别的办法。而徐直……这家伙简直是个蠢货!连后宫妃嫔都敢勾结, 那么多年圣贤书都是白读的吧?况且大皇子有什么好针对的, 书读不好,又不讨皇上喜欢,背后没人撑腰,还丢了太子之位, 人自己都自暴自弃起来, 别搭理他啥事儿都没有。“徐直昨晚被赐死在天牢里了。”萧弘说。贺惜朝并不意外,抬头看他, “怎么,于心不忍?”“也不是,惜朝, 其实我没想过他去死。”萧弘讨厌徐直,也放过狠话,可是让他剥夺一条的生命,他是下不了手的。贺惜朝“嗯”了一声,他看着萧弘,才十岁的孩子,还没运用过权势致人死地,内心依旧善良柔软。贺惜朝琢磨着是不是该让他体验一次,毕竟帝王,总是杀伐果决的。“惜朝,你在想什么?”萧弘问。贺惜朝回过神,见萧弘正关切地望着自己,看着那双真诚的眼睛,他不禁撇开视线,心中弥漫出一股惭愧和不忍。人说帝王无情,可他突然不舍得亲手将萧弘那颗柔软的心磨地坚硬,等到某一天,硬到看着自己死亡萧弘也无动于衷,那样的场面……贺惜朝觉得有些可怕。他皱了皱眉,潜意识排斥失去这样温暖的萧弘,哪怕这不太符合一个帝王的身份。还是现在傻兮兮地随他嘲,随他笑,会宁愿挨打挨骂也要护着他的萧弘好。于是他说:“你把自己看太重了,徐直会死,不过是犯了皇上大忌。大臣居然敢将手伸到后宫,与后妃结党,还构陷皇子,这是在觊觎储位,赤裸裸地挑衅当今皇权,他不死谁死?你看看,这个罪名一出,有谁敢替他求情吗?”别说求情了,恨不得跟他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萧弘非常认同地点头,也可以安心地吃早饭了。吃完早膳,已经“恢复”的萧弘照旧带着贺惜朝去了上书房。“也不知道今日的师傅换成了哪一位?”贺惜朝说:“横竖不会更糟糕,最多对你敬而远之。”萧弘无所谓道:“那也行。”“对了,昨天晚上教你的竖式加减法,学会了没?”“会了,那简单。这什么数字刚开始对不上,不过多用用倒是真方便,惜朝,你怎么想出来的?”“前人总结,不过如今大概也就只有你跟我懂了。既然加减学会,今晚就可以教你乘除,进度快的话,明晚就能学多位数乘法了。”萧弘叹道:“我现在是昼夜颠倒,人以为我是猪呢,晚上睡,早上还睡,谁知道我是晚上用功睡得晚,早上还得补个眠,其中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贺惜朝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抵,嗤笑道:“辛苦什么,不过每日一个时辰的用功,要不是晚上油灯太暗,长时间昏暗条件下看书对眼睛不好,我非得多加一个时辰。”放在后世,这简直不要太幸福,读书时间不过从晚上五点半用功到七点半而已,白天早上补眠,下午体育活动,哪个学校这么不负责任,要不要升学率了!就是差一个电灯泡!贺惜朝扼腕,作为穿越人士,要不试一下?话说爱迪生是怎么发明电灯的?可电灯之前还得先有电,磁生电再了解一下……还是算了吧。 第99章 贺惜朝为魏国公默哀了一秒钟,敢情祠堂那节课是白上了?然后他用轻蔑的眼神将贺明睿从头上脚打量了一眼说:“我一点也不担心,凭你的猪脑子,无需我动手,迟早会将继承人的位置自己给作没的。我只需耐心等着就好,祖父没别的选择,迟早会捧到我面前,到时候,你说我是接还是不接?”贺明睿气地眼睛都充血了,他讨厌贺惜朝,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讨厌,“都是你,你们母子,为什么要回来打乱我的生活?你那副样子,真讨厌,明明狡猾狠毒,为什么要装成弱小无辜,我真的厌恶你,你们离开……”“贺明睿,你不要太过分。”萧弘听不下去,他走过来,站在贺惜朝的面前,警告道,“再不管好你的嘴,别以为我会对你客气。”贺明睿立刻红了眼睛,控诉道:“你就那么护着他,我做你伴读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么护着我?”“这个问题我还给你,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在哪儿?急不可待换主子的人又是谁?”这是萧弘一辈子的伤痛,那一次是贺明睿唯一一次受他牵连的挨打,他是真无能为力,禁足一月心里一直挂念,结果呢,人正寻了个八哥专门训练说话,就是为了讨萧铭的欢心。那个打击,要不是贺惜朝特意等着他,萧弘觉得自己真的站不起来。贺惜朝是他的救赎和希望啊,他怎么可能不牢牢保护。贺明睿呆呆地看着他们,良久说不出话来,这时萧铭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表哥,走吧。”“等等。”贺惜朝叫住他们。他从萧弘身后走出来,到贺明睿的面前,说:“贺明睿,我和娘是国公府过客,不用你说迟早有一天会离开,所以你最好井水不犯河水,告诉你母亲,也告诉你自己,别再来招惹我们!这一次我算了,不跟你计较。可下一次……”他露出一个不属于孩子的冰冷笑容,目光锋利,“下一次,我就主动出击了,我会让你眼睁睁的,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手中的一切慢慢,一点一点失去。”“不是危言耸听。”贺惜朝深深地看了眼贺明睿,“你可以试试。”然后转头对萧弘说,“我们走。”贺惜朝拥有成年人的灵魂,注定他不会跟一个孩子过不去。贺明睿无伤大雅的捉弄甚至辱骂,他当场教训教训就够了,从来没想着报复回去。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没有一个人能圣母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冒犯而不反击。更甚者,这件事,二夫人会参与其中,不是针对萧弘,而是他。他的外表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能对一个孩子动手,他又何必心慈手软呢?贺钰李月婵再怎么对不起二夫人,那是她们之间的恩怨,为何牵扯无辜稚子?回去的路上,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说:“惜朝,我一定争气,不让你失望。如果你想要魏国公府,将来……”“我不要。”贺惜朝头也不回地说。萧弘不明白了,“为什么呀?”“因为你啊。”贺惜朝笑道,“傻瓜,你将来要是能出头,皇上是绝对不会希望你跟国公府牵扯上关系,咱俩关系那么好,我要是继承了魏国公府,那怎么办?再说,有你在,我还怕不能位极人臣吗?”贺惜朝抬了抬被萧弘牵着的那只手,示意他俩的亲密无间。萧弘没说话,只是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而手心的那只手却握地更牢了。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告诉我,能不能弄走他?贺惜朝:他又没犯错,留着吧遥:小红别担心,惜朝会后悔的第51章 迂腐固执豪言壮志好说, 实现却难,萧弘现在就绊倒在成功途中。景安宫里萧弘趴在书桌上起不来, “惜朝,你想想办法, 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贺惜朝道:“那就好好听课呗。”萧弘长叹一声, “听不进去, 他比徐直更厉害, 上他的课,不用三句话,我就犯困,实在受不了。你要不想想办法, 弄走他?”贺惜朝眨眨眼睛,摇头, “让你上课别睡觉认真听讲, 他又没什么错,我拿什么理由弄走他?”“可我晚上还得跟你学些别的,早上不补个眠,我得累死。”萧弘抬起头, 看着贺惜朝小小地提议道, “要不,咱们晚上少半个时辰?”“不行!”贺惜朝一口拒绝掉, “总共也就一个时辰,再少了半个,你能学个什么?现在的算学还很简单, 等以后慢慢的可就不只是乘除,马上就要学未知数方程,然后开平方、几何、均分、概率统计……会越来越难,基础数学之后,还有其他农商律法税兵,你以为你时间有很多吗?”“这些也要学?”萧弘张大嘴巴,呆了。贺惜朝肯定道:“当然要。”“天哪,那我得累死了!”贺惜朝对这个光喊口号,落到实际就趴下的学渣很是无语,恨铁不成钢道:“累什么累,想我……我爹的学生白日四个时辰听讲,晚上一个半时辰复习作业,照样挺过来,你满打满算才学多少时间,喊个屁。”“惜朝,二舅舅对学生这么严格啊!”萧弘惊叹道。“那当然,要是愚笨一点,半夜睡觉都是可能的。”“天哪,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时间宝贵,自然得用功读书,有的人想读书都读不了,你已经够幸福的了!”贺惜朝想起来都要感谢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不然他不会有那份成就,后来穿越了,也带不来那些知识。萧弘顿时有种窒息之感,他弱弱地争辩道:“可是上书房不教这些呀,只是学四书五经,史书传记就好了。”“呵,就是因为上书房不学,我才给你开小灶,一般人想学还学不到,你还不稀罕!”说到这里,贺惜朝顿时不满了,以下犯上道,“萧弘,对你,别的我都满意,就是读书这件事,能不能有点出息,凡是有人教的我觉得都不难。”最后贺惜朝瞪着他道:”不知是谁说一定争气,不让我失望,原来就是这个争气法?”萧弘被训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挠了挠头,讨好道:“惜朝,你别生气,我学就是。”贺惜朝看着他,想了想便静下心来细细道:“既然提到了四书五经和史书传记,那我就表达一下我的观点。在我看来这些东西了解就好,其实并不多重要,他们翻来覆去其实就几个意思,为臣该如何,为君当怎样,各种角色身份有其该做和不该做的,而重点作为君主,便是要宽容爱民,严于律己,亲贤远佞,广开言路,谦虚纳谏,勤勉为政……差不多就这些了是不是?”萧弘琢磨了一下,然后点头,“可是要背出来。”“背是最简单的事,可要依此治国,你会抓瞎。”萧弘皱眉道:“大齐以儒学治国,没有错啊!” 第101章 除了贺明睿,所有的伴读都羡慕他,甚至带着嫉妒,可却也将贺惜朝架到了火上烤。没有一个皇室子弟为自己的伴读挨过一下,萧弘的特立独行和贺惜朝的坦然受之,简直令人惊讶。随着次数的增多,大家看萧弘跟贺惜朝之间的目光渐渐不一样了。贺惜朝以为严翰林是对萧弘不满,可今天他发现了,事实上相比萧弘,严翰林更看不惯的恰恰是他。萧弘是皇子,虽肆意妄为了一些,可他毕竟身份特殊,是主子,然而贺惜朝算什么?他居然仗着这份的宠爱真的敢让皇子受罚!而且是那么理所当然,简直岂有此理!妾身子果真是妾身子,一点规矩都不懂。贺惜朝从严翰林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份鄙视和斥责。他是小看了这个老头的迂腐和固执,几十年在翰林院不动如山果真不是没有道理,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种手段并不比徐直光明多少,甚至还要恶劣,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是错的,甚至清高地以为在维护君臣身份,规范礼仪。在他的思想里,作为臣下自然是要替主君承担任何过错,所谓臣为君死,天经地义!所以他恨透了贺惜朝恃宠而骄!他要用这种方式,逼着贺惜朝自己主动去代萧弘领罚。可是,凭什么?贺惜朝眼神暗了暗,既然这老头针对他,那么……“弄走他。”萧弘道。贺惜朝这会不再反对,而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作者有话要说:  遥:啪啪打脸了吧,惜朝贺惜朝:丫的,萧弘为我代罚关你屁事,死老头!第52章 撕破脸皮每过十日, 上书房放课,伴读归家。萧弘跟在他屁股后面问:“惜朝, 你有没有主意了,怎么弄走那老头?”“暂时没有, 容我好好想想, 你等我回来。”贺惜朝摇了摇头, 拎起心蕊整理好的小包袱, 头也不回地离开景安宫。萧弘看着他的背影,带着浓浓的不舍,“我可不想再挨这个打了,太憋屈。”贺惜朝回到魏国公府, 按例先去拜见了老夫人。要说之前老夫人是无视他,隐隐中带着敌意, 如今看他的目光就多了一份审视和冷意。“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深, 可真是不得了,明睿这单纯的孩子,哪是你的对手,带着外头乱七八糟的念头果真跟公府里长大的不一样, 你那娘教得好啊!”看样子贺明睿将话带到了。既然如此贺惜朝也就收了那份乖顺, 身体站直,脸上浮现起那份熟悉的嘲弄, “这话难得让我认同,国公府里长大的,自然是不一样。欺负别人都是理直气壮, 骂人骂得又粗俗又难堪,市井凶妇甘拜下风。再说,我要是心眼不多一点,怎么躲得过后宫跟后宅联手的险恶呢?幸好,皇上英明,大白天下,恶人恶报,阿弥陀佛。”边上的丫鬟和婆子纷纷震惊地看着贺惜朝。而老夫人的手重重地拍在扶手上,怒喝道:“放肆。”贺惜朝仔细打量着老夫人的脸,佯装惊讶地问:“您是恼羞成怒了吗?”真是大胆呀,老夫人自从当上了国公夫人之后就已经没人敢跟她这么说话了,而且还是个孩子。老夫人气地脸色发红,胸口起伏,指着他怒不可遏道:“混账东西,没规没矩!来人,给我关到佛堂去,今日我要好好地管教管教他!”贺惜朝眉毛轻轻一挑,幽幽着说:“那您最好还是弄死我,做干净点,否则后日进宫见大皇子,我一定弄个满身伤给他,瞧,国公府女眷不忿皇上罪责,将气撒在一个无辜孩子身上,公然挑衅皇上,看看皇上会不会放过?听说祖父已经暂停了兵部尚书一职,看样子是真不想要了。”“你敢威胁我!”老夫人气地胸口起伏。“少安莫须有的罪名,我可没有,是您自个儿瞎想的。”贺惜朝拱了拱手,敷衍着行了礼,“既然已经见过您,我的礼数就周全了,祖父还等着我呢,告退。”没等老夫人说话,他自己麻溜地走了。“你给我站住!”身后的声音贺惜朝压根没当回事。既然都说开了,他还当什么鹌鹑,少阴阳怪气地刺他。不知道他心情正不爽吗?撞枪口上活该,气出病来也不是他的事。贺惜朝一出鹤松院的门就见到了贺祥,讪笑地看着他,“惜朝少爷,国公爷有请。”这么早?不是一向入夜之后才召见的吗?魏国公最近诸多不顺,后院起火,直接烧没了他的尚书职位,虽说只是暂停,可什么时候起复皇上也没个确切的话语。万一,这其中有谁得了皇上青眼,直接顶了他的缺也不是没可能的。他是真恨儿媳和女儿的愚蠢,可同时又对萧弘和贺惜朝产生怨怼,不过是让伴读代罚,二十下手心又能如何呢?怎么其他的伴读可以,放贺惜朝这里就不行了?更没想到的是,不过这样一件小事,萧弘也真敢豁出去。这样惹是生非,就不怕皇上当真厌弃了他?贺惜朝究竟给萧弘灌了什么迷魂汤,可以让一个主子这样护着伴读!一个个的疑惑,让魏国公很想当面问问贺惜朝,他究竟想做什么。然而还没等到上书房休沐,在府中闭门思过的他居然先收到了弹劾!“你自己看看吧。”魏国公将几份从内阁抄誉过来的弹劾奏章扔在贺惜朝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愠怒。贺惜朝翻开大致浏览一番,顿时那漫不经心的眸子变得冷然锐利,渐渐凝成一股戾气。 第103章 春香立刻应了一声,匆匆而去。贺惜朝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洗好脸,梳好头发,一切准备就绪后,阿福到了。“少爷,国公爷歇在章姨奶奶那儿了。”“好,我们走。”魏国公很头疼,“不过一个丫鬟,既然是老夫人赐给你的,自然她便能收回去,算了吧。”“算了?”贺惜朝眼神锐利,“既然已经赐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东西,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将人带走?”“卖身契在她手里!”魏国公没好气道。“那您去要过来,这次我连人带卖身契都要。”魏国公立刻否决道:“这是内宅之事,老夫不便插手。”贺惜朝点了点头,“好,既然祖父不愿意,那孙儿只能自己想办法,老夫人显示了她的权威,就是希望惜去朝挑战她喽,如他所愿。”“胡闹,她毕竟是你祖母,昨日那次出言不逊也就算了,你还蹬鼻子上脸了?”魏国公不悦道。贺惜朝笑了,“她跟我可是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我的祖母好好的在祠堂呆着呢。祖父,人都是讲道理,不能倚老卖老,人是我的,她不能带走,必须完完整整地送回来。”“惜朝,那丫头不是夫人放在你身边监视你的吗?她收回去应该顺你的心才对。”“少装糊涂,我能留她到现在自然是因为她现在是我的人,一个丫头我都收服不了,景安宫我怎么混?”贺惜朝说完,接着他往前一步,抬起头,抿唇,眼里带着一丝受伤,放软了声音道,“贺明睿告诉我,您跟他说过,在您的心里,我永远也比不过他,看样子果然如此,我的要求能打发就打发,从不为我的委屈出一次头。老夫人说的也对,在外头的总是比不上家里的,您能留我到现在怕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吧!”魏国公眼皮子抖动,心里告诉自己这小子在示弱诈他,可依旧忍不住心虚。他说:“换一个人,换一个更好的,怎么样?”“行,那把您三松堂的半夏给我。”贺惜朝干脆地说。“大胆!”半夏能够进出三松堂,自然是深得魏国公信任,给了贺惜朝,且不说国公府里的人怎么看待,就是半夏知道的事情都不能让贺惜朝知道。贺惜朝会要她,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呵,着急什么,我还不稀罕呢!”贺惜朝冷笑,“只要把夏荷给我,还有他的弟弟,我身边缺个书童,她们姐弟的卖身契都一并给我送来。”贺惜朝看魏国公气地胸口大起大伏,忍不住继续刺道:“我本以为祖父在这府里是说一不二的存在,看样子是我多想了,毕竟您连后宅都管理不好……”“少给老夫用激将法!”魏国公怒道。“那不用激将法换个别的,皇上也没说什么时候复您的职,惜朝帮帮您如何?”魏国公怀疑道:“你还能管得到朝堂?”“管不到,可大皇子总能替他外祖求个情吧。”作者有话要说:  遥:为怼天怼地贺怼怼,很适合你呀,惜朝。惜朝:妈的,都是贱人!第53章 赌注去留当天下午, 夏荷就被贺祥送了回来。贺惜朝瞧着贺祥,后者恭敬地递上两张身契。“惜朝少爷, 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有了,多谢祥爷爷。”贺惜朝满意地说。“您满意就好, 老奴告退。”等贺祥一走, 夏荷便跪了下来, 贺惜朝问:“有对你动手吗?”夏荷摇了摇头, 不过身体有些晃。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贺惜朝叹道:“起来吧,跪了那么久今日不用你伺候,下去歇息。”“是, 少爷。”夏荷眼里带着泪,又磕了一个头, “多谢少爷。”贺惜朝看着夏荷的背影, 心情微微沉重。他的运气是真的好,就是魏国公偏心,府里女眷针对他,他至少不是一个能被随意打杀的奴婢, 否则别说科举, 自由和性命别被捏在主子手里,日子还怎么过?第二日一早, 贺惜朝进宫。萧弘一见到就问:“怎么样,想到方法了吗?”贺惜朝将弹劾魏国公的奏章告诉他。“这些人有病吧,读了那么多年的书, 还考了进士,就为了抓咱们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萧弘觉得他要是皇帝,头一个先把这群没用的官给贬了,简直浪费国库银子。“他既然坚持,那就顺着他,不过只是代罚也太没意思,不如什么都代劳了吧。”贺惜朝对萧弘淡声道,“再挖个坑,将他埋了就是。”拜严翰林所赐,萧弘那瞌睡虫已经吓跑了一半,如今的姿态是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半睡半醒。当他的头轻轻一点一点的时候,“大皇子,请继续念下一段。”那声音死板刻薄,瞬间让萧弘清醒了过来,他抬起头,看到那张令纹深刻的脸,于是回头道:“惜朝,你代我念。”“是。”贺惜朝端起课本,一字一句清清爽爽地诵读下来,停顿断句完全正确,两百个字不到,一会儿就念完了。严翰林的脸跟个冰霜结住似得,看着萧弘问:“大皇子这是何意?”萧弘支着脑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懒得念,有伴读在,他代劳就是,都一样。” 第105章 “所以,就这点小事?”天乾帝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不是小事,父皇,师傅是来教授学业的,可惜如今这位严师傅就盯着咱们犯不犯错,稍微不如意,就罚,这不是严格,这叫苛责。因为频频叫人回答问题,至今为止才学《春秋》第四篇,简直本末倒置,不知所谓,这样的师傅,儿子觉得很不称职。”“老臣冤枉!”严翰林大呼一声,“老臣兢兢业业,一心求几位皇子殿下学好,却不想让大皇子如此憎恶,实在寒心呀。如大皇子这般,大概只有一位万事不管,随他课上熟睡的师傅才能令他满意。”天乾帝听到这里,再看几个孩子,跟谁一条心一目了然,严翰林能让不对付的这帮孩子凝成一股绳,也是厉害。他微微一叹,端起手边茶杯,呷了一口道:“不是打了赌,下了赌注吗?该怎么样,就按照你们赌注来,现在开始吧,严卿打算怎么考教?”严翰林说:“皇上,大皇子说他都学会了。学会不仅意味着背诵,还要知其意,皇上看,如何?”“意思?可都没怎么教过呀。”广亲王世子跟平郡王世子说着。“别找一篇生僻的背吧。”平郡王世子也担忧着。天乾帝的目光往他们身上淡淡一瞥,顿时俩孩子消了音。他说:“既然只上了《春秋》前四篇,字儿不多,弘儿,你就在这里从头到尾背一遍。”天乾帝话音刚落,边上的孩子瞬间惊呆了,眼前一暗,顿时毫无希望,然而却听到萧弘说:“这算考教吗?严师傅认不认?”“怕是大皇子背不出来吧。”天乾帝听到这里,看了严翰林一眼,微微摇摇头,“背吧,朕做主。”萧弘于是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听好了。”……严翰林呆呆站在原地,萧弘背完最后一句,对他说:“请严师傅点评。”严翰林涨红了脸,他吃惊又羞愤地问道:“大皇子既然会背,为何提问从来都支吾回答不出?”萧弘冷嗤一声,“您提问从来都是冷不防地来一下,我都不知道你问了什么,怎么回答?只能任你罚,可罚完你都不再重复一遍问题,就是为了罚而罚。您这么做,不就是带着机会逼着惜朝不忍心主动来替我挨罚吗?说实话,您的行为比当初的徐师傅更令我不齿。”“严卿是否还要再考教其意?”天乾帝听到萧弘的话,语气已经冷了。“父皇,结果也是一样。”严翰林还没回答,萧弘便道,“从前日放课开始,我什么都没干,就在背书。惜朝离宫之前将各篇目之意讲解给我听,我连觉都不睡,挑灯夜战就是为了今日。”严翰林抖着声音问:“大皇子难道是故意让老臣做这个赌注?”“当然不是,这赌注还是您提出来的,我只是做好准备而已。”“既然赌了,就愿赌服输,来人,拟旨,去严子文翰林院学士一职。”显然天乾帝也对这个上书房师傅不太满意。严翰林没想到天乾帝就这么直接下令,顿时脑袋一懵,头脑一热道:“大皇子如此宠幸贺惜朝,可有汉武韩嫣之象,非大齐之幸。”萧弘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可突然龙案上传来重重的一响,惊得所有人一跳,却是天乾帝拍了桌子。“住嘴!”天乾帝震怒,眼里带着厉光,怒视着严子文,“胡言论语,来人,重罚四十大板。”此言一出,严子文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眼里闪过恐惧,他忽然伏地求饶,“臣口不择言,请皇上赎罪,臣无心之语啊!”天乾帝没有理会他,反而厉声高喝:“带下去!”侍卫很快进来将人拖出去,不一会儿传来打板子的声音。作者有话要说:  遥:没想到我快二十万字了,你们俩还这么小……贺惜朝:怪谁?萧弘:话说汉武韩嫣是什么意思?遥:传说韩嫣是汉武帝的男宠。萧弘:哦……萧弘:!!!!第54章 默默维护天子怒气, 没人敢触霉头,这些孩子小心呼吸, 连挪个脚步都不敢,生怕惹恼天乾帝跟着一顿板子。萧弘还在思索严子文之前的话时, 天乾帝深吐一口气, 对着已经战战兢兢的儿子侄子们摆了摆手, “都回去吧。”他们赶紧行了礼, 萧弘犹豫着也退了出去。走出内殿,他们才重重呼了一口气,萧奕拍了一下萧弘肩膀,笑道:“大哥, 你什么时候那么用功了,吓死弟弟了。”萧铭忍不住也往这里看了一眼。只见萧弘伸出手掌摊开, 哼哼道:“我的手都被打肿了, 那死老头,只要能弄走他,别说两个晚上不睡觉,就是十个晚上我也拼了。”接着他打了个哈欠, “困死, 以后总算可以安心睡觉了……惜朝!”萧弘一看到等在门口伴读中的贺惜朝,立刻抛弃了这些刚跟他统一战线的兄弟, 如蜜蜂见蜜一样飞过去,第一件事就是……邀功……“惜朝,看见那老头被叉出去的样子没, 解不解气?”“嗯,辛苦殿下。”只是贺惜朝还有些疑惑,不过是打了一个赌而已,怎么还有四十板子,这老头是做了什么惹怒了皇上。萧弘没注意到贺惜朝的思考,他刚刚经历一场“战斗”,力气耗尽,摸了摸肚子,拉起贺惜朝的手说:“走,我们回景安宫,我要饿死了。”离开清正殿一段距离后,贺惜朝便要询问,却听到萧弘说:“惜朝,汉武韩嫣是什么意思?”贺惜朝一愣,“什么?”“严老头当着父皇的面说我有汉武韩嫣之象,惹得父皇大为震怒,于是挨了四十板子。”萧弘摸着下巴,“我琢磨着要不是严老头是个老翰林,估摸得到下面跟徐直作伴。”汉武韩嫣……贺惜朝皱眉眯眼,冷笑道:“那老头真是够恶毒。” 第107章 说完不等天乾帝反驳,萧弘便考过去,抱住他的腰,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脸说:“父皇,惜朝劝我努力向上,让我做一个坚强、勇敢、果断、明辨、无畏……一堆美好品质的男子汉,而不是将目光狭隘地放在宫中一隅。我生而为皇子,不想碌碌无为,我想做一个对大齐有用的人,可这些无谓的斗争辩解,弄得我们好累……父皇,儿子还小,您帮帮我吧。”有时候坚强之后的一抹脆弱和无助最能击碎一个人的心,天乾帝的内心就被萧弘剖白深深地触动了。天乾帝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那个顽劣的长子已经脱茧蜕变,他在努力成长,勇敢地向前走,可是前方道路荆棘,他走得太艰难。他的手放在萧弘的背上,轻轻拍着,说:“别怕,父皇帮你。”萧弘从清正殿出来,脸上洋溢着笑,一直到景安宫都没消下去。贺惜朝问他,他还隐秘地摇摇头,“别问了,反正不是坏事,惜朝,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呢!”贺惜朝头一歪,一脸莫名。萧弘笑眯眯地转身去,准备上骑射课去。他不想告诉贺惜朝。对一个人好无需将所有付出的事情都说出来,自己默默回味,也是美滋滋的。而贺惜朝看着他的背影,也忍不住弯唇一笑,笑骂一声,“笨蛋……”不说难道他猜不出来吗?只是这样被小心护着的感觉,贺惜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涨得满满的。以真心换真心,可不只是父子之间呀!严子文被罢了官,挨了四十杖,对他这个年纪来说,跟要了命也没什么两样。这是上书房第二个师傅栽在了大皇子手里,起因还是冲冠一怒为伴读。天乾帝在翰林院的名单上选了又选,还是犹豫着没选中人,已经眼瞎了两次,再选一个糟心的,他得怀疑翰林院是不是养了一群废物。最终他将差事丢到了内阁。“这既要不畏皇权,能管得住尊贵的皇子世子,又不能迂腐无趣懂得变通,还需饱读诗书上课风趣……这皇上的要求也太高了吧?”内阁大臣拿到圣旨,看着那上面几个要求,头立刻就大了。“这都不是重点,是要让大皇子满意才是。他不满意,怕要赶走第三个了。”“这也太任性妄为,皇上也由着他!”“中宫所出,又被废了太子,皇上心里是内疚的吧,多有宽容,也能理解。”“那人选呢,谁去?一个没了命,一个至今还在床上躺着,谁敢呀?”“什么时候这上书房讲课成了洪水猛兽了,唉……”这个时候,一个儒雅老大人走了进来,几个大臣纷纷见礼,“谢阁老。”“这是怎么了,诸位愁眉不展,可是哪出又受了灾?”谢阁老笑问。一个大臣将圣谕给他看,“阁老,不若您选个人?”谢阁老自从贺惜朝明确拒绝他的收徒后,就不免对他另眼相看,连带着大皇子的消息也关注了几分。这上书房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便道:“讲课就讲课,何必揪着那点君臣之别不放,不过是孩子而已。”“您又不是不知翰林院里老学究最多,偏偏就爱钻牛角尖,这大皇子也难伺候,不知道选谁好,您看……”谢阁老道:“交给老夫吧。”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被误导都面壁去吧,纯洁的很。天乾帝:他这么护着朕能有什么办法?第55章 谢家师傅谢阁老收了圣喻, 面见了天乾帝。“让谢卿为此种小事费心,朕实在过意不去。”天乾帝有些惭愧。谢阁老笑道:“皇上此言差矣, 皇子乃社稷将来,这师傅的确不能随意了。殿下们年纪尚幼, 性情未定, 引导正确的人生之道可比读书来的重要, 皇上犹豫不定估计也在于此。”天乾帝重重地点头, “谢卿是说到朕心坎里去了,只是朕不知翰林院中还有谁能够胜任?”谢阁老沉吟片刻,“其实学问好坏倒是其次,殿下们学的还都浅显, 进士便足够,只要人品得当, 能管住便行。”“是啊, 管得住。可谢卿也看到了,想要管住弘儿可不容易。”天乾帝语气中很是无奈,可其中又带了一份宠溺,可见并不如外头所言, 大皇子失宠于帝王。谢阁老说:“观两次风波, 不管是徐直还是严子文,皆因想通过大皇子之错达惩罚其伴读的目的, 以公徇私,其心不纯,本该严惩, 这与大皇子无关。若就着两事,要说大皇子不听管教,老臣并不赞同。”天乾帝笑了,“谢卿倒是替弘儿说话。”谢阁老摇了摇头:“臣家中也有儿孙,其中顽劣叛逆者不在少数,大皇子这样还真算不上。”天乾帝很是认同,自家孩子当然是好的,“那谢卿之意是……”谢阁老说:“孩子天性好动,若是个古板严谨之人,怕是上课无趣,不妨寻个年轻活泼点的试试?说不定能跟皇子们聊得来。皇上,如今皇子所学不过几本书,并不难教,四月便是春闱了,新任的进士,您可以看一看。”谢阁老说话不缓不急,却让天乾帝连连点头,“是啊,孩子都不爱听说教,谢卿建议可行。”谢阁老回到家中,招了谢三过来问话,“会试还有一个月,休宁,你准备的如何?”“祖父,您放心,中榜不难。”谢三很有信心。谢阁老点点头,“三甲如何?”“啊?”谢三吃了一惊,忙说,“不是只要考进进士就好了吗?” 第109章 谢三想了想说:“祖父,孙儿斗胆,您若一心要收贺惜朝为徒,怕是免不了陷入将来的储位之争。惜朝年纪是小,可他野心不小,一心科举目标明确,就是要位极人臣。他是伴读,受大皇子如此信任爱护,他是一定会送大皇子上储位的,祖父,您要被他拉上船吗?”谢三神色认真,面容严肃。谢阁老看着他脸上带着欣慰,可还是失笑道:“傻小子,宫内风云变幻,朝堂又怎能独善其身,真正的纯臣是做不到天子近臣呀。惜朝之才,我虽欣赏,可若大皇子难当大任,与我谢家也当敬而远之,你好好看看。”谢三闻言表情有些复杂,听到这里,他大概是明白谢阁老真正的意图了。没有什么比当上书房师傅能够看出一个皇子的资质,而且光明大正且不受皇上注意。谢三叹了一声,“看样子孙儿想出去游历,是不可能了。”“五年,五年之后大皇子开府,你想去哪儿祖父都支持你。”皇子十五离宫建府,那时候谢三避嫌正好离开,而五年的时间将一个皇子的性情能力也可看得差不多了,算盘打得是真的妙。严子文罢官之后,这一个多月都是翰林院的教习临时代课,面对诸位皇子世子,他哪儿敢多说一句话,更不敢对公然趴下的大皇子有所不满,所以相安无事。看着谢三,萧弘对贺惜朝说:“看样子父皇是没招了,选了个新出炉的探花来讲课。”“谢家人,应该比较知情知趣。”谢三会出现在上书房,贺惜朝还真的挺意外的,但转眼一想,也就明白了。他微微一笑,心说既然谢阁老想看,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潜力股吧。他俩起身,跟着其他孩子一同跟师傅见礼。见惯了头发半白的老翰林,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师傅显然很受喜欢,光那张脸就让人赏心悦目。这些贵胄们很给谢三面子,都看着他,没开小差。谢三低头就能看到前排打量着他的大皇子和边上笑眯眯的贺惜朝,想起祖父的嘱咐,抽了抽嘴角。能教出谢三这样活泼性子的谢家,并不会太死板。一堂课两个时辰,放后世四个小时,要都是诵读,背诵,讲意,这帮孩子没睡着,谢三自己先得憋死。况且书本的内容就这么多,一堂课总不能讲个三四篇吧,是以诵读、背出、讲意一条龙结束之后,看着还多出来的半个多时辰,谢三自我发挥了。他也算是博闻强识,乱七八糟称之为杂书的,他都看过不少,挑个有意思的讲讲,让这帮一直在宫里都没怎么体验过宫外生活的孩子大开眼界。课堂气氛一扫昏昏欲睡,立刻就活跃起来。意外的,以这种不正紧的讲课方式,谢三好评如潮。就是大皇子这睡神,也难得有了兴致,谢三上了三天课,抓到了窍门,发现这群天潢贵胄也不算难相处。至此,谢三坐稳了上书房师傅的位置,天乾帝也终于放心了。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我其实很聪明,从小人人都夸我,直到……某一天我出门没看黄历,见到了一个孩子……从此我怀疑了我的智商……遥:同情你,摸摸。贺惜朝:呵呵第56章 两年之后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在此期间,魏国公闲置了三个月又立刻起复, 而贺嫔也凭借着一番手段重新被封为淑妃,跟兰妃分管后宫之权, 天乾帝的后宫又再次平衡起来。此时贺惜朝九岁, 除服出孝。然后紧跟着院试就到了。上书房放课之后, 贺惜朝照旧留了下来, 向谢三请教,而萧弘如往常那样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萧奕经过他的身边,看不惯萧弘对贺惜朝那股言听计从的样子,忍不住刺他:“大哥, 你是主子还是他是主子,你这也太宠着了吧?他也真敢让你等那么长时间。”萧弘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说:“我乐意。”萧奕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看着吧,持宠而娇,迟早得爬你头上去。”萧弘打眼过去,“爬吧, 我乐意, 谁让我家惜朝优秀呢,考秀才的人呀, 多问问题是好事。正紧读书人,我可不能给他扯后腿,你说对不对?”“好心当成驴肝肺, 咱们可是皇子,他考秀才又怎么样?”“我有面子。”萧奕噎住了,一干贵胄顿时回头看了眼自家伴读,后者惊恐地连连摆手,生怕被逼着也下场,求饶道:“殿下,我不行的。”出息!萧弘嗤笑了一声,拖着长音道:“这考完秀才呢,得考举人,考完举人,又考进士,通天大道,一根独木桥,万千之中奋勇厮杀而出,堪比上战场,想想都特别难!”萧弘扒着门框看着里头跟谢三说话的贺惜朝,越看越得意,“我不得不佩服我自己,眼光真好,你们啊,啧啧……”“这秀才是说考就能考的?大堂哥,话说这么满就不怕闪了舌头?”广亲王世子不悦道。萧弘回头伸出一根手指,“不信?”“不信!”“行,我们打个赌如何?”“大堂哥想赌什么?”“这个么……来点有意思的吧,要是惜朝考上了,你们几个扮成丫鬟的模样来上课,伴读不许替,怎么样?”“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赌注……那要是没考上呢?”“我穿成小丫鬟的模样给父皇请安去。” 第111章 贺惜朝没关注她,却也没听说她议给了谁。贺灵珊长相清秀,算不上顶漂亮的美人,不过以贺惜朝的眼光觉得再长大一点会更好看。只是不知道今天来找他做什么?“大堂姐。”贺惜朝见了礼。贺灵珊盈盈欠身回礼,然后从身边的丫鬟手里取了一个小符说:“昨日去了护国寺上香,佛前许愿让堂弟高中秀才,请大师念了这护身符,祝愿堂弟顺心如意。”贺惜朝考秀才,除了安云轩和魏国公,这府里上下没一个期待的,估摸着还巴不得他考不中。贺灵珊突然来这么一出,贺惜朝挺意外的,不过这是好意,他便收下了,“多谢大堂姐,费心了。”“有些晚了,堂弟别嫌弃就好。”“怎么会,堂姐能记得,惜朝很高兴,姨娘在屋里,堂姐到里面坐坐吧,喝杯茶。”贺惜朝侧过身,做了一个请势。贺灵珊咬了咬唇,没有动。贺惜朝看着她,她脸色通红,似难以启齿,“惜朝,我……”之后便怎么也开不了口。贺惜朝等了会儿,便道:“堂姐,既然来了,难道还要将话带回去吗?”秋风带动树叶沙沙作响,夜已入,灯火之下贺惜朝的脸有些晦暗不明,可贺灵珊看到了他的笑,以及那双洞察的眼睛。她最终噙着泪说:“惜朝,姐姐走投无路了,老夫人将我的生辰八字给了溧阳公主府,互换了庚帖。”贺惜朝估摸着她来就是为了她的终身大事,便问:“溧阳公主府的谁?”“大少爷,詹少奇。”“姐姐不想嫁,为什么?门当户对不是吗?”贺灵珊说:“母亲不放心,仔细让人打听,好不容易才探听到,大少爷他……”贺灵珊一个闺阁少女有些说不出口,可此刻也别无选择,“他屋里人已经死了两个,皆是……凌虐而死,我好害怕……”虐待狂?贺惜朝瞬间脑海里想到了这么个人。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我记得两年前老夫人就想跟溧阳公主府联姻,至今还没定下来?”“没有,母亲死活没松口,而且那时候我才十三,不着急,老夫人便没再提。”贺惜朝点点头,“两年多的时间,足够再寻一个青年俊杰,没看上的?”“有,母亲喜欢的,老夫人都拒绝了,不是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就是家境贫寒,要不是家风有恙,匹配不上,总之任何人都能寻出不当之处,便一直拖到现在。”而且拖无可托,过了十六,还没定婆家,算是老姑娘了。明看着为贺灵珊好,无非是拖到年纪大了,不好再挑三拣四,只能闭着眼睛嫁了。老夫人这种手段,贺惜朝非常不耻,淑妃一脉相传,对萧弘做的废养也是同个道理。不过他也觉得挺奇怪,贺灵珊又不是贺惜朝,一个姑娘家,除了嫁妆,出嫁之后师分不到一点家产,为什么这么做贱她?溧阳公主府,有什么利益往来吗?贺惜朝暂时想不明白,不过他还是问:“姐姐来告诉我,便是觉得我能帮上忙,那么我要做什么?”如今子女婚姻在父母手里,所谓父母之命,要是头上还有权威的祖父祖母,父母也说不上话。如贺灵珊这般,大夫人没有决定权,而且娘家势力不比国公府,也没有话语权。贺惜朝一个孙子,当然更管不到。贺灵珊被贺惜朝这么一问,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想做什么?无非病急乱投医罢了。贺惜朝能让贺明睿三番两次吃亏,能明着跟老夫人对着干,能将丫鬟从老夫人手里强硬夺回,是不是也能为她这个堂姐……贺灵珊不说,可贺惜朝猜出来了。他问:“姐姐,你有跟祖父说过你不想嫁吗?”贺灵珊苦笑道:“庚帖都换了,祖父自然是同意的。”“光看门第来说,溧阳公主府的确配得上国公府,詹少奇要是没那个毛病,你也愿意嫁的吧。”贺惜朝笑道。贺灵珊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头。“所以问题来了,祖父知道詹少奇有虐待,虐杀屋里人的事吗?”贺灵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贺惜朝眉挑了一下,“那姐姐现在与其跟我说有何用处,不如去三松堂寻祖父,告诉他。”“我?”“自然,这是姐姐的婚姻大事,你不去谁去?”“可我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谈论这些,祖父怕是要恼了。”贺灵珊为难道。“姐姐如今也在跟我谈论这些,不过是换个人而已。祖父是我的祖父,也是姐姐的祖父,他对你可能没有贺明睿一样疼爱,可也不会看着你跳火坑。魏国公府,无需靠牺牲女子幸福来维持,一个公主府不算什么。”贺灵珊紧握着拳头,犹豫不决。自从父亲死了,老夫人扶正,二房得势。她作为国公府的大小姐却只能见着二房脸色过日子,母亲软弱,让她一个劲忍让,万事委屈打落牙齿和血吞,从没想过寻找魏国公做主,因为她是女孩儿,怎能跟长孙相比。贺惜朝就这么看着她,没再劝说。正在此时,夏荷道:“少爷,祥爷来了。” 第113章 贺惜朝接过阿福递来的考篮, 点了点头, “好。”“少爷文曲星下凡,定然能高中,老奴等您的好消息。”说着贺祥跟边上的考官模样的打了声招呼,指了指贺惜朝, 后者惊讶了一下, 然后点了头。寅时一到,开始点名。贺惜朝跟着人前进, 点到他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大概没想到还有年纪这么小的考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贺惜朝对了姓名、籍贯、面貌、年纪等, 考官盖了章证实身份后,由小吏检查了考篮并搜身,最后放入了考场。还真是来考试的,众人惊讶地互相询问。“这孩子是谁家的,这么小也来考试?”“太狂妄了吧,记得之前最小的年纪也该十二了,这才多大。”“叫贺惜朝,听说过这样的神童吗?”“没有,是不是哪家子弟来下场试试?”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贺惜朝抬起头微微一笑,没说话。倒是跟在他身后一个年过半百的童生,看着他不住的摇头叹息。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后生可畏!进入考场,核对了姓名,一人一个单间。击云板之后,全场肃静,然后考官开始发试卷,一天时间答题,天黑交卷。贺惜朝接了考卷,看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打开考篮,放好笔,研好墨,他做的慢条斯理,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思路也就有了。院试不比会试、乡试,题目大同小异,贺惜朝做过不少类似的卷子,又有谢阁老点评,不一会儿就破题完毕。巡逻的考官带着差役经过他的隔间,别人还在抓耳挠腮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润笔着墨了!等别人开始下笔的身后,他将卷子收到了一边,拿出春饼和水壶,开始用午饭!这一看就知道不是胡来就是有才。主考官礼部侍郎听着同僚谈论,不免好奇来看看。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这个孩子来历的。没办法,两年前大皇子为了他闹翻两任上书房师傅,那动静实在太大了些,作为礼部侍郎他听了一耳朵对贺惜朝无礼骄纵的评价。如今这孩子是这场院试,乃至历届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不得不多做关注。然后他就发现等别人好不容易松口气,总算能安心填肚子的时候,这孩子已经趴在板桌上睡了一午觉。睡醒之后就开始整理篮子,收拾笔墨,将写有自己姓名的浮签解下,时刻准备着好走人了!看他全程气定神闲的模样,礼部侍郎对他的那张卷子是真的很好奇,很想问问考得如何,不过考场纪律生生忍住了。一直到最后,击云板再次响起,收卷,清场。贺惜朝交卷的时候,还对他笑了笑,然后挎着小篮子带着自己的出场排跟其他考生一起离开。一连两场皆是如此。全程就两个字可以诠释他:淡定。考完回家,沐浴洗漱,用晚饭。贺惜朝虽然不惧任何考试,但也认真对待,这两日他并没有关注其他。待考试落定,他才记起贺灵珊。夏荷禀告道:“奴婢打听到,溧阳公主府回了话,说大小姐八字相符,要来下定,听说和老妇人日子都订好了,可是国公爷没答应,说因为是头个孙女,很重视,也要着人去问问八字吉凶,把日子往后延了。”这日子往后延,而不是取消掉,说明魏国公并没有完全相信贺灵珊的话,八成私下里去调查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只要确认詹少奇行为不端,这桩婚事就不会成。他虽然跟大房关系不近,可毕竟是爹唯一嫡亲的侄女,能拉一把是一把吧。三日后,放榜。阿福一早就蹲守在考场外,看着考官前来,立刻将大半个春饼塞进嘴里,抬手一抹跟众多蹲榜人一起往前挤,仗着敏捷的身手挤开里三层外三层,终于到了榜下。他也不需要在到处找,直接抬头看榜首。京城贺氏惜朝,年九,就是了!“中了,中了,榜首,是榜首,少爷是榜首!”阿福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崇拜贺惜朝过,九岁啊!听着旁边人说的,大齐乃至往前几个朝代就没有这么年幼的秀才老爷过,还是榜首呢!他一路吵吵嚷嚷地回来,沿路各院都惊讶不已,知道安云轩的那位惜朝少爷去参加院试,大伙儿都以为不过是去试试,没想到不仅考了秀才,还是第一名。真的假的?“我亲眼见到的,不会有错,我家少爷的名字就在头一个,九岁!”他咧着嘴,骄傲地仿佛是自个儿考上了一般。李月婵听到这个消息,一把将被吵醒的贺惜朝抱紧怀里,眼泪刷刷刷地留下来,“惜朝,娘不是在做梦吧,娘真高兴,你爹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也高兴,娘……”她说不出来了,抱着贺惜朝哭得不能自已。 第115章 即使再不待见贺惜朝,这面子还是要给的。各房各院都送来了贺礼,其他的都是象征性的东西,倒是大房的礼有些厚,上好的文房四宝一套,都是用得上的。在贺惜朝进宫之前,贺灵珊又匆匆送来了两双鞋并几个荷包过来。“惜朝,姐姐没什么好送的,这两日跟丫鬟一起赶出了两双鞋,你试试看,合不合脚。这些荷包,给你把玩吧,宫里头赏人也行,只是我女红不大好,你别嫌弃。”贺惜朝的衣裳鞋子,从小到大,差不多都是春香做的,以舒适为主,偶尔来不及买成品。到了国公府,有了针线房和绣娘,四季衣裳轮新,更没人替他做了。贺惜朝对穿着并不挑剔,干净妥当便行,他头一次收到姑娘送的鞋子,一时间很新鲜,贺灵珊说的谦虚,可这针脚,即使他这个外行也看得出很是细致,可见花了不少功夫。嗯,他挺意外的,不过收到礼物,也很高兴。“姐姐怎么做这个?”“闲来无事,想着你到府里那么久,都没送过你什么东西,我很惭愧。”是很惭愧,贺惜朝他们母子刚来的时候差点骨肉分离,她们没说一句话。而等贺惜朝凭自己的本事在府里站稳脚步,贺灵珊却厚颜请他帮忙,虽是走投无路,可也羞愧难耐。更何况,贺惜朝的确是帮了。贺惜朝没说话,直接试了鞋子,踩在地上走两步。“怎么样,是不是大了?我问春香要了你的鞋样子,想着秋冬袜子后,你又在长个儿,便放了些余量。”“挺好的,穿上厚袜子就刚好,姐姐估的很准。”贺惜朝道。贺灵珊便放下心来,“那就好。”她看着贺惜朝,不过九岁的孩子,眉清目秀,大了必定俊俏,“你越来越像三叔了。”她是见过贺钰的,那时候她是府里唯一的孩子,很受宠,贺钰对她很好。只是后来物是人非了,一切都不一样。第58章 秀才可疑贺惜朝的院试成绩, 不只宫外关注,就是宫内也很紧张。皇榜一开, 消息瞬间就飞进来。除了萧弘以外,上书房所有成员顿时哀嚎一片, 雷劈头顶。“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广亲王世子抓狂, 逮着广亲王问, “爹,有没有可能弄错?才九岁啊,从娘胎里出来就读书也不过读了九年,那些十几二十, 甚至四五十岁的都是白活了?”广亲王是皇帝的弟弟,只要不谋逆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对科举向来不关心, 虽然他也觉得不太可能,摸着儿子的头说:“管那么多做什么,那是皇上该操心的事,你又不科举。”不, 我不想穿丫鬟的衣服去读书啊!广亲王心中呐喊。平郡王世子跟他心意相通, 躺在床上,对平郡王说:“爹, 我身体不适,明日烦您给儿子告个假,儿子不去上书房了!”平郡王摸了摸他的脸, 抹了满手的白粉,纳闷了,“上书房怎么了,让你装病也不去?”平郡王世子委屈极了,道了缘由,最后他深情而问:“爹,您说会不会贺惜朝提前得了题,找人代做呀,那什么科举舞弊不是也有吗?”平郡王一惊,呵斥道:“胡说什么,这科举舞弊是能随便说的吗?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不是掉考生的脑袋,是主考官的,你当他们是傻子?”世子顿时不说了,哀叹一声。不过这些不关心科举的尚且疑惑,那真正同一场考试的学生却更加怀疑。其中有不乏被看好的案首人选,本以为胜券在握,却不想让一个名不转经传的九岁孩子夺了去,有些难以置信。科举历来悠久,往前推两个朝代都找不出像贺惜朝这个年龄的案首,一时间质疑之声不绝。又不知从哪儿传出上书房的那个赌注,萧弘那信誓旦旦明显不觉得贺惜朝会失手的赌注顿时让这种质疑声更加响亮,坚信其中有猫腻。御史闻风而奏。还没从喜悦中恢复的魏国公第二日一早便遭受到了御史台轮番质问,更有不明真相者逮着他外戚身份又是一顿狠踩。他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全,接连被打断,一时间他怒意翻滚,差点以死明鉴。两张卷子被呈现到御前,那是贺惜朝的答卷。天乾帝一看便认出了这个字迹,的确是那孩子的,很漂亮,非常工整,在场的不少官员,特别是武官还比不上他。只听主考官礼部侍郎出列道:“皇上,臣能保证那两日在考场上的确是贺惜朝本人,答卷也是他所书写,臣亲眼所见。只因他答题速度较其他考生快上许多,两份卷子皆在午时之前完成,臣不免多关注几分,是以不存在考场上作弊现象。”“要是再此前得了题目,提前背出呢?答题自然迅速。”礼部侍郎闻言,立刻看过去,“那便是泄题,若真如此,臣理应当斩。”礼部侍郎掷地有声道,“万事定罪需要证据,否则便是污蔑,臣请皇上明察。”天乾帝点了点头,“是要明察,科举乃立国安邦之策,不能有任何阴私舞弊现象扰乱公平。但也不能因为年纪,质疑一个才华横溢的考生。”魏国公听了顿时一掀衣袍跪在大殿下,发出毒誓:“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孙儿贺惜朝凭真才实学考得案首,请皇上明察!”此言一出,犹如斗鸡一般的御史们瞬间被掐住了脖子,因为魏国公这毒誓太容易应验了,是否真才实学,一试便知,若不是……堂堂魏国公当庭毒誓,难道还能食言不成?连天乾帝也震惊不已,说实话,他看到这两份卷子也是心存疑虑,这实在难以想象是一个九岁孩子所写。他定了定心神,说:“魏国公先起身,你是朝廷重臣,不要拿命当儿戏。”“老臣多谢皇上体谅。”魏国公拜了拜,然后坚持道,“皇上,臣因皇后娘娘福泽,恬一个国丈之称,子孙皆有蒙阴可走,实在没有必让孙儿舞弊。科举不易,臣敬佩读书人,可孙儿有才,能考取功名,臣更为欣喜,是以臣愿意为孙儿做个担保,不管是官位、爵位乃至性命,臣都无妨,臣相信他。”天乾帝颔首,便看向内阁诸臣,问:“谢卿,有何建议?”谢阁老道:“皇上,此事很简单,另出题,招贺惜朝再考一次便可。”“诸位爱卿觉得呢?” 第117章 “这还是不简单,您考他一下……等等。”萧弘忽然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天乾帝,问:“不过是一个秀才而已,您为何如此关注?最近天下太平,您没事可做了?”就差一点,天乾帝就可以顺水推舟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警觉。他说:“今日朝中有御史质疑贺惜朝的卷子并非他所做,高中案首,名不其实。”“放……胡说八道!”萧弘立刻跳起来,一连三问,“有证据吗?看见他作弊了?我家惜朝用的着作弊吗?”就知道会是这样,天乾帝扶额,“你那么激动做什么,既然没有,岂不是更好。”萧弘据理力争,“父皇,我是气愤,子虚乌有的事,能够随便污蔑的吗?”天乾帝说:“也不算是污蔑,弘儿,贺惜朝的卷子朕看过,朕敢说就是进士的卷子也不一定比他做的好,他才九岁,谁家孩子有这种本事?遭受质疑也不是没道理,想想你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别说萧弘九岁,就是现在要他作一篇像样的文章,都跟要命似得。“这没什么可比性,甘罗十二还为相呢,惜朝这样算起来十五才中进士。”萧弘说着便理直气壮起来,“要说他作弊,那主考官呢,他有什么话可说?科举乃天下首要之事,考场戒备那么森严,听说入场都需要脱帽子搜身,防止夹带小抄作弊,他看到惜朝有可疑之处?”“没有。”天乾帝说着看向萧弘。萧弘眨眨眼睛,觉得天乾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便反问:“您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不在考场作弊,难不成我偷题目给他?”“没错,大臣就是如此质疑的。”天乾帝端了茶,“谁让某人信誓旦旦地打了个荒谬的赌呢?”萧弘张了张嘴,惊呆了,“我怎么不知道我那么神通广大,连考题都能偷到?父皇,您老实说,是不是暗中给我藏了人手,他们自作主张给我偷考题去了?”天乾帝差点一个茶喷出来,气笑了,“少胡言乱语,事情既然出了,就如你所说,当堂再考一次便是,是驴是马,拉出来遛遛。”天乾帝这么一说,萧弘便知道毫无周旋的余地,当然也没必要拒绝,只是……“明日儿子也要去。”天乾帝皱眉,“你得去上书房。”“能让我每日坚持读书的就是惜朝,他不在,儿子读不进去书。”萧弘下巴一抬,“再说,他一个九岁的孩子面对你们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大人,他得多害怕,万一他紧张,答得不好,岂不是要被生吃了。”“胡说,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能给他鼓励,给他支持,还有……对了,弹劾的奏章呢?”萧弘问。天乾帝纳闷,“要这做什么?”萧弘磨牙道:“明日待惜朝考完,我要一个一个送还回去,堵住他们的嘴!”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让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大臣看看,啥叫天才!贺惜朝:呵呵……第59章 未来何如贺惜朝听了萧弘的话, 点点头。萧弘道:“惜朝,明天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惊世之才, 你放心,我就在边上, 别害怕。”害怕个两个字怎么写, 贺惜朝不认识。按照往常给萧弘讲完课, 盯着他做完习题后, 差不多该就寝了。然后沈嬷嬷带着宫人捧着被褥枕头走进他的卧房。贺惜朝觉得莫名,看着萧弘问:“这是做什么?”“今晚我陪你睡。”沈嬷嬷笑道:“殿下是害怕惜朝少爷明日怯场,陪您说说话。”说着她便跟宫女一起将床铺好,然后退了出去。贺惜朝有些嫌弃, “我一个人睡得好好的,你来我反而睡不好。”话虽然这么说, 他还是往里头挤了挤, “你安分点,不然踹下去。”萧弘笑眯眯地爬上床,钻进被窝里,两人脸对脸, 他忽然感慨道:“惜朝, 要是我们一直都这样形影不离就好了,你回家考试的那几天我都不习惯。”贺惜朝白了他一眼, “不可能的。”萧弘一听不乐意了,“为什么?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 就是将来……有机会坐上那把椅子,我也会像现在这样,保护你,听你的话,不是挺好的吗?”贺惜朝嗤笑了一声,“你将来不娶妻生子了?后宫那么多嫔妃,一天轮一个都行。况且,要说最信任之人,也会是你的王妃,那样才能稳定长久。”“那你呢?”“我?”贺惜朝笑了,“我自然也一样,作为朝廷重臣,为皇上分忧解难,作为家中顶梁支柱,当顾妻儿老小喽。”萧弘看着贺惜朝,沉默下来,他心里隐隐有些排斥那样的未来。“人嘛,都有自己的生活。”贺惜朝看他不太高兴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萧弘的鼻子,笑道,“只有孩子,才会想着伙伴永远不分开。”“我不想娶妻。”萧弘说。贺惜朝不以为然,“等你大一点再说吧,少年慕艾,长大了自然而然就会想的,别到时候拉着宫女厮混忘记正事就行。”贺惜朝说着打了个哈欠,“现在睡觉。”然后他翻了个身,面朝着床内侧去了。萧弘盯着贺惜朝的后脑勺,心情忽然很郁闷,他是很认真地跟贺惜朝说着未来,他觉得自己能办到,可贺惜朝压根就没当回事。长大后自然而然会想别人,可他为什么会想别人?他现在满脑子就是惜朝呀!萧弘纠结着,却没人回答他,也许一切都要等长大后吧。第二日一早,贺惜朝按部就班地用完早膳,清正殿的内侍就到了。他询问道:“公公,需要带什么吗?纸或笔?” 第119章 然而此意完全跟贺惜朝平日里所说所做背道而驰, 贺惜朝什么时候是一个遵循古制的人?他可是连孔孟圣人都能批判的啊!魏国公有些担忧, 他倒是不怕贺惜朝写不出文章来, 就怕太胆大妄为,要是写了不该写的话,到时候这朝堂吵作一团,大皇子和贺惜朝得成为众矢之的。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然而他还没出列, 便听到贺惜朝问:“皇上,学生是否开始答题?”天乾帝没觉得这题目有什么不好, 可是萧弘皱眉, 想必并不容易,院试是一天的答卷时间,今日临场时间短暂,的确为难这个孩子, 于是便道:“以此做题, 一个时辰可够?”天乾帝的话让众位大人顿时皱眉,如今已是巳时两刻, 加上一个时辰的作答时间,还有评阅,回府, 怕是得未时才用得上午膳。早晨都是天不亮起床,胡乱吃了些垫垫肚子便来上朝,这一早上站下来,本就又累又饿,再拖延,身体吃不消呀。大臣有心反对,可想想却无正当理由,毕竟一场考试就算两个时辰也是应当的。这个时候从头至尾没参与议论的大臣,便对那些质疑贺惜朝舞弊的官员不满了。大皇子说的对啊,好好的,没有证据全靠猜疑,凭什么重考?再说,他们吃不上饭,这孩子也吃不了,还得绞尽脑汁做题,要是考得不甚理想,似乎也情有可原。大臣们窃窃私语中裹着这股怨念和同情,大多都感受到了。内阁学士之中,有人对谢阁老说:“谢大人,虽说再多一个时辰也是应当,可大臣之中毕竟年老者不少,您看……”谢阁老抚着短须,合眼微眯,贺惜朝的文章他也看了上百篇了,此题并无难处。可是就因为看的多了,便能瞧出这孩子骨子里的离经叛逆,于此题正好背道而驰,一个时辰怕还真不够。他正准备出列,然而贺惜朝却说:“谢皇上,不过无需那么久,半个时辰够了。”此言一出,顿时让人吃了一惊。谢阁老迈出去的一只脚缩了回来,却皱眉看向贺惜朝。小子狂妄!这是所有人的心声,就连天乾帝也是面露惊愕,“半个时辰?”贺惜朝微微一笑,“是,时辰已经不早了,大臣们都是一早上朝,为了惜朝这点小事拖到现在,学生心里很是愧疚。”“你可要想要了,做不出院试卷子的水平,就是你话说的再好听,也是无用。”御史大夫提醒道。贺惜朝转过头看他,清澈透亮的眸子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他一字一句道:“大人,学生说了,半个时辰,足矣。”接着他面朝天乾帝,躬身行礼,“皇上,开始吧。”贺惜朝给砚台里加了清水,执起条墨,不缓不急地开始研磨。他手法很漂亮,轻缓有序,腕正身直,目光认真而专注。礼部侍郎看着,微微颔首,他想起考场上的贺惜朝也是如此的淡定,周身透露着一个稳字。不管最后考得如何,便是此刻的气度,也让人对他充满了信心。半个时辰,放后世便是一个小时,高考语文最后的作文时间一般45分钟,尽够了。贺惜朝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研磨,而在十分钟的时间里,一篇千字的作文已经构思完毕。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出这个题目的意图就是为了从各个角度谭明遵循古制旧章的好处,儒家文化之一,谈及祖制祖训,必然崇尚仰慕,一切文章开端便是“先贤”“先圣”之言,就如当今大齐朝已经经历几代,可开国太祖之言依旧为后代皇帝所遵,可见尊崇至深,若是偏离其轨,必然遭受责难质疑。这当然是有好处的,遵循古制即便会犯与先贤同样的错误,可毕竟有先人的解决办法可依,借鉴或照办便是,极利于稳定,不至于因为“推陈出新”引来让人无措的灾难。再者“先圣”“先贤”深谙世道,因为经历过动荡,考虑问题较为详细深刻,知道矛盾所在,故而不管是立法还是制定章规,总是适应当时社会发展,利于稳固统治,自然受后世推崇。谭述了这些,将好处一一罗列起来,再举几个例子,最后来一个歌颂大齐,赞美旧制的结尾,这篇文章就这么完成了。在儒家思想大行其道,孔孟先圣为世人准则的时代,这篇文章不会出错,加上文笔用词,典故加成,可以算是一篇不错的文章。今日便可以用此给出个交代。可是贺惜朝不想这样。且不论他告诉萧弘,也是一直在传述的理念便是务实求新,就是天乾帝,他也想试试。他在宫中三年,虽然没有怎么直接接触过天乾帝,可这位年富力壮的帝王心胸开阔,每日勤政不怠,从萧弘、谢三或是魏国公及谢阁老依稀言语之中,他可以感觉到这位天乾帝是想要一番大作为的。他似乎并不满足于人们歌颂中的开国盛世,因为壮年,他还想要更上一层,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而一味地遵循古制,成就最多复制,却无可超越。甚至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开国初始还未显现的问题,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到了现在,有些弊端苛漏已经不是单单用祖制就能捂住了。天乾帝若是想要成就一番大业,最好的办法便是挣脱祖制的枷锁,与时俱进,因地制宜,时刻发现阻碍国家发展的矛盾,解决矛盾才是真正推进社会发展的根本所在!可是此积极想法光有帝王响应,若无百官跟从,甚至反对,也是灾难。祖制虽然求稳,可也禁锢人的思想,造成懒于思考,得过且过的惰性。四书五经选进士,光有嘴巴,没有脑子不在少数,从一开始便被孔孟戴上了思想枷锁,到后来挣脱者能有几人?有谁敢问孔,刺孟,发展新的学术?太少了!俯瞰泰和殿文武百官,有多少还在想着如何干实事,造福百姓,发展国家的问题?一个新思维的提出,怕不是思索其可行性和局限性,完善试行,而是一竿子打死的有违祖制。贺惜朝想到这里,笔根暂停,没有写下去。这可是封建时代,如此标新立异怕不是收到嘉奖,而是以大不敬先祖的名义给予地牢的待遇。他皱起了眉头,然后将跨时代的话给划了去。众人只看奋笔疾书的贺惜朝忽然停下笔,面露出难色。 第121章 贺惜朝昂首挺胸,大声道:“必不负皇上所望。”天乾帝宽慰,他看了眼萧弘,只见这小子频频向他眨眼示意,他想到昨日萧弘的请求,顿时大感头疼,于是赏赐了贺惜朝之后,立刻道:“时辰不早,累诸卿等待许久,这便退朝吧。”黄公公立刻一甩浮尘喊道:“退朝——”文武百官下跪,萧弘瞪大眼睛觉得事情不对,他还没有把奏章甩那些大臣脸上呢!“弘儿,走了。”天乾帝看他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一哂。傻小子,要是让他甩奏章,这些官员岂不是得羞愤而死。萧弘不在乎,他还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一个盛气凌人,得理不饶人的名声呢!贺惜朝泰和殿内一举成名,皇上赞誉有加让瞬间所有质疑之声都消了音。不消一日,贺家二少爷天才之名不胫而走。魏国公再次收帖子收到手软,可惜那些名师他都只能忍痛暗爽地一一拒绝掉。魏国公府,蘅芜苑二夫人端坐着,看着偶尔来探望的母亲,眼里带着深深的难以置信,“爹是这么说的?”李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心中不忍,却也只能点点头,“如今谁不知道贺家二少爷,天生聪慧过人,让圣上嘉奖,文武大臣称赞,哪怕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秀才,也注定要飞黄腾达的。你爹的性子……唉,你知道,哪怕月婵做出那样丢人的事,可她有一个好儿子,这就强过百倍,他怎么会不认这个外孙呢?”“那我的明睿怎么办,我怎么办吗?爹难道就一点也不顾惜咱们母子吗?”二夫人愤怒道,“这才第二天,爹消息可真灵通,恨不得当场认亲。”李夫人轻叹一声,不住地安慰,“你别着急,你爹也只是想认这个外孙罢了,在他的心里明睿自然更重一些。”看着二夫人嘴角冷笑一挂,怒意难忍的模样,她再劝,“玉溪,听娘一声劝,有些事情你劝阻不了,何不大方一些,最重要的是明睿,只要他能继承魏国公府,这比什么都重要。魏国公就是对贺惜朝再重视,可他毕竟是个妾身子,又在外头那么多年,怎么比得上明睿的情分。你不要做傻事,让人抓住把柄,这就够了。”“可这口气女儿实在咽不下。”“咽不下也得咽,贺惜朝年纪轻轻,名声如此之显,未必是件好事,慧极必伤,古话总有道理。”李夫人道。二夫人微微一愣,“娘的意思……”“且等着吧,有人比你还着急呢。”话说着,门口来报,“二夫人,三房李姨娘来了。”“快让她进来。”李夫人说着深深地看了二夫人一眼,握了握她的手说,“为娘不会害你,听娘的。”李月婵带着春香,忐忑地走进蘅芜苑,看着坐着的二夫人和李夫人,欠身行礼道:“二夫人安,李夫人安。”“都是自家人,怎如此分生,这里也没外人,叫母亲便是了。”李夫人笑着对李月婵道,“过来,这么多年没见,这模样变了不少,外头受了不少苦吧?”李月婵呆了呆,她从来没想到李夫人会如此和颜悦色地跟她说话,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一时间愣在原地。二夫人看她这个模样,心里一股气便涌上来,李夫人暗中握了握她的手,她才撇开脸去说:“娘都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李月婵回过神,慌忙道:“还,还好,谢夫人关心,夫人身体健康,一如当年,妾身深感欣慰。”“唉,人老了,面上光鲜,里子也锈起来,这把年纪,你们都有了孩子,看着都过得好好的,母亲心里也安慰。”李夫人叹了一声,然后拉着李月婵的手笑道,“过年也没见你回娘家,惜朝都那么大了,既然回京,总该带他回去认认外祖的门吧?”看着李夫人的笑容,李月婵顿时一行清泪而下,跪下来道:“女儿实在没脸回去见爹,更没脸见母亲,都是女儿的错,怎敢带他冒然登门……”她俯身哭着,二夫人厌恶地盯着她,李夫人横过来一眼,然后拉起李月婵道:“好了,这事儿不要再提,提了心里都不舒坦,你姐姐如今过得还行,就让这事过去吧。。”李月婵捏着帕子拭着眼角,“是。”“你也很久没见你爹了,嫁出去的姑娘,虽然泼出去的水,可也要常回来看看。”“是,等惜朝休沐,得空便带他来拜见爹。”“这就是了。”李夫人说着回头,身后的嬷嬷送上一个匣子,她说,“你是我跟前长大的,你的嫁妆我也备了许久,却没用上,那些古董字画就不送过来了,倒是银子和田契,什么时候都得用,你拿着。”李月婵连忙退却:“不,母亲,女儿不能收,您留着吧。”“这本该是你的,没什么应不应该,府里头就算有你姐姐,也有看顾不到的时候,自己打点着用。”李月婵为难地看了那匣子一眼道:“可女儿在这里什么都有,用不上……”李夫人摆了摆手,“你用不上,那就给惜朝,他在宫里打点的地方更多,再说过个几年,要娶媳妇儿了,你这个婆婆什么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岂不惹人笑话,拿着。”李月婵咬了咬唇,最终下拜道:“多谢母亲。”李夫人顿时笑了,“这才是,你去吧,我跟你姐姐再说会儿话,我也该走了,你有空就带着惜朝回家。”等李月婵一走,二夫人眼神阴郁,问道:“爹交代的事情,娘办完了,这要走了?”一根手指头戳到了二夫人的额头上,“你啊你,脾气就是这样直来直去,你爹的事再重要也可以多等两天,可今日我来,还不是为了你。”“我能有什么事,管家的对牌也被国公爷收回去了,又进不了宫,一身清闲。”二夫人闲闲地说。“溧阳公主府的大少爷不是要跟国公府的大小姐结亲吗,怎么现在还没消息?”说到这事,二夫人也奇怪道:“老夫人也着急呢,可国公爷说是得等护国寺的玄悲大师回来再合一合八字,大小姐毕竟是头一个孙女,国公爷很重视。”“玄悲大师什么时候回来?”二夫人摇头,“说不准呢,听说是下月。”“就怕八字不合。”李夫人淡声道。“为什么,溧阳公主府门当户对,咱家大小姐嫁过去再好不过,难不成……国公爷知道了?” 第123章 “老夫人说的是,那大小姐呢,若是她惹出事端来,这结亲不成反结仇……”“哼,面条似的人能闹出什么来,出嫁从夫,三从四德难不成白念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一副要死要活样,一旦嫁了人,就立刻老实了,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况且,她娘还在府里呢!”“老夫人英明。”老夫人听着冷笑了一声,“别看国公爷一副为难样,可这国公府里,怕是只有她们母女不乐意了。”贺灵珊呆呆站在原地,全身冷的仿佛坠入了冰窖。魏国公心中不忍,“灵珊,是祖父无用,早该退了这门婚事。”大夫人听着,跪下来,痛哭道:“国公爷,您想想办法,珊儿无需高官厚禄,只求一个疼她之人,门第我们都不要了,您再求求皇上,收回成命……”魏国公长叹一声,“晚了,抗旨不遵,全家都得搭进去。”“珊儿是老爷唯一的女儿呀,国公爷!”大夫人泣不成声,似要晕厥。提起长子,魏国公心上一痛,不禁一同红了眼睛,“老夫……对不起他呀!”此言一出,便是再无周旋可能,魏国公道:“你替珊儿多多准备些吧,需要什么尽快开口。”“国公爷,国公爷,珊儿不能进那个火坑,国公爷,您救救她——”大夫人见他要走,立刻匍匐着往前,似要抓住那最后的救命稻草。大夫人经过贺灵珊的时候,却被贺灵珊一把拉住,“娘,算了,是女儿笨,都是命,早已经注定的,别……求了……”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可哀莫大于心死,那似冷静的话语无端让人更加心酸。“珊儿……”贺灵珊抬起头,看向站在门边的魏国公,她勉强扬起一丝笑容,欠了欠身道:“为了孙女的事,劳烦祖父费心,实在不孝。”“是老夫对不起你。”魏国公说。贺灵珊摇了摇头,“不怪您,都怪孙女儿自己,早该求祖父做主,否则也不会让您为难。”她睁着眼睛,可眼泪就是这么掉了下来,她死死地要咬住唇,没有发出一丝哽咽。魏国公不忍再看,心揪如刀搅,愧疚地让他待不下去。直到魏国公的身影离开,贺灵珊才软倒在丫鬟身上,默默流泪。贺惜朝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用晚饭的时候了。皇上赐婚也是件大事,不一会儿就在后宫传开,心蕊听了一嘴,想着跟萧弘和贺惜朝都有关系,便也当谈资说了几句。贺惜朝一听当场皱眉,“溧阳公主?”心蕊点头,“是啊,溧阳公主亲自进宫求皇上将魏国公府的大小姐指给她的嫡长子,皇上还招了魏国公来询问,两家都有意,便赐婚了。”贺惜朝冷嘲道:“两家都有意,真是好祖父,一门好亲事。”萧弘听着觉得不对劲,便问:“怎么了,这门亲不好吗?詹少奇也算年少有为。”贺惜朝瞟了他一眼,“嫁人难道只看表面光鲜?”“他怎么了?”贺惜朝看着萧弘懵懂的样子,想了想便将那事说了。“这……那外祖为何要答应,不是让表姐受罪去的吗?”萧弘大为吃惊,“连屋里人都打,这是什么男人啊!”“无能的男子只会窝里横。”贺惜朝心情烦躁,放下筷子,不吃了。萧弘看着他,想了想说:“要不,我去跟父皇说,看看能不能请他收回成命。”贺惜朝打眼过去,“你去?”“嗯,谁让你不高兴呢。”萧弘道。贺惜朝顿时白了他一眼道:“别天真了,木已成舟,无可更改,你去,除了受到皇上的训斥,别无好处。”萧弘挠了挠头,“我只是将实情告诉父皇。”“皇上不会想听这个实情的。”贺惜朝冷静地说,“指婚的旨意就算没下,金口玉言也已经开了,你现在告诉皇上,是让他自打嘴巴。让他知道圣旨是在将一个姑娘推火坑里,他得多膈应。况且祖父都没说什么,你跳出去只会惹得一身骚,毕竟这件事我们管不到。”贺惜朝面无表情地说:“这门姻亲,除了大舅母和堂姐,与魏国公府,甚是后宫中的那位都有好处。”他顿了顿,忽然看向心蕊,“姑姑,溧阳公主跟皇后娘娘关系如何?”第二日上书房放课之后,贺惜朝回到魏国公府。下人们正将一台一台的带着红绸的妆奁往里头抬,阿福说:“少爷,那是溧阳公主府给大小姐的聘礼呢,足足摆满了一个前院,下人落脚地方都没有,可见公主对大小姐的看重。”贺惜朝瞥了他一眼,径直穿过。安云轩里,李月婵一边给贺惜朝夹菜,一边说着今日公主府下聘的事儿,言语中颇多羡慕。“公主府的确财大气粗,光是玉如意就有好几柄,可是让娘开眼界了。”贺惜朝喝下一口汤说:“既然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求娶的媳妇,自然得大方些。”李月婵闻言很是认同,看着贺惜朝笑眯眯道:“我儿也渐渐大了,再过几年,娘也得四处相看好姑娘,得早点给你攒聘礼才是。”贺惜朝眨眨眼睛,“我才九岁。”“是啊,转眼就到九岁了。”李月婵叹息,“眼看着你一步步上进,这今后媳妇儿的门第也只会越来越高,娘现在不攒,怕是到时候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就让人笑话。”贺惜朝狐疑地看着她,“您打算怎么攒?”一个盒子放在贺惜朝的面前,贺惜朝打开,取出一叠银票和田契,看数目可真是不少。“打哪儿来的?” 第125章 贺灵珊看着贺惜朝,“娘说,溧阳公主不会支持大皇子。”贺惜朝眉尾一挑,“原来如此,她们的算盘打得是真好,不过却也忘了,维系两个家族联姻的关键,却是姐姐你,就是公主也不敢让你有任何意外。”贺灵珊苦笑,“我知道,可就算死不了,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贺惜朝身体往前一倾打断她,“日子是人过的,好不好不是一个男人就能左右。你有圣旨,有国公府,两个表弟是皇子,两个姑姑是皇后跟妃子,你完全可以在公主府抬头挺胸,为何要惧怕区区一个詹少奇?”“他是丈夫呀,夫为妻纲呀……”贺惜朝低低地笑起来,“看,这就是鹤松院明知道是火坑也敢将你往里面推的原因,因为她们一点也不怕你脱离掌控呢!”贺灵珊一愣,握着杯子的手指节泛白。“去他妈的夫为妻纲,我只知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越是窝里横的人,越会欺软怕硬,姐姐,当一个男人给不了你幸福的时候,就该一脚踹开他!若是踹不开,也要将他死死地踩在脚下,不敢招惹为止。”贺灵珊顿时瞪大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贺惜朝,“惜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想的跟别人不一样。可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都是人生父母养,谁比谁高贵呢?幸福的定义可不是依靠男人的宠爱来评定的,无非是让自己过得舒心、顺心、开心罢了。”贺灵珊手脚有些发麻,从小从《女则》,《女戒》,《孝经》中长大,遵循三从四德的姑娘,大概从来不知道何为反抗,她觉得贺惜朝在给她打开一扇危险也未知的大门。“姐姐,你好好想想,你有护身符,你是维系两个家族的关键,就是大逆不道又能如何,休了你吗?让两个家族反目?不可能的。”贺灵珊有些颤抖地捧起茶杯,润了润喉咙,她的心很乱,非常乱,到最后,她说:“惜朝,我怕我做不到。”她的眼里带着恳求。贺惜朝握着她的手,哪怕捧着温热的茶杯,贺灵珊的手指依旧带着凉意。他轻轻叹了一声,然后低声却郑重地说:“别怕,那就保护好自己,尽量别让他伤害你。姐姐,等弟弟几年,等我长大,我来接你离开那个牢笼,我养你,可好?”瞬间,贺灵珊的眼睛红了,一颗一颗地泪珠子掉了下来。“惜朝……”贺惜朝抬起手,拂过贺灵珊的眼睛,手指沾了眼泪,“爹曾经对我说,他有个侄女,可讨人喜欢了,让我以后遇见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别受人欺负……可是我发现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我现在太弱小了。我只能希望她能等我,等我有实力,不惧任何人的时候,能作为她的依靠,保护她,姐姐,你能等惜朝吗?别向命运低头,别轻贱自己,行吗?”贺灵珊嘴唇轻颤,那无声的哭泣顿时化成了哽咽,也顾不得什么,一把抱住贺惜朝,放声大哭起来。夏荷端了水盆和帕子进来,茉莉给贺灵珊擦了脸。贺灵珊起身,“惜朝,我该走了。”贺惜朝送她出去,“眼睛肿了,回去要是不方便去厨房要鸡蛋,就用冷帕子敷一敷,明日会好一些。”茉莉赶紧应了,“是,二少爷。”贺灵珊站在门槛前,她回头对贺惜朝道:“谢谢你,惜朝,不管怎么样,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别担心。”她咬唇却没敢做出承诺。贺惜朝似没看到她的犹豫,只是道:“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姐姐,多多陪陪大舅母吧,她只有你了。”提起母亲,贺灵珊心中蓦然一痛,她转身离开的步子,并不稳。贺惜朝就靠在门边看着她们主仆离去,夏荷忍不住问道:“少爷,大小姐会反抗吗?”“不知道,路指给她了,若是认命,那就真的等死吧。”贺惜朝吩咐道,“你回头取五百两银子,换成小面额的送过去。”“是,还是少爷心善。”心善?不,他其实也一样。溧阳公主府是他的失误,他没提前打听清楚公主跟皇后的恩怨,否则怎么也要费点心思将这个婚事给搅没了。而现在事情成定局,便看看这位逆来顺受的姐姐将来能不能给他带点惊喜吧。“对了,少爷,姨娘那边正准备去李府。”提起李家,贺惜朝脸上带着不耐烦,“让她去,多去几次就知道那所谓的娘家,亲情中掺杂的是什么?”“是。”一旦赐婚旨意一下,这六礼走起来便非常的快,待贺灵珊及笄之后,下月便是迎亲的日子。贺惜朝提前几日告了假,在萧弘幽怨的目光下回国公府送嫁。大房似乎是真的认命了,不吵不闹,安静备嫁,这让国公府放心下来。“娘,吃点东西吧。”贺灵珊接过粥碗,凑到大夫人跟前。大夫人直愣愣地看着床顶,说:“外头真吵……”贺灵珊垂下头,将心酸压下,“是啊,给女儿送嫁来了。”所有人都觉得是一门好亲事,就算知道内里阴私,也不过感叹一声她的苦命,甚至还有人风凉话,说养大的姑娘不就是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吗?贺灵珊听在耳朵里,人都已经麻木了。“都是娘不好,娘保护不了你……”大夫人看着贺灵珊眼角流泪,贺灵珊匆匆起身,将粥碗交给大夫人的丫鬟,微微哽咽道,“二表弟好像回来了,我给他做了几身衣裳,我送过去,娘,你……吃点东西吧,女儿等着您送嫁……”说着匆匆跑了出去,扶着门框站了许久,将心酸苦楚都咽下后才离开。大夫人怔怔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消瘦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黑沉沉,捏着锦被的手,骨节泛白。贺惜朝收到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很是惊讶,“姐姐,你都要出嫁了,还给我做衣裳。”贺灵珊扯了扯嘴角,摸着衣服料子说:“我不想绣嫁衣……可没事情做,怕自己想东想西,就给你做了两身,你试试看,今后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贺惜朝于是默默地脱下外裳,然后一件一件地更换。贺灵珊手支着脸,看着贺惜朝说:“爹还在的时候,别人让我娘再抓把劲生一个弟弟,好让我有一个依靠。我那时候在想,弟弟能给我什么依靠,可现在发现,有弟弟真好。” 第127章 按照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帝王便会带领文武百官到郊坛举行春耕祭祀, 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庄稼大获丰收。接着在观耕台亲自下地耕种, 完成三推三反的亲耕礼。虽说这代表着帝王对农业的重视, 不过实际上只是沾沾土, 做个演示而已, 离真正的耕种还差得远。大概觉得后代子孙生于富贵,忘了太祖建国时的艰辛,天乾帝这次舍弃了观耕台,直接带领皇亲重臣去了皇庄, 真真实实地去体验一次农户的辛苦。“农桑乃国之根本,尔等作为皇子更因重视, 都下地试试。”天乾帝说着, 庄户挑来了耕犁,几个竹篮,里头放着种子,都搁在田垄上。得了, 再不愿意, 在皇帝眼皮底下,也都不约而同地卷起裤腿, 拿上犁和竹篮。天乾帝可是给他们划了各自地块,早弄完早休息。不过怎么播种呀?庄头恭敬道:“几位殿下,土地先得用犁翻一翻, 松了土,才好播种,犁要扶牢,不然容易翻,播种得均匀,不然挤苗。”一个老农带着小孙子小心地走过来,磕了头之后,带着犁和篮子下了地,老农在前面牵犁,翻起泥土,后面孙子把跟着撒种,耕完一排之后,便上了田垄,再一次磕头,得了赏银后离去。都是养尊处优的手,怎沾染过土腥气,几个皇子不约而同地转身,将自己的伴读一起拉进田里。一看就知道前面拉犁的人吃力,伴读们很自觉地牵着犁绳。看着他们吃力地磕绊模样,勉强才挪动分毫,萧弘觉得很奇怪,“不是现在用牛耕地了吗,怎么没有牛?”“大概是皇上让大家体会农民辛苦吧。”贺惜朝说,“下地吗?”萧弘瞧着贺惜朝那双握笔的秀才手,“伤了你怎么办?你别下来。”“那总要有人给你播种吧。”“没事,我去借头牛,这有牛不用,傻子吗?”萧弘说着沿着田垄走远了。“惜朝,大哥干什么去,不耕地啦?”萧奕看了看前面的天乾帝,后者正往这边看过来。“别偷懒啊,地儿都划分好的,大哥还最多,他自己不耕,没人帮他。”说着一咬牙,往前挪一挪,“这什么鬼东西,这么重!”年岁都还不大,所以地很小的一块,不过是让他们知道耕种不易罢了,可能不易到这个程度,这些天潢贵胄还真是傻了眼。其实分给他们的土地都松软,就是单纯用人力都好犁,当然前提是方法得当。这些从未真正下过地,是连器具都认不全的少爷们自然不会。萧弘去了挺久,连天乾帝都走过来问:“惜朝,弘儿呢?”“大皇子他……”贺惜朝往远处一看,“他来了。”众人定睛过去,不由地傻了眼,好家伙,迎面而来的是一头黄色小牛,旁边优哉游哉牵着的才是萧弘。“你去找牛了?”天乾帝皱眉道。萧弘笑嘻嘻地说:“是啊,人拉太费劲,有畜生代劳的何必亲自花力气,多蠢呀!”众多拉犁的皇子:“……”贺惜朝很想扶额一下,嘴欠,会造报应的。主旨不是来种地,是来体验农耕的天乾帝,闻言冷笑一声,“你既然有牛,那就把你弟弟们的地都给种了,能者多劳。”萧弘:“……”报应瞬间来了。其余皇子纷纷解气地将篮子往边上一扔,让伴读赶紧解下犁绳,萧奕率先笑道:“多谢大哥,弟弟感激于心。”“大哥真聪明,这取巧的本事弟弟拍马不及。”萧铭也笑着拱了拱手,非常利落地带着贺明睿上了田埂。萧弘甩着牛鞭,随着牛翻地往前一边走一边撒种子,只是他毕竟不懂赶牛,要让这畜生往前走,还是有些吃力。贺惜朝向老农拱了拱手告别后走向萧弘,后者不满道:“你怎么下来了?”“陪你说说话呗。”贺惜朝笑着接过萧弘手里的篮子,抓了一把种子问:“表哥,知道这种的是什么吗?”“不知道。”“稻谷,我们平时吃的白米饭。”萧弘看着手里的谷粒,忍不住凑到眼前仔细看着,“原来没剥壳长这样呀!”“是啊,长见识了吧。”这些都是被筛选过的种子,粒粒饱满。贺惜朝手一翻,谷子落下来,掉到泛起的松泥上,“等它们长成禾苗,还得分开再移种到水田里,便是插秧,六七月水稻开花,九月左右稻子成熟,落雨之前抢收,打谷脱杆,暴晒,储存或者脱壳,一年四季,就靠那么几天的收获了。”“可你之前给我讲过的农事,有的地方一年可以收获两次。”“南方,或者雨季丰富的地方,能够达到一年两熟,甚至有一年三熟,地域不同,气候温度和含水量都不一样,可这些都是作物成熟的关键,所以天下粮仓就那么几个,因为那里的气候适合农作物生长,而京城在北,其实种对水要求更少的麦子会好一些。”“原来如此。”萧弘赶着牛,两人一同往前走,萧弘觉得,“惜朝,好像也不是很艰难,有牛,耕地并不慢,你看我们已经快到头了。”贺惜朝白了他一眼,“你这才多少距离,再说皇庄呀,土地肥沃,又有耕牛。可天底下有耕牛的人家能有几户,奢侈之物,有牛,就不算贫穷了。更多的是靠人力拉的犁,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你看看萧奕他们犁了半天,也不过两步的距离,一个个还累得要死。”“那是他们太没用了。”萧弘鄙视道。贺惜朝凉飕飕地说:“你行你上呀!”萧弘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甩牛鞭。 第129章 “进来,再尝一下,好不好吃。”里面传来贺惜朝的召唤声。萧弘立刻麻溜地滚进去,看见同一个造型的荷包蛋和白面条,笑嘻嘻道:“那必须好吃,宫宴都比不上,瞧这颜色,瞧这形状,啧啧,只有我家惜朝做得出来,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惜朝,你好厉害,连面都会做呀!”“少贫嘴,昨日是技艺生疏,是有点没味道,今天你尝尝看,有没有进步?”“有有有,好吃。”萧弘一边吃,一边赞叹,到最后连口汤都没留下,最后再来一个总结,“好吃。”贺惜朝挑了挑眉,上辈子别的不行,这面条还是拿手的。他一般不给别人做,只是萧弘,与他来说不一样。况且,想吃他的面有那么容易吗?“感不感动?”贺惜朝问。萧弘狠狠点头,“感动,特别感动。”“你满意就好。”贺惜朝笑道,“接下来,我就开始布置作业了。”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惜朝,你真贤惠。贺惜朝:吃着我的面,就得听我的话。萧弘:嗯啊!那再来一碗。第65章 开府选址他俩站在昨日的耕地面前。贺惜朝说:“方老头是老把式, 也是皇庄的佃户,这块地到时候让他再休整休整, 等稻秧长出来,移栽水田的时候我们再过来。”“插秧?”“嗯。难得有这个机会, 既然第一步耕地播种已经做了, 后续的就继续跟进吧, 每个关键步骤都来体验一次, 一直到到最后丰收打谷为止。”萧弘问:“这就是作业呀?”贺惜朝看他,“对,实践作业。”萧弘想了想也挺有意思,便点头了, “好。”贺惜朝嘴唇一弯,“别到时候喊苦就行。这是其中之一, 另一个便是写一篇跟踪观察的记录和心得, 要求五万字。”“五万字!”萧弘差点一个跛足掉下田垄,“惜朝,你这是要我命啊!”“足足有一年的时间,秋末才割稻脱杆, 我会教你怎么写观察报告, 区区五万字并不多。”想想后世任何一篇大学论文,没个十万字是下不来的。贺惜朝说的轻松, 但萧弘还是觉得前途灰暗,他挣扎道:“可这皇庄是内务府的。”“所以需要你跟皇上去求个恩典呀。”萧弘肩膀一松泄了气。贺惜朝瞥了他一眼道:“做什么怪样子,明年你就要开府出宫了, 也就意味着朝堂已经在你眼前,给皇上留个务实扎实的印象很重要。”“你是说把这五万字呈现给父皇?”“不好吗?别小看这五万字,字字都体现着你的用心。皇上都说农桑为国之根本,亲自带领下田,不就体验农之不易吗?可就这么区区三日,能体会出什么来?没有亲自种出过粮食,就不会知道粒粒皆辛苦是有多辛苦。”贺惜朝指着这片农田,“你看,四四方方一块田,你知道如何栽种能保证最大的产出吗?秧苗与秧苗之间多宽的距离不会挤苗也不会浪费土地,水稻田的水量需要多少不至于旱死,亩产现在能做到多少了?再以此推测,估算一下全国土地的总共亩产,便也能估计每年农税能上交多少银子,再往下计算,国库的银子能进几分,来年可用到何处去,便能提前做个规划……”贺惜朝回头瞄了一眼张着嘴巴惊叹的萧弘,收回手问:“大皇子,你觉得这以小见大可不可行?”“这怕是不容易,再说粮食不仅是稻谷,还有麦子,种植方式不同,亩产也不一样呀。”萧弘道,“况且你昨日还说南方等地能一年两季,京城这里的亩产更不能代表整个大齐吧?”贺惜朝高兴地点头,“孺子可教,样本分析的精髓算是掌握到了。不过这次只是提供一个做事的思路而已,想要做到准确和详细,光靠一个人,一群人都不够,如今真正该考虑这些问题的是朝中的大臣,不是你。”萧弘点点头,很是认同,然后问道:“今年是父皇四十整寿,肯定与天同庆,我正想着该送他什么礼物,得有意义一些,惜朝,这五万字我好好写,以此为贺你觉得如何?”贺惜朝眼前一亮,“这个好,奇珍异宝皇上看得多了也不稀罕,现在无非用心二字才能打动他。”他思忖着,“看来得再添一些别的,皇庄毕竟属于皇家,要想真真体验民情,也该去周边村庄看看。”天乾帝听着萧弘的请求,忍不住笑道:“你这是种地种上瘾了?”“当然不是,那么辛苦,儿子肩上的印子都还没消呢!”“那这是哪一出,知道农之不易便足矣,你贵为皇子无需做这些,读好书将来为朕分忧便是。”萧弘道:“可读书再好我又不用考状元,我问过农户了,我播下去的是稻谷,可怎么长出来的我不知道,我想自己种出一把谷子来。”“你这是宫里呆的闷,打着这幌子出宫去吧?”天乾帝斜眼看他。萧弘不高兴了,“您总是觉得儿子不学无术,那您等着吃我种出来的白米饭吧,到时候可别太感动了。”“呵。”天乾帝失笑了一声,“你既然这么说,那朕就等着,别看着看着就半途而废。”“绝对不会!”萧弘得了圣喻,只要休沐的日子,便可以光明正大出宫去。六月的日子,太阳已经毒辣,萧弘带着草帽,穿着粗布短襟,挽着裤腿,插在水稻田里,跟着老农一起一伏插着秧,别看这简单的动作,可重复多了,腰背就受不了。贺惜朝也带着一顶帽子,坐在田埂边手里拿着水壶问:“要不要休息一下?”“不用,还有一点。”萧弘抬起手擦掉额头的汗,他觉得真累,可是看着一颗颗葱苗般的稻秧水中直立,一排排的,又特别有成就感。这块田是他自己一点点种出来的,以后会结穗,长出谷子。“我再加把劲,咱们争取早点回宫,惜朝,你晒不晒,要不先回去?” 第131章 萧弘思忖片刻,“那换一个。”“这便是吴郡王所在的府邸,因子嗣单薄,无人袭爵,便收回内务府,宅子不过五年,还算新。虽然没有荣亲王府的大,不过您开府封王,这规格自然要往上提一提,将边上的两座宅子打通划分进来,地儿也就宽敞了。前院就在这儿,您看看。”萧弘溜达了一圈,“前院倒是挺大,不过是不是偏了些,离魏国公府有点远呀!而且书市也不近。”大太监纳闷了,离书市那么近做什么?“再换一个。”“这是诚亲王府,跟荣亲王一样,获罪贬为庶民。诚亲王之前最喜舞文弄墨,爱结交文人,因文人门客较多,来往频繁,这前院就修得越来越大了。而且离书市并不远,过两条街就到了。”萧弘似乎挺满意的,走进里面仔细地瞧了瞧,最后拍板道:“就这个吧。”贺惜朝没觉得这宅子有多好,“怎么挑这个?你不是最讨厌文人墨客那一套吗?”“可是你喜欢啊!你看,这主院够大,东西厢房也挺宽敞,完全可以住我们俩,耳房给伺候的人住,尽够了。你想逛逛书市,买个笔墨纸砚书本什么的想去就去,将来要是想邀请个读书人做客也方便,边上的屋子整理出来当书房会友,不是挺好的,况且,离魏国公府也不远,惜朝,你觉得怎么样?”萧弘兴致勃勃地说,可贺惜朝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说:“表哥,你才是这个府邸的主人,何必要跟着我的喜好来?”萧弘理所当然道:“我对住的没什么要求,你满意才好。”贺惜朝心里微微一动,唇往上勾了勾,“笨蛋,我也没有结交文人的爱好。”萧弘惊呆了,“啊,那你不喜欢呀?要不我们再看看?”贺惜朝失笑道:“没有不喜欢,只是……将来我毕竟要离开的,你这样做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了。”萧弘撇了撇嘴,“那就别离开呗?都说好了要形影不离的,你怎么可以抛弃我!偌大一个王府,就住我一个人,也太孤单了。”贺惜朝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再过几年,皇上也该给你指婚,你得娶王妃呀,哪儿还会孤单。”“我都说了我不娶,行不行呀?”“开枝散叶也是一项重要任务,行了,别开玩笑了。”萧弘抿唇没说话,他是很认真的,可贺惜朝一直觉得他说的是孩子话。也不看看谁才是个孩子,他都十四了!贺惜朝看萧弘沉默下来,便不打算再劝,“算了,宅子怎么样无伤大雅,毕竟离东市近,以后逛街也方便,挺好,就是离皇宫远了些,你将来上朝得起早了。”“怕什么,我骑马,一会儿就到了。”萧弘确定下来之后便转身往外面走,“就这个了,回宫后我会跟父皇禀明。时辰还早,要不,陪你逛逛书市吧,我还没去过呢。”作者有话要说:  遥:小红,你这样……很像陪着老婆去买房的小丈夫萧弘:难道不是吗?第66章 口吃书生贺惜朝是有空闲便来书市淘书的, 倒不是为了明年的乡试,而是这个时代能够汲取知识的途径较少, 书籍则是最好的方式。出宫休沐的日子他并不爱呆国公府,所以认了路之后便常常过来溜达。这一条书巷, 各个书铺, 贺惜朝差不多都光临过。当然逛的最多的还是曾经跟谢三偶遇的求知书斋, 因为最大, 书籍最多。乡试在明年秋季,是以现在书斋里还没被各种卷子注疏给充斥,但已经渐渐多了。毕竟这两年没有春闱,乡试便是最重要的考试。拜众多院试同考所赐, 疑他舞弊之声传达御史,让他金銮殿上大大出了一次名, 如今谁不知道魏国公府的二少爷天赋过人, 小小年纪已经被皇上记心上了,院试案首,乡试似乎也轻而易举。贺惜朝带着一个高挑的少年进来,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目光。掌柜一看到他就热情地招呼道:“贺少爷今日来的真巧, 刚新到了一本有意思的书, 您一定喜欢。”“什么书?”掌柜的从柜台下找出一本蓝皮线本,放到贺惜朝的面前, “就一本,您来的早,便给您, 谢三公子就没有了。”“《天工开物》……”贺惜朝拿起来随手翻了翻,眼睛顿时一眯,“好书,多谢掌柜。”“啊呀,您太客气了,您要是常常光临小斋,蓬荜生辉呀!”掌柜在这书斋迎来送往的诸多书生,看人一贯很准,四年前贺惜朝就这么点大的孩子,能让谢三连科考书都送出去,那必定才学杰出,高中进士大有可能。结果,还真被他猜对了,连皇上都惊叹不已。而且他算是知道了,越是大有可为的人,越不是死读书出来的,不管是谢三还是贺惜朝,瞧书读的,真是又杂又乱,旁门左道似乎最喜欢。萧弘随手翻了两下,然后合上书本,“惜朝,这讲得是什么?”“手工业,造纸、做蜡、烧窑、榫卯……都是能工巧匠的心血结晶,我粗粗看了一下,貌似只是简单介绍,不过能写出这样一本书,对我了解大齐的科技水平很有帮助。”萧弘:“……你不会让我也学着造纸做蜡之类的吧?”毕竟连稻谷都种了……萧弘白了他一眼,“当然不可能,注定是管理型的人才就不必当技术人员了,这些关系到生产力,影响国民经济水平的事,暂时我弄懂就行了,至于你嘛……”萧弘在贺惜朝的灼灼目光,忍不住挺胸收腹,气沉丹田,便听到贺惜朝继续说,“脸上茫然一片,就不难为你了。”贺惜朝抽回书本,轻笑着往那些摆放各种闲书的地方走去。而萧弘看着他优哉游哉的背影,肩膀一搭,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贺惜朝做事有章有度,可时常冷不丁地拓宽学习内容,他还是压力不小,毕竟内容的增加,也就意味着作业跟考试离他不远了。侍卫和内侍都在外门,贺惜朝身边没跟着小厮,他几乎是看一本拿一本,很快叠出了厚度。萧弘见他瘦胳膊承担不起太大的重量,立刻屁颠屁颠地凑上去,替他接过书本,足足有十来本,贺惜朝才拍了拍手道:“好,就这些吧,可以看很久了。”宫里的日子很无聊,除了给萧弘讲课,业余时间也就只能看书。不过他们刚一转身,忽然从旁边的书架后窜出来一个人影。萧弘立刻将贺惜朝拉到身后,警觉道:“谁?” 第133章 最终他叹了一声,“你慢慢来,我不着急。”作者有话要说:  遥:有名有姓的罗胖子,那肯定是有用的……萧弘:不是相忘江湖吗?第67章 武功秘籍萧弘觉得一时半会儿贺惜朝是脱身不了, 他自己干等着也无趣,便出了门招来了贺惜朝的小厮阿福, “你去里头等着,你家少爷若问起来就说我出去逛了, 半个时辰后回来。”“是。”阿福弯了弯腰, 走进求知书斋。萧弘对读书没什么兴趣, 笔墨纸砚也不懂, 他纯粹是求知书斋里头呆闷了,出来瞎逛,就看个热闹。书巷里,一间间的店铺都是书斋书肆, 有大有小,当然也良莠不齐, 有像求知书斋那样卖正经书的, 也有的主打纨绔子喜欢的风月话本。“公子,要不要进小店看看,浮生居士新出的《多情李玉莲》,《秀霞仙子》可受欢迎了, 特别有意思。”突然一个拐角的小书铺伙计对萧弘讨好着笑。这懂行的一听书名就知道, 很不正经,不过萧弘还真没看过这样的, 便问:“这么奇怪的名字,讲的是什么?”伙计愣了一下,打量了萧弘一眼, 衣着粗看并不华丽,可那腰上的玉佩却色泽透亮,再细看衣裳布料极为考究,可见是大家公子出来的,就是有些不谙世事,别看个子高,可年纪似乎还小,于是便笑起来,“讲什么小的不好说,可保管有意思,您若无事不妨先看看?”萧弘也无聊,便进了书铺,接过伙计递来的《秀霞仙子》,翻阅起来。若是贺惜朝在这里,大概瞟上几眼就知道这是一本睡前风月读物,适合夜深人静的时候看,讲得是一场天上人间的爱情故事,类似牛郎织女,不过既然在这偏僻的小书铺卖,自然还有些香艳,用词大胆,非常能浮想联翩。归一下类便是上不了台面,被家中长辈发现定然挨罚的……艳书,看见就要烧毁的那种。别看萧弘跟着谢三,学了不少纨绔话,可本质上他对男女之事还处在近乎无知的纯情阶段。他皱着眉,翻着页,只觉得书中这叫仙子的怎么这么恬不知耻,私相授受不说,此男好坏不知便肌肤相亲,还是仗着仙法高明无所顾忌?可全篇下来也没见这仙子有多厉害,全完是男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动不动就往床上而去……萧弘虽然心里嫌弃,可那些描写却都没跳过,看得比较缓慢。伙计瞄着他,萧弘这种虽然鄙视但舍不得放开的表情,他是见得多了。这回碍着面子不买,下回偷偷让小厮来寻的更多,甚至光看文字意犹未尽,想看些更敞亮直观的画册他们也能提供,这也是这小铺子明明地方偏僻,分外不起眼却依旧不乏客人的原因。“伙计。”突然店里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摇着扇子说,“把上次给爷的那本《春日三十六式》再拿一本,给我兄弟。”“啊哟,是樊爷啊,您看得好?”伙计谄媚地问。“好,画得的确详细,分毫毕现,爷看来看去就你们这儿还有点看头,赶紧的。”“哎,是是,两位爷稍等。”伙计笑着进了帘后。“方弟,放心,看了这本秘籍,保管练出上等功夫,如今为兄已经神功大成,那些小贱蹄子看为兄的目光无不是崇拜涛涛,情意绵绵。”那摇扇子的信誓旦旦地说。“真是如此,得多谢兄长。”“不过你得藏好了,若是让弟妹看到,怕是得跟你急,嘿嘿。”“这话说的,我练这功夫还不是为了她。”“哈哈,也对,到时候在方弟的勇猛之下,弟妹定然一扫如今的凶悍模样,变得柔情似水,离你不得。”……萧弘就在边上,他有些茫然,觉得这话听不大懂,不过有个关键点他是听到了——神功!“来了来了,两位爷久等,您可收好了。”伙计捧着一个方盒过来,那盒子雕花还挺精美的,里头定是珍贵之物。樊爷道:“银子记爷账上,若是有其他好物,都给爷留着。”“您放心,您走好。”待这两人一走,伙计才看向萧弘,“这位公子,您怎么说……”话未说完,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萧弘道:“给我来一套那什么多少式来着?另外这本我也拿走了。”伙计惊愕地看着萧弘,忍不住问道:“公子,您知道他们拿走的是什么吗?”“武功秘籍。”说完萧弘咧嘴一笑,“看不出来你这小破地方还有这等好东西。”伙计:“……”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在。“犹豫什么,是银子不够吗?”萧弘不悦道。“够够够,您稍等。”没有赶客的道理,伙计于是进去捧着盒子出来,交给萧弘的时候想想还是多说了一句,“公子,这本秘籍您可要收好了,可别给他人看到。”“为什么?”这还能为什么,谁把这玩意大咧咧地由着旁人观看?他抹了一把脸说,“您一看身份就尊贵,与您交好的小店也怠慢不起,可这是最后一套了呀!”原来如此,萧弘点头。等萧弘拎着盒子溜达地回到求知书斋的时候,贺惜朝已经等在门口了,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不禁问道:“买了什么?”“好书!”萧弘高兴地说。嗯?贺惜朝微微一愣,萧弘一向对文字的东西敬谢不敏,他能找到什么好书?别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萧弘见贺惜朝狐疑的模样,顿时胸一抬说:“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找的是武功,兵书!”反正也差不多。不过直觉不能让贺惜朝看到这些书。萧弘读经史不行,可对行兵打仗还是挺有兴趣的,贺惜朝便没在意,“天色已经不早,我们回去吧。”马车上,萧弘看见贺惜朝手里把玩着那只金算盘,顿时想起来了,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胖子?” 第135章 然而时间紧迫,他又紧张,一时半会儿没翻到不说,还弄出了响动。心蕊听到动静便走进来,看到萧弘的模样,纳闷道:“殿下,您在找什么东西?”萧弘绕到屏风后,换了一身里衣泄裤,神情有些沮丧。心蕊笑道:“殿下害羞什么,这说明您已经长大了,是一个男子汉呢!”男子汉是这样区别的?萧弘有些不解。“所以没什么事儿?可为什么会突然,嗯……”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脸上有些燥热。他忽然想起书房里的那本秘籍,昨晚翻看的时候身体就有些奇怪,两者应该有点关系吧。他漫不经心地戳着桌上的早膳,觉得等贺惜朝回来有必要告诉他一下。谢三讲课风趣,抛开课本之后嘴上就会跑马车,大概被束缚了将近五年,压抑了些,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抚那一颗等待放飞的浪荡之心。其他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说到有意思的地方瞬间放声大笑,笑点向来不高的萧弘也是如此。可贺惜朝发现今日的萧弘有些心不在焉,凡事都慢了几拍。他微微皱眉,有些不解,昨天傍晚分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一个晚上的时间发生了什么,难不成受到皇上训斥了?可为什么今早景安宫上下没人告诉他?贺惜朝神情有些阴晴不定,他思索了许久情形,都想不出哪个地方不妥当出了纰漏。只是上书房时间,不好直接询问,贺惜朝就耐下心等到放课。进了景安宫,到了萧弘书房,贺惜朝正准备开口时,萧弘递给他了一本书。《秀霞仙子》……这是什么书?贺惜朝一愣,接过来看,前面翻了两章,大段大段地描写这位仙子的何如的美貌,多妖娆的身段,笔墨重点在前凸跟后翘之间,一股淫邪之气隐隐透过纸面传出来。他往后翻了几页,挑了挑眉,然后明白了。“所以这就是你说的……兵书?”贺惜朝问道。萧弘别看平时大大咧咧,有时候还挺有心眼,他没敢直接把大尺度秘籍交出来,而是先用这本文字描写探一探贺惜朝的底线。或许贺惜朝早熟什么都知道的印象太深,他也不管这东西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合不合适。听贺惜朝这么一问,萧弘有些难为情,吭哧吭哧了两声道:“我真不知道……听到旁人说什么练武,神功大成之类的,我还真当民间有什么高深武艺,所以也买了一本……”“真不知道呀?”贺惜朝睨着他,一脸不信,戏谑道,“就是武功秘籍也跟兵书不相干吧?知道遮掩一下,就没提前看过?”萧弘抬头望天,不说话了。买这本纯粹偶然,真正的秘籍还藏地严严实实。贺惜朝将书往桌上一放,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说:“表哥,你可真厉害,这么长一个书巷,头一次去就能找到这门儿,卖这些的铺子可是开得很偏僻呢,这叫淫书。”萧弘表示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他挠了挠头,脸有些红。突然腰窝被轻捅了两下,只见贺惜朝眨着眼睛,用手肘支着他的腰窝,低声坏笑问:“哎,看过之后有什么感想,身体没变化吗?”萧弘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大反应,贺惜朝惊愕之后,瞬间就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真,真的有呀……哈哈……有没有做春梦呀?早上是不是火急火燎地换裤子了?心蕊姑姑她们知不知道?……啊哟,我家大皇子长大了,哈哈!”这很好笑吗?萧弘赤红着脸,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忽然他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么详细,难道你……”萧弘觉得难以置信。贺惜朝连忙摇头,无辜道:“没,我还是个纯情的孩子,不懂这些的。”骗鬼呢!要说纯情也是他好吗?贺惜朝一看就是个深谙此道之人,这放后世就是老司机一个。萧弘心里嘀咕,比他想得周到,比他有头脑也就算了,怎么这个都那么清楚,他打哪儿来的经验?贺惜朝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清了清嗓子安慰道:“这也没什么,你都十四了,是该第二次发育。情况正常,身体健康,这个现象表示你已经有繁衍后代的能力,嗯,俗称传宗接代,就是这样。”“可我才十四呀!”“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有能力不代表马上就能当爹呀,总得先有个姑娘吧?这么说来,估摸着很快就会给你安排上侍妾了。”贺惜朝说着就有些惆怅,不知不觉中那个伤心难过的小可怜废太子都长大了!他下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圆嫩水滑,跟着白煮蛋一样,离成年还早得很。而萧弘一听,顿时跳脚拒绝道:“不要!”贺惜朝没当回事,这个时候总要口是心非一下,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虽然性早熟一些,但是别沉溺其中,做多了,容易肾虚伤身,你还小呢,得学会控制。”“都说了我不要!”萧弘差点以死明志。贺惜朝咯咯笑起来,“好,不要就不要呗,这种事的确不能乱来,得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才有意思。”萧弘瞧了他一眼,没说话。沈嬷嬷听到心蕊的话,顿时高兴极了,“殿下总算长大了,等开枝散叶,老奴就是到了地下都能向皇后娘娘交代了。”“嬷嬷,是不是该给殿下找两个贴身伺候的?”“要的。”沈嬷嬷思索着,“这人得好好相看,年纪得稍微大一些,性子温和一些,长相中上便可,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知道疼人,王妃还得几年才进门,不要惹出麻烦来。我们殿下也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将来总能给她一份体面。”“是呢,而且身家一定要清白,可不能跟后宫的那几位有一点关系。”心蕊道。说到这里,她们不免又多了一份担心,沈嬷嬷说:“皇子的侍妾,一般是后宫的娘娘来选,可如今执掌宫务的却是淑妃跟兰妃……这不是明晃晃送钉子进来吗?”心蕊叹道:“要是皇后娘娘在就好了。”这种话说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 第137章 提起萧铭,淑妃眼里带着安慰,有些心疼道:“那孩子,半年前就说着要给皇上写福字,每日不断,写坏了又要重写,唉,就是较真。”“三皇子读书好,又有孝心,上书房哪一个师傅不夸奖的,皇上每每考教都是第一,赏赐的笔墨纸砚都用不完!哪像大皇子,不学无术,还总是惹皇上生气,皇上都不搭理他了,就算身边跟着个神童又能如何呢?而二皇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书都背不好,钟粹宫兰妃天天头疼着。现在看来看去,就咱们三皇子最优秀了,等千秋节一到,三皇子肯定最得皇上喜爱,娘娘就放心吧。”雪灵的话简直说到淑妃的心坎里去了,这是不是皇后有什么打紧,最后入住慈宁宫才是赢家。淑妃悠悠地捧起茶,淡声问:“萧弘即将开府,府邸都定好了,那我们的人呢?”雪灵应道:“娘娘放心,背景都干净着呢,就是查也查不出跟芳华宫的关系。景安宫三寸之地,人员精简,上下一捋,的确难以安插人手。可这亲王府邸,前院后院东路西路,上上下下得多少人手,埋进几根钉子并不难。”“你办事我向来放心。”淑妃笑着再看那座浮屠塔,“爹也总是偏向我的。”魏国公倒也问过贺惜朝贺礼准备的如何,如果没有,他愿意帮忙。不过贺惜朝想了想,说已经备妥了。的确妥当了,心蕊等人看着萧弘将那那柄白玉镇纸放进锦盒之中,忍不住担忧道:“这样会不会太没诚意了,皇上对大皇子不坏,却……”沈嬷嬷道:“殿下,还是别送了吧,这还是皇上送娘娘的,皇上准能认出来,娘娘还有不少体己留给殿下,不如再派人去寻一件好物?”萧弘摇头,“放心,父皇不会在意的。那么多奇珍异宝亮相,再好的东西也看不出好坏。况且,明年就开府了,到处要银子,得省着花。”贺惜朝没有异议,他看着那柄边角已经有些圆润的镇纸,微微一笑。千秋节终于在期盼之中到来了,大齐朝四海升平,百姓安生养息,国力蒸蒸日上,周边附庸小国不计其数,也派遣使者前来贺寿。天乾帝龙颜大悦,“只消除了西北匈奴之患,大齐便无外忧,朕任重道远啊!”“皇上,有镇国公镇守西北,匈奴暂不敢犯我边境,大齐日益强盛,待兵强马壮之时,匈奴不足为患。”“皇上千秋鼎盛,勤政为国,此乃大齐之福。”“皇上万岁,万万岁。”……今日天乾帝生辰,听了一耳朵的吉祥如意话,却依旧非常高兴,抬手平身,“今日不说朝事,诸卿便与朕同乐吧。”萧弘作为皇长子站起身,端着酒杯道:“儿臣祝父皇身体健康,事事顺心,愿日日常笑,刻刻开心,越来越年轻。”大皇子说的祝词跟他的人一样,毫无文采可言,俗气地少见,让人不鄙视都难,估摸着四岁的六皇子都比他会说话。天乾帝简直哭笑不得,叹道:“弘儿,你这文采跟你的字一样,真需要下点功夫。惜朝,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不督促督促?好歹将你的才气分他一点呀!”贺惜朝起身,一本正经道:“皇上,学生尽力了。”此言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了低笑声。淑妃跟兰妃分坐在天乾帝身边,一个捂着帕子,一个拿着袖子,掩饰着嘴角那抹嘲意,可待一抬头瞧见对方,却又彼此冷冷地一哼,别过脸去。天乾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萧弘一眼,摇头叹息。而随着萧弘的祝词,内侍呈上了他的贺礼,另有他人唱到:“大皇子献上白玉狮头镇纸一柄,祝皇上万岁,万万岁。”白玉镇纸呈到天乾帝的面前,黄公公取了镇纸到皇帝的面前,后者深深地看了两眼,示意放回去,然后说了一声,“赏。”便再无声响。周围的笑意就更加浓了。既萧弘之后,萧奕、萧铭以及其他小皇子也相继起身说恭祝话。萧奕送了一幅吴道子的真迹,想要寻到是极为不易,天乾帝很高兴,不免赞赏了几句。而萧铭的千幅字,却让天乾帝大为开怀,直赞孝心可嘉,用心可叹,看萧铭的目光是骄傲疼爱,甚至感慨道:“朕之诸子,有三皇子这般孝心,朕别无所求,贺礼贵重不在价值,却在用心二字。赏,大赏。”萧铭脸色微红,眼神带着浓浓的崇敬之情,附身下拜,“父皇心系江山,殚精竭虑,儿臣却只愿父皇身体康泰,福如东海。只恨儿臣年纪尚小,无法替父皇分担一二,甚为愧疚。”这话说得天乾帝大为欣慰,“无妨,你还年幼,如今便是好好读书,待大一些,朕有的是差事让你分忧,到时候别躲懒呀!”“儿臣定然不让父皇失望!”淑妃听了这话,紧紧地捏着帕子,才能让激动的心情平息下来,她微微侧过头,看下面的朝臣,目光纷纷看向萧铭,其中惊叹之意让她极为满意。这一个个皇子看下来,谁比得上她的儿子。兰妃也捏着帕子,却是心有不甘,她不是没想过让萧奕也写个千福万寿,可是萧奕那字也就比萧弘好一点,送到皇上面前别挨骂已经是好的了哪儿敢那么做。“马屁拍得真响。”萧弘对贺惜朝努了努嘴。贺惜朝低笑道:“这个时候不拍什么时候拍,可怜我的大皇子,没那文采只能干看着。”萧弘哼哼两声,“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意思,重要的是私底下,放心,论拍马屁,本殿下舍我其谁?”“噢,那就拭目以待。”待皇子的贺礼一过,淑妃不逞多让,举起酒杯盈盈看向天乾帝道:“臣妾做过错事,皇上能不计前嫌,依旧信任并将宫务交由臣妾打理,臣妾心中万分感激,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皇上恩德。只能尽力管好后宫,让皇上无后顾之忧。今日借助皇上千秋,臣妾斗胆坦言心中所愿,只愿能陪伴皇上长长久久,朝朝暮暮,臣妾此生无憾。”淑妃此言着实戳中了天乾帝的心窝子,不说大话套话,只是表达那份情意绵绵,便让男人的心软地一塌糊涂。瞧天乾帝那份怜惜之情,贺惜朝不得不赞叹,论抓住男人的心,还是女人厉害。一座精巧绝伦的琉璃浮屠塔被两个内侍抬进殿内,巧夺天工的技艺让朝臣们大为惊叹。“臣妾不知怎样才能表达皇上的丰功伟业,偶然间寻得这座浮屠塔,便是天意所在,皇上让四海升平,境内安稳,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功德无量,臣妾卑微,除了皇上,世上无人享有此塔。”没有一个帝王不喜欢恭维,哪怕以举国之力供养的帝王让国家繁荣昌盛本就是职责所在。“爱妃有心了。”天乾帝道,他下了龙座,特地到了这半人高的塔前仔细观赏,待回到龙椅,他沉吟道:“淑妃娴静淑德,为六宫表率,晋为贵妃,居芳华宫。”“臣妾谢皇上荣恩!” 第139章 他将伤感一收,斜了萧弘一眼,不悦道:“既然是你母后的贺礼,那你的呢?”萧弘抬起手,指着那册子,“这就是啊。”黄公公立刻将册子呈上。翻开第一页,萧弘那独特的狗爬大字就印入眼前,天乾帝皱着眉道:“水稻种植实验报告及后感?什么东西?”萧弘说:“不是写了吗,就是种植报告跟后感呀,您看看内容呗,儿子写了五万多字呢,花了大半年的时间,研究种植技术,那块地不仅亲自耕种,还亲自插秧,亲自割稻……可辛苦了。”“五万字?”“可不是,都是儿子一个字一个字亲自写下来的。”“看出来了,这文采不是你写的朕都不信。”萧弘撇了撇嘴说:“您能忽略字迹跟文采吗,内容才是关键!”五万字看下来得一个时辰,天乾帝只能大致翻阅一下,不过只是这粗粗一翻,却已经足够惊讶。这与其是一份观察报告,不如说是种稻心得。耕种,插秧,割稻……每个步骤都写得极为详细,何时开始,怎么做,困难如何,该注意什么,清清楚楚,步骤的末尾还引用了多位老农的经验,或俗语,或谚语,带着节气口口相传的歌谣,表示并不是胡诌而来,是有根据的。天乾帝通过这些文字,脑海中仿佛可以想象一副画面,萧弘一边劳作一边与老农谈天,虽然辛苦,却也心满意足。这是只有亲自体验过,花心思深入民情才能写出来的。天乾帝快速地翻阅着,他忽然停手指着一张图问:“这是什么?”“流程图,一个框框代表一个步骤,箭头所指便是下一个步,父皇,是不是一目了然?”天乾帝点点头,“这是谁教你的?”“惜朝呀!您看第二页。”天乾帝翻过去,上面写着——编者:萧弘,指导:贺惜朝……“你们还分工?”“惜朝告诉我怎么写会更清楚,更有条理一些,给了儿子一个框架,里面的内容都是我一字一句斟酌出来的,三日前完成了初稿,他审了一遍,去掉一些模棱两可的内容和废话,最终版本就是您手上的这个。”“朕看里面有不少数量,可经得起推敲?”“当然,都是算出来的。惜朝说报告既然是给别人看的,文采好不好没关系,重要的是要严谨,不能用似是而非的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若是拿不准,再去调查或者干脆不写。”这话让天乾帝很是认同,他称赞道:“这话说得好,若是地方官员也能用这样的方式给朕上奏折,朕花的精力便能少很多。”萧弘脸上一派与有荣焉,“父皇跟惜朝说的话一样呢,他让我以后当了差,为您分忧的时候就这么上折子,您能一目了然,也免得再派人调查核实,儿子做事心里也清楚。您还别说,做了这份报告,我可是牢牢记得怎么种稻了。”“贺钰生了一个好儿子呀!贺惜朝能在你身边,这样指点你,如师亦友,极好。”萧弘得意道:“儿子的眼光自然是最好的。”天乾帝看着萧弘,身量都快跟自己一样高了,朝气蓬勃,充满干劲,是少年人的模样,性子虽然不拘小节,可要沉下心做事,却也毫不含糊。朕心甚慰,大概便是此刻他的心情。萧弘凑到天乾帝跟前眨眨眼,“父皇,您觉得这份生辰礼如何?儿子可是花了近八个月的时间呕心沥血完成的。”“呕心沥血是这么用的?”“啊呀,您别管这些。刚进来的时候,瞧您那脸啊,黑的跟锅底一样,是不是觉得儿子对您不上心?”天乾帝哼了一声,“知道还问。”萧弘啧啧两声,“唉,儿子本想跟您玩个惊喜,没想到弄巧成拙了……早在您要我们体验农之不易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定要给您一份大礼,您向来务实,不喜虚头巴脑的东西,儿子向您学习这么多年,自然深得真传,怎么会让您失望呢,现在高兴了吧?”这张嘴巴啊,吧唧吧唧真是能说会道,也越来越没个顾忌。天乾帝有心斥责一句,可不小心漏了嘴边笑意,只好道:“话是说得越来越好听,不过朕想不明白你为何放得如此隐秘,今日晚宴上若是直接献给朕,这拔得头筹的人便是你了,也好让大臣们看看真的大皇子可并不是只会惹是生非。”萧铭那千字幅再有心,可格局跟萧弘的五万字报告完全不能比。萧弘毫不在意道:“儿子才不喜欢这种喧哗取宠的手段呢,既然给您的贺礼,何必人尽皆知,好像那份孝心非得摆在明面上一样。再说,儿子可是长子,将目光都聚过来,那底下弟弟们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胡说八道,什么取宠不取宠,铭儿那是一份纯孝,朕切身感受地到,哪像你,小心思一堆。”萧弘气地鼻子都要歪了,“这话实在太冤枉儿子,论纯孝,我也不比他差呀!”他拍了拍食盒。萧弘一进来天乾帝就看到了,似不在意道:“怎么,还送夜宵来了?”“是啊,席面上的东西看着好看,却不好吃,儿子看您喝了不少酒,却没吃几筷子,现在胃里肯定难受。”萧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食盒。黄公公连忙过来,“殿下,让老奴来吧。”黄公公从食盒里面取出一碗白米饭,一盘翠绿青菜,一盘荷包蛋,以及一叠……酱瓜。这估摸着是天乾帝见过最朴素的一顿夜宵了。“米饭是儿子亲手种出来,挑了最好的送到厨房,让大厨教着蒸上的。荷包蛋和青菜我不会,是惜朝掌勺的,酱瓜是皇庄上的老农送的,割稻那天中午在老农家吃过,特别清脆可口,想着给您带来一些尝尝。您喝了酒,又是晚上,还是吃得清淡点,可以睡个好觉。”萧弘见天乾帝盯着面前的饭菜没说话,他又加了一句,“能力有限,不好吃您也别嫌弃,不然明年儿子就不学做长寿面了。”话虽这么说着,可萧弘言语中是有些忐忑,等了半天,见皇帝还是没动筷,他失望地嚷道:“您还真嫌弃啊!”话音刚落,黄公公递了块帕子给天乾帝。只见后者默默地接过,淡定地摁了摁眼角,然后举起了筷子。萧弘:“……” 第141章 萧弘心里砰砰跳了两下,他有个答案,可没敢说。贺惜朝咯咯笑了起来,“不说便不说吧,不管背后势力有多大,有多少朝臣支持,最终谁坐那把椅子还是皇上说了算吧?”“这是自然。”“皇上若心有所属,那他最担心的是什么?”“什么?”“储君对兄弟的态度。不管皇上自己是如何登基,作为父亲,他是不会希望看到新君登位,可其他的儿子却没有活路的未来。”萧弘皱眉,“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谁有空找他们的不自在?”贺惜朝眉尾一挑,看萧弘自动带入,不禁弯了弯唇,“夺嫡是残酷的,有任何的可能,谁愿意放弃。可是现在还没开始,你跟萧铭他们便已经有了隔阂,看起来矛盾还越来越深,这不得不让皇上多想,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刻,你可会顾念一丝兄弟之情?而他真的能放心将位置让给你吗?”萧弘抿了抿唇,心下震惊,他没想到那么远。他是皇后所出,又是长子,宗族观念来说,他是最特别的,也最毫无争议的储君人选,后宫所有孕育皇子又有心争夺帝位的妃嫔都视他眼中钉,因为拉下他,其他皇子才有争夺的资格。弟弟们虎视眈眈,萧弘会去亲近才有鬼呢,哦,曾经亲近过,然后太子身份没了。“父皇这是在难为我。”萧弘说。“十根手指虽有长短,可毕竟十指连心。试想你能那么护着我,却讨厌萧铭他们,难道我能尊贵过皇子,亲近过亲兄弟吗?”萧弘理所当然地说:“虽然我非常不认同这句话,你在我心里当然比他们重要,可不得不承认,父皇好像就是这么想的,他不希望看到我贬低那帮兄弟。只是……让我故意去亲近,惜朝,我怕装不下去。”“无需你热脸贴冷屁股,只要让皇上以为,你有长兄之风,对弟妹有所关照,这就够了。毕竟你马上就要出府了,平时见面的时间会少的很多。”萧弘啧了一声,“麻烦。”贺惜朝笑道:“别恼,非独生家庭的就是有这种烦恼。你让我想想咱们做点什么,话说上书房的日子也没几天,最后的散伙饭总是要吃的吧。”千秋节之后的休沐日,贺惜朝回到魏国公府。晚饭之后,他坐在三松堂的书桌前,笑眯眯地问:“祖父,您说贵妃娘娘那座琉璃浮屠塔得值多少银子?”魏国公看了他一眼,道:“老夫可是问过你的,要不要替大皇子寻个贺礼,你拒绝了。”贺惜朝点了点头,笑容依旧,“可不是,离千秋节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来问孙儿,却不知道寻这座琉璃塔您又花了多少时间?”魏国公端起了茶杯。贺惜朝身体微微往前,单手支着脑袋就这么盯着魏国公,看魏国公细细地品茶,一举一动极尽优雅缓慢。但是再慢也有喝完的时候,贺惜朝询问道:“孙儿再给您倒一杯?”论耐心,贺惜朝有的是。魏国公毕竟理亏,说:“你想如何呢?”“您还没回答孙儿的问题呢,那琉璃塔多少钱?”“一万两。”贺惜朝眉间微动,冷下声音道:“惜朝年纪小,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万两上哪儿买去?”魏国公深吐一口气,“一万五千两,就是这么多。”贺惜朝嘴角微扬,又立刻拉下来,“您对那边可是真大方,可怜我家大皇子,没了母亲,连外祖都不把他当回事,还口口声声关心他,啧啧,到头来一边风光无限,该嘉奖的嘉奖,该晋位的晋位,另一边得可怜巴巴地翻皇后娘娘嫁妆,皇上也就瞄了一眼而已,明明他才是长子呀……”魏国公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没听完就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个匣子,放到贺惜朝的面前。“行了,你看看吧。”贺惜朝打开,一叠白花花的银票,他快速地一数,眉毛一挑,然后嫌弃道:“就两万两呀……”魏国公眼睛一瞪,“这还不够,比那座塔还多了五千两了。”贺惜朝冷笑一声,“笑话,那座塔难道真的只值一万五吗,贵妃的身份,朝臣的重视,皇上嘉奖,这些可是无形的财富呀,就是多给五万两都平不了。”魏国公清咳了一声,“你不是不稀罕府里的东西吗?”“啧啧,论脸皮的厚度,孙儿真是甘拜下风。皇上又不是我的爹,可是您两个外孙的,我只是替大皇子不值而已,真是厚此薄彼。”论奚落的本事,贺惜朝还真是无人能敌。魏国公沉吟片刻喊道:“阿祥。”贺祥进来躬身,“公爷。”“再去取一万两。”这么多?贺祥惊了惊,见贺惜朝面不改色地喝茶,魏国公道:“赶紧去。”“是。”贺惜朝将盒子搁到手边,“那孙儿就勉强替大皇子收下吧。”足足三万两呀!魏国公看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真是一口老血憋心里,“难为你了,啊。”“应该的。”贺惜朝装巧卖乖的本事,魏国公无话可说,只得换了话题,问:“明年大皇子开府,府里上下需要不少人手吧?”“怎么,祖父是想要安插什么人进来?”贺惜朝笑问。魏国公不悦道:“什么安插,话说真不好听。大皇子深宫之中,也没什么信任之人,老夫不过提供几个让他驱使罢了。” 第143章 贺明睿抬手一掷,签子入壶,说:“他高傲的很,当初那么多大儒想要收他为徒,都让祖父拒绝了。”“可王阁老却是朝廷重臣,又是祖父座师,他要是有野心就不想给大皇子拉拢拉拢吗?”贺明睿看他,“那外祖是什么意思?”李祖辉笑了笑,“明睿,跟你提个醒,你有没有发现大皇子自从让贺惜朝当伴读之后很不一样!”贺明睿说:“当然,以前他根本不会做惹怒皇上的事情,现在他倒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出格地简直让人瞠目结舌,谁不在看他的笑话。”李祖辉摇了摇头,“不对。”贺明睿皱眉,“怎么说?”“上书房皇子互殴的事情可还记得,他只不过被打了二十板子,另外二十板子是贺惜朝的不算,可你们呢,白挨打了不说,所有人二十板子加《孝经》,皇上还下圣旨斥责,他倒是成了苦主。再接着,他为了一个伴读直接威胁徐直,看起来很是背德叛逆,可结果呢,依旧不过二十板子,徐直却没了命,贵妃娘娘丢了妃位。再往后,严子文四十杖直接瘫在床上,而他什么事都没有……那么多的事情,你发现没有,他虽然惹怒皇上,可最终的结果往往倒霉的是别人。”李祖辉很有深意地看着他。贺明睿沉下脸色,“你是说他并非自暴自弃,而是有意为之,可这也太危险了吧,皇上如今对大皇子可是非常头疼,一句夸奖都没有。”“看,这对主仆可把你们都骗过了,若真遭到皇上厌弃,别说是头疼,提都懒得提。”贺明睿讥嘲了一声,“表哥倒是懂的很多。”“我也是偶尔间听到祖父跟爹的谈话才想明白,虽说咱们李家支持三皇子那么多年,改弦更张不易,可谁让贺惜朝也是祖父的外孙呢?不需要多少亲近,只要有这层关系就够了。将来不管是条退路,还是一枚棋子,贺惜朝能够走地更高一些,祖父是乐见其成的。”贺明睿的脸色隐晦不明,他忽然道:“你说我祖父知不知道。”“都是老狐狸,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大皇子也是魏国公的外孙,不然贺惜朝的族谱是怎么上去的?”贺明睿冷笑了一声,接着他看向李祖辉问:“那你呢?”“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咱俩才是嫡亲的表兄弟。”“大哥,该你了。”远处的孩子正朝这边喊着。“来了。”李祖辉拍了拍贺明睿的肩膀,“你若觉得我说得对,那就得尽快告诉娘娘和姑母,早做准备。”说完他就往前面去了。当贺明睿和李祖辉还在担心贺惜朝成为王阁老弟子的时候,贺惜朝已经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李侍郎很不解,以他的观察,贺惜朝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不应该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眯着眼睛打量着从来没接触的外孙,便听到这孩子说:“外祖,和孙儿谈感情就好,这学业上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毕竟徐直是怎么为难我的,我还记得非常清楚,对于王阁老,我敬而远之。”“这可就意气用事了,惜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听外祖一声劝,斟酌利弊之后再做打算。”李侍郎颇有深意地说。贺惜朝的视线在这间书房里飘过,墙上名人字画,格架上都是珍贵摆件,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他虽不太懂,也也知道是稀罕物。他收回视线笑道:“多谢外祖,不过还是算了,我拒绝了那么多名师,忽然接受了王阁老,就得罪了太多人,斟酌之后觉得,不划算。况且……”他微微抬起下巴,自信且张扬地说:“王阁老教不了我什么,对于科举我没觉的是件难事,自然也没打算找个师父约束。”李侍郎虽对这小子的狂妄很是不悦,不禁泼冷水道:“为官可不是只会读书就行了,看看那些翰林院呆了一年又一年的老进士,就知道人脉有多重要……”“可我是大皇子的伴读。”李侍郎冷笑一声,“大皇子?区区毛头小子要是朝中无人,身份再高贵也是枉然。”贺惜朝点头,“似乎挺有道理。”李侍郎循循善诱,“所以王阁老不重要吗?”“外祖,说得好像只要我答应,王阁老就会立刻站在大皇子这边忠心耿耿地替他办事一样,您确定吗,这么容易?”贺惜朝反问道。李侍郎笑了笑,“你如此聪慧,总能有办法的。”这话可真不要脸,贺惜朝有这么好糊弄的?“也许有另外一种可能。”他忽然放低声音说,李侍郎微微皱眉,就听到他继续说,“也许……大皇子可能就因为我是王阁老的徒弟,跟李家牵扯太多之后就不会再那么信任我了。”闻言,李侍郎眼中顿时一凌。贺惜朝心中嗤笑,然而面前他却一摊手,“相比起一个阁老众多学生当中一位,一个李家的好外孙,纠缠太多关系在身,我更愿意做大皇子身边最独一无二且纯粹的那个,您是说不是,外祖?”李侍郎深吐一口气,笑道:“果然聪慧。”贺惜朝提了桌上的茶壶,给李侍郎续上说:“人最忌讳地便是看不清自己的立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放弃,很有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惜朝虽然狂妄,却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没那能力周旋在如此复杂的蜘网里,外祖,请原谅惜朝的不识抬举,请喝茶。”李家的席面上,大家笑语晏晏,李侍郎对贺惜朝很重视,夹了好几筷子,令人侧目。贺明睿看着贺惜朝坦然受之的模样,一转头就看到李祖辉带着深意的目光,眼神不禁暗了暗。席面结束,也就该回了。贺惜朝向李夫人告别后,便在屋外等着李月婵,却发现在李月婵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小丫鬟,十二三岁的年纪,身着粉色杏色的衣裳,一个圆润,一个苗条,相同点都很好看,等再大一些,便是美人胚子。他转头看向又看向二夫人,同样的两个人。什么情况?马车上,李月婵无奈道:“这是母亲赏的。”什么?贺惜朝觉得自己听错了,“所以您就这么接受了?您知道这两人是来干什么用的?”李月婵说:“娘也知道这不妥,不过长者赐,不好辞,要不要搁屋里头你自己打算。”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贺惜朝真觉得他娘脑子有点问题。他定了定神道:“您既然知道不妥,为何要接受?我是大皇子的伴读,可以说是他最信任的人,我身边一丝一毫的马虎都不能有,您倒好,给我弄两个一看就知道别有用心之人进来。”“不是,惜朝,娘也不想要,可是那个时候若是说不,你外祖母定然不悦,娘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关系,不想……” 第145章 可无奈贺明睿的院子几乎被二夫人一手把控,他身旁的伺候的人虽一应俱全可都是经过严格筛选,一发现小心思第二天就能找不到人。而安云轩,若贺惜朝不想要,就没人能送进去。就是魏国公赏赐的,他都能顶回去。是以,不管是贺明睿还是贺惜朝,她们都没机会。然而,今日从李家回来,她们看到了什么,来了四个漂亮陌生的姑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来的。李家真是好手段,可谁让都是李家女儿呢?众人还在叹息的时候,忽然安云轩叫了人牙子来,夏荷几乎毫不留情地让牙婆将这一粉一杏给带走。这俩丫鬟跪在院子里哭的梨花带雨,抵死不从。“我们姐妹是跟着姨娘来伺候少爷的,也过了明处,如今少爷的面都没见着,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让夏荷姐姐容不下我们,可是问过姨娘,问过二夫人?”粉色衣裙一边哭,一边质问着。杏色衣裙的也道:“是啊,我们好歹也是李府出来的,嬷嬷精心教导了许久,就怕给夫人丢人,可现在包袱都没放下,就要让人牙子带走我们,也太不将李府放在眼里。夏荷姐姐好歹是国公府的一等丫鬟,岂是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夏荷站在她们前面,掀了掀眼皮微笑道:“姨娘头疼着呢,此等小事就不必打搅她,如今你俩的生契就在少爷手里,他放话不想要你们,这安云轩就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至于二夫人、李夫人……安云轩的事情,她们管不着。”“夏荷姑娘好大的口气。”夏荷话音刚落,安云轩门口便走来了两个嬷嬷,她们各带了一小丫鬟,一个孙嬷嬷,一个顾嬷嬷,分别出自鹤松院和蘅芜苑。“如今,二夫人管家,夏荷姑娘觉得二夫人管不到安云轩?”顾嬷嬷冷笑问。自从贵妃重新掌权,二夫人也拿回了管家对牌。孙嬷嬷也耸拉着法令纹,“看样子是连老夫人一并没放在眼里。”夏荷看着这两位到来,柳眉微蹙,她欠了欠身,笑道:“不过是安云轩的一点小事,何必劳烦两位嬷嬷来一趟呢?”“怎么是小事,李府乃魏国公府姻亲,若是不想要人,当场拒绝了便是,何必带回来,这带回来了地都没站稳呢,就要发卖,这是诚心让李贺两家?魏国公府岂能容下这等心怀不轨之辈!”顾嬷嬷义正言辞道,一双厉眼直射夏荷。孙嬷嬷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别以为离了老主子,收了一点小恩小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过一个奴婢,你跟她们有什么区别?”这她们便指代着地上的两人。夏荷咬唇,两手悄悄地握成拳,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嬷嬷说的没错,心怀不轨之人就不该在这里。奴婢是一个卑贱之人,所做无非听从主子的命令,跟嬷嬷其实没什么两样。奴婢现在在安云轩,幸得惜朝少爷赏识,管着这一亩三分地,便不能让主子失望。这两个人,少爷看她们不顺眼,就不能在安云轩呆下去。”“长者赐,不敢辞,惜朝少爷可是秀才老爷,这等道理总是懂得吧?”顾嬷嬷脖子一抬,往前一站,“大齐以孝悌为先,惜朝少爷今后入朝为官,若是传出不敬长辈之嫌怕是有碍仕途,这个后果你个丫头能担当的起吗?”夏荷闻言愤愤道:“嬷嬷这话就有意思了,合着若是少爷铁了心不留这俩人,这不孝不悌就得人尽皆知,这是嬷嬷自己的话,还是代表了二夫人?”“好一个刁钻的丫头,竟敢攀扯主子!”孙嬷嬷怒道。“二夫人是主子,本少爷就不是喽?”贺惜朝从书房里转出来,他的身后跟着春香,一看就知道这丫头看对方来势汹汹,去报信了。“少爷,奴婢没用,这点小事都没办好。”夏荷朝贺惜朝欠了欠身。贺惜朝看向孙嬷嬷和顾嬷嬷,见她们没动,忍不住笑了,“看样子,两位嬷嬷是等着本少爷给你们行礼呀!”孙嬷嬷跟顾嬷嬷僵了僵脸皮,一同福身,顾嬷嬷道:“少爷勿怪,是老奴太生气,夏荷这丫头仗着您的宠爱,作威作福,老奴一时间便失了礼数。”“礼数?不是口口声声指责本少爷不敬长辈,教我做人吗?我还以为说这话的不是个奴婢,而是二夫人跟老夫人本人呢!论作威作福的本事,夏荷还欠缺了一些。”贺惜朝淡淡地瞥了一眼夏荷,“学着一些,别给本少爷丢人。”“少爷教训的是,奴婢自当以两位嬷嬷为楷模。”夏荷诚恳道。“惜朝少爷,老奴也没说错。”顾嬷嬷作为二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自是看不惯他,便道,“任何有规矩的人家,哪家晚辈不是对长辈恭恭敬敬,惜朝少爷自从到了府里,面对老夫人,二夫人,说顶撞就顶撞,伶牙俐齿气病了老夫人多少回,如今凭着任性,李家夫人赐的人也说不要就不要,可曾将国公府的名誉看在眼里,长辈放在眼里?也就老夫人,二夫人仁慈,不与计较。”贺惜朝看着顾嬷嬷那不忿的模样,点了点头,夏荷往前一站道:“说到规矩,国公爷跟前的贺祥都跟少爷恭恭敬敬,顾嬷嬷又是仗着什么身份对少爷大呼小叫。任何有规矩的人家里,主子们的礼数先不谈,奴婢以下犯上却是放哪儿都得重罚的。”顾嬷嬷气地双眼冒火,一个黄毛丫头都敢对她说重罚,她倒要看看难不成贺惜朝还能真将她怎么样。贺惜朝今日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他笑眯眯地等着,眼中杀机一现之时,孙嬷嬷一把拉住顾嬷嬷,笑道:“二夫人不知道说过多少了,你呀,这执拗的脾气就是改不了,少爷再不是,岂是我等能够说的,回去,自己找二夫人责罚吧。”别看安云轩小,可在这国公府里还真是特殊的存在,无他,就因为魏国公的重视。贺惜朝要是抓了不敬的罪名在魏国公面前闹一闹,顾嬷嬷难道以为魏国公会手下留情?有点可惜,贺惜朝的确很想杀鸡儆猴一下,况且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过算她们识趣,“行了,不就是两个人吗?不仅我这儿有呀,大堂哥那边也收下了,觉得怎么样?”顾嬷嬷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情绪回道:“两个丫鬟知情知趣,大少爷自然是觉得好。”孙嬷嬷也劝道:“惜朝少爷也别一味地往外推,两个丫鬟而已,您先使唤使唤,若是不好,再发落了也行呀,也能给李府一个交代。”贺惜朝没搭理孙嬷嬷的话,只是点头,“堂哥用的好,我就放行了。夏荷,把身契给顾嬷嬷,让这两个也一同伺候堂哥去,就当做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片心意。另外,既然是我院子出去的,你有空去照看照看,别地儿都没站稳,人就不见了。”贺惜朝此言一出,夏荷差点喷笑出来,连忙将将人的身契塞进顾嬷嬷手里。“惜朝少爷,这怎么能行!”“怎么不行,我是没有堂哥的好定力,这俩漂亮姑娘杵在眼前,我哪儿还有心思看书呀。要是因此耽搁了考不进举人,这好心送人过来的那位,以及苦苦劝着留下的两位,是不是良心过意不去了?”贺惜朝讥嘲地一笑,“外祖母都说了,咱俩是兄弟,一家人,互相该帮衬,请堂哥将我这儿的红袖添香分担了吧,多大点事。”贺惜朝懒得掰扯,转身回房,不过走了一半,他又忽然回头,带着一丝冷意道:“若是还不带走,我得跟祖父好好聊聊两位背后的别有用心了,滚。”夏荷看着顾嬷嬷不情愿地将两人带走,轻吁了口气。而贺惜朝则走进了李月婵的屋子,李月婵正坐在窗前,看着他。“娘都看到了吧,您的一步退让,儿子得花多大的力气才能麻烦丢出去。”“惜朝,娘对不住你……”李月婵眼睛一直都是红的,如今有沁了水。可贺惜朝看得太多了,心肠不免麻木了一些,“院试马上就到了,若真传出我不孝不悌的话来,功名说不定还真没了。”李月婵惊了惊,只见贺惜朝疲惫地揉了揉鼻梁,“这几天我都没有好好看书,尽忙着这些琐事。娘,宫里头我步步为营,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我本以为回家能松快一些,可好像比在宫里都累。”“惜朝。”李月婵伸手抚着贺惜朝的眉间褶皱,“娘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以后都听你了,好不好?娘心疼你……我本来想来帮帮你,可是我反而让你担心……” 第147章 “李家还能有什么打算,无非哄骗你们母子俩亲近他们呗。贺明睿的正经外家,跟芳华宫关系匪浅,要是能动摇你,与那边好处多多,再不济,你们走动多了,也能让我感到不舒服。你向来聪明,这不用我提醒,你都知道的。”这不是说得挺有道理呀,贺惜朝纳闷了,“所以都十多天了,你还在纠结两个早就没影子的丫鬟,想什么呢?”“我是担心你。”“嗯?”萧弘坐正身体,非常严肃地说,“这亏得是李家送来的人,你没兴趣。要是别人呢,是不是就收用了?我跟你说,惜朝,你才十二,可千万别糊涂,美色误人,我问过太医了,那种事情,太早做对身体真不好,容易失去精气。”贺惜朝无语,这个真不用萧弘提醒,他比谁都清楚。“再说我十五了都没侍妾呢,你也太早了。”萧弘嘟哝着。贺惜朝死寂地看着他,呵呵两声,“你要是想要的话跟沈嬷嬷商量去,保管明天就送人过来,反而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仙子少看,容易阳痿早泄。”萧弘:“……”“能胡思乱想那么多天,说来说去,还是春节的作业太少了。”萧弘:“……”“春天到了,少年,先管好你自己的下半身吧。”贺惜朝起身,意有所指地往萧弘下面瞄了一眼,淡定地走了。萧弘:“……”他忽然很想捂一下。去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边境稳定。今年天乾帝忽然心血来潮,带上宫眷和百官去西山围场打猎。西山围场是皇家围场,早在皇帝到来之前,禁军就提前扎营安寨,围场内的活物都清理了一遍,避免大型野兽惊扰圣驾。萧弘一身骑射劲装,背着大弓,骑着骏马,如今不过十五的年纪,已经高大挺拔,脸庞虽然依旧青涩,可渐渐退去稚嫩,轮廓变得棱角分明起来,再一身从不收敛的肆意张狂……跟在萧弘身边的贺惜朝瞧着两旁红着脸,偷偷往大皇子身上瞄了一眼又一眼的女眷,忍不住撇了撇嘴。这幸好还没长成个男人,要是再大一点,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萧弘站出去估摸能引起尖叫,光靠那张脸就能骗到不少纯情小姑娘。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体会那依旧细腻光滑的手感,唯一安慰的是身子开始抽条起来,虽然身高跟边上的家伙差距是越来越远了,不过也已经渐渐脱离了令姑娘们母爱泛滥的队伍。“小三岁呢,还能再长。”贺惜朝自言自语道。贺惜朝与萧弘不同,他骑着一匹温顺的母马,像模像样地拿了一把弓,马侧跨着一个箭筒,零星几根箭,一看就是滥竽充数来的。文弱书生,嗯,不适合这种粗暴野蛮的活动方式。萧弘听见他的自语声,以为贺惜朝害怕,便低下头叮嘱道:“惜朝,你要不在这里等我,里面乱,我怕伤到你。等我打到好东西,晚上给你加餐。”贺惜朝回过头,是男人都出来了,伴读们围在各自主子的身边,贺明睿更是一身骑马装,英姿飒爽地跟萧铭说话,连只有八岁的五皇子都在侍卫的带领下骑了一匹小马,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大概只有女眷安分地呆在大后方。于是不乐意了,“我也要打猎。”“你那准头,别猎物没沾上,人给你戳个窟窿……”萧弘眼看着贺惜朝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于是讪笑地摸脑袋,很没原则地说,“行吧,射人就射人,大不了我上门亲自去赔罪。”这是多昏聩之君才说得出话来 ,贺惜朝白了他一眼,“我去骑马散步总行了吧?”萧弘松了一口气:“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采果子都行。”贺惜朝抬脚就踹了过去,后者笑嘻嘻地扯了一把缰绳,完美躲过。大皇子读书乱糟糟,这骑射本事真的没话说。正玩闹着,后面的二皇子,三皇子,广亲王世子,平郡王世子等人打马过来,萧奕说:“大哥,光打猎也无趣,咱们来比试比试如何?”“你们跟我比试啊?”萧弘下巴微抬,一脸倨傲,仿佛在说找虐吧。广亲王世子哼哼两声,“知道大堂哥的骑射是兄弟间最厉害的,自然不单单跟你比。”萧铭说:“大哥一向跟伴读形影不离,怎么比赛却要分得那么清楚?”谁不知道贺惜朝的骑射跟萧弘的文采是同一个水平,拖后腿用的。“大哥不敢?”萧奕问。萧弘舔了舔唇,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弟弟们如此有兴致,哥哥我不好扫兴,来呗。”“既然比试,总得要点彩头才有意思吧?”平郡王世子道。萧弘玩味地问:“那你们想要什么彩头?”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今日晚宴,大哥要是输了,穿女孩子的衣裳给父皇敬酒去!”萧弘惊讶道:“哟呵,这次不怕丢人了呀?”“不怕,谁赢谁输还不定呢!”“等等。”忽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只见贺惜朝支着下巴看着他们,“这输赢是怎么判断呢?是大皇子要猎的最多,将诸位都比下去,还是只要超过诸位当中一对就算赢了?”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萧奕说:“大哥那么厉害,自然要都赢了我们所有喽。”“那不公平啊!”贺惜朝摇了摇头,“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弓都射不远,能猎只山鸡都是侥幸,纯属拖累大皇子,不是欺负人吗?”这下几个犹豫起来,要是剔除伴读,那毫无疑问,萧弘碾压所有人,可加上伴读,的确有些不公平。贺明睿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平时的骑射课不努力,自然只能拖后退,怎么,这会儿不愿共进退了?”贺惜朝看过去,贺明睿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 第149章 若是他射中了……萧弘挑起唇角,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一眼贺惜朝,然而那一刻,他瞳孔骤然一缩,嘴角的笑容还僵在原地,来不及细想,刹那间手中的箭便对着贺惜朝射过去……所有人都屏住气等待着萧弘猎鹿,可是却不想萧弘会调转箭头射向贺惜朝,那一刻侍卫根本来不及动作。而贺惜朝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箭朝自己射过来,他眼睛瞪大,一动不动,似乎吓傻了。当箭矢擦着他的耳边鬓发而过,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扑。“惜朝,快跑——”萧弘惊恐地大喊下,一声野兽的嘶吼从贺惜朝身后传来。匍匐在地的黑影直立而起,庞大可怕,它吃痛的怒吼着,一把扯掉眼睛上的那支箭,顿时血液飞溅,落在了贺惜朝的脸上。这辈子加上辈子,贺惜朝从来不知道他还能跟一只黑熊如此近距离接触,近的对方只要抬脚就能踩死他。心上的惊惧来不及细想,性命攸关之下,他几乎是用生命带动了四肢往前一滚,躲过了发狂的黑熊胡乱的一拍,接着便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朝萧弘跑去。死亡的威胁下,贺惜朝顾不得多想,他只知道唯一能够存活的机会就在萧弘那里。而黑熊听到响动,剩下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看到贺惜朝奔跑的背影,立刻就追了上来……其他人就在眼前,护卫却并没有上前解救贺惜朝,反而下意识地将萧弘保护起来,甚至拉他撤离,“殿下,危险,快走!”此情此景,听着这话,萧弘眦眼欲裂,他几乎嘶吼道:“走你娘,救他!”他想搭弓,可是如此情急之下,他的手不禁在颤抖,这样的状态射不射得到黑熊难讲,若是伤到贺惜朝,他这辈子都会活在悔恨中。最终,他丢掉弓箭,抽出腰上宝剑,一把将身边护卫推开,往前两步,待贺惜朝跑到跟前,他将人瞬间扯到身后。“表哥……”贺惜朝这辈子最安心的时刻便是被萧弘拉到身后的那刹那,任前方危机重重,险象环生却还有一个人肯为他一命相护,哪怕现在的萧弘不过是一个还未褪去青涩的男孩,可那背影在贺惜朝眼睛却比谁都伟岸雄厚。黑熊那张牙舞爪的身影倒印在瞳孔中被快速放大,萧弘心跳擂鼓,他反握住剑柄,抬起手剑对着黑熊奋力一掷,接着立刻转身拉起贺惜朝就往后跑。“殿下!”从萧弘迎上贺惜朝,将人拉身后到掷出这一剑,不过两息的时间。护卫们几乎心惊胆战地围过来,护着这两人往林子外跑。萧弘的这一剑刺进了黑熊胸口,可黑熊皮厚,根本杀不死它,疼痛让黑熊更加狂暴。它虽动作稍缓,口中怒吼,可接来下的行动却更加快速,猩红的眼里就只有那个伤害它的人,直直地冲过去。一路上横冲直撞,不算粗壮的树被它一掌拍断。这个时候已经没人纠结这头如此庞大的黑熊是从哪儿来的,放在他们眼前的便是生跟死。眼看着黑熊越来越近,护卫队长道:“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一定会被追上。”说着忽然看了身旁两眼,下一刻三人停了下来,“我们留下,其余的带着大皇子立刻走!”留下意味着什么,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可没人反对。他们自然不愿意死,只是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若是能为萧弘牺牲,至少家人能得到妥善安置。他们在黑熊面前停下来,抽剑,打算以命相搏。萧弘回头一看,脚步瞬间跟着放慢了。他看见黑熊冲着他在咆哮,抬起掌一把拍飞一个侍卫,似不愿意与他们多做纠缠,眼睛紧紧地盯着萧弘,要冲向他,可却被侍卫阻拦,显得更加暴躁。“它是冲着你来的,不知道是因为你伤了它,还是……”贺惜朝喘着气说,黑熊会出现在这里,本来就非常奇怪。“殿下,快走吧!不要辜负队长一片苦心!”边上的侍卫劝着。萧弘定定地望着黑熊,最终抹了一把脸道:“不走,我们去帮他们。”“殿下!”“少废话,它是冲着我来的,我们人多,再大不过一个畜生,不信弄不死它!”萧弘的剑还插在黑熊的胸口,“把弓箭给我。”侍卫们立刻看向贺惜朝,眼里带着恳求。贺惜朝说:“那就快,已经有人受重伤了!表哥,射他要害!”萧弘搭起弓箭,此时此刻,恐惧久了,惧意在慢慢消退。他看着努力搏斗的三人,沉着地拉开弓,定下心神,“今日是我执意要进深林来猎鹿,诸位运气不好,跟着我涉险,若为我丧命于此,萧弘今后余心难安,咱们一同进来,就得一同出去。”嗖——箭矢破空响起,疾驰的箭射进黑熊另一只眼睛,缓了它拍下的巨掌,一个侍卫连忙拖着断腿往旁边一倒,死里逃生。“快,将他拉回来,大家包围上去,小心!”贺惜朝喊道。既然萧弘不肯走,侍卫们再怎么劝也没用,反正今日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交代在这里。若是萧弘不幸,他们自裁谢罪便是。这样想着,这些侍卫便立刻举剑而上。他们本就是同一小队,彼此之间战斗都有默契,将黑熊围困起来,一人遭受攻击,其余人一同刺向黑熊,阻止他的动作。黑熊瞎了两只眼睛,它虽然嗅觉灵敏,可血腥味弥漫,又有人不断骚扰,再加上萧弘暗中的冷箭,它咆哮嘶吼,越来越狂躁。萧弘平稳地又搭上了一箭,却忽然对旁边说:“惜朝,你最弱,留在这里也无用,你赶紧出去,找人来救我们。”贺惜朝的视线蓦地收回落在萧弘脸上,他看着萧弘冷静的脸,口中干涩问:“我要是赶不及呢?”箭矢瞬间射出,擦着黑熊厚厚的皮毛而过。萧弘立刻又拉了一箭,“我会等你回来的。”他顿了顿,“我保证。”“好。”贺惜朝答应了,他转身,说,“萧弘,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你的那条命给我好好留着。” 第151章 “乱说什么,谁知道大哥会去林子深处狩猎,他那性格,本就不管不顾,就算没这个赌注,保不定他也会去。再说,林子那么大,他走哪条路谁估摸地准?”“这简单,找个人带他去就是了。”广亲王世子淡淡地说。萧奕一愣,“什么?”“大皇子想要深入林子没错,可他不认路,一定会找熟悉的人带他们进去。”贺明睿说,接着眼睛一瞟,见那个兽医起身,于是喊住他,“这只黑熊可有异样?”话音刚落,皇子世子们都看向那个兽医。兽医立刻跪下来说:“禀告殿下,小人在他的毛发里发现芩花花瓣,可此花……不该出现在大皇子受袭之处才对。”兽医说完,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兽医解释道:“此花西山虽然也有,可离野鹿栖息之地相隔甚远,黑熊守领地,无缘无故不会走那么远。”“二皇子,现在你觉得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吗?那熊要么是别人放进来的,要么就是别人引过去的。”广亲王世子道。萧奕往前走一步,质问兽医:“你确定?如今春季,说不定野兽为了交配走远也是可能的。”兽医还未回答,他又冷冷地说,“你想清楚再回答,要是说错了,这事儿就可就大了,得死很多人。”这下兽医犹豫起来。萧铭听着,脸上露出不赞同,他对萧奕说:“二哥这是干什么,若是让父皇知道我们如此威吓他,便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什么威吓?”萧奕冷冷道,“我是让他确定了再说话,有错吗?一头熊又不是人,林子那么大,走远一些怎么不可能?如今要是证实了这头熊不是疏忽的,而是有人故意放进来或者引过去,若是再发现有人诱导大哥进林子,这山西围场定要翻天了!咱们也要好自为之……”萧奕虽然不够担当,可这话说的没错。正在这时,两个御前侍卫走来,二话不说将这个兽医给带走了。这下所有的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弑兄这么罪名可直接能将一个皇子彻底废了。忽然,萧铭问:“这个赌是谁提议的?”顿时平郡王世子成了焦点,他心底一慌一急,最后一怒道:“看我干什么,我就想报个上次的仇,让大皇子出个洋相而已。我是平郡王世子,铁板钉钉的下任平郡王,没道理去针对大皇子。”没错,不论将来那龙椅上坐的是谁,耽误不了他们袭爵,这里最没可能动手的就是他俩。平郡王世子阴晴不定的目光就看着萧奕跟萧铭,论作案动机,这俩位的嫌疑可是最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些人借着这次机会暗中做手脚,好让所有人跟着一起背锅。谋害皇子啊,这个罪名真大,可大是大,成功之后的好处却多!”平郡王世子冷笑着说完的那一瞬间,因为一只黑熊,四人组合顿时四分五裂,萧铭跟萧奕更是彼此对视着,边上的伴读们一个都不敢出声。最终广亲王世子看不下去,说:“行了,什么都没确认,现在互相猜疑有意思吗?谅那兽医也不敢随便说话,就是真有人心怀不轨,也确定不了是谁,栽赃嫁祸也不一定,皇子们都一个个长大了,还有底下小的呢,五皇子也很得皇上喜爱,是不是?”贺明睿拉了萧铭一把,顺着台阶而下说:“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大皇子,毕竟这个赌注除了咱们没人知道。”萧铭迟疑道:“可今晚要打扮成姑娘啊,咱们输了不是吗?”而且他之前还说没反悔谁没种来着。说到这里,顿时所有人都一脸黑线,谁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萧奕咬牙道:“那就装一回孙子,由着他开条件,走,我们去探望大哥。”萧弘的大帐里,太医小心地替萧弘清理了伤口,正了手腕,然后道:“手腕幸好只是错位,没有伤到骨头,臣已经为大皇子正好了,之后多多修养,五日内少用力便可。其余多是擦伤,大皇子吉人天相,不碍事。再者今日受了惊吓,臣开一副安神汤药,大皇子在睡前喝下。”萧弘点点头,“多谢王太医,我既然没事,就别让父皇担心了。”“是,臣明白。”“另外,跟着我的那些侍卫,劳烦王太医多多照看,无论什么药,尽管用,务必让他们早日恢复。”“是。”“常公公,替我送送王太医。”常公公取出一个荷包,放入王太医的手里,掀起帐帘,“王太医,请。”“殿下太客气了,多谢殿下。”王太医感觉那手里的分量,高兴地连连谢恩。待常公公跟王太医一走,萧弘带笑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此刻他心里一团乱麻,纷纷乱乱都是他回头见到黑熊出现在贺惜朝身后的那一幕,心至今为止依旧跳地厉害。他闭了闭眼睛,又瞬间睁开,实在不敢想象若是他那一刻只顾着射鹿没回头呢?“惜朝……”他叹了一声,无端地后怕。“叫我?”贺惜朝掀开帘子进来,此刻他已经洗漱了一遍,除了脸上的擦痕,看不出之前的狼狈。贺惜朝一进来目光就落在萧弘的手腕上。萧弘连忙抬了抬手臂说:“我没事,太医说错位,已经正过来,只要好好休息就行。”贺惜朝心下松了一口气,走进来,在萧弘身边坐下,小心地托起他的手腕,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依旧红肿的地方,柔声问:“疼吗?”萧弘连忙摇头,“不疼。”贺惜朝看着萧弘,黝黑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又无一句可说,他沉默着。萧弘的手腕是拉着他逃跑躲避时扭伤的,只是那个危机时刻,没人注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着疼痛来拉弦射箭。等黑熊倒下,解了危机,这才发现萧弘的手腕肿得跟馒头一样。萧弘其实可以放弃他的,可是没有。 第153章 萧弘觉得他再大的委屈在贺惜朝这句话之下都没有了。“惜朝,你真好。”这句简单的夸奖,萧弘每说一遍,便让贺惜朝的嘴角弧度加深一分。正说着,门口常公公道:“殿下,二皇子、三皇子、广亲王世子和平郡王世子来了。”萧弘眉尾一挑,立刻躺好,还有些红肿的手腕搁在旁边贺惜朝腿上,看着一个两个走进来说:“你们大哥我受了伤都不知道来看一下,看来是自觉地去挑姑娘的衣裳去了,怎么样,都选好了吗?”四个人身后还跟着各自的伴读,一听到这话,顿时眉头打结,萧铭忍不住回嘴道:“真是祸害遗千年,大哥哪儿受了伤,不是好好的吗?说话中气十足,比我们都有劲……”萧铭说完,收到不赞同的目光三对,顿时憋红了脸。萧弘可不管这些,奚落道:“眼睛没跟外头的熊瞎子一样吧,我手腕肿成这样看不见?”“只是肿了手腕,大堂哥,你就谢天谢地吧,那么大一只熊瞎子,一般人能活下来都是奇迹。”广亲王世子说,接着他问贺惜朝,“太医怎么说?”贺惜朝回答:“骨头错了位,已经正过来了,这几日都不能用力。”“那就好好养着,别骑马射箭了。”广亲王世子说完,帐内就没话可聊。萧奕想端杯茶,发现都没人给倒的,按照以往脾气他必定得嚷嚷,可这回儿他却按下来,憋着问:“大哥,你这儿茶也没得喝呀?”他的眼睛往贺惜朝那儿一瞄,后者虚捧着萧弘手臂压根没起身倒茶的意思。“你们要是渴,自己倒吧,就在那桌上,动动手的事儿。”萧弘说。所有人都一同抽了抽嘴角,吴襄眼疾手快地去倒茶,顺便给其他三位主子也倒上。贺惜朝这个伴读做的真是……让同行好生羡慕。有了茶,那就慢慢地喝呗,至于赌注的事儿,都有些说不出口,就怕一开腔遭到萧弘嘲笑,是以都等着旁人。萧弘另一只手摸着下巴,打量着面前看似淡定实则有些焦躁的几个,待一杯茶快要喝尽,他说:“怎么,几辈子没见过茶了,到我这儿可尽着喝?要不要再给你们上道点心?”“咳咳,当然不是,大哥,我们是来探望你的。”萧奕勉强笑道。萧弘点点头,“是吗?那好吧,你们看也看过了,我没什么事,多谢几位弟弟的好心,回吧,哥哥我得休息了。”“别啊,大堂哥。”平郡王世子连忙道,“我们就想请你帮个忙。”萧弘闻言一拍床铺,“对嘛,这才像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献殷勤必定有所求,就别整这些虚的了。有屁快放,小爷若是心情好,说不定就答应你们。”“大哥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好听啊!”萧铭无奈道。这个时候也别在乎好听不好听,萧弘不就是这么个人吗,习惯就好。广亲王世子说:“大堂哥,是关于赌注。”“你们想要反悔?”被萧弘一语中的,几人脸上都有些尴尬,萧奕厚着脸皮说:“大哥猎了熊瞎子,那毫无疑问比咱们厉害,若是平时,穿姑娘的衣裳也就穿了,反正也不是没穿过。只是……”“只是……我不信大堂哥觉得这是个意外,熊瞎子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放进来害大堂哥的。”广亲王世子干脆摊开来讲,“我们听到的时候都很震惊,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赌注,可是大堂哥,我们四个虽然跟你不合,但从来都是明着来,这种阴毒的事情不会做,也没必要这么做。”“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广亲王世子端了一杯茶到萧弘手边,笑道:“可也麻烦不是,若是那些人无能查不出什么,岂不是把我们当做疑犯来看待了,我们虽然不怕,但这个时候在皇上心底留下不敬大堂哥的印象也得不偿失,所以还请大堂哥高抬贵手。以后有用得着弟弟的地方,尽管开口。”萧弘看着那杯茶,微微一笑接过,“的确,你跟萧宇除非脑子进水才会参合进来……”萧奕一听顿时跳起来,“大哥什么意思,这更不可能是我啊,说句不好听的,大哥真有什么事,弟弟可就第一个受到怀疑,父皇正春秋鼎盛,想某些事情实在太早了一些。”“你倒是想得听明白。”萧弘评价道。剩下的萧铭,只能说:“弑兄的罪名谁敢承担,一旦被发现,不仅我完蛋,就是母妃也跟着遭殃,她如今是后宫之首,多少人盯着她的错误,我实在没必要这么做。”还有一句他没说,萧弘如今可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天乾帝最受宠的儿子可不就是他吗?再加上背后势力,何必大费周折给自己埋下这么一个祸根。萧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而是说道:“行了,既然都知道来探望我这个受惊的大哥,说明还顾念着点兄弟之情。这么多年来,你们是什么品性我还不了解呀。就这么着吧,要不是你们非得打这个赌,我才懒得看你们扮姑娘的样子,又不好看。”当初你可是兴致勃勃的呀!众人腹诽的同时,又有些不确定,“大哥的意思是……”萧弘将手上的茶杯交给贺惜朝说:“咱们兄弟之间的玩笑,何必闹得人尽皆知,是不是?”“大哥爽气,多谢大哥!”萧奕赞叹道,说实话,他的压力是最大的。谁都知道萧弘对下就是他,若是没了萧弘,他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谁都得怀疑他。“不过既然大堂哥赢了,这彩头还是要的。”广亲王世子说,“这西山围场还得呆上几日,大堂哥受了伤拉不了弓,不如我们多猎一些,明晚我做东,到我那儿去烤野味,如何?”“这个好。”平郡王积极响应。贺惜朝听了看了萧弘一眼,后者立刻会意,“这算什么彩头,今天我听说你们可猎了不少好东西。我呢两手空空就一头熊,也别整别的了,就今日晚宴之后,你们来我这儿,把猎到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然后自罚三杯给我压压惊,怎么样?”“好,既然大哥说了,那就听大哥的。”萧奕道,“我一定来。”“今日我猎了一头母鹿和一头小鹿,还有两只野猪,尽管够,狐狸不好吃,皮子倒不错,就送给大哥了。”萧铭也很大方。“那就多谢三弟,正好给我家惜朝打个围脖,他冬天怕冷。”众伴读:“……”再一次实名羡慕。第78章 顾全大局没想到这么顺利, 几人离开萧弘的大帐还有些不可思议。 第155章 “这不是没经验嘛。”……这俩父子开始正常说话,黄公公不禁松了一口气,回头再看一眼贺惜朝,就见这位又对着门边努努嘴。黄公公心里感叹一声,得,还没这位有眼力劲儿了。他于是跟着贺惜朝前后出去,将里面让给这对父子俩。到了门口,就见贺惜朝回身朝他笑着拱手道:“公公,真是多谢您了,请恕惜朝方才无礼。”“这话说的,杂家也是为了皇上和大皇子,说来还是杂家得感谢小公子提点。”黄公公笑呵呵并不在意,大皇子身边的红人,前途无量的才子,他自然也愿意亲近。“惜朝只是觉得父子俩之间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开比较好。”“小公子说的是。”待帐子里只有天乾帝跟萧弘,萧弘便将那科插打诨的话语一收,垂下头微微撇开脸,半晌后轻声道:“父皇,儿子其实没什么本事,听说这西山有野鹿栖息的地方,有头鹿,儿子便想讨您欢心,正好那侍卫说他知道在哪儿,便让他带路去了。他倒是没骗我,可就是没想到在儿子瞄准那喝水的头鹿时,黑熊从背后靠近了惜朝。幸好我发现的及时,一箭射过去,射中他的眼睛,才让惜朝有机会逃走。那熊真大,发起狂来连盘口粗的树都能一掌拍断,它似乎认准了我,一路朝我冲过来,儿子没那么勇猛,那个时候害怕极了。”天乾帝默默地听着,他虽然没碰到过黑熊,可曾经直面生死的时候也不少,那种感觉他一直都记得,所以能够感同身受。萧弘继续说:“侍卫们为了让我先逃走,留了几个下来打算阻挡片刻。可留下来意味着什么,是死啊,儿子别的本事没有,却不想让他人因为我的过失丢了性命。况且还不一定能逃走,索性就豁出去,拼上一把。这手腕什么时候伤的,儿子想不起来,只是那时候根本顾不得疼痛,不停拉弓射箭,就想跟大家一起活下去,黑熊皮厚,又发狂不怕疼,伤了好多人,要不是惜朝带着陆校尉过来支援,儿子怕是……见不到您了……”天乾帝忍不住握紧拳头,又松开来拍了拍萧弘的肩膀,听着那平淡的描述,即使知道如今无碍,可心照样揪起来,到了末,他起身道:“弘儿,你安心休养,父皇会给你一个交代,不管是谁,朕都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他的长子是最无辜,没道理到头来还要再委屈他,天乾帝觉得他的考量周全了别人,却忽略了萧弘,这并不该。彻查便彻查吧,谁做的,到时候就让国法来办吧。然而下定决心的天乾帝没想到萧弘摇了摇头,还伸手拉住他,说:“儿子这么说,不是逼着您为我做主,只是想找人倾诉而已。在回来的路上,儿子已经想过了,虽然您是我的爹,可也是皇上,得顾全大局。围猎才刚开始,百官女眷都在,何必弄得人心惶惶。再者,那幕后之人身份不会简单,怕是跟我,跟您都有关系,牵连甚广,为了皇室颜面也罢,为了父子兄弟情谊也好,最好就是不申张。儿子虽然委屈,可更心疼您,不想让您为难,反正我也没事,父皇……您本想怎么做,那就做吧,反正我都支持您,也信任您。”天乾帝觉得这话肯定不是萧弘自己想出来的,是贺惜朝支的招,否则怎么会那么动听,那么体贴,那么温暖想让他流泪呢?可是这毫无文采,句句白话,都是萧弘的风格,这孩子哪是心疼他,明明是让他更心疼呀!天乾帝深深地看着面前的长子,眼中流露出来的疼惜看在萧弘眼里都动容不已,“弘儿,朕真是……”他吐出一口气,“好,朕有你这个儿子,真好,你长大了,明白朕的苦心,有子如斯,朕无有所憾。”萧弘咧嘴一笑,“句句都是肺腑,您别觉得肉麻就行。”天乾帝失笑道:“是肉麻,可也听得舒畅。你这么懂事,朕反而更不想委屈你了,只是朕总有些顾忌,不得不考虑。不过你放心,究竟是谁,朕一定会找出来,到时候如何处置,由你说了算。”“别。”萧弘连忙拒绝,“说句不好听的,这么想让我消失的,不是跟我一个姓就是您的解花语,真由我说了算,反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既然相信您,您自己处置就是。”“行,想的真是明白。”“那当然,我又不傻。”萧弘说到这里,眼睛跟着眉毛一动,“不过儿子委屈也不是白受的,您得补偿我。”“你想要什么补偿?”“今日跟着我的那些侍卫得好好奖赏,没有他们,儿子可没机会跟您这儿说体贴话。”“准。”“另外,那位陆校尉……父皇,儿子马上就要开府了,这侍卫统领得选一个有能力的,可我两眼一摸瞎,不知道谁合适,我觉得他就挺好的。”萧弘话里的意思天乾帝明白,他笑着反问:“你以为他为何会去找你?”萧弘闻言一愣。“看样子,你挺满意,朕就放心了。”萧弘愣过之后,顿时高兴起来,“原来您早就为我选好了,是他呀!”“陆峰救驾有功,朕该嘉奖。那些侍卫临危护主,一并都给你吧。”“多谢父皇,不过陆峰是什么人,父皇怎么选了他?”“你可知陆博远?”萧弘眼前一亮,“定远将军?”天乾帝颔首:“不错,这你倒是清楚。”“儿子虽然不爱读书,可正经书里的兵书还能看上两眼的。定远将军白露山一战可谓精彩,自然就记住了。”“你这么说朕就不知道该夸奖你还是训斥你。”天乾帝很是无奈,这会儿他还挺感谢贺惜朝,至少这小子没有真的不学无术,“陆博远的儿子很早就战死沙场,他就只剩陆峰这个孙子,等陆博远也没了,就靠这小子顶立陆家门户,朕看着他也争气。你既然向往兵事,朕便将他给你。”“陆家应该还有旧部吧?”萧弘问。天乾帝一笑,看着萧弘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是有本事,大可收拢试试。”萧弘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儿子今日可是跟您报备过了,到时候真到了我手里,您可不能抢。”天乾帝失笑,“你尽管放手去做,不过弘儿,朕丑化说在前头,若是用些见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朕也绝不留情。”萧弘哼哼道:“什么见不了台面,无非是威逼利诱,放心,儿子靠的是个人魅力。”萧弘抬了抬下巴,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天乾帝不忍打击,“行吧,你便靠魅力去征服吧,这个,朕一点意见都没有。可还有想要的?”“有。”“说。”萧弘嘴贱道:“儿子都这么委屈了,您哄哄我呗,来,说点好听的……”贺惜朝跟黄公公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就见天乾帝初来了,对他说:“这几日,让他安分一些,既然受伤了,好好休息。”贺惜朝恭敬地应是。他走进里面,就见萧弘捂着额头碎碎念,看见贺惜朝,于是控诉道:“惜朝,父皇真是过分,我就想让他哄我说些好听的,他居然打我。” 第157章 气氛热络起来,萧奕问:“大哥,你的府邸什么时候建好?”“估摸着得今年底了,等我搬进去,你们要是宫里呆闷了,就随时去我那儿玩。”“真的吗,大哥,我也想去,宫里拘束,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五皇子兴奋道。萧弘朝他一笑,“行,只要父皇同意,你们随便来,不过我那儿虽然不比宫里规矩大,可要是干坏事我也是要揍的。”“啊?”“啊什么啊,若是乖乖的,就带你们去玩好玩的,保管宫里头没见过。”“那大哥我要来。”……广亲王世子心里藏了事,没多说。经过今日,他忽然推翻了以前的认知。平郡王世子没什么心眼,可他不是。他一直想着那两个故意在茅房说话给萧宇听的小厮,能知道萧宇的动向和他的品性,还能确保这个赌注被萧宇提起,又得到大家一同认可的人,一定就在他们中间。萧奕或者萧铭,再不济伴读,除却这几个人,他想不出还有谁。萧奕大大咧咧,吴襄没有主见,这对主仆的心思相比萧铭跟贺明睿浅了许多,广亲王世子一番考量之后,怀疑的目光便在萧铭跟贺明睿停了更久一些。不管话说得有多好听,平时有多交好,用上这种卑劣的手段,广亲王世子就觉得分外不耻,况且还拉所有人下水。要说萧铭,不过是因为有个贵妃娘,会读点书,看起来谦逊一些,也没多出色。要论才能,萧弘身边的贺惜朝才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便是个秀才案首,直接到达圣听。这样才思敏捷的人,默默地在萧弘身边待了三年,这才厉害。其实细想起来,萧弘真的有外面认为的那样自暴自弃吗?不,不读书不代表不懂人情世故,敢向皇上顶撞,据理力争不过是他因为他无畏坚持罢了。广亲王世子看着在几个皇子中间,自信从容,言语中带着长兄风范的萧弘,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张扬霸气,仿佛雄鹰待展翅……特别的耀眼瞩目。他若是帝王会不喜欢吗?“哥,大堂哥好像不一样了。”平郡王世子惊讶地对他说。“嗯。”不仅这两人惊讶,就是边上默默看着的贺惜朝也涨满了一股成就感,在萧弘身上已经找不到六年前那彷徨无助小可怜的影子,这是他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呀!萧弘似乎能感觉他的视线,回过头来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带着一股傻气,不管他在外如何,面对贺惜朝,展现的总是最纯粹的一面。那个笑容不仅贺惜朝看到,一直关注的广亲王世子也看了个正着,不禁愣了愣。他忽然想起平郡王世子说的那俩小厮的话,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异样,不过很快被他甩出了脑后。真是淫者见淫,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有点默契不是很正常的吗?广亲王世子这样想着便站起来,走向贺惜朝。片刻之后,贺惜朝是惊诧地望着他,“为何告诉我?”“告诉你就是告诉大堂哥,我只是不想让人利用了而已。”广亲王世子说。贺惜朝点点头,“我代大皇子感谢世子。”“道谢就不必了,若是能找出是谁,告诉我。”广亲王世子说着又重新打量贺惜朝,后者笑问,“世子还有何指教?”“你……觉得大堂哥能吗?”贺惜朝闻言弯了弯眼睛,说:“这种事谁说了能算?世子自己看吧。”萧弘走了过来问:“你俩说什么呢?”贺惜朝抿嘴一笑,广亲王世子翻了个白眼,“才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大堂哥,你也太管的太多了吧?”“你偷偷跟我家惜朝说话,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能打什么主意啊,他又不是姑娘。”广亲王世子说完,为了挑衅萧弘还对贺惜朝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萧弘浑身上下散发着即将炸毛的气息,回头就看贺惜朝,那目光似乎在要一个解释。贺惜朝扶额,忍不住道:“别那么幼稚行吗?”这时,黄公公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内侍,手里托着盘子,他笑眯眯地说:“皇上听闻大皇子设宴招待众位皇子世子,龙颜大悦,便赐下八道菜和两坛好酒,这酒不烈,胜在醇厚,难得几位殿下有兴致,稍微喝一些也无妨,多坐一会儿,兄弟之间说说话。”萧弘道了谢,待几个内侍一一将菜跟酒端上摆放好,黄公公躬了躬身便带着人迅速退下。萧弘于是指了指那坛酒对广亲王世子说:“喝不喝?”广亲王世子眉尾一扬,“皇上赏赐的当然得喝,大堂哥,你可比我大,以大欺小似乎不太好。”萧弘也不叽歪,直接道:“你想找人帮忙也行。”话音刚落,平郡王世子立刻积极响应,“哥,我来帮你。”“啊呀,二对一不太公平哟。”贺惜朝在边上说,接着回头看萧奕萧铭他们,“不来帮帮你们大哥吗?”萧奕一顿,接着撸起袖子说:“那行,我来助大哥,萧铭你呢?”“你俩的年纪都大,我去那边。”四皇子和五皇子互相看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大哥……”“你俩不许喝酒,边上看着。” 第159章 萧弘枕着手臂,侧过头看着蹙眉不悦却依旧给他擦背的贺惜朝,不禁弯了弯唇。老婆有什么好,当然是小伙伴更好。贺惜朝的一缕头发垂到了眼前,萧弘抬手把玩着绕着圈,贺惜朝大致抹了两下,感觉到手酸之后,就将帕子一丢,“行了,起来……嘶,萧弘,你他娘的干什么!”贺惜朝看着自己绕在萧弘手指上的头发,感觉自己离暴走不远了。似乎察觉到了贺惜朝的忍耐极限,萧弘赶忙放开他的头发,然后站起来,带起哗哗水声。大概水里呆久了,头脑已经有点清醒了,他换好衣裳坐在床榻边,看着贺惜朝说:“惜朝,咱俩一起睡呗。”“不,我有床。”“别嘛,一起睡,我这儿床大。”“我不跟醉鬼一张床。”“我没喝醉。”“呵呵……”“好吧,有一点点。”萧弘想了想说,“可你不在,今天我睡不着。”贺惜朝觉得这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便道:“安神汤,今日太医开了,喝上一碗保管一觉到天亮。”“那我是怕你睡不着,黑熊那么可怕,惜朝,你肯定吓坏了,对不对?”“安神汤我也会喝,多谢关心。”萧弘叹了一声,“可我想跟你说说话。”“明天说。”萧弘闻言失落道:“惜朝,你好冷酷无情呀,你今天还说感动呢,我就想让你陪陪我,你都不愿意,原来都是好话骗骗我的……”贺惜朝很是头疼,萧弘瞧他无语的神情,顿时积极地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铺说:“来嘛,来嘛,我们都睡过多少次了,一回生二回熟,你还扭捏什么呀?”他拍了一半,忽然道,“哦,你都是睡里头,那我让你给。”说着他下了床,然后瞪着亮亮的眼睛看着贺惜朝。此情此景,贺惜朝还能说什么,再拒绝就太过了,“好吧,我去搬床铺。”萧弘立刻殷勤道:“我给你搬。”三月的春季,天气虽然已经没有冬日那么寒冷,不过还是有点凉,厚被子是要的。更何况贺惜朝怕冷,将自己裹得严实才好入睡。萧弘侧头看着他又问:“萧珂今晚跟你说了什么?”贺惜朝笑了,“你怎么这么关心?”萧弘凑近贺惜朝说:“以前你都装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没人知道你有多聪明,多厉害,可现在,你已经不装了,如今怕是谁都知道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有了今日。”“所以担心我被拐跑呀?”“是啊!”“放心吧,区区一个世子,我还不放在眼里,好歹你马上就是亲王了呢!”萧弘听此忍不住庆幸了一下,自己是个即将开府封王的皇子。贺惜朝说:“广亲王世子说了一件事,关于这个赌注。”“什么?”“是有人故意引导平郡王世子提起这个赌注,来找你打赌的。”“怎么说?”贺惜朝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地将广亲王世子学过来的话说了,“这样一来,再提个醒,上次输给你穿了女装这几位本就不服气,不怕打不成这个赌,以你的性格也一定会答应,后面的事不用说了。”萧弘呆了呆,他俩如今躺在床上,脸对着脸,萧弘将贺惜朝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真的一点瑕疵都没有。继承了贺钰跟李月婵样貌中的优点,贺惜朝虽然还没长开,轮廓还圆润,可精致的五官,那一身书卷之气,和向来淡定的从容姿态结合在一起,将来光那儿一站,一身风姿怕是得迷倒不少人了吧。“惜朝,你真好看。”萧弘忍不住夸奖道。贺惜朝挑眉,冷意泛起,“怎么,你还真这么想?”萧弘下意识地摇头,“没有的事,咱俩是兄弟。”可内心深处,萧弘觉得,要是贺惜朝真是个姑娘,他还真看不到旁人。不对,现在贺惜朝也不是个姑娘,他也没看到旁人呀?萧弘心里有点纠结的时候,贺惜朝说:“我跟广亲王世子的观点一致,八成就是他们几人当中一个,只是究竟是谁,还有待考量。这黑熊应当也是山西围场里的,毕竟从外头悄无声息地运一头这么大的野兽进来,上下打点的人太多,引过去则会简单一点。既然陆峰今后是你的侍卫统领,让他去调查这件事应当可行。”“你觉得呢?”贺惜朝追问了一句。萧弘胡乱地嗯了一声,“明日我就让他去办。”“还有小厮,围场人多嘴杂,既然已经做了这件事,为了避免被认出来,肯定尽快离开,不会再来。只要从这几人当中调查那些今日来了又走,然后再也不来的小厮,大概能确定,这需要点时间,是不是?”“嗯嗯,你说的都对。”贺惜朝皱眉,“你怎么了,想什么呢?”萧弘正纠结那姑娘不姑娘的问题,他又不好说出口,只得道:“我想睡觉了。”贺惜朝不疑有他,“那就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说。”说着他习惯性地翻了个身,面朝里。 第161章 “儿子之前跟惜朝说好了,要给他打两个围脖,两副手套,两对耳套,两顶帽子还有至少两件披风,两件皮袄换着穿。当然凭我的本事,这是绝对不在话下的,可现在伤了手,兑现不了诺言,所以只能从您这儿凑一凑了。”萧弘摊了摊手,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天乾帝深深地看着他,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名为陈醋的发酵酸意。知道给伴读猎这猎那,就没想到老父亲?当然,只要天乾帝想要,前仆后继给他打的人海了去,可那能一样吗?天乾帝看黄公公殷勤地招呼着侍卫将萧弘点明要的皮子拣出来,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很想发自内心地吼一句,送什么送,朕自己留用!他心里有些憋闷,看萧弘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天底下让萧弘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贺惜朝,一个就是他爹。天乾帝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可突然冷下来的气息他还是捕捉到了,眼珠子一转,他便笑嘻嘻地凑上去问:“您不高兴了呀,那么大一只黑熊,儿子不是送给您了吗?”“哼,难不成你还敢自己留着?”“嘿嘿,父皇,您别吃醋呀。您那么威武霸气,而山西围场的这些皮子都软,颜色还浅,衬托不了您的威严。什么时候咱们去狄兰围场,那儿不仅有熊,还有虎狼,儿子一定给你打上一整套,如何?”这话天乾帝爱听,不过还是怀疑地打量着他。萧弘一拍胸脯,“放心,我熊都猎了,虎狼还有什么可怕的,明年就去!”天乾帝点点头,“朕本打算秋围去狄兰。”萧弘立刻反对道:“那不行,惜朝那会儿得乡试呢。”天乾帝脸顿时一黑,后者清了清嗓子,埋怨着:“您看看您,为啥跟惜朝吃醋呢,儿子可真为难。”天乾帝瞧他那副欠揍的苦恼模样,看得心烦,便驱赶道:“东西都挑好了,要没事就赶紧走。”“儿子有事。”黄公公上了茶,萧弘说:“这熊不是外头运进来,就是在西山有人引过去,这两天我就让陆峰在林子里查看线索,但是林子大,他暂时没什么进展,不过听说父皇您派去的人已经查出点东西来了。”“他倒是什么都跟你交代。”天乾帝道。萧弘动了动眉,直接道:“他可是我的侍卫统领,若是敢对我隐瞒,还想不想跟我混啦。”当着旧主的面敢这么说话的也就萧弘了,天乾帝朝黄公公点了点头,便有一个侍卫捧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侍卫沉声道:“属下根据兽医指示,在西山芩花附近找到了一处洞口,老把式去看过,应该是黑熊所居住之处,而且在洞里,还有一只幼熊尸体。”“尸体?母熊死了孩子,还跑那么远,寻仇吗?”萧弘纳闷道。“属下推测是的。”萧弘惊讶,就听到侍卫继续说:“在幼熊的身上还缠着一根布条,兽医检查幼熊的死因多是因为被这根布条勒死的。”他手里的托盘上就放着一块黑漆漆的破烂布条,上面沾了土,还有一股淡淡的臭味。萧弘皱了皱眉,走过去,黄公公劝阻道:“殿下,太脏了,您可别碰上。”“没事。”萧弘心里有一个猜想,他将那破布拎起放地上展开来,看着边缘缝合的痕迹道:“是件衣服。”他回过头,问天乾帝,“父皇,您觉得是谁的?”天乾帝问:“查出来是什么料子?”黄公公道:“云锻,每年进贡的量不多,因质地平滑轻薄,多是用作主子们的贴身衣物。”“弘儿,这事你自己来,还是朕替你查?”“儿子自己来。”萧弘的衣裳配饰之类的都是由心蕊掌管的。消息一传来,心蕊跟沈嬷嬷立刻将萧弘的衣物都清点了一边,又严厉地审查了景安宫上下凡是能接触到萧弘衣物之人。等萧弘回来,她禀告道:“殿下,奴婢仔细检查过,您的衣裳都没有丢。”这个结果让萧弘意外,“一件都没有?”“没有,主子们的衣裳,不论是送出去浆洗还是修补,收回来的时候,都是要好好检查,核对过的,防止混淆给主子惹麻烦。您贴身的里衣,更是不会送出来,浆洗都是景安宫的盏月在做,奴婢查过都对的上。”“难道不是我的?”萧弘疑惑道。贺惜朝想了想问心蕊,“姑姑,殿下那些穿不着的衣服呢?”心蕊回答:“衣裳若是还新的就都留着,那些穿过几次不会再穿的,都会拿去焚烧。”“确定都烧掉了?”心蕊摇了摇头,“衣裳都会交给小安子去烧毁,得问小安子了。”小太监跪在地上,听着问话,他冷汗顿时就下来了,“殿下的衣裳都是好料子,一点就着,所以应当是烧干净了。”“应当?你亲眼盯着全部烧完了?”萧弘冷声问。小太监眼神有些飘,萧弘眯起眼睛,“老实说话。”慌忙磕头道:“殿下赎罪,奴才有时候偷懒,看着起火,就放心回来了……实在没想到还有人会来偷衣裳呀!殿下,请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今后定盯着烧完才回来!殿下恕罪!”小安子是常公公手底下的,出了这件事,他自然也要负责,便跟着跪下来,“殿下,是奴才没管好下人,请殿下责罚。”贺惜朝听着小安子的话,忍不住问:“殿下,那件衣裳可有烧过的痕迹?”萧弘摇了摇头,“没有。”贺惜朝沉吟道:“可能也不是从这里来的。” 第163章 院试时一炮而响, 让贺惜朝受到各方的关注,他这个最年轻的秀才能否在乡试之时也脱颖而出,大家都看着。考得好,似乎理应如此, 考得不好,便是伤仲永之流, 狂妄自大, 骄傲自满大概会贴在他的脑门上。无形的压力较起初大了几倍,哪怕贺惜朝对自己有信心,也不敢托大。天下天资过人者繁多,若是不认真对待, 会阴沟里翻船的。这种关键时刻, 萧弘是不敢多打搅他。直到贺惜朝最终将草稿上的文章抄誉在干净的纸上,放下笔后, 萧弘才开口说话。贺惜朝吹着墨迹笑道:“你既然都这么说了,皇上定然会有准备,况且按照惯例, 会有一笔安家银子,暂时足矣。不过开府之后,别看亲王薪俸不少,可要养一个王府的人,又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将来打通关系,是远远不够的。”萧弘递了一盏茶给贺惜朝说:“母后的陪嫁,你我都看过,有些田庄铺子,哪怕营生还行,也杯水车薪。”贺惜朝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来钱最快的无非是底下孝敬,皇子若有了实权,深得皇上重任,自然会有官员依附过来,银子的多少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忠心,你收不收呢?”萧弘迟疑了,“我不想收,可是这样做似乎也不对。惜朝,你觉得呢?”“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贺惜朝道,“我没当过官,不知道如今官场风气,但是有一点却是确定的。”“什么?”“自己赚来的钱不烫手,来路正当,花的也理直气壮,可别人送来的银子背后总是有所求,拿钱办事,定带着风险。”萧弘很是认同,可是问题来了,“怎么赚钱?”他顿了顿,补充道,“赚大钱!”贺惜朝想了想,回答:“经商呗,话说谢师傅是不是准备辞官不干了?”还记得被自己的祖父坑进上书房的谢三吗?虽说在上书房已经有五年,可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那游历放浪的自由之心。谢三可深深记得谢阁老说的话,等萧弘开府他就可以卸了职位,想去哪儿去哪儿,如今很快就能实现了。谢探花文采斐然,一封体面的辞官奏折揣在袖子里已经很多天,就等寻个黄道吉日呈到御前。然而……被皇帝无情地打回来,不允。天乾帝看着郁闷的探花郎,安慰道:“谢卿才能出众,上书房五年,兢兢业业,劳苦功高,也该办些实事,便升为礼部郎中吧。”的确很不容易,上书房之后就没出过什么事,天乾帝对他很看好。而谢三闻言则呆了呆,他是真的想辞官,并非以退为进求升迁呀!但是看天乾帝你该满意了吧的表情,谢三只能将不知好歹的话给咽了回去,谢主隆恩之后,立刻奔向了他祖父。谢阁老闲闲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皇上舍不得你,也是好事,你既然已经接受了,老夫如何替你婉拒?便先做着吧,七品编修一下子越了两级成五品郎中,一般人哪儿来的这份殊荣,皇上是看中你呀!”不,这跟说好的不一样!谢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祖父,眼里都是满满的控诉,他委屈道:“祖父,您老不能说话不算话啊!”谢阁老冷哼一声道:“老夫怎么食言了?只要你能辞官,你想去哪儿老夫自不会阻止,可皇上不让,老夫有何办法?”谢三闻言脸上尽是悲愤,气地很想一甩袖子,拎上包袱,直接一走了之。可惜他不敢,最多甩袖出个门槛。“等等。”背后传来谢阁老的声音。“做什么?”谢三不高兴回头道。“惜朝的卷子,今日他该上交了,拿来。”谢三:“……”说,我是不是你亲孙子!贺惜朝跟谢三坐在酒楼里,听着这位新鲜出炉的礼部郎中满腹牢骚的委屈,重点批判了谢阁老为老不尊,食言而肥的行为,顿时无语。“真不想当官呀?”贺惜朝问。“当然,本来说好的考中进士让我走,然后祖父非得让我进三甲,进了三甲又骗我在上书房呆了五年,面对一群鼻孔朝天的天之骄子,如今好不容易熬到头了,结果……惜朝,我真是命苦呀!”谢三仰头喝下一杯酒,满脸凄然而痛苦。然而对面坐着的却是一心出人头地,摩拳擦掌准备勇闯名利场,终极目标人上人的贺惜朝,压根一点共鸣都没有,全程面无表情,最多干巴巴地吐出一个字,“哦。”谢三顿时一口老血憋在心里,他自问是有多想不开在贺惜朝身上找认同感。他忍不住摇头,“你小小年纪功利心如此之重,这可不好。”“不好?”贺惜朝闻此眉眼一挑,嗤笑一声,“我一没偷,二没抢,三不欺,四不诈,凭本事考科举做官,将来靠政绩说话升迁,功名利禄在身也是我付出努力的应有回报,怎么就不好了?”谢三想了想说:“君子淡泊名利,惜朝,虽然你不是小人,可也会让人看轻。”“那这样的君子不当也罢。试想若是人人视名利为粪土,这国家大事小事谁还会尽心尽力去管,边防杀敌谁会勇猛而上?没有功勋权柄奖励,你看看可有君子会为天下大义自我牺牲?别说什么名士淡泊名利令人赞扬,全是狗屁,真不追求名利,那就藏好自己的山头,别闹得人尽皆知啊,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某山住着某士,等着三顾茅庐提高声望,那才是真正的虚伪,呵。”“呃……”还真挺有道理的。最后贺惜朝一口茶喝下,看他,“我爱名利,则承当更多重任,你想自由,则失去名望权力,只要不背德违法,付出则收获相应回报,追求什么都是人身自由,就无所谓高低贵贱,谢哥哥,你说是不是?”谢三瞠目地看着他,忍不住啧了啧舌,“惜朝,你要是谢家人,我祖父可得给谢家列祖列宗烧高香了。”贺惜朝微微一笑,“我要是在谢家,也无需这么殚精竭虑,可未必能有现在的成就,不过也只有幸福的人家才能养的出谢哥哥这样开朗天真,令惜朝羡慕。”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贺惜朝都羡慕在正常人家里被父母宠大的孩子,无忧无虑有自己的梦想可追求。就如谢三,虽说一直被谢阁老坑在了京城,可若真想走,谢阁老也会成全他。“谢哥哥还是想要离京吗?”贺惜朝问。“那当然,可不是不行嘛。” 第165章 幸好,难听归难听,疑惑总是被解开了,甚至若是贺惜朝心情好,还会好好指导一番,教授一下如何破题如立题,取长补短,这个时候底下的书生便挥洒墨水奋笔疾书了。要知道这种指导一般人可听不到。举人这一考试,加入了策论。破题,立题这些基本功便不说了,如何写好一篇策论,观之言而有物不空洞,却是多数人的难点。策论的中心便是立意,符合当下国情国礼谭述自己的观点并加以论证或给出解决方案,完成这三步便是一篇有内容的文章,忌讳却又最容易犯的就是泛泛而谈。朝廷选人无非为了做官,做官就是要干实事,为百姓做事。此时的书生都明白读万卷书的重要性,可却少有真正去体验一下民情之人,或是离开那一亩三分地,去游历见识一番。想想都脱离了群众基础,怎能写出一篇真正于国有效的国策来?萧弘让贺惜朝当做储君来培养,也脱离不了务实二字,这些书生若是高中必然做官为民,他更希望将来不是随大波逐流之人,所以他在讲完解题技巧的时候,往往会灌输这一思想,留一些调查民生,体验民情的任务,就看有心人愿不愿意跟着他走了。临走前,一个书生挤到了贺惜朝的跟前。“小贺先生,帮我瞧瞧这道题,上次您临走前出的算学题,我算了很久,没得要领。”这个书生,贺惜朝熟悉,刚刚伶牙俐齿帮着他怼了那几个得寸进尺之人,年纪不过比贺惜朝大了四五岁,还未中秀才,但很机灵,叫方俊,特别崇拜贺惜朝。留数学题是贺惜朝的恶趣味,一般书生都不感兴趣,考试不考,自然也不会花功夫在这上面,毕竟大齐的才子算术普遍差。然而对于方俊,只要是贺惜朝说的,哪怕只是提了提,他都会去做。这样的人在少数,贺惜朝对他留心,平时也多关注一分,于是看了看题,是个求比例的方田,不算难,他正要解答,可留意到身旁的罗黎,便说:“罗黎,你替方俊解释吧。”罗黎刚刚被贺惜朝打击地体无完肤,此刻忽然听到点名,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他还没说话,倒是方俊先叫起来,“他来解,他会吗?”不是方俊看不起罗黎,后者实在没表现出多聪明的劲来。罗黎本想一试,听到这份怀疑就没好意思再凑过去,可贺惜朝却说:“他会,他算术可比你好多了。”贺惜朝说的非常肯定,不仅方俊,就是罗黎自己也很惊讶。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罗黎在科举上的愚钝有目共睹,让人甚至怀疑他的秀才是怎么考出来的。所以像这种一般人根本不会的算数,给人的感觉他更不会了!然而殊不知他出自商贾之家,虽然说话结巴,可天生对数字敏感,算账理才一把好手,就是吃亏在嘴上。他从来没表现出这个天赋来,不知道贺惜朝是怎么发现的,可是这种认同让罗黎很高兴。“看吗?”贺惜朝问。罗黎狠狠地点头,“看。”他看上一眼,思索了一会儿便对方俊道:“我……我教你。”方俊有些嫌弃,“你话都不利索。”“我,我给你写……写过程,详细一点。”贺惜朝听着,弯了弯唇,走了。作者有话要说:  谢三:人生苦逼,难以诉说,哀叹哀叹贺惜朝:是生活的太幸福了,给你找点事做做就好。第83章 私下补贴乡试又称秋闱, 在深秋举行。不过在此之前,萧弘的生辰到了。大皇子十五岁的生辰, 算是大日子,一早帝王的贺礼便到了。内务府总管带着礼单, 大声地念着赏赐, 一流水儿的好东西, 什么古玩字画, 雕花摆件,文房四宝……内侍们捧着一一摆放进来,占了满满一个院子,沿路引了不少艳羡。然而萧弘见此却没觉得有多高兴, 他对贺惜朝悄声说:“这些都中看不中用,堆在库房里还不能卖掉, 都说换成银子了。”贺惜朝放眼看过去, 都是好东西,显示的是帝王对即将开府的大皇子那份疼爱和重视。随着这些而来的还有今日最重要的册封旨意,萧弘被封为了英亲王,待三日后大朝之上正式受封, 同时另赏有三十万两的安家银子。听着那三十万两的安家费, 萧弘顿时笑颜逐开,“父皇还不算小气。”三十万两说少不少, 说多不多,不过能暂时支撑一段时间,后面的就得看自己的了。“殿下, 您要谢恩便晚点去,皇上刚召见了几位重臣商议,去早了您得多等。”清正殿的传旨太监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收进怀里,满脸带笑道。萧弘点点头,“多谢公公提醒。”随后,各宫各院的贺礼也陆陆续续到了,毕竟是亲王,这贺礼都不轻,萧弘还发了一笔横财。中午摆了宴,几位皇子,宫外的世子也都携了贺礼来,自西山围场共醉一晚之后,兄弟间的气氛便和融了不少。宴罢小睡片刻,萧弘去了清正殿,向天乾帝谢恩。天乾帝抽了个空见他,看着萧弘傻乐的模样,忍不住一哂,“三十万两就高兴成这样?再给你添点是不是得睡不着了?”萧弘眨了眨眼睛,顿时闪烁着精光,惊喜道:“您难道还要私下里贴补儿子吗?”他搓了搓手,故作矜持,“那多不好意思……”天乾帝靠在龙椅上拨了拨茶沫,闲闲地说:“不好意思就算了……”“别!”萧弘立刻跳了起来,“要要要,开府之后吃喝都得自个儿来,开销多大,府里修缮完还得装饰,这一花一草一块石头都得花钱,三十万俩可不禁花。还是父皇心疼儿子,我哪能拒绝您对我的疼爱呀!”天乾帝轻笑一声,看了黄公公一眼。后者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笑呵呵捧到萧弘面前,“殿下,皇上一早就命老奴准备好了,等您的生辰一到就给您呢。”萧弘美滋滋地开了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叠银票,毫不忌讳地数了数,越数越开心,到最后惊呼一声,“父皇,爹,您怎么这么好,弘儿简直爱您死了!”“什么乱七八糟,说话没个顾忌。”天乾帝笑骂着,可看萧弘毫不掩饰的喜悦,眼里不禁带着浓浓的笑意。 第167章 “况且,这不过是一个方案,想要正式推行,没个几年的前期准备根本不行。皇上若有心,定然秘而不宣直接派谢哥哥先去西域调查一番。这样两三年的时间下来,正好你也差不多熟悉了的官场,有了自己的势力。到时候皇上若选派主事之人,你毛遂自荐便是,而谢家若是不肯参与,那就直接退出。届时除了因为给皇上提了这个建议而遭受点骂名之外,谢家也没什么损失。”贺惜朝冷静地说。这样一来与萧弘的压力确实小了不少,在外人眼里,这不是他的提议,他只是为父分忧罢了。可若真是如此,萧弘有些不忍心,“那你跟谢阁老之间怕是得形同陌路了。”甚至可能更糟。贺惜朝垂下眼睛,抿了抿唇:“边贸是一件好事,若真跟我们志同道合,谢阁老该支持我们。他若是生我的气,我任打任骂,端茶倒水,跟前伺候随他使唤,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他老人家消气就好。如果他迂腐守成,不愿相助,也趁早远离,免得将来因理念不合撕破脸皮。”“惜朝,你想的真远。”萧弘叹道。贺惜朝抬起头,对着他笑,“不远可不行,你一个新手进入朝堂,想要做出什么成绩给皇上看,背后若如无人支持,会很困难。谢阁老至少明面上跟我们没有关系,他若是站在我们这边,暗中帮助引导你,我们就能走地顺利。我这么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谢阁老既然一直在指点我,说明他挺看好你,我不过想把这个关系给砸地更实罢了。”“那谢师傅呢,他可是谢家人,探花郎,没那么容易被说服吧?”贺惜朝想到那日谢三的一席话,淡淡一笑,“谢师傅是君子啊,自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无私求奉献了。”萧弘挠挠头,不管用什么法子,他知道贺惜朝已经成竹在胸,做好准备。想到此,他忍不住面露惭愧,“惜朝,没有你我怎么办呀!我都想不到这些。”贺惜朝不在意地摆摆手,“为我的主君出谋划策是我的责任,不用谢,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他眼睛一弯,嘴角带着笑意。他对萧弘,若是起初还有利用的心,可现在,哪怕全天下都放弃萧弘,他都愿意陪他走到最后,无条件地为他付出一切。贺惜朝的冷硬心肠,他的狡猾奸诈,到了萧弘面前,只剩下一片柔软。萧弘重重地点头,“我当然相信你,这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你。”贺惜朝扬眉哼哼了两声,瞥了他一眼道:“刚看你挺高兴的,看样子谢个恩是又从皇上那儿得了什么好处。”萧弘立刻想起来了,他从怀里取出那叠银票,放在贺惜朝的面前,大手一挥,“惜朝,给你。”作者有话要说:  遥:皇上,您这么偏心好吗?天乾帝:朕乐意,朕就喜欢听弘儿马屁,畅快。萧弘:爱您,么么哒第84章 边贸之谈“皇上私下给的?”“嗯, 足足十万两呢,还让我不要说出去, 嘿嘿。”贺惜朝了然,“那看来不是从内务府走的账, 是皇上的私房钱。”萧弘惊奇道:“父皇还有私房钱?”“那当然, 难不成花一笔银子都得闹得人尽皆知吗?”贺惜朝也不推拒, 直接收下, 揶揄地看他:“怎么样,高不高兴?我敢打赌,到了萧铭,萧奕这里, 也就明面上的三十万两安家费,皇上是不会再补贴了。”毕竟谁的私房钱都很珍贵, 皇上也不容易。萧弘嘴巴咧到耳后, 一把拉住贺惜朝的手真诚地说:“惜朝,你当初让我克服恐惧,逼着我跟父皇打好关系实在太太太正确了。父皇虽然明面上对我不怎么样,可私底下却对我极好。我作为皇长子, 要什么明面上的好啊, 底下的实惠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是这么说没错,不过随着你开府办差事, 这明面上的好也不能缺,皇上会越来越重视你,今日的赏赐就是最直接的表现。而越到这个时候, 越要镇定。”萧弘点点头,“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也不会让你失望。”“这我不担心,你要做错了,我可不会管你是亲王还是谁,敲打不误。”正说着,心蕊走进来欠了欠身道:“殿下,绣坊送来了您的朝服,不如现在试一试?三日后册封,朝会上您得穿着,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拿回去重新改还来得及。”萧弘一听,拉起贺惜朝的走说:“惜朝,走,陪我去试试。”贺惜朝托着腮看着萧弘穿上深色冕服,带上头冠和朝珠,原本青春朝气的少年顿时多了一份沉稳威严,冕服双肩上用金线绣出的金龙张牙舞爪,显着无边的尊贵。这种气质,在后世已经找不到了。恍惚间贺惜朝有些不认识这样的萧弘,总觉得他离自己很远。总有一天,萧弘会再换一身明黄,带着无上的权势走上那把最高的椅子,那个时候,他怕只能站在队列之中,抬头仰视。随着萧弘开府临近,六年来他与他之间那亲密关系会慢慢转变,最终会变为一君一臣相得益彰的关系。虽说这是贺惜朝最初的期望,可不知为什么,他现在有些不愿意看到那样的画面,不想接受萧弘对他的疏离。“惜朝,好不好看?”忽然萧弘说话,将贺惜朝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这人张着手臂在他面前转圈圈,又是抬头,又是挺胸,摆了好几个姿势,回头问,“我是不是特别威武霸气?惜朝,你有没有崇拜我?快,叫声哥哥来听听。”贺惜朝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觉得自己刚才的惆怅有些多余,这人穿什么都一样的傻,“不是想吃面吗,我给你去做。”此话一出,萧弘眼睛都亮了,“好好好,多放个荷包蛋,惜朝,要糖心的。”贺惜朝不仅给萧弘打了个荷包蛋,还多烧了一个鸡腿,面里放了几根绿油油的青菜,色香味俱全,感动地萧弘吸溜吸溜嘴巴没停下过。到最后连口汤都没剩,打了一个饱嗝赞叹道:“惜朝,你好贤惠哦,你要是个姑娘就好了。”贺惜朝嗤笑,“怎么,帮你出谋划策不够,还得负责暖床?”“没,我没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好。”贺惜朝哼哼两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推到萧弘的面前,“那我就再好一些呗,喏,生辰贺礼。”“你还给我准备了贺礼呀,我以为刚才那碗面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萧弘惊喜地擦了擦手,将盒子打开,取出一只扳指,驼鹿角盘骨而制,扳指中部带有一整圈髓腔孔。贺惜朝说:“本想送你一把弓或是一柄剑,可是西山围猎之时,皇上就赏赐了一把给你,我也不懂兵器,找不到更好的。想想,射箭也该用到扳指,陆校尉说驼鹿角盘骨的扳指最好用,这只不是什么名品,也不贵,你可别嫌弃。”萧弘将扳指套到自己的拇指上,摸了摸上面的纹路都还新的,并非古物,自然不贵重。可这又怎么样,是贺惜朝送他的呀,这就比什么都珍贵了。他郑重地说:“我今后凡是射箭一定带上它。”贺惜朝顿时露出高兴的笑容来。萧弘的生辰礼一过,贺惜朝就离宫回国公府去了。 第169章 听着那悉索的声音,李月婵忍不住问道:“还合身吗?”贺惜朝系着带子走出来,一边整理一边说:“舒服倒是舒服,就是,是不是太大了些?”他抬起手,袖子伸直盖住了半个手掌,下摆垂下差点到了脚跟,直接大了一圈。贺惜朝忍不住甩了甩袖子,“娘,明年都能穿,你这尺寸也放的太多了吧。”李月婵走到他的面前,理了理他的衣襟,不解道:“奇怪了,我是按照你那件里衣的尺寸做的,没放大呀,难不成是我量错了?”“怎么会,您量了两遍了,奴婢也看过,没错。”春香说。“没错怎么会大了。”李月婵卷起贺惜朝的袖口,比了比余量,“还得收这么多,惜朝,你脱下来,娘再去改改。本想让你明日穿着去考试,看来是不行了。”然而贺惜朝却没有动,他紧抿着唇,眼中露出一抹令人发憷的冰冷,听着门口的响动,目光就落在刚进来的夏荷身上。夏荷心中一跳,脸上骇然,立刻道:“奴婢马上去查看,春香,少爷原来那件云缎的里衣呢?”春香觉得气氛不对,赶紧说:“奴婢去拿。”夏荷跟着一起去了。李月婵望了望两个丫鬟匆匆的身影,又瞧着神色已经淡下来的贺惜朝,忍不住问:“惜朝,怎么了?”贺惜朝朝她淡淡一笑,“孩儿先把衣裳换下来。”说着绕回了屏风后。不一会儿,夏荷跟春香进来了,夏荷手里拿着的便是那件云缎的里衣。夏荷跟春香将这件里衣摊开,拿着李月婵新做的去比对,尺寸刚好对上。接着她又翻出贺惜朝平日里在穿的另外一件,平铺放上去,底下的里衣尺寸却大了一圈。接着她有又对了针脚,收边以及做工,发现都不一样,一看不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最终夏荷跪在贺惜朝面前道:“少爷,那件云缎的里衣不是您的,是奴婢疏忽大意,让人掉了包,请您责罚。”贺惜朝点点头,现在能够确定西山围场勒死幼熊的衣服是他的。而能够在魏国公府里将他的里衣偷出去,是谁不言而喻。不过此刻不是算账的时候,安云轩里的东西,他贴身的衣物能够被偷出去,可见还有三心二意之人。不揪出来,这次偷衣服,下次投毒呢?“那件云缎的里衣,春猎前您最后一个休沐日,奴婢记得还穿过。等您一走,第二日便拿去洗了。”夏荷回忆道。“谁洗?”“是奴婢,您贴身衣物都是奴婢亲自洗,不过……那日发月例银子,账房那边催得紧,我洗完之后便直接将盆搁在了井边,打算回来之后再晾,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晾好了。”夏荷回忆起来,事情就越来越清晰,“那时候奴婢没多想,以为是谁随手帮我晾了。那日奴婢比较忙,傍晚春香将衣裳收回来给我,我以为早上也是她晾的。”春香一听否认道:“不是我呀。”“只是我以为是你。而且傍晚收回来时候上面还勾了一个洞,云缎质地轻薄顺滑,可容易勾丝,平时奴婢都很小心打理。那洞不大,若不是春香心细,提醒奴婢,奴婢还发现不了。”说着夏荷打开那件里衣,翻找了一下,超出了衣襟前的一个勾洞,的确不大,白色的衣裳一眼看去很难发现。贺惜朝微微皱眉,问春香,“你看出来的?”春香摇头,“是……可是……喜儿说衣裳被风吹落了,她捡起来给奴婢,又提醒奴婢看看有没有坏,奴婢这才翻了翻,看到了那洞……这样想来,的确挺奇怪,那衣裳既然掉到了地上,能勾出个洞,怎么就没沾一点灰呢。”“喜儿?”“是咱们院里扫洒的小丫头。”夏荷说,“人很勤快,平时不声不响,看着挺可靠,奴婢倒是有心提拔她,只是现在看来她的心不小。”贺惜朝手指点了点桌面,问夏荷:“勾丝的里衣,你准备怎么办?”“自是不能给少爷再穿了,一般坏了的衣裳都会剪碎了扔掉或是烧了,不过这件是云缎的材质,奴婢有些舍不得。正好姨娘要样子,奴婢便给了姨娘。”如果这件掉包的里衣被处理掉,贺惜朝是再也查不出幼熊身上的那件究竟是谁的了。特意选了云缎,不就是希望所有人都怀疑是萧弘的,以此来混淆视听。可惜也因为云缎,稀缺地各宫各院都有数,魏国公府里更少,赏赐下来的也都给了各院主子做了里衣,想要根据贺惜朝的尺寸另外做,这云缎得从哪儿来?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直接从贺明睿那里拿上一件。贺明睿比贺惜朝大一岁,个头自然高一些,大一圈正常。可如果不穿,也无人发现。喜儿毕竟是外院扫洒的小丫鬟,不知道这件故意弄破的衣裳不仅没销毁,还被李月婵拿去做了样子,最后依旧穿到了贺惜朝身上。“少爷……”夏荷是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她红着眼睛将头磕在地上,“是奴婢监管不严,奴婢有罪,辜负了您的期望。”李月婵跟春香听了一耳朵,只知道贺惜朝的里衣被换了出去,便问:“惜朝,究竟发生了什么,喜儿为什么要拿你的衣裳?”贺惜朝看着李月婵关切的目光,淡淡道:“儿子前几天丢了一块玉佩,是大皇子赏的,琢磨着便是院子里有人手脚不干净,正查着。”“这样呀,夏荷事忙,监管不周的地方肯定有,若是不严重,就别罚得太重了。”李月婵求情道。贺惜朝微微一笑,点头,“娘说的是,您先回去吧,衣裳有点大,劳烦您再改一改,儿子期待早点能够穿上您亲手做的。”李月婵一听,连连点头,“好,那你早点休息,什么事儿能乡试考完再处置不迟。”贺惜朝起身送李月婵出门。在他还没想到怎么利用的时候,这件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方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可天意如此,还是让他知道了。贺惜朝回过身的时候闭上了眼睛,他回想着近在咫尺的黑熊,咆哮的吼声,尖锐的利爪,一掌就能拍飞一个侍卫,想到萧弘用红肿的手腕拉开弓箭,再想到贺明睿若无其事地跟着萧铭来慰问……贺惜朝睁开的眼睛的那刹那冷的如同极地寒冰,夏荷压根不敢看他。过了良久,那抹戾气才从贺惜朝身上散去,夏荷小喘一口气,偷偷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在微笑。贺惜朝自然要笑,因为谁也不知道如今贺明睿的命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第171章 李月婵点点头,将碗递了过去。贺惜朝见夏荷看着他,便说:“娘,你帮我再去检查检查考篮,顺便让春香多做几张春饼,明日带进考场的东西,您替儿子把好关。这里有夏荷在,您放心吧。”李月婵想想是这个道理,“好,娘这就去,一定给你看好了,你好好休息,别担心。”“谢娘。”李月婵回头提醒道:“赶紧把药喝了。”“好。”待贺惜朝闷下这一碗药,夏荷取了蜜饯递给他,接过空碗放在一边,她说:“喜儿被祥叔带走了。”贺惜朝淡淡地应了一声。夏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少爷,喜儿虽然是提食盒的人,可她并没有下药,奴婢担心她不会承认,到时候让国公爷怀疑到您身上该如何是好?”贺惜朝轻笑一声说:“你以为咱们的国公爷会管她承不承认吗?她既然敢替那边调换我的衣服,自然得了那边莫大的好处,想查还能查不到?有这些证据在,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夏荷恍然大悟,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奴婢觉得她并不知道那边要少爷您的衣裳去做什么,相比起面对国公爷的雷霆之怒,她怕是更愿意供出那件事来,或是以此威胁,指望着二夫人救她。”“那再好不过了。”贺惜朝弯唇勾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最好狗咬狗,将这件事揭露出来,那时候你说咱们的魏国公会怎么做?他是大义灭亲,将媳妇孙子都交出去,还是犯欺君之罪,继续隐瞒呢?又该如何面对大皇子和我这个苦主呢?”贺惜朝想到这里,露出期待来。夏荷的心微微一抖,轻声说:“若真如此,那国公府怕也是……”谋害皇子如此大的罪名,魏国公府怕也无法再安然存在。贺惜朝闻言瞥了他一眼,“怕什么,就算魏国公府倒了,只要跟着本少爷,还愁没地方去吗?”贺惜朝一想到那即将修缮完的英王府,就分外有底气,大不了投奔他的表哥去呗。魏国公府一倒,萧弘虽有些影响,不过芳华宫最大的依仗却没有了,说来于萧弘也是一件好事。这样一想,贺惜朝倒是认真考虑起来,是不是暗中去推一把,干脆摊到明面上,让整个京城都动荡一次,那场面肯定很有意思。他越想越带劲,被拉肚子拉到萎靡的精神都振奋起来,跃跃欲试。夏荷默默地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自家少爷,忍不住提醒道:“少爷,二夫人不会让喜儿说出来的吧?”关系到生死,二夫人没那么傻。贺惜朝一听,那股兴奋顿时散了去,靠在床头无趣地撇撇嘴,“是啊,要是我宁愿捏着鼻子认下下药的事,也不会让那丫头说上一句话。等着吧,那丫头活不过今晚。”第86章 挑拨离间第二日天色未亮, 夏荷服侍着贺惜朝一边穿衣裳,一边禀告道:“少爷, 您猜的没错,喜儿昨晚畏罪自尽了。”贺惜朝啧了一声, “可惜了。”不过这么心急, 倒是真印证了他的猜测。夏荷道:“这毕竟是个人证, 少爷, 她死了,那……调换里衣这件事岂不是无法指正?”贺惜朝接过帕子,擦了脸,“不着急, 又不只是她一个人经手,谁唆使她的, 谁将贺明睿的衣裳交给她又带走了我的……联系到西山春猎, 勒死幼熊的人,和引诱黑熊的人又不是同一个,我们只要找到一个就够了。”“这可不好找。”贺惜朝斜眼看她,“喜儿的事一出来, 你觉得这些人还能安稳地活着, 将来有一天反过来威胁她?”夏荷恍然大悟,“二夫人一定会尽快灭口的。”贺惜朝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灭口是迟早要灭的,就算没有这件事,她也不会让这些人活太久。不过是因为皇上还在派人调查, 又怕引起我的警觉,这才没有动手。如今她一定等不及了,可是因为下药一事魏国公正盯着她,只能蛰伏下来,等本少爷乡试一过,中了举,魏国公不再关注时,再一个个地清理掉。”“原来如此。”夏荷替贺惜朝整理衣襟,可是她还是犯愁道,“可这府里是二夫人管家,让一些下人悄悄消失,不引人注意,也不是一件难事。”贺惜朝冷笑,“给本少爷下药,阻止我的科举,又公然灭口,她还想管家?”他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抬脚出了房门。外间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看这丰盛程度,贺惜朝眯了眯眼,经过昨晚这一出,这早点更是没人敢动手脚。不过贺惜朝想了想依旧没有坐下来,而是吩咐阿福:“带上东西,我们去找祖父。”顺便去点把火。魏国公精神头不是很好,安云轩的扫洒丫鬟自尽,前半夜还在喊冤,后半夜上吊,没人动手脚鬼都不信。可是既然是他带走的人,难道真以为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那也太小看他这个魏国公了。贺祥走进来,低声禀告几句,魏国公听到这个结果是一点也不意外。他叹了一声道:“本以为钰儿亏欠她,想想一介女流殊多不易,老夫总得给她几份体面。没想到是宽容太多却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堂堂百年公府,公然出现此等荒唐之事,她真是无所顾忌。”真以为有了贺明睿,他就不敢动她了吗?魏国公目光沉沉,贺明睿跟贺惜朝的脸在脑海中交替而过,一个念头瞬间起了来。虽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可若是没用,也不是无可替代的。“惜朝呢,可起身了?”他忽然问道。贺祥说:“安云轩已经掌灯了。”魏国公点点头,“你待会儿送他过去。那孩子要强,你跟监考官打声招呼,他若支撑不住,便提前送出来吧。三年的时间,也耽搁的起,身子要紧。”贺祥躬身道:“是,小的明白。”正说着,外头有人禀告:“国公爷,惜朝少爷来了。”魏国公仔细瞧着贺惜朝,“看着精神还不错,老夫就放心了。”贺惜朝笑道:“大夫的药喝下就没再闹肚子,孙儿睡了个好觉,年轻恢复快。”魏国公也露出一点笑容,问道:“可用过早膳?” 第173章 贺惜朝:不着急,等着对方出昏招,会一逮一个准的。第87章 妒忌执念贺明睿回到了魏国公府, 直奔着蘅芜苑去,见到二夫人, 立刻问道:“娘,您为什么要给贺惜朝下药?”贺明睿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惊呆, 立刻求了贵妃出宫来。二夫人神情淡淡地对账合账, 顾嬷嬷赶紧带着丫鬟下去, 到门口守着。“娘!”贺明睿见二夫人没搭理他, 忍不住又换了一声。二夫人这才看过来,带着自嘲口吻说:“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贺明睿惊讶又不解:“我?娘,儿子虽不愿看他中举, 可这岂是一包泻药能够阻止。您这样做,反而将儿子推到风口浪尖, 让人以为我嫉妒他, 见不得他好,才让娘做出这样的事来。”二夫人听着儿子天真的话,忍不住问:“所以,你也认为是娘让人下的药?”贺明睿疑惑, “难道不是?”二夫人看着他说:“安云轩的喜儿, 她老子在外好赌成性,输得差点被人打断手脚, 过年都东躲西藏避债。没想到过了一个年,倒又出现在赌坊里,手面宽得很, 明睿,你说为什么?”贺明睿面露惊愕,下意识地垂下头撇开了眼睛,低声说:“安云轩的人儿子怎么会知道。”二夫人满身无力,“明睿,你心虚的时候就喜欢低头看左边。你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想什么,娘怎么会不知道?”贺明睿手脚渐渐发凉,他紧抿着唇,眼睛微缩。二夫人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个头快要超过自己的儿子,“你自以为做得干净,可要不是娘在后帮你善后,你如今怕是已经在天牢里了。”“您都知道了……”二夫人轻轻点头,“娘执掌中馈那么多年,府里发生了什么,我一清二楚。你院子里的那些人虽然做的小心,可也逃不过我的眼睛。你想动贺惜朝,我虽疑惑,但也没阻止,可没想到,你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西山围场的消息一传出来……娘被你吓住了。”二夫人这么一说,贺明睿知道已经瞒不住。他的眼睛是瞬间红了,突然跪下来,看着二夫人:“娘,对不起,儿子,我……我胆大包天,连累了您,可是我没想过对付大皇子。娘,我只想让贺惜朝去死,我真的憋屈极了,我都快疯了!自从贺惜朝来了之后,祖父器重他,大皇子护着他,现在就连外祖都对他另眼相看!他又是秀才案首,又得各方大儒争相收徒,皇上在朝堂上大为欣赏,期待有加,这整个京城他贺惜朝的名字比我响亮得多,一个贱种过得比我都风光!”“如今在这府里,人人对他都恭恭敬敬,看他的目光就跟看祖父一样,那我算什么!谁还在乎我这个大少爷!”贺明睿是真的压抑久了,这些话他憋在心里早就想说,“我不想听到别人将我跟他比较,不想让人告诉我不如他,更不想挂着笑脸故当做无所谓……我真是讨厌他!我不想见到他啊!”二夫人听着贺明睿不忿不平压抑的话语,又是心疼又是酸涩,连忙将他拉起来,搂进怀里,安慰着:“明睿,我的儿……是娘没用,让你受委屈了。”二夫人回想起六年前那小子翅膀没硬,鹌鹑般的模样,后悔不已,“当初娘早就应该寻个法子让他跟他爹团聚去。”贺明睿擦了擦眼睛,倔强道:“是,我的确不如他聪明,他还没站稳脚跟就敢将眼睛落在大皇子身上。人人以为他傻,可他比谁都精明,他有那个本事让萎靡不振的大皇子重新站起来。娘,三皇子其实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得宠,大皇子更没有外头传的那般受冷落,在宫里待久了会知道,大皇子想做的事情哪怕再离经叛逆一样能达成,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仗着皇上宠他呀!”二夫人并没有恍然大悟的模样,而是抬起帕子替贺明睿拭了拭眼角,“娘不傻,看得清,英亲王,单这一个英字已足以证明皇上对大皇子的期许,只是知晓地太晚了。贵妃娘娘如今想要再打压大皇子,实不像当初那么容易。所以,你被逼无奈铤而走险,娘不怪你,哪怕将来事露,娘也愿意陪你共赴黄泉。”贺明睿还未收起的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是儿子鲁莽,连累娘受了冤枉还不能辩解,儿子真是不孝。”“傻瓜,你是我生的,为了你,娘什么都能做,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点冤屈。只是明睿,娘有点不解,你怎么知道西山围场有只刚生产的母熊?”说到这里,贺明睿道:“是祖辉表哥告诉我的。”“祖辉?”二夫人惊讶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说来也巧,舅母娘家不是有人在西山围场吗,他随着舅母回去的时候偶然间听到的这个消息。”“那人手……”“是爹找的,大皇子平安出了林子之后,那领路的侍卫立刻就死了,西山围场大大小小的官员和侍卫,都被流放,也查不到爹那里。”二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真的心情复杂,没想到自己娘家人都牵扯了进来。她也不问这个主意是谁出的,总之一旦事情败露,所有的人都别想活命。贺明睿此刻也意识到严重性,联想到贺惜朝中泻药之事,更觉得蹊跷。“既然不是药不是您下的,那会是谁呢?难不成贺惜朝自己吃的泻药栽赃给您……”贺明睿说到这里,顿时睁大了眼睛,带着一丝慌张,“娘,是不是他知道了?”二夫人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于是摇了摇头,肯定道:“不会,若是他知道,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让喜儿死了?应该想办法看押起来,要么以此要挟我们,要么直接捅上去,将我们送进天牢一了百了。”是啊,若是二夫人握着这么大的把柄,定然就这么做了。贺惜朝可不蠢,要是泻药的剂量掌握不好,吃坏了身子,这乡试可就生生耽误了,付出这么大代价,就为了栽赃二夫人,说不通呀。“那会是谁呢?”“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娘既然已经认下,就算是个巧合这个屎盆子照样扣在我的头上,当务之急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二夫人道。“娘有法子?”二夫人的视线落在门上,轻轻地说:“先等着,你祖母已经去见国公爷了。”话音刚落,门口的顾嬷嬷禀告道:“夫人,孙嬷嬷来了。”二夫人神色一凌,“快请她进来。”孙嬷嬷的脸色并不好看,进了门连口茶都没吃,直接不客气地说:“二夫人,老夫人一早吃了闭门羹,如今心口正痛着呢,她老人家实在想不通,您究竟图什么?”二夫人微微垂了垂眼睛,“是媳妇迷了心窍,走错了。”“您这一步下去,直接将国公爷给惹恼了,这事老夫人说了她没那个本事善后,您啊,还是早点收拾收拾,去家庙里祈福吧。”此言一出,贺明睿顿时惊叫道:“孙嬷嬷,母亲为什么要去家庙,那不是做错事的人才会去的吗?”“明睿。”二夫人制止了他,然后对孙嬷嬷说,“我知道了,这就让人收拾,还请孙嬷嬷转告老夫人,媳妇对不住她,可掌家之权不能丢,还请老夫人多费心,一切都为了明睿。”孙嬷嬷见二夫人干脆,倒也收了那股气,叹声道:“二夫人放心,老夫人就是考虑到这些,才不得不先重罚了您,来堵住国公爷的嘴。明睿少爷是老夫人的命根子,她岂能不多考量。待事情平息之后,老夫人会想法子让二夫人早点回来的。”“多谢孙嬷嬷。” 第175章 “是。”夏荷恭敬地出了门,然而站在门口,她又忍不住回头望着奋笔疾书的贺惜朝……他人只知贺家二郎聪明绝顶,胸有丘壑,心计谋略样样不缺,可不知道他背后得付出多少心血和思虑。因为无处依靠,只能自己承担,柔弱的肩膀硬是扛起一座座山,有哪家儿郎在一场大考之后不是忙着养精蓄锐,而是殚精竭虑地布置一切,他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人罢了。贺惜朝虽然是她的主子,夏荷却非常心疼。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一手好牌打成这副鬼样子,呵,活该栽我手里!贺明睿:有一点你永远比不过!贺惜朝:什么?何明睿:我娘!遥:心疼我家惜朝第88章 管家之权夏荷回来的时候, 贺惜朝已经躺下休息了。她轻轻给贺惜朝掖了掖被子,瞧着眼底那抹青黑, 忍不住叹了一声。然而刚合上房门,外头魏国公派人来了。“今晚席面, 魏国公交代惜朝少爷一定得去。”来人这么说。夏荷点了点头, “知道了。”她看着时辰, 有心让贺惜朝再睡会儿, 不过不到半个时辰,还是叫醒了他,说了这事。贺惜朝睡眼惺忪,夏荷递了冷帕子给他, 一敷人立马就精神了。“好,现在就去。”这次席面, 各房各院的主子都到了, 就是有名份的姨娘都能靠个边儿坐坐,除了已经去了家庙的二夫人。大夫人稳稳地坐在老夫人下手,这次她没有称病不出,反而精心打扮了一番, 隐隐带着贵妇的气势。老夫人看了她好几眼, 大夫人垂眸喝汤并不理睬。贺惜朝在考场里吃了三日的烤饼,有些倒了胃, 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倒是挺想吃,却不敢多用, 就着厨房小火慢炖,精心烹煮的百香小米粥养养脾胃,无视对面射过来的冰冷视线。他不想见到贺明睿,若是抬头多看几眼,他怕自己冲动了送他去死。因为是家宴,倒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男人女眷不同桌,却都看得到。只听到魏国公的一声清咳,所有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和汤勺,等待着他发话。魏国公先看向贺惜朝,“这第一场考试,觉得如何,可还应手?”贺惜朝微微颔首,笑着回答:“相似的题目做过,并不算难,就是里头吃住有些难熬。”“接下来两场身体吃得消?”“祖父放心,孙儿坚持的住,定不会让您失望。”魏国公顿时露出笑容来,“好,我贺家子嗣多走蒙阴,少有科班出身,可想要走得高远,入阁拜相,非两榜进士不可,祖父很高兴!与贺家更是骄傲,就是列祖列宗在上,也保佑出息的子孙。所以……”魏国公忽然收敛了笑容,严肃着脸,犀利的目光一一看过在场的各位,冷冷地道:“在这关键时刻,却有人因一己之私,阻止惜朝科举,不将贺家的荣誉放在眼里,如此自私阴暗短见,老夫严惩不饶!”此言一出,所有的人目光都往二房看过去,因着二夫人不在,二老爷和贺明睿平均了这场洗礼,微微有些坐不住。“没错。”老夫人睁开眼睛,捻着佛珠应和着,“不管有何恩怨,可皆是贺家人,当以家族为先,老二家的行为偏颇,没有容人度量,该去家庙之中修身养性,好好反省,若是依旧不改,国公府也容不下这等不忠不孝的媳妇!”贺惜朝听了只是扬了扬唇,目光往大夫人那儿一瞥,后者嘴角挂着冷笑,眼带憎恶。魏国公却很是认同,赞赏道:“你做得很好,内宅不安,家族不宁,是该好好整治。”老夫人立刻道:“妾身惭愧,因着想要偷懒,将事儿都交给了老二家的,疏于管教才让惜朝遭了罪。这次,妾身定打起精神里里外外好好整治一番,任何偷奸耍滑、背离主子的都严加惩治,绝不让国公爷失望。”老夫人这么一说,众人彼此看了一眼,纷纷撇了撇嘴,露出失望来。谁不知道老夫人跟二夫人一个鼻孔出气,这管家权从二夫人移到老夫人手上,有什么差别。把人都叫过来吃这场家宴,还以为魏国公会有点不一样的举动,没想到跟之前都一样,无非是二夫人被送到家庙去了,可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毕竟快过年了,李家来往总不能继续住家庙吧。果然魏国公点了点头,“你有心了。”老夫人听了扬起笑容,二老爷跟贺明睿也松了一口气。贺明睿挑衅地看了贺惜朝一眼,后者咸咸淡淡地没搭理他,心说还没结束呢。突然魏国公话锋一转道:“只是你我年纪都大了,老夫实在不忍你太过操劳。”老夫人立刻笑道:“国公爷体恤妾身,妾身心里感激,只是府里人才凋零,老二家的一去,妾身实在不知还有谁能担得了中馈。妾身虽然年纪大了,可身子骨硬朗,还能支撑个几年,想着等明睿或是惜朝成了亲,有了新人进来,再放开手去也使得。”算盘是打得真好,不过有人却不会让她如意。“老夫人是将妾身忘了吧。”大夫人捏着帕子拭了嘴角,目光坦荡地看向魏国公,微微一笑,“爹说的没错,老夫人年纪大了,心力有限,这当家主母事务繁多,临时管个几日还好,一年两年可真是吃不消。若是累倒了老夫人,传到外头去,还指不定怎么编排呢!不是小的偷懒就是老的不肯放权,都有损国公府颜面。”大夫人忽然杀出来,令所有人都惊愕不已。自从大老爷去世,大夫人带着大小姐守孝之后,人就越来越低调了,平日里从不多说一句话,若不是岳灵珊出嫁的时候,大夫人自尽了一回,府里都快将她遗忘了。“你……”老夫人心中有骇,就见大夫人施施然地起身,对魏国公福了福说:“爹,儿媳是长房长媳,当初也是以宗妇身份嫁进贺家,凭婆母看重,一进门就帮着管家理事。要不是大爷去的早,珊儿还小,儿媳心力交瘁只能退下来,否则也劳烦不到二弟妹。如今珊儿已经出嫁,儿媳了无牵挂,既然二弟妹犯事,又无其她可主事之人,儿媳作为贺家一份子,合该出来理事,为爹和老夫人分忧。”是啊,当初选择大夫人,本就是冲着未来的当家主母去的,自然没有谁比她更合适。魏国公看着她,思索起来。 第177章 “我记得婆母临走前给贺钰留了一部分嫁妆,你整理出来再添一些,等贺惜朝中举,咱们好好地送上一份礼。”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我呢,什么时候让可爱的我出场?遥:着急什么,马上了。第89章 病如山来贺惜朝了却一桩心事, 应当轻松一些,不过等第二场考试一下, 他就知道身体有些不对劲了。“少爷,有点发热。”夏荷担忧地说。贺惜朝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是有点儿。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身体熬狠了的结果。考试环境恶劣, 又要冥思苦想, 每一场下来都是煎熬,回家本该要吃好喝好睡好,养好精神再迎接下一场考试。他倒好,考前让自己先拉了一回肚子, 回府之后更是忧思忧虑,东询问西安排, 想得比考场里还要多, 仗着年轻为所欲为,这下身体吃不消了。贺惜朝头稍稍有点晕,躺进被子里,裹得全身严实还觉得冷, 他想着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 哪怕再过两天等他考完就是下不了床都行。“还有一场,少爷, 您吃得消吗?”夏荷咬了咬唇,“您身子最重要,三年时间也……”“不行, 我都考完两场了,第三场熬也要熬过去。”贺惜朝闭着眼睛说,“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不能认输,不仅要考完,还要得解元!”他步步为营,走在刀尖上,好不容易开了局面,怎么能再耽搁个三年。想到这里,贺惜朝睁开眼睛,眼角微红带着发热而来的湿润,目光却坚决逼人,“有没有能暂时将热度压下来的药?”夏荷犹豫了一下,“这……少爷,怕是没……”“一定有!就是副作用大,伤身体罢了。”贺惜朝盯着她,“无妨,哪怕事后躺上一个月,用一年,三年乃至更长的时间养回来我都愿意,去拿来。”“奴婢手上没有呀!”“找大夫人去,让她给我想办法!让阿福去找坛酒,给我擦身体,若是明早还不退热,就让我服下。”贺惜朝向来说一不二,夏荷无法,只得领命而去。她刚开了门,就见到李月婵端着一碗羹汤,问她:“惜朝还在睡呀?”“是,少爷累了,睡得正沉。”“这样呀。”李月婵有些失望,“我给他做了一碗莲子羹,回来的时候看他上了火气……既然没醒,就让他继续睡吧,这羹我就放灶头上再热着,等他醒来再吃。”“姨娘有心,等少爷醒了,奴婢来告诉您。”打发了李月婵,夏荷匆匆跑出了安云轩。贺惜朝的病来势汹汹,物理降温能退下一些,可依旧还有些热。“大夫人说,这药见效是快,可不根治,不过是将病症强压下来罢了,一旦过了药效,反扑就更凶,少爷可得想清楚。”“好。”贺惜朝没有犹豫,一口吞下。他闭着眼睛靠在车厢里,摇摇晃晃地到了贡院,等下了车时,药效发挥,贺惜朝那沉重的身体慢慢清爽起来。这是暂时的,他知道。所以当考卷一发,趁着神清目明的时候,尽快作答。乡试的卷子相比院试自然难上许多,不过贺惜朝准备充足,又憋着一股劲,反而思绪顺畅,下笔如有神,比前两场都来的迅速。到了下午,他已经作答完毕,只需将字迹干干净净地抄到答卷纸上便可。他喘了口气,喝了口水,不敢耽搁便提起笔蘸饱墨。半个时辰之后那股明显的头晕脑胀开始袭来,贺惜朝抿了抿唇,加快了抄写……写完卷子,他将笔一丢,就着水吃下一个饼子。待吃完之后,墨迹风干,他将卷子小心卷起来,搁到了号房角落,然后拉过毯子,往里头板床一躺,睡了过去。贺惜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浑浑噩噩地吃饭喝水,大多都是躺着的。过了两个晚上之后,只听到号房前传来一声低唤:“贺惜朝,贺惜朝。”贺惜朝办了半晌才直起身,回过头,朦胧中见考官带着衙役到了他的面前。“到时间了?”只见他脸色潮红,嘴唇发白,眼神迷离,起身时候都在打晃,考官不禁担忧道:“你这是病得不轻,得赶紧出去请大夫。”“到时间了?”贺惜朝又问了一句。“还没有,得到酉时,可你能坚持地住吗?”贺惜朝没有回答,又继续躺下来。考官与衙役们面面相觑。“大人,看样子烧得厉害,不能再耽搁了。”身后的衙役说。“可看他的模样是要坚持到最后,怕是不肯离去。”另一个衙役道。考官想了想说:“下官去请主考大人,你们在这里看着。”主考官乃礼部尚书,一见到这个情形便觉得麻烦。贺惜朝身份特殊,受上头关注,他若是在考场出了事,保不定魏国公和大皇子会怎么发难,就是皇上那儿都说不过去。可要是提前送出考场,这名次资格是不是要取消了?想到这里他问:“贺惜朝的卷子答完了吗?”“下官看他第一日下午就答完了。”考官回答道。 第179章 贺惜朝闷闷地笑起来,他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环住了萧弘的脖子,脑袋往萧弘的脖子上蹭了蹭,闭上眼睛说:“那累了也别放开我……”“你别说话,就在前头了。”萧弘脚下不停,看着景安宫的宫门,心里着急。“好不好,表哥,别放手……”背后的人意识不清还想着要个答案。萧弘忙不迭地回答:“好好好,我死也不撒手,你说什么是什么,祖宗,求你歇一歇,咱们病好了说啥都行。”萧弘憋上一股气,冲进了景安宫。作者有话要说:  遥:心疼我家惜朝,咬手绢第90章 病去抽丝萧弘第一次怨念皇宫修那么大做什么, 从宫门到景安宫他跑得气喘吁吁,额头都是大汗。不过他顾不得擦拭, 一鼓作气将贺惜朝背进了卧房。这个时候贺惜朝已经烧得没意识了,不太安稳地躺在床上。心蕊将汗巾给萧弘,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 伸手摸着贺惜朝的额头, 惊道:“这么烫!太医什么时候来, 赶紧派人去催啊!跑不动给我架过来!”听到萧弘的吼声,贺惜朝虚虚地睁开眼睛,面向着萧弘的方向,“表哥……”“在在在, 我在!”萧弘立马窜回床边,见贺惜朝仿佛在说话, 就俯下身将耳朵凑过去。贺惜朝带着哭腔说:“我难受……”萧弘:“……”他只觉的贺惜朝那细弱的声音沿着耳朵一路钻进心底, 将他的心拧巴拧巴,揉搓着,一下一下地跟着难受。他语录伦次道:“我我我,我能怎么办?惜朝,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没那么难受啊——”他烦躁地搓着脑袋, 头发揉成一个鸡窝,最终不知打哪儿来钻出一个想法, 伸直手到贺惜朝的嘴边,“要不,你咬我吧?”贺惜朝幸好是迷糊了, 看不清也听不见,不然定送他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考个乡试怎么弄成这样?”这个时候沈嬷嬷也走了进来,看见床上的贺惜朝,皱眉道,“别都杵在这里,赶紧解了惜朝少爷的衣裳,给他擦擦身,脖子、腋下、胸口,都擦一遍,散散热。”沈嬷嬷一说,萧弘立刻去解贺惜朝的衣领。心蕊看了,便说:“殿下,让奴婢来吧。”宫女端了凉水盆带着帕子进来,她将帕子浸到水里,轻轻拧了拧到了萧弘身边。萧弘下意识地有些排斥,不过理智还是让他站起来,让到了一旁。心蕊脱了贺惜朝的外裳,解了里衣,帕子沾了凉水,沿着贺惜朝的脖颈一路绕到腋下,然后到了腿股间,轻轻擦拭,动作娴熟,也轻柔。贺惜朝舒了舒眉,大概舒服了些,没有醒来。这个时候,王太医被催魂一样踩着风火轮到了。把了脉,看了舌苔,又听了胸口,王太医面露疑惑,“殿下,贺伴读是不是服过虎狼之药?”“虎狼之药?”萧弘瞪了瞪眼睛,“怎么说?”“贺伴读身体虚弱,全身高热,可舌苔艳红,脉象冲撞,呼吸不畅,像是损伤心肺,应是服用过醒神丸。”王太医说。“那是什么东西?”“醒神丸药效迅速,可短暂压制高热,使神清目明。可它并非对症之药,高热虽退,却是被压入器脏心肺,一旦药效过去,高热反噬更加凶猛,就如现在这个模样。”王太医一解释萧弘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贺惜朝备考三年,已经考完两场,让他放弃最后一场,定然不愿意。凭他的心性,一定会想法子继续考完,哪怕会因此付出更大的代价。萧弘看着床上的贺惜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还很自责,要不是他没用,什么都要贺惜朝考虑,否则也无需贺惜朝这么拼命。“能治吗?”王太医点头,“能,就是退热。只是这烧来得汹涌,想要完全退下得需几日,在此期间,会反复发热,所以身旁不能离人。热度一过,再好好调理,温养心肺,便能康复。”萧弘觉得幸好他把人带回宫里来了,否则魏国公府那地方,别说养病,不要加重病情都是谢天谢地。王太医一手针灸下去,贺惜朝的热度便退了些,虽说依旧烧着,不过已经没有难受地虚弱翻滚了。之后王太医去开药,心蕊带着人更换帕子,萧弘就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贺惜朝。这个时候,萧弘才发现安静下来的贺惜朝真的好小一个,因为不喜武,带着文人的脆弱,激着他的保护欲。他握着贺惜朝的手,另一手描绘着床上人的眉眼,轻轻抚平着蹙起的眉,小声说:“早点好起来呀,惜朝,以后这种吃苦受罪的事让哥哥来。”贺惜朝掌灯十分才醒过来,头依旧昏沉,有些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烛光下,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帷,他知道这是在景安宫,再时光往回倒转,然后便串起了画面。他侧过头,就见萧弘下巴支在手臂上,趴在床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说:“惜朝,你总算醒了呀。”有时候感动就在那么一瞬间,光影斑驳之中贺惜朝看到萧弘的那张笑脸,被病魔折磨的压抑心情顿时豁然开朗起来。“你一直都在吗?”他抬起手,够向萧弘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份真实。萧弘狠狠地点头,“那当然,你烧成那样,我哪儿能放心走开!惜朝,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要是不早点去接你,你怎么办?”他半空中截住贺惜朝的手,搁到了自己心口,往下一摁,“你摸摸,现在跳的依旧很厉害。”贺惜朝闷闷地笑起来,脸颊不知道是因为高热还是什么,通红着。他侧了侧脸,想放开手却又舍不得。萧弘衣裳穿得不厚,他身体向来好,不算单薄的胸膛下是颗有力的心脏,如他本人一般活泼有力。再看萧弘其人,一双俊眉下的眼睛清澈地倒影着床上的贺惜朝,可见满心满眼都是他。贺惜朝身体懒洋洋的,骨头依旧酸疼,可他好像感觉不到那份痛苦,只觉得自己深处暖阳之中,鼻尖嗅着幸福的味道。不是一个人,不用体会那份孤独,有人守着他,比什么都好。“表哥,谢谢你。”谢谢你第一时间来找我,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开我,更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 第181章 萧弘理所当然地说:“我在这儿守着你呀。”“那不是太辛苦了。”萧弘给贺惜朝挪开了靠枕,扶着他躺下来,一边掖被子,一边唠叨:“别看现在退了烧,太医说会反复的,你身边不能离人,我要是走了,你万一烧起来怎么办?”“不是有宫女在么。”“那我可不放心,总是要亲自盯着你才好。”贺惜朝躺在床上。面向着萧弘,后者也望着他,脸上带着笑意,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哄道:“乖,睡觉,睡醒了之后就真的好了。”贺惜朝抿嘴笑,乖乖地闭上眼睛。萧弘就盯着他看,然后贺惜朝睁了眼睛说:“你要是不嫌弃我会过病气给你,不如上来一起睡吧?”贺惜朝话音刚落,就见萧弘直起身体,裂开嘴笑,忙不迭地说:“不嫌弃,不嫌弃,你这是身体虚发热,又不会传染,哪儿会过病气。”一边说着,他一边快速地解了外裳。贺惜朝掀开被子,往里挪了挪身体,萧弘钻进去,“这样好,你要是晚上不舒服,要喝水,你稍稍推我一下,我立刻就能醒。”“嗯。”“不舒服,一定叫我。”萧弘似乎是累了,躺下来对贺惜朝再嘱咐一声就闭上眼睛,可搁在被子外的手还不忘给身旁人掖个严实。贺惜朝怔然,过了良久,他也渐渐合上眼睛,可忽然又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低喃,“惜朝,你要早点好起来呀……”贺惜朝眼睛微动,可没有睁开,然而被子下的手却忍不住抚上心口,恍然间,他也想着,要是一辈子就这样该有多好。作者有话要说:  遥:咳咳,很纯洁的友情,大家都看出来了吧?第91章 乡试资格那晚贺惜朝睡得很熟, 似乎做了一个梦,可醒来后他却记不清了。身旁已经没人, 宫女琉月支着脑袋坐在边上,听着细微的响动, 立刻转过头, 惊喜道:“惜朝少爷, 您醒了呀!”“什么时辰了?”“巳时了, 这一觉您睡得真久,奴婢正琢磨着是不是先叫醒您喝药用早膳。”琉月说着扶贺惜朝直起上身,拿过一旁的软靠搁在他背后。贺惜朝问:“殿下呢?”“殿下去上朝了,估摸着时辰也快散了。”贺惜朝这才想起来, 萧弘过了生辰就开始跟着听政,昨天这人是告假去接他的。琉月回答, “您先稍等一会儿, 奴婢唤人端药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黄公公一甩浮尘,长唱一声。殿中官员齐齐下跪,恭送天乾帝离去。萧弘起身, 跟上了前面的御驾。清正殿里, 天乾帝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请自来的萧弘,拨着茶沫, 漫不经心问:“有事?”萧弘一见到他爹 ,脸上就扬起了笑容,说:“今日朝堂上, 儿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呢。”“哦?”“江东巡抚弹劾洛淄县令鱼肉百姓,致使满街皆是流离失所卖儿卖女之人,民不聊生,您为何不下令调查,反而按下不提?倒是江州知府弹劾江东巡抚徇私枉法,包庇奎梁县知县吞了税粮,您却派御史去查实,为什么呀?”天乾帝一听,微微扬了扬眉,目光落在御案上叠起来的奏折,说:“左边一摞的第三封给大皇子看看。”黄公公立刻拣出了那封奏折,送到萧弘的面前,“殿下。”萧弘展开一看,“江东暴雨又遭大水了?儿子记得那堤坝似乎已经修了好几年了吧?”天乾帝点头,“河道窄,雨势一大,水流湍急,就容易冲毁堤坝,不是下面不好好修,实在地势特殊,不容易。”“既然遭了水,两岸百姓就遭殃了,会有流民产生吧?”“就在奎梁县,所以那个地方朕体恤百姓不易,免了赋税。”萧弘摸了摸下巴,忽然问:“奎梁县跟洛淄县离得远不远呀?”天乾帝顿时欣慰地笑起来,“就在隔壁。”“所以是奎梁县的百姓成了流民跑到了洛淄县,才当街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事?”天乾帝轻轻颔首。萧弘看着天乾帝胸有成竹的模样,又忍不住问:“虽然说得通,可光靠这封奏折就能断定吗,父皇,您不该这么武断的呀,是不是还有其他密奏?”天乾帝毫无惭愧道:“那是当然。”萧弘:“……”“不过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难得,可还他事?”天乾帝看着他,目光带着深意。萧弘眼珠子一转,带着一丝矜持一丝为难道:“那个,有嘛肯定是有的,可儿子想了想,似乎不太好过问,所以……唉,还是就算了吧。”天乾帝看着他装模作样,内心嗤笑,面上却从善如流地点头,“既然算了,那就回去吧。”“别啊!”萧弘顿时一扫他的口是心非,身手敏捷地窜到了天乾帝的跟前,蹲在龙椅旁,扶着那把手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天乾帝,埋怨道:“父皇真是的,明知道儿子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呀。” 第183章 “这……你怎么知道?”萧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又不傻。而且看你高兴的样子,皇上是同意了。”“父皇没明着答应过,直说跟大臣商议再定夺,可内阁之中谢阁老为大,所以惜朝,你应该能如愿了。”贺惜朝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就看着萧弘,重重地嗯了一声,显然感动坏了。萧弘有些得意,“哥哥好不好?”“好。”“那叫声好哥哥听听。”贺惜朝虽然发着烧,可头脑还是清醒的,顿时一言难尽道:“表哥……那种淫书还是少看吧。”清正殿内天乾帝明黄公公传阅三份乡试的卷子,然后道:“各位爱卿看看吧,贺惜朝这解元可当或不可当,给朕个说法?”直接提到了解元,可见帝王的意思很明确,贺惜朝依旧算考完了三场,可被录取,无需再质疑他的资格。能进入内阁的都是人精,各位阁老都见了卷子,跟三年前贺惜朝考秀才时所做的答卷相比,立意更为深刻,行文也更加周密,唯一不变是那言简意赅的语句,和字里行间务实做事的态度。最后一张更带着年轻人该有的锋芒和风发意气,很精彩的卷子。撇开提前离场的问题,解元之名实至如归。而皇上是欣赏贺惜朝的,几个大臣都感觉的到。所以谢阁老说:“甘罗十二为相,传为一代佳话。今有贺惜朝十二中举,也是史无前例。不知皇上是否跟老臣一样,也期待本朝鞥出现一位三元及第,载入史册?”王阁老道:“就怕其他考生不满。”另有一个阁老道:“有何不满,若不能以才情论真章,而是靠他人倒霉才能掉个车尾,也不过是个庸才罢了,取之无用。”天乾帝赞道:“还是谢卿懂朕,朕在位多年历经几届会试,各州解元终考为会元者还未出现,倒是这个贺惜朝每张卷子都深得朕心,朕很期待。”帝王一句话,内阁诸臣再无可反驳。从古至今,能三元及第之人,就是一个朝代兴亡更替结束都可能出不了一位,一旦产生,必然名垂千古,连同当朝帝王都能在青史留得一名。而天乾帝这么一说,贺惜朝今后的会试,只要不出纰漏,状元之名就是他的了。“今日朕之言,入各爱卿之耳,不得出尔等之口,谨记。”“臣等遵旨。”作者有话要说:  遥:有小红在,惜朝怎么可能白考呢?天乾帝:又是被拍马屁的一天第92章 解元之情在宫里呆了八天后, 贺惜朝回到了魏国公府。魏国公见到他仔细打量了两眼说:“看起来瘦了,没想到会得如此重的病, 幸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现在可好了?”贺惜朝面露愧疚, 抬手行礼道:“多谢祖父关心, 已经好了。是孙儿托大, 本以为熬一熬能够过去,却差点误了自己。还连累府里名声,让祖父担忧,实在不孝。”萧弘院试门口截人, 又毫不留情地数落魏国公府一顿,将贺惜朝直接带回宫里, 置魏国公府颜面于脚底之下, 还来回摩擦。如今外头哪儿不是在传贺惜朝受到魏国公府苛待,带着重病也要科考的闲话。魏国公本对贺惜朝的歉疚在此之下顿时化成了恼怒,责怪他不知轻重硬要考试,更怪他不顾全大局, 让国公府丢了脸。可贺惜朝一回来就低声致歉, 魏国公再多的怒气也只能噎喉咙里,最终流泻出一丝嗔怪道:“你也是, 平时那么玲珑剔透,怎么那时候就随着大皇子走了?你这一走,祖父我可就见不得人了。”“孙儿那时候都已经烧糊涂了, 哪儿还知道发生了什么。”贺惜朝说着说着将歉疚一收,理直气壮地看着魏国公道,“太医说是身子虚,又忧思忧虑过重,才导致邪风入体,您说孙儿向来好好的,区区一场乡试也没让我怎么担心,为什么会生病?”泻药。魏国公脑海里瞬间浮现这两个字,顿时什么怨怼的话也说不出口。可贺惜朝却并不高兴,他都勉强自己先低声下气,这老头还埋怨他,烦不烦?于是脾气上来不客气地说:“您说的也对,孙儿真是吉人天相,幸好大皇子一早来接我,我才能安心地去景安宫治病,要是在府里……我还得提防某些人暗中使坏,病都养不好。”“行了,别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大房掌家,不就是你的意思?提防,你还需要提防谁?”然而话一出口,魏国公便后悔了,他说一不二,被人顶撞就恼怒地训斥习惯了。面对贺惜朝,总是记不起来得换个方式。而贺惜朝就是这样,你好言相说,他也彬彬有礼,若是倚老卖老训斥起来,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服软屈服,而是带着尖刺直接刺回去,辩的你哑口无言为止。果然就见他唇边挂起熟悉的讥嘲,反问道:“您说是谁?他可是您承认的未来继承人,我一个科举考试都不一定能顺利的人,不提防,我能活到现在吗?孙儿跟那边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唯有平衡。大夫人掌家,与我来说最大的好处不是压了二房一筹,而是我能喘口气,不用时刻警惕。而与您却是拨乱反正,不偏不倚最好的选择,要说实惠,您才是得利最多的那个……”贺惜朝说得多了,嗓子干呛了喉咙,他难受地指着桌上的茶水。魏国公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顺了气,皱眉道:“行了,难受就别说了。”贺惜朝微微憋红了脸,摇头道:“祖父,病了一场之后,我想了很多,生命有限,时间珍贵,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实在不该浪费在无谓的勾心斗角上,所以我跟您说句心窝子的话——孙儿既然还在这府里,我就希望这里越来越好,为了我自己也不会损害它的名誉,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不顾,鼠目寸光地让人又可恨又可悲。所以今后发生了任何事,请您想想我说的这句话,再来质问我,这样,我们祖孙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和谐一些。将来惜朝要是有出息,定会好好孝敬您,毕竟您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和娘,这份恩情,惜朝记在心里。”魏国公沉默了片刻,抬起手准备摸一摸贺惜朝的头,却发现孙子已经不知不觉长高了,长大了。或许没有贺明睿十多年从小看到大的情谊,可六年的相处,情分也差不了多少,况且这个孙子的确出类拔萃,让他欣赏赞叹。魏国公最后改为轻拍他的肩膀,不禁放软了口吻,“回去躺着吧,好好休息,早点将身体养回来。”贺惜朝弯了弯眼睛,“听祖父的,不过我有件事,还请祖父同意。”“什么事?”“这次乡试,要是高中解元,请为我操办一次。”魏国公惊讶了一下,“你不是提前出了贡院吗?” 第185章 魏国公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如今外头谣传纷纷,皆道府里容不下他,给惜朝大办,也是让人看看国公府对他的重视,让谣言不攻自破,保全脸面。”“国公爷,大皇子不明真相妄加指责,擅自将惜朝带进宫才引得谣言纷纷,妾身不明白,为何惜朝由着大皇子,使国公府蒙羞。”老夫人几乎失了往日镇定,言辞急切又有失身份。贺惜朝听了只是微微扬了扬眉,既然目的达到,他就不计较对方的口不择言了。可是大夫人却说:“老夫人这话就不对了,惜朝乃大皇子的伴读,大皇子要带他走他还能不走不成?况且,来人不是已经禀告了吗,惜朝那时候烧的可是连话都说不清了。”魏国公轻轻颔首。老夫人见此心中一凉,想到宫里的女儿和外孙,努力保持着冷静,“国公爷,妾身说句不好听的话,哪怕是解元,也只是一个举人,大肆操办是不是太张扬了些?况且,不管什么原因,惜朝提前出了考场是事实,如今皇上仁慈,没有取消他的资格,我们若是大办,岂不是得惹他人不快?”二老爷一听顿时同意,“是啊,爹,惜朝毕竟是我侄子,他能中举儿子也高兴,可是本就是皇上法外开恩,再不低调行事岂不是惹皇上不快?万一收回了解元,不就得不偿失了?”这样一说,魏国公觉得有些道理,目光不禁看向贺惜朝。贺惜朝神色渐淡,说:“我都不担心,诸位又有什么可担心?”这是铁了心要大办了。大夫人轻轻一笑,奇怪道:“光耀门楣的事儿,放在哪家都该好好庆贺,邻里邻外也等着过来沾沾解元的聪明才智,怎么到了如今堂堂魏国公府反而畏首畏尾起来?”丢人的事情做了可不是一两件,五年前上书房徐直的事儿可都没忘呢!那时候怎么就不怕皇上震怒了?大夫人说着露出一丝鄙夷来。魏国公不再犹豫,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五日后是个好日子,老大家的,你辛苦一些,好好操持。”大夫人立刻站起来,“爹放心,媳妇省的。”当芳华宫收到消息的时候,贵妃气得当场砸了一套名贵的青花瓷器。“爹这是干什么,是要踩本宫的脸吗?”雪灵看着神色狰狞的贵妃,顿了顿,然后安慰道:“娘娘,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什么误会?”贵妃捏着拳头,一双美目带着怒火,“将二嫂送去家庙,将管家权交给大房,如今还要给贺惜朝庆贺,大摆筵席,呵呵,不就是要弃了我们母子吗?我真是想不明白,我已经位列后宫之尊,就差一步就可以成为皇后,铭儿好学谦逊,受皇上喜爱,爹为什么还要支持萧弘?”“娘娘,不应该呀,魏国公是聪明人,奴婢斗胆,请魏国公来见您一面,当面说清?”贵妃神色阴晴不定,正要答应,却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母妃,儿子亲自去一趟,问一问外祖吧。”萧铭带着贺明睿出现在门口,后者木着一张脸,垂着头可见听到这个消息,看起来似乎打击更大。贵妃则看着贺明睿,眯起了眼睛,“明睿。”贺明睿顿时一惊,抬起来头,“姑……贵妃娘娘……”只见贵妃虽口气温和,可眼中充满寒意,说:“你可是魏国公府的未来,不要输给那个贱种呀!”贺明睿顿时心底发凉。作者有话要说:  遥:一回来就搞事,累不累呀?贺惜朝:呵,这才是乐趣所在。第93章 吐露实情第二日, 萧铭还未动身,魏国公却下了朝求了恩典先来了芳华宫。雪灵喜道:“娘娘, 可见魏国公还是向着娘娘跟三皇子的。”贵妃抚了抚头上金钗,嘴角略勾, “那本宫就看看他如何解释, 走吧。”“老臣见过贵妃娘娘。”魏国公行礼道。贵妃扶着雪灵的手缓缓地坐下, 端起手边的茶盏, 轻轻地拨着杯中茶叶,淡淡地说:“爹不是忙着您好孙子的庆贺宴吗,怎么有空光顾我这芳华宫?”魏国公说:“你二嫂做的好事,给人下了泻药, 以至于惜朝冒着高热都要考完试,如今他高中解元, 贺家光宗耀祖, 于情于理都该大办。”茶盖碰撞杯盏发出清脆的声响,贵妃放下茶杯,冷笑道:“区区一个解元要大办,那等考中进士又该如何, 祭祖的时候他是不是该站到明睿前头去了?”魏国公沉默了下来, 贵妃难以置信地问:“爹,您难道真有这个打算吗?明睿可是您从小看到大的呀, 他的启蒙还是您手把手教的,贺惜朝如何比得上明睿的情分?他不过半路回府,娘还是个拎不清的妾, 与国公府能有多少感情,您别被他给骗了!”魏国公看着贵妃急切的样子,摇头道:“你对他不放心,老夫何尝又不是?不到万不得已,老夫是不会这么做的。明睿虽意气用事些,但大体无错,老夫岂会舍弃他?可是这次,实在是二房做的太过分,老夫若不作出对惜朝重视的样子,安抚好他,将来他必然对国公府越来越离心,贺家之难就在眼前了。”贵妃听着眯起眼睛,“爹,您是在吓唬女儿?一个举人而已,无权无势,靠着萧弘还能威胁一个百年公府?舍了就舍了,他娘若是不带他上京,也没这个人。”贵妃越说越觉得来气,恨不得时光回溯派人在贺惜朝上京的时候就做掉他。“舍了就是敌人,不舍还是贺家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想这六年来,你自己暗中针对过大皇子多少事,如今大皇子如何了?”魏国公提醒道。贵妃握紧了拳头,抿嘴未语。“他是解元,今年十二,翻遍了史册都没有这样的天生之才,朝中大臣乃至皇上,谁不知道贺惜朝的大名,皇上正等着启用他,不得不承认,他将来走的定比明睿远。”“就算如此,这于铭儿有何好处,爹这么器重他,置我们母子于何地?您还将管家权给了大房,为何不交给母亲?”贵妃质问道。这里自然有魏国公的私心,就如贺惜朝所说,老夫人连同二房已经快要不把他这个国公爷当回事了,他岂能如她们的愿?魏国公沉吟道:“你母亲?你二嫂能做下这等事,不就仗着你母亲?玲莹,爹虽然偏向你们,可也不希望国公府弄得鸡犬不宁,甚至老夫的话也当耳旁风。”这最后一句话,贵妃听在耳朵里,心却咯嗒一声。“可是二舅母不可能那么蠢,到了乡试前夕给贺惜朝下泻药,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她吗?”这是只听到门口一声响动,萧铭说着带着贺明睿进来,魏国公见到他,行礼道:“见过三殿下。” 第187章 贺明睿这么一说,萧铭有些羞愧,他知道之后的第一个念头的确就是会不会牵连自己。他将贺明睿扶起来,安慰道:“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那丫鬟不是已经被二舅母灭口了吗,余下的再想办法一个个清除掉就是了。贺惜朝既然舍弃了这样的一个证人,显然他并不清楚黑熊的事情,否则……凭大哥那护短的性子,我俩哪儿还能这般安稳呢,别自己吓自己了。”萧铭说得自己都信了。贺明睿点点头,“多谢殿下体谅。”“宜早不宜迟,一定要尽快勇除后患!”贺明睿苦笑一声,他若是能找到机会,也不用这么忧愁了。萧铭也想到关键,不免跟着愁起来,他在书房里踱步,他思索着,忽然道:“贺惜朝不是大办吗?那时候不仅是他,乃至大舅母所有的精力怕是都放在宴席待客上,哪儿还顾得上后宅,你说是不是?”贺明睿若有所悟地说:“殿下说得对。”“他想风光,行啊,哥儿几个给他做脸,且让他先得意着,待清除后患,再跟他算账不迟。”萧铭道。到了此时,贺明睿已经顾不得心中的不平,甚至有些希望贺惜朝的庆贺宴顺利进行。景安宫里,常公公走进书房,对萧弘禀告道:“殿下,魏国公今早求见了贵妃,三皇子和贺明睿都在,呆了有大半个时辰才走。”萧弘啃着苹果,将折子往边上一丢说:“我那好外祖啊,这是亲自安抚来了,不舍得惜朝,也不舍得芳华宫,呵,就是不知道,贵妃领不领情。”“还有一事,今日贺明睿又告假出宫去了。”萧弘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嘿嘿笑起来,“有点意思,你把这消息给惜朝送过去,他知道该怎么办。另外待会儿让傅昕傅晫过来见我。”贺惜朝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写请柬,既然大办,自然要广邀宾客。亲戚不关心,同窗好友之类的,就上书房那些吧。都是贵胄,再看不顺眼冲着他们的身份也要请!贺惜朝要让全京城都知道魏国公对他的重视,而贺明睿……呵呵,贺惜朝在知道对方正琢磨着他这条命的时候,就不想放过他了。贺惜朝曾经说过他会让贺明睿一点一点看着这些对方极力在乎的权势被夺走,他说到做到。着急了那么久,对方唯一的机会可就在庆贺宴上,那就拭目以待吧。贺惜朝想到这里,好心情地继续写请柬。不过夏荷进来禀告:“少爷,有一位自称罗黎的公子求见。”“罗黎?”贺惜朝有些惊讶。“是。”“那就让他过来吧。”贺惜朝记得罗黎这次是名落孙山了,罗黎对读书并不开窍,这个结果贺惜朝并不意外。可怜他还挺用功的,贺惜朝心情不错,表示可以安慰他一下。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又没定时,已经傻了……贺惜朝:我就给自己下了药而已,大家怎么那么紧张遥:是啊,你就下了个药而已第94章 心得笔记“恭……恭喜先生荣得解……元!”罗黎对贺惜朝抬起手恭贺道。“皇上宽容罢了。”贺惜朝摆摆手, 浅笑着将一封请柬递给他,“三日后祖父为我设宴, 我没什么特别要好的友人,你要是得空, 便过来喝两杯酒。”罗黎受宠若惊, 可他没有接过请柬, 而是说:“先……先生好意, 学……学生不该推辞,可,可是后日我……我该回老家去了……”说到这里,罗黎神情有些沮丧。贺惜朝皱眉不解, “回去做什么,潜心读书?”罗黎摇了摇头, 似不想多说。贺惜朝却道:“你的基础差, 这次没高中在我预料之中,老家有好的师傅指导吗?若是没有,以你的水准闭门读书也开不了窍,还不如留在京里, 我指点你。”罗黎听了为之动容, “先生……”“大皇子已经参政,我也无需进宫伴读, 接下来我得为三年后的会试做准备,时间会比较充裕。”贺惜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罗黎非常心动, 可同时他又有一丝疑惑,“先生,您……您为何对我……这么好?我……愚钝,又,又结巴,大家……大家都在说,我……我不配受您青……青睐……”“那个大家是谁,求知书斋一同来求教的?”罗黎点头。“五十步笑百步,在我看来都一样的笨。”罗黎讪笑,很可悲地发现还有道理的。“我交朋友可不看学问,求的是眼缘,况且我觉得你不笨,算学就比一般人强,无非对经学不通而已。”搁后世,就是严重的文理偏科。“学……学生家里经商,从,从小对算学感兴趣,也就……这点本事……”罗黎羞愧道。“所以你还是要回去?”贺惜朝瞧着他,询问,“你还参加科举吗?”罗黎摇了摇头。贺惜朝惊讶,“都已经考中秀才,半个功名有了,为何不继续?你家里又不缺钱,供不起你读书。” 第189章 罗黎连连点头,很激动地领着差事走了。罗黎根本不担心没人要,他派人在各个客栈和书院说了一声,便有书生争相而来求证签字。“真的吗,是贺解元出的笔记心得?”所有人都会问上这么一句。方俊起先还会解释,到最后他也懒得说话,直接写了一份告示贴在了求知书斋的门口,上面写了这本资料的介绍,针对院试,针对乡试,各种题型,重难点讲解……末了,还有贺惜朝的签字和印章。想要,上二楼带着考生身份证明来预定。这一传十,十传百,来的人就越来越多,有的没参加这场乡试也不好意思地来问能不能订上一本。“多少银子都行,求给个方便。”贺惜朝是个传奇,纵观历史有多少人年纪轻轻就能凭借卷子进入帝王之眼?他们虽然没见到过贺惜朝的卷子,可想想都知道一定惊才绝艳。哪怕他不是进士,可没人怀疑他会在三年后落第,甚至猜测状元之名也非他莫属。自然能得到他的心得笔记,虽不能与他比肩,肯定也大有裨益。罗黎和方俊本还拒绝,因为贺惜朝只交代了这场乡试的考试,可架不住来询问的人多,有的还想给自己家刚入学的孩子求上一本。“那去问问先生吧?”贺惜朝思索片刻后,“那就多留出一百本吧,先到先得。”当日,这一百本一放出,立刻被预定完毕。考生们联名请御史弹劾贺惜朝的消息前脚刚刚传到国公府,后脚贺惜朝的考题资料就已经被预定一空。贺惜朝当不当得起解元之名,联名请皇上收回他的资格能有多少可能性?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金口玉言,哪有那么容易更改。联名签了字,哪儿再好意思去求书,一旦对比名字,两头都沾的岂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干净,受人鄙视?若说硬着骨气不要书,可万一里头真有真知灼见,于科考有益,其他考生有自己没有,岂不是大大吃亏了?已经落第,难道三年后再失利一次?这样想来自然是自身的利益更重要。于是所谓联名也就不了了之了。之后贺惜朝的庆贺宴就到了。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恭喜宿主捕获户部尚书候补一位,请好好调教,争取早日上任。贺惜朝:就一个可不够,我的公司可有一整个财务团队。系统:……第95章 庆贺之宴贺惜朝到了魏国公府一直很低调, 人们认识他更多的是大皇子那个轻不得重不得的伴读。他极少顶着魏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在外行事,也懒得理睬贺家姻亲, 上了族谱后,逢年过节也是爱答不理。这样之下, 作为长孙常常被魏国公带在身边的贺明睿更得贺家姻亲喜爱, 也得魏国公重视, 将来谁继承国公府一目了然。而贺惜朝, 别招惹他,就相安无事,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寄居国公府的过客。不过接连两场考试夺魁,让贺惜朝名声鹊起, 当魏国公要为爱孙大摆筵席之后,大家就将这个结论推翻的同时又得到一个讯息。国公府的继承人或许要更改了……一大早, 魏国公府门口的马车就已经络绎不绝。旁系子弟自然趁着这个机会与国公府多多走动, 早早到来露脸,瞬间来观望观望。这么大的事情,二夫人依旧在家庙没有回来,可见传言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就算是下了些药, 可也没耽误贺惜朝中解元, 一个多月的家庙惩罚也差不多了吧,除非魏国公真有换人的想法。好在老夫人并没有甩开手去, 大夫人一人难免捉襟见肘,她虽然精神头不算好,可也帮着招待宾客, 倒是消除了一些猜疑。贺灵珊在大夫人身边坐下,捧着茶轻声问:“娘,那边怎么忽然这么好心?”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上头一眼,只见老夫人正和颜悦色地与一旁系女眷说话。女儿这次回来,见着气色还不错,大夫人放下心来低声说:“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他的好孙子吗?她要是再称病撂担子,娘虽然累一些,可也保证这府里她们想再插手也没那个机会了。”“母亲的手腕,女儿是相信的。”贺灵珊夸赞道,瞧着大夫人斗志高昂,信心满满的模样,仿佛当初在女儿出嫁时候那股灰心绝望是个幻觉,贺灵珊心中感慨着。大夫人嗔了她一眼,悄声问:“他人呢,也来了?”这个他自然指詹少奇,贺灵珊伸手抚上头上金钗,勾了勾唇说:“来了,公主非得让他跟我一起来,就在外头呢,碰着熟人了说几句话,说待会儿就来拜见您。”自从成亲之后,贺灵珊一改闺中素雅清新,变得艳丽俗气起来,一只金钗永远戴在头上。她这个动作是无意识的,大夫人每次只要一提起詹少奇,就会看到她这个动作,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大夫人压下心中酸涩,却说:“这会儿怎么倒知道来见我了?你们……”贺灵珊放下手,淡淡地说:“我们不过相安无事吧,那么多莺莺燕燕上赶着到他跟前,有没有我也不差。他看上谁,我麻溜地就给他弄进来,乌七八糟地搁在后院里,只要不到我跟前烦,随便他们怎么荒唐,这般贤惠大度还能让他说句好。”这岂是过日子的人家!大夫人为女儿委屈。贺灵珊抬头看到大夫人心疼的表情,不禁握住她的手笑道:“娘这是做什么,如今女儿的日子逍遥快活,就是公主都挑不出我的错来,您就别担心了。”“可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灵珊,总要有个孩子吧?”“孩子?”贺灵珊脸上几乎浮现起抑制不住的憎恶,“他碰我一下我都恶心,更别提跟他生孩子,有这样的爹,娘,孩子能好?”“那你今后怎么办?”“惜朝说他养我。”贺灵珊玩笑道。大夫人苦笑着摇头,就是一般亲姐弟,也没有养出嫁姑奶奶一辈子的道理,不过她倒是听出来,女儿是想要离开公主府。 第191章 “什么大事还能比你重要?”平郡王世子惊讶地嚷着,贺惜朝只是回他微微一笑。突然,门房跑了过来,急切又震惊道:“惜朝少爷,大皇子……英王殿下来了!魏国公请您去迎接。”“来了就来了呗,大哥早该来了,还接什么接,直接带过来就是。”萧奕道。“不是,英王殿下是带着亲王仪仗来的。”萧弘自从收了册印,身份已经从一个普通的皇子涨成了超品亲王,不过府邸还没完成,他如今吃住依旧在宫里,除了上朝时候衣裳换了一件,感觉也没差。这亲王仪仗是从来没有用过,这会儿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让内务府点齐了仪仗人马,带出来了。几个皇子世子跟着贺惜朝到了门口,就见到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云顶华盖,敲锣清道,仪卫值守两边,长直的队伍将狮子巷占得满满当当……“这也太夸张了吧!”所有人的心里都是这么个想法。“我父王出行都不敢这么干。”广亲王世子惊叹地摇摇头,只觉得萧弘疯了。只见萧弘肃着面容从轿子里出来,周围所有人都向他行礼,他像模像样地抬了抬手,然后就走到贺惜朝的面前,瞬间嘴巴一咧,得意洋洋地道:“惜朝,你等急了吧,瞧,我给你镇场来了,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面子?”所有人闻言都抽了抽嘴角。贺惜朝默默地点点头,瞧着那长长的仪仗队神色很是一言难尽。萧弘自顾自地说:“其实这仪仗还是精简的,内务府非说没必要那么隆重,擅自给我裁了好多人,不然定更加气派。”不,现在已经很气派了,贺惜朝看向他说:“真是难为你了。”“不难为,我还给你带了礼物。”说着两辆马车被拉了上来,马车后面满满当当的大小箱子,闪瞎了不少人的眼睛。“乖乖,我怎么感觉大堂哥不像是来祝贺的,反而是来迎亲呢?”平郡王世子喃喃道。此言一出,几人都再一次看过去,纷纷恍恍惚惚地点了头。第96章 谢三甩锅大皇子的不着调众人都再一次体会, 荒唐地让人简直哭笑不得,估摸着这一整年街头巷尾谈资都有了。不过不管众人有多腹诽, 可这封王的皇子和没封王的就是不一样,萧弘只要不面对贺惜朝, 那股超然尊贵的威严众人还是能体会的到, 越发深刻的脸庞, 酷似当今圣上。瞧着这模样, 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可不是,这一不祭拜祖庙,二不奉旨出行,哪个亲王会大咧咧地将仪仗摆出来扰民, 回头御史要是参上一本怎么办?显然英王殿下并不在意。谢三手拎着一个小礼盒,拿着一把折扇看到一向宽敞的狮子巷如今水泄不通, 实在……很想调转回去。可一想到家中几乎酝酿着风暴的祖父, 他还是带着小厮挤向了大门。别家都是便服出行,就萧弘明晃晃的亲王礼服上身,萧奕萧铭下意识地想跟这个脑子有点不清楚的大哥保持距离。“你们那是什么眼神,羡慕嫉妒了?”萧弘一掸身上一尘不染的礼服, 斜眼打过去。你哪只眼睛看出了这些, 那么明显的嫌弃看不见吗?萧奕啧啧嘴巴,摇了摇头道:“大哥, 真的,你说说惜朝是个大才子,一身书卷气儿, 你却整的跟个暴发户一样,你俩搭吗?”萧弘回头一看贺惜朝,头戴玉冠,一身月白绣着暗纹祥云的儒衫,腰间挂着双鱼佩,简单大方得体。而萧弘自己,绣着金龙的玄色礼服,带着朝珠,光一条腰带上就镶了不少宝石,满身的富贵。他俩一站在一起……的确……“俗气,太俗气。”广亲王世子叹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堂哥你要来抢亲呢。”平郡王插嘴道。四皇子,五皇子非常认同地点点头。萧弘有点怀疑自己了,回头问自家小伴读,“惜朝,你也这么觉得?”贺惜朝上下打量着萧弘,接着带着极度欣赏外加崇拜的眼神感慨道:“特别威风霸气,很称殿下英武,惜朝觉得很好看。”瞬间,众人只觉得萧弘若是有尾巴就能立刻翘到天上去,嘴角咧到耳根处,昂首挺胸,就差嗷上一嗓子,他挠挠脑袋嘿嘿笑着,“我也这么觉得,咱俩这叫做一武一文,一外一内,哪儿不搭了?都是嫉妒咱们!别搭理他们。”“嗯,殿下说得对。”贺惜朝重重地点头。你俩互相吹捧去吧!其他人一同翻了个白眼。萧铭跟贺明睿互相看了一眼,便道:“我随明睿去拜见外祖母,先失陪了。”“诶,那把小四跟小五带上,他俩可是跟着你出宫的。”萧奕说。萧铭于是问四皇子跟五皇子,“你俩跟着大哥,二哥,还是和我去正院?”老夫人是萧铭的外祖,跟四皇子和五皇子可没有关系,哪儿来的拜见一说,自然留下来。看着他俩离去,贺惜朝便转头道:“还不到开席,不如去水榭那边看看菊花打发时间?有几位公子也一块儿来了,可以说说话。”魏国公府乃勋贵,来庆贺的公子也都是相同出身,虽然不像贺家兄弟那般与诸多皇子世子如此熟稔,可见面也都认得出来。一般大小的年纪,说着说着便有话聊开了。这里身份最高的就是萧弘,他那身虽然太扎眼,却也吸引着他人注意。不过英王殿下对他们兴趣缺缺,偶尔交谈两句还成,多说了便有些不耐烦,这个年纪的勋贵子弟能聊什么,无非斗鸡遛狗,东家里长的风流韵事罢了。萧弘跟他们没有共同话题,眼珠子围着贺惜朝身前跟后转就能打发时间。萧奕看在眼里,只觉得萧弘真傻,如此好的结交机会白白放过。 第193章 “安排好了,保管这些人落单的时候动手,府里杂乱,有什么歹人进来造成意外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不过是些下人而已。”萧铭点点头,不放心地再说了一句,“表哥,这次一定得做干净,否则,咱们睡觉都不安稳。”萧铭后来想了很多,他想过舍弃贺明睿,可是一旦割舍了,他要失去实在太多,他没有勇气。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再敦促贺明睿将首尾清理干净。“派去的人一旦回来也别留活口了,还有你院子里的……这件事不能再有旁人知晓。”“祖母也是这个意思。”贺明睿咬了咬牙,“放心,只此一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永绝后患。”经过这次事,二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势力又要大伤元气,他跟贺惜朝之间的较量,天平再一次倾斜起来,而这次却不是倒向他这边。想想贺惜朝刚进府里的那个时候,贺明睿能咬碎后牙。不过他不会就这么认输,贺明睿告诉自己只要过了这关,今后他一定加倍努力讨回来。可惜,贺惜朝不想给他这个机会。第97章 梁公问亲席面很快就开了。看着满堂宾客, 魏国公心情真是高兴又复杂,他还真不知道贺惜朝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只不过是区区一个解元呀, 若是高中状元,又该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这样想来, 他不免开始期待。与魏国公同桌的自然都是跟他地位相当, 年纪相仿的爵爷, 梁国公用胳膊肘支了支他说:“贺惜朝定亲了没?”魏国公惊讶道:“怎么,你有想法?”“有啊,我小孙女儿刚满十一,比他小一岁, 不是正好?”“惜朝可是庶出。”魏国公端起酒杯,抿上一口, 卖着关子道, “将来可分不到多少家产。”梁国公切了一声,往边上亲王打头一桌的皇子世子看过去,贺惜朝别说诚惶诚恐了,英王殿下不远万里给他夹过来的菜都吃得一脸坦然。他对魏国公努了努嘴道:“人能看得上你那点东西?别到时候还指望他呢。你啊, 就是祖坟冒青烟, 半路跑回来这么有出息的小孙子,幸好当初年纪小, 等大了看有多少情分。”这话魏国公很是认同。“我家小孙女儿不是我自夸,容貌随他娘,好看, 等再大一些,绝对是个美人胚子,配你家惜朝埋汰不了。性子也好,从小也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如今跟她娘学着管家,已经有模有样了,这样的品貌就是当王妃都使得。”“那你就留着,当王妃去呗。”魏国公也往那桌使使眼睛,“除了跟大皇子年岁差了些,其余的都相配。”“就是跟大皇子年岁差了些呀。”梁国公这一声感慨让魏国公皱起眉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梁国公嘬着酒杯道,“你呀,就是贪多嚼不烂,成不成,一句话?”“太早了些吧,那孩子才十二。”“早什么早,过了年一个十二,一个十三了,订了亲,再过个三五年成亲刚刚正好,我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订完亲他俩小家伙也能名正言顺地多培养培养感情。”魏国公沉吟道:“我倒是愿意,可也要那小子点头才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魏国公看着他一摆手,“没用,虽说丢人,可这小子向来主意正,我要是替他答应了,他乐意还好,不乐意,我国公府还不让他给掀了?”梁国公听了疑惑道:“怎么会,老夫的掌珠嫁给他,只会对他有好处,他为什么不乐意?”魏国公没说话,与其说是贺惜朝不愿意,更不如是他自己的考量。梁国公府跟魏国公府一样都是百年勋贵,不过走的路子却不同,虽说都是蒙阴,可一个送女儿进宫走外戚,另一个却是让子孙在御前当差,之后外放攒资历,如今的梁国公的长子很争气就在外当封疆大吏。梁国公府要是给贺惜朝当岳家,今后他说话岂不是更没有份量了?更何况梁国公似乎还挺看好萧弘,岂不是更如贺惜朝的意?若是梁国公看上的是贺明睿该多好,魏国公的私心还是希望贺惜朝的媳妇将来比贺明睿的门第低一些,哪怕他动了更换继承人的念头,可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偏心贺明睿。只是毕竟不好一口回绝,魏国公道:“那小子心气高傲着呢,你要真有心,老夫先问问他,再来答复你如何?想想他爹,为了两家脸面还是先缓一缓吧?”“行吧。”梁国公随口一答便吃才喝酒,不再多话。再看隔壁桌,所以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弘,萧奕忍不住问道:“大哥,贺惜朝的手没断吧?”“你才断了呢。”萧弘白了他一眼,“他够不着。”五皇子天真道:“可离大哥也不近啊!”“他们读书人在乎礼仪风度,我是个粗人,形象难看些无所谓。”萧弘说得还理直气壮。平郡王世子无力地说:“吩咐一下下人来夹菜也行的吧?”“多麻烦。”“那端过去,端过去。”萧奕不耐烦道。“行,那多谢了。”众人:“……”这人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广亲王世子看了眼边上的萧铭和贺明睿,笑问:“萧铭,今日可是来了很多名门之后,刚才你不在,风头都被萧奕抢走了,可惜。”“人忙着大事儿呢,哪管得了这些。”萧奕若有深意地说。“那现在处理完了吗?”萧弘懒洋洋地问。 第195章 李夫人的眼里闪过恼怒,李大少夫人立刻接道:“是啊,母亲一知晓消息就骂了她好几声了,二姑奶奶别往心里去。”李月婵嗯了一声。这时旁边的一位张夫人说:“哎,李姐姐,既然玉溪不在,那咱们说好的那生意你们还要不要参股?”“参,当然参,赚钱的买卖谁不做?”李夫人道。“那各家三万两……”“我替玉溪出了。”另一位王夫人笑道:“这钱能出,这字儿怎么签?我们可是要签字才认股的。”“那不如再缓一缓,等过了年,我家姑奶奶总能回府了。”李大少夫人道,“钱先拿着。”王夫人轻轻一哂,“这门生意可是好不容易才搭上的线,海上送来的稀罕物件卖到京里有多受喜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参股的人那么多,都等着赚点脂粉钱,可等不到过年。”“那要不李家多一股?”李夫人问。张夫人立刻说:“那可不行,你想要,别人也要,不说我也愿意多出个三万两,不就是讲究个公平吗?”“那……我家二姑奶奶怎么样?”李大少夫人忽然道。李月婵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别,这事儿我可不懂。”张夫人看了王夫人一眼,沉吟道:“身份也太低了些,这儿在场的最少也得是个四品官员的夫人,赚钱也得看门第,你家大姑奶奶要不是魏国公府的二夫人,我们也不一定答应呀。”李夫人顿时沉下来,“月婵身份是低了些,可惜朝有出息,区区一个四品官员算什么,说来诸位也不过是个夫人,行事也得看丈夫的脸色。月婵可是惜朝的母亲,孝义为先,诸位将来怕还有不如呢!”李夫人此言一出,李大少夫人也说:“今日不过是中了解元,可来庆贺的都有哪些人,诸位应该都看到了吧。等将来我那外甥中了状元,这四品官算什么?说不定我家二姑奶奶还能母贫子贵,封个诰命做做,到时候就是捧着银子也别想见到人。”她说着看了李月婵一眼,后者位垂着头,嘴角却轻轻弯起,那副画面想来是分外美好的。“这……”王夫人顿时犹豫了起来。“不加便不加吧,本来也是因为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图个有意思赚点脂粉钱,既然不愿意,也无需折腾,我们李家就都退了吧。”李夫人淡淡道。李侍郎可是户部主事,她们哪儿愿意放过,张夫人立刻道:“那就这么着吧,也是看在李姐姐的面子上。不过贺二郎是真有出息,月婵,他可定亲了?”李月婵一愣,“他还小,一个劲地读书,哪儿想这些。”“也不小了,该相看起来,这好儿郎在京里大家心里都有数儿。”“可不是,刚刚就听到好几位夫人在打听了,家里头有姑娘花信正好的可不得使使劲吗?”“一般人家哪儿看得上,怎么也该是位高门贵女,魏国公府的少爷,又那么有出息,娶的媳妇儿不会低的,就是得苦了月婵,高门媳可不好相与。”“是啊,身份上就吃亏了。”“身份不够,银钱补呗,手面上宽一些,媳妇的脸色也好看一些。就像那谁家的,虽出身商贾,可银子多,那县主媳妇不照样将她捧的高高的。”这谁家的,除了李月婵,估摸都知道。“所以月婵也别怕,多藏点私房银子,没坏处。”这女人凑成一桌,聊得也就这些,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李月婵心坎里的话。她是真喜欢这样子的氛围,平日里拘在安云轩,也没个说话人,就是东家理短都听不到,便竖起耳朵尽可能地听着。“那正好,李姐姐倒是会为女儿着想,这三万两一入股,明年就能翻上一番了。”李月婵听得顿时瞪大眼睛,“这么多?”“都是稀罕物,一来就抢空,你说暴不暴利,不过成本也高,所以才多个人一起入股嘛。”李月婵为难道:“可我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你娘有呀,让她先垫着,等将来儿子做了大官,就这点孝敬银子算个什么事儿呢?”“这,这不好……”“有什么好不好的,如今也就只能靠姑奶奶了。”李大少夫人叹了一声,“一想到大姑奶奶在那家庙里头受苦,这心呀……区区三万两,不算什么。”“就是这个理,你拿着也是理所应当。”李夫人说。“既然说定了,那就别改了,等铺子开起来,可就得交银子签字儿了。”张夫人看着李月婵提醒道。李月婵咬了咬牙,柳眉紧蹙在一起,似乎难以抉择,其她人就那么看着她。最终她说:“娘,几位夫人,月婵多谢诸位的好意,只是妾身见识有限,不敢稀里糊涂地就答应这件事,三万两……实在太多了,就是拿着也心里慌,便算了吧。”贺惜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她不是三岁孩子教不会,对于娘家总算是带上了一份戒心,哪怕这真是一件好事,可她不懂做生意,三万两或许对这些夫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李月婵……没见过。赚了还好,若是赔了呢,岂不是给儿子惹麻烦?想想贺惜朝满目冰寒的模样,李月婵哪怕是他的母亲也心里发憷。李夫人惊讶地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李月婵拒绝了她!从小到大,这受了委屈只会忍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庶女居然拒绝她!见李夫人没说话,李月婵轻声道:“娘,姐姐那儿我会尽力的,其余的女儿不当家,实在做不了主。”席面在热热闹闹中结束了,明日就是帝王的千秋节,几位皇子都不想多呆,虽说不是整寿,可该送的礼也不能落,回去还得再多准备准备,是以纷纷告辞,就是萧弘也吩咐仪仗打道回宫。当然临走前与贺惜朝依依话别那是不能少的。“我去看过咱们的王府了,如今在粉刷,等到了年底咱们就能搬进去。”一说到这里,萧弘顿时兴奋起来,“我好期待呀,惜朝,你呢?”“这是自然。”贺惜朝看了长长的亲王仪仗队纷纷有序地出了国公府的大门,还有那两辆马车也被牵了出来,搁着放贺礼地大箱子,忍不住问,“都准备了好?” 第197章 孙嬷嬷惊惧万分,“不,不会吧,那岂不是惜朝少爷知道了?”老夫人想到那张笑意盈盈似乎无辜的脸皮之下,藏着的是什么样奸诈的心,就不敢不往那处想。“不管这背后是否有这小子的手笔,你把这信交给明睿,再问问李家,李月婵可是答应了?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李夫人没有马上走,而是带着儿媳留下来看望贺明睿,也顺便等消息。看着孙嬷嬷带来的信,她几乎瞠目结舌,“怎么如此要命的事情也做不干净!贵府老夫人究竟知不知道一旦泄露出去是什么后果?万一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大家可都完蛋了!”老夫人被说了一嘴,孙嬷嬷虽心里不忿不过也不好再计较什么。老夫人毕竟是被扶正的,本不是大家出身,手里能使唤的人不过都是后来笼络过来的,能有多少忠心程度,多是用好处收买的呀。这事儿,本该是二夫人来做更妥当,可惜人在家庙里,不好动作。想到这里,孙嬷嬷说:“若真是逃走了也就罢了,可背后要是有安云轩的手脚,那就得早做打算。夫人,事已至此,您那边可得手了?”李夫人的神色顿时也变了变。孙嬷嬷见了嘴角往下一撇,眼里也露出不屑来,“贺惜朝身上没什么软肋,就一个不清不楚的娘,只能从她那儿下手,夫人不是说李月婵对您言听计从的吗?怎么,她没答应这赚钱的好事?”李夫人的脸色沉下来,握着扶手的手紧了紧,她说:“是我失策了,一个庶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区区三万两就吓得她不敢动弹。可如此匆忙之下,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你们早该告诉我的!”孙嬷嬷嗤笑一声,“听夫人这意思,这么重要的事,贵府孙少爷什么都没说呀,看来是知道怎么置身之外喽?”李少夫人一听,顿时不悦道:“这么说还是我们的错了?祖辉也只想给他表弟出出气,谁知道会连带大皇子,否则……”“闭嘴!”李夫人突然斥责了一声,李少夫人一怔,心觉说错了话,不禁侧头看向贺明睿。贺明睿自从那封信到来之时,整个人便沉默了下来,由着两家互相推卸责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办?贺惜朝知道了吗?不会吧,他们做的这么隐蔽,今天是贺惜朝的好日子,他一直在招待宾客,怎么可能还有精力管后院的事?是自己多想了吧。可是,万一呢,那个人那么狡猾狠毒,临着大考都敢对自己下泻药,什么事他干不出来?对了,他是故意送喜儿去的吧,就是为了让他母亲有冤无处申,一举丢了管家权,大夫人顺势接了收去。堂姐……他真的不知道詹少奇有那样的毛病,等他知道的时候这门亲事已经成了,他也没办法呀!大夫人会因此倒向贺惜朝吗?他们里应外合要害死他!会不会捅到皇上面前……萧铭,萧铭还会不会帮他,不,他也怕自己连累……所以他……就要死了吗?贺明睿越想脸色越白,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忽然听到李祖辉的名字,他蓦地站起身问:“李祖辉呢,他怎么没来?”贺明睿面如土色,双眼瞪凸,额头冷汗涔涔,李夫人看着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人呢?贺惜朝也是他表弟,今日那么多的皇子,他一直想结交的三皇子也在,为什么不来?”贺明睿刀锋般的眼睛看着李少夫人。“明睿……祖辉他……”李夫人正想劝,贺明睿冷冷地说,“他不来,是躲出去了吧,可是我要是不好过,他能独善其身吗?”此言一出,李夫人跟李少夫人顿时变了脸色。“明睿,休得胡言乱语。”忽然老夫人出现在门口,她戴了一块抹额,神情是真的疲惫,本是不愿来的,可想想最终还是亲自走了一趟,却正好听到贺明睿威胁的话,顿时深觉不好。“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明睿,如今这里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呐!这个时候更应该同舟同济,怎能互相攻讦?”老夫人拄了根拐杖重重地敲着地。“祖母……”贺明睿看到老夫人,眼眶顿时红了。老夫人心疼极了,可是她不得不教训道:“你一人的任性,牵扯了多少人,酿成了多大的灾难?你母亲为了你咽了苦果,去了家庙。而老身自从知道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既怕安云轩知道,也怕国公爷知道,更怕圣上知道!其中哪怕泄露了一点风声,后果都难以承受!老身就你一个孙子,你要出了事,叫我怎么办,叫你爹娘怎么办?就是魏国公府都得毁于一旦啊!”贺明睿哽咽着跪下来,“都是孙儿的错。”接着他转向李夫人,磕头道,“外祖母,我口不择言,我给您认错,表哥他躲出去也好,总之都是我的责任。”李大少夫人吐出一口气,李夫人扶起他,用帕子擦着他的眼泪道:“外祖母知道,咱们别急,咱们再想想办法。”说着她看向老夫人,定了定神,“如今最坏不过是贺惜朝跟大皇子将人带走,知晓了西山围场之事。可哪怕恨明睿入骨,只要贺惜朝还是魏国公府的人,他就不敢让皇上知道,否则他自己也别好过。”老夫人颔首,“正是。国公爷刚给他大办了一场,堂堂解元,总不至于自毁长城。只要他不立刻说出去,我们也有时间周旋。”李大少夫人说:“这是最坏的打算,不过都是猜测,万一贺惜朝不知道呢?娘,媳妇总觉他不过十二的年纪,心思不会这么深沉的吧?”对贺惜朝的认识都是来自女儿跟外孙,真正没打过几次交道,李夫人其实也有这个疑惑,不过李侍郎却评价他心思缜密,心智坚定,她也不敢小瞧。可老夫人却肯定道:“那小子六岁的时候就满是心眼,骗过所有人,乃至国公爷都着了他的道将他送到大皇子身边,否则如今哪儿那么多的事,对他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说到底,还是两个皇子间的斗争延伸到了国公府里。若是大皇子在被废了太子之后一蹶不振,贵妃顺利晋为皇后,贺惜朝再有能耐也动摇不了贺明睿。怪只怪,给了他们六年的时间让大皇子成长了起来!“不管贺惜朝有没有参与此事,也要想办法抓住他的把柄!”老夫人的拐杖钝在地上发出重响,她转头看向贺明睿,“而现在,我们能做的便是要避其锋芒,暂时……明睿,对他矮一些吧。”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脖子被人掐在手里,贺明睿哪儿还能发出声音来。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上书房的某一日,贺惜朝用别于孩子的肃然警告他:“下一次,我会主动出击,我会让你眼睁睁地,却无能为力地看着手中的一切慢慢,一点一点失去。”贺明睿想到这里全身顿时一抖。萧弘一回到景安宫,就让心蕊和常公公翻遍宫里上下,找寻厨艺尚佳的宫人学做面条。 第199章 这回不用黄公公说了,萧弘明白意思,蹲下身,一手拾起一只鞋子,一手握住天乾帝的脚,给他爹套上,一左一右。穿好后,他起身无师自通地伸出手,给天乾帝搭一下道:“来,父皇,请您下床。”孺子可教,天乾帝浑身舒畅,被儿子亲手穿上的鞋子踩在地上都感觉跟以往不一样。“跟个娘娘似的……”身后的萧弘嘀咕了一声,天乾帝回过头,“弘儿,你说什么?”萧弘扯开微笑,满脸真挚,“父皇,儿子服侍您更衣吧。”天乾帝跟个人形衣架子一样展开双臂,由着萧弘给他穿龙袍。看着儿子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哪怕手脚重一些,动作慢一些,他也满心熨帖,而且有些得意,很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慢慢过去,让他多享受片刻。但是也太慢了!“父皇,手再往上抬一下。”“父皇,您放下来吧。”“奇怪,这系的好像不太对,这个扣子怎么没对称?”“父皇,要不,您再高抬一下贵手?”……心里再享受,身体总是会发酸的,天乾帝忍不住问道:“弘儿,你到底会不会,朕还要站多久?”“快了快了,看,齐整了,就差一个腰带。”萧弘忍不住抹了一把汗,“这龙袍也太难穿了吧!”过了半晌,天乾帝撑不住了,手放下来。“诶诶,再坚持一下呀!”天乾帝忍不住怒道:“不会穿你倒是之前多练练呀!”萧弘抬起头委屈,“儿子上哪儿去找件龙袍练练手,不要命啦?”天乾帝顿时语塞。萧弘低头又鼓捣了一会儿,总算搞定,“原来也挺简单。”天乾帝抬了抬胳膊,他手酸。接下来净面,洗漱,这就简单了。然后梳头……一个黄云龙段面的包袱已经被展开在妆台上,萧弘拿着梳子,眉刀,各种工具凑在眼前打量,一脸惊奇的样子。天乾帝一看他跃跃欲试的表情,顿时头皮一紧,若无其事地说:“弘儿,够了,你的孝心朕已经感觉到了,让下人来吧。”“儿子还没给您梳头呢。”“你会吗?”萧弘想了想道:“我看过几次,应该会的吧?”天乾帝冷笑一声就这么注视着他,似乎在琢磨着给他几板子。萧弘挠挠头,讪笑道:“好吧,儿子回去多练练,以后再给您梳头,那接下来……”“腹饿。”“那我给您准备早膳去,今日生辰,吃长寿面吧。”天乾帝一听,忍不住坐正了身体,若无其事地说:“御膳房的面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索然无味。”闻言萧弘微微睁了睁眼睛,心说不会吧,御膳房做的都不入口,他做的那岂不是看一眼就没食欲了?萧弘忧心忡忡地走了。萧弘忐忑地将端着一个漂亮的青花瓷碗放在天乾帝的面前,然后递过去一双筷子。天乾帝举着筷子挑这面条,又长又短,有粗有细,径长能差好几倍,唯一的亮色就是上面的葱花,明显刚撒上去的,还新鲜发绿。御膳房要是做出这种东西,厨子的脑袋该搬家了。见皇帝漫不经心地挑着面,萧弘很不好意地说:“那个,儿子第一次做,技艺生疏,您将就一下?等明年,儿子练熟了,绝对让您吃到满意的长寿面,再多加一个卤蛋,鸡腿也行!”“朕记得你一年前就答应给朕做长寿面,怎么,忘了?”萧弘嘿嘿嘿笑起来,满脸地尴尬,难为情道:“儿子以为不难,没想到,做厨子也不容易。”见天乾帝看过来,他连忙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昨晚我都没睡觉,一直练着和面,本想甩个面条给您看看,可力量不好掌控,最后这面还是搓出来的。唉,看时辰差不多您该醒了,才匆匆提着小包袱赶过来,瞧,儿子的眼下还是青的。”真是孝心可嘉的好儿子,天乾帝点点头,挑着一根最粗壮的面条,心说能搓着这个样子也是厉害,好看不好看另说,只是,“熟了吗?”味道怎么样,他已经不抱期待,别没熟吃了拉肚子就好。萧弘连忙点头,“熟了,熟了,我煮的挺久。”天乾帝于是低头咬了一口,再看横截面,中间的白色跟旁边莹润明显两个色。萧弘:“……”不是,他真的煮很久啊!天乾帝长叹息一声,将这根粗壮死活不肯被烧熟的面给拣出来,把剩下的吃了。萧弘泪眼汪汪,感动道:“父皇,您不用这么勉强。”天乾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年再接再厉,记得卤蛋跟鸡腿。要是再不行,后年……呵呵。”萧弘瞬间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嘴欠。天乾帝瞧着他两眼青黑,心底还是柔软了起来,淌进一股暖流,化开了眉眼笑道:“行了,无需做此等怪样子,虽说结果不近如意,可你的孝心朕收到了,朕很高心。” 第201章 可没想到贺惜朝居然不先跟他商量就撺掇谢三将折子呈给皇上,实实在在地坑了他一把。那一瞬间,谢阁老当真有被背叛的感觉。只是他毕竟不是意气用事的年轻人,他一边压着怒意,一边看完了折子,对着天乾帝满怀喜悦和兴奋的目光,一个劲地称赞谢三年轻有为,他又不得不佩服贺惜朝的才思敏捷。撇开复杂的心情,单论这份折子,确实是一举多得利国利民的决策,若坑的不是谢家,他真的会为他这一手拍案叫好。而谢三会将折子递上去也是因于此。他的不肖子孙,谢阁老不说也罢,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贺惜朝如今不过十二岁,却仿佛已经浸淫官场多年,权衡利弊的能力和过分冷静大胆的手腕让谢阁老真是又骄傲又心酸。他细想了三日,撇开他们师徒情感不谈,不与他商议直接让谢三递折子是对大皇子最有利的方式。毕竟他再公予公正,也有私心,不会同意谢三递这个折子,让谢家成为众矢之的。谢阁老想着想着便为贺惜朝开脱了起来,毕竟六年的师徒之情哪儿能跟大皇子朝夕相处的亦兄亦友相比。贺惜朝一心一意为大皇子谋划,牺牲他人也不是不可以理解。而且他俩干的是实事,是于国有利之事,作为内阁大臣,也该助其一臂之力。谢阁老就这样慢慢将自己给说服了。不过理智能谅解,情感却还欠点,他就等着贺惜朝上门来,好好表表诚心致歉,让他心里舒畅了才行。可没想到,这个臭小子不过被拒绝了一次,就直接走人了!连多等两个时辰都不肯,这叫什么歉意,什么诚心,统统化成了狂妄!谢阁老在得知被贺惜朝摆了一道都没这么伤心过。贺惜朝回国公府的路上就琢磨着怎么哄那老头。估摸着不出绝招是不行了。他到了安云轩,正要去寻魏国公,李月婵先来找了他。“惜朝。”贺惜朝停了脚步,“娘,有事?”李月婵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瞧着她为难的模样,贺惜朝想到昨日春香的禀告,还有林嬷嬷的话语,他立刻就知道李月婵想要说什么。其实到现在,二夫人就算回了国公府也拿不回掌家权,况且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多,早回晚回也差不了多少时间。给母亲一个面子倒也未尝不可,不过正在此时,夏荷匆匆地进来,看见李月婵微微一愣。“宫里来消息了?”贺惜朝问。夏荷点点头,取出一个信件交给贺惜朝。贺惜朝直接当着李月婵拆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如今初冬,天气转寒,屋里点了炭盆,温暖着,可李月婵坐在贺惜朝身边却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只见夏荷移了炭盆过来,贺惜朝将信跟信封丢进盆里烧了个干净。他的视线从灰烬上移到李月婵的脸上,那冰冷的目光让她的心微微颤了颤。贺惜朝一直怀疑凭贺明睿的智商是想不到那样一个计划,总觉得背后有人。他猜的是芳华宫,没想到,不是贵妃却是李家。贺惜朝看着李月婵,他觉得李夫人真的很厉害,绵里藏针,笑里藏刀,不用打不用骂,就将他娘养成了这样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性子。而且将她笼络的那么好,时刻不忘娘家人。怎么二夫人就没学到她的半分本事,否则贺惜朝也没那么容易让她栽上这么大一个跟头。“惜朝,你怎么这么看娘?”李月婵小心地问。贺惜朝心里分外憎恶,他很想将那份口供给她看看,质问一句,您那好母亲好女儿想要他的命啊,您居然还想为她们求情!可是他不能,心里带着郁气,贺惜朝说话便有些不客气,他揉着眉心道:“娘向儿子开口之前,先想一想,李玉溪若是从家庙回来,她最想做的是什么事?儿子可是罪魁祸首,您觉得她会怎么对我呢?”李月婵闻言一愣,“惜朝,不是,不是姐姐她对你下药的吗?”贺惜朝轻吐一口气,冷笑,“我不想吃谁也别想让我吃。昨日李夫人让您劝我向祖父求情,她一直拉着你说好话吧。”李月婵轻轻地点了点头,“娘实在拒绝不了。”“您耳根子软,儿子知道,对她们心有愧疚我也知道,所以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嗯……”“若是将来我有可能踩下贺明睿继承国公府,娘,您还愿意让李玉溪回来吗?”“惜朝!”李月婵惊得蓦地抬起眼睛看他。贺惜朝淡淡地说:“若是您不稀罕,那儿子这就跟祖父说去,让你们姐妹化干戈为玉帛,来场情深义重,想必外祖母也分外欣慰您的忍让大度。”他说完这句话,嘴角挂了一丝讽刺的弧度。李月婵捏着帕子,心里窜着一团火裹着一块冰,两重天,然而在贺惜朝了然的目光下,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求情的话来。人都是自私的。贺惜朝走进三松堂,魏国公见到他,笑道:“正好要找你,你就来了。”“祖父心情似乎不错,怎么,有好事儿?”贺惜朝解下披风,走到魏国公身边。魏国公道:“托你的福,老夫面子渐长,有人求到我这里来了。” 第203章 敲开了谢府大门,贺惜朝笑问:“阁老可愿意见人?”门房自然没答应, 不过在关门之前, 贺惜朝又问:“阁老若没空, 不知道你家二少爷能否一见?”门房思索了一会儿, 为难道:“这怕是也不好见,贺少爷,里头交代了不能放您进去。”贺惜朝脸上并无恼怒,相反还善解人意道:“无事, 不为难你,不过还请麻烦将这封信交给贵府二少爷, 这是他之前急切问我要的题解, 正好给他。”说着他塞上一个荷包,满脸笑容道:“只是给你家二少爷送个信而已,想必没有规定不行吧?”门房想了想便接了过来,也带了笑说:“这信既然是二少爷要的, 贺少爷放心, 小的自然会交给他。”“多谢。”贺惜朝也不纠缠,转身离开。门房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 回身进了门关上,接着往里头跑去。贺惜朝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然后等着。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门开了,谢二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在大门口左右一看,就见到贺惜朝正举着手朝他打招呼。谢二皱了皱眉,走到贺惜朝身边问:“你跟老三究竟做了什么让祖父如此生气?”“阁老没说吗?”谢二摇了摇头。贺惜朝道:“那恕惜朝没办法告诉谢二哥了,不过横竖都是我的错,只能想法子哄他老人开心,还请谢二哥通融将我带进去。”谢二没答应,只说:“祖父不见你。”贺惜朝笑容不变,“谢二哥不用担心,阁老一日不见我,我便在谢府呆上一日,心诚所致,金石为开,总能求得他老人家谅解。”说着,他指了指搁在墙角的包袱,毫不惭愧于自己的死皮赖脸。谢二微微一愣,这是有备而来呀,“你要住在谢府?”“是啊,国公府和这儿离得远,来来回回可太麻烦了,想想只能在府上多叨扰几日。”说到这里,他弱了声音,带着点可怜小心地问,“我吃的不多,给一张小床就好,打地铺都行,不会占多少地方的,行吗?”贺惜朝充满希翼得望着谢二,眼里流露出浓烈的渴望,配上那张无辜的脸,让人真是不忍拒绝。谢二心里一软,正要答应,可想想祖父的命令,又犹豫了起来,“那我去禀明祖父,他老人家若是不反对……”“谢二哥,告诉阁老,我怕是接下来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贺惜朝提醒道。谢二也不是傻子,“惜朝,那我可不敢贸然带你进去,否则,跟三儿一样被扫地出门,可就倒霉了。”贺惜朝看着谢二,突然轻轻一笑,“二哥,算学当中有一种很重要的方法叫做函数,可以解决你书房当中的很多实际运算解不了的题目,刚刚那份信里便是最简单的一种,不知你有没有兴趣?”谢二:“……”“对了,你一直想学的方程之法可跟函数相辅相成求解,连《九章算术》里都没有呢!只是一天半会儿怕是学不会,若是花上个十天半月,大概能有所成了……”这臭小子,谢二忽然体会到他弟弟那种郁闷吐血的感觉。贺惜朝眼里笑意加深,藏着一抹狡黠,谢二急匆匆地出来显然很迫切想要知道此法,他不怕谢二不同意。谢二内心矛盾,他看了贺惜朝好几眼,终于带着一丝泄气问:“你跟祖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老人家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你若是做了过分之事,我带你进去岂不是不孝?”贺惜朝说:“是过分了些,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所以才着急地负荆请罪来了。不过谢二哥,我可以保证我没有作奸犯科,违背道义。你只要将我带进去,接下来谢阁老愿不愿意原谅我,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诚心拜师,对师父自然尊敬有加。”谢阁老之前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对贺惜朝的青睐有加,谢二还是知道的。听此便不再犹豫,带着贺惜朝进了谢府,门房想拦,可二少爷带人进去,也不好多说什么。“祖父今日气得午膳也没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出来,你想怎么办?”谢二一路带他回了自己的院子。贺惜朝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便道:“上了年纪的人总不能不吃东西,纸笔有吗,我试一试。”谢阁老在书房里练字清心,好不容易外头一波又一波请他吃饭的消停了,他才能安静一会儿。这个时候,忽然房外传来一个脚步声,谢阁老连眼皮都没掀就道:“说了多少次,老夫没胃口,等饿了自然会吃,赶紧走。”门外顿了顿,没走也没敲门,而是轻轻推了推,从门缝里塞了一张对折的纸进来,“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没了响动。谢阁老练字的手一顿,目光落在那躺地的纸条上,眉头轻皱,他问:“思远,思归?”外头没有搭话。谢阁老本不想搭理那张,可看着实在碍眼,于是沉着脸色走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吾家之师亲启:学生听闻您茶饭不思,一人闷气于书房之中,倍感忧心。郁气不散,易气结于心,则病痛而至。学生门外相候,恳请惩罚一二以消您心中之愤怨,舒畅胸怀。学生惜朝敬上。”谢阁老看着那熟悉的笔迹,顿时眯起眼睛,看着门口静静等候的人影,他很想吼上一句是谁将这个臭小子放进来了?然而话到嘴角,他又咽了回去,质问了岂不是搭理了他?他冷哼了一声,转头回了自己的桌前,拿起笔继续写大字,将那纸张翻了个面搁在一边,表示不为所动。贺惜朝此人,鬼的很,想要混进谢府,凭着那张嘴总有办法,门房是拦不住的。不过进了谢府难道就以为他会见吗?想得美!谢阁老一边写大字一边心里冷笑,只是那纸条里写了什么,谢阁老笔上一顿,眼睛瞟了过去,忍不住将那纸条又翻了面,看看上面的称呼……老师?呵,这会儿倒知道叫老师了,之前不是不愿拜吗?怎么他堂堂谢阁老岂是想拜就能拜的?哪有那么好的事!谢阁老将纸条呼啦翻了回来摁在桌上,继续抬笔沉着气一笔一划写的认真,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方向听去。门口没有脚步声,他瞟了一眼,那人影却不见了。 第205章 贺惜朝的面自然跟萧弘不同,虽然简单,可色香味俱全,金黄的荷包蛋,翠绿的青菜叶,加上一点香油,谢阁老饿着肚子怎么看都很有食欲。“老师,您尝尝,若是喜欢,学生便天天给您做。”筷子递到谢阁老面前,贺惜朝支着脑袋带着满满的期待看着他。谢阁老夹起面条吃了一口,惊讶露在他的脸上。“怎么样,好不好吃?”“尚可。”“那就是好吃喽。”贺惜朝高兴的眼睛都是弯的,满身的喜悦都快溢出来,“我跟厨房大娘已经说好了,您喜爱的菜式我都跟她学,以后换着花样给您做。”谢阁老闻言瞪了他一眼,“好好的做什么厨子,读书不读了?”“两者又不冲突。”“这么说是要赖在谢家?”“您不欢迎吗?”贺惜朝惊讶地看着谢阁老,“我的衣裳书本都带过来了,反正大皇子已经不在上书房,学生空闲的很,正好在您跟前服侍一阵子呢!”谢阁老哭笑不得道:“无需这般费心,你有这份心意足矣。”贺惜朝摇了摇头,真挚地说:“不费心,您愿意让我服侍,是学生的荣幸呢!之前作为伴读,哪怕心所向往也没有时间,如今正好跟着您学习为人处世。想想每年谢家门前立雪的那么多人,放话出去想必各个都愿意为您鞍前马,肝脑涂地,这样说来还是我占了便宜,老师可别赶我。”少年目光清澈,发自内心的期许感染了故作镇定的谢阁老,后者眼里不禁浮现了笑意,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谢阁老一边吃面一边叹息,心说这孩子是真不得了,铁了心讨好一个人来,是谁也招架不住。吃到最后,他搁下筷子,一边用帕子拭嘴角,一边说:“那折子虽是休宁递上去的,可瞒不住皇上。”他看了眼贺惜朝,而后者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道:“没打算瞒着,这是好事,大皇子与皇上自有默契,将来等大皇子主事,皇上会为他保驾护航的。”谢阁老听了若有所思。贺惜朝笑了笑,收拾着碗筷,不多话。作者有话要说:  遥:你除了面敢不敢做点别的?贺惜朝:上辈子就会这个,其实我煮泡面更厉害。第103章 为你着想贺惜朝在谢府就这么住下来。谢家家大业大, 谢阁老跟前自有丫鬟仆人伺候,其实也轮不上他,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旧亲力亲为。端茶倒水不必说, 端洗脸洗脚水都顺手而来。天乾帝生辰时被萧弘伺候过一次, 心理上的享受跟身体上的折磨, 决定不会再来第二次。可谢阁老却嘴上说着“无须”、“不必”、“足矣”、“放着吧”……身体却非常诚实地将脚伸给贺惜朝, 后者一边替他洗脚一边按摩穴位,舒服得谢阁老直哼哼。上辈子早年的跌摸滚爬让贺惜朝练就了不少技能,这辈子衣食无忧,在萧弘身边狐假虎威光靠一张嘴就已经走遍天下, 还没有一个人让他下这么大的功夫讨好过,如今倒是一点一点都捡起来了。只是上辈子被逼无奈, 一切为了生存, 这辈子却是心甘情愿,这位只是被他哄了哄就轻而易举原谅他妄为的老师,若是之前存着利用和猜疑,现在便是打心底的让他尊敬。魏国公作为贺惜朝亲生祖父, 都没有得到过这个待遇。而贺惜朝要是对一个人好, 自然是全心全意的付出。可性格使然,他若是付出注定不会是默默无闻, 定然要让对方知道,体会到他的好,得到肯定和感动的回馈后, 才善罢甘休。“行啦,你去休息吧,老夫也该就寝了。”谢阁老早没了那横眉冷对的嫌隙,说话都温和了起来。贺惜朝眉眼带着乖巧恭顺,“是。”话虽这么说着,还是先扶着谢阁老躺下,放下帐子,才熄了灯,走出内室。谢阁老作为内阁重臣,自然要上早朝,谢家离皇宫虽不远,可也得早起,如今冬日,更是天色未亮就掌灯。谢阁老普一睁眼,就见贺惜朝进来撩起帘帐,一脸笑容灿烂地看着他,“老师,起了吗?”洗漱,更衣,束发,戴冠,前两者贺惜朝皆有参与,后两者他很有自知之明地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梳头的侍女抿着唇,下意识地放缓了手速,轻声说:“这边要绕过来,才不会漏了发。”“嗯嗯。”贺惜朝取来头冠让侍女带上,谢阁老阖着眼睛问道:“怎么,梳头的活计都要揽过去?”“先学着呗,万一用上呢,老师,您今年贵庚呀?”“问这做什么?”“人说年纪大了不胜簪,可您的头发依旧很浓密,一点也不像已经四世同堂的老人家呢,保养的真好,看起来跟我祖父一般年纪。”谢阁老一听,眼尾笑纹加深,却笑骂道:“胡说八道,都已经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哪儿能跟魏国公相比。唉,精力是越发不如从前,也就看你们年轻人有些鲜活劲。”贺惜朝佯装不高兴,“这话学生就不爱听了,看您的胃口好,说话中气十足,走路带风,谢三哥说您骂人都比别人有劲,估摸着再过二十年也是这个模样。”说着他歪了歪头,“有什么养生秘笈吗?我告诉他祖父去,让他老人家尽快练起来。”谢阁老无奈又宠溺得瞪了他一眼,眼里的笑意尽泄无疑,叹道:“你这张嘴呀!”贺惜朝些许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仿佛很骄傲地接受了谢阁老未尽的评价之言,他转头看着窗外树影摇晃,忍不住道:“外头可冷了,您还得冒着寒风去上朝,真是辛苦。老师,要不再多穿点儿?对了,暖炉子别忘了带上。”“辛苦不辛苦,都是这么过来的,等你将来入朝为官,也得风雨无阻,是荣誉也是责任,无可偷懒呀!”谢阁老为官四十多年,这样的日子早已经习惯,不过乍然听到贺惜朝的一声辛苦,也不免多了一份感慨。贺惜朝重重地嗯了一声,“老师放心,惜朝定然跟随您的脚步前行。”贺惜朝送谢阁老出门,谢老爷已经到了,父子俩同朝为官,自然也一同上朝去。“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你们少年人就该多睡一会儿。”贺惜朝笑了笑点头,扶着谢阁老进了轿子,看着远去,才抖了抖身体回自个儿的屋子。谢阁老虽然上朝去了,可他的事情却并不少。 第207章 谢阁老笑道:“册子都预定出去了,如今还来问老夫可不可行,岂不是晚了?”贺惜朝眨眨眼睛,马上顺杆往上爬,“那您可得指点我,有些地方学生怕犯忌讳。”谢阁老看着手里的初稿,忽然觉得他这个学生跟别人不太一样,他不屑于君子的淡泊名利,对权力的渴望毫不掩饰。可是对学问知识并却不自私,那些在他人看来无比珍贵的经验和心得,有人问,他就答,一点也不忌讳分享。这种矛盾让贺惜朝显得分外独特,他行事自有一套规律,似乎并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惜朝。”贺惜朝疑惑地看向谢阁老,只听到他说,“三日后休沐,见见你的几位师兄,行拜师礼吧。”作者有话要说:  遥:小红的傻气已经突破天际了……第104章 无所畏惧萧弘带着谢三关于边贸的折子到了清正殿, 天乾帝正等他,抬起的眼睛, 目光中仿佛已经了然一切。萧弘于是一五一十地都交代了。“这的确是儿子的主意,本来想晚几年等我在朝中站稳脚步再向父皇进言, 不过谁让谢师傅一心向往西域呢, 这么好机会, 错过可惜, 便……”萧弘抬手双手虚推了一把,“顺水推舟了。”“那也要他这个舟同意才行,你怎么劝说他?”天乾帝端起茶杯拨茶沫。“用国家大义啊!”萧弘见帝王手一顿,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便一挺胸膛,很是得意地说, “咱们这位谢师傅可是端方君子呢, 这项国策虽然不那么完备,可于国于民显然有利。看看那税银,父皇,这要是实施起来, 您还担心什么天灾人祸没个赈银救济吗?说不定每年的军饷都出来了。国库有银子, 也无需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手里死命扣粮,再加上边境稳定, 利于修生养息,没什么不好的。谢师傅苦读圣贤书,急百姓之急, 自然就被……忽悠了。”萧弘说了一堆,可惜皇帝没那么好糊弄,他道:“边贸一直都有,不过是私下来往罢了,朝廷禁止却不断,可见其中利益之巨。朕虽不查,可不代表朕不知朝中有多少官员涉及,要真查起来,泰和殿早朝至少能空一半。朕若推行起来,谢家出了这个头,恐怕会不得善终,谢三再好说话,作为探花郎总不会想不到这些。”天乾帝一点也不信空套的国家大义能够让一个世家公子舍了家族,除非那是个蠢人。他放下茶盏,锐利的眼睛注视着萧弘,问:“所以弘儿,你究竟有何打算?”“我自己来。”天乾帝一怔,“你说什么?”萧弘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天乾帝,“不用谢家,儿子自己来做主事之人。”天乾帝被萧弘的胆大包天给惊了惊,但顷刻间他眯起眼睛,神色隐晦不明地看着萧弘,“你可知会有多少人来阻止你?”“知道,您刚刚说了,朝臣中十之七八,再加上他们背后的势力,甚至宫闱,只要被动了利益之人都可能反对我。”萧弘很清楚,可他却一点也不怕,他昂首挺胸,神情坚定,望着天乾帝的目光毫不闪烁。“可这是一项好决策,为君者,当为天下黎民考虑,维护的应该是百姓,是国家,而不是高官厚禄的暗中私利。既然没人做,那儿子来做。我贵为亲王,吃着天下供奉,也合该为了大齐江山出上一份力。”少年人的话大义凛然,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刚入朝堂似乎无所畏惧。天乾帝已经多久没听到这样让人热血沸腾的话了,朝堂之上的大臣多是一份圆滑,一份谨小慎微,即使是责任也说的小心翼翼,生怕一着不慎跌落云底。没想到却是从自己的儿子口中而出,这话听着幼稚,可却极为震撼。“父皇,您别觉得是我在说空话,套话,我是真想这么做的!”萧弘怕天乾帝不信,又扬了扬头。“朕只怕你做不下去,弘儿,这并非危言耸听,就是朕贵为帝王,乃天下之主,可有些事情也无法一意孤行。芸芸众生太远,环绕在身的却是这帮文武大臣。”听着也有一抹无可奈何的意思在里头。不过萧弘却道:“儿子不怕。”天乾帝笑了起来,“若是失败了呢?”“那就失败呗。”萧弘轻松一句话让天乾帝眉头一皱,接着又听到萧弘继续说,“我还年轻呢,不怕失败,大不了将来再找机会。可要是不做,永远都不会成功。”是啊,失败了又怎么样,无非重头来过而已,并非十恶不赦的罪,有何可怕?天乾帝很久没见到这股锐利勃发的进取精神,他不禁对儿子刮目相看。萧弘一看天乾帝脸上露出欣慰来,心里便暗暗高兴,“我并不是鲁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敢那么大胆无非仗着有您在,真顶不住压力,您总不会看着可怜的儿子受各方诘难吧?”天乾帝失笑,不过转眼一想,便问:“既然有这决心,又何必拖着谢家下水?谢阁老那脸色,朕看着都替你担忧。”“害怕呀,虽然按照我跟惜朝的计划里,得再过个三五年,等我在朝中站稳了再向您进言,可这么好的机会,儿子实在不想错过。谢家不管是名望还是号召力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谢阁老又是您的肱股之臣,若是他愿意体谅,甚至能够支持,儿子的把握会更大一些。况且只是以谢家的名义提了提而已,最多被骂两声,应该不打紧吧?”“弘儿,你就不怕因为你摆了他一道,他今后为难你?”萧弘一呆,“不会吧,都说谢阁老宽容大度,我又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他不会这么小气吧?况且今日我向阁老道歉了,他看起来也挺好说话的,是不是啊,父皇?”所以今日才这么傻笑的吗?天乾帝被萧弘那奇葩的想法给惊呆了,天底下有这样赔罪的法子?就算是个亲王,也得备上一份厚礼,亲自登门去拜访一下吧?天乾帝看着自我感觉分外良好的儿子,有些为他发愁,这傻孩子就算笼络个人都不会,将来可怎么办?谢三对贺惜朝的本事再一次刷新了认识,才一天一夜呀,居然哄好了他们家固执小老头,他很怀疑贺惜朝是不是直接灌了迷魂汤?他一边疑惑,一边麻溜地收拾包袱,带着小厮回家,接着喜极而泣得被他祖父关进了祠堂,面对着列祖列宗跪地忏悔。三日后,朝中休沐。谢阁老端坐于堂上,两手边站着几位陌生儒雅的大人,年纪最大者两鬓已白,而最年轻的也过了而立之年,他们都是谢阁老的正式弟子,在朝中皆有重任。贺惜朝跪在蒲团上,手里捧着茶盏,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老师,请用茶。”谢阁老接过,喝下这口拜师茶之后,贺惜朝便正式成为他的弟子。“老夫古稀之年,不想还能收个称心的关门弟子,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就是这个徒弟太小了些。”谢阁老说着,堂内围观者都笑了起来。谢阁老身边最大的一位老者说:“老师,我家孙儿都比小师弟大几岁,这要走在街上,可就有意思了。”谢三道:“可不是嘛,小惜朝明明叫我谢哥哥的,结果如今我反而得称他为……什么来着?”“师叔。”谢二也跟着拉低辈分,想想自己的年纪都能做贺惜朝爹了,这是个什么事。 第209章 贺惜朝摇头,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他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他不知道萧弘有没有想过,这已经太过了。君臣,兄弟,挚友没有哪个关系会一辈子将人拴在一起。他说:“我虽然很高兴,可我似乎不能住进来。”萧弘不解,“为什么?”贺惜朝看着这间被精心准备的寝殿,有些移不开眼睛,他轻声说:“我不知道我该以何种身份住进来。”“你是我伴读呀,咱们一块儿长大,比兄弟还亲。”贺惜朝回过头,看着不假思索的萧弘,提醒道:“伴读已经结束了,做兄长的也不会将弟弟一直搁在身边。”萧弘急了,“可我不想离开你,惜朝,咱们分开一个月,我都很想你。感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定,静下心来做事情。”贺惜朝失笑,“那也太依赖我了吧,你都长大了。”“难道你不想我吗?不想跟我在一块儿吗?”萧弘一问,贺惜朝顿时就愣住了。贺惜朝没有肯定地回答他,让萧弘那一颗兴奋火热的心被浇上了一抔冰水,冷却下来,他受伤地说:“我本来以为你跟我一样,急切地想要见到我,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我一厢情愿。”贺惜朝回过神,忙道,“不是,我也挺想你。”“肯定没有我想你想的那么多。”萧弘嘟囔着有些怨念,更多的则是泄气,他挠了挠头,不知道拿贺惜朝该怎么办,“其实我也很疑惑,我把你当弟弟,可好像又不仅仅是弟弟,做朋友吧,朋友对于我俩来说不够亲近。我只要想到将来咱们会分开,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就特别难过,惜朝,我暂时也想不明白该把你当做谁。不过,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什么?”萧弘愤愤道:“是谁说的等王府建好了要常来我这儿住的!我屋子都给你留了,结果你转头就不认!”“……”贺惜朝居然无从反驳。萧弘冷笑道:“我还记得从宫门口背你回景安宫的时候,你是怎么让我保证的?”萧弘眼里带着控诉,然后学着贺惜朝那奄奄一息的模样虚弱着说,“表哥,那累了也别放开我,好不好……”萧弘声情并茂,一下子唤醒了贺惜朝的回忆,他站直身体,吸吸鼻子,委屈地说:“我一点都不累,结果你一好倒是先放手了!对得起我吗?”不是,贺惜朝觉得自己有些糊涂,那时候这么说是这个意思吗?是希望这份信任和关心不要随着时间推移而改变吧,跟住不住进来有关系吗?可是此情此景,贺惜朝潜意识里觉得他不能跟萧弘争辩,越辩越会显得自己理亏。萧弘一见贺惜朝居然没有给自己辩解,反而沉默下来,顿时来劲了,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画本子里被抛弃的妻子角色,又恨又怨道:“君若不离,我定不弃……你来景安宫的第一天就跟我约法三章,我是一直铭记于心,从来没想过离,你倒是好,自己先忘了个一干二净,惜朝,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呢!”“……”要不是萧弘人高马大,不是个姑娘,贺惜朝觉得自己妥妥就是个背信弃义的负心汉,活该跪上一天一夜搓衣板的那种。贺惜朝毒舌了萧弘六年,头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再想想梁国公府那位等着相亲的姑娘,忽然心里发虚,他都不敢告诉萧弘了。最终他妥协并且顺毛安抚道:“对不住,表哥,是我想得太多,辜负了你的情谊,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好不好?”萧弘内心瞬间冒起了开心的泡泡,情不自禁地就要裂开的嘴角,他勉强压下即将表露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故作不甚高兴地问:“那住不住?”“住,都听你的。”萧弘狐疑地看他,“没骗我吧?”“这有什么好骗?”贺惜朝看着屋内的格局,越看越喜欢,就是旁边之人无理取闹的本事渐长,还有点疑神疑鬼,便斜眼睨了他一下,玩笑道,“一旦住进来,我可就不出去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别到时候成亲又嫌我碍事,这些话我可是会一并还给你的。”萧弘哼哼两声,嘴角终于放心地翘起来。“行了,去看看别的地方,待会儿我还有点事。”“什么事?”“我要出的那份复习资料编好了,约了罗黎在求知书斋见面。”萧弘吃惊,“那结巴的胖子你真弄进王府当账房管事呀?”贺惜朝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为人真诚,理账本事一流,能够胜任,你有什么意见吗?”“你决定的事,我哪敢有呀。”萧弘嘀咕道。贺惜朝笑了笑,“没有最好,你要是没事,那就一同去见见他吧,以后他可是你下属了。”贺惜朝这么一说,萧弘就高兴了,他今日特地空出一天来,就是要跟贺惜朝在一块儿,去做什么他其实没意见,只要贺惜朝不丢下他,去见个死胖子也不打紧。王府前殿之后就是后院,女眷住的地方,后院相比前院显得婉约如画,亭台水榭,长廊蜿蜒,一山一石都颇为讲究,后院还有个湖,通着活水,粼粼波光,中间有个湖心亭,赏雪看景怡然自得。“如今是冬季,草木凋零,梅花新栽也没什么看头,等明年开春,殿下就能欣赏美景了。”内务府监工的官员陪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弘,一边介绍着。萧弘对这些不讲究,便无所谓地点着头,正好前面园子里工匠正合力在安放一块大石,造型看起来倒不错,便问:“打哪儿来的?”“殿下,这可是太湖石,底下的人瞧着模样独特,放在您的园子里正合适,便买了来,您瞧着可好?”“挺好。”贺惜朝看着倒是挺满意,不过他问,“得多少银子?”“这个……”官员讪笑了一声。萧弘看过去,“多少?”“差不多……一万两。”“什么!”贺惜朝惊讶的时候,萧弘就跳起来,他指着方才还在说好看的太湖石道,“就这么块破石头,值一万两?”“啊哟,殿下,这可是从苏州运过来的,路途远,石头重,还得保持太湖石的独特造型,可不就贵了吗?”“滚,当本殿下那么好糊弄?这可是一万两呀,那石头都能用银子堆起来!”萧弘越看越觉得不值,“买块石头难不成特地跑一趟苏州,一来一回王府都能修好了,骗谁呀?”那官员瞧萧弘跳脚,便哄道:“我的殿下呀,您又何必纠结在这块石头上呢?您瞧瞧王府的格局您可喜欢,这一山一水能入您的眼吗?眼看着就要完工了,您若是还有地方要改动,可得尽快提出来,一旦落成,再改就麻烦了。”然而萧弘却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说:“一块石头一万两,这所有陈设布置下来,岂不是要三十万两了?合着本殿下的安家银子就都花在这些不能吃不能用只光看看的东西上?年后住进来,若是不发俸银王府上下岂不是都得喝西北风去?你们算计的倒是好啊!” 第211章 “我要聘请几个人,你们写一张招聘文书在赠送书本的时候贴出去。”贺惜朝说完,方俊跟罗黎彼此看了一眼,然后问:“先生想要聘请什么样的人?”萧弘也是一脸疑惑,因为他没听贺惜朝提起过。贺惜朝见他们不解,便微微一笑道:“账房。”此言一出,不仅是罗黎跟方俊,就是萧弘也很不解。“惜朝,几个账房而已,为何要广二聘请,若是需可靠之人,直接让人推荐不就好了?”罗黎难得提议道:“先……先生,若您……不嫌弃,不如学,学生推荐几个得,得用过来,如,如何?”“是啊,这胖子不是我的账房管事吗?他的手下,自己去找呗,若实在不行,各个庄子,铺子,产业里也有好手,我堂堂英王府找几个账房还不容易?”萧弘不在意地说。然而贺惜朝却摇头,“此账房非彼账房,这些人招过来,我都要特地培训过的,将来就是你的出行班底。”“啊?”萧弘诧异极了。贺惜朝悠然地放下茶盏问:“你不是要查内务府的账吗?”“让这些人去查?”贺惜朝摇了摇头,“不是查,是审,审计。”“这是一张招聘启事,以英王府的名义聘请以下人才。”贺惜朝站起来,一边说一边背着手来回踱步,而桌子前,罗黎和方俊正执笔奋笔疾书。“岗位:拟定账房。人数:八到十位。要求:第一,需取得童生资格及以上;第二,年纪在三十岁及以下,以实岁计;第三,算学能力出众,至少需理解《九章算术》前十章;第四,懂账,会看账,甚至会做账者优先考虑。”贺惜朝说到这里,就见到方俊面露难色,似乎有所不甘地瞟了眼边上的罗黎。“满足以上一二三,便可带上籍贯路引等身份证明来求知书斋找你们报名,报名时间自张贴招聘启事之日开始,共三日,资格初步筛选之后符合条件者会组织一场笔试,笔试成功后方进入第二轮面试,面试通过则被正式录用。一旦被录用,便是英王府的门客,可享受亲王门客应有的福利待遇。”贺惜朝说完,便接过萧弘递来的茶水润了嗓子,然后问:“记下了?”罗黎和方俊一同点头,可方俊又摇了摇头。“有疑惑,就问。”方俊道:“先生,学生满足一二三,可不懂账呀,也行吗?”“你有兴趣?”方俊点头,“是,学生愿意追随先生左右。”贺惜朝听了失笑道:“我招的可是账房。”“可也不是普通的账房。”方俊显然想得比较深远,他道,“先生每次休沐在书斋中讲课之时,总会侧重于钱财利益,大到国家,小到一民,似乎离不开逐利二字,有些书生私下认为您太过重利,失了君子气节。可学生以为您的利乃天下之利,不为私利,小民利己则活命,官民利民则富国,此利是真正的国之利,民之利,为何不可?而且,您每次授课结束总会留下一道算学题,想必也是为了今日。学生……”方俊深深地鞠躬行礼,“恳请先生给予这次机会!”贺惜朝一抹惊讶化开,浮现浓浓笑意,他轻轻一叹,上前将方俊扶起来道:“我说过只要满足一二三,便有资格报名,会不会理账做账不过是一个参考罢了,不会也不打紧,我教就是。可你能认同我的理念,这就比什么都珍贵。本次乡试考前,我常常在求知书斋授课,所听者每次也有三五十名,可如你这般理解者却寥寥几人,或者我可能还不知道,所以这次,就让我将这些人挑出吧。”方俊大喜,“多谢先生。”“先,先生,学生也,也愿意跟……您左右,求先生别,别忘了我。”罗黎看方俊洋洋洒洒,直抒胸臆的话,分外羡慕,忍不住也跟着说,“学,学生出身商商贾,向,向来为同……窗嘲笑我一,一身铜臭味,只有……先生,不嫌弃我愚笨,还,还觉得,我腰上……金算盘别致,学,学生……”“行行行,求你别说了,那些事儿我们都知道,惜朝知道你崇拜他,他也挺欣赏你的,真不用你再表明心迹,我听着是真累呀!”萧弘一个白眼翻上天,对罗黎摆了摆手,“惜朝都做主让你做我的账房管事,你的理念肯定跟他合适,对不对?”萧弘侧头问贺惜朝,后者点头,“自然,所以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办,我也放心。”“多谢先生!多谢殿下!”罗黎感激道,“我,我们一定办好。”贺惜朝跟萧弘离开求知书斋的时候,萧弘忍不住问:“既然要找个懂账的,为何一定要童生以上,三十岁以下,这样的人都在拼命赶科举吧?而且还要学会《九章算术》前十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毕竟会试也不过考了前五章而已。”“都说了我不仅仅是找账房,我要培养的是财务及审计,是集算账、对账、监督、审核、追踪、求证、预算、评估等全方位为一体的人才。不是我自夸,真按照我的预期培养出来了,将来担任朝中要职也使得。”萧弘虽然不知道审计是什么,可听贺惜朝的描述,就不明觉厉。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不想探究贺惜朝脑子是怎么长的,只知道跟常人的不一样。“这些人将来可是你的班底,要求么,自然也就高了。科举考试虽然死板,可考中的人至少有些才能,教导起来才不会太累,三十岁以下都有潜力,与我们的年纪也适宜。”萧弘一边听一边点头,当他听到这些作为他的班底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心说他家惜朝真是无时无刻不为他着想。不过,他还是有个疑问,“可这些人不是忙着读书进学吗?若来我这儿做账房,岂不是耽误他们的正事了?”贺惜朝说:“能成为亲王府的门客这机会可不常有。况且读书若只是埋头苦读,也更容易落榜。高官子弟可能不屑一顾,可对于寒门,家计艰难者不啻于一个好去处。想想,不少落地考生或备考者都愿意到富贵人家做私席,难道亲王门客还比不上这些?福利待遇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呀,背后有你这棵大树谁不愿意来乘乘凉?想想本解元亲自传授,抽个空还能指点指点他们,这已经够意思了吧,有什么不愿意的?”贺惜朝说到这里,他微扬下巴,倨傲道:“而且真录用进来,我还会鞭策他们去科考,随着你不断掌权,这些人也要不断高升,想要受到提拔,可得名正言顺,乡试中举可是做官的基本资格。”“有道理。”萧弘重重地点头,夸奖道,“我家惜朝就是聪明,不过我怎么感觉有点仓促?”贺惜朝哼哼两声,“是啊,我本来想慢慢地仔细找合适的人,可你不是急着要查内务府的账嘛?马上王府就要完工了,眼看那三十万两的银子不保,自然得尽快选人,尽早培训,结账之时就好好地审一审,就拿这次练手了。到时候会有一个详细的报告出来,扒一扒里头的弯弯道道,看看究竟涉及了多少人的利益。”贺惜朝从来不喜欢息事宁人,可他若是要“打仗”,定然要做个万全的准备,以便萧弘一击即中。“王府不着急竣工,我发现有几个地方我不太满意,让他们改改吧。”内务府这种欺上瞒下,贪污腐败的现象早已成风,连帝王都默认了,而萧弘却“自不量力”地去揭开来,妄图挑战这陈年旧例,想想就非常刺激。这些年,他跟贺惜朝配合做这种事情可不少,向来都是贺惜朝递上趁手工具,他拿起来就往前冲,无往不胜。想到这里,萧弘就有些蠢蠢欲动。贺惜朝瞟了他一眼,提醒道:“知道你现在要做什么吗?” 第213章 “另外,儿子要是赢了这个赌注,您桌上的私房钱就归我了。”“你不是不要吗?”“这不一样,靠本事赢来的赌注拿着心安理得。”贺惜朝的复习资料刊印完毕发放的那一日,求知书斋几乎被踏平了门槛,报名的考生们纷纷过来领书。晚到的考生奇怪地发现大家领了书都没有立刻离去,反而挤在了门口处,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些人个子矮,看不到,便喊了一声:“里面的兄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围着?”他这么一喊,身边一样看不到的人也附和着,“是啊,贴了什么,给我们读读吧?”“是一份英王府的招聘启事,聘请几位账房先生,可要求高,至少要取得童生以上功名,年纪还得在三十以下。”里头有人回答。此言一出,在外几人顿时面面相觑,有人嘀咕道:“找几个账房还得要功名,这找的是什么账房!”“也太大材小用了,难不成我等多年苦读,就为了当账房,算得一身铜臭味?”“是啊,谁会去!”有个书生从里面挤出来,叹息道:“不是谁会去,而是谁有资格去,还有要求呢,《九章算术》至少会前十章!”“会试也才考前五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那书生没说话,就往里走去。“哎,兄台,你这是做什么去……”“报名呀,区区不才,《九章算术》刚好会解前十章。”那书生十分庆幸地说。围观之人:“……”“这一看就是贺先生出的告示,只有他才注重算学。贺先生寻的账房想必也不同于普通账房,我等去瞧瞧也好。”人群中突然有人这么说。“对对对,而且一旦录用,便是英王府门客,我等寒门,晋升之路只有科举一条可走,可若有英王府门路,将来也好走得通顺些。”“是啊,我正愁家计艰难,读书费银子,想找个私席先生做做补贴家用,如今倒也正好,账房不账房的也无甚要紧。”“此言正是,即使不为英王府门客,但为了贺先生,也是值得,若能得到他一点半点的指导,于我等也多有脾益。“可是诸位兄台,你们会《九章算术》前十章吗?”众人:“……”在这算学不普及被忽视的时代,一本《九章算术》就能难道大片的秀才、举人甚至进士。贺惜朝那张招聘启事最难的不是功名,而是算学。罗黎纸笔登基性命,籍贯,认定资格,方俊在年岁和功名符合条件之下问道:“《九章算术》会第几章?”应聘书生道:“恰巧第十。”方俊点头,然后问道:“今有户高九尺六寸,广二尺八寸,问两隅相去为几何?”应聘书生惊悚地看着方俊。方俊今日似乎这样的书生似乎看得多了,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再询问了一句,“兄台,会不会?”书生闭上眼睛思索片刻,最终茫然地摇了摇头,恳求道:“方兄,能否通融……”方俊叹息一声,“此乃勾股,第八章 ,兄台,就是在下通融,明日笔试你也过不了,请回吧。”书生面露悲愤,怅然离去。后头等待的其他书生们则一脸骇然,就见方俊看过来问:“诸位,可有会解之人,解出来便算通过报名了。”“……”谁,谁会这么逆天连这种题目都会!只准备了前五章会试专用而来浑水摸鱼的诸多学生才这么想,便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是一仗,十尺。”罗黎顿时点头,“对,对了。”“……”还真有啊!方俊欣慰地将一份请柬递给这位学生,“恭喜兄台,你已经通过报名,有资格参与三日后的笔试,笔试所考便是算学,请你好好准备,祝愿取得好成绩,今后为同僚。”那学生才高兴没一会儿,结果听到这么个内容,顿时一脸艰难。算学啊……三日后,贺惜朝收到报名成功的应聘名单,看着这一串名字,发现高手果然在民间。他眉梢微动,展开已经出好的卷子,想了想又高兴地在下方加了一道附加题。而同时,他开始编写培训教材了。第108章 算学考试求知书斋这几日相当热闹, 以今日为盛。一大早,带着请柬的书生们背着算筹走进求知书斋。同时, 诸多在报名时便被刷下来的书生们也来了,虽然无法参加考试, 可看看热闹也好。考试地点在二楼, 楼梯口, 除了方俊跟罗黎, 还有一队侍卫守着,另有两名面白无须,头戴毡帽的管事模样的人坐在一旁,手拿纸笔显然便是核名之人, 他们来自皇宫,应是英王殿下授意。书生们将请柬递上, 核对了姓名籍贯就被放入了二楼, 速度很快,不像科举还要搜身检查防止夹带小抄。 第215章 他微微侧了侧脸,只见一个小厮捧着一个盒子上来。贺惜朝从盒子里取出一枚小巧的银牌,“这是由二两银子压制而成,不管在场的各位今后能否一起共事,今日相逢便是有缘,便赠于各位留作纪念。英王府第一场笔试感谢诸位参与支持!”他说着便微微鞠了一躬,身后的罗黎跟方俊连忙跟着弯腰。考生们没想到居然还有赠礼相送,又见贺惜朝谦逊,顿时大有好感,方才身心被算学虐了一百遍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跟着回礼。“多谢先生指教。”小巧的银牌一一分发到手里,只见其中一面刻着一个锋芒毕露的“英”字,而背面则是年月日,的确值得纪念。哪怕没有录用,也是一个肯定。“当然若是手头一时周转不灵也可当做银子花用。”贺惜朝玩笑道。会来应聘的人多是家境并不富裕,想要在备考的时候谋个差事,贺惜朝此举的确令人大有好感。一场考试在紧张之中进行,在轻松之下结束,考生们纷纷下楼往门口而去。考题的边上,答案和解题方法已经在边上注命,考生们去核对成绩之时,贺惜朝则抓紧时间批改试卷。数学卷子就是比语文卷子好批,对错分明,三十几张卷子花上半个时辰便批阅完毕。核对分数之后,考场上的前十名就诞生了。“真是惨不忍睹,全班没一个及格的。”贺惜朝叹息道,“水平真是太差了。”“敢,敢问先生,及,及格是几分?”这份卷子罗黎虽然无需考试,可他还是跟着一同做了题。贺惜朝瞧了他跟方俊一眼,说:“六十分。”罗黎认真地数了数,然后松了一口气。可方俊却一脸苍天大地的神情,他小心地问:“先生,会不会太难了些?”“难?”贺惜朝回头一问,“宫里面的卷子送出来了没有?”随着他的问话,有脚步声踩着楼梯而上,只见小墩子喘着气举着一张系着带子的纸张快步走来,然后恭敬地呈给贺惜朝,道:“惜朝少爷,殿下的卷子。”“他做了多久?”贺惜朝一边接过卷子解开,一边问。小墩子说:“不到一个时辰。”贺惜朝点了点头,执起红笔快速地勾起来,不一会儿就批完了萧弘的卷子。见罗黎跟方俊两人好奇地伸长脖子,他便干脆将卷子递给他俩。传闻中,英王殿下不学无术,胸无点墨,上课瞌睡,乃纨绔之典范,就不知道他……“只错了三题!”方俊震惊地喊道,“怎么可能!”“看,附,附加题都对了!”罗黎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那可是亲王啊,算学居然这么厉害。贺惜朝却理所应当道:“我尽心尽力教了六年,若是不会做这么简单的题简直就是对不起我。不过粗心这毛病,还真难改正。”所以,传闻都是假的吗?两人面面相觑。贺惜朝轻轻笑了笑,“不爱读书是真的,不过不爱读跟不读是两码事,再不喜欢,逼下去也能做好的。去吧,给这前十名发面试通知去,明日一早,来此等候。”贺惜朝招聘启事上就写了十位,是以面试并不是以刷人为目的,他主要是来谈谈他的目的和理念。“所以,恭喜各位,现在我们可以算做同僚,在一个团队,今后一同为英王殿下办事。”贺惜朝笑道对周围拱了拱手。此言一出,这让在场忐忑的几位入围者顿时吃了一颗定心丸,面露惊喜,彼此之间本还存着竞争防备的心思也顿时转为友好亲切,毕竟是一同从算学题海中杀出重围的战友,有一份心心相惜之情。“现在容我解释一下‘此账房’与‘彼账房’的区别。”贺惜朝清了清嗓子,待吸引了所有目光之后,便继续道,“账房,顾名思义便是以记录账本的形式核算进账、出项及统计,这是众人认知中账房先生的作用,除此之外有些还会平账,销账,甚至做伪账,企图藏匿大量的不合法的银钱往来。针对此,便是在下聘请诸位的目的,审核这些虚账,假账!揭露太平账目上的虚假表面,挖掘被隐藏的真实银钱交易,追溯来源和去流,汇集成证据链,让贪污腐败的犯罪分子无处可辨,这便是“此账房”,又名为审计。所以这次我要的招的便是审计。”贺惜朝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眼神顿时发亮起来,心中隐隐有些激荡。其中有一位更是激动的问:“贺先生,这不是跟朝中御史一般,具有监察之职?”贺惜朝摇头,“御史身有官位,具有监察文武百官之职,不过无需查证是否违法犯罪,只需存疑便可上奏,自有相关衙门去核实。而我们针对的只是账目,不仅要存疑,还要追求账册的真实和完整,寻找其中的漏洞,深入挖掘和求证。众所周知,账目乃重中之重,甚至可以说知其账便知其所为,随着英王殿下在朝堂上大展宏图,受皇上重任办各种差事,我们这个审计团队便会跟着他接触各类账目,以便殿下施展拳脚。”“可我们不懂账啊!”有人一叹,顿时引起周围功名。贺惜朝说:“懂不懂无关紧要,只要有一颗较真的心,在下便会倾囊相授,诸位只需愿意学,学会便可。”“贺先生,恕在下冒昧,这听起来并不容易,在下也是出自商贾,这假账做起来有的真可以以假乱真,难以发觉。光靠我们,毫无经验之人,如何才能明察秋毫呢?”此人会来,想必是跟罗黎一样为了英王府门路而来。贺惜朝倒是欣赏他了,“对,不容易,可再能乱真的账目,假的就是假的。诸位别担心,总有追溯询证的方法,只是光靠一个人不行,所以有了我们这整个团队,分工合作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显然贺惜朝是有法子的,那人似乎很感兴趣,立刻恭敬道:“听先生的。”“好,既然诸位认同我,那么从明日开始就跟着我学习,争取在年后能有所小成。”“这么快?”“自然,殿下已经领了第一个差事,便是审查英王府装修的账目,能为殿下审多少银子,这就看我们的了。”贺惜朝轻轻掸着衣袖,轻飘飘地说,“所以时间紧迫,春节里除了除夕到初五,诸位能有拜年访亲的空闲,其余的都得跟在我身边。”作者有话要说:  遥:官方法定节假日你也要剥夺呀?贺惜朝:对啊,过来加班有意见吗?不想干了?众人:不敢。 第217章 二夫人这么一说,贺明睿缓缓地点头,慢慢地定下心来,老夫人虽不乐意依靠着李家,不过她手头上没什么势力,也只能如此。“对了,母亲,明天三月就该选秀了,大皇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这王妃的身份怕是得讲究些,若是背后势力太大,可就麻烦了。”老夫人沉吟道:“待明晚进宫,与娘娘再做计较吧。”除夕夜,皇宫赐宴贵妃宣召老夫人跟二夫人到身边说话。“本宫正愁这件事呢,大皇子的婚事,本宫曾对皇上旁敲侧击,可皇上只说还未定下,慢慢相看不急,也不知道谁家女儿入了皇上的法眼。”二夫人道:“娘娘虽为后宫之主,皇子们的终身大事合该上上心,可毕竟……有所嫌隙在,婚姻大事自有皇上做主,不好多插手,可大婚还早,那屋里事呢,听说大皇子一个侍妾也无,便是您的失职了。”贵妃眼睛一动,“还是二嫂细心。”二夫人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仿若随口地说:“明睿今年也到了十四,臣妾已经准备妥当。”老夫人道:“这事儿得小心着办才好。”贵妃端坐在贵妃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套,“正好,本宫调教了两名容资艳丽的女子献给皇上,就看皇上有没有心了。”贵妃这话一出,老夫人皱起眉来,“娘娘,有句话臣妾得问一问。”“娘说吧。”“三皇子也已经有十三了,您的膝下怎一直没有动静。”贵妃顿时面无表情,身体坐得停止,她摇了摇头,“不知道。”“可是皇上他……”“母亲,您僭越了。”贵妃飞快地看了眼周围,见贵妇们都各自归各自,才放下心快速地说,“皇上常来,可就是没动静。”大年初一,祭祖拜年。贺家旁系如往年一般陆续到魏国公府拜年,而这次,他们发现站在魏国公身边的除了贺明睿,还有贺惜朝。本以为贺明睿会处处针对贺惜朝,变着法将他踩下去。可没想到却是贺明睿主动矮下身,避开了贺惜朝,这简直能让人惊愕地掉下巴,就连魏国公都不免疑惑地多看了两眼。贺明睿的退让,让贺惜朝在国公府树立了威信,前几年做着贺明睿狗腿的几个旁系子弟都纷纷夹起尾巴做人,有的甚至重新换了个方向摇尾巴。可惜贺惜朝跟贺明睿不同,他压根就没有搭理的意思,如往常一样视这些人为无物。没得到回应的人转向了贺明睿,撺掇着,“明睿,你怎么这么谦让他,看他嚣张的模样,你不生气吗?你才是国公府的正紧少爷呀!”“可不是,你说一声,咱们给你出头。”然而贺明睿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徒留下这帮人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回头看到贺惜朝冷冷地瞧着他们,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德变着法解释。贺惜朝讥讽地一笑,依附于魏国公府的这帮人,不会因为他的和善友好而亲近,也不会因为他的疏离淡漠而远离,一双势利眼只会盯着国公府的继承人罢了。贺家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其实早已经腐朽,除了魏国公因为圣上体恤,作为国丈给了兵部尚书的职位,贺家其他人,最高的便是二老爷,也不过是个不高不低的分管佐领罢了。且不说贺惜朝对国公府本就没有兴趣,哪怕是有,这么一帮水蛭一般的旁系吸附着,他也消了那个心思。席上听着耳畔的恭维之声,贺惜朝只觉得索然无趣,不过一想到明日初二,萧弘会来,他倒是生出了一点期待来。作者有话要说:  遥:恭喜恭喜,又是一年到了,一个十六,一个十三,好不容易呀!离谈恋爱的年纪又进了一步,啪啪啪,撒花。萧弘:才十三呀,啊……第110章 除夕谈心每年春节便是帝王最闲暇的时候, 大年初一,白日里该拜年的都已经拜过, 晚上才是他自个儿的时间,特殊的日子他不想去后宫, 没有折子批阅, 无需为国事操劳, 不如美婢在侧, 小酒轻酌,逍遥自在。不过,一个人终究缺点什么,天乾帝想了想, 便道:“去,请大皇子过来。”长子还是个光棍, 正可以陪老子寻欢作乐。寂寞如雪的萧弘于是欣然前来。偌大的清正殿暖阁, 父子俩对面而坐,中间摆放着一个暖炉烤架,炉子里头的银丝炭烧的通红却无烟气冒出,烤架上搁着鲜红肉片, 正滋滋冒着油花。萧弘拿了钳子上下翻面, 见天乾帝执起酒杯,便顺手从矮桌上端起自己的抬手往天乾帝那儿一碰, 父子俩一同嘬了一口,再一起喟叹一声,这手法非常相似。天乾帝道:“年后, 升谢家老三为鸿胪寺少卿出使西域。”萧弘往肉上洒上盐料,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感慨道:“谢阁老真不愧是您倚仗的大臣,大是大非之前毫不含糊。”天乾帝看着萧弘,叹道:“十六了,便是大人,也该稳重一些。”萧弘说:“儿子十五的时候您也这么感慨,可再怎么长大,不还是您儿子嘛,反正小时候您怎么宠我,长大了还得这么宠。”天乾帝闻言顿时嗤了一声,佯装不悦道:“你还得寸进尺了,不是该你孝顺朕了?”“孝顺哪儿还分什么年纪呀,不是打从我呱呱坠地开始,就装了一颗孝顺您的心了吗?您是我爹,一辈子都是,自然儿子这一辈子都该孝顺您。来,熟了,给您夹。”御膳房将肉片得极薄,不一会儿便熟透,萧弘夹着先送到天乾帝的碟子里,余下的拣进自个儿的盘子中,接着从矮桌上又取了新的肉片搁架子上烤,最后将碗里的全部扫进自己的嘴巴,一抹嘴,赞道:“好吃。”这已经烤了好几拨肉了,天乾帝低头看看自己的碟子,里面还存留下来不少,而对面萧弘的盘子已经空空如也,不禁提醒道:“悠着点,已经吃了不少,小心积食,回去睡不着。”“没事儿,儿子的肚子还空了一半呢,走回去的路上就该消化了。”萧弘混不在意,盯着那烤架啧啧嘴巴。天乾帝摇摇头,神情中有些羡慕,年纪慢慢大了,如今的他开始注重养身,晚上批阅折子也不敢多熬夜,更逞论油腻荤腥的东西随便吃。“年轻就是好啊!”这一声叹饱含了岁月如梭的无可奈何。 第219章 哦,对了,“弘儿,把人也一同带去,让她好好服侍你。”萧弘眼睛都瞪圆了,眼看着黄公公要去领人,顿时摆手道:“别别别,父皇,您自个儿留着吧,儿子真是无福消受。”“朕赐给你,你还要拒了朕?”天乾帝不悦地问。萧弘一脸为难,写满了不愿意,嘀咕道:“给了我也不用。”“什么?”萧弘哀求道:“啊呀,您就放过我吧,王妃没办法得娶,这妾不妾的就别往儿子后院塞了,地方挤,实在住不下!走了走了,父皇,千万别送过来呀!”萧弘生怕帝王不高兴,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天乾帝叫都叫不回来。天底下也就只有萧弘敢这么反驳他,天乾帝哼哼地骂了一声,“没出息。”倒也没强硬着将人送过去。萧弘躲过一劫,拍了拍胸口,只是回来的路上,他不禁琢磨着天乾帝的话。喜欢什么样的?“那必须聪明机智,会读书,有学问,还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会跟我同甘共苦,会给我出谋划策。对了,长相一定得要可爱,笑起来眼睛要弯弯的,要会崇拜地看着我,一心一意对我,就是嘴巴坏一点也没关系,我喜欢……”萧弘一边走,一边碎碎念,可忽然脑海里就蹦出贺惜朝那张弯着眼睛喊他表哥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咧开嘴,傻笑出声。但笑过之后,又生出一股惆怅感,胀满心里,让他闷的有些透不过气。那晚吃了鹿肉又被宫女惊吓了一跳的萧弘,无可避免地做了一场春梦。导致一大清早他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冥思苦想,连裤子都没忙着换。那人的面容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却温柔婉转地与他缱绻缠绵。轻纱朦胧,他拨了几次都没拨开,只记得那场梦里美妙酣畅的欢愉……“究竟是谁呢?”萧弘觉得那人很熟悉,可想了一圈周围的姑娘,都没对上号。再说,他周围有姑娘吗?有那么几个他也没兴趣啊!萧弘忧愁地一直坐到天亮,才拍拍脑袋心有不甘地起床洗漱。对了,今日初二,贺惜朝不打算去李家,所以应该就能见到他了。想到这里,萧弘又开心起来。然而见到贺惜朝的萧弘却没能高兴多久,因为贺灵珊带来了一个消息。贺灵珊作为魏国公府唯一出嫁的姑奶奶,当日便早早地回门来。见了祖父和老夫人全了礼数,又在大夫人那儿坐了一会儿,见离开席还早,便到了安云轩,没想到萧弘也在。“姐姐来的挺早。”贺惜朝请贺灵珊进屋,给倒了茶。都是亲戚,贺灵珊也大大方方地跟萧弘见了礼。房门是打开的,风吹进来有点冷,贺灵珊捧着茶暖手说:“公主府里没什么事儿,就早点回来了。”夏荷带人添了炭盆,搁在贺灵珊不远处。姐弟俩闲聊了几句,贺灵珊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萧弘,便道:“大皇子在这儿,我就不多坐了,不过有个事儿得只会你一声,到时候空出闲暇来。”“姐姐请说。”“年前母亲同我说,梁国公有意与你结亲,让我帮着好好打听那位孙小姐。后来听说你也想找个机会见见她,是不是?”贺灵珊一边说一边促狭地看着贺惜朝,眼中带着一抹戏谑。贺惜朝没想到贺灵珊会忽然提起这件事,不知怎的下意识看了旁人,只见萧弘瞪圆了眼睛正一脸惊愕地看着他,仿若晴天霹雳,呆若木鸡,满脸写着:骗人的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贺惜朝心里微微发虚,一时间有些不敢认了。贺灵珊不疑有他,继续道,“让我打听梁国公府的姑娘倒是不难,可安排你们俩来个不期而遇却不容易。不过幸好,公主有一座梅园,梅花开得极好,满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每年这个时候公主都会邀请世家勋贵来赏梅,梁国公府应该也在此列,到时候你也来,姐姐想办法让你见见她。”贺灵珊对贺惜朝的婚事上了心,废了不少心思才想到这个法子,贺惜朝本应该欣然前往,感谢她的安排。然而身边的人虽然没说话,可那瞧着他的眼神幽怨地简直让人坐立不安。“惜朝?”贺灵珊没得到回应,不禁疑惑地看他。贺惜朝简直哭笑不得,心说这都是个什么事,只能狠狠心,将萧弘这个怨气发生体隔离,对贺灵珊感激道:“多谢姐姐费心,惜朝听你的。”“好,那就等我消息。”贺灵珊说着便放下茶杯,准备离开。丫鬟给她披上披风,整理衣裳,看着起身来送她的贺惜朝,接着又说,“惜朝,那姑娘姐姐见过了,大方得体,举止有度,挺好,虽说年纪还小,可已经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配得上你。”说完,她轻轻一笑,带上丫鬟,走了……第111章 万般纠结贺惜朝送了贺灵珊两步到门口, 然后定了定心神,仿若无事地回过身对萧弘说:“也不是故意瞒着你,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梁国公府有意与你结亲,都到了相看这地步, 八字哪儿是一撇, 一抐都快完成了。”萧弘觉得贺惜朝真不够意思, 他所有的事情都没瞒着对方, 可这人要定亲的消息他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让他有种浓浓的被欺骗的感觉,还有一点隐秘的被背叛的愤怒。泊泊酸水从心底一个劲地往上冒,转眼就淹过了心肺,难过的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萧弘没有深入去想为什么, 可顺着那憋闷的心情,无端指责的话却从他的口中而出, “惜朝, 你太过分,你是不是要等婚事定下来过六礼的时候才告诉我?你这样做是在乎我吗?还把我当最重要的人吗?”萧弘这么大反应让贺惜朝很意外,他以为对方会跳脚,会埋怨自己不够意思先行他一步, 可没想到会指责自己。他有错吗?不过是晚了一步告诉就上升到了在不在乎, 重不重视的问题,这算什么?他贺惜朝难道万事报备才对得起萧弘? 第221章 他选择最艰难的帝王之路,注定将来便是一个孤家寡人。贺惜朝想到这里,对今日萧弘的那份无理取闹就更加宽容。萧弘自觉对不起贺惜朝,席面上就别提多殷勤了,夹菜送汤做的比皇帝跟前的布菜太监还到位。对面萧铭看得简直目瞪口呆,对萧弘如此讨好的行为表示无比的嫌弃。堂堂亲王,毫无尊严,若是用此等方式换得贺惜朝为他谋划,也真是够拼了。他伸出筷子去夹最后一只琵琶大虾,没想到萧弘眼疾手快一筷子下来,那只大虾已经跑到了贺惜朝的碗里。他差点怒而摔筷,“大哥!”“吵什么,再让上一盘不就好了。”萧弘面对他真是霸道无比,毫无怂气,长兄的派头十足。旁边贺惜朝将虾夹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无辜地看着他,吃完后还问了一声,“三皇子你也要吃呀?”萧铭气地嘴巴都歪了,他想理论一番,可想到贺明睿,最终运了运气,心道算了。魏国公瞪了贺惜朝一眼,转头吩咐道:“再上一盘。”一顿饭吃下,又是黏黏答答的一对好伙伴。临走之前,萧弘还是忍不住问道:“惜朝,你打算怎么退亲,我想了一圈,都没想着不得罪人的好方法。要不……”后面的话在贺惜朝不太友善的目光下消了音。贺惜朝说:“这门亲事,有人比你更不愿意成。看着吧,等我将消息不小心漏出去,那边定会想法子糊了它。”萧弘一听,愣了愣,接着鬼使神差地一问:“那有没有办法连我的王妃也一块儿糊了?”“什么?”贺惜朝侧了侧脸,觉得自己听错了。萧弘有些紧张,带着一股期待重新说了一遍自己的诉求,“我不想你定亲,我更不想娶王妃。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了。”此话一出,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一道灵光在脑中乍现,萧弘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然而还不等他弄清楚,就见贺惜朝顿时黑下脸,终于忍无可忍,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你丫倒是敢想啊!滚!”萧弘吓得屁滚尿流,连忙上了马麻溜地滚了。作者有话要说:  遥:糊了!众人:……遥:自摸,给钱给钱!……第112章 拨开迷雾萧弘回宫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寝殿里, 四肢大张,如条死鱼一般仰躺在床上, 呆呆地看着床顶帷帐。一旦拨开迷雾,看清自己, 与那人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潮水一般冲进脑海里, 萧弘从来不知道回忆也可以记得这么清楚。嫌他蠢笨, 懒得搭理他的鄙视模样;佯装天真, 说话却气地人吐血的无辜模样;运筹帷幄,抬着下巴自信从容的得意模样;给他鼓励,学着小图画对他么么哒的可爱模样……所有都汇聚成一个嬉笑怒骂的贺惜朝,装进萧弘的心里, 占的满满。再没有一个人能像贺惜朝一样一颦一笑牵动着他的心情,让他时刻想要呆在一起, 哪怕片刻的分离都能引起思念。萧弘现在才意识到, 一个能让他随时随地放下身段无底线地哄着,遇到危险为之拼命的,言听计从毫不怀疑的人,哪怕他不是一个姑娘, 也是最重要的心里人呀!“老天爷, 你真会跟我开玩笑。”萧弘哀叹地将手横在眼睛上,一边难过地想哭, 一边却幸福地想笑。想想贺惜朝只是因为他的无理取闹就能放弃那门好亲事,是不是对方也有一点喜欢他,不是他的一厢情愿?这个想法实在太美好, 萧弘忍不出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来。再延伸开去昨晚的梦境,他解开那层缠绵悱恻的面纱,露出的若是贺惜朝的脸……萧弘马上翻了个身,将脑袋拱进被子里,埋住一张通红的脸。然而全身的燥热地仿佛能够着火,身体快速的变化更清晰地传达着渴望。他只是想一想,便已经受不了,可倘若成真……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阻止自己再幻想下去,那实在太诱惑,也太致命!萧弘觉得自己的心连同性命都已经被贺惜朝牢牢地握在手里,随他揉搓摆弄,却甘之如饴。被子里越发稀薄的空气让他不得不伸出脑袋,他喘着粗气干脆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虽说选秀在即,王妃待定,万事不由己,可他的心一片火热,总想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一次。哪怕本就艰难的道路又铺上荆棘,一脚踩出一个血印子,可只要想到两情相悦的可能,艰难痛苦都能转化甜蜜。少年人自有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带着一腔成事在人谋事在天的热血。“我得试试。”他喃喃地说,迷蒙的眼睛逐渐清晰坚定起来,“什劳子的王妃,除了惜朝,我谁也不要!”这样想着,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踢啦着鞋子跑到门口一把打开房门。谁知他冲的太快没看清,就撞上了徘徊在门口的沈嬷嬷。“啊哟!”沈嬷嬷差点被撞倒的时候,萧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惊讶道:“嬷嬷,你怎么在这儿?”沈嬷嬷捂着额头,对风风火火的萧弘一脸无奈,“殿下,您晚饭也没吃,就一个人关屋里,似乎心情不好,奴婢担心便过来看看。”说着她仔细地瞧着萧弘的脸,“脸怎么这么红,病了?”沈嬷嬷抬手就要摸他的额头,萧弘侧了侧脸,没让,“我没病,就是刚想点事情,有些着急。”沈嬷嬷笑道:“那看来殿下如今是想明白了。”“嗯。”萧弘重重地点点头,“再明白不过了。嬷嬷来的正好,我有话想问问你。” 第223章 老夫人撵着佛珠,目光落在佛像上,她恍然地一边点头,一边说:“怪不得最近梁国公与国公爷走得有些近。”孙嬷嬷也道:“前些日子,您还在奇怪岑夫人怎么在打听贺惜朝,这样想来她一向与梁国公夫人走得近,怕是就为了这门亲事。”她说到这里就有些不解问:“国公爷为何不告诉您,这亲事不是应该您出面吗?”老夫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老大家的掌家,自然就帮着相看了,国公爷是不放心我了,在防着我呢。”“看来大小姐的婚事国公爷还在怪您。”老夫人没有说话。贺灵珊的婚事纵然有她的推动,可也是要魏国公首肯,如今倒好都是她在做恶人。“梁国公也是,那可是嫡亲的孙女,就嫁给贺惜朝这么个庶子,他还真舍得!”孙嬷嬷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没看中咱们明睿少爷!”此言一出,老夫人的神情顿时阴了下来。孙嬷嬷自觉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梁国公怕是被那贱种给欺骗了吧,他惯会装腔作势,算计人心……老夫人,事已至此,难道我们就这么不管了?”不管?怎么可能!她家明睿就是接了魏国公府,也找不出比梁国公府更高的门第,除非去相公主,娶宗室女!可这能跟实权的梁国公府比吗?不行,绝对要搅黄这门亲事!想到这里,老夫人坐不住了,吩咐道:“去,将老二家的叫过来。这件事,不仅关系到明睿,也关系到三皇子。这门亲一旦成了,大皇子可就如虎添翼了!”作者有话要说:  遥:都问我怎么圆,我怎么知道,jj已经是个成熟的jj,她会自己圆的……小红,把刀放下,不行,咱就娶呗。萧弘:我砍死你!第113章 元宵佳节外头大雪纷纷, 北风呼啸,而清正殿的暖阁里却温暖如春。天乾帝身躯微微向前倾, 凝神敛目,悬臂执笔, 练着大字。黄公公如同壁纸雕像, 呼吸不闻, 生怕打搅帝王这最后一笔悬针。待笔尖缓缓离开纸面露出笔锋, 天乾帝不禁露出笑容,显然他对这幅字比较满意。“好。”忽然身旁传来一声喝彩,“父皇这一竖犹如剑出刀鞘,暗藏锋芒, 再看这个字,又稳重如山, 似无可撼动, 两者相合,就好像……嗯,好像……”天乾帝斜眼看过来,等着萧弘继续胡诌。萧弘肚里墨水本就是浅滩, 转眼见底, 他也不见尴尬,顺手竖起大拇指, 气势如虹道:“大气,真大气!儿子怎么学都学不来这份霸气!”黄公公终于忍不住,侧过头捂住嘴闷闷地笑起来。天乾帝摇了摇头, 一点也没有被赞扬的高兴,反而几近无奈地老生常谈,“弘儿,跟惜朝相处了六年之久,好歹染点书墨气过来,别显得肚里空空,说不到三句话就漏了底。”“知道知道,儿子对这方面不开窍,打算再多染几年,肯定有所长进。”几年是不够的,一辈子还差不多,萧弘心说。对于长子脸皮厚度,天乾帝无话可说,他搁下笔问:“一大早冒风冒雪过来大献殷勤,说吧,什么事儿?”萧弘嘿嘿嘿笑起来,去桌上提了茶壶过来,给天乾帝满上,又双手恭敬地呈过去,带着一看就很有所求的笑容说:“给爹请安不就是做儿子应该的事嘛,不能因为外头鹅毛大雪,刺骨寒风而失了这个孝道,是不是?”萧弘特地在恶劣天气上加重了音量,显得更加不容易。天乾帝皱眉凝思了片刻,便从善如流道:“很有道理,你孝心可嘉,朕甚欣慰,既然问过安了,没事就回去吧。”萧弘哪儿能那么顺溜地就走,就见他往前凑凑,扶着天乾帝坐下,“那什么,孝心归孝心,儿子还有件小事想要请教您。”“小事?”“不,大事,终身大事。”天乾帝顿了顿,然后恍然大悟,他戏谑地一笑,又深深地看了眼萧弘,只见后者正殷切期盼地望着他。天乾帝不紧不慢地执着茶杯盖拨着杯中茶叶,再不急不缓地呷上一口,才道:“终身大事啊……”“是啊,是啊,父皇,给儿子一点指示,您看好哪个了?”这才是一个即将大婚的毛头小子该有的表现,不过想到那日这臭小子满不在乎的模样,天乾帝还是忍不住卖了份关子,“不是说无所谓吗?”“啊哟,您何必跟我计较呢,儿子不过生性腼腆,不好意思而已。”萧弘似乎害羞地垂下了头。天乾帝下意识摸了摸手背,将倒起的鸡皮疙瘩抚平了。大概萧弘也觉得自己对不起腼腆这个词,于是重新挂起笑容,绕到了天乾帝身后,开始给他揉肩捶背,撒娇道:“哪家姑娘呀,父皇给个准话,儿子好去准备。”天乾帝奇了,“你准备什么?”自然是糊了她!“偶遇啊,我去看看那姑娘什么样的,长得太寒碜可不要,想您儿子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怎么也该配个美人。”萧弘得意地说,可说完就遭到了天乾帝的训斥,“胡闹,娶妻娶贤,单论姿色怎是君子所为,也没规矩。”萧弘敲着他的背,没说话,可见不太认同,天乾帝不禁气笑了,说:“真是个笨蛋,如今你想什么好颜色,该想的是妻子背后的势力,朝堂上,总得要有人帮你吧。至于美人,今后纳妾续婢便是。”后面的话萧弘没在意,前面的他却是眼睛一动。“父皇,您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些,儿子想都不敢想。”萧弘站在天乾帝身后,看不清表情。“你啊,知道就好,今后别惹朕生气,好好办差事。”天乾帝说完轻轻地拍了拍他搁在肩上的手,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25章 直到今日佳节,想念的渴望胜过了怯意,他终究还是来了。想着就算就着月色只单单看到贺惜朝的一个轮廓,他都觉得分外安心。他故作从前那般年少无知,用最真诚也最直接的话道出了心声,他觉得贺惜朝一定也会如曾经那般看待他,一个离不开伙伴的幼稚少年。这样也好,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然而心境不同,情绪不同,朝夕相处六年的贺惜朝还是立刻感觉到萧弘不一样了,居然让他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正在此时,一个脚步声匆匆靠近,阿福的身影出现在他俩的视线里。“少爷,回府吗?”阿福说完仔细一看,发现贺惜朝身边还有一个人,“啊,英王殿下也在。”阿福的到来打破了奇怪的气氛,让贺惜朝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转头问:“你还回宫吗?已经下钥了吧?”“我求了恩旨,晚点回去没关系。”萧弘看着贺惜朝,抿唇又说了一句,“不回去也行。”“那怎么可以,明日开春第一个朝会,一定得去。”萧弘点点头,说了声,“好,听你的。”答应地这么干脆,贺惜朝觉得自己有些扫兴,便话锋一转:“不过今晚既然出来了,要去闹元宵吗?方俊说庙会很热闹,比往年都热闹。”萧弘答应了。萧弘不在意元宵节热不热闹,他只想跟贺惜朝在一块儿。可是当他们挤入人山人海,时刻担忧被人流给冲散的时候,他忽然喜欢这个喧嚣了。此时他可以光明正大,牢牢地握住贺惜朝的手,无需在意他人眼光,而贺惜朝也紧紧地反握着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人正跟着他。人声鼎沸,人潮涌动之中,他们根本听不到彼此话语,除了心意相通的别离开对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让萧弘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面对所有反对的声音,他们依旧彼此相守,不离不弃。前世的大型庙会,灯光音效之下,只会比现在更好看,歌舞杂耍也更为精彩,可是今日贺惜朝却看得很开心。周围拥挤,总有一个人护在他身旁左右防止冲撞,也总有一个人目光一抬就发现在身侧,这种感觉令他珍惜,令他留恋。一直到深夜,两人才随着人潮散去而离开。萧弘一路将贺惜朝送回魏国公府,下马车前,贺惜朝忽然道:“梁国公府的那门亲事,老夫人应该已经知道了,想必等去赏溧阳公主的梅花,便能推却。”贺惜朝一旦打定主意动作就非常迅速,萧弘并不意外,可他却没有多少高兴,相反深深的罪恶感让他的心微微刺痛。他暗暗地握紧拳头,逼迫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惜朝,父皇已经选定了人……”他没敢抬头看贺惜朝,甚至侧过了脸,才将接下去的话说完,“是王氏女。”贺惜朝睁着眼睛,忽然蹙眉似有不适,刹那间内心仿佛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悲凉给击中,很疼。仿佛过了很有,又只是一瞬,他回过了神,勉强用高兴的语调说:“那真是太好了,看来皇上的确非常宠爱你,这可是对你最有利的选择呀!有王氏在,又有看似中正实则偏向你的谢氏,表哥,你在朝堂将来会非常顺利,就是到时候边贸推行受到了阻力都会小很多。”他说着抬起手按住心口,祝贺道:“恭喜表哥,离目标又进了一步。”萧弘蓦地抬起头,目光直视贺惜朝,带着一股看似凶狠实则色厉内荏的不甘,他仿佛要在贺惜朝的脸上寻找什么,然而最终他只能在那张喜悦的脸上找到失望。一厢情愿的人总是最痛苦,他烦躁地挠着脑袋,看得贺惜朝疑惑的同时又担忧起来,“你怎么了?发什么疯?”萧弘放下手,抹了一把脸,仿佛抹下所有的矛盾和纠结,对贺惜朝说:“惜朝,我应该劝你别拒了这门婚事,可是我做不到,你等等我,让我再努力一把,行不行?”贺惜朝瞪着眼睛,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握紧,他似乎明白,又仿佛不懂萧弘的意思,可是他没问是什么。“行不行,惜朝……给我点勇气。”萧弘近乎恳求地再问了一句。他不会对贺惜朝说出自己的计划,因为他知道对方定然不同意,所以他只能自己来。没有贺惜朝为之谋划的萧弘,不知道有多少成功的可能,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萧弘都不会放弃。只是他怕自己坚持不下去。贺惜朝望着萧弘的眼睛,看着里头满满的自己,最终说:“好。”作者有话要说:  遥:惜朝,惜朝,救命啊!小红要砍我!贺惜朝:表哥,住手。萧弘:你别拦我,让我砍死她。贺惜朝:何需你我动手,单是读者就不会放过她。遥:……第114章 广发请帖萧弘想要见一见王家姑娘, 最适宜的方式便是将王氏女宣进宫来,一群女眷在御花园中闲话漫步, 吃茶看景,既能考察品性, 与萧弘偶遇之时还不显得唐突。不过后宫之中有这等权力的太后跟皇后都已经逝世, 贵妃倒也可以, 只是天乾帝不放心她。思忖之后, 溧阳长公主就受召进宫了。溧阳长公主爽快活泼地见了礼,笑道:“这一个春节皇兄看样子休息得挺好,精神极了。”天乾帝愉悦地点点头,指着她说:“别说朕, 看看你自己,笑容藏都藏不住, 怎么, 是少奇有好消息了?”天乾帝示意了边上椅子,溧阳长公主谢恩之后挨着边坐下,“是啊,总算有动静了。只是可惜不是灵珊那孩子, 是他的一个屋里人, 唉,还是差了一点。”詹少奇跟贺灵珊成亲三年多, 至今未有子嗣,长公主着急的不行。可她也怪不了贺灵珊,后者不是善妒之人, 给詹少奇纳了好几房小,按说就算没有嫡子,庶子也该出来了,可三年,整个院子毫无动静。长公主求神拜佛,送子观音每个妾室屋里都放了一个,直到年前,一个刚纳不久的通房丫鬟才传出喜讯。虽说不是嫡出,可至少有后,让长公主着实松了一口气。 第227章 说到这里,贵妃轻蔑地一笑,“贺惜朝想娶,人家小姐也得瞧瞧合不合意,一个奔妾生的贱种,有什么好名声。”说到这里,她神情轻松,似乎颇有期待,端起手边的茶盏,冷声讥然道,“梅园,真是一个好地方,就让这对主仆一同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吧。”溧阳长公主得了皇令,广开撒贴,几乎邀了半个京城的权贵下月初一来赏梅。声势浩大,不得不令人侧目。城东王家也收到了这份请帖,他家如谢家一般,素来与权贵宗亲相离较远,并不招惹,长公主的请帖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而且怪异的是,其中还特地指明了王家三小姐。选秀在即,大皇子又当正龄,王老爷得了这份请帖,便立刻禀告了父亲,请他拿主意。王太爷做了帝师十余载,虽告老在家,身无官位,可依旧清楚地知道朝堂动静。溧阳长公主年后进宫了一次,便大肆高调、文武不忌发请帖,其中若无帝王授意,也太胆大妄为了些。王太爷想着可能,便问:“去打听打听,永宁侯府,西安伯府可有收到帖子?”这消息好打听,不过一个时辰就收到了肯定。“那便去吧,那日让三丫头好好打扮打扮,别失了礼数。”“爹,皇上真的要……”王太爷感叹道:“皇上与皇后娘娘结发夫妻,情深义重,大皇子可是承载了皇上对娘娘所有情谊呀!”他是亲眼见到过天乾帝在皇后仙逝时那心痛难以自持的模样,就如一个普通得男人,失了心中所爱,茶饭不思,一直过了一个月才缓过来。不过帝王心思深沉,已过了十多载,王太爷未免错了圣心,又上了一封折子说明此事。帝王的回批非常迅速,朱砂笔在上头落下一句,“宽心而往。”这下,王太爷再没有任何犹豫。而这一消息贺惜朝从贺灵珊的来信中知道了。他几乎立刻猜出了是谁的主意。贺惜朝提起笔,有心想要跟萧弘确认,可吸饱墨的笔悬在纸上良久,他都没有下笔,反而不经意间在白纸上落下一个墨点,毁了这整洁的纸张。回想元宵节那日晚上,萧弘在马车里的那番恳求,他最终顺从了自己的心,搁下了笔。便随他去吧。景安宫中,随着溧阳长公主广发请帖,萧弘便有些紧张。当沈嬷嬷带着消息来找他的时候,他几乎想也不想地问:“是惜朝的信?”沈嬷嬷一愣,然后摇头,“不是,殿下,是您让奴婢查的安悦郡主,有消息了。”听此,萧弘顿时松了一口气。两天了,贺惜朝居然没有写信来骂他。这是不是说明贺惜朝支持他这么做,至少并不反对?萧弘想着想着振奋起来,他暗暗欣喜,眼中充满了希望,他应该能期待一下,其实贺惜朝也并不希望他定亲吧。哪怕有这么一点可能,他都万分高兴。“殿下?”沈嬷嬷看见萧弘露出喜悦的笑容,不禁有些疑惑。萧弘回过神,将咧开的嘴角合上,清咳一声严肃了神情问:“安悦郡主如何?”“奴婢查到了郡主的案脉。”萧弘接过一看,那嘴角还来不及抚平的弧度顿时僵住了,满心的喜悦似乎瞬间泼上了一抔冰水,透心凉。“殿下,奴婢找王太医看过这份案脉,安悦郡主虽天生虚弱,似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可并不严重,以后只要注意得当,不会如乐平长公主一样不能生育。”沈嬷嬷脸上带笑,心里欢喜,“殿下便可放心了。”放心?萧弘心在看到这份案脉简直拔拔凉拔凉。虽说期待一个无辜女子身有重病会英年早逝不是君子所为,可萧弘如今想到的出路便是安悦郡主。他该怎么办?这好好的郡主如今只能给他添堵。“殿下,您怎么了?”沈嬷嬷觉得萧弘的表情有些不对,似乎心思重重,一点也不欢喜。萧弘满心杂乱,起身便走进书房。他烦躁地里来回走动,心想着若是贺惜朝在,定能给他出一个好主意。可是不行,不能告诉他。萧弘走着走着就慢慢冷静了下来,让他放弃是不可能,只能再想其他法子。他坐到书桌后,拿过经常把玩的莫奈何,一边拼搭,一边思索对策。安悦郡主这条路看样子是走不通,所以继王氏之后,他又多了一个需要糊掉的对象。萧弘的目光盯着那份案脉,而手上凭着身体记忆不停摆弄着零件。他舔了舔唇,终于在莫奈何完成的那刹那,他做了一个决定。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又名:上啊,反派们!大概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样那么希望反派们能够成功一次吧?2333第115章 梅花会赏梅花会在溧阳长公主高调之中如期举行。 第229章 他很想给贺惜朝一一介绍,助其融入这个纨绔圈子,可惜贺少爷犯懒,不过点头寒暄几句,并不热衷。“哎,惜朝,你倒是稍微热情一些呀,都是公侯伯府的公子,以后得时常走动的。”宋少爷觉得贺惜朝学问是好,可惜就是不太上道。他们这个圈子,想要进来可不容易,即将作为他的大舅子,宋少爷很想拉他一把。可惜贺惜朝不太配合,或者说根本没兴趣。能让贺惜朝耐着性子说话的,不是亲近之人发自内心,就是可利用的有所求。这些还靠祖宗吃喝玩乐没什么正经差事的小少爷们,他看不上眼。倘若是谢三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也就罢了,可惜听了一耳朵,年纪不比他大多少,聊得不是美人便是玩乐,或者两者相结合,春香楼最受欢迎的姑娘们的名字倒是让贺惜朝被迫都记住了。而且这个圈子也不是想进就能进,哪怕宋少爷极力搭桥,人家也要看一看出身,贺惜朝当初怎么回京的实在太有名,包揽了京城笑料好几年,就是如今提起来都是鄙视、讽刺、嗤笑三连加。当然,如今他更出名了,十二岁一举得解元,堪称读书人的典范。可会读书的人,在学渣面前是不加分的。循规蹈矩,不会玩,玩得不疯都不受欢迎。贺惜朝就是闲出蛋疼也不会费心思去进这个圈子,等再过个十年,这群纨绔长大了,知道责任二字如何写的时候,他或许还会看上一眼吧。宋少爷大概知道贺惜朝是个什么意思,便也不再强求。其实宋少爷也不怎么玩,他是梁国公府的嫡长孙,自小聪慧,梁国公对他的要求比较高。不过身份使然,几家少爷都愿意亲近他。“那要不我们去那边坐坐,那儿在写诗作画,你应当感兴趣吧?”那棵最大最古的梅花树下,有年纪更大一些风流人物聚在一起吟诗作赋。然而宋少爷不知道的事,不管是作画还是写诗,他都不擅长。贺惜朝顶着解元的名头,万一被要求即兴来一首怎么办?众目睽睽之下,来一首打油诗,画一幅火柴棍,想想都有些丢人。他正要拒绝,便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看,皇子们来了。”贺惜朝回头,远远地就看到萧弘进了园子。大皇子身量最高,又常年习武,身姿挺拔,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特别显眼。于是他对宋少爷说:“你找他们玩去吧,我去见大皇子。”说完他便走了。“惜朝!”萧弘一进园子就左右张望寻人,贺惜朝刚出现在视野中,他就看见了。“殿下。”贺惜朝行了礼,又给萧弘身后的萧奕,萧铭等皇子见礼。萧奕玩笑道:“惜朝,你是不知道,大哥刚才有多心急,一个劲地催促我们赶紧走,生怕耽误他见人姑娘。”“不懂少放屁行吗?”萧弘瞪了萧奕一眼道,“要不是我,今个儿你们还在上书房读那无聊的课文呢!所以少打趣我。”“是是是,不过我们不是托你的福,是托了咱们未来大嫂的福气,话说,不知道那几家姑娘好不好看?”萧奕嘿嘿笑了脸上,对着萧弘挤眉弄眼。姑娘来,大嫂去,萧弘很想将这个混账东西缝上嘴巴。就算要叫,对准人叫行不行?可惜,他又不能解释,只能担忧地给贺惜朝使眼色,“别听他胡说八道。”贺惜朝微微一笑,表示理解。“大哥,人都已经到了,溧阳姑母正等着咱们,赶紧走吧。”萧铭淡淡地说。这次公主们也一块儿出来放风,身旁伺候的人繁多,黑压压的一群人都往品花堂里去。萧弘高大威武,风姿俊朗,亲王的身份下,眼尾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一分桀骜,也只会让人觉得皇子尊贵。这长相实在出众,足以引起众人侧目。几个年轻的媳妇子都有些不敢看,更逞论没有避开的闺阁小姐,纷纷垂下眼睛,飞红了脸颊。萧弘带着弟妹先给溧阳长公主见礼,再给荣安长公主等几位姑母见礼,看起来彬彬有礼,不像传说中那么不着调。这副长相比天乾帝年轻时候还要出色,溧阳长公主不禁在心里轻叹,不过面上还是笑意满满地将萧弘夸了又夸。最后打趣道:“你这样子我可不敢再留你了,万一害了人相思可是我的罪过,不过走之前先见见几位夫人。”此话一出,周围都知道什么回事,看王夫人和安平伯府夫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丝羡慕,视线落在躲在她俩身后的姑娘们,也不禁感叹一声好造化。贺惜朝在旁边看着,这见一面还真的只是见一面。两姑娘羞得满脸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萧弘,就是见礼也匆匆福了福,赶紧躲了回去。他非常怀疑,萧弘究竟有没有看清她俩的长相。过程非常快,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皇子们连同他们这些伴读都被赶了出去。萧弘没搭理萧奕一个劲地问好不好看,谁比较好看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带着贺惜朝脱离大部队,去了别处。梅园之中梅花树随处可见,不一会儿他俩找了一处小廊坐下。四下无人,萧弘早没了方才那份矜持期许,而是垂着头闷闷地解释:“惜朝,我没看清她们什么模样,也不感兴趣。”贺惜朝折了一支梅花在手里把玩,然后“哦”了一声。萧弘抹着脸,神情低落,“我觉得刚才好傻,像个丑旦,演戏给人看。”贺惜朝将花枝上长得不好看的枝丫折了,然后又说了一个“哦。”“我不喜欢她们,更不想娶。”萧弘抬起眼睛,贺惜朝折完枝丫开始摧残梅花,眼看着又要来这么一个字,顿时急道,“你再说一个哦字,我就生气了!”闻言,贺惜朝回过头,笑道:“看出来了,刚刚你要是再呆下去,不耐烦都要漏脸上了。”萧弘抿了抿唇,看着贺惜朝的笑容,觉得分外刺眼,于是忍不住问:“那你呢,看我这样什么感觉,高兴吗?” 第231章 可二夫人说完之后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这给了旁人太多的遐想空间。而宋老夫人的脸色已经沉的不能看了。大夫人不经意间一撇,看到老夫人跟二夫人之间的算计之色,顿时恍然。这是要让贺惜朝丢了这门亲事啊!甚至为此不惜将魏国公府的脸面往地上扔去让人使劲地踩!大夫人想到这里,不禁气得胸口一闷,为她们的险恶用心,更是觉得堂堂国公府简直乌烟瘴气,不知所谓。将一个妾拿出来给人当笑料,殊不知她们本人也是她人的笑柄!难道魏国公府除了贺惜朝,就没有别的待嫁娶的小辈?贺明睿呢?有这样的娘,谁家好姑娘愿意嫁进来?贺灵韵,贺灵屏两个姑娘讲究点的人家谁想娶?大夫人本来还觉得李玉溪行事还算有度,可到现在她失望地发现这人已经跟自己的婆母差不多了,目光只停留在眼前。“年纪小,功名有成,行事偏颇一些也是正常,少不经事,无需太过苛责。”突然宋老夫人说话了,她神色淡然,不愠不怒道,“妾室目光短浅,连累了儿子名声,诸位又何必多做计较呢?”大概谁也没想到这位不太爱说话的老夫人会维护贺惜朝,纷纷面露惊讶,谁不知道宋老夫人在魏国公原配夫人去世之后就不再交往了。可只有大夫人的心却沉了下去,这话看似维护,其实已经疏离了。还是溧阳长公主笑道:“大家是没的聊了吗?揪着个早不知多少年的一个小妾论了这么久,也太抬举她了。”“本来就奇怪这话题为什么转到这儿,谁知是不是给人做了伐?”荣安长公主清冷的眼睛打量周围一眼,哼了一声。清湖郡主也似笑非笑地往魏国公府女眷那儿看,“本是一个好端端的少年郎,正想着家里头哪个姑娘合适呢,如今,冲着那不着调的娘,也歇了心思。”只要心疼姑娘的人家谁会将女儿送去侍奉一个低等的妾呢?众人都纷纷应和着。“行啦行啦,坐着累不累,今日景致好,天气也适宜,不如去外头看看,马上就开席了,就当散个步吧?”溧阳长公主站起来,于是都纷纷离座,三三两两地说笑着出去。大夫人想了想,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便快走两步跟上宋老夫人,陪笑道:“老夫人,人的出身无从选择,可惜朝是个主意正的孩子,也是读着孔孟书长大的,最遵守尊卑规矩。那日也是我的不是,席面是我安排的,是我没看好,这孩子一直跟在国公爷身边哪儿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您问过梁国公便知道了。这孩子,我敢打包票,他品性端正,什么乱七八糟都不沾,是个能托付终身的。”大夫人言辞恳切,目光真挚,让宋老夫人不禁缓了神色说:“你婆母在的时候便时常夸奖你贤惠持家,他若是你的孩子,这事儿我就答应了。不过我相信你也不会框我,所以回头再议吧。”宋老夫人说着拍了拍大夫人的手,便带着儿媳往前走去。大夫人轻吐一口气,面露苦笑,她回头瞧着似乎得偿所愿的两人。心说若是她的孩子,这魏国公府哪儿容得了那两人如此放肆。宋大夫人搀扶着婆母说:“母亲,那贺惜朝与倩儿就……”“这话都只能听一半,那妾室如何先不管,就是这家风真让人不舒服。”宋老夫人说。湖边水榭,袅袅琴音伴随少女们的欢声笑语传来。都是闺阁中的姑娘,少有这么多聚在一起玩闹的机会。贺家姐妹坐在凉亭里,惊叹地看着一棵斜卧的红梅出现在宋倩的笔下。“宋姐姐,你画得真好,跟真的一样!”待宋倩搁下笔,贺灵韵举起来对着前面那棵入画的梅花称赞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宋倩谦逊地一笑。“姐姐送给我可好?我回去裱起来。”“只要妹妹喜欢尽管拿去。”贺灵韵将画交给贺灵屏,接着一把搀住宋倩的手腕,笑道:“宋姐姐真好,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跟姐姐成为一家人,韵儿就心中欢喜。”宋倩听此不禁微微垂下眼睛,脸上浮现红晕,嗔道:“别胡说。”宋少爷时不时地跟妹妹说贺惜朝多好多好,不禁让宋倩放下了身份芥蒂,慢慢地期待起来,是以没什么怪罪的意思。可边上的宋四夫人却肃容指正:“贺小姐这话不能乱讲,都是没影的事。”贺灵韵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可是,府里都传遍了,说是二哥哥跟宋姐姐要定亲了呀?”此话一出,宋四夫人眼里顿时浮现怒意,而宋倩也不禁变了脸色。宋四夫人不满道:“贵府也太不讲究了,这话也能乱传,难不成吃定了咱们姑娘不成?”贺灵韵似乎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对贺灵屏说:“三妹妹……我好像说错话了。”贺灵屏小声安慰道:“二姐姐别慌,你也不过说了实话而已。”这让宋倩的心不禁沉了下来。只听到贺灵屏继续说:“而且安云轩的李姨娘打了不少首饰,说要给宋姐姐见面礼。”“她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给见面礼?”宋四夫人简直又惊又怒,她跟宋倩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觉得事情似乎有些糟糕。而贺灵韵跟贺灵屏却不敢再多说话了,但是悄悄看宋倩的眼神有些可惜。宋四夫人有心立刻带着宋倩去找老夫人做主,可如今不太合适,想了想便安抚着贺家姐妹,勉强笑道:“两位妹妹,那李姨娘是贺惜朝的亲生母亲吧,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这……”两姐妹脸上露出为难来,贺灵韵说,“我们平时与安云轩不大往来,也没接触过李姨娘,实在不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过二哥哥跟李姨娘相依为命,当初李姨娘进门,母亲不同意,二哥哥便想法子也要将她留下,不然就要跟着一起走,想必对她很孝顺吧。”“生养为大,也是人之常情。”宋倩轻轻地说。贺灵韵垂了垂眼睛,温顺地说:“宋姐姐说的是,只是……”宋倩笑道:“妹妹有话就说吧。”“可我觉得对姐姐不太好,对二哥哥也不好。”“没事,不过闲聊而已,不会说出去的。”宋四夫人说。 第233章 萧弘没敢发表意见,只能哼唧哼唧让人拿了一支鱼竿过来,放了饵,垂到湖里。一个冬天过去,鱼儿们正嗷嗷待食,争先恐后地咬钩,萧弘拎起鱼竿一看是条鱼就又甩了回去,接连几次,看得贺惜朝纳闷道:“你在干什么?”“钓王八。”“谁是王八?”“我。”“嗯,那你继续钓吧。”萧弘:“……惜朝,你越来越不可爱了。”贺惜朝瞧着他一脸郁闷的模样,终于笑起来,抬起两根手指,抵在自己的脸颊上,眨巴眨巴眼睛,脑袋一歪,天真无邪带着娇娇嗲嗲的语调问:“表哥,那这样可不可爱呀?”萧弘顿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觉得他哪儿是贺惜朝的主子,明明是倒过来的,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全跟着走,而且是心甘情愿,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那种。这辈子……这辈子就这么着吧。萧弘想得很开,既然挣扎无用,躺平任他欺负就是。贺惜朝支着下巴,看着脸颊微红偷乐的萧弘,忍不住也弯了弯唇,他的目光落在围着那鱼竿逡巡的各色锦鲤,然后道:“待此事毕了,就着手清英王府的账吧。”萧弘回过头,“你手下的那帮人已经准备好了?”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就算培养一个账房先生也没这么快吧?贺惜朝淡淡地说:“谁知道呢,明天开始就拿你手上刚得的御赐皇庄给他们练练手,能找出多少漏洞看他们本事。”他捡了边上的糕点揉成屑洒进湖里,顿时那围绕着萧弘鱼钩上那点饵食的锦鲤立刻争先恐后地挤过来,湖上泛起阵阵涟漪,不一会儿就将屑末分食干净。对此萧弘毫不在意,“你说了算。”贺惜朝乐了,他起身坐到萧弘身边,手指戳了戳那结实的手臂,“我跟你说,这是我第一次带队审计,成不成可没有完全把握。不过按理说内务府陋习成风,账目应当不会太严谨,只是事无绝对,我手下的那十二人具是新手,万一搞砸了……英王殿下,您得做好成为京城笑话的准备,不能怪我的。”萧弘觉得那半边的手臂在那一下又一下的碰触下有些发痒,带着点酥麻。他侧头,就看到贺惜朝收起狡黠的目光,正无辜地看着他,似乎干了坏事,不打算认账的样子,可那根手指的指尖还对着他没收回去。萧弘默然片刻,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握住贺惜朝的手指,捏了捏,仿佛这样才能清除掉那股麻痒。贺惜朝蓦地收回了手指,握成拳背到身后,抬着下巴瞪他,“干嘛干嘛?不乐意呀?”“哪儿敢啊,祖宗!”萧弘叹息道,“京城的笑话里我起码占了一半,再来一件也无妨。”“皇上那儿呢?”“我年轻呀,总会犯点错,父皇就算责怪几句我撒个娇就好。”贺惜朝点点头,“嗯,那我就放手做了。”正说着,沿着湖边张望的茉莉终于找到了贺惜朝,她赶紧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低声道:“惜朝少爷,原来您在这儿,快跟奴婢走吧,我家小姐好不容易约了宋小姐,您可得抓紧时间。”贺惜朝于是便起了身,走之前低头看了眼面朝湖面,坐稳垂钓的某王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走了呀。”某王爷没应声,装聋作哑当没听见。贺惜朝低低一笑,“我真走了呀?”萧弘依旧没回他,不过仔细听能听到一个气闷的哼声。“哎,你不理我,我去了就不回来了哟!”萧弘明知道贺惜朝逗他,可还是忍不住气闷,心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呗。做人嘛,要有点骨气。可是刚说完,骨气就被他给吃了,他幽怨地回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贺惜朝一愣,接着大笑起来,“你真是……”也太可爱了些!他摇了摇头,劝着正要起身的萧弘说:“别,英王殿下,您太打眼了,就在这里等我,放心,我去去就来,很快的。”说完贺惜朝安抚地再次拍了拍他手臂,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跟着茉莉走了。萧弘眼睁睁地看着贺惜朝远去,顿时心里委屈的不行,正巧湖里面的鱼疯狂咬钩,他烦躁地道:“放你们一条生路还寻死,那就别怪我将你们烤了吃。”说完起身抬钩,只见水面一腾,一只龟壳带绿的王八正紧咬着鱼钩,扑腾着四肢从湖面飞来。萧弘一把拉住钓线,将王八拉到自己的面前,那绿豆眼睛盯着萧弘,仿佛正在嘲笑他逐渐泛绿的头顶,此情此景简直气地萧弘嘴巴都歪了。他正想将王八丢回湖里去,就看见湖上出现了一艘画舫,看来处,是从对面水榭发出来的。梅园很大,若想看完全部的景色,还真得走不少路,都是娇滴滴的姑娘,不知是谁提议坐画舫沿着湖看景,得到了积极响应。禀到了溧阳长公主哪儿,她不禁没没反对,反而让人开出了画舫。这不,一串银铃的笑声传来,吸引了湖边的公子少爷们。萧弘拎着王八也看着,只是脸上毫无笑意,带着贺惜朝从未见过的冷漠。贺灵珊带着宋倩以及婢女一路走进一个阁楼,这是梅园的珍宝阁,她从里面挑出一幅画小心的放在一旁鉴赏书桌上,说:“这就是《松荫会琴图》,妹妹先看着,我再寻几幅,倒时候给公主送去。”宋倩小心地摊开画卷,几乎不敢直接用手碰触,只是弯着腰凑近着细看其画技神韵,睁大眼睛满脸的惊叹。贺灵珊回头看着她,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不管是容貌还是品性她对宋倩都是满意的。要不是年纪太小,还达不上选秀,今日大皇子相看之中,也该有这位宋小姐一个位置。可是她并不觉得宋倩配贺惜朝低嫁了。只有嫁了人,接触了夫人圈子,贺灵珊才更知道那些看着光鲜亮丽,笑颜逐开的背后是怎么样的辛酸苦楚,可这些最多的不是来自于公婆,而是丈夫。一个要求妻子能为他料理家务,服侍公婆,管理妾室还要生儿育女的丈夫。可贺惜朝不会,从他劝说自己立起来,不要依靠着男人而活,贺灵珊便知道他跟大多数男人不一样,他不会要求女子三从四德。 第235章 今日只有一家姓王的姑娘,贺惜朝走到萧弘身边,“你也该过去看看了。”萧弘将手里的王八丢进湖里,忽然解释道:“惜朝,这事不是我安排的。”贺惜朝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走吧,去将事情的影响压到最小。”贺惜朝猜得到,萧弘只不过做了跟他同样的事情,将消息放了出去,坚持要相看一眼,便是给旁人乘虚而入的机会。他是大皇子,王家再强势面对萧弘也无法说个不愿意,想要将王氏女踢出局,只能让帝王觉得她不配为王妃。身份背景无从做文章,那么能让容貌清丽,举止端庄的姑娘失去资格的,最容易且无往不利的方式便是从名节下手。卑鄙,恶劣却有效。王姑娘不一会儿就被救起来了,可她全身湿透,衣衫贴在身上,被一个公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她的丫鬟赶紧给她盖上了一件披风,惊慌无助地对这名公子说:“表少爷,求您赶紧将我家小姐放开,别,别再抱着她了。”可惜这男子却怔怔望着怀里的女子,仿佛没有听到,只是低声呼唤着:“婉君,婉君……”王姑娘虽有呛水,可还活着,只是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然而哪怕醒着,想必也不愿意睁开眼睛面对这个场景。丫鬟听此简直想跟着一同晕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这该如何说清。画舫已经靠岸,船上的小姐们赶紧下了船,纷纷关切地围了过来。然而望着此情此景,不禁都露出震惊的表情。“这……”性命事小,名节为大。不管王姑娘自愿还是被迫,如今算丢了清白。几位姑娘彼此望了一眼,纷纷垂下眼睛不做声。人群之中窃窃私语开来。萧铭没有围上去,而是在人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胳膊肘被支了一下,他转过头,就见萧奕朝湖边努了努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说:“我瞧着大哥这头顶已经变了颜色,发绿了。”此刻湖边,萧弘跟贺惜朝两人正往这里赶过来。萧铭跟着勾了勾唇,“二哥这话不对了,都没指婚,算什么绿帽子?”“明摆着的,西安伯府总是较王家差了一些,大哥心里头怕是早就将王家女当未婚妻了吧,如今……啧,这男人真有种,现在都抱着。”萧奕见萧弘沉着脸色走近,兴奋地就想跟着去看看热闹,“你说大哥会怎么弄死他?”萧铭没说话,不过神情之中却带着期待。“英王殿下来了!”萧弘一到,所有的人顿时都看向他,想想才相看完不到一个时辰,转眼姑娘就在其他男人怀里,这怎么看都是一见件屈辱的事。大家纷纷猜测英王会不会恼羞成怒,就是抱着王姑娘的男人也忍不住心下一紧,可他面有决绝,没有松手,因为他感觉到怀里人在发抖。“都围着看什么热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有没有人去通知长公主和王家夫人?”萧弘面容冷峻,没看那男人一眼,高声提问,“大夫请了吗?”“回禀殿下,已,已经派人去了。”梅园的管事赶紧回话。贺惜朝说:“先送王姑娘去更衣歇息吧,湖水冰冷,湿衣服还在身上,怕是得着凉。”一个在附近的管事嬷嬷匆匆赶来,听此连忙应是,然而这姑娘还在男人怀里,管事嬷嬷便有些踌躇。萧弘瞪眼过去,烦躁地骂道:“你他娘地还要抱到什么时候?想让她身体冻出毛病你就继续别松手。”此言一出,男人顿时一愣,松了怀里人,梅园的管事嬷嬷赶紧让婆子将王姑娘给抱了过去。“送去府里少夫人那里,让她照看着。”贺惜朝吩咐着,又对萧弘身后道,“常公公,您也跟着一起去吧,见到我姐姐,让她好生照料王姑娘,别再出什么意外了。”常公公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没见过,自然很快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便随着那嬷嬷一起将王姑娘送到贺灵珊那里。只是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萧弘,不禁为自己的主子惋惜,今日之后,王氏女是娶不得了,甚至赐给做侧室,皇上怕也不乐意。几个一同坐画舫的姑娘还在原地,便说:“我们去看看王姐姐。”“是啊,受了这么大惊吓,生怕她想不开。”“对,我们赶紧去。”然而她们还未动,便听到萧弘冷冷的声音传来,“几位先别忙着走,究竟怎么回事还请交代完毕再走。”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姐顿时微怔,接着面露羞恼,其中一个忍不住反问道:“殿下这是何意,是怀疑我等故意推王姐姐下湖的吗?”萧弘背手而立,掀了掀眼皮,“本王可没说,不过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几位作为当事之人,将事情经过说清楚不过分吧?”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萧弘的态度也太冷硬了些,都是娇滴滴的小姐,哪儿受得了这份怠慢。那姑娘便道:“既然殿下想知道,我说便是。方才,湖中突然出现一条好大的锦鲤,我们都出去看,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画舫突然颠簸了一下,不留神,站在最前面的王姐姐便掉下了去,我知道的就是如此。”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在她边上。”接着另有一个姑娘点头,“大致经过就是这样,殿下,我也不在。”“我也不在。”萧弘点点头,“那方才谁站在她身边,总不能她一个人站船头?”这样一问,女孩儿们就忽然沉默了下来。忽然一个姑娘眼尖,对着萧弘身后的贺惜朝喊道:“二哥哥,我也不在,真的不关我的事呀!你能不能让殿下先放我们走,妹妹好怕。”定睛一看,是贺灵韵,身后跟着贺灵屏。贺灵韵这么一说,顿时有姑娘就露出不满来,本想开口说话也闭上了嘴。 第237章 贺惜朝瞪了他一眼, 催促道:“犹豫什么,赶紧的, 这件事你也有很大的责任!”于是萧弘自己将头上的绿帽儿扣严实后, 往前站了一步,对侍卫一摆手,“姑母,不急, 我还有话要问。”溧阳长公主皱眉, “还有什么好问的,回头一审什么都清楚了。”萧弘摸了摸鼻梁, 疑惑道:“姑母,我这头上长草的都不急,您这么着急决断做什么?”这话一出, 顿时周围发出暗暗的笑声,觉得大皇子还真有点意思,跟常人不同。溧阳长公主被噎了一下,甚为不悦地看了萧弘一眼,觉得他分外不识抬举。萧弘并不在意,他看向跪地笔直的沈子航说:“你老实地回答本王几个问题,说不定我能饶你一命。”“殿下请说。”“王姑娘会落水,你事先知不知道?”沈子航一愣,接着重重地磕头道:“在下不知,天地明鉴,在下若是知道,死也不会让婉君上那艘船!在下可以发毒誓!”萧弘点点头,“你是王家什么人?”沈子航道:“婉君之母乃在下姨母,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姨母可怜我才接到了王家。”“原来是引狼入室啊?”感受到周围鄙视的目光,沈子航顿时羞愧地垂下头。萧弘继续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沈子航似有些难以启齿,可萧弘就这么等着他,他一咬牙道,“在下为了见殿下而来,想知道殿下是什么样的人,能否值得婉君托付终身!”萧弘笑了两声,凉飕飕地说:“所以你考察本王的方式,就是将她救上岸后还死抱着不放手?”“请殿下降罪!”眼看着又磕头在地上,萧弘冷嗤一声,“行吧,越说我越生气,这辈子本王都没这么窝囊过,将你千刀万剐都算便宜你了。”他回头对溧阳长公主说,“姑母,侄儿这心里头的火实在下不去,这两人我都要带走,至于如何处置,我自会向父皇请示。放心,在我那儿,暂时死不了。”溧阳长公主眯起眼睛,心底顿时窜起一股火,她勉强耐着性子对萧弘好言安抚,“好孩子,这事的确委屈你了,都是王家做的腌臜事,让你大失颜面,就是皇兄都不会轻易放过!这些糟心的事你就别管了,事情既然发生在我梅园,姑母更要担起责任,放心,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萧弘看着脸色乍变的王家人,心里头呵呵两声。他随意地走了两步,抬起头笑道:“姑母,我这人呢,有个习惯,有仇自个儿报,有怨自个儿了,这两人对不起我,我是要亲自讨回来的,所以无需您费心。”他笑眯眯地说着,抬起手轻轻扬了扬,陆峰便带着侍卫走了过来。“慢着。”溧阳长公主一双厉眼紧紧盯着萧弘,冷笑着反问,“英王殿下这是不放心本宫?”这话已经带着怒意了,可惜萧弘不是旁人,他一点也不怕得罪溧阳长公主,“是啊,不能不担心。姑母也说了事情就发生在您的地盘上,侄儿不就相看了两个姑娘么,巧的是,最有可能成为我王妃的这位偏偏就落了水,要说责任,姑母的确最重!”“你,放肆!”溧阳长公主气地怒火中烧,“好好好,我这是吃力不讨好接了皇兄这好差事,废了心思和银子办这个梅花会,结果出了事倒怪罪起我来了!早知道,我何必淌你这趟浑水!”溧阳长公主说得伤心不已,萧弘只得无奈道:“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真是说不得重不得,我不过陈述个事实罢了。”他说完弯了腰,对长公主拱了拱手,全了礼仪,“姑母别生气,虽然侄儿不会说话,让您恼了,可这件事还真是为了您好。”“你说什么?”“王姑娘落水就是一件蹊跷事,我有充分理由怀疑有人见不得我娶王氏女,故意从中作梗陷害她。不是不相信姑母,只是事儿就出在您这里,我怕行凶之人大概还在梅园之中,万一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啧啧,姑母您打算如何跟父皇交代?”“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这时,荣安长公主走了过来,笑道,“直接说他俩畏罪自尽,怕连累王家,双双殉情了呗,人一死,一了百了。”荣安长公主真是补刀能手,瞧溧阳长公主这脸色,堪比调色盘了。清湖郡主说:“荣安姐姐真会说笑,严防看押之下,哪儿有机会自尽?”荣安长公主闲闲地看了她一眼,“今日宾客众多,皇姐招待这个忙那个,出了这等事,还得一一安抚,说不得就给人钻了空子。要妹妹说,既然咱们大皇子想要接这手,不如就丢给他。否则他心里头憋着气,不撒出来不舒坦,还得怨着皇姐,何必呢?”萧弘笑着点点头,“还是荣安姑母懂我。”荣安长公主嗔了他一眼,“你啊,好歹看着王老的脸面,也别太过分,就是委屈了也自有你父皇做主,别让他为难。”萧弘含笑着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溧阳长公主若是再反对,便太刻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侍卫将沈子航给押走。待要跟着去找王婉君的时候,萧弘回头说:“出了这种事,这梅花会是办不下去了,姑母还是先将宾客都送走吧,派个人带侄儿过去便是,放心,我是懂怜香惜玉的。”王婉君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旁边一个太医把了脉,王夫人着急地问:“怎么样?”“惊吓过度,又泡了冷水,怕是要风寒入体,病一场。老夫开几服驱寒安神的药,按时喝下,之后好好养着,便能恢复。”王夫人连连感谢,等太医一走,她的眼睛顿时红了,可不敢哭出声,只能强忍着给女儿掖着被子,却看到王婉君的眼泪从眼角滑落。瞬间,王夫人再也按耐不住,掩面低泣起来。忽然一只手抚上王夫人的手背,接着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娘……”王夫人一顿,立刻放下手,就见到王婉君正虚弱地望着自己,不禁又悲又喜,“婉君,你总算肯醒了,我的儿,身体哪儿不舒服?”王婉君闭了闭眼睛,轻轻动了唇,眼带着绝望说:“何必救我呢,直接让我死了,就好了……”“你胡说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表哥怎么样了?”王夫人一听,惊怒道:“你还提他,若不是他行为有失,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王婉君眼露悲凉,低低地自嘲了一声,“是啊,何必呢,我是让他死心了,可他真傻,还跟着过来干什么……”突然一个脚步声传来,王夫人惊得立刻回头,发现是王婉君的丫鬟杏儿,端着姜汤进来,顿时将提起的那口气吐出来,拍着胸脯对女儿提醒道:“这话能随便说的吗?传出去,别说你的命了,王家都得被你们连累!我是真后悔,当初就不该看他可怜接到王家来。”王婉君将头侧向里面,没再说话。 第239章 这话听在王夫人耳朵里,简直犹如天籁,让她一阵欢喜一阵心酸。欢喜于大皇子这么一说,王婉君的命便是保住了,他不怪罪,也不打算追究。而心酸则是……这样宽容体贴的女婿没有了。王太爷叹道:“多谢殿下关切,是三丫头没这个福气服侍殿下。”萧弘故作遗憾道:“天意如此,是我与王姑娘没有缘分。”这一老一少互相谦和之中,颇有种惺惺相惜之情。此事也就这么定了,而沈子航在萧弘手里,王家连过问都不愿问一下。溧阳长公主面色阴沉,可从头至尾,她都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往她预期的相反方向发展。她看着萧弘,忍住了才没咬碎一口银牙。作为皇帝最宠爱的亲妹,长公主中她属头一份,哪个皇子皇女见到她不是恭敬有加。只有萧弘,从头至尾说打断她的话就打断,甚至敢直接无视她,自作主张,简直无礼地让她难以忍受!还有荣安那贱人,以为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吗?眼巴巴地贴上去讨好了萧弘,不就打算等夺了大宝之后好将她踩下去!她岂能让她们如意!萧弘能屈能伸,如此屈辱也能一口咽下,以为娶不到王氏女,还有西安伯府的姑娘等着他……可以,溧阳长公主暗暗冷笑。放心吧,能黄了这一个,自然也能黄了西安伯府,她是绝对不会让萧弘拥有任何一个强大的妻族!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姑母,加油,侄儿看好您哟~第120章 宽容大度本是热热闹闹的梅花会却在这场意外之中仓皇结束。大皇子高高兴兴地来, 结果顶了绿油油的脑袋回去,可以预见, 今日这件事,定然会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去, 成为京城又一大谈资。出了梅园, 萧弘并没有跟直接跟贺惜朝分道扬镳, 而是随着他先送魏国公府女眷回去。路上他问:“这沈子航搁我这儿怎么办?”贺惜朝看他, “你生气吗?”萧弘老实说:“有点儿。”然而见贺惜朝挑眉,赶紧解释道,“我不是生气他给我带了绿帽,呸, 不是,他哪儿有资格。是这家伙众目睽睽之下让我大丢脸面, 有点膈应而已。如今拜他所赐, 如今谁看我都得往我头上瞄两眼。”哪怕他并不在意,可也不爽。贺惜朝瞧他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道:“生气也是应该的,那就直接揍他一顿呗, 留口气就好。”萧弘回想那场景, 有些不解,“惜朝, 你说这人是什么毛病,口口声声说着爱慕王婉君,放心不下, 却敢大胆地当众对我陈情。看着一片痴心,可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一做,就是逼着姑娘跟他一起去死吗?今日我只要不搭理他,甩袖离开,父皇一旦得知,必然赐下两杯毒酒。”贺惜朝一哂,嘴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什么痴情,这叫自私,自己得不到,宁愿毁掉也别想让他人得到,还自我感动为爱慷慨赴死呢。”萧弘不解,“那你还让我救他?”贺惜朝白了他一眼,“虽然卑劣,不过他的确不能死。死了,他跟王婉君的私情就彻底坐实,那么这位王姑娘也活不了,王家名誉就此扫地。虽说不是你刻意安排,却是你种下的因,才导致一个好好的姑娘无端遭此一难,只要一想到今日,王家与你必然有所嫌隙,都不舒服。”萧弘思忖之后,有些不得劲道:“那看来,我还得给他求情,让父皇放过他。吃下这个闷亏,替此事遮掩?”贺惜朝点头,“没错,不管外头怎么传,这位沈公子见义勇为的壮举该得到肯定。”萧弘哀叹一声,一脑袋抵在马车上,“那我真成了乌龟王八蛋了。”贺惜朝想想的确有点同情萧弘,抬手拍了拍肩膀,于是安慰道:“委屈是委屈了一些,不过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而且王家还欠了你好大一个人情,娶不娶得到王姑娘也没差了。”这倒是,萧弘立刻振作起来,他炯炯有神地看着贺惜朝,大着胆子抓住后者来不及收回去的手,说:“惜朝,我要是喜欢一个人,我一定以他为先,他高兴我就高兴,他不高兴我会想法子逗他高兴,别说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许伤害他,若是他愿意回应我……”萧弘的眼中流露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喜悦,“我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少年的热情犹如骄阳,赤诚坦荡,一旦对人好,那便是掏心窝子的,贺惜朝不自在地垂下眼眸,没敢再多看。两人顿时沉默了下来。被握住的手不断传来热量,贺惜朝觉得有些发烫,便下意识地抽了抽,可萧弘没让,他抿了抿唇,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你还要握多久?”“啊?哦!”萧弘有些不舍得的放开,讪笑道:“没抓疼你吧?我不是故意的。”“傻子。”贺惜朝嘟哝了一句,简直对这人的傻气不忍直视。他叹了一声,看着萧弘轻轻地说:“王氏女既然出了事,这王妃怕是要落到西安伯府小姐身上了。”萧弘回了宫,直奔清正殿而去。门口的小太监对他说:“殿下,溧阳长公主已经进去小半个时辰了。”萧弘点点头,便听到里面传话,让他进去。清正殿内,溧阳长公主正坐在一旁,拿着帕子拭眼睛,估摸着已经哭诉过了。萧弘给天乾帝行礼,“儿臣叩见父皇。”“平身。”天乾帝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看萧弘的目光带着几分心疼,“王家如此戏弄你,戏弄朕,弘儿,你放心,朕绝不宽恕。”萧弘看了眼溧阳长公主,没多说什么,谢恩之后便站在一边等着。天乾帝于是对溧阳长公主道:“这事不怪你,虽有疏忽意外,可幸好有了这意外,才揭了王家龌龊,否则等朕赐了婚,才被人发现……”天乾帝想到这里眼中带着杀意,“那才是皇家的莫大耻辱。”溧阳长公主站起来,“皇兄莫气坏了身子,其实臣妹若是再细心一些,提前派人查一查,也不会有这等笑话,闹得人尽皆知,委屈了大皇子。”天乾帝点点头,“你说的对,的确该查一查,皇子王妃,不能有这种败坏品德的女子。这几日忙坏你了,便回去好好歇着吧。”溧阳长公主欠了欠身,看了萧弘一眼,便走了。萧弘回头看着溧阳的身影出了殿门,便问:“父皇,您打算怎么处置?”天乾帝面无表情道:“赐王氏女及那名男子死罪。王家教管不严,停王父之职留待查看。”说完他看着萧弘,犹有愧疚,“王家世代忠心,不好太过,只能暂时委屈你了。”“不委屈,不委屈。”萧弘走到天乾帝身边,伸出爪子顺着父亲的胸口,“比起儿子,我看父皇您气得倒是不轻。” 第241章 同时,梁国公也来了,他带着不少歉礼过来与魏国公请罪,羞愧道:“老贺,是老夫鲁莽了,因着实喜欢惜朝这孩子,便提了亲事。无奈家中老妻死活不松口,道是孙女儿还小,不着急,待过两年,适宜婚嫁之时,再看看两孩子的缘分。”说来其实正如魏国公所意,不过他面上还是带着不悦,埋怨道:“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欢喜多忐忑,这倒好一场空,他得多失望。”“唉,惭愧惭愧。”贺惜朝从魏国公那里得到被拒的消息,心里终于落下一块石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也别太失落,横竖你年纪还小,等春闱过后,若是三元及第,不愁没有好姻缘,如今便好好用功吧。”贺惜朝于是坐下来,端着茶说:“话虽如此,不过祖父,我这门大好姻缘是怎么丢的,你应该心里有数吧?”魏国公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这是算账来了。作者有话要说:  王婉君无辜,不管她跟沈子航之间有什么,萧弘的确因一己之私设计了她。贺惜朝知道萧弘的打算,也因为私心没有制止。遥尽量给她安排一个好结局吧。至于沈子航,这种男人肯定是不能要的。第121章 精神损失贺祥默默地将书房门带上, 留下相对而坐的祖孙两个。魏国公看着好以整暇地等他回话的贺惜朝,思索片刻道:“灵韵灵屏那俩丫头犯了口舌, 的确缺少管教。不过毕竟是你妹妹,你宽宏大量, 就别太计较了吧。”贺惜朝淡淡地回答:“不小了, 再过个两三年, 该找婆家了。祖父, 您放任她们是打算跟谁有仇,就将她们嫁给谁吗?这个计策好,保证搅得鸡犬不宁,可谓不战而屈人之兵。”魏国公被呛了一句, 摇头道:“惜朝,你奚落人的本事是见长呀, 罢了, 大房要给她俩请两个教养嬷嬷,老夫同意了,这应该是你的主意吧?”贺惜朝反问:“这个主意不好吗?”“好,挺好, 今后这俩丫头的日子不太好过, 你可满意了?”“满意?”贺惜朝嗤笑了一声,“祖父, 您和稀泥的本事也见长呀,两个小丫头片子,她们懂什么, 说出来的话还不是人教的,我怎么会跟她们计较?倒是真正别有用心之人,您却不打算处置,也太糊弄我了吧?”就知道这臭小子没那么好打发,“你打算如何?”贺惜朝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难,“这管家权力已经没了,禁足嘛,似乎没什么意思,休妻……”魏国公眼皮一跳,觉得贺惜朝真是敢想呀!“好像也没严重到这个程度……您也不舍得……啧,真是为难……”贺惜朝自言自语的话,让魏国公简直听不下去,他不耐烦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最终贺惜朝说:“惩罚就算了,给点补偿吧。”魏国公狐疑地看着他,“什么补偿?”贺惜朝瞧魏国公那警觉的模样,不禁失笑道:“祖父,紧张什么,孙儿就是一个俗人,您手上的权力我是不敢想,只能要点实惠了。”“银子?”“哎,还是您老人家懂我!”贺惜朝顿时笑颜逐开,“给银子吧,精神损失费。”魏国公端起茶,“你要多少?”贺惜朝笑眯眯地伸出手掌,“五万两。”瞬间,才刚入口的茶就喷了出去,魏国公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多少?”贺惜朝赶紧抽了帕子,绕过桌子给他失态的爷爷衣襟的茶水,顺便安抚道:“祖父,您好歹是堂堂魏国公啊,区区五万两而已,用得着这么夸张吗?这银子我是问您要,还是问咱们的老夫人跟二伯母去?”这是问谁要的问题吗?“你还真是敢开口啊!”魏国公看着他,那目光简直可以用难以置信来形容,满脸写着:你穷疯了吗?“怎么不敢?梁国公府的亲事难道就值五万两?我要是娶了他家孙女,光嫁妆就是好大一笔,还有一个封疆大吏的岳父,有实权的叔伯,今后仕途有人保驾护航,又能帮到大皇子,这些可都是无形的财富,这样算来孙儿还是吃亏了,五万两不够,给翻个倍吧!”贺惜朝上嘴唇碰下嘴唇,轻轻松松就提到了十万两,魏国公觉得他如今哪儿是跟孙子说话,明明是和奸商谈生意。他怒道:“你怎么不去抢!”“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祖父,您可是魏国公。”“老夫一年的俸银也才一千两。”贺惜朝简直气笑了,“这个国公府要是靠您那点俸禄,早就喝西北风去了。就我所知,单单这壶里茶就得一两银子,祖父,说这没意思。”“惜朝,你这是敲诈。”“不给银子也成,把梁国公府的亲事还回来。”“亲事是买卖吗?读着圣贤书,满口铜臭味,真是……老夫说你什么才好?”魏国公见他嘴角讥诮地一扬,眼看着又要反驳,便道,“五万两没有,太多了!”“这么说来,您愿意出一笔银子喽,啧啧,那您最多能给多少?”魏国公皱眉,“一万两。”贺惜朝将帕子一扔,站起来就往门口走。“你给老夫回来,干什么去?”贺惜朝回头道,“您打发叫花子呢,还不如不给。”“惜朝,你可别太过分,她们的确坏了你的亲事,可也没说错,你娘的身份就在那里,要是再如此没有自知之明……”余下之意,魏国公不说也知道。贺惜朝走了一半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他带着满目寒霜,冰冷冷地对魏国公道:“祖父,您是老糊涂了吧!这是我娘的问题吗?谁家没有几件腌臜的事情,难道都往外头兜让人看笑话?再说我娘是虚荣,耳根子软,不过她没那个胆子。要不要对峙一下,那几件事究竟是谁给她的套?这些手段,孙儿不屑做,也懒得搭理,可若是真要掰扯,呵呵,瞧您的意思,似乎是不在意的,那今后我也无需顾忌太多。” 第243章 这位永宁侯前头的夫人孕有三子, 不管是否虎父无犬子, 看着都挺出息,虽无永宁侯那时的威望,却也各自领着兵驻守一边,并不容小觑, 可见帝王重任。只有这个小闺女是续弦所出,看得出来, 儿子多了不值钱, 女儿真是掌上之珠,捧手里怕化了的疼爱。所以永宁侯看萧弘的目光是带着老丈人相女婿的色彩,因时日无多,还有几分急切地托付在里头, 这让萧弘倍感压力。若是此刻躺床上的是贺钰, 托付的是贺惜朝,萧弘绝对化成上天入地好女婿, 别说亲自侍水喂药,把屎把尿都行,不放心再发誓宣誓毒誓三连, 一旦答应就能立马喊一声爹,一定让这位含笑而走。可惜现实总是如此不如意,萧弘没有这爱屋及乌的想法,自然袖着手公事公办地例行问候,永宁侯几个关切的问题都没能从萧弘这里得到满意的答案,不免有些失望。永宁侯便不再费口舌,闭上眼睛休息,萧弘这才出了卧房。等他一离开,一个眉宇间带着英气的姑娘从一旁的屏风后绕出来,目光沉沉,她坐在床边,握住永宁侯的手。永宁侯满身疲倦,睁不开眼睛看她,只是喃喃道:“英儿,你这性子,为父怕你吃亏啊……”四小姐没有说话,将头埋进永宁侯的身侧。萧弘如今别的不担心,就怕天乾帝在永宁侯去世之前指婚。哪怕这位小姐需要守孝三年后才能完婚,可一旦背了婚约,想毁掉比现在更难。他招来太医询问。两位太医之前还扯了一堆听起来很深奥又很有道理,实则千篇一律的推脱废话,可看萧弘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最终叹息一声,“殿下,臣等已经尽力,侯爷脏器渐衰,实在回天乏术,您……早做准备。”跟着来了这么多天,萧弘用眼睛看也知道永宁侯已经病入膏肓,好不了了。不过他比较关心的是,“还有多久?”“这……”两位太医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如今用参汤重药吊着,少则三五日,多则月余,不太好说,不过臣等会尽力为殿下延续到三月。”“三月?”萧弘听着不禁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像高兴,倒似自嘲。按如今这情形,天乾帝大概是要将这位小姐定给大皇子,如今已近二月底,若要指婚,可不就是三月吗?太医也是在给萧弘卖好,不过听这位的意思大概是拍到马腿上。一时间,两位太医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萧弘也没为难他们,目的已经达成,他琢磨着可以拿这话去回绝天乾帝。永宁侯一旦离世,不仅这位小姐需要守三年,连领兵在外的三个儿子也一样要丁忧回家。三年的时间变数太多,整个永宁侯府停职回家,他可不想冒险,虽说功利了一些,不过想必天乾帝会同意。然而还不等他到组织好说辞见天乾帝,永宁侯府四小姐上奏御前,称父亲病危,她守孝在即,不愿耽搁大皇子,便请皇上另择一位佳人,恕她蒲柳之姿,德行欠佳,不堪为妃。这奏折可不是直接到达天乾帝手上,而是按照正常方式,经过内阁筛选而来。是以,无需一日的时间,京城内几乎都知道,大皇子被永宁侯府四小姐给拒绝了!世间有王婉君这等秉着女德为准长大的温婉姑娘,自然也有四小姐这般果决大胆的女子。从小被教养长大的姑娘大概是看出萧弘眼里的敷衍,并无一丝求娶之意,便直接断了一门亲事,也让永宁侯府直接隔绝在了皇子们的斗争旋涡之外。整个清正殿都在一个低压之下,落针可闻,宫人们连大气都不管多喘一下,生怕惹了帝王霉头,赏了一顿板子。天乾帝在知道永宁侯的病情时,也在犹豫是否指婚,毕竟三年耽搁,有些久了。可是他可以斟酌舍取,但对方却不行。这封奏折一上,简直明晃晃地告诉世人,她看不上大皇子,不想参合天家的这些破事当中。永宁侯还缠绵病榻,天乾帝就是愤怒恼火也不能跟一介女流计较,只能阴着脸色沉沉。黄公公叫苦不迭,真是都不敢说一句话。直到殿门外传来,“皇上,英王殿下求见。”这一声简直是天籁,黄公公整个紧绷的脸都都松了下来,结果一口气没憋住漏了声,他赶紧一把捂住。天乾帝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黄公公讪笑道:“皇上,大皇子还在门口呢。”“宣。”萧弘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殿门之时,瞬间换上沉重的步子走到帝王面前,心事重重又嫣儿吧唧地行了一个礼,“儿臣参见父皇。”他装模作样的本事简直登峰造极,成功地引起天乾帝的内疚跟心疼。后者都忘了自己还在怒火中,安慰道:“弘儿,不过是个不识抬举的小丫头,不值得你伤心。永宁侯病重,挺不了多少时日,朕也没打算将她指给你。”萧弘叹了一声说:“其实也没多少难过,就是有点没面子。”何止是有点没面子,丢脸程度可是直逼王氏女跟人私通呀!可以想象外头会疯传成什么样,萧弘被指派着探望永宁侯多次,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出了一个这样啼笑皆非的结局,放眼大齐历史,哪个皇子被这么拒绝过,简直是奇耻大辱。天乾帝一想到萧弘又该被议论来议论去,那股怒火便复燃起来,他冷笑道:“品德欠佳?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行,既然不想耽误你,那是打算嫁于旁人,朕便给她指一门好亲事。”得罪皇帝的下场就是这样,萧弘用脚趾头都知道这门亲事会是什么样,绝对会让这位四小姐后悔下半辈子。萧弘有些不忍心,这位四小姐敢想敢做,看出来萧弘与她而言不是良人,便果断放弃,如此干脆利落,他真的挺欣赏,很有虎门将女的气势。最重要的还解了他燃眉之急,真个好姑娘,就别被人糟蹋了。他挠了挠脑袋,劝道:“算了吧,父皇,何必跟一个野丫头计较,她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再说人永宁侯还躺床上没几天了,万一你这旨意已下,刺激过头蹬腿了怎么办?”“教出如此无礼大胆的女儿,这也是他应得的!”天乾帝说着看向萧弘,有些不解道,“弘儿,你不是向来有怨报怨,怎么如今如此宽宏大量?”“可父皇我不知道该怨什么,人不想嫁我,我能怎么着,去抢去报复吗?就一个姑娘家,没对不起我呀。我就是郁闷,怎么说个亲那么不顺,是不是不讨女孩子喜欢?”萧弘摸着下巴,有些想不明白,“可我明明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走出去一堆小姑娘小媳妇盯着看呢。您说我是不是该去庙里拜一拜,我感觉这余下的西安伯府小姐也不一定能顺利嫁给我。”“少乌鸦嘴!”天乾帝瞪了他一眼,一连三个要是都出事,萧弘就别见人了。天乾帝被萧弘说的有些担心,琢磨着等调查的人一回来,只要安悦郡主没大问题,就立刻赐婚。而这边贺惜朝则带着那十二人清着英王府各处田庄产业的账,大半个月忙得根本见不到人。 第245章 底下的小二问道:“这万一喝上头了怎么办?”掌柜叹了一声,“能怎么办?赶紧去准备着,把醒酒茶也给备上,对了,马上派人去寻世子,这大皇子要是在这里出事,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酒菜如流水般上了桌,色香味俱全,毕竟是常人排着队预定才能吃上一次的上等席面,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这个雅间临街,打开窗子便能看到下面人来人往。大齐修生养息,许久没打仗了,京城繁华,百姓富足,便带动了一系列夜色生活,斜对面便是一家乐坊,隐约能听到几声靡靡丝竹之声传来。萧弘就坐窗前,看着下方的热闹,等着那忙碌了近一个月没见到的人。终于一辆马车到了酒楼前,前头一个小厮跳下车架,扶着一个身着白色雪貂皮披风的少年下了马车。顿时所有的声音色彩都瞬间褪去,天地之下,萧弘觉得他只看到了这么一个人,空落落的心有了归处。贺惜朝微微侧了侧脸,眉眼带着唇角一同弯了弯,走进酒楼。贺惜朝才刚走进大堂,小墩子就急忙迎了过来道:“惜朝少爷,您总算来了,殿下可等了您许久,这事儿,唉,还得您劝劝。”此言一出,顿时视线都看了过来,贺惜朝就解开身上披风的一个动作,就听到边上相近的食客在说:“这就是贺二郎啊!”“可不是,最年轻的解元郎。”“看样子是知道大皇子在这儿借酒消愁,赶来安慰了。”“这个时候,大概就这位能劝大皇子想开点。”“是男人哪能想得开啊,瞧刚才大皇子的脸色,啧啧……”“也幸好那个闭嘴的快,不然就得横着出去喽。”“嗨,其实不就两个女人嘛,这些大家小姐其实都差不多,还没有飘香院里头的姑娘有意思,尝过滋味就知道了。”“你小声点儿,这话能随便说啊?”“可别连累我们。”“就是,再说这是女人的问题吗,那可是王家和永宁侯府,多大的助力,几个皇子谁不想要!”“是啊,皇上没那意思也就罢了,明摆着要赐婚,却断在两个娘们手里,是我我也得怄死。”“就你,别逗了。”“打个比方嘛。”“听说接下来就是西安伯府,不过我估摸着这个也成不了。”“你怎么知道?”“猜的。”“嗨!”“你们还别不信。”……这些人当着萧弘的面可不敢这么议论,大概是瞧着贺惜朝面嫩,书生大多拉不下脸皮,也互相不认识,便说得有些起劲。贺惜朝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微微一哂,心说萧弘倒是挺会装,不用一个晚上,大概京城人士都知道大皇子心情不好,在这里喝闷酒来了。小墩子开了雅间的门,贺惜朝走进去一眼就见萧弘正坐在桌前,面前放了一个酒杯,正满脸愁苦,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贺惜朝顿时惊讶道:“你这还真借酒消愁上了?”“没……”话未说完,憋不住缓不过去的萧弘顿时一连串的咳嗽声先从嘴里跑出来,越咳越大声,看得贺惜朝简直目瞪口呆,连忙递了桌上的茶给他,“你在干什么?”他拍着萧弘的背,一脸着急。萧弘呛得难受,拿着茶水猛灌了两口,才缓过气来,他摆摆手,张嘴一边发出嘶嘶声,一边艰难解释道:“我的天啊,这酒太,太他娘的辣了!”萧弘面前的酒杯下了一小半,贺惜朝抬起头来闻一闻,就立刻放远了些,光这味儿就敬而远之。“你做什么想不开喝这种酒?”贺惜朝奇怪地问。萧弘也就刚满十六,说来还未成人,宫里头不许随意喝酒,若有宴会席面喝得也不过是果酒小酿。他出宫从不寻欢作乐,所以萧弘的酒量很浅,最多也就跟上书房那几位逞逞能。萧弘咧着嘴龇着牙,欲哭无泪道:“我寻思着总得带点酒气出去,可是这酒实在太辣了!”“你自己点的?”萧弘点头,“不烈何以让人知晓我心中的苦闷?”贺惜朝闻言挑了挑眉,“后悔了?”然而还不等萧弘说话便认同地继续说,“永宁侯的四小姐我没见到过,想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佳人,有主见,不随波逐流,很独特的姑娘,应该挺合你胃口。唉,就是可惜了,不过你要不再回头争取争取,说不定能重新赢得佳人芳心呢?”贺惜朝语调轻松,表情似笑非笑,那看似真挚的眼神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冷光,刹那间让萧弘的脊背僵直,后颈微微发凉。“不是……惜朝,我这是做给人看的,对那姑娘一点想法都没有。”萧弘连忙解释道。贺惜朝点点头,“有想法也没事啊,四小姐好看吗?”“还行……”萧弘话一出口就想抽自己一巴掌,“没,一点也不好看,反正我不喜欢。”贺惜朝脱口而出,“那喜欢什么样的?”然而出口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直觉萧弘任何的回答,他不会想听,或是不敢听。只是既然已经问出口,自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他不想让萧弘看出一丝异样,脸上便露出浓重的好奇来,等待着萧弘的回答。 第247章 此刻,门用力地从外头被打开,小墩子带着侍卫慌忙冲进来,左右一看,忙问,“殿下,是不是有刺客?”然而他仔细地观察了一圈,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是他家殿下就站在窗边,看模样似乎很想直接就这么跳下去,吓得一把看向贺惜朝,仿佛在问难道人没安慰好,反而越来越憋屈,要想不开了吗?贺惜朝很想扶额一下,心说不就被表个白嘛,用得着这么夸张?他朝小墩子摆摆手,“没事,说了点要事,殿下有些激动而已,放心,他好好的。”小墩子将信将疑,可贺惜朝的话一般情况下就代表着萧弘,他就是个小太监,萧弘没反对,他不敢不听,只能担忧地道:“那奴才就先下去了?”贺惜朝点头。等门一关,他就对萧弘怒道:“你发什么疯?”萧弘看着他一会儿似乎在笑,一会儿又仿佛要哭,酝酿了好些话都说不出来,最终问道:“惜朝,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怕我自己听岔了,白高兴一场。”贺惜朝顿时噎住了,他有些暴躁道:“好话不说第二遍,你有点出息!”“对你,我要什么出息?惜朝,求你再说一次,你不是哄我的,对不对?”可表白有那么容易说的吗,他也需要勇气的啊!贺惜朝眼里带着色厉内荏的怒火,一张脸却从脖子根慢慢往上红,他不自在地想要扯一扯领带,哦,如今不系领带了,那是上辈子的习惯,天知道都戒了十多年了怎么忽然间又跑了出来。萧弘就这么殷切地看着他,贺惜朝纠结了半晌终究拗不过,咬了咬唇,心道算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怂的?“最后一次,你听好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萧弘的眼睛说,“我的确喜欢你……”他还没说完,就见萧弘朝他笔直地走来,眼里烧着火,高大的身影带着灼烫的热情迎面而来,贺惜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抵到了椅子,接着在萧弘到达跟前明显想要拥抱他的时候,放到了两人之间。贺惜朝几乎用生命维持了那份冷静,“我都说了,喜欢归喜欢,可没有未来的事情,我不答应交往。”萧弘跟贺惜朝重新坐下来,不过跟原来不一样的是,他俩中间隔了一把椅子。萧弘幽怨看了好几眼,觉得这把椅子真碍眼,就想将屁股挪过来的时候……“别动,就隔着。”贺惜朝喝着汤,淡淡地说。萧弘顿时委屈上了,“为什么呀,咱俩之前不是还挨着吗?”“那是之前,现在说开了,就有些……尴尬,避免你情不自禁,也免得我自己再次行动不受脑子控制,今天先远一些吧。”贺惜朝喝完汤,便用眼神示意他将半边屁股挪过去。萧弘不敢不听,不情愿地一点点拉长距离。贺惜朝点点头,满意了,“好,现在我们谈谈正事。安悦郡主你打算怎么办?”萧弘说:“她身体不是很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我能查到,自然芳华宫和溧阳长公主也能查到。”“你等着长公主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萧弘点头,“嗯,这个病其实不重,可想要影响跟我的婚事,必定往严重了说。太医医术就算再高明,也难以断定郡主的病无关紧要,毕竟乐平长公主就是因为心疾,在生产郡主的时候没挺过去。父皇,不会将一个无法担起王妃重任的女子嫁给我。余下的就是得劝他不要随意再给我指一个。”所以他会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这座酒楼里,让全京城都知道被永宁侯四小姐拒婚,他受到了多大的打击。如果最终安悦郡主也不成的话……帝王好意思降低标准随便指一个门第不怎么样的给他让人看笑话吗?“等消息一出,你就去寺庙里住个几日吧。”贺惜朝突然建议道。萧弘:“啊?”“一而再,再而三,不免让你灰心丧气,脸皮再厚,也无法面对天下人的耻笑,你想躲一躲很正常。”萧弘算是听明白了,“惜朝,那我是否要做出一副看破红尘的姿态,出家吗?”贺惜朝白了他一眼,“那么严重做什么,你就去躲两天清净,暗自舔个伤就好了,让皇上更心疼你,不会再往你伤口上撒盐,提婚事了。”萧弘恍然大悟,“好,这个好。护国寺人多,父皇派人来劝我的时候,大家都看得到,我就等个几日,再被劝回去,顺理成章。”他哪儿有一丝伤感的模样,简直跃跃欲试。贺惜朝摇了摇头,“你不是做样子去的,是真伤心了,那来来往往的护国寺能躲清静?就跟隐士居名山一样,摆明了准备出仕,也太刻意了。去青莲寺,那里幽静,山也高,不太容易找。”萧弘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便听话地点头,“好。”贺惜朝摸着下巴思索,“听说青莲寺的主持卜卦极准,你让他给你卜一个。说你命里姻缘坎坷,待及冠成人之后才能有转机。”“惜朝,这卦还能按照我们的想法来?”贺惜朝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带叠银票上去就能。”“……”萧弘张了张嘴巴,“不,不是,惜朝,那可是青莲寺主持,出了名的遗世独立,不贪慕人间富贵。”用银子砸也太粗暴了吧?“遗世独立?他又没成仙,不需要吃喝拉撒?寺庙建那么高,里面一群的和尚,除了念经不干别的,时不时还要施个粥做点善事,不要钱?”贺惜朝冷哼了一声,结论道,“装模作样罢了,票子一叠不够,那就两叠。”萧弘默然。“等你从青莲寺回来,马上就清内务府的账。”贺惜朝微微颔首,修剪圆润的指尖轻嗑杯沿发出一声小小的脆响,“挺好,这帮人落在你手里,活该做你出气筒,这个时候你再怎么刁钻,刻薄,较真都没人敢说你。”这么悲剧的大皇子,怎么着也要迁就一下。贺惜朝谈笑之间就安排好了之后一二三四,他似乎永远都这样沉着冷静,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的条件,达成自己的目的,心思缜密,一坏扣一坏,哪怕跟他吐露情愫都只是稍许失态,相比自己……大概也就能让贺惜朝看上这点值得骄傲了吧。这样看来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萧弘想到这里有些得意地裂开嘴道:“怎么才及冠,干脆让他卜个本皇子无缘姻缘岂不是更好,这样就一劳永逸了,嘿嘿。”贺惜朝觉得萧弘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乐观还爱做梦。“无缘姻缘就是无缘皇位,你想什么呢。二十岁估摸着已经是皇上的极限,再往后这位青莲寺主持会因为胡言乱语往天牢蹲一蹲。”萧弘激动的心情顿时被泼上冷水,“那怎么办?” 第249章 萧弘走过去,天乾帝凑进闻了闻,然后放下心来,欣慰道:“酒味儿不浓, 喝的不多, 好,喝闷酒伤身, 别跟自己过不去。”“儿子点了最烈的,就喝了一小口,太辣太呛, 就没敢再喝。”萧弘闷闷地说。天乾帝顿时哑然失笑,他拍了拍萧弘的肩膀,接着一叹:“知道了?”“萧珂怕我在他家酒楼里出事,匆匆赶来安慰我,结果漏了嘴。”萧弘舔了舔唇,似鼓起勇气问,“父皇,这是真的吗?”“明日朕命太医前去西安伯府,给安悦诊脉,看看回来怎么说吧。”萧弘说:“我想跟太医一起去。”天乾帝皱眉,“弘儿,朕未指婚,她与你无干。”萧弘自我讽刺地笑了一声,“如今这京城谁不知道继王氏女,永宁侯小姐之后就是安悦郡主,指没指婚还有什么区别,父皇,我不自欺欺人。”好不容易伤感到就寝,将眼露担忧的沈嬷嬷和心蕊打发出去,萧弘立刻关上门,一转身无声地呐喊一下,手舞足蹈地一把跳进床上抱着被子来了个大翻滚。白日里实在太美好,人前他都不敢回忆一下,就怕泄露了那份抑制不住的好心情,如今总算能毫无顾忌地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拉出来……我的老天爷,惜朝居然说喜欢他!我喜欢的人他也喜欢我啊!“嘿嘿嘿……”怕抑制不住的咯咯笑声传出去漏了马脚,萧弘于是拿被子捂住整个脑袋,在床上尽情扭动。他是越想越开心,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当终于发现这样不足以抒发自己喷涌而出的激动时,他果断地掀开被子,带着炯炯有神的目光,扒拉了下凌乱的头发,内心火热地直接跳下床,身着单衣,赤着脚在冰冷的地上打了一套拳。他大开大合,出拳猛如虎,抬脚迅如闪电,激烈之处来个侧翻踢腿,昏暗的灯光下,一脚踹翻了屏风,发出了“轰”一声巨响,以及一声短促的惨叫。门口驻足担忧的沈嬷嬷,常公公跟心蕊顿时心中一跳,顾不得什么一把推开门,跑了进来,“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萧弘龇牙咧嘴地抱着脚坐在地上,面庞扭曲,神情痛苦万分,痛地都说不出话来。“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常公公将旁边灯柱上的烛火都点燃了,看到翻倒的屏风,能跑出原来地儿几尺远,可见不是不小心推倒的。“您的脚怎么了?”沈嬷嬷跪了下来,去摸被萧弘牢牢抱在怀里的脚。萧弘一边摇头,一边忍耐,好不容易将那要命的疼痛熬不过,才倒抽着凉气说:“我,我太激动,不是,太难过了……嘶……睡不着,就起来打了个拳,没看清,踢到了……”这简直往他们三个心里各自戳了一把刀,简直恨不得以身代之。沈嬷嬷眼睛都红了,“都是奴婢没用……”“唉,嬷嬷赶紧看看,要不要宣太医?”常公公道。心蕊举着灯烛过来,低头瞧着萧弘的脚,只见大脚趾整个泛红,指甲内隐隐沁着血丝,可见踢得厉害。“天哪,奴婢立刻去宣太医!”“别,别劳师动众的,我没事。”萧弘觉得有点丢人,他是乐极生悲,不是抒发苦闷,就别让人知道了。“那怎么行,都出血了!常仪,赶紧派人去请。”沈嬷嬷对常公公道。“好。”常公公说着,不等萧弘反驳,就立刻出了寝殿。沈嬷嬷心疼道:“殿下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又不是您的错,是您缘分浅,还没到啊。”“是啊,奴婢可不相信这些背后没有芳华宫的手脚,且不说永宁侯四小姐,但是王家姑娘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嬷嬷都说了,安悦郡主病情不严重,也不知道是谁捅出去的。”心蕊愤愤道。萧弘没话说,只能让这个误会继续吧。王太医踩着风火轮到了景安宫,细细看了萧弘的脚,轻舒了一口气说:“还好,不算严重,也无需用药,等着指甲脱落重新长出来就好,这段时间殿下走路当心一些,别跑别跳就没事了。”听王太医这么一说,三人顿时安下心来,沈嬷嬷还让王太医开了一副安神汤。王太医想到萧弘悲惨的遭遇,不禁有些同情,痛快地开了一副。沈嬷嬷扶着萧弘躺下,替他盖好被子嘱咐道:“殿下好好休息吧,明日太医去给安悦郡主请脉,应当看得出来郡主的病不严重,说不定有转机呢?”这话纯属是在安慰,宫里的太医哪个不是人精,这种事情谁敢打包票,万一安悦郡主真有了大病,这算谁的责任?不往危险上说就已经很好了。不过萧弘不关心,自然是乖顺地点了点,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安神汤起了作用,萧弘折腾了大半夜终于睡着了。第二日一早,景安宫突然宣太医立刻传遍整个皇宫。天乾帝听闻立刻询问了一声,知道是萧弘打拳踢破了脚趾头,不禁又气又心疼。“那让他别去了,好好养伤。”黄公公道:“可大皇子已经带着太医去西安伯府了。”“这孩子真是……”天乾帝说不下去,只是摇头叹息。倒是一直称病未出的淑妃心情愉悦,饭都多添了一碗。萧弘沉着脸色坐在西安伯府的客厅里,西安伯远在江南,无召不归。府里做主的是西安伯老夫人。不一会儿,老夫人陪同着太医走进来,萧弘问道:“怎么样?”太医斟酌着道:“女子较常人本就体弱,郡主这病……殿下,就目前来看,郡主的身体无大碍。” 第251章 贺惜朝没有否认,萧弘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如今挑明了情意,似乎又多了一份心甘情愿,还有一份体谅,“他也不容易。”此话一说,谢三顿时面露同情,低声问了一句,“听说昨晚大皇子喝闷酒去了?”“这消息倒是传得挺快。”“你不知道吗,如今这京城饭后闲聊都是大皇子,猜测这位安悦郡主能不能成功嫁给他。”谢三瞧着贺惜朝,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可能吗?”一脸的八卦,看起来分外欠扁。贺惜朝没有回答,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放下茶杯,身子往前一倾,似要悄悄说话。谢三于是跟着也往前,兴致盎然将耳朵凑过去,就听到贺惜朝笑眯眯地说:“你猜。”“……”“你等了半个月就是为了跟我闲聊这些有的没的?我怎么不知道你骨子里是个市井八婆?”谢三抽了抽嘴角,否认:“当然不是。”他坐直了身体说,“皇上月前任我为鸿胪寺少卿,下月便出发启程去西域。”“哟,恭喜你了,得偿所愿。”谢三笑了笑,“身负皇命,唯恐有负所托,是以来问问你,有什么话要嘱咐?”“暗访还是明探?”谢三思索了片刻道:“月宛国新王登基,皇上派我等前去观礼。在此之后交好西域各国,命我等探查诸国动向,与匈奴是否有所联系,估摸着得呆上三年。”这便是暗访了。边贸毕竟侵犯了不少朝臣的利益,皇上在还未准备着手推行的时候,明着派谢三去不合适,总是得以其他名义先去做一番前期的试探和考察,这个理由正好,或许也正有这个打算。贺惜朝点点头,“皇上考虑周到。对了,老师怎么说?”“小心谨慎,多看少说,余下的让我来问你。”贺惜朝才是提议之人,将来也多是萧弘主持推行,谢阁老这么说便已经表明了态度,让谢三依照贺惜朝的要求去办。贺惜朝于是不再卖关子,他说:“边贸,因为涉及到两个以上的国家,使单纯的交易变得复杂起来,但其本质依旧是商贾买卖。既然是生意,自然要公平公正地做,让买方卖方都满意,才能长久做下去。然而国内生意场上都有摩擦,更何况国与国之间,文化不同,价值观念不同,度量单位不同,交易方式不同……出现争执和矛盾在所难免,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份边贸准则,以此来衡量谁是谁非,作为交易的依据。而这份准则便是需要各国愿意参与边贸的国主与皇上共同签订,以此维护双方商人的利益,让贸易顺利进行。”谢三看着炉上沸腾的茶壶,紧皱着眉头,似乎在解读贺惜朝的话语,良久他才提起来,倒入紫砂壶中,说:“我要做的便是这份准则。”贺惜朝笑道:“准则,其实便是律法,而律法求的就是一个公正,适用于任何一个参与边贸的国家,想要加入,就必须签订,也必须遵守。到时候会寻个地方划一个自由贸易区,所有的买卖在里面完成。”他说着从随身的盒子里取出一份折子,递过去。“初稿我已经写好了,后面还有一份意向书,最近事忙,还未给皇上批阅,等大皇子的事情结束,便会呈上去。只要皇上同意,便以此为准请你带去西域,让各国国主一观,以这份准则为准愿意参与边贸的便在意向书上盖上印章,等将来推行再以此邀请各国使者来京商讨并敲定细节。”“真难为你,都已经准备好了。”谢三道。贺惜朝宛然,“我备了好几年了,就等着现在呢。”谢三看了那盒子一眼,里头似乎还有东西,便问:“还有呢?”“大齐物产丰富,西域资源匮乏,所以这个意向书不难签。难就难在另一份,出入境商品名录以及相对应的关税。”“什,什么?”对这些专有名词,谢三觉得理解有困难。贺惜朝朝茶杯努了努嘴,谢三给他斟上。贺惜朝润了嗓子说:“这么说吧,商人逐利,只要赚钱,有时候是非观念,国家情怀都可以抛弃。所以不是什么买卖都能交易,铜铁矿石,武器军备,粮食书籍就不能出现在货物里面。那什么东西能够交易,这就要设立出入境商品名录。在出境名录上的就能卖,入境名录上的就能买,并以此设定关税。”这样说谢三便理解了,“还是你想的周到,不过,等等,你是说不管买进来,还是卖出去两边都要抽税?”贺惜朝点头,“没错。”“这也太黑了吧,我是花钱买回来的,还要交税?”谢三惊呆了。“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花钱买回来干嘛,还不是能在大齐高价卖出去,只要运回国内,就得依照货物价值交税。当然,可以设定阈值,低于多少价值无需交税。”谢三摇头道:“照你这样,还有什么商人会去做买卖,卖出去的时候要考虑出境税,买回来还得想着入境税,那卖出去的定价就会很高,买进来得压低,可他国要是有样学样,也这么来,这生意岂不是不能做了?”“所以要以国家的名义商谈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关税,并按此进行,只不过这个税率高低可以依照货物价值以及供需关系来设定。利润高的多抽税,利润低且希望大量引入的可以少抽或者干脆不收。像大齐缺的就是马匹,月宛国生产好马,他们商人若是愿意卖给大齐,求之不得,这样的交易直接关税为零都行,并非一成不变的,这就看你得了。”“我?”“没错,呆在西域各国三年,可不是让你体验风土民情去的,看看那边缺什么,有什么,什么样的货物什么样的人购买,物价水平如何?比如丝绸,再低的价格百姓也肯定用不起,那么针对的便是贵族,他们愿意出什么价格来购买。再者西域多马匹牛羊,花多少银子他们就愿意卖出来,只有知道这些,才能在谈判桌上争取最大利益,对他国设立更高的关税,而降低他国对大齐的关税。”说到这里,贺惜朝顿了顿,“其实这点我并不担心,只要大齐愿意开边贸,西域各国怕是趋之若鹜,区区一点关税算什么。我担心的是国内的那些大商贾,平时交点商税都要死要活的,喊着吃不上饭,我心里要是不清楚刨除一切成本,他们能赚多少银子,如何跟他们谈判比商税高许多的关税?”谢三:“……”不管听没听懂,谢三知道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大奸商呀!贺惜朝看着谢三心有戚戚的模样,叹了一声,将身边的盒子全递了过去。“说了这么多,你一定稀里糊涂,不过没关系,你只要帮我调查出相对应的数据就好。里面是一些样本,按照这个格式来就行,记住,数据一定要真实。对了,你算学应该不差吧?”谢三惊悚地看着他,“这跟算学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到算学都这么害怕?贺惜朝揉了揉眉心道:“有些东西是需要经过计算才能得出结果,你翻翻看,计算方式我都写在后面了,直接代入就好,不难。”谢三:“……”这年头调查个事儿都得学经算?要求怎么这么高?“好歹也是探花郎,不至于这么笨吧?”贺惜朝慢吞吞地说。 第253章 萧弘居然受伤了!贺惜朝愣了愣,一时间心里也不禁跟着揪了一下。贺惜朝怔然道:“他都没告诉我。”常公公闻言深深叹了一气,“殿下怕是越想越拗不过弯儿,拧着了。您好好想想,这宫外,若不是来找您,殿下还会去哪儿?外头毕竟危险,他连侍卫都没带,奴才真是担心。”贺惜朝点点头,站起身,“我试试看吧。”接着他回头对谢三告辞。谢三全程听下来,扶着下巴的手就没敢放开,心中只感慨大皇子真是倒霉到家了,这是第三个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看中的姑娘接二连三地黄了,就是庙里的佛祖都得七窍生烟,简直了都!要是他,他也想不开!“那,那就赶紧去吧,找人要紧。”谢三还没说完,贺惜朝便立刻匆匆离去。谢三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望去,看着急急忙忙的人影,不禁摇了摇头。大皇子不容易,可贺惜朝难道就轻松了?谁家伴读会像贺惜朝这样,伙伴,谋臣,管事,如今还多了个老妈子!马车停了下来,只听到车夫说:“这位公子,青莲寺明心梯到了。”萧弘打完盹儿,伸了个懒腰,下了马车。按照计划,他是要到青莲寺出家的,不,清修散心。然而当他的视线沿着那蜿蜒曲折的小道直入山间,没见到尽头不得不抬头仔细远眺,才在一处山顶隐约可见古寺建筑时,他不禁抽了抽嘴角,“这青莲寺怎么建得这么深,百姓要是想拜佛岂不是还得爬很久的山,又麻烦又劳累,也太赶香客了吧?”车夫闻言惊讶地看着萧弘,“公子不是来求智禅大师指点的吗?”“智禅大师……是青莲寺主持?”“是啊。”萧弘点头,“我是来找他卜卦算命的。”“那就是了!”车夫道,“智禅大师可是得道高僧,听说已是半佛之体,能窥探天机,就差最后圆满坐化入佛。如今便是寻世间有缘之人,测命助其逼凶趋福。小人有幸得高僧指点,已转危为安。”萧弘听了咋舌,“这么神?”“那当然。”车夫肯定道,不过他狐疑地打量萧弘,“公子都不知道这些,便要来求他卜卦?”萧弘不好意思挠头说:“我就听说他算命很准,就立刻跑来了,对了,那什么样的叫做有缘人?”“自然是心诚之人。”车夫指着那台阶道,“这里是明心梯,从这儿直上青莲寺,走得快些约摸需要一个半的时辰,凡是通过明心梯上青莲寺,便是诚心之人,智禅大师便会替他卜算一卦。”萧弘恍然,“也就是说去青莲寺还有另一条捷径可以走?”“对,明心梯通往的是青莲寺后山,若是通过前门进寺,不过半刻钟就够了。”车夫说到这里便顿了顿,然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公子之前问小的求卦之事,小的还以为您是诚心求问便自作主张送您到明心梯这里,若是小的误会公子,不若请您再上车,小的送您去前门,不多收您的钱。”萧弘今日出发之前,带了上万两的银票,正贴胸放着,就等见到这位智禅大师,然后用银票糊他一脸,砸出一个心想事成的卦来。可听这个车夫说,求卦还有别的法子,萧弘不免心动。要知道如今他手头上的银子非常紧张,虽然贺惜朝对必要之事向来大方,可萧弘还是很肉痛,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如果能不给就最好。于是他问:“哎,智禅大师真的这么神吗,他能逆天改命?”车夫闻言失笑道,“公子说笑了,谁能逆天改命,大师只不过会指点我如何避祸免灾而已。”那已经足够厉害了。萧弘于是打定主意说:“多谢老丈指点,本……在下心有困惑,急需要大师为我指条明路,这明心梯我走便是。”车夫连忙点头,“公子有这决心最好,不过您得记住,任何一个人大师只卦卜一次,您可得想好。”“多谢。”车夫驾车走了。萧弘面对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路石阶,脚下隐隐作痛,差点忘了,他昨晚太兴奋踢裂了脚趾甲,要是这一个半的时辰的石阶爬下来,想想就老遭罪了。他有心叫回车夫,然而当他摸到胸前滚烫的银票时,那点迟疑也瞬间没了。如今正是最困难的时期,贺惜朝赚钱不易,就能省则省吧。贺惜朝带着黄公公去了英王府,没有萧弘。去了审计培训的别庄,下人们也说没见到萧弘过来。寻了几家大酒楼过去,依旧杳无音讯。见夜色降临,贺惜朝抿着唇看着灯火点燃,便问:“派去的人有线索了吗?”常公公整个人都快累瘫了,可对萧弘的担忧一直支撑着他跟着贺惜朝寻找,闻言他摇头道:“没有,殿下真是,他是成了心不让我们找到。惜朝少爷,您再想想,可还有其他地方?”“城门口问过吗?”常公公一呆,震惊道:“殿下难道还要出城去?”贺惜朝摇头,“我不知道,只是问一问。我现在不是怕他自己走,是怕有人带他走,或者……”常公公整个人都快要摇摇欲坠了,“您可别吓奴才。”贺惜朝神情疲惫,可眼露忧虑,说:“我想请皇上封锁城门,全力寻找殿下。” 第255章 最终他凭借着一股娶惜朝的毅力,登上了青莲寺后山最后一个台阶。顿时萧弘觉得此刻他的心身得到了升华……只见前面立着两盏灯笼,是两个小沙弥等候在台阶两侧。“阿弥陀佛,明心梯已经走完,施主之诚心,我佛有感,只是天色已晚,不如待明日再见主持,现在请随小僧而来。”然而萧弘拄着拐杖却没动,沉默之中他忽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目光悠远地望着那条黝黑的来时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沙弥疑惑地看过去,“施主?”萧弘没有回头,反而沉声作高深莫测地问:“不知贵寺可有懂医理之人?”两个沙弥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阿弥陀佛,青莲寺上下都会些医理,主持和几位师叔更高明些。”萧弘仿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施主是来求医问药的吗?”小沙弥好奇地问。萧弘抬头看着天上弦月和点点星光,摇了摇头。两个小沙弥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俩只负责接应,这个看起来很有心事的施主到时候交给主持去吧。“施主,不若先随小僧进寺吧,寮房已经准备好,您看起来很劳累,应当好好歇息。”萧弘没反对,点了点头,不过他回头幽幽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俩过来一下。”小沙弥们不解。“来扶我一把呀,我伤了脚,走不动了。”有点眼力劲没有啊!最终萧弘还是惊动了主持,因为那脱了鞋袜肿的跟个馒头一样的脚趾。上面的趾甲完全脱离了甲床,如今青青肿肿渗着血丝,脓黄渗出,粘连袜子,一时分不开,这幅场景就是旁人看着都忍不住跟着脚疼。几个捧着纱布药罐,打下手的和尚看着不吭一声,脸上还极为淡定的萧弘,不禁肃然起劲,眼露佩服。可同时,也忍不住一声唏嘘,就这样还敢登明心梯,这得多大的执念才忍得了这般痛苦。昏暗的烛光之下,萧弘看着主持智禅大师拿着剪刀将袜子剪开,只留下黏住伤口的那部分。然后接过一碗水,说:“施主暂且忍着一些。”话音刚落,他掬起碗里的水洒到伤口粘连之处,顿时一股酸爽的疼痛袭来,萧弘闷哼了一声,一把抓住床柜边沿,哆嗦地问:“你,你撒了什么东西上去,痛死我了!”他下意识地就想踢一脚,可被一只手牢牢地握住,动弹不得。“盐水罢了,软了伤口,将袜子揭下才好上药,施主且忍耐。”智禅大师道。所谓伤口上撒盐,疼上加疼,萧弘眼角含泪,有苦说不出,“行,行吧,那你轻点儿。”说完不放心又补充一句,“是不是这里太暗了,你看得清吗?师傅们,咱们再点两根蜡烛行不?”寺庙建的那么雄壮,就别省两根蜡烛钱了呀!他心中感叹一声,造孽哟!智禅大师见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禁微微一哂,心里也有些好奇。明心梯虽高,可石阶铺路,登山并不困难。只要有恒心,废点时间和精力,就是弱女子也能登上。每年登明心梯的人不计其数,可往往都是些心有苦怨不甘,烦愁萦绕难解之人。然而像萧弘这么矛盾的却是少见。要说他就是肿着脚趾都要咬牙上山,必然是执念入心,隐忍深重的性子。可到了眼前才发现,这少年活泼跳脱,不像是钻了牛角尖需要开解的那种。所以这位究竟为什么带着伤登明心梯?盐水软化了伤口,再分离袜子布料就容易许多,很快便能揭下。智禅大师拿起剪刀将他的脚趾甲给剪去,接着清理干净伤口,敷上草药,绑上纱布,动作虽缓,可有条不紊,似乎见惯了这种伤。萧弘打量着这位名扬京城的大禅师,总觉得这张爬满褶皱的脸,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半分得道高僧的架子也没有。就是抬眸安慰萧弘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沉静安和体现了几分不俗。“听说大师可窥探天机,可解世人劫难,是不是啊?”智禅大师他摇头道:“此乃我佛之能,老衲也过凡夫俗子,血肉之躯,怎有这般神通广大,施主廖赞了。 ”“我来的时候,一个车夫告诉我是您为他卜了一挂,指点他避开苦难,他对大师推崇之极,可不像说谎的样子。”智禅大师笑起来,“施主走过明心梯,敢问沿途风景可好?世间烦恼,当时无解,可将来回看,却也只是人生中一浪,区别只在于心境二字。登高远望,自然开阔,犯愁自消,何须老衲多言?”明心梯这山路幽静蜿蜒,沿路树木参天,有鸟鸣虫叫伴随,是一条贴近自然,远离喧嚣,遗世独立的道路。山路够长够高,一个半时辰的攀爬结束,定是气喘吁吁,汗湿夹背,此时豁然遇见山门,回头再看不免让人产生一种豁然开朗之感。大自然的神奇魔力,有很多人根本无需智禅大师的开解,便已经能够提了心境。很多事情换一种心情和想法,矛盾就能迎刃而解,若是再经过禅师点化,便能脱胎换骨下山,此堪称神奇。萧弘想想还挺有道理,不禁摸着下巴点点头。既然这位智禅大师不是那么神,那他是不是可以请求帮忙补个姻缘的下下签?看起来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应该不用扔银票吧?“施主已过明心梯,敢问心事可了?”智禅大师不明所以,还是温和地问。萧弘立刻摇头,他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才会显得不那么刻意。见萧弘犹豫,智禅大师也不着急,便起身道:“施主的脚怕是暂时无法走动,得在山上住个几日,可以慢慢想,老衲随时恭候。今日劳累,便早些歇息吧。”萧弘直起身体微微弯了弯,“多谢大师。” 第257章 萧弘平生跟佛家毫无联系, 只有遇上他束手无策的危急关头,才会临时抱佛脚天上诸神拜了个遍。他望着手里的经书,翻看了两页之后, 觉得这经书于他最终的归途也只有垫桌脚一用。不过今日他有要事求于和尚,为图好感,所以他装模作样地翻开,盘腿坐直听着和尚们念经。萧弘在上书房,听师傅那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是坚持不了多久就得趴桌子。这里五十多号的和尚,毫无起伏快速诵经犹如一群嗡嗡嗡的蜜蜂萦绕耳边,再加上木鱼有节奏的敲击,不用一盏茶的功夫,萧弘就已经意识不清,眼皮不由自主地合起来,这助眠效果于他,堪比迷药。他挣扎了几下,最终脑袋一顿,仿佛羽化登仙一样,再无动静。智禅大师仿有所感,微微抬头一看,便见到这位席地坐化的小施主,不禁宛然一笑。他当了那么多年的青莲寺主持,谁真心向佛,有佛性,一看便知。想到一早下山化缘归来的僧人带回来的消息,智禅大师打量着萧弘,心下觉得有点意思。萧弘是被推醒的,大概是上书房练成的本事,身体被忽然被一碰,他没有条件反射地震一震,而是直接睁开眼皮,仿若无事地抬起头来说:“在下正沉浸于玄妙的佛法之中,意识超脱身外,正徜徉天地之间,方始归来……”边上的几个和尚一脸佩服地看着他,这厚脸皮和胡诌的本事,他们才第一次见到。智禅大师就站在他的面前,微笑地看着他,也不点破,“阿弥陀佛,施主困倦已消,可见佛法精妙,可喜可贺。”说完智禅大师便抬脚离去。萧弘尴尬地挠挠头,然后支起拐杖,赶紧一瘸一瘸地跟了上去,一路走进智禅大师的禅房。智禅大师的禅房干净朴素,跟他住的寮房差不多,就稍微宽敞了一些,一张桌子上搁着一些杵药的器具,他听着身后响动,便淡淡地说:“英王殿下,请坐吧。”萧弘刚迈进一条腿,闻言差点绊了一跤,他一把扶住门板,讪笑问:“大师怎么知道本王的身份?”“殿下本就没有瞒着老衲,怎会不知?”智禅大师端来药粉,搁在柜榻边上,“该换药了。”萧弘坐下,将那裹着纱布不能用力的脚伸过去说:“大师不好奇我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吗?”“红尘俗世,自有烦恼三千,人生疾苦,就是贵为皇胄,也有诸多无奈。青莲寺无他,唯有一方清净能让殿下忘却烦忧,可是?”智禅大师一边替萧弘换药,一边说。萧弘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走了明心梯。”“那便是求老衲一卦,不知殿下求得是什么?”“姻缘。”智禅大师给萧弘重新裹上纱布,说:“姻缘可遇不可求,老衲算不得。”“不用算。”智禅大师抬眼看他。“我只想给天下一个交代,让我自己不那么难堪,大师可否帮我?”萧弘的眼里带着请求,智禅大师轻轻一叹道:“殿下姻缘坎坷,转机便在十八。”“二十。”智禅大师惊讶地看着萧弘。“十八跟二十也差不了几年,大师行行好,不如再往后放放?”萧弘讨好道。智禅大师皱眉,“殿下似乎并不着急姻缘。”就算他是个出家人,也知道一个妻族对皇子的意义。“经过此事,本王已经看淡,有没有无关紧要。”萧弘冠冕堂皇地回答。智禅大师笑了笑,“殿下该回去休息了,脚伤还是要少走动。”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有一双洞察世人的眼睛,看透了萧弘的言不由衷。不想成亲是真,可理由却是假。萧弘没得到智禅的回应有些泄气,他想着是不是该把银票扔出去,才能更改那两年。不过按照计划要在这青莲寺里住上几日,倒也不着急。到了夜晚,吃完斋饭,萧弘正拄着拐杖在寮房前面的院子里消食,却忽然听到几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青莲寺的僧人走路都是不紧不慢的,一听便不是他们。萧弘顿时紧张起来,他来这里都是避开人的,除了贺惜朝不该有其他人知道,难不成露了行迹,有刺客摸过来了?可如今都还未安睡,也太着急了吧?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脚步越来越近的方向,还有逐渐明亮的火光,直到一队侍卫举着火把,簇拥着几个人出现在眼前。萧弘惊讶地唤了一声,“惜朝?”走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贺惜朝,他一双眼睛牢牢地锁在萧弘那只绑着白色纱布翘起的脚上,清冷的目光微微一斜,就看到夹在胳膊下的拐杖。萧弘站得不近,火光之下,贺惜朝的脸庞在映照之下有些忽明忽暗,可不知为什么他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向天灵盖,汇聚到脖子后,让他心里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殿下本事见长,伤着脚都敢独自一人上山,怕是等脚好了,能直接上天了吧?”贺惜朝虽然用淡淡语气说出来,可在他周围之人顿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以及山雨欲来的压迫。翻译过来就是:想死就直说,老子送你一程。贺惜朝身后的常公公刚想奔向自家殿下,听到这句话顿时不敢动了。他只能默默地上下打量着萧弘,除了拄着拐杖,脚上缠了纱布,精神头挺好,便放下心来。此刻贺惜朝发脾气,那还是别说话了。 第259章 “睡吧,我守着你。”贺惜朝于是不再推辞,爬进了里面。萧弘掀起被子给他盖上,还顺手拍了拍。贺惜朝是真的累惨了。而身旁的气息熟悉又安全,让他可以放心地失去意识。在模糊之中,忽然只听到身旁之人忽然问他:“惜朝,你不是说要等几日再找过来吗,怎么才过了一晚上,你就来了?”萧弘等了一会儿,贺惜朝没有回答。他叹了一声,心说睡着的真快。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贺惜朝翻了个身,面朝着里面,口中呓语,“那笨蛋伤了脚呀……”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惜朝就睡在我身边呢,激动!遥:有贼心没贼胆,有本事上啊!萧弘:我是不想活了吗?第130章 贼心无胆天色未亮, 萧弘便睁开眼睛,身旁的贺惜朝还睡得很沉, 脑袋半埋在被子里,传出轻轻的富有韵律的呼吸声, 让这四下静谧显得尤为安宁温馨。萧弘就这么侧着脑袋盯着贺惜朝露出的半张脸, 觉得哪儿那儿都好看, 就是一根头发丝长得都合他心意。这个寮房的床柜很小, 两人勉强睡下,自然靠的很近,萧弘觉得他的脑袋若是往里面再挪个半寸,就能触碰到贺惜朝的脸。他想亲一亲。这个想法一撩起来就摁不下去了, 萧弘心里顿时就像猫抓痒痒,整个人蠢蠢欲动起来。贺惜朝睡得很熟, 如果他够小心, 动作轻一些,快一些,应当不会醒来吧?萧弘喉结微动,带着贼心借着贼胆, 视线紧紧盯着贺惜朝的睡颜, 两人之间不过半寸,可他足足挪了一盏茶的时间, 才挪到只要撅起嘴就能亲到的距离。他舔了舔唇,心里砰砰直跳,对着贺惜朝的脸慢慢地嘟起嘴巴……激动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 贺惜朝不舒服地皱了皱眉,于是他下意识地将脑袋换了个方向,还不忘埋进被子里。贺惜朝一动,萧弘吓得顿时僵在原地,别说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是那撅起的嘴巴都不敢收回来。可当贺惜朝又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只能对着那面向自己的后脑勺干瞪眼睛。错失良机,扼腕叹息。贼心还在,贼胆已失。罢了罢了,小命要紧。萧弘对着天花板深深一个长叹,才无可奈何地起身下床,摸过床边的拐杖,轻手轻脚地出去了。“殿下?”门外陆峰正守着,见萧弘天不亮就出了门,而且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槛,便奇怪道,“您这是做什么……”“嘘……”萧弘竖起根手指头到面前,压低嗓子说,“轻点儿,惜朝还在睡。你赶紧把门关了,别发出声音。”这简直跟做贼一样,陆峰满脸疑惑,不过还是依言小心地替萧弘关上门,然后跟着放低声音问:“您是要去哪儿吗,属下陪您去?”“去找主持,你别跟我,我一个人就行,惜朝要是醒了,你就告诉他。”萧弘一字一句声音低的陆峰得凝神屏息才能听清楚。陆峰哪儿敢放这个伤患一个人走,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让两个兄弟陪您去吧,放心,他们不耽误您的正事。”萧弘提着眼睛瞧屋里头,觉得再争执下去,天都亮了,便点头,“行吧,就远远的跟着,别靠近。”“是。”萧弘一拐一拐到了智禅大师的禅房门外,就见一个小沙弥从里面出来,看见萧弘奇怪道:“英王殿下是来找主持的吗?”“是啊,他人呢?”“主持采药去了,您得等一等。”“这么早,他往哪个方向去了?”“后山,估摸着时辰也该回来了。”萧弘闻言到了谢,便往后山摸去,看到了前日上山时候的明心梯,便也不讲究地坐下来,等着。一炷香之后,一个老和尚背着一个竹篓从明心梯上走上来,看见百无聊赖拿着拐杖敲击石阶的萧弘,不禁笑道:“阿弥陀佛,殿下今日起的真早。”“再早也没您早啊!”萧弘瞧着他的背篓,忍不住数落道,“我说,您都一把年纪了,做什么还上山采药,万一,我说万一不小心摔一跤,那乐子可就大了。那么多小和尚,还不够您差遣的?”萧弘的称呼从昨日的你到今日的您,可见有求于人,自然而然放低身段,一早就来蹲守,决心不低,估摸着非得要个准话才行。智禅大师也不点破,只是说:“这些草药十日前老衲便已经瞧好了,昨晚下了点小雨,药性最佳正适合采摘,都是殿下用得到了。”萧弘一听惊讶道:“原来是给我得呀,那我更应该替您背回去,不过,我这走路都困难,就不拖累您了。”“殿下尊贵,无需如此。 ”“这不是还求您一卦嘛,应该的。”萧弘笑嘻嘻地拄着拐杖跟在智禅大师后面,求人办事的态度倒是非常好,也很直接。智禅大师哑然失笑,背着竹篓回到禅房。“殿下既然来了,不如就换药吧。”“您是大师,听您的。”一回生,两回熟,萧弘坐到榻上,将脚搁上去。纱布解开,那肿起渗血的脚趾头已经恢复大小,伤口脓血消失,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了。 第261章 “这不可能。”萧弘一口否决。贺惜朝没搭理他,“没什么不可能,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别嫌饭难吃,日子无聊。你应该觉得身心得到升华,庸俗的思想得到涤荡,有着陶公看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自得,分外喜欢这个远离俗世喧嚣的地方,很想一辈子就这么住下去,采药赏花,坐在云雾山间感悟人生。”萧弘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就看贺惜朝上下嘴皮子开开合合间就塑造出了一个看破红尘的萧弘。“综上所述,逃避的日子分外美好,就让你开开心心的在外头撒野吧。”贺惜朝一拍手,眼里带笑仿佛就这么说定了。萧弘艰难地抹了一把脸,“这是我吗?”“是不是你不重要,反正做得这么做,回头给皇上写信的时候也该这么写,估摸着过个十天半月,皇上应该会来找你了。”萧弘:“……”人生太苦,好想回到红尘之中再滚一圈。作者有话要说:  遥:就这点出息,这辈子你就等着惜朝宣召侍寝吧。萧弘:……第131章 爱回不回大齐的历史上, 论最叛逆出格的皇子中,萧弘就算不是榜首, 也能位列前三甲。这位任性的大皇子能不打一声招呼地失踪跑进深山寺庙,让禁军和皇城军全城搜寻,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最后被找到了居然还不肯回宫, 简直堪称作死的典范。世人听此纷纷伸出一根大拇指, 赞叹:有种!后宫各殿听到消息简直拍手叫好,都期待着帝王震怒。果然,天乾帝气地拂袖冷笑:“既然不想回来,那就别回来了!”然后萧弘果真就那么淡定地野在外头不回来了。白天佛前打盹魂游天外, 夜里举着灯笼捉蟋蟀,上山树间挖草逮野鸡, 下山河里摸鱼捉泥鳅, 日子过得是好不潇洒。压根就没像天乾帝预期的那样期期艾艾地回来忏悔,痛哭流涕地保证下次不敢了,他儿子根本就是乐不思蜀,正中下怀。论帝王是怎么知道的, 这儿子总算良心没有被狗吃了, 还记得宫里头有个难以出门的爹,知道三天两头派人过来报平安!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厚实的书信, 通篇大白话讲述的是他那放飞自我的美好日子,以及一点点拉家常的小小抱怨。天乾帝耐着性子,皱着眉, 将废话连篇的五张信纸看完,终于在第六张末尾看到了那可怜巴巴的一句问候。“弘在外,不知父皇是否身体康泰,心情愉悦?儿在佛前日日为父皇祈祷,愿您诸事顺利,长命百岁。”最后还画了一个简单憨傻的笑脸,让天乾帝那口憋气不禁泄了出去,心一软,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知道挂心朕,也不知道早点回来……”前几日这位还义正言辞地让萧弘死外头,今日改口的也毫无压力,这音量刚好就身边伺候的黄公公听的到。黄公公抽了抽嘴角,便清着嗓子状若随口地问下面的侍卫:“大皇子在外也逗留了好几日了,可有交代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宫?”侍卫道:“殿下说他心伤太深,难以愈合,每每想起就……痛苦万分……夜不成眠……食而无味……”这位侍卫还是耿直的,就看萧弘撵鸡走狗的逍遥日子,这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哪儿夜不成眠,简直睡得比猪还香,脚没好之前还肯消停,这脚一落地,那是满山见跑,一不留神人就不知道又溜达到哪里去了。当然作为英王府的侍卫,这话他不能说,只能顿了顿,继续艰难地将后面的话给补完:“殿下受不住这京里的闲言碎语,怕一回来又想不开,便决定再多住一段日子,等什么时候风声过去了,敢于面对的时候他再回来……”一句话,归期不定。侍卫说完,垂头,等待,果然听到一声冷哼,他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家主子真是胆大包天。“胡言乱语,毫无正形!”摆明了没疯够,不肯回宫!帝王的声音里带着愠怒,侍卫非常认同帝王的话,他赶紧替他主子跪了下来,说:“皇,皇上,殿下请您不要生气,那个……山上的野枣跟枇杷马上就熟了,大皇子说下回让属下带些回来给您尝鲜……”侍卫觉得他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给自家主子带话,这究竟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啊!他觉得自己要完了。看,皇帝气地半晌都没说话。他内心已经想要了遗书该怎么写,请求萧弘看在他尽忠的份上照顾好他爹娘和老婆孩子。可是他的腿都跪麻了,都没见帝王发话将他拖出去,便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这殿内早就没了帝王身影,大概已经气地拂袖而去。“黄公公,皇上是否用晚膳了?”一个御膳房小太监恭敬地问着从内殿里走出来的黄吉,就见后者摆了摆手,“用什么用,皇上都气饱了,再过半个时辰送过来吧。唉,大皇子也真是……”黄公公一转头,发现这个侍卫还跪在地上,不禁白了他一眼,“还不快回去复命,告诉大皇子,皇上心里头不高兴,让他玩够了,早些回来。”一条命捡回来了,侍卫激动地赶紧起身,给黄公公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结果没走两步又被叫了回来。就见黄公公漫不经心道:“下次来,为了你的小命,可别忘了提醒大皇子把野枣和枇杷带上。”侍卫:“……是。”黄公公见他走了,才转回内殿,对天乾帝安慰道:“皇上,大皇子就是没脸回来让人再议论,他其实是挂念您的,瞧,他在山上看到野枣跟枇杷还记得您呢,等过段时间放下了这事,他就回来了。”天乾帝轻叹一声,“朕知道,过两天你代朕走一趟,去请他回来,总在外面也不是个事。”黄公公是天乾帝身边的大太监,身份非比寻常,这一去,可是给足了面子。按理帝王给了一个宽敞的台阶,萧弘也该知足地顺着往下,回宫了吧。然而没想到黄公公最后居然还是一个人回来的! 第263章 贺惜朝被拒婚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李月婵的耳朵里, 于是这位本就喜欢伤春悲秋的姨娘又好好哭了一顿,拉着贺惜朝的手分外自责。贺惜朝连连安慰,说他并不在意这场婚事, 而且年纪还小,以后可以再慢慢看,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喜欢这位小姐,无需歉疚。“可那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啊!”李月婵一想到这个门第,顿时心如刀绞,“都是娘连累你,娘真是没用……”这话贺惜朝听的太多,耳朵都已经生茧。而他娘也只是嘴巴上说说,等回头该怎么连累还是怎么连累,贺惜朝已经淡定了。“要不娘去向宋小姐解释?好好的姻缘,不能就这么断了。”李月婵忽然这么一说,让一直敷衍的贺惜朝浑身一震。且不论这个主意有多臭,李月婵居然有这份决心,而不是随波逐流,总是一副我也是被逼着才无可奈何出此下策的模样,让贺惜朝简直有些刮目相看。可就算贺惜朝不反对,现实的问题是,“您见不到她的。”区区一个妾,怎么去见人家大小姐?这样上门去更说明她不懂进退,毫无自知之明。一句话,瞬间将她打回原形,李月婵呜呜呜地哭起来,感慨命苦。贺惜朝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马上撤了。结果便是他娘吃不下饭,身子发虚还病了一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她如今想养兔子,贺惜朝自然不反对。“那就养吧。”只要不再泪泡眼,怎么着都行。正说着,贺祥来了。贺惜朝走进三松堂,魏国公打量了他一眼,说:“想找你商量点事便不见人影,不该在府里的时候,你倒是不出门了。”贺惜朝听着这话有点意思,便笑道:“孙儿愚钝,还请祖父指示。”“这事儿本不该老夫过问,就是奇怪,大皇子心情不好去了青莲寺,一直不回宫,你怎么没陪在他身边?”“哟,您总算问了呀,我还当您不关心呢。”魏国公瞪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贺惜朝自然毫不在意,说:“孙儿也想去陪着,不过没有时间,他府里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是我管着,分身乏术,照看不过来。”魏国公顿时皱眉,“天大的事情难道还有大皇子来的重要?皇上派黄公公都亲自上山去接他,多大的面子,他怎么还不肯回来?惜朝,你得提点着他,别恃宠而骄,任性过头,到时候惹怒皇上,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祖父说的是。”贺惜朝点头,不过摸着下巴有些犹豫道,“不过明日我还有要事,怕是去不了。”“什么事?”还能重过大皇子?“谢三哥哥要出使西域去了,我去送送他。”魏国公听此顿时镇定下来,“你们是不是打着什么主意?你看起来是一点都不着急。”“祖父啊,大皇子已经不小了,他做事总有自己的考量,我不过是他的伴读而已,怎敢过多地指手画脚,惹人厌了怎么办?”贺惜朝说话总是一套又一套,魏国公相信他才有鬼了。若是放到一般皇子身上,的确很有道理,可是大皇子跟贺惜朝,论这世上谁对萧弘的影响最大,就是皇上都得屈居第二位。魏国公狐疑地看着他。贺惜朝一派淡定自若,脸都没红一下,他四平八稳地端起茶,用茶盖拨了浮沫,正准备喝一口,却忽然仿佛记起什么,反问道:“您怎么突然那么关心了,是不是后宫中有人坐不住?”魏国公立刻矢口否认,“胡说八道,你别总是把老夫想到那处去,惜朝,老夫不管怎么样,向来不偏不倚,甚至对大皇子更有期许一些。”贺惜朝捧着茶盏,稀罕地看着魏国公,啧啧称奇,“这话您好意思说,孙儿都不好意思听。”一口怒气就从心底直接窜起来,这小子太不给他面子了。魏国公有心训斥一句,可想到同僚所托,还是运了运气,将到嘴的训诫给强行压下来。他算是知道了,贺惜朝生来就是克他的。叹了一声,魏国公道:“皇上这几日龙颜不悦,龙威更甚从前。这几日朝堂上,已有多位大臣受了申饬,甚至当面摔回奏折,斥其言儿无物,不知所谓,是一分颜面都未留下,有些还是经年老臣,具是面红耳赤。”贺惜朝一听摸着下巴奇怪道:“那不是应该的吗,话都讲不清楚,不该训?不是我说,朝堂上的有些大人实在太……可有可无了些,皇上能留到现在,真是仁慈。”魏国公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谢阁老都没能幸免,得了个办事拖沓的评价,皇上责令内阁将挤压的事务立刻呈上处理。如此雷厉风行,当真是天威难测!弄得大臣们人心惶惶,生怕说错一句,做错一事,挨上一顿训。”提起谢阁老,魏国公就见这小子闭上那毒蛇的嘴巴,换了个口气说:“哦,那皇上估计这几日心里头不痛快。不过祖父,这跟孙儿有什么关系?”“怎么没关系,还不是黄公公从青莲寺回来的第二日开始,估摸着是被大皇子给气着了。你别给老夫打马虎眼,大伙儿想来想去就你的话大皇子还会听上一听,你劝劝他,差不多就回来服个软,事儿过去就过去了。他可是亲王,谁还敢嘲笑他不成?”原来如此。贺惜朝没点头,也没摇头,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祖父,这话您就说错了。这天家父子之间得失,外人怎么好参合。不过,我倒是可以出个主意。”“别卖关子,说。”“让后宫的娘娘们使使劲呗,皇上心情不好,正好让她们大展身手呀!”魏国公瞧着他带着奚落又幸灾乐祸的脸,运了运气都没能压下去,最终忍无可忍,咆哮出声:“这还用得着你说,可皇上醉心国事,日日批阅奏折到深夜,哪个娘娘来请都不愿去,还发作了新得宠的方美人,因为频频派人却得了个窥探清正殿的罪名!如今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是让大皇子赶紧回宫!”眼看着贺惜朝又要说话,便怒道:“让你去,你就去,再给老夫叽叽歪歪,就动家法了!”“啧,脾气这么大啊,我又没说不去,等过两天……”“等什么等,明日就去,不,现在就去!”魏国公吹胡子瞪眼命令道。贺惜朝哀叹一声,“祖父,您讲点道理呀!黄公公亲自去都请不回来的人,我贺惜朝跑一趟大皇子就乖乖地回宫了,那我岂不是比皇上还能耐,这是嫌命太长找死啊!再说,皇上为何忽然勤勉成这样,也不一定是被大皇子给气着了,试问自古至今,哪个皇子有这么大影响力,若真是如此,我做梦都要笑醒啦。”贺惜朝为什么不在山上久呆,就是避免萧弘做事的背后有自己的影子。贺惜朝这话一说,魏国公便冷静下来,想想看,好像是这个理。 第265章 萧弘不明白口腹之欲跟出息有什么关联,不过他也没在意,径自走过去蹲下,拔出匕首切下一块放嘴里尝尝……然后长长地嗯了一声,陶醉道:“好吃好吃,肚里子放了各种香料,已经完全渗入鸡肉中,外头还包着香叶,不仅一点也没烤焦,反而带着香叶独有的香气,啧啧,再撒了一层细盐,就是御膳房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他利落地卸下一根鸡腿,用香叶包上,呈到了天乾帝的面前,“父皇,您尝尝。”天乾帝盯着面前的鸡腿,没动。旁边的人也瞄着,口中生津。萧弘疑惑道:“父皇,怎么不吃啊,好吃,特别好吃,肉可嫩了!”天乾帝无奈地看着他。黄公公小声道:“殿下,不如让老奴切一下?”众目睽睽之下,让帝王拿着鸡腿啃着吃,这画面谁敢看?想想都可怕。萧弘顿时恍然大悟,然后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切成条状,“那这样呢?”天乾帝于是屈尊降贵地接过黄公公递来的帕子擦了手,才捏起一块放入嘴里,矜持地点了点头,评价道:“还不错。”露天徒手用食,毕竟不是一代帝王所为,所以天乾帝只是象征性地吃上两口,又看了两眼,便摆手罢了。余下的自然见者有份,分而食之。几只山鸡,不一会儿就吃完了。而这时闻讯赶来的智禅大师带着青莲寺所有的和尚恭迎圣驾上山。作者有话要说:  遥:皇上,真香。第133章 以待及冠智禅大师对萧弘真是刮目相看, 帝王虽说只带了一队侍卫,且身着便服, 一看就是微服私访而来。可这样亲自驾临,对大皇子的恩宠也实在让人惊叹不已。“听说大师乃半佛之身, 卜卦之术出神入化, 你看我儿因何姻缘艰难, 波折难续?”帝王就是平和说话, 也自有一股无上尊贵的气势,让人心生忐忑,不敢肆意回答。不过智禅大师毕竟不是普通的和尚,他捻着佛珠, 双手合十在胸前行礼道:“阿弥陀佛,不过是姻缘未到罢了。”这个回答天乾帝还算满意, 他脸上顿时温和起来, 接着问道:“那大师以为我儿的姻缘在何时?”原本眼观鼻鼻观心的萧弘不禁抬起头来,看了智禅大师一眼。而后者脸上依旧无波无澜,“阿弥陀佛,老衲不敢妄言, 等明日卜算之后, 方能解答皇上及大皇子的疑惑。”天乾帝点点头,忽然稀奇地问道:“这卜卦可有什么讲究?可要焚香沐浴, 借用器具?”智禅大师摇了摇头,“皇上,老衲不懂卦术。”天乾帝顿时沉下脸色, “你说什么?”智禅大师叹息一声道:“老衲之法不过是借着殿下生辰八字,推算问佛之日罢了,答案自有佛祖告知,老衲所做只是转告两位施主而已。”“问佛?”“阿弥陀佛,心中问佛,佛自告知。”这也太吹牛了吧!就是急着名扬天下,也该悠着点啊!萧弘很想拆台一句,谁信谁傻。“看来大师能与佛祖对话。”天乾帝顿时笑了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凉意,“此言就是护国寺主持怕也不敢说。”果然他爹英明神武,就是不信。萧弘就看这老和尚怎么自圆其说了。心道要是坏了他的好事,别说什么比肩护国寺,他拆了这青莲寺都有可能的。大概收到了萧弘那怨念的眼神,智禅大师微微一笑,脸上一派淡然,“阿弥陀佛,他人如何老衲不知,但十多年来老衲之卦向来如此。”十多年了,上山卜卦之人不计其数,这些人就是证明。天乾帝皱起眉来,他来之前自然派人询问过,听到的都说智禅极准。“听与不听皆在二位,信与不信也在二位,老衲不过是忠人之事罢了。”好,这个简直是耍赖的终极回答。没错,这可不是智禅求着替萧弘卜卦,而是后者慕名上了明心梯,如此心诚之下才勉为其难答应。若是不信,尽可以离去。皇帝亲至,青莲寺自然将最大最好的寮房给收拾出来,不过,寺庙看着都朴素,就是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也看不上。除了屋子不能更改,黄公公几乎将寮房里所有的陈设都换了个遍,就怕帝王住的不够舒心。“就一个晚上,黄公公,您也太讲究了吧?”萧弘走进去,感觉他回到了皇宫。“皇上万金之躯,哪儿能住这么寒酸的地方,就是一晚上也不能委屈了。”黄公公理所当然道。见这里已经收拾妥当,天乾帝正坐在桌边喝茶,黄公公便说:“殿下,您住的地方老奴也得去看看。”“啊?不用了吧,我都睡了那么多天了。”黄公公眼睛一瞪,难以置信道:“您可是亲王呀,千金之躯,真是……身边一个随身伺候的内侍都没有,您实在太随便了。”不等萧弘反对,说着就命人带上东西去了萧弘的寮房。黄公公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萧弘跟天乾帝,而萧弘回头还把门给关上了。一看就知道有鬼,天乾帝端着茶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第267章 旁边的萧弘伸长了脖子,一个劲给他使眼色。天乾帝将纸给他,萧弘一看顿时叫起来:“我的乖乖,那时候老二老三都娶上王妃,说不定孩子也有了!”萧弘的重点跟别人总是不太一样。天乾帝道:“大师,可有更改之法?”智禅大师微微一笑,“皇上,此乃姻缘,讲究的是缘分,并非福祸,无需更改。”萧弘问:“什么意思?”萧弘对智禅大师胡诌的本事心生佩服,而后者又何尝不感叹萧弘逢场作戏的能力,就连九五之尊都敢糊弄,这胆量也是没谁了。智禅大师不紧不慢地回答:“姻缘不过早晚,若想提前便是改命。命里除了姻缘,还有福祸、财富、亲缘、寿元……轨迹一旦更改,这些都要跟着变化。殿下身为龙子,环绕龙气,本就是大富大贵之命,且性格开朗,便是不可多得的有福之人。何须为了终将到来的姻缘,冒险改命呢?”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天乾帝轻轻颔首。萧弘心里一喜,嘴里却嘟囔道:“真的假的,若是我提早成亲会怎么样?”“老衲不知。”智禅大师功成身退,悠然离去,而萧弘则在偏殿里哀叹。天乾帝瞧他,“你看起来倒没那么伤心?”萧弘说: “失望嘛肯定是失望的,不过当初我想贿赂他的时候,打算是放在十八岁,现在只是多了两年光棍,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最重要的是……”他嘿嘿一笑,拍了拍胸口,庆幸道,“还好没拿出去那一万两,不然亏大发了。”黄公公听了好悬没将笑声给泄漏出来,忙闭上嘴巴。天乾帝瞪了他一眼,“出息!”萧弘自然是不在意的,既然事情暂时解决,他便松一口气,他相信四年的时间里,总能想到好法子应对的。而接下来便是……贪了他银子的内务府,爷爷来了!*天乾帝虽是轻车简行悄悄离宫,可并未走得多严密,宫里人多眼杂,有心人仔细打听也就知道了。再说今日他罢了朝。在众人还在猜测他的行踪之时,帝王却回来了!而且带着大皇子一起回来,这是上山接儿子去了呀!黄公公接不回来人,帝王亲自去接,这种殊荣,简直如万丈光辉照射在萧弘的身上,让人纷纷侧目。所有原本明里暗里讽刺萧弘的声音瞬间没了声响,丢了三门亲事又如何,他依旧是帝王最宠爱的儿子。对,如今没有谁再怀疑萧弘在天乾帝心目中的位置。晚上接风洗尘宴上,妃嫔宗亲重臣出席,规格堪比除夕之夜。萧弘一身亲王蟒服,坐在皇子之列,人似乎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人,可此刻众人看他的目光却已经变了味儿。封王之后再往上一级便是太子了呀,而萧弘从始至终便是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后宫之中,只要带品级的妃子也有一席之地,贵妃哪怕心里头怄得要死,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牙强撑出一副笑颜盈盈,欢喜的样子。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萧弘已经长大成人,马上开府独居,已经没有那么容易受到伤害,所以帝王不再掩饰对嫡长子的期许和喜爱。她看着坐在萧弘下边第二个的萧铭,眼里的不甘怎么也无法掩饰。她坐在高处,看得非常清楚宗亲大臣们眼神的变化,可是她无可奈何。如今已经三月,选秀开始了。宴上,帝王给好几位适龄的宗亲子弟指了婚,直到最后轮到萧弘,天乾帝看着却有些犹豫。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着,如今待选贵女之中,门第如前三者的已经没有了,除非放开年龄,往小的说去,这倒是有不少可选。而之前不看好萧弘的,如今心思也已经开始转变。更何况本就愿意的如梁国公这样的呢?他虽然可惜拒了贺惜朝,但要是宋倩能直接当选英王妃,那简直再好也没有了,五年的差龄也不是很大,大一些更懂疼人嘛!只要萧弘愿意等,他绝对没有异议。宋倩身体健康,品性端庄,作为他祖父,一定好吃好喝修身养性,多活几年,绝对保证不会发生那些可笑的事情。与梁国公这样想法的人可不在少数。而也有一些人却暗暗期待帝王选个门第不怎么样的,如费尽心机的溧阳长公主。如今再改弦更张是不可能了,骄傲如她不会因此低头。若是最终的是这样一个只看门第,不看年龄匹配的结果,她得跟贵妃一样怄死。随着帝王的沉默,似乎这席宴上多了一股暗潮汹涌。可只有萧弘垂下头,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那碗鲍鱼四宝羹,舔着嘴唇。山上不是青菜萝卜就是他打的野味烧烤,再美味吃了这么多天也已经腻了,好不容易回宫,终于重新吃上御膳房做的珍馐,他是真心希望他的皇帝爹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似乎萧弘的怨念传了过去,天乾帝终于道:“传闻青莲寺主持智禅大师乃半佛之身,卜卦如神,前些日子英王独上青莲山,便是诚心求一姻缘之卦,直至朕今日终于知道了他姻缘为何不顺。”还有这一出? 第269章 皇上至始至终最疼爱的,也最看重的只有大皇子。之前的厌弃、嫌弃、怒骂、责罚不过是表象。就这一点,他们便立于不败之地。*这一次的接风宴之后,往日无人问津的萧弘,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示好。英王殿下在朝中还没有什么建树,可身边的马屁已经是类比尧舜在世,以他马首是瞻之语不绝入耳。景安宫中,通过各种渠道送来的礼简直络绎不绝,都是珍贵之物。萧弘七年来再一次感受到这种拥戴跟环绕,恍如他从未丢掉太子之位。可他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此时此刻看着这些东西,变得分外讽刺。只有跌下过云端,才知道虚荣之下尽是万丈深渊。所有的花团锦簇,皆是致命毒药。“都退回去!”他吩咐道。常公公几人见他神色不愉,彼此看了一眼,那点高兴也收敛了起来,便立刻让宫人整理出来,准备依着名帖送回。沈嬷嬷递了盏茶给萧弘。“嬷嬷有话要说?”沈嬷嬷斟酌片刻,小心问道:“殿下恕罪,奴婢知道殿下看不惯这些附炎趋势之辈,不过他们毕竟身在朝中,身有职位,殿下刚入朝堂,根基未稳,不如择拣一二可用的收下,好办差事?”常公公听着也看过来,他们皆是这个意思。萧弘笑了笑道:“嬷嬷,我从来不觉得我根基未稳是一件坏事。我才十六岁,有的是时间去寻找好的基石,我英王府的门槛可是很高的,惜朝招几个账房都得经过考试,这些不过送点东西拍几句马屁就想靠上来,做梦!”再说他爹还年富力强,他若是站稳脚跟 ,枝繁叶茂,这是找死呢还是找死呢?“可这其中有不少背后是大世族来示好的,这样回绝是否伤情面?”萧弘毫不在意地说:“本王跟他们哪儿来的情哪儿来的面,惯得他们,今天之内全部给我退回去。”“是。”正说着,小墩子走进来禀告道:“殿下,陆统领已经在外候着了。”萧弘起身,“好,咱们去清正殿。”萧弘到达之前,贺惜朝已经在英王府了。此时营造司总管吴大人正同他说话,旁边作陪的是管着英王府修葺事务的张大人。营造司总管正四品,吴大人面对贺惜朝区区一介举人却态度亲切,未有怠慢,张大人更不用说,满脸赔笑,时不时地说上几句恭维的话。吴大人道:“贺公子是要参加下一场春闱的吧?”贺惜朝淡笑着点头,“不过勉力一试而已。”张大人立刻夸赞,“这话贺公子也太谦虚了!如今谁不知贺家二郎一出手,必是夺得魁首,三元及第可是大齐第一人啊!”“这话大人可是谬赞了,大齐地广物博,人家地灵,天资聪慧者不在少数。春闱,天下才子共聚,学生也无十足把握。”贺惜朝谦谦一笑。“诶,天才固然不少,可贺公子却是连皇上都惊叹呀!年纪不过十,一张院试的卷子便惹得朝中上下轰动,也就只有贺公子了,是不是,吴大人?”吴大人颔首:“正是。”贺惜朝眉梢微扬,唇角微勾,将这些恭维的话都收下,目光往门口一看,“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来,劳烦两位大人再稍等片刻。”吴大人摆手,“英王殿下事务繁忙,不着急。”“是啊,皇宫离得不近,路上也是需要时间的嘛。”如今谁敢对萧弘有不满,就是今日放他们鸽子,他们也得笑意荣荣地再主动约个时间。贺惜朝于是便不再多言,捧起茶,轻轻吹了吹茶汤,惬意地品茗。吴大人也端起手边的茶盏,拨弄茶沫间似不经意间看了张大人一眼。后者定了定心神,从身旁取出一本书,清了清嗓子,唤道:“贺公子。”贺惜朝抬起头望过去,只见张大人捧着书走到他面前说:“趁英王殿下未临,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贺公子帮个小忙。”贺惜朝的目光在那本书上一转,疑惑道:“这好像是我出的书。”“是,您不知道,犬子特别崇拜贺公子,这本《应试细解》他废了好些功夫才寻到。明年他参加院试,更是将此书奉为典籍圭臬,只是他才疏学浅,有些地方不太懂,知道今日下官能见到贺公子,便央求着要来。可下官这是公务在身,哪儿能带上这个臭小子来捣乱,便严词拒绝了!”贺惜朝听到这里,神情虽未变,可唇畔却带了一丝玩味,等着他继续。“可下官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太宠了些,有些无法无天,无奈只能折个中,让这小子写下难解之处,下官连书一同带来请您看看,待得空请您赏脸一观。”书本递到了面前,贺惜朝看此书边角整齐,书页崭新,可不像是常常捧手里翻阅的模样。贺惜朝嘴角笑容加深,也不打算拆穿,接过书,就着鼓起的地方翻开来,赫然是一叠颇有厚度的……银票。他将银票如打扑克一样,在手掌展开一个扇形,一数,惊奇地发现:“哟,贵少爷这不懂之处可出人意料的多呀!”“唉,实在劳烦贺公子。”张大人无奈地拱拱手,叹息道,“今日时间不充裕,下官没敢将他所有的疑问都带过来,等殿下来了,将这王府验收之后,下官怕是还得叨扰贺公子。” 第271章 “查账。”萧弘忽然敛了脸上的怒意,平静地说,“把账本都给本王交出来,查账。”吴大人吃了一惊,接着他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了,“殿下,您无权过问账本。”“无权?”萧弘冷冷一笑,“可我今个儿还真的得查了!来人。”陆峰带着人走进来,“殿下。”“去一趟营造司衙门,将这英王府的账本都给我搜出来。”“是。”陆峰领命而去。吴大人跟张大人互看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张。吴大人连忙拦着萧弘:“殿下,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您不能仗着皇上宠爱为所欲为!否则下官就是拼了这乌纱帽不要,也得到皇上求个公道!”萧弘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义正言辞的吴大人,温和而鼓励得说:“去吧。”说完,他招呼了一声,“惜朝,走。”贺惜朝回头看了僵在原地的两位大人,给了一个意味深长而讽刺的笑容,摇头走了。路上,萧弘问:“你觉得他们贪了多少?”贺惜朝说:“我开口要了他们五万两。”“这都没给你?”萧弘惊奇道,“摆平了你就等于摆平了我呀!贪了那么多,也太小气了!”贺惜朝白了他一眼,说:“还真不是他们小气,我估摸着现在能拿出的也就两万两,上上下下要打点没错,这背后主子们也得孝敬,贪下的银子怕是早就瓜分干净了。就算最后查出来,你想追回,怕也困难。”萧弘叹了一声,伤心不已:“这三十万两我看都没看到过,就没了。好歹也要让我摸一摸,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我也没见过。”贺惜朝安慰道,“行了,看着吧,他们会凑齐这五万两来找我,我想想办法让他们再多凑点儿。”“对,能榨一点是一点,这都是咱们的银子。”萧弘愤愤地说,“等凑够了,这笔银子就可以赔给我了,顺便,再送他们去佛祖那里忏悔去。本王的银子也敢贪,活该!”作者有话要说:  遥:你居然敢收贿!太让我失望了!贺惜朝:哦。遥:那个,想跟萧总约个会,贺秘书给行个方便呗?贺惜朝:一口价,五万两银子一分钟。遥:……第135章 王府查账能做到内务府总官这个职位, 无不是帝王的心腹。周达乃天乾帝潜邸的老人,还曾是他的伴读, 一路伴驾过来,自然与帝王的情分浓厚。内务府管理着皇宫内外大大小小所有的事, 这总官的位置无疑是天底下最大的肥差, 银子过手不过是在纸上增减几个字罢了。多少人眼红着, 想要拉他下马, 可周达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可不只是仗着那点情分,还有揣摩圣意的本事。什么地方容易犯帝王忌讳,什么地方帝王并不在意, 他一清二楚,下手也绝不含糊。这么多年从未失手过, 可今日他却心里没底。天乾帝赏赐给英王的三十万两安家银子, 都是比照着先例来的,显然便是用在这次王府修缮上。内务府从中抽取油水,顺理成章。本该最稳妥的事,然而王府的主人英王却忽然跳出来, 计较起这三十万两来了, 居然还要查账!周达觉得这简直是荒谬,堂堂亲王不关注王府修缮的好坏, 家什用料的讲究,环境优美与否……却跟内务府掰扯花销来!要不要这么俗气!小气!周达觉得萧弘简直是个奇葩。只是若萧弘还只是从前那惹是生非,不得皇上宠爱的皇子, 周达不会多为难。想查账,门儿都没有!这单子爱签不签,银子早就分完了,只能是个无头公案,周达甚至还能在帝王面上告上一状。萧弘故意为难内务府,妨碍府衙正常办差,趁机勒索,定让这位英王一迁进府里就先闭门思过。可是,不行……现在谁人不知英王殿下有多得皇上喜爱,亲自出宫上山将人请回来。就是放在一般人家,都不常见。更何况,皇上心里是愧疚的,点了三门婚事,个个不成,英王的面子里子丢到了皇城外,最后还是那青莲寺的主持卜算一卦才堪堪挽回点脸面。如今这个时候,英王就算真跟内务府较真儿了,折腾点事,皇上是不会怪罪的。“你是说英王手里有皇上的旨意?”吴为庸吴大人连忙道:“是,下官亲眼所见,千万属实,是以这账册手下实在无法阻拦,被……尽数取走了。”这可就麻烦了,周达眉间深皱,沉思不语。皇上看样子是随儿子发泄那憋的一肚子的邪火啊,也摆明了告诉内务府上下知趣一些,别没眼色地阻拦。“大人,如今可怎么办?要是真被英王给查出来一大笔漏洞,宣扬出来……下官人头不保是小事,这么多年来,那么多的王府别院,是不是会跟着闹起来要查账?这……大人的位置怕是也没那么稳了……”内务府人员庞大,盯着周达犯错,想取而代之的人比比皆是,实在冒不起这个险。 第273章 京城就这么点大,大皇子如今非比寻常,跟着他显然前途光明,只要不傻,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不过,谁能知道呢,当诱惑真的摆在眼前,能不能控制住,也只有那个时候才能验出真章来。贺惜朝收到吴为庸邀请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将手里的请帖递给萧弘道:“这位内务府大总管能稳稳当当做了这么多年,不是没理由的,反应很快。”“那是自然,他可是父皇的伴读……”萧弘一边说一边看请帖,最后一皱眉,不满地嚷嚷道,“这约的是什么鬼地方,红袖乐坊?”贺惜朝一愣,他倒是没仔细看。“两个老淫贼想干什么,你还那么小,他们怎么能约你在那种地方!”萧弘越看越生气,回头就对贺惜朝说,“惜朝,你不许去!”陆峰就在萧弘身后,听此忍不住道:“殿下,红袖乐坊不是那种寻欢作乐的地方,只是听曲奏乐而已,贺伴读去也没……”萧弘一个眼刀飞过去,陆峰便闭上了嘴,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莫名。贺惜朝对此不甚了解,不过听陆峰的解释倒是清楚了,说实话,那些地方他还没去过,还挺好奇的。自古有求于人,不是酒席设宴,便是娱乐包场,两者结合,事半功倍。这个时代,男人嘛,青楼里走上一圈,美人跟美酒一起,想不成事都难。不过可惜的是,贺惜朝年纪还小,又是个读书人,冒然带过去,别说事成,很有可能受到冒犯而恼羞成怒。所以折了个中,丝竹声声喝美酒,并不唐突。“若是如此,似乎也不能辜负两位大人的良苦用心。”贺惜朝有些期待得说。萧弘一听,急地简直要跳脚,“什么良苦用心,那是别有用心,弹琴唱曲儿不是年轻姑娘?什么卖艺不卖身的,银子出够,怎么着都行。”陆峰听了不禁惊讶地看了萧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挺懂行儿的呀?贺惜朝眉毛一扬,“表哥倒是挺清楚……”“早朝去的早,我站边上不小心听那些大臣说的,啊呀,这不是重点。你想想嘛,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去那里抛头露面,明摆着待价而沽去的!”萧弘一边解释,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撒泼打滚,他一定抱住对方的大腿不让走,不过现在他抓住的是贺惜朝的袖子,“惜朝,真的,听哥哥的,别去……”贺惜朝见萧弘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像看个不顾家中妻儿哀求非得出去找三儿的渣男,顿时有些无语,反问道:“我不去,那怎么谈银子?”闻言萧弘顿了顿,说:“那我不要银子了……或者……”他眼睛一亮,“我跟你一起去!”那还谈个屁!贺惜朝有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一抬头,只见萧弘睁着大眼睛,一脸的不退让,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行了。”最终他妥协了,回头对阿福吩咐道,“你去带个口信,就说我不爱去那种地方,请他们鹤仙楼一聚。”“是,少爷。”看着阿福离去的背影,贺惜朝无奈道:“我的殿下,好放手了吗?”萧弘瞬间满意了,嘿嘿嘿地笑起来,松开手给他顺顺袖子,嘱咐道:“吃饭就吃饭,别喝酒啊,他们要是让你去什么地方,你可千万别答应,这些人,鸡贼的呢。人多带点儿,对了,我让陆峰留下来吧。”陆峰简直要听不下去了。萧弘什么都好,做事果决豪爽很符合他的胃口,天乾帝将他调到萧弘身边做侍卫统领,他还挺高兴的。特别是西山猎场之后,萧弘没抛弃任何下属,还勇敢地跟黑熊死拼,更觉得他跟对了主子。只有一点,就是面对贺惜朝,特别是私底下全身冒着傻气,就跟街边二愣子紧张自己媳妇一样,生怕对方吃亏。可殊不知贺惜朝是只披着兔子皮的狐狸,对上他,往往被算计到亵裤都没的恰恰是别人。陆峰真的不明白萧弘有什么好担心的,也亏得贺惜朝耐心十足地好言劝慰。“放心吧,殿下,我心里有数,这顿饭吃不到最后定会不欢而散的。宫门快要下钥了,劳烦陆统领将殿下送回来。”“是,贺少爷放心。”陆峰觉得幸好贺惜朝是个正常人。贺惜朝便不再看萧弘那极尽担忧的目光,赶紧走了。满桌的佳肴就三个人吃。贺惜朝是饿了,便安然淡定地吃饭,也不管对方频频看过来的目光。等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放下筷子,张大人便站了起来,将一个匣子推到了贺惜朝的面前。“贺公子。”贺惜朝喝完汤,目光落在匣子上,不过他没有打开,直接问道:“多少?”张大人说:“贺公子要求的五万两,全在这里,分文不少。”“五万两?”贺惜朝拿着帕子淡定地擦了嘴,轻笑了一声,“两位改口的倒是挺快。”言语之中带着一丝讽刺,吴大人心下有些不痛快,不过还是扬起了笑容说:“回去之后,本官跟张大人又商量了一下,贺公子乃英王殿下面前第一人,将来多少人巴结都来不及,今日给了我等这个机会,自然得好好把握。”“好说好说。”贺惜朝一笑,不过他依旧没有伸手动那匣子,反而指着面前的醋溜鲈鱼感慨道,“这饭菜呢,一定要趁着想吃的时候赶紧送进嘴里,否则过了几个时辰,对鲈鱼就失去了兴趣,想吃鲍鱼了。吴大人,您说是不是?”吴大人一口气提起来,差点泄了脏话,张大人连忙扯了他一下,才将这口气咽下,定了定神说:“这是自然,张大人,上一盘鲍鱼。”张大人于是从怀里又取出几张,垫在了匣子下面,笑道:“贺公子,这下您该满意了吧?”贺惜朝也不数,直接问:“多少?”“六万两。”吴大人说,“贺公子,这多余的一万两便是咱们的诚意,务必请贺公子帮忙。”“这是有高人指点呀。”贺惜朝点了点头,叹了一声,不过他依旧没有拿,而是背靠在椅子上说,“可是这不是鲍鱼,充其量不过是条黄鱼罢了。”此言一出,顿时吴大人跟张大人齐齐变了脸色。 第275章 张奇起身,晃了个步子上前将吴为庸给搀扶起来,后者额头已经肿起来,眼神也有些涣散。待缓了缓气,吴为庸便道:“那大人,下官这就回去筹银子去……”却周达却嗤笑了一声,“筹什么,谁说本官要给那十万两了?”“大人?”“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本官愿意给他们这六万两,已经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了。结果得寸进尺还想要十万两,也太不把我这身二品官服放在眼里。”周达的目光看了地上的碎瓷片一看,手指点着高几,眼神不愉。张奇立刻领会了意思,牵了桌上的茶壶,重新倒了杯茶放到了周达的手边,“可不是,哪个皇子见到您不是客客气气的,英王殿下想要回银子,怎么着也该亲自与您商量才是。”周达扯了扯嘴角,面色稍缓,他端起茶说:“来不来倒是无所谓,毕竟是英王殿下,说来,贺惜朝能猜到一半也算他的本事,为庸。”“大人?”“明日你跟去他打个招呼,再给他添一万五千两,五五分,若是他同意,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否则,英王殿下爱查查去,御前见分晓便是。”“是,大人。”吴为庸走出周府,身体不禁一晃。幸好身后张奇连忙扶住他,担忧地问:“大人,您还好吧,要不要去看看大夫?”吴为庸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微垂下头,眼皮子底下一片阴沉,待那股晕眩过去,他冷冷地说:“走。”*贺惜朝看着面前这七万五千两,顿时眯起眼睛,“吴大人,我要求的数目似乎不是这个。”吴为庸背着手走了一步,笑道:“贺公子,人呢,不能太贪心,这七万五千两已经是本官能凑到的极限,实在不能再多了。”贺惜朝眉尾一挑,目光在吴为庸额头上的纱布转了一圈,嘴角带上一丝玩味儿,“哟,看样子是正主发话了。”“贺公子才思敏捷,本官佩服,不错,的确是周大人的意思。”吴为庸看着他,点了一下头,又叹了一声,“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也就不必本官多费口舌,这银子,您收不收?”张奇将匣子往贺惜朝面前又推了推,劝道:“贺公子,您啊,就见好就收吧。进了内务府的口袋还能再要回去的,也就只有英王殿下独一份了。”贺惜朝听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他本就长得好,这一笑,阳光都跟着明媚起来。然而此时此地,却显得格格不入,且极具讽刺,吴为庸皱眉道:“贺公子笑什么,本官也算是良苦用心,一遍遍地跟周大人争取,又不厌其烦地来寻贺公子,就是希望将这事尽早解决。不是本官危言耸听,英王殿下再得宠他也不是太子,更不是皇上!内务府权力不大,可这皇城之中,皇亲国戚,哪儿能少的它?贺公子,周大人若是想不动声色为难英王殿下,真不是件难事,想想,殿下马上就要出宫了,离皇上更远,可宫女太监却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若是不小心说了不利殿下的话……贺公子,您得劝劝殿下,就这么算了吧。”贺惜朝眼里含着笑,深深地看着苦口婆心的吴为庸一眼,却瞧也不瞧那匣银票,站起来就往门外走,“不必了,已经没什么好谈的。吴大人……”他站在门口站定,回过头,对着他眼睛一弯,提醒道,“您好自为之吧。”说完,便真的走了。张奇捧起匣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对着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的吴为庸说:“大人,您看……”吴为庸嘴角挂着冷笑,“哼,不识抬举。收好银票,走,咱们向周大人复命去。”张奇跟在他身后问:“大人,英王殿下怕是不会高兴,万一他们真能查出账来,怎么办?”“那又关本官什么事,都是周大人的意思,我不过奉命办事。贺惜朝不傻,你看,他压根就不跟我掰扯。”贺惜朝一出酒楼,一辆马车就到了跟前,他上了车,就看到了满脸笑容的萧弘。“辛苦辛苦,惜朝,怎么样,他们拿来了十万两?”贺惜朝摇头,“没有,是七万五千两。”萧弘疑惑道:“怎么会是这个数字,周达也太贪了吧,我就要回一半,他都不同意?”贺惜朝摸着下巴思索,忽然他回过神问:“我让你查的,这些人的背后的关系,清楚了吗?”说到这个,萧弘来劲了,他扒拉地往贺惜朝身边靠一靠,略带神秘地说:“吴为庸是周达一手提拔上来的,算是心腹,这张奇是吴为庸的妻舅,两人关系自然亲近一些。周达此人虽说不干净,不过他要是捞银子就不会太凶,否则父皇第一个就饶不了他。可坐在这个位置上,就算随便昧下一些,也足够让人眼红了。但是吴为庸却不一样,他很贪,一两银子的东西加上乱七八糟的名义就能报上一百两,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做账比较厉害,抹得平。”贺惜朝若有所思地问:“算来吴为庸当这个营造司总管也有好几年,周达能这么放任他?”“也就是最近才开始的,同样的木头,同样的商家,这报上来的价格相比去年翻了十倍有余。你说他胆儿是不是太肥了,就不怕查出来掉脑袋吗?”贺惜朝淡淡地说:“背后另有靠山了吧。”萧弘一愣,“什么?”“今日,他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这七万五千两是周达的命令,他在极力为我周旋,可惜周达不同意,很用心劝我们就这么算了。若是不依不饶的话,甭管你是英王,小心周达会暗中给你小鞋穿。”萧弘眨眨眼睛问:“他这是在挑拨离间吗?惜朝。”“是啊,人家想取周达而代之。”贺惜朝就是因为听出这个意思,才不想跟吴为庸继续说下去,因为没有必要。“可周达能做内务府总官这么多年,父皇对他定然分外信任,吴为庸想取而代之,他拿什么将周达踩下来?想想当初我要查账,父皇就不太支持我。”“自然是凭你和他背后的靠山喽。”萧弘指了指自己,“我呀?”他思忖之后,笑了,“的确,明知道少了二十万两,结果他连一半都不肯吐出来,我岂会甘心?非得跟他扛上不可。”贺惜朝一摊手,“那不就得了,你圣眷正隆,又刚好受了委屈,皇上在喜爱的长子跟臣子里选择,拍着脑袋想周达也该被放弃,更何况,他本来手脚就不干净。”“可就算周达能被我搞下台,这总管的位置也轮不到他呀。”“这就看他背后主子的枕边风威力,若是瞒的够好,说不定周达下来之前还会送他上去,所谓心腹嘛。”不就是用来捅刀的。“枕边风?你知道是谁呀?”贺惜朝摇头,“我猜的。” 第277章 忽然那清脆急促犹如行军打仗一般的算盘声响结束,只见尤自清抓起笔刷刷在纸上两下,抬头对罗黎说:“罗兄,十五万四千九百五十二!”“好。”当日落西山的时候,贺惜朝拿到了最终的审计结果。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加上标点符号,若是不明白字符代表的意义,根本看不懂。然而萧弘一见到最下的数字,便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我猜多了,没想到营造司没有最贪只有更贪,惜朝,你说这王府看起来至少花团锦簇,恢弘气派,银子究竟怎么省下那么多?”“这王府的前院,包括银安殿,和你将来常住地,还有后院,王妃及侧妃妾室们的居住地,最后花园,沿湖两旁风景最美的水榭楼台,这三处就是主子们最主要的活动范围,自然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就是皇上来游园子,也逃不开这三处。如果整个王府以此规格标准修缮,这三十万两花的不冤,不过显然不可能。更何况还有那动辄一万两的景观石,上千两的珍贵花木,多栽上几棵,殿下,您的银子再多个三十万两也能花完。”萧弘看着报表,越想越生气,他说:“我要呈给父皇去看看,他一直想将好几年未更换的军备都换上一次,如今却还得等春税收上来才敢动。这帮硕鼠轻轻松松就昧下这么多,看父皇会不会砍了他们脑袋。”贺惜朝能理解萧弘的愤怒,可是他却自有打算,“那你再等等,暂时不着急见皇上。”“为什么?”“银子不要啦?”萧弘说:“可周达连十万两不给啊。”贺惜朝笑着摇头,扬了扬手里的报表,肯定道:“不,他会给的,而且只多不少。”自那日贺惜朝拒绝了七万五千两的和解,周达觉得他很不识抬举,连带着对萧弘也很有意见,不过毕竟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周达也没想过真跟萧弘势不两立。只要对方来求和,他还是愿意重新坐下来谈谈。可惜,三天过去了,英王府压根没有过来和谈的意思。而所有的消息传来的结果便是,英王府依旧在查账,用的就是那帮贺惜朝靠一张算学卷子收下的书生!“哼,故弄玄虚,自不量力!”周达觉得简直是无稽之谈,一帮书生查账就是奇闻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然而大皇子此人,狂妄不羁,桀骜不驯,从小吃着天乾帝的板子长大,皮实打不怕。回过头仔细想想,不管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是四两拨千斤顺势推舟,好像他想做的事情都没有不成的,想搞的人没有谁不下台。这样想来,周达有些坐不住了。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管家禀告道:“老爷,魏国公府贺二少爷求见。”周达顿时脚步一停,心下一动,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过这个时辰?“他一个人来?”“是,不过还有一个小厮和两个英王府的侍卫。”也就是说没瞒着英王私下过来。“请他进来。”春日三月,天气已经暖和,只是早晚还有些寒凉。贺惜朝穿着一件白色带着毛领的披风走进来,眼里弯着一抹笑意,见礼道:“在下贺惜朝见过周大人。”周达不喜不怒地问:“这么晚了,贺公子是有何赐教?”“晚饭吃的有些腻口,经过贵府,便来讨杯茶水,周大人不会见外吧?”贺惜朝随手解了披风给了周府管家,不管周达见不见外,他是一点也没有客气的意思。周达眯了眯眼睛,“一杯茶水而已,来人,上茶。”“多谢大人。”贺惜朝说着便寻了一把椅子安然坐下。周达看着他,神情之中带着明显的打量,他跟萧弘的交集都不多,跟贺惜朝就更没什么接触。不过这位才名动京城的少年郎,就算不关注,也听了一耳朵,萧弘能走到今日,明眼人都知道离不开这位天才少年的扶持。当初怕是谁都想不明白,已经丢了太子位失宠的大皇子,居然敢毅然决然地将魏国公府前途无量的长孙贺明睿给换下,选了一个靠着长跪逼迫才能进门的奔妾之子为伴读。谁都在嘲笑萧弘傻,自找死路,可时间却验证了什么才叫慧眼识珠。一个贺惜朝,改变了萧弘几乎死局的命运轨迹。如今贺府的两位少爷,贺明睿的地位被贺惜朝逼迫地摇摇欲坠,将来的继承人是谁,已经不好说了。再者两个孩子都是在对方最难堪最落魄的时候出现在彼此的身边,互相依靠着艰难前进,这份共患难的情谊,没有谁比周达更清楚,将来会给贺惜朝带来多大的好处。帝王高处不胜寒,再有信任之人也比不上自小的情分。一旦萧弘登顶极位,贺惜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足为奇。若不是因为英王府非得查账,贺惜朝又接连驳了他的面子,面对这位前途光明的贺公子,周达原本是很想结交的。只是……周达的纠结,贺惜朝不知道,可他却是有什么说什么,淡定的很。“周大人看着似乎对在下很有意见,不甚喜欢的样子?”周达扯了扯嘴角,“贺公子胆识过人,坐地起价的本事无人能及,想喜欢也难呀!”贺惜朝听了惊讶地看着周达,“周大人觉得我要多了?”周达冷哼了一声端起茶没说话,不过那意思很明白。 第279章 话说着,管家已经一手提着礼盒,一手拿着贺惜朝的披风进来。贺惜朝系着披风的时候,忽然道:“差点忘了一事,还望周大人事后告知。”“贺公子请说?”“之前我一直以为吴为庸是周大人的人,毕竟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营造司总管。可现在看来他与您早已经离心,那便好奇了,他这么做又为了什么呢?”贺惜朝说着,便也没再看周达的脸色,抬脚出门去了,“外面天寒,周大人便请留步,在下先走了。”内务府总官贪点,皇上并不是那么在意。只要忠心把事情办好,便会睁一眼闭一眼,周达显然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坐的长久。可若是私下跟后宫乃至皇子关系过密,甚至背靠过去,另侍二主,那就犯了这天下之主的大忌。什么情分都阻挡不了他人头落地。周达只要一想到这里,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萧弘若是将这件事捅到天乾帝面前,周达就是全身长满了嘴巴都说不清楚。思及此,周达闭上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背后有一丝凉意,喃喃的说:“麻烦了呀,这天大的人情可就不知道该怎么还了……”“大人,夜深了,是不是该安置了?”管家询问道。“贺惜朝走了?”“走了,老奴是看着这位上了马车才回来的。”周达点点头,“你明日通知账房,看看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能挪出多少来?”管家疑惑道:“大人这是……”“问那么多做什么,去做便是。”“是。”第138章 赌约胜负清正殿周达跪在冰凉的地上, 双手高举头顶,呈上一封奏折。他定了定神, 道:“皇上,微臣有幸得皇上赏识, 腆居内务府总官一职, 为皇上打理宫廷事务。皇恩浩荡, 微臣未敢懈怠。然内务府下各司其多, 人员庞杂,臣择优以辅,其中以吴为庸为营造司总管。多年来此人做事认真,监管修缮之职尽心尽力, 账目清楚,让微臣甚为放心。却不想这一切皆是假象, 此人贪婪无度, 背地里贪昧工程款项无数,只因做账手段高明,又以钱财封住相关之口,臣便一直未有发现, 直到前不久露出端倪, 微臣下令调查,才知其中腐败阴私。皇上, 臣识人不清,监管不严,实在愧对皇上信任, 臣有罪,请皇上降罪!”他的头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显示着他的悔意诚心 。大殿内一时氛围安静凝滞,只有小小的翻页之声从上头传来,提起了周达的心。接着,只听折子一合,丢在了御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声。周达脖子一紧,立刻屏息等待帝王说话。“前些日子英王请旨查了营造司的账,算着差不多也该有结果了。”帝王的声音不愠不怒,平淡如常,却让周达头皮一麻,他连忙道:“是,英王殿下查账之时,有多处疑惑,可吴为庸并不配合,殿下便寻到微臣,微臣这才发现端倪。”“是吗?”天乾帝轻笑了一声,“看样子英王没说大话,这账似乎查的有模有样,不然你这内务府总管怎么会搭理他。”“……”周达不敢抬头,他觉得帝王什么都知道,于是将到嘴的那番辩解之词顿时咽下,直接道:“是,英王殿下年纪虽轻,可做事说话并非无的放矢,这账微臣已经见过,不得不服气。”“虚报了多少?”周达将头抵在地上,闭上眼睛,艰难回答:“……十九万两。”此言一出,周围顿时落针可闻。半晌之后,只听见天乾帝道:“好。很好。”三个字他问说得依旧平静,可周达知道这位帝王已经暗怒丛生,雷霆将至。果然,下一刻便听到帝王命令道:“传旨,命刑部将营造司上下全部拿下,即刻调查审问,凡贪污百两白银以上者斩立决。”“是。”黄公公领命下去了。接下来,周达虽没有抬起头,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天乾帝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锐利冰冷。他脑后生凉,可他全身僵硬,不敢有一丝动弹。“内务府总管周达监管不严,职责有失……”周达忍不住咽了咽,额头微微沁出冷汗,手脚发麻。“罚俸三年,留职察看,若再有过失,严惩不贷。”提起的心随着宣判缓缓落地,他慢慢吐出屏息的那口气。虽然早有把握帝王对他多是小惩大诫,可面对天威,他依旧胆战心惊,伴君如伴虎,帝王的心思哪儿真的能够猜透。他仿佛劫后余生般俯地拜谢,“微臣谢主隆恩。”“起来吧。”“谢皇上。”他跪得腿已经麻了,起身的时候还有些踉跄。当他准备退下的时候,一个内侍走进来禀告:“皇上,英王殿下求见。”天乾帝听了,看了周达一眼,说:“宣。”萧弘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清正殿,利落地行礼,“儿臣给父皇请安。”眼睛一撇,看到周达,便也招呼道,“哟,周大人也在。” 第281章 萧弘无奈地叹口气,“唉,好吧。礼部选了黄道吉日,死催着我离宫。这自立门户,果然不容易。”天乾帝一笑,看着萧弘一张脸表情变来变去,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简直是个活宝。他指着这账目,问道:“过来,给朕讲讲你这账是怎么查的,看起来有模有样,听说不过是几个会点算学的书生?”萧弘闻言嘿嘿一笑,“您总算问了呀,我还当您不稀奇呢,亏的儿子献宝了那么长时间。”“少做怪模样。”天乾帝斥了一句,“究竟是什么法子?”萧弘于是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了一番,似拿足了姿态才说:“其实,儿子也不清楚……父皇,您别瞪我呀,我几斤几两您还不知道?想想看也肯定是惜朝安排的呀,是他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每天七个时辰培训出来的团队。”萧弘在“四”跟“七”上咬重了音,“那种拼命的架势,我呆了一天立刻就逃出来了,所以究竟是怎么样,儿子是真不知道。不过这次查账,我发现一点,总共十二个人,分成两组,分工明确,没日没夜的五天时间后,喏,搞定了。”见天乾帝依旧皱着眉,他又强调了一下,“儿子没骗您,真的。”“贺惜朝……”“是不是特别厉害,父皇,我真得向您好好夸一夸他啊!”萧弘嘚瑟道,“我家惜朝有才学,有谋略,有胆量,有气度,长得又好看,哪儿哪儿我都满意,最重要的是对我还特别好,轮眼光,我甩了弟弟们好几条街呢!”“他是你的伴读,不对你好对谁好,一生荣辱就系你一人身上,自然对你殚精竭虑。不过弘儿,越是聪明的人,一旦得了权势,你就越要小心。贺惜朝此人,朕担心你将来能不能驾驭地住他。”天乾帝端的是苦口婆心,萧弘虚心受教,一拍胸脯,放下豪言:“父皇放心吧。”这辈子您儿子被他驾驭住也是一样的,只要他不放开,怎么着都行。英王要查内务府的账,有人就觉得萧弘简直是太得意了,正等着看好戏,没想到营造司上下集体下了大狱,就连内务府总官周达都被皇上斥责罚俸。英王,还是那个谁扛上谁倒霉的大皇子,一时间风头无忌。内务府向来与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营造司,论背后也有各处的影子。消息传出,后宫中不只一处摔了精美瓷器,告了病谢客。不过萧弘管不了这些,他正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二十个大箱子,满眼放着精光。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雪花银啊!周达笑道:“英王殿下,之前多有得罪,这十万两是下官凑齐归还殿下,另外十万两,是从营造司罪官家中查抄而出,皇上命下官挪过来填补殿下,还请清点入库。”“好说好说。”萧弘心情好,眼睛都是带着笑的,“还是周大人厉害,一般人可抄不出这么多银子。”“皇上特地命下官盯梢的,不然殿下这儿不好交代。”萧弘闻言挑了挑眉道:“下月初一迁府,周大人可别忘了过来喝一杯本王的乔迁宴。”“殿下不说,下官也要来讨一杯酒水的。”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第139章 一年之后斗转星移, 春秋交替,继大皇子终于住进王府之后, 次年二皇子萧奕年满十五,帝王赐封号顺, 为顺亲王, 进了兵部。天乾帝照旧给了三十万两安家银子, 以供修缮王府之用。下了圣旨之后, 萧弘便在贺惜朝面前转来转去,一个劲地叨逼叨逼:“惜朝,你说父皇会私下里补贴萧奕吗?我那时候有十万两呢,他没有那么多, 估摸着也得有几万吧?”贺惜朝点了点头,将管家呈上来的礼单又增减了一些, 交给萧弘, “你看看,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就这么送去景阳宫。”萧弘接过来粗略地看了一眼,“哪儿会有什么问题, 你决定就好……两万两!”萧弘看着礼单最上面的礼金, 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 “惜朝,你是不是写错了,是两千两吧?”“我没写错。”贺惜朝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说, “你不是念叨着皇上的私房吗?作为兄长代为出了就是。”“可萧奕那家伙压根就不缺钱啊,他刚纳了一房妾室,出自江南大商贾,这手面阔绰的……啧啧,跟个暴发户似的,我跟他比简直就是贫民,给什么银子哟。”“羡慕了呀?”贺惜朝喝完茶,取过桌上整齐摆放的三份卷子。今年,他手底下十二人中有三人需要下场考院试,是以对他们的学业,贺惜朝抓的很紧,这三份卷子便是额外的作业,这三人刚交上来的,贺惜朝准备连夜批完,明日好讲解。“那可不,一夜暴富的感觉,想想都特别爽。”萧弘感慨着,又摸着下巴一脸八卦地凑过来说,“萧铭明年也要开府,他身边的人贵妃早就选好了,其中就陪着一个银库。论来钱的本事,我的确不如他们。所以给什么银子,意思意思就好了嘛。”贺惜朝的笔顿时停了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提了提音量喊道:“常公公。”“惜朝,你喊常公公做什么?”“让他去找几幅画卷给你。”“啊?”贺惜朝抬起头,眉毛一弯,脸上带笑,只有眼睛里闪烁着寒光,“天下大商贾可不只有这两个,相比于他们,殿下,您要是想要,随便选,常公公手里正捏着一打美女画像,腰肥燕瘦,各种款式都有。挑几个能看得上眼的,家中巨富的充斥一下寂寞冷清的后院也是可以的。”“……”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冲到头顶,萧弘张了张嘴巴,挣扎求生道,“惜朝,误会,绝对是误会,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感慨一下咱们来钱不容易,能省则省,给这帮大户送银子实在没必要。”“心痛?”萧弘乖巧点头,“嗯嗯,你想想这回送了萧奕两万两,明年萧铭也少不了吧,下面弟弟那么多,还有妹妹们也一个个长大嫁人了……惜朝,咱家你可是当家人,银子真的够花吗?”“够不够花,该花还得花,谁让你是长兄呢?这不是给你弟弟妹妹看的,是给你爹看的,懂?”萧弘陆陆续续也从天乾帝那里要来不少银子,估摸着这位帝王最大的私人花销就是补贴这倒霉儿子了。英王小气的名声在外,这没什么,可若是对弟妹也吝啬,作为父亲,天乾帝不会高兴。该有的长兄风范还是要有的。想到这里,贺惜朝其实也挺吐槽天乾帝日益庞大的子女团体,生那么多不知道干什么?幸好是在皇家,以天下供养,若是普通小老百姓,萧弘这样的想讨个老婆都不容易。“行了,说到底,还是收入有限,既然你不想一夜暴富收个自带丰厚嫁妆的女子,那咱们只能靠自己创造财富。”这咱们两个字听得萧弘通体舒畅,连忙马屁道:“靠自己好啊,花自己的银子才理直气壮嘛,惜朝,你说这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第283章 萧弘那抠门精能给两万两,天乾帝听闻真的挺惊讶的。黄公公道:“殿下是长大了,知道照顾下面弟弟。”天乾帝点头,“估摸着是贺惜朝的主意,让那小子从口袋里掏钱出来,可不容易。”黄公公小说:“那也要殿下自己同意才行,别看英王殿下平时出手不阔绰,该大方的时候,可从来没有犹豫过。”天乾帝感慨了一声:“是啊,不够花了,这小子总会厚着脸皮向朕来哭穷,朕的小金库,如今就属养他最费钱。”“殿下才刚开府,府里进项少,花销的又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乾帝瞟了黄公公一眼,“你这老货,怎么一直为他说话。”“皇上爱听呀。”天乾帝眯起眼睛看着黄公公。后者讪笑着抬起手对着自己的嘴巴拍了一下,“老奴多做了,该罚。”“哼,你啊,被那臭小子带坏了。”黄公公只是笑着,不反驳。两个月后,谢三的棉花和人一同到了京城。同时,尤自清的祖父,尤家家主也到了。江南富商遍地,多少人争相通过关系想向英王献忠心,尤家实在排不上名号,不过幸好子孙争气,如今在英王府门下。收到尤自清的信,尤家家主当即就准备上京,拜访英王。同时……“先生。”尤自清想了想还是先找了贺惜朝。贺惜朝放下手上的事务看他。“是,在下祖父已经到了,在分行住下,哪日殿下得空便来拜访。”贺惜朝想了想萧弘的行程便道:“明日午后过来吧,他有空。”“是。”尤自清说完却没有着急离开,贺惜朝纳闷地问:“你还有事?”“这个……是,是件好事,可怕明日唐突了殿下,适得其反,便先来询问先生。”“说吧。”“在下有位堂妹,乃是二叔长女,长相出众,知书达理,年华正好,祖父这次将她一并带来了,若是殿下有意,便让她侍奉左右。”贺惜朝:“……”“敢问先生,不知道殿下可愿接……受……”贺惜朝方才还和颜悦色如今面无表情,冰凉凉地吐出九个字:“不愿意,不接受,很唐突。”尤自清愣了愣,“啊?”贺惜朝眉头紧蹙,困惑中带着一丝厌烦,“都是些什么想法,为什么都要送个女人给他,你们才放心?好端端的姑娘家,嫁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不是更好?专心替殿下办事,安安心心赚银子,别动歪脑筋,这难道不比什么都强?旁门左道的心思给我趁早打消,否则,明日也别见了!”尤自清还是第一次看到贺惜朝发脾气,哪怕他们培训时候,再不开窍,贺惜朝也是分外耐心,一时间有些无措。“还在这里干什么,昨日布置的作业完成了吗?院试没有多少时间了,有空在这里想有的没的,还不赶紧滚回去读书!”闻言,尤自清哪里还敢呆下去,盯着贺惜朝犀利的目光立刻麻溜地滚了。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次时间大法,前进一年。mark:萧弘十七,贺惜朝十四第140章 明睿婚事萧奕开府之后第二年, 萧铭的封号便出来了,礼亲王。同时萧奕的婚事提上了行程。兰妃虽然知道最终的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 可还是求了贵妃招了不少命妇带着适龄姑娘进宫。贵妃在这件事上意外地很配合兰妃,两人似放下从前的成见。芳华宫, 雪灵端着燕窝进来, 正看到贵妃坐在梳妆镜前发呆, 不禁唤了一声, “娘娘。”贵妃说:“铭儿刚出生的时候才那么小小的一只,不知不觉十五年就要过去了,他都要开府自立门户。”言语之中尽显落寞。雪灵将燕窝递到贵妃手里,安慰道:“这说明三皇子长大了, 等二皇子的婚事一定,咱们三皇子也要迎来王妃, 到时候就多了一位儿媳来孝敬您, 岂不是件更好的事?”贵妃闻言点了点头,“是啊,萧奕之后就轮到铭儿,也不知道皇上会给萧奕指个什么样门第的?兰妃着急, 本宫也着急。”“毕竟是皇子之尊, 总是不会太差。”“可也怕够不上太好的,萧弘还等着呢。而且, 你看看来的这些夫人,兰妃看中的要么没来,来的也没带上姑娘, 哼,都等着两年后,可英王府女主人的位置也只不过一个而已。”雪灵笑道:“那几位小姐年纪都不大,自然等得起,可来不来有什么打紧,重要的是,兰妃将她中意的人选呈给皇上,娘娘且看着,皇上会不会同意。到时候三皇子比照着二皇子,您还是贵妃呢,自然更高一些。”“但愿如此吧。”贵妃拿着汤匙,舀着燕窝,“对了,明睿也该议亲了吧?”“听说魏国公府正在相看,不过娘娘若是有好的人选,不如与国公爷提一提,明睿少爷是三皇子的伴读,这妻族如何也关系到三皇子。” 第285章 里头没有声响。“啊哟,不搭理我呀。”贺祥道:“您再想想办法,夜深了,水都没送进去过。”“贺明睿没来吗?”贺惜朝问。“来了,站了好一会儿,国公爷都没开门,就走了。”贺祥叹了一声。“怎么这年头的老头儿都这么倔呀,真难哄。”贺祥讪笑着没有答话,只是充满希望地看着贺惜朝。贺惜朝想了想,将灯笼跟食盒给了贺祥,自己则绕着三松堂一圈,目光忽然落在某处,心说有了。魏国公正坐在书桌后,没点油灯,就着黑暗,满身的颓然之气。他从坐上国公这个位置开始,就没有像此刻这么有心无力,仿佛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控制,连同身边的人一起背弃他。圣旨已下,他都不能处置妻子儿子儿媳,也不能去质问贵妃,否则便是他心生不满,对大公主有意见。魏国公忽然感觉自己老了……咔咔——静谧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门窗转动声。“谁?”魏国公站起来怒斥道。咔咔——“祥爷爷,这个窗子没锁,把梯子搭过来。”贺惜朝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接着“吱呀——”一声,书房北边的窗户被推开了。还没自怨自艾够的魏国公顿时消了那股伤春悲秋,目光盯着那因为开了窗而流泻进来的光亮处,忍不住怒道:“贺惜朝,你干什么!”“啊哟,您老醒着啊,孙儿还以为您晕倒在里面,想着赶紧来救您呢……来来,搁这儿。”贺惜朝略带奚落的声音和踩着梯子的吱呀声一同传进来之后,气地魏国公怒吼:“胡说八道!谁让你爬窗子的,赶紧给我下去,反了天了你!”可惜这个孙子向来不把他的训斥放在眼里,一边爬一边说:“您别不讲道理好不好,门被你锁着,我不爬窗我能怎么办?可怜我一介柔弱书生,还得练这种攀爬本事,真是为难死我了。”窗子说实话不算高,否则贺惜朝也不会想要爬窗,他坐在窗台上,回头接过贺祥递来的灯笼,对着里面的人影说:“祖父,赶紧点灯啊,孙儿要跳下来了。”魏国公眼睛一瞪,“不许跳!万一摔断腿了,有苦头吃了你!赶紧下去!”“行啊,那您开门。”魏国公顿时不说话了。“老小孩儿,就是老小孩儿,论幼稚,我是甘拜下风。”贺惜朝坐在窗台上,晃了晃腿地闲闲说,“您心里不痛快,孙儿知道,想要一个人静静,孙儿也理解。可黑漆漆这是干嘛,不会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孤独吗,何必呢?孙儿准备了酒和下酒菜,陪您喝几杯,解解愁,人生这一辈子,起起落落,本就是常理,您应该比我明白才对。”“你这是教训老夫?毛还没长齐,轮得到你说话!”魏国公冷笑道。一声嗤笑传来,贺惜朝说:“行吧,您非得这样,那我也没办法。”魏国公听着这话不禁狐疑地看过去,下一刻便见到贺惜朝伸出三根手指头说,“我数到三,您要是再不答应开门,我就跳了。我贺惜朝向来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断,若是摔断了腿,这笔账我便算您头上,宣扬出去便是您为老不尊,不体谅正在科举读书的孙子,非让他跳窗……您这面子可就丢到京城外了……”魏国公的眼皮跳了跳,“臭小子你……”“一……”“老夫不吃这一套!”“二……”“你给我下来!”“三……”贺惜朝将灯笼往里头一扔,双手撑住窗框……“老夫开门。”贺惜朝嘴角一弯,起跳的姿势便缓了下来,他说:“那您把灯点上呗。”一声浓重的吐气声传来,尽显魏国公的无可奈何。火折子点亮了油灯,魏国公一抬头,看到贺惜朝垂着头对着他笑,满脸都是小狐狸般算计得逞的笑容。“好下去了。”他是真的无奈。贺惜朝往下面看了看说:“其实也不高,祖父,您接着我一点,我跳下来。”“哎,别……”魏国公还没说完,便赶紧往前踏了一步,一把搂住这说跳就跳的孙子。贺惜朝往下的冲劲让魏国公踉跄了一下,扶着椅子才站稳。贺惜朝搂着他肩膀,笑眯眯地看着他,胆大妄为地伸手揪了他胡子一下,哄道:“好啦好啦,别闹别扭了,有什么心事,待会儿跟我说呗,您这样子,孙儿心疼。”第141章 心有感激桌上点了油灯, 四角又亮了烛火,拿灯罩罩起, 昏暗的书房顿时变得明亮。贺惜朝陪着魏国公坐在桌子前,看着贺祥从食盒里取出一壶酒, 几碟小菜, 放下小酒杯和碗筷, 正要给他们斟上, 贺惜朝便说:“我来吧,祥爷爷,你让厨房做碗面或者其他好克化的东西,赶紧送过来。”“哎。”贺祥应了一声, 给这对祖孙带上门就出去了。贺惜朝端过酒壶,给魏国公先斟了一杯, 笑道:“来, 酒满上,祖父,您有什么不痛快随便说,想骂也随便骂, 今日孙儿保证不顶嘴, 否则憋在心里久了容易得病。您可是咱们贺府的掌舵人,这全府上下还得指望着您呢, 身体要紧。”魏国公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什么掌舵人, 就嘴上说的好听,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一个个都不听话,诚心气老夫,你是这样,连明睿也这样。” 第287章 “不是的。”贺惜朝说,“您只是祖父,不是爹娘,没有这个应尽的责任。再者,爹当初自己走的决绝,与贺家断了关系,您更无需照顾我们。说来愧疚,娘没那本事,我自己的私心,不想生活困顿才厚着脸皮求您收留,哪儿还有这个脸再怨恨您。”贺惜朝秉持的依旧是后世小家庭的观念,所以他不会觉得贺家家产他理所应当地有一份。而处处忍让着贺明睿,不过是因为爹娘对不起二夫人,同时也是给魏国公的面子。“你从来都没说过。”魏国公道。贺惜朝低低地笑起来,眼里带着狡黠,“说出来您更偏心了怎么办,虽然道理是这么讲,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干嘛自己套个枷锁上去。宠爱嘛,谁不想争取?”这才是贺惜朝,魏国公忽然跟着一笑,感慨着,“你啊!”“祖父,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做出的原则好坏也该自己承受,这才是长大。堂兄能自己拿主意,这是一件好事,您实在无需太过介怀,是不是?”贺惜朝说到这里,魏国公忽然释然了。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接着贺祥提着食盒推门而进,“国公爷,面来了。”“这味儿一闻就知道特别好吃,祖父,有胃口了没?”贺惜朝看着贺祥端出一碗什锦面,大厨所出必然色香味俱全。魏国公瞧着他垂涎的模样,忍不住吩咐道:“让厨房再做一碗。”“孙儿不饿,就是看着您吃面,觉得真不容易。”贺惜朝一手支着下巴,侧着脸瞧着魏国公说,“祖父,以后再怎么不高兴,也别不吃饭,饿着的感觉,很不好受。”“怎么,你饿过?”“是啊。”魏国公皱眉,“什么时候的事,阿钰还让你饿肚子?”“我不记得了,反正很久以前的事,可那种感觉我却记得很清楚。”贺惜朝神情有些恍惚,上辈子幼儿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份孤独似乎印在骨子里,难以抹去。贺惜朝回过神,看着魏国公碗里的面,忽然道:“祖父,分我一口呗。”魏国公挑着面看这小子一点也不讲究地凑过来吸溜了一口,忍不住道:“要不,拿个碗过来,老夫一个人也吃不完。”贺惜朝抹了嘴,摇头,“不用,我就解个馋而已,您快吃吧,早点吃完,早点休息,年纪大了,可不能任性。”他拿了一颗红皮花生,在手心里碾碎,去了红衣,扔进嘴里,弯着眼睛嚼着吃。魏国公便不再多言,吃面喝汤,他是真的饿了。贺祥来收拾碗筷的时候,看到魏国公面前空着的碗,忍不住感慨道:“还是惜朝少爷有办法。”贺惜朝淡笑不语。“走吧,老夫要歇息了,你也回安云轩去,今日,你受累了。”魏国公说着吩咐贺祥,“你送他回去。”“是,国公爷。”三松堂虽是书房,可旁边也有卧房,有时候魏国公懒得回后院,便歇在这里。贺惜朝起身,理了理衣裳,向魏国公告辞。魏国公看着他,忽然道:“你也别老是住英王府,国公府又不是没地方给你住,这里才是你的家,有时候找你说说话,祖父也找不到人。”贺惜朝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听到了没有?”这话跟平日里命令的口吻多为不同,贺惜朝从里面听出一份无奈和请求来。时日至今,高高在上的魏国公发现这偌大的府邸,居然没有一个可亲近之人,其实也挺可悲。贺惜朝拢了拢袖子,他回过头说:“祖父,不管贺明睿怎么样,也不管魏国公府何去何从,将来您若愿意让我贺惜朝养老,我定然奉养到最后。”那带着贺钰的轮廓,长相却更出色的面容上,目光坚定而柔软,“没有任何条件,惜朝心甘情愿。”第二日,二老爷带着贺明睿天不亮便跪在三松堂外。“国公爷没怎么为难,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国公爷就让贺祥将他们叫进书房去了,说了会儿话之后,他才上朝去。”贺惜朝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听夏荷禀告。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娘呢,她还没起吗?”夏荷道:“姨娘身体不舒服,正躺着。”贺惜朝惊讶地问:“怎么不请大夫?”夏荷看着他,无奈地说:“昨日圣旨一下,大少爷尚了公主,姨娘就不舒服了。”贺惜朝于是没有再说话,他将包子吃完,喝了口豆浆,擦了手才说:“我就不去看她了,你们照看一点。”“是。”贺惜朝午后便回到了英王府,正好萧弘下朝回来,两人一起用了午饭。萧弘问他:“贺明睿怎么忽然尚公主了,父皇之前也没透露过这个意思呀?”贺惜朝说:“是他自己求得。”“啊?”“一见钟情,二见倾心,非卿不娶,你相信吗?”“不信,可我想不明白,外祖怎么着也会给他娶一门能帮衬的媳妇儿,我的大妹妹除了身份能有什么?”贺惜朝嗤笑了一声,“保命呗。”毕竟是驸马爷,哪怕将来事发,皇上看在大公主的份上也很有可能留下贺明睿一命。若是萧弘上位,好歹是妹夫,也不能毫无顾忌地下手吧? 第289章 李侍郎看着鼻青脸肿的李祖辉,绝望地看着自己,终究不忍心,怒斥道:“你们父子俩都去祠堂跪着,好好向祖宗忏悔。”“是,爹。”李大少爷面上一下,连忙压着李祖辉磕头。李祖辉头碰地,“多谢祖父。”两父子赶紧下去了。李侍郎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李夫人捧着茶递到他的手里,叹了一声:“老爷,这该如何是好?”李侍郎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埋怨道:“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怕老爷责罚辉儿,便没有说。再者贺惜朝真要捅出去,他自己也落不着好,有明睿在前,倒也不怕,只是想着慢慢寻个法子掣肘一二。可没想到玉溪为明睿暗中做好打算,尚了公主,这下妾身便坐不住了。”李侍郎冷笑一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个个都是如此。若我没法子,你打算如何?”“还能如何,跪着求着,也得让惜朝看在月婵的份上绕祖辉一命呀。”李夫人自嘲一笑,“只是这样咱们李府就彻底成了他手中线,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李侍郎眼神一暗,吐出一口气。“贵妃娘娘看样子还不知道。”李夫人忽然说。李侍郎侧脸看着他,不禁眯了眯眼睛。“妾身本想将茜儿嫁于明睿,好亲上加亲,可如今这亲事自然是不成了,那么茜儿,月婵那里……”李侍郎心思一动,却抬起手制止了她,说:“惜朝那里你就别想了,他不会娶茜儿,月婵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让他儿子听话。”“总得试试。”李侍郎摇头,“不用自取其辱,咱们在他那儿没什么情分,如今没撕破脸皮就已经看在月婵的面上。茜儿……我自有打算。今日尚书大人已经上书乞骸,交言让我多做准备。”李夫人一听,顿时惊喜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是让老爷接他的位置吗?”“成不成还得由皇上说了算。本还想再静观其变,可现在看来已经等不了了。祖辉的婚事,明日我便去向王阁老提亲,求娶他的孙女。”“那自然好,王阁老本就看重老爷,定愿意嫁孙女儿,成了亲家,提携定举荐老爷也是应当的。”李侍郎轻轻一笑,“等我成了户部尚书,就不知道贵妃娘娘愿不愿意结这个亲了。”娶不到公主,成为皇子妻族也是一样,真到那个时候,三皇子总不会舍弃妻族的势力吧?今日朝堂,户部尚书向帝王请辞告老还乡。天乾帝当即驳回了他的乞骸折子,请这位老尚书再三考虑,继续为国效命,情真意切地表示离不开他的扶持。可众人都知道户部尚书离开是迟早的事,如今不过是在三推三请之中罢了。萧弘下了朝,不是直接回英王府,而是骑马出了玄武门,到了北郊田庄。今年春耕换种,佃户们拿了赏银,将地里的麦子换了棉花,头一回种,不管是谁都非常关注。贺惜朝更是三天两头到田庄转转。萧弘在庄子里没找到人,便摸去了田里。佃户们都在,人聚集的很多,听着马蹄声便有人喊道:“英王殿下来了!”于是人们都纷纷跪下来给他行礼。萧弘下了马,一边摆手免礼,一边大步走上田埂,向着那个蹲在田里,回头对他笑的人走去。二月的春天还带着凉意,今日阳光也不好,躲在云层未出,阴沉沉的天,影响人的心情。可萧弘望着贺惜朝弯起的眉眼,那嘴边漾着的浅浅梨涡,直白在脸上的喜悦让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三月的阳光下,明媚温暖。贺惜朝向着他招手,喊道:“快过来,给你看看惊喜。”萧弘于是加快了脚步,也不顾身上还未换下的朝服,一脚踩进了田里,直直地朝贺惜朝走过去。“沿着线走,别踩到种子。”贺惜朝提醒着。“知道。”说话间萧弘到了贺惜朝的身边,跟着蹲下来。贺惜朝双手正捂着一处,看见他于是一把展开,“你看,出苗了。”喜悦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从播种一直等到现在,一直关注着,如今总算有了动静。萧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幼苗,感慨道:“真不容易。”贺惜朝说:“千里迢迢从西域带到了京城,栽种在这片土地上,的确不容易。”萧弘站起来,放眼眺望,“惜朝,那里也有。”他伸出手,将贺惜朝拉起来,指着方田一角,那怯生生露出个头的绿芽儿。只要看到一处,就能像黑夜中在天空发现了星星一样,一颗接一颗地找到。这棉田的第一步算出成功了。第143章 萧奕婚事萧弘拉着贺惜朝上了田埂, 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着,说说话。“我这一路来, 看到不少赶考的书生匆匆走进城门,惜朝, 下月就是春闱了, 我没见过哪一个考生像你一样临着会试还往外头跑的。” 第291章 关键时刻还能替萧弘坑一把萧铭,贺惜朝一想到这里就非常期待。然而萧弘却没见得有多兴奋,而是拧着眉看着贺惜朝,一脸深思的模样。贺惜朝侧了侧脸,问:“怎么了?”萧弘于是换了个角度看他,琢磨着说,“惜朝,你刚刚是不是故意转换了话题?”贺惜朝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接着平静地撇开眼睛,迈开步子往前走,“咱们快回去吧,晚了,城门就关了。”第二日朝堂之上,户部尚书再一次请辞,帝王依旧不准,挽留之词越发恳切,遂作罢。下朝之后,萧弘揣着一封奏折走进清正殿。此时,帝王正在召见朝臣,值守的小太监引着他进了偏殿,殷勤地沏了茶,“英王殿下,皇上估摸着还得有一会儿,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刚到了,您尝尝。”萧弘正口渴,接过来便一口喝下,接着扯下腰上的荷包,直接甩过去,漫不经心地说:“味儿不错。”“多谢殿下!”小太监得了赏,高兴地收起来,也不管萧弘如牛饮水,白糟蹋了那一两金的好茶,紧接着便道,“等秦大人出来,奴才便立刻禀告皇上。”秦大人?哪一个?萧弘眉尾一扬,随口道:“春闱马上就要到了,秦大人的确繁忙。”“可不正是嘛。”小太监应道。真是礼部尚书呀!萧弘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过了半个时辰,这值守小太监才进来唤道:“殿下,皇上召见。”“这么久,这秦大人是让父皇不满意,挨骂了?”小太监道:“哪儿能啊,大人离开的时候心情不错呢,脸上还带着笑,好事儿。”哦……萧弘走进清正殿,天乾帝抬头看他,“昨日一下朝跑得就没影子,今个儿等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走,是有要事?”萧弘行完礼道:“给您请安算不算啊?顺便来蹭顿午饭呗。”天乾帝嘴角勾了勾,眼里浮出笑意,肯定道:“算。”黄公公一听,顿时乐了,“那老奴这就吩咐御膳房做几道殿下爱吃的菜去。”萧弘提醒道:“那道枇杷露别忘了。”“殿下放心,忘不了。”小太监端了一把椅子进来,萧弘往天乾帝跟前拉了拉,说:“刚看到秦大人,脸上笑得像朵花儿一样,那高兴劲,要不是年纪大了,估计还能蹦跶两下。父皇,您赏了什么让这老头儿那么兴奋?”天乾帝对他招了招手。萧弘起身走过去一看,纸上写了两个日子,今年腊月二十,还有明年二月十六。“啥玩意儿?”萧弘纳闷道。“笨。”天乾帝笑骂了一声道,“这都是钦天监测算出来的最好的宜嫁娶日子,时间上都来得及准备,腊月二十若是完婚,正好这个年他们小两口能一块儿过,不过就是太冷了些,二月十六嘛,有点久。”说到这里,萧弘恍然大悟,然后扯了扯嘴角,不甚高兴道:“原来是给二弟娶媳妇儿呀,这么说来是秦家喽?”“没错,你觉得如何?”萧弘实话实说道:“好像跟我那时候差了一点。”天乾帝点了点头,语气淡然,“你是皇长子,自然是不一样的。”闻言萧弘忍不出咧开笑容,嘿嘿笑了两声,端起天乾帝手边的茶献殷情道:“那个,父皇,您喝茶。”天乾帝坦然受之。萧弘犹豫了一下问:“就是不知道兰妃娘娘和二弟满不满意?”“她有自知之明,秦家本就在她属意的人选里。”只是不是最理想的那个而已。“哦,那您若拿不定主意哪个日子,就让他自个儿选呗,或者让兰妃娘娘挑也成。”萧弘建议道。天乾帝于是唤了黄公公进来,吩咐着:“送去钟粹宫,让兰妃尽快选一个。”等黄公公一走,天乾帝回头就看萧弘,“真只是来请安的?”萧弘眼珠子转了转,从袖子里取出捂得热乎的折子,端起最灿烂的笑容双手呈给天乾帝道:“父皇,您看看这个呗。”第144章 雏鸟离巢这是一封不怎么起眼的折子, 也不是萧弘自己写的,而是来自江州奎梁县知县上奏。原奎梁县知县贪赃枉法, 三年前已经掉了脑袋。这份折子上也没写什么特别,跟其他各地大大小小的知县一样禀告辖县百姓春耕情况。都是例行公事, 一般进了内阁, 让阁臣看过两眼便好, 不会呈到御前, 也不知道萧弘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不过既然特意递上来,天乾帝还是给了面子仔细一看。萧弘观察着他爹,见他看着看着眉头忽然锁紧,便知道帝王已经意识到了。只见天乾帝将折子一合放在案上, 叹道:“今年奎梁县又该遭殃了。” 第293章 帝王给了朝臣一个错误的暗示,所以这些年来萧弘淡出人群之外,每每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给人第一印象便是:哦,这位皇子又做了什么荒唐事?一笑而过,片叶不留心。可现在,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这位皇长子身上。两位皇子相继受封,一个顺,一个礼,虽说都是美好的寓意,可相比起萧弘的英,其中期许赵然若是。如今萧弘的一言一行被人探究挖掘,他的优缺点被无限放大,支持他的和不支持他的都在他身上找着佐证,一点小事都能成为弹劾或者表彰的理由。这样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虽在贺惜朝的意料之中,可真到来还是有些头痛,他点了点头,肯定道:“是,我之前没考虑周全,如今有些被动了。”谢阁老从取出一封折子,“你看看。”贺惜朝展开,快速一阅,顿时眼睛一眯,冷笑道:“这人要么是个蠢货,要么是别人指使的。”“不管他背后是谁,有了这一个起头,接下来的朝堂可就热闹了。”贺惜朝抿了抿唇,眼中带着一抹寒意,“皇上千秋鼎盛,提议此事不仅为时过早,而且还多余。说句不好听的话,英王殿下就算不再进一步,以他的身份,照旧是顺位第一人。所以凡是提议者,皆是别有用心,意在挑拨离间,提醒皇上防备大皇子。”谢阁老喝完了杯中的茶说:“便就是如此,你又能奈之如何?”贺惜朝将折子收起来,递还给谢阁老,在这个过程中,他眼里的寒峭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无波无澜,他给谢阁老续了杯,唇角往上一弯似有所指地问:“老师特地提醒我,又带了折子,这是……在帮我们?”“关门弟子,不免多照看几分,英王殿下行事还算有度,可期。”不过谢阁老能做的也就这些,再多的他不会帮,更不会将此事压下,今日之后,明日他便会呈给天乾帝。贺惜朝宛然一笑,“这就足够了,多谢老师。”他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小口小口地品茗,一点着急之态都没有。谢阁老不免好奇了起来,他又问了一遍:“惜朝,你待如何?”“惹不起,还躲不了吗?”贺惜朝道,“殿下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管立不立太子,反正萧弘不在京,随便吵成一团都无所谓。而此刻,清正殿的饭桌上天乾帝在萧弘已经吃了两碗饭,夹筷子的速度慢下来之时,放下了筷子。他一放,萧弘便跟着停筷。黄公公上了解腻的茶,天乾帝便问道:“怎么忽然想去江东,跟着修堤坝?”萧弘点头,“不管底下的人说得有多困难,儿子就想亲眼去看看,试问先秦都江堰都能成功,为何区区一个奎梁县的防洪堤坝修不好,若是堵不行,能不能疏,引流出去?”“你有法子?”“没有,儿子不懂水利,可天下能人多,不可能都不懂?滨河渠不是挖完了吗,让那些匠人一同跟着我去,结合当地,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成!”萧弘眼里带着决心,“每年粮食加银两,还有人力,换算一下,一次赈灾得要百万两,这十年下来,能修多少沟渠?没道理修不好,省下来的银子您干什么都成。”这些道理天乾帝怎么会不知道,可修建水利辛苦艰难,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便耽搁下来。“你有这个心,朕很高兴,可路途遥远,会很艰苦……”“儿子不怕。”萧弘接口道,“您什么时候见我怕疼怕累怕苦过,只要这事能成,所有一切都值得的。而且父皇,我从未离过京,我想出去看看。”雏鸟长成只需要一个飞翔,或许翅膀未硬,还飞不稳,可若是一直拘着不让飞,就永远也飞不起来了。天乾帝看着定定望着他的萧弘,忽然间觉得心口有些酸涩。他忍下了那股不适,佯装笑骂道:“原来说了半天,你不过是想离京游玩罢了。”萧弘似被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笑起来,他扒住天乾帝的胳膊,讨好道:“顺便而已,这修堤坝是要事,我不会耽搁的。”天乾帝没说话,萧弘只能继续央求:“您还年轻,身强力壮,儿子才能放心地出去玩……办差事。天下这么大,老是拘在京城,眼界有限,人说百姓疾苦,可京城的百姓相对富足,我不知道真正的苦难能到什么程度。江南繁华之地,能与京城有多大的区别。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天下大事虽最终奏向朝廷,可往往经过润色的笔墨总是离事实相去甚远,我想看看最真实的大齐,听听最质朴的百姓心声,父皇,行吗?”行吗?他能不同意吗?然而天乾帝没有同意,他是个父亲,担忧且舍不得。作者有话要说:  遥:阅兵看了嘛,果然穿上军装的男人长相普通都特别帅,身材倍儿棒!贺惜朝:赞同萧弘:我的身材也很棒,惜朝,你摸摸!第145章 复请太子三日后乃是大朝会, 户部尚书第三次含泪请辞的时候,帝王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至于接替的人选, 没出任何意外,户部李侍郎升为一品尚书。顺亲王和礼亲王已经跟着上朝, 目光同时瞥向了萧弘。萧弘感受到这两个视线, 不禁抬起头各回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那看起来依旧愉悦的心情让萧奕跟萧铭却不大高兴, 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过没关系,接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出了列,跪下道:“皇上,臣有本启奏。”帝王旒冕之后的眉宇顿时褶皱起来, 他想到内阁老呈上来的折子,一丝阴霾出现在他的眼里。“皇上?”身旁的黄公公小声地提醒着。旒冕晃动, 天乾帝的视线瞥向了他的长子, 此刻萧弘正在跟弟弟们“眉来眼去”,打算以眼神气死他们,压根没关注到这个跪在地上的大臣。 第295章 什,什么?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萧弘。萧弘清了清嗓子,很是不悦道:“本王这英俊帅气,高大威猛的绝世容貌为什么不夸一夸?放眼京城,哪个公子哥能跟本王比,潘安见了都自行惭愧啊!不是我说,凭本王这模样,站在街上,大姑娘小媳妇看了绝对脸红心跳,非哭着喊着嫁给我……”“弘儿!”天乾帝终于听不下去了,他觉得再不制止,这小子能当堂来个荤段子,萧弘不要脸,他还想留一点呀,“行了,朕都替你脸红,谦虚一点。”于是萧弘对着几位言官摆摆手,“听到了没,低调,低调一些,心里明白就行,不用说出来,本王的两个弟弟还在呢,自行惭秽了怎么办?”萧奕跟萧铭同时抽了抽嘴角,不想搭理他。“皇上,英王殿下虽看似鲁莽,实则进退有度,臣等依旧相信殿下能成为一位合格的储君,请皇上恩准。”萧弘的科插打诨虽没有打消言官们的目的,可已经让朝堂上的气氛变得不再那么严肃。天乾帝于是看向萧弘便问:“弘儿,你可有话要说?”萧弘其实有些厌烦这群人如同苍蝇一般死追着不放,心下微微思量,便出列行礼,抬头直言而问:“父皇,儿臣敢问一句,九年前,您为何废除儿子的太子之位?”此言一出,大殿瞬间再次落针可闻,就是请求的言官们也惊呆地看着萧弘。太大胆了!雷霆雨露皆君恩,帝王废除难道还要个理由?谁敢问帝王一个理由?天乾帝说实话也有些意外,他微微思忖,便道:“彼时,尔不堪为太子。”这话也够直接,且伤人!任何人听了怎不羞愤?众人目光又不禁望向萧弘,可英王依旧站在原地,心绪神情皆毫无变化,似浑不在意。他说:“的确,如诸位大臣所言,太子,社稷之根本,需有能担起监国的责任,有决断国事的能力,扛得起天下黎民生计,九年前萧弘根本不配为太子,而九年后的今日,萧弘自问依旧不具备这个资格。”萧弘的声音响亮而低沉,越来越厚重的声量显示他的成熟和坦荡。他明确的告诉在场的各位,作为太子,如今的他不配,然而这不代表他放弃了这个位置,而是会继续努力,总有一天等他具备了一个储君该有品质和能力,他会再来争取。他不等众人反应,便面朝着这些举荐他为太子的官员们,一反往常满满笑意,而是敛下肃容道:“众位大人的抬爱,萧弘感激,可惜诸位大人也让我分外失望。黎民百姓不会管立不立太子,江山社稷也不会因为一个太子安稳永固。百姓们关心的是能不能吃饱饭,能不能穿得暖,能不能有个安宁和平的日子生活,只有当朝为官之人,一心投机取巧之辈才以此为借口试探圣上。朝会本是集思广益解决天下难事重事的地方,却被几位用来讨论这等无意义的事,实在本末倒置。”几个言官顿时怔然,他们没想到萧弘会这么说。而此时萧弘也已经转过身,重新面对着天乾帝,双手一叩,“父皇,儿臣以为无需理会此事,其他诸事要紧。”说完,他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微微一笑,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英王殿下的荒唐深入人心,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实在在震了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萧奕跟萧铭。他们的映象还停留在萧弘的霸道不讲理,做事吊儿郎当之上,唯一的优点大概是很幸运遇到了贺惜朝,有了这样全能的伴读。可如今他们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萧弘。设身处地于这个位置,他们没有萧弘这般轻描淡写的能力,将进退维谷的难事消弭于无形之中。谁都知道如今提议立太子于萧弘根本毫无意义,只会让他烈火烹油,处境艰难。可他不仅毫无惧然惶恐,反而果断出击一把掌握主动权,反手给了这些言官无形的一巴掌,批判地一无是处。今日之后,这些做了他人马前卒的言官们仕途也就到头了,日子不会好过。因为英王殿下最为记仇。而还有一些深思多虑的大臣却是在心惊一个事实。那就是帝王跟英王之间的那份无边的默契。从古至今,有哪一个废太子敢直问帝王为何废除,又有哪一个帝王能毫不留情地坦言不配为储。说完父子俩还没人事般,依旧毫无芥蒂,这是怎样的信任和坦诚!大朝会结束,谢阁老看着依旧浪里个浪,溜得飞快的萧弘,不禁喃喃自语道:“老夫这小徒弟,真是个妖孽。”萧弘今日之为,别人或许不知道,谢阁老却能清晰从萧弘身上看到贺惜朝的影子。作者有话要说:  遥:请问惜朝,小红是靠什么赢得天下?贺惜朝:举世无双厚脸皮。遥:再问惜朝,那他靠什么赢得你的芳心?贺惜朝:……小红:死缠烂打厚脸皮。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萧弘:我骄傲。第146章 历时九年一下朝, 萧弘就飞奔进了清正殿,天乾帝正好换了衣裳, 一身轻装便服。萧弘一愣,“父皇?”天乾帝一挥手道:“走, 陪为父出宫走走。” 第297章 “嗯,你有孝心,朕知道。”“不是。”萧弘将手放下来,坐到天乾帝的身边,大脑袋往他爹肩膀上一靠说,“不是孝心,是私心。”“哦?怎么说?”“帝王的担子太重了,我扛不起来。在您的羽翼下,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知道只要我不过分,您都会支持我。哪怕做错了,失败了,丢人了,被骂了……我只要拍拍屁股往您身后一躲,便万事大吉,您不会不管我,总会帮我善后的。”萧弘这话说得特别任性,却让天乾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无奈道:“你难道还想一辈子赖着朕,总要独当一面的。”“那我希望越晚越好,头上有人遮风挡雨的人最幸福。”萧弘伸出手指头掰扯着,“看,如今的我可以到处溜达,可以告假不上朝,看谁不顺眼随便找麻烦,差事太难我可以找您帮忙……而不用深夜批折子,不用为难以抉择之事焦头烂额,不用时刻将天下万民记在心上,不用吃个鸡腿还得讲究帝王威严……”萧弘坐直身体,看着天乾帝敬佩却又心疼地说:“父皇,您是一代明君,百姓都在歌颂称赞,人人畏惧您的威严,可儿子更在意的是您付出的心血,我看在眼里,实在太累了!我真怕有一日从您手上接过这盛世王朝,却没有能力让它变得更好,那时候我去哪儿能找到您来帮我呀!“父皇,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只是做一名皇子,在您的执掌之下,毫无忧虑地勇往直前。”马车得得得往前走,终于在一处街口停了下来。“老爷,到地儿了。”黄公公在车门前小声地提醒道。然而里头却没什么动静,他纳闷地等了一会儿,便提高了音量又说:“老爷,大少爷,到了。”“下吧。”里头传出萧弘的声音。黄公公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打开车门,萧弘从里面走出来,无需车夫端来脚蹬,轻快地就跳下马车,回头,伸出手,“爹,我扶您。”黄公公将天乾帝从车厢里搀出来,只是帝王一直低着头,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天乾帝将手交给萧弘,儿子有力地扶握住,他不禁抬头一笑,却让黄公公看出了端倪……眼眶居然是红的!他心上一惊,里面究竟说了啥?这已经第二次了!在黄公公还在猜测的时候,萧弘左右一看,说:“诶,这不是书巷嘛,爹,怎么来这儿?”天乾帝惊讶道:“你居然还知道书巷?”这里怎么着都跟萧弘不搭。“惜朝常常来这儿授课买书,离王府不远,我也溜达着过来几次。”萧弘见天乾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不高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儿子也看书的好吗?这儿我熟,我带您走。”“老爷,大少爷,是不是先找地儿用饭?”黄公公建议道。朝会结束已经临近中午,再一路赶过来,已经午后了,萧弘的肚子已经唱起空城计,便说:“不如前面那家鲤跃楼吧,爹,您要是想听听书生清谈辩论,就去那里吃,这个点儿,估摸着才开场。”天乾帝一听,顿时乐了,“你倒是清楚。”萧弘嘿嘿一笑,“我也是惜朝今年下场考试才知道的,鲤跃楼菜色虽味道一般,可每年春闱期间,东家就喜欢邀请各地有名望的才子聚集在一起文章辩论,您今日出来,不就是想先看看这些大齐未来的栋梁之才吗?”天乾帝颔首,大步走去。鲤跃楼,取自鲤鱼跳龙门之意。走进这家酒楼,入眼的便是墙上随处可见的题字,各式各样的字迹,狷狂飞舞,整齐工整都有,仔细看末尾的落款,却多为历届进士之名。酒楼的东家很聪明,早些年凡是与会之中他觉得有才能的人,都会默默赠送银两,只需考生中了进士来回馈一首题诗便可,后来宣扬出去成为一方美谈,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考生。如今已然形成了规模和惯例,不少慧眼识珠的大臣贵人也会来此旁听,寻找可塑之才,或笼络,或结交。每隔两日,鲤跃楼便会邀请有名望的大儒出题,引诸多才子各抒己见,或谈国事,或议民生,大齐对读书人多有宽容,这般谈论朝中之事是不会论罪的。相反若有点睛之论,甚至能直达圣前,提前得到垂青,也不枉这数十年寒窗苦读。是以对自己有信心的考生都会来参加,几乎场场不落,这鲤跃楼也就人满为患。帝王出行自然不是随性而来,鲤跃楼里早已经有人占了座,却是二楼一个半开放的雅间,可以一览堂下情形,而下面却难见到雅间内真容,萧弘他们走进里面,定睛一看,却是谢阁老坐在一旁。“见过皇上,见过英王。”因为微服,谢阁老便只是起身拱了拱手,没有行大礼。天乾帝笑着摆了摆手,“在外,无需多礼。”“爹,你们是打商量好的?”萧弘坐下来问道。“今日懒得看折子,出来散个心,谁想你也要跟着过来,那便来吧。”乱说,不是你让陪着出来吗?萧弘腹诽着,不过谢阁老面前,不好拆他爹的台,萧弘只能转了话题道:“今日好像书生特别多,怎么了?”谢阁老道:“今日岳山居士出议题,言才情最佳者,他便收为关门弟子,倾囊相授。”天乾帝点头,“原来如此。”萧弘也煞有其事跟着点点头,可捡起杯子喝了口茶后,却问,“岳山居士是谁?”天乾帝抽了抽嘴角,看向谢阁老道:“让卿看笑话了。”谢阁老笑道:“殿下性情中人,不好文墨,不知道是正常的。岳山居士是洪和年间的状元,乃岳山书院创始之人,一生授业传道,桃李满天下,多有弟子在朝中为官,在士林之中很受尊崇,是真正学识广博之人,老夫也愧为不如。”“好像挺厉害的,多大年纪了。”谢阁老思索着,“耋耄之年,老先生快九十了吧。”萧弘吃了一惊,“这么大年纪了,教的动学生吗?别刚收了徒,就那啥了……”“弘儿,怎么说话呢?”天乾帝瞪了萧弘一眼,“老先生仙风道骨,自是延年益寿。”萧弘感慨道:“这倒是,这辈子能活到他这个年纪我就知足了。”天乾帝觉得萧弘有一句说的很对,自己要是不在了,谁还能管得了他这张没把门的嘴,亏得是他儿子,不然非得被套麻袋打死不可。谢阁老在今日之后,对萧弘的感官彻底改变,便多有宽容。 第299章 天乾帝早已舍了萧弘,不免往下多看了两眼,见此人年纪尚轻,更是带着欣赏。“两县调换,取之长补彼之短,倒也可行。”杨素一落座,等叫好之声一过,便立刻有举子站起来:“在下江东江州胡之远,敢问杨兄台,贪县令贪赃枉法,难道只是因为使贫县富足便可既往不咎吗?如此这般,曾经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将军是否也拥有了蔑视国法的权力?”“是啊,若是所有人都拿功绩说话,律法岂不是名存实亡?”“名存实亡倒不至于,至少于手无寸铁的百姓却是有效的。”这话说得讽刺,对寒门出身的学子最有共鸣,不少人纷纷颔首叹息。有人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不成区区一个县令还能免于惩戒?”杨素听着不同声响,倒也不恼,只是继续说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若是法办贪县令,那置贫县百姓于何地?明明他们有机会脱离贫寒,却因此只能继续食不果腹,忍饥挨饿,生活无望,诸位于心何忍?其实贪县令按照政绩本可高升,可因为贪腐,被罚入贫县,也算小惩大诫。”这话倒也有些道理,毕竟人命关天,百姓为重。“治世能臣有个格外开恩倒也罢了,可清县令除了清廉却做不出任何政绩,如何能升入富县?难道治国天下靠的是两袖清风,不是才能?”此时又有一位留着两撇小胡的举子站了起来,他同样拱了拱手道:“在下徽州许昌,不吝赐教。”“此话有理,若是靠品格修养选官,这平庸之辈岂不是也能为朝为官,如此一来,朝廷科举又有何意义?天下如何能够治理?”“的确如此……”“说来不管是贪县令还是清县令,皆有优点和缺陷,两人若是相互取长补短,才是治世能臣。”“只是学识可加,品性却难改,就算贪县令到了贫县,想必也改不了贪贿,若是无法使贫县致富,岂不是百姓更无法过活?”“兄台,请看题目,贪县令可使贫县富足,只要百姓生活变好,怕是并不在意贪县令贪了多少吧?”“黎民心声最为重要,此刻贫县的百姓便是要吃饱穿暖,两位县令与他们而言,贪县令更是一个好官。”……接下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各抒己见。今日盛会,起身说话者多是各地解元或是才能远播之人,具有一定的名望。然而即使这样,驳斥观点者依旧是居多,却没有人再给出一个更优于杨素的解决方案了。天乾帝听了一会儿,似乎不再有新颖的说法,这才想起萧弘来,便继续问道:“弘儿,你来说说看,今后保不定得让你来办。”萧弘看了眼谢阁老,后者微微一笑,鼓励道:“殿下,但说无妨。”“行吧,我就随便说说了。”萧弘闷了一口茶道,“要我说斩了贪县令,革了清县令,另选他人赴两县上任便是,哪儿那么多麻烦。”此言一出,不管是天乾帝还是谢阁老都同时一愣。萧弘嘿嘿一笑,摊手。杨素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旁边的同乡忍不住祝贺道:“杨兄之才当之无愧为第一人,这次春闱想必会元也不在话下。”“今日稳得魁首,必传入御前,以杨兄之品貌,状元无疑。”“那岂不是三元及第?”“大齐第一人啊!”“杨兄,他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等呀!”杨素听着同乡恭维的话,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可还是谦逊地说:“岂敢,岂敢。”京城向来是藏龙卧虎之地,汇聚着各个顶级的书院,更何况还有国子监,是以每届春闱的头名状元多数来自京城。这鲤跃楼中从来也是他们最为活跃,可不知为何,今日出声的来自京城的却并不多。当有人听着这边的矮桌恭维声时,终于忍不住讽刺道:“得意什么,若不是咱们京城的解元不在,也轮不到一个外地的独占鳌头!”这话一说出口,顿时引起共鸣,“可不是,不只贺惜朝,就是其他几位才子也都不在。”“要说连中三元,也是贺家二郎才对。”“九岁的院试案首,十二岁的乡试解元,御前当庭作答,引百官纷纷惊叹,这才叫惊才绝艳!”“是啊,人早就在皇上那儿留了名,今科状元跑不了的。贺惜朝在这儿,哪儿有别人逞威风!”“对了,他怎么没来呀?”……京城人士谁不知道贺惜朝何许人也,可外乡来的却是听其大名,却未见其人。这引得外地举子纷纷好奇发问:“今日盛会怎不见这位贺二郎,大名如雷贯耳,可从未见他出现在任何聚会之上。”有人解释道:“他可是英王殿下的伴读,向来为殿下所重用,事务繁多,任何聚会他都不参加的。”京城人士早习惯了贺惜朝的特立独行,从院试中秀才开始,便谢绝了所有邀请。在贺惜朝参加这届春闱科考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自觉地放弃了状元,改为争取榜眼了。可真的假的呀?这话题不知不觉便引到了人都不在这里的贺惜朝身上。杨素皱眉,旁边的同乡忍不住质疑道:“就算不出席任何聚会,可这鲤跃楼岳山居士收关门弟子,这位贺二郎难道也没有兴趣?这也太狂妄了吧?”“英王殿下早已经开府,他也无需在宫中陪伴,既然如此,为何不来?” 第301章 然而皇命难违,贺惜朝不想去也得去,他对着斗志高昂的书生们哭笑不得地说:“切磋便罢,输赢却是不重要,诸位可别架着我去较个长短呀!”此时鲤跃楼里,两方虽有争执,可因为贺惜朝人不在此,不管传言他有多惊才绝艳,与今日评判却无任何用处。杨素的方案并非只有他想的到,可恰恰他是第一人起身谭述,果决利断,把握时机也是一种出色的能力。岳山居士年近九十,可精神奕奕,与诸多弟子商议之后,这结果便出来了。然而还不等宣布,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几名仆从走了过来,给岳山居士微微拱了拱手道:“居士,这人还没齐,我家老爷的意思不如再等等。”他面白无须,笑容和蔼,说话温声细语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面对朝中重臣都分外敬重的岳山居士,他不过是稍稍见个礼罢了。虽看着亲切,然而却带着一股疏离在上的气息。这点评都出来了,这么多人等着结果,岂是说等就等?岳山居士身边服侍的弟子当场便要发作,然而脸上才显露出不悦,便见这人目光直视而来,浮着笑意的眼中带着锋芒和危险。岳山居士轻轻抬了抬手,制止了弟子,他头发花白,脸上已布满褶皱,然而本该越渐浑浊的眼睛却依旧清明,他不慌不忙道:“既然还有小友未到,等等倒也无妨,不过此刻诸位皆等一个结果,却不知待需几时?”“一会儿就到。”此人说完便带着仆从转身离去。“老师,这人……”岳山居士轻轻一叹,摇头道:“天子之意,不可违也。”岳山居士话音刚落,鲤跃楼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书生,激动地喊道:“贺惜朝来了!”此言一出,顿时犹如沸水入油锅,堂内炸了开来。“真的假的,贺家二郎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聚会的吗?”“是啊,前几天我同窗还曾让方俊去邀请过,方俊明确地说他不来。”“啊呀,管那么多呢!他来了,咱们京城人士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对对对,贺惜朝呢,让我看看他。”好多书生纷纷起身,翘首以盼。就连厢房内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都拉起了帘子,往门口看。这份壮观不禁引得外地考生惊讶不已,对久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贺惜朝更加好奇。然而进来的却不是一两位,而是一群书生,声势未免有些过大。“黑压压的一群人,到底谁是贺惜朝,这都是来干什么的?”杨素身旁的书生忍不住嘀咕道。“怕是来助威的吧。”“可不是天赋之子吗,还需要带这么多人来?”论辩不仅可以单打独斗,舌战群儒;也可以集思广益,再由一人发言。杨素身边的这些考生可不仅是他的同乡,方才有人质疑他时,他的同乡便帮着反驳,看起来更像一个团队,不过一般也就四五个人罢了。像贺惜朝这样一来来二三十个,哪怕都是臭皮蛋也能顶出好几个诸葛亮来,有人立刻不满了。“这哪儿成,一口一个唾沫也得把咱们给淹死了。”“也太无赖了吧?”然而还不等他们提出反对,从书生当中走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只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青丝玉冠,白衫素靴,一双眉眼如画,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笑意,哪怕手中没有一把折扇也端的是风度翩翩,见过他的人都知道贺家二郎的容貌与他的才情一样力压京城各公子。随着年岁长开,已是不少闺中少女的梦中之人。“小时候就看得出此子品貌不凡,如今果然是越来越出色,气度涵养,皆是上上乘。”天乾帝望着贺惜朝,不禁赞叹道。谢阁老自然也瞧见了,不过自己的小徒弟不好称赞太多,便道:“年轻尚轻,就怕心性不稳,行为有差,望他始终如一吧。”萧弘忙不迭地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道:“父皇,惜朝这样的您喜欢吗?”天乾帝不疑有他,说:“喜爱不及!贺惜朝大有可为呀,弘儿,你眼光不错,这可是将来的肱股之臣。”这话让萧弘显得特别高兴,这可是他自个儿选的媳妇儿,眼光当然是最好的。“我也特别喜欢他。”他咧着嘴笑得一脸傻样,眼里满满的都是骄傲。他的目光在堂下逡巡,他家惜朝长得好,谁见了都得惊讶几分,瞧一个个赞叹的模样,他嘚瑟地想,惜朝是他的,这么好的人是他萧弘的!一位穿着岳山书院青衫衣袍模样的人走到贺惜朝面前,他是本次盛会的主持之人,抬手行了一个见礼后,他问道:“贺公子,不知是否参加此次论辩?”贺惜朝回了一个礼,道:“是。”“那请快些入座,您身后……”他看了看这二三十位的书生,不禁为难道,“您怕是只能择取两三位与您一起。”贺惜朝是临时奉命前来参加此次论辩,自然不会有团队,便道:“惜朝已经来晚了,可不敢再耽误时间,还请先生出题,在下一人作答。”一个人?听了他的回答,不少人都是一愣。而此时,岳山书院的主持已经将题目重新清晰的读了一遍。再此期间,贺惜朝抬起头,若有所感地往二楼雅间一处看过去,一眼便见到萧弘朝他奋力挥手的模样,那全身洋溢的高兴劲,隔着空气便能感染贺惜朝,让他的心情顿时跟着愉悦了起来。他弯了弯唇,眼眸低垂片刻,待题目读完之后,便抬了起来,直接道:“惜朝以为斩首贪县令,谪贬清县令,朝廷另命两官赴两县上任即可。” 第303章 岳山居士活到这个岁数,看得也开,便笑道:“听闻小友在求知书斋时常授课,不知得空可否在岳山书院讲解一二?”贺惜朝跟着一笑,“自是可以。”前提是有空才行。第149章 状元游街会试没有任何意外, 贺惜朝的名字高高挂在榜首。到这一步,他三元及第已经毫无悬念。金銮殿内, 待诸考官阅罢殿试卷子,将三甲评卷呈于帝王, 毫无例外, 贺惜朝的名字为首位。状元并无争议, 倒是榜眼跟探花还商议了一番, 最终今科前三甲站在金殿之前,一一受帝王封赏,赐进士及第。传胪唱名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接着状元带领所有进士拜谢皇恩后, 出了金殿前往龙门查看皇榜。在那里,有顺天府尹等待着, 给状元插花、披红绸, 再骑上御赐俊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在一路的欢呼声中归家。这便是后世耳熟能详的状元游街。街道两旁禁军护卫, 两侧百姓纷纷拥挤地往大马上看。今年三甲皆是年轻俊杰, 长相出色,然而当见到唇红齿白, 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郎时,顿时欢声雷动。不少大胆的姑娘、年轻媳妇一边尖叫着一边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鲜花、绢帕络绎不绝地往状元郎身上丢去。这个时候,平时见了外男就脸红的, 如今矜持害羞皆不见,反倒是贺惜朝头上戴着红花,胸缠红绸,被打扮地如此接地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肤白年少,相貌极好,红花红绸之下不仅不滑稽,反而让他显得活泼喜庆。这模样不单姑娘们喜欢,就是上了年纪的夫人奶奶瞧见也得融化了心,恨不得当场抢回家里去。榜眼探花的样貌也端正,然而在贺惜朝的衬托之下,却是少有人问津,这鲜花落在身上还是因为百姓瞄不准,失了准头才得了一分垂青。都说榜眼有才,探花有貌,衬状元左右,好歹是片绿叶。可如今,今科状元才貌双全,还特别年轻,男女老少通吃,压根没他俩啥事。两人互望了一眼,只得摊手苦笑。萧弘特地命人在游街必行的路上,找了一处视野最佳的酒楼,包了一个厢房。等金殿传胪一结束,他便从皇宫里冲了出来,风驰电掣往酒楼里赶。因为状元游街,封了最直接的一条道,他只得抄远路到达。等到他火急火燎地到达酒楼,那唢呐喇叭隆冬呛还在远处,他这才喘着气慢慢地爬上楼梯。“哎,大堂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喊,萧弘回过头一看,却是平郡王世子正在他后面,还跟了不少人。“是你啊。”萧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目光往萧珂身后看了看,发现是平郡王府的女眷,其中还有他的两个堂妹,“这是……”“二妹,三妹非得过来看状元游街,弟弟只好带她们来了。”正说着,平郡王府的两位小姐便上来跟萧弘行礼。这敲锣打鼓声越来越近,萧弘与这两个堂妹不熟,便随意地点点头,准备尽快打发,“挺好,那你们忙,我先上去了。”“诶,等等,大堂哥。”其中一位年纪较小的小姐喊住了他。萧弘回头,忍住了内心的不耐烦和急切,眼神示意赶紧说。这小姑娘看了眼自己的姐姐,问道:“临水阁是大堂哥包下的吧?”“嗯。”小姑娘顿时一喜,连忙恳求道:“能不能让妹妹们一同坐坐,临水阁看的最清。”话说着,便见两个丫鬟从酒楼外跑了进来,她们手里各提着一个篮子,匆匆跑到两位小姐身边,喘了喘气道:“二小姐,三小姐,奴婢们一时之间只能买到这些花了。”三小姐一看,柳眉顿时皱起来,“就这么点呀,姐姐,都不够你扔两回的。”丫鬟说:“三小姐,实在买不到了,这还是从别人手里高价买来的。”“都想送给状元郎,奴婢还碰到了黄小姐身边的杜鹃也在到处买花儿。”“对对对,还有陆家大少爷派了小厮到处找,怕是为陆小姐寻的。”二小姐看起来脾气比较好,便不再为难了,“妹妹,算了,也是临时起意,不过应个景罢了。”三小姐皱了皱鼻子,不太高兴,不够转脸一看萧弘,又开心了起来,“幸好堂哥包了厢房,临水阁视野最好,一定能看清贺惜朝长什么模样,不知道合不合姐姐心意。”二小姐听了脸顿时羞红起来,嗔了妹妹一眼,“别胡说,大堂哥还看着呢。”“大堂哥在更好,贺惜朝可是大堂哥的伴读,什么样的品性,好不好大堂哥最清楚,姐姐,待会儿让堂哥说说呗。”两姐妹的话顿时让萧弘眼皮子狂跳起来,他回头瞪向了平郡王世子,只见后者凑过来挤眉弄眼,低声道:“我二妹妹最敬佩有才学的人,贺惜朝不是出了一本书吗,她特别喜欢,爹也有那想法,大堂哥,你觉得怎么样?”怎么样?萧弘简直气笑了:“没怎么样。”他转身上楼去,扔下一句话,“临水阁没地儿了,你们上别处去。”平郡王世子一愣,接着怒道:“诶,大堂哥,你什么意思!” 第305章 万一惜朝不搭理他了怎么办?萧弘欲哭无泪,很想抱着框子直接跳下去明志。小墩子跟两个侍卫贴着墙壁,眼观鼻鼻观心,咬着唇一言不发,誓死要将卡在喉咙里的笑声给牢牢关住,省的被灭口。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了。小墩子看向沉浸在自己悲伤之中的萧弘,没动。两个侍卫更当自己没听见。敲门声持续了两声之后,就不敲了,但是传来了平郡王世子的笑声。“大堂哥,你可以呀,原来你是这么嫉妒你的伴读啊,贺惜朝知不知道你在这儿等着他呀?”里面没响声。“啊哟我的乖乖,兜头下去,别人的边都没沾上,全招呼到他身上,这准头,也是没谁了,小弟我实在佩服。”里面依旧没回应。“怪不得不让咱们进来,让我二妹妹看到,岂不是得跟你急了,哈哈哈……”里面还是没动静。“这个消息我得跟大伙儿分享分享,一同乐一乐。”这会儿,萧弘再也蹲不住了,他立刻蹿起来,三两步到了门边,将还没离开的平郡王世子一把拎了进来。两个侍卫立刻默不作声地关上门,站边上。平郡王世子一惊,连忙道:“你可别乱来呀,这花从哪儿倒出去的大家都看得见,谁定的临水阁,一查就知道你英王府名下,就是弟弟不说,你也瞒不住。”“那你说他会不会很生气?”萧弘挠了挠头,有些担忧地问。平郡王世子莫名,疑惑道:“你不是给他一个教训吗?”“屁,本王疼,爱惜他都来不及,谁忒么想给他教训,不想活了?”平郡王世子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那框子上,沉默了片刻之后,“所,所以,你是学我二妹妹那样,扔花?”萧弘沉重地点头,“……嗯。”“哈哈哈哈……啊哟,我的老天爷,这是我这辈子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大堂哥,你这人真有意思,哈哈……不,不行,我一定要告诉哥去。”“问你呢,笑个屁。”平郡王世子对萧弘所有的怨气顿时消散了,非常同情地看着他道:“大堂哥,一般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他考状元了呀。”“那赏啊!美人,钱财,哪样不行,你说你干的是什么鬼?要我是贺惜朝,还以为你对我有意见呢。”萧弘默然,心情越发烦躁,抬起手对他挥了挥,“滚吧滚吧,烦。”“啧啧。”平郡王世子也不恼,耸耸肩走了。等人声鼎沸远去,萧弘才敢伸出脑袋看着那哐当铿锵的队伍,神情有些悲壮和萧瑟。作者有话要说:  遥:红儿呀,你这人,就容易得意忘形,搁后世,这是没得对象的。第150章 琼林宴请今日魏国公府府门大开, 下人们纷纷立在两旁,迎接状元郎游街回来。这是件大事, 贺府旁系只要在京城的纷纷赶来。魏国公开了祠堂。贺惜朝手里捏着三炷香,耳边听着魏国公写给贺家列祖列宗的告词, 目光不禁落在偏隅一角的贺钰牌位上。这么多年来, 贺钰的音容笑貌已经有些模糊, 可对他的好却一直记得。贺钰是不是好儿子不知道, 可他的确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今日,也算是他慰藉父亲在天之灵了。待魏国公念完告词,贺惜朝跪下来,叩拜三响。晚上西苑赐琼林宴, 此时还尚有段时辰。贺惜朝回了安云轩,换了一身衣裳, 他的红花红绸早在进了魏国公府之时就摘下了, 可夏荷为他更衣的时候,还是从头上领口翻出了几朵小碎花,黄色紫色,一看便是路边摘的。贺惜朝一猜就知道那傻子定然买不到花, 让侍卫去郊外现摘回来。五大三粗的男人能有什么花草之分, 凡是带点颜色的管它大小都给摘下。兜了他一头后,贺惜朝离开前还回头看了一眼那堆在地上的花草, 有些根茎都还挂着呢。真是个蠢货。贺惜朝只要一想到这笨蛋如今窝在哪个角落懊恼地撞脑袋,傻得冒烟,就忍不住想笑。而夏荷也的确听到了他的笑声, 她看着那野花,恭维道:“奴婢虽未见到游街的盛况,可是今日告假的姐妹却去瞧了,街道两旁人山人海,她们去晚了根本挤不上,就看着各种鲜花往少爷身上丢,还有不少大家小姐呢,少爷真受欢迎。”贺惜朝弯了弯唇,并不在意,“我娘呢?”儿子中了状元,怎么就没见到她,贺惜朝有些奇怪。 第307章 萧奕话音刚落,萧弘就抬手跟赶个苍蝇一样,“行了,那赶紧滚吧。”说完,他便大步朝远处一老一少的身影走去。贺惜朝来了。贺惜朝没有真对萧弘生气,这傻子的脑回路总是跟旁人有些不一样,作为正常人他总得体谅一二。“惜朝,没砸痛你吧?”萧弘把花一倒下去就后悔了。贺惜朝摇头,“没有,不过你就不怕里头混有石子,砸我满头包吗?”要不是这儿人来人往,萧弘真想痛哭流涕抱住贺惜朝大腿深深忏悔,可现在只能赔笑地跟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当时就光顾着嫉妒了,没想那么多。”“嫉妒?”“是啊,你知道有多少姑娘哭着喊着要嫁你吗?还有萧宇的妹妹,她们能扔花给你,我当然也能,而且扔的比她们多!”坚决捍卫他正室的地位!真是幼稚的可爱。贺惜朝微微一笑,随手拉了拉萧弘的衣襟,又镇定地放开,提醒道:“那待会儿你可得想好怎么帮我拒绝掉。”萧弘疑惑,“拒绝什么?”“本人年十五,新近状元,才貌双全,家世显赫,前程似锦,并无婚配,你说皇上有没有想要保个媒,送我个双喜临门的冲动?”贺惜朝说着,便双手背后,优哉游哉地撇下英王径自往前走。萧弘惊呆了。贺惜朝这个状元实在太耀眼,坐在那儿,哪怕一句话不说,就喝个酒,吃个茶,都有各种目光往他那儿瞟。萧弘追溯着目光出处,皇亲国戚,百官重臣都有,一个心瞬间拔凉拔凉的。这也太受欢迎了吧!忽然天乾帝笑呵呵地问起魏国公:“不知魏国公可有为今科状元定亲?”魏国公一听,这是准备赐婚啊!当即欣喜地起身答道:“回禀皇上,因惜朝年幼,一心读书,未曾定亲。”“好。”天乾帝笑着点头,“那朕给咱们的状元郎保个媒,来个双喜临门,如何?”“多谢皇上……”“不行!”魏国公还未谢完隆恩,就听见一声斩钉截铁的反对。声音之大,态度之决绝让所有的声音顿时如琴弦断裂一般,戛然而止。琼琳宴上消无声息,所有人都望了过去,没想到却是英王。就是端着茶杯的贺惜朝都惊讶地看着他。萧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而说出口后他的心便提起来。因为理由还没想好!萧弘居然会反对,天乾帝愣住了,等回过神来便问:“弘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自然是你儿子看上的人怎么好再给他娶老婆!萧弘在心底呐喊,可终究不敢说出口。“弘儿?”天乾帝又问了一次。萧弘急得鼻尖隐隐出了汗,脑子一片空白。贺惜朝放下茶杯,心下一叹,正要起身替他圆话,萧弘忽然急中生智,霸气无比地说:“儿子都打光棍呢,他怎么能走在我前头!”此话一出,萧弘忽然淡定了。他干脆霸道到底,“父皇,二弟三弟没办法等,我总不能还得落在惜朝身后吧。当初咱俩可是说好的,他得等着我。”天乾帝皱了皱眉,他看了贺惜朝一眼,觉得萧弘这么做有点伤感情。贺惜朝于是起身,双手一叩温和道:“皇上,臣与殿下有约定,必不先于殿下娶亲,况且臣也实在不忍心殿下孤苦伶仃,暗中作妖。不然,再来一筐子的花砸下来,可就吃不消了。”说到最后,他的神情稍显无奈,可语气戏谑,甚至还带着一份宠溺和放纵,“反正臣小他三岁,不着急。”而萧弘的这次恶作剧他并未放于心上。说起这框子的花,有些人还不知道指什么,经旁人一解释,顿时瞠目结舌。都说英王做事荒唐,毫无顾忌,没想到真是如此。凭天乾帝对儿子的了解,这种事情,臭小子是真做得出来!他瞧着抬着下巴,一脸本王就这么做了,能拿我怎么办得萧弘,真是头都要痛了。且这人还没什么自觉,照旧对着贺惜朝挤眉弄眼。而贺惜朝只是抿着唇笑,对他颇为包容,似乎已经习惯了。最终天乾帝摇头叹息道:“惜朝,你能忍这小子九年,当真不容易。” 第309章 贺惜朝照单全收,“您知道就好,那大办一场呗。”“办!”魏国公一拍大腿,意气风发地说,“这全京城数得上号的,老夫都要请过来,如今咱们贺家可是不一样了……”魏国公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里充满了肆意畅快,就如他所说的扬眉吐气,仿佛将憋屈都释放一空,贺惜朝进府九年从来没听到过。贺家是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当初贺惜朝来京没多久就看出来了,今日魏国公还能腆个兵部尚书的位置,是天乾帝看在逝去的皇后跟萧弘的面上,给国丈留存的体面。整个国公府若是再没有争气的子弟出头,没落是迟早的事。虽然没人在跟前议论,可魏国公心知肚明,他做好给贺明睿蒙阴的准备,沿着勋爵之家的老路前行。可是当贺惜朝高中状元的时候,还是激动地难以自持,这意味从今往后贺家能够走向另一条道路。贺惜朝其实有心问一问李尚书跟魏国公说了什么,不过后者年纪大了,喝多了酒,说了几句话,在摇晃的马车里便昏沉欲睡,闭上眼睛歇息。贺惜朝想了想,还是作罢。第二日,办了家宴。魏国公吩咐大夫人:“这是贺家的大事,是要好好操办的,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无需考虑银两,定要给老夫办得风风光光的。”大夫人就等他这句话,也不管老夫人跟二房那沉下的脸色,响亮地应了,“爹放心,媳妇定然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绝不让您失望。”家宴之后,贺惜朝便去了三松堂。魏国公似早就知道他会来,不等他坐下,便道:“昨日你外祖父寻老夫给了个话,问了一个意思,是关于你的。”“我的?”贺惜朝想了想,“难不成婚事?”魏国公一笑,“没错。”贺惜朝也跟着笑了,可笑意不达眼底,“真是能屈能伸,哪怕心里再厌恶,只要能保住荣华富贵,保住长孙,也能捏着鼻子把嫡亲孙女送过来示好。”魏国公听了有些不解,“惜朝,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在某程度上,不管是我的祖父还是外祖父都是一样的,利益至上。”贺惜朝咸咸淡淡地说,可眼里却带着深深的讽刺。这是提到了贺灵珊,魏国公清咳了一声,道:“过去的事提来作甚,倒是你这话里藏着的意思,老夫却是不明白了。李家虽然待你有所怠慢,不过如今你外祖乃户部尚书,实权在握,说来娶你表妹亲上加亲,也不是坏事。”“娶?”贺惜朝失笑了一声,看着魏国公眼露深意说,“您信不信,我若是要纳她为妾,我的外祖怕是也会考虑再三。”魏国公闻言顿时惊讶了一下。然而还没等他品出其中意思来,便听到贺惜朝轻笑了一声,“开玩笑的,就算李尚书愿意,也丢不开这个人呀。”“惜朝,你是不是跟李家有龌龊?”“有啊。”“什么事?”“啧……那可就多了。”贺惜朝托着下巴回忆着,可想来想去只能说,“都是些小伎俩,偶尔闹个大的,我好像还知道了,所以这样算来,似乎也没吃亏,可心里头就是不舒服……”他回过头看向魏国公道:“您知道的,孙儿这人心宽的时候能装大船,狭窄的时候,踩了我一脚我都能记得,更何况……”是谋杀呢?他摊了摊手,“所以和好是不能了,不过祖父,难道您觉得这婚事比较好吗?”“当然不是。”他一口否决,对于李家,魏国公越来越没有好感,李家教养出两个好女儿,已经够他受得了。若是再娶李家女,魏国公得怄死。“你想来主意正,老夫要是替你一口回绝了,你若有那意思,岂不是得怨我?”若是贺明睿,魏国公自然无需考虑他的感受,然而放在贺惜朝身上,这个孙子可不会让任何人做他的主。这话贺惜朝爱听,闻言便笑道:“多谢祖父,不过这婚事我是真看不上。”他对这位表妹没意见,可是那位外祖,对李家上上下下所有的男人,所有知情且参与的人,他是真打心底厌恶。若真想保住李祖辉,保住李家,那就堂堂正正地带人过来当面致歉,请求宽恕,做出补偿,这样贺惜朝还能高看他们一眼。可这个样子算什么?男人做的事,不敢承担,至今为止连一句歉意的话都没带过来,反而将家中柔弱的女人推出,求一个联姻消怨。他若答应了,那将来他的这位表妹还能有好日子过?被他欺负死了也无人为其撑腰,按照这个时代的活法,估摸着李家还得来人劝着她顺着丈夫,打骂忍耐,忍耐,再忍耐。这样的人家,若是某天萧弘失势,第一个跟他撇清关系的就是妻族吧?什么亲上加亲,更加牢靠,就是一个势力之下的笑话。贺惜朝贤明的态度显然让魏国公比较高兴,他忍不住道:“那什么样的婚事你才看得上,宋家的丫头,老夫要不再帮你去争取争取?”“哟,祖父,不得了了,您这是在为孙儿打算?”贺惜朝促狭地瞧着他。“老夫向来为你打算,你不领情而已。”魏国公嘴硬道。经过那一晚的促膝长谈,祖孙俩之间的隔阂明显小了不少,更加亲近,贺惜朝也不打算翻旧账。“行吧,祖父说什么是什么,只是好意心领,婚事,您就别操心了,昨日英王殿下刚驳了皇上的好意,就再多等几年吧。最近事情多,没工夫关注这些私事。”如今贺惜朝已经是正式官身,皇帝点了翰林院编纂,起点便比一般人高了。可究竟这仕途该如何走,面前倒是有两条路。不过魏国公觉得贺惜朝不会这么按部就班地在翰林院走下去,那儿虽然清贵,可没进入内阁中枢的之前,都是清水衙门没什么权力。可要是离开翰林院,进入六部,魏国公觉得作为祖父,他可以帮着好好参谋一下,毕竟论朝中六部,作为兵部尚书,他比较熟悉。 第311章 此言一出,贵妃终于放下了茶盏,她看着李夫人问:“这是李尚书的意思?”李夫人脸上依旧带笑,不慌不忙地说:“娘娘,婚姻大事,妾身一个女人家怎敢自作主张?外子曾言,如今大皇子乃是烈火烹油,看着花团锦簇一片光明,可众人拾柴烧地却是他自己,想想前朝端阳太子,是不是极为相似?”这话犹如拨云见日,云销雨霁,抚平了贵妃好几日未舒展的眉宇,一双凤眸染上了希望的光芒。“李大人能得皇上青睐接任户部尚书,不是没理由的。这份见识,的确较常人不同,本宫心生佩服。”李夫人起身,连说不敢当,“外子为官多年,不过是看的多了,才想得深远。礼亲王温文尔雅,宽于待人,礼贤下士,孝心有加,虽锋芒未露,可能大事者不多这样蛰伏隐忍的吗?我们李家向来为贵妃娘娘和三皇子马首是瞻,外孙明睿又是殿下的伴读,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贵妃接连点头,这话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目光看着李夫人越发温和亲切,“这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难为李家一直忠心,本宫会牢牢记在心里。”“多谢娘娘,不过该如何让皇上同意,怕是要让娘娘费心。”贵妃说:“礼亲王开府离宫,我这深宫之中寂寞无趣,听闻李家大小姐拂的一手好琴,不知道愿不愿意来陪本宫解解闷?”“自是荣幸之至。”贵妃招个臣女进宫陪伴实在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李茜第二日进了芳华宫,第三日就都收到了消息。虽然贵妃没明确说什么,可平白无故招个小姑娘在宫内住着,谁不能联想到三皇子身上去?魏国公在芳华宫本就有眼线,便对贺惜朝打趣道:“你不要,人家自能攀上高枝,惜朝,有没有后悔?”贺惜朝满脸都是笑眯眯的,神情意外的愉悦,弯着眉眼真诚地说:“此乃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姻缘,若是能成,孙儿忠心祝愿他们百年好合,千万别分开。”这小狐狸算计人的时候,笑得就越灿烂无辜,一股子牲畜无害的背后,早就挖了坑让对方给跳下去。魏国公狐疑地打量着贺惜朝,“你这话听着让人心里发毛,户部尚书成了礼亲王的妻族,于英王可是一大威胁,你应该想办法搅合了才对。”贺惜朝不高兴了,“乱讲,破坏人家姻缘可是要造雷劈的。再说,这岂是说搅合就能搅合,还不是看皇上同不同意?”这话说的很是深明大义,可魏国公听着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惜朝,你老实说……”贺惜朝抬了抬手,制止了魏国公说下去,他拖着腮帮子,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魏国公,“祖父,虽然咱们祖孙俩关系的确亲近了不少,可惜朝觉得好像还没到袒露肺腑的时候吧,谁知道您是不是想从孙儿这里套点什么消息给芳华宫或是礼亲王府呢?”“胡说,少血口喷人!”魏国公吹了吹胡子,瞪着他一眼。然而贺惜朝全然不在意,他一双眸子直直看着魏国公,说地极为坦然:“您的两个孙子可是各事其主呢,为了不让您夹中间为难,也免得让孙儿伤心,你还是别打听了吧。这样,您好,我好,大家都好,皆大欢喜。”“……”魏国公觉得这段时间他的好意全被狗吃了。贺惜朝见他面冷寒霜,有些失落的模样,啧了啧声,不禁撑着书桌将脸凑上去问:“孙儿说实话您伤心啦?”魏国公冷笑一声,“哼。”老头儿居然还闹上别扭了,贺惜朝心说惯的他。不过话到嘴边,他眼珠子一转,想了想还是长叹一息,仿若无可奈何地说:“唉,真是的,就知道孙儿心软,吃准了不忍心让您难过。行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要您不生气,孙儿就告诉您。”魏国公翘了翘胡子,看过来。贺惜朝心下呵呵两声,面上带着拿你没办法的表情道:“祖父,您老高瞻远瞩,应该看得出来,英王势头太盛,有些危险。”魏国公给贺惜朝戴了一顶高帽之后,心下高兴,也跟着说:“这是自然,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得受皇上忌惮。”贺惜朝闻言一拍桌子,附和道:“对嘛,如今皇上身边的老臣都没表态,这还好,若是他们也表达出善意来,让皇上意识到英王离他那把椅子太近,那就麻烦了,是不是?”贺惜朝望着魏国公的眼睛犹如天上星辰,并不耀眼,却闪烁着洞察一切的智慧光芒,明亮,让人移不开眼睛。“你是故意给英王制造一个对手!”魏国公话一出口,连自己都震惊了。然而贺惜朝只是歪了歪脑袋,给了魏国公两个字,“您猜?”那近在迟尺的青葱脸庞,毫无瑕疵细腻的肌肤展现了少年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太年轻,却想得比任何人都深远。有这样的人在大皇子身边,其他人哪有什么胜算,连帝王的心思都琢磨的那么透。妖孽!这是魏国公印入脑海中对贺惜朝最清晰的认识。贺惜朝这几日都呆在魏国公府,自从琼林宴之后,萧弘就没见过他。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萧弘吃饭喝水射箭跑马都有些不得劲,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就知道自己害相思病了。正琢磨着找个理由去见见,没想宫里传出这个消息来,简直太是时候!这不,转眼,萧弘就站在了贺惜朝的面前,堆起满脸笑容,讨好道:“惜朝,我有个要事儿要跟你说。”贺惜朝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他难得手里拿了一把折扇,正风流倜傥地摇着,看起来慵懒优雅极了。听着声音,他眼皮微微一掀,瞧了萧弘一眼,然后将扇子一合,往旁边指了指。萧弘有些不明白这是要他作甚,满脸的疑惑。贺惜朝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个头太大,挡住我阳光了。”“哦哦。”萧弘恍然大悟,连忙往旁边让让,将自己的影子从贺惜朝身上挪开,“那这样行吗?”“嗯……”贺惜朝扇子打开,然后躺灰了自己的躺椅上,舒服地伸了一下腰,才屈尊降贵般问道,“你要说什么?”萧弘挪的离贺惜朝有些远,觉得说话不方便就下意识地靠近两步,可不想自己的影子也跟着爬上了贺惜朝的身上,他只能再往边上挪,这就又远了,来来回回两下,他干脆换个方向到了贺惜朝的影子这边,扶着那把躺椅蹲下,凑近贺惜朝笑嘻嘻地说,“惜朝,贵妃将李家女招进宫了,你知道吗?”贺惜朝将折扇一收,回答:“知道,祖父方才说了。” 第313章 所以若是想让这门婚事作罢,或许只需他向帝王表达出一丝不情愿,或是寻找到这位李小姐不堪为妃的一个污点,就够了。萧弘的三门亲事如何作罢,他自可以依样画葫芦,要知道芳华宫也是他的地盘,暗中动手不算难事。不过这事可以慢慢筹划,萧铭打定主意之后,便不着急进宫了。而贺明睿回到魏国公府,二夫人忙迎上来问道:“明睿,礼亲王怎么说?”贺明睿坐下来,眼神带着一丝疲倦和厌恶,他说:“暂时是将殿下安抚住了,可是母亲,为何一定要帮着外祖,如今我们已经自顾不暇,若是表妹真成了王妃,可就生生拖累了殿下呀!”二夫人瞧着贺明睿郁气越重的脸,心疼的同时不禁有些失望,她说:“娘给你求娶大公主,算是有一条生路,可对李家,这做的却不厚道。明睿,李家是你的母族,你外祖外祖母,舅舅舅母向来疼你,祖辉若不是为了给你出头也不会出这个主意,你若见死不救也未免也寒心了。”贺明睿一听顿时抬起头来,质问道:“难道因为这件事,我就一定要跟李家绑在一起吗?娘,李家若是完了,儿子是不是也该跟着去死?”二夫人听了瞬间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地生疼。“明睿你……”贺明睿抿了抿唇,瞧着二夫人震心痛然的模样,那苍白的脸色让他心中又不免愧疚起来,他起身扶住二夫人,红着眼睛说:“母亲,我们已经自顾不暇了。贺惜朝虎视眈眈地看着,若是三皇子无法出头,一旦大皇子继位,这辈子儿子就得活在贺惜朝的阴影之下,那样我或者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二夫人反手一把抓住贺明睿的手,保养良好的细白手指紧紧地握着,用力地指节泛白,“明睿,你别吓娘。你爹没什么出息,我可就只有你了,还有你妹妹,还指望着你给她撑腰。”“我没吓唬您,是真的。儿子这三年过得实在太憋屈了,可贺惜朝却越活越滋润。有时候我在想,西山围场为什么不考虑地再周全一些,指望一个畜生,还不如放些人进去,真让他们有来无回呢?”贺明睿一双泛红的眼睛盯着窗外,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恶意和凶戾,一字一句吐出来,“那该多好。”贺明睿犹如一头困兽,挣扎不开,二夫人被完全镇住了,她一把搂住儿子,安慰着:“别这么想,明睿,事情没这么糟糕。已经三年了,贺惜朝毫无动静,这种事情时间拖得越久,与我们就越有利。你要相信你外祖,他能坐到户部尚书,绝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将来,你表妹是皇子妃,与你也是多有利的呀!”是吗?贺明睿已经不小了,没那么好糊弄。李尚书若是真有法子,也不会选择跟三皇子联姻来保住全家。二夫人会这么说,因为她是李家的女儿,心里藏着愧疚,不忍心也不愿意看到李家就此倾覆。可他没有!“明睿,你不要乱来!”二夫人看着贺明睿越发决然的神色,忍不住恳求道。她咬了咬唇,不禁面露挣扎,可最终还是狠了狠心说:“明睿,娘老实告诉你,你外祖向来是个唯利是图的人,李茜若是无法成为礼亲王妃,那么她就会是贺惜朝的人!”只这一句话让贺明睿打消了所有念头,他的脸色发白,神情似哭似笑,觉得母亲的话荒唐无比,可他知道这不是假话。人慢慢长大的时候就会发现,什么情分都不如利益来的重要。贺惜朝的庆贺宴,魏国公是下了血本了。府里头陈设家具焕然一新,就是大门都让人重新上漆。大夫人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将府里的下人使唤地团团转,最后还是派人去了公主府,将贺灵珊请回来帮忙,这才能喘口气。贺灵珊惊叹道:“祖父这是彻底不管二房了吗?此等阵势,就是明年大公主下嫁,怕也不会再有了吧?”光是席面就近两百桌,能铺开地儿都摆上了,自家厨子加上三个酒楼来准备,还有各处的摆件,都是压箱底儿的好东西,凡是需要见人的,都是银子铺着,贺灵珊粗粗一算,没个三万两根本办不下来。大夫人扭了扭脖子,招呼一个小丫鬟过来按按肩膀,喝杯茶缓了口气儿说:“你祖父说了,银子不是事儿,办得体面就成。”“惜朝真厉害,想想当初刚进府那会儿,谁把他当一回事,不到十年光景,这府里上下几乎都是他说了算。”大夫人感慨一声道:“可不是,你早些休息,明日还得让你替娘分担,这回老夫人是指望不上了。”大夫人虽然表示着遗憾,可神情之中却是分外愉快。老天爷没让她直接吊死,就意味着她总能等到她们倒霉的一天。风水轮流转,如今的二房像极了丈夫离世后她被一而再再而三打压的时候。第二日,狮子巷车水马龙,堵了足足一条街。选的正是休沐的日子,半个京城的权贵都来了,饶是魏国公府大的占了一条街,地儿也有些站不下。贺惜朝依旧随着魏国公招待男宾,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这次,就如在琼林宴上说的那样,不少魏国公交好的公侯伯爷都带着家里的子孙一起来。这些纨绔说来在梅花会上还见了不,如今一个个人模人样,强颜欢笑地给贺惜朝见礼,估摸着是在家里被敲打过了,看起来安分的很。“状元郎,这小子你随便使唤,捧着笔,磨个墨,能动的都让他干,长了这么大,书都没看几本,给他沾点才气啊!”“可不是,这遛狗撵鸡哪样不好哪样精通,让读个书,就跟村边二愣子一样蠢,贺家二郎,听说宋家那个考中秀才了都是你的功劳,可得给老夫这个面子,帮着肚里添点墨水。”“这事儿是挺为难你的,不过老贺都答应了,得帮这个忙呀!”……贺惜朝是第一次听说,不禁望向魏国公,后者抬头看天,一副我不知道,我从没答应过,都是这群老家伙瞎编的无辜模样。贺惜朝的事情已经够忙了,没想到这老头还给自己找麻烦。一眼瞟过去,这一个个虽然在自家老爷子面前收了那吊儿郎当的德行,可骨子里的放荡不羁还是被他一眼看穿。纨绔子弟,贺惜朝向来不爱搭理,如今全被魏国公搂到手上,他不禁心下呵呵。心说真是蹬鼻子上脸,惯着他!魏国公是知道贺惜朝的性子,从来不怕得罪人,也不怕丢面子。真不管不顾起来,下不来台的还是他。于是清了清嗓子说:“也是老宋说漏了嘴,你不是一直指点着宋彦吗,如今考了秀才,这才纷纷眼红着求到老夫这里,多年的情分,总不能不答应吧?”若是旁的子孙,还用的着解释?可面对贺惜朝,魏国公总是底气不足,表情上虽然一副懒得解释,不过看在你今日大好日子上,就多说几句的屈尊降贵模样,但眼里还是流出了一丝讨好的气息。千万要给他这个面子!贺惜朝都气笑了,想了想说:“既然是各位长辈信任惜朝,惜朝便勉力一试,不过……” 第315章 嘴唇开合之间,不仅气息喷在上面,仿佛还若有似无地触碰到,引起细小的战栗。贺惜朝有些受不了,他无奈地往后退回桌前。萧弘这才嘴巴一咧下了桌子,脚落地,他搂在贺惜朝腰上的手却没放开,反而紧紧地扣着人贴近自己的身体。当贺惜朝整个人被他抱进怀里的时候,他才压低着嗓音喑哑地说:“惜朝,你腰好细。”“啪——”声音清脆响亮。萧弘揉着脸颊,颇为幽怨地抬头看着面红耳赤的贺惜朝说:“你真下的了手呀?”贺惜朝甩了甩手里的纸,面露冷笑,“厉害啊,都学会耍流氓了。”萧弘瘪瘪嘴,贼心贼胆早跑没了,只能小小申辩一下,“我实话实说嘛,就这么细,书里写的那什么不堪一握来着,原来真有呀……”萧弘在贺惜朝越发冷冽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不过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坚持说完,“我还记得我刚那啥的时候,你比我还能说的,搞得像老手似的,现在倒是害羞上了……”“……”贺惜朝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不禁提高音量道,“我还让你那种乱七八糟的淫书少看,你听了没有?”贺惜朝此人,若是说话不缓不急,脸上笑容灿烂到能掩盖眼底冷意,才是最要命的时候。可若是面布寒霜,只能用大声来表达自己的怒意,很有可能正色厉内荏着,其实内心虚的厉害。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不仅贺惜朝将萧弘研究的透彻,萧弘对他也了解的很。所以此时此刻,他并没有住嘴,而是用听起来期期艾艾,实则得寸进尺的声音说:“我都没看过几本,自从知道对你的心意后,就更加清心寡欲了。其实这样不好,反正咱俩将来也得盖一条被子,我是不是得去多找几本探究探究,免得到时候技艺生疏,弄得不愉快。”说完,他立刻抱头蹲下,一副任你打骂的无赖模样。贺惜朝额头青筋直蹦,一再运气才险险地没将风度给丢了。“你给我起来!”“哦。”萧弘一口一个指令,这会儿显得特别听话,只是小心地建议道,“别打脸,会留印记的,被人看到不好,其他地方随你。”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皮糙肉厚,经打,只要你别太生气了。”看似任打任骂,做小伏低,实则以退为进,步步蚕食,小心机耍的贼溜。当然贺惜朝若是就这么被吃定了,也就不是他了。气过头之后,他反而冷静下来,一眼看穿这混账的心思。他将害羞一收,嗤笑道:“怎么,身体太过躁动忍不住了?光脑子里意淫我不够,还想身体力行上?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怎么做吗?”萧弘点头,又快速摇头。贺惜朝往前一步,眉毛一挑,“哟,看样子是特地研究过了,是不是把我代进去,更加带感?”萧弘喉结滚动,咽口水的声音特别明显,简直不敢看眼神格外犀利的贺惜朝,他忍不住往后一退。然而贺惜朝却攻击十足地又前进了一步,“甭管你脑海里是不是把我扒了千百次,如今就是想,也给我憋着。我对感情要求身心合一,不接受想着一个人,为了纾解欲望却跟另一个人上床。不管什么原因,哪怕身不由已,一旦越了雷池,咱俩就不死不休。所以,你既然想得到我,就把自己当成和尚来对待,否则……嫉妒令人发狂,我会做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怕是……”贺惜朝顿了顿,他伸手拉住萧弘的衣领,微微踮起脚,抬起头,眼眸黑如危险的夜晚,两唇似碰未碰,吐出余下的字眼,“毁了你吧。”贺惜朝身材较萧弘明显小了两圈,却硬生生地将他逼到了墙角,角色瞬间颠倒。贺惜朝说完,放开呆若木鸡的萧弘,替他理了理衣襟。萧弘才刚雄起一点苗头,就在弹指间被贺惜朝完全镇压。“清楚了吗,向我表达爱意却还没想到如何成就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英王殿下?”他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然而眼里却藏着一只凶兽,若是开了闸放出来,不用想就知道是一件可怕的事。后者顿时点头如同捣蒜一样,“妈呀!惜朝,你刚刚的样子好像要把我吃了!”“谁让你招惹我的?”贺惜朝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萧弘,不吝啬赞美道,“这身材倒是真不错,继续保持。”这完全是反过来调戏。萧弘站在原地,深深迷惑怎么忽然间就颠倒了?贺惜朝没再搭理他,而是将手里已经褶皱的纸摊在桌上,摁平,然后对萧弘招了招手,“过来,这是我闲来无事写的计划书,你回去就向皇上请命下江东。”然而萧弘就站在原地,没反应,一脸冥思苦想的样子。贺惜朝看着他,挑了挑眉,“怎么,不高兴了?”说来作为皇子被伴读这么逼迫,的确有可能会有一丝被冒犯的感觉。然而萧弘却摇了摇头,他眼里带着光,仿佛求证一般问道:“惜朝,你刚说我要是跟别人在一块儿,你会嫉妒发狂,那是不是表示你已经特别特别喜欢我了呀?”贺惜朝闻言顿时怔然,他没想到萧弘居然一直纠结的是这个。他低低地笑起来,觉得这人怎么越来越有意思,便大方地点头道:“是啊。”此时此刻,贺惜朝清晰地知道,不管男女,除了萧弘不会再有另外一个人如此合自己的心意了。萧弘,他不准备放开。*萧弘晕乎乎地踩在前往清正殿的路上,脚步软绵绵的像是喝醉了酒。满脑子都是贺惜朝最后一句——是啊。是啊,是啊,是啊……惜朝怎么能这么好!萧弘觉得心口涨的满满的,那种被心上人同样深深喜欢的感觉,简直美好的想要哭一场。他直觉从今日开始,他不用再担心贺惜朝临阵脱逃,找姑娘成亲生孩子去了。小墩子跟在萧弘身后,紧张兮兮地瞧着自家主子一路不打弯儿地往前走,估摸着要不是他看着,怕是得直接撞上宫墙。 第317章 “爹……”萧弘神情动容,可是他早就跟贺惜朝商量好,不能说不去就不去,要是怕这怕那儿,岂不是不用出京城了?思及此,他说:“父皇,儿子查阅过卷宗,奎梁县这水灾已经泛滥十多年,几乎在您在登基就已经闹水。如今越来越严重,几乎到了逢夏毕涝的地步,这影响的不只奎梁县一地,还有周围的县城。江东也属江南地区,水土富饶,适合种粮,要是平白被水淹掉,多可惜。可这么多年,依旧没有治理好,儿子很怀疑是不是因为底下不作为才导致的?”见天乾帝沉默了下来,萧弘一笑道:“别人去,若是能治还好,若不是不能,儿子不会甘心的。”“弘儿,很危险。”天乾帝显然并没有强硬地不让他去,萧弘便放下心来劝着:“我又不傻,危险的地方怎么会去,自然是小命来的重要,再说我还想再被封一次太子呢!”雏鸟离巢,雄鹰展翅,帝王深知儿子大了,必定需要见识更广阔的天空,而不是在他的羽翼之下。天乾帝起身,绕过御案,走到萧弘的面前,看着已经比他高的儿子,轻叹一声,拍了拍萧弘的肩膀道:“你打定主意的事,朕阻止不了。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若真发了水灾,定要躲得远远的,千万别凑近,知道吗?”“明白。”第155章 离京准备第二日朝堂之上, 英王出列,向帝王请命下江东, 前往奎梁县治理松江。此言一出,朝中大臣顿时议论纷纷, 看着萧弘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不解。在这个圣眷正浓的时候, 英王居然要离京!脑子没病吧?不抓把劲更进一步, 巩固圣宠, 笼络朝臣,去治什么水!治水需要亲王亲自去?就是萧奕跟萧铭都觉得他们的大哥某些行为简直匪夷所思。但是转眼一想,两人顿时心热了起来,萧弘一旦离京, 岂不是就是他们的机会?长时间不在帝王跟前露脸,等再回来的时候, 谁知道你是谁啊!这么想着, 目光不禁望向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准。”旒冕晃动,遮住了群臣探究帝王神情的视线,可后者却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朝臣听到这个字后的神态变化,包括两个儿子。唇角不禁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 他道:“命翰林院编纂贺惜朝一同前往, 工部上下皆听英王调遣。”工部尚书听命,“是。”英王下江东治理松江水患的消息就更长了翅膀一样, 传遍了京城。听着李茜抚琴的贵妃立刻惊喜地从榻上站起来,问道:“真的?”雪灵点点头,“真的, 如今整个皇宫都传遍了,不会有假,贺惜朝跟着一起去。”“真是老天爷都帮我们,这两人不在京城,就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了。”贵妃越说越高兴,不过还是有些不太明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离京了呢?”“是英王自己上折子请求的,说是要替皇上分忧。”雪灵一边搀扶着贵妃走下台阶,一边继续说,“上次请封太子之事,虽然最后是英王自己推却的,可皇上的犹豫,群臣都看在眼里。若是真将水患治理好,可是一大功劳,等回来的时候再请封也算是顺理成章了。”贵妃听了连连点头,不过脸上却露出嘲讽的表情,“水患哪有那么容易治理的,更何况松江已经闹了十来年,年年修,年年决堤,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子,就是带着人去也只能干看着。”“谁说不是呢。”雪灵附和道。贵妃把玩着手指上的甲套,心情愉悦,思索着说:“速派人去请礼亲王,让他明日进宫一趟,咱们娘儿俩好好合计合计。”萧弘既然要离京,那这圣宠他就不客气地笑纳了。贺惜朝一出翰林院的大门,贺祥已经候在门口,看见他便迎了过来,“惜朝少爷,国公爷正等着您。”魏国公在书房里踱步,显然心情有些烦躁,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就知道贺惜朝来了。可惜他等着心急,这小子却照旧不紧不慢,于是才刚照了个面,他就问道:“你们究竟打了什么主意,英王好端端的为何去治水?”贺惜朝闻言笑了笑,没有反驳,“今日朝堂上,皇上恩准了是吗?”“没错。”魏国公是实在闹不明白,不免多说了几句,“如今英王势头正好,太子之位几乎唾手可得,哪怕是不愿太过锋芒,惹人打眼,也无需避出京城呀!”贺惜朝道:“没刻意躲避,既然身在工部,眼见着大水一年接一年,殿下心系江东百姓,便欣然而往。”如此冠冕堂皇的话,魏国公压根听都不想听,他说:“惜朝,老夫说句肺腑的话,二皇子三皇子已经跟着长大,在朝堂上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势力,更因为联姻,直指六部。皇上交给他们的差事,都办的不错,也多次当庭受到嘉奖。只有英王殿下,独来独往,朝臣的明显示好不要,虽然老夫知道是怕皇上忌讳,可不笼络朝臣如何办事?这次还要离京,没有人在京城为你们周旋,给了别人可趁之机,到时候后悔的还是你们!这么多年来你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这话的确很掏心窝子,不过贺惜朝自有自己的打算,他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什么话?”“距离产生美。”魏国公嗤之以鼻,“什么乱七八糟,所有人都想方设法削尖了脑袋往皇上面前凑,你们倒是好,还距离?美不美不知道,在玩火却是真的。”贺惜朝并不恼,而是淡笑着说:“祖父,谁说殿下在朝中没有势力,堂堂内阁首辅可是我的老师,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再者一直在跟前凑着,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优点慢慢变得理所当然,缺点会被扩大,就跟小别胜新婚一样,稍微离开一会儿,感情会更好。”魏国公听着这比喻,脸都皱起来了。贺惜朝瞧着一乐,“若是英王殿下与皇上的父子之情会因为距离而变淡,那只能说本身情感就不深。”魏国公冷笑道:“皇上可不缺献殷勤的儿子。”贺惜朝毫不在意,“带着目的的献殷勤本就落了下乘,我花了九年时间,让殿下一点一点跟皇上培养起属于他俩之间那份独一无二的默契,可不是随便哪个儿子都能替代的。”萧弘私底下在天乾帝面前说话向来随心,常常天马行空乱说一气,看起来大逆不道,可帝王就吃这亲昵无间的一套。在萧弘这里,他或许是个帝王,但更多的是一个父亲,而且是被儿子所依靠着,孝顺着的,能够吐露心声的父亲。就算依样画葫芦,让萧铭萧奕跟着学,甚至告诉他们帝王不会生气,怕是也没那胆子说吧。 第319章 心蕊满意了,跟着沈嬷嬷继续列清单,吩咐侍女按此准备。第156章 墙有暗门萧弘跟贺惜朝去了书房, 门一关,他就惊叹道:“真要带那么多东西去啊, 我觉得那才丢人。”“备着就备着呗,十天后, 你带不带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倒是, 萧弘点点头, 看着贺惜朝, 笑着靠过去说:“我还当你今日住魏国公府,不回来了呢。”“这不是有人等着吗,不回来闹小脾气了怎么办?”贺惜朝斜眼睨过去,嘴角含着笑意。萧弘顿时一拍手, 赞扬道:“这是对的,有事晚些回来没关系, 不过还是要记回家。”贺惜朝眉梢微扬, 绕到了书桌后,“那要不立个规矩算了。 ”他捡起了笔,示意萧弘磨墨。“真写啊?”萧弘往砚台里倒了水,执起墨条开始磨墨, 瞧着贺惜朝眼珠子转着说:“惜朝, 除了这一条,咱们再商量一下别的?”“比如?”“比如……既然两情相悦, 是不是睡觉可以睡一张床?”贺惜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眼,“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没有,我就想单纯地跟你挨一块儿。”萧弘纯洁的眼睛就看着贺惜朝, 差点举天发誓,“真的,没想干别的。”“这别的指什么?”贺惜朝等了一会儿,就见萧弘的脸颊慢慢泛红,嘴巴情不自禁地咧开了一条缝,看着他的目光有那么点放肆和热切,顿时一阵无语。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催促道:“表哥,幻想归幻想,手上的活能不能不要停。”萧弘闻言将略显淫荡的表情一收,赶紧将墨条搁到砚台里打转,“那个,行不行啊?”墨遇水化开来,在均匀的磨动下不一会儿变得浓黑,贺惜朝执笔沾了墨便在纸上书写起来,头也没抬地说:“虽然你我的卧房就在隔壁,但你能在不惊动心蕊姑姑和其他侍女的前提下摸过来?”“能啊,反正咱俩从来就不让人值夜,只要不发出大声响,她们不会进来的。”萧弘听着贺惜朝这口气,顿时觉得有门,忍不住心热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咱俩的屋子有一个暗门,相通的。”贺惜朝的笔顿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自鸣得意暴露了小心思的萧弘,面无表情地说:“看来早在英王府修缮之前你就已经对我暗怀鬼胎了,英王殿下。”闻言萧弘的脸顿时一僵,表情裂了开来,所谓得意忘形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但贺惜朝没放过他,而是感慨道:“你这手温水煮青蛙,实在用的极妙。”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听起来也不像是愠怒的样子,可在萧弘的耳朵里,却让他的心无端抖了抖。“没,没有。”萧弘结巴道,“我当初没想那么多,就是看到工匠砌墙起来,我从这边走那边,得出门进门,不是麻烦嘛,就随口让开了一个暗门。”“哦,随口。”贺惜朝定定地看着他,“我那时候多大来着,也就十一还是十二?我说萧弘,你第一次梦里那啥的时候不会就想着我吧?”萧弘:“……”“呵,知道本少爷魅力大,没想到还是个萝卜头的时候就能引的大皇子神魂颠倒了。”贺惜朝说完,将目光落回纸面上,继续写,并没有深究的意思,也没有查问那暗门在什么地方。萧弘僵了好一会儿,见贺惜朝一脸平静没生气,才敢松了松手脚。他绕到了贺惜朝身后,弯下腰来看,结果失望道:“惜朝,你写的不是规矩,而是帖子啊?”“怎么,还真想让我给你下个规矩?”贺惜朝写着,过了一会儿便停下笔,他拿起来吹了吹墨,重新看了几眼,确认语句和措辞之后转身交给萧弘,“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若是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无需这般死物,所作所为自然而然便会为他着想。反之,再合情合理的规矩也是一纸空谈。特别是尊贵如你,英王殿下。”在这方便,贺惜朝想的很明白,也显示着对自己强大的自信。萧弘一边看一边点头,看完惊讶道:“你这是写给谁的,还有哪家少爷跟着我们去江东?”“辅国公、岳亭侯、勇毅侯、永昌伯。”萧弘听着这几个爵位名字,奇怪地问:“惜朝,你什么时候跟他们有联系?”“我没说过吗?”贺惜朝见后者摇了摇头,便道:“这些可都是祖父给我揽过来的好事。”他解释了一番,最后摊手道,“既然都信誓旦旦说交给我了,我们去哪儿总不能拉下他们吧?”“这帮公子哥儿去了也没什么用,不过……”萧弘想了想,马上猜到了贺惜朝的意思,“重要的是身份有用就行了。”“是啊,带出去,光背景听着也挺唬人的。”贺惜朝抄誉了三份,唤来了常公公,说:“劳烦公公亲自代我跑一趟这四家,务必亲手交到几位公爷侯爷伯爷手里,顺便说一声,恭候大驾。”常公公去了之后,萧弘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看贺惜朝,“你好坏哦,惜朝,常公公亲自去,他们就算不愿意也得将人送过来。”否则就是驳了萧弘的面子。贺惜朝耸了一下肩膀说:“上船容易,下船难,既然想靠过来,总得表示些诚意吧?”萧弘问:“那除了这些少爷们,你还想带什么人去?”贺惜朝说:“虽说治水有些危险,不过却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我手下的那十二个人都会带过去。若是真有了解决水患的办法,方案预算就得做起来,向朝廷要银子么。”“这次既然去了,我们就一定要将事情办好。”当晚,夜深人静。已经躺平在床上,看似睡得不省人事的萧弘忽然睁开眼睛。 第321章 尤自清说:“祖父正让师傅们想法子加强棉线的韧性,还请先生再多给些时间。”贺惜朝将断了的棉线重新放进盒子里,摆了摆手,“不打紧,如今这样已经出乎我的预料,只要制出了棉线,织成布就是早晚的事,怕是再过不久,棉布就能问世,只是不知道这方法简不简单,成本如何?”尤自清道:“想出了法子就不难,可是较为耗时间,这样算来成本并不低。当然和丝绸相比低廉很多,只是较于麻布还是太高了。”贺惜朝点点头,“还得花些时间再研究一下,按理,棉线可以做的很细,能跟丝绸一样,织成各种光滑细腻的布料,染色,印花,刺绣都行。而且不像丝绸那么容易褶皱勾丝,需要精细打理。”“先生真是什么都知道,学生实在佩服。”尤自清赞叹了一声,接着他稍稍思量,斟酌着说,“祖父曾言,先生若是赏脸,他想邀请您来尤家,亲自看看制线过程,先生对棉花知之甚多,他还想与您多多商谈。”他见贺惜朝没有否决,便提议道:“学生以为这次治水正在江东,虽然并不十分相近,但车马过去也便宜,就是不知先生有没有时间抽空去看看?”贺惜朝思忖片刻说:“你祖父在信中邀请了,说实话我也很想去见识见识。这样吧,看看治水情况,若是有空,我跟殿下会走一趟。”“那真是太好了,学生这就回信给祖父。”作者有话要说:  遥:少年,你的想法很危险,是要被锁的。萧弘:放屁,我连亲都没亲过一口!第157章 依依不舍贺惜朝将棉线带给萧弘。萧弘捏着棉线乐呵呵地看着, 忍不住搓了搓手问:“是不是马上就能赚钱了,惜朝?”“哪儿那么快, 这棉线还是太粗糙了些,就算织成布, 也刺皮肤, 卖不了什么钱, 尤家得再好好琢磨琢磨。”技术上的东西贺惜朝都一知半解, 更何况从来没接触过的萧弘,不过他对贺惜朝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心。既然已经有眉目,那么离成功就不远了。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萧弘便道:“那些屯着的地是不是该大量种植起来, 若是成了,不至于没棉花可用。”“没错。另外尤家邀请我们去现场看一看制线过程, 我答应了。”贺惜朝在萧弘面前坐下来, 从抽屉里找出一份文书,一边递给萧弘,一边说,“虽说尤家向英王府投诚, 不过做生意这种事, 既然是合作,还是签份合约将利益和职责划分清楚为好, 咱们都是文明人,不会仗着身份随便欺压门人。”萧弘已经习惯了贺惜朝在办事之前,将所有的文件资料全部提前备好, 这样方显得他万事成竹在胸,给人以慌忙不乱的印象,甚至还非常能唬人。这个文书是一份合约,比较长,规定了双方各自的义务和权力,以及违反合约的处罚方式。当然对于处于绝对优势的英王府,权力较大,义务较小,处罚条款也多是给尤家设的,不过即使如此,萧弘觉得已经对尤家极为优待了。因为他知道一旦签订了这份合约,贺惜朝一定会履行,也就意味着英王府也要遵守。可谁家王府会跟一个依附过来的商户签什劳子的合约?肯收了你那就是给你面子!想想萧奕跟萧铭那里,送了女儿过去的商贾,摆明了就是这两位王爷的钱袋子,予求予给,而后者给其大开方便之门,就是一个受贿行贿的过程。萧弘看着这合约,有几个地方贺惜朝还是空着的,“你这利润分成没写呀?”“等我见过尤家家主之后,再商议一个结果,我目前预期的便是七三分,我们七,他们三。”萧弘放下合约,说:“惜朝,我不太明白。”“嗯?”“我不明白签这份合约的意义,我若是不遵守,尤家能怎么样?我想多要一些,他们能不给吗?这样看来,与我而言这不过是一张空纸而已。”贺惜朝并没有因为萧弘的疑惑而皱眉,反而微微一笑道:“首先要弄清楚一个概念,棉花这门生意是我们自己的,并不是交给尤家。只是现在我们手上没有技术,所以愿意分成给他们,这便是合作,合作就要讲究一个契约精神,才能长久。另外我不希望棉布上市,是打着尤家的名义,我需要一个全新的品牌,是以到时候经营开铺子,我们也会自己派人手过去,这账目我要随时审核。棉花制布并不难,尤家能凭一朵棉花研究出来,其他人也行,不过要在他人还没发现这个商机之前,尽快抢占市场,打出咱们的品牌罢了。”萧弘惊讶:“你要把它变成英王府的产业?”“没错。”“与民争利,怕是要被那些大臣给弹劾死了。”贺惜朝说:“就挂在常公公名下呗,广亲王还开酒楼呢。只要不违背大齐律法,管我们怎么做。”常公公是英王府的奴才,人都是萧弘的,他名下的产业自然也是。很多王侯大臣都是这么钻空子,虽然很无奈,不过贺惜朝也只能这么做。萧弘听着重新看向这份合约,忽然道:“惜朝,你说我给父皇送上两成利如何?”*贺惜朝回到安云轩,手里捧着一盏燕窝粥,走进李月婵的卧房。他低低唤了一声,“娘……”李月婵坐在床沿,面朝着床内,没有看他。“娘……”贺惜朝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明显带着求饶和讨好。他捧着燕窝粥在李月婵身边蹲下,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李月婵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滑落。又哭了……贺惜朝头疼,他最怕的就是看到他娘哭,特别是这种闷声不响默默流泪的,能将他的内疚无限扩大,令人不知所措。而且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理亏,忙得晕头转向都没好好跟李月婵沟通。若不是夏荷派人送信,他怕是得到要走之前才记得起来吧。“娘,对不起,是儿子疏忽了,该是第一时间告诉您的。您若是生气,不如打我一顿,别一个人哭好不好?” 第323章 第158章 兄友弟恭魏国公府摆宴送行, 皇宫之中也是一样。萧弘将棉花鼓鼓地装进荷包,还有贺惜朝所写的关于棉花的介绍、用途、种植和推广的报告, 他重新抄誉了一份,贴身带着, 准备宴后向他爹献宝。棉花是一个好东西, 按照贺惜朝所描述的诸多用途, 其价值并不低于填饱肚子的稻谷小麦。萧弘若是将它呈到御前, 光实现御寒这一功能,便是大功一件,哪怕治水成功都不及这小小的一朵棉花。能从地里种出来的总是比从动物身上获得容易,也更加低廉, 这意味着用不起皮毛绸缎,只能在被褥和麻衣之中填充芦絮的万千百姓, 能更容易地挨过寒冷的冬天。对于心系天下黎民的天乾帝, 无疑是一件珍宝。不管再怎么希望萧弘尽早离开京城,席面上总是一派依依不舍。皇子们一一长大,上书房的日子似乎是为数不多可以拿出来回忆的时光,特别是帝王面前, 这样显得更加兄弟相合, 情意深重。“父皇,您不知道, 有大哥在的时候,儿子是多轻松,师傅就盯着他去了, 等大哥离了上书房,唉,我是半点都不敢分心,就怕让师傅逮着没认真听讲。”萧奕用自嘲的口吻开着玩笑,让席上的气氛更显活跃,天乾帝瞧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半分生气也无,倒是露着几分笑意。萧铭道:“二哥,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大哥不在,也没见的你有多认真,每次师傅看过来,弟弟我提醒都提醒不及。”他身边的四皇子肯定了三哥的说法,“是的呢,二哥是学到了大哥的精髓,那个大哥怎么说的来着……”四皇子看向了萧弘,而五皇子却道:“任你目光瞪穿,我自酣睡如常。”此言一出,席上顿时笑起来,底下几个还懵懂的皇子也跟着乐呵呵。天乾帝脸上带着宛然,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弘道:“弘儿,看看你这个兄长的榜样,他们要是读不好书,都是跟你学的。”“对对对,父皇,我就是跟大哥学的。”萧奕连忙将自己的不学无术甩锅出去。萧弘眼皮子一掀,嘴角一弯,看着萧奕嗤笑道:“我说大奕儿,脸皮是不是厚了点,我就上课睡个觉,不打搅别人,你那是满上书房地到处扔纸条,能一样?再说,小铭儿不是照旧学得好好的。”“论脸皮谁敢跟大哥比厚度?”萧奕嘀咕道。萧弘呵呵一笑,正待说话,天乾帝听不下去了,一人瞪一眼:“你们俩兄弟啊,在读书这方面,实在是五十步笑百步,朕听着师傅告状都耳朵生了茧。怎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们要是有铭儿这般省心,朕睡觉都能沉三分。”天乾帝各大五十板,两人都老实了。萧铭笑道:“读书不过明理,四书五经大哥虽不如儿子精通,可大哥行事进退有度,比我有章法的多。父皇,儿子以为大哥是个极好的榜样,真该多多向他学习。”他此番谦虚之语让众人微微惊讶。萧弘眉尾一扬,轻轻抿了口酒。而听在天乾帝的耳朵里,却分外舒心,颇为赞同地说:“铭儿有此认识的确是长大了,朕很是欣慰。不错,朕并不指望你们读书成为大家大儒,能够明辨是非,懂为人处世之道,为君为臣之意,这便足够了。弘儿此次能够舍弃京城安逸,不畏艰苦下江东治水,是真正将百姓,将大齐江山放于心上,这远远比将经史典故倒背如流更让朕高兴,你们的确多该学学。”这下萧奕不等萧铭开口,就连忙接口道:“父皇说的是,儿子已经记下了,今后定如大哥一般,为国为民,为父皇分忧解难。说来,我乃皇子,本就受天下供奉,理应为天下事,大哥,等你回来,弟弟我可就要多多叨扰你了。”萧弘“来呗,你哥的府邸,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只要别挑大晚上来秉烛夜谈,省的弟妹念叨。”前面说的还像句人话,后面直接惹来天乾帝的一个眼刀,和一句训斥,“胡言乱语。”萧弘一耸肩,不说了。萧奕则松了一口气。萧弘离京,不仅是贵妃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让萧铭争取圣宠,就是兰妃,也在想办法让萧奕进入帝王眼前。而不论是谁,最好的法子便是拿萧弘作为踏板。既然天乾帝对萧弘满意,那么夸奖他,亲近他,展现出兄友弟恭来,总是不会错的。萧铭乖觉,萧奕也不算太笨。两人对萧弘是破天荒地变着花样吹捧,仿佛这个大哥在他们心目中形象是那么的伟岸无比。萧弘近二十年来还没享受过这个待遇,听得心简直花怒放,红光满面。他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就着这些好话当下酒菜,还抬起酒杯跟两个弟弟碰了碰,吃的不亦乐乎。就冲这脸皮,萧奕真心甘拜下风。他词穷了。而萧铭却不慌不忙道:“大哥,弟弟对治水不太懂,不过前两天去崇文馆翻了翻地理志,找出了几张奎梁县松江水域上游的几条支流地图,还有历年来几次洪水受灾的情况,虽然不甚详细,不知道大哥用不用得上?”萧铭这话一出,萧弘便收了那份漫不经心,他放下酒杯,正色道:“这图可不好找。”萧铭淡笑,“费点时间,多找些卷宗,问些人,还是有些收获的。就是大哥治水的消息太突然,不然定能整理一份更为详解的给你。”萧弘为萧铭举了一个大拇指,他回头看向天乾帝,帝王果然露出惊讶来,接着便是赞赏之色。这几日在帝王面前赞扬英王治水的人不胜枚举,可没有谁像萧铭这样真正花心思去了解过。萧奕嘴上说着为君分忧,向萧弘看齐,似乎恨不得跟着一起去治水,可都只是说说,怕是问他一句奎梁县在江东何处都是不知道的吧?而萧铭这一手给了帝王踏实办事的印象,瞬间压下了只有口舌的萧奕。再者萧弘若治水成功便是大功一件,他愿意相助,便又多了一份胸襟开阔,不计较得失的好品质。就冲这两点,今后若有什么差事,帝王首先想到的也会是萧铭。一切都在于用心二字。 第325章 萧弘本还打算隆重介绍一下, 没想到他爹已经知道了,就点头道:“是啊, 已经去了籽, 摸上去是不是特别舒服?”“这有何用处?”“用处可就多了!”萧弘袖中的折子已经捂不住了, 一把抽出来, 塞进他爹的手里,“来来来,看看这个,一读您就啥都清楚了。”天乾帝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人笑得特别有深意,催促道:“您赶紧看看, 这事儿要是成了, 您非得把我当做心肝宝贝不可!”从高大强壮的儿子嘴里吐出心肝宝贝这四个字,天乾帝觉得喉咙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也没计较,以他对萧弘的理解, 要不是真怀揣着宝贝, 否则不会这么肉麻激动的。他翻开折子,开篇就是萧弘那特有的狗爬字——棉花浅谈。再往里面, 越看天乾帝就越熟悉这行文风格,这大胆的猜测,依托于严谨的措辞, 富有逻辑的推断让他记起四十大寿之时,萧弘呈上来的足有五万字的水稻种植分析报告。虽然这次的篇目短上许多,不过再瞧这一次独特的叙述风格还是让他分外赞赏。但很快他跳过了前面的介绍和种植,步入用途之中后,天乾帝再也关注不了其它,而是安静仔细地阅读着。他将折子展开,看完了用途再回过去看种植方式,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棉花的用途洋洋洒洒花上了大篇幅,特别对御寒耐磨这一点好处,更是着重用墨。这似乎看起来不甚起眼,毕竟皮毛、锦缎、丝绵也能御寒,如今宫内所用的材质大体这些,然而价格十分昂贵。有钱人家用得起,可更多的是穷苦百姓,他们就算花尽家中所有钱财,也不一定买得起一件裌衣,更逞论给各地驻军的过冬装备。但是棉花不同!天乾帝逐字阅读着种植方法,因为萧弘已经成功种出了棉花,是以步骤非常详细。可就是因为详细,才发现种植虽不见的多容易,可也不难,相比起稻谷小麦的种植,并无太多要求,无非注意着光照水土以及虫害。几乎所有的庄稼都取决于这些因素。这意味着什么?低廉的价格啊!天乾帝的心砰砰跳起来,心下顿时一片火热。黄公公端着茶水到了萧弘身边,显然这份折子对帝王至关重要,估摸着得看上好一会儿。他自小跟随天乾帝身边,看的人跟事实在太多了。今日席宴,他就随身伺候在天乾帝身边,虽一句话未讲,可席上面发生了什么他是看得明明白白。因大皇子即将离京,两位皇子别着苗头争夺帝王的注意。当今皇上务实,看重能力,不喜须臾拍马之事,是以投其所好,纷纷言明向大皇子学习天下事。二皇子落下一逞,只是流于嘴上,三皇子棋高一着,不仅表了决心,还直接付诸了行动。然而似乎真心实意,可在今日宴席上提出,在黄公公看来却显得有些刻意和急切。三皇子太着急表现自己,反而让这份兄友弟恭缺少了一份真诚,若真想要帮助兄长,就无需在今日,众人面前挑明,邀上一功。相比起来,大皇子这才是真绝色。十年如一日的真性情,所做一切都是照着帝王的心坎而去。要说萧弘没有自己的私心和算计,黄公公不信,然而厉害的就是让人感觉不到。爽朗洒脱,看着这儿子脸上朝气蓬勃的笑容帝王就能多吃两碗饭;听着萧弘说话,嬉笑怒骂就能在向来不行于色的帝王脸上轮个遍。最重要的是,萧弘是真将国与民放在心上,他上折子虽并不频繁,然而天乾帝每每都是仔细查阅,对着黄公公赞不绝口,这样大皇子的能不让帝王极尽喜欢吗?就如贺惜朝曾言,这份独一无二的父子之情,他人是学不了的。萧弘就算离京一两年,也不必担心失宠。黄公公反而担忧,他的皇帝陛下会因为太想念儿子而心情不佳,犹如那会儿萧弘蹲在青莲寺死活不归,天乾帝还不是没法子亲自去请了吗?萧弘慢悠悠地喝着茶,在此期间,他没说一个字,也没做多的解释,因为贺惜朝在这份报告里写的非常清楚。最终,天乾帝合上了折子,目光还是落回了那鼓囊囊的棉花上,又伸手揉捏了两下,不过从棉花团里发现了几根线,然后捏起一根凑到眼前仔细看着。天乾帝问:“这就是棉花做出来的线?”萧弘回答:“对,现在还粗了些,不过老师傅们说应该能更精细,可以达到丝绸的程度,但是比丝绸耐脏耐磨,可需要时间。”萧弘见天乾帝放下,并没有多关注,便道:“其实精不精细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保暖!裁衣之时往里头塞入棉花,这就是一件御寒保暖的棉衣。被褥里面塞满棉花,就是一条棉被!如今百姓们多在衣服被褥里填充芦絮麻料,可毕竟没那么暖和,这棉花就不一样了,您要是不信,咱们可以做个验证。”这话天乾帝有兴趣了,“你打算怎么做?”萧弘于是转头对黄公公吩咐道:“公公,去将父皇的那副白玉棋子取来,另外再取同样大小的荷包三个,一个里面装满芦絮,一个里面装满丝绵,另一个容我塞棉花,还有一壶刚烧开的热水。”说一千道一万,再好的设想总是没有眼见为实来的令人信服。待黄公公将所需之物全部备齐,萧弘便将三十粒白玉棋子全丢进开水里,浸泡半炷香,再此期间,他将棉花全部塞进空荷包里,让三个同样鼓囊的荷包一个塞满芦絮,一个塞满丝绵,一个塞满棉花。然后捞出表面烫手的三十粒棋子,各十个用小碎布包好,塞进三个荷包里。“拿出去,挂风口处,每风,让宫女们对着它们扇扇子。等上一炷香的时间后,将棋子取出来,再看看哪个荷包里的更热一些,便可知什么才更保暖,父皇,您觉得可还行?”天乾帝看着搁在桌上的两个荷包,摇头:“没有。”两人等待稍显无聊,让黄公公盯着之后,天乾帝便稀罕地看着萧弘,问道:“这棉花究竟是谁想出来的主意?”萧弘想也不想地回答:“惜朝啊,他在一本西域博物志上看到的,正好谢少卿出使西域,便托了他找找,第二年,栽种的人和种子就都送来了。”又是贺惜朝,天乾帝已经对这位史上最年轻的状元郎已经不知道该如此称赞,此人学识之渊博,见识之遥远,大齐之中怕是再难找出一位,堪称一句妖孽,他便索性不谈。 第327章 光分红,不干事的那种。“你自个儿留着吧,朕不缺银子。”天乾帝没要,有孝心就够了,可他若是收下儿子的银子,那成什么了。“知道您不缺,可送出去的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您若是不要,以后您的赏赐我也不收了,没那个脸。”萧弘霸道的说,“反正这就通知您一下,到时候赚钱了,您应得的那份我送过来的,当然要是亏钱,那是没了。”“随你吧。”天乾帝看着萧弘,忽然觉得这话没错,的确是心肝宝贝儿子。天上地下,就这一个。他变得更加舍不得了,总觉得萧弘离开,会让生活变得索然无味。“爹,我现在发现弟弟多一点也挺好,他们能代我在您膝下承欢,我能放心地离开。”萧弘忽然这么一句,让天乾帝顿时微微惊讶,“刚不知谁还怕失宠来着?”“啊呀,开玩笑的嘛,重要的是您开心呀!”萧弘挤了挤眼睛,坏笑道。担接着收了那份不正紧,用稍稍严肃的口吻说,“父皇,小铭儿的婚事,本不该由我多嘴,不过今日看他这份用心,儿子觉得也别折腾了,就顺他的心吧,户部尚书家的姑娘挺合适。”天乾帝微微一怔,“户部可是钱袋子,你倒是舍得。”“有什么舍不得的,他们本来就亲近,况且……”萧弘忽然下巴一抬,很是霸气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甭管是谁,坐了那个位置,就要尽那份责,若是有失偏颇,父皇,儿子相信您头一个就不会放过。”萧弘说完,一挺胸,显示着他胸襟特别广阔,也表现了强大自信。让天乾帝大为赞赏,“的确有长兄的模样,铭儿该记你这份情。”“兄弟嘛。”萧弘大方一摆手之后,便告辞了。转眼最后一天过去,萧弘和贺惜朝就要离京了。作者有话要说:  萧铭:我一点也不顺心!!!!第160章 大雨倾盆一清早, 英王府上上下下便忙活开,心蕊端着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过来, 给萧弘跟贺惜朝一人塞一个。“这是佛前供奉过的,吃了平平安安。殿下, 惜朝少爷, 你们都要吃完。”那就是吃吧, 两个男人吃完一个苹果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 萧弘啃到最后还问:“那果核呢,是不是也要吃下去,太难吃了吧?”“殿下又来了。”心蕊接过两个苹果核,放在托盘里, “吃剩的果核得埋在前院里,意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等殿下治完水就会回府里了。”常公公进来禀告道:“殿下, 行礼已经装车,准备好了。”“行,时辰不早了,这就走吧。”萧弘起身, 带着贺惜朝出了屋子。英王府雄壮的大门敞开, 门口一排长长的马车队伍,每辆马车后面装了三四口大箱子, 萧弘见此瞬间抽了抽嘴角,对贺惜朝说:“我怎么感觉好像又变多了,乖乖, 这得有三四十口吧,真有那么多东西可以装?”“你没发现,屋子里的东西少了很多吗?”贺惜朝问。“这浩浩荡荡的也太打眼了。”“放心吧,我让小墩子做了标记,衣裳被褥,必须的生活小件都带上几口,加上我的精简出五辆马车,其他的都留下。”贺惜朝对小墩子打了个一个手势,后者点点头,让车夫调换方向。瞧着这阵势,带着下人跟出来送行的沈嬷嬷和心蕊顿时急了,“殿下!”贺惜朝说:“嬷嬷,姑姑,辅国公、岳亭侯、勇毅侯、永昌伯的公子都会跟着一起走,都是锦衣玉食受不得苦的大少爷,若是他们也跟着殿下一样各自装上十几辆马车,这还如何赶路?怕是走到江东,洪涝都过去,还治什么水呢?”心蕊道:“可这都是殿下用习惯的,缺了短了,岂不是委屈?”贺惜朝笑道:“姑姑,圣人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方成就大事。况且出门在外,本就便宜行事,殿下自己并不觉得艰苦,两位又何必担忧过重,不如高高兴兴地送殿下出门,欢欢喜喜得迎接他回来可好?”贺惜朝说着看了常公公一眼,后者走过来说:“也就是殿下脾气好,惜朝少爷讲理,若是换个主子,沈嬷嬷,心蕊,今个儿违主子意的就该受责罚了。”萧弘站在一边,摆了摆手,淡淡道:“都是为了本王好,我心里清楚,不过干涉太多的确让我挺烦恼。”此言一出,沈嬷嬷跟心蕊心上顿时一凛,慌忙跪了下来,“奴婢知错了。”萧弘将两人扶起来,“我走之后,这英王府上下还得请三位好好看牢了,不管什么事一切以王府为重,等我回来。”三人忙领命:“是。”人员已经全部就位,十二人两两一辆马车,再加上贺惜朝的小厮,萧弘随身伺候的内侍,人数并不少。天乾帝毕竟不放心儿子,又调了一队禁军出来跟着,这样算上陆峰带领的王府侍卫,路上维护安全便足够了。萧弘骑在他的马上,抬手微微一挥,车轱辘转动,马蹄声响起,队伍才往城门口去。四个府邸的少爷们就等在门口,贺惜朝都提前打过招呼,一切从简,是以都没有将全部家什都带在身上,伺候的加上护卫的人数也不算多。然而就算精简下来,四方叠加,再加上英王府本身车马,依旧汇聚成浩浩荡荡的队伍。离了城门之后,这才真正算是踏上了前往江东的旅途。路途漫长,马车颠簸,一路从北方南下入江南,经过一个多月的赶路,终于踏入了江东地界。气势恢宏的建筑也逐渐向婉约精致转变,过了一马平川及奔腾而去的大江大河,慢慢地延伸出山路延绵,凌凌波光的溪流湖泊。传说中的鱼米之乡,富丽繁华的江南地区慢慢展现在众人的眼前。燥热的空气充盈了湿意,然而却总让人感到一阵闷不过气的感觉。 第329章 “那肯定呀,我出行没掩盖踪迹,光明正大的来,他怕是早就等着了。”萧弘扶着贺惜朝下了马车,走进屋子。小墩子配合陆峰在外头指挥安排,另有一个太监小玄子正重新布置屋子。里外两间,将床上的席子薄毯都换了个遍,连蚊帐也没放过。热水已经送过来了,兑了凉水,温温的,正好给文弱书生贺惜朝沐浴。萧弘体贴地说:“你先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睡一觉,现在怕是也没胃口用饭,我让灶上给你温着,等你醒了吃。”贺惜朝全身黏腻,的确非常想洗一洗,不过在此之前,他拉住萧弘道:“等安顿好,你让陶师傅和范师傅,还有其他几位擅长水利的官吏过来,有些事情我们需要一起先探讨一下。”“什么事?”“这一路上,空暇时间,我跟两位师傅聊过一些,这奎梁县的堤坝一修再修,还惊动了朝廷,过来检查的官员怕不是一个两个了,显然不是质量的问题,却还是每每冲毁,总觉得再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那怎么办,堵不行,疏吗?”贺惜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范师傅之前提到过一次,下游泛滥成灾,很有可能就是上游河道太窄的原因。”贺惜朝这么一说,萧弘倒是意识到了什么,“洛淄县在奎梁县上游。”贺惜朝点头,“我一直挺奇怪一件事。”“嗯?”“奎梁县听着报告因人口因为年年洪涝正在减少,田地颗粒无收,然而今日观洛淄县,却是稻香阵阵,连绵不绝的金黄色,一看便是丰收在即,两处比邻,上游和下游差的也太多一些。再回想翻阅所有卷宗,我没看到有拓宽上游河道的建议,一份奏折都没有,即使行不通,这也很奇怪。”萧弘问道:“你觉得问题出在洛淄县?”贺惜朝摇头,“我没根据,只是觉得奇怪,待会儿让师傅们都过来,咱们先商议一下,再看看明日洛淄县令的看法,最后再去一趟奎梁县实地考察,便能知分晓了。”第161章 意气之争雨哗啦啦地下着, 越来越大,溅起的水花就能有半人高。陆峰带着侍卫们正将一口口大箱子抬进驿站里, 幸好上面盖了油布,不然这么大的雨, 里面该湿透了。四个纨绔在白日行车之时犹如即将被蒸熟的鱼, 再被颠了近半个时辰, 整个人仿佛骨头散架, 一脸生不如死。各自府里的小厮,护卫忙上忙下了好一阵子才将他们的少爷给抬下了马车。“哎哟妈咧,卫兄,冯兄, 郑兄,我不行了, 热死闷死颠死了……”“谁不是啊, 朱兄,你说咱们好好的京城不呆,老头子干嘛非得让咱们来受罪,本少爷怎么受得了啊!”“是啊, 老受罪了!我这半条命都没了。”“我宁愿关书房里背一个月的书……”他顿了顿, 咬牙道,“四书五经全背了!”“再来一次, 咱们真的得蹬腿呀!”他们气若游丝地各自叫唤,彼此应和着,可毕竟伺候的人多, 听着说话声其实精神头还是不错的。相比起来,如今呕吐完还靠在墙边,脸色苍白又腿软的书生们才是真的虚弱,然而听着那四个被抬着往驿站里去的公子哥儿,心下顿时冒起一股无名火来,以及浓浓的鄙视。方俊是个暴脾气,他抹着嘴,冷哼一声道:“也不知道殿下将这四个东西带过来干什么,除了占地儿浪费粮食,没一点用处,还得分心照顾他们!”舒玉坐在他边上递了水囊过去,“这一路上,就听着他们叫唤了,不是嫌赶路太急,就是饭食难咽,叫苦叫累比谁都欢。”“纨绔就是纨绔,殿下和先生都没说什么,就他们娇身冠养,没手没脚吗,需要人扛着。 ”“可不是,不知道说死了多少回了,也没见真闭眼呀!”大概是吐光了,胃里清空,小休息片刻之后,书生们终于能喘一口气,这一路上的看不惯便爆发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奚落的话尽数被浩荡而过的公子哥儿们听了去。“停。”辅国公的朱少爷抬手叫了停,接着一二三后面三个也让下人止了脚步。“哟,这是哪儿来的穷酸,怎么,方才没吐干净,这会儿还得吐?”朱少爷抬起手,捂住口鼻,嫌弃地挥挥手,“我说别蹲这儿,人来人往的,就闻着你们那股酸臭味儿了,太影响观瞻。茅房在哪儿,就就那儿吧。”“朱兄,我闻着这会儿比方才还臭,去什么茅房,往雨里头一站,直接冲刷干净不就得了。这雨大,从头到脚什么晦气都冲没了。”身后岳亭侯的卫公子嬉皮笑脸地说。“啊呀,卫兄,你这也太狠了吧,就他们那柔弱的身子骨,往雨里站个两息,明日得横着出来了,比女人都不如!”永昌伯的郑公子坏笑地上下打量这群书生好几眼,“说起来,这一副白脸青嘴,一步三晃的模样,多像刚被蹂躏过的小娘们,哎,我说走不动了吧,要不要哥哥我来扶你们进屋呀,瞧,雨大,都把衣裳给打湿了……”说着这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从小厮和侍卫手上下来,站稳脚步,就一点一点逼近那墙角的书生们。他们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走路猥琐,还张开手跟老鹰捉小鸡一样包围过去,精神之抖擞,哪儿有刚才那要死不活的样。那阵势,活脱脱就是准备强抢民女的京城一霸。书生们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正面与传说中的纨绔对上,嘴皮子没有他们利索不说,还被口花花的嘴上占了便宜。眼看着那四人围了过来,近十个人居然心里慌张,不知所措起来,似乎真怕对方荤素不急给强上一般。“你们敢,殿下还在这里!”“我,我告诉你们,休得乱来,否则,殿下要你们好看!”然而书生们虽嘴上逞着能,但一看就色厉内荏,瞧着他们越缩越往墙角去,几个纨绔顿时哈哈大笑,越发得意。“不是挺厉害的,怎么就缩起来了,怕什么,哥哥疼你们啊!”“瞧着细皮嫩肉,仔细看这模样也挺标致。” 第331章 不管是书生还是纨绔,纷纷表示反对。“我宁愿露宿,也不要跟这种膏粱子弟住同一个屋子!”方俊头一个表示嫌弃。朱公子冷笑道:“你不稀罕,我还不乐意,一群穷酸,睡了我的铺盖明日岂不是得扔了。”“这大热天就是睡廊下,也冻不死人,干脆睡马车里。”“哟,那真是有骨气,这蚊子、苍蝇、蚂蚁、虫子绝对不介意跟你们一块儿睡。”“这个……”萧弘摸了摸下巴,觉得三个书生围一个纨绔绝对是个喜乐的画面,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他正想镇压一下,就听到阿福继续说:“另外,少爷说了,介于各位精神抖擞都有余力争吵跟动手,晚上就别睡了。少爷准备了三套卷子,今晚上各位挑灯夜战吧,明日一早上交。”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阵哀叹,见识过贺惜朝布置的卷子,这三套真的得到明天早上都做不完啊!四个纨绔不知道卷子是啥,然而看书生们都面露绝望,心下不禁戚戚起来。说来,明面少,自家的爷爷们是将他们托付给贺惜朝的,随便管教,不听劝打断腿的那种。有心问一问卷子是啥,可又拉不下脸。然而阿福却转头看向他们,说:“朱公子,冯公子,卫公子,郑公子,少爷说几位的学问太差,无需做卷子。”四个纨绔一愣,接着当场哈哈大笑,“啊哟,这是让咱们当监工呀,行,就这么着吧,定然让他们不敢闭眼睛。”而书生们虽面有不甘,可不管这公平不公平,对于贺惜朝的决定,他们没人有异议。阿福却道:“卷子太难,四位公子是看不懂的,不过好歹都是学过论语,少爷便说做简单一些吧,就请将《轮语》前四章做好译文,一样明日上交。”四人笑声还没结束呢,这笑容就僵在脸上。“妈呀,《论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它讲什么,我怎么知道?”“这玩意儿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贺惜朝让我们写,我们就写啊……”朱公子还没说完,萧弘的眼神就瞥了过来,他咽了咽口水道,“殿下,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不是给你们各自安排了三位师傅吗?不懂就问呗。”萧弘这下算明白贺惜朝什么打算了,乐道,“说来《论语》都不会,简直丢人丢到西域去了。回去之后,别说在我家惜朝手底下呆过,简直丢他的脸。”阿福笑道:“少爷又说了,明日谁完不成,就如诸位的意,送回京城去。”虽然嘴上嚷嚷着回家,可真要被送回去,家中老头子头一个不会放过他们,几人互相看一眼,顿时嫣儿吧唧地认命叹息。“还愣在这里干嘛,赶紧去选房间啊,以为时间很宽裕吗?同室的在面目可憎还有比明日交不了作业来的可怕?”萧弘催促道。那必须是不交作业更可怕,书生们经过休息,已经恢复了大半,听此连忙冲向了屋内。“朱兄,真做啊?”其余三人凑到辅国公公子面前小声问。朱公子偷偷瞧了眼萧弘,“敢不做吗?真被送回去,以后京城还怎么混!”“那咱们也去吧,话说回来,谁带了《论语》?”“我没带,那种正紧书,我怎么可能带在身边,春宫才差不多。”“我也没带呀。”“那怎么办?”“笨,咱们没有,那群书生难道还没有吗?”“……可那群书生小气的很,怕是不好借。”朱公子看了三人一眼,咬了咬牙:“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咱们先派人去将屋子打扫干净,铺好床,难道他们还敢不领咱们的情?”“有道理,朱兄高明。”“唉,走吧。”雨落云消,去了云层遮挡,头顶天空上能看到一颗颗明亮的星星,预示着明日又是一个烈阳高照的好天气。贺惜朝沐浴更衣,休息了一会儿,便走出里屋,外头萧弘已经带着工部的官吏和几个水利师傅到了。“殿下,那四个房间里如何了?”贺惜朝问。萧弘笑道:“放心,吵不起来,也打不起来,否则伤了瘸了做不完作业,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事实上,纨绔们能屈能伸,书生们脸皮又薄,一看到崭新的铺盖,点了艾草驱蚊的屋子,再嫌弃的表情也不敢挂到脸上了。每个屋子都有一个方桌,四个边各坐上一个人,刚刚正好,为了照顾眼睛,蜡烛管够,将屋子照的明亮。书生们或奋笔疾书,或冥思苦想,各自对着卷子要么摇头叹气,要么窃窃讨论,或是猛翻书本,那癫狂的模样,看的唯一一个纨绔心惊肉跳。听着他们的谈话,只觉得自己肚里空荡荡,一点墨水都挤不出来,从而显得对方的所论更是天书一般,不明觉厉。再看自己借过来的《论语》,狗爬字在纸上写了两行话,就卡了写不下去,都不好意思张口去问这种接近愚蠢的问题——那个这啥意思?等到一阵讨论完毕之后,便有人看了过来,瞧他瞪着眼睛,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禁敲了敲桌面问:“怎么就不译了?”“不会啊……”那回答与其说抓狂,不如是感慨,书到用时方恨少,古人诚不欺我。边上伸过脖子一看,顿时抽了抽嘴角,很想说一句——这都不懂,你也太蠢了。然而瞧着他已经颇受打击的模样,不好雪上加霜,便道:“这样译,我告诉你,你听了赶紧写下来。”“行行行,你们说。”…… 第333章 “赶紧的,趁热吃。”萧弘毫不在意,抓起包子便塞进贺惜朝的手里,生怕这人讲究,不肯吃。“别闹。”贺惜朝瞥了两眼目瞪口呆的鲁大人跟霍大人,不过未免萧弘再做出格的事,便接了包子没放回去。萧弘满意了,然后笑容一收,瞬间换了一张表情,沉下脸颇为威严地问道:“鲁大人,说了那么多,究竟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到点子上,本王看你是一点都不着急。”萧弘严肃地一问,两个县令哪儿还有心思看贺惜朝,鲁大人连忙起身对着萧弘弯腰叩首:“殿下,去年这堤坝因为没多少男丁修得有些简陋,今年春耕结束,更没人加固,开春以来就接连下雨,水位已经较去年高了一节,眼看着入夏雨水不见减少,这堤坝,根本挨不了多久啊!”贺惜朝手上撕开包子,慢条斯理地吃下,接着喝了一口豆花,便擦了手指,算是给萧弘面子。此时听着鲁大人那声情真意切,动容不忍的模样,贺惜朝掀了掀眼皮,说:“所以,鲁大人的意思是因为去年没好好修堤坝,今年更没人加固,所以才容易决堤?”鲁大人无可奈何道:“贺大人,今年雨水太丰富,松江水流湍急的很,下官实在没有办法!”贺惜朝将帕子放下,轻轻沉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那么鲁大人急急忙忙赶来,除了禀告堤坝即将决堤一事,是觉得殿下还能帮到些什么?”鲁大人精神一震,“下官听闻英王殿下向皇上请命来修奎梁县堤坝,已经到了洛淄县,殿下舟车劳顿才,按理应该休整一番,可如今时间不等人,大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下官……”他说着便掀起官袍下摆,跪下磕头道,“下官恳请殿下看在奎梁县百姓的份上,立刻组织修建堤坝!”鲁大人这么一跪,霍大人也不能干站着,也跟着跪下来说:“殿下,洛淄县已经安置不下更多流民了,请殿下务必大施援手,让两县百姓安稳度过这一年。”萧弘站起来,背着手人五人六地说:“两位大人真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啊!”两位大人异口同声道:“分内之事,下官不敢当。”萧弘笑了一声,点点头,“不过本王有个疑惑,还请两位解答。”“殿下请问,下官知无不言。”“是,知无不言。”“今年修了堤坝,是挨过去了,那明年呢,又该怎么办?本王总不能年年盯着这里修堤坝吧?”他身量高,又居高临下地看着,眼中没带一丝笑意,反而眯起眼睛,高深莫测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两位大人瞬间感觉到了这股高高在上的压迫:告诉他们,别看英王从京城而来,年纪还轻,可他并不好糊弄。“这……”两位大人互相看了一眼,鲁大人说:“回禀殿下,洛淄县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百姓们只要有口饭吃,有条活路,都不愿背井离乡,只要今年能挨过去,他们能喘口气,是愿意回来的。”贺惜朝摇了摇头:“那不还是老样子,若是哪年雨水更多一些,连续下个几日暴雨,岂不是还得遭难?”“不,不会。这次由殿下主持,定然能修一个最为稳固的堤坝。”萧弘简直笑了,“你的意思,以前修的都是粗制滥造?那就有意思了,本王得上奏父皇,好好查一查这十多年来派了多少人来修,大笔的银子花下去,却不见成效,看来这银子没落到实处啊!”萧弘这么一说,鲁大人顿时急了,连忙否认道:“殿下,下官失言,可下官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好法子,只知道如今决堤在即,不能再等了,恳请殿下不管如何先修吧!”他一说完,头磕到了地上,看起来实在着急。萧弘眉头紧皱,待要再问,却被暗中拉了拉袖子,便只好罢了。只听到贺惜朝说:“殿下,鲁大人为一方父母,心系百姓,可毕竟不懂水利,您实在强人所难了些,不如先去看看,再做计较。”萧弘思忖了片刻,点头,“也好。”“可是殿下……”鲁大人还要再请求,萧弘便不悦道,“没说不修,可本王连堤坝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怎么修?”此言一出,两个大人顿时惊了,忙阻止道:“殿下乃千金之躯,怎么能亲自前去?”萧弘“嘿”了一声,“奇了怪了,本王不去,怎么知道该不该修?”“您可派人……”萧弘嗤笑一声,“要是派人能解决问题,我离京来这里干嘛?”“这实在太危险了,万一突然大雨,可如何是好?”“是啊,到时怎向皇上交代?”两人还要再劝,便让萧弘严厉地一瞪,“你俩可真有意思,方才火急火燎求着本王修堤坝,如今倒是不着急了。再废话说下去,本王可就得怀疑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这下,两人顿时住了嘴,见萧弘一意孤行,鲁大人心知无法再劝,便道:“殿下能不畏艰苦险阻,真乃万民之幸,是下官偏颇了。”霍大人也跟着恭维着:“正是,我等代两县百姓谢殿下恩典。”“行了,事不宜迟,你们先回去,我们休整一番,稍后立刻出发。”萧弘摆了摆手,两个县令前后退下。萧弘见人一离开,连忙端起碗,忍不住埋怨道:“那两人废话真是多,一点事兜来转去说不清楚,简直浪费时间。”他摸了摸碗壁,瞬间换了一个口吻,温柔地哄着,“还温的,惜朝再吃一些吧,就一个包子,真不顶用。”“你啊,人前能不能注意一点,很打眼呀。”贺惜朝虽提醒着,却并不严厉,甚至带着一抹嗔笑之意,最终还是接过碗来,又喝了好几口。“好。”此等小事萧弘是从不反驳的,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问道,“方才你为何不让我继续问?”“昨日师傅们讨论的很清楚,堤坝决堤,说白一点便是上游而下的水量超过了堤坝的高度,或者直接冲毁所致。奎梁县能造成这么大面积的受灾,显然是直接毁了,这么多年一直修,怕是不能无限制地再修高加固,其实疏通是最好的方法,不管是疏通上游,还是分流下游。可他们联袂而来,绝口不提,只催促着修堤坝,有没有目的不知道,但是没打算好好地解决这个问题,却是真的。”萧弘冷笑道:“本王亲自来治水,治好了只会对他们有利,不好好配合,只想糊弄,不是别有目的,我不信。”“不管什么目的,总得去现场看看,那我们就去吧。”“好,我这就吩咐下去,对了,惜朝。”“嗯?”萧弘展开笑容,恳求着:“再吃一个包子吧,你胃口也太小了!”贺惜朝毫不犹豫地将头一扭,转身出了门,留下两个字:“不吃。”待会儿还得再坐马车,他如今有阴影了,万一再失态多不好。 第335章 “哎哎哎,你干什么呢!好坏先让贺惜朝看过,他若发话,你再撕也不迟啊!”“是啊,写了一晚上呢,多不容易,对得起你们脸上挂着的两个黑煤球吗?”“可是……”“没可是,都说了交作业,却一个个在这里唉声叹气做啥呢,你们这群书生就喜欢一惊一乍,先去见贺惜朝,放心,咱们会替你们说好话的。”“横竖没偷懒,真要罚,你们认了就是。”四个公子哥连拖带拽将几个书生往前推,笑话,这些书生都过不了关,那他们岂不是更加完了。驿站外,侍卫们正重新装箱上车。而屋内,十六人则老老实实地垂头站在贺惜朝的面前,只听见翻页声不缓不急地传过来。贺惜朝没说话,安静地检查着,然而这股静谧却让人心下不停地打鼓。过了一会儿贺惜朝放下这些文稿,搁到一旁,端起茶杯,咸咸淡淡地问道:“这作业你们觉得我该给过吗?”“这,咱们已经尽力了啊,小先生,这辈子我都没写过这么多字。”朱公子代表四人发言。引起其余三者连连点头,“手都要断了呀!”说着为了表示可信度,还将手腕软了举起来晃一晃,“至今还是酸疼。”“得要好好歇息。”说的煞有其事。贺惜朝没搭理他们,目光瞥向另一边的十二人。几人彼此看了一眼,舒玉躬身行礼道:“我等惭愧,任先生责罚。”贺惜朝眉尾一挑,颔首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看了,都拿回去重新做,另外再罚三张卷子,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自己交上来。若是再来一次,就不用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此言一出,书生们顿时神色一凌,慌忙点头,“是。”但是心下却不免松了口气。“至于你们四个……”贺惜朝摸着下巴,眉宇间有些困扰,似乎不知道拿他们怎么办。“这样吧,读书对你们要求也高了一些,看书背书的事情我们就意思意思,在殿下离开江东之前,将《论语》背完知其意即可,回去跟你们得祖父爹娘有个交代便是,如何?”这治水少说也得好几个月,区区一本《论语》真花些心思绝不是难事。四人其实不太愿意,不过想到领了六章卷子还一副感激涕零的书生们,顿时认命了。阿福走进来,对贺惜朝道:“少爷,外头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贺惜朝点点头,回头扫了一眼这些人,笑道:“看起诸位昨晚相处的挺愉快,既然已经住同一个屋子了,以后也就这么安排吧。四位少爷们,照顾好你们的同屋,他们这些书生忙起来,不吃不喝不睡都可能的。四位被认命为寝室长,当担负起责任来。”贺惜朝这么一说,众人都惊呆了。“还要这么住啊?”“让这四个纨绔管我们……”众人小声嘀咕着,可贺惜朝做的决定却不容置疑,“行了,都回去赶紧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了。想要换室友的可以私下底跟我申请,只限三日,过了之后,甭管有人说梦话,磨牙,打呼噜,脚臭都是不给换了。”松江之水涛涛往东。萧弘本想沿着松江一路往下到奎梁县的堤坝,可没想到却没有路了。“殿下,这儿都是峭壁,是不过去的,得绕路到官道上才行。”两个县令留下了一个小吏给萧弘他们带路,据说对路况非常熟悉。萧弘抬起手让车队停了下来,江南地区多丘陵,忽然被山脉阻隔的确很正常。不过他问道:“这绕过去之后到了哪里,离大坝还有多远?”小吏回答:“官道连通着奎梁县内,到了松江还得再往上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大坝了。”萧弘头戴草帽,手里把玩着马鞭,大太阳底下玩味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小吏被他盯着很是不自在,额头不住地流下汗液,不知道是被天气热的,还是心里发虚。“小子,欺君之罪该诛九族,欺骗本王怎么着也得灭个三族吧,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小吏一听,顿时跪到地上,“殿下,小人没骗你,这儿的确过不去,我们都是这么走的。”这大热天,马车行驶还好,一旦停下,那闷得简直能憋死人。贺惜朝掀开车帘,问道:“前面怎么了?”小玄子说:“惜朝少爷等等,奴才去问问。”不一会儿,小玄子回来了,对着车窗禀告道:“惜朝少爷,向导说这路过不去,要是绕路就直接到了大坝下面,怕是看不到大坝上游的情况了。”贺惜朝于是下了马车,阿福赶紧打了一顶伞,他朝着后面的马车去。很多车厢门都打开了透气,他一路来到陶师傅跟范师傅的面前,只见两位师傅正拿着几张松江水域图仔细看着。“不应该呀……”他听到陶师傅这么说。萧弘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吏,“你说的过不去,是山脉连绵人靠近不了,还是有人不让过?”小吏的后背瞬间湿透了。“陶师傅怎么说?”贺惜朝问。陶师傅从范师傅手里拿过一张地势图,跟自己手上的水域图合在一起说:“贺大人请看,这地势图上虽标明这里有山,可不高,跟其他地方相比就是个小土堆,很容易就绕过去。松江穿过这座山往后便无山脉。再看这张水域图,这座山之后松江有细小支流而出,分布较广,,按理这地方适合种地,不该进不去,绕过这座山,能直接沿着松江到达大坝才对。”范师傅也道:“虽说这图封存十多年了,可山脉水域非百年不动,千年不移,变化不会如此之大,除非……”“人为更改是吗?” 第337章 萧弘拧起眉毛,抬起头,汗液已经从额头两鬓流下汇聚到了下颚,滴落。他回过头,这鬼天气,哪怕打着伞,也热的让人受不了,贺惜朝向来怕冷不怕热的人也比肩冒着汗珠。他想着要不先赶路,到阴凉处再说吧。“王小哥,你还有亲人在奎梁县吗?”“……有。”“他们如今怎么样了?”“他们……”王石柱垂了垂头,神情顿时一暗,却又忽然一惊,他没说自己是从奎梁县出来的。而贺惜朝却仿佛并不在意,这是言辞恳切地说:“奎梁县在十多年前应该算是一个富县,水灾有也并不严重,几年遇上风暴才有一次。却不知道为何,这一年比一年不如,洪涝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厉害。如今就算我们还没去,也能想象的到那地方有多荒凉,松江哺育着洛淄县,也一样养育着奎梁县,王小哥,你的年纪不大,不过十多年前,应该已经记事了,那时候什么光景,两下对比,不觉得令人唏嘘吗?”贺惜朝的语调一直没有变过,一直到现在才带了一分恳切和惋惜,仿佛他感同身受一般。王石柱有些恍然,捏着水囊的手不知不觉中已经紧紧地握住。贺惜朝瞥了他的手一眼,不禁加深笑容,继续说:“殿下从三年前便开始关注奎梁县水患,这次更是向皇上请命,下定决心治好松江,这才跋山涉水,一路赶在雨季大水前到了江东,就是为了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小哥,万事有果就有因,你在奎梁县和洛淄县呆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吧?”“小的……”贺惜朝终于抬起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液,一张湿润的帕子立刻递到了他的跟前,而萧弘却面朝着王石柱,冷笑着说:“本王不住在这里,水患那么多年,治不好也碍不着我什么事。不过,本王可以保证,除了我,不会再有什么人敢动吕家了。”“本王为了两县百姓而来,若是百姓自己不配合,就别怪朝廷没当回事。世上困苦之人比比皆是,找个殷切希望本王驾临的县城不算难事。”萧弘话音刚落,王石柱便再次跪了下来,磕头道:“殿下,小的不敢隐瞒,山后的田究竟如何,外人探不得究竟。小的只知道吕家对外宣称买下了所有田地,皆并入了吕氏祭田之中,至于原本那个村子,不管愿不愿意都被迁到了另一处。如今那地方除了吕家佃户可以耕种,外人不得租赁。原本通往松江的道路也给封了,不让人经过。不仅是洛淄县,就是奎梁县,乃至远一些的县城都知道吕家不好惹,别说是县令,就是知府大人,也得给吕家面子。”“那村子什么时候完全搬出去?”“这个……算来也有十年了吧。”贺惜朝一听便笑了,“洪涝开始频繁似乎也是那个时候。”王石柱没接话,可这次他没低头,眼尾中藏着的就是那个意思。其实问到这里,该知道的贺惜朝心里已经有底了。天气炎热,实在不能在太阳底下久待,于是他看向萧弘说:“殿下。”“惜朝,是闯一闯吕家,还是……”“去了吕家,不就是知道是王小哥告诉我们的?”贺惜朝见王石柱脸色一白,可见吕家在当地有多大的分量,便道,“按两位知县大人的意思,先去大坝看一看吧,然后再找地方安顿下来,最好能寻到当地人问上一问。总要了解清楚了,才好上奏皇上。”“好,就这么办。”贺惜朝拉了萧弘一下,低声道:“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萧弘于是跟着贺惜朝往后头马车而去,全队在停驻半晌之后继续前进。王石柱看着那两人,眼里不禁流露出担忧。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却是之前拿刀吓唬他的陆峰,他哆嗦了一下,“大人?”“你在害怕?怕什么?”“吕家……大人,你说殿下会不会也跟其他从京城而来的大人一样,最终只是加固加高了堤坝,就完事了?”闻言陆峰笑了起来,“吕家就是有登天的本事,那也只是臣子,殿下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这算什么?放宽心,赶紧上马,走了。”马车里,小玄子拧了帕子递给……萧弘,然后躬身出了车内。“快擦擦,这大太阳底下你哪儿那么多耐心,就这小子,不老实,揍一顿了事。”萧弘本想亲自上手的,可他觉得自己满身汗臭味,不好意思靠近贺惜朝,便只好可惜地递上去,又寻出水囊,从车里的小柜子找出一个碗,倒了水过去。贺惜朝擦了把脸,接过水杯,喝完润了喉咙,才觉得舒坦了些。他说:“等我们到了奎梁县,你信不信,这天气跟昨日一样,也得轰个雷,下场大雨。我们可能刚摸到大坝,瞧个大概就得打道回府了。”“这天气这么咋呼?”萧弘惊讶道。“昨日问了驿站的老房头,这个时节就是如此,天气又开始闷了。”“好像是这样,惜朝你真仔细。”贺惜朝沉吟道:“这个王石柱年纪不大,面对你的责难没有滑头地胡言乱语,说明他不仅对你心存畏惧,而且心眼还比较实。这样的人若是废点口舌套出些话来,可比在他人眼皮底下寻人问话来的方便,说不定奎梁县留下的百姓已经不敢对你说实话了,毕竟让他们失望的太多次。”天乾帝不是没有关注过水患,就贺惜朝所知,便有两次。可依旧只是加固加高了堤坝而已,还给帝王一个错觉,松江治水不易。“可这也太容易了吧?”贺惜朝反问道:“你觉得有假?”萧弘点了点头。“不管真假,这就是一个方向,不能因为王石柱的几句话,我们就认定吕家有问题。吕家就是买了田,或许有违规制,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弄清楚他买了田是否对松江做了什么。”“填河?”“你觉得可能吗?”萧弘说:“我其实很不希望这样,皇祖母我没见过,但是听说先帝是个混账东西,临死也没放过她,在性命和父皇的皇位上要她做个选择,于是父皇得了皇位,便失去了母亲,自然对吕家多有优待。这么多年来,没听见有弹劾吕家的奏折上来……”萧弘说到这里,顿住了,接着苦笑道:“惜朝,没弹劾才有问题对不对,所以我觉得你是相信这个王石柱。” 第339章 临江的田地本该是最肥沃的,水土滋养,以江东的气候一年能收获两季水稻,只要剥削不严重,养活庄稼人不是难事。可如今荒草能有一人高,却不见一粒水稻,放眼望去,只见隐隐绰绰的茅舍屋子在不远处,但是定睛一看,却早已经是荒废的空舍。人不知是走了,还是没了。遇到这样萧条的景象,再结合来时路上洛淄县上的金色稻田,两厢对比,只觉得触目惊心地令人悲凉。路上没一人说话,都觉得心下沉重。“去年水灾太严重,都逃了,不肯再回来,这田地便都荒废了……”鲁县令干巴巴的解释不见缓解一分凝重,反而让人觉得他更加的无能。这可是他治下的百姓。书生和公子哥儿都依次下了车,跟着过来。这里的路小还坑洼,一不小心就能岔了脚,对他们而言走得有些艰难。“我说老头儿,这草一年能长成这样,本公子读书少,你别骗我,这少说也得三五年吧!”“泥沙沉淀堆积,有的已经结成硬块,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鲁县令,你这话不对。”“我看这地方是好不了了,草一直在往外长,没人搭理,是不是方圆几里都没人了?”“好好的地,废成这样,实在可惜。”书生跟纨绔没睡好,又接着赶路,心里带着怨气,两方你一言我一语,让鲁县令额头冒汗地更加厉害,加上深深的皱纹,看起来似乎有点可怜。萧弘下意识地握住贺惜朝的手,他一个练武之人走的还算顺当,可放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上,这就够呛了。“公子息怒,息怒。”鲁县令一个劲点头哈腰,却也没有解释,让人心里更加不爽。忽然他一个趔趄,被突起的石块绊了一下,身形顿时不稳……“哎——”这老头要是就这么栽了,估摸着一把老骨头就能散架。萧弘就在他后面,想往前伸手拉一把,不过前面有人更快,王石柱稳稳地架住鲁县令。众人顿时松一口气,萧弘正要过去,却被贺惜朝扯了一下,他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却见贺惜朝微微努了努嘴,示意他往前仔细看一看。“大人……”只见王石柱眼露担忧,双手紧紧地搀扶着鲁县令。鲁县令喘了两口气,对王石柱摇了摇头,接着抬起手拍了拍搀在他手臂上的手,温和地笑了笑,似乎在示意不要担心。那眼神真是慈祥,看起来就像个和蔼的老伯。萧弘摸着下巴稀罕着,怎么在他面前这老头看起来那么面无可憎?“惜朝……”贺惜朝“嘘”了一声,说:“催一下。”萧弘琢磨着味儿,便抬了音量,不耐烦地问道:“鲁县令,不是着急吗,走不走?”萧弘这话一出,顿时收到一双隐忍着不满的视线,萧弘看过去,却见王石柱被鲁县令匆匆给压了头,顿时眉毛一挑。鲁县令点头哈腰道:“这就走,殿下恕罪,实在是下官这把老骨头不顶事,扯了后腿。”“是挺老的。”这下鲁县令不得不硬着头皮在萧弘他们的目光下,回头将王石柱即将表露出的以下犯上给瞪了回去。贺惜朝脸上带笑,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位老县令一眼,对王石柱说:“王小哥,你扶着鲁大人走吧,别让他摔了。”“是。”这声音应得响亮。贺惜朝还得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鲁县令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下也不推辞了,由着王石柱扶着他走。越到后面的路便越难走,人迹少至,原本该有的路也已经被野草长满。不过还是看得出来,有人提前来休整过,勉强出了一条供人走的路。而松江之水也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从这儿往上,约摸走上两里地就到了。”鲁大人对萧弘歉疚道,“殿下,后面的路更难走,下官这样子可就上不去了。这些差夫都是好手,让他们带诸位上去吧,石柱,你也一同去。”“大人,我留下吧,万一有点啥事,也好有些照应。”一个领头模样的差夫说。鲁大人正要点头,萧弘便道:“照应个什么,本王的侍卫在这里还用得着你们?一个个身强力壮的给本王去前头带路,到了那边才有点用处,少在这里偷懒耍滑!”萧弘这么一喝,鲁大人便不敢多说什么了,这差夫也缩了缩脖子没了声响。萧弘于是回身说:“惜朝,你们跟后面的书生还有那四个都留在这里,我带着师傅们上去就行。”贺惜朝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有精准的认识,此等体力活确实不适合他,上去只能拖累别人。“好,留下一队侍卫给我,其余的精锐……陆峰你带上跟着殿下走,务必小心。”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什么时候热辣的太阳已经不见了,云层正在加厚,“看完早点回来,雷雨快要到了。”“我知道,你们要不先回……”萧弘说到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只是道,“等我回来。”他多留了几个人下来,自己则长腿一迈,轻松地跟了上去。 第341章 这也太莫名了,哑谜这玩意儿怎么看也该跟他们来呀!朱公子想了想说:“走。”“上哪儿?”“找书生,他们总知道。”几个书生看了这纸条,顿时冥思苦笑,接着又窃窃私语。尤自清问:“先生让你做什么?”朱公子说:“抓野鸭,打野味。”“这……”“先生这是何意?”“都不知道也在哪儿,不是得到处乱走?”舒玉说。“是,是不是,寻,寻东西?”罗黎问。“这鬼地方有什么东西能找的,还得跟这些有关?”方俊白了他一眼。“要不问人?”有了提议道。“问谁?”“这方圆几里总不可能只有咱们吧?”“还能有别人?”“有有有,我来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人了,在那边的草屋里。”“这么远,你确定有人?”“有,我眼神挺好,看了好一会儿,人会动。”卫公子话音刚落,众书生集体沉默。“怎,怎么了?”“所以我知道先生的意思了。”尤自清微微一笑。“啥意思?”还在懵逼中的纨绔一脸求解。“这是要我们去找那些留下来的人了解水患情况吧?”方俊道。贺惜朝听见了动静,不禁睁开了眼睛,瞧着书生们被四个纨绔撺掇着去找野鸭,不禁微微一笑。而另一边的鲁县令,则若有所思。作者有话要说:  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文曲星亲自用过的笔,真正的状元笔,用此必能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一千两一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萧弘:放屁,惜朝哪根笔我没用过,见我写出过像样的文章来吗?遥:唉,那完了,被你这草包手一摸过,怪不得不灵验啊!萧弘:滚,奸商!第166章 奎梁县令几个侍卫随着那群叫叫嚷嚷找野鸭的公子们一起走了, 余下的则随身护在贺惜朝身边。人员一下子精简了不少,周围就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听着周围虫鸣蛙叫,还有涛涛的江水声。等待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而天上的云层则开始翻滚, 颜色也逐渐变得暗沉。与昨天一样, 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气势, 酝酿着滂泼大雨和风暴。而去了大坝的英王殿下却还没有回来!鲁县令回头望了眼闭目养神的贺惜朝,后者微垂下的脸看不清表情,然而从那放松从容的坐姿之中却看不出这人半点担忧和紧张。鲁县令的神情不免微妙起来,他终于忍不住起身往松江边走了两步, 一直走到不能再走的地方,目光极尽眺远, 似乎这样就能看到上去的队伍那回来的身影。堤坝之路难走又崎岖, 一旦遇上大雨,极有可能脚步不稳落入松江。“鲁大人,不用着急,再等一炷香的时间, 殿下就回来了。 ”身后忽然传来贺惜朝的声音, 鲁县令回头,就见贺惜朝已经睁开眼睛, 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鲁县令心思被看穿,也不恼,只是疑惑道:“贺大人不担心吗?”“担心。”贺惜朝站起来, 走过去,小玄子跟阿福要跟着,让他给制止了。贺惜朝走到鲁县令身边,踮起脚,伸长脖子,手遮眼,面露愁绪,酝酿一下哀叹道:“唉,殿下怎么还不回来,急死个人了!万一下雨了可怎么办呀!”鲁县令:“……”贺惜朝瞧着鲁县令脸上那一言难尽的模样,扑哧一笑,双手一摊,“喏,我这样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弄得人心惶惶,让您老人家心里更焦虑,多过意不去。”贺惜朝在外装的是温文尔雅,可一旦对谁古灵精怪起来,这谁怕是得当心了。鲁县令被贺惜朝噎得说不出话来,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状元郎却是在他心里走下了神坛,开始接地气。“对了,鲁大人,若是这堤坝没修成,会如何呀?”鲁县令看着贺惜朝仿若随口地一说,不禁轻轻一叹,“没有如何,就如方才有位公子所有,无非江水上岸的地方再广一些罢了,再逃三四个村子的人而已。” 第343章 “说来惭愧,下官年轻之时家徒四壁,身无长物,没人看的上,就一直耽搁下来。到后来就是有人说媒,也没那心思了。”鲁县令道。萧弘呵呵两声,都懒得瞟因为没有女主人,忙的脚不沾地还不忘眼神乱飞的两个小妾。这老头前言后语总是搭不起来。用完了饭,便各自回房歇息。因为外头下着大雨,哪怕天色还早,也无法出去溜达,萧弘便在卧房里转着圈,踱步消食。贺惜朝被尤自清叫住请教答疑,就没有跟他一起回来。然而没过多久,贺惜朝就推门而入。萧弘抬起头来惊讶地问:“这么快?”贺惜朝点头,回身将门顺手带上说:“他们没找到人。”萧弘看着他。贺惜朝组织了一下语言,重新道:“应该说他们看到了人,追过去,却没有找到。”“溜了?”“或者说躲起来了,因为不信任我们。”“不相信我们那跟过来干什么,就看看本殿下长得多威武英俊?”萧弘嘴一贫,就让贺惜朝送了他一个白眼。贺惜朝心情不好,面色有些凝重,他坐下来说:“可能是吃亏太多次,怕了吧。”此言一出,萧弘那点不正经也跟着收起来,凑过来一同坐下,还挪了挪凳子,靠的近一些文:“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试探过鲁县令?”“当然,我可以肯定他知道不少事,不过却不肯老实告诉我,让我们猜,是敌是友不好说。”贺惜朝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水,放在萧弘的面前,再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王石柱说是霍县令让他带我们绕官道,可见他是霍县令的下属,然而对鲁县令却又尊敬有加,说明两位县令平时亲近,很有可能王石柱是鲁县令推荐给霍县令的。”“是吗?可那些差夫又怎么解释,应该是来监视鲁县令吧?”“那些差夫……”贺惜朝回想江边的情境,那个时候有皇子,有官员,有大家公子,有身有功名的书生,这些白身的差夫居然也敢直接问尤自清他们去哪儿了,不仅对鲁县令不够尊敬,可见对萧弘也没有多少敬畏,这背后的倚仗不仅不小,平时见到贵人也是这个德行,所以……贺惜朝跟萧弘彼此看了一眼,异口同声:“是吕家的吧。”两人说完,不禁一起笑起来。萧弘高兴道:“惜朝,咱们真有心有灵犀。”贺惜朝眼睛一弯,翘了翘嘴角问:“大坝上有什么什么情形?几位师傅怎么说?”“陶师傅说,如今这水位想要修好可不容易,就是劳民伤财。两位师傅的建议是既然松江附近已经没有人,田地荒芜,干脆就把堤坝给平了,让水直接泻出去,虽说会淹掉些地方,不过损失也就这样,堵不如疏,待到雨季一过再治水。”贺惜朝听了摇头道:“从实际出发,这是最好的法子,不过如今怕是不行。”萧弘一想就明白了,无奈道:“是啊,懂行的毕竟少,更多的是无知百姓和指手画脚的人,我这个英王一到奎梁县啥都没做,先毁了堤坝,直接让县城涝水,简直就是来干坏事的。没过几天,父皇御案上就堆满弹劾我的奏章了。”“你知道就好,身份使然,咱们不能轻举妄动。对了,大坝还能往上吗?”萧弘轻轻地摇了摇头,“看起来不能,连踩着的石头都隔得老远,刚好有个小山坡给阻隔了。问那些差夫,整齐划一地给我摇头。看天色,不能再久待,我们就先回来了。”贺惜朝沉吟道:“鲁县令肯定你会修这个堤坝,不是无的放矢,他是没那么本事,那必然是别人能让你早点修完交差了事。”萧弘嗯了一声,“看来还是得从吕家着手。”贺惜朝顿时宛然,“这么肯定?他们还没出面过,也没人指向,一切都是我们猜测而已。”萧弘啧啧嘴巴:“不管还有没有别人,吕家定然脱不了干系。你想这个江东,能让我束手无策,或者忌惮的除了吕家,难道还有别人吗?既然没有,鲁县令干什么藏着掖着,一副想说又不敢的模样,直接请我做主就是。”这话说的一点也没错,贺惜朝欣慰地道:“既然如此,还没出面过的吕家怕是马上得要出场了。”“来干什么?”“好人吧。”“嗯?”“笨,修堤坝呀,你手上没人,自然得用上地头蛇。”第167章 府衙聚集赶路近两个月, 本以为今日可以舒服地好好睡上一觉。没想到天色刚亮,公鸡啼鸣声才落下, 从衙门前慌张奔跑的差役打破了沉静,一扯高嗓子将人从睡梦中叫醒。各屋子里的小厮被打发去探消息, 回来的时候就见到鲁县令已经带着人往正屋赶了。门口两个侍卫拦下了他。过了一会儿, 小墩子出来传唤, 鲁县令这才整了整衣裳带着那个差役走进去。奎梁县知县衙门前聚集了众多百姓, 里里外外好几层,将门口的街都给挤满了。“这都到点了,衙门为什么还不开呀?”“是啊,我们要见英王!”“大坝究竟什么时候才开始修?”“再不修, 这又得决堤了!”“我们是来求英王,他不是来修堤坝的吗?” 第345章 萧弘惊奇了:“不够?”他的目光往外头里三层外三层跪着的人头上扫了一圈,“就这还不够?好家伙,都黑压压的一群!别说修一个堤坝,三个都够了!”两个村长垂下头,摇了摇,“这……这不是我们村的。”萧弘就更惊讶了,“瞧这一个个急的火烧眉毛一样,不是你们村的,那是哪个马上就要被淹掉的村子?”说完萧弘的脸色冷了下来,锐利的目光扫过去,站前头在他的视线下的男人脖子都快要缩起来,很想往后退,可是如今跪着,要是起来再走,也太打眼了。萧弘脚步往前一迈,到了那男人跟前,抬了抬脚尖:“问你呢,哪个村的?”“小人……小人是……”男人声音很小。“哪儿的?”萧弘掏了掏耳朵,“大声点,是不是男人?”“小人是河间村的……”河间村是哪个村,萧弘回头看鲁县令。鲁县令回答:“三年前那村子就已经淹了。”“淹了?”“是,是。”“那现在修堤坝也救不回来呀!你还在跪在这队伍的最前头,这是几个意思?”萧弘问的这人连头也不敢抬,眼睛左看右看,一副想说辞的模样,“小的,小的……”“聚众闹事,村子淹了是想去地牢住一段时间,嗯?”萧弘的口气不严厉,甚至带了一分玩笑在里头,可还是让那人全身抖了抖。头都快碰地上的时候,忽然他旁边有人说:“殿下,咱们村是淹了,可东岙西岙不是还幸存的嘛,这乡里乡亲的,咱们也不想看着他们跟我们一样,无家可归啊!”这似乎指明了一个方向,那男人终于敢抬头了:“殿下,我老叔在西岙呢,他年纪大了,小的不忍心就来帮个忙。”“对对,小人妹妹住在东岙,小的不能看着外甥们也没了家吧。”“是啊,这种苦咱们吃过就算了,可别让其他人也跟着受罪。”又有一个人应和着。这你一言我一语,瞬间闹哄哄的,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关都关不住。“殿下,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殿下,修堤吧,咱们愿意去修大坝。”“再不修,就真的晚了!”……萧弘回头对着贺惜朝一摊手,表示没辙。他最烦的就是遇见这种认着死理,却又打不得骂不得,口中说着请求实则逼迫的弱势百姓了。这是知县衙门口,闹哄哄的,就是贺惜朝扯着嗓子喊下面人也不一定听得见他,想了想,他便直接走到门边,抄起鼓槌对着鸣冤鼓重重地来了三下。然后瞬间安静了,而视线则齐刷刷地落在他的身上。贺惜朝道:“修!该修!”萧弘皱眉,却没说话。贺惜朝放下鼓槌,稍稍抬了抬音量道:“殿下千里迢迢从京城而来,冒着酷暑颠簸,不就是为了这奎梁县受灾的百姓吗?既然是百姓所愿,这大坝自然要修。”贺惜朝此言一出,下方的百姓顿时大声呼好!“是文曲星啊,果真是文曲星!”“多谢殿下,多谢文曲星大人!”“我们有救了!”……不管是东岙还是西岙的村民,或是其他人都纷纷磕起头来,眼露感激跟崇拜,仿佛他们如救世主一般。此情此情当真分外感人,也极有成就,贺惜朝不得不承认要是稍稍意志不够坚定,很有可能就被架着顺势答应了。贺惜朝往鲁知县那儿轻轻瞟一眼,却见这位县令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可笑容中总存着几分悲凉。耳边是那感激涕零的话,可贺惜朝却听不下去,他便不得不再敲一下鼓槌,让他们安静。“可在修之前,我还有几个疑惑请两位村长解释。”“大人请说。”贺惜朝道:“两位之前一直说着熬过今年,那不管明年了吗?都说祖祖辈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若是明年雨水还要多于今年,诸位怎么办?”“这……大人,眼前都顾不了,怎还管得到明年,明年自然明年再修了。”“那还有谁来修呢,堤坝能一直修下去吗?反正殿下是不在这里了。”“可还有什么法子,殿下不就是来修堤的吗?”两个村长面面相觑。到这里,贺惜朝肯定了,他反驳道:“谁说殿下千里迢迢而来就为了修个堤坝?派谁不行,需要尊贵如他亲自来?殿下是来治水的,一劳永逸的治水,不用怕洪涝,不用再修堤坝地给奎梁县治水!”“治水也得在熬过这个夏季再治啊,否则村子都没了,治了还有啥意思?”人群中有人喊道。贺惜朝说:“如今的水位,昨日殿下带着水利师傅们亲自上堤坝看过,已经快要与堤坝齐平了,泡软的泥根本阻挡不了多久,修,就算能修,就是我这不懂行的也知道非常困难。那堤坝所在之处落脚都难,更逞论在如今这随时随地就能摧毁的档口去修,有多危险,大家想想就知道了。如今能抽出的壮丁都是家中的顶梁柱,这要是万一遇到暴雨或是直接决堤,人怕是就没了。一个村子存不存在,在乎于人,人在,村子还能重建,人不在,也是一个空村。两位村长,是不是这个理?” 第347章 “没取笑你。”贺惜朝也跟着趴桌子,侧脸枕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与萧弘相对。他长长的睫毛微动,看着萧弘的眼睛缓缓地将自己挪过去一点又一点,直到两人的鼻尖之间只有两个拳头的距离时,停下来。然后不动了。萧弘的心砰砰跳,觉得贺惜朝不来,自己也是可以过去的。可是还没等他挪脑袋,一只手忽然摸上了他朝天的脸颊。只见贺惜朝弯着的眼睛里折射出一抹狡黠的光,笑眯眯地问:“你不想变猪头吗,可我喜欢呀!”这一刻,萧弘别说什么猪头不猪头了,就是现场表演个狗头,他都荣幸。摸脸是个极亲昵的动作,而被摸的人一动不动任其施为,便是宠溺跟臣服相交在一起浓浓的喜爱。萧弘对贺惜朝毫无疑问喜欢到骨头里去了。手掌所过之处的这张脸,轮廓分明,山峰海沟高低起伏,英俊地有些过分,贺惜朝是越瞧越喜欢。萧弘一动不动任他在自己脸上作乱,可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贺惜朝。瞳眸深邃如星辰,浩瀚又包容,似不断鼓励着后者的放肆,也让他慢慢失去警惕。然而浓烈的渴望却露出其深处的火苗,快速地烧出来……“惜朝?”萧弘的眼前顿时一暗,眨了眨眼睛,让睫毛挠着盖在上面的手掌,“干嘛遮住我的眼睛?”萧弘的睫毛不比贺惜朝短,忽闪忽闪挠地,让贺惜朝手心和心底跟着一起发痒。贺惜朝问:“你是不是想亲我呀?”萧弘顿了顿,没想过贺惜朝如此直接,可他对贺惜朝的喜欢一直是热烈而勇敢,从不含蓄,便大方地承认道:“想,那……我能亲你吗?”萧弘似乎听到了一声极低极低的笑,接着便听到贺惜朝说:“亲哪儿?”萧弘放在桌子下的手顿时微微捏紧了,贺惜朝居然没有拒绝他!他,他有点紧张。他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而贺惜朝的手依旧跟着他的眼睛没有挪开。当他想要站起来走一走缓解一下情绪的时候,贺惜朝却扯住了他的衣裳,没让他起身。又问了一句,“你想亲我哪儿?”贺惜朝的表情看不清,以至于萧弘听着他的声音却总有一股诱惑,仿佛他说哪儿都能如愿以偿一样。我想亲嘴巴行吗?亲很久的那种,能碰牙齿,伸舌头的那种!老子已经想了好几年了,做梦都梦到不知多少回了,我要是说了,你给不给,不给我就直接强亲!特别霸气按墙角的那种!萧弘内心疯狂呐喊,各种场景轮番在脑海里闪过,外加语无伦次。贺惜朝见他的手都放开握紧了好多回,似乎下了多大决心似的,终于……萧弘发出蚊子般的声响,小心翼翼地问:“能亲你脸吗?”“……”没听到回答,萧弘又问了一句,“你不会打我吧?”“的确挺想打你的。”贺惜朝淡淡地说。萧弘觉得自己很委屈,他是征求过意见啊,贺惜朝不同意,他又不敢强亲。可同时又很庆幸,幸好没说亲嘴,不然非得被打死了。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的时候,忽然唇上就那么一热……一软……瞬间,萧弘脑海里一片空白,之后朵朵鲜花盛开。眼睛上的手挪开了,贺惜朝放大的脸就出现在萧弘的面前,一双清亮的眸子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震惊的他。似乎这呆愣痴傻的样子取悦了贺惜朝,他的眼里浮起浓浓的笑意,若不是两人嘴唇相触,怕是要漏出笑声来。不一会儿,贺惜朝将双手搭在萧弘的肩膀上,轻轻一摁,温热的气息就顺势离开了那半张未合的唇。贺惜朝垂头看着,见这人半晌没动。“傻了?”他的手在萧弘的眼前晃了晃。萧弘一脸懵地说:“你方才好像亲我了。”“嗯。”“亲我的嘴!”“没错。”“……”萧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贺惜朝的嘴唇,仿佛在回味刚才的柔软触感。他胆大包天地问:“惜朝,能再亲一下吗?”“嗯?”萧弘有点想哭:“我刚顾着惊讶了,没感觉到。” 第349章 然而贺惜朝对他行礼却被一把扶了起来, “贺大人就不要折煞本官了。”贺惜朝便没再坚持, 目光直接好奇地往那名男子看过去,此人穿得甚是体面, 像是谁家老爷,“梁大人,不知道这位是……”“在下洛淄县吕学良, 受家父之命前来拜见英王殿下。”他抬起手叩了叩,“家父年迈,行走不便,不然他老人家定亲自前来,恳请殿下见谅。”此人报完家门,便抬头挺胸,脸上带笑,看起来不仅不卑不亢,而且很是自信。吕家人呀……然而萧弘却微微皱眉看他,眼神里有些微妙,怎么报个吕家就什么人都能来见他?江州知府连忙道:“英王殿下,学良之父便是承恩侯,说来与您还是亲戚。”提到亲戚,吕学良那笑容就更盛了,他摆了摆手,谦卑道:“殿下乃尊贵的皇子,吕家是臣,君臣有别,不敢乱了尊卑攀亲。不过家父有言,殿下来此江东,机会实属难得,若是殿下肯赏脸,吕家愿扫榻相迎,以尽地主之谊。”这前头还是君臣,后面就以亲戚论了,否则萧弘来江东,轮得到吕家来招待?不过萧弘正要去吕家看看,倒是个机会。他与贺惜朝互相看了一眼,便没有拒绝,而是端起茶摆出了姿态。吕学良瞧这架势,顿时笑容更真诚了,他说:“听闻殿下要将奎梁县余下的村民迁出原地,另行安置?”萧弘笑了一声,“你消息倒是灵通。”吕学良道:“殿下来江东治水乃是为了百姓,此高风亮节令人钦佩,两县上至官府,下至平民,皆关注殿下。”“哦?”“夏季未到中旬,雨季还会持续一个月多,这些村民虽说人不多,可每日消耗也颇为可观。奎梁县艰难,余粮怕是没有多少,而殿下千里迢迢而来,自然也不会多带粮。是以吕家愿意供殿下驱使,开仓送粮,助殿下一臂之力!”怪不得天乾帝喜欢,此等知情知趣谁不待见。若不是知道吕家干了什么,不仅是萧弘,就是贺惜朝也是心存好感。见萧弘眼睛一亮,露出兴致来,吕学良便上前一步,带着深意道:“殿下,其实安置村民事小,接下来治水才是重中之重,这其中的钱财人力,就是吕家鼎力相助,怕也不够。”“是啊,本王正为这事儿愁着呢,怎么,承恩侯有法子?”吕学良道:“家父虽年迈,可在江州却还有几分薄面,此地富户较多,平时往来修路造桥,开学堂善庄,大家都慷慨解囊,乐善好施。这次殿下治水,想必更是积极响应。家父愿意做个领头人,为殿下广筹物资,以消后顾之忧。”这正是想坐下有椅子,想躺下有枕头,实在是体贴极了。江州知府拍了一下手道:“殿下,这真是一个好法子啊!江东除了奎梁县,其他地方皆是富足之地,富商们比比皆是,他们若是愿意出银子给粮,就不必动用赈灾银两,这是殿下的功绩。”“殿下一到江东就解决了此等难题,真是聪慧过人,能力出众,皇上定然欣慰无比。”洛淄县令跟着夸奖道。而鲁县令则直接抬起拇指,“高,真是高。”也不知道这是对着谁去的。可萧弘听着这话,只是微微动了动眉,但是转头却对贺惜朝一叹:“惜朝,父皇总说承恩侯深明大义,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贺惜朝笑着颔首。吕学良谦逊道:“本是分内之事,殿下在此,我吕家合该出一份力。在下这就派人回去送信,让家中上下迎接殿下到来!”这次萧弘欣然接受。江州知府跟吕学良一前一后出了厅堂,身后跟着两个知县。“承恩侯这下可以放心了,吕家为英王鞍前马后,出钱出粮出力,给政绩,没道理英王还能倒打一耙,为难吕家。”吕学良笑了笑道:“识实物者为俊杰,奎梁县都没人了,治不治水没什么意义。只要能出成绩,让皇上看得见,这比什么都重要。这位殿下该在京城里争那把椅子,而不是在这里修大坝。”江州知府颇为赞同,“正是。”几人走到大门口,吕学良对着江州知府抬起手,一叩道:“梁大人,传闻英王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又深得皇上喜爱,不免有些不近人情,接下来还请您多多费心,只要能将这位皇胄尽快顺利地送出去,我吕家自然不会亏待。”接着他又朝向霍县令跟鲁县令,“自然还有两位大人,吕家绝对不会忘了你们。”晚上,鲁县令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烛火跳跃,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一晃一晃显得尤为烦躁。鲁县令知道错过了萧弘,那么奎梁县就真的没有机会,气数尽怠。而在洪水中被冲走的那些冤魂,被逼着卖儿卖女流离逃亡的人家却再也不能讨回一个公道。可是他又不免回想白天吕学良的话,吕家给出的诸多好处和便利显然让萧弘心动了。天底下喊着为民请命的大官数不胜数,可真正能做到的却凤毛麟角。更何况是从小舀着金汤匙的皇子呢?百姓与他何干,只要在皇上面前展现能力,龙心大悦便好了。鲁县令的心顿时冷下来,无奈而无力,蔓延出一股悲凉。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了。萧弘带着贺惜朝走了进来。“殿下,贺大人?”鲁县令一愣,“这么晚了……”“本王是真等不下去了,困得要死,想想与其等你来找我,还不如我自己来找你。”萧弘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眼角泪花都出来了。而鲁县令看着两个不速之客,一脸懵。贺惜朝道:“鲁大人,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装傻充愣,佯装跟在吕家之后试探殿下吗?”鲁县令心中一跳,脱口而出,“贺大人何出此言呀?” 第351章 “王石柱呢?”“他也是清水村的,下官小时候隔壁王婶的小孙子,下官七八岁的时候没了爹娘,靠吃百家饭长大,吃的最多的便是王珅家,读书考秀才还是村里给出的银子。”“鲁大人,我们不安慰你了,这么多年蛰伏想必其中滋味已经体会许多。只是那些青壮年呢,我们去洛淄县能看到他们吗?”“看不到。这正是下官最要说明的。”鲁县令收起那份伤感,他严肃道,“殿下,按照大齐律例,王侯有爵者府兵曲部有定数,就是殿下贵为亲王,也只能拥有千名侍卫。而这些青壮年,如今皆是吕家护卫,两日前县衙门口那么多人,有不少便是他们。”贺惜朝有想过吕家有人混在里面,为了挑起东岙西岙村民,逼迫萧弘修堤坝。可没想到那么多流民都被收入了吕家。“他们知不知道是谁让他们无家可归?”萧弘问道。鲁县令叹道:“可知道不知道并不重要啊!殿下,在吕家无需下地种田,无需担心洪水来袭,衣食无忧,只要听命行事,这日子算过的好了。再者,吕家还许诺将来还有良田可分,谁不乐意?”“这人数怕是有上千好几了吧?”贺惜朝眉间终于锁紧,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妙。鲁县令道:“只多不少,所以殿下,您这次去吕家,一定要万分小心,洛淄县可是吕家的地盘,有些消息不一定能够送出去。”此言一出,不仅是萧弘,就是贺惜朝也变了脸色。“殿下,下官知道的都已经毫无保留告知于您,余下的恳请殿下看在松江水中的冤魂,走投无路的百姓面上,为奎梁县做主吧!”鲁县令说完跪下来,对着萧弘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告别了鲁县令,萧弘对贺惜朝说:“我还想着跟吕家直接闹崩来着,现在看来得悠着点了。”“你还想悠着,吕家不傻,你刚踏进他家门,就会让你选择。”贺惜朝说着走向一处箱笼。萧弘跟在贺惜朝后面说:“你说我要是不愿接受,他们会怎么样,弄死我吗?”贺惜朝手下一顿,没搭理他,自顾自地从箱笼里取出东西,明黄的颜色,却是萧弘交给他的圣旨和虎符。萧弘拿起虎符,“惜朝,你说父皇是不是早就料到,便将这虎符给我了?”“皇上有提到过吕家吗?”萧弘摇了摇头,“没有。”“那八成是不知道的,只是出于关心才给你。”“唉,父皇对我真好,不然我就麻烦了,好东西呀!”萧弘瞅了这柄虎符好几眼,然后问,“你说江东卫军会不会也被吕家……”贺惜朝斜睨了他一眼,“不会。”“为何?”“若是有江东卫军在,吕家何必养那么多打手?”这下萧弘放心了,他问:“现在去调兵吗?其实靠今日鲁县令所说的,就能给吕家定罪了。”然而贺惜朝却蹙眉摇了摇头,“你虽然有虎符,可皇上并没有下旨降罪,你却不好随意调兵对付吕家。虎符是皇上给你保命用的,乱用,在皇上那儿怕是不好。”萧弘听了下意识地看了贺惜朝一眼。贺惜朝问:“怎么了?”“你说江东卫军到奎梁县得多久?”“至少两日吧。”“那也挺久的,我要真出事,他们还不定赶得上呢。”贺惜朝白了他一眼,“闭嘴吧!这种事不要乱说。”萧弘笑嘻嘻地凑过去,“哎,惜朝,你以前对我可狠心了,现在都听不得我一点不好的事情了呀!”贺惜朝没理会他的美滋滋,给了他一个白眼:“行了,鲁大人替我们省了不少的事,只要他将证据给我们,然后呈给皇上,即使最终皇上看在太后的面上留他们一命,吕家也会身败名裂,不复存在。所以这次去吕家,你就想办法稳住承恩侯吧,能不动兵符最好别动。”“还能给他们留一命呀,那也太对不起这些百姓了。”萧弘有些不满意这个结果。贺惜朝讥嘲地反问道:“那还能怎么办?皇亲国戚的命总是比平民来的值钱,这已经算是可以预见的最好结局。”贺惜朝在这个时代十五年,早就已经深刻体会到,皇权时代,人与人之间只会更加的不公平,毕竟连律法都分了个三六九等。当然他如果想要让吕家彻底玩完,也不是没有法子,无非更冒险一点。可是他看着萧弘,最终还是不舍得,也不敢拼一把。万千的百姓终究在贺惜朝心里抵不过面前的这个人,太在乎了,只要关系到他,手脚便会不由自主地自我束缚。贺惜朝有些无奈,却也甘之如饴,“稳住吕家,等皇上裁决。”他又说了一遍,萧弘知道便不能更改了。他叹了一声,碎碎念道:“稳住?怎么稳呀?万一这一去,人直接送个大美人给我,还想当丈人怎么办?这不收岂不是不稳了?”萧弘说着说着,还煞有其事地嘴贱道,“你也知道,你家殿下我比较招人嘛。”贺惜朝新奇地看向萧弘,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写着四个字:胆儿肥了!“你可以试试。”贺惜朝笑眯眯地说,然而目光轻飘飘地往萧弘下面一撇,让后者陡然感觉下面那地方一阵凉飕飕。“忍不住的话……”贺惜朝的笑容更深了,萧弘还不等他说完便道,“那也得忍着,都这么多年了,放心,我忍得住!”萧弘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好悲伤,他弟弟屋里人都好几个了,可他还是个童子鸡,那书里面描写的欲仙欲死的感觉他都没体验过!贺惜朝简直要笑出声了,他对萧弘招招手,“过来。”萧弘不太高兴,问道:“作甚?” 第353章 “你们怕了吗?”“不怕!”书生们非常有义气。“那你们呢?”萧弘看向另外四个公子哥们。四人一挺胸:“当然不怕,敢对殿下动手,本来还能活条命的,岂不是直接诛九族了!”萧弘闻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都是条好汉,果然没有看错你们,放心,本王在,你们都不会有事。”八人重重地点了头。朱公子说:“对了,小先生,你不是说等我们弄清楚了之后,会有重要的使命交给我们四个吗?”贺惜朝道:“没错。殿下会原原本本将此事上奏皇上,不过光靠殿下一人却是不够。想想吕家能瞒天过海那么久,朝堂之上必然有人帮持,若是有人从中替吕家周旋,哪怕证据确凿也难保没有变数。”听此,四人顿时领悟道:“那我们即刻修书一封,让爹跟祖父知晓此事。”“事情的起因后果还是由我们来写吧,你们几个不一定说得清楚。”尤自清建议道。“那感情好。”四个纨绔没有意义,这个时候肚里没墨的弊端就出来了,不过同屋三个书生,不打紧。贺惜朝笑眯眯地提醒道:“既然送家书回去,你们十二个人出来也许久了,顺道也给家人好友报个平安吧。”书生们听着若有所思。忽然罗黎道:“对了,我,我们也可,可以将此……事告知同,同窗,大,大家若是知道,定,定然义愤……填膺……”方俊恍然:“对啊!罗兄说的不错,朱兄,卫兄他们家中有人在朝堂,民间之中自然由我们读书人来发声!江州出现如此恶霸权贵,奎梁县的百姓水声火热,这些都要让天下人知道!”舒玉一击掌,“没错,我们虽有幸跟着殿下和先生来江东亲眼一睹,可也无法回京为奎梁县百姓鸣冤!既然如此,我们不妨让诸多为国为民,愿为天下事的同窗好友来,绝不让此事随意按下,定要让吕家,让吃着百姓血肉的官员付出应有代价!”几人越想越激动,“那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其他人,立刻动笔!”书生们说风就是雨,拉着纨绔们出了房门,招呼着人去了。屋里如今就他们两个,萧弘想了想问:“惜朝,这样做是否有逼迫之嫌?”读书人虽满腔热血,不畏强权,对不平的事敢于发声,可有时候也固执地令人头疼。若是最终朝廷的处置不尽人意,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这个时候,天乾帝可能就会恼怒了。贺惜朝说:“你觉得皇上是英明圣主吗?”“那是当然!”“既然如此,吕家若真是罪证确凿,你觉得皇上是尽快处置,还是隐瞒保全?”“尽快处置,可是……”“会网开一面,留下一命。结果如我们所预测的那样,差强人意。”萧弘点头。贺惜朝笑道:“其实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表哥,要知道帝王身边多是朝廷大员,我不敢肯定吕家收买了多少人,可是我可以想象你的奏折一旦在朝堂上宣读,为吕家求情的不会少。”“那良心真是被狗吃了!”贺惜朝嗤笑了一声:“人都是有私心的,奎梁县的百姓毕竟与朝臣毫无关系,死多少他们有什么感觉?而吕家却是与他们同一个阶级,甚至曾经共事过,吕家落得什么下场,他们才有感同身受,都是达官贵人,将来若是他们犯事,设身处地一想可不就希望皇上宽容以待吗?”“我一直在担心父皇会心慈手软,结果最终的问题是在这里!”贺惜朝点头,“天下虽是由皇上说了算,可他也不能枉顾朝臣意愿,更何况吕家还有从龙之功在,皇上若是处置过厉,便显得有些忘恩负义。这听起来似乎很荒谬,可不得不承认利益面前,所谓正义不算什么,而颠倒黑白也不过一张嘴而已。吕家那么多年经营,美女钱财拉拢起来的关系网即使不是牢不可破,也是一个可怕的势力。这个时候,你不在京城,只能退而求其次由辅国公他们代为出声,再加上读书人的请愿,天下人的目光,就能让皇上顺势而下,不得不为奎梁县百姓伸冤,还天下一个清明。”贺惜朝说到这里,叹了一声,似乎有些心累,“所以一般来说,皇上不会因此恼怒,不过你要是不放心,在奏折里提上一句,让皇上早做准备,这样更万无一失一些,也显得你虽自作主张,可也替老父亲想周全了。”萧弘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我觉得好没意思,越进入朝堂,这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越多,实事没做多少,就尽跟他人斗智斗勇了。”贺惜朝笑了笑,“政治就是这样,真刀真枪见不着,陷阱暗算却不少,你得习惯。”萧弘瞧着贺惜朝淡然的笑,忽然觉得很心疼,“惜朝,多谢你啊!”贺惜朝微微侧头,“谢什么?”“谢你一直陪着我,给我出各种主意,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觉得就算脑袋都想秃了,我也想不周全,我比较笨。”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抬起来低头亲了亲。贺惜朝感觉手背微微湿濡,不禁抿唇笑了,“没事,你要太聪明,你就不听我的了。”“不会,我听,要听一辈子的,你说往东,我就往东,哪怕前面就是松江,我也眼睛不眨地走下去。”贺惜朝说:“一辈子很长,可这话我记住了。”“嗯,惜朝,我想抱抱你。”“抱吧。”“那我能亲亲你吗?”“亲吧。”“那舌头可不可以伸?”“……”这种事情还需要问吗?过了片刻,有些气喘吁吁的萧弘,锃亮着眼睛得寸进尺地问:“惜朝,我想……” 第355章 陆峰说:“怕是不好走。”贺惜朝心思急转,“不好走也得走,你即刻去找鲁大人,让他想办法。”他冷笑了一声,“现在是如他所愿了,本可以徐徐图之,如今吕家已经生疑,不会再给殿下多少时间。”贺惜朝一想起来就想打死这臭老头,他催促道:“马上去,再晚这老头该变死人了!”前门的吵闹,惊动了后面,书生们和纨绔被吵醒了出来一眼,顿时有些傻眼。“英王殿下,您若是有什么需要送往京城,下官愿意代劳。”江州知府笑容可掬的脸上,眼中藏着一抹精光,“正好,下官也有要事奏明皇上。”“梁大人真是乐于助人,也行,无非是沿路一些琐事和心得与父皇分享,大人若是愿意代劳,也省的我这侍卫跑一趟。”萧弘说着回头看着贺惜朝还有那十六个人,“哟,醒来了,正好,要写家书的赶紧写,写完了让知府大人送去。”写都已经写完了,可是那些告发的信怎么能交给知府?几人互相看一眼,只得答应道:“是。”然后愁眉苦脸地回了房,贺惜朝朝萧弘点点头也跟着走了。吕学良善解人意地说:“殿下,您慢慢写,这卸粮还需要时间,您好了便来通知在下,只要今日启程便是。”“那你们就等着吧。”萧弘也不搭理他,直接甩袖转身进了宅子。有人想要跟进来,却被侍卫们拦在前门外。萧弘回头冷然道:“都给本王看紧了,谁敢乱闯,格杀勿论!”他是真的动怒了,说完看也不看江州知府和吕学良的表情,甩袖进了宅子。那些护卫便看向自己的主子,吕学良摇了摇头,示意看住就行。对方毕竟是亲王,他们还不敢随意造次。“知府大人,这下我们怕是麻烦了。”江州知府眉间锁紧,看着被围住的知县府宅,“是本官失策,只是事到如今,还得想个章程出来,英王关不得,杀不得,该当如何?”“我已经派人告知父亲,正等他消息。”吕学良说。“啊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忽然之间就来硬的了?”昨日还没什么事,今日这宅子就被围住,没见过这个阵势的纨绔有些着急,书生们则已经不知所措了。“殿下,先生!”“慌什么,不就是点人嘛,谁昨日还说不怕来着?”萧弘坐在椅子上,仿若不在意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动真格了又是另一回事。“殿下,您可真镇定。”“那当然,我跟你们说,别看对方阵势这么大,他们心里也慌得很,本王身份杵在这里,真出了点意外,这江州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吕家自然也一样。所以能不撕破脸皮,他们就不会撕,无非吓唬一下罢了。”这点,萧弘想得非常清楚。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几人稍稍冷静下来。“那,他们接下来想干嘛?”萧弘思索了一下,摇头,“估摸着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本王如今就跟个烫手山芋一样,关起来吧,迟早得起火,一不做二不休吧,跟同归于尽没啥两样。”他啧了啧嘴巴,叹息道,“为难,真是为难。”“……”您究竟是哪一方的?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为那伙强人担忧,几人顿时无语地看着他。“哎呀,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不站在那伙强人立场上想事情,怎么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萧弘给了他们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方俊问:“您不是说他们也不知道吗?”“不知道也要有对策啊,没有上策自然得走中下策,本来可以给钱给粮给政绩,好言好语好感地将本王相安无事地送走,如今是不行了,那怎么办呢?”“怎么办?”萧弘的眼里露出你们怎么那么笨呐的神情,“只能威逼利诱请我跟他们狼狈为奸了呀!”“啊,殿下,您,您会吗?”书生们担忧地问。“这个嘛……”萧弘却摸着下巴认真思考起来,“正义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真没办法,也不是不可以……”萧弘话没说来,就见书生们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似乎在控诉怎么能这么没有原则!“哎哎哎,你们别这么迂腐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硬碰硬会死人的,他们人那么多,咱们这里就算都是精锐也打不过呀!”萧弘文采不怎么样,可这会儿认怂起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完全诠释了什么叫做能屈能伸。书生们早已经将方才大门口那一幕给抛在脑后,如今对萧弘是失望又愤怒,最终下意识地他们齐齐转头看向了贺惜朝。“先生,您说句话啊!”他们这语气,让人恍然间感觉是另外一层意思:先生,您管管啊!萧弘顿时乐了。而贺惜朝却一直没说话,他的目光一直在那四个纨绔身上来回,听着问话,便说:“你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几人摇了摇头。方俊道:“可这也不能就此妥协啊!” 第357章 朱公子瞪大了眼睛, 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问:“我?”贺惜朝点头, “对,这里除了殿下, 就属你的身份最高, 而且你成亲了。”“这跟我成不成亲有啥关系?”朱公子简直莫名其妙。“有关啊, 你夫人若是有了身孕, 可胎位不稳,正需要你这个丈夫回去安抚,家里头嫡长孙的嫡长子,从辅国公夫人到大夫人, 所有的女眷来信催你回去,你不就有正当理由走了吗?”贺惜朝说完, 朱公子惊呆了, “什么,我妻子有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萧弘抽了抽嘴角,“惜朝, 你确定要这傻子担负起的这个重任, 我怎么觉得那么不靠谱?”“矮子堆里拔头筹,没办法, 论身份,辅国公嫡长孙还是能让吕家忌惮一点的,至少在面上能放他出城。”贺惜朝一摊手, 无可奈何。朱公子回过神来,“所以这是假的?”贺惜朝说:“或许是真的吧,不过目前为止这是我瞎编的。”闻言朱公子失望地哀叹了一声,“唉,假的呀……”说到这里,书生们顿时意识到了,尤自清问:“先生,您是要人假装辅国公来人报信,让朱公子光明正大地要求出城回京,将我们这些信件带回去?”贺惜朝点头。“可吕家会答应吗?”舒玉皱眉道,“这不明摆着朱公子是要回京告密,吕家连殿下都敢拦,怎么会放他出城?”贺惜朝道:“如今吕家还不敢跟殿下太硬着来,这大庭广众之下,辅国公公子要出城,而且理由正当,心情急切,吕家就是不愿意也不会在明面上拦着。否则这百来个侍卫和禁军在此,殿下真不配合去吕家,闹僵起来,后果相当严重,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到京城,吕家就万劫不复了。”“原来如此。”众人点了点头。然而有个书生忽然说:“可总觉得吕家不会善罢甘休,万一离了江州再对朱公子下手呢?”朱公子闻言脸上一僵,“不会吧?”“会。”贺惜朝说。“啥?”朱公子卡卡转着脖子看过来,脸上的表情简直要哭了。然后他的左肩被拍了一下,只见萧弘拦过他的脖子说:“这事儿有那么点危险,毕竟吕家穷凶极恶,你想想这个时候要是顺利放你回京,你把我的奏折往父皇跟前一递,再提一句吕家把我关起来,你说他们是不是先准备好棺材,提前抹脖子上吊会体面点儿?”“那您还让我出城,这不是摆明了送死吗?”朱公子吓得脸都白了。“别听殿下乱说。”贺惜朝白了萧弘一眼,然后扬起温和的笑容,安抚道,“朱公子别怕,您可是堂堂辅国公的嫡长孙,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他们追上来,你只要放弃抵抗,乖乖地跟着回来,一般是不会有事。”“一般?”朱公子感觉头有点晕。“当然,若是你不明不白的死了,辅国公岂能就此罢休,吕家何必找这个麻烦。可你若是强行突围,这就不好说了。”贺惜朝分析道。贺惜朝说完,朱公子觉得眼前发黑,瞧着整个人都不好了。其他三个纨绔赶紧过来搀一把,卫公子想了想问:“小,小先生,既然出了城还得被逮回来,您何必让朱兄冒险……出城呢?”“是啊是啊,我听着都心慌慌的,万一那伙人不分青红皂白……岂不是……完蛋了?”“这想想……觉得没必要呀,小先生。”三人期期艾艾地说着,然而贺惜朝却摇头道:“必须要去,至少要有人去引开他们的视线,这样才能确保我另外派出去的人能够避开耳目,更顺利地离开。”贺惜朝见朱公子面露惧意,大概从小到大一直被娇宠着长大,没经历过大风大雨,想想这种事情的确是为难他了。“若是真不敢,也没关系,我去便是。”贺惜朝此言一出,萧弘蓦地抬起头看过来。然而他刚想反对,便收到贺惜朝严厉的一个眼神,直接逼得他闭上嘴巴。“惜朝……”萧弘只唤了一声却不敢再说了。然而他不说,可书生们却不愿意。“怎么能让先生以身犯险!”“是啊,这个时候您更应该呆在殿下身边出谋划策!”贺惜朝说:“吕家狡猾,若是无人引其注意,这暗中出城的难度就会加大。机会只有一次,我要确保他尽可能成功。”“那要……要不,学,学生去,可否?”罗黎心一狠,“学,学生,愿替先……生,走,走一趟。”罗黎一说,书生们顿时反应了过来,接着争先恐后地毛遂自荐。“对,我也去。”“我也行,先生,选我吧!”“反正也是借口,随便选一个,便说……便说我家中老母病危,急需我回去侍奉!”此书生一说完,脸庞便扭曲了起来,接着暗暗碎碎念道,“娘,孩儿不孝,此乃权宜之计,胡乱说的,可千万别应验呀!”“我爹已经不在了,随便怎么说都行,想必吕家不会细查的。”“对啊,学生愿替先生而去!”……书生意气勃发起来总令人心暖又哭笑不得,贺惜朝摇头道:“我好歹是魏国公府的孙少爷,又是今科状元,他们抓到我还能威胁殿下,不会要我命的。你们若是去,可就回不来了。”“学生不怕!”方俊一下子便站了出来,“学生没什么本事,只有一腔热血,只要能为殿下,为先生,为奎梁县百姓,乃至天下正义出一份力,就是抛头颅洒热血也甘之如饴,先生,让学生去吧!”方俊说完,紧接着便是其他书生。“还有我,学生乃家中幼子,兄长已经娶妻生子,传宗接代侍奉爹娘可由兄长代劳,学生比其他诸位更加适合,先生,选我吧!”“我也是,母亲一直劝诫学生做事应当无愧于心,对得起天下黎民,哪怕因此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若是不幸,母亲也会为我感到骄傲。” 第359章 几人恭恭敬敬地见了礼,萧弘嘴角弧度往上一勾, 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说:“你们的耐心挺好, 一直等到现在才来催本王。”他目光一撇, “哟,有新面孔啊,看来承恩侯下了指示,怎么说?”那人抬手拱了拱, “殿下, 小人乃……”“别,无名小卒, 本王懒得记。”萧弘闲闲地喝了口茶。郎先生脸上的笑容好悬没有掉了下来,在江州府,作为承恩侯面前的红人, 已经少有人落他面子。可萧弘给他吃的这一记,他却不敢显露在脸上,只能沉了沉气,再赔起笑脸说:“小人在承恩侯面前腆了个职,的确不足挂齿。前些日子听闻殿下心系奎梁县村民,承恩侯赞赏不已,特地命三老爷全权处理此事。三老爷年轻气盛,做事有些毛躁,听承恩侯频频询问殿下何时大驾吕家,便为父分忧,在今早送粮之时冒犯了殿下,令殿下有所误会,特地来此向您赔罪。”听到这话,萧弘不禁挑起了眉毛,接着饶有兴致地看向吕学良。“不会吧,吕三老爷带了那么多人过来,本王还以为要是不走,就要来硬的呀!”吕学良扬起笑容说:“殿下误会了,这些都是送粮的人,为了防止路上有人哄抢,才多派了些,殿下面前,哪儿敢有人来硬的,承恩侯头一个不答应。”“这样啊。”萧弘拨着茶沫,回头看向贺惜朝,“惜朝,你怎么说?”贺惜朝微微一笑,温声说:“既然都是误会,几位大人,还有吕三老爷就不要站着说话,坐下吧。”萧弘点点头,“对,坐吧。”“多谢殿下。”等他们一坐,萧弘便放下茶盏,问:“那这吕家,本王是不是可以缓一缓再去?”吕学良正要说话,便见郎先生先一步道:“殿下,三老爷虽莽撞了些,不过侯爷已经得了他的消息,命府中上下备了丰厚晚膳,整理了房舍,府内外焕然一新全部正恭候殿下大驾。殿下体谅,还是今日便动身吧!”萧弘笑了一声,“似乎像一句人话。行吧,此等盛情,本王若是再三推辞,就显得不识抬举了。”几人赔笑道:“殿下说笑了。”“那什么时候走?”郎先生道:“此地到吕家还需半日,现在出发刚好赶得上晚宴。”萧弘于是站起来,“那就别废话了,走吧。”然而他刚起身,便见一人匆匆跑了进来。此人凑到吕学良耳边快速地说着。吕学良听了眉间顿时皱了起来,目光不禁瞥向萧弘另一手边的辅国公公子。朱公子手心顿时出了汗,不过天气炎热,他一直摇着折扇倒也看不出来失态。“怎么回事?”萧弘话音一落,守在大门前的禁军侍卫便走进来,对着萧弘单膝一跪,禀告道,“殿下,辅国公府来人了。”“啊?”朱公子一听,连忙咽了咽口水问,“我,我家?”这演技,萧弘抽了抽嘴角,都有些不敢看了。侍卫回答:“是。”贺惜朝瞥了朱公子一眼,然后说:“那就快让人进来吧,辅国公这个时候派人来,怕是有什么急事。”侍卫即可便领命而去。吕学良跟郎先生互相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却不好多说什么。不一会儿,一个管家模样打扮带着两个护卫匆匆地走进来,先给萧弘磕了头,然后直接对朱公子道:“少爷,少夫人有喜了!”“啊……”朱公子瞬间长大了嘴巴,然后便说不出话来。那呆愣的模样倒是比较符合一个乍然听闻要当爹的男人形象。卫公子马上接口道:“嫂夫人有了?”“是啊,少爷走后一个月,少夫人就吃不下饭,老夫人请了大夫过来把脉,便有喜了!”“这是好事啊,恭喜朱兄了!”书生们立刻恭贺道。就连吕学良跟江州知府也一同贺喜。朱公子抬起手拱了拱,“同喜同喜。”“对了少爷,这是老夫人给您的信,还有夫人的,少夫人的,您看看。少夫人心情不好,吃不下饭,老夫人夫人看着挺着急。”这管家说完取出三封信给朱公子,最后一封却是辅国公写给萧弘的,小墩子取过来交给了萧弘。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等朱公子说话。只见他打开三封信,一封一封看过去,脸色却是有些不对,在他身边的三个纨绔眼看着他紧张起来,不禁一同走了过去,郑公子问:“朱兄,里面说了什么?”朱公子看完,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励一下,然后对萧弘说:“殿下,我夫人情形不太好,祖母和母亲希望我能立刻回去看看,我自己……也挂心不已,恳请殿下能否先准许我回京,等夫人稳定了,再回来。”此言一出,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勇敢,朱公子都不敢看吕学良那边的脸色。“本王倒是能通融,就是不知道知府大人,吕三老爷愿不愿意放行?”萧弘似笑非笑地将这个难题踢了过去。对面几人眉头锁紧,看表情是很不乐意的。可人之常情,若是拦着不让走,岂不是将方才好不容易圆过来的话又给吃了回去。再说,他们有什么资格阻拦辅国公公子回京?贺惜朝接过萧弘手里辅国公的信,看了看,说:“嫡长子嫡长孙,这是辅国公头一个曾孙,瞧把公爷急的,千里迢迢都要将这个孙子召回去,几位,将心比心,体谅体谅?”他示意小墩子将信给对面送过去,很有诚意地问:“要不,看看辅国公的信?至于朱公子手上女眷的信就别唐突了吧?” 第361章 “还不快去。”承恩侯斥责道。吕学良灰溜溜地下去了。“英王殿下请。”承恩侯侧过身,请萧弘进府。萧弘也不多说,便大步往前走。承恩侯看着他的背影,不禁露出了一丝淡定的笑容,微微放下心来。天潢贵胄,十八的年纪,形色于脸上,倒是不难对付。作者有话要说:  朱公子:我都出场这么多了,为何还没有名字,抗议!卫郑冯:就是,好不好听给一个啊!遥:你们去问问谢三,他也没有名儿,至于字有几个读者记住了?第175章 美人之计吕家上下焕然一新, 高床暖枕,香茶美食来恭迎萧弘倒是没有骗人。虽然鲁县令也不敢怠慢萧弘, 极尽可能招待,但怎么能跟一个世家底蕴相比。萧弘进了承恩侯府, 才恍然有种回到京城的感觉。今日晚宴之丰富就不必赘叙, 承恩侯只是拉着萧弘话家常。他还是萧弘的舅爷, 两人从血缘上关系就挺近, 承恩侯再是长辈,说话间带着一股慈爱温和。看着十八的萧弘,不禁从里到外夸了夸,他的赞赏还不是平白直叙的, 都是能找到历史典故,传闻美谈的那种, 就连那被天乾帝嫌弃多年的文采都能找出亮点来。真不愧是当初与谢阁老合称双璧的吕侯爷, 让萧弘原本不甚高兴的脸色终于带出了笑容,从眼神里流露出一股亲近。接着话题自然而然地一转,承恩侯便开始怀念长姐太后老人家,说完又到了天乾帝小时候的一二趣事, 所谓趣事也是糗事。天乾帝自个儿不会抖落蠢事, 一般人也不敢说,萧弘倒是第一次听到。且不管真假, 想想高高在上特别能装的爹居然有这种黑历史,他就嘿嘿嘿笑起来。“殿下可得保密,千万别让皇上知道, 否则老朽可得吃落挂了。”“舅爷放心,我可不想挨板子,我就自己乐一乐。”古今中外,两个陌生人想要快速变得熟稔最好的法子便是八卦一个共同的熟人。这承恩侯的称呼不知不觉就变了,舅爷这一声唤立刻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近。承恩侯忍不住摸了摸胡子,心下分外满意。再然后他便提起帝王登基时诸多的不易,同时不忘抬一下吕家功绩。“老朽是极不想离开皇上的,可先帝刚走,权力皆在大臣手中,那时候若老朽贪恋不放权,便只能是谢阁老,想想老朽还是递了告老的辞呈……”萧弘非常给面子地赞叹道:“舅爷当真深明大义,父皇每每提及您都分外尊敬,他说若不是您,天下朝臣就没那么快归服。”只要不扯到那些敏感的话题,他是乐得陪他演戏,连声舅爷喊的毫无压力。席面上和乐融融,大概除了还在祠堂里的吕三老爷,都挺高兴。第一日就这么轻松自在地过了,席上没有任何人提到松江和奎梁县,仿佛萧弘真只是来做客的而已。女眷被另分一处,用屏风隔开来,直到散席的时候,才能瞥见一两个身影。半夜,奎梁县知县府衙书房里,鲁知县坐在书桌后,轻声说:“拿来吧。”“老爷……”两个小妾唤了一声,眼眶瞬间红了。“哭什么,到了如今,我该高兴,拿出来吧。”年长的一个小妾闻言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颤着手放在桌上,她突然道:“老爷,您要不逃吧!”“逃?”鲁知县失笑道,“傻丫头,我能逃哪里去,让你这么做的时候,我便已经是个死人了。”两个小妾顿时哽咽了起来。鲁知县拿起瓷瓶,问道:“青芷那儿已经带过去了吧?”“是,明日一早就能跟着出城。”“好,只要殿下将消息传回京,我就不用担心了。”他说着抬起来看向她们,“替我收尸后,你们便去洛淄县,这么多年我们安置在吕家的人手终于可以用得上,就是难为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老爷这是什么话,吕家逼得我们家破人亡,沦落那种地步,只要能让他们下地狱,我们做什么都行。”鲁知县长长一叹,“唉……都出去吧,明日一早再来。”“老爷!”两个小妾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随后两人才搀扶着离去。第二日,鲁知县被发现在书房里服毒自尽。而同一个时间,一个不起眼的中年车夫赶着一辆马车出了城门。涌州织造府的公子回家,里面坐的又是吕家送的小妾,没怎么拦,便放行了。出了城门,倒是织造府的公子还多问了一句,“青芷,这个车夫打哪儿来的?眼生的很。” 第363章 第二日,承恩侯便提了联姻。萧弘道:“可惜本王得满二十才能成亲。”承恩侯笑了,“无妨,只要殿下看得上她,再等两年成婚也可,不过这婚事不如先请皇上定下来?”萧弘从善如流地说:“那本王休书一封?”承恩侯脸上笑容更盛,“殿下思虑周全。”“今后还请舅爷多多帮衬。”“殿下放心,这是自然。”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承恩侯离开萧弘的院子,吕学良便跟着问道:“爹,真要把五丫头嫁给他?”吕学良在祠堂跪了两个时辰,承恩侯求情萧弘才高抬贵手,将他放了出来,他很不喜欢萧弘。“五丫头能成英王妃,将来指不定还是太子妃,为何不愿意?”承恩侯捋着胡子笑道,“若是再出一位太后,我们吕家就可以再繁荣百年。”“可英王可信吗?爹,别是故意与我们示好,等转头……”承恩侯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没有如此简单,明日等殿下写完折子,便请他去松江水庄看一看。”吕学良惊讶,“水庄?这岂不是让他都知道了?”“你以为他不知道吗?今年雨水充沛,松江水位较往年高上一截,我已经下令关闭水闸,冲着这雨水,水势马上就能积聚起来。等再来场大暴雨,开了水闸,奎梁县也就淹地彻底了。”承恩侯说着看了他一眼,“明白了?”“可那些人不是已经被英王殿下给迁出来了?”承恩侯笑了一声,“这就是英王殿下该做的事了。对了,奎梁县县令怎么说?”说到鲁知县,吕学良一脸的晦气,“昨日晚上服毒自尽了,还没来得及问出东西。”承恩侯收了笑容,看着萧弘院子方向眯起了眼睛,他沉吟道:“通知梁知府,任何人进出城门都得严加查问。看紧殿下和他身边的人,不要让他跟任何陌生人接触。”“爹?”吕学良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惊悚的感觉。“时间不多了,就让我们看看殿下会怎么选择。”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我真是太难了。第176章 水患之由将承恩侯父子送走, 萧弘揉了揉笑僵的脸颊,看着贺惜朝直接斟酌地写折子, 便不高兴道:“用得着马上就写吗?”“虽然我不乐意,可你必须表现出急切来, 这样让承恩侯放心, 七夕那天才有可能。”萧弘见贺惜朝蹙眉眼里带着不情愿, 却在纸上斟酌着用词向皇上请求赐婚, 便沉默了下来,可忽然他却说:“惜朝,你说我要不干脆娶了这个五姑娘吧。”贺惜朝手一顿,墨迹滴落到纸上, 瞬间晕了开来,毁了这张纸。贺惜朝悬着笔却没放下来, 也没抬头, 只是问:“为什么?”他的声音依旧沉重淡然,可是萧弘却取下他手里的笔,又将毁坏的纸抽出来揉成团,重新取了一张新的搁在他面前说:“我明年就十九了, 再一年满二十, 父皇一定会给我赐婚,我感觉我逃不掉娶妻。之前我想过若是安悦郡主身体太差, 我就娶她。那么同样,吕家犯了这样滔天的罪,吕氏女本该跟着一起死, 我就给她一条生路,在王府后院乖乖呆着,也算有个交代,以此再对付个几年。”贺惜朝回过神,摇头,“皇上不会答应的。”“若是赐婚旨意一下,我便可以以此求情,反正外人眼里我对她迷恋至深,也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萧弘将笔重新沾了墨,递到贺惜朝的面前,“惜朝,这样做我对得起任何人,就是对不起你,这是至今为止能想到的最好的权宜之计,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不行。”萧弘一愣,接着也不问为什么,便点了头,“好吧,那我再想想别的。”贺惜朝摇头道:“我虽然不乐意你娶妻,可你的身份特殊,我强求你打光棍也不现实。只是吕氏女你不能娶,你马上就要当太子了,这个时候对一个罪臣之女迷恋,非她不可会让皇上迟疑。就是有赐婚旨意,她也成不了太子妃,这样做得不偿失。”说到这里,贺惜朝垂下了眼睛,“表哥,这事不着急,我们先把眼前的对付过去吧。”他说完,便重新下了笔。萧弘看着贺惜朝那如往昔般漂亮的字迹,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便道:“惜朝,咱俩要永远在一起的。”贺惜朝快速地写着,闻言嗯了一声,抬起头来一笑:“我没打算把你让给任何人。”萧弘这才放下心来,他接着又强调一下:“我们可是亲过的。”贺惜朝哭笑不得:“放心,殿下,我会负责的。”他写完,抖了抖纸交给萧弘,“过来,你抄誉一遍。”萧弘看着满篇对吕氏女的赞叹,那其中的殷切都能从纸上跃出来,一副非她不娶的模样。贺惜朝哪怕违心地赞美一个人,遣词用句也极尽诚恳,以现在帝王对吕氏的喜欢,若是见了,定然赐婚无疑。只是他看着看着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了?”贺惜朝笑眯眯地问。“惜朝,这也太恭敬谦虚了,我跟父皇写信怎么会用这样诚惶诚恐的口气说话,一点也不像我呀!再者我也没跟父皇约定治完水就立刻回去,相反,我说还想去别处看看,你这么写……”贺惜朝见萧弘说着说着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便笑问:“你觉得皇上看得出来不对劲吗?”萧弘嘿嘿一笑,“我奏折向来不这么写,然而字迹又是我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写给别人看的。贺惜朝托着下巴道:“就让我看看你跟皇上之间的默契吧。”隔天一早,承恩侯看着这封折子,瞧着这殷切之词,脸上笑容就跟朵菊花似的,很是满意。 第365章 贺惜朝的目光又回到这个水闸上,他不知道奎梁县的堤坝长何种模样,但想想定然修得没有这个水闸来的可怕而牢固。夏日暴雨连连,水流本就湍急,一旦水闸开启,将酝酿到恐怖的水势放出去,汹涌澎湃的急流猛然打在水坝上,就是钢筋混水泥浇筑的怕也难以抵挡。这是真正的刽子手!千百冤魂积聚在这里,沉在水中,凶手不死难以平息。贺惜朝看了一眼酝酿着愤怒之火的萧弘,这在京城里养了十八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恶事的大皇子,内心的震颤怕是久久难以平静。他垂头见到那双紧握的拳头,可见萧弘的理智在晃动,一旦崩了弦怕是要不顾一切亲手扭断这老头的脖子。贺惜朝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走到萧弘跟承恩侯之间,说:“侯爷,看也看了,说实话虽然震撼可也压抑,下官心性不够稳,有些喘不过气,不如回去说话吧。”承恩侯目的已经达到,见贺惜朝就此都没有失态,不免心中赞叹。“好,殿下,请吧。”站在木门外的侍卫紧紧地盯着里面,一直等到萧弘的身影出来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殿下。”萧弘面无表情地说:“走。”第177章 一己之私贺惜朝一直陪着萧弘上了马车, 关上车门,隔绝了所有视线, 这才深吸一口气,将僵直的脊背给放松下来。“表哥, 喝口水吧。”贺惜朝从车内的柜子里摸出杯子, 倒了水递到萧弘的面前。萧弘默默地接过来, 仰口喝尽, 接着低头看着手里光滑圆润的杯子,突然狠狠地说:“我一定杀了这帮人,让他们人头落地,有一个是一个, 谁也跑不了!”萧弘的心情贺惜朝完全能够理解,那座水闸给他的冲击也很大, 他虽没有表现出来, 但内心震动并不比萧弘来的小。这个恶太明目张胆,让人心惊胆寒。“这等罪名,诛灭九族足够了。”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仿佛要从他的身上吸取镇定的力量, “惜朝, 我真的很难想象皇祖母居然出自这样的人家,父皇还如此尊敬他, 如今见到那张脸,我真的废了好大的劲才没克制住自己去掐死他。鲁县令会做的这么决绝,我忽然理解了。”萧弘的手心满是汗, 还有……“太后的死成全了皇上,也一样将吕家送上了巅峰,带着皇上的愧疚风光回乡,承恩侯的名声和威望到了极致,欲望也就跟着一起膨胀。”贺惜朝把他的手掌打开,掌心皆是一个个指印,泛着红,可见他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没控制住失态。贺惜朝心疼地摸着那片凹凸,说:“你再忍一忍,可好?”“我会忍的,惜朝,怎么样都会忍下去,你别担心。”萧弘对贺惜朝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贺惜朝曾经是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然而他引导着的萧弘却尽可能的拥抱光明。于是乍然遇上这浓重的阴影,便显得无所适从。贺惜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可这个情绪萧弘只能自己调节,他轻声说:“现在没人,不如躺下休息一会儿吧。”“惜朝,你是不是心疼我了?”贺惜朝没有否认,“嗯,很心疼。”“那我能躺你腿上吗?”“你这是借机占我便宜呀?”然而话虽这么说,贺惜朝还是由着萧弘躺下,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萧弘搂住贺惜朝的腰,脑袋埋进他的腰腹,嗡嗡地说:“没有,只是这样好像更安心一些。”贺惜朝摸着他的头发,没说话。马车往前进,萧弘忽然问:“惜朝,你怕吗?”贺惜朝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好像是怕的吧。”“那我就不怕,我护着你。”贺惜朝轻笑了一声,“那我简直怕死了。”萧弘也闷闷地笑起来,“惜朝,你真狡猾。”“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这个时候卫军看到虎符跟圣旨,也该出发了吧。”“不出意外是的。”“那我无论如何也要跟这老头再周旋两日。”承恩侯府被留下的纨绔跟书生们齐齐看向邵书生,只见他衣襟前不断滴落着茶水,那穿杏色衣裳的婢女正手足无措地拿着帕子给他擦拭身体,同时不停地请罪。“邵公子,对不起,都是奴婢没拿稳,您没烫着吧。”这婢女着急的神色不似作假,可身体却微微前倾,邵书生能闻到她身上的暗香味,顿时不禁面红耳赤。“啧啧。”卫公子一打折扇,一边揶揄地说,“我当初怎么说来着,看,应验了吧?”院子里的其他书生神色有些复杂。 第367章 婢女斟上春茶,扑鼻香气四溢,沁人心脾,沉下心来不知不觉中便带走那股沉闷和压抑。“殿下,方才实在多有得罪,老朽在这里给殿下赔上不是,还望殿下海涵。”承恩侯起身恭敬地深深鞠了一躬,与在水庄中的强势截然不同。可萧弘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好说话,冷淡道:“吕侯爷真不愧是侯爷,好大的手笔,将奎梁县的数千条性命玩弄于鼓掌之中,本王真是不知道该夸奖侯爷你是成大事者,还是唾骂狠毒冷血了。”“殿下责骂是应当的,只是吕家家业俞大,若想保持兴旺不衰,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萧弘简直要气笑了,家族兴旺靠强取掠夺他人而来?哪儿那么大的脸。大概知道萧弘在想什么,承恩侯道:“事已经做下了便难以更改,老朽心中功过有数,将来便是下十八层地狱,也毫无辩驳之处。”“侯爷这话却真是无可指摘。”“不说此事对错,殿下既然来治水,想必已是清楚该如何治理,我吕家上下也愿意听从殿下安排,彻底绝了这松江水患,让殿下在皇上面前展露才能。这水患已经历时十来年,殿下这次的功劳足够让皇上再另眼相看,力压诸多皇子了。”承恩侯说到这里,目光灼灼地望向萧弘,接着含笑问,“就是不知殿下是否有这诚意?”然而萧弘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却垂眸不语。这气氛一时间便有些凝滞。吕学良坐在承恩侯的下面,长时间的沉寂让他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份着急,然而站在承恩侯身边的郎先生却对他摇了摇头。此时,考验的就是这份心性。忽然只听到一声茶盏搁置于高几上的声音,接着贺惜朝问:“侯爷想要殿下什么诚意?”贺惜朝此话一出,这几乎僵局的氛围顿时又流缓了起来。毕竟只有十五岁,再如何宣称天才心性终究不够稳重。萧弘看了贺惜朝一眼,却没有阻止。承恩侯笑道:“奎梁县没什么人了,不过总有几个小村子还在,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有些事既然做了,就得彻底,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帮这个忙?”萧弘听了嗤笑一声,“侯爷好算计,这是逼着成为自己人呀!”承恩侯听此却大笑起来,“哈哈,殿下难道不是自己人吗?五丫头自从及笄之后,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她都一一拒绝,没成想却是等着殿下良人,此乃天注定的姻缘,殿下不期待吗?”提起吕五小姐,萧弘顿时不说话了。“殿下,只要这事成了,我吕家上下为殿下马首是瞻。听闻殿下为银钱拮据,老朽真是痛心,江州乃富饶之地,奎梁县一旦没了水患,良田比之洛淄县只多不少,这可是巨大的粮仓,无需交于国库一丝一毫,皆可孝敬殿下。”承恩侯注视着萧弘缓缓道,“奎梁县流民如今有我吕家安置,他们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回乡,一旦流民返乡,于皇上面前又是一大功绩,两厢而下,岂不是美哉?”美人在怀,银库在手,带着莫大的功劳,只等皇上封赏……“九年前您没了太子位,这次回京,皇上怎么也不该再拒册封国储吧?”承恩侯话音缓缓落下,萧弘的瞳眸顿时一缩,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看着承恩侯,微微动了动唇,似要说话,却听到贺惜朝又问:“若是殿下办不到,不知承恩侯有打算如何?”此言一出,萧弘的那股呼之欲出的热切瞬间收了回去,仿佛理智回笼。“没错,若是本王不愿意呢?”第178章 威逼利诱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吕家最怕的便是萧弘不愿意。萧弘这话一出,才刚舒缓的气氛又冻僵起来。不愿意?吕学良望着自己的父亲, 只听到承恩侯一声轻叹:“殿下又何必为难老朽呢,事已至此, 吕家已经毫无退路。”承恩侯目光沉沉的看着萧弘, 真心实意地惋惜道:“英王殿下, 您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治水呀!”若是萧弘不来, 再过两年,奎梁县不存,水闸一拆,松江地貌一旦缓慢恢复, 吕家所做的一切也就跟着冲进水里,那个时候, 谁还能翻出那点陈年旧事?“天意所趋, 谁知道有这么个天坑等着本王,侯爷,您该早点提醒的。”萧弘冷淡道。说到这里,承恩侯也是有苦说不出。要知道萧弘做事喜欢先私底下跟天乾帝通个气, 父子俩达成共识之后, 才在朝堂上折子走个形式,压根没群臣什么事。大臣想提出反对意见都来不及。天乾帝当堂下了旨意, 再赶紧通知到承恩侯,这边萧弘都出发了!承恩侯不是没想过提前拆到大闸,可前面九十九步都已经走完, 只差这最后一步,怎么想都有些不甘心。人心贪婪,总是存着侥幸,就处于了被动的局面。世上已无后悔药,唯有硬着头皮前行。承恩侯放开那柄玉质拐杖,双手交叠在膝前说:“若是殿下不愿意,只怕要原谅老朽这不臣之心了。您心中清楚吕家所做的一切只要呈于御前,除了以死谢罪别无他路可走。老朽实在没有法子放殿下回京,届时只能请殿下长留于江州,与这方水土共存。”承恩侯说的沉重而缓慢,带着一丝痛心和被逼无奈的痛苦。话虽说得含蓄,然而那意思极为明白,萧弘不愿意,就只能死在这里。萧弘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敢直接威胁他的性命,他惊愕的同时便是一股愤怒冲出脸上。他蓦地站起来,一掌拍在高几上,“你敢!”高几被他拍地发出一阵巨响,上面的茶盏盖子一歪,落下杯子,直接跌碎在地上,便又是一声脆响,可见他手掌的用力,怒火之重,一连两声,直震的人心底颤动不止。吕学良喉咙艰难地咽了一下,身体僵硬不敢动弹。他在江州地界称王称霸久了,的确忘了对天家的敬畏之心,可是当萧弘满目寒霜,眼中戾气犹如刀尖剑锋锐利逼人之时,却让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第369章 承恩侯谦逊地笑了笑,“假以时日,贤侄的成就必在老夫之上。”贺惜朝不在说话,转身就走了。待他的身影一离开,吕学良才敢大出一口气,他扭了扭脖子,让僵硬的全身放松下来,唤了一声:“爹……”“英王不愧为英王,状元郎也不愧为状元郎,如此心性,老夫若是皇上也分外喜爱,只是可惜还太年轻,经历的事太少,不然没那么容易能够劝服住。”吕学良一听,顿时疑惑道:“爹,可英王还没答应呀!”“迟早的事,对了,回头让五丫头好好去安抚一下,后日七夕……不妨请殿下一同出去走走,培养培养感情。”承恩侯沉吟道。“放英王出去?”郎先生道:“今日侯爷已经下了重药,接下来该安抚一下,五小姐陪殿下出游,旁敲侧击多劝说几句,殿下心心里那道砍说不定就过了。”“郎先生说的不错,对付这种年轻人不能太强硬,缓一缓,反而更能达到目的,不然泛拧就麻烦了。”承恩侯笑着说。“原来如此,可爹,要是殿下一直不表态该怎么办?”“这几日风平浪静,天气尤其热辣,闷潮潮的,是要有大风暴来了,估摸着就在七夕之后。”郎先生说,“只要英王殿下在此之前同意,风暴来的时候做得干净些,这就行了。”承恩侯点头,“但愿殿下懂得好歹。”贺惜朝跟萧弘前后脚地回到小院,两个人都是一副凝重的模样,让书生们顿时惊讶地望过来。“殿下,先生……”萧弘没搭理他们,尽自回了房。几人顿时面面相觑。不过贺惜朝却留了下来,他目光微微一扫,问:“那三个呢?”“去找吕大少爷了。”萧弘和贺惜朝有正事忙,这些留下的书生跟纨绔自然也有人陪,吕家的几个年轻少爷便是陪着他们的。贺惜朝闻言眉尾微微一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那张纸条便落入了贺惜朝的手里,前因后果一说,他顿时便清楚了。第179章 不定计划书生跟纨绔有壁垒, 要不是那场大雨夜,贺惜朝猝不及防地打乱住宿, 让他们产生了同甘共苦风雨情,这十二个书生还指不定跟四个纨绔斗鸡眼呢。可论纨绔跟纨绔, 却是臭味相投, 话不过三句便能惺惺相惜起来。更何况这三个乃是京城内出了名的会玩之人, 跟江州土皇帝吕家少爷眼神一对, 就能勾肩搭背。长辈给吕家少爷们的要求也只有一个,尽可能地拉拢他们。这不,在吕家憋了三天,已经按耐不住的三位没心没肺地要求出去逛一逛街了。吕家大少爷作为承恩侯的长孙, 还是知道祖父是在做什么,他思索了半晌, 觉得不好直接拒绝, 便笑道:“也是,几位都是玩乐之人,总闷在府里也没甚乐趣,今晚我带三位出去走走, 让你们见识一下江南的美人。”“诶, 这个好!”卫公子扇子一拍,笑道, “都说江南女子美如画,本少爷也算是阅览美色无数,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京城春香楼的云绮姑娘。”“说起云绮姑娘, 啊呀,卫兄,可是让人想念得紧,那风姿,那容貌,天上地下也就这么一位了!她皱个眉都风情万种,恨不得将我等的心都掏出来只为了她笑一笑。”郑公子叹气起来。“哈哈,听两位这么说,在下也想见识见识了。”吕大少爷笑道,“既然如此,那些庸脂俗粉也不用来污三位的眼睛,要说洛淄县乃至江州城的美人,就属春芳阁里的姑娘。”“哦?”冯公子稀罕道,“府里头送过来的丫鬟跟她们比姿色,如何?”“嗨,哪儿能比,云泥之别。”吕大少爷显然也是那边的常客,一说起来简直眉飞色舞,直勾得这三人心底发热。“吕兄,今晚你要是不带咱们去见识见识,咱们哥儿可就不答应了。”“就是,府里头的丫鬟好看归看好,可就少了那一分……嘿嘿,那感觉,都懂得吧?”几人顿时心照不宣的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股猥琐浪荡之气。吕大少爷连连笑道:“放心,待在下跟祖父说一声,便带三位去,今晚一定让几位玩得尽兴!”对于吕大少爷的请求,承恩侯思索片刻便问:“只有这三位公子?”“是,祖父。”吕大少爷说,“孙儿直接带他们去春芳阁,也不怕有人暗中与他们接触,三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祖父放心便是。”承恩侯点点头,“那便去吧,派人盯紧了,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万万不可大意。”“是。”吕大少爷的消息很快就传过来了。贺惜朝赞叹道:“还是你们机灵。”“那可不,我们也不是无用之人。”三人得意地互相看了一眼。贺惜朝一笑,“正好,后日就是七夕,时间上刚好来得及,这样算来我们便要在那日大逃亡一次。”他话音刚落,不仅这三人,就是旁边的书生都瞪大了眼睛。“逃出去?”方俊不可思议道,“可我们怎么逃,这么多人!”“所以今晚先去探个底。”贺惜朝说着给了这三人每人一封书信,“既然芳华阁中有出路,还能送消息进来,可见鲁县令经营多年的关系网比我想象中的要广,正好,我也要送消息出去。”三人接过信封,卫公子疑惑道:“可我们送给谁去呢,估摸着那时候能靠近我们的只有春芳阁的姑娘了。”贺惜朝说:“就是姑娘。” 第371章 屋里有水盆,格架上挂着巾帕,他轻轻地掬起一捧水,拍在自己的脸上。温凉的水驱走了燥热,舒缓了点点倦意。身后有人跟着进来,听这熟悉的脚步声,贺惜朝就没有回头。“惜朝。”是萧弘。“嗯?”萧弘眉间褶皱未舒,似乎反而陷入了困惑之中,他问:“若是今晚他们三个行动不顺利,你待如何?”贺惜朝闻言微微一顿,然而却没有回答。他拉下了汗巾,浸入了水中,然后拧成半干,展开敷在脸上,摁了摁眼睛。过了半晌他才取下帕子,回过头看着萧弘,轻声说:“七夕节的时候,想办法先让你走。”“你要把他们都留下?”“嗯,无论如何都要先保证你能顺利离开,其余的,包括我,等你回头带人来搭救。”贺惜朝说这话的时候分外冷静,显然他已经想过多遍了。萧弘其实并不意外,可是他不愿意,“那个时候,吕家怕是要鱼死网破,你们还有命活着?惜朝,谁都可以,我却绝对不会丢下你走的,我说过保护你。”贺惜朝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浮起淡淡笑意,“若是你也不走,吕家的提议,你是做还是不做?”萧弘暗暗地握紧拳头,脸上出现挣扎之色,一时间没有回答他。可当他的眼神变暗,神情危险起来的时候……“每个人心里有一条准绳,名为道德,一旦被拉低,基本是回不来了。手上沾了无辜之血,体会了那份玩弄人命的快感,就会越染越多,沦为吕家之流,萧弘,你不能沾。”贺惜朝将帕子重新放入水中,拧下水流,抬手丢给萧弘,“擦擦吧,我不喜欢你方才那个样子。”不知道是清新的水汽让萧弘有些失控的头脑冷静下来,还是帕子上沾染了贺惜朝的气息,使他尤为安定。当萧弘把自己的脸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的时候,也顺便擦去了失态,让理智回了笼。贺惜朝回头看了他一眼,“按我的预期,卫军明日应该能到城下,为了你的安全,他们不会直接闯进城门,而今晚定会有人潜入江州城。禁军那位小哥是跟着春芳阁的青芷姑娘出去送旨意的,回来的时候定然也会在春芳阁打探你的消息,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卫延他们应该有所收获……”贺惜朝话未说完,忽然被萧弘紧紧抱住。他顿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萧弘偏过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捧起贺惜朝的脸,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恳求地说:“贺惜朝,我不管你什么打算,你保证咱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吗?”萧弘跟贺惜朝遇上事,向来是后者出谋划策,备好趁手工具,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萧弘想都不需要想,直接提起来冲上去干就行。凭贺惜朝的周密的计划,运筹帷幄的手段,萧弘只有盲目的信任,无需带上脑子。可是他知道在这件事上,鲁知县神来一笔打乱了贺惜朝的计划,吕家严防死守,咄咄逼人给不了他太多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未知,贺惜朝在短短时间内,状况频出之下,怕是根本没想到什么万全之策……萧弘望着这张印在他心上的脸,似乎每一处都按着他最喜欢的方式长的,追问了一句,“要走一起走,决不分开,是不是?”“是。”贺惜朝毫不犹豫的点头,清澈的眼眸里没有一丝闪躲,反而带着笑,“我向来是一个自私的人,自己都要没命了哪管那几百与我无关的百姓,你说是不是?”萧弘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哄骗的痕迹,可是没有。贺惜朝怕疼怕苦怕累怕受罪,凡是苦难,只要萧弘能代替的,他是一定会将皮糙肉厚的英王给推出去。仁义道德他不挂在嘴里,讲的永远都是利益,若不是状元当头,他更像个商人精于算计。萧弘觉得他该放心的。第180章 春芳阁春春芳阁是江州城最大的妓楼楚馆, 背后的东家就是吕家。里头的姑娘不仅闻名江南,就是京城之中也多有听说, 从这里调教出来的姑娘,不少成了其他县城花楼的当家花魁和老鸨妈妈。这样算来, 这花色的皮囊生意便遍布了整个江州城, 再加上如青芷一般成为诸多高官大人和公子的妾婢, 这消息往来互通, 人情人脉就更远了。吕家做下这等缺德诛心之事,能瞒得好好的,也有其一分功劳。春芳阁坐落在松江边的一条繁华街上,夜晚华灯点上, 远远望去,华丽高大的花楼便如映照了七彩流光, 金碧辉煌。仿佛一座天上神宫落在江边, 一眼便看出此中不同凡响。春芳阁名声在外,无需姑娘们倚门卖笑收揽生意,四个高大龟奴站在大门口,迎来送往贵客便已足够。他们也不必点头哈腰, 收赏银都只是抬手笑着一拱, 道一声谢,往里面一请就完事儿了。只有吕家的马车到来, 吕大少爷一下马车,这四个立刻谄媚地迎过来。“啊哟,大少爷, 您终于来了,几位姑娘可都想死您了!”“少废话,少爷今日陪着三位贵客来,让妈妈将楼里最漂亮的姑娘给叫出来。”三个公子哥儿也是打扮一新,手里各拿着一把折扇,一股子风流倜傥,龟奴们拿眼睛一瞄,就知道这三人定然出自膏粱人家。“是是是,几位少爷里边请。”春芳阁不仅大,楼里面也是装潢得富丽堂皇,大堂之中莺莺燕燕结伴而过,笑意嫣嫣地用团山遮住半边脸,一双双带钩子的眼睛能将男人的魂给勾出去。如这几位这样的恩客,是很受姑娘欢迎的,不过好在很是规矩,没人胡乱地扑上来。楼上丝竹淫糜声声传入耳朵,欢笑叫好随之而来,伴着楼内阵阵香气飘飘,实在有种置身在天上的飘然之感。 第373章 “殿下可是休息了?”“唉,没呢,殿下心情不太好,正坐在屋里头发呆,连晚膳都没用!”小墩子满脸愁容道。五小姐眉间微微一蹙,尽显担忧来,“可否劳烦公公通报一声,我给殿下送羹汤来了。”“您哪需要通报呀,殿下若见到您一定高兴,五小姐,您可得劝着殿下多用一些,身子要紧。”小墩子的话让五小姐心下受用,嘴角浅浅一勾,“公公可真会说话。”“将来还得倚仗五小姐,可不得说些好听的。”小墩子做了一个请势,“您快进去吧。”五小姐淡淡一笑,转身进了屋里,小墩子瞧着这娉婷袅娜的身姿,眼尾不禁朝隔壁的窗户看去,摇了摇头。不出承恩侯的意外,萧弘面对五小姐,再多的怒气都发不出来。在这姑娘轻声细语的宽慰下,萧弘将一碗莲子羹给喝下了。“后日便是七夕,不知殿下可有兴致陪我出去走走?”五小姐酝酿了许久,才红着脸,邀请着。萧弘愣了愣,接着说:“本王倒是忘了这个节日,不知道这洛淄县有什么活动?”“每年这个时候松江边上最热闹,白日游江泛舟,晚上花灯游街,男男女女成双成对……”灯火微光下,五小姐脸上飞霞更重,眼睛都不敢看萧弘。虽说请婚的旨意已经送往京城,若不出意外,她便是英王妃,但如今依旧是孤男寡女,与萧弘一起过七夕还是令她分外害羞。却也期待。“哦……”然而萧弘说了一个字之后,便没有再多表示,似乎兴致不高。五小姐心情微微失落,可想想祖父交代的话,她便鼓起勇气再作邀请:“殿下,有些事若一时难以抉择,不如先放一放,七夕节日,一年不过一次,殿下权当去散散心,说不定回头就能想明白了,也多陪陪我……”“既然是你希望,那就去吧,游湖泛舟也好。”萧弘柔声答应了。五小姐脸上不禁露出甜蜜的笑容来,“多谢殿下。”萧弘点头,“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你陪着说话,我心情好多了。”“是。”她收拾了碗勺,提着食盒便走向门口。萧弘长吁出一口气,心道总算将人打发走的时候,忽然五小姐回头道:“殿下……”那一口还没吐完的气瞬间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怎……怎么了?”五小姐甜甜地一笑,“您也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来陪殿下,晚安。”萧弘似乎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抬起手,招了招,干巴巴地说:“好,晚安。”待人的身影终于消失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认不会回来了,萧弘才能放心地将剩余的半口气吐出来。“殿下,您跟吕家五姑娘在里面单独呆了一刻钟。”小墩子突然朝里面伸了伸脑袋,说,“惜朝少爷方才来看了一眼,似乎很不高兴。”“咳咳……”萧弘终于岔了气,咳嗽起来,“我不是故意的……”第181章 花楼冲突第二日一早, 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被送到了吕家。辅国公朱公子一脸愧疚地站在萧弘和贺惜朝面前,“殿下, 小先生,在下没用, 出城两日就被追上了, 没敢硬着来, 他们一亮刀子我就跟着回来了。”“无妨。”萧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能平安回来就比什么都重要,你已经很勇敢了。”朱公子被萧弘说得不好意思,“对了,还有那些信函, 也一并被他们搜走,如今怕是到了承恩侯手里, 小先生, 会不会对殿下有影响?”贺惜朝摇了摇头,不甚在意道:“当初让你带着信走,就是为了给承恩侯看的,无妨, 待会儿他便会送回来。”“那就好, 那就好。”朱公子目光在周围扫一圈,书生们都在, 可就是没有他的三个兄弟,很是奇怪。方俊说:“他们三个昨晚去花楼喝酒了还没回来。”“啥?”朱公子吃了一惊,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喝花酒!“没, 他,他们是有……任务去,去的。”罗黎连忙解释道。朱公子这才放心下来,不过他又疑惑着花楼里能有什么重任。“舟车疲惫,你先去休息吧,等他们回来,再好好分说。”贺惜朝说着,朱公子便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纠结了,他实在困累的很,一直提心吊胆,都没好好休息,这会儿深陷虎穴,倒是能睡个安稳觉。反正有英王跟小先生在,用不着他。这些信不久之后是郎先生送来的。“殿下,贺大人,朱公子回来的匆忙,将这个不小心落在了马车上,这厢物归原主。”郎先生谦谦一笑,将手中的小盒递上。小墩子接过来,打开送到了萧弘的面前,里面躺着的就是这十来封的信件,上面的署名字迹一看便能认出来。萧弘看了一眼就交给贺惜朝,后者拿起来,发现所有的信件都未被拆开过。他不禁狐疑地望向郎先生,后者却眼含深意地回看他一眼,一派神色自若道:“既然已是完璧归赵,殿下,贺大人,小人这就告辞了。”他一走,舒玉感慨道:“承恩侯应该看一眼的,看过了怕是没这个肚量再好言好语说这话了。”其他书生非常赞同地点头。当初他们义愤填膺,措意用语便极为严厉,字字如刀,句句似剑,历数数条罪状,一个条比一条罪恶滔天,谁看见都恨不得将吕家千刀万剐。 第375章 “红颜白骨,皮下皆无分别,君子当不为美色所诱,也自当远离污浊之地。”一个个皆是正人君子,言语之中表示对秦楼楚馆的不屑。“哟,看来都不去啊!”三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转头对贺惜朝道,“小先生,您说怎么办?”贺惜朝道:“七夕节当天,你们都去,就是不情愿也得去。”“啊?”书生们皆惊讶。“啊什么啊?没听之前小先生说嘛,七夕节咱们逃离吕家,自然只能从芳华阁里走喽。”郑公子双手抱胸,幸灾乐祸地说。“可是……这么多人,就算有姑娘接应,可要从吕家的眼皮底下逃走,这怕也并不容易吧?”舒玉皱眉摇头道。尤自清苦笑地一摊手,“说来惭愧,咱们手无缚鸡之力,真的就比姑娘家强壮一点点,遇上那些打手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不用怕。”贺惜朝说,“会有人来接应保护你们,到时候跟着走就是。”说到这里,周围顿时沉默了一下,只听到一个书生问:“先生,我们一直都没敢问,您安排的人手究竟是什么人,他们难道能跟吕家那上千护卫相抗衡吗?”此话一出,大家纷纷看向贺惜朝,就是四个公子哥儿也一脸疑惑。贺惜朝思忖片刻后道:“江东卫军。”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里不是勋贵之后,便是考有功名,对大齐军队调动都有了解。卫军就是地方军,要调遣也得要兵符!无兵符就是帝王亲至都调不了啊!贺惜朝说江东卫军,那岂不是……“离京之前,皇上给了殿下虎符和圣旨,可便宜行事。”事已至此,也无需再多隐瞒,贺惜朝干脆都说了,“昨夜三封信便是让春芳阁交于卫军的信函,乃是殿下手书,其中与黄将军约定了营救方式和时间。今晚,你们四个再走一趟,做一下确认。待七夕节那晚,直接由卫军将你们从吕家手里救出去。”“原来如此,如果有军队,自是不怕吕家那群乌合之众!”几人听了顿时振奋起来,感觉充满了希望。“皇上真乃英明圣主,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吕家罪恶滔天?”有人这么猜测着,可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不是吧,若真如此,怎不提前知会一声殿下?否则咱们也不会这么受制于人了!”尤自清见贺惜朝没说话,不禁思忖道:“在下如今关心的是,我们可以从春芳阁中逃走,那么殿下跟先生呢,如何脱身?”众人一听顿时也看向他,“是啊,一旦我们逃离,岂不是殿下这儿就暴露了?”贺惜朝见他们目光关切,不禁微微一笑说:“不用担心,殿下这里自会有其他法子。”朱公子既然被送回来了,自然跟着另外三个一同去春芳阁玩乐。“唉,说实话,一路上又热又闷,还提心吊胆,这辈子我都没遭过这个罪,还不如回来跟着你们在这里吃喝玩乐自在。”他看着这红绿交映的春芳阁,又赞叹了一声,“还是你们会享受呀!”“哈哈,朱兄这么想就对了!”吕大少爷带着他们再次结伴走进楼内,烟雨妈妈便应了上来。然而这次来的姑娘跟上去却不是同一批,虽依旧鲜嫩漂亮,但总觉得不对味。“妈妈,昨日的明雪姑娘呢,让她过来。”郑公子说。卫公子眼睛一扫周围,“还有微雨,伺候的不错,本少爷没打算唤人。”除了吕大少爷和冯公子身边还是昨日的姑娘,其余两个都不一样了。“怎么回事?”吕大少爷不悦地看向烟雨妈妈。烟雨妈妈面容微微犯了难,她陪笑道:“明雪跟微雨今日身子不太爽利,不好伺候两位公子,芳心和淑云也是少见的美人,不比她们逊色,公子试试就知道了。”说着她给两个姑娘使了使眼色。然而卫公子一把将她们推开,冷笑道:“哦?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难不成是本公子让她受累了?”郑公子也没要,直接说:“看来是咱们俩让她们受累了,啧啧,我这心里呀实在愧疚,要不,卫兄,一起去看看她们俩?”“妈妈,带路吧。”“这……”烟雨妈妈支吾了一声,求救的望向吕大少爷。吕大少爷皱了皱眉,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朱公子便笑道:“妈妈,咱们也不是第一天逛楼子,里面什么弯弯道道门儿清,说吧,哪个人来头那么大,把我这两位兄弟的人都给带走了?”此话一出,烟雨妈妈便知搪塞不过去了,“是少将军。”“什么人?”这四个互相看了一眼,表示没听说过。倒是吕大少爷问了一句:“黄启?”烟雨妈妈赶紧点头。吕大少爷眉头皱得更深了:“这个时候他不是跟着黄将军在城外军营吗,怎么会来洛淄县?”烟雨妈妈道:“这妾身哪儿敢问,不过瞧少将军带了不少人来,听着意思似乎是特意请人来这里玩玩,来的时候又正好瞧见微雨跟明雪,就非得让她们作陪了……”这时卫公子不屑道:“什么少将军,本少爷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来头?”“卫兄,他是江东将军的独子,江东地界称其为少将军。”吕大少爷解释道。“呵,一个小小地方将军的儿子,也该抢我们的人?”郑公子满脸讥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说完四人都站了起来,朱公子看向吕大少爷说:“吕兄,哥几个就是放在京城都响当当的人物,人咱们可以不要,可不能不打一声招呼就给我们弄走呀,是不是?” 第377章 想想怎么都不甘心,他说:“明日七夕,咱们还来,妈妈,把微雨和明雪给我看好了,要是她们俩不在本少爷跟前,咱们就拆了这春芳阁!”“明日还有其他公子一块儿来,十多个人看着呢,可就没今日那么好说话了!”卫公子说着还瞪了黄启一眼。色厉内荏,黄启根本不搭理他们,嗤笑一声转身直接让人关了门。这一举动,简直将他们的鼻子都气歪了,可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拿这人怎么办?而吕大少爷内心却松了一口气,安慰道:“别气别气,咱们回去继续喝酒,姑娘有的是。”“喝什么喝,哪儿还有这个心情,走,回去了。”不是没心情,是没面子,闹了这么一出,居然还没有找回场子,四人觉得脸上实在没光。黄启这一插曲吕家没人当回事,毕竟这位少将军的确时不时地就要进一次城,寻个乐子。可贺惜朝听了却点头道:“极好,一切都按照计划行事吧。”第二日便是七夕佳节,不过天色却有些阴沉沉的。只是一年一度的男女节日,哪怕天气不佳,也挡不住心情的明媚。吕家五小姐今日更是精心打扮,眼睛浮着幸福甜蜜的笑容,让整张美丽的脸更生动起来。丫鬟琴儿夸奖道:“小姐这么一打扮,殿下若是见着您,定是移不开眼睛。”五小姐嗔了她一眼,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笑意更是要从眼底浮出来。正说着,门口的小丫鬟禀告道:“小姐,侯爷来了。”在五小姐未到之前,贺惜朝走进萧弘的屋子,亲自给他挑了一身衣裳,衬得他身资更加挺拔,容貌更为俊朗,精神气都往上蹿了好几个节。最后给他正了正玉冠,萧弘此刻的模样简直一出现就能迷得大姑娘小媳妇晕头转向。贺惜朝满意地看着他,点点头。“这是干啥呀,惜朝?”萧弘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太自在,仿佛包装精美了准备送出去卖个好价钱。“今日你只有一个任务。”“什么?”“伺候好吕五小姐。”“哈?”萧弘闻言呆了呆,“伺候?”贺惜朝想了想,觉得用词不对,于是重新更正,“应该说是展现你的魅力,让她拜倒在你的脚下,彻底迷住她,对你言听计从!”萧弘:“……”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是不是春芳阁的妈妈也是这么对姑娘们说的?贺惜朝没体会他的心情,继续道:“当然,今日这位五姑娘也会跟你一样从里到外打扮一心,也准备摩拳擦掌彻底抓住你的心,所以,你得稳住,别没拿下她,自己先陷进去了。”贺惜朝眼含深意地提醒了一声。萧弘沉默地看着他,然后问:“惜朝,你心里不难受吗?”贺惜朝顿了顿,“难受什么?”“你舍得让我去吸引那女人吗?想想平日里我如何对待你,转一下,我得这么对待她呀!先不说我能不能做到,想想,我的眼睛得时刻看着她,不停地嘘寒问暖,说些关心体贴的话,说不定还得扶她一把,搂一下腰,亲密地碰一碰……”萧弘一边说一边观察贺惜朝,一看那眼神慢慢冷下来,变得危险,立刻得意道,“你瞧,我光说说你就吃醋了,待会儿你还得在边上看着我跟她亲亲我我,我要是你,得心塞心酸死,弄死那女人的心都有啦!”贺惜朝抿了抿唇,脸上的确露出不高兴来。萧弘给他倒了杯水问:“惜朝,你有什么计划吗?让她对我言听计从,肯定要她做什么事呀!”“去游湖。”“然后?”“在陆地上,我们没机会逃走,旁边定然有诸多吕家人手看着,只有上了船,受地方限制,人会少许多,那个时候才是我们摆脱的机会。”萧弘想了想说:“这件事不难,我不迷晕她也做得到。”贺惜朝摇了摇头,“傻瓜,游湖怎么可能只有你跟她,吕家定然还会派其他人看着你们。让你表现出对她的极度迷恋,你们感情好,如胶似漆的,这样他们才会放下戒备,我们也好行事。”至于怎么行事,贺惜朝却没再说。萧弘皱了皱眉,神情之中很是不情愿,不过也没再反驳。忽然脸被掐了一把,只听到贺惜朝不悦道:“你这么一说,我的确不乐意你跟她太亲密,所以肢体接触嘛最好不要有。”那怎么来?萧弘不解。贺惜朝后退了一步,重新打量萧弘:“这样一来,似乎只能用色相诱惑了,让你光靠这张脸就能吸引住她,来站直,让我再看看哪里不够完美。”萧弘:“……”他觉得有这么个随时牺牲他美色的心上人真是太难了。拜贺惜朝所赐,当吕小姐姗姗到了萧弘面前时,还没等他酝酿出惊艳的目光来,这边连根头发丝都是完美的萧弘就先把人姑娘给看傻了。从来不是只有男人会为女人的皮相所惑,女人也会为男人的惊天颜值所倾倒,特别是那个男人地位尊贵,还对自己温柔以待的时候。没见过多少外男的吕小姐就在这七夕之时见到的第一眼,便彻底沦陷。江南景色婉约精致,松江水流进入城内汇聚成一个湖,名仙湖,因傍晚之时水面总有水汽弥漫,给人隐隐绰绰烟雾缭绕之感,仿若天上瑶池而得名。秋冬水汽最盛,不好下湖游船,而夏季稀薄,置身其中不仅能带来微微凉意,还有一份朦胧旖旎。这湖很大,能看到湖中隐约的小岛座座,若不是登高望远,站在湖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是以湖面上的画舫,开的远的都很大,能有两三层楼之高。 第379章 “学生荣幸。”邵书生待要离去,却忽然又被贺惜朝叫住,他疑惑地回头,便见贺惜朝平静的脸上,微微带着一丝歉意,低声问:“你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亲,是吗?”邵书生一愣,接着点了点头,声音微沉,“是。”贺惜朝露出浅浅的一点笑,“我会让殿下记住的,若是我们……你的母亲会被接到英王府生活。”邵书生的手稍稍握紧,呼吸些许浓重,他看着贺惜朝的眼睛,无波无澜,可突然他问道:“为什么让殿下记下,先生您呢?”“我也记下了。”贺惜朝回答。邵书生听了,忽然扬了扬唇,“我似乎不怕了。”“去吧。”因着七夕,江州府将不少官差兵丁派去了仙湖以及繁华之地维持治安,城门口倒是有些冷清。可就是这样,当江东军正式到达城门口,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城,且控制了城门。黄将军坐在马上,目光遥向仙湖,沉声道:“分三路,一路前去仙湖营救英王殿下,一路前去春芳阁接应黄启,其余随我前去捉拿承恩侯!”*这日,有跟着心爱之人一同游街玩湖的,自然也有留恋青楼忘返的。本就是情情爱爱的节日,春芳阁中排演了新的舞曲,又有平日里只能看不能上手的淸倌儿卖初夜,一时间热闹非凡。十来个书生被四个纨绔连拖带拽,威逼利诱地带到了春芳阁。“卑鄙。”方俊跟诸多书生一起下了马车,掸了掸衣袖,瞪了四个笑嘻嘻的纨绔一眼,然后回头就看到了这座彩色灯笼高挂,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建筑。一时间与周围没见过世面的书生一起傻愣了眼睛。朱公子将手中抢夺下来的书本扔进马车里,与另外几个互相看了一眼,戏谑道:“傻了吧,没见过吧,一群土包子,好心带你们来见识见识还不乐意,亏得吕兄都安排托了。”吕大少爷笑着摇了摇头,劝道:“几位无需避之如蛇蝎,不过去看看舞姿,听听乐曲,喝点小酒罢了,若是不乐意让姑娘作陪,不点就是,权当放松心情。”“走了走了,我惦记微雨姑娘,希望那什劳子少将军别再来烦,否则定要让他好看!”卫公子一打开折扇,率先走进春芳阁。后面三个纨绔也跟了上去。吕大少爷对着书生们做了请势,“几位,请。”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脸上挂着不情愿,眼中流露着好奇,矛盾地磨蹭进了春芳阁。吕大少爷失笑地打着扇子,带着人跟上。然后,令他再次头大的一幕又出现了!因为黄启也在,还先下手为强将凡是伺候过这几个公子哥的女人都叫走了。这还得了,四人昨日已经丢了面子,今日十多个书生在场,岂能善罢甘休!叫叫嚷嚷地就冲过去,吕大少爷拦都拦不住。十来个书生这会儿兴奋,紧紧地跟上去准备看好戏。这种争风吃醋的戏码几乎隔几日就会上演,青楼里面再正常不过。烟雨妈妈拿着帕子对着楼内护卫头领使着眼色,“别去,都是惹不起的主,有大少爷在,还能打起来?把其他的客人看好,别来看热闹。”吕大少爷虽带了不少人,可春芳阁再大,也不适合都进来,所以只带了贴身的护卫,其余留在外面。当然在外人眼里,那点护卫也够摆平诸多事情。只是,当他随着书生们走进黄启包的雅间,瞬间雪亮的刀剑搁到了吕大少爷及他身后的护卫脖子上,毫不含糊,接着转眼动作熟练地卸了护卫们的兵器。吕大少爷惊愕地看着四个纨绔及书生们站在黄启身后,诸多士兵将他们牢牢护住。刹那间,三个纨绔放荡不羁的模样,与黄启故作冲突,一切都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吕大少爷全部明白了,而冷汗随之而下。他睁大眼睛看着黄启,垂死挣扎道:“少将军,吕家待你不薄!”黄启用曾经看他背后四个纨绔时的愚蠢目光看吕大少爷,“吕家要造反,我江东军难道为那点不薄跟着反,又不是傻子。”“这是污蔑,吕家对皇上忠心耿耿,如何造反。”吕大少爷怒斥道。“囚禁威胁英王,以下犯上,这还不是造反?”黄启身后传来义正言辞的斥责声。“为了一己之私,造成奎梁县千百冤魂,毫无悔意不说,反而逼迫殿下同流合污,欺瞒皇上,吕家简直万死都不足以抵消犯下罪孽!”“呸,这比谋反更加可恶!”“幸而老天有眼,恶人自有报应,吕家等着满门抄斩吧!”……黄启掏了掏耳朵,一个白眼翻上天,心说书生就是书生,这个时候,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他大手一挥,“得了,把你们救出来小爷任务就完成了,赶紧拿下走人,咱们得跟大军汇合去。”“那殿下呢?”方俊连忙问。黄启闲闲地说:“英王殿下那边自然也有安排。”* 第381章 贺惜朝道:“有些事,怕是得跟小姐商量一下,毕竟这关系到诸多人命,殿下一直难以抉择。”贺惜朝是萧弘的谋士,他在这里的确无可厚非,五小姐一听便点了头,琴儿于是转身去关门。在贺惜朝说话的时候,萧弘似漫不经心地绕到了五小姐的身后,等琴儿一转身,他抬手毫不犹豫便是一个手刀劈在了五小姐的颈后。五小姐还来不及惊愕,便无声地软倒在他的身上。琴儿关上门,再回身时一只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小玄子将她的惊叫声死死地压在喉咙里,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写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第184章 谁先离开湖面平静, 河灯依旧一晃一晃地在水中沉浮。远处,各家画舫挂着彩灯正缓缓穿梭, 不过因为离得远,是以听不到什么欢笑丝竹之声。吕家画舫留在原地, 没有动, 周围一切如常。厢房外, 吕家的护卫和萧弘的侍卫正来回巡视和走动。而里面, 萧弘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昏迷过去的五小姐放在屋内的椅子上,一扫方才温柔体贴,随她歪倒一边,看了一眼被小玄子牢牢制住的琴儿, 问:“惜朝,这个不用打晕吗?”琴儿一听, 顿时死命挣扎, 可惜柔弱小姐的丫鬟也没什么大力气,挣脱不开。“不用,她还有用。”贺惜朝说。琴儿闻言顿时缓了挣扎,然而看见自家小姐无声无息的模样, 又发出呜呜声, 眼泪簌簌掉了下来。“你家小姐没死,只是昏过去了。”萧弘面色冰冷地说, “不过你要是不听话,她当然也就不必再醒过来。”琴儿连忙摇头,又接着点头, 眼里充满了哀求。正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小墩子的声音。“殿下正跟五小姐在里面说话呢,有什么事吗?”“三老爷派人来催,请殿下和小姐早些回去,暴风雨快来了,在湖里不安全。”听着这话,贺惜朝便对琴儿说:“把眼泪擦擦,你去说一声,小姐跟殿下有要事在商议,估摸着得要半个时辰,让三老爷等一等。”接着贺惜朝示意萧弘将五小姐抱到窗边,淡淡道:“若一个字不对,就将你家小姐从窗子里扔出去。”贺惜朝说完,琴儿死命地摇头,眼中含泪。“若是相安无事,半个时辰之后,我便放了你家小姐。”琴儿点了点头。“小玄子,放开她,跟上去。”捂住琴儿的手缓缓放开,琴儿大吸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把眼睛,看着自家小姐问:“真的会放了小姐吗?”贺惜朝笑了笑问:“你觉得我们目的是什么?”“逃……逃走?”“所以配合一些,男人的事,跟你们女人家扯不上关系,若非被逼无奈,无需伤人,对不对?”琴儿想了想,似乎有那么点道理,既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能答应了。不管吕家将来如何,如果现在五小姐出了事,她定是活不了。琴儿收拾了心情,便开了门走出去,小玄子跟在她的身后。待他们一离开,萧弘立刻皱眉问道:“半个时辰,江东军就能到?”贺惜朝嗯了一声,说:“你把她放回椅子上。”萧弘依言而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便见贺惜朝取下了自己头上的玉冠,拆了头发,青丝瞬间垂了下来。“你做什么?”“重新编个头发。”贺惜朝走到五小姐的面前,仔细观察她的发髻,最后抽了抽嘴角说,“看来要等那丫头回来给我梳了,这么复杂,可学不来。”萧弘听到贺惜朝这么一说,顿时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隐隐想到一种可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贺惜朝正在解五小姐的腰带……才刚抽出了结,手腕就被牢牢地握住,只见萧弘磨着牙怒视着自己,贺惜朝眨了眨眼睛,脸上尽显无辜说:“你可别想歪,我对她也没兴趣。”“少给我来这套!惜朝,不是等援军吗?那你为何要打扮成她的模样?”萧弘压低声音吼着,他握着贺惜朝的手腕,一把将人拎起来,拉到自己的面前,愠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贺惜朝眉宇间闪过一丝痛处,“表哥,你要把我的手腕捏断吗?”萧弘一愣又是一惊,连忙放开了手,贺惜朝趁机收回手腕,用另一只手揉着。“没事吧,我不是故意……让我看看。”贺惜朝没给,只是抿了抿唇,轻声一叹道:“援军没那么快,半个时辰是吕学良能接受的等待时间。”“所以你要扮作她的模样,与吕学良周旋,那我呢,谁扮成我?”萧弘只是随口质问,可没想到贺惜朝却朝他身后努努嘴说:“他扮成你。”萧弘脸色一变,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侍卫从里面走出来,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藏进去的。此人身高体型与萧弘接近,若是不看正脸,只是瞧着背影,两人穿上同样的衣服,不熟悉的人还真是分辨不出来。贺惜朝平静地说:“表哥,你将衣裳换给他,换上夜行衣,如今那两艘监视的船正好在另一面,夜色深重,沿着船慢慢下水,不要发出声音,应当不会被发现,以你的水性到达那座小岛不难,上面有接应的人,从小岛的背面离开。”这个侍卫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打开,里面便是一套夜行衣。 第383章 还要打起来?邵书生整个人都不好。“对了,会不会浮水?”“会一点儿……”“还成,提前说好,该跳船的时候,别犹豫,长点脑子不要往我这边跳,否则成筛子了别怪本王。”萧弘说完,吩咐小玄子将吕二少爷扶到桌边椅子上坐着,背靠着门,接着将桌上茶壶里的水都倒了出来,然后目光一指琴儿,“最后再给本王办件事,去重新添一壶茶回来,出去的时候见到二少爷的小厮,就让他去请你们三老爷上船,就说本王犹豫不决,你家小姐很为难,二少爷做不了主,还得请三老爷过来主持。”眼看着自家小姐跟二少爷都落在萧弘手里,琴儿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心中苦涩,脸上按下焦虑,她看了眼内侍,便应了一声,“是。”“小玄子,通知陆峰让所有兄弟准备,吕学良若是不上钩,我们就要拼死拿下这条船!”萧弘目光坚定,神情冷酷。送走贺惜朝,萧弘觉得此刻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相反他心中涌起豪气万丈。这几日被吕家憋的种种恶气,一直在心中翻腾,到了此刻撕破脸皮,该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反而有种无尽畅快感。哪怕这个仙湖上满是吕家的人手,哪怕他势单力薄,他也要拼一拼,冲一冲。萧弘的眼睛从所未有的明亮,他有豁出去的觉悟,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期望。他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表面的纹路因着主人时常抚摸包浆起来,添上一份光泽。他还要跟贺惜朝处一辈子呀,哪敢因为一个吕家终结在这里!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真正的男人就该让心爱之人远离危险,我怎么可能先走!再难也得上!遥:你有什么难的,真正艰难地不是带着一个昏迷的人还得游上几百米的侍卫吗?小红,你不怕他俩一同沉了呀?第185章 风起云涌清晨天色微晓, 氤氲雾气掩去昨晚的刀光剑影,染血的湖面已经平息, 只飘着一具具的尸体,和一艘大画舫。画舫上插满了箭矢, 如今人去船空。打捞的船只靠近, 泡了一夜已经泛白的尸体才脱离了水面。有穿着青布短打的护卫打手, 也有身着统一禁军及皇家侍卫衣服的人。被捞起来的时候, 尸体腰侧悬挂的一块姓名木牌落了下来,他还来不及看这人是谁,便有人将牌子翻一个面,一个偌大染血的英字冲进眼睛。愣神之中, 忽然,有人叫喊道:“找到了!在这儿, 他在这这儿!”视线陡然穿梭过去……不知为何慌张和害怕袭上心头, 他一眼就看到那即使泡在水中许久也依旧锦绣的华服,回忆起来,是他亲手挑选让其穿上的……心下顿时揪起来,恐惧扼制心脏, 他不敢再看下去, 可却又无法将视线移开。直到那只带着扳指的手被撩起来,无边的悲痛掐灭那最后的希望, 在那人即将被翻过来……“不要……”贺惜朝陡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夜,四周寂静!耳边传来轻轻的划水声。清凉的水一沉一浮地掩上嘴唇,身上似有一股向上的浮力托着, 也轻柔拍打着自己。贺惜朝恍然发觉他这原来是在水中,而一个人正托举着自己往前游。所以方才只是一个梦吗?思绪渐渐凝聚起来,腹部残留的疼痛让他的记忆回笼。不愧是他教导出来的人啊,下手真是快狠准。知道他会怀疑,就没敢绕后劈他颈项,那一拳头,直接让他疼晕过去。“萧弘……”真有种!贺惜朝没敢动弹,再好的水性,带着一个累赘游上几百米,也是一件考验毅力的事。一盏河灯被风吹着经过他的身边,游水带起水波,让它起伏波折,即将要歪倒熄灭的时候,贺惜朝托住了它。这盏简陋的小小河灯,如何能熬到进入松江?只要远离了主人视线,成全了男女美好的祝愿,在看不见的地方就能功成身退了。烛光照亮了莲花灯内侧,三个龙飞凤舞的狗爬字映入他的眼前,即使漫上了水汽,已经化了字迹边缘的墨迹,可依旧能看清楚写的字——贺惜朝。天意奇妙,百盏河灯却是这一盏到了他身边。眼睛逐渐也染上了一丝湿意,他举着这盏河灯许久,终究轻轻一推,将其推远。身后就是那艘渐行渐远的画舫,安静地停在黑夜中,那般突兀,仿佛要被黑色吞没了一般。想到昏迷之中的画面,贺惜朝忽然道:“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绕到岛的后面去,那儿有人接应,我们一定来得及救下殿下!”前面传来一声含糊的声音,“是。”半盏茶之后,贺惜朝上了小岛。在整个仙湖被吕家监视的时候,还能有人悄无声息地藏到岛上,已经极为不容易,是以人数并没有几个。他们还藏了一艘小画舫,便是为了能够让萧弘顺利送出去,没想到现在贺惜朝自己用上了。黑夜之中,这艘小画舫并不起眼,等接近岸边,他们挂上了一盏红灯笼,混入众多画舫之中。吕家的人都关注着停滞在远处的大船,注意不到他们。只是,贺惜朝看着随风摇摆起来的灯笼,不再无波无澜的湖面,抬头看了眼天色。 第385章 原本该护航的船向画舫靠拢,弓箭手拉弦引箭,对着其中人影便射了过去,也不管这是吕家还是英王的人。眼看着身边有人被射穿了脑袋,陆峰眼神一厉,指挥着人手进入船舱躲避。而他和禁军队长带着几个下属推门进了房间。“殿下,对方大开杀戒了!”萧弘点了点头,神情并不慌张,只是有点可惜,“就差了一点,现在,我们得想办法逃命去了。”他将视线一转,落到了琴儿身上。这丫鬟心里一惊,连忙跪了下来:“殿下饶命!”萧弘嗤笑了一声:“本王命都要没了,哪儿还顾得上你们。”“可是殿下您答应放了……我家小姐……”这琴儿也是豁出去了,哆嗦地质问起来。“是啊,的确我答应不会要她的命,可你们家三老爷愿不愿意放他侄子侄女一马,本王就不知道了。”说着,萧弘命令道,“把吕小姐跟吕少爷弄醒,带去船头,看看能不能让吕学良缓一缓。”萧弘话音刚落,陆峰就端起桌上的茶水从吕二少爷的头上淋下去,天气热,入口的茶水便是温凉的。这样一浇,吕二少爷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待看清房内形式,顿时整个人不好起来,惊惧地望着大马金刀而坐的萧弘。这时吕小姐从内室也被侍卫带出来,她满脸的凄凉悲哀,看着萧弘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一片痴心错付,她如此信任萧弘却换得这样的深深背叛,天都要塌下来了。“小姐!”琴儿看见她就要扑过去,然而却被侍卫无情地一把推开。吕小姐见此蓦地看向萧弘,后者也瞧向她,只是面无表情,眼中冰冷,看不出曾经一丝一毫的怜惜。吕小姐心口一痛,抖着声音质问道:“殿下……你难道对我一点真心都没有吗?”萧弘干脆利落地回答:“没有。”“萧鸿,你不得好死!”吕小姐尖叫道,“骗子!骗子!”她作势就要撕打上来,然而侍卫将她牢牢地钳制住,毫无怜香惜玉地捏着她的手腕。吕小姐顿时软了身子,泪流满面,“你混蛋……”二少爷看得心拔凉拔凉的,他妹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呢。这时外头有人喊道:“殿下,对方要射火箭,要烧这艘船!”此言一出,不管是吕小姐还是二少爷都顾不得伤春悲秋,齐齐变了脸色。他们可还在船上!“风大,箭想要射准可不容易,不过放把火却简单,看来,你们的三叔是不想顾你们死活了。”萧弘幽幽的声音响起来,只见这两人齐齐看向他。萧弘微微一笑问道:“想活命吗?”吕小姐还没回答,二少爷已经快速点了头。“挺好。”萧弘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大风天,这船要是被点着,不出三个呼吸咱们就得成烧烤。我的确不得好死,可你们也得跟着陪葬,再漂亮的美人,一旦烤成焦炭,那死相……不知道过奈何桥的是不是也这个模样?”吕小姐听了简直又气又急,她从来不知道萧弘原来是这样恶劣的男人。都是假象!“怎,怎么办?”二少爷没管妹妹,只是结巴地问道。“起大风就意味着暴雨随时随地都能下,雨一来,这火就点不起来。所以你们得想办法出去拖住,直到雨点落下来为止!”萧弘此言一出,吕家兄妹脸色顿时刷白。“不,萧鸿,你不能这么对我!”吕小姐再次尖叫道。可这次,萧弘却没再理她,只是命侍卫将他们都拖出去。“拖住了,可别让对方射箭!”萧弘冰冷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这年头没有手机电报,信息传递就是不方便,也不完整。承恩侯的命令是杀掉那一船的人,可当吕小姐跟吕少爷被侍卫们推着走上船头的时候,射箭的弓箭手犹豫了。而吕学良也没有良心未泯到不眨眼睛就杀死侄子侄女的地步。“三叔,别,别要射船,救救我们!”二少爷哀求的声音传过来。吕小姐倔强地没有说话,可她青丝在风中凌乱,那凄楚柔弱的模样,如今衣冠不整,美得更加让人窒息。如此美人,谁下得了手?在二少爷一声又一声的恳求下,终究吕学良没有果断地下令放箭,脸上露出矛盾来。“还真有点效果。”萧弘听着,不禁乐了乐。船已经开始摇晃,这风越来越大,幸好船够大够稳,不至于翻了。只是一直呆下去,定然是不行的,哪怕船掀翻不了,可顺着风也不知道一路会飘向哪里。萧弘推开窗户,因方才那一轮箭雨,画舫之中已经死了不少人,外头伺候待命的奴仆丫鬟婆子,能活命的也躲在船舱里瑟瑟发抖。这画舫已经无人驶舵,在大风下,正朝着松江的方向,面对着岛屿群开动起来。趁着外头还在纠结,萧弘回头命令道:“陆峰,派个侍卫保护这书生,等我们出去跳船的时候,带着他就从这窗户下去。”他看向邵书生说:“找个岛屿上去挨过暴风雨,会有人来救的。” 第387章 “不要留活口!给我射,找到英王,一定要杀了他!”吕学良声嘶力喊,趴在船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湖面。一有翻腾的动静,便有几簇箭矢射过去,穿透水下,带起扎成刺猬的尸体。可是,还是没有英王!不知何时豆点大的雨从天上落下,打在脸上。雨势太小,还不分辨不出是雨水还是湖水溅起的时候,接着不出三息,越来越密。酝酿许久的暴雨终于来了!“快,仔细找,英王在哪儿!”暴风雨的天气,雨势无需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倾盆而下,船摇晃地更加剧烈,不断有浪花溅起冲上甲板,此刻再不回程,怕是也要危险了。郎先生跟吕学良心中万分着急,可若是这个时候放跑英王,简直就是将吕家推进地狱!“他们在水下憋不了多久,一定会浮出水面,往远处找!”郎先生冷静地说。他话音刚落,一艘侧面的船只中传来一个喊叫:“在这儿,英王在这儿!”吕学良尖利地撕破喉咙:“射死他!”密集的箭矢顿时破空响的扎过去……贺惜朝的眼睛被一颗雨滴砸中,让他下意识地闭起眼睛,那雨水真重,砸的他眼睛生疼。接着雨越下越大了,转眼成为瓢泼。没有后世的路灯,只靠手中的火把,在大风暴雨交加下,就是有火油也逐渐熄灭了。仙湖边上,此刻已经没有船只在湖面上,黑漆漆的夜晚,面对汪洋般的湖面,贺惜朝第一次产生了恐惧,并不寒冷的天气却让他浑身发冷。脚下一个踉跄,一个小将一把拉住他,才没一头扎进湖里。“贺大人,我们怕是来晚了!”这是黄将军手下的先锋官,姓庄,他面对着看不清的湖面,沉声道,“对不住,卑职早该到的,可是路上碰到了江州府官兵的阻拦,没想到却晚了一步。”贺惜朝似全身被抽去了力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溅起水花。他浑身已经湿透,大雨倾盆之下,整个人就跟泡在水中一样,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不堪过。可他顾不得这些,胃里翻疼,萧弘给他那拳还有后遗症,他突然间干呕了起来。“贺大人……”身旁的侍卫担忧地连忙扶起他。然而贺惜朝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地说:“开船,去找他!”“贺大人!”先锋官皱眉,并不情愿,“此刻雨势风势太大,火把不燃,根本看不清方向,如何去找?怕是没找到殿下,我们也回不来了!”“庄大人!”贺惜朝猛地抬起头看他,大雨中睁眼困难,可他却直直地就这么瞧着先锋官,尖利地说,“那可是英王殿下,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你现在顾忌性命不肯去找他,若他有个万一……庄大人,帝王失子之痛下,你,黄将军,整个江东军以为能安然无恙吗?”先锋官闻言顿了顿,却没有因此唬住,反问道:“贺大人,那您不要命了吗?”贺惜朝冷冷一笑,“救不出殿下,我就直接跳下去!”先锋官顿时一噎,脸上露出犹豫来。贺惜朝脸色苍白,眼神却灼灼,直盯着先锋官一字一句道:“皇上怕殿下出事,给了虎符圣旨,此等殊荣纵观史册也是少有!殿下是派人调兵了的!然而就是这样都护不住他,庄大人,就是我不跳湖,咱们有一个是一个,也跑不了! 吕家就在江东地界,他们犯下如此恶事,试问你们江东军难道不知道?”最后一句,仿佛一个重锤砸在先锋官的心上。英王相安无事便罢,一旦有所差池,江东军知情不报,欺上瞒下,救援迟缓……一条条罪名下来,下场也不会比吕家好多少。失去儿子的帝王哪里听得到那么多的解释!想到此,先锋官神色一凌,抹了一把脸喊道:“来人,解船只,随我前去解救英王殿下!”“萧弘……”贺惜朝坐在船头,心就跟这飘摇的船一样,没有着落,“说好的,咱们还有一辈子要在一起呢……”黑夜,依稀之中能看到远处的岛屿重重,贺惜朝记得他离船之后的方位。顺风之下,船若随着大浪往前,速度会很快。然而船才刚离开岸边,便有人喊道:“将军,前面有船!”“不只一条!”贺惜朝站起来,因站立不稳一把扶住船舷,他努力地分辨着前面靠近的船只。那几艘船只有舱里点着微弱的灯,却也摇摇晃晃,忽明忽暗。周围太暗了,直到船只到了眼前,他们才发现这是吕家的船,不是画舫!没有弄死萧弘,吕家怎么会善罢甘休回程?贺惜朝看着走出来的吕学良跟郎先生,心下顿时凉透。一个大浪打过来,几艘船只顿时歪斜摇摆,在原地打转,任如何摆正方位都无济于事。贺惜朝心神意乱,他没抓稳,整个人摔倒在甲板上,从这头甩向了那头,腰狠狠地撞在船舷上不说,溅起的湖水浪花还淋了个兜头,疼得他顿时眼前冒金星,差点没再次痛晕过去。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偷懒不肯好好锻炼身体,柔弱的书生在这个时候就是累赘。先锋官一脚一脚迈到他身边,喊道:“贺大人,回了吧!这个样子,是到不了殿下身边的,我们没办法跟风雨抗衡!”贺惜朝忍痛地睁开眼睛,只见先锋官眼中带着无奈和不忍,遥望前面吕家船只道:“贺大人,先拿下吕家再说吧。”在江东军的冰冷刀剑下,吕家的船只靠岸,一个个走下夹板。 第389章 不是说好要一起的吗?是啊,不是要在一起的吗?谁先食言了?他狠狠地拍着门框,心痛而绝望。两世为人,第一次痛彻心扉。周围传来隐隐的啜泣,却是这些书生见到贺惜朝伤心欲绝又状若癫狂的模样,忍不住一同落泪哽咽。他们不敢来安慰他,只能跟着一同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现在,除了哭上一哭还能做什么?阿福更是稀里哗啦:“少爷……您别这样,想想姨娘,她还等着您回去……”贺惜朝微微一顿,侧过头看他:“娘?”“是啊,是啊,姨娘可就只有您了!”然而贺惜朝却又笑又哭:“她只有我……可我只有他呀!”从小到大,李月婵都给不了他依靠,只有萧弘,秉着进宫时的承诺,何时何地都护着他,包容他,且爱着他。萧弘的音容笑貌从眼前一一流过,那样清晰,仿佛就在身边。若说这世界上谁对他最重要,只有萧弘。这辈子的温暖,只有萧弘……他真的死了吗?贺惜朝不愿意相信,也不能相信!他呜咽了一声,听着外头的风雨吹打声,怎么想都不可能活下来呀!“贺大人,黄将军来了。”门口的侍卫禀告道。贺惜朝坐在地上垂着头动也没动,只有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才刚缓过来。书生和公子哥儿都没离开,安静地陪着他,可现在他们互相看了眼,齐齐望向贺惜朝。接下去该怎么办,谁都没有章程。罗黎跟尤自清被推了一下,两人硬着头皮正待说话,却见贺惜朝伸出手,阿福连忙将他扶起来。黄将军带着黄启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屋子红眼睛,仿佛都刚哭过。是啊,英王没了,靠山没了,作为下属的确该哭一哭。只有贺惜朝微微垂着头,站在原地,身下是一滩水,到现在为止衣裳都没换过。黄将军叹了一声,关切道:“贺大人,即使现在夏日不冷,可你淋了雨全身湿透,寒气也会入体,还是先更衣洗漱要紧。”“吕侯爷是不是请黄将军斟酌,将殿下失踪定性为意外身亡,不听劝阻远离岸边,贪恋美色,耽误时辰,碰上暴风雨,不幸落难?”贺惜朝沙哑着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又哭得猩红的眼睛锐利地看着黄将军。此刻他头发披散而凌乱,衣裳贴在身上,带着仇恨的目光犹如水鬼一般,“将军犹豫了?”黄将军惊了惊,不知道是因为他此刻状若疯癫的模样,还是被说中的心事。黄启立刻道:“没有的事,吕家以下犯上,谋害英王罪证确凿,如何说成意外?”贺惜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那就好,皇上的抄斩名单之中就没有将军的名字了。”黄将军脸皮一跳:“怎么说?”“殿下求救的信早就送往了京城……哦,是被吕侯爷亲自派人送去的,一定会出现在皇上的御案上。”黄将军闻言定了定心神,“贺大人足智多谋。”贺惜朝嗤笑了一声:“客套的话将军就不用说了,不管殿下是否……我希望接下来您能听我指挥。”贺惜朝目光之中,那抹被紧紧锁在眸子中的疯狂正慢慢释放出来,“待了却我与殿下的仇恨,我愿以我性命送将军一个前程。”作者有话要说:  小红肯定是逃出去了,不然这书就到此结束,对不对?第187章 一同活着人说相爱的人先走的那个才是最幸福的, 不用靠着回忆苦熬那种看不到头的孤寂。两世为人,贺惜朝一直觉得自己的心肠冷硬无比, 直到今天被剖开来才发现,早就已经软得一塌糊涂。足足一夜的暴风雨,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这么坐在门口, 闭着眼睛靠在门框上, 听着风雨呼啸。这一夜注定无眠。当天色微亮,雨声渐小,贺惜朝蓦地睁开眼睛,从地上挣扎起来。“少爷。”阿福连忙过来搀扶他。“先生。”众人也拥了过来。贺惜朝红肿着眼睛说:“不管如何,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要去找殿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下一道执念的行尸走肉。众人看得不忍心,尤自清道:“是该要去找,可是您是不是先吃点东西, 否则若是倒在路上怎么办?” 第391章 贺惜朝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黄启,后者动了动唇,面露不忍,却无奈道:“回去吧,已经找到了……”贺惜朝瞪着那双凹陷的眼睛,不见悲伤,却是一片茫然。他坐在船上,仿佛离了魂一般,只留下一具躯壳。黄启下令返航,到达岸边的时候,人都已经送过来了。“你要去看看吗?你跟殿下比较熟悉。”黄启蹲在贺惜朝面前,伸出手,“我扶你起来。”贺惜朝握住他,一步一步走上岸。边上的士兵全部垂下头,让开了道,露出后面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只听到一个小将向黄启禀告道:“少将军,属下沿着湖岸一路搜寻,在松江入口边发现了这些尸体,大概是被风吹过来的,刚好卡在缺口处,没有进入松江。”黄启点点头,“殿下呢?”“在这边。”英王是单独一人被放在担架上,身上盖着白布,遮住了全部。贺惜朝站在面前,缓缓地伸出手。那小将看着忍不住提醒道:“小公子,殿下泡了一个晚上,怕是不太好看,您要不……”这小将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么小的少年,怕吓着他。贺惜朝扬了扬唇,轻声说:“我怕什么,从小到他,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说着他一把掀开白布。昨日昏迷中梦到的情景突然冲入眼前,贺惜朝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又强逼着自己睁开。他定定地看着那张恐怖的脸,已经完全浮肿地看不出什么容貌了。他凑近去辨别着萧弘的轮廓,之后他的目光一路往下,在右手拇指上逡巡。跟梦里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他送的那枚扳指!贺惜朝深呼吸了一口气,忽然,他转身朝着边上排排而列的尸体跑去,一张又一张地掀开这些白布。面对着死相不一却同样浮肿的尸体,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恐怖,凑近他们,仔细地看着。特别是英王府和禁军的侍卫,每一只右手他都举起来一看,也将萧弘的脸一一比对。当他放下最后一个侍卫的手,他忽然大笑起来。“没有他,这里没有他……”黄启一听,心中顿时一跳,三两步到达贺惜朝身边,急问:“贺大人,你确定吗,这不是殿下?”贺惜朝摇头,用力地摇头,“不是,衣裳是他的,人不是,这里的侍卫都不是!”所以英王是跟侍卫更换了衣裳,再跳进湖里的?既然这里没有一个人是英王,那么,他还可能活着吗?黄启这样想着,贺惜朝却已经站起来,拉扯了他一把,“走,开船!我们再回去!”还不等黄启回答,他已经率先走向大船,那脚步依旧急切,可这次带着一丝轻快,仿佛扫开了头顶一片乌云。“少将军……”周围的兵将早就已经惊呆了,却见黄启一抹嘴角,“娘的,难道真有奇迹不成?”说完他眼睛一瞪,“来愣在这里干什么,开船啊!”他一吼,顿时兵将们匆忙赶上船。“少将军!”甲板上传来一声呼唤,黄启看到贺惜朝指着船上的桅杆,喊道:“把旗子换了!”“换成什么?”“英字旗!”高高的桅杆上,悬挂着一张飘扬的旗帜,硕大的“英”字在风中展开。这一次万里无云,天空蓝的如同水洗一般,骄阳之下,视线可以拉到极远。当船只再次回到群岛之中时,站在船头的贺惜朝忽然感觉眼睛被刺眼的光亮晃了晃。他抬起手,遮住眼前,再打开之时,那晃眼的光依旧落在他身边。贺惜朝蓦地转头,只见身侧而过的岛屿上一下一下地发出亮光。这是反射光呀!贺惜朝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扯过黄启,指着那岛屿说:“在那儿,他们在那儿!”这怎么知道的呀?黄启惊疑的时候,忽然一道光打到了他脸上,他顿时眯起眼睛。一个身着英王府侍卫服的青年盘坐在地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对着太阳不断变动着方位。“陆峰,再坚持一会儿,船会过来的。”在一棵树下,坐着好几个侍卫,小墩子也在,其中陆峰正捂着腹部,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 第393章 萧弘心口一疼,他握住贺惜朝的手,轻轻摩挲,表示着安慰,然后道了歉:“惜朝,对不起。”贺惜朝沉默下来,他分辨不出这个歉意是因为那一拳,还是不顾他的意愿,强行将他送走,或者两者都有。可是贺惜朝知道他没资格坦然受之,因为他也一样自作主张,且恃宠而骄地替萧弘做了决定,只是后者没跟着他的安排走罢了。就现在的结果来看,萧弘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俩一同活了下来。“你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亦步亦趋跟着我的步调走路的孩子,像个……真正的男人。”这是贺惜朝在岛上见到萧弘时最深的感受,让他欣慰又酸涩的同时,深深地迷恋着。“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也谢谢你活下来。”贺惜朝反握着萧弘的手,用了力,他是真害怕再失去。“那咱俩谁也不怪谁。”萧弘心口涨的仿佛能够溢出来,他第一次发现贺惜朝那么依恋他,这让他意外而幸福,他勾了勾唇问:“惜朝,我能要求你亲亲我吗,伸舌头的那种?”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找了个理由,“咱们死中求生,合该庆祝一下对不对?”贺惜朝闷闷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这人真是……可最终他还是凑了过去,唇齿相依的时候回了一句,“听你的。”内室的外间,黄将军时不时地往里面看看,大夫都出来了,他是不是可以进去探望一下英王殿下。可是小墩子就站在门口,没让任何人打搅,他问了几次,都是一句话。“殿下和贺大人有要事商量。”可他也有要事要禀告呀!吕家上下已经全部拿下,接下来该如何跟皇上上奏,将哪些人问罪,是不是给一个章程?只是英王不召,他干着急也没用。黄启看着他爹心急的模样,百无聊赖地扇着从书生哪儿抢来的折扇。终于,里面传来了珠帘响动的声音,只见贺惜朝走了出来。黄将军立刻迎了上去,“贺大人。”“黄将军。”贺惜朝回了一个礼,然后侧了侧身道,“殿下召见,请。”他眼尾微微泛红,嘴唇带了一抹水色,眼眸之中藏着笑意,心情似是极好。明明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可黄启瞧着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一种旖旎艳色。“我脸上有花吗,少将军?”黄启摇了摇扇子:“没有,贺大人还是尽快去休息吧,你的脸色看着可不好。”贺惜朝一笑,“多谢少将军关心,请。”萧弘背后中箭,如今上了药只能趴着。黄将军跟黄启行了礼,关切地问候了一声。萧弘抱着枕头道:“死不了,吕家的那艘画舫你们继续搜,好不好算个证据。吕家上下全部看押,一个个对着花名册把人头给我算齐了,漏一个,拿你是问。”黄将军躬身道:“是。可是殿下,承恩侯的长子在外谋官,也有不少吕氏族人不在江州……”“拿本王手书,八百里加急让当地先行看押,可别跑了,待父皇下令,再做定夺。”“末将领命。”“至于这江州城大大小小的官,本王不知道还有谁是干净的,也一并都拿下,该审的审起来,罪证确凿的直接就抄了下大狱吧。”“是。”这时贺惜朝说:“还有一事,吕家在松江边的水庄上养了不少打手,请将军派遣人马将其捉拿,水庄背后有一座水闸,乃是吕家以此淹没奎梁县的证据,还请将军派人看守。”“还有这等事?”不仅是黄将军,就是黄启都面露惊讶。“有没有你们去看过不就知道了?”萧弘说着门口的小墩子端着药碗进来。他皱了皱眉,气喘了一下,便扬头示意道:“先下去办吧,有事另禀。”看萧弘的状态实在不好,黄将军没敢多呆,再一次请求英王好好养病,便带着儿子出去了。而贺惜朝也跟着出来,“黄将军请留步。”黄将军回头:“贺大人?”“有几件事我还得嘱咐黄将军。”“贺大人请说。”“吕家产业遍布江州,其中情色生意不少,查抄之时,请不要为难春芳阁的姑娘,若是有人想要见殿下,请将她们带过来。”黄将军自是答应:“这次多亏了几位姑娘,才能顺利地救出诸位,末将明白。”贺惜朝微微一笑,看向黄启:“少将军虽称为少将军,可品级却不高,这次前往水庄,不如请你走一趟吧。”黄启眉毛一挑问:“这是要给我请功?”“那要不要呢?”黄启还没回答,黄将军就一把拍在他的头上,强按着低头,连连道谢:“还请贺大人放心,他一定将事情办妥。”贺惜朝点点头:“水庄之中人数较多,亡命之徒不在少数,还请少将军多带些人,小心为上。”黄启从他爹的手下挣脱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说:“马上就去,今日就能拿下。倒是贺大人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了,书生做到你这份上,已经让我刮目相看。明日太阳照样炎热,有些事不急着在今天吧。”贺惜朝稍稍回头,疲惫的眼睛带着点点温柔:“明日等他缓过来,活奔乱跳之后,诸位怕是不容易见到我了。” 第395章 贺惜朝纳闷地看着他,似乎在询问怎么知道他醒了?“殿下命奴才来瞧了好几次。”小墩子说着扶他起来,小心地问,“惜朝少爷, 可有不适?”贺惜朝摇了摇头问:“谁在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哑着的,而且喉咙干痒。全身难受, 骨头又酸又疼, 他就知道自己是病了。小墩子回答:“是春芳阁的妈妈。”怪不得,贺惜朝点了点头,抬起手说:“扶我出去。”小墩子瞧着他脸色有些潮红,不禁抬手去探了探额头……“惜朝少爷, 您发热了呀!”这声音有点大, 让伸着脖子往这里看的萧弘听着了。“那还出来干什么,赶紧躺回去, 来人,宣大夫!”这大嗓音,可见萧弘恢复的还不错。贺惜朝扯了扯嘴角, 示意小墩子依旧将他扶出去。站在萧弘面前的岳亭侯府卫公子跟烟雨妈妈赶紧退到了一边,她不禁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见小墩子扶着一个文弱少年从屏风后转出来,不禁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位应该就是下凡的文曲星了吧,长得可真好看,就是气色太差,一看就知道生了病。能在英王的屋内歇息,可见感情是真的好。然而萧弘对贺惜朝的特别,卫公子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不是让你躺着吗,还出来溜达干什么?”萧弘背上中箭,伤口还未愈合,实在动弹不能,否则这会儿就该将贺惜朝给摁回去。“躺久了,骨头酸,想起来坐一会儿。”贺惜朝因为生病眼睛湿润润的,脸本来就小,经过这次折腾,似乎又小了一圈,再加上声音喑哑又轻,柔弱的不行,萧弘见到他这模样,别说大声说话,就是呼吸都跟着轻了一分。“那,那就到那榻上靠一会儿。”贺惜朝没反对,虚虚弱弱地被扶到了窗边的榻上,卫公子眼疾手快还递上了一个软靠,小墩子将软靠放在贺惜朝的背后,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又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弱,是真弱。之前萧弘嫌热,将窗户打开,这会儿他看着贺惜朝,不禁问道:“窗子是不是开的太大了些,惜朝,你冷不冷?”这大热的天,就是傍晚稍微凉爽了些,也没有冷的道理。贺惜朝身子虚,也只是不觉得热,于是他摇了摇头:“刚好。”“那饿不饿,昨晚开始到现在,你都没吃东西,对了,灶上应该还温着粥,小墩子,命人去取来。”贺惜朝宛然,瞥了这位打扮艳丽的妈妈一眼:“不急,不知这位妈妈如何称呼?”一直当雕像的烟雨妈妈连忙福了福身:“妾身原名袁春花,到了春芳阁后改为烟雨,如今年纪大了,便做了妈妈。”贺惜朝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然后笑道:“这次多亏了妈妈暗中相助。”“不敢,不敢。”烟雨妈妈说,“我们这些人盼着这一刻许久了,殿下能够死里逃生,吉人天相,此乃江州上下最大的幸事,这次,吕家想必是没那么好运苟且偷生了。”萧弘闲闲地道:“这是当然。”贺惜朝问:“那么烟雨妈妈前来是为了……”“听闻殿下正在收集吕家和江州官员的罪证,妾身不请自来,愿祝殿下一臂之力。”贺惜朝听了似乎并不惊讶,而是看向卫公子:“看来这十二人动作极快,告罪书已经写完了?”卫公子啧了啧舌:“那可不,这些书生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夜抄了近五百份,让士兵们拿去粘贴,这会儿大街小巷估摸着都知道了。”烟雨妈妈颔了颔首说:“殿下和大人想必也知道,春芳阁背后便是吕家,做的是皮肉生意,用来笼络往来的达官贵人。因为名声在外,又是自己的地方,吕家就喜欢带贵客来这里寻欢作乐,姑娘陪着酒,调着情,有些事情就更容易达成。既然是吕家的地盘,姑娘们的身契又都捏在手里,自然也不怕我们宣扬出去,是以并未太过遮掩,我们收集这些罪证就方便多了。”她说到这里,便顿了顿:“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这种日子谁也不想过,我们都盼望着吕家倒台。”卫公子闻言感慨了一声:“女子本孤弱,真是难为你们了。”烟雨妈妈听着捂着嘴笑起来:“诸位都是良善之人。”“那东西呢?”萧弘问。“请殿下派人与妾身去取,记载了有好几本册子呢,都是让姐妹偷偷藏起来的。”“卫延,你带人跟着去取。”萧弘对卫公子吩咐道。“是,殿下。”忽然,贺惜朝问道:“江州官场有干净的人吗?”烟雨妈妈笑了笑,却轻轻地摇头,说:“干净的,在江州可待不下去,如鲁大人这般忍辱负重者,也收了我们两个姐妹,昧下不少银子,做了不少坏事。”此言一出,这屋子里微微有些沉重。萧弘深吐一口气:“你们去吧。”卫公子和烟雨妈妈便行了一礼,告退了。“有些事虽然身不由己,不过既然做了,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这很公平。”贺惜朝压着嗓音淡淡地说。 第397章 “此子生母卑贱,又死的早,吕家子孙较多,是以并不太重视。若不是在吕家呆了多年的婢女指认,怕是要让他给逃了。末将已派人去追,不久便能捉回来。”贺惜朝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个庶子?”“是,除了已死的吕家二少爷跟五小姐,其他包括女娃,婴孩都在,大概吕家也知道殿下一旦回来定然要清算,是以只是暗中送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子。”黄将军将花名册呈了上来,想了想又道,“不过……”“不过什么?”“承恩侯身边的老仆不见了,虽说下人逃走了几个,还在追捕之中,可这位跟在承恩侯身边多年,向来对他忠心耿耿。除此之外,还有吕四少爷一个得宠的小妾也失踪了。”“那个孩子是不是他送走的?”萧弘粗粗地翻了翻,然后问。他对文字这种东西向来不敏锐,便直接交给了贺惜朝。黄将军摇头:“末将不知,正在追查。”吕家人口众多,光承恩侯一脉人数就不少,一代一代再加上下人,清点起来的确需要废点时间,这还不包括依附的旁系。贺惜朝将名册合上,然后对萧弘说:“我想去看看。”这年头的病患想要出门还得征得同意,一般可能还不批准。所以还不等萧弘拒绝,他说:“不亲自确认,我就吃不好,睡不着,得一直记挂在心里……”自然这病也就更难好了。贺惜朝一副你看着办的任性,萧弘为难道:“一定要去呀,不是都清点过了吗?”接着转头问黄将军,“没有遗漏吧?”黄将军立刻保证:“没有,都是让人再三核对过的。”然而贺惜朝却不为所动:“人头对的上,万一人对不上呢?”这种偷梁换柱的戏码,后世的影视里不要演的太多。他若是让吕家逃脱一人,他得怄死!从吕家对萧弘动手开始,仇恨的种子就在贺惜朝心里生根发芽!大齐律法是什么样,他们就必须按照这上面付出应有的代价!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对不上,难道周围人看不出来?”萧弘纳闷了,“吕家上下总不会所有人都这么忠心耿耿吧?”贺惜朝闻言微微一笑,翻开花名册,指着长房四子的头孙吕元若说:“才六个月大,被抱在襁褓里,谁看得清呢?”作者有话要说:  贺.林妹妹.惜朝。第190章 以牙还牙吕家男人跟女眷被分开看押。既然萧弘和贺惜朝要查看, 黄将军便命人将吕家上下都带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群人。一见到萧弘, 各种各样的痛苦流涕,磕头求饶, 撇清关系的都交织在一起, 吵的耳朵嗡嗡响。萧弘皱眉:“给本王安静, 再吵就拖出去!”萧弘冰冷冷的目光下, 顿时所有人都禁了声,只剩下低低的呜咽。贺惜朝扫了一下,只见孩子都缩在母亲的怀里,看起来一个个惊恐万分。一群丫鬟婆子垂着头排成排走进来, 只听到黄将军的一个亲卫道:“你们都仔细看看,这里的孩子和主子是否都是吕家人, 如果有冒充的, 只要指认出来,你们就能去了奴籍,化成良民,一家老小都能堂堂正正做人。”此言一出, 这群丫鬟和婆子顿时抬起来头来。他们睁大眼睛在下面的人脸中仔细辨别。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吕家已经注定覆灭,作为奴仆定要被重新发卖, 而像这种罪官家里出来的,好点的地方压根去不了。这个时候若是有机会能恢复自由身,而且还是全家, 简直是天下的惊喜,是以个个都恨不得从下面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主子里找出不对劲的人来。哪怕有些主仆情深不愿指认旧主,别人却是毫无负担。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她们没找出一个人。焦虑之下终于不只一人面有犹豫地往缩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妇人看过去,只见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一个婆子跪在萧弘面前,指着那妇人道:“殿,殿下,奴婢怀疑那个孩子……”话音刚落,妇人边上一个女子脱口怒道:“胡说,那是我的孩子……”“阿欣!”吕大少爷连忙喊了她一声,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少夫人顿时脸色白了白,她动了动唇,眼睛慢慢地转向萧弘,后者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命令着:“把孩子抱过来。”立刻两个士兵便走了过去。“不要,不要……”大少夫人顿时急得扑了上去,跟士兵拉扯起来,接着又面对着萧弘哭喊道,“别动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殿下,求求您,他才刚出生,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啊!求您开恩!”另一边吕大少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脑袋碰在青石砖上发出沉沉的重响:“殿下,稚子无辜,不论吕家做了什么与他无关啊,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吧!求求您,看在太后的份上!”吕大少爷这么一喊,边上有孩子还小的也立刻磕头起来,一个个跟着求饶求开恩。黄将军面有为难,忍不住望向了萧弘,说实话,面对着一个个幼小的孩童,那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睛,的确让人忍不出心生恻隐。萧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咳咳……”忽然身边传来一声清咳,他转过头去,只见贺惜朝眉间蹙起,似乎被吵的不舒服。“闭嘴!”一声怒喝而起,瞬间再次让下面消了音。接着便听到贺惜朝淡淡的说:“如今开不开恩已不是殿下能够做主的,得听凭圣裁。诸位是都是官家子弟,应当明白这锦衣玉食是从哪里来的,吕家富贵险中求,也当做好浪中翻船的准备。至于太后,诸位就更不要再提了,免得太后老人家在天不得安宁。” 第399章 小玄子和小墩子从小伺候着萧弘长大,主仆情分自是非比寻常。萧弘跟贺惜朝之间的暧昧情愫,虽没有明说,却也没瞒着他俩。两人也当得起这份信任,嘴巴严,就是他们的师傅常公公都没泄露三分。分寸拿捏恰到好处,萧弘使唤得得心应手。本以为小玄子没了,萧弘还惆怅了好些时候。“你能活着回来,本王也万分高兴,赶紧起来,去洗漱歇息,明日再来伺候。”小玄子一听,麻利地站起身说:“奴才不累,就是身上味儿不对,这就回去洗漱,一会儿便来服侍殿下和惜朝少爷。”小玄子兴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跑了。都说这阉人缺了重点部件,总带些阴阳怪气,不过瞧着这个倒也跟常人差不了多少。黄启看着小玄子离去,然后给萧弘行了礼。“卑职幸不辱使命,已将水庄拿下,顺便清点了人数和吕家田庄产业。不过之前吕家将水闸关闭,水势聚的极高,卑职不敢全然放开,只能借着这两日缓慢泄出去。”萧弘称赞道:“少将军做的好,不过画舫是你找到的?”黄启说:“是,船已进入松江,恰巧随着水流接近水庄。对了,除了这位小玄子公公,船上还有两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谁?”“吕家五小姐和她的丫鬟琴儿,吕二少爷倒也在,不过已经死了。”传闻英王深深迷恋着这位五小姐,虽然黄启觉得是在瞎扯,不过毕竟是跟英王有过暧昧的女人,而且是经过狂风暴雨吹打,三日未更衣照样挺美的女人,他不敢直接关押起来,总得先探探英王的意思。一般男人总会怜香惜玉一些,比如他自己。果然萧弘闻言脸上流露出了惊讶,让黄启觉得幸好自己路上没让人动粗的时候,就听见他说:“命挺硬的呀,那就关起来吧。”黄启:“……是。”果然天潢贵胄,都是冷酷无情的主。吕家五小姐萧弘不在意,可身边这位却是得哄着的,特别是生病的时候,有些小任性。萧弘斟酌着语气说:“惜朝,咱们现在是不是能回去了?药好像也到时间,该得喝了吧?大夫的话还是得听一点,去……休息休息?”那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口吻瞬间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黄启的脸上。他顿时佩服地看向萧弘,感慨道:真不愧是英王,是要做大事的人,与其花心思在女人身上,还不如让手下谋士死心塌地。这般特殊以待,平易近人,不关乎贺惜朝生死相随。若放在他的身上,他也……嘶……好像有点怪?“启儿。”黄启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爹拍了他一下,顿时将他乱七八糟的思绪给拍飞了。“爹?”黄启将方才那出说了一遍,问:“启儿,爹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到底是左边还是右边?”“不是爹,左右重要吗?问题是真有那个胎记?估摸着是贺惜朝蒙人的吧。”承恩侯是被单独看押的,皇上没定罪之前,萧弘好吃好喝没亏待他,就是以牙还牙,别想接触任何一个人,探听一丝消息。小墩子听着贺惜朝的吩咐,抱着孩子,面对承恩侯笑容满面道:“侯爷,吕家做的事您心里清楚,是丁点活路都没有了。不过吕家大少爷和少夫人哭着喊着求殿下饶恕,道稚子无辜……唉,惜朝少爷心善,便求了殿下开恩。”承恩侯静静地听着,说到此处,他的眼神不禁微微一动,看了过来。然后就听到小墩子说:“殿下应允了。”承恩侯放于膝上的手骤然一紧,惊愕显露在脸上,大概从来没想到萧弘会以德报怨,愿意给吕家留一条后路。短短两日已显老态龙钟,他眼眶微微湿润,感激之情无需言表,干脆对着小墩子跪了下来:“多,多谢殿下!多谢贺大人!多谢公公!老朽实在深感愧疚,无地自容……罪该万死……”他深深地磕了一个头。“承恩侯无需如此,这孩子您看看吧。”小墩子将孩子递给承恩侯。这虽然不是他真正的曾孙,只是一个下人的孩子,可萧弘既然放吕元若一条生路,那就代表在乡下避难真正的吕元若也能活下来。承恩侯无比小心的接过,抱在怀里小小逗弄,仿佛是真正的祖孙。小墩子瞧着他高兴的模样,不禁暗了暗眼睛,唇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他仿若无意地说:“对了侯爷,有一件事杂家觉得挺奇怪,还请侯爷解惑。”“公公请说。”“这孩子的左臀上有个胎记,少夫人说有,可后来乳母却改口说没有,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自然是有的,孩子如何当然是他母亲更清楚,一个乳母……怕是见着吕家不好,生了歪心思吧。”承恩侯不假思索道。小墩子顿时笑起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承恩侯不妨看看吧,这孩子的胎记真是挺特别的。”承恩侯一愣,正待委婉拒绝,就见小墩子上前了一步,盯着他的眼睛又劝了一声,“您还是看看吧。”小墩子的眼里带着一抹冷光,承恩侯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他看着怀里的孩子,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敢掀开襁褓。小墩子笑容变大,“侯爷?”承恩侯抬头看着小墩子,眼眶终于湿润起来,嗫了嗫唇。“看来侯爷不敢掀,那杂家替您掀吧。” 第401章 “弘儿的信这次是不是迟了?”黄公公一愣,抬起手算了算日子,点头道:“是呢,往常隔个三五日就会送进宫,这次都过了六日了。”天乾帝皱起眉头,不悦地吐出一口沉沉的气。黄公公安慰道:“大皇子应该已经到江东了,怕是考察地形,探看水坝过于忙碌,便耽搁了一两日吧?皇上要不再等等,说不定明日就到了。”这是有可能的。别看萧弘平日里吊儿郎当,很不正紧的模样。可办事从来都不含糊,特别的用心仔细,让天乾帝很放心。不过他心里头还是有些不高兴,冷哼道:“再怎么忙碌,抽点时间写封信总是能的吧?又不用动脑子,通篇白话流水,一盏茶功夫就能写上一叠。”天乾帝已经收了好几封这样的了。萧弘就交代了从早上挖开眼睛,到晚上闭上之前的所有琐事,就差告诉老父亲他出门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这样的流水账之下,也亏得萧弘每次还能翻出点不一样来,添几笔路边的景色和一路上跟侍卫们混在一起探听的八卦消息,末了,按照惯例,慰问一下好父亲可安好,结束。天乾帝说在这里顿了顿,忍不住发起牢骚:“这也就只能给朕看看,若是让其他人瞧见,朕还得想法子替他灭个口,否则让人知道大皇子写出这种三岁孩童的信,简直能笑死人!”虽然帝王满脸的嫌弃,可黄公公一想到天乾帝有事没事总喜欢拿出大皇子的信来瞧瞧,就知道口是心非的厉害。黄公公便笑道:“皇上,大皇子也是知道您挂心他,是以才事无巨细地告诉您,这不就跟您在他身边一样嘛!再者,殿下的文采就是如此,向来直白,若是哪一日他变了个模样,您才不适应了呢。”天乾帝自然也只是说说,跟诸多抱怨孩子的家长一样,嘴里说着哪儿哪儿不好,为的就是听旁人夸奖哪儿那儿都好。这话他没处说,只有黄公公懂他心意,才能谈论个一二。“就是你这老货老是为他说话。”天乾帝满意了,便道,“派人去瞧瞧,若是有了直接送进来。”黄公公笑着应了下来:“是,皇上。”正说着,一个小太监躬着身从殿门外急匆匆而进:“皇上,江东承恩侯送来折子。”“这么晚了,怎不明日送来?”黄公公问道。小太监回答:“这其中还有一份英王殿下的。”他这一说,黄公公便不再多言,过来取走了两份折子,挥手让人退下了。“皇上。”天乾帝一边接过折子,一边随口道:“弘儿的折子怎么是承恩侯送过来?”“这,老奴也不知道……不过皇上,吕家也在江东,虽不是奎梁县,可就在隔壁洛淄县,怕是殿下与承恩侯有事相商吧?”天乾帝点了点头,毕竟从亲缘上说,承恩侯是萧弘的舅公,有所亲近也是正常的。两份折子,承恩侯的在上面,天乾帝便先打开了。黄公公一边给帝王添茶,一边瞧着他的表情。只见帝王眉头一扬,似乎有些惊讶,接着笑了起来,还笑出了声,特别高兴的模样。“皇上,可有好事?”他陪着笑问。“好事,的确是好事,朕是真没想到呀!”天乾帝放下折子,端起茶卖着关子说,“你猜猜看?”黄公公惊讶了一下,忙道:“这老奴怎么猜的着,莫不是治水有法子了?”“这乃其一,不过不是重点。”“那,那还能有什么更好的事,让皇上如此高兴?”天乾帝将折子直接给了他:“你看看。”黄公公见帝王兴致真的高,又随意给他看折子,可见是私事,便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而这边天乾帝则是悠悠喝茶,一边感慨道:“舅公,舅公,真是天生的姻亲!”黄公公快速地浏览完毕,然后将折子放下,惊喜道:“真是恭喜皇上,恭喜殿下,怪道老奴怎么都猜不着,原来是殿下红鸾心动,真是个好消息。”帝王认同地颔首:“是啊,弘儿向来对女子不上心,前几个又让他丢了脸,没想这此去了一趟江东,倒是看上了吕家五小姐,真是让人又惊又喜。”天乾帝最操心的就是萧弘的婚事,因着青莲寺老和尚的一句挂言,婚事得一直放到二十岁之后。不过若是萧弘有了心仪对象,哪怕成婚晚些,先赐婚都是无妨的。黄公公恭维道:“承恩侯当初便有与谢阁老相并的美名,吕家又是大族,吕小姐定然贤德淑惠与太后一样,这门亲事,老奴觉得极好。”天乾帝重重地点头。吕家进退有度,识大体,讲大局,他一直记得承恩侯洒脱放权回乡的情形,愧疚的同时更有一份欣赏。萧弘若是娶了吕家女,他是极为赞成的。“这么多年,承恩侯从未向朕要求过什么,子弟皆以真才实学科举入官,实在难得。弘儿与吕家结亲,乃是天意所为让吕家再出一个皇后,应该的。”黄公公道:“皇上说的极是,最妙的还是殿下喜欢。”“哈哈,正是。”天乾帝看着另外一封萧弘的折子,打趣道,“朕都无需看,就知道这小子写了什么,都是过来人,朕懂。”他虽这么说着,不过也好奇这小子会如何向他表露对吕家女的爱意和喜欢,会如何求他赐婚。“吕家委屈了这么多年,子弟也该升一升了。”他一边说一边翻开了萧弘的折子。黄公公是知道天乾帝的打算,等萧弘治水回来,有了功绩,便要册封太子。而作为太子的妻族,自然不能比顺亲王和礼亲王来的低,提拔吕小姐的父亲和兄弟,来加重未来太子妃的身价,这是惯例,也是吕家该有的体面。 第403章 谢阁老不愧是内阁首辅,瞬间猜到了关键。天乾帝站起来,看着诸臣道:“朕得了消息,英王受吕家所困,事态危机。”什么?惊愕爬上了诸位大臣的脸上。吕家敢这么对待皇子,不要命了!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刚不是还有承恩侯送来的折子,请皇上将吕氏女赐婚于英王吗?英王的折子也瞧着欣然答应,怎么就成了受困于吕家了呢?一个阁臣不得其解,便道:“皇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瞬间天乾帝的一双厉眼就刺了过去,他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就听到帝王说:“没有误会,千真万确。”至此谁也不敢再多打听。谢阁老心下再次沉了沉:“英王乃是奉着皇命前去治水,承恩侯敢对他有所威胁,必然与奎梁县水灾有关。”王阁老道:“看来这不是天灾,乃是人祸了。”“只是吕家为何要这么做?”“不为权,便是为财,如此铤而走险,总是有所图的。”“正是,这么多年来一拨又一拨的人派过去治水,皆无功而返,不过是加固了堤坝,却找不出原因,这本就奇怪。吕家在洛淄县,乃奎梁县上游之地,若是动点什么手脚,也不是件难事。”另一位胡阁老也分析道。“胡大人所言正是,吕家乃天后母族,向来得皇上优待,江州官员不愿得罪,粉饰太平,也是正常的。若不是英王殿下前去,怕是至今都得蒙着朝廷!”“英王向来不为名利所诱 ,所作所为一切出于本心正心,必不利于吕家。皇上,若真是如此,得即刻派人前去调查搭救殿下!”这你一眼我一语,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天乾帝简直气笑了。不过如今他没工夫训斥,他只是担心现在派人来不来得及,又该派谁去?“谢卿。”谢阁老发现,哪怕天乾帝看起来再如何镇定,其实已经有所慌乱了。未免帝王失去理智,他安慰道:“皇上,英王受困,那么江州知府与吕家沆瀣一气便可以确认。可英王殿下毕竟身份尊贵,若他在江东有任何差池,这上上下下所有官员,包括吕家在内必然逃不过罪责。以臣对承恩侯的了解定然是以安抚劝说为主,加之监视限其行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采取鱼死网破的法子,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所以只有将殿下绑于一条船上,才可高枕无忧。皇上想必已经见过承恩侯和殿下的折子,将孙女嫁于殿下便是手段之一,是以臣以为殿下暂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从江东送到京城,至少已经过去十日之久,弘儿的性子刚毅,向来不愿同流合污,朕怕他做傻事。”天乾帝一想到那傻小子只要认为是对的,必定梗着脖子坚持到底,哪里会虚与委蛇?况且承恩侯老谋深算,也容不得他多做周旋,婚事不过是基于萧弘答应的前提下才有效!谢阁老倒没觉得萧弘如此耿直,更何况还有贺惜朝这个鬼灵精怪在。于是便道:“皇上,殿下既然已经写了请婚折子,必然心中有所计较,总会尽量拖延时间。好在如今江东还不知道皇上已经知晓此事,承恩侯正等着皇上赐婚,不如择一心思灵巧之人前往江东宣旨,另传令于江东军,里应外合伺机搭救殿下。”天乾帝正有此意,便点头:“谢卿说的有理。”正在此时,门口来报:“皇上,魏国公到了。”“宣。”魏国公府离得最远,他是下了马车,紧赶慢赶小跑到了清正殿。年纪大了,跑得气喘吁吁,一条老命都快交代了。“老……老臣,参见……皇上……”他正待下跪,天乾帝立刻摆了摆手:“免礼,魏国公,朕命你即刻草拟调令,命江东军入城,与钦差里应外合营救英王。”什,什么?魏国公来得晚,之前讨论了什么没听见,此刻乍然听见天乾帝的命令,一时之间有些懵了。他旁边的胡阁老立刻低声与他解释,他这才明白过来,也倒抽了一口凉气,马上跪下领命道:“是,皇上。”萧弘是他的外孙,还搭着孙子贺惜朝,魏国公自然比谁都着急。可是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忍不住说:“皇上,老臣斗胆一问,从兵部调令,需走内阁中枢签署,得皇上圣旨方可下达,消息容易泄露,老臣疑惑为何不直接命人暗中带着兵符前去调兵,这样更加快速且隐蔽。”这话说的有道理,几位阁臣不禁点了点头。谢阁老本想提一提,可忽然见到黄公公颇为无奈的模样,心中顿时微微一动。只听到黄公公道:“诸位大人,兵符在英王离京之前,皇上已交于了他。”自古大权在握的皇帝对兵权有绝对的控制,更不会轻易将兵符交于他人。英王只是去治个水,皇帝就派了一队禁军随身护卫,没想到暗中还给了江东军的兵权,这等宠爱信任,简直闻所未闻!虽说如今江东以下犯上,可事先谁能知道呢!诸臣简直震惊地无以加复,比英王身陷困境都来的令人吃惊。天乾帝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后悔给的不够,何须暗中给兵符,应该直接下令让江东军在城门迎接,陪萧弘一同治水才对!明明知道奎梁县水患不简单,那么多人受灾而死,本就是件极为严重的事,怎么就没想到呢!懊悔是真的懊悔,只是没有时间让他多思多想。“这宣诏之人……”正在众人思索的时候,忽然黄公公一抬眼,只见一个小太监正往里面探头探脑。 第405章 内阁乃百官之首,多少政令出自其中, 皇上突然对内阁查问, 可见发生了翻天的大事。百官们得了消息, 天色未亮, 便早早地出了门,忧心忡忡前往皇宫,准备在早朝之前跟同僚探点讯息。可没想到清正殿的传旨太监已经守在宫门口:“皇上有令,今日罢朝, 诸位大人,请回吧。”连早朝都不上了呀!百官面面相觑, 不免想要打听些消息。不过那太监却笑了笑道:“大人们不用着急, 这事儿皇上没让保密,过不了多久诸位就知道了。不过皇上倒是有交代,虽说不上朝,可这几日大人们还是好好待在府里, 能不走动就别走动了。”他说完, 抬起手对着朝臣拱了拱,之后便径自入宫复命去。这公公最后一步随时随口一说, 可却极有深意。什么叫能不走动就别走动了?可见这事儿不仅关系到内阁,很有可能还会蔓延到文武百官身上。大臣最害怕的不是他人攻讦跟弹劾,只要能放在明面上的都有周旋的余地。最担心的是帝王突然间有了大动作, 让人猝不及防间卷进了旋涡之中,摔得粉身碎骨,连求救都来不及。没有内阁大臣,六部尚书便成了百官询问的对象。特别是昨晚也被宣召进宫,却还能全身而出的魏国公。可惜,今日他没来。魏国公府的大门紧闭,国公爷称病在家,概不见客。可这个理由能挡住大部分打听消息的官员,却挡不住有些人。礼亲王要见外祖父,魏国公就是病得起不来,该见还得见。再者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派人过来慰问,他是躲不过去的。当然,他也没想躲。事实上,萧铭不来,他也会通过贺明睿告知对方。书房之中,贺明睿给祖父和礼亲王斟了茶,才坐下来。还不等萧铭说话,魏国公便率先问了一句:“殿下跟江州吕家可有联系?”萧铭愣了愣:“吕家?”“承恩侯。”“那是皇祖母的亲弟啊……”萧弘思索着,微微皱起眉。魏国公看着他道:“没有,此事便与殿下无关,有,也当尽快撇清。”贺明睿惊讶了起来:“祖父为何这么说,吕家可是太后的母族,皇上向来优待?”魏国公淡淡地一笑:“再如何优待,若是谋害皇子就只有满门抄斩的份了。”此言一出,萧弘跟贺明睿顿时瞪大了眼睛。“谋害皇子……大哥?”魏国公点了点头,将昨日所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皇上不知从何处收到英王被困吕家的消息,而江东军的军要又被人在内阁中特地抹去,令皇上极为震怒。”听着内幕,萧铭和贺明睿简直震惊地都说不出话来。英王不过是去治个水而已,却那么惊心动魄,两人觉得仿佛在做梦一样。一直到了礼亲王府,那纷乱的思绪才渐渐沉下来,可同时一抹苦涩在萧铭嘴里蔓延。他看着贺明睿说:“父皇连军权都愿意交给大哥,就为了护他周全,可这些我却也连想都不敢想。当初,大哥要娶永宁侯的姑娘都让我睡不着觉,如今……”他深深叹了一声,神情带着明显的没落:“就算他不在京,不在父皇跟前,可只要是大哥的信使回来,哪怕宫门下钥,守门的侍卫都会通融地放进宫。”说到这里,他自嘲的一笑,“明睿,你说,我这么努力还干什么?反正父皇眼里都只有大哥,我就算差事做得再好,平时再殷勤孝顺,等大哥一回来,我怕是要向他行君臣之礼了。”萧铭本不甘心,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认命。“那也要英王回得来才行。”突然,贺明睿冷笑道。萧铭怔了怔,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说什么?”“殿下,您没听清祖父说的吗?英王被吕家困住了,只能想方设法向皇上求救,哪怕手里有兵符又能如何?江东军还没救出他呢!吕家如今前后无路,手里只有一个英王,他们必定不愿束手就擒,时间拖得越久,对英王来说就越危险。哪怕皇上快马加鞭派人前去,可终究光路程也得好几天,吕家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不……”贺明睿顿了顿,眼里带着光:“不只是这么几天,别忘了还得算上从江州送信到京城的时日!呵呵,这一来一回,黄花菜都得凉了,说不定,吕家就鱼死网破了呢?”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想想贺惜朝也在那里,这么一个柔弱的书生,面对这样的困境,就算再足智多谋,也终究不过十五岁,如何是承恩侯这种老狐狸的对手?哪怕弄不死英王,最终能弄死他,也是好的呀!贺明睿一想到那个场面,心都要热起来。萧铭愣了愣,说实话,他被贺明睿的表情有些吓到了。“明睿,你怎么会这么想……”让萧铭有些陌生。闻言贺明睿抿了抿唇,垂下眼睛说:“殿下觉得属下这样想很可怕是吗?” 第407章 钱财富贵迷人眼,不仅仅只有吕家因贪婪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俞大人做梦也没想到递了折子的士兵没立即回去复命。黄公公见帝王沉思,想了想外头跪着的人,便小声道:“皇上,柳叶子还在外头跪着呢。”天乾帝换了个姿势,冷冷地说:“你去告诉他,英王若无事,朕便再给他一次机会,倘若……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息朕的心头之恨!”外头,哗啦啦地又开始下起雨来。而清正殿台阶下的青石地砖上,一个公公跪在雨中动也不敢动,仿佛成了一座雕像。这个太监平日里谁见了都不敢多瞧一眼,能避着走绝不在他面前出现,在宫中名声犹如他手段一样令人心惊胆寒,这就是刑罚司的太监头领。黄公公撑着伞出来,给他稍稍遮了雨。“黄吉,拿开吧。”他说。黄公公叹了一声,没动,只是道:“你是舒服日子过久了,怕是忘了当初是怎样的谨小慎微过来的,但凡你能早点发现手下不对劲,也不至于让英王殿下处于如此危险之中。皇上昨晚根本没睡着,一直担心着。”“奴才罪该万死……”他的脸颊不断有水流下,也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雨水,他咬牙道,“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奴才本该以死谢罪,可是殿下还未脱离险境,实在没脸就此一了百了,只愿能够以戴罪之身弥补过失,助殿下转危为安,奴才便能心满意足,含笑而死。”都是陪着皇上一起长大的,柳公公跟黄公公一样受帝王信任,掌着在地方上的眼线势力,这么多年来也一直为天乾帝探听消息。没先到最不能出错的地方,却出错了。“唉……你能这么想就对了。”黄公公道,“皇上是念旧情的,只要殿下无事,你便还有机会为皇上尽忠。”“谢主隆恩!”柳公公将头磕在地上。作者有话要说:  萧铭就是耳根子太软,被人推着走,最终……论一个好伴读的重要性第194章 我还活着接下来的五日便在天乾帝的担忧中, 众臣的观望下,以及某些隐秘的期待下缓慢度过。这一天的清晨, 京城的城门如往日那般缓缓开启,排着队伍的百姓和商队通过守城士兵的查看, 井然有序地进城。突然, 一匹快马从官道尽头疾驰而来, 一直到城门前才放缓了速度。马背上的人乃是禁军侍卫打扮, 一路穿过人群到达城门口,他也没下马,只是掏出身份令牌,喊道:“江东来信, 奉英王殿下之命,回京复命!”泰和殿中, 早朝正在进行。朝臣们站于大殿之中, 皆小心翼翼,紧张忐忑地垂首站立,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哪怕打个哈欠也死死憋住, 就怕一个不小心碍了帝王的眼睛, 受到一顿训斥。就是向来事不关己的武将也不敢闭目打盹,安静如鸡地听着一个大臣胆战心惊地回答帝王的提问。“所以, 不知道,不确定,可能, 大概……”帝王每多说一个字,他的语气就越冷,而这位大臣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人都快抖起来了,最终他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恕罪!”“啪!”龙椅的扶手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帝王额前旒冕珠帘晃动,一股怒意上涌,只听到他斥骂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一问三不知,拍着脑袋就敢上折子,是等着朕替你去调查清楚吗?当官做到这等糊涂的地步,简直素食餐位,要你有何用处!”这话已经相当严厉了,当官的汲汲营营就是为了得帝王看重,步步高升,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被直接否认,定为无能,名声尽毁不说,几乎就断送了今后的仕途。若是刚硬一些,说不定就这么羞愤自尽了。然而这个时候,没人敢为他说上一句话,各个当着鹌鹑,生怕怒火烧到了自己的头上。他紧紧地伏在地上,喊道:“臣知罪。”可帝王犹不尽兴,他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下面的朝臣:“一个个嘴上说得比谁都好听,什么为国、为民、为朕!一件小事办不好,大事尽扯皮推脱,到现在为止还有这种可笑的折子送上来,简直荒唐!”他将折子往地上一摔,冷笑道:“你们以为就他一个吗?他是蠢,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更有人坏,拿他来试探朕!呵,这种歪心思倒是动得灵巧,仗着朕心慈手软,动不动就闻风而奏,这本事比谁都高!可怎么就没人发现江州存着猫腻呢?这个时候就变成什么了?聋子?瞎子?哑巴?”天乾帝一想到萧弘,眼角都红了。他眼下带着青黑,眼中爬上了血丝,人前冰冷易怒,人后却辗转反侧,嘴上不知不觉就起了一圈燎泡。“朕还是太仁慈了……”他已经许久没动屠刀,让这些人忘了什么叫敬畏。他坐在龙椅上,看着黑压压的人头,眼中郁气越来越盛。大臣们哪里还敢站着,齐齐下跪,垂首告罪:“皇上息怒!”萧弘跟萧奕跟着跪下来,着急地望着皇帝恳求道:“父皇息怒,千万不要气坏身子!”天乾帝的目光于是落在他俩身上,只见他们目光恳切而担忧,当然还有一丝害怕。帝王如今有很多儿子,除去夭折的,活下来的也快满两只手了。明明也都孝顺,也都体贴,已经能为君分忧,然而终究还是比不上长子在他心里的分量。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更加难受。黄公公瞥见天乾帝的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心下不忍,便僭越道:“皇上,不如退朝吧。”天乾帝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黄公公一摆浮尘:“退——”他刚唱了这一个字,就听见一个从远而近的声音。“皇上,江东来信!”这简直跟个天籁一般,让帝王的脚步顿时怔在了原地。 第409章 他在手里颠了颠,还挺有分量,可见这小子是将满肚子苦水都倒在里面了。帝王笑了笑,然而想到方才侍卫的描述,嘴边的那抹失笑,又不禁化为了心疼。拆开信封,里面居然还是一个个小信封,足足有八个。天乾帝于是耐着性子根据日期先后打开。“七月初一 晴,天气热辣依旧,晚上雷雨。父皇,今日江州知府带着承恩侯三子吕学良过来拜见我。您知道吗?连官身都不是的吕学良派头可比四品知府还大,他邀请我去吕家,我怎么可能会去?做下这等不可饶恕的事,就是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放过!只是不知道您会怎么裁决?希望不是轻轻放下吧,想想那么多的百姓受害,如何平息他们的怨气?……不,我改变主意了!一定让他们付出应有代价!——您怒不可遏地快要失去理智的儿子敬上。”这是萧弘两个多月来一直写给他的模式,犹如碎碎念一般。天乾帝见那个“不”字,最后一点用了重墨,可见有什么事令他格外生气,帝王猜测大概是鲁知县告知他吕家更深的罪行。那孩子向来正直,估计得气得在原地转圈。天乾帝于是拆开了第二封信。“七月初二晴依旧热死人的鬼天气,就盼着晚上那场雨才能活下来。父皇,您儿子失策了!昨晚鲁老头将什么都告诉我,却故意走漏消息引来了吕家!您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就那么不信任我呢,非得逼着我跟吕家对立起来!而吕学良那混账东西居然敢逼迫我去吕家,那不是自投罗网吗?可我有第二条路能走吗?……好了,如今我已经在吕家了,儿子用了生平最大的忍耐力,才没对着承恩侯那张老脸揍下去!父皇,您平时居然还夸奖他……我真的很想大逆不道对您说一句……那啥,是不是得让太医给您看看眼睛?希望儿子还能回京挨您一顿板子吧!——苦笑又无奈很想您的儿子敬上。”“七月初三,还是晴。父皇,我得感谢您是我亲爹,这就跟个护身符一样,吕家如今对我下手不敢,放过不是,只能想办法拉拢。您不知道,我在给您写这份信的时候,窗外湖上自娱自乐的女人已经第三次笑得跟铃铛似的了,生怕儿子听不着。我就奇怪了,难道您后宫女人也是这么引您注意的?多假啊,天气那么热,不回屋里歇息跑湖上晒太阳,不是有病吗?儿子觉得再不过去,那女人估摸着得嗓子冒烟了。好吧,惜朝劝我,咱们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方使用美人计,我们就用美男计!您儿子的英俊潇洒您是知道的,拿下这种闺阁女子不费吹灰之力。……好了,我回来了,天气真热,亏得那女人为了脸上的胭脂白粉都不敢擦个汗。唉,给您汇报一下战绩,明日承恩侯该提联姻了,其实我很不乐意。对了,昨日我忘了说了。虽然匆忙,事态紧急,可惜朝还是想到了法子,将侍卫暗中送出去调兵。真的,我真是佩服他,他还说服了辅国公家的公子当诱饵,用生命出城吸引注意力!希望能成功吧,不然儿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再次感谢您,我的亲爹,您将救命的兵符送给了如此无助的儿子,给您磕头!”“七月初四还是晴。可我的心情一点也不晴。父皇,承恩侯果然提联姻了!我即使再不喜欢我也只能答应,您若是还能见到这份信,可千万别当真。那臭老头真是着急,给我缓一缓的时间都没有,幸好我有惜朝啊!对了,再过几日,您应该能见到一封毕恭毕敬,特别谦虚,文采斐然,一看就知道不是我能写得出来的求旨折子。咱俩可是默契无间的父子,儿子坚信您一定能看出不对劲来,是不是?——期待着您能骑着白马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边来救我的儿子敬上。”“七月初五 不用说了,还是晴。承恩侯看着这份折子,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儿子特别想挠他一脸,嗯,最后还是忍住了。……父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这么狠毒的人呢?他居然是皇祖母的亲兄弟,还跟我有血缘关系,简直不可思议!我想杀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巨大的水闸,闸门一关,大水冲毁堤坝,带来冤魂无数…… 第411章 贺惜朝抽了抽嘴角,闭嘴不说话了, 不过一转头, 看到闲闲往这边瞧的萧弘,于是忍不住迁怒地瞪了他一眼。萧弘眨了眨眼睛, 神情有些无辜,心说自个儿没招惹他呀?不过不管怎么样,贺惜朝不高兴, 那肯定是要哄的,于是咧开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真是个傻子,贺惜朝见了,不禁弯唇一乐。“贺公子。”张大夫唤了一声。贺惜朝立刻正了表情,只听到张大夫说:“有的人别看都戳成窟窿了,可没伤根本,底子又好,恢复起来就快。可有的人呢,平时身体不爱动,脑子却动得快,还喜欢糟蹋身体,身上虽没伤,内里都是病,老朽说的是谁,您清楚吧?”贺惜朝:“……”“我们杏林有句话,叫做外伤好治,内伤难调。您还年轻,不乘此机会早早得将病根给去了,打算留到缠绵病榻的时候吗?”萧弘一听,立刻道:“那不行,咱们得没病没灾,长命百岁的。”贺惜朝闻言看了他一眼,萧弘哄道:“乖,听话。”“如今是夏季,正好调养,贺公子不要嫌麻烦,听老朽的就是。”这张大夫虽然说话有些不好听,可却是苦口婆心,一片好意。毕竟萧弘的伤口好了,贺惜朝头疼脑热的病症也没了,作为大夫,他们也就完成了任务。余下的,尽可以不管。可是他们不愿意,也看不得这位两带着病根隐患离开。不为别的,只因为笼罩在江州百姓头上那片大阴影吕家被英王给拔除了,而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员也都下了大狱。告罪之书贴满了江州各县,鼓励民间大力提供各个官员的罪证,这些收集起来显然是妖彻查整个江州官场。百姓们终于能够抬头看青天,见证那些随意践踏性命之人的下场。就冲着这些,他们也希望萧弘跟贺惜朝能长命百岁。更何况,他们发现,这位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尊贵的皇子其实是很随意的年轻人。能忍痛,不迁怒,不任性,没架子,稍微冒犯点儿没事,就是嘴巴有时也没把门,张口随便来,那副太过平易近人的模样真是完全颠覆了他们这些小人物对贵人的认知。而贺惜朝便是一个典型的书生,爱操心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得让人看着才乖乖吃药休息。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还很心疼。相处几日,两位大夫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戒备,将他们当做普通病患来看待,且更加用心替他们调理治病。张大夫重新调整的药,他还会一手推拿针灸,便要结合着给贺惜朝试试。当然不管针灸还是推拿,总得脱了衣服才好施为。贺惜朝对他人裸着身体无所谓,可是旁边若站着萧弘,就觉得不太自在。不过他毕竟不是扭捏之人,没道理因为两人的感情反而要避个嫌。这人想看就看吧,贺惜朝直接闭目养神起来。天气热,倒也没必要盖被子,只是腰臀上遮了一条薄毯。贺惜朝平日就不爱动弹,再加上少年的身量在拔长,又刚遭了罪,看起来显得尤为消瘦。不过他皮肤白皙,没疤没痣,背上的蝴蝶谷隆起,又有一种柔弱的吸引力。这不是对别人的,而是某个血气方刚对他抱着那样心思的人,非常致命。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对。萧弘觉得有必要做点啥,让心里乍然而起的绮念给压下去。“那个,惜朝,算算日子父皇应当知道我们已经脱险了,钦差该是在路上了吧?”贺惜朝“嗯”了一声,他侧过头,将脑袋垫在手臂上,说:“等钦差一到,将证据和口供交给他,就可以判决了,估摸着按照大齐律法,菜市口的地皮能红上一片。”“活该,这事儿总算能过去了,只是不晓得还有多少个江州没被发现……哎,张大夫,您轻点儿!”萧弘还没说完,就看那根长长的针刺进了贺惜朝的背上,还捻着一点一点往下按,痛得贺惜朝脸都皱起来。张大夫没搭理他,全神贯注在针灸上,从胡大夫手里接过牛毛针,插完一根接着一根,慢条斯理,但下手毫不犹豫。萧弘小时候没病没灾长大,这场面压根就没见过,这么多针插上去,哪怕再细都觉得堪比酷刑。他家惜朝从小怕疼怕苦,他心都要揪了。一旁的胡大夫瞧他脸上一阴一晴,怕他乱来,便劝道:“殿下,您可别打搅张大夫,这万一扎错了地方……”萧弘听了脸都绿了,这还能扎错啊?不过他确实不敢再一惊一乍了,不懂医的他只能蹲到贺惜朝的面前,安慰着:“惜朝,你忍着一点哈,很快就好了。”贺惜朝刚开始只是被突然传来的刺痛给激了一下,适应过来倒也还好,就是酸酸涨涨,点点细密的痛,还能忍受。可看着萧弘那一脸担忧的表情,这心下就微妙了,疼痛的阈值不断往下降,最终忍不住哼唧哼唧了出来,眼中带着一抹委屈,小小地说了一个声:“疼。”啊哟,这可把萧弘给心疼坏了。典型的痛在你身,伤在我心,恨不得以身代之。“那,那怎么办?”他结巴了一声,笨脑子最终还是只想出了一个笨办法,伸出手腕凑到贺惜朝的面前:“那你咬着?”贺惜朝脸一撇:“不要。” 第413章 承恩侯缓缓地磕了一个头:“老夫自知死罪一条,不敢奢望苟延残喘,吕家……唉,吕家上下皆为我所累,可也因我享受荣华富贵,便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虽是罪人一个,注定入十八层地狱,但也不敢担着折断香火的罪名,恳请殿下留吕家一条血脉,哪怕隐姓埋名,老夫都感激不尽。”萧弘于是不再废话,站起身道:“东西交给我,我就将抓捕吕元若的人手给撤回来。”这就够了,承恩侯热泪盈眶:“多谢殿下。”然而贺惜朝看着如释重负的承恩侯,忽然说:“侯爷放心,这些人我们也会尽快送下来与你作伴的。”承恩侯微微一愣,不可思议道:“殿下难道不要他们为您效力吗?”萧弘厌恶地皱了皱眉:“他们也配?”贺惜朝却笑了笑,可眼神极淡:“侯爷,做人有些原则不能乱,有些道义不能丢,否则岂不是跟你一样失败又可悲吗?”他看着承恩侯轻声一问:“您后悔吗,没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承恩侯闻言眼睛睁了睁,接着顿时满脸灰暗。原来随着对江州官员以及吕家上下的深入审问,萧弘跟贺惜朝发现,吕家的关系网实在有些庞大,涉及的人物更多。在这么多年里,多少官员从江州升迁入京,或是任职他处,光知府就有三任,而这些人不会比现在江州官员来的干净,甚至可能更加恶劣。只是他们都已经离开江州,没有证据,就无法清算。萧弘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那么唯一的突破口还是承恩侯。用一个孩子的命换取这份名单和证据,能够拔出那些毒瘤,两人一致觉得很划算。至于势力不势力,他们并不在意。第196章 甚忧甚念钦差来得比贺惜朝预期的早了两天, 不过状态却不是很好。左都御史邢志远乃是谢阁老学生,平时是个儒雅端方的中年美男子, 可如今他站在萧弘跟贺惜朝的面前,却显得颇为狼狈。满头的汗, 青黑的眼底, 以及爬着血丝的眼睛, 不过一眼就能感觉到那股深深的疲惫。没办法, 天乾帝半夜三更召见他直接任为钦差,命天一亮就出发,死急火燎连半日都不肯耽搁。而且刚出宫门,又被老师给请上了马车, 千叮咛万嘱咐尽快赶路,抓紧时间……他可不得拼上一条老命吗?当邢志远见到萧弘跟贺惜朝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时,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 眼前一黑,这就倒了下去。萧弘忙请了大夫来诊治,却是劳累过度,心力过耗所致。萧弘命人将他带下去歇息, 忍不住对贺惜朝道:“你们这些书生, 身体实在太差了,要不, 等回京后,我向父皇建议每天定个时辰带着文官们都出去练一练?”贺惜朝一个白眼翻给他:“胡说什么,谁跟你一样不嫌丢人, 牲口似的。”萧弘挨了骂,也无所谓,反而贱兮兮地凑上去说:“惜朝,他们不练,你该练练,真的,对身体有好处,大夫不是说了,你该多动动吗?再说……要是咱们那什么……情不自禁了……”贺惜朝诧异地看着他,就见这人红着脸,一副想入非非的样子,还嘴贱着继续:“你这身板儿这么弱,万一经不住……那就不好了……”“啪!”贺惜朝抄起手里的书拍了他一脸,冷笑道:“萧弘,倒倒你脑子里的水,我才十五岁,你也想下嘴了?”萧弘摸了摸脸,没觉得疼,脸皮不是一般厚:“没呢,不是,想我早就在想了,做梦都不知道好几回了。可你不同意,我哪儿敢,这是为了以后嘛,总有那么一天的。”说到这里,他还乐呵上了:“咱俩嘴都亲了,我觉得应该也不远了吧。”贺惜朝点点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你慢慢等着吧。”等钦差大人醒过来,刚好用晚饭。萧弘命人开了席,给他们接风洗尘。第二日一早,摆上香案,请出圣旨,钦差宣读帝王旨意。吕家恶贯满盈,罪不容恕,没有意外满门抄斩,甚至帝王都没有命人将承恩侯押解进京,令钦差主监当众斩首,立即执行。至于江州上下官员,若罪行确凿,便是按大齐律例直接定罪,钦差在此,都不必再呈报于御前。圣旨一出,贺惜朝就命人抄誉多份,张贴于各处,供江州百姓查看。既然钦差来了,萧弘将所有的罪证指认,以及诸多口供都毫无保留地交接了过去,而他则带着水利师傅们奔赴松江边。他的本职可是来治水的,现在碍事的人都落网了,他也该兢兢业业办好自己的差事。左都御史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两袖清风,而一直屹立不倒,且从个小御史一路爬到都察院首官,自然不只是因为他有谢阁老这样的老师,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心里门儿清。帝王也非常信任他,否则这样一个好差事怎么会落在他的头上,别看赶路急,得拼上半条老命。可这样来江州走上一趟,回去之后内阁那空缺出来的位置,不出意外便就是他的了。萧弘有多得帝王喜爱,他很清楚,已经做好了以英王为主,他为辅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萧弘压根就不管,将东西一交接,带着一帮泥腿子就跑松江边去了。钦差象征着帝王亲至,这江州府的事务本就该由他来主持,萧弘没打算干涉,也乐得轻松。反正该查的都查清楚了,余下的就只要定罪查抄便可,至于承恩侯给的东西,自然是要回京之后再动的。英王这样配合,说实话让左都御史惊讶不已,也赞叹不绝。心道怪不得他家小师弟对英王死心塌地地辅佐,就冲这个豁达的心性,就不是一般人能有,在皇家之中尤为珍贵。投之以桑榆,报之以桃李。既然英王放权得干脆,邢志远便也不打算另派人手。英王府门下那十二名书生,他照样沿用下去,甚至还给了更多的见识机会。很显然这十二人一旦中了进士,今后仕途定然比常人更顺畅。 第415章 虽九岁那年,废黜了萧弘的太子之位,可帝王从未放弃过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而萧弘也没让他失望,一点一点茁壮成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每一次见到他,天乾帝都喜爱万分,光站在自己的面前,就让他高兴。虽然早有准备,可真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萧奕跟萧铭还是觉得心中苦涩。嫉妒吗?自然是有的。然而现实如此,也只能认命。他们与大臣一起跪下来,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等萧弘到达京城的时候,就看到他的两个弟弟一身亲王蟒袍,带领文武百官等在了城门口。这样的高规格的迎接,萧弘却并没有意外。清正殿内天乾帝虽批阅着奏折,却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往门口看一看。一个小太监碎步走进来,禀告道:“皇上,英王殿下已经顺利进城了。”帝王专注在奏折上,良久才“嗯”了一声。黄公公摆了摆手,小太监悄声退下去。接着便见天乾帝直起了腰,从黄公公手里接过茶盏,漫不经心道:“从城门到宫门得要一个时辰吧。”黄公公笑道:“殿下风尘仆仆而来,按照规矩,怕是还得回府换个衣裳,整理仪容才能进宫见皇上。”天乾帝点了点头,放下茶盏,重新拾起折子。不过心里总记挂着,心绪不平,折子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勉强批了几封,想想还是算了,就干脆起身:“走,去锦绣宫坐坐。”黄公公便朝殿外喊道:“备驾——”然而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传来凌乱的奔跑声,接着便是宫人惊呼。“英王殿下……”天乾帝微微一愣,守职太监匆匆进来禀告:“皇上,英王殿下来……”他话未说完,帝王就见到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拉长着嗓子喊着:“我的亲爹啊——”在黄公公跟小太监的目光下,还带着外头凉意的萧弘张开双臂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天乾帝激动地说:“想死儿子了!”黄公公领着目瞪口呆的小太监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了殿门,回头问道:“看见了?”小太监连连摇头:“没,奴才什么也没看见。”“笨,怎么就没看见了呢?”黄公公瞪了这不争气的徒孙一眼。小太监睁了睁眼睛,一脸茫然。“唉,以后殿下来了,长点眼力劲,别一惊一乍的。”“是……”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点点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那你慢慢等着吧。”按照jj标准,至少再三年,傻子!第197章 扶妾为正萧弘这一抱, 好悬没把天乾帝给撞倒,两人踉跄了几步, 萧弘才拉住了他。天乾帝理着凌乱的龙袍,扶了扶玉冠, 没好气地瞪了萧弘一眼, 骂道:“多大的人了, 还这么毛毛躁躁乱来,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萧弘嘿嘿嘿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下,压根就不在意那点不算责骂的话,直白地说:“别生气,别生气, 儿子这是情难自禁嘛!爹,您不知道, 我有多想您!我这一路可是快马加鞭敢回来的, 知道您着急见我,就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去,先让您看看日思夜想的儿子呗!”萧弘就是这样,大大咧咧, 却赤忱坦诚, 天乾帝再多遮掩的话也说不出来,不禁漏了嘴边笑意, 于是招了招手:“过来。”萧弘麻溜地站到帝王面前,还转了个圈圈,凹凸了个造型:“爹, 您看,五个多月没见,儿子是不是更加英俊,更加潇洒,更加帅气了?”对于萧弘的自恋,帝王已经习惯了,只是道:“把衣裳脱了。”“啊?”萧弘惊恐万分,刷刷刷后退三步,拢住衣襟问道,“您要干啥?”那模样像极了遇见登徒子的小娘子,就是这娘子实在太高大了。天乾帝额头青筋蹦了蹦,骂道:“出去别的能力没长,这耍活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在行了,废话少说,脱了!”萧弘飘忽了一下眼睛,面露为难:“我身上都是灰,还有汗呢,不是殿前失仪了?”帝王冷笑:“呵,这会儿倒是讲究起来了,朕要追究,方才你抱上来就能治你罪了,赶紧脱。”“哦……”萧弘无奈,只能宽衣解带,嘀咕道,“我都已经好了……”天乾帝走到萧弘背后,把他松散的衣服往下拉了拉,然后抬眼看过去,半晌没说话。萧弘被他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道:“其实不是很严重,我趴了三天就下床了……”说到这里,他口气一变,略显得意地说,“唉,没办法,年轻嘛,恢复快。”想想贺惜朝后面又是扎针又是推拿,每日还苦药不断,自己也不是很遭罪。可天乾帝的目光落在那两个箭疤上,还是很心疼,轻叹了一声:“留疤了。”“哎呀,我又不是姑娘,留点疤没事,这叫男人的象征。”萧弘说着抬起手臂,亮了亮肌肉,特别骄傲地问,“爹,怎么样,儿子的身材如何?”萧弘好武,每日骑射锻炼不辍,身上肌肉便练得几位匀称,蜂腰削背,一看就充满了力量,很惹眼睛。天乾帝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将垮在腰间的衣裳给他撩起来说:“行了,天气凉,赶紧穿上。” 第417章 特别是在两姓结亲之中,一般讲究的人家都不愿意跟这种没原则不讲规矩的人做亲。而魏国公府在已经有了先例情况下,这么快又来了一个……贺惜朝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哪怕萧弘要被封为太子,他变得更加炙手可热,可想要好的姻缘怕是越发艰难了。本来李月婵不过是个姨娘,不算正经婆婆,可这摇身一变之后,只要嫁给贺惜朝的姑娘,就得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要好好地恭顺着侍奉她。听她的话!高门贵女谁受的了?扶不扶正都一样,出身是妾,世人眼里依旧是妾。贺惜朝都想为二夫人喝一次彩,哪怕心里呕得要死,只要能给他拖后腿,跟最厌恶的庶妹做妯娌都行。而且贺惜朝还不能阻止,否则岂不是不孝,看不得自己的母亲好?“少爷……”夏荷低低唤了一声。贺惜朝挑了挑眉道:“挺好,娘高兴,我也高兴,不过……”夏荷疑惑地望向他。然而贺惜朝却没再说下去,只是笑了笑,接着起身道:“我去见祖父,回来再休息吧。”第198章 家族利益贺惜朝走到三松堂的时候, 魏国公已经在等着他了,脸上笑容满面, 心情看起来很愉悦,望着贺惜朝的眼神尽显慈爱和满意。“祖父, 多日不见, 可是想念?”贺惜朝行了一礼, 眉眼一弯, 一派彬彬有礼。魏国公大笑起来:“阿祥,看茶。”香茶氤氲起水雾,满室飘着淡淡茶香,贺惜朝轻抿一口, 将江州之地发生的事情淡淡叙述。魏国公听着感慨道:“你们实在是太大胆了,若是江州军赶来不及时, 若是那日暴风雨之中英王逃脱不得, 你待如何?”“没有如何,形势所迫,哪有多余的时间再做计较,大不了就送上一条命呗。”贺惜朝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笑, 一点也不严肃, 头一歪还看着魏国公问,“祖父, 听到这个消息您是不是担心极了?”魏国公瞪了他一眼道:“废话,老夫吃不好睡不着,就怕再传来不好的消息。惜朝, 你们啊,今后可不能再这样乱来!祖父年纪大了,可经不得再折腾啊!”贺惜朝笑了笑,然后乖巧地点头,“知道了。”接着似有所指地说,“也就这一次,今后就是我们想,皇上也不肯。”这话让魏国公笑起来:“是啊,太子哪能随意离京。”贺惜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魏国公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你是不知道,江州军急奏被内阁给瞒下之时,皇上有多震怒,连夜命大理寺查封文渊阁,审问所有相关之人,就是内阁大臣都被看押起来。”贺惜朝自然早就已经收到消息,只是问道:“那俞方正还活着吗?”魏国公点了点头:“抄家入狱,可奇怪的是,如此罪证确凿,皇上却一直留着他的性命。”贺惜朝轻轻地闻了闻茶沿,仿若漫不经心地说:“事儿太多,大概是忘了吧。”“惜朝。”贺惜朝闻言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魏国公,后者从那双眸子里看不清任何情绪。见魏国公有些迟疑,他便笑问:“祖父想说什么?”魏国公斟酌了片刻道:“没想到奎梁县水患会牵扯出这么多事,不过如今吕家已经满门抄斩,吏部也忙着调任官员填充江州官场,这事儿也算尘埃落定了吧。”他等着贺惜朝回话,可后者却起身拎起桌边茶壶。贺惜朝低头手上微微倾倒,茶水分毫不差地落入自己的茶杯中,水流之声一落,他抬头看向魏国公问:“祖父,您要吗?”魏国公面前的茶盏还是满的,见此他便将茶壶放回了茶托里,重新坐了下来。而魏国公还在看他,贺惜朝一笑便点头道:“您说的对,江州的事已经结束了,余下的钦差大人能够办妥。”魏国公有些捏不准他这话的意思,江州的事情结束了,那京城呢,别处呢,可又怕自己多想,于是皱着眉先执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就听见贺惜朝说:“对了,还没感谢祖父呢。”魏国公微微一愣:“谢老夫什么?”“我娘扶正了呀,孙儿真高兴。”说到这个,魏国公摆了摆手道:“阿钰无妻,你又出息,扶正对你也有好处。”“听说还是二伯母提的。”魏国公点头道:“可不是,这段日子老夫瞧着,老二家的对你娘也算照顾有加,她们能相处好,你们兄弟俩也无需剑拔弩张,都是血亲,以前的事就过去了吧。”贺惜朝闻言眼睛微微睁了睁,仔细瞧着魏国公的表情,发现这人还真是这么想的。大概感觉到贺惜朝的不可思议,魏国公有些不自在地道:“惜朝,如今太子已定,明睿对你再无威胁,你俩都是嫡出,将来国公府自是能者居上,你便宽容大度些,祖父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贺惜朝对魏国公这粉饰太平的意思简直要气笑了。“您这不让我失望,便是以后将爵位让给我吗?”魏国公知道对贺惜朝不能藏着掖着,便大方点头道:“没错。”那可真是天大的恩赐呀!贺惜朝嘴角露出一抹粉刺的笑容。魏国公皱眉:“你不高兴?” 第419章 虽说心中早有准备,然而萧铭看到朝臣心思浮动,依旧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他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贵妃眼中含笑,可笑意不达眼底,锋芒之中,还带着那股不服输的气劲。可对面的兰妃,却已经意兴阑珊,跟着旁边宫妃有说有笑。忽然他觉得有些心累,贺明睿没资格上殿,他又没什么人可说。直到四皇子喊了他一声:“三哥,二哥去给大哥敬酒了,我们也去吧。”萧奕此人,要说他野心吧是有,可看着没希望了,他也就认命下来,直接跟萧弘示好去。余下的皇子要么在上书房,要么在襁褓之中,没有显贵的出生,对长兄的位置,他们还没敢生出觊觎来。“大哥酒量差,我们去把他给灌趴下!”五皇子兴匆匆道。四皇子白了他一眼:“父皇在边上看着呢,你想挨板子?”说着他看向萧铭,“三哥,你去不去,你不去,弟弟就去了。”兄弟们一个个上去敬酒,哪儿能少了他,于是起身道:“走,我们一起去。”萧弘除了跟年纪接近的萧奕、萧铭有些隔阂以外,对年纪小的弟弟们都还不错。虽没刻意关切,可开府后,也时常接几个小的出宫来玩闹。而且他性子跳脱,不喜欢一板一眼,极少端长兄的架子,就是被冒犯一些也不生气,底下小皇子们都爱跟他亲近。瞧着一个个排着队过来敬酒的儿子,连吮手指年纪的九皇子都端着杯子来凑上来找萧弘,这副兄友弟恭的画面让天乾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却很是欣慰。作为父亲,大概所求的也就这些了吧。第199章 分歧争执酒过三巡, 帝王离席,宴会结束。朝臣三三两两地离去, 萧弘找到了贺惜朝,叫住了他, 对小玄子吩咐道:“去跟魏国公说一声, 我找惜朝有事, 让他不必再等。”小玄子领命去了。萧弘拉着人到了一旁偏殿说话, 小墩子守在门外,没让人打搅。他一把握住贺惜朝的手,有些激动地说:“虽然早就知道我要当太子了,可父皇今日真的当众宣布, 我感觉还像在做梦一样!惜朝,我好高兴啊!你高不高兴?”就说嘛, 怎么会那么淡定?那可是足足等了九年才重新登得的太子之位呀!贺惜朝笑道:“我当然开心, 这表示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目标正一步一步在实现。”萧弘连连点头,他瞧着贺惜朝,满心满眼都是喜欢和感激, 干脆直接抱住, 脑袋搁贺惜朝的在肩上,忍不住用下巴使劲蹭着:“惜朝, 我萧弘若是没有你,不会有今日,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哎, 你说我怎么这么幸运,能得你倾心相待?”贺惜朝抓住他的衣服,低低笑起来:“别光顾着嘴上好听。”“知道,不仅嘴巴要好听,行动也要好看,两者合一,才能赢得你的心嘛!”贺惜朝挑了挑眉:“不错,很有觉悟。”萧弘直起身双手握住贺惜朝肩膀,垂下头,两人额头相抵,尽显亲昵。他说:“惜朝,这天底下我辜负谁都不愿,也不能辜负你,其实今日我虽喜悦,可依旧有些遗憾。”贺惜朝有些疑惑:“遗憾什么?”“你要在那么远的地方对我跪拜,我不想这样,我希望等我登基的时候,你能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同分享这份荣光。惜朝,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这锦绣河山,将来她若归属于我,也必有你的烙印。”甜言蜜语最动人心,也最不可信,贺惜朝深知这一点。然而对于萧弘,他根本戒备不起来,他只会收起所有的刺,敞开最柔软之处,露出一颗真心。“好,那就努力吧。太子只是起点,从现在开始,脚下的路才真正艰难起来,如今的你只能往上,不能往下,一旦再次跌下云霄,我们便只有死路一条。”萧弘重重地点头:“我明白,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勇往直前,无所不能。”说完,他舔了舔唇,目光灼灼地看着贺惜朝说:“别的以后再说,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惜朝,我们亲个嘴庆祝下吧。”贺惜朝眨了眨眼睛,简直哭笑不得:“你不去找皇上了?”“去。”“那你还耽搁在这儿?”“亲嘴耽又误不了多少时间,来嘛来嘛,惜朝,今日你住国公府,要见不着面呢,给我个念想呗。”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可萧弘歪缠起来,贺惜朝根本招架不住,再说,和喜欢的人接吻会上瘾,他……也想的呀!半晌之后,贺惜朝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裳,平稳了呼吸才推开殿门出来,后面跟着萧弘。贺惜朝回头看着萧弘说:“你去吧,我出宫了。”然而萧弘叫住了他:“惜朝,你可想好了,我若呈到父皇面前,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外祖怕是会很生气,贺家上下皆会怨你。”贺惜朝拢了拢袖子,轻声道:“我娘被扶正了,今日祖父跟我提,要定我为下一任的贺家家主,魏国公。”萧弘闻言一愣:“那你……”“我跟祖父说,别说是贺家,哪怕我自己,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你来的重要。”萧弘神色顿时怔住了,眼里动容。贺惜朝微微一笑,他满不在乎地说:“魏国公府若待不下去,正好让我自立门户,跟当初设想的一样,不是吗?”萧弘的心口涨得满满的,堵在喉咙里让他说不出任何感动的话来,最终他只能笨拙地再一次保证道:“惜朝,我不会辜负你的。” 第421章 “你说。”“您那么快就立我为继承人,这个决定是在您得到林岑严的来信之前,还是之后?”魏国公皱眉:“这跟你同不同意有关吗?”“没有。”“那你这问的又是什么意思?”贺惜朝看着他说:“我只是想让自己更看清楚你的为人而已。”“惜朝……”“祖父,晚了。”魏国公睁了睁眼睛。“今晚,殿下就会将名单呈上去了。”摇摇晃晃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头传来贺祥的声音。“国公爷,惜朝少爷,到了。”贺祥说完,等了一会儿,可依旧没什么响动,心里纳闷着于是又催了一声。“国公爷,惜朝少爷,已经到府里了,请下马车。”这次车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贺惜朝从里面走出来,贺祥正要去扶,他却看也不看自己跳下了马车。“哎,少爷小心。”贺祥下意识地瞄过去,虽然贺惜朝垂着头,灯光昏暗,可依旧让贺祥发现端倪,那张清秀的脸上多了一个清晰的红印!他惊地瞬间瞪大了眼睛。贺惜朝冰冷冷的视线瞥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安云轩而去。贺祥浑身抖了抖,回头就看见魏国公从车厢里出来,也是面布寒霜。“国公爷……”魏国公咬着牙看着贺惜朝的背影怒骂一声:“混账东西!”作者有话要说:  遥:心疼我家惜朝,给你吹吹。对了,谁老是盯着我的粉刺看?第200章 祖孙泛拧萧弘一路往清正殿来, 所到之处,凡是宫人皆一脸恭敬又欢喜地对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参见太子殿下。”……这些谄媚的脸, 啧啧,萧弘看得挺有意思的。直到走进清正殿, 他才觉得恢复了正常。“殿下, 皇上吩咐了, 您来了就直接进去。”值守的小太监笑道。一个荷包丢进了小太监的怀里, 萧弘说:“本王今日高兴,赏你们的,都分分吧,沾点喜气。”“多谢殿下!”小太监顿时眉开眼笑, 手里的荷包很沉,打开往里面看一眼, 是一个个小银锭子, 同样的大小,一个得有三两银子,便忙招呼着同伴过来。这赏赐不是私底下的,就是皇帝看到也无碍, 人手一个, 一点也不烫手。萧弘踩着很欢快的调子走进内殿,给天乾帝行礼的时候, 脸上的笑容还挂得满满的,整个人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旁人看着心情都得跟着愉悦起来。天乾帝忍不住问道:“有这么高兴吗?”“那当然喽, 儿子可是要当太子了呢!”萧弘在大殿里转了一个圈,拖着小太监送上来的凳子挪到了天乾帝的身边,一屁股坐下,对着他爹继续笑:“您知道这说明什么吗?”“什么?”“这说明儿子从里到外得到您的欣赏和认可了啊!不仅是我这英俊的长相,出尘的气质,更是我杰出的才能,还有我那勇往直前的精神,置身死于度外的……的……那个……怎么说来着……”天乾帝端着茶就这么看着萧弘绞尽脑汁,使劲搜刮肚里为数不多的墨水也没出个所以然来。神奇的这人也没觉得尴尬,挠了挠脑袋,直接跳过,得了结论:“反正我是集合了咱们老萧家所有美好的品质,这才荣幸地让父皇您封我为太子,嘿嘿,是吧?”那眼睛里面除了开心和得意就没别的情绪。天乾帝深深叹了口气,颇为无力地说:“那老萧家的谦虚是被你给吃了。”“哪儿能啊,也就在您面前夸夸我自己,说明爹您眼光好啊!在外面我可是很谦虚的,嗯,礼贤下士。”给萧弘一根蜡烛,他能跟太阳比肩。天乾帝觉得他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自知之明还有待商榷。“弘儿,先说好,在这清正殿里你怎么来都行,出了门儿,朕只有一个要求。” 第423章 可惜……他微微扬起唇角,既然犯到他手里,那么该死之人,必须要死。讥笑牵扯脸上的肌肉,让火辣辣的疼更加剧烈,他不禁骂了一声:“死老头!”夏荷没惊动旁人,从厨房摸了两个熟鸡蛋,又打了一盆水,给贺惜朝敷着。灯火凑近之下,那红印看得更触目惊心,她忍着泪道:“国公爷怎么能下手这么狠,您该如何见人啊!”见不见人另说,可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这应该是贺惜朝跟魏国公有史以来最大的分歧,直接断送了对方的利益,掀翻了其权威,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之中。贺惜朝让魏国公害怕了。如此“六亲不认”,怕下一刻就轮到了他自己吧。贺惜朝冷笑一声,闭着眼睛道:“还没完。”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阿福陪笑着说:“祥叔,都这么晚了,少爷已经睡下,是不是明日再说?”然而贺惜朝却道:“阿福,让他们进来。”贺祥推门而入,走进里间,贺惜朝抬头一看,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小厮。贺祥一脸为难道:“少爷,国公爷让您去祠堂跪着,说是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出来。”夏荷整个人都震惊了,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阿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祥叔,你没说错话吧。”“唉,国公爷就是这么交代的。”说着他看向贺惜朝,劝道,“惜朝少爷,国公爷正在气头上,您要不去服个软,认个错,哄上一哄,让他气消了就好。如今已经深秋了,祠堂晚上多冷,您受不住。”他是真不愿意看着魏国公跟贺惜朝祖孙决裂,如今的贺惜朝可不是九年前的小可怜了,真要针尖对麦芒,那可不得了。“国公爷毕竟是您祖父,年纪大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您的不孝?”贺祥也算苦口婆心了,然而贺惜朝却直接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冷冷嘱托了一句:“别去找英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哎呀!”贺祥跺了跺脚,带人跟着去了。开祠堂可不是一件小事,不一会儿,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了。蘅芜苑“真的?”二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嬷嬷重重的点头,搀扶着她坐起身:“腊梅亲眼所见,贺祥带着人去了安云轩,将贺惜朝关进了祠堂。”二夫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她只觉得太奇怪了。“特地命人整理了墨竹苑,又是扩地方,又是挑人伺候,还开大门迎接回来,就怕谁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受国公爷重视。怎么,进宫吃个接风宴回来就关祠堂,也变得太快了吧?”二夫人已经没了睡意,她的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正在让人打听呢,可国公爷不说,贺祥的嘴又跟上锁了一样,怕是一时半会儿问不出来。”顾嬷嬷说着便问,“夫人可要起身?”“不。”二夫人躺了回去,“我们就当做不知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国公爷正恼羞成怒着,谁凑热闹谁闹倒霉,就让安云轩那位三夫人去着急吧。”顾嬷嬷听了连连应是,替二夫人掖了掖被子,她正待离开,便又听二夫人吩咐道:“天亮之后,你派人去一趟礼亲王府,让明睿赶紧回来。”“奴婢省的。”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鹤松院,老夫人冷笑一声:“怕是太得意忘形了吧。”孙嬷嬷说:“老奴已经吩咐人时刻去看着了,一有消息便禀告老夫人。不过,可要去国公爷那儿?”“他可不想见到我,等着,明日一早我再过去,盯着大房和三房,她们才是最着急。”“是。”当林嬷嬷禀告李月婵来了的时候,大夫人苦笑道:“她还不算傻,没去二房。”林嬷嬷说:“别看平时姐姐妹妹叫得欢,她心里可清楚呢,那边巴不得惜朝少爷出事,哪能帮她呀!”看大夫人困顿的模样,她便建议道:“要不,奴婢劝她回去?命令是国公爷下的,这个时候谁劝都没用,反而惹他老人家不快,等明日问清了事由,再做计较也不迟?”然而大夫人摇了摇头,还是起了身说:“不成,若里面关的是我的孩子,我也睡不着。”林嬷嬷便不好再说什么,取了衣裳替大夫人换上,匆匆又收拾了头发。“也不知道惜朝少爷到底做了什么,让国公爷那么生气,大晚上的一点脸面都不给。”大夫人眉间紧锁,她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英王都被册封为太子了,这个档口,只要贺惜朝别太过分,魏国公都会容忍。她忽然想到辽州来的那一车珍贵药材,这不年不节的,却指明给贺惜朝,其中意思她大概能明白个几分了。心情瞬间便沉重起来,她喃喃道:“怕是难了……”作者有话要说:别看之前祖孙温情脉脉,可贺惜朝跟魏国公理念不同,迟早有这么一天的。第201章 再三恳求李月婵一瞧见大夫人出来, 便立刻迎了上去,满脸心焦地说:“大嫂, 您快想想办法,惜朝……惜朝被国公爷关进祠堂了!”她匆匆披了件衣裳, 看着有些单薄, 头发披散着, 可见是一听到消息就慌乱地赶来的。 第425章 贺惜朝一笑:“啊呀,现在热乎多了。”夏荷跟春香正招呼着丫鬟在地上铺上厚厚的垫子,盖上被褥,忙乎好了之后便问:“少爷,您就真的在这里一晚上吗?”贺惜朝点头:“嗯。”“那怎么成啊!惜朝,你就去跟国公爷服个软吧!”李月婵立刻劝道,“你认个错,只要国公爷消气,你就能出去了。”贺惜朝摇了摇头:“娘,这件事您别管了,东西送来,就回去睡吧。”李月婵急了:“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惜朝,说句良心话,国公爷对我们已经很好了,你别恃宠而骄!你看娘都扶正了,你是嫡子,他在给你抬身份呢。这府里谁都看得出来,将来就是你的,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惹恼国公爷呢?”“夫人!”夏荷忍不住唤了一声。贺惜朝没有说话,李月婵没搭理夏荷,继续道:“惜朝,想想咱们刚进府的时候,是什么日子。那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好不容易你得了国公爷重视,就别任性了,什么事有讨国公爷欢心重要吗?”昏暗之中,贺惜朝捧着手炉的手骤然缩紧,仿佛努力地汲取着那点温度,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沉沉,说:“儿子说了,您别管,回去,没听到吗?”那语气真的冷,贺惜朝从来没这么对她说过,李月婵有些吓住了:“惜朝……”“您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掺和进来,只要记住一点,有儿子在的地方,就有你的安身之处。”贺惜朝说完,便命令道,“夏荷,春香,把夫人扶回来。”“是。”两个丫鬟立刻恭敬地领命,扶起李月婵便朝门口走。“惜朝……我……”门缓缓地关闭,在烛光之下,贺惜朝的表情隐晦不明,却没有再回应她一句话。李月婵在大夫人这里哭哭啼啼地将事情说了一遍,埋怨道:“那孩子真是泛拧了,怎么劝都不听。大嫂,如今……”大夫人的猜测得到证实,这件事的确很难办,便安慰说:“既然惜朝让你别管,那你就回去吧,他心里总是比你有数。”“大嫂……”“月婵,大嫂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什么都不清楚之前,你胡乱动作,会让惜朝更加被动,让那边有机可趁。”大夫人指了指蘅芜苑的方向,李月婵顿时忘了哭。“去吧,睡不着也躺床上养养神,一切待明日再说。”李月婵失魂落魄地回到安云轩,担忧地一夜无眠。而魏国公也同样没有合眼到天明。婢女服侍着他更换朝服,贺祥进来的时候,他抬了抬眼皮,耸拉着深刻的法令纹问:“如何了?”“依旧在里面呢,您可要去看看?”魏国公沉了沉气,没说话。“国公爷,您不是不知道,惜朝少爷是个犟脾气,决定的事儿谁能改呀?”魏国公一听怒道:“他这个决定可把贺家给害惨了!说到底,他压根就没把自己当做贺家人,一个小白眼狼,老夫真是有眼无珠!”贺祥顿时不敢多说话了,只是应和道:“是是,国公爷说得对。”魏国公匆匆用了朝食,结果一出门,就看到李月婵跪在了廊下,一见到他,便磕头道:“国公爷开恩,惜朝已经被关了一晚上了,祠堂阴森森冰冷冷的,他身子骨弱,如何受得住……国公爷,他知道错了,请您饶了他吧……”魏国公回头看贺祥,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他眉头深深地皱起:“他知道错了?”李月婵一听,心下微喜,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国公爷是他的祖父,他顶撞您,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年纪还小,不懂事,还请国公爷大人大量,不要跟他计较。”这话一听就不是贺惜朝能说得出来的。魏国公冷笑一声,然而却听到贺祥低声说:“国公爷,惜朝少爷好歹是刚升的从五品侍读学士,就算不用上朝,总要去翰林院点个卯吧。姑奶奶今日就能到了,横竖还有周旋余地,总比这样僵着要好,不如让三夫人再好好劝劝?”魏国公自然知道轻重,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正好顺势台阶而下。他对李月婵冷冷地说:“老夫好心收留你们母子,处处看重,多方栽培,就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明睿都多比不上他。若是因为英王封为太子,而失了恭敬心,自满起来,不将贺家放在眼里,那就趁早收拾滚蛋,老夫没有这种损害家族利益的子孙!”李月婵吓得全身都抖起来,在魏国公定定的目光下来,她含泪颤巍巍地俯身道:“是,妾身一定好好说说他,国公爷对我们母子的好,我们记在心里,莫不敢忘。”魏国公冷哼了一声,抬脚走了。贺祥回头对还跪在地上的李月婵道:“三夫人,您赶紧去把惜朝少爷接出来吧!唉……好好劝劝他,别看现在少爷光鲜亮丽,可若是国公府不承认他了,他在英王面前还能抬起头来吗?就是您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多谢祥叔,妾身知道了。”李月婵被春香扶着站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跪了,膝盖便有些受不了。“夫人,您还好吧?”春香担忧地问。李月婵紧紧地扶着春香的手,抿了抿唇道:“走,接惜朝出来。”作者有话要说:  遥:李月婵……债多不压身,来吧,该怎么骂就怎么骂吧,哈哈。惜朝:我娘很有特色。第202章 名单罪证作者有话要说:  捉一下虫,把一个阿福给改了,哈哈。深秋十月, 祠堂阴冷,饶是裹紧被子, 一夜下来,贺惜朝还是冻得发抖。他倒并不觉得有多难过, 很早以前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不过真到来时, 还是有些怅然。门开了, 李月婵带着人进来:“惜朝……我们回去吧。”一碗热乎乎的姜汤送到了贺惜朝的手上。 第427章 赵大人一听,顿时激动道:“礼亲王所言甚是。”“二哥,你怎么看?”萧奕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三弟总是最善解人意。”萧铭并不在意,而是转向了另一边:“几位阁老,你们有何高见?”谢阁老微微一笑,轻轻颔首。王阁老道:“只是英王殿下今日告病未到,不然也可劝着从长计议。唉,太子殿下果决正义此乃好事,然而太过独断也让人伤脑筋呀!”这话是说到大臣们的心坎里去了。甭管是不是支持萧弘这一举动,这位每次都这么突然来一下,哐当砸到朝堂上,给人一个懵,他们也受不了。“如今谁劝皇上都无用,还是要拜见英王殿下!”“大哥告病呢,摆明了不见。”萧奕说。“这……”萧铭笑道:“不管如何,总得去试试,诸位都是为了朝廷,只是想与大哥商议一个章程,并非为这些人求情。再说既然太子身体抱恙,我等前去探望也是应该的。”“礼亲王说的极是。”这得到了大多数人的附和。萧铭于是看向魏国公:“外祖不如一同去吧。”其他人顿时恍然劝道:“魏国公自是一定要去的,说来要数英王面前的红人,还当今科状元郎,不如请他一同前往,也好说话?”提到贺惜朝,魏国公的脸色便有些异样:“此处皆是朝廷重臣,他区区一个从五品侍读学士,又是英王殿下门人,并不合适吧。”这倒是有几分道理。而王阁老则问谢阁老:“谢老可要一起去?”谢阁老摇了摇头,抬手歉意道:“今日阁中还有太多事,怕是不得空,几位前去也是一样。”“谢老还真是独善其身。”谢阁老微笑:“过奖。”魏国公瞧着他,微微皱眉。百官之中出了几位举足轻重的代表,和两位亲王一同前去英王府探望。官员陆陆续续地出了宫门,谢阁老上了马车之后,便吩咐道:“你去趟翰林院,让贺惜朝即刻来府上见我。”“是,老爷。”贺惜朝顶着一个巴掌印走进翰林院,在众多奇特的目光下,从上峰手里更换了身份牌子。他实在太年轻了,又因为英王步步高升,炙手可热,在一帮老学究里面简直鹤立鸡群。这个巴掌印谁都好奇,可没人敢多问一句,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也没开口。最后还是与他同期还在翰林院编修上的榜眼,忍不住小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贺惜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说呢?”见他回应了,探花郎也探出头来:“谁干的呀?”这张脸也下得了手,太暴殄天物了!贺惜朝淡淡地说:“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了。”两人了解,便不再问了,榜眼从怀里摸出一个白煮蛋来给他:“呐,还没来得及吃,给你,别嫌弃。”“多谢。”贺惜朝拿过鸡蛋,剥了壳,直接塞进了嘴里。榜眼:“……”是让你敷一下。探花郎问:“没吃朝饭啊?”“嗯,刚从祠堂放出来。”此言一出,两人彼此面面相觑,就是伸长脖子往这儿偷听的其他翰林都惊呆了。这是做了什么事刚升了品级就让魏国公给教训了?贺惜朝吃完鸡蛋,擦了擦手:“还有什么要问的?”哪儿敢?探花郎从桌子上拿起还半热的包子给他:“你还要不要?”“要。”贺惜朝是真饿了,早上刚出祠堂就被他娘气了一下,便什么也没吃,这会儿饥肠辘辘。他三下两口吃完,接过榜眼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便处理些手头上的事情。翰林院虽然没什么油水,可杂事也少,身上一般兼着讲学,拟诏,监考,编书等清贵的任务,如今这些都没轮上他,正好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贺惜朝在士林之中是个传奇,靠着真本事一路案首考上来,还不带喘一下,从古至今仅此一位,到了这个高度,一般人不会再有任何嫉妒之心,只胜羡慕跟仰慕的份。特别是在京城之中,哪怕他从不出现在任何文人墨客的聚会中,提起他都是崇拜和称赞。他自己不知道,身后已经聚集了一批追随者,要不是年纪实在太轻,威望还不够,怕是有不少投文章过来求收入门下。能跟他同在一个翰林,其实不少书生内心很是激动,无奈屁股还没在翰林院坐热,话都没说上两句,贺惜朝就跟着英王下了江东,实在有些遗憾。 第429章 林老夫人笑道:“那你就猜错了,明睿我是一眼就认出来,跟小时候一样,就是更俊俏懂礼,瞧着就让人心里欢喜。”她说着,身边的嬷嬷递过来一个精致匣子,她朝贺明睿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姑祖母。”贺明睿上前了一步。“这模样长得真好,怪道皇上招为驸马爷。”她从匣子里取出一对玉佩,是两尾鲤鱼,其雕琢细致得鳞片分明,白玉光泽水润,一看便是难得一见的宝玉。国公夫人道:“你们来的真巧,下月便是明睿的好日子,正好喝杯喜酒。”贺明睿拿在手上一合,两条鲤鱼首尾相接,吻合地恰到好处,却是一对鸳鸯佩,便惊喜道:“多谢姑祖母,公主见了也一定喜欢。”林老夫人含笑着点头:“是该沾沾喜气。”接着便是贺灵韵姐妹跟林家的兄妹过来一一见礼。林少爷比贺明睿小一岁,是辽州巡抚林岑严的独子,眉宇间带着一股傲气,只是如今还染着一点愁绪。他见了贺家兄妹之后,便直接问道:“不是还有位惜朝表弟吗?”气氛忽然就这么凝滞起来。就听大夫人说:“他是从五品侍读学士,一早就去翰林院了。”“家里来了贵客,大嫂,也该派人去通知一声,翰林院清闲,也不打紧。”二夫人轻声道。大夫人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已经去了。”等互相寒暄完,门口的丫鬟来禀:“老夫人,三夫人来了。”这话一出,林家人不禁露出惊讶来。大夫人解释道:“前些日子国公爷做主已经扶正了。”林老夫人听了轻轻颔首:“原来如此。”目光中便多了几分重视。贺惜朝下了马车,走进谢府,管家一路将他领进谢阁老的书房。听着推门声,谢阁老道:“过来,坐吧。”“见过老师。”贺惜朝行了一礼,便依言坐在了边上的椅子。老仆端来茶水,搁到了贺惜朝手边高几上,又给谢阁老换了一盏,然后退下关上了门。“这次江州之行,算是险中求胜,老夫在京听闻真是担心不已,还好平安无事。”谢阁老端起茶水,抬起头来说,“不过也因祸得……福……你的脸怎么回事!”谢阁老看见贺惜朝那占了半边脸的清晰巴掌印,不禁眉头紧皱,沉下了脸问:“谁打的?”贺惜朝微微侧过脸垂下,神情略有些不自在,低声说:“您就别问了。”这受了委屈却又不忍心说的模样,让谢阁老马上联想到了今日朝堂之事,顿时一股愠怒从心底而起,他冷笑道:“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也难怪子孙后代没什么出息!就这点眼界和胸襟,哼,这辈子也就到头了!”贺惜朝很想附和一声,不过他还是维持少年那抹自尊心,不愿意谈论此事,便岔开话题:“老师,您叫我来是为了师兄那份弹劾折子和名单吧?”“是也不是,如今皇上下旨三司会审,是铁了心要严办便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谢阁老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总是要往贺惜朝脸上看去,最终他把正事一放,忍不住道,“过来,让老夫瞧瞧。”“已经没事了。”贺惜朝有些不愿。“让你过来就过来,还要老夫过去不成?”谢阁老眼睛一瞪,贺惜朝没办法,只能慢慢挪过去,绕过桌子,站在一臂距离外,将肿脸远离谢阁老,看起来倔强极了。后者直接站起来,捧着他的脸凑近使劲瞧着。远看一个巴掌红印,近看发现肿得有些严重,贺惜朝脸白,少年皮肤嫩,更加触目惊心。“那老匹夫真下的了手!”谢阁老骂道。他也是有孙子,甚至有曾孙的人,谢二谢三再怎么不着调,再怎么惹他生气也从来没下过重手。他就想不明白魏国公居然狠得下心,而且真论理来贺惜朝也没做错事,无非不讲情面些,可要怪不是该怪那抵挡不住诱惑,产生恶念犯下罪孽的人吗?“来人。”谢阁老唤了一声。“太爷?”“去请个大夫。”“没那么严重……”贺惜朝嘀咕道,“多丢人呐!”“你那张脸在翰林院没丢完?老夫瞧着有些严重,万一以后留下点什么,好好的一张脸,不是可惜了?”谢阁老说着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的聪明劲使哪儿去了?不知道躲着点?”“马车里就那么点大的地方,那一巴掌呼下来我没地方躲去,而且没躲都关了祠堂一晚上,躲了岂不是还得挨家法?”贺惜朝说完,谢阁老难以置信道:“什么,还把你关祠堂了?”贺惜朝轻轻点了点头。谢阁老胸前起伏,活到这岁数已经没什么事情能够气到他,现在魏国公打他小徒弟成功办到了。然而气到极致,他的理智回归,以他对贺惜朝的了解,这小狐狸向来不吃亏,哪怕是魏国公以孝道压,也不可能让他受这么大委屈还往肚里咽的。最终他沉声问:“惜朝,你在打算什么?”“我想离开国公府,自立门户。”此言一出,谢阁老顿时恍然,他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般人到不惑年纪才能明白是非,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这孩子就从来没迷失过,走的每一步都有他的打算。 第431章 常公公躬了躬身:“礼亲王就别为难杂家了,殿下的原话便是任何人都不见。不过两位亲王若只是关心殿下, 不谈其他,杂家愿为您转达。”萧铭的眉头于是就皱起来。萧弘昨日晚宴还活蹦乱跳的, 今日养伤自然只是借口, 他能关心什么?“那贺惜朝来了,大哥也不见?”萧奕忽然问道。随着萧奕的话,随行的官员乃至萧铭都一同看向常公公。只见常公公微微一笑道:“顺亲王说笑了,贺大人乃王府属官, 管理府中大小事务, 自然是能见的。”魏国公的脸色陡然就变了。其他人也好看不到哪里,他们在朝中皆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却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侍读,实在岂有此理。不过贺惜朝与英王情分非比寻常,无可争辩, 只能纷纷看向魏国公。王阁老说:“魏国公,看来还是贵府少爷有面子,便请他做个中人吧。”魏国公眉间皱出深深的川字,他是极不愿向贺惜朝低头的。便有大臣问:“不知道这位贺少爷如今在何处?”“侍读学士应是在翰林院。”“那便速速去请他过来一趟吧,魏国公?”事已至此,似乎也别无他法,众目之下,魏国公便转头对贺祥低声吩咐道:“去,请他来一趟,只要他来,先前的事我既往不咎。”贺祥闻言头皮发麻,有些迟疑。凭这位少爷的心性,这样说他会来?魏国公似乎也想到贺惜朝那要命的性子,便又提了一句:“算是老夫求他了,给我这个面子。”“是。”下朝之时已经大中午了,到达英王府早已饥肠辘辘。可英王府不开门,萧奕便做东只好去附近的酒楼稍坐垫饥,留几个下人候着。不过没等来贺惜朝,却是魏国公府先来了人。“国公爷,祖姑奶奶到了。”魏国公听到这个消息,眉宇间烦躁更盛。瞧着如今模样,想要保下林岑严已是不可能,怕只怕连命都不一定能够留着。关键就看贺惜朝给不给他这个祖父一点脸面了。翰林院离英王府有些距离,贺祥这一来一回,他们已经用完了饭,聊了几句。说实话,会跟着他们来这里的,几乎跟名单上某些姓名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牵扯着重大的利益。话说的再冠冕堂皇,无非是想到萧弘这里探探底,看看还有没有能使劲的余地。而萧奕萧铭会来,自然是为了手下那几分势力。真正的重臣不会在帝王正值壮年之时择皇子而侍,就是太子也不一定能拉拢他们。可想要投机取巧的人却会寻着机会投入门下,以求得某些便利和庇护。能被亲王收下的,自然有几分本事,可高位者了了。结果萧弘江州走一趟,这了了的几位也摇摇欲坠。心里呕的要死,可也得硬着头皮来瞧瞧是不是还能要个人情。至于王阁老会在这里,一方面是给萧铭面子,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北边的消息,这事如果真闹大,如谢阁老所思,皇上就会手下留情来稳妥。这四十多人能不能活下来他其实并不关心,但谢阁老不肯出面,将来自然以他为首。各怀心思的说话中,贺祥回来了。然而他身后却没有人跟上来。贺祥顶着魏国公阴沉的眼神禀告道:“国公爷,老奴去的时候惜朝少爷已经不在翰林院了。”“他去哪儿了?”贺祥为难道:“老奴问了,说是午后,他便离开了。”“会不会回府去了?”有位大人问道。贺祥苦笑地摇头:“老奴顺道回府去问过,没有。”“这就稀奇了,难不成知道我们会找他,特地躲出去了?”萧奕嗤笑地说着风凉话,“是了,大哥有什么事从不瞒着他,对他言听计从的,说不定还是他的主意呢。”萧铭瞧着魏国公暗含愠怒的眼神,悠闲地呷了口茶。他为贺明睿不值。看吧,这就是半路从外面回来的孙子,再如何对他好也养不熟。还不是说将家族抛弃就抛弃了?置祖父的脸面于何地? 第433章 林老夫人重重地点头,哭求道:“大哥,你妹夫去得早,妹妹就这一个依靠了,他是我的命啊!你一定要帮帮他,求您了……”魏国公连连保证:“为兄心里有数,岑严是我唯一的外甥,无论如何,老夫也会保下他的,再不济,也会留他一命。”“多谢大哥。”“国公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江州的事不是都结束了吗?怎么又扯到别处,岑严离开江州可都已经三年了啊!”国共夫人走过来,疑惑地问道。大夫人听了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渐冷。这究竟是真不知,还是故意提及呢?再看二夫人,捏着帕子凑在嘴边,微微垂着头,似乎听得认真很关切的模样。然而,大夫人岂能不知她的心思?昨日魏国公发了那么大的怒气,将贺惜朝关于祠堂,她能能猜出的事,二夫人自然也知道,更何况还有贺明睿在。这里大概只有李月蝉真正的茫然不懂。果然就见魏国公脸色一黑,目光在屋内一扫,最终瘆人地看着李月蝉道:“惜朝呢,还没回来?”贺惜朝告别了谢阁老,出门就听阿福禀告道:“少爷,林家来人了。”“辽州?”“是,祖姑奶奶带着表夫人和少爷小姐一块儿来的。”闻言贺惜朝扬了扬眉,心说来的速度还挺快,看来林岑严内心慌得很。这样一来,贺惜朝就不太想早点回去,便吩咐道:“去英王府。”可刚一上马车,他忽然想起自己脸上的印子,便打消了这个行程:“还是回府吧。”第205章 三堂会审跟着贺惜朝进进出出, 见识多了,阿福也不再是原来的阿福。到了魏国公府门前, 他扶着贺惜朝下马车时,忽然说道:“少爷, 您做的都是对的, 不论将来您去哪儿, 阿福永远都追随您。”贺惜朝闻言宛然, 揶揄道:“总算有点长进了。放心,跟着本少爷,有你的好日子。”他将一份信拍在阿福胸口,吩咐:“你去一趟英王府, 将这封信交给英王吧。”“是,少爷。”“对了, 别跟他提起我被打了, 还被关了一夜。”阿福听了皱起脸来:“为啥呀,少爷您受了这么大委屈,不求英王殿下为您做主,干嘛还瞒着他?只要殿下在, 国公爷不敢动您的。”“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谁也别掺和进来。”贺惜朝说着睨了他一眼,“怎么, 你还被他收买了?”“没有没有没有!”阿福连忙摇头,“小的是少爷的人,哪敢吃里扒外。就是殿下……”“嗯?”“殿下曾召见小的, 说您是他最重视的人,您再小的事也是他的大事,让小的务必保护好少爷,有什么事都能去寻他……”阿福说着就见贺惜朝挑了挑眉,脸上不知高兴还是不高兴,心里便有些忐忑,保证道:“小的可从来没出卖过少爷,您让说什么就说什么,您不让说的,就是打死小的也不会说。少爷……”“废话那么多,还不赶紧去。”“是是。”阿福一溜烟跑了。贺惜朝嘴角一弯,心情忽然变得极好,哪怕接下来要面对糟心的人跟事,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贺惜朝一踏进大门,守在门口的管家立刻迎上来:“啊哟,我的少爷啊,国公爷等您许久,您这是上哪儿去了?”贺惜朝眼睛微微一斜:“我上哪儿还得跟你报备?”“不不不,当然不是,小的哪敢,只是国公爷着急的很,到处找您呢,让您一回来就去鹤松院。”贺惜朝没说话,抬脚就往里面走。管家松了一口气,然后忙不迭地跟上,可刚进了垂花门,到了十字甬路贺惜朝脚跟一转就往西边去了。“诶,少爷,您去哪儿?”“回安云轩。”“可国公爷那儿……”“我换件衣裳就去。”这倒也没错,管家面露为难,却也不敢对这位少爷有所不满,只能陪着去了安云轩,路上遇着人,让先去正屋通禀。贺惜朝回到安云轩,只有几个还面生的丫鬟,夏荷和春香都不在,自然也没有李月婵。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一个二等丫鬟打扮的婢女走进来,红着脸微微欠了欠身,柔声道:“少爷,可要奴婢伺候?”贺惜朝看了她一眼:“你是夫人身边的?”“是。”贺惜朝脸色冷淡了下来:“你服侍的是夫人,不是我。”那婢女脸色顿时一白,辩解道:“可夏荷姐姐不在……”“出去。”贺惜朝看也不看她,熟门熟路地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件外裳。 第435章 他目光渐冷,说:“君子自当知,不可为而不为。”“惜朝!”林老夫人重重地唤了一声,往前一步痛惜道,“你这是逼老身向你下跪吗?”她说着便作势要屈膝而下。国公危险的目光便倏然射向着贺惜朝,走到他面前,问,“老夫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去还是不去?”贺惜朝眼睛一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是一片倔强。那答案极为明显,然而他刚要开口,却听大夫人忽然唤了一声:“贺惜朝!”贺惜朝望过去,只见大夫人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如今这么多人在,魏国公不可能退让,若贺惜朝再强硬地顶下去,饶是大夫人也害怕接下来的局面。可是贺惜朝却没听她的,抬起双眸回视魏国公说:“祖父,您可让我真失望。”“啪——”贺惜朝睁了睁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低低地说:“娘……”李月蝉头上的步钗甩了出去,一张脸斜向了一边,紧闭的眼睛里眼泪不住地往下流。贺惜朝感觉她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害怕得厉害,可身后就是儿子,她没有退缩一步,就这么横在祖孙之间,哪怕她快要晕过去。接着,李月蝉一把拉住贺惜朝跪了下来,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哀求道:“国公爷……别动手,求求您,让妾身来劝他吧……您千万不要再动手了,他还要见人的……”贺惜朝的拳头渐渐握紧起来,垂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就能达到目的了。他不能还手,不能借机报复,他就算脱离了贺家,也得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贺惜朝,你是忘了自己是谁了吧?英王对你再推心置腹,他也是主子,君臣有别,你以为他会感动你对他不顾一切吗?可笑,自古帝王最是无情,哪一天他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又算什么东西?”魏国公冰冷讥嘲的话在头顶响起。萧弘对他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将来好坏,是什么东西,也是他自己的事。可贺惜朝一句话都没说,依旧沉默地跪着。魏国公沉了沉气,勉强存着理智,冰冷地继续说:“你给我回去好好想想,如果你还当自己是贺家人,明日就给我去英王府,否则……你就给我滚出去!我们贺家没有这种不忠不孝地子孙,权当这些年我瞎了眼,养了头白眼狼!我倒要看看被赶出家门的丧家之犬,英王还会留在几时?”魏国公当庭这么放话出来,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一下。特别是国公夫人跟二夫人,几乎是急切地盯着贺惜朝,恨不得他当场再顶一句,将此事彻底砸实了。而贺惜朝也的确抬了头,面无表情地问:“祖父说的可是认真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两人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可是大夫人却大声呵斥道:“贺惜朝,你在说什么疯话!脑子是不是被打傻了?月蝉,赶紧把他带回去好好劝劝!”大夫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她不能让魏国公被逼着说出决绝的话来,这样真的难以收场了!她定了定神,对魏国公说:“国公爷,万事好商量。惜朝为英王殿下办事,他也难开这个口,您再让他好好想想,别逼得太紧了。否则伤了祖孙情分,得不偿失啊!”“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有什么难的。”贺明睿忽然冷冷地说。“明睿,火上浇油的事情少做!”“大嫂这话有失偏颇了,明睿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没把自己当作贺家人,自然不愿为贺家出一份力,一句话都不肯说,将来还能指望他扶持家族吗?万一再有什么事,怕也是冷眼旁观吧。”二夫人凉飕飕地道。大夫人气得胸口起伏,这种事能一样吗?然而眼看着魏国公的怒意直直上来,她一瞪李月蝉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是是……”李月蝉连忙起身,拉着贺惜朝道,“走,惜朝,我们快回去……”贺惜朝没再坚持,他被拉起身,然而临走前他又看了魏国公一眼,后者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还差一点。他眼神一暗,跟着走了。第206章 母子谈心萧弘得了贺惜朝的信, 一瞧,顿时眉开眼笑, 连忙唤来了常公公。“殿下?”“常公公,你去命人打听打听, 咱们王府附近有没有空置的宅子?”“宅子?”常公公纳闷道, “殿下是想要购宅子吗?“对, 三进三出就够了, 不用太大,嗯……大点也没关系,但是一定要离咱们王府近,一条街上最好。”“您这是要给谁居住啊?”常公公问道。“惜朝啊!”萧弘非常高兴地甩了甩手上的信纸, 然后吩咐道,“一定要快, 最好这两天就能买下。”京城地段, 那是寸土寸金,特别是这一片,都是居住满的,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买到合适的宅子。当然这不是重点, 而是……“惜朝少爷不是一直住王府吗, 为何还要另置宅子安置?”“自然还有他娘啊,我看他是要自立门户了。”萧弘在院子里一边说一边转圈圈, “其实要我说他早该出来了,魏国公府那一帮子人,算计来算计去, 外祖还偏心,贺明睿那小子又一肚子坏水。虽然以惜朝的聪明才智不会吃亏,可时不时地膈应一下也烦人。”最重要的事,没那么多人盯着,方便他俩交流感情。 第437章 贺惜朝拿起桌上的药膏,一边给李月蝉上药,一边淡淡地说着江州凶险的事。九死一生,当真活得艰难。到最后,他顿了顿:“……我们能平安回来,是那些姑娘们冒着生命危险挣来的,一个个都是柔弱的女子,跟娘一样美丽善良,怎么敢辜负?万千的人命在身,林岑严能心安理得地当着高官,拿着不义之财,做着暗地里不法勾当,案发之后还能舔着脸求讲情面!娘,这样的人,你觉得不该死吗?儿子这一开口,就成什么了?我原本的坚持,我的人生准则,心里的道义完全打破,成了笑话。我哪儿还有脸站在殿下身边,大言不惭地说着匡扶天下,为黎民百姓?爹就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说起来简单,谁都会,可做起来太难!娘,儿子不求您为我做点什么,可能不能体谅我一些,站在我这边?”李月蝉默默地流着眼泪,她不懂贺惜朝的那份坚持,可是她心疼他在江州吃的苦,受的罪。她只要一想到差一点就失去了这个儿子,对素为谋生的林岑严就多了一份怨恨,哪怕他只是帮凶,罪魁祸首已经伏诛。贺惜朝说:“娘,我想随着殿下走得更远一些,就势必不能被国公府里这些乱糟糟的人跟事缚住手脚。脱离贺家,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您能支持我吗?”“虽然刚开始您只是一个从五品小翰林的母亲,可相信儿子,将来必能给您挣得诰命,让您风光无限。”贺惜朝眼露真诚,反握着李月蝉的手,带着恳求道:“好不好?”李月蝉呜呜地哭出来:“惜朝,我是怕你吃苦啊!”贺惜朝抱住她,轻声说:“所有为之目标而奋斗的苦,都不是苦,只有娘不理解我,才是真的让我痛苦。”李月蝉在哽咽声中重重地点头。母子俩好好宽慰一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之后,贺惜朝才重新拧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睛。“明日怕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娘,您得坚持住,儿子只有您了。”李月蝉看着他温柔孝顺的模样,心中又是酸涩又是喜甜:“你真想好了?”“嗯。”正说着话,夏荷便在门口道:“夫人,少爷,大夫人来了。”大夫人真是满心焦虑,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向来玲珑剔透的贺惜朝会选择这样愚蠢的举动,哪怕不愿意为林岑严说话 ,也总有更好的法子避免跟魏国公激烈冲突吧!可居然会闹到这个地步……她让人提了食盒,走进了里屋。“你们母子还没用饭吧,便将就着吃一些。”大夫人见李月蝉眼睛红肿,脸也肿,贺惜朝是同样的模样,显得尤为可怜,这到嘴的话便再咽了咽说,“先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多谢大伯母。”贺惜朝也不客气,端起一碗饭先递给了李月蝉,然后捧起自己的吃起来。大夫人就坐在边上喝茶,目光落在这对母子身上。李月蝉食之无味,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心神有些不宁,经过这些事,这反映很正常。然而贺惜朝却依旧慢条斯理地用饭,喝汤夹筷,动作优雅,可不像是刚被当众责骂的人。想到这里,大夫人拨茶的手一顿,心沉了下来。她不怕贺惜朝范拧,就怕他非常清楚自己做什么,一切都有目的。可激怒魏国公能得到什么?她恍惚思索之中,贺惜朝放下了筷子,又耐心等李月蝉吃完,才唤来夏荷跟春香收拾碗筷,一切有条不紊。“大伯母。”大夫人抬头,看向贺惜朝。后者微微一笑问:“姐姐今日没有来,可是公主府里被什么事耽搁了?”提起贺灵珊,大夫人道:“我让她别忙着回来,府里头乱。”对于林家的事,她不想牵扯贺灵珊进来,毕竟还有个公主府在!“原来如此。”贺惜朝点点头,“姐姐没事就好。”“惜朝。”大夫人唤了一声,然后凝重地问,“你究竟在想什么,今日你故意惹恼魏国公,又是为了哪般?”当初贺惜朝会选择跟大房合作,便是看准了这位大夫人的处境和能力。后来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么多年来二房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相安无事几年,给他争取了成长积累的时间。说来,如今他要另立门户,却有些对不起她。“大伯母,无论将来惜朝如何,灵珊姐姐依旧是我的亲姐姐,她若有什么事,我义不容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您马上就会知道了,不出三日,就能有结果。或许明日……就看看二房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余下的,贺惜朝端起了茶,不再多言。大夫人心事重重地离开之后,贺惜朝便对夏荷吩咐道:“再给我收拾一床被子,比昨晚再厚一些。”李月蝉一听便不解地问:“惜朝,你这是要做什么?”“去祠堂。”“啊?”不禁李月蝉就是夏荷春香都惊愕不已。贺惜朝淡淡地说:“反正明日我肯定不去英王府,所以就当提前受罚了。”还能这么办吗?几人面面相觑。李月蝉劝不了儿子,只能依言让丫鬟准备得充足一些。“娘,您就别去了,等我一走,您就将院门关起来,早点歇下。”贺惜朝临走之前嘱咐道。李月蝉不放心:“惜朝,要不,别去了吧,那边多冷。” 第439章 二夫人邀请着林夫人坐下来,摸着她的手:“唉,国公爷怎么说,可有法子?”林夫人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就听到林姑娘说:“舅公只说尽力,可看这样子希望也是渺茫的,祖母多求几次,舅公就让我们出来了。”林姑娘言语之中带着一丝埋怨,她从未来过魏国公府,只听着祖母说有多少多少好,出了一位皇后,一位皇妃,两位皇子,两个孙子又都是伴读,在京城之中很是体面。可到了这里,她才发现并非如此,连她父亲,魏国公都保不下来,或者根本就不想保。在江州,她是大家闺秀们簇拥讨好的对象,人人巴结,可一想到她爹获罪,马上就没了,林姑娘就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日子。“闭嘴,你舅公自有他的考量,轮到你说话?”林老夫瞪了她一眼,怒斥一声,林姑娘便跪在了地上认错。“你这是做什么,孩子也是担心,没得让你迁怒的。”国公夫人让孙嬷嬷将林姑娘扶起来,好好宽慰了几句。“嫂子,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林老夫人道,“本想去求一求贺惜朝,可他都躲到祠堂去了,真是大哥的好孙子。”二夫人一听,与国公夫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一同端起茶摇了摇头。看着她们这模样,林老夫人的心又沉重了几分:“嫂子?”国公夫人叹道:“你啊,精明了一辈子,怎么老了就糊涂了呢?”“嫂子什么意思?”不知林老夫人,就是林夫人跟林家兄妹也看了过来。国公夫人脸上露出为难,二夫人却干脆道:“都是一家人,也没要瞒着你们。其实想一想,姑母应该也想得明白,英王下江东治水牵扯出了吕家的大案,吕家丧心病狂敢对皇子动手,直接惹怒了皇上落了个满门抄斩,江州上下官员几乎被清洗了一遍。按理,这该结束了。可是钦差一封弹劾,再加那份名单跟罪证,又掀起了波澜,将表叔卷了进去……姑母想想,前脚英王到了京城,后脚这弹劾和罪证就在皇上面前,这若不是英王的意思,又是谁的?钦差不过当了一支笔而已。”“那大哥还求英王……”“因为除了英王这个苦主,已经没人能劝得了皇上半分,所以诸位大臣,乃至两位皇子就是舍了脸面送贺惜朝人情也要见英王一面便是这个道理。只是可惜……”二夫人还说完,门口便传来贺明睿的声音。“只是可惜,我那二弟乃是英王最信任的谋士,真正的门下第一人,英王殿下所做的任何事情,我二弟都是知道的,甚至刚一回来英王就不等群臣商议就与皇上商定此事,怕还是他出的主意吧……”贺明睿走进来,一一行了礼,然后讥讽地一笑,“这份名单若英王是第一个看到的,他便是第二个。饶是如此,也没有任何消息提前传来……姑祖母,表婶,试问真正要杀表叔的人还会帮着求情吗?”此言一出,林家每个人都震惊地起身站在原地。林老夫人脑中一片空白,她怔怔地说:“怎么可能呢,他是贺家人呀……”二夫人捏着帕子低声道:“半路认回来的孙子哪有多少情分?”“可国公爷不是很重视他吗?瞧着这模样,怕是将来……”林夫人看了贺明睿一眼,不再说下去了。只是一天,林家人也看得出来这府里对贺惜朝有多巴结,妾室娘还扶了正,可不就是当继承人了呀!然而贺明睿却没有任何恼怒,只是口吻淡淡地说:“侄儿没用,论心机的确比不上他,眼光也没他毒辣,一眼瞧中大皇子乃是真正的潜龙在渊,费尽心思到了他身边当了伴读,而侄儿只能到三皇子身边了。”国公夫人接着说:“国公爷是瞎了眼,不然你们以为今日他脸上的那巴掌印是从哪儿来的,不就是国公爷发现此事,愤而打的呀,昨晚还关了祠堂。只是你们也看到了,他的翅膀已经长硬,有太子殿下撑腰,哪儿还将国公爷放在眼里?”“阿钰怎么生了这么个心机叵测的儿子!”林老夫人眼眶湿润,终于怒骂出声。“在他的眼里,什么国公府,什么贺家皆比不上自己的利益,英王成了太子,他更是得邀功讨赏,牺牲一个素未谋面的表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还能得一声大义灭亲的称赞,表了忠心呀!”二夫人说到这里,颇为可笑地说,“自古大家族哪个不是将家族利益放在前头,一人荣辱,系着全族,也就只有寒门野路出生,跟条野狗一样扒着主子不放,毫无亲情可言。”这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利益熏心不顾情分的贺惜朝便展现于眼前。可这样批判他又有什么用,能让林岑严脱罪逃生吗?这时林誉之道:”这么说来,爹是真的没救了?”“呜呜……不要啊……”林姑娘哭了起来。林夫人看着婆母,眼露恳求:“母亲,再想想其他办法呀,不然老爷他……”而林老夫人脑中一片纷乱,抖着唇已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明睿,你刚从礼亲王府回来,可听殿下有何应对?”突然二夫人问贺明睿。这仿佛犹如救命稻草一般,让林家人立刻看向贺明睿,眼露期待。贺明睿看了看林家人,有些迟疑跟踌躇道:“那份名单虽然只有四十八人,可官场之中向来讲究你我方便,利益同享,三司会审真审问起来,能将京城大半官员牵扯进去。殿下对此忧心不已,与众多大臣一样不愿将此事闹大,只是……英王不见人,实在有些不好办啊!”问题又兜了回来。贺明睿拧眉思索:“除非……”“除非什么,明睿?”二夫人问。“逼着贺惜朝去求英王网开一面。”国公夫人见林老夫人瞬间黯淡了脸色,嗔了孙子一眼:“他都避到祠堂里去了,如何逼?”贺明睿微微一笑:“他损害的可是贺家人的利益,不单是国公府。祖父会顾忌着祖孙情谊,贺惜朝也算准了不会真将他扫地出门,才有恃无恐。可贺家一族的人呢?表叔为贺家做了那么多的事,都是有目共睹的。”贺明睿说完,就见林老夫人的眼前顿时一亮,然而很快目光犀利地望向贺明睿,她不傻,这是拿她们在做刀。一时间周围的气氛凝滞了起来。林姑娘不明所以,茫然地周围一看,就见国公夫人跟二夫人正低头喝茶。林誉之低低地一笑道:“要说贺惜朝心思算计,表兄也不逞多让。”“哥哥?”林姑娘有些听不懂。贺明睿跟着笑道:“表弟别恼,各取所需罢了,除了这法子,恕表兄无能,实在想不出其他出路了。”“万一他答应了,表兄岂不是白忙乎一场?”贺明睿说:“那能帮上表弟也是一件好事。”林誉之便不再多说什么,沉默了。林老夫人的目光渐渐软下来,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似有颓然道:“好,那就这么办吧,还请嫂子帮忙安排。” 第441章 宽敞的外间坐满了人,各个都在贺氏一族举足轻重。魏国公看向林老夫人道:“你何至于此呢,不是没有周旋余地了呀!”林老夫人眼睛红肿,由着孙子搀扶着说:“大哥,这不仅是林家的事,也是你们贺家的事。小妹是没有办法了,也不能再隐瞒下去,只能请贺家长辈叔祖过来一同想想法子。”“文博。”这时,坐在堂上高椅的一位头发已经完全花白的老人唤了魏国公一声。魏国公忙看向他,抬起手拱了拱:“三叔。”贺三太爷道:“文博,岑严若是出事,贺家的生计可就断了,这,你清楚的吧?”魏国公点了点头:“可要命的是,承恩侯的名单册子上岑严的名字就在前头,罪证确凿,想要保住官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侄儿正在想法子能够留他一命。”此言一出,贺三太爷身旁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一同沉了表情,皱眉。“这官位要是丢了,北境那条道怎么办?”一个旁支的当家人说。“咱们贺家就靠着那条路吃饭呀!”林老夫人忙起身道:“几位叔叔,兄长,岑严在辽州呆了三年,手上已经捏了不少人脉关系,且打通了关卡。只要他活着,他必然帮着贺家继续维持那条路子,不会损害贺家的利益,只求贺家能救他一命,侄女感激不尽!”林老夫人带着孙子跪下来,给众人磕了一个头。林岑严的这条命众人不关心,可那条生财的路子却是不能放弃。已经过惯了挥霍的生活,哪里肯放开那座金银大道。几位太爷,叔老爷一同看向魏国公,贺三太爷道:“文博,你说怎么办吧,为了贺家,岑严的命是一定要救下来的。”一位叔老爷道:“咱们可是出了一位皇后娘娘,一位当朝贵妃,两位皇子,其中一位还是太子!保下区区一个人,这应该不在话下呀!”“没错,就这样还要看着贺家的外甥去死,今后你魏国公如何在朝中抬起头来?”魏国公被说得面露难堪。一位旁支的当家人说:“国公爷,你可是咱们贺氏一族的当家人,向来唯你马首是瞻,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受苦受难啊?”“可这件事真的不好办……”魏国公还未说完,另一个旁支道:“哪里不好办?贺惜朝不是英王面前的红人吗,让他向未来的太子求个情,不行?”“我们也没计较他明知道他表叔在名单里头,还不提前打声招呼过来,现如今让他去求个情,留下一条命,这不过分吧?”是不过分,若是旁人自然没问题,可贺惜朝不一样,他是铁了心要把林岑严送上断头台,让他求情,只能把他魏国公的脸面往地上一扔使劲踩。“文博,不是三叔自私,只顾着自己。只是你想想这次是岑严,下次若是你呢,他也要这样袖手旁边看着你落罪吗?这官场上,哪几个人是干净的呀?难道他也要拿着自己人当作功劳向太子邀功吗?这样的人,就算爬得再高,贺家也要不起啊!”贺三太爷这话一出,魏国公便眯起了眼睛。“当初贺钰不顾一切与李家庶女私奔,让家族丢尽脸面,备受争议,按照族规本该除名的。可你不忍心,非要留着,那便留吧。如今孩子认回来,又上了族谱,看你的样子还得舍了明睿立他为继承人。文博,他可知道感恩?如果知道,怎就能狠心直接断了贺家生计?”“明睿是不够聪明,也没有他眼光毒辣,可是与贺家旁支来往较好,是个宽容懂礼的,又是从小受你教导。要我说,他比半路回来的贺惜朝合适的多。”贺三太爷这话受到了多人的赞同。贺惜朝的确才能出众,可这么多年来与贺家旁支冷冷淡淡,从不来往,看起来冷心冷肺,这样的人当宗主,哪儿还有旁支好果子吃?然而贺明睿听了这话,却连连摆手:“叔公,明睿愧不敢当,不管如何祖父总有自己的考量。只是今日为的是表叔,贺家生计,先解决此事要紧。”“正是,文博,你表个态吧。”魏国公眉毛狠狠地拧起来,最终他道:“等惜朝回来,让他出面去英王府递个话,让英王见我等一面。三叔,惜朝是英王门下,替英王办事,有些时候他也身不由己,也得体谅一下。”这话其实让贺家族老们不太满意,按照他们的意思,就是让贺惜朝直接向英王求情,保下林岑严,若是能官复原职最好。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魏国公沉了脸色,冷淡道:“毕竟不将国法放在眼里的可不是他。”魏国公这么一说,众人也不好再要求什么,只能先看着。林老夫人眼神不禁暗了暗,果然被贺明睿说中,魏国公是舍不得这个孙子,如今还在为他说话。而贺明睿却笑了笑,只是笑意不打眼底,心里暗暗发誓,今日定要将那小子给驱逐出去!然后下人禀告贺惜朝回来了。而另一边,小墩子的禀告道:“殿下,惜朝少爷回国公府了。”萧弘一听立刻起身,大步朝大门走去:“备马!”“可是殿下,您不是养伤吗?”小墩子皱了皱脸,这样大剌剌地出门不会被告到皇上面前去?萧弘瞪了他一眼:“本王的媳妇儿都要让人给欺负了,我还养个屁的伤!”小墩子跟小玄子赶紧往边上看了看,发现没人才松了口气。互相看着苦笑一声,得了,跟上吧!作者有话要说:  遥:敌军已经到达战场,请我方准备。……魏国公不管是骂惜朝还是打,都是在国公府里的,真在外头还是很护着惜朝的,请大家放心,他不傻的,只是比较自负而已。第209章 一力作保这个时代讲究孝道辈分, 别看魏国公孙子都有了,可放在这一屋子的老头面前还是稍显年轻了一些。 第443章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他几乎压不住狂喜地抬头看魏国公。此刻魏国公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也不敢看了。一股愤怒从他的心底直冲上头顶,比当日在马车里乍然听闻名单上交更让他怒不可遏!他气得咬牙切齿,脖子通红,一双爆怒的眼睛直直锁在贺惜朝脸上,一字一句地说:“你……究竟要干什么?”贺祥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咽了咽喉咙。这不对啊,不是明明都答应好了吗?为什么突然间又改口了?“祖父,我觉得没意思。我什么都没做错,更没有损害家族一分一毫,我行的正坐得直,一切问心无愧。事实上,真正让贺家陷入两难的恰恰是林岑严,他才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妻儿老小,无非现在报应到了而已,就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怎么今日就变成了我不讲情面?”贺惜朝说着低低地笑起来,讥嘲的目光从这些半截黄土埋身的老头子上一一扫过,瞧着他们倏然变了脸色。“国公爷单单只是让我传个话,似乎都还不满意呢,看来非得要把这人渣捞出来才叫贺家好子孙吗?真是可笑!”真的猛士敢于在一重重宗族束缚之下还能面不改色,一口一个人渣,一口一个千刀万剐,简直要将面前的魏国公气得失去理智。“岂有此理!”一个旁系的当家人蓦地站起来,指着贺惜朝的鼻子骂道,“看看,这就是大齐的状元,孝悌廉耻没有,老幼尊卑不顾,见着长辈出口妄言,脏言污词随口而来,简直放肆!”贺惜朝眉间一皱:“莫须有的罪名别随便安上来,脏言污词指的是什么,请说清楚。”他目光一瞥,直盯着着他,一点也不相让,冷下脸道,“我有哪一句不妥,请指正。”那当家人顿时涨红了脸,没想到这么多人的目前贺惜朝居然还会回嘴,“我是你长辈,你随意顶撞,这还不叫出口妄言?”贺惜朝闻言便嗤笑一声:“长辈有理,自当尊崇,无理,则规劝其行,至于那不分青红皂白跳出来骂一通的……我就当他没读过书,原谅其无知。”“你……”那人忍不住向周围看去。“伶牙俐齿!”这时贺三太爷身旁的一个叔老爷道,“狡辩的本事的确厉害,怪道将英王殿下哄得团团转,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不放在眼里。”贺惜朝拱了拱手:“哪儿敢,不过是据理力争罢了。”“好了,不用再与他争辩,这教养是真让人长见识了,老朽这把年纪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恭顺的晚辈。”贺三太爷冷冷地看了贺惜朝一眼,然后对着魏国公道,“文博,你自己看吧,该怎么办?”魏国公看着贺惜朝带着倔强的眼神,从里面找不出一丝退让,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将那股怒意竭力压下去,道:“你是真觉得老夫不能把你怎么样,由着你随便放肆?”魏国公的眼里带着被欺骗的伤心,还有被一而再再而三让他扯下脸面的羞愤,贺惜朝知道他再加一把猛药,就该差不多了。“祖父,人生在世有诸多无奈,有无数妥协的时候,可是一份坚持是绝对不能动摇,哪怕是您也不能让我后退一步。”魏国公听着眼皮抖动了起来,他简直要被贺惜朝给活活气死过去。然而他心里又无比的矛盾,到嘴的那句狠话想吐,却害怕吐出来之后,覆水难收没有回头路!然而这一口恶气憋在心里,让他胸闷气短。这时林老夫人站起来说:“好好好,贺惜朝大义灭亲乃壮举,我儿岑严便是千刀万剐,罪有应得。大哥,外人就是外人,哪怕为贺家做的再多,也比不过危难之时都不肯伸手一把的孙子。小妹只要岑严活着,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哪怕举尽家产都在所不惜,看样子也是动摇不了他的冷硬心肠。好,那我就看着,将来国公府倾灭,贺家为难之时,他是不是也能这样冰冷冷的,大哥,那个时候您可忘了今日。”“文博,祖训中是怎么说的,要族中之人守望相护,方能长长救救,你怕是忘了,当初你爹不幸离世的时候,是谁帮衬着你做稳魏国公的位置?如今嫡枝一脉前程似锦,便看不上我们这些没落的族人,是吧?”贺三太爷痛心疾首地说。“没有的事。”魏国公矢口否认道。“你记得就好,可贺惜朝……当初就不该收留进来!”贺三太爷的拐杖直指贺惜朝,“贺家不该有这样不忠不孝的子孙!”贺惜朝眼睛顿时一厉,直接回嘴道:“这样的贺家人我也不屑……”“你给我闭嘴!”魏国公额头青筋暴跳,爆怒地吼道,“跪下!”贺惜朝神情一犟,就听魏国公危险地盯着他:“你若还认我这个祖父,就给我闭嘴跪下!”贺惜朝深吸一口气,眼睛湿红,掀了衣摆直直地跪下来。魏国公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国公爷……”贺祥往前扶了一把,魏国公一把甩开他,站直身体,平复着心气,看着诸多叔伯族老道:“各位,惜朝已经上了族谱,没有再随便出去的道理。他年纪小,心气傲,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说他犟没错,可说他铁石心肠,不忠不孝老夫是不答应的。”贺惜朝听了,蓦地睁了睁眼睛,回头看着魏国公的背影,神情很是意外。“这件事归根到底便是岑严的错,波及了贺家,惊动了各位。”魏国公不傻,他哪里看不出来这些人是无利不起早,不过毕竟是族人,他也做不到像贺惜朝那样毫不留情,“离岑严押解进京还有多日,老夫就算不为贺家,他是我外甥,总也要为之周旋几分。我说了,京城家族之间利益息息相关,如贺家这样不在少数。三司审问之时互相牵扯,必然将半个京城卷进来,到那个时候皇上才会格外开恩,平息动荡,也就有了岑严活命的机会。”魏国公看向林老夫人:“小妹,大哥承诺,必然竭尽全力让岑严活下来,今日这事就过去吧。”“大哥明明有捷径可走,为何非得如此?”林老夫人痛心道。魏国公说:“捷径也要人甘心才行,强扭的瓜吃不了。”“文博……”贺三太爷唤道。魏国公摆了摆手:“三叔,我还是贺氏一族的家主吧,说话应该有点分量是不是?”这么一说,贺三太爷便不好再说什么,跟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皆面色不甘。贺明睿真的很想说一句,是不是因为贺惜朝背后站着太子,所有无论如何魏国公都要保下他?被气成这样都没将他除名?他看着贺惜朝的跪着的背影,嫉恨的心像子在万千蚂蚁撕咬一样难受。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魏国公才是男主角,哈哈,会心一击,同情他。第210章 除名之子祠堂远处亭台上, 深秋的风吹来,落木萧瑟, 带着一股凉意。可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国公府里所有的女眷却都等在这里。二夫人陪着老夫人坐着一边, 为林姑娘依靠在林夫人的怀里频频抬头往祠堂方向看, 小声地问道:“娘, 真的能行吗?” 第445章 “小的也不说清楚,总之惜朝少爷惹怒了各个族老,国公爷看不下去便放了话,看样子是没有回旋余地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二夫人有口无心地说了一句,似乎要遮掩她的高兴。她于是回过头,想看大夫人跟李月蝉的反应,按理李月蝉该跳起来,急地跟热锅蚂蚁一样,一边抹眼泪一边进去求情了。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李月蝉虽然也红了眼睛,却依旧坐在亭子里,没有动,一副早已认命的模样。丫鬟春香安抚着她的肩膀,她轻轻回手拍了拍,没有话语。大夫人将手里的茶放下,轻轻一叹:“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只有林家母子对此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一份急切,若是贺惜朝被除名,是不是意味着那条路走不通,那该怎么办?各人心思之间,忽然有个丫鬟喊道:“那不是英王殿下吗?”顿时所有的目光一同都看了过去,只见魏国公府的管家正跟在一位大步如流星,走路带着风的俊朗男子后面,一个劲地陪笑说话,似在请他走慢一些,毕竟那地方是祠堂。可英王压根不搭理他,一马当先,颇为急切地往祠堂里去。大夫人瞧着这个景象,顿时冷笑道:“费尽心机要见英王,瞧,这不是来了吗!”贺惜朝从后世来,一介孤魂,对家族对族谱毫无任何归属感,他也嗤之以鼻,恨不得早点甩脱这层包袱。可真当魏国公说出这番恩断义绝的话来时,不知为何,他忽然感觉心里像缺了一块。魏国公走到他的面前,正好发现他泪流满面。族谱请出来的时候,不仅是贺明睿,还有个族老都紧紧地盯着。执笔的贺三太爷正要划去贺惜朝的名字,却听到魏国公说:“等等,再容我问一句话。”这还等什么,难道后悔了?众人心里不满,然而碍于魏国公却只能等上一等。贺惜朝抬头看着魏国公,后者问道:“惜朝,你后悔吗?”贺惜朝没说话,眼神里都是倔强。“这笔要是划下去,你我祖孙之情就真的结束了,你还说要给我养老送终却是哄骗老夫的?”贺惜朝用力摇了摇头。“为了英王舍弃家族真的值得吗?将来他翻脸不认人,为了旁的牺牲你,你也在所不惜?惜朝,祖父当了那么多年的官,帝王无情,是真的体会深刻。当萧弘大权在握,不需要你的时候,你离死就不远了,功高震主,太过了解帝王软肋的臣子都没有好下场!”贺惜朝哑了声音:“我不后悔。”“好。”魏国公抬头对贺三太爷道,“三叔,划吧。”“贺氏一族见证,今日逐不肖子孙贺惜朝之名,今后不许他以贺家子自居,不许他回归家族,不许享用任何家族之利,死后更无香火共济,一切恩怨一笔勾销,一切关系从此断绝。除名已成。”那紧绷在心口的那根弦终于断裂了,贺惜朝从地上站起来,大概跪了有些时候,有些麻疼。他看着魏国公,想去道一声歉,可终究没敢上去。“文博,现在可以说了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贺三太爷合上族谱问道。魏国公道:“方才下人来禀,说皇上下旨,令三司三日之内结案,不得有误。”此言一出,林老夫人顿时整个人晃了晃,难以置信道:“什么?”接着她忽然反应过来,顿时软倒在地,哭喊道:“啊——岑严,岑严我的儿……”“祖母!”林誉之连忙扶住她,林老夫人状若疯癫地跺脚挣扎,“岑严啊……誉之,你爹他……要没了,要没了!”三日之内结案,便是不打算过堂审问,依照现有证据定罪,林岑严自是没有什么活路了。林誉之整个人都懵了。“可这跟贺惜朝又有何关系?”贺三太爷不解。魏国公脸上出现一丝愧疚道:“他昨日便去了谢府,今日散朝之后谢阁老向皇上提议此事,快刀斩乱麻,稳定京城官场。”其实这是最稳妥的主意,然而在众人想法子合力要给林岑严脱条命出来的时候,这无疑便是背后一个冷刀,直接送他上了西天,怪道魏国公如此失态。“这……如此逆子,真该除名!”几个族老听了,对贺惜朝怒目而视。贺惜朝揉了揉膝盖,送了他们一个冷笑。那些人被他这一个讥嘲的笑给气到了。“按照族规,除名之人,当立刻赶出去!”“不用你们催,我自己会走。”贺惜朝说,看了魏国公一眼,便后者却直接背过身去。贺惜朝眼睛暗了暗,便对阿福说:“你去通知一声夫人,让她准备好,我们就走了。”“是,少爷。”阿福快步地离开 。贺惜朝抹了一把脸,便也朝着祠堂外慢慢走去。“他倒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怜表叔就这么没命了。”贺明睿走到林誉之身边,随口一叹,可惜道。林誉之看着贺惜朝的背影,咬紧了牙关,眼睛慢慢红了。“我杀了你……”忽然他从袖子里拿出匕首,接着一脸狰狞地冲过去,“我杀了你——”“啊——” 第447章 萧弘大概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脚,怕弄伤贺惜朝,便点头,还得嘱咐一句:“轻点儿。”一群人簇拥着看不清,直到贺惜朝被扶到了一旁,视线才露出来,没有走进祠堂的女眷这才看清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跪着一个人,两个侍卫正对着他们,刀已出鞘。“母亲……”林夫人惊愕地发现跪着的老妇人,视线往边上动弹不得的身影一瞥,瞧着那熟悉的衣裳,顿时惊叫了一声:“誉儿!”“是哥哥?”林姑娘惊愕怔一怔,也跟着母亲跑过去。而好不容易挤进来的李月蝉,却是顾不得看热闹,一眼瞧见了受伤的儿子:“惜朝!”这一个两个都跑进去,瞧着乱糟糟的局面,其余的人面面相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夫人皱眉问道。“去看看。”国公夫人道。贺明睿就在里面,一看见母亲跟祖母走进来,便将事情快速地一说,只是末了还有点可惜:“没一刀刺死他,也算是他命大。”两人听了简直目瞪口呆,这也太跌宕起伏了些。不过听贺明睿最后一句,国公夫人却不赞同地嗔了他一眼,对着魏国公怒了努嘴。“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二夫人笑着叹道:“贺惜朝简直是太狂妄了!他真的以为国公爷不会拿他怎么样吗?英王当了太子他连自己姓什名谁都不知了,简直活该!”不过她看着如今场面,又有些担心:“英王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如今国公爷要想保住林誉之,怕是还得求贺惜朝说话,这样一来,会不会……”贺明睿眼神暗了暗,他有些后悔说那句话,不过也怨林誉之太没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杀不了。伤口不深,虽然大夫没来,不过宫里出来的贴身太监,都会处理小伤口,不一会儿贺惜朝的手臂便已经止血了。李月蝉捧着儿子的手臂,心都要碎了,眼睛说来就来,一颗颗往下落。萧弘也很想这么表达一下自己的心疼,不过他先得把帐算了。虽然贺惜朝脱离贺家是早就算好的事,可真这么多人欺负他,还惹他哭了……没错,萧弘看到贺惜朝红红的眼睛,心里的那股火就噌噌噌往上窜!这可是他放手里心怕摔了,放嘴里怕化了,掉根头发丝都得心疼老半天的媳妇儿啊!“怎么回事,到现在就没宰了他?”萧弘怒视这那两个侍卫。“殿下饶命!”林家女眷跪在林誉之跟前,齐齐磕头。“没听到殿下的话吗?把她们拉开。”小墩子喊道。林誉之有罪,杀了就杀了,只是若是连同妇孺一起,就得传出太子还未册封就先草菅人命,残杀妇孺的话来。几个侍卫闻言便一同上前来拉人。“大哥!大哥!救命,救救誉之……呜呜……”林老夫人在拉扯之中已是头发凌乱,一双眼睛已经模糊,容颜老态毕现,一只手直直地伸向魏国公,仿佛想要拉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几位叔伯,族老,求求你们,说句话吧,看在老爷为贺家付出那么多的份上啊——”林夫人对着旁观的贺家族老磕头乞求,林姑娘跟着一起,这场面让人看着实在有些不忍心。然而讲究着人情大于天的贺家族老跟旁系当家们却纷纷垂下了头,亦或者侧过了脸。贺三太爷似乎有心说上两句,然而却叹息地摇头,一派有心无力的惋惜模样。贺惜朝一点也不意外地看着这个场面,他的视线落在了魏国公身上。萧弘冷笑道:“不是要见本王吗?逼着惜朝死活要见,怎么,如今我在这里了,一个个就都变成据嘴的葫芦不说话了?”“英王殿下!”魏国公跪了下来,“誉之的错,无可辩驳,可看在他是老臣甥孙的份上,求您饶他一命,老臣……感激不尽!”萧弘淡淡地说:“他要刺杀的可不是本王。”魏国公的目光终于不得不对上贺惜朝,后者也正瞧着他。向来注重脸面的魏国公在今日是彻底没有脸了,无形的巴掌就这么扇在他的脸上。“大哥,大哥,求求你,啊……”身后是林老夫人喑哑的乞求声。魏国公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然后道:“惜朝……”“报官吧。”贺惜朝不等他开口,便道,“我差点就死了,所以我不愿看在您的面子上轻巧地放过他,也不愿殿下担个动用私刑的名声,那么是非公断,就让律法来判。”贺惜朝这么一说,萧弘眉头就皱起来,不过他没有反对,只是吩咐道:“来人,去趟京兆府。”一个侍卫立刻就去了。“祖父……魏国公,您起来吧,不是您的错,何必揽在身上?”贺惜朝抬头看了地上的林誉之一眼,“殿下那一脚是直接踹死了吗?敢动刀子杀人,却不敢起来面对?孬种,跟你的表兄一样心思歹毒,可遇上事只会躲在女人的身后。”旁边的侍卫听了,抬脚对着林誉之的手踩下去,疼的他叫唤起来。他捂着胸口,害怕地不敢说一句话,缩在林老夫人的身后老老实实地跪着。“呵……”萧弘鄙视的眼睛都懒得给一个。而贺明睿气得眼睛充血,死死地盯着贺惜朝。二夫人拉住他:“明睿,别去。”然而贺惜朝没那么轻巧地放过他,一双眸子直视过去,唇角扬起一个讥嘲的弧度,说:“如今如你所愿,我跟贺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是你犯的任何事情也连累不到我,更连累不到我的家人。今后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孝子孝孙,否则,你做的事情,应该清楚后果是什么吧?”此言一出,贺明睿顿时脸色一白,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第449章 “夏荷,内院交给你来管,如今丫鬟婆子不多,你归拢归拢,将事情安排下去。”夏荷福了福身:“是。”阿福的老子姓王,早先也曾当过国公府的二管家,不过先头老夫人去了之后,就被撸了职,跟老婆子一起打发到庄子上去了。一直等到阿福长大,被贺祥送到贺惜朝身边,这三口人家才正式归于贺惜朝,如今也跟着一起离了国公府。管家的位置贺惜朝便交给了他。王管家跪在地上给贺惜朝磕头,保证一定将府里管得妥妥帖帖。将内宅跟外宅的管事分配好之后,贺惜朝便往前院走去,萧弘还等在那儿。萧弘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贺惜朝走进来,便问:“都安顿好了?”“嗯,这宅子娘很喜欢,以后就我们母子住,轻省了不少。”贺惜朝说着笑眯眯地看着萧弘,“我也很喜欢,谢谢你。”萧弘听着心里就很美,嘴角自然而然就弯了起来,然而还没形成傻笑,他忽然一顿,又强行拉下脸来,不甚高兴地说:“少给我灌迷魂汤,别以为你这两天做的事说两句好话就算了,本王很不高兴,嗯,生气。”贺惜朝瞧他下巴一抬,转过身,眼神对着墙壁,背手而立,一副必须好好哄才能原谅你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无语。贺惜朝要脱离贺家,从头到尾他觉得都是自己一人的事,不管是被打还是被罚,都没告诉萧弘。当然事情顺利也就罢了,可恰恰出现了林誉之的事,若不是萧弘及时赶来,差一点就得在阴沟里翻船。贺惜朝有些理亏,他沉默了一会儿,琢磨着该怎么赔礼道歉顺着这人炸起的毛。萧弘虽然背对着贺惜朝,可一对耳朵却是竖起来的,时刻倾听着后方的动向。随着贺惜朝的走路声,身体下意识就跟着往那边转着,当意识到自己这快于脑子的行为,差点露馅时,又赶紧掰直了身体,纹丝不动,从背影来看似乎特别的冷酷无情。然后就听到身一个低低的,满怀歉意的声音传来:“对不起。”萧弘眉头一扬,嘴角往上一勾,好不容易硬起来的一点心肠因为这三个字顿时跟个酥饼一样松脆,只要再哄一哄,尾巴就能摇起来。“我以为我自己能解决。”身后贺惜朝轻声地说,“告诉你除了让你担心,也帮不上什么,毕竟在我离开贺家之前你给我出头反而增加了困难,于是干脆就没说。”萧弘:“……”正准备摇晃的尾巴顿时塌下来。什么叫做干脆不说,知不知道他很担心啊?就算帮不了什么,受了委屈也能亲亲抱抱给安慰不是?况且他俩是什么关系,以后是要盖一条被子,睡同一个坟地的人,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萧弘觉得他家惜朝聪明能干,什么都好,就是这种有事不说的毛病得改一改。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完全能给另一半遮风挡雨好不好?萧弘也顾不得维持他冷淡模样,正准备回头苦口婆心念叨念叨,忽然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腰,接着贺惜朝整个人贴上了他的后背。萧弘:“!!!”“但是这样做真的很不好。”贺惜朝的双手将萧弘的腰抱紧,带着浓浓的歉疚和自责,越发放低了声音说,“表哥,我知道是我自私了,没考虑你的感受。想想如果是你打着不让我担心的名义瞒着我,自己却受了责骂,还差点重伤,仿佛我不是你可以依靠的另一半,如此见外和不信任,我会更加伤心难过……”贺惜朝的嗓音到此就越发轻软带着一丝撒娇的味道,恳求道:“所以,你怪我怨我,生我的气是应该的,只是不要不搭理我,好不好?惜朝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那声音就跟个猫爪子似的,轻轻地碰触、拨弄着那根绵软的心弦,更何况腰上的手臂紧紧地缠着,温热的气息从贴着后背的身体上传来,还蹭了蹭,简直让萧弘从脚底板一路酥麻到头顶,差点就当场融化了。咕咚一声,他咽了咽口水,从脖子根一路红到耳朵。简直太,太犯规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对不对?萧弘第一次体会了其威力,太过强大已经让他忘了刚才想说啥?“惜朝……”萧弘的不由自主地放在贺惜朝的手上,微微用力握了握,仿佛这样才能抵挡那股诱惑。然而身后传来一声吃痛的声音:“嘶……”萧弘一惊,立刻回头,握住贺惜朝的手腕,忙问:“是不是我碰到伤口,弄疼你了?”眼里的关心让贺惜朝轻轻摇了摇头,抬起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问:“表哥,还生气吗?”“不气不气,你是我祖宗,我哪儿能跟你生气?”萧弘心疼地脱口而出。贺惜朝弯了弯唇角,正想说一句:那来个亲亲,咱们就把这事揭过了吧,就听见萧弘皱眉对着门口喊了一声:“太医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来?”门口的小玄子无语地一叹,朝等候了一会儿的王太医看了一眼,推门而入道:“殿下,王太医来了。”“赶紧过来看看,惜朝,你坐这儿。”贺惜朝就那么点小伤口,小玄子包扎地又服帖,已经没什么事,无非方才理亏,他示弱了一下而已,没想到这人还真紧张上了!他从善如流地坐下,一双眼睛就注视着萧弘,没放过那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随着王太医解开绷带,露出里面的伤口,就见萧弘的神情顿时紧绷了起来,皱着眉头,那幅模样比在江州自己拔箭时还要紧张。贺惜朝抿着唇,眼中染了笑意,似乎颇有趣味。“无事,伤口已经止血,只要等着结痂愈合便可,只是别碰水,过个几日就好了,殿下放心。”既然看了伤口,王太医干脆给贺惜朝另换了绷带,又留下了一瓶金疮药,然后便告辞了。萧弘松了一口气道:“惜朝,以后出门可得带着人,不然再来一次,我得吓死。”“好。”贺惜朝答应得干脆,然后抬了抬手臂,看向小玄子,“我有话同殿下说,劳烦玄公公去门口守着。”待小玄子出去关上门,萧弘便纳闷道:“惜朝,你想说什……么……”话未说完,他的眼睛突然睁大,脑中完全清空。 第451章 二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然而不等她心疼儿子,魏国公的视线的钉在了她身上。“老二家的,收拾一下,去家庙吧。”二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不敢相信地看着魏国公。“念在你为贺家生儿育女的份上,看在贺家与李家的姻亲份上,老夫就不让老二送你下堂,你自去家庙忏悔。”“不!”二夫人大喊,“国公爷,妾身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不要让我去家庙,下月就是明睿大婚,大公主马上就要下嫁了,我不能离开,求国公爷开恩,求国公爷开恩!”魏国公一恍惚,顿时才记起来:“差点忘了,公主这门亲真是不错,老夫都不敢动你了。也罢,大婚之日你不在的确不妥……”二夫人激动地连连磕头:“多谢国公爷……”“那就到大婚之日前一天再回来吧。”二夫人差点跟着儿子一起晕死过去,看着铁了心的魏国公,她最终别无选择。只是国公夫人,还未等魏国公看过来,便双膝跪地:“国公爷……”“你便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魏国公说完,便看也不看她一眼,走了。皇宫萧弘坐在清正殿拿着一个梨头啃着,等天乾帝将手里的急奏看完,一抬头,那盘雪梨已经只剩下几个核,这人手里拿着最后一个。萧弘见帝王看过来,忙递过去问:“爹,您吃不吃?”天乾帝抽了抽嘴角:“吃这么多,不怕脾虚?”“就这么几个,打回府的路上就能变成嘘嘘没了。”萧弘毫不在意地说。黄公公捂着嘴偷笑,天乾帝摇头叹息:“你吃吧。”萧弘于是咔擦咔擦,两个呼吸之后,丢下一个果核,接过黄公公递来的帕子,擦了嘴跟手。天乾帝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臂问:“不是在府里养伤吗,怎么今日就进宫来了?”“想您了呗。”萧弘挤了挤眼睛。“正经说话。”“儿子心里不痛快。”天乾帝端起了茶,静静地听着。“我知道一族内部的事情,我一个外姓人管不着,可就是为惜朝憋屈。他又没做什么坏事,维护正义不行吗?”萧弘牛饮了一杯茶,有些郁闷地说,“爹,您说这算不算对您的决定不满?胆儿也太大了吧!”天乾帝看他愤愤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世家姻亲利益关系复杂,这里头一个落网,外头就有三个拉扯,如贺家这般实在太多了。只是你油盐不进,又对贺惜朝另眼相看,明人眼里都知道他是突破口。不过他也倒真维护你,对自己的宗亲族人都不假言辞,实在品性俱佳,心志坚定……如今被驱逐出宗,弘儿,与你来说倒也是件好事。他身后了无牵挂,只能依靠你,必全力为你谋划,不过这样的纯臣,世间难寻,你若想走得远,也莫要辜负他。”萧弘闻言看着天乾帝,接着古怪地嘿嘿嘿笑起来。天乾帝皱了皱眉:“怎么了?”萧弘使劲地摇头:“没有没有,父皇您说得实在太对了,简直英明神武得不得了,儿臣绝对谨遵父皇教诲!”怪模怪样,天乾帝回想了一边自己说的话,没觉得有问题。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萧弘这脑瓜子有时候真的得让太医看一看。萧弘偷着乐了一会儿,便严肃了表情,认真道:“虽然惜朝做的没错,可他毕竟被自己家族除名了。凡除名者,一般皆是犯了严重且不可饶恕的错误,让家族实在包庇不能才不得已为之!贺家理亏可定然不会将实情说出来,世人不知其原因,多以为惜朝借我的名义不将宗亲放在眼里,大逆不道,才会使自己的亲祖父将他驱逐出去!德行有亏,怕是还有人借此机会弹劾他不孝之名,父皇,我不能让他受这样的委屈。”得了,就是来替贺惜朝鸣不平的。天乾帝于是说:“朕就下道申饬旨意给魏国公便是,是非功过,朕说了算。”虽说帝王也知道会有不少大臣想办法为这份名单之中的罪臣开脱,可敢闹大除名,也让他颇为恼怒!就如萧弘所说,这是明着对他表示不满。然而贺氏一族在朝为官者少,多是一些不入流的蒙阴闲职,只有魏国公占了兵部尚书的位置,能申饬的也只有他。既然管不好族人,那自然得受到惩罚,否则如何维护帝王威严?魏国公受了斥责,自然贺惜朝便是无错。然而萧弘却摇了摇头:“我倒是想,可还是算了吧。”“为何?”萧弘不太乐意却又无可奈何道:“惜朝对魏国公敬爱有加,离去之时不忘感恩外祖对他九年的庇护,请求我不要怪罪外祖。”天乾帝听了颇为意外,忍不住点头道:“倒是个仁义德孝的好孩子……那你待如何?”说到这里,萧弘扶着天乾帝坐回了御案后,在笔架上挑了一根最大的毛笔,蘸饱了墨给他爹,请求道:“父皇,惜朝的新宅子门匾还没做呢,儿臣能请您御笔题个字吗?”天乾帝大笔挥洒,两个气势如虹的大字“贺府”便落入宣纸上。“真不愧是大齐最英明的圣主之字,瞧着就感觉有龙气蒸腾,威武,真威武!”萧弘马屁一溜顺口而出。天乾帝轻嗤了一声:“就你的这眼光……弘儿,将来要是你登基,你题的匾额怕是没人敢挂。”“为啥?”“门匾乃一宅脸面,狗爬字蹲在上面也太丢人了。”天乾帝说完站远了看看自己的字,似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取出御印,盖了章。萧弘气地鼻子都歪了,哼哼了两声:“他们想要,我还不想写呢!” 第453章 贵妃非常认同,以魏国公一贯自负自利的行事作风,定然不会承认是贺家的错。“看贺惜朝顺眼的不知道有几个,可不顺眼的怕是太多了,萧弘跟他两个人挡了多少人的利益,那些人不敢对萧弘做什么,如今贺惜朝就跟个丧家之犬一样,总会有人落井下石的。”萧铭说:“可大哥一定会作保。”贵妃毫不在意:“他不是在养伤吗?虽然没想过能这么轻松搬倒贺惜朝,不过能给他带去点麻烦,损害些名声也是好的。当然更要紧的是国公府,贺惜朝已经没可能,魏国公府必须在我们的手里!你去的时候还是大嫂当家?”萧铭点了点头。“没了贺惜朝,大嫂哪儿还有那个底气,得快点把二嫂给弄回来。别看爹如今对明睿下了重手,只要没打残,没打死,将来还得倚仗他。娘如今不顶用,还得看二嫂。”“表哥的婚期就在下月,让大公主去向父皇求情如何?”萧铭问。贵妃眼前一亮:“这个主意好,国公府接下来的大事只有这门婚事,只要二嫂接过来操持,当家人迟早得易主,大嫂是聪明人,为了贺灵珊,她会后退的。”贺惜朝今日没有去翰林院,跟魏国公一样告病在家,不过那边是真病了,这边是装的。被除名了还能没人事一样上衙门,估摸着冷心冷肺的评价之后还得加一句丧心病狂,怎么着也得表现出悲痛欲绝的模样来。贺惜朝躺在躺椅上,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直到王管家跑进来对他说:“少爷,您的学生又来探望您了。”贺惜朝一听,连忙从躺椅上起来,快步地往卧房里走,还招呼夏荷:“快,给我脸上再补点白粉。”等罗黎和方俊以及另外两个随着管家走进来时,贺惜朝已经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十五岁的少年一脸苍白,虚虚地在夏荷的搀扶下直起了身。“先,先生,您……您可还,还好?”瞧着这脸色,四人忙关切地问。“无妨,就是心累郁结,怕是得缓一阵子,都快坐吧……”这是第三波了,贺惜朝的台词都已经背熟。那强忍着伤心,装作若无其事得模样,让这四人心中顿时一酸。“学生实在惭愧,这个时候才来探望您。”方俊面带愧疚,看了身后邵远一眼道,“事情我们已经从翰林院知道了,先生做的一点也没错,是贺家太过分!”“明明目无王法的是林岑严,怎能逼迫先生同流合污,违背本心?这帮子世家贵族,简直太可恶,魏国公也太让人失望!”“别这么说祖父,他也身不由己,只恨忠孝不能两全,今后无法再在他老人家膝下承欢。”贺惜朝说着眼睛便红了,将四个书生感动得一塌糊涂。“先生大义,魏国公定会谅解的。”邵远安慰道。“是,先,先生一,一心为民,伸张正……义,是我辈的楷,楷模,我等,自当追,追随先生脚……步。”罗黎的话让贺惜朝展开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他轻轻颔首道:“我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会坚定心中信念,决不妥协。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对得起良心。”四人重重地点头。“但是不能让先生遭受这般不公平的质疑!外面谣言纷纷,不明就里指责先生的不少,我等虽人单力微,可也愿为先生争辩一二。”方俊道。贺惜朝惊讶:“你们……”“我等书生,读着孔孟之书,学着忠君爱国之道,将来科举进士入朝为官,是以天下为己任!”这时门口响起一声正气十足的声音,接着几个脚步声传来,只见早上刚来探望过的那两拨书生又来了。尤子清走到贺惜朝的床前行了一礼道:“我等已经去信给了各个书院,将此次缘由告知他们,他们坚决拥护先生。”官场中的老油条们不赞同贺惜朝这方端大义之举,然而对还在象牙塔中的莘莘学子,却是莫大的鼓舞。为了维护正义,不惜与家族抗衡,甚至叛离家族,那简直就是明灯一样的存在。更何况贺惜朝的才能本就受推崇,在士林之中颇有口碑。邵远道:“翰林院的杨编修愿掌笔上奏,广邀天下学子联名为先生正名。”舒玉慷慨激昂:“贺家除名虽然外人无法干涉,可这不代表先生德行有亏,甚至出淤泥而不染,更为高洁,该得皇上嘉奖,让天下百姓得知!”虽然早埋下了这一伏笔,可听着这番窝心的话,贺惜朝的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任谁被肯定,任谁背后有人支持,都该是这么欣慰的。贺惜朝不是寂寞的战士,只会暗自舔伤,他脱离贺家随之而来的名声受损,必须有相应的措施再次抬高。而这些还没进入官场熏陶,保留着热血和冲动,以及一腔正义的读书人便是他的选择。贺惜朝说:“多谢诸位,必不负所望。”第215章 所谓家法第二日早朝, 果然不出萧铭所料,的确有人借此弹劾贺惜朝, 罪名便是不孝,德不配位, 该革除翰林院的职位, 甚至去除功名下狱。天乾帝听着下方的义正言辞, 视线不禁往平日里萧弘站得地方一瞟。很可惜, 这生龙活虎的英王依旧养伤没上朝,不然这个时候该跳起来了。既然御笔题字都已经送出去,怎么着也得替这小子说上两句话,天乾帝道:“卿可知这除名究竟是为何?”“皇上, 魏国公抱恙,可见便是被贺惜朝给气着, 祖父卧床不起, 不是不孝又是什么?”天乾帝轻轻点了点头:“今日英王未上朝,不然你这官位怕是难保了。”“皇上!”这大臣震惊地抬起头。天乾帝未有表态,只是道:“去吧,调查清楚前因后果再来回复朕, 否则便脱了你这身官袍, 定个非议之罪。”帝王说完便不再管他,接着便点了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右都御史, 询问四十八人的罪行核实进度,之后便散了朝。天乾帝的态度令人有些微妙,本想借着英王不上朝暗中生事的人不禁观望起来。 第455章 “行了,说正事。”贺惜朝坐直了身体道,“我没什么心事,不过在考虑一个问题,有些犹豫。”“魏国公身体抱恙,三天没上朝,你要去看他?”贺惜朝点了点头:“没错。”“那你想去就去呗,探望一下让你安心也好。如果说国公府不让你进门,那我带你去。”萧弘很霸气地说。贺惜朝失笑:“没那么严重,不过这是其一,还有一件事,我想请他将除名真正的原因说出来。”萧弘想也不想就摇头道:“这怕是不好办,虽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可真拎到明面上来,贺家岂不是要被唾沫星给淹死,名声直接毁于一旦?外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他不会这么做的。”“是啊,他都已经躺床上了,我若再逼迫他,可就真的不孝。不过,若是没有他牵头,翰林院杨素的请愿折子完全可以跟那些弹劾我的折子一样打回来,甚至还能安上一个煽动学生的罪名,名望没提高还得惹上事。”贺惜朝眉宇间有些犹豫。人心都是肉长的,原本按照他的设想,凭魏国公这自大自负好面子的性格,除名会跟那一巴掌和关祠堂一样干脆,利益来,利益去,他也不会有多少内疚。可没想到那日魏国公会这么保他,让他差点脱离不了贺家,说实话,还真把他感动到了。不然那日他也不会再跪下来说上一段肺腑之言,该是头也不回地走掉,等到现在需要魏国公替他正名的时候,再用各种利益,甚至贺明睿的把柄去做交换。贺惜朝非常清楚,魏国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按照他说的办。可是……单纯的买卖沾上温情亲情,就变得不一样了。他有点心软。如今魏国公一病在床,贺惜朝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如果再去刺激他老人家,万一挺不过去,自个儿岂不是得内疚一辈子?可想要成全贺惜朝的名声,甚至借此机会更上一步,直接在士林之中奠定举足轻重的地位,没有什么比魏国公上奏澄清来的更合适。贺惜朝轻轻一叹,发现自己有些优柔寡断。他揉着眉心的时候,旁边却突然传来了萧弘的笑声。贺惜朝放下手,瞪了他一眼,不高兴道:“你笑什么?”“惜朝,你老是说自己铁石心肠,可我觉得你的心比谁都柔软,谁对你好一分,你就默默地对他好十分。就是因为你聪明冷静,遇到事儿总是占上风,没给人占到足够的便宜,才会让人觉得你不近人情。”萧弘笑眯眯地说,看着这人惊讶的目光,忍不住得意一笑:“特别是对我,我再得寸进尺,你都不会真的生气,最多不轻不重地打我两下,我观察好久了。”贺惜朝:“……”他突然好想打人啊,绝不是那种不轻不重的两下。“这件事本就是贺家的错,外祖作为贺家族长,立身不正,又约束不了家人和族人,才造成了今日局面,况且你又没让他干什么,只是说个真相而已,一点不过分。”“你忽然间说出这样一番道理,让我很是意外。”贺惜朝道。“哈哈,那是,我向来讲理。”萧弘一点也不知道谦虚为何物说,“去吧,反正就去探望探望,就算不成功也没事,牢里还关着林誉之呢,拿着他的口供也能还原事实,对吧?”萧弘的豁达让贺惜朝不禁散了眉间愁绪,仿佛天下间就没什么事能让他犯愁。倒是自己,随着在这个世界越来越久,身边的人越来越多,酒少了一份洒脱,多了一份牵绊。人情味还真是越来越足了。贺惜朝抿嘴一笑:“好,我晚点过去。”第216章 老小孩儿贺惜朝毕竟也在“养病”, 白日里大喇喇地去魏国公不好。而萧弘离开之后却没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内阁, 坐了大半天才离开。回府之后宣了京兆府尹,关心一下林誉之的案情。林誉之不过是仗着老子在地方一手遮天的纨绔, 年纪不大, 心性不稳, 易怒冲动。别看那日拿出刀子的时候下手不含糊, 可冲动过去,冷静下来,还没被带入牢里就肠子悔青了,害怕不已。之后无需府尹怎样审问, 一五一十地全老老实实交代。见到萧弘,府尹大人说:“殿下, 刺杀朝廷命官, 按律是要当斩的。只是贺大人毕竟安然无恙,未遂也就没那么严重,一般坐个几年牢也就够了。”他说着看了看萧弘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 是一年还是十年, 这就不好说了。”萧弘拿着口供细看了两眼,对府尹说:“姚大人辛苦, 不过最近因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大人是知道的吧?”“您是指贺侍读被弹劾之事?”“如今外头全是猜测,贺家人不说话, 估摸着也就府尹大人你才能还原真相了。”萧弘将口供塞回府尹的怀里,笑了笑,“姚大人是怎么看呢?”能做到京兆府尹这位置,自然不是傻子,对萧弘的意思很快便领悟,便道:“虽说这是一件小事,不过毕竟关系到朝廷命官,下官还是应当禀告皇上才是。”魏国公府二夫人被送了家庙,老夫人贬成了妾,禁了足,虽说还没过明处,可是瞧魏国公的意思是不太可能回心转意,估摸着就等身体好转。而唯一的少爷贺明睿躺在床上下不了,二老爷不顶事,还好有大夫人依旧操持着。贺惜朝是一个人带着阿福来的,没让萧弘跟着,也免了仗势欺人的嫌疑。黑夜中,门房打开了门,看着门外人从斗篷里露出来的脸,不禁惊讶地喊了一声:“惜朝少爷?”贺惜朝点了点头:“听说祖父,不,魏国公病了许久,我想来看看他,你去通报吧。” 第457章 “好吃吧?”贺惜朝仿佛没瞧见他的不自然,只是笑眯眯地问,“那赏脸再来一口?”他舀了一调羹,又凑到了魏国公的嘴边,哄道:“就当给我个面子,来嘛来嘛,吃完才有力气骂我呀,对不对?”魏国公半推半就间又张了嘴,一脸嫌弃地将这口粥屈尊降贵地喝下。贺惜朝微微翘了唇角,于是又舀了一口,凑过去:“来,再来一口呗,还有这么多,别浪费了,乖呀……”“你哄孩子呢!”魏国公瞪眼睛道。贺惜朝叹了一声:“可不就是哄孩子吗?只有孩子才用不吃饭赌气呢。”魏国公顿时不配合了,贺惜朝连忙继续哄道:“不对不对,我说错了,祖父最通情达理,是不想驳我面子,让我难堪,您老最善解人意了。”“少灌迷魂汤。”魏国公虽然臭着个脸,可不知不觉还是将这完粥吃下,顿时整个人似乎有了力气。贺惜朝将空碗放下,仿佛了却了一桩心事说:“这下我真放心了。”魏国公微微一愣。贺惜朝托着腮帮子在床前说:“人是铁饭是钢,再轻的病不吃饭就好不了。以后都不在您身边了,再生气也不能不吃饭,瞎折腾自己了啊!心疼您的人会心疼,不疼的照样不疼,是不是?”这话说得魏国公心里一酸,他忽然道:“那你还走,就是老夫行为有失偏颇,逼了你,也不该存了离开的念头,哪有像你这么不孝的孙子!”贺惜朝将魏国公露在被子外的手拿进被窝里说:“惜朝是从小地方来的,没什么宗族观念,与我来说除名能够摆脱不相干的贺氏族人,少了沉重的负担和约束,百利而无一害。”“那置老夫于何地?”“您照旧是我的祖父,将来还是想给您养老送终的。”贺惜朝说。魏国公摇了摇头:“哪儿还能啊,别说明睿,只要有族人在也轮不到你。”贺惜朝说:“只要您愿意,就可以,我说过,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无条件奉养您。”魏国公一直以为这是贺惜朝说的好听话哄着他,无非为了爵位和家产。可是如今再一次听到,在贺惜朝已经明确地继承不了他的爵位和家产之时,这话就变得意外的真诚。“惜朝……”“我的前程我自己挣,我的命运我自己掌握,我的一切决定都基于我自己前进的方向,而我的未来便是一步一步靠自己走出来。祖父,就是因此,我更希望被公平地对待,您能体谅吗?”贺惜朝望着魏国公,眼中含着一丝期望和请求。魏国公瞬间就懂了:“你来的目的……”贺惜朝双手交叠在床前,目光没有一丝闪躲:“心切祖父的病情,也恳求祖父能帮孙儿一把。”魏国公有些恍惚,这仿佛是贺惜朝第一次不带任何交换条件地来求他。只是这个要求实在太为难他了!他觉得自己是不该帮的,贺惜朝已经是个外人,帮他便是害了贺家,今后贺氏族人如何再抬头做人?按照往日,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不知道为何,经过那一日,他追逐的某些东西似乎淡了。“咳咳……”难以抉择中魏国公忽然咳嗽了起来,脸色顿时涨红,不知是身体的应激反应还是被气的。贺惜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虽说期望不大,可心底依旧不免有些失望。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心说他的祖父果然还是那个模样,得拿点实质性的好处,或者捏上把柄才会配合。不过今日,他放弃了威逼利诱,决定走京兆府那条路子。“您好好歇吧,把药喝了,乖乖配合太医,早些康复。身体是自己的,命也是,若是不痛快,折腾他人也比为难自己要好吧?”贺惜朝站起来,轻声一劝,接着叩了叩手。“在下告辞,魏国公保重。”贺惜朝走了。他求人的态度跟水一样,清清淡淡,并不黏腻。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恳求,用眼泪和下跪来磨得那份心软。魏国公虽然卧病在床,国公府也不见客,可他并没有与外界隔离,如此大的事情,他一直都关注着。事情演变到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贺府除名这件事,背后在推波助澜的,与其中谋利的都纷纷参与其中。贺惜朝一个不好,就能跌下悬崖,毁于一旦。魏国公知道凭他的本事定然有其他化解的法子,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言论的风口之中。除名前后,贺惜朝至始至终占据着道德的高处,只需有人撕开那不能宣之于口的真相,自由旁人为他鸣冤喊不平。可终究没有一个人比魏国公自己站出来承认贺家的自私自利,更能衬托贺惜朝的大公无私。魏国公觉得此刻自己有些疯了。“国公爷,祖姑奶奶想要见您。”贺祥送贺惜朝离开,回来后对靠在床头怔怔出神的魏国公道。闻言魏国公闭了闭眼睛,然后道:“扶我起来。”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不出现日子照样过,可来了之后又走,却回不到原来的模样了。魏国公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此。 第459章 其实贺惜朝究竟孝不孝他们不关心,只是担忧着这样的一个除名之子叛离家族还能步步高升,这于世家,于众多宗亲庞大的家族影响是在太坏。萧弘转过身,将朝臣的那些小心思收揽眼底,心里呵呵一声,也不等他们了,直接给京兆府尹一个眼色。今日,他就是给他家惜朝造势来的。“皇上,臣有本奏。”京兆府尹姚大人出列道。“说。”“微臣所奏之事乃是一件较小的刑案,不过牵扯到最近传闻诸多的贺家除名之事,臣觉得有必要禀告皇上。”京兆府尹乃是四品,站班靠末,向来在朝中不怎么说话,便时常让人忽略。萧铭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便不好看了。要说这件事上最大的败笔,大概就是林誉之,刺杀也罢,却是未遂。萧弘居然也没有恼羞成怒到直接杖杀给贺惜朝出气,而是送了官府!原来就在这儿等着!“既然如此,姚卿就说说吧。”天乾帝道。姚大人从袖中取出折子,然后道:“这除名乃是贺家私事,不过那日英王殿下派人前去报案,说是有人刺杀朝廷命官,下官便亲自带人去了。”“这么说姚大人是在场了,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忽然王阁老问道。“是啊,这都过去四天了,外头议论纷纷,朝上也多方争论,也没见您出来澄清一下,今日倒是忽然发声了。”有人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朝站于最前端的萧弘那儿一瞥。萧弘幽幽地说:“急什么,话都没说完呢。”姚大人笑了笑道:“英王殿下所言甚是,其实微臣并不在场,去的时候,贺惜朝已经被除名了,自然也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一位年轻公子被英王府的侍卫看押着,此乃罪臣林岑严之子林誉之,因刺杀贺惜朝未遂被微臣收押于监。这三日下官便在审问结案之中,便未曾多言。”这可从来没人说过,众位大臣脸上露出惊讶来。“辽州与京城可相距甚远,林誉之为何会在京城?”谢阁老忽然问。姚大人道:“林誉之交代,林岑严乃是前任江州知府,吕家伏法传来,林岑严便怕波及自身,请他妻儿老小一同回京打探消息。林家老夫人乃魏国公亲妹,皇上下令三司会审之时,便请魏国公为其周旋保命。众人皆知,英王殿下与此事息息相关,无奈养伤闭门谢客,众人见不得,只好请贺惜朝代为求情,可没想到贺惜朝不顾姻亲之情直接拒绝。林家与贺家不仅是姻亲,往来更是密切……贺家族老因此才聚集魏国公府,而贺惜朝哪怕如此也未曾松口,当日皇上下令三日结案,林岑严按照罪行必死无疑,林誉之便愤而杀人,恰好被英王殿下及时拦下,并来衙门报案。”京兆府尹将折子高举头顶:“此乃林誉之口供内容,请皇上过目。”黄公公取走,呈于圣上。京兆府尹所未具体说明除名缘由,只针对于这个刺杀未遂的案件,然而林誉之愤而杀人之因已足够说明一切。林岑严已被定下死罪,乃罪大恶极之人,贺惜朝拒绝为此人求情开脱而被贺家除名,这究竟是大义还是大不孝?若是大不孝,那置朝廷法纪为何物,天子威严于何物,人伦道义为何物?若是大义,那么逼迫其为林岑严求情不成怒而除名的贺家,又是怎样自私自利,面目可憎的存在?虽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忠毕竟在孝之前。天乾帝看完了口供,示意黄公公给百官浏览。他看向萧弘问道:“弘儿,你也在?”萧弘道:“是,贺家的动向儿臣有所耳闻,惜朝虽未开口,不过儿臣不想让他为难,便想见一见魏国公。可没想到儿臣去晚了,惜朝已经被除名。只是万幸比府尹大人早一些,才恰好看到林誉之拿着匕首偷袭他这危险一幕!那混账东西被我一脚踹晕过去,我本想宰了他,不过惜朝不愿儿臣担一个死刑的名声,非得秉公办理,没办法只能请府尹大人走一趟了。”说到这里,他摸了摸下巴,冷笑了两声,“不过也幸好还留着一条命,不然这外头谣言纷纷,各个对惜朝口诛笔伐,岂不是百口莫辩了?”“说来贺家人心虚装孙子也就罢了,可因为魏国公卧病在床,再加个家族除名,就断定贺惜朝大逆不孝,还言之凿凿,一封又一封狗屁不通的弹劾跟打了鸡血似得往内阁里飘,这种人儿臣以为更加可恶!”萧弘说着便站出来,对帝王行礼道:“父皇,贺惜朝乃儿臣府官,他若是个不忠不孝,忤逆之人,无需他人弹劾,儿臣自当先行请旨责罚。可若是他持身立正,尊礼守法,节气不弯,儿臣自不能让旁人污蔑他,更何况是这种暗藏鬼胎,借机生事的无耻之徒!”“我家惜朝坚持正义,却心有愧疚,在江州殚精竭虑,本就身子虚弱,如今更是一病不起,却还要遭受这般质疑,简直岂有此理!”天乾帝道:“你待如何?”“儿臣将所有弹劾折子都已收集起来,所有毫无根据,凭空捏造的之人,请父皇治一个诽谤之罪!”萧弘一掀衣摆,跪下来。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给我一个个站好了,名字都对上,看我怎么收拾。第218章 一份公道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震惊了。“皇上,老臣以为不妥, 大齐广开言路,不以弹劾论罪, 若依英王所言, 今后还有谁敢对存疑犯法之人提出质疑?”王阁老立刻奏请道。“皇上, 臣附议, 大齐政令清正,便是因为言论自由宽容,若是因此获罪,怕是人人皆不敢直言, 皇上耳目闭塞,此乃朝廷不幸。”户部尚书下跪恳求道。“父皇, 贺惜朝追随大哥出生入死, 又是相伴长大,大哥为其不平实属正常,可不能因此真断了言路,请父皇三思。”萧铭跟着跪下来, 言辞恳切道。“真是奇了怪了, 本王什么时候断了言路?”萧弘冷冷地看了一眼萧铭,“三弟及诸位曲解他人意思的本事真让人甘拜下风。”萧铭凝了凝气说:“虽说诸位弹劾有误, 冤枉了贺惜朝,可那是因为不知事实!自古被家族除名者,莫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 大臣们只是依照惯例而言论罢了……”萧弘高声问:“既然不知真相,为何随意开口给人定罪?”“那是因为无人说!”萧铭脱口而出道。萧铭这话一出,便后悔了。果然萧弘气极反笑:“看来按照三弟的意思,只要不知真相,只要当事人不开口,便可凭空臆断?好,三司都可以撤了,凡是真相迷离的案件无需调查,什么证据,什么口供皆可不要,直接拍着脑袋靠想象定案就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父皇!”萧铭急了,顿时相看天乾帝,“儿臣只是希望,朝廷众臣不会因为害怕获罪而不敢说话啊!” 第461章 “这个盒子里装的也是弹劾惜朝的折子,而这部分人本王不告,也没办法告。”“大哥难道还挑人吗?”萧铭尖锐地问。萧弘笑了笑:“当然,这些弹劾的都是在合理范围内,职权之所在,本王怎么告?”“基于不明真相,贺惜朝的确有不孝之嫌,请求父皇下令彻查,或令贺惜朝跟魏国公上奏自辩,这理所应当!贺惜朝乃今科状元,供职翰林,是天下学子的楷模,他若德行低劣,的确不适合再在清贵之地,核查清楚,给天下一个交代,也无可厚非!存着疑虑寻求真相,这样的折子才叫立得住脚的弹劾,一个言官该有行为!”存在便有道理。不是所有的言官都是些沽名钓誉,或者糊涂自私之辈。言官并非酷吏,他们多是正经读书人出身,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不少更是嫉恶如仇的正直之人,敢于揭露高官大臣的罪恶阴私,敢于直谏规劝帝王的不妥言行,并且死磕不放手。因为他们,那些一手遮天的权臣不能胡作非为,帝王也会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样的言官,会让人尊敬,也值得赞扬。萧弘从两个盒子里随便各取了一封折子,直接递给王阁老:“凭王大人在内阁多年,这两份折子,哪一个叫直言相谏,哪一个叫胡乱攀咬,不会看不出来吧?”“其实没有府尹大人这份口供,在场的诸位也应该猜得到贺府除名的真相,太感同身受了对吗?无非是知道贺家没人敢承认,贺惜朝百口莫辩才敢不问缘由直接打上这不孝的大罪吧?”人的眼睛都是毒亮了,谁也不是傻子。天乾帝看王阁老沉默下来,便道:“王卿将两份折子都给百官看一看,本朝不以言论定罪,可也不允许随意诬陷,若有疑虑,自可上奏请求彻查。大理寺卿可在?”“臣在。”“接下英王的状纸,按着那盒子里的弹劾名单,一一审查,凡有无故捏造,凭空损害他人名誉者,皆以诽谤之罪论处。”大理寺卿恭敬地领命:“臣遵旨。”天乾帝接着又说:“虽魏国公抱病不在,可因姻亲之故试图包庇甚至为罪臣林岑严开脱……”“皇上。”突然谢阁老躬身打断了天乾帝的话。后者眉间一皱,神情颇为不悦:“谢卿有何事?”“皇上恕罪,关于魏国公,臣有话说。”“什么话?”“昨夜,魏国公派人送一封请罪折子于老臣家中,请求老臣今日代为呈于皇上。”谢阁老将折子从袖中取出来,高于头顶。谢阁老此言一出,人人为之一惊。就是萧弘都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魏国公居然自己请罪了?第219章 国公请罪黄公公今日已经下来取了太多次的折子, 可没有像这一次这么惊奇的。“皇上,魏国公在上书中言, 林岑严乃是他唯一的外甥,他顾念亲情, 不忍亲妹老儿无依, 便存了私心, 希望其孙贺惜朝能在英王面前为林岑严求情, 借此保下一命,可遭到贺惜朝拒绝,为此心存不快。没曾想,贺林氏协同其妻暗中召集了贺家族人, 以利诱之,以除名威胁贺惜朝同意此事。魏国公虽为贺家家主, 却不能罔顾家族之意, 又因被拒心存芥蒂,便真以此相逼,无奈贺惜朝不为所动,宁可除名也不愿为罪大恶极之人说一句话, 因此魏国公冲动之下方作出除名之举。然冲动过后便存了悔意, 可事已成,无可更改, 这才一病不起,懊悔不迭。”这个说辞与林誉之的口供便吻合了。萧弘挑了眉问萧铭:“三弟,你这该相信了吧, 为兄总不能连魏国公也能屈打成招?”萧铭抿着唇没有搭理萧弘的奚落,如今他整个人都处于阴郁之中,难以置信。而这边谢阁老依旧继续陈述:“魏国公向皇上请罪。其一,徇私枉法之罪,魏国公明知林岑严罪证确凿,却因为外甥为其试图脱罪,此乃不忠不义之举,愧对皇上的信任,更无颜面对天下百姓。其二,管教不严之罪,魏国公作为贺家家主,未曾管教好妻子和妹妹,也没管好族人,任其对贺惜朝提出无理要求,他深感愧疚同时更是自责不已。林誉之刺伤贺惜朝,未曾及时阻拦,更是他的责任。”谢阁老说到这里,事情的真相就没有任何疑虑了。“贺家之事虽为私事,然而影响恶劣,让贺惜朝遭到不平质疑和攻讦,魏国公更是深表歉意,也忠心希望他能保持本心,一路前行,不被外物诱惑,至始至终本心如初,哪怕如今已无祖孙之名,也为他感到骄傲。”虽然这话并非是魏国公亲口说的,可饶是如此,萧弘也是为之怔然。这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追逐名利的外祖父吗?昨日贺惜朝从魏国公府回来,便递了消息给他。他俩早就已经不指望魏国公了,没想到……谢阁老最后轻轻一叹:“最后,皇上,魏国公请求收回其妻的诰命,及他一品国公的爵位,以此谢罪!”谢阁老说完,殿内瞬间哗然一片。不论前面的请罪有多令人惊讶,这最后的请求简直将人惊愕在原地,难以置信。这可是不立下救国之功就不可能得到的爵位啊!天下朝臣汲汲为营,就为了封侯拜相,造福子孙。而魏国公居然说收回就收回了!疯了吧!萧铭也觉得魏国公疯了!他很想冲上去看看那份折子,真的是那么写的吗?他心乱如麻,恨不得现在就去魏国公的病床前,厉声责问他,置贺明睿于何地?没了贺惜朝这个孙子,难道也不想要贺明睿吗?想想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爵位,难道要因此功亏一篑?天乾帝细细地读着这份请罪折子,说实话,他的岳丈是什么样的人,帝王心里有数的。 第463章 “好,倒是知道说实话了。”魏国公点了点头,“那祖父再教你一招什么叫做以退为进。”此言一出,不禁是贺明睿愣住了,就是萧铭都面露了惊讶。此刻的魏国公虽精神依旧不济,可状态已经比昨日半死不好要好得多。“老夫虽后悔将惜朝除名,可是他想走也留他不住。那孩子目光看得太远,算好了一切,怎么会栽在这区区除名上。做过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惜朝总会有办法为自己正名。”萧铭想到今日萧弘那志在必得又咄咄逼人的模样,一出手就将他所有的布置和势力给拔除,不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魏国公说到这里,不觉深深遗憾,他叹了声道:“此事,不是他有错便是老夫有罪,朝中内外都看着皇上,老夫若不自行请罪,如何能让皇上心软轻轻放下呢?”贺明睿不在朝堂,可萧铭却知道,若没有谢阁老代魏国公上折子,帝王的确要定罪了。贺明睿神色顿时缓和了,可还是担忧道:“可也不能拿爵位冒险啊!祖父,若是皇上真顺水推舟,那怎么办?”魏国公轻轻扯动脸皮,似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看了他一眼,还是耐心地解答:“老夫伴驾多年,对皇上的性格还是了解一些的。贺家此事是犯了皇上逆鳞了,公然为罪臣求情,还将忠君为民的子孙除名,岂不是在对皇上表示不满吗?老夫若不提爵位,忏悔不够诚心,如何赌住皇上的嘴,这国公府怕是要换上侯府的牌匾了。”魏国公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也让贺明睿恍然大悟,心中释然,他抬起手拱了拱,愧疚道:“祖父宽恕,是明睿想左了。”“外祖这么一说,的确很有道理。本王考虑不周,没想到大哥和贺惜朝早有准备。”萧铭失落地说。魏国公摇了摇头:“殿下和明睿都还年幼,想不周全也是人之常情,今后多多……咳咳……三思后行……咳咳……”他忽然咳嗽起来,边上的贺祥赶紧走进来一边送水,一边劝道:“国公爷,您该喝药了。”“祖父,您没事吧?”贺明睿想上前,可是伤口犯疼行动不便。魏国公摆了摆手。萧铭看着便道:“那外孙便先告辞了,您尽快喝药,多多保重。”“恕臣就不送殿下了……”魏国公喝了水,止了咳,脸上的潮红未褪,他看向贺明睿,“你也去吧,好好养伤。”“是。”待这表兄弟一同离开,魏国公重新靠回软靠上,闭上眼睛。贺祥端着药过来,却听到他低低地似自嘲,又是悲凉地一叹:“差太多了……”作者有话要说:  遥:国公爷,您这个解释给你满分第220章 管家权力名单风波在昨日圣裁之后结束, 今日便雷厉风行地开始抄家捉拿。“快!快!”指挥官带着各自手下官兵来来往往。“俞家之后还有万家,万家之后还有吴家, 今日必须得抄完!”百姓们听着指挥官那拉长的催促声,站在家门口伸长着脑袋往外头看热闹。百姓们最爱看的就是贪官污吏被整治的场面, 有的胆大的干脆跟在后面一同去瞧。那一个个平时官威甚浓, 冒犯不得的老爷和少爷, 以及养尊处优, 华服美衣的富贵夫人和小姐,如今也不过如同丧家之犬一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被官差拖押出来。哭着喊着挣扎着, 哪儿还有往日的那份尊贵体面,在百姓们指指点点, 嬉笑乐祸中被强硬地带上枷锁, 粗鲁地拖拽离开。从云端跌入泥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最终两张白条封闭了那富丽堂皇的宅邸,富贵荣华就此消散。而在地方的罪官他们的命运不过是等到被押解进京后,晚几天的刽子手屠刀罢了。若是这四十八人的名单乃是英王对贪官污吏的不容忍, 那么归朝第一日就将一众弹劾贺惜朝的言官告进大理寺, 便是体现了他对大臣严格的一面。经历过昨日朝堂的大臣,虽大多数没参与其中, 与他们无关,可饶是如此还是心情复杂。想想这些言官,本职就是弹劾, 即使职位不高,可令箭在手,说话便能毫无顾忌。仗着朝廷不以言论问罪,就更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哪怕只是一些空穴来风,只要看不过眼,那必定是用最严厉的辞藻,夸大的描述将人往罪大恶极之中弹劾,不经审查,一口一个大罪大臣们都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他们向来喜欢群起攻之,且不达目的不罢休,皇上和内阁若是置之不理,这并不会让他们偃旗息鼓,只会越挫越勇,来彰显他们的不畏强权。当然若是最终发现弹劾有误,那也不过是一场误会,轻描淡写揭过便是。惯例就是如此。自然这次贺府除名,哪怕知道贺惜朝背后有未来的太子撑腰,他们也毫无顾忌地弹劾不误,因为言论无罪,英王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然而这次却踢到铁板上了。英王将事实澄清,又为贺惜朝正了名,本以为就此罢了,没想到他扭头就将这些有恃无恐的言官送进了大理寺!用的理由也正当极了,不管是谁,都要在职权的范围内,在严谨之中行事。怀有恶意,踩着道德,逾矩而为,哪怕人多势众,也会有清算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挟私报复,没错,萧弘的确因为伴读被彻底惹恼。然而他的报复却不是以势压人,他是干脆以此为例,重新规范了言官的职权,将如今不负责任胡乱攀咬的风气严肃一清。而这些被人笼络,如疯够一般疯狂攻讦贺惜朝的言官便是杀鸡儆猴的第一批。相信在此之后,所有的言官说话都会更加谨慎。说实话,很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被弹劾而失去了更好机会的官员是非常认同的。可同时,他们不免叹息。瞧着英王的行事风格,相比天乾帝更加的雷厉风行,他是不会因为惯例风气而睁眼闭眼,百官们想要浑水摸鱼碌碌无为的日子怕是得一去不复返了。 第465章 然而刚想到这些假设,贺惜朝便摇头了。“这不太可能,不,是不可能。”他肯定地说,“二房阳奉阴违了那么多次,一再又一再地挑战他的底线,如今牵制贺明睿的人已经没有了,为了他自己的权威,就更不可能让二夫人掌家,甚至连碰都不会让她碰一下。大公主身份再尊贵,也是他的孙媳妇,有孝道压着,祖父根本就不会害怕。只要大夫人不胆怯,祖父会支持她的。”说到这里,贺惜朝想到昨晚魏国公那一脸灰心自怨的模样,孤孤单单就一个老仆服侍身边,顿时心中一叹:“我相信我的判断,若是今日贺明睿是去病床前侍疾,而不是质问,那他还有机会,否则只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大公主哭哭啼啼地跪在天乾帝面前:“女儿虽然不懂什么朝政,可也知道贺二夫人做了错事,这才被罚去家庙。这事本不该女儿置喙,只是贺明睿是我夫婿,贺二夫人乃是女儿的婆母,女儿实在不能坐视不管。下月大婚,贺二夫人若还在家庙之中,女儿的脸面往哪儿放,是魏国公不看重女儿吗?”大公主这一顿哭诉,天乾帝的心便软了,他犹豫道:“丹阳,起来吧,只是此乃魏国公府的私事,朕不便插手呀。”大公主着急了:“父皇,女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婆母在家庙那冰冷的地方受苦,这岂不是女儿的不孝,也影响与明睿的夫妻情分,请父皇开恩,帮帮女儿吧!”哪怕天乾帝再怎么恼怒,对贺家有再多不满,可长女下嫁他不得不多考虑,更何况是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罢了。这是他头一个出嫁的公主,他不希望她的婚姻有隙,于是他答应了:“明日,朕派人前去魏国公府。”“多谢父皇!”大公主破涕为笑,磕头谢恩。第221章 联名请愿二夫人在家庙没呆几日, 因着大公主求情,终于从家庙回来了。而这边的茶楼雅间, 贺灵珊缓缓起身说:“我都知道了,惜朝放心, 我们母女俩走到今日这个局面, 便是拜二房所赐, 就是你不说, 我也不会让她们如愿的。”贴身丫鬟打开披风替贺灵珊披上,贺惜朝道:“虽然我已经不属于贺家,与国公府没有关系,可是姐姐, 我曾经说过的话依旧有效,只要你想, 随时随地我都愿意替你谋划, 如今的贺惜朝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贺灵珊听此,回过神看着他,脸上染了笑意说:“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千方百计想要脱离家族, 不惜为此除名, 从古至今我也只见过你一人。如今名声才刚刚恢复,哪儿能再传出撺掇姐姐和离的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还要不要前程了?”“这个姐姐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贺惜朝认真地说,“只要告诉我, 你想不想?”贺灵珊将鬓发绕至耳后,目光看着窗外,她不禁自嘲地笑了:“惜朝,和离之后我去哪儿呢,回国公府吗?那样岂不是更加糟糕。”贺惜朝皱眉,他正想说话,便见贺灵珊目光莹莹地望过来说:“你已经跟贺家没关系了,你我之间也算不得姐弟,我是无法投奔你的。至于自立门户……惜朝,这个世道对女子太不宽容,我能忍受流言蜚语,可我受不了让娘也跟着我一起遭受世人指指点点,甚至招来卫道士,名声尽毁。”贺惜朝听到这里,脸上顿时浮现愧疚来:“对不起,姐姐,是我自私了。”贺灵珊失笑道:“我怎么会怪你,要不是你,我在公主府定是生不如死,或许现在已经在天上跟娘团聚了。”贺惜朝摇了摇头:“我没做到便是没做到,弟弟亏欠你。待我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必定救姐姐脱离苦海。”“惜朝,你心真软。”贺灵珊柔声说,“明睿要是有你一分的关心,我便不会嫁给詹少奇。”这是贺惜朝第二次听到有人评价他心软了,他很惊讶,也很疑惑。而贺灵珊则想到她十五岁那年,前去安云轩找贺惜朝的情形。她其实并没与抱多大的期望能得到帮助,只是走投无路的人有一丝的可能都想尝试。她们母子对贺惜朝并不算好,甚至是陌生人,而贺惜朝对国公府所有的人也都很冷漠,仿佛一个局外人。贺灵珊很怕听到贺惜朝反问她为什么要帮她,连从小到大的堂弟都不管,他凭什么要管?可是没有,贺惜朝虽然没答应帮忙,可陪着她前去三松堂。当说服祖父考虑她的婚事的时候,她真的感动极了。那个时候她便知道,这个冷冷淡淡的堂弟,内心比善说好话的贺明睿柔软的多,也善良的多。“惜朝,我在公主府过得并不差,我与詹少奇虽无夫妻情分,可他不会犯到我头上,也算真正的相敬如宾。我不喜欢他,便没有任何期待,所以满院子的妾,庶子庶女都碍不着我,其实还蛮自在的。再者……”贺灵珊拢了拢披风,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贺惜朝的手臂道:“溧阳长公主可指望着礼亲王呢,她与芳华宫关系密切,若有什么消息,我还能探听给你。”贺惜朝连忙拒绝道:“可别,别说英王如今地位稳固,就是两方争斗也无需姐姐冒险探消息,我与殿下自然能够应付。”贺灵珊的处境其实并不好。如今的相安无事不是詹少奇不想动她,而是不敢动,忌惮着她。若是将来国公府倾覆,她无人可依的时候,迎接她的便是詹少奇的反噬,下场可想而知。“我就那么一说。”贺灵珊不知贺惜朝所想,她欣慰道,“你也别放在心上,将来我若真待不下去,还等着你能为我出头呢。所以,惜朝,你可要可劲地往上爬呀,姐姐等你封阁拜相。”贺惜朝重重地点头:“姐姐放心,哪怕为了你有所依靠,惜朝也定会一步一步往上走的。”他眼神一暗,分外自信地说,“那这次便再上一个台阶吧。”大理寺的审查结果还没出来,然而内阁却收到了由翰林院杨素执笔,翰林院上下共同联名的一份奏折,除此之外,还附有一封长长的千名学子请愿书。这个时代,联名的折子或者请愿书都是收到相当大的重视,因为更大程度地表达了民意。更何况还是出自天下最清贵之地,里面皆是内阁储备之才的翰林院,以及很有可能金榜题名出仕做官的国子监、各大书院的学生!可以说是未来的朝廷中枢和下级官员尽在于此。内阁四位阁老不敢轻怠。胡阁老道:“贺惜朝,这是要不得了了呀!”王阁老却疑惑了:“正名,不是已经正了吗?这还要让皇上如何?”“王阁老此言差矣,前几日不过是洗刷冤屈而已,这次是要皇上亲自嘉奖和封赏,以昭告天下。”“他才十五岁,不过是个小翰林,这样未免把他抬得太高了吧?那么多的大儒学士也没有这般的名望,若皇上再加以肯定,岂不是将来能够左右士林?”另一位周阁老道。“名望跟年纪有什么关系,只要持身立正,品性高洁,为士林楷模有什么不可以?贺惜朝三元及第,本就开了历史先河,令天下向往,不知有多少学生以他为榜样!这次更是出淤泥而不染,令人钦佩,试问天底下能顶住孝道的压力不偏不倚之人能有几个?反正本官是做不到,如此正直明理之人,有此名望再正常不过。”胡阁老义正言辞地说。谢阁老听此,微微扬了扬唇:“不用争了,不管承不承认,千字请愿书就这里,他已经得到了士林拥护,这份折子,还当尽快呈给皇上。”是啊,谢阁老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再争论。读书人热血冲动,可却正义凌然,眼里不揉一颗沙子,想要他们的请愿书,还有翰林院上下的联名,实在太难了。 第467章 第222章 歇斯底里第二日朝堂, 这份翰林院联名的奏折和上千位读书人共同签字的请愿书在朝堂上宣读。可以说是满场哗然。大理寺对言官的审查虽然还没有出结果,可这样一来, 想要脱罪的可能性就更加微乎其微。萧铭再不甘心,也只能就此罢手。只听到丹陛上的帝王道:“朕很欣慰。”天乾帝拿着手里这本厚厚的奏折, 平静地说:“朕是一早就知道贺府除名的真相, 然而观朝堂之中这一声声对贺惜朝的讨伐, 不管出自私心, 还是为之公义,让朕依旧失望。可直到今日,朕才发现原来还是有那么多等待出仕的读书人,耿直不畏, 坚持正义,翰林院为天下名士聚集之地, 此时朕才以为名副其实, 内阁后继有人,朝廷后续有力,朕欣慰不已。”底下的臣子静静听着,有的面容羞愧, 有的面无表情, 有的垂头隐容,各种心思, 各种考量,然而所有的人皆知道,贺惜朝因此次除名, 名望不仅未曾跌落分毫,更甚至一飞冲天。天乾帝继续说:“本朝以孝治天下,可此孝,并非愚孝,不忠不义之孝,此乃害人害己之孝。亲有过,谏使更,非顺从。贺惜朝此举是非明辨,心驰以恒。可是否有孝,朕以为,有。贺家不义在先,可至今为止未曾听到此子有一丝怨怼之言,长辈之过,不对外人言,因此诸位才有求真而不得。”是啊,到目前为止,除了萧弘为了他家伴读“大杀四方”以外,贺惜朝一直在养病,未曾露面,更没有一丝言论流出来对贺家有任何不满。这样的品格才为人钦佩,才有这么多学子为他发声正名,才能打动翰林院上下那么多学士为他联名上奏,让太子对他万般维护。“臣等惭愧。”诸为大臣躬身喊道。“皇上,臣以为行恶者该惩,可忠义者也该表彰。”谢阁老道。天乾帝点头:“自是如此,贺惜朝才德兼备,为天下表率,当辅以东宫,为太子宾客。”太子宾客乃从三品的职衔,贺惜朝原本不过从五品的伴读学士,一下子又跃了两级,这简直在朝中炸开了锅。王阁老头一个反对:“皇上,贺惜朝本是六品翰林院编纂,江东回来便已经升为了从五品侍读学士,如今又是从三品太子宾客,短短半年的时间,连升三品六级,这是否太快了些?”有才能的人当然比庸才升得快了!萧弘听着很想插着腰顶上这一句话,别说是太子宾客,就是太子少傅他都觉得理所应当。只是这个时候他不好开口说话,只能沉默下来。然而谢阁老笑道:“虽说是从三品,不过是虚职而已,平时不上朝,不站班,也没什么不可。说来这话得问问太子,不知合适不合适?”萧弘最终还是没学会谦逊精髓,哪怕再想要也要先推辞一番:“合适,再合适没了。”众臣:“……”和太子殿下说话估摸着诸位得换个方式,得直白一点。天乾帝闻言笑了起来:“谢卿说的极是,凭贺惜朝如今的名望,也当得这份荣誉,朕就是让天下知道,大齐就是需要这样德才兼备之人,朕心悦之,也愿意大力提拔,此事就这么定了。”萧弘眼睛放光,不等朝臣反应,最先大声喊道:“父皇英明!儿臣替贺惜朝多谢父皇恩典!皇上万岁万万岁!”贺府除名之事就此尘埃落定,大概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件家族私事,在多方势力推波助澜之下,会演变成这个模样。最终成全了贺惜朝。萧弘一下朝就兴匆匆地去找他家惜朝,命人将那块御赐匾给挂了起来。那苍劲有力的大字,带着御印,显示着当今帝王对这位年轻臣子的宠爱和信重。小墩子还让人去买了鞭炮和红绸,噼里啪啦一顿响,贺府就此落宅。为了有别于狮子巷的魏国公府,这边统称为东街贺府。魏国公府大夫人端着茶,轻轻淡淡地道:“弟妹,不是嫂子不识抬举,可既然国公爷没有发话收回对牌,那我也只能继续掌着中馈当这个家。”二夫人眼中闪过一道厉光,眼睛顿时眯起来:“大嫂是不肯给弟妹这个面子了?”大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弟妹若是有心,不妨去跟国公爷说说,他若让你跟着分担,我做嫂子的也乐得轻松,且绝不纠缠。”二夫人顿时咬了唇。因着大公主求情,皇上发话魏国公才准许她回府,之后可再也没说什么,显然是在防着她。“家庙里苦寒,你才刚回来,应当多歇歇,养养精神才是,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大夫人善解人意道。二夫人一口气憋在心里,终于忍不住拉下了脸道:“大嫂,不是弟妹说话不好听,如今这府里就明睿一个正经少爷,娶得又是公主,将来这国公府迟早就是他的。今日你不交,没关系,迟早这当家权还得回到我手里,那个时候……弟妹就没这么客气了。”大夫人听着,带笑的脸渐渐沉下来。二夫人起身,脖子一扬,神情倨傲:“灵珊虽嫁出去了,可毕竟是贺家的姑奶奶,总要有个兄弟帮衬着才好在婆家立足,难道你还能指望一个被除名的替灵珊出头吗?如今詹少奇一子一女,皆是庶出,我这个做婶子的都替她着急,这要是没个兄弟帮衬,以后公主府里还有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就很难说了。”看着大夫人完全失了笑容,带了丝怒意,她倒是轻快地笑起来:“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嫂为了灵珊也该多多……啊——”二夫人话未说完,瞬间变成了尖叫。只见大夫人终于忍不住,手里的一杯热茶顿时朝着二夫人的脸泼过去!“李玉溪,你真是个贱人!”只见她怒而起身,看着二夫人骂道:“我不说,难道你真以为我忘了我家珊儿是怎么被强硬地按上花轿,嫁给那种暴虐渣滓,毁了下半辈子?不,我死也不会!你,还有雪云阁的那个贱婢,都是罪魁祸首,都活该下十八层地狱!”“你们跟三房的恩怨,与我可怜的灵珊有何关系,你们要这么对待她!我处处忍让,事事小心,换来的是什么?是你们越发得寸进尺的欺辱!话可说的真好听,还替灵珊出头,贺明睿别压榨他姐姐最后一滴血我就谢天谢地了!”茶叶从二夫人脸上滑落,热茶转凉,滴滴答答落到衣襟,看起来万分狼狈。她身边的丫鬟跟着惊叫了一声,连忙取出帕子替她擦拭。幸好茶水并不滚烫,否则该破相了,可绕是这样,二夫人脸上还是红了一片,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大夫人看着紧张慌乱地连连喊救命的二夫人,心中忽然有了发泄的畅快:“撕破脸最好,今日你竖起耳朵给我听好了,别说贺明睿能不能继承国公府,就是国公爷认命,让这个没担当,只会暗中下黑手的孙子接过贺家,我也要想办法搅黄了!我家灵珊已经身在地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不介意让我的仇人也一起陪她尝尝!” 第469章 天乾帝一看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鬼, 不过架不住心里高兴,便大手一挥:“那就赏你一顿。”边上的黄公公一听,立刻下去安排厨房, 做些萧弘爱吃的菜品。有萧弘陪着吃饭,再没胃口的人瞧见这小子吃饭的有滋有味样都得跟着多吃两口。随着年纪增加,萧弘的饭量也跟着蹭蹭蹭往上涨,一口气两碗饭不过眨眼间的事,第三碗结束才算有几分饱,再加上四十八道菜挨个儿下几筷子,这肚子……天乾帝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居然没撑破?“嗝……”萧弘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赞赏道,“好吃,您小厨房里的厨子真是深得儿子的口味,父皇,我能不能将人讨回去,吃腻了,再还给您?”天乾帝喝了两口汤,然后彻底放下碗筷,黄公公命人撤桌。他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人,朕是不放的。不过,你想过来吃,倒也可以。”万一送出去了,下一个厨子不合这小子的胃口,岂不是不愿意进宫来陪老父亲用饭了?天乾帝内心计较,面上却是波澜无惊:“饭也吃完了,有什么事要劳烦朕就说吧?”萧弘闻言就不乐意了:“这话说的,儿子就不能单纯想要陪您吃顿饭?”天乾帝扬了扬眉,然后不紧不慢地端茶送客道:“既然没有就跪安吧,朕去后宫坐坐。”萧弘:“……儿臣有事。”“呵。”天乾帝一脸看死你个猴孙逃不出他手心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萧弘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份热乎乎的折子递给他爹,然后双手一合拜托道:“这个我想让通政司登到这期的邸报里,请父皇恩准。”邸报便是大齐唯一一家报刊,民间是不许办的,内容涵盖朝廷政令、帝王诏书、臣僚章奏、升迁贬斥,刑罚案件等,当然这些都得经过帝王或是内阁同意方可刊登,管理极严。邸报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看到,只有大臣才能收到,而地方官则有驿站信使帮忙运送。虽然消息多为延迟,可在大齐恰恰是官员掌握朝廷最新动态的来源,臣属们收到之后不仅要细读有的甚至得背下来,以防不时之需。然而像萧弘那样什么都是第一手,平日里根本不关注邸报,指望着它的消息,黄花菜都凉了。天乾帝挺纳闷的:“怎么忽然关注邸报来了?”不会又整什么幺蛾子吧?“有需要呗,您赶紧看看,同意的话盖印我就给通政司送去。”萧弘催促道。然后“招聘启事”这四个大字顿时映入天乾帝的眼睛,帝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你这是……”“选拔府官啊,儿子这几天正合计呢,发现手上真没什么可用的人,一溜儿的空缺,虚位以待。”天乾帝有些闹不明白萧弘的脑瓜子究竟在想什么,于是奇怪地问道:“怎么没人?姻亲旧属不论,就没人给你推荐几个,毛遂自荐的应该总有不少吧,往里面挑就是。实在不行,去六部各院各司找,就几个小官小吏,看上谁就是谁,太子门下难道还有人拒绝不成,何必那么麻烦?”天乾帝虽然这么说着,不过还是往下仔细看着这份招聘启事。萧弘解释道:“爹,虽然只是些小官小吏,可我也不能随便找呀,这将来可是我太子府的人脉呢!您知道儿子向来贵精不贵多,要挑一定要挑最好最合适的。”“这些人呢我打算细心培养一下,将来放到六部乃至地方,成为朝廷栋梁之才。不过我是有要求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托个关系就能送进来。可让我自己去发掘有才华的人,那也太累太费时间了,所以我才要广而招之,凡是符合我条件的,也愿意到太子府来一起奋斗,我都愿意给机会。来一场公平公正的考试,凭真本事决定去留不是更好?”他凑上去指了指招聘启事里面录取最后一条——凡符合条件者太子府统一安排考试,择优录取。天乾帝思索着:“公平公正?这倒是类似于科举了。”萧弘点点头:“我觉得科举制度挺好的,现如今也是天下学子仕途上相对而言最为公平的一次了,谁上榜谁落第,都靠本身说话,没什么怨言。三年前英王府刚建成,人手空缺,惜朝便以此形式召过一批,那十二个书生看着就挺不错。如今英王府要变成太子府了,我想再来一次。”萧弘虽然随口一说,了天乾帝却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孩子有时候虽不靠谱乱来,可关于决策上的事从来都不含糊。虽特立独行,却让人分外惊讶,且感叹。天乾帝相信若是这个机会放给萧奕或者萧铭,他们定会将这些空缺的位置留给自己亲信以及需要拉拢之人,或是赏给投诚之人,将那些势力牢牢地绑缚起来。绝对不会像萧弘这样直接敞开来,面向所有人,不论背景势力。天乾帝低头看着上面写明的一栏要求:年纪四十及以下,进士出身。直接将那些蒙阴出来的人拒之门外。可功勋之家能考中进士的有几个?多是书香门第,或是寒门耕读而来,这意味着这些人带不来多少势力,相反萧弘还得费心思培养多年,才能在朝中掌有一定的权力,反过来帮他。甚至若是中途不愿再为太子府尽力,怕是一腔心血付之东流。这其实需要很大的魄力,和宽阔的胸襟。就眼前利益来说这样做他这个太子实在吃力不讨好,然而目光放长远,不管是对萧弘的名望还是成长,利远远大于弊。天子设科举广招天下,除了收揽有才之士,也为了打破世家门阀的垄断,让寒门有出头之日,于此形成制约,以安天下。更重要的是这不问出身,只看才华的举措,让天下有志之士更加心生向往,人才济济不愁大齐后继无人。一旦萧弘此举传开来,太子府怕是得成为人人向往的圣地,因为除了科举只有那里才不会不论出身,人人都有机会。天乾帝可以预见士林之中又是一片赞誉之声。只是,帝王毕竟想的更为长远一些,他问:“弘儿,你就不怕有三心二意之人借此机会混入你太子府吗?”这不是危言耸听,不论背后势力录取固然让更多有才之士得到赏识,可也容易引来不臣之人,虽说品级职位低,然而保不定就栽在这些人手里了呢?萧弘闻言笑了笑道:“父皇,就算通过了考试,杀入最后一围面试,面试之前我会做一番背景调查,若有依附其他势力,与太子府有矛盾,面试之时也可以刷下来。”“你就不怕让人说你沽名钓誉,怀揣私心?”“我这又不是科举,事无绝对公平,说到底还是儿子说了算,看看最后一条,我已经提前说清楚了。”天乾帝低头一看:特别注明,本次活动为太子府私事,最终决定权归太子本人所有。 第471章 书生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偶尔低头快速地在纸上写下两笔, 之后连忙抬起头更加专注地听讲, 生怕漏下什么。萧弘一下子就明白了,贺惜朝是在给这十个秀才开小灶。想在太子府里谋得更高的前程, 不被人比下去,无疑这秀才的功名已经不够用了。他们明明是最早进入英王府门下,自是不甘心被旁人取而代之, 那一个个前程似锦的空缺职位,他们都想有一席之地。如今便是在拼命读书,准备下届的乡试。贺惜朝在萧弘到来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他抬起头给了一个暖暖的笑容,眼睛往旁边看了看,示意萧弘稍等一下,便继续他的讲解。距离上书房上课的日子已经快十年,萧弘这次没直接离开,而是寻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后方,跟着那些学生一同听讲。作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贺惜朝的讲课自是与旁人不同。因为手底下并非是些聪慧过人的读书料子,这些人也并不奢求名次,只求通过即可。所以贺惜朝都是将一个题型深入解析,以一张卷子作为示例,从破题、立意、论证、收尾等一步一步分析下来,最终形成一份起承转合规整,立意深刻不跑题的一份中规中矩的答卷。这讲解实在太清晰明了了,就是学渣如萧弘都听得明白,他侧头一看,果然见这些书生刷刷刷开始记笔记。萧弘光从他们的背影里就能看出对贺惜朝浓浓的崇拜。他相信,若是将来有一日,贵为太子的他与贺惜朝发生分歧,这些书生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贺惜朝那边,然后反过来规劝他。想到这点,萧弘并不生气,反而心生愧疚,特别是在今日,他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贺惜朝。这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如太阳一般耀眼,仿佛任何一个职位都能得心应手。谁都看好他假以时日,必登阁入相,成为一代明臣,载入史册。哪怕不出入朝为官,如岳山居士一般开山立派也能成就一方名师,桃源满天下,受世人尊敬。贺惜朝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怕就是接受了他萧弘的感情,从此走上充满荆棘的不归路。那么好的惜朝呀……可被他这个混账东西带入了深渊里。“想什么,那么出神?”不知什么时候贺惜朝已经结束了讲课,抬手在萧弘面前摇了摇。萧弘回过神,看着贺惜朝奇怪又关切的眼睛,他想也不想地将面前的手一把抓住,然后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贺惜朝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来,接着他回头看了看那些书生,发现后者要么在冥思苦想,要么在奋笔疾书,没关注到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庆幸他布置了作业,当堂要交的。他将目光收回来,然后凶凶地瞪了萧弘一眼,似在问:发什么疯呢,不怕人看到?若是往日,萧弘定然笑嘻嘻地认错,拉着贺惜朝出门美其名曰有事商谈。可这次,他却定定地看着贺惜朝,当眼里的歉疚和难过即将流露出来的时候,却起身出了门。终究萧弘还是自私的,他不敢让贺惜朝看出异样来。“怎么了,皇上那儿不顺利吗?”贺惜朝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问道,“不应该啊,这可是好事,皇上应当支持才对。”萧弘摇了摇头:“没,折子已经送去通政司了,最新的一期会刊印出来。”贺惜朝于是笑道:“那就好,太子府这么好的机会,相信有很多人前来报名,到时候可得找一个宽敞点的地方。这算是第一次广而招聘,咱们一定要办好,这样看来我得开始出试卷了,尽可能挑出有用之才来。”贺惜朝做什么事情都会提前规划,萧弘瞧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侧脸在阳光下是那么柔和漂亮,仿佛天地灵气全汇聚在这个人身上,一根头发丝都让他喜欢到骨子去,融进泊泊流淌的血液里。萧弘心里一甜一酸一热一凉,仿佛冰火煎熬,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贺惜朝,两人紧紧地胸膛贴胸膛。“惜朝,你怎么这么好,我真离不开你。”萧弘觉得一旦有人将贺惜朝带离他的身边,他一定会疯。他其实很想问问贺惜朝,会不会后悔跟他在一块儿,可是他不敢问。萧弘今日有些失态,然而他没说,贺惜朝也没有再问。只是回手抱了抱萧弘说:“你也很好,我也离不开你。”瞬间,萧弘觉得此刻他就是马上去死都没什么遗憾了。两天后,邸报刊印发行,通政司用最快的速度将邸报分发到各个官邸上和衙门里,驿站的一批快马也在当日离开。一些不上朝的低级官员除了从上峰或者同僚口中探听朝堂信息,便是等着邸报。但是近日这期,却是与以往不同。这个时候的邸报虽然不像后世那般几大张纸折叠起来,一个栏目一个栏目分开,标题也不会为了夺人眼球字体扩大,而是一篇文章一篇文章刊定成册,从头读到尾,没什么区分。然而不管怎么排版,这翻开来的第一面总是最让人的注意的。招聘启事这四个字就蹲在开头处……落款——英王府。于是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京城官场,瞬间又再次轰动了!贺惜朝刚迈进翰林院,还没坐下,桌上就刹那间出现了两个包子,荤素各一个,两一个鸡蛋,一个蛋饼,一个饭团,两根油条加个大饼,甚至还有衙门外拐角巷口那家很好吃的小摊上的馄饨。各个都还热乎乎的,当然还有这些早饭的各自主人,五个庶吉士将贺惜朝的位置围了起来。“诸位,我吃过早饭了。”贺惜朝说。经过那联名上奏之后,这批一同入翰林的五个进士们都混熟了,杨素立刻将包子收了回来,然后说:“贺大人,咱们看过邸报了。”话音刚落,翰林院的邸报就搁到了贺惜朝的面前,一位庶吉士特地将它翻开来。 第473章 可没想到……“不好意思,诸位,只有三本,按照先来后到,那位小哥怕是得去别处看看了。”掌柜的将这三本《九章算术》交给那位儒衫老爷,和两个官老爷。小厮顿时着急了,目光在那三位当中转了一圈,终究不敢造次,冲出门去别的书铺找。等他一离开,接着又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位,问的都是《九章算术》及相关的书籍。有在书铺淘书的人,纳闷地问:“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买《九章算术》?”“看起来都是官老爷,哦,对了,那位不是新进进士吗?”“咦?”“我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求知书斋的掌柜摸着胡子道。“掌柜的,你忘啦,三年前英王府招收门人考试的时候,考得不就是算学?那时候《九章算术》就抢售一空了,这几本还是当时后来进的剩下的呢!”旁边的小二说道。“啊哟,我这记性,是呢,怎么这是又开始了?”邸报的招聘信息不是秘密,京城整个书巷都轰动起来,说来《九章算术》并不难找,到处借总能借到的,然而难就难在没有相关的辅助算学的书籍上。《九章算术》里各种算法求解,是没有推算,不讲究过程的。有的就算看了,也不懂,更不知道怎么做。最低要求便是进士,自然策论方面能力都不差,唯有那算学却真让人犯了愁。算学跟策论不同,讲究灵学活用,不理解就算整本书背下来也白搭。如今谁掌握了算学,似乎就得到了通往太子府的通关文牒一般。“怎么英王殿下就那么钟情算学啊!”所有人发出了灵魂拷问。不知是谁得了一份三年前英王府招账房时的那份卷子,听说是高价从曾经参考的书生那里买来的,顿时如获至宝。那时候的考卷,贺惜朝并没有要求收回,所以参加笔试的书生们都留着,如今倒是因此能发一笔小财。然而当他们看到那卷子,却险些两眼一黑,前面还简单,后面就是旁边写有答案都不知道怎么来的。既然靠自己本事做不出来,只能分享出去,与众人一同参详。这你抄一份,我录一份,算学卷子一整张下来也无需多少时间,很快京中就差不多人手一份了。自然不只这些准备报名的进士们关注,就是权臣勋贵之家也在想办法参透这张卷子和《九章算术》前十章的各种算法。每年春闱新晋进士出炉,各大势力总会招揽或笼络几位,若是将来有人崭露头角,也是自己的助力。太子的班底本以为不容易进,没想却敞开来了。礼亲王府,这是一次绝好的渗透进太子府的机会,萧铭自然不会错过。又因为手下能人辈出,总有人对算学懂得多一些,那张流传在外的算学卷子经过几人共同演算,已经求出了答案。只要教会了倾向于他们的进士,让他们去参加考试,想想就能十拿九稳。试问,那些没什么背景,没什么资源,只靠自己参详的寒门能有什么方法能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内学会那么没有接触过的算法?根本没有什么竞争力!“大哥这招看着很高明,其实蠢得很。”萧铭拿着那份已经有了答案的卷子,嗤笑了一声,吩咐下去,“让他们赶紧学,只要学会,本王自有重赏!”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顺亲王府。本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似乎复杂了。*贺惜朝走进谢府,老管家一路将他带到了谢阁老的面前。谢阁老面前就摊着那不知从何处抄誉过来的卷子,贺惜朝恭敬地行了礼。“这是老二做出来,他说只要找准方法,并不算难,你打算也用这些题目来选拔吗?”谢阁老抬起头问。“是,题目的范围已经给出来了,就是以《九章算术》前十章为基础。”贺惜朝回答。“为何非得用算学来区分?”谢阁老问。数学乃一切科学的基础,他只是想要推广开来罢了。不过贺惜朝自然不能这么回答谢阁老,便道:“一般这样的人比较聪明吧。”这算什么回答?“胡闹,大齐不重算学,能中进士者对此多不精通,更何况那些寒门子弟。如今外头沸沸扬扬,各府各部都在想尽办法研究《九章算术》,为的是什么,你应当清楚吧?惜朝,老夫可以肯定,最终考试之后能得名次的皆是各府培养出来的人,牵扯着背后势力,真正两不想沾的凤毛麟角!”说实话,谢阁老不明白贺惜朝那么聪慧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这是给他人制造混入太子府的机会!谢阁老毕竟在内阁多年,此事一看就知道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初衷是好的,可未免也太天真了。“你这次选拔出来的人怕是一个都不能用,到时候骑虎难下,便麻烦了。”谢阁老提醒道。“多谢老师关心。”贺惜朝闻言只是笑了笑,他寻了一把椅子坐下,不缓不急地说,“老师也说《九章算术》前十章并不多难,只要有人提点一下,用心钻研,大概就会了。”“那也要有人提点,寒门子弟哪有这个门路?”谢阁老沉了沉气,“老夫估摸着礼亲王跟顺亲王门下已经有人顺利做出了这张卷子,正让招揽过来的人抓紧时间学,一个月的时间,完全能学会。”“嗯,足够了。”贺惜朝笑着点头。“你还笑!”谢阁老瞪了他一眼,“之前花了那么大力气,打压了礼亲王的势力,这次又亲自将机会送上去,也不知道你怎么考虑的?” 第475章 贺惜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听说还留了一个小的吗?”“那是个女娃娃,后来才有的掌珠。”谢阁老提起来有些沉重,他不禁叹息道,“这样的人家还是姑娘好,免得再上战场。”贺惜朝不是想要性别歧视,可的确只有女人才能脱离战场厮杀的命运,可宣家未免也太悲壮了!“宣家还有男丁吗?”“有,不过年纪都太小,最大的孙辈估计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不顶用的。”说到这里,谢阁老叹了一声,“镇北王怕是难以镇北了。”贺惜朝默然,说实话,他之前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京城,边关的消息就是想探听,可手上没人也无从下手。如今就算有心培养势力,一时半会儿也派不上用场。再者边关意味着兵权,太过敏感,天乾帝若不说,萧弘也不好问,更不能插手。“老师,镇北王如今大多?”“六十有八。”年纪是不算小,然而跟谢阁老相比却还算年轻,只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毛病,活不长久。“那么……”贺惜朝压低了声音问了关键,“他还能撑多少?”“三月前,皇上已经命太医暗中北上,前两日得了消息,大概少则半年,多则一年,说不好。”这么突然?贺惜朝吃惊不已。“皇上原本的意思是再等三五年,宣家的孙辈长大,便能顺利接任镇北王府,不过现在看来,已经等不到了。”谢阁老说着有感叹了一声,“镇北王的身体恶劣得比我们想象中要快。”“匈奴是不是也得到消息了,有暗中动作?”谢阁老点头:“有密探回报,匈奴王廷各部族联系频繁,一应物资管理严苛,马匹已经不允许再走私进入大齐,甚至还向西域各国收购。”“所以师侄能看到匈奴出现在西域。”“就是如此。”“皇上定然有安排吧?”“已经下了多道密旨给西北几路边军,只是大齐修生养息多年,少有战事……”说到这里,谢阁老眉目间也是犯了难。贺惜朝幽幽地说:“没有培养出可以接任的将领。”谢阁老颔首:“正是。”贺惜朝思索着:“那大概能与之相提的只有永宁侯府了,只是若大齐与匈奴得有一战,西域各国怕是蠢蠢欲动,西边也不得不防。”“不错,可永宁侯已经逝世,府中的三位将军的威望还是差了一些,多事之秋啊!”贺惜朝与谢阁老谈了许久,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过他没有留下来用晚饭,因为萧弘还等着他。说到萧弘,也不知道这小子发什么疯,心情时好时坏,眼里上一刻还带着浓浓的爱意,下一刻便是流露出了歉疚,矛盾地很。贺惜朝并不迟钝,相反当确定了关系,这方面反而更加敏锐了些,萧弘的一点情绪变化他都感觉得到。这人就是面对生死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什么时候犹犹豫豫过?除了……他俩的事。贺惜朝想到离去前他随口问的话,以及谢阁老的回答,心情不禁沉重起来。“太子妃的人选皇上已经有了,应该是等到册封之后再指婚吧。”“是谁?圣旨未下,老夫可不能随便说,不过你可以看看最近朝中谁的品级和职位忽然上升,家中又有相符的女儿,就能猜出一二了。”……贺惜朝下了马车,站在英王府的门前,忽然有些不想进去。萧弘会这样,显然还没有想到好办法能够避免这场婚事。喜欢他舍不得放开,可也害怕终究没有结果误了他,这才有了这样的矛盾。在江州可以不去想,自欺欺人贪得当下欢乐,然而当回到京城,帝王提起来的时候,便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可悲哀的是贺惜朝也一样。不会再有第二个青莲寺,也不能再用同样的理由拖延婚事。他有些茫然,生死之间他们能毫不犹豫地为彼此付出生命,可却没有一条可以供他俩一起走下去的路。“啊呀,惜朝少爷,您站在大门口做什么?”小墩子听着门房来报,急匆匆地跑出来,看到贺惜朝杵在门口似乎在愣神,赶紧将人请进去。“殿下都等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他得亲自去谢府寻人去。”贺惜朝回过神,跟着小墩子走进英王府。听到传话,晚膳就陆陆续续地摆上桌,等到贺惜朝到达花厅,便能吃到热乎的饭菜。“谢阁老都说了什么,能聊一下午?”待贺惜朝洗净了手,擦干,萧弘便摆了摆手,伺候的人都默默退下,小玄子跟小墩子最后出去带上了门。“过来吃饭,饿了吧?”萧弘拉着他坐下,先盛了一碗汤放在贺惜朝的手里。 第477章 萧弘这人向来仗着自己身体好,火气旺,衣裳能少穿就少穿,白日里活动也就算了,晚上再这么任性却容易着凉。贺惜朝这样想,便记挂上了,担忧的念头就一直萦绕在脑中。最终他下了床,踢啦着鞋子,披上一件衣裳,端起桌上的油灯走向了暗门。声音一直持续着,贺惜朝将暗门前的屏风稍稍往旁边推了推,看着那扇门,轻轻一叹便回应地敲击一下。这一下,终于让对面停了。寂寥无声之中,然后便传来一声轻唤:“惜朝。”“嗯。”“我睡不着,我好难过。” 萧弘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悲伤。然而贺惜朝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因为他自己也很难过。“惜朝……”“萧弘,我不后悔,时代造就的悲剧,没有谁的对错。”萧弘简直要哭了:“我怎么听着你已经打算好了?”贺惜朝抬起手,轻轻放在冰冷的暗门上,昏暗的灯光下,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悲哀,口吻却冷静地仿佛没有任何的感情:“等你订婚的时候,你便已经是太子了。你是天生的帝王,接下来的路完全能自己走下去。我会给自己谋个外放,让咱俩分开冷静几年。或许痛苦,或许舍不得,可相信时间能愈合一切致命的伤痛,相信那个时候,就算依旧难过,可你我能克制住,放下了。”他说着将额头抵在暗门上,冷意透过肌肤冷静了他的理智。“我曾经说过,没有谁离不开谁,人到绝境之时,总能为自己寻找到出路。咱俩就算做不成情侣,也能成为相得益彰的君臣。我在你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我希望你能坚强,从失恋之中站起来,挑起妻儿老小的责任,成就一代明君,请别让我失望……”贺惜朝没说一个字,心里就难过一分,可是他知道自己能忍受。那边的萧弘声音已经变调了,似乎强忍着说:“我们说好的,永远也不分开。”“抱歉,我食言了。”不争气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贺惜朝抵着头,不敢吸鼻子,不敢放大呼吸,就怕抑制不住让对面的萧弘探到了他一丝脆弱。可抽噎声还是传了过来,却是萧弘忍不住先哭了……十八岁,放后世也才刚成年,依旧是个男孩子,不算男人。哭吧,随便哭,哭得越响才能更快地走出来。这点上,爱装模作样的贺惜朝永远比不上他。贺惜朝靠着这扇暗门,坐下来,耳边听着对面传过来的哭泣声,默默地抹掉自己脸上冰凉的眼泪。不知为什么,那悲伤依旧,心也疼痛,可忽然他感到很高兴。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将真心完全捧到自己的面前,那么那么地喜欢他,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在萧弘之前没谈过恋爱,这次能轰轰烈烈体验一把,也算圆满了。谁还每个失恋呢?哪怕就是后世,跟初恋走到最后的总是少数。贺惜朝坐在地上,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直到第二天从床上醒过来。他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帷帐一会儿,忽然间起身下了床,那声响惊动了外间等候的人,小玄子立刻走了进来:“惜朝少爷。”“昨晚殿下是不是来过了?”他问。小玄子一边服侍贺惜朝更衣洗漱,一边回答:“是,殿下不放心,便进来看了一眼……”说着他又小心地瞄着贺惜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那个……昨晚您坐在地上睡着了,殿下早上还肿着眼睛去上朝……奴才担心……”小玄子吞吞吐吐,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贺惜朝没有回答,只是说:“我饿了。”小玄子立刻道:“奴才立刻让人去准备。”他正要出去,却又转了回来,从怀里取出了一份信,恭敬地递给贺惜朝:“殿下早朝之前命奴才等您醒了,就交给您。”贺惜朝一愣,接了过来。上面没有落款,打开来便是一张只写了一句话的信。“惜朝,我想再试一试,别放弃。”恍惚之前,贺惜朝想起那一年的元宵佳节,萧弘也曾这么说过:你等等我,让我再努力一把,行不行?贺惜朝摸着柔软的纸张,看着上面那尽量工整的字,流露出笔者的认真和执着。他微微抿了抿唇,像那时候一样低低地说了一声:“好。”贺惜朝用完早饭,便将开课通知书写好,让罗黎及几个书生抄誉八十四份,按照名单派人送到报名者的手里。至于翰林院的几位,他便直接带过去了。杨素他们说实话还正愁着,手里各自拿着一份卷子,这还是那罗黎几人找出来,抄誉给他们的,上面有标准的答案,然而看不懂。能进翰林院的在策论方面自然能傲视群雄,可算学,却是真的一筹莫展。就如谢阁老所言,寒门就算有心学习,也没有门路求人指点。 第479章 萧弘摇摇头:“没事。”帝王的眉头顿时拧起来,不悦道:“没事,你能哭成这样?瞧你的样子,跟个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丢人。”萧弘:“……”真不愧是帝王,慧眼如炬!他家小媳妇的确不要他了,想想值得再哭一顿。萧弘吸了吸鼻子,迎着天乾帝的目光,不太情愿道:“爹,我能不说吗?”帝王给了他冷冷的一笑。萧弘叹了一声,只得道:“我就是太感同身受了,引发强烈的共鸣。”萧弘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帝王的眉头能打结:“说人话。”“我昨晚看了一个话本,大致讲得是两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情相悦说好永远在一起的人却因为世俗礼仪所有人都反对不得不分开的故事。”萧弘吸了一口气,很是感慨,“那相爱不能相守,相见又别离的,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看得人实在揪心不已,您知道吗,为了让所有人都同意,最终男人北上抗敌赚军功去了,可惜死在了敌军马蹄下,天人两隔……简直太悲伤了!”天乾帝:“……”“写话本子的人真厉害,明知道是假的,可看得让人……欲罢不能!特别是到最后,我不禁悲从心中来,一时间没忍住就这样了。”“您不知道,一整条帕子都让我给哭湿了,昨晚我压根就没睡好,看起来特别凄惨。”天乾帝揉了揉眉心,努力抑制那股将这人拖出去大刑伺候的冲动。很想问问苍天,这混账东西究竟是怎么投身到他家的?一颗担心全喂了狗,简直……天乾帝酝酿了很久才吐出一口沉重的郁气。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不厚道,萧弘讪笑地解释道:“爹,这是个意外。我本来想去书房找几本关于匈奴的书看看,结果翻到了这个话本。其实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就随手翻了两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口气看完了……”他可怜兮兮地将红肿又带黑眼圈的眼睛凑上去:“您就看在我这双红肿的眼睛和一晚没睡还准时准点上早朝的份上,别生气了啊,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好好了解了解匈奴,没想到嘛……”“弘儿。”“儿臣在。”“朕头疼。”“啊,那要不要请个太医?”“不必,你滚出去就行。”萧弘:“……哦。”他唉声叹气了一声,期期艾艾地起身,“那儿臣滚了呀?”帝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没搭理他。萧弘暗了暗眼神,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不禁握紧。他犹豫着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觉得时机不对,便泄气地转了身。然而才走了两步,却听到天乾帝问:“怎么突然间关心起匈奴来了?”萧弘一听,背对着天乾帝的脸上露出一个达成目的的笑容,接着表情一收,转过身随口回答道:“惜朝收到谢少卿从西域送来的消息,其中就提到了匈奴。匈奴王子两月前也在西域,和他碰上了好几回,应该已经知道大齐要跟西域各国开边贸的事了,所以儿子有些担心。”边贸是萧弘一力推行的,出自贺惜朝之手,谢三跟他有联系,也正常。天乾帝正为镇北王的病情犯愁,虎视眈眈的匈奴更不用说了,此乃心腹大患,一个不好,这十多年的太平就要结束。听萧弘提起来,他不禁坐正了身体,问道:“那你觉得匈奴在打什么主意?”萧弘说:“自然想办法搅黄了大齐跟西域友好互市。”“怎么说?”“匈奴马上民族,向来凶悍,过惯了抢劫的日子,哪儿能安安静静做生意,再说除了牛羊马,也没什么能跟大齐边贸的东西。西域情况虽然类似,不过他们又好一些,西边有不少大齐没有的稀罕货,最重要的是西域各国各自为政,人少兵希,对大齐没有威胁,他们更希望开展边贸,安定生活,能不打仗自然便不打。可若是匈奴放任西域跟大齐结盟,这就难受了,背后有人哪儿还能心无旁骛地出窝南下抢劫,定要防止西域背后插刀。”萧弘说到这里,不禁得意地笑道:“原本这些小国家就跟个墙头草一样,看见哪方好欺负就顺便过来踩两脚,捞点好处。可要是边贸开展了,为了这份稳定,西域各国也会站在大齐这边,监视匈奴……啧啧,我家惜朝真是厉害,这都想得到,佩服佩服!”“可如今不是还没结盟吗?”天乾帝道。萧弘点了点头:“是啊,所以儿子觉得匈奴不会这么坐以待毙……话说父皇,镇北王年纪很大了吧,他还能守住北边吗?他的儿子都战死了,孙子来得及挑起重担吗?”这个问题将天乾帝彻底问倒了。他看着萧弘,思忖了片刻,终于道:“弘儿,坐下。”萧弘终于从天乾帝嘴里正式掏出了镇北王府和匈奴的消息,红肿的眼睛渐渐消退,露出里面的那抹刻意的震惊。天乾帝没发现,只是说:“按照太医所说,宣齐山熬不过明年,若匈奴得了这个消息,定然大举进犯,明年是个艰难的年啊!”萧弘问道:“父皇可是已经选好了将领?”天乾帝一叹,摇头:“朕愁的就是这个,可恨永宁侯去的早,不然倒是可以用上他。”“朝中那么多武将呢,就没人可以代替?”萧弘疑惑地说,“父皇,这么多年来,总培养出几个将才来了吧?”天乾帝点点头:“将才自然是有的,可是威望不够。两军对垒,除了兵力,便是气势。想想同样的兵,宣齐山坐镇,跟一个不知名的武将挂帅,你觉得哪边更有威慑?”“可父皇,镇北王也不是一出现便威慑四方,名将都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天乾帝闻言失笑道:“弘儿,此战不同,这一次匈奴想赢,必然倾巢而出,而我大齐更要赢!战胜匈奴,便能再来个十几年的和平,否则,先帝期间谈匈奴而色变的日子怕是又要来临了,而北境的百姓会处在连年战乱之中。”“这场仗,大齐输不起!朕也输不起!”天乾帝的眼神无比坚定,带着不容退让的威严。 第481章 昨晚萧弘哭得肝肠寸断,伤心不已,今日却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玉树临风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忐忑不安,又满怀期待。贺惜朝没再点头也没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惜朝……”萧弘低低地恳求了一声,要不是这里人来人往,他都想要抱上去。“萧弘,你比我勇敢。”贺惜朝终于开口道,他拉了一下萧弘的袖子,“走吧,回去说。”当贺惜朝收到萧弘的那份信时,他就知道这人已经在绝境之中寻找出了一条还能走下去的路。三年来聪明如贺惜朝都没求解出,萧弘却能在短短一个晚上想到,显然跟昨日他从谢府得来的消息有关。细细思量,贺惜朝心里便有底了。可是战场……“我已经说服父皇,等过完年就去北境。”萧弘握住贺惜朝的手,低沉着嗓子说。马车摇摇晃晃地往英王府而去。贺惜朝没有抽回手,反而更用力地握回去。“匈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南下,忍耐了这么多年,垂涎了这么多年,这次进犯,绝不会比那最后一战来的容易,甚至更为疯狂凶残!”萧弘能感觉贺惜朝的紧张,他举起这冰凉的手,贴在脸上:“我知道,可就是如此,我才更要去!惜朝,我需要军功,只要能体现我的价值,能让父皇更重视我,更不愿意放弃我,这所有的一切,我都要去争取!只有这样……”萧弘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的坚定,仿佛用尽了所有力量说:“只有这样,当我跪在父皇面前,请他成全的时候,他或许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惜朝,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换一个你。”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萧弘能逃一次婚,两次婚,三次婚,却逃不了一辈子。瞒不住的,他知道。可他想不出好法子,只能给自己不断加筹码——文治、军功、名声、威望……一个文可安邦定国,武可开拓疆野,又正直贴心孝顺逗趣的儿子,是不是能让帝王容忍这一点背德的瑕疵?萧弘不敢肯定,却也愿意为自己的幸福试一试。贺惜朝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是准备随时出柜的节奏,赌得就是帝王的那份不舍。他的鼻子顿时酸了:“拿命去挣,值得吗?你本无需这样。”“值得!”萧弘想也没想肯定道,“昨天晚上我一边哭一边想,想我的人生,我的未来,一切能让我期待,兴奋,为之充满干劲,觉得越来越美好的事……惜朝……都是你,每一件事里都有你!”萧弘把贺惜朝的手从脸上挪到嘴唇边,深深地吻了一下:“像现在这样,能随时随地亲你,抱你,哄你,陪你,有事找你,没事找你,一回头就看到你……没有比这更让我觉得开心的事,每一天都那么有滋有味!惜朝,有你在身边我才勇往直前,无所畏惧。你掌控着我的情绪,我甘愿成为你的俘虏,只要能留你在我身边,刀山火海我都要淌过去!”贺惜朝怔怔地听着这番情话,甜是真甜,蜜不及其万分之一,可苦却也太苦,捧着被其主人送到手里的鲜活跳动的心,注定跟其一起沉沦湮灭。贺惜朝觉得他这辈子只有一个选择,跟萧弘活着在一起,或者死了被分开。萧弘继续说:“昨天我哭完之后,没听到你的声响,我就担心你是不是睡着了,天气这么冷,你身体又不好,着凉了怎么办?我那时不敢去找你,我就想让小玄子去看看,可是最后我还是自己来了,我不放心,哪怕小玄子告诉我你一切安好,我也不放心,我得亲眼看到。可事实上,你的确没照顾好自己。”贺惜朝早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萧弘抱他回来的。“惜朝,不会再有一个人让我这么牵挂了,而能名正言顺地担心你,这就是我的幸运。”爱一个人,就是为他付出都是甜蜜的。“萧弘,你真是爱惨我了。”贺惜朝眼眶微红,眼里闪着莹莹光芒,他终于忍不住倾身过去抱住萧弘,两人脸颊相贴,唇轻触着那微凉的耳廓,低声道,“对不起,我不如你,我居然想要放弃。”萧弘抬起手搂住他,蹭了蹭脸说:“惜朝,我想清楚了,我求你陪我一同上战场。只要我萧弘有一口气在,定挡在你面前,可若是不幸,我会请父皇将我俩一同葬下,这个请求他定会同意的。”贺惜朝含泪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倘若咱们还能回京,我就跟父皇呈情,请他成全我的一片痴情……”萧弘将贺惜朝放开,扶住其肩膀,双目相对,视线相交,坚毅的眼神下一字一句地说,“哪怕就此废了我,我也在所不惜!我愿意一辈子镇守北边,效仿镇北王!”他们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是为了今日,可没想到终究却也只能止步于前。为了曾经被贺惜朝嗤之以鼻的儿女私情……“好,是生是死,我跟你一起。”贺惜朝眼中噙泪,脸上带笑,“要不要亲一亲?”握在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挪到了他的后脑,萧弘低头便吻了下来……*贺惜朝开的公开课是算学,而且时间还是在下衙之后,可不仅是收到通知书的所有待考官员齐齐出现在岳山书院,就是本院的学生,还有周围其他的书生们也都纷纷赶过来。岳山书院给贺惜朝讲课的地方名叫思辨堂,虽说是堂,然而却在屋外的一片空地上,犹如一个小广场,就中间摆放着一个讲习台。岳山书院的传统,每月由山长出题,学生们会在这里尽情抒发观点,彼此明辨,因为整个书院的学生都会过来的观看,便索性在这个露天广场上举行。算学虽说是个冷门,然而冲着贺惜朝的名望,对他的好奇,以及太子府的诱惑,岳山书院毫不怀疑涌过来旁听的学生数量。是以他们将这个最大的地方让给贺惜朝开课。尽管今日没有下雨,然而还是搭了棚子,因为天气太冷。华灯而上,四面八方点着灯笼,将这个广场照亮地尤如白昼,特别是讲习台后摆放的那一长条宽大的木板,有人正往上面钉空白纸张。这便是与英王府会议室的一面软木墙一致,搁后世就叫黑板。不会用黑板的老师不是好老师,特别是数学老师。讲习台下放了八十四张小课桌,如今已经坐满了所有应考的官员,一个不少。而在他们旁边,里里外外围了更多的学生,各个好奇地看着到了点儿往讲台上走的贺惜朝。那年轻的模样,配着自信从容的步调,本就在士林之中镀了一层金的状元郎如今更显得淡定自容。他走到台上,冲着底下的望着他的人,微微一笑,伸手取过一只大笔,回头就在那一片白纸的板上写下“算学”二字。 第483章 这话一说,谢二忍不住问道:“祖父,难道科举将来真的会引入算学?”谢阁老捧着茶,点了点头:“早晚的事。”萧弘的折子,除了天乾帝,大概也就谢阁老见的最多,而且多是帝王给的。送到内阁,也就意味着帝王赞同,按照流程直接办下去便可。在众人面前英王永远是那大大咧咧,毛毛躁躁,万事不太讲究的一个人,可做起事却极为认真周全,从折子上便可见一斑。措辞无华却严谨周密,一切的结论皆有理可证。大臣们最不爱用的确切数字,却是成为英王支持其论证的最有效依据。这种风格,谢阁老一早就注意到了。习惯用数字的人,算学都不差,谢阁老想到曾经某一年春节里,帝王还得派人连夜出宫来求教算学题,便知道萧弘的算学是极好的。而这其中便有贺惜朝的手笔,甚至谢阁老还猜测,贺惜朝第一个教授算学的人怕就是英王了。这个小徒弟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打小培养英王算学,要的大概便是这份缜密灵巧的心思。想想萧弘在朝堂上突然出口反驳,往往抓住的是上奏大臣那不实数据,其计算的能力,对民生常态的认知,让人真是刮目相看。其实真正做到高官,需要大局统筹的时候,才知道算学的用处。贺惜朝借着太子府选拔的机会,将算学带入士林,这便是一个非常明显的预兆。不仅是谢家,其他的书香门第,官宦之家都已经在开始做打算了。“太爷,宫里来人了,皇上召见。”老仆忽然敲响了门,低声禀告。谢阁老听此,便对谢二道:“你去吧。”“是,祖父。”谢二方转身,身后谢阁老又道:“算学相关的书籍稀少,对于《九章算术》的注解就更难找了,你既然钻研的是算学,就不要浪费这能力,不妨编册本注疏出来,也算造福天下读书人。”谢阁老眼光的毒辣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如今算学还未成势,这头谢家人已经开始出书了。谢二想了想说:“小师叔应该也会成书。”“独木不成林,无妨。”这是要给贺惜朝造势呀,谢二答应了:“是,孙儿明白。”宫门已经下钥,这个时候帝王召见,谢阁老猜测与北边有关。他猜的不错,可当天乾帝与他商议将领人选的时候,却让他极为惊讶,因为选的不是统帅,而是各路将军。“太子自请领命赴北。”帝王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虽然带着骄傲自豪,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担忧,说话都尽显低沉。他并不赞同,也不舍得萧弘以身犯险,然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多日,实在想不到比萧弘更好的人选,只得答应。萧弘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是稳稳当当,实在没有必要再往边疆犯险,他不去,根本无人指责。说实话,还未及弱冠,也没人指望着十九岁的太子担起这等重任来。可是,真的没想到……谢阁老只不过与贺惜朝透露了一点消息,萧弘就直接向帝王请命了。此等坚毅心智,果断立决,就是官场沉浮多年的谢阁老都为之震惊。他怔然许久,然后动容地抬手道:“皇上,太子如此贤明大义实乃大齐江山之福,臣等惭愧,令朝中名将不存,置太子于险地。先祖保佑,太子此行必将所向睥睨,此战定能完胜而归!”天乾帝点了点头:“谢卿所言甚是。然而太子虽大胆无畏,可毕竟初上战场,几路将军谢卿可得给朕好好参谋参谋。”朝中能叫得上号的武将履历早就已经在御前,说来从镇北王重病开始,这对君臣已经将人选过了好几遍,选了又选,大致心中是有数的。只是兹事体大,如今一将的能力不仅关系到成败,还连着萧弘的性命,这让帝王更加慎重。谢阁老领命道:“是,皇上。”“另外,命宋之诚统领湖西湖东,为两湖总督,谢卿以为如何?”帝王此令一出,谢阁老心中顿时明白了,称赞道:“皇上对太子良苦用心,自是极好。”天乾帝叹了一声:“朕是后悔当初替他选妃,出了那么多乌龙事,生生耽误了他,否则如今也该有后了。”三年前萧弘若是赐了婚,翻过年成亲,若是一切顺利,的确能有皇长孙。谢阁老安慰道:“皇上,殿下吉人天相,必有子孙后代之福,您且宽心。”贺惜朝收到谢阁老的消息,不禁哭笑不得。居然是宋倩!“惜朝,你说父皇也太不讲究了吧,这姑娘还跟你相过亲呢,转头说给我,不怕咱俩反目成仇?”萧弘从外头练完拳脚回来,此刻浑身冒汗,这大冷的天,就穿了一件不算厚的衣裳,让差点裹成圆球的贺惜朝看了更觉得冷。“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关系?况且梁国公府人丁兴旺,子孙后代出息,门风也正,宋倩当初要不是年纪太小,不在你的王妃考虑范围内,也轮不上我,梁国公的眼光可比祖父毒辣的多。如今三年过去了,你还未定亲,宋倩却也到了适婚年纪,可不正好吗?”贺惜朝说着语气就不禁流露出一丝幽怨,如今的萧弘就是个香馍馍,他只要想,什么女人都随着他挑,凑出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帝王估摸着也会同意。他看着慢悠悠擦汗的萧弘,没好气地催促道:“赶紧去沐浴更衣,还磨叽什么,不怕着凉得风寒呀?”外面的天色蒙蒙,今日是要上早朝的。萧弘溜达地过来,将火热的手心贴在贺惜朝凉凉的脸上说:“我不冷,就是你怎么起这么早,早晨的天儿最冷,乖,回被窝里去,再睡个回笼觉。” 第485章 萧弘眉目间痛楚闪过,不过还是原地跪着,他俯下身,磕头道歉道:“父皇恕罪,儿子错了,您老息怒,我口不择言,该打该罚,可别将您的身子气坏了!”认错的态度永远都是那么好,天乾帝胸口起伏,对这臭小子恨得简直牙痒痒!要是旁人,别管是谁,今日定是杖毙了事。结果这小子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随便诅咒自己。“爹,我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萧弘抬起头,看着天乾帝,“您就原谅我一次吧,好不好?”后者横眉冷对,没有说话,脸色却依旧阴沉。萧弘估摸不准,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请求道,“儿子能起来吗?”若是别的事,萧弘装个可怜也就过了,可是没人知道当他不得不同意萧弘北上,赌着性命的时候,他有多害怕听到这种不吉利的话。他是真的怕上天听了萧弘的自咒,应验了。他冷冷地看了萧弘一眼,这便是继续跪着反思的意思。萧弘无法没敢挪动地儿,只是他龇了龇牙,有些难忍,悄悄抬头看了帝王一眼。此时黄公公已经屏退了手下的太监,重新换了个杯子,给帝王倒上了茶。有心为萧弘说上两句话,可天乾帝正在气头上,他怕弄巧成拙,也没敢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萧弘微微抬起膝盖,偷偷伸手往下摸,然而还没怎么动,便听到一声训斥:“跪都不会跪了?才多少时间,就跪不住!”萧弘立刻缩回了手,老老实实地跪着,只是没过多久,他最终还是抬头道:“爹……”天乾帝眯起眼睛看着他。萧弘带着痛苦说:“我好像跪到东西了,膝盖疼……”黄公公将萧弘扶起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块碎瓷片,萧弘穿着深色蟒袍看不清,可碎瓷上的血迹还是让他惊呼了一声:“啊……这……”他连忙回过头,唤道,“皇上,殿下受伤了。”太医被御前侍卫一路风驰电掣地架到了清正殿,还没缓过气跪下,便听到帝王道:“去给英王看看。”萧弘已经被扶到凳子上坐下来,撩起了裤腿,膝盖上红了一处,撩裤子的时候血迹涂抹开来,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旁边放着一块碎瓷,尖锐的破口上带着一抹血迹。怎么伤着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太医心里咋舌,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在脸上,只是麻利地给英王处理膝盖伤口。幸好初冬裤子穿得厚,就算戳破点皮肉,也没伤太过,只是吃了点苦头。黄公公仔细瞧着太医的动作,生怕粗鲁了弄疼了他家太子爷。皮糙肉厚的太子爷没把伤口当回事,却偷偷地瞄着背着手站在一边冷着个脸的皇帝爹。见这臭小子大胆地看过来,天乾帝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萧弘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配上膝盖的伤口,真是让人想气都气不起来。这种类似的伤,在宫里太医见得太多了,一会儿就包扎地漂漂亮亮,他开了方子,交给黄公公,又向帝王禀告道:“皇上,殿下的伤口三日内别沾水,臣明日再换一次药,等结了痂就能痊愈了。至于方子,最好跟着煎服,会好的更快些。”天乾帝闻言摆了摆手,太医立刻恭敬地退下。黄公公带着方子出去让人拿去抓药煎药,一会儿殿内只剩下这对父子了。“爹,别气了……”可怜兮兮的萧弘借着这伤口先递了把梯子给他皇帝爹,他是不能指望要面子的帝王会先搭理他。天乾帝轻哼了一声,照旧没理睬。“啊呀,我大错特错了,知道您担心我,我这不就是顺口出来了嘛,真不是故意的,别气了,哦?气坏了,儿子得心疼。”这说的才像人话,天乾帝深吸深吐一口气,想想这臭小子平日里也就这德行,跟他生气除了伤身也没什么好处,不禁面色缓和下来。他走过去,低头看着萧弘被包扎的膝盖,以及边上的碎瓷,忍不住又训斥道:“平时鬼的很,这会儿就老实了?一跪就跪那上面,是不是成心让朕内疚?”萧弘惊讶地看着天乾帝,接着一脸冤枉,大声叫屈:“我的亲爹诶,我哪儿知道您的准头这么好,这块瓷儿就刺溜到我膝盖底下,您天威一怒,儿子跪下来之前难道还能先低头瞧瞧地面有没有东西,这不是一哆嗦就噗通一声下来了嘛?好家伙,痛得很,我是想挪开看看的,可是……”说着他哀怨地瞧了帝王一眼,瘪了瘪嘴可怜地补充完:“您不是没让嘛……”天乾帝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不过让他承认失误是不可能的,自然强词夺理道:“你要说句膝盖磕着东西了,朕还能不让你起来?动来动去不老实,谁知道你是跪不好,还是打什么主意!”说到这里,天乾帝立刻理直气壮起来。是啊,天底下跪他的人那么多,各个都比萧弘老实,性格使然,平时就喜欢作妖的人,可怪不得帝王多想,再说这招他见多了。“后宫的娘娘们真是连累我了。”萧弘跟他爹争辩不了,忍不住嘀咕道。“你说什么?”帝王不悦的声音往上扬了起来。萧弘摸了摸鼻子,没敢说出来,见天乾帝还气着,顿时不满道:“啊呀,您哪儿那么大气性,比姑娘家还难哄,人家还负伤呢,心疼心疼行不行?”萧弘摸着自己的缠着绷带的膝盖,一脸委屈。简直活该!“把裤腿放下来,不冷吗?”帝王居高临下地说。“爹帮我呗。”萧弘胆大地伸出了脚,一副我受伤我光荣的模样,“我怕碰到伤口。”殿内如今没人,黄公公很识相地没进来,天乾帝嫌弃地瞄了一眼。“过了年我就走了,咱们父子亲近的日子可不多呢,爹?”萧弘一脸期待。天乾帝拉长了脸,骂道:“就你事多,总是出幺蛾子,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第487章 “贺惜朝也不知道?”乍然提起贺惜朝这三个字,萧弘差点心脏骤停。他的惜朝……他怎么能让贺惜朝有任何的危险!萧弘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那份冷静,目光直视着天乾帝的眼睛肯定道:“惜朝不会说的,您就是逼问他,逼死他,他也不会出卖儿子!我身边的人,都只忠于我!”萧弘神情倔强,虽跪在地上,却一丝不肯退让,没有闪躲的眼神昭示着那份宁死不屈。这是要死死地将那人护住呀!这番姿态却恰恰让帝王心生愠怒:“你这是要欺君?”萧弘抿了抿唇,眼睛湿红,低声道:“明明是我的错,我的一厢情愿,怎么能连累他?父皇,就是皇家也得讲点道理,是您儿子喜欢。否则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您。”萧弘说着俯下身磕头:“您要罚就罚我吧!”天乾帝恍惚之中想起了九年前萧弘还在上书房的时候,为了贺惜朝揍翻了一干弟弟堂弟,也是那般一力承担。其实都是从年少慕艾中过来的,天乾帝并非不懂感情。可这是他寄予最大希望的长子啊,他能从萧弘的身上看到那份勃勃向上的朝气,那盛世明君之象。他自己所不能,开创不了的辉煌,天乾帝觉得萧弘都能传承而发扬。那样优秀完美的儿子怎么能栽在情爱上?有一个会让萧弘失了理智,牵动情绪,甚至将来影响决策之人,帝王真的很不放心。然而在萧弘死不松口之下,他又怎能再三逼迫,非得将那人刨根出来?若是那样,他们父子那份亲密无间的情分怕是得跟着消磨殆尽。皇家的亲情实在太珍贵,天乾帝无法想象若是萧弘因此与他生分,乖顺的外表下藏着的不是孺慕亲昵之心,而是满腹翻滚的怨怼,猜忌算计起来……天乾帝想到这里,不禁定了定神,再看头磕着地面,跪得一动不动的萧弘,深深叹了口气,伸出手去:“你既然不说,朕也不勉强你。起来吧,地上凉,还有伤口,就别再让朕担心了。”萧弘闻言抬起头,目光怔然而感激:“谢父皇体谅。”他握住帝王的手顺势站起来。然而天乾帝没有放开,只是握得更紧,殷切嘱咐道:“弘儿,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这大齐的江山,朕是想要安安心心地交到你手上,切莫让朕失望啊!”帝王的手已经没有儿子的大了,萧弘握在手里,心里百感交集,他重重地点头:“儿子发誓所做的一切都对得起江山社稷,也不会受任何情愫影响而懈怠,紧跟随您的脚步。只是……”他看着帝王,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眼里带着恳求,“可总有一份坚持,想要让我再挣扎一次,或许得不到结果,可还没到死心的时候,就怎么也无法释然。所以……爹,孩儿求您别赐婚,请再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想明白,好不好?”“你自请北上是不是也因于此?”天乾帝问。“是,也不是。”萧弘这次回答地干脆,“我得承担作为太子应尽的责任,可也想借此机会逃避不想要的婚事。父皇,我想心无旁骛专心兵事,等回来的时候,我应该能给您一个答复了,届时再请您圣裁。”萧弘拒绝了黄公公的搀扶,走出清正殿。膝上的伤口因为跪拜又泛着疼痛。可是萧弘没顾上它,他走到阳光下,沐浴着光的温暖。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帝王拗不过他,同意了暂缓婚事。然而其中过程,却让他分外不安。他的那点私情,什么都交代了,天乾帝唯独不知道那人是谁。差一点,就差一点,一旦他没忍住……他回到王府,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从吏部拿来的将领履历,其中有几个已经被画了红圈,约莫着便是这次一同北上的。可是他没有心思看这些,想想贺惜朝想要放弃的时候,是他又去争取过来,他就觉得自己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双手揉搓着脸,整个人烦躁不安。突然,门口传来小墩子的声音。“惜朝少爷,殿下正在里面。”萧弘顶着揉成鸡窝的脑袋一愣,转头看了看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贺惜朝放课回来了。门被推开来,昏暗的灯火,让贺惜朝的眉头顿时一皱:“这么暗,你在做什么?”小墩子将书房四周都给点亮,贺惜朝这才看清萧弘面前摊开的册子,忍不住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殿下,少爷,是不是该用晚膳了?”小墩子问。贺惜朝点了点头:“嗯,去吧。”小墩子一走,贺惜朝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转到萧弘的面前,倚在桌子上,定定地看着他。“惜朝……”贺惜朝抬起手,揪了揪被萧弘搓出发髻的一撮翘头发,看着这满脸的呆滞模样,忍不住笑了。“被皇上诈出来了?”萧弘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他问:“你怎么知道?”“无缘无故的拒婚,不是另有所爱还能有什么事?太善解人意便带着私心了。”贺惜朝将萧弘的那撮头发绕到了他的耳后,侧头歪了歪,“还是让人梳一下吧,这个模样太傻了。”萧弘忽然起身,一把抱住贺惜朝:“惜朝,我害怕,父皇不会伤害我,却一定会伤害你。”“嗯,自古君王昏庸便是红颜祸水的锅,哦,我是蓝颜祸水。” 第489章 没有显赫的身份,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梁国公与魏国公交好,宋老夫人也带着媳妇孙女儿来了。大夫人忙的团团转,上下招待,她看着不禁点头:“还是这样有规矩。”妾就要有妾的样子,魏国公拨乱反正,让宋老夫人看得舒坦,否则今日也不定会过来。一旁的二夫人听了,脸上却是不自然。她才是贺明睿的母亲,然而这场婚事上下操持却没有她的份。大夫人忙碌归忙碌,不过也应征了当初原国公夫人的眼光,这就是当家主母的能力。因国公府女眷较少,便早已请了亲戚旁属过来帮衬招待,如此大的场面,却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大夫人瞧见她,连忙迎过来道:“宋老夫人来得可真是太好了!您跟婆母可是手帕交,今日有好些尊贵的老夫人,妾身年轻,怕怠慢,厚着脸皮还请您帮忙招待一二呢。”“这是应当的。”宋老夫人也不推辞,便带着媳妇孙女进了正屋。贺灵珊自然也早早地到了,瞧见宋倩,便说:“倩妹妹便与我一道吧,小姐们都在后面的花园里玩耍,没有外人,请老夫人放心。”“那就去吧。”宋老夫人开口道。宋倩欠了欠身,便跟着贺灵珊一同走了。如今谁也不会再提三年前的那场暗中的相看,如今的宋倩,因着父亲宋之诚兼任两湖总督,已经不是同日而语。消息灵敏的在猜测太子妃人选,只是这次帝王三缄其口,没有任何人多谈论此事,大概是因为三年前英王的姻缘接二连三出事,变得谨慎起来。不过饶是如此,周围的女眷瞧她的目光还是有些不一样。作为魏国公府的姻亲,李家自然也来了人。李茜一早就被指婚给了萧铭,见到宋倩,不免脸上有些微妙。倒是宋倩落落大方地一笑,融入了几位姑娘当中,说起闺阁中的趣事游戏,很快打成了一片。这让贺灵珊瞧着心中带着惋惜。贺府除名的风波才过去一个月,来往的宾客除了来庆贺,自然也想看看热闹。贺惜朝离去,不仅没有身败名裂,名望更胜从前,今日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来。要说亲属关系,已经跟魏国公府毫不相干,伦理上来说便是陌生人,可情理上,当真能断得如此干净?可要是来,又以什么身份过来?正当众人猜测的时候,贺惜朝已经穿戴一新,俊俏优雅地出现在了门口。“英王府府官贺惜朝,代英王殿下送上贺礼。”管家领着贺惜朝及随从一路到达魏国公跟前,不管旁人什么目光,却是笑意盈盈地拱手道:“国公爷,恭贺大喜。”这副眉眼照旧那么出挑俊秀,弯着唇,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除了称呼提醒着疏离,依然那么亲近,瞧着就让人打心底喜欢。魏国公看着贺惜朝那未有隔阂的样子,不觉心下高兴:“老夫还当你今日不会来了。”“受殿下所托,怎么着也得过来讨杯酒水,再者瞧瞧国公爷的气色,看着红光满面,可见您将自己照顾的很好,惜朝这就放心了。”贺惜朝眉眼弯弯,笑眯眯地说。不知为啥,魏国公听着不禁浮起一份心酸,感慨道:“老喽,再不注意点,可就真的变成见人嫌。倒是你,离了贺家反而如鱼得水。”一直都知道凭这小子的本事,到哪儿都能活得很滋润,无需刻意打听,京城之中到处都是他的消息。一会儿是太子府府官选拔考试,一会儿又是岳山书院公开课程,如今谁不知道贺惜朝不仅文采出众,就是算学也是独领风骚,仿佛天底下没有他不会的。魏国公病愈之后上朝,已经听到了太多幸灾乐祸的声音。“也是多谢国公爷成全。”没有贺家的牵绊,贺惜朝的确一身轻松。脱离了桎梏,对魏国公也就更加真心实意。这对曾经的祖孙见面,气氛和融,淌着脉脉温情,看起来感情似乎依旧很好。让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些失望。特别是贺家族人,都不敢过来多说一句话。第234章 边疆告急大齐婚礼在黄昏举行。送嫁的队伍在吉时之前终于到了魏国公府。一身红色的新人在簇拥之下缓缓而来, 然而春风得意的贺明睿在看到宾客之中的贺惜朝之时,脸上的笑容却立刻戛然而止。后者见此, 居然还朝他灿烂地一笑,这在贺明睿眼里简直跟蛇吐红信没什么两样!贺明睿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走在他身边的大公主跟着顿了顿足, 微微侧头似有不解。贺明睿回过神, 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贺惜朝居然还有脸过来,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的!贺惜朝一眼瞧见贺明睿那瞬间阴沉的脸色,心情不禁舒畅起来,今日他会过来, 不过是为了打破与魏国公府形同陌路的谣言罢了。给贺明睿庆贺,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再者他这辈子是别想有婚礼了, 可看着贺明睿脸上那抹得意高兴, 觉得很是碍眼,于是忍不住膈应了他一下。新郎官不爽,他就爽了。 第491章 不少大臣让女眷自己回府,其余的则匆匆去了某处一同商议。众多猜测,却不约而同地指了一个方向。清正殿中添了几个暖炉子,将寒冷瞬间驱逐在外。然而天乾帝的话却依旧让大臣们心中发冷。“镇北王薨了。”怎么会这么快,不是听说还有半年之久吗?在场的都是朝廷重臣,对北边消息得知虽有快慢,但都心中有底。哪怕再疑惑,可如今急报已经来了,这便是事实。萧弘来的路上心下就已经有了准备,可真听到这个消息,却依旧瞳孔骤缩,万千思绪就此纷乱。他抬起头,望向天乾帝,却发现后者也正深深地看着他,眼底深邃却分外不舍。萧弘握紧的拳头忽然就这么松开了,他朝帝王露出一个笑容,压下那份紧张,平静地点了点头。萧奕和萧铭皆是皱眉深思,显然对于镇北王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谢阁老和王阁老都没有去参加婚宴,是以来得最早,王阁老说:“皇上,北疆一直由镇北王镇守,宣家后继无人,镇北王这一去,匈奴便再无顾忌。如今是寒冬,本不适合匈奴作战,然而如此好的机会,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王阁老起了个开头,周阁老立刻跟着道:“没错,若是等过了冬,大军北上稳定边境,届时哪怕没有镇北王,匈奴想要南下并不容易。”天乾帝目光沉沉:“匈奴早已招兵买马,他们有镇北王府的消息,如今应是要兵临城下了。”此言一出,众位大臣的脸色顿时一变,胡阁老忧心道:“匈奴残暴不仁,没了镇北王,镇北军是抵挡不住攻势的。冬日作战艰难,必是不死不休。皇上,老臣以为,如今首要之职,便是清点三军,即刻前往北疆抗敌,万万不能让匈奴破了城池啊!”这话让所有人都点了头。“臣附议。”“臣也附议。”“可是谁领兵?”魏国公这一问,令几位大人皱了眉。“先帝在位之时,大齐闻匈奴而丧胆,公主和亲却换不来一两年的和平,幸好有镇北王带兵如神,又有宣家儿郎誓死抵抗,才有了这近二十年的安稳。如今大齐还有谁有此威信?”王阁老的目光轻轻瞥向了一旁未说一语的谢阁老,不禁问道,“谢老有何高见?”“镇北王抗击匈奴几十年,方有此声望,自是无人能及。”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王阁老皱了皱眉,目光便瞥向了一旁。萧铭于是出声道:“不管有没有此等威信,仗总是要打的。父皇,儿臣以为永宁侯能堪此大任。”此永宁侯乃是已故永宁侯的长子,正好丁忧在京。他继续说:“都说虎父无犬子,顾行洲也是统领一方的大将,以其父之威名,也可凝聚军心,与匈奴一战!”王阁老道:“皇上,如今已经没有时间让将领慢慢积聚威名,礼亲王所选,臣以为可行。”户部尚书跟着出列:“臣附议。”永宁侯曾经天乾帝也考虑过,算是很中肯的建议。萧铭有此见地,不管是自己所想还是与人商议的结果,也算不错了。天乾帝不禁眼露一丝赞赏。然而萧奕却不想让他独出风头,便道:“永宁侯向来镇守西边,若是前往北境,万一西域小国趁此机会侵犯大齐,又该如何?”萧铭说:“总是匈奴要紧,小国罢了,另派将领西行便是。”“这怕是不妥吧。”“那大哥以为呢?”萧铭忽然问道,“大哥一句话未说,不知道是否更好的建议?”萧铭眼中带着一抹挑衅,他还记得今日婚宴上萧弘咄咄逼人的样子,如今不免想要讨回一二。然而萧弘没有搭理他,却看向了户部尚书,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李尚书,不知道粮饷军需是否已经备齐了?”这话一说,连同天乾帝也一起望了过来。李尚书不知道这好端端的选将,怎么又问到粮草上,不过还是沉吟道:“臣已奉旨拨出饷银百万,可粮草却需从各个粮仓之中调配,本以为开春之后再行军北上,现如今怕是来不及远调了,只能从沿途城中先行调用。”萧弘继续问:“需要几日?”李尚书思忖片刻之后,回答:“至少需要十日。”如今迫在眉睫,关系到大齐江山,李尚书自是全力以赴,毫无保留,这个日子怕是他能给的最快速度了。萧弘点了点,没有多做为难。“粮草有了,那军备呢,杨大人?”工部尚书站出来,躬身道:“臣在。”“武器军备又需要准备几日?”“皇上,殿下,工部已经备了一大半,余下的再十日也可。”“好,那一切以十日计。”萧弘说着面向天乾帝,“父皇,儿臣以为应尽快下达调令,整军集合。”天乾帝于是道:“魏国公。”“老臣在。”“所有调令即可下去,集齐兵马,不得耽误。” 第493章 大臣们连忙感激跪下来:“谢皇上恩典。”接着天乾帝看向两个儿子:“奕儿,铭儿,你们也一样,去各自宫内休息吧。”“是,父皇,您也别再操劳了,事情再大,也没有您的身体来得重要,有什么事,儿臣愿请命为您分担。”萧铭告退之时,言辞恳切地劝道。萧奕也是面露关切:“是啊,虽然儿子才知道北疆之事,可父皇怕是已经为此忧愁多日,请您定要多多保重,接下来还需您坐镇呢!”天乾帝闻言便笑了,这些话让他窝心安慰:“你们有此孝心,朕甚感欣慰,放心,朕心里有数,都去吧。”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萧铭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只有萧弘站着没有动。镇北王的消息,萧铭也是提前知道的,他手下一堆人才,一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今日才能自信大胆地率先提出建议。他相信这也是天乾帝的选择。他年幼,却更想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让帝王知道他并不比萧弘来的差。然而最终的结果总是出人意料,他从来没想过这稳稳当当坐着太子位的大哥居然会自请北上。跟匈奴人打仗是闹着玩的吗?镇北王几乎战死了所有儿子才将死敌挡于边境之外啊!难道他大哥真以为有龙气护体,刀枪不入?太可笑,也太狂妄自大了!满朝文武,何必以身犯险?更何况除了凶残的敌寇,如今的北疆气候是难以想象的冰冷恶劣!流放千里的刑罚都在那苦寒之地,有多少人光赶路都熬不住,更何况是急行军!养尊处优的皇子,光想想就得心生怯意。萧铭知道如果换成他,是绝对不会自以为是地去领命,也没胆量去!可哪怕心中给自己再多的借口,内心深处他也不得不承认,跟萧弘之间除了年纪,除了出身,还有其他的差距。那份勇敢,他是真比不上!可是总觉得不甘心……萧铭出清正殿的脚步一顿,前面萧奕就感觉到了,他回过头看着他,凉飕飕地说:“现在再去请命,不觉得太晚了吗?大哥是太子,前去稳定军心,震慑匈奴,你去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萧铭被说中心事也不恼,只是笑了笑:“弟弟还什么都没说呢,二哥倒是心急了。你若是有这想法,那便去父皇说去,好歹也是一片心意。”萧奕闻言,顿时冷下了脸。萧铭所想何尝不是他的。萧铭刺了他一句,心下微哂:“走吧,事情已定,咱们就回宫安歇,不如顺个道?”虽说已经开了府,然而景福宫跟景宁宫依旧保留着。“也行。”然而正说着,前面走来了两队宫人,却是来自芳华宫跟钟翠宫。她们各自手里提着食盒跟厚衣裳,可见后宫中贵妃跟兰妃时刻关注着这里。清正殿内,内侍将给炭盆里添了银丝炭。天乾帝揉了揉眉心坐下来,看着萧弘问:“还不回去歇息?”萧弘说:“父皇,我睡不着。”“害怕?”萧弘想了一下,老实道:“是有点紧张。”天乾帝闻言轻笑了一声,然而笑过之后,眼里却流露出心疼来:“可是后悔了?”萧弘咧开嘴,摇头:“哪有,儿子自个儿求来的,后悔啥,没的啪啪打脸的。”他说完,看着天乾帝脸上的倦意,小声地问,“您是不是要休息去了?”“朕也睡不着。今日丹阳大婚,朕本该还挺高兴,没想到……”若是不想成为昏君,当皇帝定然是操心劳肺,事情棘手起来,整宿难眠便是常态。最近帝王的脸色都不好,便是失眠造成的。萧弘没有太好的办法,离早朝时间说多也不多,便道:“父皇,您要是睡不着,咱们不如弄点东西吃?”“你饿了?”“嗯,婚宴上就没吃多少,早就空空如也了。”说完,萧弘的肚子就传出一阵咕噜噜,特别应景,他还毫无羞愧地说,“瞧,抗议了。”天乾帝顿时哑然失笑,回头就吩咐黄公公:“让御膳房赶紧做去,别饿着咱们的太子爷。”萧弘嘿嘿嘿笑起来,然而转眼一想,又阻止说:“唉,别别别……”“怎么?”天乾帝不解地看着他。“不急,我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就是……儿子忽然想起来,明年您的寿辰,怕是不能陪您一起过了,不如提前给您做碗面吃?明天开始,就没有这空闲时间了。”御膳房的主厨忐忑不安地缩在灶台后生火,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割了,眼睛戳瞎。因为除了那位不太讲究,每年都会跑来下厨的太子殿下以外,尊贵的皇帝陛下也驾临了这一方小小的厨房!顿时蓬荜生辉,万丈光芒,简直要折寿了哟!黄公公瞧着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点了两次火才生起来,不禁心下同情。天乾帝第一次来,一身明黄的龙袍,背着手审视的目光在厨房里扫了一圈,才站在萧弘的身边,瞧着他的动作。 第495章 他拿着筷子夹着,吹了吹就塞嘴里了,眼睛一弯,神情就特别满足:“冬天就该这么吃,畅快!”和萧弘一同吃东西,胃口总是会下意识地变好,一碗面打底的天乾帝也忍不住夹了一筷子。萧弘给他倒上茶解腻:“要不是待会儿得上朝,我觉得再来壶酒就美了。不过没事儿,等儿子从北边回来,再陪您也一样。”外面寒风呼啸,暖阁之中温暖如春,有个殷勤备至的儿子跟前伺候着,天乾帝觉得此生无憾。时间啊,若是在此刻定格就好了,他是真舍不得萧弘北上。帝王叹了一声,将那酸涩的情感压下去,嘱咐道:“顾行武、方骞和蔡襄明都曾去过北境,即使不如镇北王熟悉,也比你有经验。弘儿,你虽为统帅,也当多多听从他们的建议,万万不可一意孤行,鲁莽行事。记住,安危第一,朕还在京里等着你。”顾行武乃天乾帝钦点的中路将军,永宁侯的弟弟,是三品昭毅将军。帝王最终还是不放心,从顾家三兄弟里调了老二出来给萧弘,永宁侯和顾老三则去了西边,震慑西域。至于方骞和蔡襄明为左右二路将领,同样也出自将门,是朝中能叫得出号的将军。天乾帝给儿子安排的辅将,皆是经验老到,有真本事的。至于萧弘这个统帅,天乾帝也没指望能如何大显神威,只要能稳定军心,保全自己,囫囵地从北境回来,他就很欣慰了。萧弘一抹嘴,举起茶杯给他爹以茶代酒碰了一下道:“爹,你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咱们又不是去捣匈奴王廷,是阻挡来敌侵犯,估摸着还是以守城为主,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冒险的。况且镇北王虽去了,可王府还在,他手下一定也培养了不少猛将,人才济济,轮不上我这个新手出主意。”这话却是实在,其实不用天乾帝嘱咐,萧弘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北边苦寒,气候比之京城更加恶劣,你从小养尊处优,怕受不住。东西就多带点,衣裳袄子被褥,平时用惯的也都带上,别嫌占地方,也别怕丢人,那么多亲兵,还看不好那点东西……对了,黄吉。”天乾帝突然唤了一声。黄公公立刻绕了进来:“皇上?”“将朕那件黑熊皮的大氅找出来,送去英王府。”天乾帝嘱咐道。“是,皇上。”“爹,那不是您平时穿的呀?”天乾帝感慨:“是啊,皮子厚,暖和,还是你几年前猎来的,记得吗?这次借你穿穿,回来还给朕。”话此,萧弘点点头,不再拒绝:“好。”“军营里虽有军医,不过医术不好,王太医和章太医年纪不算大,医术却高明,让他们一同北上。”“您做主就是。”“太子府兵朕这次给你三千,另派一千禁军精锐护卫,等回来之后这些人也都给你。你的府兵统领,陆峰和黄启都是行武出身,身手不凡,不管到哪儿都得让他们随身跟从,别贪玩儿图自在,跟京里一样就带着一个太监到处溜达,听到了吗?”萧弘听着耳边他爹絮絮叨叨的,没想到平日威严惜字的帝王也能跟个老母亲一样,又是感动又是愧疚,连连答应:“每个字儿子都记住了。”他抬头看着皱眉思索还有什么话要嘱咐的天乾帝,忍不住道:“那我也有话要叮嘱爹的,您也得记心上。”“哦?”天乾帝意外地一笑,“什么话?”“就一件事,吃好睡好,照顾好自己,别忙起来饭也不吃,到三更半夜还不睡觉。不管多要紧的事可别落了三餐,每次至少要一碗饭。心里要是不高兴,就折腾别人,别憋着,容易憋坏。虽说您还年富力强,可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儿子年幼,还想在外头蹦跶好多年,好不好?”“不想着为朕分忧,就想着到处玩耍,弘儿,哪有你这样当太子?”天乾帝佯装不悦道。“我觉得我这太子当得挺好的,哪儿需要往哪儿搬,人人都夸。”萧弘得意地说,“反正就这么说定了,我会让黄公公监督您的,等我回来检查。要是知道您没有好好吃饭休息,哼哼……”天乾帝眼皮一抬,“你当如何?”“还能如何,老黄不靠谱,我自个儿上呗,贴身就跟着您,亲自监督。”天乾帝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却拿萧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摇头叹息:“你啊!”“来,我说完了,还有啥要嘱咐的,让儿子再沐浴沐浴您的宠爱?”萧弘笑嘻嘻地问。嬉皮笑脸,没个正经,让帝王真是犯愁,这人哪儿能放到北边去,尽让人担心。他想了一会儿,总算是记起来了:“除了亲兵,文书官吏也少不了,你打算带谁去,若是手上没人,朕给你指几个。”萧弘想也不想地说:“不用,我带惜朝去。”“贺惜朝……”天乾帝皱了皱眉。萧弘那大咧的性子忽然细腻了一下,心上一提,故作镇定地问:“爹,怎么了?”天乾帝看他,问:“你不是老是说他身体不好吗?年纪也小,柔弱书生,那种苦寒之地怕是不顶用。”萧弘的心顿时悠悠放下来,只要别往那方面想,怎么都行:“已经没事了,再说我俩早就说好一同北上的。儿子身边也都习惯有他,他若不在,可就不得劲,况且他那么聪明,说不定还能给我出谋划策呢,大帅身边总要有个军师嘛,就他了。”萧弘说完夹起肉片,问天乾帝:“爹,你还要不要?”“你吃吧,朕已经饱了。”天乾帝无奈地看着他,呷了口茶说:“贺惜朝还能跟你一辈子不成?弘儿,说实话,要不是知道他是男儿身,朕都以为你看上的是他了,从没见过你对其他人有这般的特殊照顾。”啪嗒,萧弘夹了半路的肉还没进碗里就掉了下来。天乾帝顿时看了过去。萧弘没敢抬头,强压着那份紧张和心虚将掉烤架上的肉,若无其事地丢进碟子里,然后放下夹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夸张道:“天哪,爹,你吓死我了!”“怎么了?”帝王不解。“这话可千万别传出去啊,不然惜朝以为我觊觎他呢!天地良心,他长得就很好看,万一真信了,那完了,他定然不肯理我!要是跟防色狼一样防着我,咱俩将来怎么君臣相合呀?”萧弘悲愤地说。天乾帝本还觉得没什么,被萧弘这么一讲,倒觉得是自己过了,便道:“没人敢传出去,你放心,朕不过玩笑罢了。”萧弘正色道:“爹,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回来,就给您答复,所以现在您就别乱猜了。”天乾帝叹了一声,点点头:“也罢,不过弘儿,你的身边也不能只有一个贺惜朝,该扶持一下其他人了。” 第497章 这并非是她们多想,实在是经过了几次观察,排除一切可能得出的结论。英王府所有的一切,贺惜朝都一清二楚,他的命令就跟萧弘本人一样,无人反驳,无人质疑,理所当然。凡是事后在萧弘面前上眼药,明里暗里指责贺惜朝僭越的人,仔细一查便能发现都已经不在了。可以说,英王府不只一个主子,还有一个就是贺惜朝。沈嬷嬷确定哪怕将来王妃进门,也无法从萧弘手里拿到这么大的权力。那已经不是信任了,而是更深一点的,仿佛是萧弘倾其所有在讨好,才给予的一切。君臣之间何须讨好,只有男女情爱之间,想让他高兴,才会拿手上有的去讨他欢心啊!猜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沈嬷嬷真是寝食难安,然而皇上宣立太子,紧接着便有指婚太子妃的消息传出来,她又安心了。毕竟分桃断袖自古至今都有,只要不耽误传宗接代,不拿到台面上来,萧弘这等身份也无妨。在沈嬷嬷看来萧弘哪儿都好,堪称完美,有那么点毛病也无可厚非。而且萧弘是有大志向的,怎么会栽在情爱里放弃那把皇位?可是没想到的事,太子册封提前,却没有任何太子妃的消息。联想到贺惜朝,想到这段时间萧弘的暴躁失态,甚至那哭红眼的一晚,沈嬷嬷太担心了。直至今日,听着萧弘满心满眼地为了贺惜朝,她再也按捺不住,问了出来。子嗣?这个问题,萧弘似乎并不意外,眼中也没流露出多少惊讶。他侧头看见心蕊,后者也是一样的忧心,望着他急切地等待着他的答案。萧弘舔了舔嘴唇,沉声道:“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们。不过既然都知道了,那也挺好,接下来我也不用在自己的府里,还得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地亲近他。”“殿下!”沈嬷嬷跟心蕊难以置信,“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萧弘闻言扬起唇角,眼底浮着笑意,嗯了一声:“沈嬷嬷,心蕊姑姑,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他已经三年多了,这么长时间,我已经想得非常清楚。”“太子妃呢,您也不要吗?”沈嬷嬷眼眶瞬间红了。萧弘摇了摇头:“我不想要,要了我就失去他了。”“不要太子妃,就没有皇孙,殿下,您还想登上大宝吗?皇上如何会传位给一个与臣子纠缠,连子嗣都不要的皇子?”沈嬷嬷问。萧弘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那贺惜朝呢?”心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他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一无所有,那也太……”对于贺惜朝,哪怕再不满,在英王府里也没有任何人能说他的不是。否则如今和颜悦色的萧弘下一刻便能惊怒起来。心蕊悲哀地发现她不敢用她那点作为老人的情分去试探。“殿下,这不是小事,皇上知道定然勃然大怒,你们没有结果的。”沈嬷嬷苦口婆心说。“所有的一切,惜朝都问过我,我也想过,所以你们无需再说。我和他,我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臣子,反正无论是谁的对错,都归在他头上,是我亏欠他。将来,不论将来结局如何,我对他的心永远不变,若是走不到最后,我会更爱他,敬他。”萧弘的目光落在她们俩身上:“嬷嬷,姑姑,你们一心一意为我,弘儿也希望请你们敬重我所爱的人,别为难他,请帮我一起照顾他。”“殿下……您怎么跟皇后娘娘一样,一点也不顾着自己呀?”沈嬷嬷痛心疾首。萧弘一笑,否认道:“哪有,我很自私的,只是他开心了,我才开心啊,他一切安好,我才能安心做事嘛!你们就爱屋及乌,拿他当太子妃一样对待就是了。这点,常公公就比你俩想得开,他都自觉地替我俩遮掩呢。”萧弘言语带笑,然而却将她俩的话都堵死了。而这边贺府,李月婵听了贺惜朝的话,眼睛瞬间就红了,一个个泪珠子就这么掉了下来。贺惜朝头疼又心疼地安慰她:“国难当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娘,您想开点,儿子是去建功立业,快的话过个一两年就回来了。”自从离开魏国公府,李月婵的日子可谓舒心,可没想到不过才两个月,儿子就又得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能去干什么?那可是打仗啊,还是匈奴,光想想就能吓死人!太子殿下怎么能让你也跟着去呢?那边冷得很,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的,惜朝,你跟太子说说,别让你去了。”李月婵对他儿子的身体倒是非常清楚,一双水眸汪汪带着恳求。“这哪儿能想去不想去的呀?”贺惜朝哭笑不得地说,“殿下乃统帅,哪怕打仗也是坐镇中军,不会太危险的。再说,我也不能跟着上战场,没的拖累旁人,不过是在城中替殿下处理些文书罢了。娘,放心吧,很安全的。”是吗?李月婵不知道,她也不懂。她虽然懦弱没有主见,不过也正因此,哭诉两句,听儿子话中的决绝,自知也无法改变,也只能抽噎几声就过去了。“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娘就只有你了,万事一定小心!”她握着贺惜朝的手,满眼依赖和不舍。贺惜朝笑着拍拍她的手:“放心吧,等这次殿下凯旋,儿子必定能跟着再升一升,届时您更风光无限。”“风光不风光的,娘也不求,你平安回来就好。”“放心,娘,儿子领命。”贺惜朝将拿了帕子给她擦擦眼睛。“还有十日不到,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对了,春香。”忽然李月婵道。春香走进来欠了欠身:“夫人?” 第499章 “多谢少爷。”阿福也跟着磕头。磕完这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点小磕绊仿佛就为了促进感情用的。贺惜朝瞧着有些羡慕,能光明正大地说出喜欢,真是一件幸福的事。贺惜朝安顿好贺府的事宜,便再无忧虑地投入到考试之中。第二日天色未亮,待考官员便已经等在了英王府门口。他们挎着考篮,犹如参加会试一般,不过这次有的人还背了一袋算筹,或拎着一个算盘以备不时之需。虽然贺惜朝的公开课上已经讲过乘除笔算方法,不过东西带的多些,总是能踏实一点,毕竟考试明确规定是能用这些工具的。英王府门前放着一张长桌,尤子清跟邵远就坐在后面,他们手里有一份名单,便是参加这次考试的官员,其中还写明了籍贯,年纪等简略资料,便于核实身份。天色破晓,英王府门大开,黄启带着一队侍卫从里面走出来,分成两列站于门口两侧。这些带刀侍卫一出,原本还吵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黄启高声道:“请考生带好准考证,排队核实身份,准备进入考场。”核实身份很快,不过进入府门前还需搜身检查,倒不是为了查小抄作弊,而是怕带入了匕首钝器伤人。一处空殿内摆放了八十四张桌椅,每个相隔一段距离,考生们在侍卫的带领下依照准考证上的号码就坐。接着便依次走进四个侍卫,站于四个角落,目光就落在这些考生身上,显然这四个便是监考了。等一切就绪之后,贺惜朝带着尤子清跟邵远走进来,后面两个手里各捧着一个匣子,最后的阿福则端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两根长直的香。贺惜朝瞧着底下考生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禁微微一笑,然后鞠了一躬道:“诸位早上好,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第一届太子府府官的选拔考试,本次考试共分为两场,上一场算学,考一个时辰,下一场策论,考半个时辰,中途不作休息,若需要解手,请举手申请,会有专人陪同前往。”“请独立完成考试,本着诚信的原则,禁止一切作弊或帮助作弊的行为,如有发现,不仅本场考试取消资格,连同朝中现有的职位也一并革除。考试中若发现任何问题,可举手示意,会有专人过来处理。各位,听明白了吗?”都是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试,一路杀进金銮殿的,考生们齐声道:“明白。”贺惜朝点点头,回头示意背后三人,“开始发考卷吧。”尤子清跟邵远于是撕开匣子上的火印封漆,取出各自的算学卷子,两人间隔着发给考生,除了卷子,每人还给了三张白纸作草稿用。这个方式看着有些奇怪,不过经历过后世的中考高考就会明白,这形式就类似于ab卷,题目一样,可顺序却是不一样的,就是为了防止前后左右作弊。特别针对算学这种标准答案的考试,毕竟作弊手段太多,偷答案比较容易。这种现象一般出现在有背后势力,集多人智慧于一人,为了让其脱颖而出的集体作弊上。“题目字迹不清,或有疑惑者可以举手提问,其余时间,请保持沉默做题,可以用算筹,也可以用算盘,但禁止做多余动作。现在,考试开始,阿福,点香。”数学,是最考验逻辑思维的学科,其实早在开公开课时,贺惜朝心里已经大致有底谁能考出好成绩。一个时辰的时间看着挺长,可考试起来转眼就过去了,特别是做不出题目,冥思苦想的时候,更觉得飞一样。“时间到。”忽然,阿福喊了一声。“请诸位放下笔,原地就坐,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要有任何动作。”贺惜朝说着,尤子清已经下场依次收卷。四个角落的侍卫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场中考生,这样的气氛中,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只是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卷子被收走。不过很快他们也没心思再放在算学上,纠结那一两个答案了,因为邵远跟在尤子清身后发了策论的卷子。待算学卷子全部收完,策论卷子发放完毕后,贺惜朝道:“策论只有半个时辰,时间是比较紧张的,不过在此之前请各位先阅卷。”听着贺惜朝的话,考生们于是先看起题目来,却不由自主地皱眉。贺惜朝继续说:“卷子上共有三道问答,皆关于时政的模拟决策。所以这并非要求各位写长篇大论,而是按照题干的情景描述,给出解决方案,论述自己的观点即可,请按照题目顺序在相应的答题卷上作答。”“在场的各位都是经过科举洗礼,文采必定出色斐然,这里就不作考察。请尽可能准确精炼地回答,使阅卷者一目了然为佳,测试的便是各位处理庶务的能力。”其实通过算学考试便能知道,这策论也不会跟科举一样,没想到却是这种方式。考生们有些头疼,不过却能理解,只有做了官,才知道日常真正做的事与四书五经之中相去甚远,特别是已经在六部任主事的,接触最多就是琐事,哪有什么国家大事让你侃侃而谈。香灰落下,最后一点红光也熄灭了,阿福在燃尽的那一刻喊道:“时间到。”贺惜朝便道:“请各位放下笔,原地安静就坐。”尤子清和邵远从两边以此往里面收卷。当最后一份试卷收起来后,贺惜朝站到中间:“本场笔试正是结束,辛苦诸位,在下代太子殿下再次感谢各位的参与和支持,为表谢意,府中另准备了一份谢礼送给在场的每一位。”那在上一次英王府招聘账房时打制的,背面印有“英”字,正面印有日期和考试名称的银牌,送到每个人手里。“本场考试并非用作优劣之分,也不对各位的才能做出评价,只是挑选出适合太子府如今空缺职位的人选。所以哪怕这次没选上,将来有合适的位置出来,也欢迎诸位再次报名参考。”贺惜朝这话一说,让在场的考生神色不禁缓和下来,至少这场面话,让落选的人不至于难看。“如今已经到午时,应该都饿了,英王府备有席面,各位若是不着急,可以吃了再走。算学卷子和答案稍后会一并粘贴在殿外,书巷和贡院告示牌上,有需要的可以核对一下。至于面试入围者,今明两日会派人通知,请耐心等待。”贺惜朝说完,便笑着带人和卷子一同离开了。他得赶紧回去,将卷子尽快批阅出来。这种短时间高强度的考试还是第一次碰到,考生们有相熟的不禁互相交谈起来,不禁心有戚戚,摇头叹息。大家都不约而同留下来用了午饭,接着便兴匆匆地回到考场门口查看答案。这张卷子,除了《九章算术》前十章,也涉及了一部分后面的内容,不过不多,而且也很浅显,若是稍微了解些,就能做出一点。就这一阶段,便有沮丧和庆幸之分,很明显。 第501章 还甩了甩手,无辜地看着他。呃……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诚不欺人。铠甲收起来让人送去了兵部,萧弘跟贺惜朝窝在书房里,翻阅着挑出来的卷子。“我还以为翰林院都是些迂腐固执的家伙,不过瞧着似乎答得还不错。”萧弘拿着卷子看贺惜朝,“他们跟你走得近,你是不是私底下给他们开小灶了?瞧,算学考得也挺好。”“没有。”贺惜朝回答。“真的假的?”“同在翰林院,拿着问题来请教我总不能不回答吧?”贺惜朝理所当然地说,“况且能在科举之中名列前茅者,学习能力都不差,脱颖而出再正常没有了。若是没有特别对算学感兴趣,水平都差不多,比的也就那份领悟能力,你看,算学卷子成绩从高到低,在前面的科举前三甲就占了一大半。”有道理,说来萧弘对杨素几个印象还挺深,贺惜朝被除名的时候,他们一同联名上奏让他很有好感,收用这几人,他没什么意见。“那这个呢?尹从生的题答得也很全面,符合实际,看起来是个人才。那时候调查的是什么情况来着,上一届的探花郎吧,如今在刑部做员外郎,但是……”萧弘回忆之中,贺惜朝道:“他是礼亲王府的人,其妻是王家三少夫人的表妹。”“对啊,我们要用吗?”“用。”“啊?不刷下来呀?”“你都要去北境了,凡是录用,这些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部带过去,路途遥远,与这边彻底断了联系,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还担心翻出花样来吗?北边苦寒,环境恶劣,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境和能力,若真是个出类拔萃的,就是提拔起来无妨,大不了将来放地方也行。况且得了你的重用,打上了太子府的烙印,难道以为萧铭还会信任他?就是王阁老也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三皇子党啊!”贺惜朝这么一说,萧弘很是赞同地点点头:“跟我混总是比跟老三有前途,没人规定不能改嫁,对吧?”这个比喻……嗯,贺惜朝居然无话可说。“无需紧张,不过几个小官,最终沉浮还不是你说了算,收录进来,也可以让皇上看看你那颗有容乃大的心。不过……”贺惜朝摸着下巴尖思索着,“弱书生去北境,怕是有不乐意的。”“管他们乐不乐意,不想跟着那就别来呗,我人都不在京城,他们蹲这儿干嘛?”事实证明,当面试时贺惜朝提起这个问题,没一个表示为难的,哪怕家中妻儿老小俱在,都非常有觉悟地做好了跟着大军出发的准备。对于出人头地这件事,都非常的积极。谁都知道太子如日中天,这次能跟着一起去北境,简直是一次在他面前得脸的好机会,所以哪怕充满了危险,条件又艰苦,也都纷纷答应着。一旦凯旋,朝廷封赏不说,背靠着大树,也能仕途坦荡。孰不见动荡的年月,武将的升迁速度犹如顺水行舟,攒着军功封侯得爵,比文官一步步苦熬着日子快多了。面试比笔试简单许多,贺惜朝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细细考察,他更倾向于带去北境从日常之中深入了解。所以只要面试时回答几个问题,表述无错都算过了。这次北上,除了这些新录用的府官,贺惜朝并不打算继续将那十二个书生全部带上,只有尤子清跟邵远跟随。无他,余下的人明年得参加乡试,错过了就得再等三年。而尤子清跟邵远已经是举人,会试还有两年,直面抗敌的机会不多,贺惜朝决定带他们出去见见世面。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我想脱来着,可那实在太重,我脱不掉。萧弘:没事,那我来脱?遥:和谐世界,如此美好。……第240章 册封大典太子册封大典前第三日, 广亲王受皇命所托前往京郊祭坛祭告天地,使被册立的萧弘为顺天应命的大齐皇太子, 以致名正言顺。三日后,便是到了正式册封的日子。天还蒙蒙, 启明星未亮之时, 沈嬷嬷, 常公公带着一干内侍跟侍女端着洗漱用具, 及冕服鞋袜头冠配饰等浩浩荡荡地进入萧弘的寝殿,恭请他起床。这是内务府紧赶慢赶,到了昨晚才送来一身太子行头,手捧这些的侍女各个脸上带笑, 荣幸非常。萧弘顶着一头杂毛,勉强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 迷迷糊糊地问:“到点儿了?”沈嬷嬷道:“殿下, 按照礼仪,您需得在日出之前两刻到达泰和殿,英王府离皇宫较远,您得更早起来准备, 已经丑时了。”“天哪, 我昨晚子时才躺下……”军中日日事务忙碌,回来就晚, 可回府之后还有礼部的官员等着他,记了一脑袋的册封礼仪,如今脑子跟个浆糊似的。不过抱怨归抱怨, 他还是从床上爬起来,今天这日子要是迟到,估摸着他爹得气死,罚他跪宗庙。心蕊带着侍女走过来,对萧弘福了福身:“请殿下沐浴更衣。”寝殿一侧的浴房已经备了热汤,萧弘洗净身体之后,侍女们便替他更衣梳头,换上配饰,带上头冠……他站在原地,在铜镜前看了看自己,问道:“惜朝呢?”话音刚落,贺惜朝便走了进来:“殿下。”作为太子宾客,今日便是由他陪同前往册封。萧弘回过头,就见到他家小表弟正眉眼弯弯地对着他笑,唇红齿白,那渐渐长开的俊俏,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萧弘的目光灼灼,紧紧地锁在贺惜朝身上,欢喜和爱意就要这么毫不掩饰地就从眼底流露出来。沈嬷嬷一瞧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萧弘又要不管不顾地犯傻,心累地与心蕊互相一眼,跟常公公一同快速地带着人下去,只留下小墩子和小玄子侍立在门口。临走之前,常公公吩咐道:“早膳已经备好了,别忘了提醒殿下时辰。”说来,他又摇了摇头,“还是提醒惜朝少爷来的快些。” 第503章 萧弘端端正正地跪着,想了想,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才一声不响地等帝王驾到。天乾帝走进殿内,贺惜朝如其他人一样跪了下来。而萧弘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给了帝王一双微红的眼睛,以及伤感未过的目光。“听人禀告你在坤宁宫一直没出来,朕便来看看,弘儿,已经劳累了一日,皇后若是见到你这样,她定然心疼。”萧弘低声说:“儿子大好的日子,娘不在,马上又要走了,明年的怕是无法来看她,就想多陪她说说话。”天乾帝点了点头,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萧弘,接着目光看向画像,如面对常人一般说:“嘉怡,如今你该放心了,我们的儿子他是个有担当的,青出于蓝胜于蓝,比朕出色,你定要替朕看好他啊!”他说完,又揉了揉萧弘的头,安慰道:“你的孝心,皇后定然感觉的到,她在天有灵,会保佑你平安回来的。那时候,你再过来看她吧。”萧弘“嗯”了一声,然后伸出手给帝王。天乾帝瞪了他一眼,不过却拿他没办法,只得将这个宝贝儿子给拉起来。萧弘仿佛占了便宜似得笑嘻嘻,看得帝王哑然失笑,然而目光往下一瞥,落在了地上的蒲团上……一直沉默着当雕像的贺惜朝有感而发地看过去,对着那并排双列的蒲团,骤缩了瞳眸,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全身僵硬。“父皇,不走吗?”萧弘拉了拉帝王的袖子,似不解地催促道,“儿子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跑东跑西,简直要饿死了!天哪,这个册封大典还是简陋版的,要是全礼数下来,岂不是得去半条命?”“按理还得上宫墙,受百姓参拜,集三军,受将士叩拜。如今时间紧迫,就都免了。”天乾帝收回目光,侧过头说:“知道累,还赖在这儿不走,非得要朕来请,你说你这是什么毛病?”“哎呀,您这就别计较了嘛,对了,晚宴什么时候开,我饿地简直能吃下一头牛,真的,您别不相信。”天乾帝非常肯定地说:“不,以你的饭量,绰绰有余。”“儿子怎么感觉这不像是夸奖啊?”“很有自知之明,你啊,也就朕养得起了。”萧弘:“……”不是说能吃是福吗?父子俩说笑着走出坤宁宫正殿,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而贺惜朝则默默地跟在萧弘的身后,快要走出大殿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两个蒲团,上面还留着跪过的痕迹。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咬了咬唇,懊悔地收回视线,然而却没想到,在转回头目光直视前方的那瞬间,恰好对上了天乾帝的目光。冰冷的,充满探究。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我觉得完了。……第241章 宣召敲打今日的晚宴, 即是庆贺萧弘册封太子,也是为三军送行。本该是普天同庆, 开怀畅饮的日子,不过因为北境危机而蒙上了一层阴影。不管是谁, 都相当克制。只是席上大概没有谁比贺惜朝更加坐立难安, 每当帝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看过来, 他虽然面上若无其事, 可心中却是擂鼓声声。还有三日,大军便要出发了。好在一切风平浪静,转眼就到了最后一日。今日礼亲王府设宴,带领所有的皇子为太子殿下践行。兄弟之间的宴请, 萧弘推不了,便问道:“惜朝, 你要一起去吗?”贺惜朝在做最后的出发前检查, 闻言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去,外面冷得很。再说你们皇子之间的宴会,我去做什么,看着你们吃饭?”萧弘想想也是, 于是说:“那你忙完, 休息一会儿,这两天我的事儿倒是少了, 你却忙得跟什么似得,有些事让下人们去办,别亲力亲为。”贺惜朝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待会儿出门衣裳多穿点,外头下雪了。”萧弘嗯嗯了两声,左右一瞧,就小墩子在跟前伺候,贼胆儿顿时起来,拉过贺惜朝就低头亲上了一口:“乖,等哥回来,咱俩一块儿午睡。”贺惜朝一个白眼翻给他:“注意点吧,别临走前还阴沟里翻船。”虽然这船可能已经翻了。萧弘乖顺地放开手,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走了。贺惜朝站在窗边,看着萧弘带着人朝大门而去,在薄薄的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不禁长长地一叹,慢慢坐下来。他将手头上根本不重要的事情一丢,手心里捧着一杯热茶,看着窗外的雪花,暖着手静静地发呆。这天气是真的冷,很难想象北边又是怎样恶劣的环境,怕是还没上战场,士兵们就得冻伤一批了吧?“小玄子,去将尤子清叫过来。”他最终还是一个放心不下的命,今年秋收的棉花已经送往了江南尤家,这棉衣虽然赶不上这次的战争,可越早做出来,对戍卫边疆的士兵总是多了一份过冬的温暖。若是萧弘抗敌成功,北境将士便是他的势力了。小玄子领命下去,没过多久,便见到雪地里走来几个身影。贺惜朝透过窗子,定定地看着,待到临近,看清来人,刹那间,那把悬在头顶利剑终于落了下来。却是清正殿的内侍带着两个禁军在常公公的陪同下走向这边。此刻,贺惜朝手心里的茶盏明明还是温热的,却不知道为何汲取不到任何的温度。 第505章 贺惜朝额头触碰地砖,在帝王看不见的地方,闭上眼睛,收起那份悲哀。他自己难道就不知道吗?拒绝萧弘,走常人的康庄大道,未来简直光芒四射,直入青云!甚至凭着萧弘对他的念想,权臣之路指日可待。可是,他还是走到了悬崖边,攀上那一条被浓雾遮掩,颤颤巍巍的一条随时会断裂的绳索,不知前方,却担心受怕跌落万丈深渊而粉身碎骨。何必呢?“帮朕劝劝弘儿吧,他做事不管不顾,由着性子来。别说是太子,就是帝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们没有可能的!”“贺惜朝,朕不信你是谗上媚宠之人,怕是不忍拒绝,一步落错,那便借此机会拨乱反正。”“君臣相得岂不是更加长久?回头是岸,朕等你们回来。”……贺惜朝一步一步走出清正殿,耳边还回荡着天乾帝包含着无奈的一声声规劝。没有用天威逼迫,给了他一份体面和生路,而他也当识抬举地与萧弘两袖分割,斩断情丝,步入正轨。天乾帝目光如炬,他一眼便看穿了这场感情之中的关键就在贺惜朝手里。萧弘再深爱面对贺惜朝也不会舍得逼迫,只会成全放手。“十五岁,还有大好的未来,贺惜朝,此次北上,朕不希望你们有一人留在那里。”帝王最后一句话,温和充满了希望,却给他下了最后的期限。清正殿外头的雪大了,已经在地上积起了一层,如今白茫茫的一片。一阵冷风吹来,他站在门口,被浑身冻得打了个激灵。“贺大人。”身后传来一声唤。贺惜朝茫然的目光收回来,转过身道:“黄公公。”黄公公手里拿着一件披风,瞧见他神色怔然,不禁笑道:“雪大,皇上吩咐杂家派人送您回府。贺大人穿得太单薄了,把这披上吧,若是着凉,太子殿下怕是得不高兴了。”“谢皇上恩典。”他没等黄公公上手,自己披好。雪白的貂绒披风在身,黄公公瞧着不禁赞叹:“都说贺大人风光霁月,若是再过几年,怕是得迷得未婚小姐们哭着喊着要嫁给你呢。”这哭着喊着显然是萧弘的画风,贺惜朝听着扯了扯嘴角道:“公公,皇上的意思惜朝明白。”“唉,贺大人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不过,杂家有句话还是得私下里提醒一下大人,此事与太子殿下来说,就是传出去也不过是添了件风流韵事,一旦殿下娶了太子妃有了子嗣,便再无关痛痒。可与大人你却足以身败名裂,哪怕皇上不治罪,您的仕途,名望也就到头了,京城之地哪儿还有你的容身之处?你俩年纪小,只关注这情啊,爱啊,可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一半的日子都还没过完呢,时间一久,再深的感情也慢慢淡了,男女之间至死不渝的也不少,可最后还不是纳妾续婢,趋于平淡。贺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黄公公也算苦口婆心,贺惜朝听着却缓缓地勾起唇道:“公公,多谢您了。”所有的一切,贺惜朝都想过,可就是这些情啊,爱啊,亘古千年不变,看得透却走不出。作者有话要说:  遥:大家不要慌,稳住,我们能赢。第242章 北上出征贺惜朝前脚被带走, 后脚萧弘就得了消息。然而常公公似知道他,在礼亲王府门口就将人拦了下来。“殿下, 惜朝少爷临走之前再三嘱咐不让您进宫,让您安心等他回来。”萧弘没当回事:“我去瞧瞧, 万一父皇为难他, 我好从中替他周旋。”说着他踩上马镫, 跨上骏马, 然而缰绳却被常公公拉住了。“殿下,惜朝少爷说,皇后娘娘让您别进宫。”萧弘闻言,瞬间就怔住了。皇后已经没了, 提起她,便是册封大典的那一天, 在坤宁宫。“是我露馅了……”他喉咙顿时发紧, 回想着那一日,最终想到了关键,整个人便僵在马上。常公公见此,便是一叹, 心说按您那藏不住的性子, 哪儿能不露馅。“您这一去,让皇上知道您如此在意惜朝少爷, 反而让他处于更危险之中。您的宠爱,对惜朝少爷来说,不是解药而是毒药啊!”萧弘顿时脊梁一松, 颓然下来,喃喃道:“那孤该怎么办,父皇他……”“殿下,明日大军就要启程了。皇上挑今日宣召,老奴估摸着不像是要动手的意思,而是……”“敲打吗?”常公公的话并没有让萧弘有多松快,而是苦笑道,“我本来就抓不住他,想偷一段北上的日子,像江东一样可以什么都不管,就看着彼此,如今……却提前结束了。”“惜朝不会再陪我走下去……”萧弘一把甩掉常公公的手,牵住缰绳,一夹马肚,马蹄扬起,嘶鸣一声,踏着纷飞的雪花便朝着英王府疾驰而去。萧弘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此时,心蕊正往里面送第三次茶水,然而敲了半天门,萧弘依旧没应。外头,沈嬷嬷和常公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二字。她们不希望萧弘跟贺惜朝纠缠,然而真当这两人不得不分开之时,却又跟着难受。这个分开,不仅是爱情的相别两宽,怕是从北境回来之后,两人就得各分东西。 第507章 *第二日,雪影无踪,风和日丽,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长角齐声长鸣,泰和殿前,文武百官分列而立。萧弘一身耀眼轻甲,带着三路将军走过金水桥,在他们的身后,便是列队整齐的士兵。黑压压的一片,今日便是大军出征的日子。黄公公高唱道:“赐帅印——”萧弘步上石阶,到达天乾帝的面前,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帝王看着面前英武不凡的长子,额前旒冕珠帘微动,胸中胀满。他取出帅印,递交给萧弘,不禁长叹一声:“望吾儿旗开得胜,御敌寇于境外,大齐永安,早日归来!”“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来人,上酒!”内侍捧着大盏鱼贯而出,送到各路将士的面前。天乾帝端着酒盏大声道:“朕今日命人酿酒三千,愿与大齐儿郎们,归来同饮!”酒盏碎地之家,只听到长角长鸣声再次响起。“出发——”神武门开,三军将士缓缓而出,沿着主道一路往京城北门而去,与城外京郊的大军汇合。旌旗猎猎作响,骏马踏地醒鼻。两旁百姓拥挤在大街两旁,看着英姿飒爽的将士们不住呐喊着。贺惜朝坐在马车里,与几位新录用的太子府官一起由黄启带着太子府兵护送北上。他掀起帘子,看着外头的百姓,有的目光盈盈,不住地在队伍里寻找那张熟悉的面孔;有的跟着队伍往前跑,直到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贺惜朝从来没有直面过战争,而其中的残酷已经从现在开始体现了。冷兵器时代的厮杀,是真正用血肉之躯和森森白骨去铸就那条通往胜利的道路。这次十万大军而去,不知道最终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而远在北境的那几座城池,是否还能继续顽强抵抗?镇北王府盔甲上和腰上缠着白缎的士兵急匆匆地跑进来,喊道:“将军,京城来报。”一个亲兵从里面走出来,也是同样的一身白孝轻甲,梳着马尾辫,开口便道:“给我吧。”声音清亮,较男子的低沉诸多不同,定睛看去,轻甲在身,却依旧能看出柔和的曲线,却是一位飒爽的女郎。士兵将奏报呈上,并不多问,行了一个礼,便退下了。她转过身,便回了屋内。这……该是一位闺阁小姐的卧房,然而除了那座精致玲珑的八宝梳妆台还昭示着主人的婉约柔和,屋内其它陈设与任何细腻柔弱无关。特别是挂在床边的那副红缨将军甲,张扬又艳丽霸道。还有剑架上的那柄重剑,白刃冰寒,杀气重重。屋主人正坐在镜子前,由另一位劲装侍女替她缠着手腕白纱。第243章 宣家女将如瀑青丝被一根白绸随意系在脑后, 镇北王府的大小姐脊背笔直地端坐着,然而她微低的头, 垂下的眼帘,显示着此刻她在休憩假寐。可身后稍有动静, 那双眸子便瞬间睁了开来, 泄出那道锋芒锐利。“小姐, 京中来报。”“说。”“太子殿下挂帅, 已经带领十万大军开拔,算着日子,还有不到半月就能到关城。”亲卫说完,便听到宣灵一声低低的嗤笑:“但愿在我死之前, 能见到这十万大军的影子。”显然这位代父守城的姑娘对那位养尊处优的年轻太子不屑一顾。“小姐,京城用了十天出征, 已经算是迅速, 这位殿下应当不会在路上耽搁,我们再坚持半月,便能解围了!”宣灵闻言抿了抿唇,目光深幽漆黑:“怕就怕等不了那么久……”忽然她回过头问:“阿和, 阿羽, 有没有送出去?”替她缠手腕的侍女摇了头,然而还没回话, 门口便传来:“姑姑,我们不走,宣家男儿只有战死, 没有临阵脱逃的孬种!”这声音依旧稚嫩,不过却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大哥说的对,阿羽也是这样想的。”两个不超过十岁的男孩走了进来,抬头挺胸,一脸正气凌然。宣灵眼皮都没掀,直接命令道:“阿月,把我的剑给他。” 第509章 匈奴每一次进攻,必然先是一阵箭雨上墙,守城的将士在慢慢减少。匈奴的潮水大军再一次褪去,城门口留下一具具尸体,多是匈奴的,也有守军的。而女墙之上,也是如此,只是守军的多,匈奴的少。匈奴这上了城墙!中箭的士兵被抬了下来,有的还能呼吸,有的却已经睁不开眼睛。悲凄哀痛,人们的脸上带着痛苦和仇恨,还有绝望,战争的残酷正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匈奴退去,关城之中只是暂时松了那口屏住的气,因为不知道下一次匈奴什么时候会再来,而那时候还能不能守住城。而越来越频繁的进攻,表示着匈奴的耐心已经告罄。沈长泽带领手下将军进入镇北王府,还未褪下战袍的宣灵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们。她的重剑就搁在手边,上面染了血,这次很凶险,匈奴爬上了墙头。沈长泽关切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殷红之处查看,后者掀了掀眼皮,动也未动道:“别看了,都是别人的,我没受伤。”“那能起来吗?”沈长泽问。宣灵别开了脸:“累,不想起。”沈长泽叹了一声:“灵灵,让大夫看看吧。”宣灵有些不耐烦:“啰嗦,阿月已经去叫了。”沈长泽于是笑了笑,眼神之中宠溺可见,但是很快他的笑容收敛,叹道:“匈奴的攻势一次比一次强,他们全面攻城怕是不远了。”“援军呢?”“沙城,石城,御城都发现了匈奴人的身影,不敢轻易调兵过来。”一个将军说。宣灵冷笑了一声:“看来咱们得指望着那位还在半路上的太子殿下了。”沈长泽倒了一杯水,放在宣灵的面前道:“已经去了急报催促。”“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五天,我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另一位将军问。宣灵干裂的唇微微湿润,她说:“我们还能再守一次,可是那个时候怕就是最后一次了。”宣灵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守不住城池,也就意味着整个关城将成为人间地狱。突然,一名士兵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宣将军,沙城何将军来报。”这里的最高将领应该是沈长泽,然而何意却指明给宣灵,可见他对沈长泽并不服。相比起,镇北王的血脉更让他看重。宣灵接过信,一把拆开抽出里面信纸,然而才看了两眼却嗤笑地丢到了桌上,嫌弃之意相当明显。那信直接摔在了沈长泽面前,见宣灵一点也不想说话,便拿起来看了看。他刚要开口,宣灵便冷冷地道:“你要是敢劝我弃城逃走,那你就直接滚出去。”沈长泽顿时无奈地苦笑起来:“灵灵,何意说的也不错,关城太难守了,阿和阿羽还太小,得需要人照顾,你陪他们走没人多说一句话。”“那关城的百姓呢,我要是撤军,是能走,可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匈奴手下的亡灵。我镇北王府以保家卫国为荣耀,你是要让我爹在天上骂我不孝女吗?”宣灵犀利的眼睛看着他。沈长泽深吸了一口气:“不撤军,我留下来。”瞬间,宣灵的眼睛红了,她可笑地发出一个单音,讽刺道:“沈长泽,你可真伟大……可惜,我不走,爹的灵堂前,我放言与关城生死存亡,要我把这话吃回去,你有本事先弄死我,把我的尸体抬出去!”沈长泽沉默了一下,后者凶狠地看着他发狠话:“你别想着把我弄晕偷运出去,只要我醒过来,我爬也要爬回来,若是关城破了,那我直接去找匈奴拼命!”宣灵的固执,沈长泽早就已经料到,他笑问:“你是要跟我一起死呀?”宣灵扬起下巴,高傲地问:“你不同意?”“哪儿敢?”宣灵嘴角一扬:“爹临死前,把我许配给你了,你别甩开我。”“知道了,姑奶奶。”沈长泽的求饶让几位将军笑了起来,这些人的年纪都比他俩大,几乎看着他们长大,是镇北王的心腹,受老王爷临终所托,忠心耿耿。说笑之后,一位将军道:“匈奴不会等到我们的援军来,他们一定提前攻城。”“至少提前三天,所以后日必有一战。”“这三天该怎么办?守得住吗?”“守不住也得守。”宣灵道,“凡是城里能用的都用上,总能坚持一两天。”“或许可以拖延一下。”沈长泽说。“怎么拖延?”宣灵问。沈长泽摇头:“暂时还没有头绪。”宣灵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第244章 急行救援 第511章 然而打着攻城抢夺的匈奴军却耗不起,他们没有重辎粮草,广阔的草原也提供不了后方的支持,全靠掠夺补给,一旦跟大齐陷入胶着,别说这冰寒的天气,光是饥饿就能让他们一败涂地!所以关城必须守住!而他也得去!萧弘这么一问,顾行武便笑了:“殿下难道就不怕匈奴吗?”萧弘道:“叫什么殿下,叫元帅!怕不怕,遇上了再说,都是两只手,两条腿,流的血也都是红的,谁也不比谁厉害!况且……本帅又不是去拼命,不过是引他们退兵而已。将来,有的是机会给他们颜色瞧瞧!”萧弘说的不屑一顾,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然而作为统帅,要的就是这种毫不畏惧。“好,元帅之命,末将领命。”顾行武抬手抱拳道。另外几位将军眼里还带着惊讶,接而欣慰地一同领命。等所有的人都离开准备,萧弘看着贺惜朝挠了挠头,有些歉疚地说:“惜朝……”“这个决定很正确,我没什么可说的。”贺惜朝坐在火盆边烤火,小玄子将他手炉里渐渐熄灭的炭火又换了一批,他回头看着萧弘笑道,“不过万事小心,不管怎么样,生命最重要。”“嗯,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我这个统帅才刚出门,还没大显神威呢,哪儿甘心就此翻船,没的成为大齐的笑柄。”萧弘蹲在贺惜朝面前,握住他的手。他那双眸子映着火光,虽带着笑意,然而深处之中却沸腾着火焰。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有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梦。而萧弘天生不是安分沉静的人,骨子里便存着一股不羁豪迈。他不怕流血,不怕拼搏,不屑于阴谋诡异,那正面的战场才是他的归宿。领兵出征的那一刻,萧弘肩扛起守卫大齐江山的一瞬间,他心头并非是彷徨忐忑,而是奔腾着躁动的心,目光直指北方。或许就如他自己所说,若不是生在皇家,身不由己,而是一个将门之子,那必然驰骋战场,用血与火浇筑出他的名字,响彻大齐!“那就好,希望在我踏入北境,进入关城的时候,能够得到你的迎接。”贺惜朝微笑着说出他的期许,接着他头一歪,仿若随口一句:“或者去匈奴的铁骑下找你,似乎也可以。”贺惜朝不喜欢战场,不喜欢流血牺牲,只要能用嘴皮子,耍心机就能办到的事,他便不希望动用武力。所以京城的暗涌旋涡才是投机分子贺惜朝如鱼得水的地方。来这里,他只为了萧弘。“好,到时候我八抬大轿迎你进关城。”启明星升起的时候,北伐军便启程出发了。黄启带领五百府兵留下来护贺惜朝左右,另有骑兵及布兵五千护送重辎粮草,行礼马车继续北上。而此时的关城正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潮水般的匈奴聚集在北门外,他们似乎准备这一刻很久了,密集的箭矢护送着云梯一架一架攀到了墙头。匈奴兵带着弯刀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野心之光,一个个顺着云梯往上。他们知道若是攻不下关城,等大齐援军一道,再想攻下就更难了。集齐了草原上几乎所有过冬的粮食和马匹,就为了此刻从大齐带回更加丰富的战利品。城内,有金银,有粮食,有布匹,有女人……有太多令草原垂涎的东西,犹如一条条饿久了的恶狼,不顾一切地攀上城墙。红缨甲站于墙头,手中的重剑毫不留情地砍掉一个从云梯冒头的匈奴脑袋,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宣灵可笑的发现,这些饿狼的血居然也是热的。可她没时间嗤笑这些,越来越多的云梯架了上来,边上守城士兵刚打下一个匈奴,便有一支疾驰的箭射穿了他的脑袋。城墙之下,护梯的弓箭手正对准那些没有女墙遮挡的士兵!宣灵侧身躲过那些箭矢,起剑刺穿上了城墙的匈奴,拿着他的尸体挡住飞来的箭雨,对准云梯上不断攀登的敌人掷了下去。尸体撞落了云梯上的敌人,可是有更多的匈奴人再次爬了上来。第245章 关城之战沉重的云梯, 单靠一二士兵的力量根本无法推倒,然而若是集合了太多人, 脱离了女墙的保护,又会成为城下护梯弓箭手的靶子。这也是众多攻城战中, 云梯靠上了城墙, 而城墙上的守卫只能尽力打落敌人, 却没法将云梯一劳永逸地推开。为了对抗不断攀登上来的敌人, 守城士兵举起备好的滚木和大石块凶狠地往下砸,将匈奴人砸得头破血流,从云梯上栽下去。这虽然有效,可也有不少士兵在女墙的空档之处被箭矢射中, 幸运的被战友及时拉回,捡回一条命, 而不幸的直接跌落了城墙, 有去无回。更糟糕的是,滚木和石块毕竟有限,没过多久,便接近告罄。一旦没了这两样, 士兵们只能拿起武器, 冒着箭雨将露头的敌人打下去,拼死不让他们上城墙。然而人终有力竭的时候, 当云梯旁的士兵倒下,却没有旁人及时补充过来,匈奴瞅准机会双手一攀就上了城墙。“将军, 匈奴登上来了!”宣灵将剑用力地刺进匈奴的胸膛,接着怒吼一声,重剑刺穿他的胸膛,露出带血的剑尖推进串起下一个冒出城墙的敌人,一直推到城墙云梯口,抽出重剑的同时,让这两具尸体将后面的敌人一同砸下去。鲜血喷溅出来,将她的红缨铠甲染上更艳丽的颜色,滴落的血在地上开出一朵朵红莲,她周身布满杀气,冷酷锋利地犹如地狱罗刹。趁着面前云梯还没有匈奴上来,宣灵便抬起头一扫周围城墙,一架架的云梯如一条条嗜血的藤蔓攀在城墙上,往上输送着杀人的恶魔。上了城墙的匈奴人正在大开杀戒,为后面的勇士开出一条道路。周围的守卫不得不调出更多的兵将支援了过去,否则一旦打开缺口,让更多的敌人上来,城墙就真的守不住了! 第513章 就这么两千人,给匈奴当点心都塞不住牙缝。所有人都知道,然而阿青却咬牙道:“奴婢信,沈将军对您说的话,从来没有食言过!”是啊,这人不会骗她,哪怕她只有十岁,答应了带她出关就一定办到,即使回来被镇北王的皮鞭抽的皮开肉绽,床上躺了半个月都是乐呵呵地安慰她,别哭。整个镇北王府,乃至镇北军都宠宣灵,才养成了她骄傲的性子,其中以沈长泽为最。而这个注定成为她夫君,继续受她压迫的男人……“他会回来的,他答应娶我的。”宣灵低声道。她说完,抬起手背豪迈地抹了一把,迷蒙带上水雾的眼睛徒然一厉,高喊着:“传令下去,没有油,就用烈酒,没有酒就用热水,烫不死他们也冻死他们!”这种天气,热水很快就会变冷,甚至顷刻间就能结成冰。虽然会将云梯牢牢地固定在墙上,但是泼了水凝成冰之后,于匈奴攀爬却更加困难起来。沈长泽争取来的时间,她一定坚持到最后一刻。“凡是能喘气的给我上,死也死在城墙上!”*萧弘这辈子都没这么急行军过,他终于迎来了策马狂奔的日子,寒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一样,他全然不觉,坚定的目光只是看着前方。终于在夕阳残血之中,看到了那悲壮的城墙,以及震天的喊杀声。他当机立断,回身大喊道:“吹号角!”宣灵觉得她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在暂缓攻城的匈奴重新发起冲锋的时候,整颗心都仿佛被掏出来扔到了雪地里,冻成了冰。身上的刀伤和箭矢再多,当心没有的时候,疼痛也就感觉不到了。她不去想那犹如螳臂挡车的两千骑兵究竟如此,只是举起了剑,指着如蚂蚁般冲过来的匈奴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誓死卫城!”士兵们跟随着她一起喊道:“誓死卫城——”疲倦仿佛超脱于肉体,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武器,哪怕撅了口,断了枪,捡起地上的兵器就冲了上去……杀红的眼睛里没有泪水,临到死亡没有恐惧,只有不甘和怨恨!然而再多的无畏终究挡不住匈奴人攀上城墙,巍峨牢固的城门被轰然撞开,那些如狼似虎的恶魔冲了进来。那一刻,已经力竭的宣灵单膝跪在城墙上,重剑摔在手边,恍惚的视线中,几个匈奴兵围了过来,那狰狞的脸,凶恶的眼睛里闪烁着立功的光芒……悠长的号角从远方传了过来,那富有节奏的韵律,仿佛是一股活水注入干涸绝望的土地。宣灵迷蒙的眼睛瞬间再次变得锐利,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仿佛从血水里捞起来的手一把握住自己的剑,嘶吼地从地上站起来,横扫出去,瞬间砍掉了两个匈奴兵的脑袋……“援军到了,备战——”“援军到了,坚持住——”已经面露绝望的一双双眼睛再次坚定起来,遥指着大齐王旗的方向。那张牙舞爪的金龙旗高高地竖起,奔腾而来的骏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冲锋的号角声中,披着夕阳光辉,从远处疾驰而来,扬起浪潮般的尘土。城门方破,守军残存的意志被点燃起来,一双双等待同归于尽的眼睛看着踏入城门的匈奴铁骑。前面是不惧生死的镇北残军,后方是大齐十万援军,还未进入关城的匈奴首领顿时犹豫了起来。激战了两日,匈奴的死伤远远大于镇北军!他都不知道怎么会死这么多人!他们一直以为没了镇北王的镇北军不堪一击,然而仅仅一个关城,远远少于匈奴的守军,却能坚持守到此时。城墙前满地都是草原的勇士,面对同胞的尸骸,即使城破了,也没有太多的鼓舞气势,死伤太惨烈了。在精疲力竭的时候,若是再迎上精神抖擞的王军,实在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的结局。更何况,被援军振奋的镇北军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根本也杀不完,只要有一个人还活着,那扇城门就不会关上。心底涌现了难以抑制的不甘,那财富粮食,美酒女人正在关城之内等待他们享用,可也要有命才行。“撤!”最终撤退的旗帜挥舞,才刚踏入城池的匈奴军在遭遇北伐军之前退了出去……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少了一段,补上第246章 清扫战场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遥昏头了,漏了900字没有更新就发上来,请没看到的先回头看前一章内容,这样好衔接。另外战争的事情不会涉及太多,至于有些事大家应该能猜到了。……萧弘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到处都是尸体,城墙上层层堆叠。甚至一个匈奴人身上压了好几个, 可以想象当时是怎么的一个又一个不悍死地冲上去,才将这个匈奴兵杀死。战争的残酷, 无情地撕开在他的面前,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双双死不瞑目, 尤有不甘的眼睛。“谁是守将?”他问。萧弘听着哭喊声登上城墙, 他见到宣灵的时候,看着她身边足叠有半人高的匈奴尸体,震惊了许久。 第515章 既然宣灵都挺到了这个时候,她就不想死。“不管怎么样,该怎么治还是怎么治,请两位太医竭力而为,若是能救活这位大齐的巾帼英雄,孤记你们头功!”*老天爷似乎也不忍心这些男儿被积雪深埋,半夜之后雪就停了,而北风的呼啸也带走了白雪,露出睡了一晚上的遗体。第二日清晨,天色蒙亮,北伐军便和还能走动的镇北军清扫战场。一片巨大的空地被清扫出来,一具具身体被整齐地排列着,准备着入土为安,也在关城中的英烈祠里竖上牌位,由后人纪念。可是由张将军带领前去寻找沈长泽及其骑兵的人马却一直没有回来,直到夜幕降临,才看到他们。骑兵们的身后拉着担架,在雪地里滑行,远远望去担架上都躺着一具或两具的尸体,看样子,他们是找到人了。虽说沈长泽带着那点骑兵迎战匈奴,就是赴死而去,可没见着遗体,总是带着一份希望,盼着奇迹。如今尸体带回来就可以是死心了。等张将军的队伍进了城门,人们纷纷围了上来哀悼,然而……所有惊愕的眼眶里燃起了熊熊的愤怒之火,带着滔天的仇恨,眦眼欲裂。因为带回来的尸体都没有头。萧弘正在宣灵的屋里外间听着太医的禀告。“殿下,箭已经拔出了,好在没引起大出血,伤口已经都处理过,血止住了,臣等用了那五百年的老参吊着,万幸宣将军还活着,可是太虚弱了,怕是难以醒过来。”说这话的时候,两位太医面有叹息,似并不抱多少希望。人参续命,却不能起死回生,在他们看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萧弘点了点头,做到这个份上,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倒是宣灵的两个侍女却还都活着,阿月断了一只手,阿青暂时不能动弹。她俩也是伤患,不过护主心切,却是不肯离宣灵太远,阿月即使不能亲自照顾,也得在跟前。听着太医的话,两人泪眼盈盈。萧弘事务繁忙,没有过多地停留,他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将军沉重着脸色而来。萧弘肃容站在这近两千名的无头士兵前,神情阴沉得可怕。“所有人都在吗,那沈将军呢?”“那儿!”将军的铠甲与士兵的布甲不同,即使没有头颅也一眼便能认出来。“已经着人辨认过了,是沈将军。”萧弘闻言便闭上眼睛。将敌人的头颅砍下,不仅是军功,更是一种威慑和挑衅。大齐不能看着为国牺牲的兵将死无全尸。“看样子匈奴是不死不休了,来人,将他们的尸身好好看顾起来,等拿到头颅再行安葬!”萧弘大声命令道。匈奴拿着头颅没什么用,迟早会拿此做文章。萧弘憋了一股气回到镇北王府,他虽当场没有失态,可那副残忍的景象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内心又是愤怒又是无力。这个时候他虽然贺惜朝,却也庆幸这个文弱书生不在这里,无需见到那个恐怖的画面。想到这里,他忽然问道:“匈奴铩羽而归,没有占领城池,这冰天雪地,那么多人他们吃什么?”顾行武从后面跟上来,叹道:“乡野村庄得遭殃了。”然而村子再多,也挡不住那几万张的嘴,萧弘想了想,蓦地起身道:“重辎粮草!”他惊得冷汗都要掉下来了,贺惜朝可是在那儿!不过他刚迈出脚步,顾行武便抱拳请命:“末将便是请元帅下令,调三万北伐军前去接应,按照行程,明晚粮草就该到了。”萧弘说:“传我军令,立刻出发!另外,斥候若是回来,马上前来禀告!”“是。”顾行武离开之后,门口响起了小墩子的声音:“阿月姑娘?”萧弘听着从屋内走出来,就见阿月吊着胳膊,怔怔地看着他问:“太子殿下,沈将军……真的没了吗?”沈长泽的家里人,萧弘打听过,从小没了父母,是由镇北王收养的,阿月过来问也是正常。他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的身体已经找回来了,还差个头。”“怎么会这样……”阿月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神情恍惚了一下,也顾不得礼数,慢慢地带着脚步走了。第247章 梦醒时分过等退兵之后, 匈奴才发现,当日而来的只有大齐太子带来几千骑兵, 中军主力还在后方。凭他们的人数,根本无需惧怕, 若是运气好, 还能俘虏这位皇太子, 跟大齐皇帝开条件。可惜, 久攻不下的关城让整个军队士气大减,听着那冲锋的号角,失了判断。 第517章 王太医道:“殿下,冬天寒冷,伤口恢复还不算差,只要人醒过来,便是有救。”这个情况已经比想象中的好多了,然而人若不醒,米水不进,终究难以睁开眼睛。贺惜朝想着这一路来的情形,忽然问道:“王府里没有其他人了吗?似乎没有见到宣家的女眷。”边上照看的阿月回答:“老夫人三年前就去世了,王爷没有再娶。至于几位少将军,战死之后,他们的妻妾也都遣散了,改嫁的改嫁。只有六夫人带着两位小少爷被小姐送出了城。”“镇北王府都是英雄,我记得沈长泽也出自镇北王?”贺惜朝说。阿月道:“沈将军是王爷的义子,他也是小姐的……”阿月回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宣灵,眼中露出悲伤。“他的头颅还没有夺回来,放心,孤一定让他完整地入土为安。”这是萧弘在看到那一具具无头尸体的时候,心中发下的誓言。阿月欠了欠身:“多谢太子殿下,王爷将沈将军视如己出,不会希望将军尸骨不全的。”萧弘点头,他再看了眼宣灵,然后吩咐两位的太医好好照看,便对贺惜朝说:“就不打搅了,我们就出去吧。”贺惜朝颔了颔首。然而萧弘走了两步,回头对阿月道:“有什么事,孤能帮到的,你家小姐说不出,你告诉孤也一样。”阿月眼中含泪:“是。”可宣灵不醒,再多还有什么意义?“惜朝,走吧。”萧弘拉了一下贺惜朝的手臂,然而贺惜朝没动。“怎么了?”方才萧弘对阿月说话,贺惜朝回头又看了一眼宣灵。“我感觉……宣将军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贺惜朝不太确定地说。萧弘跟着回头,只见宣灵躺得好好的,一动不动。“你没看错?她眼睛睁开了?”“是眼皮动了。”贺惜朝说完,王太医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伸手撑开宣灵的眼睛,仔细瞧了瞧,又从被子里取出她的手腕,把脉。王太医沉思了许久,忽然唤过旁边章太医道:“你来看一下。”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萧弘他们干脆就站在门口,等着结果,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希望。宣灵活着,意味着镇北王府的精神凝聚不散,镇北军长存。章太医看得更加仔细,最终他们在几双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道:“殿下,宣将军似有醒来的迹象。”萧弘跟贺惜朝互相看了一眼,接着问太医:“真的?那什么时候会醒?”“这……不好说,身体如此虚弱,就是想醒也难。”章太医摇头,“不过这已经是个好现象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说明宣将军对周围是有感知的。”“那么是有话刺激到她了?”贺惜朝立刻联想到电视剧里那百放不腻的情节,他看向阿月。只见阿月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一把趴到宣灵的床前,喊道:“小姐,长泽将军死了,被砍了头颅,您得为他夺回来啊——”有情人终成眷属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愿。萧弘曾经觉得两情相悦却分离能让人痛苦地想死。然而真看到了生离死别,却发现只要那人安好,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坚强的宣灵落了泪,凭着那股意志创造了奇迹。她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醒了,沈长泽就永远离她而去。也再也不会喊她一声:灵灵。宣灵的苏醒不仅振奋了镇北军,就是整个关城都明显高兴了起来,冲淡将战争之后的伤痛。新年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到了,充满的淡淡悲伤,却满怀着希望。第248章 身份确认即使刚经过一场战火的洗礼, 刚埋葬了亲人和同袍,拖着未愈的伤口, 可当新年到来的时候,人们心中还是充满了希望。这天底下最重要的节日, 哪怕在关城, 都得热热闹闹的。人总得有些盼头, 才能活下去。宣灵真不愧是铁血的战士, 生生地从阎王爷手上挣脱出来。这第二条命,她很珍惜。然而终究是不一样了,本就刚毅的性子更是被风雪冰封,冷得如同冰雕。得到沈长泽的死讯之后, 她没哭也没闹,安安静静地养伤, 只有不经意间还能见到她的恍惚, 以及之后深埋在眼底的仇恨。等到宣灵能坐起身稍稍动弹的时候,她说:“阿月,你去跟太子禀告一声,我想见长泽哥。”这个时候, 萧弘正在给远在京城的帝王写信, 听着阿月的请求,闻言便放下了笔, 答应了。沈长泽和众多无头的士兵一起安置在一个安静的空屋内,有士兵看守。天气本就寒冷,这样放着也不会发臭, 就是没有头,看着很是涔人,胆小的人根本不敢接近。宣灵坐在一把轮椅上被送到了沈长泽的身边,所有的阴森恐怖对她毫无影响,那双沉静的眸子中只倒影着那个身体,接着面容虽依旧冷静,然而痛苦却慢慢从眼底溢了出来。 第519章 “对不起。”萧弘低声地说。爆竹炸完,那些孩子又逗留了一会儿,就跑远了。“都过去了。”贺惜朝看着地上爆竹的残片,走过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硝烟的味道。这个时代是有火药的,萧弘在工部呆了几年,对武器库较为熟悉。只是如今的火器容易受潮报废,多用于辅助攻城之中,以点火燃烧为主。而行军打仗中用起来不仅慢,还容易失效,根本不及快马长刀的威力。与匈奴的战争中,面对疾驰的箭矢和弯刀,用火器简直自取灭亡。可是来此后世的灵魂,贺惜朝非常清楚火药的威力。“大齐人和匈奴人相比,力量和耐受力是不及的,你想要直达匈奴王庭,除了诞生一位用兵如神的杰出将领,这个将领还得必须比镇北王出色,否则就只有用人命去填,穷兵黩武。”贺惜朝捡起地上的爆竹碎片,看着萧弘淡声道。这当然是不行的,可是上哪儿去找那样的将领?萧弘沉默了。大齐物产丰富,贫瘠的草原除了牛羊马,似乎没什么可以令大齐垂涎,单单宣扬国威,让其俯首称臣似乎不足以付出巨大的代价去征服。可是萧弘不甘心,年轻的太子不仅仅是因为面对匈奴的侵略不能反击而憋屈,更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去说服一个合作。贺惜朝看着萧弘,这人的表情都写脸上,他抿了抿唇,暗了神色。最终他走过去,将手里的爆竹碎片递给萧弘,说:“还有另外一种办法。”萧弘接过来,拿在手上,看着焦黑的边缘,脸上不解。“炮火。”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给出一团棉花,能在短短半年之内,纺织成布。在已经有火药的情况下,给出一个研制的方向,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让大炮火雷加快进程,提前诞生?贺惜朝虽不确认,然而他相信可以。“当爆竹以百倍,千倍的威力爆炸的时候,匈奴的铁骑还可怕吗?”*新年终于到了。京城依旧是那万家灯火的繁华之都。北境的战火太遥远,烧不灭这里新春的热闹。除夕宫宴,即使萧弘不在京城,天乾帝也在边上安置了一个太子席位。丝竹舞乐,暖炉温酒,熏熏醉人。高高在上的帝王,看着舞池中不断旋转的舞女,手里端着酒杯,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那空置的位子上。这边温暖迎新,笑语晏晏,不知道在边关的萧弘又是如何过的年。关城总算是守住了,天乾帝思及战报,心中宽慰,脸上也不禁带了笑。这儿子令他骄傲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一想到萧弘,必然想到他跟贺惜朝之间的牵扯,这让帝王眉间褶皱不禁拢起。天乾帝情绪一直是所有人时刻关注的,皇子妃嫔离得近,贵妃拿着帕子沾了沾唇角道:“皇上,如今这朝中内外最关心的怕就是和匈奴大战了,臣妾不懂这些,不过听说镇北王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带着镇北军硬生生地挡住了匈奴铁骑,没让关城失守,令臣妾真是敬佩不已……皇上,不知道是不是的?”贵妃这么柔柔弱弱地一说,将天乾帝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禁颔首笑道:“确有此事。”兰妃听了立刻接口道:“那真是一名奇女子啊,就是一般儿郎都是比不上的!思及自身,臣妾简直是自愧不如呢!”旁边的妃嫔连连跟着赞叹,莺莺燕燕,目盼巧笑。“臣妾真想见一见这位女将军呀!”一位年纪较小的妃子娇俏地说。天乾帝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太子战报中所言,宣灵立于城墙,执重剑,周身留下匈奴数十人未曾倒下,你想见一见?”天铅帝说完,边上的妃嫔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齐齐惊叹。这哪儿是姑娘,简直就是一个杀神啊!这样的人,站在面前,就是没有拿剑扛枪也得吓死个人!“不知道将来谁敢娶,娶回来镇宅还差不多,过日子可得提心吊胆呢。”有个妃子说道,旁边附和者众多。这年头的晚宴除了歌舞也没有别的娱乐,拿个闲事说说倒也打发时间,热络气氛。女眷们朝堂的事情管不了,这家里长家里短的婚事嫁娶却能聊得热火起劲。几位皇子坐得也近,萧铭听了不禁起身对天乾帝道:“父皇,镇北王一心为国,培养出这样坚强勇猛的女儿,实在是大齐之幸,儿子惭愧,多有不如。”“父皇,守城有功,是否该有嘉奖,以示朝廷体恤?”萧奕也起身道。歌舞暂时停下,舞女缓缓退去,天乾帝点了点头:“封宣灵为镇国郡主,宣齐山长孙宣和袭镇北王爵。”这册封想必在收到军报的时候,天乾帝便已经打算好了,借着除夕宫宴说出来罢了。当然以宣家的功绩也的确理所应当。不过宣和虽为镇北王,可年纪实在太小,这王府和镇北军想必还是先听宣灵的。想到这里,众人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 第521章 关城临塞北,旷野豪放,军兵众多,他们过年跟京城不同,不在室内,而是在外。萧弘离开京城前心心念念的篝火烤全羊终于实现了。一大片的空地上,中间熊熊燃烧的火焰冲向天空,映照着天空瑰丽的颜色,带来热情热烈的新年气氛。巨大的篝火边上还围了一圈的小篝火,拔了毛,去了内脏的一只只羊架在了这些篝火上,油汪汪的皮肉,沁出十里的香味,再加上开了封的酒香,馋得周围一圈的兵将猛咽口水。去了衣裳,赤膊的大汉手持着棒槌,将军鼓敲得震天而响。几个将领被手下副将撺掇着上去表演,配着打鼓耍枪打拳,或是亮着嗓子嚎几声,引起阵阵叫好声和唏嘘哈哈声。没人笑话,就是图个喧嚣热闹。萧弘受邀参加,还有除了见沈长泽之外就一直在王府里养伤的宣灵,也没有拒绝。这个姑娘不管在人后如何悲伤难过,可在人前一直都是冷静坚强。她不需要人同情,也无需安慰,默默地舔着自己伤口。宣灵全身素净,长发用一根白缎在脑后系成马尾,额前绕了一圈细细麻花辫,就再无装饰,看起来干练清爽。她席地坐在一堆男人中间,却一点也不突兀,看着篝火前的军兵们热闹的样子,她嘴角噙着微笑,安静地喝水。她其实想喝酒来着,可是被边上的同袍给按下了,就是羊肉,都只给了可怜的一小块。真的很小,就比指甲盖大了那么点。她嫌弃地瞟了一眼,阿月无奈道:“小姐,这还是奴婢背着太医给您偷过来的,若是让他们看到了……”宣灵嘴里其实根本没有滋味,就突然想试一试应个景,闻言便罢了:“你吃吧。”“灵灵,再等一等,伤口好了,叔给你切最好最嫩的,让你吃个够。”边上的老将军安慰道。宣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容:“好。”她如今行动不便,又无法跟将士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便有些百无聊赖,忽然想到远道而来的太子殿下。萧弘能连夜兼程提前两日过来支援,甚至还敢以几千的骑兵佯装十万大军进攻匈奴,这份勇气让宣灵刮目相看。初见萧弘,宣灵发现这位跟想象中的实在不同。高大英俊先不说,惹得镇北王府的侍女们好几颗芳心。战袍在身,挡不住的威武锐气,若不是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尊贵,倒是像军旅出生的将门之后,风沙旷野的北境,与他却是极为相适。于是目光一瞥,就见到了不远处一边跟着啃羊肉,一边举酒坛子的萧弘,而在他的面前已经留下一堆羊骨头……寒风之中,潇洒豪迈,果然适应地良好。相比起来,他身边的文弱书生倒是看起来比较艰难。哪怕病弱的宣灵也没裹成这副球样,从头到尾,就露了个脸。手也不过是在接过太子递来的羊肉时,才堪堪伸出来,宣灵仔细瞧着,细白如玉,修长脆弱,北境的风沙根本养不出这样温润的手。跟他相比,宣灵被长剑磨出厚茧,变得粗糙宽大的手简直不能看。当然更令她惊讶的是,太子递给他的羊肉是被细细剔下的,操刀者正是太子殿下本人,而剔下的骨头,萧弘就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如此画风奇特的太子,宣灵也是第一次见到。当然她也只见过这么一个太子。不过这并非明目张胆的,贺惜朝的胃口不大,油腻吃不了太多,萧弘偶尔才给了他一点,两人有说有笑,挺热乎。旁边还有两个太监伺候着忙上忙下,不打眼。只是宣灵看得仔细,才发现了端倪。贺惜朝的大名就是远在北境也听说过,不管文状元对行伍之人来说并没什么在意。宣灵初见只觉得这也太小了,太子殿下是疯了身边还带着这么个风吹见跑的文弱书生。来干嘛,暖床吗?别怪宣灵这么想,军营里都是男人,这种契兄契弟的见多了。更可况贺惜朝长得的确好看,年纪小,鲜嫩,太子殿下看着真是照顾有加,呵护备至。行兵打仗不能带女人,这样的人也的确合适。不过当贺惜朝带领这几位文官,在短短半个月时间便将关城的粮食军备等物资摸透,重新记账整理,再加上随军押送来的这些,以及将所有的后勤公务,安排地井井有条之后,宣灵顿时为自己的龌龊想法感到惭愧。贺惜朝保证了将士们除了上阵杀敌就再无后顾之忧。这样军师凡是打仗的谁不想要?可叹这么小的年纪能考上状元,果然不是没理由的。萧弘带着他来,实在是个明智之选,柔弱一些也没啥,但万万要坚持住别倒下。宣灵看了贺惜朝好几眼,有些可惜,这人要是能留在北境就好了。宣灵落在贺惜朝身上目光,引起了萧弘的注意。他顺着看过去,就见宣灵举起水囊,对着他抬了抬。如今的镇北军在沈长泽死后,以她为首,哪怕朝廷其实并未封过宣灵具体的品级军职,可她是镇北王的女儿,守住了关城,便有了这个威望。萧弘举起酒坛,回敬。这时,忽然周围爆发出一阵欢呼,只见镇北军中的一个勇武将军在众人起哄下,走了出来,对萧弘抱拳道:“太子殿下,今日除夕,光喝酒吃肉没甚意思,北伐军远道而来,两方军队并不熟悉,咱们镇北军,向来以武会友,诚邀请几位将军切磋一二,请太子殿下恩准。”还不等萧弘说话,这边北伐军就先起哄起来。 第523章 “然而,我能吗?”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憎恨,可在现实面前,宣灵不知道该如何完成自己的仇恨。大齐不可能扫平草原,也不会给她掀翻匈奴王帐的机会,就是如今沈长泽的头颅都不知道该如何夺回来。醒来之后的日日夜夜,她想了又想,却还是想不出一条报仇的路。暗涌在她的眼底搅动:“任何的代价,我都愿意!”突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宣灵回过头,却意外地发现萧弘站在她的身后,正将故意挪动的脚步收回来。昏暗的灯火下,他的表情隐在阴影之中。“殿下怎么来了?”“孤在等你。”萧弘说。这话让宣灵眉间一皱:“末将何德何能劳烦太子殿下等候,此地离王府相去已是不远。”萧弘目光在这些尸体上扫过:“那说点明白的吧,宣将军想要为沈将军报仇,什么代价都愿意,是吗?”宣灵带着一脸的困惑和匪夷所思随着萧弘到了王府,也不管失不失礼,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她脊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皱眉深思,直到侍女要替她洗漱更衣,她才抬了手制止道:“先下去吧。”她的思绪纷乱,得好好理一理。“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愿意成全宣灵这个执念吗?”“没错。”“为何?”“强盗为邻,孤为国储,忍无可忍,欲除之后快。”“那么殿下想要我做什么?”“太子妃。”……萧弘居然想娶她?娶她?宣灵觉得自己定然幻听了。“您说什么?”“你做太子妃。”没错,她重新确认了一遍,而且看着萧弘问的,可是得到了一个更认真的答案。为什么?萧弘喜欢她吗?当然不是,世间好女万千,除了宗室女,供萧弘随意挑选,还不限数量。她这个没姿色,比男人还无趣,只知舞刀弄枪的女人能吸引当朝太子什么?哪怕为了镇北军,可这次与匈奴一战,镇北军就已经倾向于萧弘,如果不放心,收她为下属,得其效忠也是一样的。太子妃的人选何其重要,京城之中家世比宣灵好的大家小姐比比皆是,还温柔体贴,娇俏可人,能将太子府打理地井井有条,姻亲助力更多!而她呢?让一个扛枪拿剑,上阵杀敌的女人穿着能绊死人的锦衣罗裙去打理后宅,处理庶务,相夫教子,管理一群莺莺燕燕……宣灵一想到这个画面,整个人都毛骨悚然了起来。她打了一个寒颤:“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太可笑了!”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白着脸色换了一个思路。她是有喜欢的人,一辈子就喜欢沈长泽,萧弘可看得一清二楚,当什么乌龟王八蛋啊?“娶个一心一意对他的太子妃不好吗?”为什么要娶她?难不成真的是眼光独特,品味奇葩,看上她了?否则除了让她占个太子妃的位置,还能做什么?等等!宣灵蓦地瞪大了眼睛。“小姐,该换药了。”阿月和阿青,一个端着药碗,一个端着药膏走进来,看见宣灵怔怔出神的模样,不禁疑惑道:“您怎么了?”“你俩觉得太子能看上我吗?”冷不防地宣灵这么问道。阿月和阿青吓得差点把手里端着的东西给打翻了。 第525章 萧弘放下桶, 弯下腰,试了试水温, 接着又拎起旁边的水桶,倒了一点热水进去, 再试了一下, 最后坐回小板凳上说:“好了, 快放进来, 再泡会儿。”贺惜朝依言将翘起的脚放进水盆里,水位升高,萧弘顺手将他的裤腿往上提了提。小墩子清咳了一声道:“殿下,惜朝少爷, 宣将军来了。”宣灵觉得自己应该行礼的,然而见这位太子爷正手法娴熟地伺候人洗脚, 估摸着也不会当回事, 就稳稳地坐在轮椅上。萧弘果然没在意,头也没回便道:“宣将军似乎想明白了?”“本还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却是再明白没有了。”宣灵语气虽平淡,可脸上的表情却还有些不自然。任谁一进屋就迎面见到这么甜腻恩爱的画面, 特别还是两个男子之间, 一时半会儿都会难以消化。没失态是她定力好。而萧弘闻言却只是低低一笑,似乎一点也不愧疚, 他就是故意的。贺惜朝坦然地坐在暖榻上,面朝着她。见宣灵看过来,还微微颔首示意, 嘴角噙着笑,并未见任何局促,可见已经习以为常。人老夫老妻的模样让宣灵觉得自己呆在这里有些碍眼。“宣将军的答案呢?”萧弘问。宣灵立刻回过神。说实话,若是萧弘脑子不清楚看上她,真心实意求娶,宣灵反而会犹豫。她心中有人,高高在上的太子与她也不过草芥一般,毫无吸引不说,更是一种麻烦。跟个不喜欢的男人做夫妻,宣灵觉得就是为了报仇委曲求全,也实在为难她,更对不起自己的内心。可现在只要占个名分,无需履行夫妻义务,却是让她松了一口气。这个交易,她答应,只是……“殿下有没有想过子嗣?”宣灵其实并不想谈这些,不过一旦成了,这是绕不开的话题,而她显然不想跟萧弘同房,甚至怀孩子。想到这里,她看向贺惜朝,眼里带着一抹可惜。“为何世上非得女人生孩子?”宣灵喃喃地问。真是一个好问题,贺惜朝非常惊讶这位即使在后世都是新时代女性代表的姑娘。可萧弘却冷笑了一声道:“要是男人能生,我早就自个儿生了,还需要你来遮遮掩掩?”“咳咳……”闻言贺惜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而宣灵则一脸佩服地看着萧弘那镇定自若的背影,很想抱个拳表达一下滔滔不绝的敬意。“太子殿下,末将受教了。”宣灵憋着笑说道。萧弘没搭理她,递了杯茶给贺惜朝后说:“子嗣的问题你无需操心,孤会解决。”他想了想,又义正言辞外加嫌弃地补充了一句,“放心,孤是绝对不会碰你的”宣灵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追问道:“真的?”“难道你还想吗?”萧弘冷冷地问她,这语气似乎只要宣灵说个是字,他就得考虑换一个人。“不,您误会了,这样再好不过。”宣灵心中大石稍稍放下,“只是……末将有些担忧,这大婚之后,殿下若是一直没有孩子,皇上和百官那儿怕是不好交代吧?”话说到这里,宣灵其实已经答应了,不过她是真的好奇,这位特立独行的太子殿下又能出什么主意?萧弘闻言终于回过了头,然而却是一脸惊奇地问:“你还真想将太子妃一直当下去?就几年的时间罢了,匈奴不打了?”萧弘此言一出,宣灵放在扶手上的手骤然缩紧,目光乍然爆发出一阵光芒,灼灼地盯着萧弘:“请太子殿下明示,宣灵时刻准备着上战场,踏平匈奴!”“五年。”一直没说话的贺惜朝突然道,他看着宣灵,认真地说:“请将军给在下五年的时间,打造出一柄神兵利器,助你踏平草原!”宣灵眯起眼睛:“神兵利器?”贺惜朝轻轻颔首:“是,骏马恐惧嘶鸣,硬甲如纸炸裂,远攻近战,不惧来敌。”宣灵惊讶地问:“我却不知道贺大人还有这等能力?”贺惜朝端起茶呷了一口:“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的总是比常人多一点。”这话对宣灵无用:“那究竟是什么利器,有如此威力?”贺惜朝一笑:“秘密。”宣灵顿时皱起眉。她对兵器也算了解,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兵器能大面积杀伤敌寇,还是机动性极强的骑兵!除非是她不熟悉的,她沉吟了半晌,忽然问:“火器?”“啪啪!”贺惜朝抚掌一拍,赞叹道:“真不愧为领兵打仗之人。”然而宣灵听了却没有多少高兴,驻守北境无需用到火器,不过曾经镇北王还是因为好奇弄来几件研究。宣灵自然也摸过玩过,只觉得鸡肋无用。一受潮就失效,还时灵时不灵,拿这些玩意儿上阵杀敌,跟直接送人头没什么两样。一看宣灵脸上露出的失望和嗤笑贺惜朝就知道,对方是不信的。 第527章 闻言宣灵的眼神便犀利了起来。顾行武道:“之前坚壁清野, 城外已经没什么能让匈奴掠夺的东西,他们急切地希望能与大齐来一场对阵。”“他们耗不起, 可我们却不是,若是就不应战, 他们只能攻城。城墙是我等最大的屏障, 不怕他们来袭, 只要来了, 凭如今的兵力定让他们损失惨重而回。” 蔡襄明说。“这样会不会显得太窝囊?”一个镇北军将领道。“别忘了沈将军他们的头颅还没有拿回来,将士们都窝了一肚子火,这样龟缩,不利于势气。”“还有石城, 难道要等匈奴啃不下乌龟壳,放弃离开之后才去拿回来?”此言一出, 众人顿时生出一股憋屈之感。“该打就打, 又不怕他们,咱们镇北军对付匈奴也好多年了,胜仗不是没打过,就是这群豺狼逃跑的速度太快, 赢了也追不上, 歼不灭罢了。”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笑起来。萧弘于是问宣灵:“宣将军以为如何?”“若要出战, 宣灵自请领兵冲锋!”萧弘一拍桌子:“好。”然而战归战,却要寻个好时机,在此期间两方的斥候互相打探着动向。可是匈奴比想象中的急躁, 一队马骑从远处直闯入关城北门城楼的视线。得到急报之后,萧弘及众将迅速上了城墙。只见匈奴骑兵一字排开,堪堪停马在关城射程之外。“这么点人?”萧弘有些意外。“不足百。”宣灵说。然而即使这样,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已经拉满了弓弦,警戒地望着远处。“这是想干什么?”只见对面忽然跨马出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朝着关城做了一个手势。宣灵道:“他是来送口信的。”那人做完之后,便扬了扬手里的一份信,接着绑到了一支箭上,搭箭上弦,射向了地面。随着箭矢射出,匈奴骑兵们忽然纷纷解下马背上的负重,接着调转马头,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城楼上的士兵在摇旗,显示着这队匈奴真的走了,附近也没有敌军的踪迹。“去看看是什么?”望着远处匈奴丢在地上的东西,萧弘命令道。城门向两边打开,方骞带着一队人马冲了出去。城墙上的将领都看着那队人马到达那处,方骞弯下腰拔出了那根箭矢,而其他的士兵则打开了那些口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方骞没有多犹豫,全部放上了马背,接着快速地返回。回来的骑兵脸上各个很是沉重,将马背上的袋子小心地放了下来。在众人的目光下,方骞道:“是人头,沈将军他们的人头。”此言一出,镇北军齐齐打开了这些袋子,将里面的脑袋全部拿了出来。看着这一个个血污满脸,没有一个人嫌弃脏乱,反正热泪盈眶。特别是宣灵,几乎一个一个地捧过去,睁大眼睛仔细地辨认。“元帅。”方骞将那支绑信的箭呈给萧弘。此情此景,让人看得简直心酸悲壮,萧弘接过来,解下信,快速地一看,然后沉沉地吐出一口郁气,看着满手血污的宣灵道:“宣将军,沈将军的头颅不在这里。”宣灵愣了愣,回过头来看他。萧弘抬起手中的信说:“匈奴让我们有本事就去取,就挂在石城的城墙上。”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沈长泽忠胆侠义,没有道理让他落个死无全尸,还被如此羞辱的下场。这个时候,即使石城难以收复,也得试一试,否则岂不是让天下将士心寒?经过两日的作战会议,终于大军开拔。而宣灵则领了先锋的位置。她神色平静地擦拭着那把重剑,豁口已经让城中工匠修复过了。饱饮敌军鲜血的重剑如同它的主人一般,白光开刃,泛着寒气。“长泽哥……”“小姐,贺大人求见。”阿月走进来禀告道。宣灵一愣:“贺惜朝?”“是。” 第529章 倒是贺惜朝,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这份淡定,令杨素和尤子清他们敬佩不已。甚至觉得太子殿下早有准备,定能获得胜利而归。贺惜朝也不解释,就让他们误会去了。一天一夜之后,大军终于归来。这一来一去这个时间回来,可见攻城并没有多久。死伤并不惨重,然而整个军队陷入在一种悲壮之中。悲伤但壮烈。萧弘解下盔甲之时,对贺惜朝说:“宣灵一箭点燃了沈长泽的头颅,烧了。”“我很抱歉。”贺惜朝默然。沉重的盔甲落地,萧弘抱住他,将身体的温度传过去:“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大齐的太子没有护好他的子民。”伤痕累累的宣灵,看着亲兵将沈长泽的身体放在柴堆上。在风中抖动的火焰,映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她面无表情,眼中无喜无悲,直到阿月唤了一声:“小姐。”她抬起头,只见阿青手里握着的火把递到她的面前,侍女眼中的悲伤已经控制不住眼泪,落了下来。宣灵接过,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向沈长泽。边上的将士们都默默地垂下了头,她没说一句话,将火把送进了柴堆之中。熊熊的烈火在风鼓吹之下,顷刻之间将整个柴堆吞噬,连同上面的无首之人在火焰之中烧为灰烬。宣灵望着沈长泽,随着火光将爱意一点一点地深埋进了心底。只有那股仇恨浮在心脏上。在此之后,大齐与匈奴之间发生了数次战斗,皆有输赢。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胜利的局面渐渐往大齐倾斜。匈奴除了石城,未攻下一城,草原已经再也给不出后勤粮草,再不停战,就是匈奴单于也吃不消底下部落的不满。匈奴已经没有当初势要南下破城的气势。春去秋来,夏末之际,石城重新被大齐夺回,而匈奴则留下数万人尸首之后,灰溜溜地回草原。虽然北伐军和镇北军也死伤不少,然而终究是取得了胜利。捷报传回京城,朝廷内外顿时喜气洋洋。天乾帝当朝发出诏令,令北伐军班师回朝,论功行赏。除此之外,又命镇北王,镇国郡主进京觐见。萧弘接了圣旨,在一片恭喜声中看向贺惜朝。“惜朝,该回京了。”第253章 凯旋回归京城百姓欢呼着涌上街头, 迎接凯旋的英雄们。大半年的时间,匈奴铁骑终于再一次被阻挡在边境之外, 可迎来边关再一次的数年安稳。金甲烁烁的萧弘坐在马上,威武俊朗之中透着尊贵不凡, 引得两旁传来阵阵尖叫, 瞩目跟随, 鲜花和绢帕时不时地往他马前丢来。国难之时, 挺身而出,率大军北上抗敌,这位才册封一年不到的太子已在民间树立起了无上的威望。人人赞叹当今皇上英明神武,慧眼识金, 有如此储君,百姓们对大齐的未来充满了希望。欢呼不断朝着萧弘而来。当然传说最多的还是那位女将军。只见太子肩后方的一匹枣红马上, 坐着一位身姿不那么粗犷, 却颀长飒爽的将军。红缨甲上缀着白孝,目光清冷,面容姣好,是她无疑。所有人都很好奇, 原来那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女将长这模样, 是个好看的姑娘。京城的繁华从两位街道的房屋便可见一斑,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百姓, 他们的脸上是边关子民没有的安定。巍峨雄壮的宫墙出现在眼前,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泰和殿前,百官已经站立等候。只听到长角长鸣, 一声尖锐悠长的唱喏:“皇上驾到——”钟鼓奏响,帝王辇驾而到。所有的大臣兵将齐齐下跪,恭迎圣驾。萧弘一步步走过金水桥,到达帝王之前,高举手中帅印,看着帝王道:“十万大军众志成城,儿臣幸不辱使命!”天乾帝的目光紧紧注视着归来的儿子,那去时还带着一点稚嫩的脸庞经过近一年的北疆风沙,看起来粗糙不少却也更加成熟稳重,曾经张扬不羁的眼睛,如今犹如藏锋入鞘的利剑,内敛起来,周身沉淀出一种岳山难撼的气质。 第531章 “生病了没?”“谁那么多嘴?”天乾帝怒道,“黄吉!”守在门口的黄公公腿肚子顿时一哆嗦,正要进来请罪,就听到萧弘“哎哎哎”了一声,“儿子就随便问了一下,真生过病了呀?”臭小子居然还耍诈,帝王眼里冒了火:“生病不是常事?”“是啊,可您那么激动做什么,难道是因为没好好休息,好好吃饭的缘故?”天乾帝顿时被噎了一下,正要矢口否认,就见萧弘一脸了然地嘿嘿嘿笑起来,然后冷不防地一把抱住帝王,感慨道:“真好,爹,我能回京再见到您,真好,我能保护您了。”那一刻天乾帝的心顿时软地一塌糊涂。天底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呀!雏鸟已展翅高飞,气势不可挡。天乾帝分外愿意看着萧弘成长为参天之树,甚至遮过他的头顶,那是一种自豪和骄傲。他的儿子,自然是这世上最出色的一个,也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期待着有将一日将这天下亲手交付于萧弘手上。然而,越是如此,他越不希望萧弘的身上有抹不去,必遭人诟病,由后人嗤笑的污点。北境的一切已经结束,不管是萧弘还是贺惜朝也该给他答案的时候。只是今日大军方回,他并不愿意逼迫,落下一个不近人情的埋怨。“见也见了,这两日便回去好好歇息吧,三日后为你们庆功。”天乾帝拍了拍萧弘的肩膀道。然而萧弘却收敛了笑容,后退了一步,跪了下来:“父皇,今日,儿子履行承诺,给您一个答复。”“你说吧。”“儿子想求娶镇国郡主,请您赐婚。”第254章 男儿有泪这个答案天乾帝并不意外, 在这长达近一年的信件往来之中,萧弘或多或少透露出了对宣灵别样的欣赏。对, 没说喜欢。凭萧弘对贺惜朝的珍惜和感情,甚至为此不惜想方设法拒绝太子妃,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无非是一种妥协罢了。宣灵身份尊贵, 御赐的镇国郡主, 又是忠义之后, 对镇北军影响甚大。萧弘娶她,也算合适。而且,镇北王为国尽忠,如今的宣和还太小, 还需庇护的时候,萧弘迎娶他的女儿, 再挑剔迂腐的老学究都得赞叹一声太子仁义。只是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宣灵作为上阵杀敌的女将军,怕是不屑与一般闺秀一样,着眼于后宅,争取太子的宠爱吧?萧弘将一颗心给了贺惜朝, 就要这样一个省心不纠缠的太子妃。一举多得, 却是极为无奈。天乾帝立刻就想明白了萧弘的打算,然而见他如此干脆决绝, 不知道为什么,便生不出一股恼怒来。“你想清楚了?”他问。“想清楚了,没路可走, 只能请父皇开恩,成全儿子。”萧弘说完磕了头。这个结果于天乾帝来说并不算满意,却也能接受。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只要萧弘娶了妻,留下子嗣,走向正途,其余的自然便能看淡。天乾帝叹了一声,点头:“好,朕答应。”“多谢父皇。”萧弘再一次磕了头。天乾帝听不出里头任何的谢意,只有满满的身不由己,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如此。帝王听在耳朵里,极不是滋味,不知为何产生了一股愧疚和心疼来。他将萧弘扶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能宽慰地拍了拍其肩膀。垂着头的萧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吸了吸鼻子,抬起手抹了一下脸。天乾帝一愣,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忙看过去。却见萧弘眼眶湿红,眼里滚着泪,在帝王震惊的目光下,眼泪越擦越多,最终他哽咽道:“这下他真的不要我了……”萧弘最终没走成,在清正殿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萧弘在战场上都没这么哭过。起先帝王还安慰安慰,到后来便恨铁不成钢地斥责道:“不许哭!为这种事哭,你还有没有出息?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不像个太子,像不像个男人?”帝王责难,若是百官听闻必然瑟瑟发抖,跪地求饶。然而却对太子无效。萧弘苦闷了一路,一旦宣泄出来就止不住,反而一边哭一边喊:“您有没有同情心,儿子都这么难过了,您还骂我?您知道我这心有多痛,跟刀割一样……都由着您棒打鸳鸯了,还不准我哭一哭……”鸳鸯?天乾帝的额头顿时拧出一个井字:“你们两个谁是鸳,谁是鸯?天地人伦,你们还有理了?”“您管我们哪个是哪个呢,反正这指婚一下,他再也不要我了,肯定不要我了……”萧弘说完,好不容易止了一点的眼泪,顿时又一阵稀里哗啦,就跟个被抛弃的撒泼小媳妇一样。 第533章 “对,心想事成,先恭喜一下,顺便问一句,好玩吗?”贺惜朝给谢三沏了杯茶,问道。“好玩,太好玩了,还刺激呢。”谢三呷了一口茶,顿时感慨万千,“总算是活着回来了。”这没去过,作天作地死活要走一趟,等出了门才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了。后世旅游还有飞机高铁汽车,一日达,玩个几日都嫌累。这儿就是走路,骑马,坐马车,哦,后面还有骆驼,毛驴,一走几个月,方到达目的地,想想都遭罪。更何况后面风沙旷野,吃不惯的食物,睡不好的床铺,还有听不懂的语言……生生将这位世家贵公子磨练出了一副常人能及的忍耐力。艰难困苦都化为一个苍天大地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他为什么要出来?特别是他好不容易回到家,正打算与父老抱头痛哭的时候,谢阁老悠悠地问了一句:“还想去吗?”他当场就哭了出来。“辛酸往事,不回忆也罢。”贺惜朝呵呵笑了两声,却没放过他:“怕是无法体谅你了,大齐和匈奴这一战结束后,观望的西域怕是迫不及待想要与大齐互市边贸了吧?”谢三点了点头:“没错。我本该去年便回京。可战事一起,西域各国蠢蠢欲动,我就留下来,说实话若不是大齐在西边境压了大军,不然怕是有不少乘火打劫。可等到战事一明朗,这些小国眼看匈奴失势,原本犹豫再三的也立刻寻我签了同意书。就怕我提早走,大齐与其他各国互市,而少了他们。”这是贺惜朝早就预料到的,要说匈奴是一条豺狼,而这些便是恶犬,谁强大便听谁的。如今大齐将匈奴驱逐,这些便迅速安分起来。“把这些文书资料都给我吧。”贺惜朝道。“现在?”谢三有些意外,“你才刚从北境回来,不休息休息?用得着这么拼吗?”“不拼不行,时间不多,自己若是不找出路,由着旁人安排,那才是个悲剧。”贺惜朝淡淡地笑道。谢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抱怨道:“你这人年纪不大,倒是深得我祖父真传,说话总是一半一半,让人猜,无趣的很。”“身为老,心已老,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哟。”说这话的时候,摸摸你那滑溜溜的小脸蛋儿,脸不脸红?谢三一个白眼翻给他。贺惜朝眉眼一弯,闷闷地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慢慢长开的少年,只要笑,就很好看。谢三想想自己被风沙吹成老树皮一样的皮肤,顿时又是一阵心酸。“哎,小师叔,如今太子如日中天,立下大功,你这面前第一人,是不是也该想想皇上会怎么赏赐呀?”谢三说着羡慕道,“这才当官的第二年,啧啧,谁能比你的升迁速度,下一步你猜该是几品官了?”“正四品。”“你怎么知道?”谢三惊奇道,“太子告诉你的?”“不,我正打算去争取。”“什么职位?”“你的顶头上峰,鸿胪寺卿。”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麻蛋,我伤心死了,不哭一场怎么对得起我的爱情?第255章 离京打算谢阁老最近很忙, 大军归朝,这上上下下的封赏和安排都要经过内阁, 不过因为是胜仗,却也忙得开心。谢三从贺府回来之后便告诉了他贺惜朝的打算, 而后者准备第二日便登门拜访。是以今日谢阁老下了早朝, 便回了府, 专门等候他。西北苦寒, 这是一早就知道的,更何况是跟着行军打仗,而他家小徒弟一看就不是个吃苦受累的人,想想都得遭罪。可今日一见, 贺惜朝消瘦地还是让谢阁老有些意外。“那边东西吃不惯,又在长个子, 所以学生看起来就瘦了许多, 老师不必担心。”贺惜朝解释道。“既然如此,回来之后就好好歇息,何必如此急哄哄地接手边贸,如今西域各国的态度很明朗, 不差这点时间。”谢阁老跟谢三一样不太理解。而且他是不赞成由贺惜朝亲自主持, 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还得罪人的活,更何况西境不比北境轻松, 就看谢三回来去了半条命,就知道条件有多艰苦。完全可以指派另一位老持稳重的大臣去办,贺惜朝只需如往常一般在太子身边指点把关即可。如今的太子, 军功在手,皇上信重有加又大力支持,根本没人撼动的了他的位置,也不像曾经那样害怕大臣的攻讦,贺惜朝根本不必再亲力亲为。“鸿胪寺卿虽为正四品,可与你无甚用处,你如今势头正好,完全可以从翰林院直接进入内阁,只需再熬一段时间便可。”虽说内阁看资历看政绩,然而跟着太子南下北上,区区两年不到的时间,贺惜朝的履历已经很漂亮了。只需要谢阁老再扶持一把,完全能以二十出头的年纪踏进四五十岁才能摸到门槛的文渊阁!毕竟他是十五岁中状元,就是熬个十年,也才二十五!“老夫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这次论功行赏,我便向皇上提议,让你跟随我身边处理政务,与你来说品级升不升不要紧,这才最实惠的。”等谢阁老一退,贺惜朝正好替上他这个位置。一代天子一代臣。谢阁老看得很明白,帝王是全心全意在培养太子,那么他作为首辅自然跟随君主脚步,替太子准备下一任辅臣,也是职责之所在。 第535章 贺惜朝说:“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你有什么高见?”阿福连忙摇了摇头:“就是你俩太不容易,看得让人心酸……”“所以啊,有情人终成眷属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夏荷,一心一意对待人家,否则小心天打雷劈。”“那还用说……少爷。”阿福忽然唤了一声,指了指前面,一匹马,一个人影,熟悉的很。“太子殿下。”萧弘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贺惜朝。秋夜寒凉,吹起了风,贺惜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就听到萧弘说:“我正好经过,看到你,顺道送你回去吧。”谢府根本不在皇宫和太子府的路上,何来顺路一说,不过是特地过来等着的。贺惜朝已经两天没见到萧弘了。就是去太子府处理要事,也是避着他。萧弘本觉得不见面会更好,可最终他还是受不了,偷偷溜过来了。陆峰带着侍卫就在不远处,悄声地跟着,看着慢慢走回去的两个人,只有一阵唏嘘。相顾无言,唯有默默地往前走。直到看到贺府门前亮起的灯笼,贺惜朝才停下脚步,转头问道:“明日就是庆功宴了吧?”萧弘点了点头。“请旨了吗?”“请了。”“皇上……”“同意了。”声音轻轻落下,仿佛一个休止符将一段序曲终结。贺惜朝恍惚之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冷静地说:“那就回去吧。”萧弘喉咙干涩,缓声应了:“好,你进门,我就走。”贺惜朝扯了扯嘴角,转身走进了门。萧弘看了许久,陆峰不得不催促道:“殿下。”“走吧。”第256章 自请讨赏天乾帝看着底下拟上来的一长串封赏名单, 心情不错。不过待看到一个名字,便眯起了眼睛。吏部尚书瞧着心下便提了起来, 以为帝王有什么不满意,正琢磨着询问, 便听到天乾帝说:“先搁着吧, 容朕想想。”可今晚便是庆功宴呀!不过瞧着帝王为难, 吏部尚书也不好多问, 便躬身应下:“是。”待他一走,天乾帝便从御案后走下来,眉间微皱,却是有些犹豫。黄公公小小地瞄了一眼那份名单, 瞧着被圈出来的人,心下了然了。此处没人, 天乾帝在殿中踱步了两下, 便道:“黄吉,你说贺惜朝该如何封赏?太子婚事已定,可他若在京城,怕是不妥吧?”他还记得萧弘那要死要活的模样, 若是再放这两人在一起, 萧弘就是死心了也能重新燃起来,只要贺惜朝稍稍使点手段, 迟早生事端。他不放心啊!既然断了,就得断干净。赐不了死罪,总得打发得远远的吧?黄公公虽是一介宦官, 可常年出入宫闱朝堂,这眼光也是极毒辣。他很清楚凭贺惜朝如今的成就和才能,何须外放吃苦,只需蹲在翰林院,熬个几年就能青云直上了。然而可惜就可惜在此,得了储君的情,就惹了帝王忌惮。他冷眼瞧着,别看太子平时护人护地紧,可也霸道的很,这事儿估摸着还是萧弘先去招惹的人,否则贺惜朝是傻了拿着前程去勾引主君?可思忖地再明白,在天家父子面前,对错起因已经不重要了。他笑着说:“皇上,贺学士能力出众,到哪儿,什么职位想必都难不倒他,凭他的才能,定然得心应手。然而年纪小,终究心性不稳,历练历练,瞧瞧人情世故也挺好,是皇上看重他呢!”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天乾帝还是惜才的。天下才能出众者众多,然而如贺惜朝这般却是独一无二。若不是出了这档子的事,天乾帝甚至有将他提早送进内阁的打算。谢阁老也有这个意思。不过再怎么惜才,也不能跟萧弘相比,耽误太子,就是他的罪。“你说的对,就是这地方还有职缺得好好想想,否则弘儿那里闹腾。” 第537章 仿佛萧弘额一颗心被随意抛弃,隐隐带起了他作为父亲的一股愠怒。然而这太荒谬了,明明反对的是他,威胁分开的还是他。是以念头一起,就觉得分外可笑,天乾帝就此按下来,正色道:“朕答应你,鸿胪寺卿的位置是你的,也望你莫再辜负朕的一片期望。”贺惜朝恭敬道:“微臣谢主隆恩。”贺惜朝怎么走进来,便是怎么走出去,从始至终都是镇定从容。天乾帝望着他的背影,执起笔在吏部尚书的折子上改了几笔,然后道:“拿去拟旨吧。”黄公公接过,匆匆下去了。今晚便是庆功宴。只要能从北境活着回来,凡是将领都有升品级,都有赏赐。镇北王府更不用说,宣和年纪小,暂时先留京,等到学武成就,再前往北境,节制镇北军。宣家一时成为京城新贵,人们的目光齐齐往适婚的宣灵身上瞄。可叹礼亲王和顺亲王已经大婚,不然都想争取一番。这种眼神,宣灵来京之后看得比较多,然而终究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她便淡定喝水吃果,冷酷地不予回应。倒是对贺惜朝的封赏,却令多数人大感意外。居然一跃就是一级半,短短两年的时间官拜正四品,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快的升迁速度吗?可是为何是鸿胪寺卿!几位重臣却是齐齐不解,他们想得更多的是,好端端的翰林院不呆,为何忽然出来?难道是太子殿下有其他安排?所有人都很疑惑。然而终究是帝王赏赐,再出格此刻也没人反对。贺惜朝起身走到殿中,这一刻萧弘再也忍不住,目光紧紧地随着他而去,只见后者掀衣跪下大拜:“谢皇上恩典!”这虽然他早就知道,然而饶是如此,萧弘心里依旧难过的不行。可是没有时间让萧弘伤感,因为重头戏来了。太子的功劳最大,然而封无可封,天乾帝便将太子府的府兵数额一下子提升到了五千,又将年俸翻了一倍,其余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无数,可谓荣耀之至,也显示着帝王无上的宠爱。“青莲寺主持曾言太子姻缘迟,二十之后方有转机,果然得道高僧,一语中的。这北境一去,却是红鸾星动,朕甚为开怀。”天乾帝这一说,全场顿时哗然,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萧弘。北境还有哪个姑娘啊,不就是……宣灵想了想,此时此刻该怎么办,最终她低下头了,将自己的面无表情给遮掩住。而萧弘则将一片橘子丢进了嘴里,咀嚼的嘴巴看不出脸上的假笑。“镇国郡主,赤胆忠心,铿锵气节不输男儿,甚得太子喜爱,朕亦欣赏,特赐婚于太子萧弘,择日完婚。”萧弘站起来,走到中间,跪下,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谢父皇恩典!”宣和和宣羽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们觉得不对,他家姑姑明明……可是沈长泽死了。宣灵起身,抬起手抱了拳:“谢皇上厚爱。”至始至终没有抬起头。然而她领旨了。再刚强的女子面对终身大事,毕竟还是有羞意的,她没抬头,没人觉得不妥,觉得总算还有点女儿家的模样。“好。”天乾帝喊了平身。他目光不经意地往后一看,只见贺惜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端起酒杯,微笑着喝了一口,一派释然。再对比强颜欢笑的萧弘,帝王心里那抹不平又再次悄悄冒了头。第257章 市场准入太子赐婚已下, 然而镇国郡主还在孝期之中,等三年热孝过了, 才好完婚。婚期便定在两年之后。“这样也好,你大婚我看着难受, 正好在西境, 就不回来了。”年前的这段时间, 贺惜朝正将手头上太子府的事务移交出去, 长时间不在京,他也没办法再管这些。而萧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觉得这不是正常的人事交接,而是贺惜朝在将与他的牵扯一点一点地撇干净。就如他跟天乾帝哭诉的那样, 指婚一下,他已经不奢望贺惜朝的喜欢了。这人随时随地便可以离开他, 而他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萧弘不敢问贺惜朝还愿不愿意等他, 如今似乎只有正事才能拉进两人的距离。他定了定神道:“谢三去西域,本是为庆贺月宛国国王登基,借机交好西域各国而去。只是他在那边游说各国参加互市,还签订边贸准入协议, 动静不算小, 总会有消息传回大齐,估摸着已经不少人知道父皇会推行边贸。你这鸿胪寺卿一上任, 就是明晃晃的靶子。”然而贺惜朝并不在意:“靶子就靶子吧,当初贺家因为走私的暴利希望我能为林岑严向你求情留他一命,我既然大义灭亲了, 这次自然也是六亲不认,为了边贸顺利,走私是一定要禁的。” 第539章 贺惜朝抬头看他:“所以呢?”萧弘期期艾艾地问:“会不会太多了些?”贺惜朝上下打量着他,眼里带着明晃晃的嫌弃。“跟我学了那么多年的经济,原来全还给我了?这多吗?这些人上下打点估摸着就得这么多银子。”“有吗?”“不信?”萧弘想了想,摇头。“你可以暗中调查一下顺亲王府和礼亲王府每年光得的这笔孝敬得有多少?这可是一层层往上,最终才到达他们手里,若要打通这层关系,还得靠银子堆起来。”贺惜朝眼带深意地说。“那也太多了吧!关税咱们之前算过也没有这么多。”“所以什么叫做市场准入呢?你再算算,每个名录就三家参与,市场那么大,几乎没有竞争对手,三家商议好,就算垄断了,你觉得只能赚这点银子吗?只会是供不应求,他们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扩大规模,加紧生产,别断货了!”说到这里,贺惜朝嗤笑道,“不用一年,这些钱就都赚回来了,第二年不就是纯利了?关税只有原来的五成,简直毛毛雨啦!”萧弘觉得他的头有点晕,他感慨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的走私,简直就是……”“不然呢,否则为何那么多人反对边贸,反对走私?折子都还没上呢,就只是些前兆,如今我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否则你以为我会来你这儿,惹皇上的眼睛啊?这一本万利的事,吃上一条线,其余的俸禄,还有苦心经营全都可以不在乎。我动的是他们的命啊,能不跟我急吗?”贺惜朝施施然地吃茶,嘴角扬起讥嘲的弧度:“就你没沾染,所以日子过得苦哈哈。太子府一扩建,府兵扩充起来,我看你都要哭了。对了,皇上还在补贴你吗?”“能不补贴吗,否则咱们都要喝西北风去了!没看到这次的赏赐都是金银珠宝,能换钱的。”萧弘啥都不缺,就缺钱,打仗这一年,吃穿全是户部后勤供给,已经节省开支了。天乾帝都知道,所以这几年他的私房钱就在养儿子,萧弘独立开府之后啃老啃得就更厉害,说来惭愧。贺惜朝于是一摊手:“所以嘛,给那群贪官,给你那些弟弟们装大款,还不如交国库,给我当业绩呢,是不是?”这话说得很有道理,萧弘在京的日子有点少,可每次看见萧铭萧奕跟个散财童子一样拉关系,就很不高兴。嗯,还挺嫉妒,他也想要钱袋子鼓鼓。“不过这些人商贾会考虑吗?商税也就半成,他们估摸着就是拿这笔银子去打点关系也不想丢进国库听不着响吧?”“等边贸进展良好,商税半成的时代也将过去。生意做得那么大,这点前瞻性总是有的吧?”贺惜朝将茶盏一放,站起来,肯定道,“不会亏的!”“那我们的棉布,是不是也该开始了?”萧弘问。贺惜朝摇头:“不急,我们内需还很充足,西北将士那么多,走什么边贸,吃下军需这些就够鼓钱包了,先把我们的兵装备起来呗。五年后,你可是答应宣灵出兵匈奴的,你别忘了。”第258章 烫手山芋其实给贺惜朝伤春悲秋的时间真的不多, 一旦忙碌起来,他真的顾不上这些。江州水患毕竟是在江南, 吕家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贿赂整个朝廷,然而边境走私却不一样。一本万利的买卖, 一条线上串着一个一个的利益体, 一直能通到最上面, 送进各大府邸。就是皇宫之中, 后宫之内,也牵扯着丝丝缕缕。这漫长边境线,各种走私线,从边关开始到京城各大世家勋贵, 几乎都有涉及。想想一个林岑严就能逼的贺府全族将贺惜朝除名,可见其中涉及的利益之大。贺惜朝新官上任还没开始燃火, 如今已经被各方势力都给盯上了。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动作。王管家将各处送的礼和名帖给归了类, 一一摆放。“少爷,这些是请您赏花吃酒的,这些是送您的宅院产业的,都想趁您有空拜访, 或者过府一叙。”王管家将手里一打的名帖搁在贺惜朝的面前, 然后又指着快没地儿摆放的礼道,“名人字画、宅院地契、名贵药材、钱庄银票……什么都有, 还有给夫人的首饰头面,绫罗绸缎,最贵重的都在这儿了, 稍次一些都在库房里放着呢,可库房也放不下了!”“这么多啊,啧啧,看来波及的范围真的很广,一个个都坐不住了。”贺惜朝听着管家的介绍,一边走一边感慨道,瞧着这些礼物,他啧啧两声:“我眼睛都花了。”“甭说您了,这么多贵重东西放在这里,少爷,小的都怕贼来惦记,这几日护院都不敢歇息,严加守护着库房呢!”王管家发愁道,“您看怎么处置?这些东西要不都退了吧,不然真没地儿搁了。”“退了?这好不容易送来的,退什么退?”贺惜朝拿起面前的锦盒里的一颗珍珠,放在眼前仔细瞅了瞅,“真大!”“这可是上好的东珠,一般都送进宫里去的,民间不常见呢。”王管家道。“宗亲王府,太子那儿送不进去,都跑这儿来了。”贺惜朝闻言随手将珠子放回原处,拍了拍手:“对了,这是收礼的第几天了?”“二十六天,快一个月了。少爷,您这样大张旗鼓地收礼,会不会不太好,万一遭弹劾了呢?”王管家担忧道。“谁说没弹劾啊,估摸着内阁都快摁不住了。”贺惜朝闲闲地说。王管家震惊:“那您还……”“皇上不是什么都没说吗,怕什么?”“啊?可少爷,快过年了,总不能将这些东西放到年后吧?瞧这势头,看来还得租个院子。”贺惜朝笑了,他寻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这些东西,手指轻点着桌面道:“不用,会送的基本都送过来了,不送的也等不到。这么贵重,我要是不识趣,年后就该见真章了。”贺惜朝回头问着夏荷,“话说回来……夫人那儿怎么样,没人来打搅她?”夏荷禀告道:“有邀赏菊的,品茶的,还有登门拜访的呢,暂时都是些夫人这两年里走动的,不过事关少爷,夫人便以身体不适回绝了。”闻言贺惜朝叹了一声:“难为娘了,我无妻无子,就她一个亲人,在这次风波过去之前,暂时先不要去其她女眷来往吧。对了,李家没有来人?”夏荷想了想,摇头:“没有。”贺惜朝面容有些古怪:“没有?我那外祖手里好几条线呢,居然没表示?”夏荷道:“或许是知道少爷与李家不对付,没有来往,就不自取其辱了吧?毕竟那事虽没挑明,可也已经彼此心知肚明了,您在北境的这一年,李家都没有来人。” 第541章 “退回去?为什么啊?反正都得动他们的利益,撕破脸是早晚的事,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贺惜朝无所谓地说,“对了,林岑严那条线被切断之后,贺家还有涉及吗?”魏国公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贺惜朝一看,便啧了啧声,叹息:“速度真够快啊,不过这年头,既不想劳作,又不想费心思,还想天上掉馅饼,似乎只能重操旧业了。贺明睿帮着找线不容易吧?”“涉及不深,抽身不算困难。”魏国公道。“那就快点抽身吧,不义之财要之何用?”魏国公没说话。贺惜朝问:“祖父,今日来唤我,不只是因为想我关心我的吧,还想替某些人探探底儿,是吗?”魏国公无奈道:“你油盐不进,有什么办法?”“没办法,不过,同姓一个贺,看在血缘的份上,请祖父提醒贺明睿,不管他从哪儿找来的这些线,替谁收拢钱财,该收手了,否则到时候别怪我拿他练刀,让您难做。”魏国公皱着眉,轻轻点了点头。贺惜朝于是展开笑颜,站起来,对魏国公拱了拱手,“那惜朝告退,有空再来探望您。”“去吧。”等贺惜朝一走,魏国公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道:“去把明睿给我叫过来。”第259章 君臣有隙贺惜朝一踏进魏国公府, 贺明睿就知道了。等贺惜朝一走,他便走进了三松堂。“祖父。”“坐吧。”魏国公坐在书桌后没有动, 而那椅子也依旧摆放在对面。贺惜朝与魏国公谈事情,向来不喜欢坐在一旁, 所以椅子还没放回靠墙的地方。不过他的那盏茶已经被收起来了, 换了一盏新的。贺明睿行了礼, 坐下来。魏国公道:“把西边的那条线收拢收拢, 撤了吧。”贺明睿端茶的手顿时一顿,又收了回来,他抬起头看向魏国公:“好不容易打通了这条路,求着外祖帮忙才搭上线, 祖父,您说断就断了, 可想过咱们贺氏一族怎么办?不就指望着这些安分过日子吗?否则像赵家那样打着国公府的名号在外惹事生非, 搜刮银两,这才麻烦呀!”魏国公掀了掀眼皮:“找些正经营生给他们做做。”贺明睿嗤笑了一声:“哪儿那么容易,游手好闲惯了,您找给他们, 他们也不乐意呀!孙儿算是知道贺惜朝为何断得如此干净, 这种只知道拖累,没一点助力的族人, 若是我,我也……”“你也?”魏国公笑了起来,颇为深意地看着他, “明睿,不过划去个名字,你若也不想要,不是难事。”贺明睿暗了暗眼睛,顿时住了嘴,不说话了。“学不来这果断,就不要学这份嘴硬。”魏国公端起茶,抿了一口。贺明睿低头:“祖父教训的是。”魏国公道:“皇上亲自升的鸿胪寺卿,太子殿下鼎力支持,这边贸老夫看是一定会推行的,趁早抽身,另谋出入,否则得卷进这旋涡里。”“呵……”贺明睿一声笑,他看向魏国公,眼里带着讽刺道,“祖父,容孙儿提醒您,贺惜朝已经除名了,您还这么支持他,有什么意思吗?这边贸哪儿是那么好推行的?别说朝中大臣,就是宗室皇亲,王府公主府都有涉及,甚至是内务府,也有自己的线呢!就靠户部每年拨的那点饷银,能养活边境驻军吗?不就是靠那点关卡钱补贴补贴啊,您作为兵部尚书不会不知道吧?他想推行边贸,谁理他?边疆各将就先不答应了!”贺明睿作为户部尚书的外孙,又是礼亲王府的长史,就管着银钱往来。萧弘乃太子都手中拮据,萧铭若无其他财力支持,也做不到挥金如土的地步。手下孝敬,多处暗线,归根结底,来的都是不义之财。当今皇上勤政为民,吕家之事一出,尤为关注地方,就怕有哪处地方官欺民敛财,所以横征暴敛的极少,就是有,那些钱皇子们也不敢沾惹。唯有商贾买卖,就是天乾帝的私库都是断不了的。而来钱最快的,就是边境走私。贺明睿觉得贺惜朝就是天生来克他的,边贸一推行,走私一断,礼亲王府就断了一半财路,就是李家往来牵线,也要绝了那份财路。所以他对边贸深恶痛绝。“没人会同意的,他在异想天开!”这些事魏国公都想得到,不只是他,谢阁老,太子乃是天乾帝,也都想得到。“镇国郡主指婚于太子,永宁侯只听皇上吩咐,这西北边军,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没有商队能进出。”魏国公神色淡淡。“可那又如何?祖父,国库并不富有,军饷补不足,最先有异议的便会是边军,镇北王府和永宁侯府难道还能自己补贴几万大军?否则这个窟窿,谁填?”贺明睿问。魏国公微微一笑:“这是皇上该考虑的问题。”“可皇上若是能解决这个问题,岂会留到现在?”贺明睿颇为不甘心地问,“您就那么相信他?”魏国公看着他道:“这么多年来,他想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明睿,你觉得他会怎么做?”贺明睿自然也是想了又想,他做梦都在赢过贺惜朝一回,可次次都栽在那人手里,这都成了执念了。边贸事关重大,哪怕朝中还没有正式折子递上来,可私底下哪个大臣不讨论了多次,谁不想阻止贺惜朝?可猜不透! 第543章 夏荷和阿福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等他吃完第二个之后,再吃第三个,夏荷眼疾手快便把果盘一端。“少爷,殿下说了,天气寒凉,这冷东西您最多就吃两个,不能多吃了。”阿福劝道。贺惜朝冷哼一声道:“既然只能吃两个,送那么多过来干什么,存心馋我?”“这不是明日还能吃嘛,要不跟殿下说一下,每日送两个过来?”阿福觉得这也太过分了,但是太子应该会照做。“嫌不够打眼是不是?”贺惜朝不高兴地瞥了一眼,“拿走,明天不吃了。”夏荷转身将果盘交给了小丫头带了下去,回来问道:“少爷,李府想要作什么?”“做交易呗。户部尚书呢,最清楚这走私的线路和暴利,那些礼都是小打小闹,这位才是正主。”贺惜朝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朝那份信努努嘴,对夏荷吩咐道:“给娘送过去,问问她,想去我就陪她去。”“是。”李月婵带着信亲自来了,贺惜朝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什么意思。“准备些礼,明日登门。”第260章 私下交易户部尚书, 李府贺惜朝睁着一双大眼睛,似乎没听清:“多少?”“两成, 总共五条线,每条分你两成利, 你是要自留还是送给太子殿下, 都随你。”李尚书背手道。贺惜朝侧脸思索了片刻, 接着缓缓地转过头抬眼望向李尚书, 略为艰难地问:“那得多少银子啊?”李尚书回过身,一笑:“你的算学天下无双,自己算一算不就知道了?”“这个数目可是有点吓到我了。”贺惜朝脸上的惊讶没有褪去,他一边给自己斟上茶, 一边说,“这一个月来, 收到的各种贵重礼物, 甚至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银票,可谁都没有您来的大方,五条走私线,给我两成, 您自个儿还留了多少?”“三成。”贺惜朝的目光细细地从这间书房里的摆设扫过, 曾经他来过几次,可每一次都让人大开眼界。这里的东西不多, 看着似乎不太起眼,然而都是大有来头的,可以说件件价值连城, 相比起来,太子府都不算什么。户部尚书,果然是个肥差!贺惜朝收回视线,连忙推却道:“这可不敢当,我什么都没做,就拿那么多,实在受之有愧,您收回去吧。”李尚书一听,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走到贺惜朝的面前说:“你是我外孙,我送与你的东西,你拿着就是。如今你前途似锦,我脸上也有光。祖辉不争气,明睿也就这样了,只有你,乃太子殿下面前最信重之人,将来国之栋梁,外祖乃至李家还得靠你提携。”说这话的时候李尚书的目光就落在贺惜朝的脸上,仿佛要从这上面看出些什么来。然而贺惜朝脸上什么都没有,他状若思考,然后道:“原来如此啊!”“惜朝,你我是明白人,太子殿下也就差这最后这一步之遥,瞧皇上的意思,对这储君处处满意。如今龙威初现,威严难测,作为臣子,得懂得转换身份,君臣之间,不就是这样的吗?”贺惜朝乍然接受鸿胪寺卿这一职,谢阁老问过他,魏国公也问过他,是否是萧弘有意为之,如今李尚书这么一说,他是傻子也该明白了。可惜……真相总是最离奇的。想到这里,贺惜朝将身子微微前倾,笑着看向李尚书:“尚书大人真不愧是官场老手,既然如此,就无需拿亲情遮掩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的条件是什么?”李尚书道:“边贸徐徐图之,然而禁走私却是不行,边军的饷银朝廷从来没发齐过,缺了的那部分就是来自走私关卡,你若一刀切了,怕是会造成朝中动荡,与你不利,与人也不利。”贺惜朝端着茶,一边思索一边点头:“您说的很有道理,我想到过这个难处,的确很不容易。所以只能请太子殿下帮忙周旋,给我两年的时间,足够。”“两年?”李尚书端茶失笑道,“兵丁靠军饷活着,拖欠两年军饷,这边境怎么稳定?”贺惜朝喝茶的手一顿,在李尚书的目光下,忽然低低笑起来。李尚书皱眉:“你笑什么?”贺惜朝叹息道:“尚书大人,您这话就有意思了,军饷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事啦?我又不管户部,这不是尚书大人您该考虑的吗?”李尚书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而贺惜朝依旧笑眯眯,混不在意:“按理,按国法,大齐禁边,走私本就不该存在。一个错误,怎么就变成理所当然了?尚书大人,军饷从户部出,才是正道,这是您的责任。”“可惜国库收入有限,年年捉襟见肘,实在发不出!这皇上是知道的,满朝文武也都清楚,皇上这才默认走私补充军饷。”李尚书淡声道。“那么您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贺惜朝看着他问。“什么?”贺惜朝嘴角一勾:“您无能呗。”李尚书终于失去了那份淡定,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放肆!”声音有些大,贺惜朝吓了一跳,他轻轻地拍了拍胸口,小心怕怕地埋怨道:“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身体不好,被您吓出病来怎么办?”“竖子口出狂言!”“哦。”贺惜朝侧脸瞧他,“原来是恼羞成怒了呀?”“你……”看着这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贺惜朝于是起身给李尚书倒了茶,软和了语气道:“真是对不住,我说话向来如此,魏国公和太子殿下都习惯了,别生气。”他无辜地笑着,“喝口茶顺顺。”李尚书跟贺惜朝接触的不多,他一直都知道这小子难缠,而且还不待见李府,没想到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若如此口无遮拦,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忍不下去。想到这里,他将怒意压下道:“老夫的确比不得贺状元来的才华横溢,只是国库如今就是这个模样,每一笔都有大用处,挪不出来那笔军饷,你能如何?” 第545章 “我是一个赌徒,这辈子以我的身家性命就压了一个注,希望不会输得一败涂地吧。”一式两份,签了字,按下手印,贺惜朝拿走了自己那一份。李尚书看着他,温和道:“不如留下来用了晚膳再走,今后也是一家人了。”“我倒是想,可惜殿下召见,怕是没时间多耽搁了,下次吧。”贺惜朝将那份契纸收进袖子,“对了,前头好了吗?”贺惜朝亲外祖母只是一个婢女,原本连个妾的身份都没有,不过如今,倒是因着贺惜朝有了一席之地。祭拜很简陋,李月婵自小也没见过她,虽然眼睛红了,哭过,但是有多伤心也不见得。等贺惜朝一离去,李家大少爷问:“爹,您真的相信他跟我们合作吗?”李尚书说:“契书已经签了,他也无法反悔,能简单交差,轻松拿到政绩,步步高升,何必走如此艰难危险的道路?济世孤臣就是面对明君,最终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可是那银子也太多了,八百万两,这小子也太狠了,这要多少家来凑齐,怕是不愿意吧?”李大少爷为难了。闻言李尚书冷笑一声:“不愿意也得愿意,分摊下去,各家也没多少,少赚一些有何打紧,总比禁了路子要好。”“爹说的是,这就吩咐下去。”第261章 济世孤臣离开李府, 贺惜朝却没有依言去太子府,而是直接回了家。王管家已经将所有的礼单都规整好, 成了册子递到贺惜朝的面前:“少爷,都在这里了。”贺惜朝没有拿起来, 抬了抬下巴示意放一边。王管家便退了下去。一旁的阿福犹豫地问道:“少爷, 您真要这么做呀?”贺惜朝看了他一眼:“你有高见?”阿福一脸为难:“这京城有名望的家族几乎都送了礼来, 您若真呈到皇上面前, 就都得罪光了。”贺惜朝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不是还在考虑吗?”阿福于是不再说什么,但眉宇间还是有些担心。“你也下去吧,我好好想想。”阿福于是行了礼, 转身退下,不过到了门口又被贺惜朝叫住了, 只听到吩咐道:“给我拿壶酒来。”阿福一脸震惊地回头:“啊?”贺惜朝一笑:“我想喝酒。”贺惜朝从小到大, 一直都是超脱常人的冷静自持,喝酒容易误事,他是极少沾的,若非酒席庆宴, 平时更是不碰。他如今要喝酒, 那事情似乎有点大。阿福忧心忡忡地给他倒了小小一杯,但是看他的目光, 似乎还后悔倒多了。贺惜朝失笑地摇了摇头:“酒壶放下,你下去吧。”“这……少爷,您身子不好, 酒最好不要沾,或者咱们先吃点东西?上碗面?”“哪儿那么多麻烦,让你下去就下去。”“哦……”阿福一脸犯愁,缓缓地放下了酒壶,往门口去,然而还没迈出门槛,就听到贺惜朝又吩咐了一声:“我不想见任何人,包括太子。”阿福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想去太子府找萧弘的念头顿时打散,讪笑着回头行礼:“是。”就如阿福所想,任何的艰难抉择都没有难倒过贺惜朝,就是面圣那天,他也是冷静淡定。可是今日,他犹豫了。酒,能冲淡他的理智,给予一份冲动,让他做出一个选择。辛辣的味道从喉管缓缓流下,从舌尖一路淌到心底,渗透进血液,冲刷着那份冷静。他袖子里的契书如今就放在桌上,摊开在面前,他的目光就盯着自己的名字和手印。相比起这份走私红利的契约,其余的那点礼皆不重要。他抬起手便仰头喝尽杯中酒。“咳咳……”这辈子的应酬不多,不沾酒,身体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了,稍有过猛,就呛了喉咙。坚定的眼睛浮上一抹水雾,带起了藏在眼底的挣扎,还有一丝害怕。那是对未来,万劫不复的害怕。他伸出自己的手,这辈子的贺惜朝衣食无忧,养的很细致,手指是一点瑕疵都没有。如今名望如他所想有了,地位正在节节攀升,名利一点一点在实现,其实真像李尚书所言无需这么毅然决然,做一个孤臣。疯了!赌徒押注总有几分把握在手里,而他将身家性命全部压上,与世人为敌,赌的却是未来帝王的那一片心。贺惜朝觉得自己真疯了!人只会越活越聪明,而他却越活越天真,将生命的绳索握在了一个人手里。那人一旦放手,他便跌下悬崖,粉身碎骨。 第547章 莫不是疯了!黄公公被贺惜朝这一招也惊得没回过神,只听到一声低低的清咳,这才匆匆走下去,取过礼单呈到了御前。天乾帝深深地看了眼贺惜朝,然后打开了礼单。一长串的名字后面备注着贺礼,就是光看描述都知道价值几何,至于这真金白银,就更可不用说了。天乾帝冷笑了一声,将折子一合,看向萧弘:“太子可知此事?”萧弘行礼道:“父皇,儿臣知道。”“哦,就没给贺卿指条明路?”萧弘摇了摇头,很羞愧道:“父皇,您又不是不知道儿臣家底有多薄,儿臣都送不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指点啊?惭愧,惭愧,还是请您决断吧!”“呵!”天乾帝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面色发冷,将折子“啪”一声摔下。这一声,惊了下面的大臣,噗通噗通立刻跪了一片。只听到帝王带着寒意道:“不过送的礼贵重了些,怎么一个个都跪下了?”“臣等知罪。”“什么罪啊,朕怎么不知道,谢卿。”天乾帝喊道。谢阁老心中一叹,出列道:“臣在。”“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朕都糊涂了。”谢阁老道:“皇上,怕是与西域的互市商贸有关。”“哈,这可都是狗鼻子啊,朕都没拿到明面上,这一个个就都知道了?”天乾帝语气轻松,然而目光锐利冰冷。六部尚书之中,李尚书跟魏国公站得最稳当,其余的即使没跪,也将头低得低低的,生怕惹了帝王怒火。虽然他们不在礼单上,可门生姻亲故友,却是有涉及。说来,人人都送,哪有不送的道理,其中跟风者不在少数。谁也没想到贺惜朝会玩这么一手!拉着所有人遭殃,他就不怕惹起众怒?此时,萧弘道:“父皇,鸿胪寺少卿与西域各国签了边贸协议,这不是秘密,满京城估摸着都知道了。贺惜朝升了鸿胪寺卿,为的就是推行边贸,给这位主事人送礼,也说得过去。”天乾帝一怒之后便冷静了下来,淡声问道:“可边境互市与众臣又有何干系?”萧弘正要说话,忽然身后的李尚书说:“自是为了走私之利。”此言一出,不仅是萧弘,就是魏国公以及阁老尚书们都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恰恰是户部李尚书会揭了此事。只有跟着跪在地上的贺惜朝却扬起了唇角。天乾帝接过黄公公的茶盏问:“李爱卿所言何解?”李尚书正色道:“皇上,本朝禁边,不许商贾与他国往来。虽说朝廷禁止,只是这走私实在暴利,便有铤而走险之人,只需打通关卡便可行事。若是推行边贸,这走私自然就要严加禁止,自然有人着急。”萧弘眨了眨眼睛,很想去问问贺惜朝,究竟给这人吃了什么药,居然就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了。要知道这位才是走私的大得利者!就不怕这火烧到自己?想到此,他不禁往对面萧铭看去,只见礼亲王面色淡淡,似乎早有预料。他摸了摸下巴,一时之间有些看不懂了。当然与萧弘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都觉得今日这事透着诡异。天乾帝问道:“李爱卿说得有理,那么你觉得贺卿此事该如何处置?”李尚书道:“走私乃朝廷明令禁止,参与其中便是违反国法,按理当以罪论处。”“李尚书,这怕是得从长计议,人数太多了。”忽然王阁老出声道。“可不是,这若是都革了职,这里站班的能空一半,朝廷岂不是乱套了?”萧奕有些恼怒,他不知道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回事,看着是要支持边贸禁走私,那他们之前在忙乎些什么?还有难道真要这些人都罢黜了事?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和人手,萧奕忍不住看向萧铭,提醒道:“三弟,你怎么说?”萧铭却是没有顺着他的话来,而是抬手道:“二哥,稍安勿躁,此等大事,自是凭父皇裁决。”萧奕吃惊,要知道他们俩的底细彼此知道不少,萧铭居然也肯放弃走私的利益?他皱着眉盯着萧铭,心里念头快速转动,想着那日下人来报,贺惜朝登李府大门,怕是私底下有什么协议不为人知。毕竟是姻亲。这样想着,他心中顿时不悦起来。接着只听李尚书继续道:“皇上,虽说违反国法,可毕竟牵连甚广,有些人不过是稀里糊涂跟着罢了,不如小惩大诫,臣以为当合适。毕竟,等边贸一推行,边境看严,自是无人再走私。”李尚书话音落下,萧铭便大声道:“儿臣以为合适。”萧奕扯了扯嘴角,可是此情此景也不由不得他反对,只能道:“儿臣也附议。”“太子觉得呢?”天乾帝转头问萧弘。萧弘想了想,目光在这几人当中转了两圈,最终还是依着之前与贺惜朝商量好的点了头:“也行,既然为了钱财,那就照着罚吧,送了多少礼,就按着罚十倍,充盈一下国库,父皇以为如何?” 第549章 只是没想到贺惜朝居然能为萧弘做到如此地步,两边姻亲全然不顾,彻底成了一个孤臣,这是将全身心都奉献给了萧弘,真正的忠心不二啊!然而萧弘和所有人一样,事先不知道这件事!贺惜朝瞒了他。若是他知道,怎么舍得?萧弘紧紧地捏着拳头,看着殿中的少年,一瞬不瞬。而后者却只是淡淡一笑。“若是负了他,我便该千刀万剐,万死不辞。”萧弘低低地说着,忽然反身出列,对天乾帝道,“父皇,李洵监守自盗,贪污腐败,欺君罔上,如今罪证确凿,请按国法处置!”“请父皇开恩啊!”然而他话音刚落,萧铭跪了下来,不管如何,终究是他的岳祖,他不可能不求情,“父皇,请看在儿子的面上,留他一条命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二弟,你这样做,置国法与何地,难不成皇亲国戚就能法外开恩?”萧弘冷冷地看着萧铭。萧铭闻言心中怒火燃烧,贺惜朝若不愿意,当场拒绝便是,却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给李家,他恨不得杀了此人。“大哥的刀真是锋利,六亲不认。若真想给李大人定罪,何必用这种背信弃义的手段,直接弹劾让刑部查便是。”萧弘眯起眼睛,冷峻暗怒,“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攀扯旁人,李洵做下此等天理难容之事,还在乎如何揭发?他敢直接贿赂,真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可见根本不把国法天威看在眼里!这是谁给他的权力,你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萧铭惊得连连喊冤,“父皇,儿臣根本不知情,只是亲情人伦,实在不忍心。”“亲情人伦?二弟,你的亲情人伦是凌驾于国法之上?”萧弘抚掌一排,“厉害,孤都不敢这么说啊!”“不是,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论嘴皮子,萧铭永远比不过站在道义制高点上的萧弘。后者的步步紧逼,让他顿时慌了起来。这时,忽然便听到李尚书俯地痛哭道:“皇上,罪臣有负圣望,国法难容,请将罪臣按律处置,以警示天下,罪臣谢主隆恩。太子殿下,礼亲王一时慌乱,感情用事,还请海涵,无需因为罪臣影响你们兄弟之情,臣知罪!请太子殿下定罪!”李洵年纪与魏国公相仿,头发斑白,他这么痛哭流涕,一时让人心中不忍。而被贺惜朝摆了一道,明眼人里都看得出怎么回事,相比起来,后者的铁石心肠才令人可怕。这时王阁老道:“皇上,李洵贪污罪证确凿,的确罪无可恕,然而这么年来毕竟劳苦功高,他虽然试图干涉边境走私,可毕竟已经被贺大人给揭发,来不及犯下罪错。”萧弘一听,顿时怒道:“王阁老,您这又是什么意思,这还叫没犯?”“太子殿下息怒,贺惜朝乃您的府官,其实这么做有引诱之嫌,不是吗?”引诱?萧弘被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给气到了:“王阁老,你有何证据证明引诱?”王阁老一笑:“不过是猜测而已,毕竟是亲外孙,谁能想到呢?”“那您倒是给演示一下,给孤开开眼界,不是上下嘴皮子一张就行了,否则王阁老,孤是不是可以怀疑你也参与其中,否则为何给李洵脱罪?”王阁老的脸色沉了下来:“太子殿下,空口白牙,可不能随便按罪名啊!”“这不是跟你学的吗?”论吵架,萧弘就没输过。“皇上,老臣冤枉……”王阁老跪了下来。萧弘冷笑一声:“呵,又是这招……”“好了,不用再吵了!”突然天乾帝袖子一挥,打断了所有的争吵,“再吵下去,这满朝文武还有置身事外的吗?贺惜朝。”“臣在。”天乾帝问:“你觉得该如何定罪?”“自凭圣裁。”天乾帝点了点头,接着忽然转向萧弘:“太子呢?”萧弘回头看了贺惜朝一眼,后者敛目垂眸,没有看他。“弘儿?”“凭父皇做主。”萧弘回答。“好,那众位爱卿如何?”“皇上英明神武。”所有的大臣齐声道。天乾帝看着李尚书,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重重地一拍扶手,怒喝道:“李洵,你真让朕失望!”“罪臣罪该万死!”李尚书紧紧地伏在地上,全身发抖。“你的确罪该万死。”天乾帝的语气危险而冰冷,“知法犯法,欺君罔上,就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李洵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连连求饶:“皇上开恩,臣自知罪孽深重,可念在老臣多年伴架的份上,饶过臣之家眷,给王妃娘娘留存体面吧!”“父皇……”萧铭惊慌,然而他的求情之语还未说完,天乾帝便抬手制止了他,看着李洵说,“不过,念在你这些年还算用心的份上,朕免你死罪。”这下萧弘抬起头来,难以置信道:“父皇!”而天乾帝也目光冷然地看着他:“不是全凭朕做主吗?”萧弘立刻说不出话来。 第551章 他铿锵有力地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真诚而决绝!而天乾帝却被他这一席话生生给震撼在了原地。“你说什么?”他觉得听岔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不娶妻,不生子?”“是,还可以再加一条,不纳妾续婢,无血脉留存。”贺惜朝掷地有声道。“好一个孤臣!”天乾帝深深地看着他,说实话,从来没有一个大臣敢发下如此誓言,如此的决然,他不得不问,“值得吗?”“值不值得,微臣心中早有决断。人生一辈子,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明君,自当珍惜。”天乾帝听此,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今日,他被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惊讶了太多次,他仿佛从未认识过贺惜朝。执掌天下二十载,各色各样的臣子,天乾帝都见过,自问阅历无数。可只有贺惜朝,他看不懂。能将功名利禄说得如此大公无私,仅此一人。天乾帝很清楚,就如贺惜朝所言,他不会希望萧弘再启用,在将江山托付之前,他定然要对贺惜朝做出处置。然而这人如野草一般,带着勃发生机,抓住那点缝隙就拼命地往上挣扎,生生地改变了他的想法。没有一个人如贺惜朝一样能为萧弘做到这个地步。受满朝文武忌惮,无亲无根之人,哪怕爬得再高,握有再大的权利,最终的生死也在君主的一念之间。天乾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心烦意乱,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拿贺惜朝如何是好。他在殿中踱步了几下,最终道:“你还年轻,未及弱冠,弘儿也是,皇权在手,将来弘儿会变成如何,朕也说不准,你将身家性命压上,就不怕他让你失望?”这算是帝王的肺腑之言。然而贺惜朝却笑了,他眉眼弯起,眼里充满了信任和希望:“不瞒皇上,微臣早慧,殿下哪怕比臣大上三岁,他于微臣而言也颇为幼稚。微臣在他身边十年,一言一行引导着,方成了如今的殿下。如果这样,最后还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那也是臣赌输了,咎由自取罢了。”贺惜朝能做到这个地步,若说他对萧弘已经没有那份感情,天乾帝不信。可是哪怕还有,又能如何?“望你如愿。”天乾帝叹息道。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贺惜朝则笑了笑:“多谢皇上。”天乾帝摆手道:“起来吧,今日朕对李洵的处置,你可服气?”贺惜朝说:“皇上,臣只想让户部尚书换一个人而已,其余的别无所求。”“哦?那如你所望,这位置已经空出来了,你想换上谁?”贺惜朝摇头道:“回皇上,臣并无人选。户部尚书掌管天下税务,边贸开展脱不开他。毕竟走私必须禁,不能有任何通融,否则功亏一篑。臣希望下一任户部尚书没有牵扯其中,能够秉公办事,配合微臣开展边贸即可。”天乾帝听了微微颔首,但想想又问:“李洵有一事倒是没说错,边军饷银有一部分出自走私关卡,若是全禁,这军饷该如何解决?”贺惜朝道:“皇上若相信微臣,便将此事交于臣来办。”天乾帝惊讶:“你能解决?”贺惜朝谦逊地说:“昨日李大人提起,臣便在思索,如今已有了头绪。”天乾帝锐利的目光直接刺了过来,似乎在审视他说的真假。军饷一事,天乾帝不是没想过解决,实在是饷银数额巨大,而国库的银子难以支撑,根本挪不出。可贺惜朝居然说有头绪了?“臣会想办法筹集,真与假,请皇上拭目以待。”在帝王怀疑的目光下,贺惜朝面色不改,目光不瞬,轻声却坚定地说。天乾帝定定地看着他:“若真是如此,你就不仅是孤臣,还是治世能臣,乃大齐之福。”这个评价是真的高,贺惜朝扬唇,躬身拱手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望。”“去吧。”“微臣告退。”天乾帝看着贺惜朝离去的背影,忽然道:“无怪乎弘儿钟情于他。”哪怕再怎么满意自己的儿子,跟贺惜朝比起来,萧弘手段的确幼稚了一些。一日之间,帝王态度完全转变。作者有话要说:  遥:若小红辜负你了呢,惜朝?贺惜朝:有一种叫同归于尽。第263章 吐露心声贺惜朝回到家时, 萧弘正脚底生针,站立不安地等着他。“都不知道上茶, 让太子殿下干等着?”贺惜朝的声音让萧弘回过头,一见到他, 便立刻跑过来, 拉到身边, 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关切地问:“惜朝,你没事吧?”贺惜朝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第553章 贺惜朝瞧他戒备的模样,说:“称呼而已,不用这么讲究。”不,你有求于人才是哥哥。谢三内心呵呵:“你想作甚?”“给我找点东西吃吧。”谢三抽了抽嘴角,惊诧极了,忍不住着急道:“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吃?不老老实实跪着求原谅?”“我怕再不吃东西,就得倒下了,还能怎么跪?柔弱书生,身体虚,体谅体谅。”谢三觉得贺惜朝真是个异类。“快点吧,顺便给我倒杯热水暖暖身体,不然真的得冻出毛病,如今我的脚已经没感觉了。”贺惜朝催促道。“你这心也太不诚了吧,你难道真的想……”谢三指了指身后,然后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一下。“放心去吧。”谢三也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只能问:“除了吃的喝的,你还想要什么?”“这就够了,能顶一会儿,多谢。”谢三摆摆手,一脸无奈地摸去厨房。等他一走,贺惜朝高声道:“学生是真心实意来忏悔,只要能让老师消气,跪多久都行。可不想用苦肉计,让您老人家心疼妥协。老师……我是坚持不住了……”话音落下,书房的门就开了。只见谢阁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怒道:“给老夫滚进来!”贺惜朝一进门就想着跪下,可惜双膝还没落地,就听到谢阁老冷笑道:“别跪了,跪出毛病还成了老夫的不是。”贺惜朝闻言轻轻一叹,依旧跪下完完全全地磕了一个头。谢阁老受全了礼数,然后便看着他,也等着他。“能坐吗?”谢阁老冷这个脸往边上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多谢老师。”贺惜朝坐下,揉了揉膝盖,然后道:“想要推行边贸必须禁走私,可李……大人若依旧是户部尚书的话,于我太不利,自然只能想法子让他先下台。”谢阁老嗤笑了一声:“办法千万种,你选了最糟糕的一种。”“可这最快啊!”闻言谢阁老站了起来,缓步走向门口,将房门打开,说:“你可以走了。”贺惜朝一惊,连声道:“不是,等等,老师您别生气,我还没说完!”谢阁老回过头,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贺惜朝咬了咬唇,面带犹豫,可见心有矛盾,最终他还是低声说:“我想做个孤臣,让皇上放心。”谢阁老点点头:“看出来了,这是你选的路,很艰难的一条路,没什么好下场的一条路。”贺惜朝垂下了头。“可不管你想走哪一条,你自有考量,但是你若不信老夫,这个师不拜也罢。”贺惜朝蓦地抬起头:“老师……”谢阁老扶着门框,望着贺惜朝铮铮地道:“老夫不觉得今日你做错了,从大义来说,忠君之事,无可指摘。可是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从头至尾老夫都没摸出头绪来,我就是想帮你,也帮不着!”贺惜朝顿时心口一酸,红了眼睛:“学生就是不想将您牵连进来。”“那我这个老师还有什么用处?”谢阁老提了声音反问道,“如果不想牵扯,不如我就先替你斩断了,免得将来还需要你想法子让我逐你出师门,好一刀两断!”贺惜朝立刻跪下,脱口而出:“我喜欢一个人!”谢阁老一怔:“什么?”“他叫萧弘。”“啪——”谢三刚走到门口,瞬间一个手抖,端着的饭食砸到了地上。他惊得目瞪口呆,仿佛一道天雷劈中天灵盖,魂出七窍。而谢阁老若不是扶着门框,怕也得站立不稳,栽倒在地。他喃喃道:“你说什么?”“老师,我们要在这里说吗?”贺惜朝问。闻言,谢阁老的目光挪到了外面,看着还没回过神的谢三,终究定下心神:“你给老夫进来,休宁,把门关上。”贺惜朝便起了身,扶住谢阁老往里面走去。谢三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听了这么大一个秘密,总觉得脖子凉飕飕,小命不保。小师叔真不愧是小师叔啊!一鸣惊人!他发呆了好一阵子,才慢吞吞地抬脚准备迈过门槛。 第555章 第264章 追溯过往春节如期而至, 本是拜年贺岁的日子,以贺惜朝的才名和官位, 该是门庭若市的时候。十七的少年郎,光是媒人就能踏平了他家门槛。可惜, 今年他却是闲了下来。年节里, 母子俩面对面坐着用午饭。忽然李月婵放下了碗筷,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贺惜朝没有抬头, 照旧吃饭。李月婵蹙眉,看了他一眼,见贺惜朝无动于衷,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等到她第三响的时候, 终于贺惜朝跟着放下了筷子,问道:“不合娘胃口吗?”“吃不下, 惜朝, 你说该怎么办啊?”李月婵问。贺惜朝纳闷道:“什么怎么办,我不是好好的吗?”李月婵顿时不说话了,然而眉宇间依旧满是愁绪。“娘?”贺惜朝唤了一声。李月婵抿了抿唇,说:“这个春节, 你都没怎么出门, 也……没什么人来。”“怎么没人来?太子府三天两头不是送东西过来,魏国公府也没断呀?哦, 还有我那群学生,都来拜过年了呀!”“那能一样吗?”闻言,贺惜朝笑了, 揶揄道:“之前不知道是谁老抱怨儿子事忙不陪她,如今大把闲暇时间,不用应酬,多好,怎么,嫌弃儿子了?”李月婵摇了摇头,拿着贺惜朝无可奈何。她一介妇道人家,夫死从子,贺惜朝做什么,她无法置喙。只是那毕竟是她娘家,本以为给生母祭奠之后,两家能够走动,没先到却是恩义断绝。连带着外头的风声都变了,原本交好的夫人们也不走动。她心里难过,又无法表现出来,一个春节冷清,让她更心酸了。“你都十七了,之前好几位夫人向我透着意思,如今,她们都不提了。”贺惜朝端汤碗的手一顿,失笑道:“那不是正好,儿子也看不上她们。”“有几位小姐我见过,品貌着实不坏呀。”李月婵小声道。“这样的姑娘满京城都是,娘,您什么时候要求这么低了。”李玉婵没说话。贺惜朝喝了一口汤,见她依旧有些失落,想了想便道:“您再等几年,等儿子进了内阁,握了大权,给您娶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媳妇回来,保管所有人见了都得低头,让您扬眉吐气,如何?”李月婵愣了愣:“最尊贵的……惜朝,是谁呀?”贺惜朝佯装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到时候您见了就知道了,现在保密。”正说着,门房过来禀告:“少爷,罗公子,方公子还有几位公子前来拜访。”“你让他们在前院客厅等着。”贺惜朝说着便站了起来,对李月婵道,“娘,您瞧,谁说没人来走动呀,这不是来了吗?儿子先下去了,您慢用。”“哎,惜朝……”李月婵唤了一声,然而贺惜朝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坐在桌边,皱着眉细想着,最终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又在哄骗我,天底下最尊贵的媳妇不是皇后娘娘吗?”贺惜朝的名声在官场不好,可奇怪的是,在读书人之中却意外地受人推崇。这些等待入仕的书生们,还未在官场浸润过,还没成为潜规则的拥护者,只道是贺惜朝此举,大快人心!李府,李尚书,位高权重,又是皇亲国戚,一般人能拿他如何?贺惜朝能抵挡那份诱惑,不顾血缘亲情,干脆利落地在朝堂之中将贪污腐败揭开,维护正义,简直如同斗士一般!所以官场来往少了,然而来拜访的读书人却越来越多。家中亲友走遍之后便陆续送上拜帖,着实令贺惜朝哭笑不得,却又感动非常。大齐,传承几朝,虽说官僚气息浓郁,可士林风气却依旧正直,未来可期。即将开展的边贸,涉及范围太广,贺惜朝急需要大量人手,那十二人自然是他的左膀右臂。去年的乡试过后,十人之中居然有四人中举,其中罗黎压到了最后名额,吊着车尾而过。这个结巴的胖子简直喜极而泣,跟着其他三人跪在贺惜朝的面前,深深一拜。虽然没有拜师,可是贺惜朝对他们的指点,与授业恩师已经没什么差别。这十二人本就是贺惜朝当初凭着一份数学卷子收进来的,底子薄,资质也不算多好,若是不放弃科举,大概得跟考试耗上一辈子。然而阴差阳错之下,他们遇到了贺惜朝。如今,不仅科举有望,还能投入太子门下,谁不羡慕他们的幸运?别管外头如何传言,他们对贺惜朝的感激孺慕之情不变,甚至在外头诋毁之时,激昂地驳斥回去,誓死维护贺惜朝的名誉。贺惜朝要推行边贸,只要用的到他们,自然是义不容辞。 第557章 第二日的大朝会,太子率先上奏,请求重开边贸互市,严禁边线走私。帝王直接应允,命鸿胪寺卿贺惜朝正式主持边贸事宜。又下多道圣旨前往边关,严厉禁止商贸私下来往,派出监军视察,若有发现,必革职查问,严惩不贷。圣旨一下,关卡收拢,所有的走私线全部切断。帝王雷厉风行,大臣们即使反对也不敢做声。只是关于空缺的户部尚书……众人设想了多个人选,却没想到是谢阁老兼任,而谢家老二直接升为了户部侍郎。谢三从西域带回了各国的请愿,这才有了贺惜朝推行之举。谢家自是支持边贸的。这个人选恰恰是贺惜朝最大的助力!贺惜朝十七岁,才名自然无可挑剔,然而实在太过年轻,又时长伴于太子身侧,刚进入朝堂,其手段谋略并未施展开。但看贺府除名以及当堂以契书揭露李洵罪证之举,除了体现其正直不屈还显得狂妄鲁莽。没怎么接触过他的人,其实并不看好他能将边贸顺利推行。不过是太子推出来的一个靶子罢了。然而今日,谢阁老兼任户部尚书之后,这个感觉似乎瞬间就变了。接下来怕是还有意外之事在他的身上发生。第265章 光邀商贾这个年, 官场上汹涌波澜,生意场上亦是如此。开边贸对商贾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能通过正规渠道与周边各国做生意,谁愿意担个风险走私?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扣押, 送上了个罪名呢?是以每年打点各方关卡, 疏通关系, 寻找靠山的银子成山一样送出去, 即使肉痛也不得不为之。想要赚钱,这是没办法的事。乍然听闻朝廷开边贸,商贾们都是心中一喜。商人们的狡猾是天下公认的,他们自然不会以为朝廷会无条件地开放边境, 为的还是银子。国库空虚,不是秘密。禁走私, 便是逼迫他们只能通过边贸互市, 好从中抽取税银罢了。大齐境内商税不过半成,若关税也是如此,他们自然毫无异议。用这么点银子就能保证商队交易顺利,何乐不为?可是真的只有这么点吗?各大商行在京城的分支掌柜不约而同地收到当家人命令, 想尽办法探听更多的边贸消息。如何开展, 如何抽税,是全开, 还是暂时开放某些商品,又如何跟西域各国交易……最重要的是到底能不能开?毕竟牵扯走私的高官厚爵们不愿意。没了走私,他们怎么拿好处?于是出现了鸿胪寺卿贺惜朝广收贺礼的奇观。也有户部尚书李洵公然拿走私红利贿赂贺惜朝, 以期瞒天过海,暗中操作,糊弄朝廷的举动。然而没想到的事,贺惜朝会直接在朝堂上将此事揭露,李洵获罪下台。反对派立刻偃旗息鼓。商贾们又是期待又是担心地过了一个年,终于迎来了大朝会。贺惜朝的任命正是下来了,户部尚书乃是首辅谢阁老兼任,可见朝廷开展边贸的决心。所有人都等着贺惜朝走马上任的第一把火。却没想到,他一不定细则,二不派遣使团出使西域,而是率先发出了一份邀请帖。广邀天下所有对边贸有意的商人前来京城参加边境互市商讨会议。时间就在三个月之后。此举一出,朝堂上又是一片哗然。弹劾的折子如雪花一样飘到了内阁,御前。“皇上,边贸乃朝廷大事,关税自当由皇上,内阁乃至朝廷大臣一同商议,商人逐利,怎能听由他们来决定,贺大人干脆就别设关税了,放行就是,还能得商户广而拥护!”一位大人甩袖而出,激动地说。“贺大人,好歹你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清贵高雅之人,怎能与那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混为一谈。商人微末,朝廷大事听从便是,哪儿还有他们插嘴的余地,否则置满朝文武于何地?”另一个为年过半白的老大人出列道。“我等寒窗苦读,科举千挑万选方脱颖而出,成就官身,却不想还比不过那些商贾之人,真是可笑至极!”接二连三的讽刺,让底下大臣们窃窃私语,眼中恍如看戏一般。他们的目光有的往后面贺惜朝身上看,有的则飘往了前方太子,不过不管是后面还是前面,两人皆是无动于衷的模样。萧弘甚至抱着手臂,回头在大臣堆里瞅了两眼。 第559章 “哦?三弟这么肯定?”萧弘问。萧铭笑了笑:“亏本的买卖谁来做,不远千里赶到边关,难道就为了将银子送交给国库,这还是商贾吗?”萧弘点了点头:“虽然你的话孤不认同,不过有句说的还挺有道理。”“请太子指教。”“商人不是傻子,也没那大公好义,有利图,他们就来,无利图,立刻就走,是不是?”“自是如此。”“好,那就看着吧,这两成税一下去,究竟会不会有人来?正好,刚发了邀请帖出去,三个月后天下商贾齐聚京城,大伙儿就看个热闹。”萧弘掸了掸衣袖,回头瞧了一眼贺惜朝,“在此期间,诸位就都消停消停吧。”“若是没人来呢?”萧铭问。萧弘闻言惊奇地看着他:“三弟是要跟孤打赌吗?”萧铭笑了笑:“不敢跟太子殿下作赌,只是问一声罢了。”“呵。”萧弘也跟着笑了起来,目光直视着萧铭,一字一句道,“你放心,一定会有人来,而且趋之若鹜!”大朝会一下,萧弘就正准备往贺惜朝那儿溜达过去,不过还没靠近,却被天乾帝派人给拎走了。“你就不能出息一点,别眼巴巴地贴上去,非得让朕使出手段,你才甘心?”天乾帝对今日边贸不边贸根本没走心,全程就关注着这俩,可悲的是,从头至尾,贺惜朝都秉持着君臣之礼,没有任何逾越之处。然而萧弘却兴匆匆地瞧了人好几眼,他管都管不住。帝王就是再不讲理也看得出来,这件事,错不在贺惜朝。他那傻儿子才是罪魁祸首,撩拨的那一个,凭那张惯会哄骗的嘴和那股殷勤劲,谁不沦陷?如今逼着好端端的人走上了孤臣之路,说来帝王于心不忍。萧弘一听,顿时急了:“别,爹,都是我不好,你别迁怒他。我克制,克制还不行吗?”天乾帝皱着眉,不禁再次警告道:“弘儿,记住,你是储君,一言一行关系着天下,你可以喜欢,却不能表露。马上就要大婚了,该把此事放下,与你好,与他也好,否则朕如何放心?”萧弘的肩膀终于耸拉了下来,闷闷地说:“儿子知道,您再给点时间,他马上就得去西域,其实再多的念想,再多的不甘也没用。”“也只好这样了。”万事不能逼太急,天乾帝重重地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身在皇家,扛着江山社稷,自有诸多无奈,别无他法。”萧弘听了,忽然反问道:“若咱们是普通人家,爹,您会同意吗?”天乾帝没想到萧弘会这么问,顿时一怔,然后半晌都没有说话。萧弘见此,忽然笑了,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父皇。”第266章 春日踏青四月春风, 吹开枝头苞芽,绿草如茵, 阳光和煦,正是踏青好时节。每年这时, 出城到郊外的贵人马车便多了起来。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出行春猎的。贺惜朝骑在一匹温顺的马上, 回头望着城门方向, 视线停留良久。“惜朝, 你在看什么?”旁边的萧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队马车正在经过城门检查。“今日听闻屯溪乔家,浙杭闵家会进京。”萧弘想了想:“茶商?”“嗯,这两家可以说是大齐最大的茶商, 贡茶之中他们的份额最大,因此在茶商会之中占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罗家跟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其它茶商多看他们行事。”贺惜朝道。“是来参加边贸会议。”“边贸虽开放的名录众多,可其中依旧以茶为主,这是西域各国的必需品,连匈奴也不例外, 之前走私最凶的便是茶。”贺惜朝看着马车通过城门, 进入城内,扯了扯嘴角道, “这两家怕是没那么容易乖乖地接受边贸,顺应朝廷。”萧弘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他们两家其中一个女儿给萧奕做妾, 之后另一家干脆依样画葫芦送往萧铭那里,各自找了个靠山,别苗头。可惜萧铭好面子,至今没得名分,不过挺宠的,最近听说已经怀有身孕,应该更得宠了。”说起这种消息,萧弘很有兴致,摸着下巴嘴里啧啧作响:“你说那他们俩王妃看在眼里,是不是特别膈应,特别李家那丫头,萧铭本来就不太想娶,结果李家还倒台了。”贺惜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戏谑道:“这消息你倒是灵通,听着的意思似乎还挺怜惜的?”“啊?”萧弘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听不懂的无辜表情,然而在贺惜朝好以整暇的目光下,他只能讪笑着挠了挠脑袋,“怎么就拐到我身上呀,不过是随便说说,我就感同身受了一下。”要感同身受也是他好不好,谁才是订婚的那一个?贺惜朝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唉,惜朝,我无奈订下婚约的那位,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啊!”萧弘一脸苦闷着朝前面骑马走进的宣灵努了努嘴。宣灵耳聪目明,正好听了个着,顿时扬起眉毛,嗤笑一声:“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太子殿下,彼此彼此。”她抬起手对萧弘敷衍地抱了一个拳,接着又对贺惜朝展颜一笑,“惜朝,让你久等了,对不住。”“我们也是刚来,郡主客气。”贺惜朝抬手回礼。宣灵一身劲装,素颜长发,看起来精神极了,骑在马背上,哪怕手里不拿兵器,依旧气势十足。在她的身后,是亲卫打扮的两个侍女,阿月和阿青,再往后便是骑在两匹稍小的马上,由旁边侍卫看护着小跑而来的镇北王宣和和其弟宣羽。他们的马背上都有猎具,就是两位小公子看着也是英姿勃发。宣灵道:“怎么忽然间请我出来打猎,两位最近不是挺忙的吗?” 第561章 可若是一下子翻了四倍,那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贺明睿颔首:“乔大当家说的不错,诸位如今是各行业举足轻重的人物,总得担起责任,有些政令若不合时宜,就该让它废除,不是吗?”“可我等地位低下,如何跟朝廷抗衡?”贺明睿顿时笑道:“前面不是说了吗,朝中大臣宗亲勋贵皆不愿意看到此事,只要各位团结起来坚持住,自有贵人相助,拨乱反正。”贺明睿将这些当家送出门后,才扬起嘴角的讥笑:“从这些满是铜臭味的商人手里夺利,贺惜朝你也太天真了!”“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他的小厮禀告道。“走,去礼亲王府。”礼亲王府萧奕问萧铭:“咱们这样能行吗?”萧铭道:“你还有其他法子?”“可那些商人能信?大哥是太子,谁敢跟他对着干!”“边贸既然已经开始,就不会停,父皇岂会让大哥失了面子?”“那咱们忙乎些什么?”“让关税降一降总是能办到的吧?”萧铭轻嗤一声,“两成,闻所未闻。那群商人又不是傻子,从他们手里讨银子,哪儿有那么容易!”萧奕想想也是,不过他总是担心:“我总觉得大哥早就料到我们会这么干了。”萧铭笑道:“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本就不合理,受人抵制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况且,也不只是我们,这京城之中凡是牵扯其中的谁不是这么希望?”萧奕叹道:“但愿如此吧,你说大哥太子当得好好的,干嘛非得闹这一出?我就想捞点银子,没别的念想,他都不肯,真是,太不顾兄弟情了吧?”萧铭闻言抬眼看他,心说是真的还是装作的呢?“大概是大哥缺钱缺得紧,又舍不下身段收几个,看我们不高兴了吧。”萧铭随口说道。萧奕嘿嘿一笑:“这个理由好。”第267章 棉布棉衣尤家家主是个瘦小的老头儿, 但是精神矍铄,气色挺好, 在尤自清带领下前来拜见贺惜朝。“尤家也是准备参加边贸?”贺惜朝抬手免了他的礼,笑问。“惭愧惭愧, 比不得其他家, 便来图个热闹, 最重要的是趁此机会来拜见一下大人。大人年少有为, 天资卓伟,自清能得大人赏识,实在是尤家的荣幸。”尤老太爷笑着拱拱手。贺惜朝点头:“过奖,请坐。”待落座之后, 夏荷上茶。尤老太爷道:“老朽作坊里新出了棉布,表面较为光滑, 可做外裳之用, 若是添上刺绣,便比普通布料精美许多,而且还结实。只是若当做里料,富贵人家暂时是看不上的, 舒适度不够, 可在普通人家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料子了,请贺大人一观。”尤自情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在尤老太爷的示意下放到了贺惜朝的面前,打开,取出里面一整匹的布料。“先生请看, 这还只是白布,如今家中正在试着染色,过不了多久,便能有各色布料出产了。”贺惜朝拉出一角,在手里捻着,虽说和后世那种舒滑细软不能比,但现在市面上除却锦缎丝帛,比这更精细的怕是也难找。毕竟纯手工纺织,棉线不比蚕丝细腻,能有这种程度已经出人意料。然而丝绸昂贵,不是富贵人家谁穿得起。贺惜朝抚摸着棉布,心里满意。“尤老辛苦,这和我设想的差不多,若是能保证这种质量,我想便可以售卖了,只是成本几何?”“贺大人实在客气,老朽不敢当。”尤老太爷谦逊地笑道,“说来成本,便是收棉、制布这两部分,如今的棉花由太子府提供,暂且不论,而纺织若是找准了方法,与其他布料区别不大,所以可谓低廉,大有赚头。”“这样的布,尤老觉得该如何定价?”“如今的丝绸最便宜的绡纱也得一两五钱一匹,棉布不比丝绸,可胜在新奇,质地最好的那一种老朽觉得可试着卖到一两银子左右,图个新鲜,上等的可以卖到五钱到八钱不等,一般料子就三钱左右应该合适,最次的给平头百姓,一钱也算是贵了,贺大人觉得呢?”如今的白银,一两十钱,一钱则是一百到一百五十文铜板不等,普通的村民一年也花不了一两银子,用近乎一个月的花销买一匹布,穷苦的百姓怕是也不会舍得买的。然而贺惜朝栽培棉花制作棉布,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了生财,已经投入不少,利润却依旧为零。短时间内也顾不上那些底层老百姓了。想到这里,他道:“也好,利润分成按照之前所约定,太子府会派人与尤家一同管理,暂时由你们代为经营,账目请按照我们的格式来做,自清知道如何记,以便将来查账。每隔三月汇总一次,可合适?”“听凭贺大人吩咐。”“另外,每一匹棉布上请印上一个英字,此字已有专门印刻,此乃英王府标记,也是英棉产业的品牌,见此便知道出自太子府,与你们尤家之物区分。等打出名声,拓宽销路,铺子和店面会另外寻找,届时太子府会派人接手,当然分成不变。”贺惜朝道。棉花的利润可观,因为价格不高,成本低廉,是长期的买卖。尤家其实非常想做这笔生意,不过看贺惜朝的意思,是要独立开来,将来怕是连制布的作坊也得另起炉灶。“贺大人,老朽有一事不解?”“请说。”“棉布赚钱,无可厚非,可是太子府专人来打理,是不是太耗费精力?老朽并非抢夺生意,毕竟棉花制布并不算难,将来保不定有其他布坊效仿而起,那时候的利润就不会如开始那般可观了。”尤老太爷做了一辈子的布匹生意,自然看得到同行竞争,利趋于薄的场面。贺惜朝听此便笑了:“尤老,如今这市面上哪一门生意没有同行?大齐人口众多,需求量大,再说不是马上就要开边贸了吗,只要有路子还怕没销路?” 第563章 萧弘也不避嫌谦让,早在景安宫时,贺惜朝就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是以才有了边贸的提议。他便直接道:“农民种地出产本就少,从他们身上能收到的税收当然就有限。大齐的子民除了这最底层的,另一部分可富有的很,从他们身上收。”“你是说商贾?”天乾帝问。萧弘点头。“这怕是不容易,边贸两成税一出,你看多少人反对?贺惜朝邀请天下商贾商议,朕瞧着反而会受其桎梏,不得不降。”天乾帝淡淡地说。皇城底下没什么事能瞒得住帝王,更何况这些大商贾一来京就先拜了主子,私底下往来密切,互通有无,为的不就是降点关税,多得利吗?他们虽翻不起什么大浪,可只要一个耗字,坚持不降税不参加互市,朝廷就没办法。天乾帝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落在萧弘身上的,连同谢阁老一起,很显然,这对君臣是想从萧弘身上看出点什么来。按理,商贾这么大的动作不该没看到,总是有对策的吧?可萧弘眨巴眨巴眼睛,反而看着他爹和谢阁老,然后问:“父皇,你们看我作甚,惜朝这么做定然有他的办法,就这点阵势难不倒他,放心吧。”“他打算如何行事?”天乾帝说来有些好奇,毕竟当初贺惜朝还口出狂言连同边军饷银都一起解决,可至今也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对了,还跟萧弘出去踏青。“这个啊……”萧弘卖了个关子,然后道,“保密。”这副欠抽的模样,不管是天乾帝还是谢阁老都很想揍他一顿。萧弘嘿嘿嘿笑起来:“啊呀,您两位看着便是,那么着急做什么,总是不叫你们失望的。而且边军饷银也别犯愁了,我家惜朝说了,他离京之前解决。”说这话的时候,萧弘特别自豪,挺着胸膛眼里带光。谢阁老闻言心中冷眼,垂下眼睛,没露出那丝不悦来,告诫了自己一声这是太子,不能暗中下黑手。他家小徒弟为这混账东西殚精竭虑,这种常人都办不到的时候都抗在自己身上,简直岂有此理!而天乾帝却是对那句“我家惜朝”眯起了眼睛,混账东西是越来越放肆了,是把他的告诫当成耳旁风吗?可惜谢阁老还在这里,不能关起门来收拾!空气中飘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嗅觉灵敏的萧弘瞬间感应到了,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臂,连忙道:“我差点都忘了,爹,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见您的呀!”“哦,又是为何?”“那个……是一件好东西。”萧弘搓了搓手,非常高兴地说,“您看了一定龙颜大悦!”谢阁老听此,便道:“皇上,太子,那老臣先行告退。”“哎哎哎……不用,不用,谢阁老在这儿,正好一块儿看看。”萧弘这么一说,不管是天乾帝还是谢阁老都一脸疑惑,然后就见萧弘朝外头喊了一声:“小墩子,小玄子,把东西拿进来。”两个包袱被送了进来,然后一一打开。“就是此物!”萧弘拎起一件衣裳抖了抖,然后对天乾帝得意地笑道:“父皇,还记得我栽种的那一片片洁白如云的棉花吗,喏,如今就做成了这件,柔软,轻便,贴身,舒适……最重要的非常保暖的棉衣!”第268章 棉衣之功棉袄放在后世都是冬日不可少的保暖织物, 更何况是在以麻料为主的朝代呢?萧弘看着他爹一瞬不瞬地盯着棉衣,手里抚摸揉搓着, 目光深邃火热。而谢阁老则拿着与自己身上的衣物对比,不时地搓弄着袖子, 棉衣里面有填充物, 不过缝制起来, 看不见。但是布料的质地, 密实柔软,的确是从所未见。“谢阁老,要不试试吧,试过才知道好不好呀!”萧弘建议道。“这……”谢阁老其实有些意动, 只是帝王跟前,脱衣失礼, 实在不合规矩。天乾帝道:“无妨, 谢卿试一试,再告诉朕感觉如何。”“是,那老臣失礼了。”谢阁老拱了拱手,然后抬手解衣带扣子。黄公公上前替他脱了官服, 换上棉衣。待整好衣领袖口, 天乾帝看着谢阁老笑道:“谢卿这模样看着像位含饴弄孙的富家翁,无事烦忧。”清正儒雅, 仙风道骨一般的谢阁老得这么一个评价,可见这件棉衣的憨傻之气。谢阁老扶着短须颔首:“皇上,这正是老臣的期许呀!”“阁老穿着如何?”萧弘问。“很暖和。”谢阁老正色道, “老臣觉得里头可以再去一件,放到冬日再穿,更为合适。”此言一出,天乾帝的目光顿时深幽了起来,他看着谢阁老,后者点了点头。萧弘忽然坏笑道:“父皇,您要不要也亲自试一下?”就谢阁老这一穿的效果,天乾帝就没打算跟着傻一遍,他问道:“这都是你地里的棉花制作而成?”萧弘回答:“是啊,从外头的布料到里面的棉絮,都是那一朵朵的大白棉花来的。”“敢问太子殿下,赶制一件可容易?与绸缎,棉麻相比如何?”谢阁老跟着问。萧弘说:“那肯定比丝绸简单多了!光纺织就容易不少,至于工序,听惜朝说大概要比麻料多几道,稍稍废点时间,可大体其他料子怎么做,棉布也差不多。”然而棉衣的保暖性好太多了!这个消息简直令帝王和谢阁老意外又欣喜,制作简单便意味低廉的成本,不会像丝绸那样一般人家用不起。谢阁老穿了一会儿便脱下棉衣,换回官袍。 第565章 天乾帝权当没听见。谢阁老思忖片刻道:“皇上说的极是,是老臣思虑不周,要不然便等边贸定局之后再一并行赏?这既通庶务,能纾解国库空虚之急,又博闻强识,懂民生之道,再封赏学士,想必便名至实归,无人多说什么,皇上以为如何?”这每一项功劳都足够大行封赏,两项放在一起,天乾帝就是再拒绝也找不出任何的理由。除非将与萧弘的私情揭露出去,可那样做,帝王相信在贺惜朝名誉扫地的同时,他不仅失去了一位能臣,更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长子!想到这里,天乾帝看向萧弘:“弘儿觉得如何?”“父皇之命,不敢有异议。”萧弘道。“那就这样定了,谢卿,你先退下。”谢阁老朝帝王和太子告退。等谢阁老一走,天乾帝看着萧弘,沉声道:“弘儿,越是能力出色之人,想要弄权就越容易,朕欣赏之余,又实在不放心。”想要让天乾帝接纳贺惜朝,是一件任重而道远之事,萧弘心里有准备。可听着,心里却酸楚不已。他叹了一声,在帝王的身边坐下来,支着脑袋看着他爹道:“儿子跟惜朝在一起已经十一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可您不了解,防着他,这也是应该的。”他眉宇间带着无边愧疚和后悔,“我现在才发现当初只是因为喜欢,没考虑清楚后果就那样磨着他,追着他,逼着他接受的我,是有多么自私!是我却让他陷入到如此境地,所以我得保护好他,父皇,您能理解吗?”天乾帝点了点头:“只要他行事方正,朕不会动他。谢阁老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才能之人易得,治世能臣难求。”他说到这里,看着萧弘忽然笑了,“你的眼光其实不错。”萧弘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是自然,他要是个姑娘,哪怕出自贫寒,我也定要哭着喊着求着娶他,您再怎么反对,我也不会放手的!”他握了握拳,很认真地说。天乾帝失笑道:“哪家贫寒的姑娘有这样的见地?”“所以他不是啊!”萧弘歪了身体,脑袋直接靠在了天乾帝的肩膀上,“爹,我答应您,将来一定做一个好皇帝,您相信我。”“朕信。对了,贺惜朝有功,朕是记着的,你呢,朕如何赏你啊?”“您还能怎么赏我呀?”萧弘蹭了蹭脑袋,笑起来,“不用了,儿臣已经封无可封,府兵也达到五千,尽够呢。再说,为咱们老萧家做出贡献那不是应该的嘛!”老萧家这个称呼也是没谁了,天乾帝哑然失笑:“要不,赏金银吧,黄金千两,以资鼓励,正好,你也缺钱。”天乾帝一说完,萧弘就乐了:“这怎么好意思呢……等等,差点忘了,儿子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萧弘的脑袋很重,可惜天乾帝没舍得移开,闻言道:“哦?说来听听。”“儿子要赚钱了!”萧弘兴奋地直起脑袋,晶亮着眼睛看着帝王。天乾帝想了想:“你是说……棉布?”“对啊,对啊,精良的定价一两银子一匹,上等的也要七八钱,惜朝算过,估摸着儿子家中马上就能揭开锅了,靠您养了那么多年,儿子实在过意不去!”萧弘捂着心口满脸愧疚,可语气却没见多不好意思。而天乾帝压根没把这当回事,私下里补贴儿子,他其实非常乐意。“这么说朕马上就能坐收两成利?”天乾帝记起了那份叫什么转让书的东西,皱巴巴的纸,如今还好好收藏着呢。“不是两成,是三成!”萧弘纠正道。“这可不少,不过这几年你过的紧巴巴的,不如你自己留着吧,朕不缺你那点银子。”萧弘立马摇头:“那不行,当初说好的,儿子要孝敬您,怎么,孝心不要啦?”孝心自然是要的,既然一定要给,天乾帝也不再推辞:“行吧,既然一定要给,那朕给你攒着,以后给你当家底用。”萧弘搓了搓手,笑嘻嘻道:“那感情好,谢主隆恩。”“那赏赐……”“将您小厨房的厨子赐给我吧。”天乾帝眉毛一动,没想到却是拒绝了:“这可不行,不过朕可以借你几天,你要是念着,还是进宫来吃吧。”“啧啧,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要儿子陪您。”“怎么,不愿意?”“哪儿啊,谢主隆恩,这个赏赐最好!”作者有话要说:  宿主:贺惜朝任务:积攒功劳值效果:得到帝王认可使用:与萧弘一起服用最佳终极:普天同贺,万人朝拜第269章 突破之口天乾帝会这么做, 贺惜朝并不意外。即使他再如何保证,剖出忠心, 帝王多疑之下,也不会放心芥蒂地大胆启用。他势必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取得更大的功劳, 才能慢慢地被接纳。“惜朝, 对不起。”萧弘歉疚地说。贺惜朝问:“今日谢阁老也在?”“在, 也多亏了阁老,父皇才答应在边贸顺利推行之后一起论功行赏。”萧弘回想起来,不禁夸奖道,“谢阁老不愧是你的老师, 这个提议正中我们下怀。” 第567章 贺惜朝道:“你不是担心无人做这吃螃蟹的第一人吗,让盐商来如何?”“因为引窝?”贺惜朝点头:“茶,丝绸,瓷器……各个名录,都不像盐那样必须先向朝廷购买许可才能经营,所以若不是他们自己愿意,朝廷便强逼不了。可是盐商……”贺惜朝神情一暗,嘴角微微泛起一抹冷笑:“他们若是不想走边贸,不想交那两成的税,可以,换个愿意的人来便是,得朝廷之利,为朝廷办事,谁能说个不字?贩盐三年,便可富甲一方,谁都知道盐乃暴利,眼红的人多了去了。”他说着看向萧弘,眼中锋芒一露,带着志在必得:“你不是想要动用太子的身份吗?那就动吧,盐商们为了引窝已经在走动关系,我让二师侄暂时压住,不过凭他的身份是压不了多久。所以劳烦太子殿下出马,把引窝攥紧了,无论是谁也别想从你手中得到,拖一段时间自然就有聪明人来找我了。”贺惜朝清清淡淡的话语中,那令萧弘万般抓狂,连帝王和阁老都想不出招来的难局,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了。他眼中的那抹自信,配着嘴边浅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犹如璀璨之星,让萧弘看得简直移不开眼睛,心脏砰砰砰直跳。这样的惜朝,萧弘自问怎么能放开手?绝对不可能啊!为朝廷贩盐,其实没什么要求,只要资本雄厚,能付足够的窝价和引价,按理就能得到引窝和盐引。只是为了方便朝廷管控,盐商的数量就有定额,引窝自然也就只有那么几张,这就意味着僧多粥少,有钱也买不到。是以盐商的背后总有朝廷大员或者勋贵靠山,然而再怎么硬的关系,放到萧弘这个太子面前,就都不够看了。若要弹劾太子以权谋私,可这些盐商试问哪一个没有卖过私盐,干过朝廷不允许的事,随便抽出一件,取消他们的盐商资格实在太容易。“孤可没说不给盐商活路,着急什么?不过是听说求引窝的人太多,孤就下令让人好好再看看,挑出那些更诚实守信,奉公守法,遵循朝廷政令的商人,有错吗?”“太子殿下忽然间管起盐科来,实在有些意外!”“所以储君难当嘛,孤看见不管吧,愧为太子,瞧见了管吧,又嫌手太长,父皇,儿臣也太难了吧?”萧弘这么一问,顿时朝臣都不说话了。那弹劾之官在天乾帝的目光下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额头汗津津。萧弘一掸袖子,笑眯眯。所以这引窝,该压还是得压。太子之言,奉公守法,遵循朝廷政令,什么意思,渐渐的,有人回过味来了。而万众瞩目的边贸讨论会议也就到了。第270章 在商言商此乃鸿胪寺驿馆外临时搭建的一处会场, 能同时容纳百余人入座,便是为了今日的会议准备。门口设有签到人员和整整齐齐的皇城军, 以及宫中指派的禁军。就这阵势,一般人真不敢造次。来人通过指引到达签到处, 便有长桌后的鸿胪寺小吏问:“有邀请函吗?”“有, 请看。”这位蓄着胡子的小吏查看了邀请函一眼, 然后点点头, 将邀请函递了回去,接着又问:“籍贯、姓名、行业?”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犹豫:“这是……”“人数太多了,做个身份牌, 便于辨认。”那蓄着胡子的小吏脾气还挺好,笑着解释, “没别的意思, 请大可放心。”“原来如此,我乃苏州程家之主,程茂,做着绸缎布匹生意。”一位髯须黑发的老爷拱手道。“苏州、程茂、绸商。”那胡子小吏重复了一声, 接着边上的同僚立刻执笔在一个折弯的木牌上写了什么, 然后递到了旁边等候的另一位年轻小吏手上。“待会儿你们就可以跟着他进去了,地方有限, 每一家只能进去两位。”胡子小吏说着接着取出一份卷轴,快速地写明籍贯和行业,接着指着姓名那处说, “程老爷来签个名,然后就能进去吧。”只有两个人,程家家主便只带了自己的儿子。室内的布置参照后世的企业会议安排,一座一椅,并行而设,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一盏茶,每隔一张桌子上还搁着一份系着抽绳的文卷。那年轻小吏端着身份牌带着他们到了某个座位道:“两位来的最早,你们就坐这里吧,视野好。”“多谢小哥。”程家主拱了拱手,而程家少爷不露声色地递上一个荷包,笑问,“敢问小哥,这位置有何讲究?”那小吏收了下来,脸上笑容不免灿烂了一些:“这一片转为绸商而设,旁边那一片则是茶商,再远一些就是瓷器,后面的是盐商……反正都划定了区域。”他将身份牌搁到了桌上,名字朝外:“大人们还没来,两位先稍坐一会儿喝喝茶。”“多谢小哥。”“无事,若要添水,唤一声便可。”程家主闻言坐下来,不过他看着桌面上的文书,又扫了一眼别处,不禁面露疑惑。这文书看着还挺厚,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那小吏瞧着他的目光于是介绍道:“此乃本次会议的说明,桌子上的都一样,每家一份,两位不妨可以先看看,待会儿讨论起来也能知道个方向。”“这想得真是周到。”程家主赞叹了一声。小吏笑了笑说:“都是大人的吩咐。”说完便下去了。程少爷拿起面前的文卷,然后抽出绳子,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居然还夹着十几张文书,整整齐齐地叠放,他随意地拿起一份,看了几眼,顿时惊讶地唤道:“爹,您看,这说的就是边贸细则啊!”文卷的每一份篇幅有长有短,字迹统一并不大,不过分段添序之下,看得倒也不吃力。 第569章 平大当家这话没人反驳,事实上,像贺惜朝这样能将实施条例,完全落到纸上还真没有。“人说这位是文曲星下凡,真不是假话,就冲这份东西,小老儿就服气。”邓家当家道。孙老太爷颔首,不过他说:“老朽说的厉害,可不是因为这份细则。”“那因为什么?”“两位对比一下各自手里的文卷,不论是笔迹,还是排序。”两位当家人闻言便互相查看,忽然邓家当家道:“这是……刊印而来?”“一模一样,的确是刊印,同样的位置,一撇一捺没有区别。”“刊印之前先要工整地抄写,然后校对,有一处错就得重新来,这么多内容,光这一道工序估摸着就得一个月之久,然后再印染,烘干,怕是早在三月之前鸿胪寺广邀天下商贾之时,这份东西就已经整理好了。”孙老太爷沉声道。一时间,周围听着的都惊呆了。“娘的……对了,这位文曲星多大来着?真出自他之手吗?”邓家家主问。孙家少爷将第一份总目录摊开,指着一处说:“这里写了。”编者:贺惜朝,校对:谢晨,抄录:尤子清、罗黎、方俊、舒玉……审核:萧弘……咳咳,是太子殿下。“所以应当是他。”此言一出,良久无人说话。“其实,若是真能按照这上面所写地实行边贸,这两成税也可以接受,总比丢了引窝强吧?”邓家家主低声说。平家没有点头,不过眼中的意思是赞成的。这几日,各种关系都走过了,送的银子都能堆成山,然而引窝就掐在太子殿下手里,连皇上都不说什么,根本没人敢私自放给他们。其中意思,还不够明白的吗?然而孙家老太爷没点头也没摇头,孙家起家最早,实力也最雄厚,一般的盐商都看着他们行事。最终他道:“再看看吧。”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行身穿官服之人走进来,为首的便是一位十七八岁的清雅青年。一看就知道是谁。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抬手与他行礼:“见过贺大人及诸位大人。”除了鸿胪寺的官员外,贺惜朝还带了自己手下那十二人。受地域和储存限制,其实如今的商品能长久保持,又便于运输的实在不多,再去除朝廷管制的金属粮食,也就只有茶、盐、丝绸布匹、药材、瓷器、木器等几个名录。然而大齐地域广阔,商人众多,每一个名录下都有好几个大商贾,全部坐在一起这数量也是可观的。贺惜朝带着人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面对着众人笑眯眯地说:“让诸位久等,本官贺惜朝,乃鸿胪寺卿,是此次边贸会议的主持,首先得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本次会议。”贺惜朝这样一说,底下便是一片“贺大人客气了”,“我等荣幸”,“多谢大人邀请”之类谦逊之语。贺惜朝点点头,目光往他们的桌子上看去,那一份份文书早就已经被摊开,笔墨也被动过,心中了然,然后问道:“诸位来得早,想必这份边贸细则都看过了吧?”“正是,大人之才在下实在佩服。”“大人乃文曲星下凡呀!”“老夫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详细的说明,大人真是才高八斗!”……商贾的文采毕竟有限,这些拍马屁的话也差不多,贺惜朝听着,只是微笑,脸上不见得意之色,也没有文人特有的过分谦逊,只是坦然受之。他实在太年轻,光看那张脸,其实没什么威严,容易让人轻视。在场的年纪每一个都比他大,有的甚至能当他祖父,曾祖父。商人狡猾,看人下碟的本事天下一流,贺惜朝若不先拿出点实力来,根本掌控不了局面,可能还会像天乾帝所预设的那样,反而受商人桎梏,被牵着鼻子走。然而那份细则一出,别说小看他,就是暗中耍花样都得先掂量掂量,这位不是外行人,他可比一般内行还要深谙其道。至少那份细则之中的某些条约,就堵死了曾经的走私之路,除非花更多的代价,打通更深关系,贿赂更多的人……可这样,为何不堂堂正正走边贸呢?“本官也是贪图个省事,不想一条一条跟各位对下来,否则这会议怕是开上三天三夜都结束不了。”贺惜朝笑着说。这话真不假,这份细则几乎涵盖了各方各面,光是细读就得费上不少时间,也不知道这位大人究竟是怎么写出来的。贺惜朝瞧着他们的反应,忽然问道:“对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参与过边境互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如果是的话,本官就不详细介绍浪费时间了,你们可比我懂。”这话说的让人简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边境互市说白一点就是走私,因为大齐从来没放开过。众人面面相觑,不免讪笑起来,打哈哈。“无妨,皇上从来打算追究此事,所以各位不用担心。再说走私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途径又得赚钱养家,本官理解诸位的无奈。”贺惜朝很是善解人意地给了个台阶,不禁引起下面共鸣。“贺大人说的是。”“真是说到我等心坎里去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要吃饭嘛!”贺惜朝听着微微颔首,然而他话锋一转,问道:“之前朝廷禁止,诸位无可奈何可以理解,可如今准备开了,想必都是乐意走正途的吧?” 第571章 不过这种话,商人们自然不在说出来, 只是脸上的表情就是如此。屯溪乔家当家人道:“贺大人, 朝廷为我等开放互市,若能如大人所写那样保障咱们的利益,说来提高关税,多交一些这是理所应当, 只是冒然提高到两成, 我等实在吃不消呀!”“乔老爷说的不错,就如我等茶商。先不说采茶制茶的成本, 光是从江南运往边关,路途上的费用就是一大笔银子,甚至高于茶叶在当地售卖的价格。若是不小心路上遭了贼, 或遇上大风大雨泡水翻到,可就血本无归了。”浙杭闵家人也面露为难地说。他们两家本是互相别着苗头,才各自送女儿入顺亲王府和礼亲王府,不过如今为了这边贸,萧奕跟萧铭联手起来,这两家自然也只能摒弃前嫌,一同说话。接着程家家主起身,抬手对贺惜朝行礼道:“贺大人,今日听您一席话,我等感触颇多。说实话,您愿意为我们这些微末之人着想,给予抒发己见的机会,大伙儿都是能感受到您的好意,实在是感动不已!我们商人虽然唯利是图,可也讲义气,只要能让您向皇上交差,我们少赚一些,多贡献给朝廷也无妨。我们希望啊,像您这样的好官,越走越远,这是真心话。”程家主说得话虽朴实,却诚恳,听得旁边人不约而同地跟着点头,就是贺惜朝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接着他话锋一转,满含歉疚地说:“可是咱们毕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身后还有家人,还有族人,更有一大帮的伙计,他们也有家人,这些可都指望着我们过日子呢。钱能少赚,却不能赔,不然也交代不过去,贺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贺惜朝听着一边笑一边点头感慨:“程家主真是一番肺腑啊!”“贺大人,其实咱们也都知道,如今朝廷不宽裕,国库缺银子,压力现在都在您身上。咱们这些人说来还有些家底,若是朝廷需要我们出银两,要多少,不如您说个数,只要我们有,大伙儿一起凑一凑,给您去交差,您觉得如何?”这时盐商邓家主提议道。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响应。“这个建议好,贺大人,您说个数吧。”“咱们商人也是心怀国家大义嘛!”“就是这关税,还请您通融通融,再降一些。”“贺大人,咱们都会念您的好啊!”……要不怎么都说是奸商呢,这一个个说的又是大义凌然,又是委曲求全,处处为贺惜朝着想,句句不离顾全大局,不知道还真以为这两成的关税一下真的能让他们血本无归,亏损不已呢。谢三往边上看了看,瞧着鸿胪寺同僚们脸上显露出来的为难和犹豫,不禁摇了摇头。再看贺惜朝带来的十二人,各个神情淡淡地坐在边上,一点也不为所动。究竟会不会亏,这十二人其实是最清楚的。贺惜朝听着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活跃,不禁端起茶来等着,终于到声响轻了下来,他才说:“朝廷没让诸位捐款,这种话也就不要再说,咱们就事论事。诸位的诉求本官收到了,大致意思便是两成税太高,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是不是?”众人听了,不禁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贺惜朝也跟着颔首,他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带上了冷意,锐利的目光一一在众人面前而过道:“人说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不能颠倒黑白,这样才能长久。可惜……诸位话说得好听,将本官抬得极高,然而越是如此,越让人心寒!”贺惜朝这么一说,下面一时禁了声,笑容僵在脸上,终究程家家主小心问:“贺大人这是何意?”贺惜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走私可不需要交税,大动干戈地运货到边关,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花着银子打通关卡,结果一通忙乎下来,连两成的利润都赚不回来,你们是觉得我傻,还是你们傻?”这一问,顿时将人给问倒了。“这……”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孙家老太爷道:“贺大人勿恼,自然不只有两成利,只是我等忙碌一通,历时三五个月,又派了诸多人手,两成利,甚至是五成利都是得不偿失呀!我等用词不慎,还请您见谅。”孙老太爷这么一说,众人才反映过来,纷纷附和。“所以,你们的利润究竟有多少呢,给个确切的数,可不要再用词不慎了!”贺惜朝道。这……这如何说?说多了,怕是两成利还得往上,说少了,似乎也瞒不过去。况且多少是多,多少是少?贺惜朝别看着年轻,方才展现出来的实力就知道,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再被反驳一下,怕是要恼了。感觉说什么都是错的。这样想着,底下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本就是各个行业放在一起,正好凑做堆。然而就是这个样子,便可看出其中的水分究竟有多大。贺惜朝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然后道:“行了,本官敢召开这个会,就意味有些东西我心里很清楚。鸿胪寺谢少卿出使西域,呆了近四年,这丝绸也好,瓷器也罢,盐,茶,摆件……任何东西凡是从大齐来的,那边买到手是什么价格,都能查得一清二楚。而这些东西究竟是多少成本,想要知道也真不是难事,毕竟买卖做得没你们大,规模小一些的各行业商家比比皆是。有了售价,有了成本,再刨除运输,人工,一些乱七八糟的费用,最终算出来的利润……”贺惜朝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盯着程家家主,一字一句地将接下去的补充完,“即使不够准确,也相差无几。诸位,你们说是不是?”贺惜朝前期做了那么多调查,充足准备,就是为了对付这些狡猾的商人。走私的暴利,世人皆知,赚的盆满钵满,各个富得流油,还做什么委屈的模样?统共不过是两成的关税而已,放后世别说关税,还有增值税,消费税,企业所得说……乱七八糟加一起,那才够呛!“可是,这不仅仅是税的问题啊,贺大人,咱们商人地位低,您不是不知道……”然而闵家当家人还没说完,就听到贺惜朝一拍掌,恍然道:“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忘记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诸位为了走私,这打通关系花的银子还没算上,一条线上得串多少人啊?嘶……本官记得,上一位户部尚书一开口就愿意给我三成利,五条线,啧……三成利啊!呵……”贺惜朝感叹地直摇头,“可关税不过两成而已!”他将表情一收,死寂地看着他们,冰冷地说:“你们也真好意思开口要求降低!”上一任的户部尚书……已经被罢了官,闭门不出了。要不是有个皇子孙婿,这命估计也得交代。还是这位的手笔。这样一想,众人不禁出了冷汗。“好!”“先生威武!”“说的太好了!” 第573章 吴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他家主子必然震怒, 此刻只得讷讷由着萧奕发火。“不是说两成吗,怎么忽然间变成两成四了?”萧铭坐在一边, 问道。吴襄便将那份《大齐边境贸易关税收取通知书》呈了上来:“贺惜朝的意思是关税就两成, 可是还得摊上朝廷派遣官吏军队的费用, 就到了两成四。”“什么?不过是放开边境, 让商队进出就是,还得特地派遣官吏,甚至军队?”萧奕简直要跳起来了,“他想干什么!”正在此时, 贺明睿从门外走进来,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书, 眉头皱起, 心情似乎很沉重。“见过两位殿下。”“表哥,你手上拿得是什么?”萧铭问。“边贸的细则,请两位殿下过目。”贺明睿从商贾手里拿到这份细则的时候,就知道这两成关税是谈不下来了, 因为上面的东西实在太让这些商贾心动。“胡言乱语, 就算如此,朝廷之官自然由国库发饷银, 用得着这些商人来供给,什么道理?”萧奕看着就更生气了,“这不就是与民争利吗, 三弟,咱们着人参上一本!”“边军的饷银都没着落呢,这些钱不从商人手里拿,从哪儿拿?二哥,你觉得父皇会怎么想?”萧铭虽然心里也不高兴,可他还有理智的。天乾帝能支持边贸,就是为了从商贾头上收税,只要合情合理,帝王就会赞成。贺惜朝为国库敛财,帝王能说什么?“那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接受了?”萧奕问。萧铭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接受,而是那些商人接不接受,原本两成已经够勉强,再加四,他们能愿意?”说到这里,他不禁疑惑道,“这究竟是怎么谈得,这么大帮唯利是图的商贾压不下两成也就算了,居然还能由着贺惜朝加到两成四?真是奇怪。”萧奕一听,眼前顿时一亮:“你说是不是威逼利诱了?”萧铭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贺明睿说:“两位殿下要不要亲自接见一下,看看究竟说了什么,问这些商贾最清楚。”但是他们显然是失望了,贺惜朝没有对这场边贸会议的内容作保密,就是连里面的文卷都能带出去,可见他是一点也不怕公布与众。威逼利诱根本不需要,他不过是提前调查清楚了走私的利润,立于了不败之地罢了。别说是两成四,就是四成二,其实对于这些商贾来说也拿得出。“所以你们就这么同意了?”萧奕冷冷地盯着这几个商贾。浙杭闵大当家面露为难道:“回殿下,草民没来请示殿下之前如何能草率答应,只是这二成四的关税,我等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绝。”屯溪乔家家主也说:“殿下,若真以两成四的税换边境交易顺利,与我等来说也是好事。我们便可以放心地多派出商队,赚的也会更多。”他说着说着深深弯了腰道,“自然对殿下的孝敬也是只多不少的。”其他商人也纷纷符合。税再高也不过两成四,可一个顺畅又低风险的商道比那点税重要多了。忽然贺明睿道:“乔当家,关税以分摊朝廷官吏薪俸及军需为名,在原来两成的基础上加了四,你们觉得无所谓,那么将来商税也是以同样的名义加个一成半成时,是不是也如此痛快交银子?”贺明睿的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冷淡,他这么一说,让众多商贾都沉默下来。“再想的深一些,这次用分摊官吏费用来加税,下一次是不是还能找个另外借口交买卖税,地方税,甚至人头税?想想农户的那些苛捐杂税,就是再怎么压榨也榨不出油花来,可放到你们这些商人身上呢?这可真是一个好法子啊!”贺明睿最后的深深感叹,犹如重雷炸在每个人心底,顿时这些商贾的脸色骤然变了。萧奕惊讶地看着贺明睿,他倒是不知道后者居然还有这个本事。其实若不是贺惜朝实在太过耀眼,这位魏国公府的继承人在同龄之中也算出色。否则做下那种杀头大事,被人抓了把柄,萧铭岂会依旧如此重任他。“原来如此,我那大哥的主意真是妙啊!若将商税作为国库主要来源,放轻了土地税,这天底下那么多贫民,还不得对他感恩戴德?”萧奕感慨地一拍桌子,接着看向这些商人,“相比起来,你们损失点也不打紧,毕竟赚得多,总不会吃不上饭。”萧铭跟着笑道:“这撸羊毛的本事也是天下独一位,大哥真不愧是父皇最重视的,牺牲少部分人,成全天下,说来父皇也只有夸奖的份。”“这……”乔家主和闵大当家与众多当家人互相看着,忧心忡忡。贺明睿看着他们逐渐转白的脸色,又缓了口气安慰说:“这也不过是在下的猜测而已,或许想多了。不过万一如此,有此例在前,诸位也当坦然受之便是。”这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吓唬。虽然知道两位王爷会这么说,必然带着私心,总是不希望边贸能够顺利展开,更不想让他们答应这两成四的税。然而终究深入一想,却越想越可能,毕竟商税上调已经有了先兆。等朝廷吃了商税的红利,发现比从农户那里征点可怜兮兮的口粮,数目更为庞大更方便之时,这个日子就不远了。他们不能不担心。说来放在后世,国家的收入来源也多是各种商业税,农税已经取消了。这其实是一个趋势,国家的安定繁荣,必然带来商业的发达,再将主要税收放在农民身上便会入不敷出。为了长久,从商贾身上收重税反哺国家,就是自然所趋,能形成良性循坏。只是如今,作为从来不是税收主体的商人听此却不愿意。“两成税答应了也就答应了,可又加了四,却是得寸进尺了一些,不是还有下一场会议吗,诸位不如再谈谈?”贺惜朝掸了掸衣袖,眼睛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明明都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也该拿出点本事来吧。“大不了就拖呗,谁能耗的过谁啊?”萧奕接口道。看着商贾们忧心忡忡地离开之后,萧铭道:“得跟其他人通个气才行。”萧奕点点头,接着他纳闷道:“你说贺惜朝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招,本来还指望着这帮子家伙给他点颜色瞧瞧,如今别说降税,还往上提了!” 第575章 这话引起了其他盐商的共鸣,都是如何起家的,不就是靠着那张引窝吗?一旦没了,关税和他们还有什么关系,那才是真正的没有活路了。孙老太爷摆了摆手,温和道:“虽说咱们都是商人,可各家人各家事,我们管不到你们头上,你们也是如此。这两成四的税于我们盐商来说真不算什么,我们能接受,愿意跟着朝廷走,这就是我们的事了。可诸位若是不愿意,那便在今日会议上与贺大人再做争取,就无需与我们浪费口沫,请。”“就是,有本事跟贺大人辩个真章,能谈下来,算你们本事。”邓家家主一甩袖子,讽刺回去。眼看着就要争吵起来,乔家当家人立刻劝道:“几位勿恼。都是朋友,其实无需这般针对,无非是咱们这些人还想再谈谈,便着急了。毕竟跟朝廷对抗,咱们心虚,贺大人的本事诸位也都瞧得见,年纪虽轻,手段却是高明。咱们能怎么谈,朝廷要是不逼迫,就只能拖着,这点贺大人一定知道。几位两日前拜访过贺大人,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意思透露出来,还请老爷子,几位指点一二,乔某不胜感激。”“啧,原来如此,那直说便是,阴阳怪气的干什么!”邓家家主嗤笑一声。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一红一白,有些精彩。然而孙老太爷却对他摇了摇头道:“诸位,指点谈不上,不过贺大人倒是问过我们,按照两成四的税一年会交多少银子给朝廷。”“那老爷子是怎么回答的?”孙老太爷说:“咱们一年能卖出多少盐,能得利多少,贺大人心里都是有数的,既然接受了这关税,我等自然照实说。不过贺大人倒是提过,若是数额太多,超出朝廷预期,头两年会给我们做些优惠,不知道又是怎样的章程。”“优惠?”众人一听,顿时惊讶起来。“正是。”平家家主道,“大人也是随口一提,毕竟我们是最早一批接受关税和边贸,总是不同的。”他在最后压了重音,接着抬起手拱了拱,和其他的盐商率先走进了会场。话说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众人也探得了他们想要的消息,可是听了反而让人的心又往下沉了沉。生意场上多的是你来我往各退一步,最后达成互相满意的结果。若是贺惜朝一直强硬着态度,非让人接受这两成四的关税,总给人一种蛮横不讲理的感觉,激起了商贾的逆反心理,便会以消极抵抗。然而会有优惠的消息一传出来,虽然不知道这个优惠倒底是什么样的,可毕竟表示朝廷也打算退让一步,给商贾们一些好处,这让众人的心理顿时微妙了起来。因为听着意思,这优惠也不是人人都能得了,谁最早投诚,怕是得的实惠就越多。不是谁都在乎将来的商税怎么变化,背后的主子也没傻到一定要给跟太子殿下作对到底的意思。到此,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商贾便各自转起了心思。贺惜朝依旧带着同样一批人走进来,稳重的步子带着轻快,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庞洋溢着喜悦。他一边走,一边抬起手,对着整齐地向他行礼的商贾回礼,直到走到最前面,坐下来,他才笑眯眯地说:“五日不见,真是分外想念,想到又能见到各位了,本官早膳都多用了一些,不知道诸位亦是如此?”俏皮的玩笑话,显示着贺惜朝的心情很好,从他的脸上也根本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众人定了定神,便跟他你来我往寒暄起来。商贾毕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杰出代表,不管心里头想些什么,面上都是笑盈盈的,将贺惜朝从头到尾夸奖了一边,从貌压潘安,到才比圣人,字字发自肺腑,真诚不欺。只有贺惜朝身旁的鸿胪寺官员一个个面无表情,抽着嘴角与会场里的热烈气氛格格不入。这种本事,他们还有的要学。再看另一边的那十二位书生,居然还很是认同地点头,在他们的想法中,自家的先生自然拥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才情和能力,容貌就更不用说了,放眼京城哪家公子能比得上他的气度和风姿,这么夸,一点也不过分。就是这群商人的文采差了一点,若是让他们来,必然得……“咳咳,诸位暂且停一下,再夸下去,接下来本官可就不好意思驳诸位面子了。”贺惜朝笑着端起茶,问道,“对了,那份细则都研究过了吧,怎么样,有什么好建议需要朝廷采纳的吗?”邓家家主率先道:“贺大人,如此好的机会,咱们岂会错过,只是单人之力有限,我们盐商便坐下来一同商议,都记录在这本册子里,还请大人过目。”接着孙老太爷说:“请大人勿怪,我等皆是粗人,从自身出发,有些建议不免有些不合实际,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旁边自有小吏将册子接过送到贺惜朝的面前。贺惜朝点点头:“诸位但提无妨,好不好接下来朝廷自有判定。十条建议之中若是有一条采纳,与诸位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所以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只要能方便各位,又不与国法相悖,都是可行的。”这份册子有些厚,贺惜朝打开来,粗粗看了几页便点点头又合上,他看着其他的商贾问道:“除了盐商,其余人就没有建议吗?有就交上来吧,错过了这次机会,我就不收了。”他这么说着,其他的商贾不禁互相看了几眼,最终都纷纷拿出来。贺惜朝的那份细则当中有一份名为《其他申诉与建议》的空白文卷,就是为了让他们提出建议。然而篇幅有限,写不了几条。他打眼看过去,几乎每个都是另外寻了一份册子,细细记录。看着厚度,有的甚至超过了一本普通的书籍,可见都是极上心的。边贸,谁都想走。贺惜朝心底一哂,命人将收集来的册子都送到了那十二位书生手里:“你们都整理一下,分门别类逐条抄誉,等到会后,以便我与众位大人一起商讨。”“是,大人。”贺惜朝于是将视线收回来,目光看着这些正襟危坐的商贾,一笑:“好了,接下来我们讨论讨论关税,两成四,不知道诸位考虑地如何?”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安静。虽然早已经打定主意,可要当场说个“不”字,总不是那么容易。终于程家家主站起来道:“还请贺大人见谅,两成我们都没意见,只是又多加了四,实在恕难从命,哪怕不多也已经超出了我们预想,一时半会儿怕是给不了答复。”有这位一开头,闵家家主也就跟着说:“贺大人,在下的意见跟程大当家一致,虽然赚钱,可这税怕是真的一时难以抉择,还请见谅。”“贺大人,两成的税已经是史无前例,可大人说的明白又有理,我们也退一步欣然接受,只是这另外的四,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等。”……除了盐商,纷纷点头:“我们也是这样的,请贺大人体谅。” 第577章 周围的盐商闻言纷纷点头,眼中依旧带着难以置信,但更多的则是钦佩。这一环扣一环,尽显心机谋略,不论商贾们作何反应,他总能比对手先行一步。从那一份份厚厚的建议上就能看出,商人们实则特别希望边贸能够展开,不过是想用拖字诀逼贺惜朝让个步罢了。可惜没想到的是,这位贺大人反其道而行,让口是心非的众人直接见鬼去了!在场的至少有五十多家,却只给十五个名额,有谁会为了那多出来的四直接放弃吗?别扯了!边贸有多赚钱,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若是失了名额,看着别家大把大把的搂银子,岂不是得懊悔死?这个时候还有谁敢提出来别答应,再团结一致,继续拖着贺惜朝让步?怕是这头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已经将一百万两交齐了,谁相信谁是傻瓜!与商贾而言,任何大义都是虚的,只有利益才是真实的。要不怎么叫做唯利是图呢?“这是将咱们的想法都摸透了呀!”一声叹息传来,众人默默颔首。然孙家少爷左看右看之后,却悄声问道:“祖父,可一年五十万,是不是太多了点,以去年算也没这么多,何来的优惠?”还不等孙老太爷回答,平家家主却先笑了:“不能按照去年算。”“这是为何?”“傻小子,若是开了边贸,商队能够堂堂正正进出,哪儿还会如以前那样小打小闹,生怕太打眼货被扣留,自是有多少运多少,能卖多少是多少,翻个倍都是轻松的。区区五十万两,跟两成四比起来的确是优惠。”邓家家主为人粗狂,然而这买卖却算得精。“原来如此啊,小子受教了。”周围跟随长辈而来长见识的小辈们都点了点头。以此可见,这位贺大人也真是想得比谁都深。思及此邓家家主问道:“贺大人,咱们盐商都想争取这个名额,可是一百万两不是个小数目,一时半会儿怕是凑不齐,敢问贺大人可否先将名额给我们,我们尽快凑齐交于朝廷?”邓家家主这么一说,底下不少人纷纷点头,毕竟谁也不会随身携带那么多的银两。贺惜朝瞧着,不禁笑道:“自是可以,这样吧。若是有这个意愿就先交付定金两成,二十万两于户部,以锁定名额。十五个名额一满,户部便不再收取其他家定金。而得到名额者,需得在接下来一个月之内,再支付三成,三月内必须全部交付完毕。”二十万两对这些大商贾而言,光是在京城分行就能凑齐,有的来京就带了不少银两来走动关系。只要拿到名额,一个月再凑足三成并不困难,余下的三个月也足够了。众人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先……先生,若,若是……有,有人反……悔或者逾,逾期怎,怎么办?”突然,边上传来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贺惜朝回过头,看见罗黎站起来,涨红着脸,磕绊地问。“这个问题问得好。”贺惜朝给了一个赞赏的眼神,接着略带冷意的目光看着底下的商人,回答,“若是反悔或者逾期,前者所有交付朝廷的银两不与退回,名额立刻释放给另外有意愿的人。而后者,若只是交付定金,接下来的三成最多可再宽限五日,不过每逾期一日多交付五百两,五日后若依旧交付不了,则定金吞没,名额释放。若是已交付五成,还余下五成,则可最多再宽限一月,每日照旧五百两的逾期费用,超过一月,则名额释放,所有已交付金额吞没。”贺惜朝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神色不禁为之一凌。“所以诸位可得结合自身财力,再决定要不要争取这个名额,赚钱既然不易,那请务必慎重。”他说完回过头再看向那十二个书生,吩咐道,“都记下来,等会议结束,形成文书,向诸位发放。”贺惜朝为了保密,就没有事先刊印。“是,先生。”最高能达到五十万两的沉没成本,瞬间打消了众人占据名额再徐徐图之的念头。而朝廷吞没的银两,谁还敢要回来?贺惜朝在轻描淡写之中将商贾们的后路全部堵死。要么放弃,要么就一条道走到底,自个儿琢磨着去吧。“明日户部衙门一开,便开始接受定金,诸位可得赶早。对了,盐商五个名额已经占据,所以还剩下十个。”如今已经没人再纠结那两成四的关税,放在众人面前的是要不要争取这个市场准入,如今可只有十个名额了!大商贾,不缺钱,谁都想要,然而毕竟背后还有主子,特别是依靠王府的几家,不敢擅自做主。到此贺惜朝所有的安排已经结束,他正想说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不然就散会的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长唱:“顺亲王到,礼亲王到,安郡王到,醇郡王到——”所有人顿时一愣,接着纷纷起身,有官身的弯腰行礼,其余的则跪地行大礼。这四位都是皇子,年长的前三位皇子出府便是封亲王,而之后年纪小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则是郡王。不过两位郡王刚册封,府邸还在修建,是以依旧住在皇宫。“几位殿下来干什么?”方俊跪在地上,不禁小声问道。“还能来做什么,无非是来给先生施压的。”舒玉也同样小声地回答。“可不是已经完了吗?”“来晚了呗。”“噤,噤声。”罗黎提醒道。皇子之中,萧奕年纪最长,他摆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边贸乃朝中大事,关乎国库,父皇一直大为重视,贺大人一手操办,一场会议下来便将关税提到了二成四,这等才能实在令人惊叹。我等好奇,便求了恩旨过来涨涨见识。”贺惜朝直起身,目光在几位皇子上轻轻一扫,接着便落在萧铭身后的贺明睿,后者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贺惜朝只是淡淡地一瞥就挪开了视线,慢吞吞地抬起手做了一个请势,道:“那请四位殿下上座吧。” 第579章 “来人,把文房四宝给几位皇子准备起来,小墩子,你和副统领留下来,看着他们用功,谁插嘴一下,说了什么话都给孤记下来,明日呈给父皇。”为了送七皇子和八皇子出宫,保护其安全,禁军副统领也一块儿来了,听着萧弘的命令:“是,太子殿下。”“那几个伴读,要是想跟着听,就安静地一同蹲后面,不想听,马上出去。”萧弘收拾完这群皇子,眼神一厉就落在贺明睿和吴襄以及四皇子五皇子的伴读身上。几个人垂下头,没敢发出一点声音。萧弘于是懒得再理他们,便看向贺惜朝:“贺大人继续,孤就先回宫议事去了。”终于贺惜朝逮到了开口的机会道:“太子殿下别忙着走,下官跟您一起进宫面圣。”“啊?”别说萧弘,那些刚来的屁股还未坐热,闻言也是一脸惊讶。萧弘道:“贺大人别生气,不用搭理这几个刺头,不乖就随便修理,我在呢!”贺惜朝唇一弯,掸了掸衣袖,幽幽地说:“会已经开完了,我也该向皇上复命去。”话音刚落,一片寂静。“噗嗤——”谢三死死地捂住嘴,低下头。六位皇子:“……”其余随驾之人:“……”萧弘:“……好吧,那咱们一块儿走。”“等等,大哥!”忽然五皇子喊了一声。萧弘回过头:“啥事?”五皇子可怜兮兮地问:“那咱们的心得还得写吗?”萧弘思索了一下,肯定道:“写啊,当然得写!”“为什么?弟弟什么都没听到啊!”几位年纪小的皇子几乎要崩溃了。萧弘看了一圈周围道:“笨,没听到不会问啊,这么多人呢,不耻下问懂不懂,谁让你们来晚了!”他们简直要被萧弘的强词夺理给气岔了。然而皇上口谕在,就是再不乐意也得照搬。贺惜朝取过一份书生们总结的市场准入原则,然后吩咐道:“好好为殿下们解惑,教一教他们什么叫做市场规则。”“是,先生。”萧弘虽然来的匆匆,去也匆匆,然而太子殿下的威严却是深入人心,能半路从宫里出来,求了皇上口谕,将底下的弟弟们一个个训得不敢反抗,这圣眷浓得没谁了。他若真像几位殿下一样以势压人,这谁压得过他呀?这样一想,这场中的商贾们心情顿时复杂了起来,叹息着做下了决定。正好,主子们在,也省得再去禀告浪费时间。而这个时候,已经有很多家出去抓紧时间派人筹集银子了。第275章 炙手可热此刻清正殿内寂寥无声, 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包括天乾帝, 都死死地盯着缓缓汇报的贺惜朝。“……臣擅自做主,将边贸前两年的关税以市场准入形式提前向商贾收取, 请皇上恩准。”越是如此, 贺惜朝的口吻就越是清淡, 说话也慢条斯理, 藏起言语中的邀功之意,表现出强大的内心,说完他依旧如往日一般恭敬地将书生们临时草拟出来的市场准入原则书呈过头顶。然而他等了半天,都没见有人来收取这份文书, 不禁纳闷地抬起头来,只见五位阁臣也好, 天乾帝也罢依旧还盯着他, 那目光有些涔人。他微微弯了弯唇,几不可闻地朝身边清咳一声,萧弘看着黄公公提醒道:“老黄,你傻啦?”黄公公闻言“啊哟”一声, 连连告罪:“老奴这不是被贺大人给惊呆了吗?一时没回过神, 皇上,太子殿下, 请恕罪。”如今这会儿,谁纠结他的失态,天乾帝深深地看了贺惜朝一眼, 然后内心复杂地接过那份文书。居然真的做到了!“皇上,虽说比直接收取关税预计的要少,不过这是臣能想到的,推动并打开边贸最有效方法,请您见谅。”见谅什么?一千五百万两啊!这要是还少,那户部这些年的捉襟见肘算什么?天乾帝之前还跟谢阁老商议着,为了全萧弘的脸面,若是贺惜朝解决不了边军饷银该去何处挪出这么一笔银子。“贺大人也未免太过谦虚了,老臣活了这般岁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会生财的人,真是大开眼界!”这话是从王阁老嘴里说出来的,这老头向来看贺惜朝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总觉得此人站在萧弘身后,沽名钓誉,装模作样。可直到如今,最让朝廷犯难的户部赤字让贺惜朝一举解决,他不得不承认此子乃是真正的能臣。科举考得好不算什么,能解众人之难才是真的厉害,也是朝廷最稀缺的人才。胡阁老看了王阁老一眼道:“别忘了,还是从那群唯利是图的商贾手里掏出的银子,贺大人,老臣实在好奇,这法子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不仅是胡阁老,所有人包括帝王都一样望过去。只见贺惜朝微微一笑,淡定从容地道:“无非是设身处地,换位而思罢了。” 第581章 胡阁老微笑,不答话。天乾帝问:“哦,那是何意?”王阁老轻嗤一声:“老胡家那颗掌珠不是马上就要及笄了吗,这是在相孙女婿呢!”闲话也不能随便乱说,家里长短既不敏感,又能拉进彼此关系,拉个郎配更显亲和。不过这位倒好,正主还在这里呢,却一点也不避讳。论脸皮,能进内阁的都不是凡俗。胡阁老捋着胡子一笑,看着莫名的贺惜朝,怎么看怎么顺眼:“我那小孙女儿绝对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一般人老夫是不舍得的,就怕小贺大人看不上。”“你这一说,让小贺大人怎么回答?”王阁老道。“嗨,你个老王,存心拆我的台是不是?”“得了,胡大人,你家小孙女是个好的,我家也不差啊。”周阁老跟着说,“谢老,您说是不是?”谢阁老心中一叹,谁说不是呢,谁家没孙女,他家也有,原本也有这个亲上做亲的打算,可惜的是……他的目光不禁往萧弘那里看去,只见这位太子爷的脸已经全黑了。再看帝王,目光正落在手里的茶盏上,看着白瓷杯里的葱绿嫩芽起起伏伏,仿若没有看见。谢阁老劝道:“好啦,你们也消停一些,想做亲家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冲着你们这样的岳家祖父,小贺大人也得吓跑了。”“谢老说了句实在话。”最终帝王打了圆场,然后回头看黄公公,“人怎么还没来,黄吉,去看看。”第276章 抢占名额第二日, 启明星刚升起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就已经在户部衙门前的各个主道上排排站定。见到这个阵势, 蹲守在附近的家丁小厮们立刻将来不及啃下的饼子塞进嘴里,然后猴蹿一般飞速地跑去通风报信。接着天边还没露出鱼肚白, 就见大街小巷陆陆续续地出现负重马车, 上面放着一个个箱子, 在众多孔武有力的大汉护持之下一辆辆地被拉出来。这个点, 街道上没什么人,这些彪悍的大汉加上能在地上拉出一道道深痕的马车就分外打眼。“快快快,走快一些!名额,咱们一定得占上一个!”“这马昨日没喂饱吗?怎么这么慢!”“跟紧了, 这些可都是银子!”“只要得了名额,每人就赏五十两!”……户部是不收银票的, 所以都是实打实的白花花银子。二十万两, 换算到后世大约有五到八吨的重量,光马车就得十多辆,而且是每家十多辆,所以那场面真的是分外轰动。哪怕还在睡觉的百姓, 也被外头沉重的车马声给惊醒了。于是纷纷起身躲在窗框后看热闹, 有大胆的还走出了家门,皆是一脸好奇。说来, 昨日各处的钱庄,已经将最大限额的银子都被换出来,换不到的好几家商户的家丁干脆当街用银票换取银两, 面额差值还不小。大商贾们都财大气粗,银票随便出,然而不是谁都能在一天内凑齐银两。不过办法总是比困难多,一家不够,两家凑,犹如贺惜朝所言,同行之间有竞争,也有合作。区区十五个名额,其实还是不够分的。幸好,这种阵势,户部是不惧的。国库分为钱库和粮库,粮库且不谈,钱库却是时常空落落,等今日已经等很久了。谢二得了圣旨之后,当日连夜带人将钱库面前的空地给清理出来,好大一块地方,足够几十辆马车进入。又将户部上下的官员分成好几组,还借调了其余六部的主事小吏过来帮忙,将人员配齐之后,摩拳擦掌就只等银子入场了。来多少就数多少,论数银子的本事,户部当仁不让。晨曦微晓,礼部尚书便带着礼部官员到达现场,礼部领旨督查,瞧着这人声鼎沸的模样,他恍然有种进了菜市口的错觉。这从马车上卸下来的每一口箱子,只要一打开,入眼的都是白花花闪瞎人眼的银子。而看得多了,也从震惊之中淡定了。“本官为官多年,第一次发现什么叫做藏富于民。”朝廷穷得叮当响,而商贾们却富得流油,一日之内居然真能凑齐二十万两银子!礼部尚书摇头叹息,怪道贺惜朝敢提那至今为止令朝中官员诟病的两成四关税。这位年轻人,看的可比积年老臣透彻,而且果敢干脆,手段老辣,真令人叹为观止。“如今谁不称赞这位小贺大人的本事,都说是财神爷下凡。”旁边随行的礼部郎中道。“哦?不是文曲星吗,怎么又变成财神爷了?”“说是拿起笔的是文曲星,拿起元宝的就是财神爷,佛有二相,这小贺大人两神共生似乎也说得过去。”有个员外郎打趣道。秦大人闻言哭笑不得:“怪力乱神,可不好随便说。”他刚说完,户部一个小吏跑了过来道:“秦大人,冯阳绸商的一家已经交完定金了,我们大人请您过去核查。”“大人,那我们赶紧去吧。” 第583章 “今日最大的要事便是那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王阁老道。就连向来以沉稳著称的谢阁老也不禁拔下了自己几根胡子,他忍着痛道:“别卖关子,说说吧。”“只是鄙人之见,纯做个参考。”贺惜朝不得不站出来,抬手行了一礼,然后说,“盐商有名额,意味着他们在接下去的两年能够派出全部的商队前往西域,这个数量比之去年偷偷摸摸靠走私暗地里交易的会多很多,至少能翻上两倍,甚至三倍有余。这五十万两的市场准入是我们按照前几年的数量计算出来的税银,所以它的实际价值其实有一百五十万两之多。诸位大人,能明白吗?”大臣们互相看了看,有些点点头,有些面露迟疑,只有丹陛上的帝王,纹丝不动,看不清楚是懂了还是没懂。当然贺惜朝也没敢问,反正有萧弘在,天乾帝不懂总会从儿子那里问出个所以然来。贺惜朝于是继续说:“再者,边贸说白一点依旧是做生意,知道点商贾之事的人都明白有一种叫做市场占有。同样的东西,同样的品质,同样的价格,谁先进入人们的眼前,就抢占了大部分的市场。以边贸为例,假如王家占了名额,可以在接下来两年内与西域各国做丝绸交易,谁都知道这玩意儿很精贵,品质好坏差很多。正好王家的丝绸价格还公道,质地光滑细腻,很受西域王公贵族喜爱,自然西域人就乐意去购买王家的丝绸,甚至将来以他家的价格,品质来衡量其他家的好坏。两年之后,边贸完全放开,再有其他家的丝绸销往西域,便发现同样的东西很难卖出去,因为西域人已经习惯了王家的丝绸,别人家只要品质不是特别好,价格不是特别低,就不会放弃原本不出错的王家去选择别人家,这就是市场占有。两年的时间,足够先得到名额的商家抢占先机了。这甚至比那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一年的市场准入更加重要,所以再加个两倍不算多,这点也明白的吧?”举例说明,其实再明白也没有了。商贾之事就在身边,好茶天下到处都有,然而每年能进贡的也就那么几大家,无非习惯罢了。只是没人刻意去留意,也没有总结灵活现用,知道听到解释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也都是财富。“小贺大人这么一说,咱们倒是明白了,也显得孤陋寡闻,谁能知道经商之道也不比政事容易。”胡阁老叹道。贺惜朝谦虚一笑:“您过奖了。”这时听见侍卫又进来禀告道:“皇上,十五家已经全部交足银两,这是秦大人和谢大人一同戳印的名单,请皇上过目。”从天蒙蒙亮开始到如今近中午,十五家全部交完二十万两,大臣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惊讶。天乾帝从黄公公手里接过来一看,不禁抬起头望向了贺惜朝。萧弘忍不住问道:“父皇,盐商有几家?”“三家,出让了两个名额。”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那少年,最终一笑,赞赏道,“贺卿,被你言中了。”贺惜朝抬起手恭敬地行了一礼。第277章 窟窿难填那能载入史册的一日过去之后, 贺惜朝的名声达到空前。什么大齐第一俊才,第一能臣, 第一……各种头衔都往他头上套,京城的市井, 茶馆, 酒楼甚至是乐坊花楼都在谈论小贺大人的传奇。然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则是这位年仅十七的小贺大人, 最终能成为谁家的乘龙快婿。听说, 几位阁老为了争夺小贺大人差点在御前打了起来,幸好皇上阻止的快,才让这几位七老八十的阁臣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没出什么意外。又听说, 后宫的娘娘们坐不住了,二公主和三公主年岁相仿, 已经渐大, 见了俊俏的小贺大人,彻底沦陷,哭着喊着求皇上做主招为驸马,几位娘娘不得不向皇上旁敲侧击探着消息。再听说……不是听说, 贺府的大门已经被媒婆给踏平了。谁都知道小贺大人的母亲是妾室扶正, 当初跟着魏国公府二公子私奔而走,一直为人瞧不起。然而时日至今, 似乎也顾不得讲究这些,离了贺家,唯一能在贺惜朝面前说上话的也就只有这位母亲。可面对这么多高门贵女, 大家闺秀的青睐,李月婵捂着心脏挑花了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贺惜朝的婚事她做不得主。清正殿内萧弘唉声叹气地看着天乾帝,满含着酸意说:“我一早就知道他的光芒是藏不住的,他只要稍稍展现一点点,像宝藏一样露出一个角……您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各个都知道这是个宝贝。”天乾帝端起茶呷了一口。“这阵势,比我当初选妃隆重多了,全城轰动,只要有女儿的,都去托媒了。恨不得第二天就拉进洞房,盖章戳印。”萧弘那哀怨又满含嫉妒的语气让天乾帝的手一顿,最终还是没搭理他,继续用茶杯盖拨了拨茶叶,淡定喝茶。“若是以前,儿子肯定跳起来,一个个非得搅黄了不可,好让他们知道这人是谁的,少觊觎!可是现在,我却只能在这里跟您诉怨,嫉妒使我面目可憎啊,爹……”天乾帝将茶盏放在了桌上,黄公公拎起茶壶给倒上,后者又端起来,准备再喝上一杯。最终萧弘嚷道:“您有在听我说话吗?儿子都要伤心死了,您还一个劲地喝茶!”此言一出,帝王终于抬起头来,冷冷地说:“伤心个屁,他再好也不是你的,死了这个心吧!”萧弘顿时满脸受伤,挤了挤眼睛,打算流下两行清泪应个景,最后演技不到位,最终装模作样地抬手抹了两下,哀怨道说:“您真是太冷酷,太无情。”“朕若是冷酷无情,在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该把你丢出去,赐二十杖,而不是耐着性子听你这乱七八糟的情深义重!”天乾帝说这话的时候深深觉得自己实在宽宏大量,他想想也是奇怪,刚发现这两人有私情的时候,他恨不得赐贺惜朝死罪,让萧弘直接断了念头。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能够心平气和地听萧弘哀叹他无疾而终的感情,甚至连胆大包天控诉他棒打鸳鸯都没生气。而且任由着这俩货在朝堂上眉来眼去,当然,一般是自家那蠢儿子的独角戏,倒贴地他都看不下去。想到这里,天乾帝不禁叹道:“弘儿,你稍微也得克制一点,成熟一些,没可能就别老纠缠着人家。有多少人到朕跟前请求赐婚朕都没应,都是大好的姻缘,朕看得都可惜,还不是因为你。”萧弘当然知道,就是这样心里才更不平:“是不是二妹妹,三妹妹也看上他了?”“这样的俊才谁看不上?没你这档子破事,朕早就赐婚了。”天乾帝瞪了他一眼,不禁苦口婆心地再劝道,“喜欢人家就得跟人家学学做事的方式,瞧瞧贺惜朝在边贸这件事上处理的,朕就是再挑剔也寻不出错误来。什么时候你要是能够做到他这样的,朕就可以放心地颐养天年了。”萧弘想也不想地说:“那您就等着吧,再过百八十年或者有可能。”天乾帝真是恨铁不成钢,把一盏茶递到萧弘的手里:“喝完了没事就赶紧滚,看着你心烦。”“别啊,儿臣有事。”“说。”“这边贸关税不是已经快结束了吗,惜朝马上就要启程去西域,儿臣算了算手头上的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高手,跟您求几个呗,路上护他周全。”天乾帝:“……”亏得贺惜朝是个品貌端正的能臣,要是个奸佞,这大齐的将来危矣。“行吗?”萧弘问。 第585章 贺惜朝风头正好,谁都巴着他,李洵是谁,如今谁记得?“娘,家里的东西能卖的就卖了吧,女儿这边自身难保,实在没办法了。”“这……茜儿!”李茜麻木地看着李大少夫人道:“都是出嫁的女儿,姑母有什么事,家里能帮就帮,甚至连那种事,哥哥都能跟表哥一起做。不是一条船上的吗?如今娘家有难,姑母好歹是魏国公府的媳妇,怎么也该出一份力吧?”李茜虽然贵为礼亲王妃,可她知道这是李家为了保命而来的结果,自己进门本就矮了一身。思及此,她不禁笑了:“娘,我不过是李家的工具,如今不好使了,那就舍了吧。”大概从来没有人会觉得边贸推行的如此顺利,从朝中的一致反对到如今万众期待,只是不到半年的时间。李洵被革职的时候就等着看贺惜朝失败的下场,本以为要命的边军饷银能够阻挡贺惜朝禁走私的脚步,可没想到对他人来说乃高山难越的困难放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贺惜朝没有倒台,这就意味着手握着大量走私线,收了无数好处,投进去无数钱财的李家便面临着尴尬的境地——催债!李洵在户部呆了多年,手握重权,他无需自己投进本金,只需拿着他人钱财自可生财,足够攒下令人眼红的丰厚家底。贺惜朝去了李家几次,不只一次叹道里面的家具摆件,珍奇古玩,太子府相比起来都显得寒酸。李洵还在位置上的时候,这钱赔了也就赔了,然而如今李家不再是官家府邸,礼亲王自顾不暇,李王妃不得宠,自然谁都能踩上一脚,这要钱也理直气壮。更何况随着李家投钱的不只有小官,还有不少勋贵之家。其他人的能不还,可那些公侯府邸却是无法得罪。然而来钱容易就养成了李家人挥霍无度的习惯,一家两家讨债还好,多了这窟窿也填不了。第278章 血本无归贺明睿回魏国公府的路上被人截住了, 来人却是詹少奇。詹少奇作为溧阳长公主的独子,天乾帝的外甥, 如今在禁军任五品朗将,管着手下百号人, 虽然品级不高, 但是权力不小, 一般人也不敢得罪他。今日他似乎休沐, 穿着一身便服,带着几个人隐晦不明地看着贺明睿。贺明睿看见他,微微一愣,接着立刻笑着抬起手:“姐夫。”“明睿真是大忙人, 都见不着人影。”詹少奇面容有些消瘦,眼窝微微凹陷, 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阴, 不太和善。贺明睿没将这带着讽刺的话当回事,只是回答:“姐夫宫内轮值,弟弟平时又不进宫,所以一般碰不上面。”“这话说的也对, 所以今日休沐, 我特地来等你。”贺明睿道:“姐夫想见我派人说一声便是,我亲自上门拜见姐夫, 何必你亲自来?”詹少奇闻言扯了扯嘴角,似乎也露出一个笑容:“都一样的,那么是去国公府, 还是附近找个地儿坐?”春香楼里,靡靡之声,飘飘彩衣,盈盈笑语,乃是温柔之乡。两个身段妖娆的姑娘,柔弱无骨地攀附在詹少奇的身上,吃吃地笑。青涩小丫头送上熏人美酒,红着脸便退了出去。贺明睿放开身边的姑娘,执起酒壶给詹少奇满上酒,又给自己斟上,然后抬起酒杯说:“平日里都没空陪姐夫好好喝几杯,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定要让姐夫尽兴。”他说着自干一杯。詹少奇也不客气,目光往桌上一瞥,自有一双柔荑替他端起来,送到嘴边,仿佛这样喝才有味道。酒液微洒,溢出杯口,泼上了女子纤白的手指,他干脆将那根手指纳入口中,吮吸舔舐,惹得女子咯咯咯直笑,不禁赞了一声:“好酒。”这淫靡情色却又老道娴熟的模样让贺明睿微微有些不悦和羞恼。他虽然不是贺灵珊的亲弟,可也是堂弟!当着妻弟的面这个样子,也太不将妻子和岳家放在眼里。詹少奇看着贺明睿不愉地撇开脸,不禁嗤笑一声:“明睿,这里可是你请我来的。”此言一出,贺明睿顿时尴尬起来。虚伪!詹少奇在心里评价了一声,不过他还是推开了身边的女子,敛了神色对着贺明睿说:“我找你为了什么,你是知道的吧?”贺明睿闻言笑着点点头,他一边给詹少奇满上酒杯,一边道:“说来本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多少年了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我想着姐夫不是外人,有钱自然大家一起赚,只是没想到被贺惜朝全给搅黄了,所有人都血本无归,别说姐夫你,包括我自己,还有李家……唉,总之一言难尽,世事难料。”詹少奇说:“明睿,别人我管不着,可我,是你劝着拉着说一定赚钱,才放心地把那么大一笔银子交给你。如今赚不赚我已经不求了,不过好歹把本金还给我吧?”贺明睿为难道:“姐夫,我理解,可是银子也不在我手里,全部交给外祖了呀!如今李家一团乱,想要拿回银子怕是得需要点时间,你要不再等等,有消息我立刻告诉你。”詹少奇听了把玩着酒杯,突然笑了一声,抬起头真诚地说:“我是交给你的,所以我只问你要,李家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明睿,这么大笔钱姐夫一个人出不了,都是手底下的兄弟们凑起来的,这攒的老婆本和爹娘的棺材本都给我拿出来了,这钱要是不回来,他们可不答应,怕是那时候……咱们兄弟也不好做了。”贺明睿脸色微微变了变,他抿了抿唇,眼里露出阴郁来,但是很快恢复了平常,扯出一丝笑容道:“既然是几位禁军大哥的身价银子,的确不能拖。姐夫放心,就是我从李家一两银子都拿不回来,我也先自个儿垫上,不让姐夫为难。”詹少奇一拍大腿,哈哈笑起来:“这才爽快嘛,不是姐夫刁难,实在是不好跟兄弟们交代,你多担当些。其实也没多少,就五万两而已。”就五万两银子?若是曾经李家还没倒,二夫人还当家,的确不算多,可现在,怕是得掏家底了?不过詹少奇毕竟身份特殊,他也不想跟他闹僵,说不得将来还有用到的时候。詹少奇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日我派人到府上来取……”“不用,弟弟亲自送过来,不过五万两这数目不算少,一日之间怕是凑不齐,姐夫……”在詹少奇的目光下,贺明睿笑道,“给我三日,行吗?”“三日?”詹少奇想了想道,“行,三日就三日,那哥哥等你好消息。” 第587章 茉莉正在给贺灵珊梳头,闻言道:“这两位倒是雷打不动, 每日来请安。”贺灵珊微合的眼睛睁开说:“有孩子了总得为之打算几分, 让她们等着。”茉莉将那根金簪插到贺灵珊的头上, 稳了稳道:“少夫人, 好了。”贺灵珊对着镜子抿了抿唇,抬手够了够那簪子,很是顺手,便起了身。贺灵珊一来, 黄氏和云氏便齐齐行礼:“少夫人安。”“何必来的那么早,你们来了也就算了, 绮然还小, 就让她多睡会儿。”贺灵珊坐下之后,詹少奇的两个有名分的妾才堪堪坐了半个位置,黄氏便道:“少夫人仁慈,可孩子却不能不懂规矩, 给母亲晨醒昏定, 这是应该的。”说着她推了推詹绮然。詹绮然是詹少奇的长女,今年已经有五岁, 长得粉雕玉琢很可爱,她走到贺灵珊面前,曲了曲膝盖道:“绮然见过母亲, 请母亲安。”贺灵珊看着她笑道:“真乖,你娘教导的很好。”虽夸奖着,却没有伸出手抚摸她一下。黄氏看着心里有些着急,她咬了咬唇,突然起身谦卑地说:“少夫人,小姐年纪渐长,可妾身身份低微,眼界有限,若一直跟在我身边,实在耽误了她,将来也没个好前程,少夫人……”黄氏话还没说完,贺灵珊便看过来说:“女儿还是在生母身边最好,何必舍了骨肉分离,绮然是长公主的头孙女,前程自然不会差的。”贺灵珊的话,让黄氏顿时眼露失望。她当然不想将女儿送到别人身边养,可她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不得宠的妾室,跟贺灵珊云泥之别。若拘在她身边,不得嫡母半分教养,将来好人家谁会想娶?长公主的庶孙女,在京城之中算什么?如今她是真羡慕云氏,生了儿子,就被长公主给抱走了,至少前途不会坏。然而云氏也有苦说不出,长公主将儿子一抱走,就仿佛与她无关了,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可其实云氏的儿子出生时,长公主的意思是让贺灵珊养在身边,然而贺灵珊没要。她是多希望贺灵珊能答应下来,这样每天请安,还能见上一面。这两个本以为贺灵珊是要自己生一个,可这么多年来,她依旧膝下空虚,长公主提了几次将云氏的儿子给她养,她依旧没答应。而黄氏想尽办法将女儿送过来,贺灵珊也无动于衷。有时候,她们这些妾室也弄不明白这位少夫人在想什么。就算没孩子,养好庶子庶女,将来晚年也不会凄凉,可她就是冷漠,一点也不想沾手。甚至连丈夫,她都不想多接触,只要詹少奇染指的女人,无论好坏她都没意见,全部塞在了后院里。两人各过各的好多年了,仿佛她不想牵扯上这个公主府里的任何人任何事。可越是如此,这些妾室在贺灵珊的面前越安分,内心也越害怕。詹少奇是什么人,只要接触过都或多或少挨过虐待,没死活下来不得宠是最好的保命方式。每年总有那些自诩不一样,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傻子爬上他的床,可最后要么跟她们一样如一潭死水,要么人前光鲜人后舔伤,或是……梅花树下的花泥,连一点名分都没捞到,像黄氏和云氏这样生育子女的简直是上天眷顾!而贺灵珊乃正房夫人,来自魏国公府,圣上赐婚,詹少奇就是不亲近,也不敢伤害她。这些如飘零一样的妾室总得靠着谁,是以对贺灵珊都是恭恭敬敬的,越是生了孩子的越是本分。眼看着贺灵珊端起茶来要送客的时候,云氏忽然道:“少夫人,听说,梅开阁那个……昨晚被抬出去了……”贺灵珊闻言,拿着杯盖拨茶沫的手一顿,却没有抬起头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喝着。黄氏小心翼翼也说:“昨日午时还好好的,都在大少爷身边半年了,还以为要抬她为妾,没想到人……说没就没了……”说这话的时候黄氏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总觉得瘆得慌。哪个后宅做妾室,人都是削尖了脑袋争宠,可她们却唯恐詹少奇记起来。“行了,孩子都还在呐,这话别提了,请过安便退下吧。”贺灵珊放下茶盏道。云氏跟黄氏只得起身,带着詹绮然给贺灵珊行了礼才缓缓退下。走到门边的时候,贺灵珊突然道:“绮然若是无事,来这儿走走也好。”黄氏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回过身带着女儿磕头道:“多谢少夫人。”等人一走,贺灵珊便是轻轻叹了一声。茉莉道:“小姐怎么忽然要亲近绮然小姐了呢?”贺灵珊看着茶杯说:“我是想到了我和我娘,爹去了之后,也是这么小心翼翼惶恐地过日子。可詹少奇……”她脸上露出讥诮来,“这样的爹,还不如死了。”茉莉默然。“待会儿你回一趟国公府,明睿忽然来公主府,我心里没底,你请她查查究竟什么事儿?”茉莉领命。到了晚些时候,茉莉回来禀告道:“奴婢告诉了夫人,夫人说会尽快弄清楚的,让小姐放心。”贺灵珊抿了抿唇,眼底一片阴郁:“这些年,在惜朝的光芒下,明睿像是走进了死胡同,越来越钻牛角尖。我不知道他跟詹少奇有什么关系,昨日就是来见我,也不过走个形式,说些场面话。希望他不会越走越偏,做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吧。”“应该不会吧,如今国公府里就只有明睿少爷,没人再争了。”茉莉安慰道。贺灵珊一叹:“是啊,但愿他安安分分,如今李家也倒了,正好沉下心来。”说到李家,茉莉道:“小姐,夫人说前些天李家老夫人来过,穿得很是素净,二夫人送了好些东西,怕是给了不少体己。” 第589章 贺灵珊的贴身丫鬟一个个泪流满面,于是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拉住詹少奇。“放开小姐!”“求您放开小姐!”“滚开!”詹少奇回头就一脚将一个丫鬟踹开。忽然他脑后生寒,他连忙偏头一躲,一把匕首就划过了他的手臂,瞬间他吃痛放开了手。只见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贺灵珊手里握着匕首,蜷缩着自己对着詹少奇,她整个人绷得紧紧的,脸上全是眼泪。这匕首是她慌乱中从枕头后抽出来,搁在那儿就是为了这一天。她见詹少奇的眼睛整个都猩红了,就要再扑上来的时候,她将匕首抵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尖锐的刀锋刺破了皮肤,雪白的颈项霎时添了一抹刺眼的红,她抖着嘴唇说:“我不怕死……”詹少奇整个人起伏,喘着粗气,脸庞狰狞无比,脑中生热:“那你就去死!”贺灵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脸终于上露出解脱的笑,就要刺下,便听到一声大喊:“住手——”却是溧阳长公主到了。第280章 面甜心苦“啪!”溧阳长公主抬手对着詹少奇便是一巴掌。那一巴掌是用了力的, 瞬间打偏了他的头。“娘!”詹少奇难以置信地看着溧阳长公主,当着这么多仆妇的面, 母亲居然打他!“闭嘴!平时由着你胡闹也就算了……居然耍横耍到家里头来,你要干什么?逼死你的结发妻子……还是要逼死你娘?”溧阳长公主听着人匆匆来报, 简直大惊失色, 什么都顾不上, 一路快步跑过来, 如今整个人都是喘的。是气的,也是后怕的。当看到贺灵珊拿着匕首要自尽的时候,她几乎脑子空白,想也不想地嘶吼阻止。幸好贺灵珊没有一意孤行地寻死, 匕首刺下去的瞬间停了,只留下了一道血痕。于是便有了溧阳长公主走进来二话不说先回头甩儿子耳光的这一幕。詹少奇满心不服气:“娘, 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吗?这女人吃里扒外, 对我冷嘲热讽,这么多年来,她压根就把自己当做詹家人,没把我当做丈夫, 就是个贱人……”“跪下!”长公主怒喝道。“娘!”詹少奇震惊地看着她。“跪下!”这整个府里詹少奇只怕溧阳长公主一人, 在逼迫之下,他只能慢慢地弯了膝盖, 不得不低头地跪下来。长公主胸口起伏,狠狠地瞪了詹少奇一眼,接着抬头, 看向床上的贺灵珊。后者被两个丫鬟紧紧地搂在怀里安慰,可哪怕如今已经没有危险,手里却依旧紧攥着匕首,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詹少奇,仿佛如临大敌。那眼神里怨恨带着害怕,细看身体还在发抖。长公主一阵心口痛,她闭了闭眼睛,最终冷冷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导好你。少奇,你说珊儿没把你当做丈夫,可你又把她当做妻子吗?口口声声这女人,你就是如此尊重她?她嫁于你,今后便是詹家人,你本该疼惜她,可后院莺莺燕燕,乱七八糟,香的臭的,我看着都污眼睛,更别说她了!任何一个做妻子都忍不了!珊儿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很感恩,很满足了!你居然还敢对她动手!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你居然对她动手!詹少奇,我告诉你,就算我不要你这个儿子,我也要我这个儿媳妇!”长公主的话掷地有声,毫不含糊,显示着她说到做到的决心,让詹少奇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他垂下头,却不敢再争辩。长公主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这才能松一松,她往床边靠近一步,贺灵珊凌厉的目光顿时看向她,匕首握得手指节泛白。“好孩子,你放心,有娘在,绝不让这个孽障再动你一根手指头!乖,把刀放下,太危险了,伤了别人也就罢了,伤了自己可怎么办?”长公主柔声地劝道,一步一步缓缓地靠近,接着吩咐贺灵珊身边的婢女,“去给你家少夫人打盆水来,洗漱更衣。”长公主的命令让茉莉跟芍药犹豫了一下,她们担忧地看着贺灵珊。“还不快去,脖子上还流着血呢!”芍药于是对茉莉说:“你陪着少夫人,我带人去准备。”茉莉点点头。芍药一动,茉莉便劝着贺灵珊:“少夫人,把刀给奴婢吧,已经安全了。”她的手刚碰到匕首的把柄,就听到贺灵珊道:“出去。”这话不是对着茉莉,而是地上的詹少奇。长公主立刻回头,命令道:“滚去外面跪着,珊儿什么时候气消了,你就什么时候起来,她不发话,你就是死了也给我跪着!”众目睽睽之下,长公主是一点脸面都没给詹少奇留着,他只能站起来,老老实实地走到门,跪在了院子里。等他的身影一消失,贺灵珊僵硬的身体才彻底软下来,匕首蓦地掉到了床上。茉莉看着心里酸疼,主仆俩顿时抱头痛哭起来。芍药带着人端着脸盆和巾帕走进来,又找出了一身衣裳。茉莉扶着贺灵珊下了床,长公主从芍药手里接过湿润温热的帕子,茉莉道:“长公主,让奴婢来吧。”长公主没坚持,在茉莉给贺灵珊洗完脸,她又送上了一杯茶:“珊儿,喝口水,压压惊。”茉莉接过,服侍着贺灵珊喝了两口,接着扶着她到了屏风后,更换了一身衣裳,之前的那身已经被扯坏了。 第591章 “啊?小姐,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吧,长公主也不会让大少爷再乱来了!”芍药惊讶道。贺灵珊苦笑道:“不会明着来,就会暗着来,明睿这一次,把我推到他们手里去了。”长公主今日的安慰话,贺灵珊一句都不信。詹少奇的凶狠都在脸上,而长公主面甜只会心更苦,落到她手里,贺灵珊绝对不会有安生日子过的。茉莉又气又急:“明睿少爷怎么能这么做,您可是他的姐姐,您之前还打算帮衬他呀!”谁能知道呢?贺灵珊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看着她,关切道:“差点忘了,之前被詹少奇踹了一脚,你没事吧?”茉莉摇了摇头:“奴婢没事,小姐,还是担心您吧,我们要不要找夫人?”贺灵珊怔然地说:“娘能有什么办法,这件事,谁都没有办法。”安神汤被端了上来,贺灵珊终于被哄着喝下,躺回床上。而茉莉去了衣裳,也跟着上来:“奴婢陪您睡。”芍药去了灯火,整个屋子暗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茉莉问道:“小姐,您睡了吗?”“没有。”。茉莉顿了顿,又问:“小姐,您认命吗?”贺灵珊这时没有再回答。茉莉正要劝,便听到她幽幽地说:“我娘上吊的那一日我就知道,认命了,就真的没活路了。”第281章 可恨至极第二日一早, 溧阳长公主便带着詹少奇出现在贺灵珊的面前。他的手臂上缠着白纱,吊着胳膊, 垂着眼睛跪在了贺灵珊的面前,道:“夫人, 我给你赔不是, 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吧。”说完便一动不动地跪着。哪怕有安神汤, 贺灵珊一晚上也没有睡好, 暗沉的眼下脂粉都遮不住,眉宇间带着憔悴。她没说话。溧阳长公主看着,吊稍的眉眼微微往上一扬,眼里流过一丝不悦, 但很快便笑了起来,温温柔柔地说:“珊儿, 这孽障做下这样的混账事情, 你不原谅他也是应该的。不过少奇毕竟是你的丈夫,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哪儿有隔夜仇?你若不高兴, 再拎着棍子揍他一顿也就是了, 保管这小子不敢还手。”溧阳长公主回头瞥了詹少奇一眼,后者抬起头说:“当然, 夫人尽管打便是。”贺灵珊看着詹少奇,这个男人如今看着老实,可昨晚那狰狞而扭曲的脸, 带着戾气的凶狠眼睛,贺灵珊却是怎么也忘不了的。她看得出来,什么是真诚的歉意,什么是虚伪的求和。詹少奇的不耐烦都快要表现在脸上了。“来人,去拿棍子来。”溧阳长公主大声道。詹少奇皱着眉看了他娘一眼,被后者瞪了一下,勉强将膝盖继续磕在地上。贺灵珊勾了勾唇,她倒是要看看这对母子还打算怎么演。棍子被个仆妇拿来,恭敬地呈到贺灵珊的面前。“珊儿,你打吧,只要你能气消就好,娘绝对站在你这边。”贺灵珊看着棍子,本是默不作声的模样,却是缓缓地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握紧了一端,拿在了手里。詹少奇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着贺灵珊冰冷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心里一急他忍不住望向长公主。长公主也没想到贺灵珊真敢拿,一时间那带笑亲和的脸也挂不住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拿棍棒伺候丈夫,简直是反了天了!长公主手里的绢帕一绞,一股怒气从心底里窜了上来。“珊儿……”然而她还没说完,“哐当”一声,贺灵珊便将这跟棍子丢在了地上,滚到了詹少奇的面前。贺灵珊嗤笑着说:“既然不舍得,长公主何必做样子呢?大少爷不是诚心请罪,那就请回吧,后院莺莺燕燕众多,留我这一方清净,岂不最好?”“你想得倒美!”詹少奇气地整张脸皮抖动,蓦地从地上站起来,冷笑道,“给你点体面还真蹬鼻子上脸是不是?今晚给我等着,好好伺候爷,我高兴了,你今后才有好日子过,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少奇。”长公主蹙了蹙眉,佯装不悦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行了,先去当差吧,娘跟你媳妇说。”詹少奇掸了掸衣袖,于是给长公主行了一礼,然后看也不看贺灵珊,尽自走了。贺灵珊瞧詹少奇连吊着的胳膊都忘了,伤患的样子都不装,不禁又是好笑又是悲凉。“珊儿。”长公主在贺灵珊面前坐下来道,“昨日我已经问过少奇了,知道是他亏了银子,听从贺明睿撺掇才来寻你的不是。少奇也真是糊涂,这种事情怎么能相信?”茉莉提着茶进来,给长公主和贺灵珊各自斟了茶,然后就静静地呆在了一边。长公主继续说:“其实,少奇也是急了。他那五万两是从手下人那儿凑齐的,都是棺材本儿,老婆本儿,这一吞没了,他就没法给下属交代。当初也是因为明睿是你堂弟,这才全然相信地跟着投银子。”贺灵珊捧起茶道:“明睿没提过,大少爷也没说过,最终成了我的不是了。”“是啊,男人做事真是没头脑,娘已经狠狠训过他了。有什么事儿,藏着掖着,谁能是他肚子里的虫?夫妻俩坐下来,好好谈,难道你还能看着他为难?”贺灵珊端茶喝了一口,没接话。 第593章 夜幕降临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是静悄悄。几个丫鬟随身守护在贺灵珊身边,如惊弓之鸟般,生怕听到远处的脚步声。然而,一直到深夜,也没有见到詹少奇的人影。贺灵珊及几个丫鬟枯坐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才终于得了一个能暂时松口气的消息,詹少奇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第282章 脱离苦海清正殿溧阳长公主堪堪地在绣墩上坐下来, 拿着帕子的手遮着嘴角,时不时地看了眼天乾帝, 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行了,在朕面前还装什么样子, 是来问少奇的事吧?”天乾帝笑道。“还是皇兄慧眼!”溧阳长公主将帕子拿下来, 满脸笑意地说, “皇兄勿怪, 臣妹就这么一个儿子,昨日人都未见,就让个小厮匆匆来整理个包袱,不免这心里记挂, 他媳妇儿还在家里等着呢,听说得一去好几天, 臣妹就不请自来了。”她说着说着, 眼睛一转,起来欠了欠身:“当然,若是不便告诉臣妹,皇兄就别为难了, 横竖都是您器重他。”天乾帝闻言抬起头失笑地看了长公主一眼:“你的嘴啊, 有理没理都让你给说了。”接着他放下折子,接过黄公公递来的茶, 呷了一口道:“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之前有人密报太州粮仓以霉米换新米,以此贪腐, 便让少奇连夜出京传朕的密旨命总督彻查罢了。”长公主一听,顿时放下心来,玩笑道:“原来真是密旨啊,这让臣妹如何是好?”“也是。”天乾帝顿时严肃了神情,“这若是传出去,那便是你说的,朕唯你是问就是。”长公主瞪了瞪眼睛:“啊……”天乾帝看她惊呆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昨日这一出城,就不是秘密了,无妨。”帝王居然跟着也开玩笑,长公主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嗔道:“皇兄你也真是的,吓死臣妹了!朝堂的事儿臣妹妇道人家哪儿懂这些,再说少奇去办事儿,我做娘的怎么能扯他后腿?”帝王笑着点了点头。长公主想了想,又道:“皇兄怎么忽然间想起少奇来了,臣妹记得这样重要的差事一般可轮不上他。”“怎么,你是在怨朕不够器重他?”天乾帝佯装不悦道。长公主闻言大喊冤枉:“哪儿敢啊,他是您嫡亲的外甥,您总是不会亏待他的。”天乾帝叹了一声说:“朕忙着倒还真忘了他了,幸好昨日太子提起来,说少奇在禁军当朗将已经几年了,是该放出去历练历练,朕觉得也是。”长公主惊讶:“原来是太子啊!”“是啊,平日他俩看着不亲近,不过毕竟是表兄弟,都是记挂的。”溧阳长公主离开了清正殿,出了宫,上了马车之后,那张带笑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天乾帝不知道旧怨,她却明白,太子绝对不会好心地提拔詹少奇。这次会给詹少奇机会,一定有鬼。她手里拧着帕子,却听到身旁服侍的嬷嬷问:“长公主,大少爷得离开那么多天,那……少夫人怎么办?”贺灵珊还关着呢,但是总不能一直关个十天半个月吧。而嬷嬷这么一说,长公主顿时心中一跳,她眼色一凌,命令道:“回去马上查一查,前夜她的人有没有出去过,去了哪里。”嬷嬷立刻领命:“是。”然而长公主回到府里刚坐下,便听管家禀告道:“长公主,魏国公府来人了。”顿时,长公主变了脸色。魏国公府来的是大夫人身边的林嬷嬷和一个管家,以及几个下人。林嬷嬷带着人行礼道:“奴婢见过长公主,冒然来府上打搅,还请长公主见谅。”长公主端着茶没说话,她身边的嬷嬷便开口问:“贺大夫人派你来所谓何事?”林嬷嬷叹了一声,面露愁绪道:“最近我家夫人身子不太好,只是府里事忙一直没顾得上,昨日头疼便早些歇下了,可没想到今早却脸色苍白,身子虚弱地起不来,又是咳嗽又是发热,府里匆忙请了大夫过来看,却是身子太虚,染了风寒,来势汹汹的。”长公主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可得好好修养。”“可不是嘛,大夫说风寒就是退了,也得修养个把月,否则怕是要落下毛病。”林嬷嬷说着,目光中带着歉意,她又欠了欠身,满脸为难道,“长公主也知道,夫人膝下就大姑奶奶一个女儿,早些年母女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是以我家夫人病倒之后,嘴里就念叨着姑奶奶……”林嬷嬷说着便询问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后者脸上带笑,眼睛却冷。她于是便不卖关子了,直接说:“这满京城谁不知道长公主是最宽容大度的婆母了,对待我家大姑奶奶犹如亲女一般,定然愿意成全我家夫人病重心愿,请大姑奶奶回去侍疾吧?”若是以往,长公主不知道贺灵珊跟詹少奇之间的事,自然是乐于做个好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可是现在,她非常不愿意将贺灵珊放回娘家。前夜公主府里大闹了一场,昨晚正要收拾贺灵珊,詹少奇却被连夜紧急派了出去,今日贺大夫人病床上起不来要女儿侍疾,这一连串的事情加在一起,想想也不可能是个巧合!“贵府大夫人若是病了,还如此严重,怕是没有精力再掌家了吧?”忽然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出声道。长公主一听,顿时眯起眼睛看向林嬷嬷。大夫人好不容易掌了家,难道就这么交出去了?而林嬷嬷却是面不改色,只是带着遗憾道:“可不是嘛,我家夫人有心无力,只得一早命奴婢将对牌还给国公爷。国公爷命二夫人暂代理家,让我家夫人好好修养,等好利索了,再接手回来。”居然真还回去了!长公主拿起帕子将惊讶给遮掩了,还凑到嘴边轻轻咳了两声,她的嬷嬷立刻会意,拍着她的背道:“虽说少夫人已经嫁到了公主府,按照常理,哪怕娘家的路再近,也不好随意回去。只是大夫人重病,长公主却不忍拘着少夫人不让侍奉母亲,就是……” 第595章 萧弘似乎随口一说,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调子,然而神情却意外地认真,目光坚定。他没开玩笑。大齐人如今闻匈奴已经不似曾经那样色变,然而能将他们阻挡于关外,防止进犯就已经心生满足了,何曾想过还要主动出击,进攻匈奴呢?这要是提出来,朝廷上下怕是得反对个遍,就是皇上都不会赞同。工部尚书这回是真愣住了。“啊呀,怎么这么不禁吓啊!”萧弘一把搂住工部尚书的脖子,拉到跟前说,“又不是要出征了,这不是在想法子克匈奴嘛。”他朝那边讨论的一群人努了努嘴。工部尚书看着萧弘,忽然觉得肩上的压力特别大。“廖大人,可得帮孤盯紧了。”萧弘放开工部尚书,还好心地替他理了理衣裳。后者抬了抬手道,“太子殿下放心,老臣晓得轻重,定然不会传出去的。”“嗯,大人做事一向让人放心,不过父皇问起来就照实说吧,这可是他儿子的大志向。”萧弘说完,过了一会儿,贺惜朝那边也结束了。“好了?”萧弘带起笑容,问道。贺惜朝点点头,然后朝工部尚书行了一礼道:“大人,若是这边有任何问题,还请立刻告知于下臣。”“小贺大人客气了。”“那走了。”萧弘说。工部尚书弯腰行礼:“恭送太子殿下。”出来的路上,贺惜朝道:“我去西域之后,你这边就一定要盯紧了,关系到咱俩的未来,晓得轻重吧?”萧弘说:“当然,我每天都会派人盯着,不过我也很想问一问,惜朝,这你都行?”萧弘之前还只是听贺惜朝说说,直到今日算是彻底再一次刷新了对自家小贺大人的认识。“我不会。”贺惜朝想也不想地否认道。“那刚才……”“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我不过提供了一个方向而已,就如棉花一样,只要给予时间,应该就能结出成功的果实。就刚才跟师傅们的讨论,我很有信心。”贺惜朝笑着,一回头,就看见萧弘面露崇拜:“惜朝,你真的是太厉害了!你说你这样的,会不会有一天父皇担心我不够吸引你,让你弃我而去了呀?”“若真有这么一天,咱俩也就苦尽甘来了。”贺惜朝叹了一声,他看着远处赶来的阿福,然后说,“你回府去吧,现在,我要去处理另一件事了。”“詹少奇?”“嗯,你说我该拿这人渣怎么办呢,作为表哥的你,不如给点意见?”贺惜朝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弘道。萧弘瞄着贺惜朝眼里的杀气,不禁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哪儿敢有意见,你说了算呗,那个,我要不给你递刀,把他那个掉?”他抹了一下脖子。贺惜朝低低地笑起来:“那也太便宜他了!”第283章 祖孙一致贺灵珊见到病床上的大夫人, 瞧着那苍白的脸色,顿时一惊, 连忙扑到床上关切地问:“娘,您真的病了?”屋子里药味浓郁, 大夫人靠在软枕上, 目光直直地落在贺灵珊的身上, 抬起手轻轻抚摸女儿那颈项的伤痕, 眼中不禁浮现出眼泪来:“珊儿,娘真后悔,当初就不该软弱,任他们欺凌, 逼着你进去那个狼窝。娘真没用,对不起你爹, 保护不好你……”贺灵珊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她只是摇了摇头:“您别这么说,是女儿自己不争气。”大夫人眼眶湿红,心底的悲哀和愤怒交织着,让她猛地咳嗽起来。贺灵珊一惊, 连忙急切地问:“您这是怎么了?娘, 我一直以为是林嬷嬷为了骗长公主放我回来的借口,没想到您真的……”“傻瓜, 我若不是真病了,长公主若是来探望我岂不是一下子就戳穿了,你能在这里陪我多久?”大夫人握住贺灵珊的手道。林嬷嬷端着药碗进来说:“小姐, 夫人得了消息之后,昨晚立刻洗了冷水浴,老奴扇了许久的风才病了的。”贺灵珊闻言神情大恸:“娘……”“娘没事,就是一点风寒而已,只要能接你回来,这点苦不算什么。”大夫人说着换了话题,问,“原本不是相安无事吗,究竟发生了什么,起了这么大冲突,夏荷也说不清楚。”贺灵珊接过药碗,一边服侍着大夫人喝下,一边将事情的始末又说了一遍:“我一直以为明睿只是钻了牛角尖,等惜朝离了府,去了西域不在跟前的时候,会慢慢想明白的,只是没想到……”“呵呵……”大夫人忽然笑起来,眼里带着悲愤和仇恨,手紧紧地绞着被面,咬牙切齿地说,“他会遭报应的,他一定会遭报应的!贺惜朝离开是对的,这个府里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魔鬼,他从骨子里就被养歪了,他跟詹少奇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恶劣卑鄙!”她握住贺灵珊的手,一字一句地说:“珊儿,咱们母女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看着这些恶人该是怎样下场!你回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娘绝对不会再让你回那吃人的地方!”然而这岂是大夫人希望就能达成的?就如长公主所言,娘家终究是娘家,婆家才是出嫁的姑娘该长久呆的地方。时间一长,甚至无需公主府来接人,国公府就得催着她回去。看见贺灵珊眼里的担忧,林嬷嬷道:“小姐别担心,惜朝少爷说他会想办法的。如今被念叨的贺惜朝就坐在三松堂,魏国公的面前。魏国公面无表情地听完贺惜朝的叙述,良久没有说话。贺惜朝捧着茶盏,静静地等着。最终魏国公问:“詹少奇是你支出去的。”“太子殿下帮了点小忙。”贺惜朝回答。 第597章 魏国公有愧于贺灵珊,其实有些没脸:“你先去吧。”贺惜朝于是起身,告了辞,不过才走了两步,回头道:“祖父,其实跟晚辈说声对不住也没那么难的,又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那点祖父的脸面难道还比不上您跟姐姐的祖孙之情吗?孙儿毕竟不是贺家人,姐姐如今定然内心惶恐,生怕在这娘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所,若您这位大家长肯定她,包容她,定能让她安心很多。”贺惜朝瞧着魏国公脸上露出的怔然之色,笑着打趣道:“姐姐心地可比我善良多了,她也不会顶撞您,讽刺您,说不得还会体谅您呢?”而这边贺灵珊正陪着大夫人说话的,外面来报:“夫人,二夫人和明睿少爷来了。”“他们还敢来?”瞬间大夫人的眼神能够吃人,她看着林嬷嬷,“让他们滚!”大夫人所有的风度,涵养在今日已经丢了个干净。林嬷嬷于是依言端起边上放着抹布的水盆就出去了。贺明睿做了什么好事,二夫人直到公主府派人来才知道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事情做都做了,听说贺灵珊被接了回来,便立刻带着贺明睿前来赔罪。没想到刚刚走到院子,正房门一掀,好大一盆水就从里面泼了出来,正好将这对母子从头淋到脚。贺惜朝刚巧就见到这个场景,不禁停住了脚步,在边上欣赏了好一会儿。林嬷嬷的准头真是好,那湿漉漉的抹布直接挂在了贺明睿的脑门上,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好不狼狈。那水是脏的,旁边的侍女都下意识地往外靠了靠,之后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凑上去给他们擦拭。贺明睿将抹布扯下,怒瞪着还站在门口的林嬷嬷。只见林嬷嬷扯了扯嘴角,严苛地看着他们道:“大夫交代了,夫人病重,见不得不干净的东西,两位还是收拾妥当了再来吧。”“你个老奴——”贺明睿正待要上前掰扯,却被二夫人一把拉住。都是做母亲的,贺灵珊遭了那样的罪,大夫人有这个举动很正常,她沉了沉气,道:“先回去吧,待会儿你去公主府请个安,请大公主一同来探望。”“娘……”贺明睿有些不愿意。二夫人瞪了他一眼:“这件事国公爷一定会知道,你若安抚不好她们,你就等着家法吧,赶紧去。”如今的魏国公早已不是当初一心偏向贺明睿的贺家家主了。这种不顾兄弟姐妹之情,空口白牙陷害出嫁姐姐的事,魏国公能让贺明睿在祠堂里将膝盖跪断。二夫人任由丫鬟擦拭着她身上的水渍,扬起声音道:“大嫂,明睿鬼迷心窍,说了不当的话给灵珊惹了麻烦,实在太不懂事!妹妹刚听到简直难以置信,恨不得打死这个不知轻重的东西!如今衣衫不洁,请容许我们回去更衣再来向灵珊赔罪,无论如何,他做弟弟的不保护也就罢了,还任性地说了那样话,真是罪该万死!只是事情已不可挽回,还请请大嫂和灵珊消消气,怎么罚他,要他做什么补救我们母子都没有二话的。”二夫人说着推了贺明睿一把。贺明睿其实没想过事情会闹得那么严重,他只是想给贺灵珊添个堵而已。道:“姐姐,弟弟口不择言对不住你,我不知道你跟姐夫之间会因此闹这样大的矛盾,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姐姐,姐夫若再敢动你,明睿一定冲在前面护着你。姐姐,原谅弟弟这一次吧,你让我,我怎么赔罪都行!”贺明睿说完,就听到边上插进一句咸咸淡淡的话。“我觉得你直接去死会比较好一些。”贺明睿眼睛一睁,蓦地转过头一眼,神情顿时一变:“贺惜朝!”贺惜朝手里打着折扇,一瞧他的模样,不禁将折扇展开,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讽刺的眼睛说:“我要是你就赶紧回去洗洗,不然去了祠堂,这全身黏答答地过一晚上,可得受罪了。”“你来这儿干什么?”贺明睿没搭理他嘲讽的话,只是咬牙问。“我呀……当然是来看看姐姐,然后依照她的情况……”贺惜朝说着说着眉眼越来越弯,笑意盎然,“再斟酌着究竟是十倍,还是百倍地回报给让她遭受这一切的人。”他露在扇子外头的眼睛笑得越灿烂,语气就越冰冷刺骨,是带着杀意的。贺明睿被他的锋芒震住了,不禁后退了一步,二夫人顾不得自己,上前警惕地看着贺惜朝问:“你想干什么?”贺惜朝把折扇一收,歪了歪头,疑惑地瞧着这对母子说:“这话应当是我问你们才对,我都饶过贺明睿好多回了,为什么非得来找死呢?”贺明睿被他这高高在上的模样气得心口直疼。贺惜朝的目光往二夫人身后的贺明睿看去,眼里带着鄙视:“什么肮脏阴险的事情都敢做,可事出之后却只会躲在别人背后,贺明睿,你觉得谁瞧得起你?从小到大我就没把你当回事,更别说对手了,别高估自己。我就不知道你上蹿下跳的究竟忙乎些什么,跟个跳梁小丑一样就是个笑话。命都攥在我手里,还不断招惹我,你脖子上装的是面粉疙瘩吧?你啊……”贺惜朝对着地上的蚂蚁窝努了努嘴,“在我眼里跟它们是一样的,随手就能碾死了。”贺明睿此生最讨厌的就是贺惜朝这傲慢自以为是的样子,明明这是个野种,本该卑微屈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他,瞧不起他!他不顾二夫人拉扯,站出来对着贺惜朝道:“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我一定把你……”“不用等某一天了。”贺惜朝打断他的话,也跟着往前微微一步,低声道,“这次我没耐心了,你既然想玩,我就陪你。在我离开京城西行之前,你做好准备,要么扳倒我,要么我弄死你!”闻言贺明睿的瞳孔顿时一缩,喉结滚动,愣在原地。贺惜朝瞧着他的目光,嗤笑一声,接着从他的身边走过,往正屋去,临走前留下淡淡的一句话:“这次,大公主都救不了你。”林嬷嬷站在门边,给贺惜朝行了一礼,替他打开了门帘,目光至始至终瞧都不瞧院子里狼狈的母子俩。第284章 多管闲事贺惜朝看着贺灵珊脖子上锈红的伤痕, 心里道了一句:很好。“惜朝,你来的正好, 这次多亏你了,不然你姐姐她……”大夫人面对贺明睿有多憎恶, 对贺惜朝就有多感激。“大伯母客气了, 这是为人弟弟的本分, 幸好姐姐信任我, 不然我想帮也帮不了。”若是贺灵珊跟那些“贤妻良母”的典型一样受了委屈和伤害选择一忍再忍,有苦憋心里不说,那么神仙也救不了她。“姐姐接下来有何打算?”贺惜朝问。“珊儿不能再回公主府了!”大夫人愤愤道,“那种吃人的地方, 若是再回去,她就活不了!”贺惜朝依旧看着贺灵珊:“那姐姐的意思呢?” 第599章 “跟,跟丢了……”“废物,人也会跟丢?”长公主怒道。“路上有人拦截。”“谁?”“是贺府的人。”“哪个贺府?”“东街小贺大人的……”“啪!”长公主的手掌拍在了桌子上。吓得屋子里的人顿时噤了声。方嬷嬷见着情形不对,问道:“你们看清楚了?”下人说:“是那些护卫自己报上名的,他们说,小贺大人就一个姐姐,大少爷对不起她,小贺大人不会善罢甘休的……”话音刚落,长公主将手边的茶盏拨到了地上,摔个粉身碎骨。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喘一下气。过了一会儿,方嬷嬷让丫鬟将地上碎瓷扫去,扶着长公主进了内室,温言道:“长公主,贺惜朝可不好对付,这事怕不容易了。”这些年凡是针对贺惜朝的,没一个成功不说,反而还被对方扳倒了。如今各种赞誉加诸在身,又得太子爷全然信重,皇上另眼相待,俨然是朝堂上的一个新星。一般人都避其锋芒。长公主听着心里不禁生出一股怒气来,她眼神锐利道:“我公主府的家事,他插什么手,轮得到他说话?他算什么东西,我儿哪儿对不起贺灵珊,是这个贱人生了外心!他不甘休,我还要去讨个说法呢!哼,难道他还能让詹家的媳妇不回婆家?”“长公主……”“贺灵珊对我儿做出那样的事情,她还有理了不成?这要是传出来,少奇还怎么做人,连媳妇都管不好,我公主府岂不成得成他人笑柄!”溧阳长公主自天乾帝登基以来,一直受优待。公主之中以她为最,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区区一个贺惜朝,她会怕?方嬷嬷见此,心中一叹,劝道:“既然如此,长公主,咱们得小心一些了,他毕竟身后站着太子,太子对他可是千依百顺。”长公主冷笑:“呵……一个毛头小子……”“其余的倒是不怕,就怕他对大少爷动手。”此言一出,溧阳长公主顿时心中一跳:“马上派人去找少奇,让他小心一些。”“是。”“另外让人暗中盯着贺惜朝,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是。”晚上,贺府阿福进来禀告贺惜朝:“少爷,樊统领说,咱们宅子外头有人监视。”贺惜朝放下手中文书笑道:“长公主是坐不住了,不用管他。对了,那人怎么说?”“自然是少爷说什么是什么,他也是走投无路,明日就会上京兆府衙门喊冤去。”阿福说起来,不免叹息道,“少爷,您说他妹妹还在吗?”贺惜朝摇了摇头:“一个月前的事了,谁也说不准,若是早遇上,说不定还能找到,现在……但愿他妹妹还活着吧。”第二日下了朝,贺惜朝不是直接回贺府,而是去了一处离繁华街区较远,却极为幽静的地方。过了一会儿,边上的护卫凑到车窗边道:“少爷,有人跟着。”“无妨,是公主府的人,就是要让他们跟上来。”贺惜朝既然这么说,马车便继续往前走,直到停在了一个巷口边上,忽然上来一名其貌不扬的男子,对他行礼道:“少爷。”贺惜朝微微地掀开帘子,目光在四周的宅院望了一圈,然后问:“哪个地方?”“门口挂灯笼,名为秋园的便是。”贺惜朝闻言看过去,笑道:“还真会寻地方,看起来其貌不扬,不知道里面是否又是别有乾坤?”“这一片几乎都是达官贵人的别院,园子和园子之间隔得远,因为有些偏,主家很少来,多用来养外室或者借住给别人,所以来往的人很少有熟识的。”护卫道。“这秋园的主人是谁?”“是一个名为霍亮的人,不过原本是公主府的奴才,可因为犯了事,已经被驱逐了出去。”“那就牵扯不到长公主了。”贺惜朝说。护卫点了点头:“虽说被驱逐,但如今就在詹家做事,一家人就在田庄当着管事,我们的人盯着,是不是将他抓起来。”“我们抓也太刻意了,让府尹大人来。”他摸了摸下巴,看着秋园忽然问,“监视了那么长时间,有尸体运出来吗?”“属下问过周围,都没有看到。”“看来,都还在里面。”护卫没否认。 第601章 而且……看着被吸引过来的那些勋贵子弟,还有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达官贵人,长公主锐利的眼睛立刻就发现其中的奥妙。如此好的把柄正可以捏住这些人,形成一股势力。于是那秋园立刻落在了霍亮的名下,又寻了一个由头将他驱逐出了公主府,哪怕将来东窗事发,也可以将自己脱个干净。不过毕竟这人管着秋园,撇开不得,真放任出去长公主也怕此人反咬一口,便将他送到了詹家,又放在了田庄里。将来一发现动静,便可以直接杀人灭口。可惜的是,贺惜朝的动作太快,根本没给长公主多少反应的时间。更让长公主想不到的是,向来不愿得罪人的魏国公居然直接出了头!回想起当初贺灵珊的那门亲事,魏国公在得知詹少奇的毛病要拒亲之时,不过是帝王期许的一询问,长公主笑里藏刀多说了几句话,他就这么答应了。不是不将孙女当回事吗,这会儿为何就强硬起来了?贺惜朝能将魏国公劝服,让长公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威胁。她心绪难平,坐立不安,詹少奇被支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怕是……这个时候,她开始怕了。贺灵珊的事,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方嬷嬷,衙门那边有消息了吗?”方嬷嬷安抚着长公主说:“詹家已经派人去了,那人的妹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过是胡乱攀扯罢了。霍亮也说了,根本就不认识,收来的女子当中也没有一个姓庄的,带人强抢就更没影了,两厢一对峙,就能发现谁在说谎。您放心,请了最好的讼师,一会儿就将人带出来了,定不来罪的。”长公主闻言疑惑道:“既然不是他做的,那人为何要诬告他?”方嬷嬷摇了摇头:“这……奴婢也说不准。”长公主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不管是不是他做的,等出来之后,赶紧处理掉。”“是。”詹少奇乃詹家嫡系子孙,然而却一直住在公主府,可见溧阳长公主之强势。不过好歹姓詹,又有公主府的势力,自然詹家也颇为重视他,于是两家往来密切。詹家管着皇城军,那秋园如此隐秘不为人知,其中也有他们的几分功劳。像庄小哥这样从外乡来谋生的人,京城实在太多了,拖家带口的只能住在乡下地界。就算弄丢了人,也没处去找。京城府尹事务繁多,哪怕告官,接了状纸,一查查到勋贵,也是头疼不已,基本上是不了了之。也不是府尹不尽心,实在是高官之家有太多推诿的办法,私下赔了银子,双方和解也就算了。民与官斗,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府尹也很无奈,为了这些人好,都是这么劝的。不过这次魏国公干涉进来,这就不一样了。升了堂,原告被告齐齐跪在地上。霍亮跟前主子一样是个眼尾吊稍,面藏奸猾的人,如今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垂着头不知道想什么。詹府的管家就站在一边,还有一个面无白须,却是公堂上的熟面孔,号称京师第一辩的讼师。管家对他说:“你放心大胆地说,不是你做的,这人随他怎么扯都没用,咱们詹府行得正站得直,不怕对峙。”霍亮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往边上移了移,接着依旧垂下头,没有说话。而旁边则跪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庄小哥,他其实心里很没底。“天道自在人心,国公爷既然管了,就会管到底,你不用怕。”另一边魏国公府的管家对他说。庄小哥沉了沉气,一脸豁出去地点点头。惊堂木一响,两方表明了身份。庄小哥将状纸上的说辞又再复述了一边,甚至连霍亮如何带人抢夺,说了什么话,以及那时的表情都描绘地仔仔细细。“大人,爹娘去的早,小人与妹妹从小相依为命,她一向乖巧懂事,为了给小人攒钱娶媳妇,日日熬夜做针线,手指都被戳成了窟窿。小人没用,赚不了钱,还无法保护她,就是死了都没脸见爹娘。大人,恳请大人施救!”庄小哥说到妹妹,整个人激动起来,那情深意切的悲愤模样,让一众围观的百姓不由地唏嘘。不管是哪儿,百姓最爱看的就是这种热闹。又因为京城的百姓相对富足,闲暇时间多,自然都围了上来。一个是一贫如洗,被暴徒抢了妹妹的老实巴交汉子,另一个是贵人门前的走狗,认识霍亮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两方一对比,不管究竟真想如何,百姓们都下意识地相信这个庄小哥说的话。一个个义愤填膺地看着霍亮,恨不得府尹大人立刻将此人绳之以法。等庄小哥一说完,府尹便按照惯例,询问被告:“霍亮,庄石柱所言是否属实,你可认罪?”庄石柱抬起头偷偷看了霍亮一眼,有些担忧。他细节说得多,简直漏洞百出,这边的詹府管家和讼师神色自如,互相看了一眼,很是自信,只待霍亮反驳之后便可反告其一个诬陷之罪。然而意外的是,霍亮没有立刻否认,而是沉默了下来。“霍亮,究竟有没有这件事,你可认罪?”府尹看着奇怪,不禁又问了一遍。 第603章 “我这儿不留人。”贺惜朝面无表情地说。“知道知道,你不是要去西域了嘛,我得抓紧时间跟你在一块儿,惜朝,别赶我呀!”萧弘扒在桌子上恳求道。贺惜朝白了他一眼:“那你就呆着吧。”这个时候夏荷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说:“少爷,准备好了。”贺惜朝点点头,然后起身,由着夏荷服侍着穿好披风,就往外边走。萧弘一看,感觉不对,连忙问道:“惜朝,你去哪儿?”“府衙大牢。”“你去那儿干什么?”萧弘话一出口,突然意识道,“你去见霍亮?”“嗯。”“那我跟你一起去。”萧弘连忙匆匆地跟上,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芒,“对了,我还没问你,庄姓的那谁妹妹是霍亮抢走的吗?”“不是。”“那他怎么那么干脆就认罪了?这说不通啊!”萧弘抬手扶住贺惜朝的手臂,将人送上马车后,自己跟着跳了上去。贺惜朝道:“他不认罪,等着出去被长公主给弄死吗?留在大牢,至少还能保住一家人性命。”萧弘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还以为你那么厉害一下子就能找到苦主呢。”“时间太短,一时半会儿哪儿找去?就是秋园,也是为了姐姐派人盯着詹少奇时偶然间得知的,只是事情太忙,若不是下人来报,我都忘了这件事。”贺惜朝靠在车厢上,淡淡地说,“我让一个差役在抓捕霍亮的时候,提了秋园两个字。”秋园本就是一个禁忌,若不清楚里面的阴私肮脏,为何平白无故有人提起来。霍亮本就心里有鬼,这一说,他自然就会觉得那地方已经被人知晓了。“可他怎么知道长公主要杀了他?抓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他既然不认识庄家兄妹,不是更应该配合詹家救他吗?”萧弘问道。提起这件事,贺惜朝扬了扬眉:“我昨日下了朝直接去了一趟秋园附近。”“长公主知道了?”“我特意派人挑衅她,以长公主睚眦必报又多疑的性格,她一定会派人跟着我,观察我一举一动。既然被我知道了秋园,以防万一,她不会再留霍亮的性命。今日上公堂,她也不会全然放心詹家处理,自己会命人跟着过去的,而霍亮他了解长公主的心狠手辣,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最后霍亮女儿的耳环便让他直接下定了决心。萧弘:“……”这件事虽然与他没关系,然而萧弘听着贺惜朝那淡淡的语气,总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这就是詹少奇那渣滓对不起贺灵珊的下场,短短几日的时候,贺惜朝就全部安排好了。想想若是自个儿对不起贺惜朝本人……萧弘抹了一把脸,小心怕怕地拍了拍胸脯,心说幸好他一心向明月,绝对不会让贺惜朝有机会这么招呼他的。最后萧弘问:“那咱们这次去找霍亮是为了……”“做下这种事情,如果聪明一些,手上总要握着一些保命的东西,看看他愿不愿意交给我。另外嘛……”贺惜朝轻轻一笑,“刺激一下长公主,别找时机了,再不动手就迟了。”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我觉得惜朝在警告我,安分一些,不然……遥:你的下场不会比詹少奇好看的。贺惜朝:都说了,同归于尽。第286章 名册阴私贺惜朝没有惊动府尹, 而是买通了牢房悄悄进了大牢。虽说进来得无声无息,可他的马车从贺府一离开, 就早有人跟了上来,一见他们进了大牢, 便立刻回去禀告主子。贺惜朝坐在大牢里的隔间歇息的地方, 萧弘蹲在他旁边问:“不去找霍亮吗?”“有人去找了, 我们坐一会儿就走。”“谁啊?”“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魏国公府接手的, 自然是由他出面了。”贺惜朝说完,目光往门口看了看,好奇地说,“我还是第一次来牢房呢。”萧弘抽了抽嘴角:“你要来参观也选个白天, 大晚上的渗不渗人?”贺惜朝稀奇地回头看着他:“这儿白天黑夜有区别吗?”所谓牢房,一年里都是黑漆漆的, 墙壁上的火把就没熄灭过, 真正的暗无天日。萧弘闻言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看着贺惜朝,忽然问道:“表姐和詹少奇,以后者的暴虐迟早要出事, 他的下场, 惜朝,我已经能够预见了。不过这件事的主因是贺明睿挑拨在先, 这位你打算怎么办?”提起贺明睿,贺惜朝就想到那日他放下的狠话,不禁轻轻地勾了勾唇。“听说被外祖关祠堂, 但是大妹妹一去,就放出来了,这也太轻省了吧,你就这么放过他?”萧弘想想就有些不对劲,疑惑地看着贺惜朝,“这不像你啊,惜朝。”“我又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贺惜朝无辜地说。“呵呵……”萧弘咧开嘴,露出八颗牙,表示不信。贺惜朝也没搭理他,只是走回来,关上门问:“皇上对你这天天来找我都不避嫌一下的是什么态度?”说起这个,萧弘就兴奋了:“恨铁不成钢呗,就差戳着我脑门让我管住脚跟嘴,可爹他也就只是嘴上说说,也没见放什么狠话。惜朝,他舍不得我,现在也舍不得你,再这样下去,你说他会不会……就认了呀?”随着贺惜朝的能力展露,萧弘也在一点一点试探天乾帝的态度,他能感觉到帝王阻止他俩的心态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决绝,至少已经没有再说过赐死贺惜朝的话,言语里也多有惋惜之力。 第605章 第二日一早,魏国公府的管家施施然地走进大牢,霍亮一把扑到栏杆上吼道:“我给,要什么我给什么,我也可以作证,求国公爷,放过我一家老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无辜的,求求您!”他跪下来磕头,管家打眼瞧着,不禁问道:“你脖子怎么了?”那上面的淤青经过一晚上的时间,颜色加深了。想起昨晚那惊心动魄,霍亮将脑袋磕得更是砰砰砰直响:“小的罪该万死,没脸苟活,就我那婆娘和两个孩儿,他们真的不知道,请留他们一条命吧!”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再罪孽深重的人临死前都考虑家人,可那些无辜的女孩儿和男孩儿呢,可曾想过他们也是无辜?“我会如实禀告国公爷的,名册在哪儿,你说吧。”兵部衙门里,魏国公听着管家的禀告,随手翻阅着那两份名册,良久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吐出一口气,将名册一放,指着其中□□:“按照那份名单,等事后去护国寺给这些孩子们点盏长明灯。”“是。”“都给惜朝送过去吧。”管家将册子一拿,躬身退下。等他一走,魏国公才沉沉叹道:“阿祥,老夫这才发现珊儿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跟什么牛鬼蛇神在相处,哪儿是火坑啊,简直是阿鼻地狱!”活了大半辈子,魏国公也不算什么好人,然而再怎么恶劣,也做不出这么令人作呕的事情,也根本想象不出。想想这些招数若是放在贺灵珊身上,那样一个娇弱的姑娘,作为祖父,他是真的没脸见长子。贺祥听了也是怔了好一会儿,不过很快他安慰道:“幸好大姑奶奶已经回来了,若是真相大白,詹少奇的下场也可想知道,伤害不到大姑奶奶。”魏国公点点头,然后贺祥问道:“昨日惜朝少爷传话,秋园那边,国公爷打算怎么办?”“你去将库部郎中叫过来。”兵部的库部,顾名思义,管理着军备器械的发放和储存。战时比较忙碌,平时却也轻松。“大人。”库部郎中有些疑惑魏国公为什么突然找他。魏国公道:“工部尚书昨日跟我提过,他们正在研制新的军备,过两天可能需要用到火油,你着人清点一下,以便他们随时来要。”郎中问道:“大人,工部需要多少,若是京中储备不够,怕是得从外面调了。”“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有皇上下令,老夫也不管那么多,平时该怎么用还是怎么用。只是你要做到心中有数,若是有人调用,你就知会我一声便可。”魏国公道。库部郎中拱手:“是,大人,下官明白。”溧阳公主府詹家如今已经不能再坐视不管了,詹青浦抽了空来了公主府。他是詹少奇的祖父,也是皇城军的指挥使,詹家如今以他马首。面对溧阳长公主,他忍不住道:“长公主,您实在太心急了,霍亮那种小人,拿着这样的把柄,岂会随随便便交出去?然而昨日您派去这一灭口,他就再也没有犹豫,我们完全被动了!”长公主昨日就没合过眼睛,如今眼底青黑,眉间紧皱,用再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她的憔悴。然而面对詹青浦的埋怨,她依旧厉眼一竖,冷笑道:“詹大人,你这是在指责本宫吗?要不是霍亮在詹家的田庄被抓,岂有后面的事情?”“根本毫无预兆的事,詹家如何得知,提前戒备?”詹青浦也不是吃素的,他看着长公主,神情也是相当不悦,“少奇那毛病,基本谁家都知道,当初强结这门亲,他跟他媳妇之间最好就是相安无事,难道还期待她跟秋园那些无名无姓随便摆布的姑娘一样受了欺辱,一声不吭?她可是国公府的嫡小姐,魏国公还活着呢!”事情的始末,詹家如今也都知道了,典型的后院起火,结果将所有人都烧进来,简直是可笑至极!长公主气地胸口起伏,强硬道:“不过教她为人妻的本分,又没对她怎么样,何错之有?”“那您应该好好教,劝着一些,怎么就将人给逼走了?”长公主怒地站起来:“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詹青浦说:“事情起因经过都清楚,既然如此,赶紧把这姑奶奶给请回来啊!”“你以为本宫不想吗,贺灵珊在哪儿如今都还不知道!”长公主大声道。詹青浦闻言皱眉:“这话怎么说?”方嬷嬷终于开口插进话来,将贺惜朝如何接走贺大夫人和贺灵珊,又派人拦截挑衅的都说了一遍。长公主嗤笑道:“你以为只是魏国公吗,贺惜朝插手了,意味着太子也知道这件事。就是因为贺惜朝知道了秋园的所在,昨晚又去了大牢,我才逼不得已这么做!”方嬷嬷说:“詹指挥使,事到如今,已经不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了。对方不善罢甘休,摆明了要跟公主府和詹家作对,我们只能想办法先他一步将秋园处理干净。”“怎么处理?”詹青浦话一出口,顿时眯起眼睛,看向溧阳长公主。长公主端起茶幽幽地喝了一口说:“如今我公主府的一举一动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中,根本派不出人手,所以还得劳烦指挥使。”詹青浦闻言,失笑道:“长公主以为我詹家就没人关注吗?魏国公咬着呢!”长公主叹了一声,将茶盏放下,回望他问:“我们还有其它路可以走吗?”詹青浦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方嬷嬷道:“指挥使,以防夜长梦多,还请尽快动手吧,必须要在贺惜朝动手之前将秋园处理干净!”“那么大的宅子,如何处理干净?”长公主笑道:“天干物燥,不小心失了火也是没办法的事,您说对不对?”詹青浦觉得这个主意糟透了,然而就如长公主所言,实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再考虑周全。 第607章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咬了咬牙道:“那我现在就进宫,请皇兄出面,不信魏国公还真抗旨将贺灵珊藏起来,不让我带走!”“正是,哪怕求不来,也要知道人在什么地方,好做出一番恳切的姿态。若将来真瞒不住到了皇上跟前,魏国公挟私报复,为了孙女故意找茬也是没得跑,或许,还能让皇上网开一面。”詹青浦慢慢地沉声说,“再不济也能拖住魏国公,将他的视线转移。”长公主闻言看向他,皱眉道:“可还有贺惜朝……”“贺惜朝从头至尾就没出面过,他没打算明着参与进来。所以,长公主,你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如今想来这小子的确阴险狡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故弄玄虚,骗我们自己自乱阵脚罢了。”詹青浦脸色阴郁,长公主闭了闭眼睛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了。”说这话已经没用了,詹青浦说:“不管如何,秋园不能再等了,明晚我就动手。”当日溧阳长公主离开了又回来,只不过身边又多了一位黄公公。黄公公跟魏国公互相见了礼,然后笑道:“国公爷,皇上的意思是小两口有争执再正常不过。少夫人受了委屈,回娘家住两天也是应该的,不过长公主亲自来接,也算是诚意十足,不管如何,该有的孝道还是要有的,魏国公就别为难了,让长公主将人带回去吧。”魏国公看了长公主一眼,回答:“黄公公说的是,只是珊儿并不在府里,她心情不好,那日又受了惊吓,她娘病体未愈,就陪着去山上休养了。怎么,长公主没提吗?”黄公公一愣,回头也看向长公主,只听后者笑道:“我问了那么多遍,国公爷也没说去哪儿了,本宫还是第一次听到是在山上,不知是那座山?”黄公公也一同望向了魏国公,后者道,“青莲山,青莲寺,太子殿下也待过,很是清净,特别能养人。”“啊呀,那可真是个好地方。”黄公公赞同道。魏国公笑着颔首:“黄公公,其实皇上也说这是小两口的事情,詹少奇又不是一去大半年不回京,长公主何必如此急切?让婆母带回去,倒显得我家珊儿不懂礼了。”黄公公闻言连连点头:“国公爷这话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长公主不如再等等,等詹少爷回来,再亲自登门赔礼,夫妻双双把家还。这才是佳话嘛!”“可是……”等詹少奇回来,怕是直接下大狱了!但是黄公公却打断了她的话:“知道公主喜欢这个儿媳,不过好事多磨,稍安勿躁,杂家也该回宫复命去了。”“老夫送黄公公。”“国公爷留步,杂家自个儿回去便可。”黄公公没让送,自己带着人就走了。“魏国公倒是瞒得真好。”身后长公主冷笑道。“长公主就算知道珊儿在哪儿又能如何,她不会原谅詹少奇,也不会跟着你回去,她若想要和离,国公府自当支持她。”“圣上赐婚,从来没有和离的时候,魏国公您想多了。”长公主从台阶上走下来,“您也看到了,黄公公来了,皇兄态度便是希望两家相安无事。我之前也向您保证过,今后珊儿在公主府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少奇的那两个庶子庶女,她若看不顺眼,也随她处置,她愿意当家,她就是当家人,我白纸黑字写下来,送到皇上面前,请他作证,这个诚意您可心动?”魏国公一时间没有说话。“国公爷,我一直很奇怪,贺惜朝已经除名了,他为何那么积极地帮着珊儿,如今我倒是想明白了些。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借您的手就可以扳倒我,替太子扫除障碍,再划算的买卖都没有了,果然精通经商之道,不是吗?”“太子殿下如今地位再稳固都没有了,他无需这么做。”魏国公道。“那皇城军呢?太子殿下不心动?”魏国公眉头一皱,抬头看过来。长公主微微一笑,也回头看过来:“国公爷,别被人当枪使了,您这个已经不是孙子的孙子,心眼可真是太多了,一般人玩不过他。本不过是咱们两家的家事,却牵扯出那么多,若是皇上知道,我的确得受到责罚,可国公爷您挟私报复,皇兄心里也不会痛快。”魏国公紧锁眉头,脸上带着犹豫。“国公爷,咱们可是姻亲。”此言一出,魏国公吐出一口气道:“那就请长公主好自为之吧,珊儿同不同意,老夫可不敢保证。”长公主闻言心中一喜,大声道:“有国公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难得地欠了欠身。长公主得了地方,立刻派人送她去了青莲山。在替当初的大皇子卜算一卦之后,青莲寺的这位智禅大师已经因此闻名京城内外,随之而来的香火也旺盛起来。青莲寺与护国寺想比,胜在清幽安静,这个地方正适合修生养息,是以有些贵人便喜欢在这小住,与智禅大师问佛礼禅。“可真会选地方!”长公主看着这山林深处的寺庙,想到多日的折腾,不禁心生怨怒。而此刻,贺灵珊看着前来禀告的阿福,将贺惜朝的信放在烛火上烧掉了。她说:“我知道了,我会拖住长公主的。”阿福拱了拱手道:“长公主说什么,少爷请您都不要回应,等到那边事了,少爷会亲自来接您回去的。”“好。”第288章 火油之疑贺灵珊戴上了草帽, 穿着轻便衣裳,手里挽着一个小筐和一个小锄, 带着茉莉和两个护卫跟着智禅大师往林子里走。“你们看着大师一些。”贺灵珊吩咐着护卫。智禅大师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身子骨硬朗, 隔几日依旧会上山采药, 闻言他笑了笑, 倒也没拒绝。贺灵珊拿着萧弘的名帖刚来的时候, 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阴郁之中,蹙眉愁绪,郁结于心,一看便知红尘俗世所扰, 挣脱不得。萧弘的信中道明了缘由,自然要求智禅开解表姐。这山中似与世隔绝, 少有俗世之人, 围绕着佛音禅意,看着山间云海,其实哪怕无人开解,一般在此大自然之下也能胸襟开阔, 慢慢忘却烦恼。更何况智禅乃得道高僧, 说佛解禅的本事更是一绝,贺灵珊和大夫人在与他论禅之中, 不过一两日心境已是大为不同。青莲山景色宜人,春末夏初之景更是绿意盎然,不少晚春花依旧开着, 但山野之中的果树却已有不少结了籽,看着这股勃勃生机,出来踏晚春的贺灵珊已有了乐不思蜀之感。偶然见这老和尚大清早地出来采药,后者相邀,贺灵珊便欣然而往,之后便常常跟随着出来。智禅精通医理,与她一道一边介绍草药,一边与她分说养身之道,采药也是一件体力活,稍稍出了汗,与闺阁中的小姐也是大为裨益。 第609章 黄大人听了半晌也没反应是什么事来,只见边上的公公凑过来小声地说:“大理寺呈上的去年案卷汇总之中,太子殿下……咳咳,怕有差错,皇上便让殿下自己来找卷宗看。”其实是在边上挑毛病,还吧唧吧唧个没完,天乾帝听了一会儿就听不下去,图个清静就打发到这里来了。黄大人一听,顿时板起脸,对萧弘恭敬道:“那殿下接下来可一定要仔细看看,若有差错,那就是下官失职。您放心,一定给您看所有的卷宗,绝不会有任何隐瞒。接下来一月,下官定当陪伴殿下左右,随时为您解惑。”此言一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从桌子上升起来,只听萧弘抖着声音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黄大人……”他抬起脑袋,满脸欲哭无泪地说,“孤嘴上没把门,你又不是不知道,真不是质疑你的办事能力啊,黄大人!你相信我,绝对是父皇嫌我烦了,就是找个地方让我蹲着,你实在不用那么较真的!”然而黄大人依旧无动于衷:“殿下放心,臣定然尽心尽力!”萧弘顿时跳了起来:“不,孤会死的!”“这个字眼殿下可不能随便挂在嘴上,实在不吉利了些。”黄大人一板一眼道。“你怎么这么冷酷无情啊!惜朝……救命……”贺惜朝也当做没听见,跟黄大人行了一礼:“那下官先行告退。”送萧弘来受罚的内侍也跟着说:“杂家也先行回宫复命了。”黄大人还礼:“贺大人、公公慢走。”这两人刚离开不久,一个小吏就领着兵部库部郎中走了进来。“黄大人。”库部郎中一看,萧弘居然也在,心里顿时一喜道,“参见太子殿下。”有气无力地太子掀了掀眼皮,嘴里哼出一个字:“嗯。”库部郎中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位殿下究竟是怎么了。黄大人此刻大概能体会到贺惜朝的不容易了,学着样子没搭理他,直接问道:“魏国公可是有事?”黄大人这么一说,库部郎中便将皇城军分批分库领走大量火油一事交代了。“黄大人,若不是咱们尚书大人命下官清点,此事当真不容易被发现。”库部郎中道,“兹事体大,还请黄大人调查此事。”“皇城军要那么多火油做什么,烧房子吗?”边上的萧弘忽然问道。黄大人想了想,便问:“太子殿下,不知是否是皇上有……”萧弘摇了摇头:“孤可没听父皇提过,不过黄大人说的也是,来人。”小墩子立刻走了进来:“殿下。”“你进宫一趟,跟黄公公说一声,看看父皇是什么个意思。”说着萧弘撇了撇嘴,“另外别忘了说,儿臣本来是要亲自进宫面圣的,可惜如今被罚了,来不了,请他老人家多担当。”黄大人听此清咳了两声,脸上带了丝忍俊不禁的笑意。“快去快回。”小墩子领命立刻就走了。宫里来回,不到一个时辰,小墩子就回来了,同行了还有之前陪着萧弘受罚的公公。他说:“太子殿下,黄大人,皇上说不知此事。”黄大人顿时皱起眉来,只听见这个公公又道:“皇上口谕。”萧弘跟黄大人一同跪了下来。“命大理寺暗中查清火油去向,太子从旁协助,不得有误。”“臣领旨。”“儿臣领旨。”萧弘微微一勾唇,接着看向大理寺卿,“那个……咱们正事比较重要,这卷宗回头再看,行吗,黄大人?”萧弘睁大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露出大大的笑容,整齐八颗牙,神情之中特别期待,看着就分外讨喜。大理寺卿在萧弘类似于撒娇之中忍不住长长一叹,心说皇上为何如此喜爱太子,他大概是清楚了。“太子殿下说的是。”今日星月灿烂,是难得好天气。月光洒下一片银辉,这样的深夜,就是不点火把也能看得清周围。园子门前红色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印着上头秋园二字也跟着摇晃。寂静之中,却忽然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仔细看,却发现有点点人影正在园子里进进出出。他们手上似乎拿着水桶,正往一间间屋子的窗户、门框、甚至帘子上泼着里头的水,甚至连同一处早已干涸的水井之中都不忘倒上。仔细闻,空气中迷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显然这并不是水,而是另一种要命的东西。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鼻尖系着白巾,正压低声音喊着:“动作快一些。”这个园子里修着一排漂亮的屋宅,间隔而开,似乎住了不少人。然而此刻如此大的动静,那些人却一动不动,依旧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就是身旁的被褥被泼上了东西,浸染到他们的身体,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灯火太昏暗,看不清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瞧着露在外头的手,似乎很年轻,只是上面痕迹,就是再昏暗也能看出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皇城军的任务便是守卫京城安全,夜晚巡街是其职责所在,然而奇怪的是这一片少有人住,可来巡视的皇城军却来来回回逗留在此处。只是一般人不会注意这些,除了……“啊哟,刚好赶上了,啧啧,一看就有鬼,这是要烧园子啊!”萧弘摸了摸下巴,用胳膊肘了肘旁边的大理寺卿,“这哪儿,黄大人,你说里头藏了什么,非得要烧得这么干净?”他吸了吸鼻子:“这么远都闻得到,估摸着所有的火油全交代在这里了吧?” 第611章 这应该是青莲寺最热闹的一天,就是不明所以的小和尚都忍不住摇头避开。詹家上下的女眷齐齐坐在屋子里,七嘴八舌地劝说大夫人和贺灵珊,无非是男人犯错无可避免,浪子回头金不换便可。吵吵嚷嚷,哪儿还能清休呀!一直到晚些时候,魏国公亲自到来,这才有所消停。长公主心知今日的目的,满嘴尽是好话,姿态放得极低,魏国公没有立刻拒绝,可也没有开口让贺灵珊接受原谅。水磨功夫一般一直耗到了夜晚入睡。魏国公看着徘徊不去的长公主道:“这么晚了,明日的早朝老臣是赶不上了。”长公主听了,不禁笑着起身,佯装不知:“呀,是我耽误魏国公了。”“无妨,早有预料,来之前已经命人告了假。”长公主欠了欠身:“那本宫就回去了,魏国公尽早休息。”她扶着方嬷嬷的手转了身,似乎心下安定的模样。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魏国公道:“长公主,我若是你,今日我就不会逗留在青莲山。”长公主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问:“那国公爷打算去哪儿?”“皇宫,向皇上请罪去。”闻言长公主心中一跳,就见魏国公缓缓地说:“过了今晚,您想自行请罪的机会都没有了。”昏暗的灯火下,映照着魏国公的表情隐晦不明,长公主强压下那股慌乱,稳步离开。一直到子时之后,青莲寺某些寮房的灯火依旧未灭。长公主一夜未睡,似乎知道自己丈夫在做什么的詹夫人也没有合上眼睛。终于在天色即将亮起来的时候,才有人接二连三地紧急上山报信。事情败露,詹青浦已被大理寺拿下……火没来得及点……这每一条噩耗足以让人晕厥过去,詹家女眷各个惊恐难消,年轻媳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问清缘由,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禁哭泣起来。而溧阳长公主早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已经下山,直朝皇宫而去。最近朝堂无大事,然而大理寺卿的一份奏折却在堂上炸开了锅。丹陛上的帝王神色隐在旒冕珠帘之后,看不清,然而此刻谁也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怒了圣驾。詹青浦被押解上朝,正跪在堂下。大理寺卿道:“兵部清点京城四库,发现皇城军近日分批多次领用火油,虽每次不多,然而相加一起却是庞大之数。火油乃管制之物,除兵部四库,任何地方不得大量储存,兵部发现此事便报上大理寺请求追查。”詹青浦本跪得老老实实,听此顿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难以置信。他虽然觉得匆忙行事,会有疏漏,可是没想到居然会栽在火油之上。只听大理寺卿继续说:“兹事重大,臣不敢望自独断,当日请旨,得皇上圣喻暗中追查皇城军动向,于昨日发现皇城军徘徊于城西郊园某处,仿若戒备,火油之气弥漫于空中,可见正是行凶放火之时。幸得太子殿下从旁协助,方快速将贼子拿下,火势未起,然罪证确凿,便将皇城军指挥使收押,请皇上圣裁!”昨日萧弘派小墩子请旨之时,天乾帝心里便有所准备,这个消息,他并不意外。放火行凶,便是要掩盖什么,他看着詹青浦,目光冷然:“詹青浦,那园子里究竟有什么非得让你铤而走险,烧了它?”那声音真的冷极了。因着詹驸马为天乾帝尽忠,詹家一直深得帝王优待,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种充满杀意的声音。詹青浦将头磕在地砖上,沉痛后悔道:“臣罪该万死!”萧弘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眼底讥讽。大理寺卿道:“皇上,因昨晚深夜,房舍又被浇上火油,故不敢让人点火照明深入探查,只是命人将秋园围住,待天亮之后再做计较。不过昨晚从园子里救出不少被困少女少年,这些人因吸入大量迷药,昏迷不醒,身上浇了火油,已经送往医馆救治。今日早朝之前,臣得到消息,这些少年少女身上皆有数不清的伤痕,特别是……”他说到这里,不禁顿了顿,脸上闪过犹豫,似乎难以启齿。“是什么?”天乾帝问。大理寺卿露出不忍之色,看着跪在地上的詹青浦,憎恶地说:“特别是私密之处,更是伤痕累累,似饱受虐待,被人囚禁于秋园供人玩乐之用!”此言一出,全场顿时哗然。看着詹青浦的眼神各个瞬间都变了,简直在看个衣冠禽兽。做官的徇私贪墨虽然令人不耻,可毕竟还是个正常人,然而性虐之癖却是如同脏污一般,人人避之不及,唾弃不已。天乾帝震惊地看着詹青浦,眼中之嫌恶就是珠帘都抵挡不住,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没话可说。这时萧弘道:“父皇,昨晚儿臣也在,秋园很大,不像是单单为了满足一人之私而设。囚禁之人数目众多,怕是长年累月有人聚集在此一同玩乐。否则,儿臣想不明白为何詹青浦要将秋园付之一炬,全部烧毁,怕是牵扯众多,想要一劳永逸。儿臣以为当深入调查,挖掘真相。”他的目光一转,在某些垂着头的朝臣上顿了顿,这一个个衣冠禽兽心里都有数,大概怕了,闻言身体在微微抖动。天乾帝点点头道:“太子所言甚是,黄卿,将詹青浦押入大牢,给朕查清到底!”大理寺卿恭敬地领命道:“是。”萧弘随着帝王辇驾一同走,才刚到清正殿,便听到内侍禀告:“皇上,溧阳长公主求见。”詹家和溧阳长公主是亲家,这个时候显然是求情来的。 第613章 霍亮的口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而顺着他的口供,还找到了那两本要命的名册。黄大人粗粗翻阅了一下,顿时被这些名单上的人给震惊了,他再也按捺不住,便连夜急匆匆地进宫求见了皇帝。天乾帝的震怒是意料之中,那两本册子的名单都很长。前者是那些官员的名字,触目惊心,有的甚至官居二品,年纪可做祖父。“平时看着道貌岸然,各个拿着圣人之语奉为圭臬,要求朕,要求太子,要求天下都正直不阿,可自己呢?”天乾帝气地摔了桌上奏折,眼中翻腾的怒意如雷霆,“一个个衣冠禽兽,看着他们,简直污了朕的眼睛!”清正殿内外,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小心翼翼不敢漏出一点声音。“来人。”天乾帝道,“按着上面的名单,有一个是一个全部捉拿归案,仔细审问,不得有误!”“是。”黄公公躬身领了这份名单,命人下去抄誉拟旨。至于另一份,更是让天乾帝不敢看,因为名单太长了。有的没有名字,却是有着描述,容貌,因何而来,都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因为如此,才更让天乾帝心痛。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啊!良久,天乾帝问:“还有多少人活着?”大理寺卿道:“昨日救出三十八人,今日六人。可是……今早医馆之中三个自缢了,还有几个疯疯癫癫已是失了神智,其余的要么不让靠近,要么自尽未遂,如今都让人看着。只有其中一个姑娘,被抓不久,还没受过多少残忍手段,讲述了被抓的经过……”大理寺卿说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家中也有这般大的女儿,想想若是遭受这样的折磨,他怕是也得疯。“着人悉心照料,好好医治。”“是。”“去吧。”天乾帝挥了挥手,大理寺卿退下。他没有问罪魁祸首溧阳长公主和詹少奇如何处置,想必皇帝心中也是明了的。待大理寺卿一走,天乾帝便道:“将溧阳公主府圈禁,任何人不得探视,立刻将詹少奇抓捕回来!”才刚回来的黄公公一听,再次领命:“是。”但是走了一步,他又小心问道,“皇上,若是长公主求见呢?”“不见。”“是。”“另外宣太子。”这个时候,天乾帝急需跟自家蠢儿子说说话缓解一下情绪,不然今日是别想睡下了。第290章 骇人听闻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禁军出动,全城逮捕。不少府邸门前传来哭天喊地之声。秋园曝光于白日之下, 深知自己牵扯其中之人还聚在一起商讨对策,想要寻个侥幸脱罪, 然而却被凶神恶煞的禁军一锅端走, 都免了到各自府邸去抓捕的时间。谁都没想到这个案子居然会这么快结束!火光之下, 溧阳长公主看着府前团团围住的禁军, 又惊又怒,她压下那股害怕,强自镇定,按着平日口吻怒喝道:“本宫乃皇上胞妹, 亲封的长公主,我要见皇上, 让开!”“长公主, 皇上特意交代了不见您,请别为难卑职。”禁军小将冷着面孔,挡在门前一动不动。“放肆,本宫若一定要你, 你打算跟我动手吗?”溧阳长公主眉眼竖起, 惯有嚣张口气,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濒临绝望, 还有无边的后悔!一步错,步步错。昨日哪怕萧弘也在,她也该坚持面圣, 自行请罪的。可是现在,连见皇上一面都没有机会了。“那长公主就从卑职的尸体上踏过去吧。”小将抬手一挥,“关门,谁都不许放出去!”“等等。”长公主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问道,“少奇呢,皇上是如何处置的?”都在禁军,詹少奇说来职位不算低,那小将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道:“皇上命捉拿归案。”长公主闻言闭上了眼睛,颤颤地放开了手。皇城之下风卷云涌,而这边贺惜朝则登上了青莲山,见到了贺灵珊。“惜朝。”“姐姐这里住得可好?”贺惜朝问。贺灵珊笑着点头:“好,要不是昨日长公主和詹家女眷过来,我都不想回去了。惜朝,这里的几日是我这几年最松快的时候。”贺惜朝瞧着贺灵珊的脸色,不禁也笑道:“我瞧着姐姐的气色也好,可见是舒心的。不过姐姐想来,得再等一段时间,这次便随我下山吧。”贺灵珊闻言便转头吩咐茉莉和芍药:“把我的行囊收拾起来,告诉娘一声,我们这就回去了。”她不知道她家弟弟已经为了她将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只道是贺惜朝说什么,她便听什么。不过她不问,贺惜朝却不得不说:“姐姐难道不好奇詹家发生了什么吗?”贺灵珊自然是好奇的,今日一大早,官差就来了,二话不说便将詹家上下都带走。 第615章 “黄卿,顾卿,辛苦你们了。”天乾帝看完了口供道。两位大人一同抬手行礼:“臣等分内之事。”天乾帝点了点头,将折子放下,又问:“昨日抓捕的一干罪臣可交代清楚?”大理寺卿道:“皇上,大理寺上下僚属正抓紧时间审问,只是詹少奇还在路上,虽证据确凿,不过还得等到将他抓捕归案后才能结案。”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天乾帝便不再说什么。然而大理寺卿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眼今日上了朝的魏国公,道:“皇上,詹青浦已关押多日,他的口供已经交代完毕。”“呈上来。”秋园之事骇人听闻,震惊朝内外。然而所有人都对祸首唾弃不已的同时,也在疑惑为何好端端的詹青浦要派人突然派人烧园子?这秋园已经存在很多年了,由皇城军掩护一直不被人发现,若是想要罢手消除隐患,悄悄地将里面的人和东西都清除干净,寻个由头推翻重新修葺不就好了?明明有隐蔽的法子能瞒天过海,却闹出这么大动静,将自己栽进去,这真的让人想不通啊?事出必有因,詹青浦和长公主又不是傻子。然后这张口供道明了缘由。“魏国公。”天乾帝放下口供,看了过去。魏国公心下一定,站了出来:“臣在。”“你可有话说?”天乾帝洞察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魏国公听此跪了下来道:“臣有罪。”此言一出,大臣们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贺惜朝站在群臣后面,只是稍稍抬起头,不过须臾,便又垂下。“魏国公何罪之有,朕怎不太明白。”魏国公缓了缓道:“老臣一生共有三子,长子去的早,只留下一孙女伴于膝下,知书达理,孝顺体贴。八年前,蒙皇上爱重赐婚于溧阳长公主府大少爷詹少奇。詹少奇年轻有为,相貌英俊,出身显贵,举止得体,本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老夫极为欣慰。然而谁曾想公主府瞒的好,世人皆不知此乃衣冠禽兽……”魏国公说到这里,一时间顿住了,眼眶瞬间红起来,他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仿佛不忍继续说下去。世人曾经不知,可现在经过秋园一案,被大理寺卿方才的禀告之中,和刑部尚书不可描述之中,如今人人都能猜出魏国公的孙女嫁给这样的人,究竟受到了怎么样的欺辱!唏嘘之声,叹息之声,惋惜之声在殿中轻轻响起来。而魏国公开了这么一个头,无需再接下去,众人皆已经明白缘由何起。就是天乾帝面上都露出不忍来,眼中带了一丝愧疚,因为那是他赐婚的。魏国公平稳一下情绪,继续道:“珊儿是我国公府的长孙女,明媒正娶,自然不会落得秋园那些女子那样凄惨的下场。只是嫁作他人妇,其中担惊受怕和艰难苦楚又怎是一两句便说得明白。这孩子又向来孝顺,报喜不报忧,脂粉遮掩,衣裳穿厚,老夫老眼昏花,竟也看不出来。若不是她娘实在忍不下去,老夫怕是现在都不知道缘由……”魏国公说着便忽然抬起头来,眼里含泪看着帝王道:“皇上,老臣并不是对皇上赐婚产生怨怼,皇上也是看中老臣,受他人蒙蔽方才赐婚。老臣只是怨恨自己,没有仔细调查,才让孙女儿受了那样的欺压!至此,老夫心有不甘,存了私心,便暗中派人监视詹少奇,以他的为人,长公主的跋扈,定然有所把柄不为人知,只是没想到……发现了秋园……”魏国公老泪纵横,伏于地上磕头请罪:“臣子本分该告诉皇上,请皇上明察。然而臣之私心,却要亲手将他的罪行揭露,是以令京兆府尹抓获霍亮,逼长公主和詹青浦不得不匆匆处理秋园,皇城军一旦动用火油,老臣一清二楚,便可顺理成章告知大理寺追查。虽然秋园大白于天下,却令皇家蒙羞,受世人口诛笔伐,臣……有罪!”然而这样的以权谋私之由无人有任何的不满,只有满腹的同情。只要是爱女儿,疼惜孙女儿的,发现掌上明珠被那样一个人渣欺辱,试问谁能咽的下这口气?就是天乾帝也不能有任何明面上的苛责。“皇上,臣以为魏国公虽存有私心,然而并无触犯任何大齐律令,请皇上体恤魏国公一片慈爱之心。”这时,大理寺卿进言道。他开了一个头之后,底下的大臣们纷纷跟着求情。几位阁老也是如此。其实詹青浦的供词上不只有魏国公一个人,还对某些事存有疑虑的,然而此时此刻,天乾帝也不好再细细盘问。秋园之事影响实在太恶劣了,世人关注,而如今国子监,各大书院的读书人已经纷纷拿起手中纸笔,联名讨伐溧阳长公主和詹家来,言辞之激烈,连同其他宗亲皇室也一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面对当今皇上,热血上头也敢犀利的质问一句帝王包庇。幸好大齐风气开明,不以言论问罪,不然如今大牢里该蹲上好几个了。天乾帝虽然同情,可还是有些气恼的,就如魏国公所言,明明可以让他派人暗中调查,将此事的影响压到最小,却非得弄得世人皆知,实在有损皇室威严。然而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怪罪,只能道:“魏国公起来吧,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既然未触犯律法,朕怎么怪罪。”“多谢皇上,老臣惭愧!”魏国公颤颤巍巍地起来,一张脸哭得通红,看起来真是伤心不已。第291章 皇室脸面朝会散去, 边上的大臣一一与魏国公道别。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突然被人一把扶住, 口中轻叹:“国公爷可要保重。”魏国公抬了抬手,顺口道:“无妨, 多谢。”他说完蓦地抬头一看, 却是贺惜朝。只见后者笑盈盈地说:“走吧, 祖父, 孙儿送你回去。”魏国公叹道:“惜朝,就差一点,老夫差点就开口请去皇上让珊儿归家了。”“幸好祖父没说,如今还不是时候。”贺惜朝淡声道。 第617章 经过这一翻闹腾,虽然累得出汗,可是不得不说藏在帝王心里的郁气散了不少。他看着这傻儿子,不禁拍了拍萧弘的手,感慨道:“弘儿,没人会责备魏国公,只有同情,朕也有愧于他。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出的,受此无妄之灾之人……朕都愧疚。”萧弘听天乾帝这么一说,心下便松了一口气,便道:“设身处地一想,虽然我没女儿,可若是几位妹妹受此折磨,儿子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天乾帝点了点头,虽然没人敢对天家公主做出这种事,可是设想一下,那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那么这件事你是否事先知晓?”冷不丁地帝王忽然这么一问,让萧弘一时间没敢回话,思索片刻之后才道:“您是指哪方面?”“整个事情。”“儿子调了府兵,那晚随大理寺去了秋园。”萧弘道。“这是朕的旨意,除此之外?”萧弘讪笑道:“调离詹少奇离京。”天乾帝点了点头:“还算老实,是贺惜朝求你的?”萧弘没敢反驳:“表姐向惜朝救命,惜朝请求我第二日想个办法让詹少奇暂时回不了府。”“向贺惜朝求救?”天乾帝轻笑了一声。萧弘指了指自己:“事实证明是很明智的选择,以惜朝的为人,不会坐视不管。第二天魏国公就派人以大舅母生病为由将表姐带回府了,接下来,您就都知道了。”“贺惜朝后来没牵扯进来?”萧弘摇了摇头:“谁叫除名了呢,他倒是想管,不过外祖那么自负的人,怕也不愿意的吧?”魏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天乾帝也清楚,向来不愿多得罪人,可是,若是真豁出去了,也就无需旁人插手了,更何况是个除名之子。“朕知道了。”天乾帝说着就要从地上站起来。萧弘连忙扶着他起身,送到御案后坐下来,他收起嬉皮笑脸,认真地说:“父皇,惜朝被除名的时候,他离开前曾对魏国公说过一段话,具体的我也记不清楚了,不过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什么是家族利益,是忠孝两全的名誉,清正廉洁的门风,保家卫国的信念,是上上下下所有族人一起赢得的口碑!不是光嘴上说说而来的。”天乾帝闻言看着萧弘,后者也正望着他,一双黑眸不见任何闪烁:“思及皇家脸面自然也不是别人给的,更不是靠逼迫着臣子咽下委屈才成全的,该是每个宗亲子弟自发维护才是,任何以此为借口,掩盖罪行,蔑视国法的恰恰才是不将皇家荣誉放在心上之人,您觉得儿臣说的可对?”他说完递上了几本折子,是刚顺手从地上捡回来的。天乾帝接过,翻开来,然而每一本都是对溧阳长公主和詹少奇的弹劾,看那些严厉的字眼,天乾帝不禁长长一叹,又心烦意乱地关上了折子。萧弘站在旁边,看得真切。黄公公端着茶进来,小心地搁在帝王的手边。“詹少奇还有多久到京?”天乾帝忽然问。黄公公小心地说:“后日应该就能到了吧。”天乾帝端起茶来之时,他抬起头看向萧弘,终于问道:“弘儿,若是你,杀不杀?”萧弘抿了抿唇,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人皆有私心,儿臣与溧阳姑母不合,怕是给不了您任何意见了。”天乾帝手一顿,惊讶地看着他。萧弘笑了笑:“五年前王氏女落水,广传西安伯府小姐身体有疾之事,儿子还记得。另外秋园名册之中,涉及多位大臣勋贵,儿臣可不认为姑母只是为了招待这些与詹少奇同好的贵客。”此言一出,天乾帝顿时沉了脸色,目光锐利起来。这时,门口小太监禀告道:“皇上,淳老亲王、广亲王、平郡王、昌平长公主等宗亲求见。”萧弘一听,顿时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了一抹嘲弄,对天乾帝道:“那儿臣先告退了。”这些人来干什么,萧弘知道,天乾帝也知道。“儿子去大理寺瞧瞧那些让刑部尚书看了能辟谷三天的东西,长长见识。”溧阳长公主虽嚣张跋扈,人缘不算好,也不算坏,可毕竟是宗亲一员。打断骨头连着筋,不只是外姓大家,就是皇室之中也如此讲究。皇家宗室高高在上,若是因区区平民获了重罪,思及自身,就都坐不住了。所以这些都是来求情的,请求从轻发落。而用的理由就是皇家脸面。然而这向来无往不胜的利器在今日却恰恰踢到了铁板,天乾帝虽然没有动怒,然而却说了一句话。“皇室脸面若是用来掩盖一桩桩的丑闻,你觉得朕是遮还是不遮?究竟谁在给朕丢脸啊?”*这件事实在太大了,造成的影响太过恶劣。那些在里面玩乐的人固然可恶,然而罪魁祸首更让人唾弃!市井街坊,衙门捕房,所有人提起溧阳长公主和詹少奇都是一阵唾骂和诅咒!没有任何一个权贵像他们这样如此不把百姓的命当成命,把人当人!贺灵珊作为詹少奇的妻子,本该是一同受指责的。然而魏国公当堂一阵痛哭后,这缘由经朝臣传回家中,再从内宅扩散开来,不到一日已是全城知晓。人们反而同情这个高门贵女起来。 第619章 她的家不在京城,是永州人士,这个年纪自然是定了亲的,她的未婚夫婿在京城,她是过来成亲的。可不幸的是,不过来京第二日上街便碰上了詹少奇。一直到现在,她的未婚夫都没有来过,连句口信都没有。倒是家人送来了一份信,却是劝她了断此生,莫苟活于世,丢了叶家脸面。叶香左等右等等来这个结局,拿着绳索准备上吊好几次,都被人给救了下来。直到贺灵珊来了,劝慰了许久,才放弃了求死的念头。贺灵珊点了点头:“若无意外,得住一段时间。里面家具物什都有,柴米油盐也会有人定期送过来,其余的,诸位得自己照顾自己了。地方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搅,请大家放心住。”贺灵珊说完,便见两个小厮打开了院门,贺灵珊带着丫鬟率先走了进去。这时茉莉回头对着这些踌躇的女子说:“不如进去看一看,屋子是两人一间的,大家可以先去挑选起来。”此言一出,这些姑娘互相看了一眼,依言进了院子。这个院子跟秋园比起来真的很寒酸,看起来灰扑扑的,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可是就是如此才让这些女孩儿感到安心。二十多个姑娘结伴看过一个又一个的屋子,原本还有些拘谨,可瞧贺灵珊只是笑盈盈地站在院中,并不过来打搅,不由地放开了胆子。不多一会儿,她们便已经挑好了住处,接着看着院子里其它地方。有些手脚勤快的姑娘已经找到了一口井,合力提起水来,就要打扫这个院子。都是苦人家里出来的,勤劳朴实刻在骨子里,只要给她们一线希望便能坚强地活下去。贺灵珊瞧着她们眼里对未来的憧憬,心中只有深深一叹,对詹少奇的怨恨更深了一分。这时,那个名叫香叶的姑娘走了过来。“少夫人。”“叶姑娘。”“多谢少夫人愿意给我们这些卑贱之人一处安生之所。”叶香是识字的,家中算是个小书香门第,从她的言语之中便可看出些不俗来,这些姑娘也以她为首。“这是我应该做的,叶姑娘不必感谢。”贺灵珊道。叶香笑了笑,十七岁的姑娘原本还带着天真,如今也在这场灾难之中迅速脱胎换骨,眼里带着沧桑来。她说:“少夫人好意,我们本不该多说什么,只是您也是受害之人,我们没有理由一直享受您的照顾和庇护,我们……”她忧郁起来,回头看了眼众多姐妹,后者都已经放下手里的活看着她。“叶姑娘有话但说无妨。”叶香咬了咬唇,脸上一红,欠身道:“我们能不能也为少夫人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魏国公府,三松堂魏国公道:“詹少奇已经押回京城三天了。”“大理寺的口供不是没有拿到吗?”贺惜朝问。“有没有口供重要吗?罪证确凿的事情,可是皇上的意思没有口供,便不定罪。”魏国公看向贺惜朝问,“你说该怎么办?”贺惜朝端起茶,不急于喝,只是垂眸小小地吹散热气,然后道:“皇上在拖,他并不想杀詹少奇,更别说溧阳长公主了。”魏国公闻言眯了眯眼睛。“昨日,溧阳长公主托守将送了一样东西给皇上。”“什么?”“詹少奇的长命锁。”“你怎么知道?”魏国公问。“太子殿下就在边上。”贺惜朝理所当然道。魏国公沉吟道:“老夫记得当年詹驸马逝世之实,长公主已有身孕八月。”“那锁是皇上送的,正面刻着福寿绵长,反面则是安康一世的字样,非常美好的祝愿。”闻言魏国公叹道:“长公主好手段,现在才拿出来。”宗亲已经一同去皇上面前求过了,然而效果不佳,不仅没有说动皇上,还被斥责了一顿。那个时候,长公主居然也没有将这个底牌给交出来。一直到如今,士林的联名上书已经呈到帝王跟前,御案被弹劾求杀了詹少奇的奏折给淹没,天乾帝几乎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那一块长命锁才被人送了过来。詹驸马是为帝王挡箭而死的,那时候长公主即将临盆。她是天乾帝的胞妹,比广亲王都要亲近,夫婿又是帝王的救命恩人,天乾帝本就对她有愧疚。天乾帝也是人,他也有远近亲疏。若不是现在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看着天子裁决,可以想象如今的长公主和詹少奇已经平安无事,最多一个禁足罚俸,一个贬斥出京,等风声过后,求一求就能回来。皇亲国戚的好处便在于此。“幸好皇上还算是一位明君。”贺惜朝道。明君,就不能枉顾天下之声任性而为,不能将那上百条人命不当做一回事。所以帝王为难,不拿口供不愿裁决,无可奈何之下,拖字诀。 第621章 见没有一个人回答,于是他说:“没有就退朝吧。”天乾帝回到清正殿,宫女太监齐齐忙碌起来,替他更衣倒茶,又轻声地退下去。这次萧弘没有脚底抹油,而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到了清正殿。“弘儿,你看看吧。”帝王示意黄公公将一个精致的匣子给萧弘。萧弘打开来一看,里面躺着一枚金簪,顶端雕刻凤首,口中含着一枚翠玉,做工精湛,不过样式看着似乎有些古旧。萧弘握在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一脸疑惑地看着天乾帝:“有什么深意吗?”“这是母后的陪嫁之物,临终前插在发髻上,后来赠与了溧阳。”“噢……”萧弘瞬间了然了,他将簪子放回了匣子里,顺着话道,“皇祖母临终前请您多多照顾姑母,是吧?”“溧阳心高,好胜,可叹她年轻守寡,拉扯独子,你为亲兄,自当照拂。这是母后临终遗言。”天乾帝道。萧弘顿时默然,心说怪不得今日他爹差点失态。“弘儿,你给朕想想该如何是好?”至今未表态,天乾帝知道士林之中已经对他这个皇帝起了微词,只是他下不了这个决心。真正的大义灭至亲,哪儿是那么容易?“父皇想给詹少奇一条生路。”萧弘虽然是一句疑问,然而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如今殿内就这父子俩,天乾帝于是轻轻点了头。“三弟的理由,您不采用吗?”詹驸马尽忠,望留存血脉,网开一面。天乾帝道:“为大齐尽忠者何其之多。”天乾帝虽然是这么想的,然而开此一先河,这满天下的官员,特别是战死沙场的武将,岂不是都能因此为后代脱罪?远的不说,镇北王府死了多少人,难道他们就能将百姓当做草芥践踏?天乾帝想当一个明君,不愿遭受士林诟病,所以因为私心一直没有开口定罪,但也没有就此放过,僵持着。“您的意思是,除了死罪?”萧弘问。天乾帝眉间微微一皱,但最后依旧还是点了头:“怕是连流放千里,这些人也都不会答应的。”一百多条人命,罪魁祸首却还能苟活着,天理何在?天乾帝坐了下来,萧弘蹲在他旁边说:“父皇,您想饶过展少奇一命,满朝文武都看的出来,可为什么他们死活不同意呢?”闻言,天乾帝微微皱起眉头,朝萧弘示意继续说下去。萧弘道:“您有没有发现,从秋园被揭露到现在,不管是姑母还是詹少奇,甚至詹家……以及那些加害者没有一个愧疚过,道歉过,去探望过那些卑微的可怜的幸存者!当然,有些在监牢里想去也没得去,可是连赎罪的姿态都没有啊!他们的目光都在您身上,乞求着掌握他们生死的大齐皇帝的原谅,您的大发慈悲来绕过他们的罪恶。可是不觉得可笑吗?他们真正对不起的是您吗?是那些尸骸,那些遭受罹难现在被家人抛弃的姑娘,苦熬八年的魏国公府大小姐啊!连一丝忏悔都没有,您让天下人怎么不愤怒,怎么善罢甘休?”此言一出,天乾帝面露惊讶,这点从来没人提过,他也未曾想到过。只见萧弘的眼里清晰地表露着憎恶:“父皇,詹少奇没认罪,溧阳姑母除了用一块金锁,还有这根簪子,拿着詹驸马和皇祖母来戳您的心窝子以外,可对那些可怜人有过一丝一毫的歉疚?有想过如何赎罪吗?不,时至今日,他们都觉得没错,只是倒霉的没捂紧让人发现了而已。”到此,天乾帝才重新瞧着萧弘。从朝堂上第一天开始争吵到今日,萧弘未曾发表过任何的看法,他似乎为了避嫌,亦或者看出天乾帝的意思,干脆不插手。可萧弘向来厌憎分明,连萧铭都出面表态了,他怎么会无动于衷?“没有忏悔之心,才是最可恶的,因此别说是詹少奇,就是溧阳长公主判个死罪,儿子都觉得太轻了。”萧弘的话让天乾帝瞳孔微缩,震惊地看向他,而后者没有退缩,只是过了一会儿,他握住天乾帝的手,软了声音道:“可谁让她是您的亲妹妹呢,我跟她没感情,但您割舍不下呀!我作为太子,在朝堂上若是开口的话,也让您太为难了,儿子终究不忍心。”萧弘最后的体谅让天乾帝心里发酸,握住他的手久久没放开。是啊,谁都在逼他,唯独这个儿子心疼他。“弘儿……”“爹,他们想要活命,就该自己想办法求得天下原谅,做出诚恳的姿态来,没道理自个儿缩着,却让您这位大齐皇帝替他们脱罪,这天下攻讦岂不是都在您身上了?想想您辛辛苦苦日夜不辍地批折子处理公务,为的是什么?好不容易赢得了黎明百姓的爱戴,不该为了这件事落下一个徇私包庇的名声啊!”萧弘说着,天乾帝不禁缓缓地点头。“表姐,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亲自照看那些可怜的姑娘,如今赢得了善良的美名,没人因为她是詹少奇的妻子而迁怒与她,百姓们的心地其实很软的。”天乾帝听到此,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眼里的一丝矛盾也逐渐化开来,变得坚定起来。“弘儿,你替朕走一趟吧,告诉溧阳,告诉少奇,能不能活命,就看她们自己了。”“是,儿臣遵旨。”萧弘站起身,恭敬地行礼。萧弘离开皇宫便去找贺惜朝。此时,贺惜朝正带着人前往贺灵珊收留那些姑娘的院子。“惜朝。”贺灵珊有些意外他会来。贺惜朝走进院子,瞧了瞧,笑道:“都整理干净了呀。”姑娘们也从屋子里出来,但是没敢靠近,一个个站在各自屋子门边悄悄地打量。心说这人可真俊。茉莉骄傲地说:“这是我家小姐的堂弟,大齐最年轻的状元郎,文曲星下凡的小贺大人呢。”贺惜朝实在太有名,整个大齐估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这样的俊才人物一般难以见到,这些姑娘忍不住睁大眼睛仔细看,然而待贺惜朝的目光过来的时候,又自行惭秽地垂下头,躲了起来。 第623章 她见此整颗心都坠了下来,眼眶瞬间湿润,不敢抬手去碰触锦盒。她嘴唇轻颤:“皇兄怎么能这么狠心……”“孤倒是希望父皇在这件事上心肠硬一些,可惜的是,父皇顾念亲情。”不太乐意的声音从萧弘嘴里出来,让长公主微微一愣,接着眼里蓦地亮起了希望,只是她看着萧弘,神色间充满了狐疑。萧弘懒洋洋地说:“甭看了姑母,按孤的意思,詹少奇死有余辜,您也一样。”长公主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萧弘嗤笑了一声:“瞧,稍稍冒犯一下,姑母就受不了了,那接下去岂不是得要您的命?”“你到底想干什么!”长公主眼神锐利起来,看着萧弘又瞟向贺惜朝,神情戒备。“干什么?”萧弘那点讽刺的笑都收敛起来,眼里露出无边冷意,“你们做下这种天理难容的破事,事发找条绳子一了百了也就算了,凭什么让父皇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詹槐为天子尽忠,理由应当,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什么时候成为逼迫天子违背国法,网开一面的饶他儿子一命的护身符?”萧弘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长公主,一字一句道:“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是不想我爹盛世明君,最终毁在你们这对令人作呕的母子身上!想想詹少奇居然是我的表兄,还流着一丝同样的血脉,简直恶心死我了!大理寺里的那些东西,真该让他自己好好体会体会……对了,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啊!”萧弘忽然一拍手,福临心至道。“你敢!”长公主气呼吸浓重,色厉内荏地喊道。“我为什么不敢?”萧弘笑了,“你们对着那么多无辜百姓能做这么残忍的事,不就是因为皇亲国戚,高高在上啊?那我可是皇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想玩弄一个人,谁能说个不字?就算告到父皇,我也求一求,认个错,就过去了,是吧,惜朝?”贺惜朝淡淡道:“对一个人证物证确凿,但拒不认罪的犯人用刑,不违背律法。”“瞧,理由正当。我还能给表姐出个气,拉拢一下魏国公,姑母,你觉得呢?”“萧弘!”长公主尖叫道,就要扑上来抓花他的脸。“长公主!”方嬷嬷惊呼了一声。然而面对人高马大的萧弘,矮小的长公主就是豁出去了也占不了一点优势,反而被一把掐住了手腕。萧弘垂下头,将脸凑过去:“姑母要抓的话就抓吧,抓深一些,这样事儿没办成孤去父皇面前也有话说了。”闻言,长公主下意识地就将手指给收了回来,她看着萧弘,终于缓缓地矮下身,乞求道:“弘儿,姑母错了,你表哥错了,你放过我们一马吧,姑母一定念着你的好。”萧弘低低笑起来:“别跪,这事儿,姑母可没对不起孤,您这声错,认错人了。”长公主的膝盖还没有落地,就被萧弘拉了起来,后者面露惊疑。萧弘放开了手,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刷一声展开,递过去。“孤懒得再多说什么,父皇非得保詹少奇一命,作为儿子只能为他老人家分担,您看看吧,若是同意,就照这么办。”长公主接过来,一条条往下看,越看越惊心,到最后,她说:“你这是要逼死我!”萧弘不为所动道:“那干脆就死痛快点吧,白绫孤也带了,要不要?”长公主顿时抿着嘴不敢多说一句,她只是紧紧地捏着这张纸。萧弘掸了掸衣袖道,“禁军待会儿就撤走了,姑母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父皇说了,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自己了。侄儿告辞。”萧弘离开的时候果然将围在公主府外面的禁军都撤走了。溧阳长公主拿着这张纸,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痛苦地闭上眼睛。第294章 妇联堂开两日后, 正大街一处装潢不久的铺子抬来了一块红绸覆盖的牌匾,门口延伸出两串红艳艳的鞭炮, 伙计跑进跑出,忙得脚不沾地。可见这铺子今日就要开张了。正大街是繁华的一条街, 来来往往的人多, 虽然还早, 不过已经有不少人好奇地往里面看了。然而开铺子总是卖东西吧, 可是有人探头探脑了许久,也没看到里面有什么货架,不知道这儿打算卖什么。这铺子的对面就是善仁堂,有些人便过来打听。然而善仁堂的掌柜摇头:“这就不知道了。”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拉住了一个伙计问:“你们这儿是做什么买卖啊?”伙计回答:“不做买卖。”这下周围稀奇了。“不做生意开什么铺子?”边上一间买胭脂水粉的铺子掌柜道:“这地段的租金可不便宜。”“瞧着装潢也挺好, 那岂不得亏本儿?”“究竟是做什么呀,伙计, 别卖关子了。”伙计笑了笑道:“暂时可不能说, 几位要是好奇,不妨等等,等贵客到了,就能掀牌子开业了。”然而伙计这么一说, 人们就更好奇了, 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贵客,什么贵客?”“你家东家又是谁啊?”“伙计……” 第625章 “不管如何,既然来了,不能怠慢,贺姐姐赶紧过去。”宋倩劝道。然而话音落下,就见贺大夫人搀着徐大夫人的手,与众多夫人一起走过来。“珊儿,来见见人。”贺灵珊惊喜地看着母亲:“娘,你怎么来了?”大夫人嗔了她一眼:“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当做不知道呢?”这些夫人自然是大夫人请来的。女儿头一次开善堂,做好事,看着干净十足,做娘的,大夫人自是鼎力相助。“这孩子刚一下山便要来探望那些可怜的女子,不知怎的,又收留了下来,结果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开启了善堂铺子,说是要庇护天下女子不受欺凌,这哪儿是那么容易的。”大夫人这话听着有些无可奈何,然而言语之中却带着骄傲和欣慰。这些夫人都是与她交好的,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徐大夫人道:“犹记得咱们闺中的时候还兴匆匆地做这做那,结果后来哪个实现了?珊儿有这个决心,可比你强多了。”她说着看向贺灵珊,握着后者的手道:“好孩子,你是个坚强的,这事儿办得极好。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圣上自有裁决,你就安心过你的日子。”贺灵珊点了点头:“多谢诸位夫人。”“对了,这个善堂叫什么名字?”有位夫人问道。贺灵珊道:“叫妇联堂。”“这个名字倒是稀奇,谁起的?”“还能有谁,不就是看着她胡闹,不仅不制止还瞎出主意的贺惜朝呀!”大夫人声量略微提高道。“原来是文曲星取得名字,那定是错不了。”“听说珊儿的事,还是他帮的忙,可见这除名不除名,也影响不了姐弟情深。”大夫人颔首道:“他们俩姐弟向来感情好,珊儿的事,他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连手头上的事务都耽搁了,实在愧疚。”大夫人说得谦虚,可这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又不一样了。贺惜朝如今可是最炙手可热的朝中大臣,太子殿下面前的第一人,贺灵珊能得到他的助力,可见这姐弟感情是真的好,今后哪怕没有魏国公府的支持,单单贺惜朝就没人敢为难她。众位夫人心里顿时有了计较。“好了,这牌子什么时候揭?”贺灵珊说:“贵客都到了,现在揭了。”身后已经都准备好了,小厮们站在鞭炮旁边,正要点火的时候,突然远处来了一匹华丽的马车,由侍卫团团保护着。“荣安长公主到——”接着另一边,一位梳着马尾发髻,身着窄衣劲装的清丽女子英姿飒爽地坐在马上,带着同样装扮的侍女打马而来。“镇国郡主到——”这两声声长唱简直将这一条正大街都惊呆了。“这两位怎么来了?”有人惊讶地问。贺灵珊看看大夫人,大夫人摇了摇头道:“我哪儿请得到这样的贵客。”荣安长公主先不说,光是镇国郡主,就够令人震惊了。这可是太子妃啊!镇北王府来京大半年,多少人想要跟这位镇国郡主搭上关系,都没那个机会。她居然今日会为了贺灵珊一个小小的善堂出面,实在匪夷所思。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那就是体面,众多夫人小姐齐齐凑上去迎接。宣灵干净利落地下了马,不过她稍微等了一会儿,待荣安长公主下了马车,才跟着一同走过来。这里就属荣安长公主年纪最大,溧阳长公主一倒,她便是长公主当中的第一人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顺眼。此刻她摇着团扇悠然地下了马车,看到贺灵珊迎接,上下打量一番便笑道:“气色不错,真是个坚强善良的孩子,溧阳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儿媳都不知道珍惜,听说你还为了给詹少奇赎罪,特意照顾了那群可怜的姑娘?”贺灵珊欠了欠身道:“她们的过错,我也有责任。”“唉,这与你何干呢?都是这对母子造的孽。要我说,溧阳若还有点良心,就该放手让你归家,詹少奇哪儿配得上你。”这话虽然让众多夫人心下点了头,而是毕竟圣上赐婚,却没人敢符合。荣安长公主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宣灵,打趣道:“镇国郡主怎么来了?”“受太子殿下所托,给贺小姐捧场。”宣灵的话真是实在,可就是如此,众人才惊讶不已。连太子殿下都惊动了,然而众人联想到贺惜朝,却又是那么理所当然。“这下人都到齐了吧,灵珊,揭牌吧。”荣安长公主说。“是。”噼里啪啦,鞭炮声齐齐响来,炸的整条街都热热闹闹的。 第627章 百姓们心里是带着恶气的,本就活的艰难,却还要遭受这些贵人的迫害,只是为了玩乐,是那么残忍可怕!不远处,几个官差压着一个双手锁着枷锁的男人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詹少奇,殿下吩咐了,你也逃不了。”詹少奇看着自己的母亲,整个人都是僵直的。他的脑海里瞬间劈成了两半,一半想要拉扯着他扑向溧阳长公主,抱住她将她护到身后。而另一半则撺掇着他逃跑。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眼神跟刀子一样落在溧阳长公主的身上。那些憎恶,厌恨,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一般,他怎么可能受的了?还有贺灵珊……“不……不……”大理寺的官差冷冷地说:“你不去,就谁也保不了你的命。”虽说生不如死,可是能活着,谁想死?特别是这种人渣,更是如此。前后无路,詹少奇几乎是绝望地拖着步子挪过去,慢慢地到了溧阳长公主的身边,然后跟着跪了下来。第295章 公主请罪感觉到身旁之人, 溧阳长公主抬起头,见到詹少奇, 不禁眼眶湿红。被关在公主府那么多天,她心心念念的就只有这个儿子。“少奇, 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溧阳轻声的询问间抬起手抚摸着詹少奇的脸, 目光仔细打量着, 眼里皆是关切。白色的囚衣, 没染上血红,除了脸色苍白以外,倒是没受什么伤害,她不禁放下心来。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鸡蛋, 瞬间砸在詹少奇的额头上,蛋白蛋黄炸裂开, 不仅流了詹少奇满脸, 就是凑得近的长公主都被溅了一身。只听到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会儿做什么母慈子孝的鬼样子,给谁看啊!恶心!”溧阳长公主的脑海中瞬间空白,她几乎下意识地抬起头用凌厉的目光望过去。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更多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所有的尊严顷刻间荡然无存。“她有儿子, 别人没有吗?”“别人儿女是无辜,她那儿子却是禽兽, 是恶鬼,要下十八层地狱!”“砸死他!”“为那些可怜人报仇!”……单个的百姓哪儿敢对高高在上的公主扔臭鸡蛋,烂菜叶, 可是这周围一群人,谁也不认识谁,大家一起动手,就生出无边勇气来。而且动静越大,人就越聚越多,一传十十传百,附近的几条街都轰动了。大家纷纷借着这个机会,将多日来的愤怒给宣泄出去。詹少奇整个人抽搐,一整张脸涨得通红。他想逃开,他受不了,他觉得即使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大理寺牢房,也比如今千夫所指来得强。然而他身体刚刚一动,却被溧阳长公主给死死地拉住。“少奇,再忍忍,再忍忍……”溧阳长公主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一边轻声安慰,一边缩头忍受着从周围飞来的脏污。这辈子,此情此景,她们母子是不会忘记了。耳边听着无边的谩骂,目光里皆是周围百姓狰狞的脸,猩红的眼睛。詹少奇忽然发现,如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跪着煎熬的他们与秋园之中那些被抓的人何其之像。善待世人,世人才会善待你,否则迟早有一日,待跌入尘埃之时,就会尝到自己酿造的苦果。善恶到头终有报。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来。官家夫人和小姐都站在铺子面前静静地看着,可有的已经别开脸去。哪怕再罪大恶极,落出如此惨相也未免有些令人不忍多看。荣安长公主心里虽然解气,不过毕竟是姐妹,溧阳这个下场总让她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最终她推了贺灵珊一把:“去吧。”于是贺灵珊缓缓地走过去。而周围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也瞬间停了。贺灵珊无视地上的脏污,即使弄脏了她的裙裾,也依旧一步一步踩上去。她身体微蹲,将一块干净地帕子递到了长公主的面前,一叹道:“您这又是何必呢,不如回去吧。” 第629章 能活着已经是幸运,她们从来没指望这些鬼能给她们任何的补偿和道歉。如今站在溧阳长公主的面前,她们眼里带着惶恐和不安,眼睛甚至不敢看地上的人。接触詹少奇的目光时,有的甚至躲到了姐妹的身后。詹少奇,给她们的心里带来太多的阴影,就是如今还记得那狰狞可怕的模样。贺灵珊鼓励道:“别怕,若是不愿意,就进铺子去,没有谁能逼着你们站在这里。”可是没人回去。宣灵瞧着,不禁笑了笑:“好样的!这辈子估计就这一次机会了,正视他们,你们比谁都勇敢。”接着她看向溧阳长公主和詹少奇道,“磕吧,诚不诚心,就看现在了。”对着贺灵珊磕头,没什么,贺灵珊国公孙女,身份高贵。可是这些平民,向来不被长公主看在眼里,如蝼蚁一般的平民,却不一样了。围观的百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露热切。“磕啊!”“快磕啊!”“不是来赔罪的嘛,这赔的是哪门子罪?”“原来只是做的好看,让皇帝老人家心软啊!”“磕!”“磕!”“磕!”……九十九步都已经走了,只有这最后一步,溧阳长公主闭上眼睛,拉着詹少奇磕了下来……*溧阳长公主能做到这个地步,是天乾帝始料未及的。他虽然没有亲至,不过听着人禀告,心里也是忍不住叹息。第二日,溧阳长公主的请罪折子和詹少奇的认罪口供宣读在朝堂上,大理寺卿说完,躬身行礼道:“请皇上圣裁。”“诸位还有话要说吗?”天乾帝问着,居然没人走出来。之前吵的跟菜市场一样的朝廷今日忽然间变得很安静。“请父皇圣裁。”萧弘道。“请皇上圣裁。”大臣们齐声道。天乾帝于是暗暗吐出一口气,沉声道:“秋园一案,震惊朝野。萧媛及其子詹少奇是为宗亲,却违背国法,杀害无辜百姓,实在罪无可恕!然念其认罪诚恳,一心悔过,是以暂不收回萧媛长公主封号,只是罪孽深重,难以谅解,则撤去长公主一应待遇,发配皇陵,余生为太后守陵。其子詹少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去一切职位,充军北疆,永不归京。天下大赦,此两人俱不在此列!”天乾帝说完顿了顿,见无人出列反对,不禁心下微松,后面的话就更顺畅了。他看着魏国公道:“詹少奇生性暴虐,数度辱妻,不堪为偶,则命贺灵珊回归来处,从此一别两宽,婚姻嫁娶,各不相干。”魏国公听此,连忙跪了下来:“皇上圣明!”“皇室宗亲,俱响警钟啊!”最后一声,所有大臣都跪了下来:“臣遵旨。”经过了半个多月的秋园一案就此结束。贺惜朝陪着魏国公离开泰和殿,后者道:“皇上还是念着血缘的。”“不管怎么样,姐姐回家了,也算是达到了我们的目的。”贺惜朝说。“惜朝,多谢你了。”魏国公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贺惜朝微微一笑,接着疑惑道:“谢什么,分内之事罢了。”魏国公闻言顿时大笑起来:“好一个分内之事!”这笑声不禁惹得边上走过的大臣惊讶地看过来,面露古怪。这已经没了关系的祖孙,瞧着似乎关系还挺好,那之前闹得那么大的除名又是何必呢?“以后有空多来走走,陪老夫喝两杯。”魏国公不管他人怎么看,拍了拍贺惜朝的肩膀道。贺惜朝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望着天边的白云道:“怕是没那机会了。”魏国公思索了一会儿,倒也点点头:“也是,你马上就要启程去西域,忙得很。这年纪不大,责任却重。对了,什么时候启程?”贺惜朝回答:“再过半个月吧。”“都准备好了?这几天都在忙珊儿的事,不会耽误你正事吧?”魏国公此刻的话语真是善解人意极了,让贺惜朝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祖父放心,都安顿好了。”魏国公点头:“你做事向来周全,是我多虑了。”贺惜朝哑然失笑,反问道:“您今日心情似乎极好。”“好,当然好,心头一件大事放下,将来总算有脸去见你祖母和大伯了。” 第631章 传说有了媳妇忘了娘,原来是真的,这忒么还不是媳妇,就迫不及待地将他爹给扔了?“就不能陪朕用个午膳?”人都已经到清正殿了!萧弘皱了皱脸,犯了难,最后还是拒绝了:“儿子今日好不容易才约到惜朝去游湖,真没时间,您要不去找后宫娘娘?”闻言天乾帝动了动手指,幸好手里没有茶杯,估摸着得泼过去。他冷笑了两声,眼神就暗了下来。萧弘一看他爹这个表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大叫求饶道:“您可不能暗中使坏啊!惜朝还有半个月就得去西域了,我得好长时间见不到他呢,您行行好呗,放咱俩这苦命鸳鸯个假啦!”萧弘简直要哭出来了,生怕他爹这小肚鸡肠临时指派个活给贺惜朝,于是他三步两步蹿到天乾帝身边,抡起小碎拳对着那肩膀敲起来,撒娇道:“明天,就明天,儿子一天都在您跟前晃悠,您看奏折我给您念,您指东我绝不往西,倒茶送水敲背捏腿保管把您伺候地舒舒服服,行吗?”“你想来,朕还懒得搭理你。”天乾帝嘴上说着嫌弃,嘴角却翘了起来,抬起手指了指肩膀,一叹,“有点酸。”瞬间那修长有力,轻重有缓的手就捏上了。多年的手法,就两个字——舒坦。捏完了肩膀,还有脖子,揉了脖子,还有额头……萧弘噘着嘴,强打起那份耐心将他爹给从头到尾一通按摩,眼瞅着时间慢慢过去,心里着急,嘴里还得谄媚而小心得问:“这里舒服了吗?这个力道怎么样?爹,您哪儿还需要按按?要不,儿子明日再来……”那火燎屁股,脚底板生虱子的模样,终于把天乾帝逗乐了,大发慈悲地一挥手:“也就这么半个月了,行了,去吧。”“啊哟喂,谢主隆恩!”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门边,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身手也是没谁了。天乾帝顿时哑然失笑,然而萧弘一走,整个清正殿都跟着安静下来。他看着黄公公递上来的茶盏,以及边上成堆的折子,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声。“朕有些不忍心了……”黄公公惊讶的目光看过来,却没有说话。萧弘急匆匆地出了宫门,虽然耽搁了些时间,可是心情却无端非常好。他今日几乎把“贺惜朝是您儿媳妇”给挂到了嘴边,然而天乾帝却没有任何训斥,这说明了什么?萧弘心里很火热,他上了马,大手一挥,意气风发道:“走,找惜朝去。”“殿下,惜朝少爷应该在礼亲王府。”小玄子禀告道。萧弘闻言纳闷:“老三?怎么回事?”小玄子便将事情经过快速地说了一遍,萧弘顿时冷笑道:“哟,这是给贺明睿当说客来了,还尽挑孤不在的时候!”旁边伺候的人一听就知道这位殿下已经打算撸袖子干架,虽然以贺惜朝的本事,一般不会吃亏。“走!”礼亲王府本朝的皇子年岁虽渐渐见长,不过作妖的其实很少。就是跟萧弘最不对付的萧铭,也最多暗中使使坏,跟前朝天乾帝那个时期针锋相对,明刀暗箭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大事。除了萧弘本身又嫡又长,还几乎占去了帝王最多的宠爱外,跟面前这位大齐最年轻最受器重的小贺大人脱不了干系。回顾萧弘短短二十年的人生,他的转折点便是贺惜朝入宫伴读开始。九岁之前的萧弘单蠢好骗,不过是后宫略施小计,太子之位就没了。九岁之后……他就再也没掉进陷进过,一路勇往直前将太子之位重新争了回来。萧铭看着面前永远都是脸上带笑,举止温雅,气质淡然的贺惜朝,心情相当复杂。他其实设想过,若是萧弘没有换掉贺明睿,贺惜朝是不是会到他身边来,那么接下来……身后传来脚步声,贺明睿来了。贺惜朝端着茶看着礼亲王府的景,淡定地连眼神都没有瞟一下,无视地彻底。贺明睿道:“殿下,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惜朝,去花厅吧,我们边吃边谈。”萧铭道。贺惜朝于是一眼起了身,跟着萧铭从贺明睿身边悠闲走过。后者的拳头立刻握紧,不过轻吐了一口气,还是忍下了。“我记得惜朝爱吃琵琶大虾,这次特意命厨子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表哥,给惜朝端过去吧。”贺明睿闻言起了身,将这道菜送到了贺惜朝的面前。贺惜朝这会儿抬眼看着他了,而且颇有兴致地瞧着贺明睿低眉顺眼的模样。贺明睿被他看得不自在,运着气坐了下来。萧铭看着,不禁道:“都是自家兄弟,就别拘束了,吃菜。惜朝,你喝不喝酒?我收藏了一坛上好的梨花白,绵软不呛口,一起尝尝。来人,送上来。”那真是一坛好酒,不过开封,就能闻到沁人香味,就是贺惜朝不好酒之人,也不禁吸了吸鼻子。贺明睿接过酒坛,先给萧铭斟上,接着走到贺惜朝身边,微微弯腰让酒小心地倾泻下来。这个动作又引来贺惜朝那带着兴致的打量目光,让他更加不自在。 第633章 贺惜朝看着贺明睿额头青筋直蹦的模样,拳头捏得死紧,心说这人一定很想揍自己。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要戳贺明睿的痛处:“哟,我都快忘了这件事,原来还有一个这样的把柄在啊?”“贺惜朝!你不用装模作样,也不用唬我!我不是詹少奇,哪怕没干过什么好事,也没做过那样死有余辜的事!所以除了这个,你要么派人暗杀我,否则你没理由弄死我!”自从看到詹少奇的结局,贺明睿就将他所有上不了台面的动作都停下,首尾处理干净,就怕像詹少奇一样被贺惜朝抓住罪证,即使不死,跟着流放充军,他也受不了。这时萧铭道:“西山围场是五六年前的事了,那些官员流放的流放,死的死,怕是早就不记得,就算你手里有还有证据,那又如何呢?大哥和你都没事,表哥又娶了大姐姐,父皇看在大姐姐的份上也不会有太重的惩罚,惜朝,你说是不是?”贺惜朝点了点头,接着又奇怪地看向这两人:“既然如此,又何必下跪求和呢?”“你……”贺惜朝的难缠萧铭是体会到了。“不是吗?”贺惜朝纳闷地瞥向贺明睿,“当初火急火燎地求娶大公主,不就是为了防我借此突然发难?既然已经有了护身符,还怕什么?”怕什么?贺惜朝此人阴险狡诈,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他说要弄死自己,那就不再只是句恐吓,是真的要让他下地狱!贺明睿暗中向贺惜朝使坏了多少次,哪一次成功过?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他的确不是贺惜朝的对手,根本玩不过!曾经贺惜朝只是警告之后懒得搭理他,这次终于把目光对准他之时,贺明睿发现自己寝食难安,越接近贺惜朝去西域的日子,他就越恐惧。最终他不得不请萧铭出面,跪下求和,因为他快受不了这个煎熬!可是贺惜朝居然……贺明睿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忽然后悔了,为什么要招惹这个人。见都没有人说话,贺惜朝于是施施然地起身,对萧铭行了一礼:“感谢殿下盛情款待,下官午后还有要事,就不久坐了,告辞。”贺惜朝说着离了席,萧铭面露急切,劝道:“惜朝,何至于此啊!”“您就不用劝,对了,提醒一下,只剩下半个月了,贺明睿。”“贺惜朝,你非得逼死我吗!”贺明睿听着怒吼道。贺惜朝低低笑起来:“没错啊,我就是在逼死你!”瞧着贺明睿的拳头捏得颤抖,他赶紧退了一步道,“殴打朝廷命官的责任可是不轻呢,你这是要送人头过来?”“这里是礼亲王府!”贺明睿咬着牙说。贺惜朝顿时惊诧地看向萧铭:“殿下,难道您设的是鸿门宴?”萧铭简直要为难死了,他当然不可能让贺惜朝在自己的府邸出事,先不用天乾帝训斥,哪怕擦破点皮,他那护短到人神共愤的大哥就能把这里给拆了!可是就这么放贺惜朝走,那贺明睿怎么办?这没和解不说,还谈崩了,岂不是更要命!萧铭看着笑盈盈地站在一边,好以整暇的贺惜朝,心里直叹气,这样的人哪儿是一般人能够降服的,放在自己身边估计也够呛。这个尴尬的局面,贺惜朝还闲闲地说:“动手吗,再不动手太子殿下可就来了。”这人居然还拱火!萧铭一个头两个大,眼瞅着贺明睿的理智就要崩断的时候,忽然管家上气不接下去地跑来:“殿下,太子殿下来了!”萧铭:“……”真是说人,人就到。接着他立马转头呵斥道:“明睿!”“怎么回事?”管家的身影没到多久,萧铭都还没来及去迎接,身高腿长的萧弘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悦的目光从萧铭转到贺明睿,视线在贺明睿攥紧的拳头上停了停,眯起了眼睛。“明睿!”萧铭不得不再一次提醒,示意贺明睿将拳头放下来,然后抬起笑容对萧弘道,“大哥怎么来了,有失远迎,恕罪。”萧弘一边看着贺明睿将拳头松开,一边说:“你把我家小惜朝给带走了,我不得过来看看?万一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萧铭:“……”他看着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心虚的萧弘,突然觉得那俩人真是般配。萧铭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笑道:“大哥说笑了,惜朝是贵客,好好招待都来不及,谁敢欺负他?”反倒是贺明睿被逼得差点失控。“是吗?”萧弘回头瞧了一眼自家惜朝,后者除了眼里带着遗憾,全须全尾没乱一根头发丝,顿时放下心来。“饭吃完了?”他问贺惜朝。后者嗯了一声:“吃完了。”“那走吧。”话音落下,萧铭下意识地喊道:“哎,大哥。”萧弘回头:“还有事儿?”萧铭看看贺惜朝,看看贺明睿,终究叹道:“既然来了,不如坐下一起用些,开了坛好酒,不喝太可惜了。”萧弘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就知道这是在做什么,既然杯盏依旧是满的,三人都离了席,可见是谈掰了。于是他诧异地问道:“惜朝没把话说明白吗?”“可是这也太……” 第635章 贺惜朝的唇上还带着水色,微微有些红肿,发丝稍许凌乱,神色却颇为古怪地看着萧弘。见他没反应, 萧弘起身问道:“怎么了?”贺惜朝往他某地方瞄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萧弘瞬间夹了腿, 有些尴尬地说:“那个一会儿就会下去了, 咱们刚那样,我有些忍不住……得缓一缓。”贺惜朝自己也有些激动,然而听到这个,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能面色复杂地看着这个人。都这样了也能中途停下来, 是该赞他君子之风,还是怪他榆木脑袋, 不懂风情?贺惜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有些皱和乱,除此之外连腰带都没扯开……或许还是自个儿魅力欠缺, 没让他理智崩弦吧。想到这里,贺惜朝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而萧弘见贺惜朝不说话,瞬间就紧张了,连忙解释道:“惜朝,我不是要唐突你,真的,实在是情难自禁,控制不住。你别生气,没等咱们光明正大在一会儿,我是不会乱来的。”可你不乱来,我想啊!贺惜朝又不是姑娘,还得留着贞洁到婚后。情到深处来一次鱼水之欢不是很正常的?亏这人又是学划船,又是闯荷花丛,他还期待来个大动作。他的目光从萧弘体态颀长,结实有力的身体上飘过,眼里微微带了丝遗憾,要不是方才双手被这人压住……贺惜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继续想下去。算了,这种事还是自个儿安排吧。贺惜朝于是带上一张矜持的脸,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依言在萧弘身旁躺下。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的手牢牢牵住,只听到萧弘面朝着蓝天说:“若是今后的日子每天都能牵你的手,我知足了。”贺惜朝弯了弯唇,直接将手反握回去问:“马上就是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嗯……按照往年一样吧。”往年,便是长寿面,小礼物。贺惜朝送的都不贵重,都是些小心意。萧弘能用的都带在身上,不能的都收藏起来。贺惜朝笑起来,转过头看着这人:“要求这么低,今年可是及冠了呢。”及冠,意味着成年了。太子殿下及冠,可是一件大事,内务府早就已经准备起来,今年必然特别隆重。然而按照智禅的卦象,过了生辰,他就可以成亲了,而贺惜朝就得离开。简直是再悲惨的生辰都没有了,所以萧弘一点也不期待。他闷闷地说:“及不及冠也没啥区别,还累人。”贺惜朝轻轻地一笑,然后他凑过去对着萧弘的耳朵低缓地说:“那今年就送你个特别点的礼物吧,让你高兴高兴。”淡淡鼻息喷洒着,萧弘耳朵瞬间热了起来,“什么?”贺惜朝的手跟随着在他的脸上逡巡,游移在唇边:“想知道吗?”萧弘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跟手指吸引走了,麻麻痒痒的很想张嘴咬住。“想。”他老老实实地说。然后就眼瞅着那根手指慢慢地往下,划过喉结。咕咚一声,他听到自己在咽口水。贺惜朝感受到他的喉咙发紧,不禁吃吃笑起来,唤道:“萧弘。”“在……”“这里没人。”贺惜朝的手指依旧往下,然后大胆地干脆从外衫的斜襟里伸了进去,贴着单薄的里衣感受着那震颤有力的心跳。“对,对啊……”这有些刺激,萧弘刚才吻得激烈都没敢探手进去,就怕太唐突了挨打。可是反过来,贺惜朝这么做萧弘觉得自己好像被缚住了手脚,压根不敢动弹,只能握紧船舷,随他施为。萧弘脑子有点晕,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贺惜朝不单单只是将手放在胸膛上,而且还不老实地到处摸,跟点火一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惜朝……”“嗯?”“你别乱动。”萧弘的语气一点也不严肃,而且还发虚。自然贺惜朝根本没当回事。“我在找……”他说。“找,找什么?”“奇怪了,里衣口子呢,怎么伸不进去?” 第637章 可只有贺惜朝撑着病体,殚精竭虑自己熬下来了!魏国公回想这一幕一幕,心肺简直快要被内疚给淹没!怪不得不惜一切要除名,这个国公府有谁能让他留恋?怪不得对李家毫不留情,谁会对自己的仇家心慈手软?可到现在为止,惜朝都没拿这么大的把柄让国公府上下倒霉,甚至还说将来给他养老……魏国公想到贺惜朝灯下弯着眉眼哄他吃饭喝药的模样,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惭愧啊!“国公爷,这些年明睿一直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整个人阴郁,他都快被逼疯了!再大的错误,这些年的折磨也够了吧!”崔姨娘继续恳求道,“求您救救他,贺惜朝如今高官厚禄,受皇上和太子器重,明睿已经对他毫无威胁了啊,请您求个情,放过他一马吧。”现在倒是知道开口求饶,那时候又怎么狠得下心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他?可是魏国公说不出口,因为他也偏心。“人在惜朝手里?”“是,没清理干净,让他伺机带走了。”那是崔姨娘最后悔的一件事。“这么多人都对付不来一个孩子……也是,他若是好对付,如今骨头渣子都没剩下了。”魏国公淡淡道。崔姨娘挪着膝盖到了魏国公的跟前道:“国公爷,明睿已经知道错了,他已经决定去找惜朝赔罪了,可是就怕惜朝不愿原谅他。国公爷,您帮帮他吧,如今国公府就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了!”“他去找惜朝赔罪?”魏国公闻言有些意外。崔姨娘连连点头,她的眼睛左右飘着,紧张道:“如今贺惜朝已经除名,明睿也没必要一直跟他不对付,毕竟是兄弟,血脉相连,说不定以后还能是份助力,所以……”她期待地看着魏国公,晓之以情:“国公爷,明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从小手把手启蒙,教他写字,如今他的字体也是跟您一样,一看就知道是祖孙啊!您还说明睿最像您,您特地把他送到太子殿下身边,细心培养,明睿也是最仰慕您的!只是贺惜朝半路回来,样样比他强,他年纪小,心性不稳,便生了嫉妒,这才钻了牛角尖出不来,做了错事,犯了大罪……”崔姨娘说到这里,呜呜地哭起来:“国公爷,这一切都是妾身跟他娘的错,是我们没把他教好,才引着他厌恶同宗兄弟。您知道他本性不坏的,您千万别放弃他,您若放弃他了,他就真的没救了……妾身求您了!”两鬓白发,满脸皱纹,泪眼婆娑地跪俯在地上,看得让人一阵心酸。而魏国公顿时沉默下来。对于贺明睿,他是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良久,他才说:“明睿是老夫的孙子,老夫自不会不管他。”他从雪云阁出来的时候,心情分外沉重,但还是吩咐贺祥道:“等明睿回来,你让他来找我。”作者有话要说:  遥:这傻儿子哦,都送上门来了,也不吃,啧啧……这辈子光棍吧!第299章 阴私秘密萧弘顶着湿漉漉的头发, 满脸赔笑等在屏风前,一整个脑门上就写着两个字——完了。小玄子伺候着贺惜朝在屏风后更衣, 小墩子则站在一边,时不时地递个帕子进去, 目光幽幽地瞥向自家殿下。居然翻船了!做了什么事情能闹得翻船?他家殿下不会是霸王硬上弓, 惜朝少爷不从, 争执之下才翻了船吧?故意寻了一艘这么小的船, 船夫也不带,伺候的人都没有,还去荷花丛那看不见的地方,显然是要做什么以礼不合的之事。虽然小墩子觉得以他家殿下对贺惜朝那狗腿般顺从的模样, 是没那个胆子敢不顾贺惜朝的意愿强上。可是做了二十年的童子鸡,一直憋到现在的萧弘, 保不定情不自禁, 控制不住,非得要那啥啊!这样一想,实在太有可能了!小墩子望着萧弘的眼神瞬间都变了,在后者搓着手转圈圈, 一脸心虚歉意的时候, 他已经脑补一出霸道太子强取豪夺,柔弱书生以命相抗的戏码。最终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声:“那也太禽兽了……”然而这个屋子没人说话, 就他这一声,瞬间三个人都听到了。连屏风后细细索索的更衣声都静了静。萧弘直接停下脚步,一脸莫名地看着小墩子。谁禽兽了?小墩子和小玄子在萧弘身边久了, 不免胆子有点大。想想贺惜朝为了萧弘做了那么多,一个柔弱书生马上还得离京去风沙满地的西域,而萧弘却要留下来求娶郡主……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还能做这种事呢?也太不尊重人了!小墩子不禁为贺惜朝打抱不平,于是鼓起勇气控诉地回视他家太子,还道:“殿下,您怎么能乱来呢?还在船上那种地方,伤了惜朝少爷怎么办?”谁乱来了?萧弘瞪圆了眼睛,觉得自己简直冤死了!他就只想亲一亲,躺一块儿睡个午觉,没想敢什么!倒是某人……萧弘一想起来脸都红了。怎么就那么大胆呢?“嗤……”屏风后忽然传来一个低笑声,接着贺惜朝从里面转出来,眼尾瞟着萧弘:“禽兽哦?”萧弘:“……”他好冤。 第639章 可冷酷的现实,又让他不得不低头。两厢权衡之下,最终他还是逼迫着自己前去贺府,向贺惜朝低头,求他。内心深处还是期望着贺惜朝能高抬贵手,像以前一样看不起他,也懒得针对他。他痛苦地恨不得就此死去。可蝼蚁尚且苟活,更何况是他呢?二夫人派人给他传了一件噩耗,魏国公已经知道西山围场之事,如今就在府里等着他。贺明睿从来没想今日那么茫然,仿佛天地间没有他一处的容身之所。回魏国公府,等着他的怕是冰冷的祠堂和一顿怒骂吧。而这次,哪怕是他的妻子,丹阳公主也不愿意接二连三地来替他求情。皇家的公主,身份尊贵,却难伺候,就是面对自己的丈夫,即使不是颐指气使,言语之中也带着高高在上。贺明睿小心哄了多次,也不乐意了。他在酒楼里借酒消愁,一直到了夜深人静,掌柜小心地来示意了几次要打烊了,这才晕晕乎乎地从里面出来。此刻街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影。小厮捧砚搀扶着他问:“少爷,回府吗?”“回哪个府啊?”“国公府”贺明睿一甩手道:“不回去!”“那要不去丹阳公主府?”贺明睿歪着头似乎想了想,接着笑起来,对着捧砚喷酒气:“让我去看她的脸色,听她的奚落?你好大的胆子!”捧砚心里暗暗叫苦,却没办法只能陪着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正在此时,身后传来马蹄和车轮声,捧砚连忙带着他往边上躲了躲。马车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车窗忽然打开,露出里面坐着的人。“少爷,好像是小贺大人。”闻言,贺明睿抬起头来,他甩了甩头,将重影去了,果然看到了贺惜朝的脸。初夏的夜晚还微微带着一丝凉意,让他浆糊般的脑袋稍稍冷却下来。贺惜朝似乎也瞧见他了,不过却没让马车停下来,直接漠然地将车帘放下。贺明睿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直到马车渐渐离去。只听到捧砚感慨道:“太子殿下对小贺大人真的很重视,还派了黄副统领护送他回来。”太子府的府兵统领也是正四品的官职,黄启不过低了半阶而已,平时都是跟随萧弘左右进出,一般的大臣巴结都来不及,更逞论深夜护送个官员回家。贺明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把推开捧砚,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少爷,您去哪儿?”捧砚惊呼了一声,待要跟上去,就听到贺明睿吼道:“滚,别跟着我!”一个是太子宠臣,深夜回府统领护送,一个是无家可归,随时能把命丢了的醉鬼。贺明睿望着那马车,心中顿时无限悲凉,凄惶惨淡。他还有什么资格跟贺惜朝讨价还价,对方捏死他真的跟捏死蚂蚁一样!罢了,跪就跪吧,如今连魏国公都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他还有什么可怕的?这样想着,贺明睿突然心生巨大的勇气,他要去告诉贺惜朝,他同意这个条件!他想要活着!贺明睿眼睛带着光,一路跌跌撞撞地跟过去。这里离贺府并不远,贺明睿到的时候,马车正好在大门口停下来。他正想过去,却忽然发现从马车里走下来的人居然不是贺惜朝,而是……萧弘。顿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只见萧弘跳下马车之后,又回身伸出手,将文弱的贺惜朝搀扶下,动作轻柔极了。而贺惜朝的小厮阿福就站在旁边,没有忐忑,没有局促,就那么理所当然地让堂堂太子做了他的分内之事。边上的侍卫,乃至车夫,连那位黄副统领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自觉地等在一旁。这么晚了,派了黄启护送也就罢了,萧弘居然亲自来,还如此殷勤!不知为何,见到此情此景贺明睿心里突然有些古怪。鬼使神差地,他下意识地躲进了边上巷口,藏在拐角处,目不转睛地盯着贺惜朝和萧弘。心跳越来越快,连他自己也说不准在期待着什么。他看着贺惜朝和萧弘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接着贺惜朝顺手抬起替萧弘拉了拉衣襟。那动作看得贺明睿睁了睁眼睛,然而接下来,萧弘则是一把握住贺惜朝的手,放到了嘴边……亲了亲…… 第641章 贺祥在门口守着,但是过了一会儿,却听到魏国公一声拔高的怒吼。“你说什么?”他心里一跳,连忙推门而入。就见到魏国公举着茶盏就要砸向贺明睿,他整个人都惊呆了!“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娶了大公主就能高枕无忧吗?试问本朝守寡的公主还少吗?你以为这个把柄没什么,可放在惜朝手里,稍微添点东西他就能随时要你的命!詹少奇今日下场,不是你祖父我布的局,都是他!如今谁敢跟他作对,满朝文武有没有人!你居然还敢大放厥词跟他对着干,你看看你自己,有那个本事吗?”魏国公举着茶盏的手都气得发抖:“这么多年来,你哪一次暗中做小动作,他放在眼里了?哪一次成功绊倒他了?别以为他懒得搭理你,你就肆无忌惮!等到他烦了,忍无可忍的时候,连我也保不了你!以卵击石说的就是你这个蠢货!”贺明睿听着魏国公的叱骂,紧紧地握着拳头。他咬着牙,听着那字字戳心,眼眶都逼得红了。心说果然,魏国公根本就看不起他,什么陪他去赔罪,分明是要拿他跟贺惜朝去投诚,好靠上这个太子面前的红人。他怎么能期待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孙子能得到一丝温情?不过有句话魏国公说的没错,贺惜朝的确厌烦了,是想要他的命了。可是那人实在太自以为是,他只要一想到今晚看到的场景,整个人都发热起来。怪不得太子这么护着他,容不得人一点冒犯。自然了,床榻上的娈宠可不得温柔小心地哄着吗?贺惜朝真有本事,连太子的床都爬得上去,果然跟他娘一样下贱!他忽然间有些好奇,若是魏国公知道这件事会怎么看待贺惜朝?但是转眼一想,以魏国公唯利是图的性子,怕是转头就告诉贺惜朝了吧?不,所以他不能说。贺明睿神情阴晴不定,这个把柄他一定要好好利用,让贺惜朝彻底身败名列,死无葬身之地!贺明睿冷笑道:“那就看看谁弄死谁吧!”贺祥终于阻拦不住,让魏国公将茶盏砸了下去:“老夫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自不量力的子孙!”魏国公风度全无,彻底失态。茶杯盖子从贺明睿的额头上划过,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贺明睿只觉得额头火辣辣的疼,不过他心里高兴,他一点也不恼怒。他相信马上魏国公会为了今日后悔这么对待他。“蚍蜉也敢撼大树,祖父,您等着瞧吧。这辈子您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就是将那贱人逐出家族,不然所有人都脸上无光!”“滚!”魏国公吼道。贺明睿神色阴沉,抬起手看似恭敬地地拱了拱,便转头离开了书房。“大少爷!”贺祥忍不住唤了一声,然而贺明睿连脚步都没放缓,一直消失在黑夜里。魏国公颓然地做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门口说:“我究竟造了什么孽?”贺祥想出口安慰,可是却真不知道能说什么,便道:“国公爷,不如早点休息吧,大少爷喝了酒,今晚头脑不太清醒,您……别往心里去。”可真是如此吗?魏国公回想刚才,贺明睿仿若疯子一样,他摇了摇头:“是老夫的错,这是早就歪了。”贺明睿一路回到自己的院子,二夫人正等着他,一见到他,就匆忙迎上来:“明睿,国公爷怎么说?”贺明睿冷笑道:“他让我去找贺惜朝赔罪。”“那你……不同意吗?”二夫人对魏国公的意思并不意外,毕竟是唯一的孙子,再恼怒也不能看着贺明睿去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贺明睿似乎并不愿意。贺明睿嗤嗤地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去赔罪?我做错什么了吗?”二夫人觉得很奇怪,就在今日早上,贺明睿还忐忑不安地纠结赔礼道歉的事,就怕贺惜朝不愿意接受,或者借此机会刁难他。可如今魏国公愿意出面求和,这么好的机会,他却不同意了?“明睿,你怎么了?”“娘,我刚才抓到了贺惜朝一个天大的把柄,足以让他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明睿一把握住二夫人的手,充满血丝的眼睛紧紧地锁在二夫人的脸上。“什么把柄?”二夫人一问,贺明睿便咯咯咯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再等等,我得找个好机会让大家都知道……娘,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一定要保密,一击必中!”他说完,放开了二夫人的手,自言自语道:“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怎么办,呵呵……”二夫人瞧着他似乎神神道道的模样,不禁道:“你喝酒了?”“没事,娘,您回去睡吧,放心,儿子再清醒都没有了。这次我不会输了,有这个把柄在,怎么可能会输?要是弄得好,怕是连太子都吃不了兜着走……”贺明睿越想越兴奋,最后是推着二夫人出门。二夫人有些担心,不过贺明睿催赶,便只得先离开:“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来找娘,知道吗?”“知道知道。”第二日早朝,魏国公告假。贺惜朝有些惊讶,不过出了宫门,大夫人便派人给他送消息来了。 第643章 “明睿少爷若是宣扬出去怎么办?”阿福问道。“宣扬?”贺惜朝摇了摇头,“他不会。”“为啥呀?”“除了他自己,可没有别人看到。谁都知道他嫉恨我,过早地宣扬出去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我完全可以反咬他一口污蔑。如今他手上也就只有这个把柄了,他一定会好好利用的,做好抓个现行。”“那怎么办?”“自然让更多的人看到,然后捅到皇上面前。”贺惜朝抬头看着天上的新月,喃喃道,“相比起他,其实我更期待那天皇上的反应。”第301章 生辰之礼萧弘回去就从怀里将贺惜朝给的册子打开。边上心蕊带着侍女将洗漱的用具和衣裳准备好, 又整理了床铺,就走过去跟萧弘说一声:“殿下, 夜深了,该就寝了……”然而她刚一靠近, 就见萧弘猛地一把将手上的册子给合上, 又下意识地压到了屁股底下, 爆红着一张脸, 目光闪烁地看着心蕊道:“我知道了,姑姑,你们都下去吧。”心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往他的屁股下一瞄, 有些纳闷,不过想想她家殿下向来咋咋呼呼, 奇怪的事情也没少做, 就不在意了。“那奴婢服侍您更衣?”“不用,我睡了。”话说着,萧弘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的外裳给扒了,然后一下子窜上了床, 还不忘将他那本册子一起带走, 藏进铺盖里。心蕊:“……”这也太欲盖弥彰了吧?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殿下,您都还没有洗漱。”“不洗了, 我困了,这就躺下。”说完,萧弘往床头一歪, 人已经躺平,闭上了眼睛。心蕊顿时目瞪口呆,心说头发不用拆吗?还不等她说话,萧弘似乎也觉得脑袋硌得慌,就抬手取了簪子跟头冠,然后丢下床去,全程闭着眼睛,仿佛真的困极了。心蕊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失笑地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头冠收好,便瞪了周围暗暗发笑的侍女一眼,忍着笑问:“殿下,奴婢退下了,可要熄灯?”只见萧弘抬起手快速地摆了摆:“不用,你们下去吧。”等到脚步声细细索索离开,萧弘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瞪着晶晶亮的眼睛摸出那本册子,做贼一样下了床,到了桌边,就着昏暗的烛光面红耳赤地看起来。一边看一边心中惊呼,一个心砰砰砰直跳。“惜朝究竟从哪儿找来了的?”“咕咚……”他咽了咽口水,抬起手摸向边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就猛灌了一口,一边喝一边翻页,下一刻一口茶从嘴里喷出来,“咳咳……我的老天爷,我要死了……还,还能这样?”第二日,萧弘是瞪着两只黑眼圈,精神萎靡地出现在朝堂上。贺惜朝来的比他早,萧弘经过的时候,他几乎不敢抬头看这人。倒是后者似乎没事地跟他打招呼:“殿下。”就听这么一声,萧弘的脸瞬间从脖子根红了起来,飘忽着眼睛,胡乱地点头:“嗯。”一瞧他这模样,贺惜朝就什么都明白了。“殿下,都看过了?”“研究了一晚上?”“有何感想?”“学会了吗?”萧弘终于在那一声声戏谑中落荒而逃。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萧弘悲愤地夹了夹腿,回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贺惜朝,心中愤愤道:别得意,等哥武功大成,看到时候怎么收拾你,妖精!萧弘一下朝就想着溜了,压根不敢看贺惜朝,倒是后者悠闲自在地等在宫门口问:“今晚还来吗?”来干嘛,实践?萧弘想到此整颗心都热起来,心说他家惜朝怎么这么热情,真是招架不住。“万一我没学成怎么办?”他带着期待又不好意思地问。贺惜朝扬了扬眉:“都说了,学不好就踹了你,你自个儿掂量。”萧弘:“……”他压力忽然好大,听说那活儿男子之间特别容易受伤,万一惹了他家惜朝不快,下半辈子自个儿岂不是得跟手过日子了?“那,要不,再宽限几日?”他抓紧时间继续努力钻研钻研!贺惜朝闻言几乎看稀罕珍宝一样瞧他:“你可真是头呆猪。”萧弘傻笑。今夜,蹲在墙角的就不只是贺明睿一个,还有……萧铭。贺明睿想来想去,光靠他自己一个人就是亲眼所见,也指认不了这个奸情。于是,他告诉了萧铭。萧铭听了简直震惊的无以加复,满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别胡说!”贺明睿道:“怎么就不可能?殿下,您想想,这么多年来太子殿下护着他,宠着他,言听计从的模样,不就是对待自己的相好吗?而且到现在为止他没娶妻不说,连个妾室都没有,这岂能说的过去?贺惜朝别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可性子霸道,太子身边哪儿敢有人?怕是那位王妃也是不得已而娶的。想想宣灵一个将军,自然不会跟一个男宠计较。”贺明睿说得实在太匪夷所思,萧铭理智告诉自己不能相信,可直觉却让他已经往这方面想了。 第645章 “殿下,虽然没瞧见,可是太子的确来了,谁若不做苟且之事为何三更半夜来?”回去的路上贺明睿安慰道。萧铭点点头说:“贺惜朝敏锐,这种事他既然做了第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警觉的很。”本来还想明晚引什么人过来一同瞧瞧,好大肆宣扬出去,这下怕是得暂时按兵不动了。“最好挑个时间,让大家都看到,这样他们才能百口莫辩!”贺明睿道。“可是……什么时候呢?一定得尽快,不然等贺惜朝去了西域,这个奸情怕是再难被发现。”两人回府踏进门槛的那一瞬间,忽然齐齐福临心至道:“太子及冠!”太子及冠必然宴请四方,整个京城的勋贵都会到场庆贺。平时固若精汤的太子府在那个时候也不会是铁桶一块,什么人都会来。就是内务府的下人都会一同去帮衬,人多嘴杂,闹出点什么事太正常了。不过要想让他们当众失态,怕是还得想想法子。贺明睿眼神暗了暗道:“怕是得动用太子府里的人手了,埋了那么多年,有些可惜。”“若真能成,废了就废了。”萧铭道。第二日的早朝,萧弘有些失落地经过贺惜朝的身边。“殿下。”贺惜朝唤了一声。萧弘觉得自己有些没脸见他,就想当没听见照常往前走,然而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是身体诚实得很,依言就停下了脚步,还转过身瞧着贺惜朝,回了一句招呼:“惜朝,早。”贺惜朝抿嘴一乐,抬手行了一礼道:“昨日多有得罪,还请殿下不要计较。”萧弘哪儿敢有意见,若不是这在泰和殿内,差点就指天发誓了,他说:“那有啥,你别生我的气就好,惜朝,我真有认真在学,当初背论语都没这么用功过!”“多谢殿下体谅。”在外头贺惜朝总是那么彬彬有礼。“那……我去前头了?”“殿下请。”贺惜朝见这人转过身,刚迈出步子,他又说了一句,“以此为殿下这个生辰礼,不知您可满意?”哪儿来的礼?萧弘纳闷,但是转眼一想,他回过头见贺惜朝笑得颇为深意的模样,不禁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是当生辰礼了啊?唉呀妈呀,他有点激动,不是,特别激动。“那,那啥时候送给我呀,当天吗?”萧弘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当日人多繁忙,事后又显得没诚意,提前一日送可好?”好,再好也没有了!“你,你决定就好……”萧弘狠狠地点了点头,很是矜持地迈着脚步往前走,就是手脚有些不太和谐。贺惜朝瞧着就是一乐,傻子。边上与贺惜朝站一处的官员听了忍不住笑道:“小贺大人与太子殿下真是君臣相得,心意相通得羡煞旁人啊!”“是啊,如亲如友,实在难得。”贺惜朝谦逊地一笑:“诸位大人过奖了。”萧铭自从知道了萧弘的秘密,见着他大哥便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刚才这两人说话就透露着一股子奸情味儿。几次欲言又止,想打探打探都憋住了。而萧弘得了准话,接下来的早朝他都没心思上了。只觉得他家惜朝怎么这么好!他暗暗地告诉自己那天一定要好好地准备,是不是得准备用点伤药啊?待会儿去太医院问问。对了,要说这种事情,宫中才是最懂行的吧!顺道过去问问?第302章 恭贺生辰萧弘这种事没敢打张旗鼓地去问, 而是偷偷摸摸的,找的也是用得很熟的王太医。一窜进太医院, 他就将人拉进屋子里关上门。“太子殿下?”王太医多年宫中行走,一瞧萧弘这做贼模样就知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找上他了。他心里微微有些忐忑, 希望不会是试探律法边缘的要事吧?不过按照往常萧弘的一贯做法, 向来是光明磊落的, 他又稍稍放下心, 反而好奇起来。从来不走寻常路的太子殿下不知道又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萧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摸着鼻子,那厚比城墙的脸居然罕见得红了,他目光闪烁, 最后吞吞吐吐地将意思给表达:“听说男子与男子之间那啥……那个……你懂得。” 第647章 萧弘:“……”他将册子合起来,然后无声地抬头望向天乾帝,慢吞吞地问道:“您这是几个意思?”只听到帝王一声冷哼。心说要不是你没出息,他需要这么做吗?“您这是同意了?”萧弘试探地问。“你想得美!”天乾帝怒道,“堂堂太子,追了那么久,连个文弱书生都拿不下,你还好意思说是朕的儿子?简直丢人!朕到你这个年纪,什么人想要没得到手?”“您老厉害。”萧弘真心赞叹道,他一个贺惜朝都哄不过来,再来几个简直要人命啊!“朕算是明白了,合着是没吃到嘴里,没体会过那滋味儿就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贺惜朝倒是好手段。也好,早点将他办了,你就知道那种事情也就那么回事,趁早死心。”天乾帝越想越对,他竖着眼睛看着张大嘴巴的萧弘,冷冷一笑。这套渣男理论运用在后宫之中,当然无往不利,以天乾帝的经验,再新鲜的女人玩腻了也不过是后宫中平凡的一员,看久了就那样。除了皇后,其他妃嫔都是他的玩物。可若是放在萧弘面前,这能一样啊?亲个嘴,伸个舌头就兴奋得受不了的萧弘,生平惟愿就是两人能光明正大地睡一个铺盖,若是还能做些快乐的事,想想都能激动死。没吃到嘴的萧弘尚且在贺惜朝的掌握之中,给了甜头食髓知味还不是任他搓扁捏圆?身心合一那威力,拔吊无情的某帝王是体会不到的。萧弘表示怀疑,但是他很识相地没去争论。萧弘小心地问:“那儿子这就告退了去试试?”天乾帝没说话,鼻腔里哼出来一个单音,便是默认了。萧弘心里咂舌,他觉得事情怎么发展地这么诡异?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帝王道:“弘儿,朕虽不阻止你俩的私情,但既为私情,便不可见光,不得公之于众。只有几日的时间,朕不忍心见你离别之苦,稍许放纵亦可。但朕的容忍总有限度,等他一走,便娶妻生子收心吧。”萧弘的脚步顿时一缓,才往外走。及冠礼的前一天,萧弘一下朝就跑了,想找他说个事的朝臣连片衣角都没摸到。他临走之前还深深地看了一眼贺惜朝,后者张了个嘴送了他一个唇形:等着。于是他一溜烟儿地回了府,恭候某人大驾。这个时候太子府上下都已经忙开了。按理及冠这事儿别人再怎么脚不沾地,也忙不到萧弘头上,不过今日他一回来就开始巡视自己的寝殿。床铺是新的晒洗过,帐子也都是崭新的,里面的家具物什都是比照新房而来,统统里里外外仔细打扫过。沈嬷嬷见他一样一样看过来,连屏风摆放的角度都得挪一挪,不仅哭笑不得道:“殿下,您这是办喜事呢?”“可不就是喜事嘛。”萧弘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一打开,却是一个巴掌大的喜字,瞧着剪得有些毛糙歪扭的模样,可见是他自己弄得。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喜滋滋地问:“嬷嬷,你说我贴哪儿好?”沈嬷嬷见着那喜字微微一怔,而萧弘那极尽珍重的模样,让她心中顿时酸楚起来,一时间说不出话。还是心蕊捧着一条大红被子走进来说:“不如贴床头吧,虽然不起眼,可是惜朝少爷应当能看得到,是殿下的心意呢。”从不认同劝阻不了,这些太子东宫的老人,到如今已经完全释然了,也希望这两孩子能心想事成,真能创出一条路来。是以明日的及冠礼没人关心,可萧弘的洞房却让他周围的人都跟着高兴。萧弘跪在床头,宽大的手一寸一寸量着床板,左右瞄着距离,最后才将那喜字端端正正地贴在床头正中间,自己瞧了瞧,忍不住傻乐一下。桌布已经换上了红色,小墩子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一对龙凤烛,搁在桌上,小玄子又各自一边放了一个酒杯。等心蕊将大红被子盖好,整个寝殿顿时喜庆极了。如今就等着贺惜朝来了。而这边贺惜朝下了衙,也先回了府。说实话,调戏萧弘的时候看他似乎游刃有余的模样,实则他也不过是个理论多于实践的新手小白。又一贯会装,才显得如同情场老手一般。真到了真枪实弹的时候,他还是很紧张的。夏荷替他换下了官服,换上了前几天做的新衣,又重新净面梳头,插上玉簪。望着镜子里略微模糊的脸,他不禁问道:“我好看吗?”夏荷将玉佩挂饰一一系到贺惜朝的身上,闻言抿嘴一笑:“少爷怕是不知道吧,如今这被誉为大齐第一公子的人可是您呢!不知道多少未婚小姐倾心与您,您说好不好看?”贺惜朝笑了笑,觉得自己被萧弘给传染了,有点傻。“少爷今晚还回来吗?”夏荷替他摁平了衣裳褶皱问道。贺惜朝将折扇一打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自是不回来了。”正说着,阿福匆匆走进来禀告:“少爷,魏国公来了。”魏国公会来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贺明睿做下这样的事,他寝食难安,虽然不能将这个不肖子孙给逼过来,可毕竟是孙子,嘴上再怎么说不管,也终究放不下。 第649章 魏国公离开后,贺惜朝在府里坐了一会儿,最终嗤笑一声,起身去了太子府。在乎他的人不会让他委屈,不在乎他的人又何必为此伤神?糟心事一丢,自然是找在乎他的人去。等贺惜朝走进萧弘的寝殿时,顿时所有的不快都消失了。萧弘总是能给他惊喜。此刻萧弘跟贺惜朝一样穿着一身簇新,英俊地简直不像话!他看着贺惜朝的眼神仿佛刚拜了天地的新人一般,深邃火热,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一朵花来。“我以为今晚要独守空房了都,你来的真晚。”萧弘幽怨道,“等了好久了。”的确很久,他快将寝殿的地砖给踏出裂缝来,胡乱想着是不是贺惜朝反悔了。“抱歉,有事儿耽搁了一下,别生气。”贺惜朝今日声音温柔的很,每句话似乎从舌尖滚过,“待会儿给你赔罪。”此刻说出赔罪这种话,不免有分旖旎在里头,让萧弘有种酥酥麻飘飘然的感觉。“你打算怎么赔?”萧弘目光热切。贺惜朝轻轻笑起来:“你想我怎么赔罪,这样吗?”他搂住萧弘的脖子,抬头凑上去对着耳根低声说了几句。瞬间萧弘的脖子从根部一路往上爆红,握着贺惜朝的腰简直难以自持。他觉得有点太过刺激,需要缓一缓,便道:“那个……你吃过饭没,饿不饿,要不先吃点东西?”贺惜朝顿时古怪地一笑:“吃什么饭,你喂饱我不就好了?”说完他推了萧弘一把,已经头顶冒烟,脚步虚软的人,别看人高马大,此刻外强中干地轻轻巧巧就被推倒在床。咕咚,萧弘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见,眼神已经迷离,跟条岸边的鱼一样,快要干渴而死了。“惜朝……”贺惜朝往桌上一瞟,抬起那雕刻着鸳鸯戏水壶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接着不等萧弘起身,便一把压了上去,对着嘴哺入了后者的口中。酒液顺着喉咙而下,他舔了舔唇角,歪头一问:“学得如何?神功可是大成了?”“应,应当不,不会让你受伤的。”萧弘结结巴巴地说,嘴里不断回味刚才那甜香味道。贺惜朝顿时喜笑颜开,低头再次亲了他一口道:“那真是太好了,东西搁哪儿了?”“床,床头。”那剪得不算好看的双喜字,贺惜朝深深地望了一眼,然后刻到了心底。他抽出萧弘的腰带,骑在这人的腰上,然后用此蒙住了萧弘的眼睛,低声笑道:“殿下,恭贺生辰。”第303章 及冠宴席什么叫做牲口, 贺惜朝是深切体会到了。别管上床之前萧弘软地跟绵羊一样,任他为所欲为, 一旦某人激动起来掌握主动权,贺惜朝求饶都是没用。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醒来一转头, 就看到萧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傻笑。贺惜朝也跟着抿唇一笑:“还不起来, 今日及冠……”他一出声就顿住了。沙哑的声音这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贺惜朝眯起眼睛危险地望向萧弘, 他记得某人是答应他停下的,然后呢?没有然后,他没意识了。贺惜朝逼红的眼角,瞬间让萧弘想到了昨晚红被翻浪, 他滚了滚喉结道:“惜朝,别这么看着我, 再来一次, 你身体吃不消的。”他说完又顿了顿,浮着红晕,一脸期待说,“你若非要, 我也……”“滚!”贺惜朝抬脚就是一踹, 然后脸部瞬间扭曲了起来。此刻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幸好萧弘顺势下了床,避免了血溅当场。他裸着张牙舞爪的胸膛去倒了水, 又麻溜地滚回来,殷勤地将贺惜朝扶起来,讨好道:“惜朝, 喝口水吧。”嗓子实在难受,贺惜朝瘪了瘪嘴,最终还是喝完。瞧着某人卖力一晚上照旧生龙活虎没人事一样,心里不免有委屈又嫉妒。这个样子的贺惜朝实在惹人心疼,萧弘搂过来,一边替他按腿一边道:“酸了是不是?都让你别喊了,你还喊,我一听声音就热血上头,忍不住了。”贺惜朝一听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顿时抬手就挠了过去。萧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放在嘴边亲了两口,肥着胆子说:“今日得见人,不好破相的,给哥留个面子。”一说这声哥,贺惜朝头发就竖起来了,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逼着他喊,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彻底脱离掌控。“惜朝,我好高兴,我感觉彻底拥有你了,就昨晚我能回味一辈子。古人诚不欺我,真的是鱼水之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赛过神仙,你说是不是?”这不是废话嘛,贺惜朝翻着白眼,不过嘴角却是扬起来的,然后“嗯”了一声。“就是你体力差了点,我都不敢太用力,惜朝,咱们练练呗?”“滚!”太子及冠于宗庙之内,文武百官队列在外,观礼。 第651章 婢女想了想又善解人意道:“奴婢这就让人去找他回来。不过您这个样子,奴婢不如先扶您往偏殿坐一会儿,奴婢去请玄公公过来照看您?”贺惜朝在太子府里,一般进出的确小玄子跟随照料。不过她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贺惜朝只是个太子宾客,有什么资格受内侍伺候?“你是……”她笑道:“奴婢是心蕊姑姑派来的。”贺惜朝脑子有点晕,想了想没理出头绪来。而旁边几位老大人也在劝着:“这不过才刚开始,小贺大人就不胜酒力,唉,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贺惜朝于是起身告饶,在戏谑的目光中,跟着她走了。萧弘的酒量不算好,但也不坏,可架不住人多,没一会儿就摇摇欲坠了,不过他没认输,反而大着舌头问道:“你们服不服?嗯,服不服?”显然是喝大了。“大哥,你说呢?”萧奕抬起酒杯跟他一碰,“来!”萧弘一杯酒下肚,目光往远处而去,顿时被贺惜朝那桌吸引过去,只见后者正被一个婢女搀着站起来,离席之前还朝他迷迷糊糊地笑了笑。萧弘就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就没心思在这儿拼酒了。萧铭暗暗地看在心里,嘴上说:“大哥,我看你也差不多得了,不如稍微休息一会儿,才刚开始呢,不着急。正主要是倒了,可就没趣儿了。”萧铭浑水摸鱼,就撺掇着别人上去喝酒,自己才下了几杯而已。“是啊,大哥还是缓缓吧,不然明日定头痛。”五皇子才刚开府出宫,宿醉的滋味前不久体会过,这辈子难忘,深有感触地劝道。萧奕有些意犹未尽:“别啊,不是说好把我们灌趴吗?大哥这是在说大话?”“孤是去解手,等老子回来,有你们好看!”萧弘颤颤巍巍地起身,便要离席。小墩子正于一个婢女说话,后者指了指远去的贺惜朝道:“小贺大人请殿下到偏殿一叙。”“怎么让你来?”“阿福有事暂时走不开,小贺大人只是让奴婢来说一声。”小墩子皱了皱眉,正要再问,就见萧弘已经离了席,赶紧过去搀扶,想了想还是凑到萧弘耳朵边低声说了几句。萧铭端着酒杯有意倾听,倒是依稀听见几个字。“惜朝少爷……偏殿……”他见萧弘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哪儿还能分辨什么,眼中带着几分热切,根本想也不想就带着小墩子匆匆而去。萧铭微微一笑,回头朝贺明睿的方向一看,后者也笑着点了点头。萧弘走进偏殿,果然见贺惜朝坐在榻上,一手支在小几上,垂着头似乎闭眼养神。听到脚步声,他抬起迷蒙的眼睛,接着忍不住弯了唇,抬起一根手指对着萧弘勾了勾。那模样当真勾人。萧弘喝多了,被酒气一染,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他舔了舔唇,很想就这么扑过去。但是理智还是克制着他问:“阿福呢?”“被贺明睿的小厮叫走了。”萧弘坐在他身边,贺惜朝整个人都是软的,脸红得一塌糊涂。萧弘只觉得不对劲:“惜朝,你怎么了?”贺惜朝咯咯笑起来:“笨,下药了呗。”萧弘那点酒气都消了,差点跳起来:“什么?”“咱俩又不是禽兽,不分场合就发情,不用点药怎么天雷勾地火?”贺惜朝说着凑上去吻住萧弘的唇,还开始扒他衣服。萧弘喝得有些头晕,被贺惜朝这么一勾引心火跟着起来了,不过他还有点理智,按住怀里人的手脚说:“你知道下药了还喝啊?我的天,惜朝,万一伤身体怎么办,我去叫太医!”“回来!”贺惜朝一把扯住他,“药量不多的,刚好起了欲望而已,他们又不傻。”“可是……”“可是什么,门口谁守着?”贺惜朝捧住他的脸问。“就小墩子。”“他一个人是挡不住的,呵呵。”贺惜朝一双眼睛都红了起来,手搂住萧弘的脖子,对着他的脸喷酒气,“早上谁说不想从我身上下来,这会儿倒是装起君子来了?”萧弘:“……”他有些不忍直视君子这两个字。“我怕你受不住!”萧弘那点坚持跟奔溃的堤坝一样,而且马上就得冲毁了。“咯咯咯……”贺惜朝闻言笑起来,“谁受不住,你个笨蛋,趁他们还没来,还不抓紧机会?不然过了今天,你就无法碰我了?还是说……你害怕了?”贺惜朝说到这里,手脚是热的,脸是热的,可眼神却冷下来。这种事情要让他人知道,的确需要莫大的勇气,萧弘会打退堂鼓,贺惜朝不意外,只是…… 第653章 “那就一起去吧。”一行人同行,简直诡异。偏殿并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口就一个小墩子守着。然而见到这么一群人来,小墩子脸都吓白了,惊慌失措的给他们行礼:“奴才小墩子见过顺亲王,礼亲王,安郡王,醇郡王,七皇子,八皇子!”说完他又大声地朝宣灵行礼:“奴才见过镇国郡主!”最后他扬起笑脸道:“几位怎么来了?”萧奕看了小墩子一眼,一脸纳闷地问:“许久没见大哥回去,做弟弟的关心他来看看,对了,你怎么在门口,没去里面伺候?”“这个……殿下累了,睡着了。”小墩子有些吞吐得回答。“睡着了?父皇的赏赐马上就要来了,谁能替他领?”萧铭说着作势便要往里面走,小墩子下意识地往前一拦。这下就显得欲盖弥彰了,萧铭眯起眼睛,故作惊疑地问道:“你拦本王作甚?不进去伺候你家太子起来,却阻拦在门口,我倒是奇怪了,还是太子在里面做些什么事,不让人看见?”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这话从何说起?就连小墩子都呆了呆。萧铭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太急切了,可他就怕这狗奴才拖延了时间,抓不了正着。于是他抿了抿唇,强硬地小墩子道:“问你话呢!”“礼亲王殿下说笑了,太子的确……正在休息,容奴才进去禀告一声吧……”然而看小墩子额头汗都要滴下来了,似乎真的在隐瞒着什么。萧奕瞧瞧萧铭,又瞧瞧小墩子,方才萦绕心头的那点古怪顿时有了出处。看来老三是知道里面什么情况……而萧弘此时怕是在……萧奕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正在此时,贺明睿匆匆从远处跑来喊道:“圣,圣旨已经到门口了。”这下不用说了,萧奕闻言二话不说就要闯进去看个究竟,却没想到有人先行一步,却是宣灵一把绕开了小墩子,推开门……“郡主,您不能进去!”小墩子大喊了一声,急得几乎晕厥。可惜他就一个人根本拦不住。萧奕继宣灵之后,也跟着进去凑热闹。而萧铭跟贺明睿互相看了一眼,几乎难以压下那股兴奋,然后一同走进偏殿,去见证这激动人心的一刻。至于剩下的皇子们,皆是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事情有些微妙,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显然,萧弘藏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如今马上就要被暴露了。他们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年纪小的七皇子和八皇子望着五皇子,五皇子则看着四皇子,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四哥。”四皇子脸色阴晴不定,最终抬起了脚。前面哥哥们都进去了,就算有什么事也落不到他们头上。然而刚迈过门槛,便听到一声怒吼:“滚出去——”顿时,这些小皇子的脚步都僵在原地,不敢再往里走。萧弘的吼声中带着无边的怒意和羞恼,听的人简直心惊肉跳,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气急败坏,怕是下一刻就得动起手来。七皇子和八皇子齐齐咽了咽口水,缩了缩脖子,不约而同地拉住四皇子道:“四哥,我们别进去了吧?”四皇子迟疑之时,几个略显凌乱的脚步从里面跑出来,却是率先进去的镇国郡主。两个侍女见此连忙迎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宣灵:“郡主……”然而宣灵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四哥,五哥?”七皇子和八皇子见此心里便着急了起来。四皇子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们也走。”他们不过是个母族不显,帝王不算多宠爱的小皇子,前头三个哥哥之间的较量,掺和进去,怕是得粉身碎骨。而里面,从小墩子高声给众人问礼开始,贺惜朝和萧弘就已经完事绕到了屏风后。宣灵是最早进来的,瞧这撒满地的衣裳配饰,以及屏风后的人影,顿时意识到了这俩在干什么。让她抓奸在床呀!这是宣灵直冲脑门的想法。等萧奕跟萧铭他们前后脚进来的时候,听到动静的萧弘就从屏风后走出来,面含愠怒,惊天怒吼:“滚出去——”宣灵想了想顿时急急忙忙跟个伤心欲绝的小姑娘一样跑出去了。脸皮薄的镇国郡主一走,只留下萧奕跟萧铭看好戏,还有一个贺明睿。只见萧弘一脸阴沉地走出屏风,身上胡乱地系着里衣,头发披散……他拣了地上撒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和鞋袜,那满身的戾气,还是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一目了然了。 第655章 没有帝王的首肯,如今谁敢叫太医?这个时候,想必天乾帝恨不得贺惜朝就此死去才好吧?贺明睿心里冷笑之时,可没先想到,天乾帝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扬了扬手:“宣太医。”瞬间,那一刻,不安在他们心中蔓延开来。第305章 局中之局今日文武百官都在, 包括太医院。不消一刻钟太医院院正方太医带着王太医就到了殿内。天乾帝烦躁地扬了扬手,黄公公就领着两位太医进了内室, 贺惜朝就躺在里面。萧弘想跟着进去,不过在帝王危险的目光下最终踌躇地停下了脚步, 老老实实地跪下来。天乾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对这乱糟糟的场面真是心烦意乱。他左右踱了一步, 忽然记起来道:“刚说到哪儿了, 对了,镇国郡主,你好好的跑偏殿做什么?”这话就体现皇家的不讲道理,不管宣灵为什么出现在偏殿, 萧弘“对不起”她是事实,都没个事先安抚, 反而先质问起来。宣灵心说幸好她对太子本人没兴趣, 不然非得委屈死。她说:“回皇上,是太子殿下邀请臣女来的。”此言一出,萧弘立刻抬起头来,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他正抱着贺惜朝, 是疯了找未婚妻过来抓奸?其实无需萧弘解释, 天乾帝听了就知道其中不简单,他顿时眯起眼睛。宣灵道:“的确是太子殿下, 我身边的两个侍女都能作证,是府上的一位婢女来请的。臣女本觉得不合适,不过在北境, 未婚夫妻私下见面也没什么,是以就来了。”说到这里,萧铭顿时跪不住了。他一直以为镇国郡主是贺明睿安排邀请过来的,如今这番对峙起来,怕是得露了馅,于是他疑惑道:“随便一个婢女来请,镇国郡主就相信是大哥相邀?难道就不怕有危险吗?天黑灯暗,人多复杂,你一个弱女子……”此言一出,宣灵顿时笑出了声,她抬起头来,看向贺明睿,眼含讥讽道:“礼亲王殿下,臣女在北境光守关城就杀了一白多个匈奴,这声弱女子宣灵可不敢当。”萧铭顿时噎住了。宣灵继续道:“臣女既然与太子殿下有婚约,自然一心向太子。若是太子诚心相邀,那最好。若是其中有鬼,宣灵也不怕,正好趁机揪出隐藏的魑魅魍魉,助太子肃清府邸,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没想到……还真是一场好戏。”她说完朝萧弘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朝天乾帝磕了一个头:“请皇上明鉴。”对于宣灵,天乾帝之前还怕此女凶悍直楞,不懂变通,委屈萧弘,没想到今日一看却颇明理大度,心思缜密,办事自有章法,如此顾全大局让他心里顿时满意极了。天乾帝点着头,从她的身上离开的目光却越来越寒冷。此事毫无疑问,有人设局,就是为了陷害太子!顿时天乾帝对萧弘的怒气消散了大半,而对暗中构陷者却痛恨起来。他的心能偏出一个京城之远,所以哪怕心爱的长子与朝中大臣的奸情被当众被戳穿,如此大的丑闻,可只要给帝王找到一个借口,他就能因此原谅萧弘,把罪怪到别人头上。此时,黄公公从内室走出来,萧弘瞧着立刻挪着膝盖过去,问道:“惜朝怎么样了?”“啊哟,殿下,您可别跪着老奴!” 黄公公连忙往旁边避了避,可见萧弘面露急切的模样,又只好安慰道,“殿下放心,小贺大人只是精气亏损,疲劳过度再加上惊吓,这才晕厥的。太医已经开了药,休息两日便能好了。只是……”“只是什么?”黄公公想了想还是面色凝重地凑到天乾帝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顿时帝王震怒,将桌子大声一拍道:“查,如此下作的手段,今日若是不查清此事,谁都别想走!”“父皇,究竟发生了什么?”萧弘急地追问了一句。天乾帝额头拧出井字,怒道:“你脖子上长得是猪脑吗?你俩抱一块儿的时候就没看出来贺惜朝有什么不对劲?”萧弘愣了愣,接着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就要冲出去之时,便听到帝王吼道:“你给朕老老实实跪着,混账东西,都是你搞出来的事,再不安分,朕就打断你的腿!”当然原谅是一回事,给他丢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他没找这臭小子算账,这会儿居然还敢给他惹事!天乾帝简直要气死了!至今为止,帝王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转头严厉地对黄公公道:“凡相关人等,一个都不许放过!让上下嘴巴都把严了,谁敢泄露一丝风声,朕灭他满门!去,查!”此时,宣灵说:“公公,我的侍女阿月跟阿青见过那位婢女,让她们一同去找吧。”黄公公道了谢,匆匆而去。萧铭听了,顿时回头看贺明睿,眼中露出急切。贺明睿摇了摇头,低声道:“殿下放心,不是我安排的。”但说完这句话两人没一个放心的。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让太多的人觉得不可思议。不管其中有没有内情,萧弘和贺惜朝之间的奸情难道就这么算了?不该先将这二人处置了吗?哪怕萧弘舍不得,贺惜朝呢?一个能力出众,深受储君信任,居然还能爬上床榻的重臣,就不怕将来佞幸妄为,影响国储,引起国乱? 第657章 萧铭几乎撕了萧奕的心都有了,可是他自己不注意,又该如何反驳。只是认了,那就都完了。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抬起来时已经泪流满面:“父皇明鉴,儿臣向来对大哥尊敬有加,他乃储君,怎敢如此设计?再说他与贺惜朝之间的事,向来隐瞒极好,若不是今日,谁能知道?儿臣冤枉,请父皇做主!”“父皇,更与儿臣无关。”萧奕也磕头道。看了这么久,天乾帝心中早有决断。黄公公站在一边,见帝王看过来不禁道:“老奴已经命人深入调查,细细盘问与这些下人亲近之人,蛛丝马迹之下定会水落石出,只是今晚,请皇上恕罪,怕是抓不住真凶了……”这话让萧铭心思顿时一转。而天乾帝闻言起身,他甩了一下袖袍,然后淡淡地说:“不用抓了,此事到此为止。”闻此一言,殿内所有人都惊讶了起来。然而只有萧弘心沉了下去。只听到天乾帝继续问:“此事可有宣扬出去?”黄公公摇头:“未曾。”“很好,那凡是知情者就一律处死吧。”天乾帝接着不带一丝温度地看向贺明睿,“将他打入天牢,以谋害太子之罪论处。”萧铭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他觉得耳朵都幻听了。而贺明睿整个人都凝固起来,接着就听到萧铭求情道:“父皇开恩,明睿不会说的!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说的!儿臣保证!”贺明睿身体顿时一软,整个人都懵了。“父皇,明睿是重臣之子,不能随意处置啊!”萧铭继续请求道。然而天乾帝却并不为所动,他说完就看向宣灵,温声道:“镇国郡主就先回去吧,你受委屈了,等过后让弘儿好好向你赔罪,不过兹事重大……”“皇上放心,宣灵心中有数,必守口如瓶。”“好,你是个好的,是弘儿对不住你,去吧。”宣灵欠了欠身便来了大殿,到了门口将自己的侍女就一并带走了。等她一走,天乾帝就看向萧奕:“不管是不是你做的,擅闯太子房门,暗中拱火也逃不了你一份,你可认罪?”这点罪名已经算清了,萧奕见好就收,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于是痛快认了:“儿臣认罪。”“罚你闭门思过三月,罚俸一年。”“是,儿臣领命。”“你也去吧,若是泄露了消息……”“儿臣对天发誓,此事绝不敢宣之于口,这辈子烂在心里。”萧奕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差点发下毒誓。天乾帝似看准他,于是挥了挥手:“下去吧。”萧奕赶紧起身,他跪得有点久,身体微微摇晃,不过踉跄了几步,就稳了。他匆匆行了礼,火急火燎地离开了是非之地。只留了萧铭……第306章 善后处置禁军已经在黄公公带领下走进来。这个时候贺明睿才发现, 皇上是真的要杀了他。他惊呼地连连磕头:“皇上开恩,下臣定然守口如瓶, 一字不说,请皇上饶命!”那额头触碰着地砖, 一会儿就青肿了, 可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只觉得心口冰凉, 几乎要晕厥了过去。萧铭连忙拉住他,不让侍卫动手,对着天乾帝求情道:“父皇,明睿不仅是儿臣的左右臂膀, 他也是魏国公仅有的子嗣,更是丹阳的丈夫!父皇, 您怎么忍心让丹阳守寡?请您看在这些情份上绕过明睿吧!”禁军侍卫已经站在了贺明睿身后, 萧铭不停地摇头,侍卫们便踌躇着没动。见此,萧铭更是连声恳求:“明睿是无妄之灾,求您开恩!”无妄之灾?跪得膝盖发麻的萧弘闻言就嗤了一声。他翻了一个白眼, 心说满地跪得都是亲王郡主, 他一个下臣掺和在里面,还有胆子跟着闯进来一起看, 没鬼才有问题。天乾帝不为所动:“铭儿,朕没聋也没瞎,不是靠狡辩两句就能瞒过去了。”“可是父皇, 真的不是我们做的,您相信我!”萧铭眼泪都掉下来了。“是不是你做的很快就会知道,将人先带下去吧。”天乾帝扬了扬手,禁军侍卫直接压住贺明睿就将人拖了下去。终于贺明睿喊道:“下臣冤枉,皇上,下臣冤枉!殿下救命,救命啊!”他手脚胡乱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最终被侍卫钳住,挣扎不能。萧铭六神无主,他脸上滚着眼泪,一把抱住天乾帝的脚,语无伦次道:“父皇,儿子想不明白,大哥和贺惜朝做下这等丑事都能相安无事,您为何因此要让丹阳失去丈夫?让儿子眼睁睁看着挚友去死?您这心也太偏了!儿子不服,不服!”他大声喊着,几乎要将所有心底的不忿给宣泄出来。天乾帝微微愣了愣,接着他弯下腰,抹去了萧铭眼底的眼泪,眼露不忍,却残酷地说:“朕以为,朕的偏心你们早就都明白了,也该认命了。” 第659章 萧铭身体顿时虚软,然而禁军侍卫却托起了他。只听到帝王略带冷意的话从背后响起:“铭儿,想想你的母妃,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萧铭的手指动了动,感觉全身的血顷刻间冻住了。如今整个殿内只有萧弘一个人。他的膝盖跪得发麻,但身姿笔挺,只是眼睛通红,头发依旧凌乱,看得出来,今日的打击对萧弘不小。天乾帝在他的身后踱步,仿佛不知道该拿这个儿子怎么办。最终他道:“跪你母后面前去。”帝王御驾离开,整个封禁的太子府也重新松动。宾客们终于可以离席回家。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劳动了御驾,却是众说纷纭,没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被黄公公询问的两位郡王和皇子未发一言就直接离开,几位与贺惜朝同席,被带去辨认已死的婢女的大人们哪怕心里有所猜测,也是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尽快离了席。此事于是便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只有魏国公,听了一个下人来报顿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天乾帝还没下御撵,魏国公便请求面圣了。这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天乾帝见了他,魏国公诚惶诚恐地磕了头:“皇上……”今日的天乾帝心情很糟糕,他端着茶,神色间阴郁冷然,魏国公刚一开口,他便打断了话:“等着,还有人没来。”魏国公一怔,哪怕心中焦急,也不敢再多询问。终于一个内侍小跑着进来禀告道:“皇上,丹阳公主求见。”“到齐了,让她进来。”丹阳公主拎着裙摆,神色慌张地走进来,一见到魏国公也在,不禁定了定神,跪下来拜见:“儿臣丹阳见过父皇。”“都是来求情的?”天乾帝没让平身,因为他知道就算起来也会再跪下来,便干脆懒得开口。他有诸多儿女,丹阳虽是长女,平时却不多在眼前,这位公主就是得宠也有限。对于这些皇子皇女来说,帝王,先是君,再是父。而今日他是真的怒了,累了,也变得更狠了。面对这样连一丝温情都没有的天乾帝,丹阳公主心乱如麻,可是却不得不说道:“父皇,儿臣……儿臣害怕,不知道明睿做了什么事让您如此生气,直接下了大牢,丹阳求您看在女儿的面上网开一面!”“皇上,都是老臣教孙不严,闯了大祸,可老臣年迈,就这一个孙子!只要,只要能有一丝希望,恳求皇上给贺家留一条血脉!有任何罪责,老臣愿一力承担,替他受过!”魏国公额头触地,面色诚恳。“你们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魏国公,你也不知道?”天乾帝淡然的语气,探究地看着他们。不管是魏国公还是丹阳公主都摇了摇头。“请皇上示下。”“请父皇明示。”“很好。”天乾帝点点头,“既然都不知,那就更不要知道了,也免得朕多杀人。”此话一出,跪着的两个顿时睁目。“父皇!”丹阳公主叫了一声。然而天乾帝却望向了魏国公,只道:“贺家的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有本事……呵,看在皇后的面上,太子的面上,魏国公,朕就不追究你了,回去吧,保留你的体面。”魏国公听着浑身颤抖起来:“皇上……”天乾帝挥了挥手:“丹阳也一同走吧。”“不!”丹阳公主挪了挪膝盖,一把拉住天乾帝的衣袍喊道,“儿臣不走,父皇,儿臣没别的要求,请您留明睿一命,哪怕……哪怕如詹少奇一样流放千里,去充军,儿臣也谢主隆恩……”丹阳公主噙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一边哭一边恳求:“姑母和詹少奇犯下那样的大罪都能留着性命,女儿的丈夫难道真的那么十恶不赦吗?父皇,女儿求您了……”“丹阳……”天乾帝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终究脸上露出动容之色。丹阳公主梨花带雨,见天乾帝有所松动,不禁抚住自己的小腹,哽咽道:“女儿有身孕了,您不能看着他一出生就没有爹啊……”这话不仅让天乾帝就是魏国公都怔住了。那一瞬间帝王的冷硬心肠动摇起来。魏国公见此,立刻磕头道:“皇上开恩!老臣定好好约束他,绝不会让他再犯,请皇上开恩!”然而天乾帝却忽然眯起眼睛,冷笑道:“魏国公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能约束他?”魏国公顿时一滞。“罢了。”天乾帝忽然觉得心累,他弯下腰亲自将女儿扶起来,替她抹去脸上的眼泪,柔声道,“丹阳,回去吧,这个孩子的父亲就当做意外身亡了。”丹阳公主瞳孔顿时一缩,接着闭上了眼睛,晕厥了过去。“来人,宣太医!”魏国公浑浑噩噩地被请出了宫门,他站在宫门之外,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661章 魏国公来做什么,贺惜朝心里大抵是清楚的。萧弘与他的私情不能公开,那么始作俑者兼知情者的贺明睿就得死。更何况这件事并非只是单纯的太子与下臣偷情,贺惜朝被下了药,又有人故意撞破,这是一个针对萧弘的局。而幕后黑手不是萧奕就是萧铭。很显然,萧奕没有这个脑子,那么萧铭才是罪魁祸首。帝王是不讲道理的,当他认定是你做的时候,就是没有证据也依旧要你的命。谋害长兄,败坏其名誉,以下犯上,图谋太子之位,这个罪名可不小。真深究起来,萧铭别说禁足罚俸,一个亲王贬成庶民都是轻的。所以总得有人出来做他的替罪羊,而在场的贺明睿就正好合适。不管他只是听命行事,还是挑唆的主谋,只要看见了,他就得替萧铭承担所有的罪责去死。魏国公救不了他,贺惜朝也救不了。“少爷,您见吗?”夏荷问道。贺惜朝最终摇了摇头,拿着薄被蒙上头说:“我睡了。”魏国公听着贺府管家回话,那点希望也瞬间覆灭了。王管家也是出自国公府,见此忍不住道:“国公爷,我家少爷一回来就躺床上,太医这才刚走呢!再说皇上下旨,让他明日一早出发西域,实在没有其他精神力气再管事儿,请您多多体谅。”魏国公也知道今日是为难人了,可是……他总觉得若是今晚不将人带出来,怕是再没机会。“老夫再想想办法吧。”他叹了一声,趁着夜色,赶往了太子府。可惜得到的回答却是……“太子殿下被皇上一同带进宫了。”清正殿天乾帝支着额头坐在榻上,合上眼睛微微小憩。已经到了后半夜,他其实很困倦,可心里烦躁却是没有什么睡意。殿内寂寥无声,黄公公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天乾帝便睁开眼睛看他。黄公公道:“太子殿下正跪在娘娘画像前,一动未动。老奴让人看着,有任何事立刻来禀。”天乾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未语。“皇上,柳叶子回来了,您可要见?”天乾帝颔首。柳公公垂首恭敬地走进殿内,磕头行礼:“参见皇上,奴才前来复命,人已经畏罪自禁,是奴才亲自盯的。”天乾帝听了轻轻“嗯”了一声:“好好打理一下,送去魏国公府吧。”“是。”柳公公正要下去,忽然听到天乾帝问道:“他有说什么吗?”柳公公回过身:“回皇上,他说,贺惜朝也会死吗?”“呵……”天乾帝顿时冷笑了一声,“朕还真没冤枉他。”柳公公便下去了。天乾帝起身,黄公公连忙扶了一把,就听到帝王道:“朕去瞧瞧太子。”坤宁宫是皇宫里最安静最祥和的地方。萧弘跪在蒲团上,一双眼睛盯着皇后的画像。他很小的时候也这么看过,顺着画师的笔触线条,勾勒出他母亲的模样。但是这个时代的画像太抽象了,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总觉得按照画里的长相,应该会很丑。不过只要看见萧弘和贺惜朝,就知道皇后也一定是个美人。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萧弘没有回过头就知道是谁。“可想明白了?”天乾帝问道。萧弘的脊背挺得笔直,哪怕此刻他的膝盖已经跪得发痛,可是他却没有点头,反而在迟疑了片刻之后,缓慢而坚定地摇头。天乾帝见此顿时眯起眼睛,沉下声音:“弘儿,你可对得起朕,对的起你母后?”萧弘的双手垂在两侧,微微蜷曲起来,他回过头轻声道:“册封那天,我带惜朝一同来拜见了母后。”天乾帝听着,回想到了那日并排而放的蒲团,也因此才发现了端倪,不禁微微皱眉。“我对母后说,如果不同意,就晚上托梦来骂我,如果同意,就保佑我跟惜朝两人平平安安从北境回来。”萧弘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看着天乾帝的眼神闪着光,“可是没有,从我跟惜朝互诉衷肠开始,母后都没入梦来,我跟他也顺利回京。爹,您说娘若是真的在天有灵,她是不是就同意了?”“胡说八道!”天乾帝一甩袖子,“你母后身前最守规矩,怎由你如此放肆,若她还在,无需朕动手,定将你俩分离开。也就朕太过宽容,一时不忍让你俩闯下今日大祸。”“是吗?”萧弘摇头说,“可儿子觉得不会,她那么疼我,怎么忍心看我难过?爹,您知道吗?这几天儿子真的又是开心又是害怕,我是真喜欢他,我不知道您有没有那种感觉,拥有他的那瞬间就好像拥有了……” 第663章 宫中跟随的内侍见此便道:“既然人已经送到,杂家也该回宫复命去了。”这种场景他见得太多了,接下来必定哭天抢地,乱糟糟一团。“公公留步。”这个时候二房的人已经跟失了魂一样, 指望不上。大夫人强忍着心惊在贺灵珊的搀扶下走过来,她定了定神道:“敢问公公, 可否告知他究竟所犯何事……公公谅解, 国公爷还没回来,这府里又都是些老弱妇孺,没什么主见,好歹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大夫人说完, 见内侍皱起眉, 连忙从林嬷嬷手里拿过一个荷包,塞进了他的手里。被帝王赐死, 罪名自然是严厉的,可是会不会祸及家人呢?接下来又该如何操办身后事,隆重还是简陋, 这都得看上面的意思。内侍想了想便收进了怀里,缓了神情道:“具体的,杂家也不清楚,不过却是以谋害太子之罪论处的。”此言一出,大夫人心里顿时一紧,跟贺灵珊惊恐地望了一眼。谋害太子?疯了吧!“但是夫人放心,皇上也不打算追究魏国公府其他人,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也意味着,皇上虽网开一面,但阴私隐秘,也不要打听。“是,多谢公公提点。”大夫人送了宫中人离开不久,魏国公得了消息便赶回来了。此刻二夫人和崔姨娘已经醒了,连带着二房的两位小姐,这哀戚的哭喊声瞬间尖锐地刺穿人的耳朵。魏国公忙碌了一晚上,整个人显得疲倦而劳累,一双眼睛更是熬得通红,他就坐在贺明睿的身边,呆呆地望着孙子的脸。此前再多的失望,再多的生气都随着贺明睿的死去烟消云散。而小时候他的憨态可掬,他的孝顺懂事,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令魏国公欣慰之处也依旧记忆犹新。这是魏国公手把手启蒙带大,头一个长孙啊!他顿时老泪纵横,呜咽起来。贺祥陪着一晚上,亲眼看着魏国公从皇宫,到贺府,再转而太子府,礼亲王府……一个一个求问过来,没想到最终是这样的结局。不禁跟着红了眼睛。忽然二夫人一声尖叫传来:“是贺惜朝!是那个贱种害死了我儿!一定是他,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明睿……”接着她跑了进来,一把跪在贺明睿的面前,搂住他的尸身哭喊道,“让你赔罪就是了,你玩不过他的,为何还那么犟,非得作对到底呢?这就是结局啊,老天爷不公,不公,呜呜……”二老爷就在她的身边,夫妻俩顿时抱头痛哭。贺祥听了惊讶地回头望向魏国公。只见魏国公萎顿的脸上显示出异色,他忽然开口道:“你这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二夫人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去,闻言红肿着眼睛愤恨地转过头来看魏国公道:“国公爷,不怕您笑话,明睿一时口舌不当让灵珊受了委屈,贺惜朝放话在他离开景城之前,让明睿做好准备,若是弄不倒他,他就弄死明睿!现在我儿终于去了……呜呜……罪魁祸首一定是他,一定是!”这件事魏国公从来不知道,没人告诉过他。此刻他心跳得太过厉害,夏季的晚上,手脚却不断发凉。大夫人和贺灵珊走进来时,正好听到这番话,贺灵珊便道:“可是,明睿是皇上赐死的,罪名却是谋害太子,跟惜朝没有关系啊!他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明睿对太子动手吧?”这满府都是乱糟糟的,贺明睿的身后事也只能由大夫人来操办,是以她们是来询问魏国公的意思。虽说人已经死了,可听到这里,贺灵珊不免还是要为贺惜朝辩解一句。二夫人立刻狠狠地转过头,那仿佛就跟一头被伤害幼子的母兽。“你闭嘴!谁不知道贺惜朝跟你们大房沆瀣一气,明睿只是口不择言让你受累了,可他也真心后悔,千般向你这个姐姐道歉,你们还想怎么样?明睿没本事,没有贺惜朝那个能力让你脱离苦海,你自然就向着那边!可是……明睿才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原本大夫人因为贺明睿的死体谅二房不易,不愿多说什么,可当贺灵珊被那么指责之时,她顿时忍不住了。“弟妹,说话得凭良心,你说是惜朝做的,证据呢?空口白牙,胡乱栽赃,传出去这是对皇上不满吗?”二夫人闻言凶狠地瞪着她们母女,然而眼泪越从眼眶落了下来。接着,她重新伏在贺明睿身上,痛哭着:“我的儿,你怎么就抛下娘走了呢……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遭人欺辱,你怎么忍心……”崔姨娘也挣扎着进来,呜呜呜一同哭泣。大夫人听着皱起眉,然而见此,又心生不忍,叹了一声道:“明睿已经去了,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他的后事,总不希望他走的不安稳吧?”然而人只顾着哭,根本没有回答她。她只能无奈地看向魏国公。然而却见后者颤颤巍巍地似乎要站起来,贺灵珊连忙过去搀扶。魏国公走到二夫人身边,哑着声音道:“二房家的,你说清楚一些……惜朝说弄死明睿,可是真的?”二夫人听了,抽噎着,眼里闪过愤恨之色,接着噗通一声跪下来道:“国公爷,千真万确……”“……詹少奇这个下场,他吓得不行,贺惜朝又一再提醒他,终于他便请了礼亲王做中人,给贺惜朝赔罪去。凡是跪也好,责打也好,哪怕将自尊踩在脚下,他说他也认了。明睿窝囊,他没本事,他只想活着。”这件事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大房第一次听说,惊讶极了。“老夫记得那天……”魏国公看向崔姨娘,“你交代了西山围场。”崔姨娘老态龙钟尽显,最疼爱的孙子没了,她几乎都要跟着一起走。闻言她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第665章 贺惜朝见他笑容可掬的模样,不禁微微一哂:“跟太子殿下的话该说的早就说了,无需劳烦公公,不过倒是有份折子还请呈于皇上。”贺惜朝掏出一份折子递了过去,“多谢公公。”内侍微微一愣,接了过来:“小贺大人放心,杂家一定送到御前。”他说完想了想还是再提了一句,“您真的没有话转给殿下吗?杂家可私下传达。”“那就让他好好当个太子吧。”贺惜朝道。车夫扬起马鞭,吆喝了一声,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来。贺惜朝终于离京了。第309章 长亭对问贺惜朝的马车在城门口与出使西域的使团汇合。这次出发的还有来自十五家拥有市场准入的商贾, 听说都是谈判的好手。再加上随行的下人,护卫, 太子准备的三百人,以及天乾帝派遣的十多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 看起来颇为壮观。昨夜大概只有喝了安神汤的贺惜朝才睡好, 谢三蹲在马车里挂着两个大黑眼圈, 要死不活地等着他的上峰兼师叔。等人一到,正式出发后,他立刻钻进了贺惜朝的马车里,瞪着眼睛看着后者。贺惜朝的马车是萧弘专门派工匠定制, 带着一些防震功能,车夫又是特地选出来的老把式, 坐在里面不仅不颠簸还很宽敞。一个精致五斗盒, 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茶点,于是贺惜朝取出一叠花生瓜子递了过去:“吃不吃?”“你还有心情吃东西?”谢三无语道。贺惜朝莫名地看着他:“为什么没心情?”“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贺惜朝于是拍了拍身旁:“那现在睡吧,安静,微微摇晃, 特别助眠。”“睡什么睡!”谢三瞬间把身体坐的笔直笔直的,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贺惜朝道,“你老实交代,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谢三也是有品级的,自然也参加了晚宴,不过坐的远, 一点影子也没瞧见,就感觉到了一丝丝风声。贺惜朝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盏茶壶和两个杯子,倒了一杯递给谢三:“喝水吗?”接着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把折扇,整个人靠在软垫上,一边摇扇子一边喝茶,神情分外惬意。谢三见此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问道:“你还带了什么?”贺惜朝拉开最后一个抽屉,谢三往里面一看,大大小小的莫奈何,九连环等各种各样的机巧小玩意儿……“我记得这好像是太子殿下的喜好。”谢三道。“是啊,给我路上解闷用。”萧弘几乎是把他最喜欢的“小情人”都送过来伺候贺惜朝这个大房了。只见贺惜朝随便抓起了一个,一把拆开,又轻轻松松地装了回去。似乎嫌弃没有难度,接着随手又扔了回去,百无聊赖地摇扇子。谢三:“……”这哪儿是去西域吃风沙,明明是游山玩水去了。他抹了一把脸,勉强把话题扯了回来,控诉道:“提前了三天啊!小师叔,你知道这三天有多珍贵吗?今天我已经约了友人游湖,明日去宜山登高,后日好不容易春乐坊的兰兰姑娘愿意给我一人弹琴煮茶……结果圣旨就砸了过来,今日一早就得滚出京,我……我特么想死的心都有了!”谢三满眼欲哭无泪,“你知道我把这些都推掉的心情有多悲伤吗?想来想去,一定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惹恼了皇上。说,是不是你跟太子偷情被发现了?”谢三只是随口一句,但没想到贺惜朝惊讶地说:“这都被你猜到了?”谢三:“……”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你究竟在做什么啊?小师叔,你还记得你怎么答应祖父的吗?”谢三至今还记得差点磕了他门牙的那天,忍不住发愁,然而看贺惜朝这没人事一样,顿时又觉得奇怪。“不对,顺亲王和礼亲王被禁足,丹阳公主的驸马被秘密处死,他还是魏国公府的长孙……这显然不是你俩偷情那么简单的!”贺惜朝摇着扇子光顾着笑。“究竟是什么事儿,外头猜测纷纷,知情人却三缄其口。”谢三快好奇死了。“老师也不知道。”贺惜朝说。“是啊,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你肯定是知情者。”贺惜朝歪了歪头:“知道我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吗?”“为什么?”“因为我嘴巴严啊,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最好不要知道。咱们这队伍里,可是有上面的人。”贺惜朝打开车窗,下巴对着外头抬了抬。谢三顺着看过去,只见任青及几个禁军校尉骑在马上,身姿挺拔,分外警觉,见这边一有动静,就望了过来。一看便是高手。身边顿时传来一声叹息。“怎么了?”“长得好,身材也好,不知道娶没娶妻。”贺惜朝眼睛里流露出欣赏和赞叹。谢三下意思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五斗柜。只听到贺惜朝又道:“我似乎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若你行为有差,怕是回不了京。”谢三沉声皱眉道。 第667章 他的眼睛明亮里头也带着伤,今日他跟魏国公的结局,早在贺明睿选择那条死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可是真到了今日对峙的时候,贺惜朝的心已经很痛。魏国公闭上眼睛,哽咽道:“他死了,今年老夫六十八,白发送黑发,惜朝,你可考虑过祖父能不能承受?”“考虑过,不然我不会在这里。”贺惜朝抬起手,跟着抹了一下眼睛,“还是那句话,我问心无愧,我没有害他,自己咎由自取。您若是不能谅解,那么……”贺惜朝想了想,“……就这样吧,两年内我估摸着不会回来了,您保重。”他抬起手行了一礼,然后就下了长亭。“惜朝少爷。”贺祥在亭外喊了一声。贺惜朝笑了笑道:“祥爷爷,国公爷就拜托您。”“哎,老奴遵命。”贺祥回了一礼。贺祥走进长亭,看着贺惜朝带着阿福重新上了马车,整个使团再一次出发。贺祥叹道:“国公爷,我们也回去吧,大少爷的后事还得您在场。”魏国公看着使团慢慢远去,忽然问道:“阿祥,你说是不是老夫错了?”贺祥想了想说:“老奴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魏国公摇了摇头:“子不教,父之过,明睿是我没教好。老夫能指责谁,只有自己啊!”……清正殿内,内侍一一地禀告。天乾帝听着黄启送去了些高手和三百护卫,不禁心下嗤然。心尖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那傻小子怎么可能一点准备也没有,若不是太子身份使然,怕是连自己都得钻进行囊里一同走。天乾帝心里很是不屑,于是问道:“他就没话带给太子?”“呃……奴才追问两边,小贺大人才随口说了一句请太子殿下好好做个太子就好。”这个就让帝王微微有些不太高兴,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说,便摆了摆手,让人下去。内侍却道:“皇上,小贺大人虽然没话给太子殿下,不过却准备了一份折子让奴才呈给皇上。”天乾帝闻言有些意外,黄公公取了过来,他便翻开来细看。这一看,神色却深了。黄公公道:“皇上,太子来了。”使团离京之后,萧弘就被放出来。他拐着脚,在小墩子和小玄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进清正殿。天乾帝昨晚没怎么合眼,精神不济,今日的早朝暂时停了。此刻,他放下折子,从黄公公手里端过浓茶,听着底下萧弘慢吞吞地跪下,接着再龇牙咧嘴嘶嘶响地磕了一个头。“给父皇请安。”萧弘说完就是啊哟一声。黄公公端着凳子就等在一边,一直等天乾帝喝完茶,才听到一声漫不经心的“平身”,于是赶忙把凳子放好,扶着萧弘坐下来。“皇上,要不请太医给殿下看看膝盖儿?”他小声地请示道。天乾帝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瞧着那神情分外委屈的萧弘,不禁冷哼一声道:“看什么看,不是很能吗?就该长点教训,省的无法无天,胡言乱语。”萧弘闻言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没有眼泪的眼睛,委委屈屈地说:“娘不在了,爹也不疼,我怎么这么可怜呢?”黄公公差点喷笑出来。“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接下来是不是饭也没得吃了?”萧弘作势摸了摸肚子,“空城计闹好久了。”天乾帝额头的井字顿时蹦起。“老奴这就让人端进来。”黄公公连忙就下去了。“没脸没皮。”天乾帝瞪了他一眼,不过倒也没反对。顿时萧弘嬉笑道:“在您这儿要啥脸,爹,您还生气啊?”他端起屁股底下的凳子一路挪到帝王身边,一把掀起裤腿儿,露出青肿的膝盖,凑到他爹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颜色都变了,肿了老大一圈,估摸着走路都困难,爹,您不心疼吗?”感情刚才挪凳子很畅快的两条腿不是萧弘的?天乾帝乍然看到这片青肿,还小小地内疚一下,但转眼一想方才顿时觉得自己浪费感情。不过萧弘既然已经递了台阶过来,他也不好不下,于是道:“那就老实点,少给朕出幺蛾子!你说从古至今那么多太子,哪一个像你这么不省心?”“嘿,这话儿子就不认同了。”萧弘脑袋一扬,很自豪地拍着胸脯道,“那您说全天下那么多太子,哪个像我这么贴心的?说来,今日惜朝离京,儿子都没闹着要去送行,要好长时间见不到面,我这心啊……都没敢表露出来,让您为难。”“呵……”天乾帝冷笑一声,觉得听到了一个好笑话,“你现在也可以追过去!”“您这话说得也太赌气了,我要是去了,您得打断我的腿。”天乾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知道就好。”正说着,黄公公就带着人捧着早膳进来了。瞧着萧弘空出一张肚子,吃得香喷喷的模样,天乾帝忍不住道:“早点吃完就滚吧,朕头疼,看见你就心烦。” 第669章 萧弘点头,抬手抱拳, 端端正正地道了一个歉:“对不住,弘惊吓了郡主,还请别跟孤一般见识。”态度还是很好的, 黄公公心下微微放心,连忙跟着劝道:“郡主,太子在皇后娘娘那儿跪了一整夜反思,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还请郡主大量,莫要计较,别影响两位之间的感情。皇上说了,太子殿下若再犯,他老人家决不轻饶!”宣灵的确受了惊吓,任谁没点心理准备撞见两个男人在做那档子事都得吓得花容失色。虽然在屏风后面,没看清,可里面的场景也太令人遐想了。哪怕英雄儿女如宣灵,也得骂人。至于黄公公的话,她没放在心上,这位殿下若是不再犯,她才犯愁呢。“既然如此,殿下就跟我来吧。”她说着回头看黄公公,笑道,“北方儿女,不拘小节,公公别介意。”“岂敢,岂敢,郡主气量高洁,皇上分外欣赏。”“多谢皇上。”宣灵说着转身就往后头走了。镇北王府是帝王新赐的府邸,原先是一位郡王居住。因为人口简单,里面也没有如何休整,倒是前院开辟出了一个校场,边上则放置着各种兵器。宣灵带着萧弘走进校场,随手从边上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根长枪扔给了萧弘。萧弘接了,不解地看着宣灵:“作甚?”“想要让我原谅你,可以,来,让我揍一顿。”宣灵笑着自己也举起枪,对着萧弘就冲了过来。黄公公后面跟过来,一瞧见这个情况顿时惊叫了一声,“殿下小心……”然后萧弘也没怜香惜玉地举枪横扫……乒乒乓乓,铿锵铿锵,这就大开大合你来我往地打起来。“惜朝说,他去谋匈奴,最多三年时间,让你把伐奴的准备做好。”宣灵的长枪刺啦地擦过来,贴近萧弘,让他不得不放手。“好。”萧弘放手回身一转,握住枪头一抽,又刺了回去。宣灵挑开,将枪劈了下来。“惜朝说,这次若失败了,他就不回来了,永不相见。”萧弘格挡而上,咬牙道:“不可能!”宣灵忽然凑近萧弘低声说:“惜朝说,竭尽所能,求一个未来,不得,也无悔。”萧弘一怔,那瞬间,宣灵抬脚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踹,分神的萧弘就被踹得后退了两步。宣灵握着枪笑了笑,然后道:“惜朝说,你们俩对不起我,他既然不在,太子,你让我揍一顿,我就消气了。”萧弘闻言,将枪一扔,拍了拍胸口,张开双臂豪放道:“来,随你揍!”最后萧弘真是鼻青脸肿地从镇北王府出来了。黄公公心疼地拿着帕子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直叨念:“殿下您千金之躯,怎么就老老实实挨揍呢,这么严重,万一破相了怎么办!天哪,这镇国郡主也太凶悍了,您可是她未来夫君,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一定给跟皇上说说,这不是母……”“母老虎?”萧弘嘶嘶两声,嘿嘿笑道。“可不是嘛,这要是一不高兴就揍,哪儿是过日子啊!”黄公公叹气道,“唉……”“挺好。”“什么?”黄公公惊呆了。萧弘心说这么凶悍,嫉妒成性也是理所当然的,贺惜朝不在的这几年,家有悍妇,应当就清净了。*两个月后,贺惜朝带领使团到达西域。四个月后,与西域十八国正式签订了边贸协议和关税准则。六个月后,自由贸易区建立。接着年关一过,十五家商行开始派遣商队前往。再者又是一年,镇国郡主孝期满,太子大婚定,秋高气爽,正合适……京城之中,宫内外都为了太子大婚忙碌开来,就是日理万机的帝王还得时不时将内务府总官拎到眼前询问进度。天乾帝已经期待很久了,然而太子本人却并不重视。他根本没过问。此刻他正蹲在书房里,拿着一张纸在叠纸鹤。这玩意儿是贺惜朝临走前教给他的。以他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对需要用到心灵手巧这四个字的活儿是完全不在行的。不过贺惜朝的要求,萧弘绝对一丝不苟地完成,每天一个,记录了两人分别的日子。而如今叠了两年多了,再笨拙的手也能叠出漂亮的纸鹤来。叠完还得上个色,这样才好看。 第671章 那份转让书已经拿了多少年了,这是头一回见到真银子,足够让天乾帝回味个一辈子。倒霉儿子孝敬的!总算没白养。“对了,爹,天气冷了。”“是有点凉。”天乾帝目光欣慰,和声道,“回去的时候,多披一件。”“儿子不冷。”萧弘笑道,接着他搓了搓手说,“您不觉得西北边境的将士们这个冬天该换上棉衣了吗?”得了,天乾帝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他想了想反问道:“几万件呢,这个冬季能赶出来?”萧弘嘿嘿一笑,眼里带着精光:“早在棉衣呈现给您的时候,儿子已经命下面人多多赶制了。这两年来,已经屯了十万件,足够边军率先更换。今年产量增加,到了明年,可以再追加十万件。”天乾帝闻言轻声一叹,看了手边装着银票的盒子,突然觉得有点烫手。“弘儿,这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啊呀,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再说,这边贸开展的顺利,那十五家商贾赚的盆满钵满,其余的早就眼红了。到时候,这关税一抽,国库还愁啥?”说到边贸,不得不提到贺惜朝。如今这朝堂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天乾帝想了想道:“今年怕是不行了,不如明年,今年东修路,西赈灾,还清了河道,重修太庙,朝臣怕是不会同意。”“没事儿。”萧弘毫不在意地说,“边军不同意没关系,您的禁军先换了呗,儿子优惠一点,打个折,等都穿上了看到效果……嘿嘿,怕是老将军们的折子都得淹了您的桌子呢,供不应求呢。”天乾帝闻言瞧瞧匣子,看看一脸期待的萧弘,终究不忍让儿子失望,只得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谢父皇。”萧弘继续捧起饭碗,又干掉了一碗。“快大婚了,把不重要的事便先放一放,别太累了。”“不累,反正儿子闲着也是闲着,为父皇分忧最重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发光发热,理所应当。”这句闲着也是闲着比较扎老父亲的心。若是往年,这会儿萧弘一定出个幺蛾子带着贺惜朝到处溜达去了。没心没肺,开开心心跑了没影。哪会像现在……“贺惜朝来折子了。”忽然天乾帝道。萧弘的扒着饭的手一顿,然后抬头看他。天乾帝给黄公公示意了一下,后者连忙将折子取了过来。第311章 匈奴伐谋贺惜朝写给天乾帝的密折, 自然全是公事。边贸开展顺利不谈,但是伐奴一事, 却有较大的进展。三年前镇北王逝世,匈奴南下那一场侵略之战, 几乎倾了草原全力。匈奴的人口本就单薄, 草原生活困难, 征兵了几万壮年男子奔赴战场, 徒留下老弱妇孺,那一年可想而知匈奴人有多艰难。然而在长达近一年的战争之中,匈奴除战死几万勇士,留下几万战马之外, 什么都没捞到灰溜溜而去。各部族损失惨重,怨声连连, 曾一度讨伐单于, 而后者险些地位不稳。再看大齐与西域之间的双边贸易,精美的瓷器和丝绸,盐茶等缺少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西域,价格却比以往年走私之时更加低廉。而西域的手工艺, 香料以及牛羊马则顺畅地供应大齐。商贸的繁荣, 促进双方关系更加和谐,让原本还在观望或倾向于匈奴却没加入边贸的西域小国, 再也按捺不住纷纷找到贺惜朝签订协议。甚至在贺惜朝的建议下,各国派遣年轻的勋贵子弟前来大齐交流学习。反观匈奴,大齐全面禁私, 甚至严厉处决了私自放行的边关守将之后,茶盐这些生活必须用品匈奴再也无法从大齐商队手中购买。他们只能通过西域二次转手才能换到,可想而知,稀缺不说,价格也昂贵地令人咋舌。大齐和西域的自由贸易区就建立在这三方交会之处,坐落在一条主要古商道上。终于忍受不了的匈奴商人开始私下里接触贺惜朝,请求进入商贸区,与大齐商人来往。如今的单于共有三个儿子,背后都有部族支持,几乎不相上下。而这些商人背后的主子不管是谁,基本可以归为这三人。贺惜朝这封折子里便是汇报此事。“大王子孔武有力,且母族强盛,不过地处最北,野蛮不化,最厌恶南人大齐,却最得单于喜爱。二王子靠近西边,与西域关系倒是最和谐,血统里有一丝西域南国的血脉。三皇子原本势力最弱,如今这一场仗下来倒是隐隐有些气候,他崇尚大齐儒家经典,为人较为温文尔雅,与人和善。弘儿,你怎么看?”“再怎么与人和善,大齐一旦示弱,也会铁骑南下。”萧弘一边看折子,一边道,“三年前,这位王子的部族也没少参加。”他捏着折子的两根拇指悄悄地摩挲边上的那熟悉的字迹。大概是要断得一干二净,贺惜朝没有私下里的只字片语给他传过来,都是折子,通过天乾帝的折子。而李河这些人仿佛真的只是保护他。萧弘在天乾帝望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合起来,递还给了黄公公,一脸沉静地说:“不管如何,既然尚儒,惜朝乃大齐才子总是好试探一些,选的应该是他。” 第673章 “吹风沙?”贺惜朝满脸嫌弃。谢三白了他一眼:“别那么庸俗,喝酒,吃肉,篝火一烤,忘却烦恼嘛。”贺惜朝顿时有些犹豫,那天的确不想蹲府里暗自伤神,可对这些又没什么兴趣。谢三瞧着,于是又补充道:“还有高鼻子,深邃眼,特别有异域风情的英俊小伙儿,唱歌跳舞都在行。”贺惜朝一听,答应了:“行,那去!”“这才对嘛!”让那大婚的太子见鬼去吧!*太子婚期终于到了。不仅是太子府,就是宫中都披上了红色。里里外外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让天乾帝很是满意。就是问及太子殿下本人。黄公公回答:“在工部呢。”“他去那儿做什么?”天乾帝皱眉。“听说工部有新型的火器研制出来,殿下知道之后就立刻过去看了,如今出了城,到现在都没回府。”火器是伐奴的关键,天乾帝本不同意出兵匈奴,不过待一种一踩住就能炸出大威力的火器出现后,这种想法便改变了。若是能以较小的损伤征服匈奴,扬威四海,这绝对就是帝王生涯中最大一笔功绩,天乾帝想想就热血沸腾。是以萧弘三天两头光临工部,愁得工部尚书白了头这件事,他也默认了。只是今日……“派人去说一声,明日大婚,让他早些回府。”“是。”萧弘看着那门类似于炮火的东西,震得天动地摇,甩了甩头,一脸呆愣。工部尚书晃了晃自己带着耳鸣的耳朵,连忙过来一瞧:“殿下,您没事吧?”“成功了?”萧弘靠的有些近,耳朵至今还有些嗡嗡,但是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远处被炸裂的大树,喃喃地问。工部尚书听此也是喜极而泣,连连道贺:“是,殿下,成功了,如此威力,实在惊人!”萧弘于是一把推开他,跑向那棵三人环抱粗壮的树。“哎,殿下,别去,危险啊!”工部尚书急得跺脚,只能跟着前去。萧弘是近乎虔诚地抚摸着还带着温度的焦黑地方,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息。细看,不仅这棵百年老树被炸断,地上还出现了一个坑洞,盘须错杂的根系被炸翻了出来,土壤炸出了很远,周围的树上也带着焦黑伤痕。这个杀伤力,让萧弘惊喜不已,他干脆坐在地上,大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工部尚书实在很无奈。这位殿下明日大婚,今日居然还跟着出来试验新火器,他真不知道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太兢兢业业,实在令人惶恐不已。“好,太好了!让工匠再调试调试,射程能更远一些,瞄准也更容易一些,这便是攻城略地的利器!配合上地雷,匈奴骑兵不足为惧!”萧弘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压根不搭理这位尚书,直接寻到了那些在记录数据画图的匠人师傅们。就是帝王派来的内侍,他都晾到了一边。火器是他的希望,是他赢回贺惜朝的利器啊!这比一切都重要。直到天乾帝一连派了三次,才将人劝回去。第312章 酒后真言天乾帝一直觉得两年了, 哪怕萧弘没有完全放下贺惜朝,也该抚平了他的伤痛, 能够安安心心娶妃过日子。他很高兴,过了今日, 也就意味着萧弘步入人生正轨。宣灵是个不错的姑娘, 性格直率, 身手不凡, 与向来不喜文墨,好舞刀弄枪的萧弘很合适,想必他们婚后也能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帝王操碎了那么多年的心, 觉得总算可以踏实地放下了。他今晚没什么折子要批,不过也没心思去后宫妃嫔那儿, 他在寝殿里转圈圈, 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回想萧弘从小大到大,那精怪的模样,贴心的话语,他的嘴角就没平过。“皇上, 是否早些就寝, 明日殿下得先来您这儿叩拜。”黄公公瞧着天乾帝时不时轻笑出声,跟着一起笑道。天乾帝闻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那安置吧。”宫女于是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一通忙乎之后,寝殿内便熄了灯。然而帝王才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时, 黄公公又悄声走进来,拉起床帐,低声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第675章 而里面,天乾帝亲自给萧弘斟上酒,耳边听着儿子酒后吐真心,心里百感交集。“这两年啊,爹,您肯定看不出来,我不开心,可我不叫您为难,我装的。”萧弘端着酒杯对他爹傻笑,但一转眼,笑容一收,挂上两行清泪,“可是……真的一点也不开心……我一旦想做什么事,可只要意识到他不在,我就瞬间没兴趣了……”他盯着杯子里晃荡的酒液,喃喃道:“以前真的听他埋汰我,我都高兴,叫我猪头,我都能乐呵呵的。那些得罪我的人,看不顺眼的事儿,我都能大度地不计较,谁让我开心呢?”他举起杯子,一口入喉,然而喝得太快,这会儿呛到了喉咙,一边咳,一边还说:“可是……咳咳……他不在的话……咳咳……这里跟着走了……”天乾帝连忙顺着他的背,可萧弘自己却拍了拍胸口这地方。这种没出息的话,天乾帝若是平时听了,定然生气斥责一声没出息,堂堂太子心情受他人左右,这是一个大忌。可是现在,他只有心疼。这是他儿子藏在心底的话,忍到极致才吐露的心声。那是伤痛啊!“弘儿,会过去的,想当初你母后的离开,你还那么小,朕也缓了好几年,有时候想起她依旧难过。”萧弘点点头,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然后吸吸鼻子,眨着红眼睛说:“我知道,我答应他,要做个孝顺的儿子,合格的储君,将来……还是个英明的君主,没错,我答应他了。”他抬起手锤了锤肩膀:“我肩上的担子很重,我及冠了,不能再任性了,是吧,爹?”这话简直将一颗老父亲的心戳成了千疮百孔。萧弘喝了一口,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酸的事情,接着那眼泪又开了闸:“可我对得起天下,对得起您,却我对不起他啊!爹,您说下辈子我能还给他吗?”萧弘手里的酒杯瞬间掉落在地上,脸颊跟眼睛又湿了,那副模样实在太煽情。天乾帝干脆搂过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儿子,后者的脑袋搁在他肩上,他轻轻拍着,安慰着:“弘儿,朕……不希望你这样,爹跟着一样心痛。”“爹,我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跟他在一起碍不着什么人吧……”“江山社稷我会好好地承担起来,我只是希望,在繁忙一日的国事之后,我能跟他在一起说说笑笑,彼此依偎,那日子一定很美……”萧弘没了酒杯,忽然直接从天乾帝手里拿过酒壶,干脆对着喝。他喝着喝着声音便逐渐轻了,脑袋一顿一顿,显然已经迷迷糊糊,醉得不行。然而在头彻底沉下来之前,天乾帝听到萧弘最后对他的呢喃:“父皇,您告诉我,我怎么样才能拥有他啊……”说完手一松,酒壶便滚落在地,壶口滴落几滴酒。天乾帝盯着那倾倒的酒壶,感受肩上的重量,萧弘浓重的酒气味儿,目光很沉很沉。黄公公没听到里面的响动,于是小心地推开门,只见天乾帝坐在地上,肩上依靠着醉酒沉睡的萧弘,于是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道:“皇上?”天乾帝微微动了动,感觉肩膀有点发麻。萧弘别的不行,这吃饭长个儿比谁都在行。重的要死。黄公公也是一个瘦小老头儿,想了想还是出了门叫了两个徒弟过来,将萧弘扶起来。他则扶着天乾帝起身。“皇上,送殿下回府吗?”黄公公问。“回吧,让府里好好照看,明日一早……”天乾帝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萧弘,顿时颇为头疼。以这人的酒量,明日能不能按时起来还是个问题,再者太子府离宫不近,还得起个大早。天乾帝怎么想都不放心,也不愿萧弘宿醉带着头痛萎靡,精神不济的模样示于人。想了想,他说:“算了,反正也得进宫,就别回去了,将他的礼服和伺候的人全部带过来。”黄公公已经不惊讶天乾帝对太子的宽容了。他连忙下去让人照办。萧弘第二日是被人摇醒的,天已经亮了。“殿下,虽然清正殿传来旨意,皇上那儿一切从简,您过去磕个头就行。可是再晚下去,迎亲的吉时就要过了!”沈嬷嬷和心蕊实在没办法将迷迷糊糊的萧弘从床上挖起来,从里到外剥去衣裳,在一件件将华服套上去。太子大婚的礼服好几层不说,光配饰戴齐就得花上不少时间。还在萧弘听话,当着衣架子让她们套。萧弘瞪着有些红肿的眼睛,呆愣地在周围的陈设上看,看了半天才发觉不对:“这里好像不是府里,看着像……”“殿下,这里是琉庆宫啊!”琉庆宫乃东宫所在,不过萧弘住太子府,这里便空置着。沈嬷嬷见萧弘一脸呆滞,似乎还没回忆起来,不禁嗔道:“殿下,您忘了?昨夜您宿醉进宫,皇上干脆就让您歇来这里了。”萧弘若不开府出去,也就住在东宫,从这里出发,倒也合适。“是吗?”萧弘脑子里一片空白。“嬷嬷,好了,您再看看,还缺什么吗?”心蕊将最后一件配饰给萧弘挂上,然后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沈嬷嬷一双眼睛从头到尾打量萧弘,点点头道:“可以了,赶紧走。” 第677章 萧弘大婚,原本吵着要闹洞房的小皇子们被顺亲王和礼亲王按下。身份使然,也没人敢灌他的酒。于是转悠了一圈很快就回后宅主院去了。见着他回来,两位王妃齐齐松了一口气,太子妃实在太清冷,她们根本没什么话可以聊。按理接下来,两位主子该歇下安置,行周公之礼。然而沈嬷嬷和心蕊,阿月和阿青,以及站在中间的小墩子和小玄子,这些伺候的人都这么看着他俩,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一个坐在床上吃点心,喝茶,一个坐在桌旁喝茶,这泾渭分明的,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哪儿是成婚的样子。既然在场的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沈嬷嬷于是仗着资格最老,挑明了问道:“太子,太子妃,两位今晚打算如何歇息?后面箱柜中还有一床被子,不如暂且分被同床几晚?”“不行!”宣灵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萧弘抽了抽嘴角,觉得这个主意简直糟透了:“嬷嬷,让惜朝知道我跟别人睡一张床,肯定要被他打死的。”心蕊道:“可这儿就一张床,今日宫中来人,若是太子跟太子妃分房睡,明日传出去,怕是要谣言四起了。”“要不,加张床?”阿月建议着。小墩子赶紧摇头:“这不行,动静太大了。这儿不是前院,周围有不少眼睛。”宣灵端着茶,吃着点心无所谓道:“那就打地铺吧。”“也行。”这个萧弘同意。既然两位主子都觉得好,下面人也就麻利地在地上准备。秋天晚上寒冷,多垫了几层。宣灵招了招手,让阿月伺候她拆了头发,准备洗漱。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萧弘已经躺在地上的铺盖里了,全身上下,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就露了一个脑袋。“这么自觉?”宣灵有些意外。萧弘哼哼道:“谁让你是姑娘,哪怕一剑能砍死一个匈奴,那也是姑娘。”宣灵笑了笑,心说还挺有君子之风,于是掀了被子上床,但是很快,她又下来了。萧弘警觉地看着她:“作甚?”“你起来,过来看看,这玩意儿打算怎么办。”宣灵站在床边,对他扬了扬眉。萧弘于是慢吞吞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只见他穿着里衣中衣,袜子也没脱,裹了好几层,一点肌肤都没敢露,似乎生怕让除了贺惜朝以外的人看到就毁了他清白的一样。他蹭到床边,一看,顿时疑惑道:“这是啥?”只见一张方正的白色丝帕平铺在床上。宣灵脸色微红,异样的目光瞟向萧弘,仿佛在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看着我干什么?”萧弘觉得莫名,“这样放着,难不成还怕脏了?”不是怕脏了,就等着让它脏的。但是宣灵却没说出口,否则跟萧弘这个大男人相比,自己这个黄花大闺女显得特别不纯洁似的。眼见的萧弘就要拿起来,她连忙阻止道:“你干什么?”“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去问问知道的人呀!”萧弘理所当然地回答。“别去。”宣灵还是要点脸的。她想了想,掀起裙摆,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萧弘看得眼睛都直了:“你随身还携带凶器?”宣灵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习惯使然,殿下放心,您安分守己,就用不上。”别看萧弘跟贺惜朝之间情意深重,可男人这东西,脑子跟身体分开也是常事,宣灵答应当太子妃,可没答应直接依从了。萧弘若是不老实,直接手起刀落了却孽根,也算是替贺惜朝出了气。不过……瞧着这里外三层,晚上睡觉比白天裹得都多的萧弘,宣灵觉得自个儿想多了。人家守身如玉得比她还厉害!萧弘见宣灵打量他,忍不住紧了紧衣裳道:“我这从里到外都属于我家惜朝,你可别打我主意!宣小姐,只要你再忍耐三年,等咱俩和离了,你想找谁都行,七个八个养一打面首,也跟我没关系……喂,干什么!”萧弘赶紧一闪,那把匕首就从他的眼前划过,两根头发就落了下来。宣灵额头青筋一跳,望着萧弘的目光就跟看个奇葩,咬着牙道:“把手伸过来!”萧弘正气凌然道:“我不,我警告你,虽然咱们有名无实,但刺杀太子也是重罪!”宣灵冷笑:“不是想知道这帕子做什么用的吗,我告诉你,把手指伸过来。”萧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宣灵简直要气死了,她是真怀疑贺惜朝怎么能看上这个傻子,图什么?“我家长泽哥比你好一百倍,就贺惜朝那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才栽在你身上,赶紧的,你不想休息,我还累得慌。”萧弘思索了片刻,觉得有点道理,便道:“那你先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679章 三王子若是甘心臣服也就罢了, 然而他向来瞧不起野蛮的只知道动用武力的大哥,又向往汉人文化,学了半生不熟的治国之道,总觉得自己比两个哥哥更加合适, 哪里会服气。自从宋可跟贺惜朝交好, 后者又有意无意透露出希望他能成为单于,延续两国和平交好之意时, 三王子便有意借助大齐的力量。然而这两年来他几次三番想要见贺惜朝一面,商讨此事,可没想到后者一直避而不见。汉人狡猾, 嘴上说的比唱的好听,一旦动真格了,贺惜朝便借口兹事重大,他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卿,做不得主搪塞过去。不过好在贺惜朝也没有直接拒绝他,而是通过宋可告知,已经向大齐的皇帝陛下请旨,只要皇上同意,自然义不容辞。然而这请旨一请就是一年多,至今为止没有回复。宋可来探口风的时候,总是听到贺惜朝懒洋洋的回答:“大动干戈的事,皇上也不能一意孤行,总得跟朝臣多多商量吧。”商量个屁!贺惜朝在这个三足交会之地蹲了三年,与他暗中来往密切,为的是什么,三王子就是头脑再简单也看得出来。不就是想要渔翁之利吗?然而三王子再怎么心中怒骂,贺惜朝兴趣不大,他也没辙。好在这位鸿胪寺卿除了他也没有联系其他人,二王子接触了几次,已经偃旗息鼓了。春日来临,万物复苏然而单于的身体却不见好转,大王子连北方部落都不去了,就呆在他的父亲身边,上演着父慈子孝。而其余的两位王子想见一面父亲都难。三王子觉得再这么等下去,他必定失去机会。宋可再一次拜见了贺惜朝,表达了三王子的急切。没想到这次贺惜朝居然同意了。宋可喜出望外,马上安排了席宴。贺惜朝带着谢三及护卫赴宴。贺惜朝的底细,三王子自是早早地派人前去调查过。大齐最年轻的状元,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皇上属意的内阁之臣,家喻户晓的人物……年纪轻轻,名望却胜过大儒学士,实在令人惊叹不已。三王子穆勒既然向往汉人的生活方式,自然最仰慕就是贺惜朝这种胸有丘壑的文人墨客。再看到贺惜朝俊秀的容貌和卓越风姿,就更加喜爱了。寒暄久仰之语顿时不绝入耳。若不是后面的李河死死地盯着他,宋可和谢三挡在中间,穆勒估摸着就得坐过来把臂言欢,忍不住身体接触。不过毕竟是王子,再怎么一见心喜,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大业。“本王与贺大人神交已久,第一见,不免太过欣喜,还请海涵。”穆勒长相跟匈奴人一样,身材高大,面容深刻,不过此刻穿着一身汉不汉,又区别于胡服的衣裳,却有些不伦不类。当然他自己本人还挺得意的。贺惜朝脸上淡笑不语,手里摇着扇子就见穆勒转了话锋问道:“本王心急,就不藏话了,之前邀请了大人多次,大人一直避而不见,不知这次为何……”“自然是得到了皇上的回复,难道三王子不期待吗?”贺惜朝挑了眉反问。“哦?大齐皇帝这是同意了?”贺惜朝摇了摇头:“同不同意,得看殿下您的诚意。”“一万好马,一万牛羊,只要小王在位,必与大齐友好互邻,决不侵犯!”穆勒话音刚落,贺惜朝将扇子一收,便起了身。他一起来,谢三包括所有随从都纷纷站起,朝门口走去。“哎,贺大人……”宋可连忙跑过来,拦在贺惜朝的面前,赔笑道,“大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只听到谢三冷笑道:“宋大人,可别忘了,是三王子求着大齐,而不是我们自个儿非得过来帮着你们!就一万匹马,一万的牛羊,便想让咱们大好男儿舍了家乡,不远万里地过来拼命,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做的!至于这什么友好互邻,先问问三年前咱们北境的百姓信不信?”闻言宋可的脸上露出尴尬,回头看向三王子。穆勒脸色未变,他似乎早就知道就凭这点好处借不来兵,便道:“贺大人既然不同意,坐下来商议便是,不要动气,我们也算是交好已久,一切都好说。”“是啊,坐下来慢慢谈,不要着急,喝酒,喝酒。”宋可连忙劝说着。贺惜朝只是转过了身,握着折扇漫不经心道:“酒喝不喝,无关紧要,谈,要有诚意的谈,不然,就别浪费你我时间了。”“自是如此,咱们王子很有诚意,贺大人此次前来,必然称心如意,请务必坐下来。”宋可这么说,穆勒也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起身相邀:“贺大人请坐,小王诚心,大人还不清楚吗?”贺惜朝自然不是真的要走,他微笑道:“那明人不说暗话吧,草原如今是什么情形,瞒不了人。您见一面单于都得突破重重阻碍,若没人帮您,大王子坐上那位置铁板钉钉的事。”穆勒承认了,不过他说:“大哥仇齐,生平最恨的就是大齐人。若是他做单于,大齐的边境就别想安稳了。贺大人会接触小王,不就是因为此吗?”“那倒不是,你们三兄弟谁上位都一样,大齐富饶,三王子不会以为学着几句汉话,稍微谦和一点,本官就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了吗?无非是不要脸和更不要脸之间的区别罢了。”贺惜朝这么直接的奚落,让谢三差点喷笑出来。穆勒和宋可也被他的直接给弄得一愣,脸上出现了尴尬。“贺大人可真直接,那为何还要选择小王?”穆勒问道。 第681章 “对,太子殿下也不会同意!”李河难得跟任青一致。谢三看看贺惜朝,又看看其他人,没发话。然而贺惜朝却摸了摸下巴,看着穆勒说:“贺某人能值三万匹马,三王子也太看得起我了。”“贺大人不必谦虚,小王觉得反而委屈你。”贺惜朝听着忽然低低地笑起来。“贺大人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穆勒问道。贺惜朝说:“同意啊,为什么不同意?正好,吾皇陛下缺一个出兵的理由,匈奴把大齐的朝廷命官给扣了,不是现成的吗?”“大人!”“小贺大人!”任青和李河齐齐变脸。不过贺惜朝抬起手,让他们住了嘴,只听到他说:“三王子,您觉得如何?”穆勒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是他又想不出哪儿不对劲,只得说:“这是贵国的事了。”贺惜朝失笑地摇了摇头:“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三万匹马到手,贺某随时等待三王子的‘绑架’。”作者有话要说:  贺惜朝:给我家骑白马的猪头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第315章 放不下他主持边贸的鸿胪寺卿小贺大人被匈奴劫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彼时, 还是在大朝会上。边关急报穿过宫门,一路高喊着进入泰和殿:“皇上, 边关告急,匈奴劫持了贺惜朝大人!”百无聊赖地站在大臣队列打哈欠的萧弘, 张大着嘴, 根本来不及合上就猛地回头看他, 整个人都懵了。劫持了谁?不只是他, 朝臣听到这个消息也一时震惊地难以置信,目光不由地望向天乾帝。然而帝王的表情却掩在旒冕珠帘之后看不清楚,也无任何声响。静谧之后,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匈奴怎么会劫持小贺大人?”“在哪儿被劫持?自由贸易区吗?可那里的守将在干什么?”“除了小贺大人,还有谁被带走了?”一个个质问过来, 士兵只能答道:“不是在自由贸易区, 而是在黎城。除了贺大人,鸿胪寺少卿谢大人也一同被绑了!”黎城可不是一个城,那是匈奴离边境最近的一个聚集地。“贺惜朝他们怎么会在匈奴,这是要见谁, 做什么?”朝臣们再一次不约而同地望向天乾帝, 朝廷命官无故离开辖地可是大罪,更何况是秘密前往匈奴, 就是被定个通敌叛国之罪都不为过。除非有皇命在身,暗中行事。“皇上……”天乾帝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封折子三天前还躺在自己的案头上。从火器准备就绪开始, 帝王就已经酝酿着来一场大战,让大齐彻底摆脱匈奴阴影,不再谈匈奴而色变的胜利之战!只是大齐尚儒,讲究的是礼仪教化,不到万不得已不动兵事,更不用说出击他国。天乾帝知道没有一个好的借口,只要稍稍提及此事,穷兵黩武,暴虐之君的名号就得按在他头上。而如今贺惜朝直接以自己为质给了大齐一个出兵的理由,挑的正是匈奴内乱,他们乘虚而入的好时机。真是好极了!天乾帝脸上淡定,内心却激动不已,恨不得拍案叫绝,直接点将出征。只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萧弘身上,后者沉默着,似乎至今还没回过神来,然而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弦,抑制着即将爆发。天乾帝最担心的就是萧弘。大婚之后,关于贺惜朝的折子,萧弘都不再看了。西北边境的消息,他也不曾再打听。甚至天乾帝主动告知,他都回避。然而越是这样,帝王才越担心。只有放不下,才拒绝接收一切关于对方的讯息。一年多了,太子妃至今未传出有孕的消息,外头议论纷纷,后宫中也有不少妃嫔暗中打听,在帝王的面前有意无意地说起。天乾帝只是发落了几个嚼舌头的,却没对太子府多加干预。对太子妃嫉妒,生不出孩子不许太子纳侧妃的谣言更是嗤之以鼻。 第683章 “皇上……”黄公公在一旁不禁跟着抹眼睛,“保重龙体啊!”闻言天乾帝自嘲了一声:“口口声声说着孝心,到最后,原来最不孝的还是他,让朕实在太失望了……”该摔的已经摔完,帝王又扶着桌子闭上眼睛,大喘着气。黄公公悄声地捡着地上的碎瓷儿,就怕伤着皇帝。天乾帝怔怔地看着,缓缓平息心气,最后似乎发泄够了,他带着伤心自言自语道:“朕就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那就是个痴儿……”黄公公一听,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轻声一叹道:“皇上,殿下他已经尽力了。”是啊,是真的尽力了。这么多年天乾帝看得出来,可就是因此,他才更加愤怒,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该拿萧弘怎么办!这个他最疼爱,又被寄予最大期望的儿子。打没用了。好话歹话说尽了。利弊之分萧弘自己更加清楚。再逼下去,连江山社稷都能不要!天乾帝无力悲哀又心痛难耐。就在刚才,朝堂上,这臭小子真的敢说出来,他是真的敢!“我不是去救贺大人,我是去救贺惜朝。”“四年里,我日思夜想之人!”“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那个人!”“无论您同不同意,我一定会去!我可以率军出战,也可以独自前行!”“这次,儿子不放手了。”萧弘就跪在台阶下,一字一句地在泰和殿里说出来。“父皇,请您成全,让我迎回他!”朝堂上是落针可闻,这几年来已经被打压地都不说话的萧奕跟萧铭,都一脸见鬼地瞧着当堂陈情的萧弘。风流韵事变成了钟情不二,只觉得他们的长兄疯了!而所有的朝臣都仿若做梦一般。匈奴无故劫持大齐官员这个消息都不如今日萧弘突如其来的剖心表白来的震撼。贺惜朝可是萧弘自小的伴读,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关系……这个朝会是怎么结束的,朝廷究竟出不出兵,已经没人在意了。所有人恨不得立刻离开泰和殿将这一消息告诉身边之人。太子居然直接对贺惜朝至死不渝,舍命都要将人给救回来,实在太刺激。不用一日,大街小巷都已经传遍了。当然太子府里宣灵也听到了这个消息。阿月急匆匆地将此事告诉她,宣灵睁了睁眼睛,立刻问道:“真的?”“真的真的,全部都传遍了,今日朝堂上太子殿下亲口说的,那么多大人都听到了!”阿月自己都不敢相信,核实了几遍才来禀告宣灵。宣灵立刻站起来:“那太子呢?”“正在宫里,听说皇上非常震怒,怕是要不好了。”阿月担忧道。宣灵思索了片刻,然后吩咐:“给我更衣,我进宫去。”宣灵可不认为萧弘是被贺惜朝劫持的消息冲昏了头脑才不计后果当堂说出来,他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特地选了这个时机。既然如此,宣灵自然也得把握住机会。阿月和阿青匆匆忙忙地给宣灵换了衣裳,陪着她进宫。然而刚到太子府门口,却见宣和和宣羽下了马。“姑姑。”这两孩子如今已经半大,能顶事儿了。宣灵奇怪:“你们怎么来了?”“我们担心您啊!”宣羽道,“本以为太子对您一心一意,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外面有人,还是贺惜朝!”宣和点点头:“简直太让我们失望了,姑姑,你别伤心,等太子回来,我们一定要他给你一个交代,哪怕我们镇北王府势单力薄,可也不能让他这么欺负!”“就是,还说您善妒,您哪儿妒忌了,明明是太子自己行为不端!”宣灵闻言,摸了摸鼻子说:“没事儿,这我早就知道了。”“什么?”宣羽大惊,“您知道?”“嗯。” 第685章 “问你呢,蠢笑什么!”天乾帝真是无语了。萧弘清了清嗓子,将管不住自己就会翘起来的嘴角给摁平了,尽量严肃道:“儿子跟惜朝在一块儿,又不是只想着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我们可是要手牵着手,开创盛世的。咱俩的目标便是让大齐无内忧,无外患,让百姓不仅能吃饱穿暖,还有闲暇功夫和钱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天乾帝闻言,眉间一动。“这可不容易,多少盛世明君都没实现的抱负理想,你们就能?”“能不能不知道,但一定会照这个方向努力。如果这样还落了一个昏君佞臣之名,那没办法了,史书不是儿子能左右,反正我有喜欢的人在身边,稍微不如意也随风去了。至于惜朝,我相信,他为大齐做了那么多的事,人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不会随意抹杀他的功绩。倘若他还得遭受污名,我跟他一起受着便是,我们无愧于心。”萧弘的眼睛很亮,带着满满的笑意,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朝气蓬勃的样子,仿佛带着无限的可能。这是天乾帝最喜欢的模样。“爹,您看着吧,儿子绝不会让您失望,我可是有贤内助的,大齐第一才子监督我,再懒惰我也得勤快起来。”萧弘将胸脯拍得咚咚直响。真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起来,天乾帝觉得贺惜朝也是不容易。但是问题来了。“他是贤内助,那你打算置太子妃于何地?”天乾帝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萧弘,不禁提醒道,“镇北王府乃是忠良之臣,宣灵又是你自己求来的太子妃,一点过错都没有,说来你还愧疚与她。你想跟贺惜朝在一起,又如何跟宣家交代?如何跟北疆的将士交代?”说到宣灵,萧弘沉默了下来,他在思索该如何告知天乾帝他们根本没什么关系,而不会显得这是个算计。交易的事肯定是不能说的。那么……萧弘说:“儿子会好好跟她谈得,这么多年来,她也能感觉到我的心不在她身上。宣灵是个飒爽的姑娘,不会纠缠的……横竖都是我萧弘对不起她,便看将来如何弥补吧?”“难道一个太子妃你们也容不下?将来,你总要有皇后的。”天乾帝皱眉,他显然很不赞同萧弘这么做。萧弘握着他爹的手,坦诚道:“我和惜朝之间容不下别人,他就是我的皇后,我想娶他。”闻言天乾帝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冷笑道:“异想天开,你也太放肆了!”“儿子就想想,没真敢这么干,别说您同意,惜朝怕是还不肯嫁。”萧弘嘀咕道。天乾帝的眉毛都竖起来了,他了解自己的萧弘。别看嘀嘀咕咕嘴上没把门,可既然说了,他是真这么想的,而且动着歪脑子迂回就往这方向上使劲,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皇家的脸面在他的脸上根本不重要,随手就能扔了。他警告道:“你丢得起这个人,贺惜朝怕是还要这个脸!娶个男皇后,你就不怕大臣一头撞死在泰和殿门柱上?”“不会吧?”“哼,朕警告你,别以为朕同意你俩的破事,你就能为所欲为,只要朕还活着的一天,你想都别想!”说到这里,天乾帝简直怒不可遏,伸手一把掐住萧弘而耳朵给拎起来,“听到了没有?”“知道了,知道了,爹,您说了算,您说了算!疼疼疼……”萧弘赔笑着求饶,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惹得帝王心里一阵一阵地无奈翻涌上心头。想想如今京城内外估摸着都已经传遍了,又是一个烂摊子。天乾帝真觉得头疼,看着面前还美滋滋时不时偷乐的臭小子。他再一次感慨生了个讨债鬼,这辈子就认命一点一点还吧。正在此时,黄公公忽然急匆匆地走进来道:“皇上,太子殿下,太子妃来了。”此言一出,父子俩纷纷一愣。这个时候最难面对的就是宣灵了。天乾帝瞪了萧弘一眼,警告他安分,然后道:“宣。”宣灵风风火火地进宫,一脸杀气腾腾,这一路上,多少宫女内侍偷偷看着,都想知道这位女将军太子妃会对太子这件事怎么闹。善妒的太子妃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揍过太子的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清正殿外眼线众多,看热闹的络绎不绝。宣灵大步走进清正殿,干脆利落地跪下来,行了叩拜礼。然而还不等天乾帝说一句平身,就听到她斩钉截铁地说:“儿臣宣灵有一事请求皇上恩准。”天乾帝和声道:“你说。”宣灵看着天乾帝道:“儿臣心系北疆,这几年来困于京城内宅之中,犹如缚住四肢之虎,失去双翼之鸟,甚不自在。太子既然心不在我身上,便恳请皇上恩准儿臣与太子和离,回归北疆!”你若无情,我便休。铿锵儿女,绝不纠缠。作者有话要说:  天乾帝:上辈子一定欠了这臭小子太多,这辈子来讨债了。第317章 宠爱过甚宣灵真不愧是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女将军, 太会把握这个时机了!此时天乾帝正无限内疚与她,这个时候来谈和离, 成不成另说,但绝对不会让帝王恼羞成怒。萧弘几乎要伸拇指给他的同盟者, 果然是神一般的队友啊!他虽然很想就这么答应了, 可太子和离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天乾帝若是不点头, 怨偶也得过下去。“父皇……”他忍不住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第687章 别人不知道,邢志远清楚贺惜朝是谢阁老最喜爱的小徒弟,将来的衣钵就是留给他的。如今出了这样子的事,他摸不准谢阁老是否早就知道。谢阁老沉声道:“且看皇上如何抉择吧。”“皇上?怕是得气疯了,这种事情最容易父子犯拧,你们说,万一……这又该如何是好?”胡阁老说着说着头就痛起来,“咱们要不要去求个情?”“就怕有人借此生事,从中作梗。”王阁老沉吟道,“求情还不够,得让太子自己知道错了。”太子要是知道错了,他还会这么干吗?“恃宠而骄,如今放在太子身上也合适,怕是难了。”众人犯愁之时,忽然宫里来了旨意。“皇上请五位阁老觐见。”宣旨的公公笑道。五位阁老进宫的时候,正好看到萧弘和宣灵相安无事地从宫门出来了……脚步轻快,行动自如,传闻中嫉妒成性又武艺高强的太子妃居然没有将太子揍成猪头,而是两人有商有量地各自上了马,往太子府赶去。碰到他们的时候,萧弘还咧开了嘴给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灿烂的可比肩太阳。这模样让所有在宫门口探消息的都傻眼了。这究竟是怎样无敌的圣宠才能让萧弘全身而退,毕竟这种事情放在平常人家里也得在祠堂跪断腿吧?一个时辰之后,五位阁老从清正殿走出来,从彼此的眼中看到难以置信四个字。皇上居然妥协了!“娘的,难不成咱们大齐还真得出一位男皇后?”胡阁老感慨道。王阁老气得甩了袖子:“胡闹,简直胡闹,本官一定要参一本,谁家孩子有这么宠的?岂不是得沦为天下笑柄?子嗣呢,皇储呢,都不要了?”王阁老越想越生气,一把拉住谢阁老道:“老谢,这件事决不能由着这对父子乱来,一个宠儿子已经没理智了,咱们可不行,走,请皇上收回成命。”然而向来秉公执礼的谢阁老却突然笑道:“王大人,您这话可就大不敬了。皇上向来英明,他既然同意,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您这是什么意思?”王阁老皱眉道。谢阁老提醒:“难道殿下是今日才发现对贺惜朝的情谊吗?想想四年前太子殿下的及冠礼,是否另有解释?”这么一说,顿时不仅是王阁老,连周围的几位都恍然大悟。两位亲王被禁足罚薪,贺明睿被连夜处死,怕是那时候就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这个秘密。皇上没有跟着处决贺惜朝,而是提前让他离开京城,就是为了将这两人分开。“四年了……”“是啊,四年了,殿下都念念不忘,皇上想必是没有办法,只有妥协这一条路。”谢阁老在学生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出宫门。“可是,百官不会同意的。”王阁老道。“同意不同意那又如何,除了大皇子,还有其他人更合适作为太子吗?”谢阁老回头答道。这几年来,萧弘的建树有目共睹,而萧奕跟萧铭则沉寂下来,根本不敢跟长兄争锋。更别说下面的小皇子们!当然最主要的是,以天乾帝这种宠法,换了谁能坐稳太子之位?虽说天家无私事,但国储说到底还是帝王说了算。萧弘再怎么叛逆,他爹看他依旧像朵花一样,心心念念将江山让给他,大臣们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的。谢阁老一说完,众人瞬间沉默了下来。作者有话要说:  萧弘:我的金手指便是我爹,嘿嘿第318章 陈情出师本朝的太子乃是一位极接地气的储君, 不着调的作风不仅在朝堂上很有名气,就是在民间也是如此, 常常作为京城百姓饭后茶闲的谈资。或许连萧弘本人都不知道,百姓们对他这位太子其实很有好感。无他, 哪怕他做的再荒唐, 令朝中大臣再头疼, 弹劾的折子跟雪花一样, 也不会伤害百姓一丝一毫,那些只有上流豪门才懂得礼仪规矩百姓们是不会苛求的。相反,他南下治水惩治奸佞,北上抗敌保卫国家, 广开边贸富裕国库……这一件件才是百姓真正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喜欢男人这种事……除了惊讶, 好像也没别的。再说喜欢的还是那位文曲星下凡啊, 似乎只能说太子殿下的眼光还挺好!茶馆酒楼的说书先生又有新故事,百姓们在无聊的生活中终于找到了新的乐子,一个个津津乐道。然而百姓们无所谓,可另一个阶层却几乎跳起脚来!贺惜朝如今可是士林的楷模, 他的一言一行, 他的行事准则被多少读书人奉为圭臬,有多少人是他的拥护者, 准备跟随着他的脚步他的事迹进入官场。以贺惜朝的声望和名誉,萧弘这么做,简直是在折辱他。学成文武艺, 售于帝王家,为国鞠躬尽瘁自是万死不辞,可不代表就连尊严身体都一起出卖!贺惜朝为了太子付出了那么多,如今还被困在匈奴,率军救他回来是应该,而太子居然公然在垂涎他,简直岂有此理!他们压根不信萧弘出自一片真心,哪怕真有,已娶太子妃,将来还会有三宫六院,又何必说出来,是个人干的事儿? 第689章 你哄爹的本事这全天下说第二,没人敢争第一。英明圣武的皇帝陛下到他家太子面前就变得毫无原则,活脱脱一个溺爱儿子的慈父。这个千古问题,怕是整个京城都在仔细探究,甚至后世面对帝王的诸多皇子怕也得好好学学。宣灵自然也好奇:“什么?”“记住七个字:大胆,用心,脸皮厚。”宣灵:“……”“试想我爹我都搞定了,还怕一群端方的书生?”萧弘啧啧两声,忽然心有所感,顿时提起笔来,挥斥方遒。两个时辰之后,萧弘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把笔一扔:“大功告成。”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书房里掌了灯,宣灵就站在他的身边,拿着他写得纸正看着。厚厚的一叠。“你这写的……”宣灵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感动吗?”萧弘期待地问。宣灵皱了皱眉,感觉浑身有些不对劲,她斟酌着语气道:“倒是真情实意,不过会不会太肉麻了一些,而且通篇白话,怕是……得遭人病诟。”那帮子书生还不得鄙视死你?这种文章配得上大才子贺惜朝?然而萧弘却不以为然:“肉麻什么,我这叫发自肺腑,我跟惜朝一块儿长大,他的好我能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停歇呢,这若不是出自我的内心,哪写得出来?而且就是因为白话,才显得我更为真诚,再说本太子也就这水平。”萧弘美滋滋地将稿子都收起来继续说:“我要是不喜欢他我简直就是个睁眼瞎,对不对?别说书生,就是百姓稍微读点书都看得出我隐藏在文字之后的那份卑微,渴求的……爱。求而不得,辗转反侧,说的就是我,什么太子,身份那都不重要!”“但是你没写他也喜欢你啊?这才叫两情相悦。”宣灵疑惑道。“这我怎么敢写?我家惜朝纯洁如水,一心为国为民,犹如天上神仙,哪儿能耽于凡夫俗子的情爱。反正说到底就是我情不自禁,看不得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一时激动没忍住多年情愫,所以当堂不顾一切请命救他回来。而且我承诺了,等凯旋之后,我会光明正大地追求,体贴入微地感动他,以真心打动他,拿江山为聘,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啊呀,让天下见证……这份情谊还不够感动啊?到时候惜朝故意拒绝我几次,再被我的真心打动答应,这不就是一件美谈了吗?”萧弘说到这里,自己都要眼泪汪汪了,他望向宣灵,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你得先踹了我,让我恢复光棍的身份,不然我这么写就是耍流氓了。”他朝宣灵面前的白纸努了努嘴:“抓紧时间。”宣灵觉得让她学着萧弘那厚脸皮实在有些为难,可是让她酝酿出一份像样的出师表又不可能。萧弘看她犹豫的模样,不禁道:“要不,我帮你写?”“不用。”宣灵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她虽然文采不行,但至少还是个正常人。可若是搁到萧弘手里,她怕将来不能见人。“行了,行了,你出去,明儿早朝之前,我一定能写出来。”宣灵烦躁道。萧弘爽快地答应了,他抱着自己那几张肉麻兮兮的陈情表,决定再多去抄几份,到时候大街小巷都贴一贴,务必让京城百姓跟着同情他,支持他。第二日的朝堂,未免萧弘挨骂,一开朝谢阁老就提议向匈奴出兵,就将领人选展开激烈的讨论。出兵乃是大事,毕竟贺惜朝等几位鸿胪寺官员还在匈奴手里。不管太子殿下究竟怎么行事悖逆,这军国大事是不能耽搁的。这几年,随着国库丰盈,大齐的军备军饷皆是按时发放,粮草充足,自是打得起这一场战。再说匈奴正当内乱,实在是个大好机会。所以哪怕有几个反对之声,也在赞同的浪潮中被淹没。出兵已是朝廷的共识。只是就将帅的人选还在商榷。本来太子殿下愿意出征,乃是鼓舞人心之事,再好的人选也没有了。然而渲染上那一份别样心思,就让人不那么乐意。所以反对萧弘挂帅的还真不少,而且多是端方的文臣。萧弘那张嘴炮一时之间居然还吵不过他们!而丹陛上的天乾帝估摸着也破罐子破摔了,随他们吵,端着茶悠悠喝茶,压根没搭理。萧弘吵赢了,他就点帅,输了,正好让这个混账东西歇了心思。且看看他情种般的儿子为了贺惜朝会有多大的战斗力。至于几位朝廷重臣,也是懒得参和,如王阁老这般特别想让萧弘吃上一鳖。然而正当朝堂吵成菜市场的时候,忽然一声高亢的声音传进来,只见一个侍卫进殿禀告道:“皇上,太子妃请求上殿。”此言一出,吵杂的声音顿时犹如百只鸭子被掐了喉咙,完全静默下来。天乾帝神色一凌,沉声道:“宣。”于是宣灵带着她那份出师表和和离请愿书慢慢地走上朝堂。待宣读完毕,整个大殿再一次哗然。第319章 万言陈情太子妃是来求和离的。她居然要跟太子和离! 第691章 哪怕真有这份情,可敢于留到纸面,让天下所有人都来看,这勇气也是没谁了。这份万字真情告白在连夜刊印之下,顿时大街小巷传了个遍,别说各大书院了,就是各个衙门都有一份。堂堂太子将自己打入尘埃,将贺惜朝奉若天上高洁日月,君臣身份对调,不是真心又是什么?哪怕那字迹不堪入目,可毫无疑问是太子亲自书写,不由让人更加信服。士林众人虽不愿皎皎白月贺惜朝与主君纠缠,平白偏离了人生正常轨迹,在历史书卷中留下令人争议的一笔,但是犹看太子殿下痴心一片,连同太子妃都被其情谊所感,毅然决然成全他,又不由地同情起来。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本就是一件不受控制之事,实在怪不得太子。想想连皇上都妥协了,似乎他人也不该如此苛责。然而清正殿内,妥协的皇帝陛下手里拿着底下人呈上来的太子大作,正冷冷地看着耸拉着耳朵,垂头挨训的萧弘。“朕迟早得被你给气死!什么皎白如月,什么贺惜朝不察你的心思,这种鬼话你也好意思写?厉害了,真是痴情一片,为了贺惜朝不受人质疑,什么屎盆子都敢往自己身上扣,萧弘,朕怎么不知道你能情种到这个地步?”“这……自个儿媳妇儿,当然得护……着,是吧?”萧弘讪笑着道,“反正我皮厚,被人说惯了,没啥,惜朝不一样,他是文臣,要脸。”“他要脸,你不要?”天乾帝听了再也忍不住怒吼出来,抄起边上的鸡毛掸子抽了过去,“你有没有想过你爹要不要脸?”就今天早上,已经有多少宗亲请求他阻止萧弘胡闹,就连老皇叔都颤颤巍巍地出马了,让他别那么宠溺孩子,萧家攒了几朝几代的脸面,不能就这么丢尽。就差指着鼻子说慈父多败儿了!气得天乾帝恨不得将萧弘抓起来狠狠揍一顿屁股。他一世英名,结果就毁在有了媳妇忘了爹的臭小子身上!天乾帝是特意让黄公公把鸡毛掸子找出来的,他今日得好好出这一口恶气。“不是啊,爹,您看,我这样一写,朝堂那些反对的声音不是都没有了吗?而且,你听,你听百姓们多支持我啊,这叫亲和!”萧弘一边逃,一边喊道。“亲和个屁!你个混账东西,让天下一起看笑话,你还有脸说,给朕站住,今日非抽死你!”天乾帝越听越生气,连粗口都爆出来。他怒从胆边生,恶从心底来,舞着鸡毛掸子虎虎生威。“啊哟,我的爹,您悠着点,抽我不要紧,您自个儿看着脚下,别绊了……哎哎哎……痛痛痛……救命啊——”*不管怎么鸡飞狗跳,这一场闹剧也终于在萧弘和贺惜朝的期待下走向了他们希望的方向。当贺惜朝收到消息,萧弘已经带着大齐人民的祝福率领十万大军出发北上。他看着匈奴三王子道:“殿下,您可以准备起事了。”穆勒的眼神暗了暗,凶戾之色在眼中闪现,他抬手抱了一拳:“大齐果然重视贺大人,贵国太子亲自率军前来,实在令小王意外。”贺惜朝笑道:“殿下过奖了。”大齐突然出兵,匈奴自然也得了消息。而这出兵的理由更让匈奴王廷意外,大王子当庭斥责三王子擅自扣押大齐大臣,引起两国争端,让他即刻放人。三王子嗤笑大王子何时惧怕起了大齐那群软脚兵:“大齐那帮子大臣坑了本王三万匹马,不给一个交代,我咽不下那口气,让他来就来,咱们匈奴等着就是。大哥不是一向看不起齐人吗,怎么如今反而为了他们说话。”“放屁,现在匈奴什么情形,哪有精力打仗!”大王子怒道。可惜三王子表明了态度死活不放。此事匈奴瞬间分成三派,一派主和放人,一派应敌对仗,另一派二王子系不表态。眼看着三王子油盐不进,大王子顿时怒了,道:“反正本王的势力在北,大齐想要进攻也是先冲着你来,你想战你自个儿打去。”“不劳大哥费心,我自己惹得祸,我自己解决,这可是草原,有我说了算!”穆勒笑中带着寒意地看着他,“大哥就守着父亲,看着这个王帐就是。”穆勒说完转身就走。大王子的幕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提醒道:“三王子因何事被坑了三万匹马,大王子是不是查一查,他向来对大齐最为友善,总觉得有些蹊跷。”大王子闻言冷哼一声:“都说贺惜朝狡猾算计,以他的愚蠢坑了他三万匹马也不足为奇。如今什么都没有父亲来得重要,等我当上单于,一个个收拾掉他们!”第320章 宁有种乎大齐这次出兵不仅带着必胜的决心, 还带了制胜的法宝。辎重粮草之中还混着一尊尊形状怪异的铁疙瘩,另有一车车用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看起来不像粮草的东西。而贺惜朝向匈奴三王子坑来的三万匹马由边军护送到了关城,早就等在了那里。都说文人在战场上屁用没有, 只要缩在大军后方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 但是太子殿下的月光小贺大人显然不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领教过小贺大人调度后勤, 掌控战后大局的本事。没想到身处匈奴为质, 还能给他们调来三万匹马!简直惊呆了整个大军。不知其中的几位千户小将望着长鸣嘶叫的万马,顿时低喃道:“乖乖,怪不得匈奴要将小贺大人给扣下,就这谋略算计, 要是放回来,回头匈奴的裤子都得丢了!”“太子殿下的眼光实在太好了, 是我我也得臣服在小贺大人的脚下。”“闭嘴, 让太子殿下听到,你还想不想活了?”……宣灵是早就知道这三万匹马的存在,可尽管如此,见到此情此景她依旧久久难以言语。镇北军跟匈奴死磕了那么多年, 一直羡慕且憎恨他们的战马弯刀。 第693章 身后传来脚步声,贺惜朝回头看见胡可带着酒走过来。他望了一眼,瞧着那犹如假面般的笑脸,以及眼中依旧带着的那丝不甘,贺惜朝唇边的笑容不由地加深了。“贺大人真有闲情逸致。”胡可将酒囊递了过去。贺惜朝接过,歪了歪头,却直言:“宋大人似乎心情不大好。”“都说贺大人足智多谋,是世间少有的大才子,可知在下因何犯愁?”贺惜朝举起酒囊喝了一口,接着抬起手指着天上一处星辰问:“那是不是北斗星?”“没错。”“听说北斗星永远就在那儿,而众星绕其而转。”“大人见识广博,令人钦佩。”胡可道。“天上星辰众多,唯有北斗星最为耀眼,宋大人,若是星辰有灵,是否都想试试做那北斗星?”贺惜朝这仿若无意的话,却忽然让胡可心里一动。他脱口而出道:“大人觉得我能做北斗星吗?”贺惜朝闻言惊讶地望着他。胡可口中生津,心中擂鼓,他真诚道:“贺大人,在下身上流有大齐之血,对大齐的仰慕之情真心实意!”胡可紧紧地注视着贺惜朝,后者在一愣之后,忽然大笑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宋大人这朋友,贺某交了。”*三王子终于如愿地将他所有的兵都带了出去,连他本人一同迎向大齐军,最终汇合。当三王子跟大齐军互相勾结的消息传回匈奴王庭,军队已经过了天险,万马奔腾过了草原,对着王廷长驱直入而来。然而匈奴毕竟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单于手下就有战力强大的几万骑兵。他们反映迅速集结各部落勇士迎战,一时半会儿之间倒是难分胜负。与所有侵略战争一样,时间拉锯越长,对侵略方越不利。不过若是失败,大齐军自可以退回大齐,匈奴没有余力追击,但穆勒及他的部族却是被逼到绝境,定然没有活路。宣灵身穿铠甲带着手下士兵走进穆勒的帐子中,道:“三王子,大齐已经出兵助你,甚至打到了王廷,按照约定,你该将贺惜朝等几位大人归还我国。”穆勒正焦头烂额之中,听此,他凶戾的目光直射宣灵,看着这位女将军,道:“宣将军急什么,如今战乱,贺大人一介文臣,送回来岂不是更加危险?放心,贺大人乃是贵客,小王一直命人好好招待,绝不会怠慢。等小王杀进王帐,登上那个位置,必然将贺大人完好无缺地送回贵国皇太子手里,如何?”宣灵闻言,微微勾了勾唇,声音极为冷淡:“三王子看样子是打算说话不算话了,这可不利于两国合作!”穆勒顿时眯起眼睛,他忽然笑了,反问道:“怎么,贵国太子是要打退堂鼓吗?怕了?”“你不用激将法,已经到了这里,自没有回去的道理,可扣着盟友的大臣算什么回事?三王子,把贺大人还回来,这场仗还可以打,不然,你该知道后果的。”宣灵眼神如刀,一眼便看穿了穆勒的焦躁。他除了跟大齐继续合作,哪儿还有什么选择。穆勒整个人冷了下来,阴岑岑地望着宣灵。“听说宣将军本该是贵国太子妃,是要当皇后的人。”宣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没想到的是贵太子的心上人却是本王的座上宾。”“三王子的消息倒是灵通。”宣灵冷冷地说。穆勒笑道:“不能不灵通,不然哪儿能知道我请了一个如此不得了的人做客,这是一定要好好招待的。”宣灵眉头皱起来。“回去告诉你们太子,想要贺惜朝平平安安地回到他身边,就一定要帮我夺到大位。”穆勒看着宣灵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抬起手,对着帐外,“请。”萧弘盘腿坐在帐子里,静静地听着宣灵的转速,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就知道这帮子蛮人说话跟放屁一样,一点诚信都没有。你信不信要是真助他当上单于,依旧不会放回我家惜朝。”宣灵闲闲地站在一边,回答:“信。”萧弘说:“他死定了,别的都好商量,敢拿惜朝威胁我,我一定让他下地狱去!”“哦……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宣灵问。萧弘摸着下巴道:“他不是想要胜利吗,可以,那就把咱们的秘密武器给亮出来!你去告诉他,我同意了,让他想办法将单于的那几万骑兵给引过来,我们来消灭!”“那惜朝怎么办?”宣灵问。正在此时,账外亲兵来报:“元帅,匈奴将军宋可求见。”宋可是穆勒的心腹,虽然不是领兵的悍将,不过也被穆勒封为一个将军。萧弘看了宣灵一眼道:“来了。”胡可在齐人面前自称宋可,他满脸带笑地进来,朝萧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又对宣灵也行了一礼,礼仪方面很是周全,也显得分外恭顺。与其他的匈奴人哪怕不得不两方合作,依旧对大齐抱着敌意和轻蔑不同,他是真的很友好,甚至可以说是谄媚。萧弘看着他问:“我家惜朝在你那儿过的如何?”对了,负责照看贺惜朝和其他官员的就是这位宋可。 第695章 其实他也看不起胡可,只是好用而已。然而今日,胡可敢不顾安危救他,那份忠心让他瞬间改变了看法。穆勒看着他手臂上不断渗出来的鲜血,不禁眼神一暗:“我不会亏待你的,兄弟。”胡可闻言动了动唇,似有话要说,然而一回头就见大王子一马当先,带着数万匈奴勇士追赶过来,不禁神色一变:“来了。”“加快速度,他们已经上钩。”穆勒眼里流露出阴狠的光,想到大王子之前的羞辱,脸上的冷意更甚他不慌不忙地一夹马肚子,望着前方高坡眉头深深皱起,“大齐的太子可别叫我失望了!”这是两个高坡之下的一处平坦通道,覆盖着绿色草地。按照大齐军事先与他们的约定,穆勒的退兵必须按照地上挖出来的两旁线路回去,不得经过地上那不明显的犹带着翻起坑洞的中间一块草地。“这下面到底是什么?”穆勒望着那一处处坑洞,忍不住问道。想要胜利,想活着,就照着说的办,否则功亏一篑可就不关我们大齐的事!这是宣灵传达两方合作一再强调的话。胡可说:“不管是什么,大齐再三嘱咐这是要命的东西,我们万万不可碰触!”穆勒的兵早就已经走投无路,自然不敢越一丝雷池。因为安全通道留存的不大,他们经过缓慢,这一耽搁,终于被后方隆隆的马蹄声追赶了上来。当大王子看到穆勒离自己不过百丈之远,脸上浮现残忍之色,挥动马鞭,先锋大军瞬间就冲了进去……轰——轰——轰——一个又一个的地雷就这么炸了开来……穆勒终于知道为什么宣灵会那么警告他,因为中间草地之下真的埋了要命的东西。他看到新鲜的泥土和青草被炸飞到了天上,他看到大将军和他的胯下的马被直接炸翻在地,鲜血和碎肉飞溅。疾驰的马蹄实在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收住,一股脑儿全部冲了进来。轰鸣声不住地响起,伴随着嘶鸣声和惊恐的大喊,仿若人间地狱,死伤惨重。因为不知道地上到底铺了多少地雷,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大将军被当场炸死之后,匈奴兵一时人心涣散,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呼喊声交织一片,整个大军瞬间乱了。大王子一把拉住缰绳,听到前方的惨烈之声,心惊胆战地望着硝烟弥漫的前方。他看见穆勒就站在对岸,木然地望着自己,彼此的眼中都看到骇然。“大王子,退吧!”终于身边的将领回过神来,对大王子喊道。那犹如天上巨雷一般的响声,带着巨大的威力,瞬间夺人性命,仿若天罚。他们的胆子已经吓破了。贺惜朝的到来,加快了热兵器的进程,让传统鸡肋的火器在短短几年内成为一大杀器。别说还处在最原始的刀剑战马的匈奴,就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大齐军也震惊不已。大王子望向百丈远的穆勒,虽心有不甘,然而再瞧着眼前的惨烈,终究道:“那就……”然而他还未说完,忽然见一匹马在慌乱之中,带着血冲向了前方,一路上却没被地上的东西炸死。接着继那匹马之后,又有两三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接近对面还没回过神的军队。穆勒看着这几匹马,他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显然在触发光了地雷,留下大片的死尸残骸,这块地方已经变得安全了。大王子将撤退的话立刻咽下,眼里浮现仇恨的怒火,他大吼道:“把马往前赶,给我杀过去,他们已经没有后手了!杀光这些叛徒和可恶的大齐兵,给草原的勇士报仇!”马蹄声重新响起,穆勒神色一变,赶紧大喊:“撤!”大齐的秘密武器自然不只有地雷,还有威力更加强大的炮火!仿佛后羿射下了太阳,背着阳光,伴随着震天巨响,炸在那万马奔腾上,几乎让人心神剧裂。人仰马翻,人马悲鸣,前进或是后退,都抵挡不住那一颗颗炸在身边的巨雷。不用说人,就是马都嘶吼奔踏,失了冷静。无需兵刃相接,甚至看到不到这犹如神迹般的炮火从什么地方而来,单方面的屠杀……在炮火结束之后,大齐军几乎只剩下收割了。*谢三和贺惜朝面对面而坐,下棋。谢三缓缓地落下一子,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夕阳,忽然道:“结束了吧。”贺惜朝摇头道:“才刚开始而已。”谢三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匈奴王族之血未断,宣家仇恨便不止。”贺惜朝语气淡然,然而听在谢三耳朵里却如同闷雷一般,他震惊道:“什么?”贺惜朝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道:“你那么大的反应做什么,咱们大齐又不是开善堂的,难道千里迢迢跑到匈奴只为了助人一臂之力?”“不,不是……”谢三听着有些不对,他问道,“不是跟穆勒已经签订盟书了吗?那余下的七万匹马,还有铁矿铜矿,外加要塞,这难道是假的?”贺惜朝闻言“哦”了一声,反问道:“那又如何?” 第697章 帐子之中瞬间出了各种反对的声音。“单于,就是战死,也不能答应这种条件!”“草原上的雄鹰,只有死亡,没有这种屈辱,否则让子民怎么看?”“那种武器虽然威力强大,可是似乎挪动不易,若是将送去七万匹马,岂不是如虎添翼?”“这里是草原,我们所有的子民都在这里,怕什么!”……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对声中,胡可却没有说任何话。他非常清楚这些王帐之内的部落首领和贵族是什么意思。虽然七万匹马这个数目的确不少,铁铜煤矿也分外珍贵,但匈奴并非出不起。如今势力最大的大王子和二王子已经死去,支持他们的几大部落首领也掉了脑袋,那么大片的草原上,牲畜和人口以及牧场正如一块块肥肉等着这些胜利者去瓜分。跟随着三王子为的不就是更大的领土,更多的人口吗?若是先拿去补偿大齐,他们还能落下什么?“我们不是孬种,草原上的人民都看着,单于难道你真的要跟那些齐人低头?想想曾经的先祖,是否觉得羞愧?”这句话一出,穆勒的眼神顿时变了。这段时间,他听了太多人在背地里骂他,大王子临死前那不屑的目光,孬种、懦夫、走狗……各种各种羞辱的词。穆勒人前虽然不在意,可无人之时内心却跟被刀刺火燎一样。草原上的民族向往的是光明磊落的强大英雄,最痛恨的便是小人行径,哪怕背叛了民族的穆勒也是一样。他回头看着胡可,阴涔涔地说:“把贺惜朝他们带过来,大齐太子若想他平安无事,最好离开草原。”胡可闻言一愣,脸上出现犹豫,然而看穆勒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之色,于是在王帐之中所有其他人讥笑地望过来时,他又弯腰行了一礼:“是。”他转身出了王帐,目光瞬间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招过边上心腹,乘着夜色离去。匈奴的背信弃义一点也不让萧弘意外。只是底下的将军们不免担心还在匈奴手上的贺惜朝,一个个紧紧盯着萧弘,生怕这位深情的太子殿下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萧弘很冷静。直到将军们都被召集了过来,只听到萧弘说:“明晚孤要去救惜朝。”那一瞬间映入将军们脑海里的不是马上誓死劝谏,而是先感叹一声:果然镇定是假象,这位已经为爱疯狂了。然后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宣灵,后者正抱着双臂冷冷地呵呵两声,表示无能为力。“殿下……”顾行武才刚起了个头,萧弘就打断了他,“不用说了,孤心意已决,一定要将他救回来!”顾行武勉强将到嘴的粗口给咽下去,苦口婆心道:“殿下,匈奴也知道小贺大人是您的……咳咳,心上人,他们一定会严加看管,怕是不好救。如今 就想着让咱们退兵,好赖了那盟约条款,我们现在要想的是否为了小贺大人接受此事。”“殿下,您千金之躯万万不可涉嫌,不然小贺大人还没救出来,您又……这让我等如何跟皇上交代?”然而在大事上从来不任性的萧弘一旦固执起来,那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孤只是通知你们,全军待命,随时准备接应,别的无需多说。”萧弘不为所动,目光分外坚定。几位将军顿时抬头无语问苍天。还是宣灵看不下去,说了一句:“你打算去哪儿救?”“自然是惜朝派人告诉孤的。”萧弘理所当然地一句,让众将顿时沉默起来。所以两位早就暗中有所往来了?小贺大人没被严密监视起来?众将心中满是好奇跟疑惑,然而萧弘瞥了他们一眼,不满道:“明白了还不快去准备,出去的时候装得像一些!”原来如此,真不愧是小贺大人!众将于是出了帐子,摇头晃脑地离开,不一会儿,大齐皇太子准备明夜偷偷救心上人的消息隐秘而悄悄地传开去了。等众将一离开,萧弘便看着宣灵道:“孤答应过你,给你报仇雪恨的机会,匈奴王廷就给你了。”宣灵微微一笑:“多谢!”穆勒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惊喜的。“千真万确?”他问道。胡可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手下的探子是这么回报,不过贺惜朝的确得经过悬马野,这时间应当不会有错,至于大齐太子会不会来,就不得而知了。”“马上派人去监视,一有动静立刻来报。”穆勒兴奋地挫折手指,“既然是秘密来救,人就不会多,哪怕不是小太子,只是一个员大将也是值了!”胡可点头:“是,我已经做好准备,周围都是我的人,只要来了,就逃不了。”穆勒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办事我向来放心。”*贺惜朝他们今夜在悬马野停留。他们虽然一路被看押,然而今夜忽然暴增的守卫,外头往来调度的马蹄声,不免让他们更加忧心。 第699章 希望之光照亮谢三那个绝望的心,然而萧弘却回头白了他一眼道:“孤的大军就在后面,马上就到了。”这声音不小,穆勒听得一清二楚,于是冷笑道:“真是天真,抓了你在手,还怕大齐军不投降吗?”谢三:“……”这话虽然难听,可是真有道理。大齐太子在手,别说十万大军,就是一百万都束手无策。“不能让殿下落入贼子手里!”一位中年官员突然道,他脸上决然,看着贺惜朝,恭敬地抬起手一叩,大义凌然道,“贺大人,殿下此行一片真心您已经看到了,可是他作为国储,肩上扛着大齐江山,实在不能如此任性。让太子殿下落入敌寇手中,乃是国耻,臣辱!下官提议,让所有将士誓死护卫殿下突围,至于我等自有刀匕锋芒成全忠义!”他没有跟陷入感情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萧弘提议,不然这人也不会做出半夜亲自救人的愚蠢举动。“没错,下官附议!”“下官也同意!”能说出这样的话实属忠臣,毕竟这些鸿胪寺官员家中都有妻儿老小。谢三看了看周围,见各个视死如归,只能轻轻一叹,作为谢家子,自然也要有这份尽忠之心。萧弘是带着自己的亲兵护卫来了,陆峰和黄启赫然在其中,要突围也不是不可能。任青作为京城禁军校尉,更是尽忠报国刻入骨子里,虽然帝王的命令让他保护贺惜朝,可终究太子殿下最为重要。这样考虑之下,他及手下不禁往萧弘身边走去。穆勒看着这些护卫的动作,顿时明白大齐这边想要做什么。既然不愿束手就擒,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穆勒上前一步,抬起手,往前一挥,狞笑道:“将大齐太子拿下!”瞬间他身后的士兵如狼似虎地拥了上去。然而胡可没有动,他带着自己的心腹就静静地站在穆勒身后。目光不是看着只带了几百轻骑的大齐太子如何被抓住,而是落在了前面的穆勒身上,眼里冰冷一片,微微眯起来……“来不及了,殿下快点走吧……贺大人,您赶紧劝殿下……”“不能感情用事啊!”眼看着那些匈奴兵如恶狼一般狰狞地冲过来,这些官员都一起跪了下来,誓死劝谏。然而这些官员才劝了一半,却忽然听到一声怒吼。“胡可——”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潮水般的士兵在这一声嘶喊之中停下了脚步,纷纷转过头去,就见到了这样一幕。匕首尖锐的刀尖从穆勒的胸前刺穿出来,如注的血水从那口子里流下,在穆勒的身后,是低着头面无表情的胡可,握着那柄匕首,又狠狠地绞了一圈,彻底断了穆勒的生路。穆勒瞪着几乎暴出眼眶的眼睛,回头死死地盯着他,一只手抓住胡可的胳膊,手指仿佛要嵌进了血肉,满脸都是不敢相信这个人会背后捅他一刀,明明不久前还救过他一命。而穆勒另一后方那发出怒吼的将领已经被胡可的心腹刺穿了胸腹,同样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轰然倒下。这一变故,简直惊呆了所有人!不只是匈奴,就连大齐的兵将脸上还带着震惊。胡可放开了手,将已经断气的穆勒一把推开,高声道:“大齐乃是草原最尊敬的客人,是永远的朋友,是长生天的旨意!诸位,把刀放下吧,不要伤了自己人。”他手上还染着血,脸上依旧是那一贯无害的笑容,然而此刻在心腹的簇拥下一步步走来的他却无端让人产生一股寒意。穆勒还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中。带有人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大喊一声“胡可——你个叛徒——”之时,瞬间周围暴起的士兵联合将他们绞杀。这个地盘是属于胡可的,他安排了所有一切。背叛,混乱,鲜血,厮杀……在胡可走到萧弘面前,垂下头这些时间,在场所有不服他的匈奴都已经回归长生天,追随他们单于而去。“尊敬的太子殿下,我的朋友贺大人,宋可让你们受惊了,实在万分歉意。”胡可照旧是那谦卑的语气,带着一丝谄意。“哪里,宋大人……不,大单于,感谢出手相助。”贺惜朝终于展开了笑容,抬起手,回了一礼。宋可也抬起手回了一个齐人之礼:“大人足智多谋,小王深感佩服,接下来还得仰仗殿下跟大人。”“好说,宣将军正在王廷等候单于大驾。”两个老谋深算的人互相恭维着,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到了此刻,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想之前他们连死都已经想好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贺惜朝和太子殿下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师叔,你也瞒得太好了吧!”谢三喜极而泣,差点泪目纵横。贺惜朝朝诸位同僚抬了抬手,致歉道:“真是对不住,之前怕走漏风声,才一直未曾透露,让诸位担惊受怕,实在是我的过错。”虽然白担心一场,似乎是个笑话,可是能死里逃生,谁会真的怨怼?任何军机大事,帝王难道都会提前跟臣子明说,不可能的!萧弘即使是个太子,雷霆雨露一样是君恩,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只见那位带头下跪的官员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夸赞道:“小贺大人果然足智多谋,与太子殿下里应外合,实在高明,下官敬佩不已!” 第701章 底下的贺惜朝笑盈盈地望着他,柔光闪烁,红润的唇微张,颇为挑衅地说:“看能看出花儿来吗?等人来了,可就……”瞬间,萧弘低下头吻住了他的唇……而帐门外,宣灵看着陆峰跟黄启,问道:“你俩谁进去通禀一声?”闻言,陆峰抬头看天,黄启低头看地,两人谁都没接话。宣灵往天边的日头一望,呵呵两声:“这就要君王不早朝了?”陆峰于是清咳了一声,笑道:“宣将军,小别胜新婚,您得理解一下。”“我这儿有要事。”陆峰无法,于是正色道:“黄启,你进去禀告。”黄启:“……”正统领了不起啊,不就是高了半级吗?这里面情意正浓的,他进去打搅,万一看到不该看的,被发配边疆怎么办?但是官大半级的确压死人,黄启犹豫了很久,最终觉得小命要紧,便道:“宣将军,您不是外人,自个儿进去就行。”宣灵眉毛一挑,冷笑一声。黄启拱了拱手,一脸您别为难我。最终宣灵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后转身就走。开玩笑,她是个姑娘,长针眼了怎么办。宣灵再一次来,是用午膳的时候。她的目光在贺惜朝身上若有所思地瞄了几眼,后者神色倦怠,全身慵懒,面若桃花的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春色,实在有些令人移不开眼睛。萧弘忍不住拿着小几上的花生丢了过去,有些不满道:“你在看什么呀?”宣灵一抬手抓住,然后收回视线,揶揄道:“先恭喜一下,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什么?”宣灵道:“殿下不是带了你自个儿写的那份陈情剖白吗?拿出来看看,你俩如今这如胶似漆,一见面就过夜的情形,哪儿有描述的求而不得的单恋之苦?欺骗黎民大众,这个罪过可就大了。”“呃……”萧弘顿时噎了一下,他都忘了这件事。编故事就是这点不好,容易得意忘形漏了陷。然而贺惜朝却笑道:“无妨,殿下一片痴心传遍四海,得此消息我本心中犹豫是否要接受这份感情。不料昨日殿下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冒险前来相救,这份情谊实在令我动容。古人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贺惜朝身无长物,只得以身相许。”宣灵总算知道萧弘瞎编故事的本事师从谁了。只听到贺惜朝继续淡淡地说:“鸿胪寺的几位官员,特别是谢家嫡孙谢晨一直与我同行,自是亲眼见到我之前的犹豫和挣扎,所以太子说的也没错。”得了,跟着编谎话的人都有了,宣灵耸耸肩,微微一哂,心说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她正色,向萧弘禀告道:“昨夜穆勒为了抓捕殿下,带走了大量精锐,突袭王廷没受到什么阻碍,如今一切已经在控制之下,所有的匈奴王族也都被关押起来。不过胡可要求交给他。”“给他。”萧弘毫不犹豫道。“好。”“除此之外,他还要借兵,三日后攻向北方草原。”萧弘闻言不免惊呀:“动作倒是挺迅速,三日内他能收拢穆勒的势力?”“收不拢的就逼着送上战场牺牲,也是一个巩固地位的方法。”贺惜朝说。胡可此人能毫不犹豫地背叛旧主,别看在萧弘面前多么谦卑,终究骨子里依旧流着匈奴的血,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不过这点贺惜朝并不在意。本就是利益相关,只要能拿到足够的好处,于大齐来说谁当单于都一样。“最好的马匹就在北方,既然来求助了,这七万匹马也该支付给我们了。”贺惜朝这么一说,宣灵顿时明白了。正事说完,宣灵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人,眼见地萧弘那屁股在说话间已经粘到了贺惜朝的旁边,于是她起身告辞。然而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一身,朝萧弘和贺惜朝郑重地抱了一拳道:“还有一事,老单于的头颅我已经拿到手,王廷也被我一把火烧了,宣灵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多谢二位成全。”闻言不管是贺惜朝还是萧弘,皆是一愣,抬头望向宣灵。后者微笑着,眼里一片平静。萧弘立刻扶着贺惜朝也一同站起来,两人拱手回礼,萧弘道:“该感谢的是我们,多谢将军相助,大恩铭记于心,莫不敢忘。”贺惜朝问:“宣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宣灵看着萧弘说:“我要带着匈奴单于的头颅去长泽哥的坟前祭奠,然后就留在北疆了。那晚我就说过,我要替父亲,替兄长,替长泽哥,带领镇北军守住国界,一辈子就在那儿,如今依旧不变。”虽然对世人来说,这样的选择对一个女子实在太苦。然而这是宣灵自己的希望,萧弘只能支持。“你想做什么,你尽管去做,若有一日想要回京,或是想做别的事,你便派人告诉孤,孤替你安排。”这份好意宣灵没有拒绝:“好,多谢太子殿下!”*轰动四海,牵动整个大齐,由太子殿下亲自率领的北伐军终于凯旋归京。 第703章 哪怕火器的威力再强大,可终究面对的是在大齐心头阴影了上百年的匈奴铁骑。残忍,可怕深入人心。天乾帝虽然人前展现出无可担心的必胜模样,然而在无人之时,他依旧会挂念,祈祷着萧家列祖列宗保佑这个不孝儿子。动了在匈奴几乎所有的细作去探听战况,好在终于,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如今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诸事一切顺利。而帝王为他所做的一切,萧弘也都知道。他于是将笑容收敛,后退几步,双脚一并,接着双膝跪地,朗声道:“儿臣率军出击匈奴,能顺利救回被困大臣,大军得以凯旋,这一切都仰赖于父皇的鼎力支持!索性儿臣不辱使命,向父皇复命!儿臣之功,全在于父皇,请受儿臣三拜!”萧弘说完,端端正正地跪地对着帝王俯身三叩拜。天乾帝听着心中宽慰极了,待萧弘最后一次大拜,便弯腰将人扶起来:“吾儿辛苦,这次可有受伤?”萧弘笑着摇头道:“父皇放心,都是些小伤,如今早就痊愈了。”然而天乾帝一听,却皱起眉来:“你把衣裳脱了,让朕看看。”“啊?”萧弘一愣,心说这不用了吧。“你我父子,扭捏什么,让朕看看,好放心。”天乾帝温和道。“哦。”萧弘于是不再说什么,伸手宽衣解带,然而他刚脱下外袍,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又将衣裳牢牢地穿了回去。天乾帝不解:“怎么?”“那个爹,我伤都好了,连个疤都没留,您还是别看了吧?”萧弘期期艾艾地小声拒绝,想了想又给了一个理由,“御前脱衣,有失礼仪。”礼仪在萧弘面前就是个屁,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简直把天乾帝给气笑了。然而笑过之后,帝王立刻沉下脸道:“朕恕你无罪。”“啊?”萧弘顿时红了脸,目光闪烁起来,嗫嗫道,“这不太好吧……”越是如此,天乾帝就越想知道,冷声命令道:“脱!”萧弘真是为难极了,矜持地跟个黄花大闺女一样,不过帝王威严之下,他也只能豁出去了,爆红着脖子,讪笑地说出来:“儿子真没受伤,就是这回来的路上……我都跟惜朝在一块儿呢……那个,热情的痕迹还没退,嘿嘿……您真的要看吗?”胸前背后张牙舞爪,都是贺惜朝情到深处,难以自持之时留下的,萧弘脸皮在厚也没敢给他爹看。都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天乾帝一张脸顿时黑了白,白了黑,指着萧弘那豆腐渣般的脑袋,最终狠狠地瞪了一眼道:“笑屁!美人在怀,春风得意,你这会儿高兴了?瞧瞧你这样子,一点出息都没有,色令智昏,真是丢尽朕的脸面!”天乾帝就是个文明人,翻来覆去能骂的也就这两句话,萧弘压根不痛不痒。他说:“爹,儿子以后再也不用跟惜朝分开,特别高兴,谢谢您,衷心地谢谢您成全我,有您这样的爹,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善人,感动老天爷才修来的这辈子福气。爹,儿子终于不是孤单一个人,有称心的媳妇儿了!我一定要跟你分享我的喜悦!”他骄傲地一挺胸,裹了蜜一样的嘴不停地吐出天乾帝爱听的话。真是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天乾帝只能无奈道:“行了,朕知道了,既然成全了你,朕就不会再阻止什么。不过,你小子给朕注意一点儿,贺惜朝毕竟是臣子,你最好别让朕听到他仗着你胡来,或是你见色昏聩的传言!否则……你心里有数吧?”“有数有数,唉……有惜朝在身边盯着,今后每日的早朝肯定是不能迟到了,真是甜蜜的烦恼呀!”萧弘捧着脸故作忧愁道。明明知道这人装模作样,就是为了讨他开心,可天乾帝还是忍不住翘了嘴角。“朕不听你花言巧语,看行动,下去吧。”“是,儿子带了好些特产回来给您,到时候让御膳房拾戳出来,我陪您一起用膳。”萧弘笑眯眯地说。天乾帝点点头:“好。”“对了,您儿媳妇正在外头候着呢。”萧弘临走前提醒道。天乾帝真是无奈,挥了挥手:“难道朕还能吃了他不成,滚吧!”萧弘出去地时候,贺惜朝正在黄公公带领下走进来。两人错开身地瞬间,天乾帝就听到萧弘“悄悄”地说:“惜朝,你放心吧,咱爹不会为难你的。”“咳咳……”背后忽然传来轻嗓子的声音,只见天乾帝瞪着胡言乱语的萧弘一眼,然后道,“还不快滚?”“滚啦滚啦。”萧弘朝贺惜朝挤挤眼睛,终于消失在门口。原本好好的君臣,被萧弘那句“咱爹”弄得好生别捏,天乾帝看着安静地站着贺惜朝,耳边还回想着那混账儿子说的“儿媳妇”,终究是严肃不起来。倒是贺惜朝依旧四平八稳得跪下来,口称:“臣贺惜朝,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平身吧。”“多谢皇上。”贺惜朝起身。天乾帝深深地看着他,四年不见,离京之前还带着一丝稚嫩的少年郎如今已经及冠,举止儒雅端方,气质从容,不得不令人赞叹一句好相貌,好风华。瞧着就让人打心底喜欢,天乾帝不禁笑道:“卿一去四年,不仅顺利推行边贸,打理有序。这次北伐匈奴,也多亏了你暗中布局。卿能弃自身安危,以大齐为重,实在令人动容。惜朝,难为你了,朕甚欣慰!”这是天乾帝由衷而发。贺惜朝这样的臣子,放眼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君主手里的宝贝。能解国库之需,能除奸佞之恶,能抗外敌之侵,能探敌国之幕……放哪儿都能发光发热,而且不迂腐,不自傲,一步一步稳得很,年纪轻轻,是再昏聩的皇帝都得倚仗的肱股之臣。他能生在天乾帝执政期间,说来真的是后者之幸。萧弘一眼看中,死活不放,这个眼光天乾帝想想还得暗自骄傲地赞扬一声: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第705章 “这这么能行?”“怎么不行?娘,我以为您该理解我的,毕竟当初爹跟您私奔的时候,不就是抱着抛却一切长相厮守的想法吗?”贺惜朝幽幽地说。他这话顿时将李月婵给噎住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所以别怪儿子有样学样。“况且,私奔是连家人血缘责任都一块儿弃了,可我俩选择的却是共同面对。”贺惜朝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虽然戳着李月婵的痛处,可效果却是直接的,后者根本没法反驳,也没资格反对。李月婵心里酸楚,然而儿大不由娘,况且自己这娘除了拖累似乎也没做过什么让贺惜朝依靠的事。既然贺惜朝坚持,她也只有接受这一条路可走。只是那毕竟是太子殿下,将来的皇帝,如此高贵的身份,让她很是担心:“惜朝,你跟太子在一起会不会吃亏啊?这若是男女婚配还有婚书契约,不能随意和离甚至下堂,可你什么都没有,万一殿下……变了心意,那你该怎么办?”怎么办?自然是宰了这只猪头。贺惜朝心底玩笑地说,不过看李月婵真的担心,不免失笑道:“儿子又不是女子,离了夫家生活艰难,若是真走不下去,分开便是,娘,不用担心。”分开是不会分开的,同归于尽倒是有可能。李月婵看贺惜朝那一脸笑眯眯的模样,终究不再说什么。只是一直盼望着儿媳妇进门,这下是真的变成泡影了,她叹了一口声,泄了气。贺惜朝听着这一声长叹,不免玩笑道:“当然您若一定要个儿媳妇,那就把太子殿下当做儿媳吧,反正也差不多。您要请他陪您喝茶说话,他会来的。”闻言李月婵脸上露出惊骇,让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陪她这种深闺妇人消磨时间,她是不要命了吗?一想到这种场面,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您放心,他不会对您怎么样的。”贺惜朝若无其事地补充道。李月婵是疯了才敢这么大逆不道!回头她这么做,太子殿下还不得给贺惜朝穿小鞋,传出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们这对以下犯上的母子。“惜朝……你们好好的就行。”李月婵最后虚弱地说。贺惜朝心底一乐,点了头:“您放心。”贺惜朝在府邸里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去了谢府。他和萧弘之间的事,别人不知道,谢阁老一清二楚,更何况西域四年,谢三是一路跟着他的,凭谢阁老的本事,不用怎么威逼利诱,他孙子定然完全交代了。想想自己一意孤行,虽然结局如他所愿,但其中凶险重重,单单自己也就罢了,还拉着谢三一起,贺惜朝无论如何都要去向他的老师请罪的。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不仅谢阁老在,还有几位师兄也一起在等他。没位置的谢三耸拉着脑袋经过他的身边,朝他的小师叔挤眉弄眼,给予一个自求平安的眼神,然后快速溜出去了。这阵势,颇有三堂会审的感觉。贺惜朝心里微怵,不过他向来不行于色,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恭敬得体地行了礼:“学生惜朝见过老师,见过诸位师兄。”几位师兄在朝廷已经有要职,其中刑志远作为钦差去江州接替萧弘彻查官场,回来之后便顺利进入了内阁,人称刑阁老,地位更是举足轻重。平时都见不到,没想到此刻都在了。刑阁老微微一笑道:“四年未见,小师弟越发雅正端方,沉稳内敛,师兄见你平安回来,心中欢喜不已。”“多谢诸位师兄,惜朝也分外想念你们。”贺惜朝扬起笑容回道。然而他还没说完,只听到坐于正位的谢阁老冷哼了一声:“沉稳内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老夫以为是越发狷狂,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谢阁老说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贺惜朝更是面色讪讪,果然对他这自作主张,谢阁老是分外不满,攒了四年的火,总算有地儿发泄了。贺惜朝立刻就老老实实地跪下来,说:“学生知错。”低眉顺眼,看着分外乖巧,一副随意责罚打骂的模样,看得谢阁老那股火怎么也发不出来,最终只有一声叹息:“知错不悔改,又有何意义?”贺惜朝一听,便立刻磕了一个头道:“请老师息怒,此事乃学生心中执念,实在不甘才想再争取一次。只是累老师担忧,拖师侄一起受险,却是学生的大不是,还请老师莫因不孝徒儿气坏身子。”他认错的态度跟萧弘一样,发自内心,再真诚也没有了。“老师莫要动怒,小师弟虽然激进了一些,然而胆大心细,谋断兼备,其心机聪慧常人难及,说来我们这些做师兄,痴长如此多年,却不及一二,实在惭愧。”大师兄如今在国子监任祭酒,管的便是学术方面的事,性格温和。他的年纪能当贺惜朝的爷爷,看这小师弟的目光充满了慈爱。若是家中孙辈有如此才能,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是啊,小师弟是有把握才敢如此行事,大齐直捣匈奴王廷,立下国威,如今四海臣服,这份功绩,作为小贺大人的师兄,实在与有荣焉,老师亦然吧?”“小师弟在西域之时,老师一直担心受怕,每每想起就愁绪满面,生怕师弟有一丝一毫的差池,如今人囫囵地回来,您就不要再苛责了,宽慰两句才是。”贺惜朝的年纪实在太小,最小的师兄都已经过了不惑,看贺惜朝更加宽容以待。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求情,谢阁老再多的怒气都发不出来。他作为知情人,知道贺惜朝为了将这一片私心融入国事之中,让皇上乃至天下看到他的能力,实在是费尽心机太不容易,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他怎么会再次苛责?谢阁老看着面容愧疚,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的贺惜朝,终究心疼地叹道:“你啊,这性子说来真是执拗,难改了。不过若非这执着,你和太子殿下也走不到如今,也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起来吧。”贺惜朝闻言一喜,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行礼道:“谢老师体谅,谢师兄们求情。”刑阁老戏谑道:“听老师曾言,小师弟与太子殿下早已暗生情愫,互许终身。如今这外头传言小师弟被殿下奋不顾身的真情所感,愿以身相许答谢救命之恩,看样子便是假的,有人故意传言了?”师兄们都看过来,贺惜朝再厚的脸皮也有些顶不住,不禁讷讷道:“难为休宁了。” 第707章 “老师,没有的事,学生对几位师兄一向尊敬有加。”贺惜朝讪笑道。这话真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谢阁老都懒得反驳,只是摆了摆手:“行了,这些都是老夫跟你们师兄们早些都商量好的。惜朝,老夫愿意为你开路,可你也要当得起这份信任,何为做官,为何做官,心里头要有数。将来能力所及之处,照拂你几位师兄和谢家,便是对得起老夫了。”贺惜朝从来没想过谢阁老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在魏国公府的时候,他就知道,想要的从来不用指望别人,自己去争取就是。更不要期待有人会为他铺路造桥,爬到至今这个位置,他都是自己一点一点积累起来,虽然累,但却踏实。可是……看着年迈的老师,还有能当祖父,父亲年纪的师兄,他第一次体会到众人拾柴的威力。他走到堂下,再一次跪下来,高举双手,附身下拜:“学生,必不忘初心,始终如一。”第三日便是接风洗尘宴。普一回京,萧弘知道贺惜朝忙,便没有来打搅,反而一连两日进宫陪天乾帝用饭,特别贴心,像个小棉袄,一点也没有有了媳妇忘了爹的特征,布菜捶肩膀,伺候得别提多殷勤。天乾帝虽然知道这小子打着什么主意,但是心里非常受用。等到第三日,萧弘是再也按耐不住思念的小翅膀,在府里用过午膳,便喜气洋洋地打马去了贺府。他回京的时候,百姓们夹道欢迎,不少人都认识他。萧弘出门虽然带了侍卫和内侍,但是没什么太子仪仗和排场,过街的时候也不会让人粗暴地清场,总之不讲究的人,也就和蔼可亲。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变得更加好说话,路上遇到走的慢的老人家,都能停下马来等一等。这让百姓更加喜欢他,有些大胆的在他驻马的时候便问道:“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去找小贺大人吗?”提起他的小贺大人,萧弘立刻眉开眼笑,眼里流露出幸福的小花朵,回答:“是啊,三天没见到,怪想念的,晚点和他一起进宫去。”啊哟喂,这话实在太合心意了。顿时周围的百姓露出满足善意的笑容来,看着精神抖擞的太子殿下远去的背影,一个个兴奋地交谈着,热闹得不行。萧弘来的早,贺惜朝还有客人。他手下的十二位书生,今日便过来拜访他。不管贺惜朝与萧弘在一处有多令人惊愕,但是他们对贺惜朝的孺慕之情是不变的。只是他们不免为贺惜朝遗憾。“先生,虽然殿下对您的痴情令人动容,可若只是为了救命之恩,先生实在不必如此。”尤子清代表着十二人说道,他自己争气已经考中进士,虽并非名列前茅,没进翰林院,但是背靠着太子府,也已经领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差事。他们出自士林,原本在各大书院进学,已经听到了由谢三撰写的感人肺腑的草原故事。虽然心中感慨万千,可终究不是滋味。“此事本不该勉强,先生风光霁月,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便是对太子殿下最好的回报,想必殿下也能理解。”方俊跟着说。罗黎等其他的书生也一起点头:“我等永远追随先生。”这十二人与贺惜朝相处也有近十年,他们资质不算出众,却因为贺惜朝的指点和赏识已经更改了人生旅程。如今再不济也都是举人功名,在太子府职位虽不同,却都是心腹要职,可以预见在萧弘登上大宝之后,作为潜龙邸的老人,都是光明远大的前程,令人羡慕。可为了贺惜朝他们也愿意抛弃所有。贺惜朝听着这些话,心中温暖,却也有些愧疚,他说:“你们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应当知道我的性格,我有千万种方式回报殿下的救命之恩,可为何却要单单选择这一种呢?”这一问倒是将这十二人都问倒了,愣在原地。萧弘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贺惜朝轻轻的笑声,带着调皮戏谑道:“因为我也心里有他呀!”萧弘那一瞬间心里涨得满满的,他摸了摸胸口,便停了脚步不进去打搅,反而调转了方向,招过贺府的管家道:“你家夫人,孤去拜访一下。”李月婵战战兢兢地坐了半边椅子,手脚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就听见面前的萧弘叨叨叨地表达他对贺惜朝的喜爱之情,从小说到大,从无说到有,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什么不设后宫就只有惜朝一个人……一个劲地想让惜朝他娘放心地将人交给他,指天对地表示必定不辜负。李月婵心惊肉跳地听着,只觉得自个儿养了一个娇滴滴的闺女,正被人垂涎着。“夫人,孤的心意,您感受到了吧,可有什么要交代的?”萧弘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李月婵哪儿敢对太子有交代,正要站起来回话,就听到萧弘摆了摆手:“坐着坐着,孤是晚辈,不用这么严肃。对了,口渴吗,孤给你倒杯水?”李月婵一听还没坐下立刻又站了起来,惊骇道:“不不不,不劳烦太子殿下。”“没事,顺手。”“不要,殿下!使不得,真使不得,折煞我了!”李月婵心想贺惜朝还让她把太子当做儿媳,天哪,这简直能折寿。她连忙抢过茶壶道:“我给殿下倒茶,惜朝比较任性,还请您多担待。”“嘿嘿,夫人放心,惜朝在我眼里哪儿哪儿都好,孤都听他的。”萧弘笑得更开心,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那就好……”李月婵叹道。心说萧弘这哪儿是儿媳,明明是个位高权重的女婿!萧弘觉得自个儿已经搞定了惜朝他娘,心满意足,然后道:“既然如此,孤就不打搅夫人休息,有事儿,尽管找孤,孤来解决。”“多谢殿下。”李月婵重重地吐了口气,心道总算送走了。 第709章 谢阁老说到这里,此间大臣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要乞骸啊!每个人都震惊起来,谢阁老向来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在内阁之中,这个时候乞骸,那岂不是……就是天乾帝都不禁愣住了,便听到谢阁老颤颤悠悠地跪下来道:“皇上,老臣不愿舍离,然而臣之身体日渐吃力,晨起晕眩,饭量渐消,已是熬不住了,……还请皇上体恤老臣这么多年来为国尽瘁,伴驾左右,赐臣归家安度晚年。”他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子,呈上。谢阁老一直受帝王信任,也没必要以离职为要挟,他若离朝那便是真的这么打算的。然而天乾帝不舍得。谢阁老乃是两朝元老,辅佐了两代帝王。对当今圣上励精图治,稳定朝局,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若说萧弘离不开贺惜朝,那么天乾帝便离不开他。大殿之中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着天乾帝,而只有贺惜朝微微垂下头,心有酸涩。折子由黄公公送到了帝王的面前。天乾帝打开,观之字句,字字真切,行行动心,对帝王的殷殷嘱咐,对太子的宽容期许,以及朝廷不断补充新近官员的欢喜,都体现了这位阁老博大的胸襟和远见。他并非心灰意冷地离开,而是带着满心期待,将更多的机会让给有才之人,让大齐更加强盛,充满活力的愿景潇洒离开。“谢卿倒是豁达,说放手便放手,也不怕朕离不开你,朝廷离不开你。”谢阁老闻言爽朗一笑:“皇上,如今大齐四海升平,政治清明,朝中人才济济,后起之秀不断涌现,各个是朝中栋梁,老臣这僵化之人若再不退让,不免拖累朝廷,有素食餐位之嫌,不如就让给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吧。”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是谁,众人的目光不禁往某一处看去。没想到谢阁老不是为了为难贺惜朝,而是要给他助力,为此不惜直接腾出了内阁的位置!要知道邢志远还在阁中啊!“谢卿之胸怀令人敬佩,朕是真舍不得你。”天乾帝这么说,便是连最惯例的三推三请都省了,直接准了此事。谢阁老笑道:“皇上,臣的家就在京城,您若愿意,臣随时能够进宫陪您说话闲聊。”“好,不过谢卿年迈,自当是朕来探望。”天乾帝说着便收下了这封乞骸折子。而谢阁老也从地上站起来,边上的邢志远立刻过来搀扶。天乾帝叹了一声,接着便道:“贺惜朝。”“臣在。”贺惜朝立刻起身,走出席位,跪于殿中。“谢卿曾言,有才之人易得,治世之臣难求。卿年纪虽轻,然观以往功绩,却足以胜过旁人无数。吕氏治水,保暖棉花,边贸国库,火器利器,匈奴之灭……还有朕引以为傲的太子,皆赖于卿,此功朕竟不知该如何封赏了。”天乾帝看着贺惜朝,再看看边上的儿子,心中不禁荒唐道:不知如何封赏,便只能将太子送上。“皇上对臣的信重,便是最好的恩赏!”贺惜朝朗声道。“哈哈,既然内阁空虚一位,卿便补入吧,如此年轻的阁老在朕在位之期,也是一段佳话。”谢阁老让位,帝王钦点,哪怕再有微词之人都不再反对。“多谢皇上!”贺惜朝虽然早知这个结果,然而真入了阁,才知道自己是高兴的。他从六岁开始便在萧弘身边,封阁拜相便是他生平夙愿,如今在二十一岁的年纪,终于达成了!不知为何,他的眼眶有些湿润。晚宴结束的时候,百官离席。一个人等在宫门口,贺惜朝抬头,却是魏国公。贺惜朝抬起手行礼,后者回了一礼。在官位上,如今的贺惜朝在魏国公之上。然而全了礼数之后,两人却再无别话。四年前长亭一别,贺惜朝实在不知魏国公对他是什么想法,原谅亦或者怨恨。贺明睿死有余辜,他不后悔那么做,可终究让魏国公白发送黑发,有些叹息。如今看魏国公两鬓霜白,心中终究不忍,便温言问道:“国公爷可有话要交代?”魏国公看着贺惜朝越发像贺钰的眉眼,不知为何到嘴的话却说不出来,最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贺惜朝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抬脚走了。贺惜朝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此刻贺祥已经迎了上来,忽然对魏国公道:“国公爷,皇上可答应了您的请骸?”贺惜朝本打算离开,闻此一言,蓦地转过头看向魏国公。只听到魏国公淡声道:“无需了。”一个兵部尚书终究比不上内阁大臣,谢阁老对贺惜朝的心,他作为没有关系的祖父的确比不上。贺惜朝呆呆地站在原地,接着紧抿的唇不禁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