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洗白计划》 第1章 暴君洗白计划[穿书] 作者:阿辞姑娘文案:萧霁宁穿书了,成了九皇子,书里连斩三帝的镇国将军京渊就是他的伴读!他本想凭借和京渊的竹马感情以后做个清闲王爷,结果却被绑定了一个名为【皇帝成长计划2h5】的系统,必须参与皇位斗争,不成帝,就是死!萧霁宁心想:那我还是死吧,争夺皇位太累了。结果萧霁宁却莫名被京渊推上了帝位。但娶的皇后和贵妃是对姬佬,和他只做表面夫妻。从未宠幸过的丽妃、淑妃都怀了孕,他头顶绿云盖世。宫女们宁愿和太监对食也不愿做他的嫔妃。京城里卖身葬父的少女听说他想以身相许立刻进了松竹馆做清倌。周围蛮夷太子说是想和他妹妹联姻,却gay得像是想嫁进宫里来给他做德妃……萧霁宁: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我先死。京渊:死我床上?萧霁宁:扶朕起来,朕要选秀。每天都在等死佛系皇帝受x黑切黑权势滔天将军攻作者简评:萧霁宁穿书了,成了九皇子,书里连斩三帝的镇国将军京渊就是他的伴读!他本想凭借和京渊的竹马感情以后做个清闲王爷,结果却被绑定了一个系统,必须参与皇位斗争,不成帝,就是死!萧霁宁心想:那我还是死吧,争夺皇位太累了。结果萧霁宁却莫名被京渊推上了帝位……本文秉承作者温馨甜宠的笔触,从将军和皇帝的小时候写起,讲述了两人青梅竹马的过往,和互相扶持登上帝位的过程,文中几位特别的配角性格鲜明,深受读者喜爱,全文行文流畅,轻松搞笑,适合在每晚睡前一读,放松心情。第1章 老者嘴唇轻启,眼角的沟壑写满了岁月的故事,眼神里带着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沧桑:“我叫诸葛逸,十一岁时便通天时晓地理,二十那年帮助宣帝一合天下,只可惜五年后遇到了她……”男人嗓音低沉,略微有些喑哑,说话时眼睛微眯,轻勾的唇角泄出无尽的不屑和霸气:“我叫晋骥,南城华悦财团的继承人,身价几百亿,我指头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油水,都够几千个普通平民不愁吃穿过完一生。”“我叫……”萧霁宁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诸位大佬介绍自己显赫的身世,他因为太过平平无奇而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等轮到他介绍自己的身世时,萧霁宁开口简单道:“我叫萧霁宁,国家一级运动员,运动职业是射箭。”说完,室内一片寂静,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萧霁宁,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身份就如此普通。自称诸葛逸的老者问他:“就没了?”萧霁宁答道:“没了。”自称晋骥霸道总裁也问他:“就没得过冠军?”这个问题就戳中萧霁宁的痛处了,他抿了抿唇,沉默几秒后回答说:“没有。”话音刚落,在场其余众人便笑了起来,都用“我已经看穿你了的眼神”望着萧霁宁,萧霁宁被他们盯得莫名其妙,而老者在此时嗤笑一声:“你骗人,你明明就是萧国的九皇子,你居然还想继续掩藏你的身份?”萧霁宁:“???”晋骥也邪魅一笑:“你是瞒不过我们的,九皇子。”萧霁宁:“……”神经病。也许是萧霁宁脸上一言难尽的复杂表情太过显眼,老者又是一声轻笑,捋着自己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为萧霁宁解惑:“九皇子,你一定很好奇我们是如何得知你的身份的。”萧霁宁一点也不好奇,而老者还要继续和他说:“电视里都放出来啦,就在那个什么《京渊录》里,萧霁宁萧霁宁,你不就是九皇子吗?”《京渊录》是一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名叫“京渊”的大将军连斩三位皇帝,最后登基为皇的故事。这本书在一年前被改编成了电影,票房大爆,而萧霁宁确实与里面的九皇子同名同姓,不过他没看过就是了,他也根本就不是书里那个九皇子。现在听到这些人说他是九皇子,萧霁宁何止是一言难尽,他还很无语,他看了眼着所有人包括自己身上属于青城精神病院的蓝白条纹的病服,觉得他闲得没事来这里参加患者休闲座谈会的自己大概真的也有病了,他朝一旁监护着他们的护士扬扬手,说:“张护士,我想回去睡觉了。”“宁宁想要去睡觉了啊?”护士群里的负责他的张护士见萧霁宁抬手,便走到他身旁笑着柔声问道。在萧霁宁点点头后,张护士便推着萧霁宁的轮椅朝他的病房走去。萧霁宁垂眸望了一眼自己的腿,忽然觉得他的病友们不相信他是国家一级运动员也是情有可原的,哦,也不一定,也许像他妈说的那样,指不定可以去参加残奥会呢?不过和去参加残奥会相比,萧霁宁还是觉得在青城精神病院和他的病友吹牛逼更舒服。不过即使他心里这样想着,他还是开口问张护士道:“张护士,我家里有人来看过我吗?”这个问题刚问完,萧霁宁便感觉道张护士推着他走路的步伐微顿:“没有,不过他们有打电话来问过你的情况,但是那时你在睡觉,所以我没有叫醒你。”萧霁宁笑了起来,他抬头望着医院里仿佛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假装自己信了张护士的话:“看来他们还是挺关心我的。”张护士继续说:“是的,宁宁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很快就能回家了。”萧霁宁没有说话,却在晚上张护士给他拿药来时顺从地吃掉了药——这样药萧霁宁以前从来不肯吃的,他觉得自己没病。张护士见他今天如此配合还有惊讶,不过她觉得可能是白天她的话被萧霁宁听进去了,所以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很欣慰。在张护士离开病房之前,萧霁宁喊住了她:“张护士,你能帮我找一本《京渊录》来吗?我想看这本书,我以前没有看过。”张护士微微怔了一下,不过萧霁宁的病情并不像一些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所以他的这个要求是可以被允许的,所以她答应道:“好。”“谢谢,张护士晚安。”萧霁宁将被子拉到颈上,轻声和张护士道谢。他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唇红齿白,柔软的发丝凌乱地散在脸旁,显得他温驯又安静,张护士的儿子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她心软道:“我明天就把书带过来,宁宁晚安。”萧霁宁失眠很久了,但是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吃了药的缘故,他入睡得很快,在意识完全沉入梦乡之前,萧霁宁心里还挂念着那本名叫《京渊录》的书。这本书非常有名,可他只是听说过大致的剧情,在进青城精神病院以前,他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给了射箭训练,哪有闲暇看小说呢?不过现在的萧霁宁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以前从没好好过过属于自己的人生,所以他很想看看《京渊录》,看看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九皇子过的是怎样的人生,应该过的比他好吧?毕竟再怎么说也是天家皇子呀,最起码,他应该还可以继续走路……要是他还能继续走路就好了。就算不能走路,让他离开这个地方也好……萧霁宁的意识渐渐远去,直到一缕刺目的日光将他唤醒。 第3章 萧霁宁心满意足,觉得现下的时光当真是惬意闲适,也没有平常人念书那样受苦郁闷的情绪,还饶有兴致的拿起自己面前的蓝皮书册翻看。可惜黑字刚映入眼帘的刹那,萧霁宁就僵住了身体——这些字都是繁体字,他虽然识字吧,但是他也不会用毛笔写啊,一会要是老师给他布置作业该怎么办?更重要的是,他看不懂文言文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萧霁宁烦心这事时,外头忽地传来了太监拉长着嗓子的尖细声音:“皇上到——”未几,萧帝便先行一步踏入书房,身后跟着李侍读和几名十来岁的少年。萧帝看面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剑眉高鼻,目光炯炯,一身玄色的帝服显得威严赫赫,眼神朝着案桌前几个小皇崽一扫,萧霁宁便赶紧跟着七皇子八皇子同时起身朝萧帝行礼。七皇子是他这三个皇崽里年纪最大的,似乎也是最得宠的,从他来上课路上那跟在身后一群浩浩汤汤的太监宫女就能看出。他也不怕帝威凛然,民具尔瞻的萧帝,见萧帝一来就高兴地冲到他面前,喊他:“父皇!”“老七。”萧帝看来很宠爱七皇子,笑着摸摸他的头问道,“父皇有些许日子没去珍妃那看过你了,有没有跟着李侍读好好念书?”七皇子欢快道:“当然有!”“不错,这才是朕的儿子。”萧帝点头夸赞七皇子。随后萧帝目光移开,扫过八皇子的面庞时顿住,嘴唇微张像是要说话,继而又闭上挪开视线,转向八皇子身旁的萧霁宁。可是八皇子见到萧帝时比七皇子还要激动,见萧帝启唇就以为他也是要问自己的学习,便急急开口,磕绊却大声道:“父、父皇!儿臣也有跟着李侍读好好念书。”李侍读笑了笑,开口说:“八皇子确实很用功,昨日还……”然而萧帝看了眼八皇子后点点头,扯了扯唇角,没等李侍读把话说完就问萧霁宁道:“小九呢?前几日我听尚药局的太医说你病了,今日身子可好了?”萧霁宁是萧帝最小的一个儿子,这要是放在一般人家里,小儿子大概就是最受宠的了,放在天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到了萧霁宁这里大概就不是了。从他那两个宫女敢如此对他便可见一些端倪,萧霁宁也不觉得今日萧帝看上去对自己还不错,就能证明萧帝平日里对自己有多上心,所以他没提那两名宫女的失职,只是开口说出了今日自己说的最长的一句话:“禀父皇,儿臣好多了。”萧帝听罢点点头,微微侧过身,让自己身后一名身穿苍色劲装的少年上前来:“小九还没有伴读吧?上次父皇问你有没有心仪的伴读,你说没有,让父皇为你选选。”从萧帝身后站出来的那少年剑眉高鼻,双眸如点漆邃深,如不看他的面容,单观这一身气势,恐怕会让人以为他才是萧帝的儿子,萧霁宁望着他,脑海中不知为何忽然就出现了一句话——鼻如悬胆身须贵,龙头风目配君王。这是十五岁那年他回家时,路边一个算命老头对他说的,那老头说他生着悬胆鼻,是天生的富贵相,只可惜没有一对风目,否则便是帝王之相,萧霁宁当时觉得这算命的就是在瞎胡扯,可如今他真的看见生有这么一副样貌的人站在他面前,萧霁宁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帝王面相。而在《京渊录》中,作者也的确这么描写了一个人物,那就是这本书的主角,连杀三个皇帝的弑神将军——京渊。在这个名字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一瞬,萧霁宁骤然回神,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年,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而接下来萧帝说的话,无疑证实了他的预感:“这是京渊,京将军的小儿子,日后便由他陪着你念书吧。”那个在二十年多后会宰掉三个皇帝的京渊,如今不过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瞧上去纯然无害,他轻轻扯唇向萧霁宁问安,只是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低沉嘶哑,听着有些骇人:“参见九皇子。”萧霁宁:“……”他现在告诉萧帝他想亲自挑选伴读还来得及吗?显然这是来不及的,就算萧帝真让他选,萧霁宁也说不出他要让谁做他的伴读,而且京渊都到这里来了,萧霁宁要是这时开口向萧帝说要换掉伴读,那说不定几年后京渊及冠第一个宰掉的皇子就是他。所以萧霁宁只能扯出一个笑容,对萧帝说:“……儿臣多谢父皇。”萧帝关心完了一番众皇崽后就离开了,让几个小崽跟着李侍读好好念书,李侍读是皇子侍读,就负责教他们这三个皇崽识字,等他们十岁以后,萧帝才会给他们安排单独念书的老师。但十岁对于现在这个年纪的萧霁宁来说,还是一个很遥远的数字,还不如李侍读刚刚给他们布置的当堂作业能让萧霁宁着急。当然,现在最叫萧霁宁焦头烂额的是京渊怎么就成了他的伴读?萧霁宁握着狼毫笔,细眉紧蹙,神色凝重,在旁人看来,他大概是在思索如何落笔,然而实际上,萧霁宁满心满眼都在思考另外的事——他虽然没有看过《京渊录》原著,连改编的电影都没看过,不过电影的预告片他还是偶然看见过一次的,所以他知道九个皇子中,日后登基为帝的是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这三个人也都依次死于京渊的剑下,其余的六个皇子早在五皇子登基之前就尽数死去。除此以外,预告片里还放出过少年时期京渊的一些片段,但这些片段里都没有提及他曾经做过九皇子的伴读这件事。而京渊最后既然能连杀三个皇帝后还能力排文武百官众议登基为皇,其手段、能力和心智都远胜常人,他不可能一直做九皇子的伴读,可是向来只有皇子不要伴读,没有伴读挑选皇子的道理,如今京渊已经成了他的伴读,除非他死,否则京渊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一直得做他的伴读。想到这里,萧霁宁不由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谁知京渊居然也在看他,萧霁宁一抬眸便直直撞上了京渊的目光。萧霁宁和京渊不熟,没看过原著也不熟悉这人是个怎样的性格,只是觉得他能杀了三个皇帝大概是个野心勃勃,阴鸷酷烈的凶狠之徒,怕自己多看几下会被人惦记上,于是萧霁宁只瞥了一眼京渊便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面前的宣纸。宣纸上一片白净的,一个墨字都没有,而周围七皇子和八皇子都在奋笔疾书,萧霁宁呆了呆——等等,李侍读给他们布置了什么作业来着?第3章 李侍读给他们布置作业那会儿,萧霁宁在想事呢,听得左耳进右耳出的,现在脑袋空空,连题目是啥都记不起来。萧霁宁转头看他旁边的七皇子和八皇子,只见两人眉头紧拧,不时咬两下笔杆,显然李侍读今日布置的作业不简单,可他们还有伴读在一旁帮忙,而自己的伴读呢?别说要京渊开口教自己写作业,萧霁宁觉得这人光是站在自己身边,就像是一片乌云盖在他头顶,随时都有可能降下电闪雷鸣,威慑力十足。说来也奇怪,先不说京渊的家世,皇子们自己在选伴读时或由皇帝为其择选时,都不会选和皇子年龄差距较大的世家子弟,像七皇子的伴读印云敬和八皇子的伴读邵崇,看面容约莫就比他们大个三四岁左右,可是到了他这里……京渊这身形,怎么看也不止大他个三四岁,萧帝怎么就让他做了自己的伴读呢?不论这个困惑还是今日李侍读布置下的作业,萧霁宁都百思不得其解,磨蹭半天,一个字都没能憋出,最后还是京渊先开口了:“九皇子。”萧霁宁闻声抬起头,睁着一双杏眼望向京渊。少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须臾后眉梢轻挑,微微弯腰压低声音,询问萧霁宁道:“您是不知道这道题如何作答吗?”这话应该是……在关心他吧?虽然变声期的嗓音听着有些骇人。因着童年的经历和后来的职业缘故,萧霁宁观察事物要比一些人仔细,非常注重一些小细节,他心想京渊虽然日后凶残,可他现在说到底不过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应该不至于那么可怕,而且他似乎还很贴心——都知道压低声音不让七皇子八皇子发现他写不出作业的窘迫呢。萧霁宁思来想去,觉得以后京渊大开杀戒,杀的都是登上帝位的皇子,而其他皇子都是死于自己兄弟之手的,他只要安静地一问三不知的那种做个咸鱼,向整天遛鸟斗鸡的纨绔子弟看齐,等待皇位斗争结束,他不就可以做个舒舒服服混吃等死的王爷了吗?更何况如今最后的人生赢家京渊是他的伴读,期间只要不出意外,他们还是可以培养一下竹马感情的,就算培养不出来,他装个弱崽鹌鹑,整天给京渊洗脑他对帝位毫无兴趣,本着多年的竹马情谊,以后京渊登基后怎么也不至于对他下手吧?于是萧霁宁沉默了片刻,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何止,我连题目都不知道。”“……”也许是没想到萧霁宁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京渊也沉默了半晌,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最后又是京渊先开口,为萧霁宁解惑:“侍读给的题是史论题,题目为行赏忠厚之至论。” 第5章 “唔,晒的。”萧霁宁摸摸自己的脸,也觉得有些辣烫的刺痛,应该是上午他醒来前在烈日底下晒久了,被晒伤了吧。结果他话音刚落,那小太监立刻就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奴才!要不是奴才今日起迟了,殿下也不会受伤。”萧霁宁打量了会小太监的脸色,发现这小太监双颊潮红,唇色却十分苍白,额角还有些虚汗,一看就是在发烧,却还强撑着站在这里,他早上起迟恐怕就是因为在生病吧。而且皇子的贴身太监没有特别的命令是不能随意离开皇子的,萧霁宁醒来的时候周围只有两名宫女照看,说不定就是因为小太监病了早上有人替他来告过假,原身准了才没见这小太监的影子。“殿下先坐下歇歇吧。”萧霁宁一直没说话,小太监脸上也没露出异色,看来原身平日里就如七皇子说的那样寡言少语,所以他不吱声也没人奇怪,小太监也熟悉了他的沉默,扶着萧霁宁到圆桌前坐下给他倒了杯水,“殿下您的脸这是被晒伤了,需要奴才为殿下寻太医……擦点药吗?”小太监临时改了口,不过萧霁宁没太在意,反正就是个晒伤而已。萧霁宁以前训练时没少晒太阳,他从前肤色就白,晒也晒不黑,只是会泛红蜕皮,早就熟悉了被晒伤的感觉,觉得等会用凉水敷一下就好,不必大费周章,就说:“不用。”说完他又看了小太监一眼,感觉他病的不轻,就想让他下去休息,结果没等萧霁宁开口,原先没影了娇枝忽然又出现了,还给萧霁宁带来了噩耗:“九殿下,纯姬娘娘召您去花厅见见她。”萧霁宁听到这个消息确实惊了一下——他伪装到现在,或许旁人察觉不出他内里已经换了个人,可是原身的亲生母亲却不一定瞒得过,萧霁宁面上沉静,心里却是乱麻麻的一通,想着一会见了纯姬要如何应对。然而玉笙居的西厢房和花厅离的并不远,穿过一段抄手游廊就到了,远远望着只见数名粉色裙衫的宫女,围着中央一位身着丁香流仙裙,斜倚在贵妃椅上的女子,想必那位就是九皇子的母亲——纯姬。等靠近了些,萧霁宁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花香,他才发现那些宫女围着纯姬是在给她的指甲染蔻丹。只是萧霁宁不知该如何面对纯姬,便一直低着头,站纯姬跟前继续沉默。见到萧霁宁来,纯姬没有起身,却扬手挥开了身边的宫女,声音轻轻柔柔,宛若鹂音:“行了行了,别染太深,珍妃的指甲可没这么深的红。”“是。”宫女们应了一声,给纯姬拆下五指的纱布,纯姬的手指纤细白嫩,此时染了一层淡淡的蔻丹,便显得柔美娇媚。随后那五指轻轻抬起,对着萧霁宁招招手:“霁宁,到母妃这里来。”萧霁宁闻言犹豫了片刻便迈开步伐,只是依旧没有抬头,而纯姬则是拉住了萧霁宁的手腕,将他拽进怀里抱住——没错,是拽,萧霁宁都被纯姬拽懵了,愣愣的抬眸看向纯姬。这一抬眸,萧霁宁便对上了一双和他如出一辙的杏眼——秋水无尘,楚楚动人,正如她的封号,纯。纯姬是个美人。皓齿蛾眉,楚腰卫鬓,又因着有一双清澈的杏眼,观其容貌完全就是个双十年纪,不过桃李年华的少女,话语间也透着一股娇憨之感,叫人完全看不出她已经生育过一个孩子了。“母妃听说,你今日遇到七皇子了?”纯姬将萧霁宁抱在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脊背问道。纯姬身上是淡淡的丁香花香,萧霁宁从未和一个女人如此接近过,也怕纯姬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因此身体有些僵硬,他努力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因为萧霁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纯姬并不像她外貌所表现出来的这般清纯,抚在他背上的力道虽然轻柔,却让萧霁宁觉得有些怪异。但萧霁宁还是回答她:“是的,母妃。”纯姬笑了一声,手掌停在萧霁宁的肩头,力道有些重:“母妃还听说,你想让七皇子告诉皇上,说母妃没有好好照顾你,让宫人苛待你?”萧霁宁闻言倏地抬头看向一旁娇枝——他还奇怪这两个宫女怎么一回来就没了人影,原来是到纯姬这来告状了。“嗯?是这样的吗?”而纯姬没有得到萧霁宁及时的回答,又问了一遍,“霁宁也觉得母妃平日里对你不好吗?”萧霁宁回她:“……没有,母妃。”“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也许是萧霁宁说出了纯姬想要的回答,纯姬又开始抚起萧霁宁的脊背,片刻后她便架着萧霁宁的胳膊把他抱起,交给一旁的宫女,“今日侍读给你布置了什么作业?去书房把作业写了吧。”萧霁宁现在就是个矮萝卜丁,谁都可以把他抱来抱去,他被抱起后两条腿还在空中晃荡呢,跟着他一块过来的小太监听见纯妃的话“扑通”一声就重重跪下了,额头磕在地上:“娘娘,九皇子的脸今日被太阳晒伤了,已经可以请太医过来瞧瞧了。”“是吗。”纯姬这话虽是疑问,却听不出一点困惑的语气,“本宫还奇怪霁宁的脸怎么如此红呢,不过也没事,晚上叫太医一块来瞧吧。”小太监闻言更急,简直都快哭出来了:“娘娘……”见求不动纯姬,又膝行几步去求抱着萧霁宁的那名宫女,“兰沁姑姑,殿下才病好啊……”纯姬不想再听,挥挥手让被小太监叫做兰沁姑姑的宫女把萧霁宁带走。小太监见状连忙追了上去。萧霁宁两只小手扒着兰沁的肩膀,回头望向兰沁的身后,那小太监此时真的哭了,正抹着眼泪抽抽搭搭,萧霁宁记得他的名字——穆奎。而穆奎身后,则是斜躺在贵妃椅上开始吃冰镇西瓜的纯姬,直到萧霁宁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时,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萧霁宁望着穆奎哭得快撅过去的悲痛模样,以为自己要被拖到暗牢里受刑了,结果没想到转过两个回廊后,他真的被带到了一间书房。兰沁将他在书桌前放下,而穆奎还在哭,眼睛都哭肿了。“穆奎,你不是生病了吗?今早穆公公替你告过假了。”兰沁见他哭的这样惨,叹了口气,“殿下不是说了今日让你好好休息吗?”一直沉默少言的萧霁宁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发现不是原身这事了,因为穆奎面无血色已经快晕过去了,所以他说:“穆奎你下去休息吧。”穆奎看了萧霁宁一眼,眼里又转起泪花道:“奴才没事的,可是殿下是真的被晒伤了啊,兰沁姑姑,您再和娘娘求求情吧。”“求什么情?!”兰沁闻声却喝道,继而又放低声音,将穆奎扯到一边,“敢在九皇子面前说这种话,你这话要是被纯姬娘娘听到,你以为你还能在殿下身边呆下去吗?”穆奎明白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低声道:“是。”萧霁宁其实听到这里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是间书房,又不是刑房,穆奎在怕什么,但很快萧霁宁就发现他还是太年轻了,因为他们进来后没多久,就有两个小宫女捧着烧得红旺的炭盆进屋了,随后那两名宫女还拎来了两件冬袄,强硬地给萧霁宁穿上——这是大夏天,别说那个炭盆,光是穿上这两件袄子都能热死。所以纯妃这是要逼他真的中暑吗?看着宫女们做完这一切后,兰沁停顿须臾:“我现在就让人去请太医过来,你既然要留在这里,就看着九皇子,别让他哭闹,赶紧把侍读布下的作业写完。”待兰沁把门合上了,穆奎撑着病体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桌前,费力地给萧霁宁研磨:“殿下,您忍一会儿,今日侍读给您布置了什么作业?您和奴才说说吧,咱们赶紧写完就能出去吃冰瓜了。这次您可千万别再哭了,您上次不是还说想见皇上吗,说不定……晚上您就能看见皇上了。”穆奎这完全就是哄小孩子的语气,可是穆奎自己也就十来岁的样子,比萧霁宁大不到哪去。这是萧霁宁来到这里后,除了七皇子以外,第一个碰到的如此维护自己的人,一时间萧霁宁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种滋味,他让穆奎到一边休息,自己拿着笔说:“穆奎,今日父皇为我安排了伴读,伴读已经和我说过作业怎么写了,你去坐着等我写完吧。”“那殿下您要是不想写了,千万别哭,就和奴才说一下,奴才帮您写。”穆奎是真的撑不下去了,他现在看东西眼睛都是花的,本来还想帮着九皇子把作业写了,可是眼下看来是做不到了。说完这话,穆奎就软瘫在萧霁宁脚边了,看着像是烧晕了。萧霁宁壳子里装的不是原身,自然不会哭,也不会守规矩,他扒了身上的袄子把穆奎拖得离火盆远些,又从茶壶里倒了写凉水出来把冬袄的袖子打湿,盖在穆奎的额头上给他降温。做完这一切后,萧霁宁还真的出了不少汗——不是热的,而是累的,毕竟穆奎的身形是他两个高,好在穆奎并不重,捏起来一把骨头。随后萧霁宁用宣纸给自己折了把纸扇,一边扇风,一边趴在冰凉的地砖上,按照京渊给他讲过的思路,字迹歪歪斜斜地把作业写完了。 第7章 “登入成功。”起初萧霁宁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结果最后那句“登入成功”彻底把他的睡意驱散了。“尊敬的玩家您好,欢迎您进入游戏皇帝成长计划2h5,我是您的客服小蛋,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萧霁宁:“……”他是不是精神病院待久了真的疯了?他下意识地问:“皇帝成长计划?这是什么东西?”自称为客服小蛋的系统回答他:“《皇帝成长计划2h5》是一款以古代帝王为题材的养成类游戏,模拟古代帝王生活,让玩家切身体验帝王的尊崇与烦恼。后宫中的尔虞我诈,战场上的秣马厉兵,江湖里的义薄云天,谁是你的名臣栋梁,谁能助你一统天下?是后宫佳丽三千还是一生独宠一人?是雄霸天下亦或是儿女情长?无尽新奇玩法,收录不尽的名臣美人,挑战无限的激情国战,一切尽在《皇帝成长计划2》!也有女帝副本等你来挑战哟!”萧霁宁:“……”护士呢?他想吃药了。小蛋问他:“尊敬的玩家,今日您的游戏体验感觉如何?”萧霁宁回答他:“毫无游戏体验。”“唉。”谁知小蛋也叹了口气,“这是正常的,因为您还没有成为皇帝,游戏剧情还没开始呢,不过可以提前先让您感受一下各种电视剧中后宫的惊险刺激剧情,任何您看到过的剧情,这里都应有尽有,等您登基之后,还有战场和江湖副本开启。”萧霁宁:“???”他以为今天纯姬的后宫争宠和面对大佬京渊的装乖已经够凶险了,结果这系统和他说什么?后面还有更刺激的,战场?江湖?萧霁宁觉得有必要和这个系统说清楚自己的打算:“我不想当皇帝。”小蛋:“尊敬的玩家,您不用担心帝位争夺过程过于凶险和艰难,小蛋是个名将,野心值很低的,不会叛变您,您有小蛋的帮助争夺帝位会很简单的。”“不。”萧霁宁很坚定地拒绝,“我不想当皇帝。”“尊敬的玩家,这是不行的。”系统大概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不想当皇帝的人,也无情地拒绝了他,“因为您开启的游戏模式是自虐地狱模式,所以这是一个真实而残酷的世界,不做皇帝的话,您是会在帝位争夺过程中死去的。”萧霁宁:“?”萧霁宁觉得这个系统很有问题,刚刚不是还告诉他争夺帝位很简单吗?这会儿就告诉他不成帝就是死了?还有那个地狱自虐模式是什么意思?小蛋为他解释道:“是这样的,有部分玩家为了进行自我挑战和寻求刺激,所以本游戏一共设定六个难度模式供玩家挑选,而您选择的是最难的模式,该模式最大的特点就是敌国势力强大,自己麾下的臣子安抚不好还会造反,所以死亡率会更高。当然,这些您现在都不用担心,毕竟您还不是皇帝嘛。”萧霁宁:“……”他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我什么时候选的这个模式?我怎么没有印象?”萧霁宁很困惑。系统“咦”了一声:“不是尊敬的玩家您选择了《京渊录》为游戏背景的吗?这个背景默认就是自虐地狱模式的,不过您现在只要收录名臣努力活下来夺嫡就好啦。”萧霁宁问系统:“你刚刚说……各种电视剧里的夺嫡宫斗剧情都会有的?”小蛋肯定道:“是的,下毒、行刺、无间道应有尽有,还有很多隐藏剧情等您发觉噢。”萧霁宁回想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看过的宫斗情节,其勾心斗角不是他这个段位的玩家可以驾驭的,最后道:“那我还是等死吧,争夺皇位太累了。”小蛋:“……”“我要睡觉了。”萧霁宁问小蛋,“你会关灯吗?帮我吹下蜡烛,谢谢。”第6章 第二天叫萧霁宁起床是兰沁姑姑。他的贴身太监穆奎病还没好,为了防止他将病气过给萧霁宁,在穆奎病愈之前,他是不能出现在萧霁宁面前的,于是萧霁宁今日是由纯姬安排的两个新宫女陪着他去上课,而娇枝和娇鹊经过昨天的事后,玉笙居里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们了。萧霁宁不会在乎她们去了哪,所以也没问,乖乖由着兰沁姑姑给自己梳头。镜子里,他的小脸已经恢复了雪白,看来太医院开的药效果不错,再说他的晒伤也的确不算特别严重,所以一夜便能看见效果了。在梳头期间,萧霁宁问小蛋为什么昨晚没给他吹蜡烛,小蛋给的回答是想为他点蜡,以保佑他平安登基。萧霁宁假装信了。临走前,萧霁宁被带去见了纯姬一面。纯姬今日没继续“恐吓”萧霁宁,只是给他备了一盒沉沉的糕点,对他说:“这些是母妃亲手做的桃花糯,你可以带去上书房歇息的时候吃。”萧霁宁乖乖地点点头,等兰沁姑姑把糕点盒交给小宫女后就出发了。娇枝娇鹊昨天带着萧霁宁走过一遍去上书房的路了,萧霁宁壳子里毕竟装的不是小孩,记性还算不错,就算偶尔记错了拐角,新的两个小宫女也会提醒他。走着走着,萧霁宁脑海里忽然又响起了系统的小蛋的声音:“尊敬的玩家,您现在拥有三个随从,需要看看随从的数据吗?通过数据合理利用随从,这有助于您登上帝位。”萧霁宁无视了小蛋最后一句话,只是说:“看看吧。”话音刚刚落下,他面前就出现了几行棕色的字——【穆奎(开放):年龄13 武力52 智慧65 道德50 野心10 魅力70 忠诚85】【薄欢(安静):年龄15 武力28 智慧45 道德56 野心24 魅力57 忠诚62】【薄乐(好色):年龄16 武力34 智慧52 道德47 野心46 魅力76 忠诚68】薄欢和薄乐是接替娇枝、娇鹊照顾他的新宫女,而这些数据都很好理解,只是每个人名字后面那个括号里的词萧霁宁有些不太明白——开放和安静这两个词他能懂,但好色???他问小蛋:“那个好色是个什么东西?”小蛋告诉他:“是该随从的性格,日后您收录了新的随从、大臣、名妃或是其他人物,都可以使用该功能查看数据,您现在拥有的太监和宫女初始数据都还不错呢。”萧霁宁:“……” 第9章 八皇子嘴巴上说着是尝尝看,但是他的行为已经暴露了他野心,在短短的时间里,他一口气就吃掉了三个桃花糯,最后他还是他的伴读邵崇有些担心,叮嘱他:“八殿下您吃慢些,小心噎着。”“九弟,那你想尝尝我母妃给我带的苏台茄吗?”约莫是八皇子觉得自己这样吃九弟的东西不太好,想了想也决定把自己的食物分享出去,但刚说完这句话他就有些丧气,“不过我母妃说苏台茄大家都不爱喝的。”瞎说!萧霁宁没听懂八皇子话语里的“苏台茄”是什么东西,但按照他的意思应该就是指奶壶里的奶。况且在萧霁宁的眼里,纯奶这么好喝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爱喝呢?萧霁宁也有些理解刚刚八皇子盯着他的桃花糯时的感觉了,因为他现在就非常期待八皇子把奶分给他喝,要不是还要顾及着面子,萧霁宁也很想大声说出“我就爱喝奶啊”这种话来了。而八皇子很快就让邵崇拿着奶壶给萧霁宁倒了满满的一杯羊乳,萧霁宁凑近闻了一下,奶腥味有些重,而且还有些几乎闻不出味道的茶香,敢情这是奶茶?不过这些都还在萧霁宁可以接受的范围的,所以萧霁宁端起奶杯,说了句“谢谢八皇兄”就准备一口干掉。结果八皇子忽然拦住他:“等等九弟,你还没有加酥油和盐巴呢。”“母妃说我年纪小,不能饮太多的茶,所以只放了一点点砖茶,味道可能不太正宗,但是酥油和盐巴都是可以放的,希望九弟你不要介意,等你再大些八皇兄就请你喝真正的苏台茄。”八皇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下掏出一个小罐子,挖了半勺亮晶晶的盐巴欲放进萧霁宁的杯子里。萧霁宁这会儿有点听懂了,八皇子喝的不是纯奶,而是加了料的“苏台茄”,可是他只喜欢喝纯奶,所以萧霁宁连忙拦住八皇子的手,说:“谢谢八皇兄,不过我只喝奶就够了。”对于萧霁宁的这个要求,八皇子表示很疑惑:“九弟你只喝奶啊?”“你们在喝奶吗?”萧霁宁和八皇子正在讨论奶的时候,七皇子也到上书房了,他就比较诚实了,一听到有吃的就凑上来说,“可以分我喝一口尝尝吗?”“当然可以。”八皇子没有萧霁宁先前那么多的顾忌,很热情地与七皇子分享了自己的“苏台茄”。没错,七皇子是喝的加了料的苏台茄。喝完后他的表情一言难尽,萧霁宁赶紧给他递了一块纯姬做的桃花糯缓缓,但面对八皇子问他好不好喝时期待的目光,七皇子还是强撑着笑说“味道不错”,结果得到八皇子“那我以后天天请七皇兄喝”的回答后,七皇子简直快晕过去了。不过喝到了自己眼馋的纯奶,萧霁宁还是很高兴的,自己偷着乐了好半天,乐完以后才想起他今天不是来喝奶的,而是来和京渊交朋友的。好朋友是该分享宝贝的。桃花糯已经分享过了,或许也该把他的奶分享一下?想到这里萧霁宁连忙看向京渊,把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说:“京渊哥哥,你要不要尝尝八皇兄的‘苏台茄’?”京渊看了他一眼,婉拒道:“谢九皇子,不用了,还是你喝吧。”“噢。”萧霁宁还想向他感谢昨日京渊教他写作业的事,然而话还没说出口,李侍读就来给他们上课了,萧霁宁只能先将话压下,打算等念完书后再说。今日李侍读没有给他们布置当堂作业,但是布置了下了一篇让他们回去熟背的课文,而萧霁宁补交的昨日作业被李侍读看完后夸赞了一番,萧霁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京渊教他写的。李侍读听完后感慨道:“京家公子乃大才。”萧霁宁在一旁附和地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京渊要不是大才,能在杀了三个皇帝后还可以登基?不过李侍读这句话又让萧霁宁想起了他昨天就有的困惑——被誉为“大才”的京渊,怎么就成了他的伴读呢?要知道皇子的伴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代表着皇子一方的势力,是可以帮助皇子夺嫡登基的,经过昨日的观察,萧霁宁也发现让京渊做他伴读这件事不会是纯姬在背后算计所致,而原身沉默胆怯,天资平平,萧帝绝不可能认为原来的萧霁宁是个明君苗子所以才让京渊辅佐他念书。但让京渊做他伴读这件事,只会是萧帝所做的决定。然而萧帝已立太子,京家势力庞大,如今他把京渊给了另外一个儿子做伴读,这不就等于往太子头上架了把刀吗?萧霁宁百思不得其解,越发觉得他要是看过原著就好了。“小蛋小蛋,你在不?”于是萧霁宁开始呼唤,想看看能不能从小蛋那里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在原著里,京渊有没有成为萧霁宁的伴读啊?”“没有。”萧霁宁原本只是想试试,却没想到小蛋很好说话,直接给了他剧透,“就在你穿过来的那天,原身和七皇子的对话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所以七皇子和萧霁宁没去上课,而是直接告到了萧帝那里,错过了京渊,后来萧帝觉得纯姬抚育不好萧霁宁,便把萧霁宁交于德妃抚养,所以原著里萧霁宁的伴读是德妃的侄子。”萧霁宁注意到了一点:“那就是说,不管是我还是原身,萧帝一开始都是打算让京渊做我伴读的,可这是为什么呢?萧帝不喜欢太子吗?”小蛋这次没再回答萧霁宁,萧霁宁便明白他就算再问下去,小蛋给他的回答也只会是尚未登基,特权无法开启。萧霁宁只能问他:“对了,那你之前说我可以看到京渊的年龄和人品,你帮我看看他的人品值呗。”“京渊,年龄:13,人品:74,不错,这个人品相当可以了。”小蛋表扬了一下京渊的人品值,“要知道,人品和道德数据挂钩,若非名臣,人品值在65左右就是上等好官了,这个人品值程度的官员是绝对不会贪污的。”萧霁宁狐疑:“可是我觉得这个数字很不吉利。”小蛋教育萧霁宁道:“都什么年代了,不要迷信,数字是不会骗人的。”萧霁宁:“……”萧霁宁假装自己信了。今日李侍读没给他们布置作业,萧霁宁也不好在放学后再找京渊继续培养感情,就直接和两个小宫女回玉笙居了,毕竟他觉得来日方长嘛,感情这种事还是要慢慢来的,今日分享美食已经刷了一波好感了,京渊还笑了呢,要是太过殷勤的话,那目的性未免也太明显了。而回去后,纯姬看着萧霁宁带回的空食盒,找两个小宫女了解了下情况,知道萧霁宁今日在上书房和京渊相处的还算愉快后很满意地摸了摸萧霁宁的脑袋,抱着他发散了会母爱就放萧霁宁回屋让他自己玩去了。顺顺利利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萧霁宁觉得今天过的真是无比幸福——没有妃子下毒宫斗,兄弟阋墙互相算计的剧情,只有兄友弟恭,一起吃糕糕喝奶奶念书的美好时光。要是每天都能这样爽就好了。萧霁宁想,自己的今天还是有点蠢的,刚刚纯姬夸他是个乖宝宝的时候他应该耍个小手段的,比如告诉纯姬京渊喜欢喝奶,那纯姬还不每天也给他备一壶奶?这样他就可以借公济私,自己跟着一块喝奶了。不过明天告诉纯姬也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纯姬明天还会不会准备什么美食让他拿去分给京渊吃。然而萧霁宁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就发现自己腹部绞痛难耐,像是……拉肚子的前兆?很快,萧霁宁就明白了这不是前兆,他是真的拉肚子了。从下午申时放学到太阳落山这短短的两个时辰里,萧霁宁跑了整整十四趟宫厕,拉到后面腹中空空,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他早上只用了点纯姬的桃花糯,午饭是喝的肉糜粥加去暑药,身体本就虚弱,这一番折腾下来,等入夜后,萧霁宁竟是有些发热了。在古代,发热可不是小病,一直医不好是会死人的,尤其皇子发热,事态更是严重。萧霁宁是萧帝的幺子,在他前头的八皇子和九皇子都大了他三岁,只有他如今还在容易夭折的年纪,所以萧霁宁这一病连纯姬都吓到了。纯姬对萧霁宁的态度,向来都是打一棍子给颗甜枣的典型,之前将萧霁宁关在燃炭书房那次,虽然看似阴毒,但是纯姬让人在屋里准备了可饮用的凉水,也不阻拦他开窗,甚至都没在屋里放人看守,摆明了就是想吓吓萧霁宁,要是萧霁宁觉得热偷偷脱了衣服,等人来了再穿上她也不会说什么,再容许穆奎跟着萧霁宁一起待在屋内,也是好放人看着萧霁宁别让他真的出事。而在皇宫里,有皇子的妃子和没皇子的妃子根本无法同日而言,于是在宫女们把萧霁宁发热的事告诉纯姬,纯姬急急找人去唤太医后,马上又抹着眼泪进屋来看萧霁宁了。大概是真的怕弱唧唧的萧霁宁一病不起,纯姬连萧帝来了后都没心思去勾引他了,而是抓着太医问萧霁宁为何会突然发热。 第11章 纯姬在成为萧帝的妃子之前,原本只是萧贵妃宫里的一名小宫女,家境平平,所以在得了萧帝的宠幸后也只被封为美人,后来靠着对萧帝的小意讨好,又生下萧霁宁,她才晋位为姬,赐封号“纯”。说到底,纯姬的上位靠的就是四个字——母凭子贵。所以纯姬一直以来对萧霁宁严加控制,她深知自己家世上不得台面,萧霁宁年龄又是皇子中最小的一个,他根本斗不过他前几个哥哥,所以纯姬得确保萧霁宁一定会听她的话,等日后新皇登基,萧霁宁成为王爷之后,也无法逃离她的控制才行。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京家兵权在握,势力庞大,而京渊是京将军唯一的儿子,如今萧霁宁有了京渊做伴读,就相当于有了可以一争帝位的资格,萧霁宁年纪小没关系,京渊年纪比他大就够了。倘若京渊真的能帮助萧霁宁夺下帝位,那她……就是太后。可这一切的前提得是京渊愿意动用京家的全部势力推萧霁宁夺帝,所以纯姬比任何人都希望萧霁宁能和京渊拥有深厚的感情。今日萧霁宁卧病在床不能去上书房,纯姬本就想差人去请京渊来玉笙居看看萧霁宁,谁知还没等她派人,京渊竟就主动来看望萧霁宁了。且京渊身上毫无一丝她原先以为的权贵子弟大致都有的孤高自傲之气,反而情礼兼到,泰而不骄,堪称君子,萧霁宁得此伴读,如得良臣。纯姬大喜过望,为京渊的性格人品感到满意,还以为萧霁宁这短短几日时间里就和京渊相处很好了,进屋后看见萧霁宁张开双臂似乎是和京渊索抱的模样更是高兴,开口道:“霁宁,今日好点了吗?京伴读来看你就那么开心?连母妃都不叫一声就只想要京伴读抱你?”萧霁宁:“……”他哪里是要京渊抱?他以为来的人是萧帝才摆出这个姿势的啊。纯姬真是造谣零成本造上瘾了,偏偏萧霁宁还不能反驳她,因为要和京渊打好关系是他们两母子都必须要干的事,他一句“父皇”连嘴型都没来得及比出就咽回肚里了,还得强撑着笑叫京渊一声:“京渊哥哥。”京渊今日穿了身牙色的直领对襟衣,外着一件茶白大袖罩衫,腰间还缀有枚翠玉流苏玉佩,一头乌发用玉簪高束起,可谓玉质金相,英髦秀达,任何人看了都不免称赞上几句。而京渊听完他喊的“京渊哥哥”后,便勾唇嗤笑,邃深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迈步朝萧霁宁走来,伸手卡着萧霁宁的咯吱窝,轻而易举地就将萧霁宁从被窝里抱了出来,还颠了两下,开口评价道:“好轻。”萧霁宁没想到京渊会真的过来抱他,整个人都懵住了,而因着忽然悬空他下意识地抱紧了京渊的脖颈,垂下的小胖脚没穿锦袜,所以轻轻一动便碰到了京渊腰上的玉佩,冰凉的感觉让萧霁宁登时清醒过来,缩着脖子看向京渊——京渊抱他这个动作在别人看来本该满是怜爱的,可是萧霁宁不知为何却觉得京渊来抱他,就像是凶兽逗弄逃不出掌中的食物似的,说他轻,不过就是在嘲笑他的弱小而已。但萧霁宁又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是他想太多了。而纯姬听到京渊说萧霁宁“好轻”,便叹气道:“霁宁从小就身体不好,这几日还总是生病,太医都快住到咱们玉笙居来了,去年冬天好不容易养出的肉都没了,能不轻吗?”京渊听完纯姬的话后,垂眸须臾,继而又抬眸瞥了萧霁宁一眼,说:“去年父亲得了一株上好的老参,他给了我,但我身体好一直用不上,殿下身子虚,等今日回去我便让人将那老参送来,给殿下补补身体吧。”“那纯姬就替霁宁谢谢京伴读了。”纯姬本就是接京渊的话随口一说,没想到还能平白得一株上好的药材,虽说她宫里不缺这些,但这毕竟是京渊的一番心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够想到的为好友着想的最好方式了。“娘娘不必如此。”京渊将萧霁宁放回床上,还替他理了理揉皱的衣裳,“我也希望殿下能赶紧好起来。”萧霁宁扮演一无所知的病崽不吭声,安静地听着纯姬和京渊互相虚与委蛇,他刚由着宫女给自己穿好了衣裳,就听到纯姬和京渊达成了肮脏的交易——京渊要留在玉笙居陪他吃午饭,还要陪他玩一天!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爱吃甜的人不配做皇帝,我先不配为敬。京伴读:我吃,我不配。宁宁:?小蛋:不能喝奶的人配做皇帝,宁宁先配为敬。京伴读:我能喝,我还是不配。宁宁:?《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三章 京渊:虚假的皇帝,“嗤”,“呵呵”,“臣o)不(zi)敢(gan)”,杀人如杀鸡武艺高强,说谎似喝奶眼睛不眨,身无牵挂六亲不认,篡位是日常萧国第一黑心人。宁宁:真实的皇帝,“咦”,“不知”,“京(da)渊o)哥(rao)哥(ming)”,肤白貌美手无缚鸡之力,天生龙命喝奶就拉,什么都不敢左右为男,佛系是日常萧国第一咸鱼王。识别真正的皇帝,有助于您开始顺利的造反!第9章 纯姬将萧霁宁放到小花园里后,拿来了很多小玩具,这些玩具保存的很完好,但是却有玩过的痕迹,看得出是原来那个萧霁宁的心爱玩具,只是不能常玩。萧霁宁随手拿了个孔明锁研究着,就见纯姬让让宫女们上了很多可口的小点,其中就有上次萧霁宁很爱吃的桃花糯——当然,这些都不是给他吃的,而是给京渊。太医原话:九皇子饮食宜清淡。所以萧霁宁这两天只能喝肉糜粥和苦苦的中药。而京渊作为玉笙居的贵客,他自然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吃多少都没人管他,于是萧霁宁上手把玩了孔明锁没一会儿就停下了动作,眼巴巴地望着京渊在吃那些点心。也不知道那些点心是谁做的,瞧着一个比一个精致,隔得远远的也能闻到那香甜滑腻的味道,萧霁宁喝药喝的嘴巴发苦,就算他不喜欢吃甜食,现在见了这些甜糕糕也是忍不住的,更何况他本来就爱甜,而京渊还当着他的面,从每个点心盘里都拿了块点心,优哉游哉地细细品尝。萧霁宁看得心碎,低下头捏着孔明锁随便拧了两下转移注意力。结果京渊开始认真和他玩了:“殿下会拼拆这孔明锁吗?”萧霁宁诚实道:“不会。”其实孔明锁差不多就是古代版的魔方,受过训练掌握技巧以后其实很容易拼接,但是萧霁宁玩魔方最多只能拼好一个面,这换汤不换药的孔明锁他自然也不会。萧霁宁话音一落,京渊也从玩具堆里拿了个孔明锁:“其实这个很容易的,殿下想学吗?我可以教殿下。”就在京渊说话的那么点时间里,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几经翻转,三两下便将孔明锁拆开,散成六根木条,萧霁宁看得一愣一愣,回过神来后不禁惊叹道:“好厉害!”“这没什么难的,孔明锁易拆难装。”京渊扯了扯唇角,说话间眼睫低垂,望着身前的六根木条,一边讲解孔明锁的机关结构,一边用手给萧霁宁演示着如何拼接,教他怎么玩这个东西,虽然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有些难听,但胜在轻缓耐心,“它最难的部分,在于如何将其拼回去。”其实吧,萧霁宁也不反抗和京渊在玉笙居玩上一天。只是这件事由纯姬主导,给了他一种被摁头和京渊相亲的感觉,总有哪里觉得怪怪的。但排除掉这点怪异的错觉,京渊是个很好的小孩玩伴,因为他很有耐心,不过萧霁宁却觉得这是因为他乖巧,换一个吵闹不止的小孩子,他倒要看看京渊还有没有这种耐心。萧霁宁正在纯姬的小花园里专心地听京渊教他怎么玩孔明锁,结果忽然有宫女来禀,说二皇子和五皇子都来看他了。听到这个消息,萧霁宁下意识地抬头朝他对面的京渊望去,而在京渊察觉到他的目光后,也掀起眼皮瞥向萧霁宁。京渊的眼珠很黑,这世上大部分人的眼珠其实是深棕色的,可是京渊的眼珠却如点漆,黑的看不见一丝浅色。 第13章 这一章的宫女太监:虚假的炮灰,神仙打架只会围观毫无作为,胆小如鸡不敢加戏没有存在感,读者看完就忘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前几章的娇雀娇枝:真实的炮灰,纯姬面前也敢说谎胆子贼大,色厉内荏强行加戏人人喊打,吸引火力三章下线但是拥有姓名。识别真正的炮灰,有助于您正确的喷人!第10章 萧霁宁宁可当鹌鹑,也不做傻逼。任凭小蛋如何给他吹脑内风,他对皇位也丝毫不心动。二皇子在京渊这里吃了大瘪,又找不回面子,还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能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开,五皇子叹了声气表示无奈,又揉了揉萧霁宁的头发哄他,说明日会给他送个新的孔明锁来,看来他这个五皇兄对他也挺好的,萧霁宁如是想到。不过被二皇子这么一打岔,萧霁宁和京渊也没法再玩下去了,对于玩具惨遭分尸这件事萧霁宁并不是特别伤心,因为他不是原身,要是原身的话估计会哭的很惨,但即使内心并不伤心,萧霁宁觉得他还是有必要装一下难过的——毕竟他现在还是个小崽。要是被二皇子欺负成这样了他都没一点什么表示,别说京渊会不会对他起疑,恐怕在场的宫女太监很快就会和纯姬告状。所以萧霁宁一直低着脑袋,耷拉着肩膀,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孔明锁尸体作出一副委屈又可怜的小模样,眼里汪着泪花欲落不落,他生了一双和纯姬如出一辙的杏眼,圆而大,眼神干净清澈,望人时无辜娇憨,含泪时又处处可人,叫人忍不住心软。宫女们见他这样皆是心疼,连忙拿了些容易克化的甜糕糕来哄他开心,但萧霁宁都没有笑一下,也不肯吃——开玩笑,他是那种意志不坚定的人吗?又不是奶,他会心动吗?真是笑话。京渊望了萧霁宁一会儿,便迈步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体和萧霁宁平视,问他道:“殿下很喜欢这孔明锁吗?”萧霁宁闻言抬眸瞄了京渊一眼,又飞快垂眸,半声不吭。他之前还在想京渊在他面前为什么不肯弯腰呢,结果现在京渊却都愿意变这么矮和他交流了,萧霁宁有些惊讶于这件事,也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京渊,所以就没说话。纯姬新派来照顾他的两个宫女不似娇枝娇鹊,对萧霁宁倒是还不错,她们以为萧霁宁是难过的说不出话,便心疼地替他解释道:“这孔明锁的确是九皇子的心爱之物,娘娘担心九皇子玩物丧志,平日里都不给他玩,今日好不容易才能玩上一会,却……唉。”京渊听罢宫女的话,顿了半晌,对着萧霁宁摊开手掌道:“殿下若是信得过我,可把这孔明锁交给我,我定能把它为殿下修好。”萧霁宁肯定信啊,京渊可是主角,有什么事他做不到,不过装还是得装一下的,所以萧霁宁用将信将疑的语气问他:“……真的吗?”京渊轻轻扯了扯唇角:“自然是真的。”萧霁宁闻言便“依依不舍”地将孔明锁的尸体交给了京渊。而京渊带着孔明锁尸体离开后,萧霁宁就继续维持着伤心难过的模样,躲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还放言想一个人待着静静。纯姬被大宫女兰沁扶着回到玉笙居时,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她听见宫女忿忿地说二皇子今日有多狂妄欺负自己的孩子时,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心疼的神色,反而还勾唇笑了一下:“这萧霁烨就和他娘一个德行,不过是仗着背后有个高家,等太后去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猖狂到几时。”萧霁烨是二皇子的名字,而高贵妃,则是太后的侄女,萧帝的表妹,兰沁听见纯姬这么说,立即道:“娘娘!”“你怕什么?我说错了吗?要不是太后,她高灵凤凭什么当贵妃?京渊没做霁宁伴读之前,她还挺高兴我生了这么一个碍珍妃眼的东西,现在霁宁对她儿子有威胁了,她就这样折辱我?”纯姬却不在乎,她憋了一肚子火呢,因为今日她去给太后请安时,被高贵妃随意寻了个由头给训斥了一番,太后还一句话没说,摆明了就是偏袒高贵妃,害得她在众嫔妃面前没脸,最后还被罚跪了两个时辰,以至于这么晚了才回到玉笙居。不过对于二皇子来玉笙居欺负萧霁宁这件事,纯姬却是一点也不意外:“她今日这样羞辱于我,我反倒高兴。”纯姬由兰沁扶着坐到贵妃椅上,让宫女来为自己揉腿,“她要不是怕霁宁有了京渊做伴读,可以一争帝位,她和二皇子急什么呢?”兰沁却有些心疼萧霁宁:“可是听说九殿下的脸被划伤了,还流血了呢。”“我听薄欢说了,伤口不深,不会留疤,上次太医留的玉肌膏还有,你让薄欢睡前给他涂上。”纯姬抬手让宫女给自己倒茶,话语里不甚在乎,“小孩子皮实,几日就长好了,他又不是公主,那么娇气做什么?公主们都没他那么娇气。”兰沁闻言不敢再言,只是垂眸应“是”。和宫女说想一个人静静而躲在房间里的萧霁宁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个系统小蛋陪着,萧霁宁也不是真的想静静,他是想再和小蛋打探一些有用的信息。毕竟今日在玉笙居小花园观战结束后,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以二皇子这个智商,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萧霁宁目前还没见过太子,但他和七皇子八皇子闲聊时,两个小皇崽提到大哥时皆是满脸的濡慕,再根据宫女太监们的聊天,可以知道当今太子文韬武略,足智多谋,是满朝文武百官心中的最佳太子,将来的一代明君,若非要说他的身上有哪里不好,那大概就是太子非嫡出。但是这也没什么好黑的,因为萧霁宁和小蛋打听到了,当今皇后膝下只有大公主和四公主,且在生育四公主时,皇后伤了身,被太医断言再难有孕,所以萧帝当今所有的儿子都不是嫡出,除非他换后新立,否则以后也不会再有嫡子了。大皇子霁辰非嫡,但占了个“长”字,而且他的生母宸妃,曾是萧帝最爱的妃子,于是在皇后被太医断言再难有孕后,萧帝就立了霁辰为太子。不过只所以宸妃“曾”是萧帝最爱的妃子,是因为后来萧帝下江南巡游,带回来了一位珍妃,即七皇子的生母,后来,这后宫里最受萧帝喜欢爱的妃子,便成了珍妃。萧帝到底有多宠爱她呢?这个封号只不过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萧帝宠爱珍妃一度到了后宫佳丽三千,只取饮水一瓢的地步,所以在和珍妃同时怀孕的丽妃诞下八皇子后,后宫再无其他皇子或是公主出生。直到三年后,萧帝在一次醉酒时临幸了纯姬,有了九皇子——萧霁宁。珍妃为此和萧帝大吵一架,这一架又导致后来五公主的出生,而从此以后,萧帝虽然还是宠爱着珍妃,珍妃却不复以前后宫一人独宠的盛势了。萧霁宁听完小蛋的话后不知该怎么接话:“这……有些复杂。”小蛋却以为萧霁宁在外后宫这些勾心斗角感到烦忧:“当然,这些问题尊敬的玩家您都不用担心,您有特殊的游戏系统,可以……”“不不不,我不想做皇帝。”萧霁宁不等小蛋把话说完就迭声拒绝,“我对后宫佳丽三千没有兴趣,我是一夫一妻制的坚定拥护者。”这倒是实话,或许是受原生家庭的影响,萧霁宁格外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哪怕他现在到了这样时代,他也从未想过三妻四妾。小蛋还没放弃撺掇萧霁宁夺帝:“那您也可以只立一个皇后啊,当皇帝并不妨碍你一生独宠一人。”“我就算想当,我有本事当吗?”萧霁宁也被小蛋说的有些不耐烦了,破罐子破摔道,“先别说我上头还有个人人称赞的太子,二皇子今日那番态度你也瞧见了,我要是流露出一点我想当皇帝的念头,他马上就能把我的头拧下来,皇子中,我排第九,按年龄,按背景,除非我前八个哥哥都死绝了,否则我绝不可能做皇帝。”萧霁宁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漏了个人:“噢,还有个天命之子京渊呢。”“但是……”小蛋还想说些什么。萧霁宁就打断他:“别但是了,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还真是梦里什么都有,晚上萧霁宁就做了个梦。梦中他重新回到了赛场,他手上拿着弓和箭,站在靶前,在比赛的哨声吹响后,他颤抖着抬头看向靶子,那明黄色靶心于他看来就像是一个吃人的怪物,骇得他头晕目眩。他不想比赛了,想逃离这里。可是他的身体却不由他控制,颤抖着射出一箭又一箭,箭箭正中靶心,然而最后公布成绩时,他却只得了第二名——第二名,又是第二名,永远都是第二名。“你就是个废物!” 第15章 但因着萧霁宁的故意磨蹭,故而他是最后一个到达训武场的皇子。皇子年满十岁以后,萧帝会给他们指派不同的老师,而萧霁宁的老师就是当初在上书房给他们上课的李侍读,萧霁宁不忍让新老师看到他有多咸鱼,就觉得李侍读继续教他就挺好的,如今皇子们各有自己的老师,但在训武场,他们都是跟同一个武师傅学武的。用萧帝的话来说,这是方便他的皇儿们互相切磋。七皇子八皇子和萧霁宁一直都是一起念书的,感情深厚,他们看到萧霁宁来了,便齐齐拦到萧霁宁面前,七皇子道:“小九,你终于来了,南风师傅五日前教我那招我已经练熟了,你快来和我切磋一番。”“我也学会了!”八皇子不甘示弱,“小九我也要与你切磋。”萧霁宁连忙摆手道:“可是我还没学会呢。”“没学会也不妨碍我们切磋呀。”七皇子一眼就看穿了萧霁宁的逃避,“刚好皇兄帮你看看你有哪里不会,好教教你。”“京渊呢?”萧霁宁见势觉得逃不过了,便开始满场地找救兵,等看到那抹身穿茶色劲装的熟悉身影时,萧霁宁眼睛一亮,迅速跑到京渊身后,攥着他的腰带对七皇子,“七皇兄,让京渊和你们切磋吧,京渊他好厉害的。”“小九,你每次都让京伴读替你切磋。”八皇子也蹿到京渊身后,一把将萧霁宁揪了出来,“你还是不是男子汉啦?”萧霁宁比八皇子小三岁,而八皇子是个混血,长得也比一般同龄小孩高大,萧霁宁在他面前就像个鸡崽,毫无还手之力,所以萧霁宁可以很厚脸皮地说:“男子汉是什么,八皇兄,宁宁还小呢。”“懒虫宁宁。”八皇子对萧霁宁做了个鬼脸,“你就是懒,才不是小。”萧霁宁也不否认:“是喔,宁宁好困,好想回去睡觉。”“一日之计在于晨。”一道温润的声音忽然在萧霁宁头上响起,他转身一看,发现是三皇子萧霁安,“小九,如此大好时光,可不该荒废在床榻上。”七皇子附和道:“三皇兄说的对。”八皇子也道:“就是,三皇兄不善于武也都日日来训武场和南风师傅一起习武强身,宁宁你太懒啦。”其实三皇子不是不善于武,他是无法习武,三皇子温文尔雅,待人亲和,只是体弱多病,身患哮病,所以非常注重皇子培养的萧帝有言——三皇子不善于武,可不习武,勤攻文学即可。但萧霁宁年纪是小了些,身体上却没大毛病,学武自然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萧霁宁如今装的一手好嫩,深谙如何做一个“天真无邪不知世事的咸鱼”的精髓,转了个身抱着三皇子的腿,更加厚脸皮的撒娇道:“那我去接着念书练字可以吗?三皇兄,宁宁也不善于武。”说完,萧霁宁便疯狂对着一边的京渊使眼色,示意京渊赶紧帮自己说话。京渊勾唇笑了下,上前一步道:“九殿下他——”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七皇子打断:“京伴读你不必再为小九说话了,他不善于武,难道就善于文吗?起码于他而言,习武还能强身。”七皇子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矮霁宁的头。萧霁宁辩解道:“昨日李侍读还夸我文章写得好呢。”八皇子哈哈大笑:“可李侍读就没说过你文章写的烂。”“那也证明是宁宁写的好嘛。”萧霁宁垂死挣扎着,但七皇子强硬地往他手里塞了把木剑。萧霁宁和他对砍了几下,剑就不在他手里了,他连忙逮了京渊替他顶上,自己躲到树荫底下休息,而京渊接了他的木剑,开始和七皇子对招。萧霁宁用手给自己扇风,一边望着京渊,一边和小蛋说着悄悄话:“蛋爱卿,今天的我和帝位越来越远了吗?”“是的。”四年过去了,小蛋也看淡了,“你离死亡越来越近了。”“无碍,今朝有酒今朝醉,咸,使人快乐。”萧霁宁也云淡风轻道,谈笑间丝毫不见方才厚脸皮装嫩的清纯,“夺帝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咸到死。”恰好这时京渊侧眸往萧霁宁这边看了一眼,萧霁宁连忙作出一副仰慕佩服的表情,笑着回望京渊。“再说了,我现在这样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萧霁宁从袖袋里掏出两粒梅子酸糖,打算等会京渊和七皇子切磋完后分他一粒,“我和我京渊哥哥现在关系多好啊,登基后他不会杀我的。”“这可不一定。”小蛋无情道,“醒醒,你们只是表面兄弟。”“我和京渊再怎么表面兄弟,也好过他们吧?”萧霁宁目光转向训武场的另外一边,那边在着二、四、五、六四位皇子。萧帝的后宫里,各势力三分天下,理论上来说,一派应是以大皇子,即太子为首,三皇子六皇子相从,另一派应是以二皇子为首,五皇子九皇子相从;最后一派,则是四皇子为首,剩下的七、八皇子相从。这三派势力的划分,也和众皇子的母亲有关。但这一切,仅仅是从理论上来说。比如太子那一派,六皇子的母亲淑美人青楼所出,六皇子身圆体胖,目光短浅,只懂得拍马屁,譬如今日太子没在训武场,三皇子性格温柔正直与他不和,他便跑到二皇子那边与他们玩去了。而四皇子这边,四皇上的母亲温嫔是东瀛献上的美姬,有着外域身份,八皇子的生母丽妃是大辽公主,两者同是外域妃子,关系还不错,可是两位皇子年纪差的有些大,玩不到一块,八皇子便只有和同龄的七皇子玩。至于二皇子那一派,由于京渊成了萧霁宁的伴读,对他威胁极大,所以二皇子看萧霁宁极其不顺眼,更别提是和萧霁宁一起玩,另外一个五皇子看似豪爽义气,光明磊落,可萧霁宁没忘记,他是最后一个被京渊杀掉的皇帝——也是和京渊斗争最久的“反派”,所以萧霁宁不敢与他深交。如今,在未来有幸荣登帝位的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还有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六皇子四个人聚在一块玩,试问有谁还能比他们更像表面兄弟呢?“看看,他们那才是模范表面兄弟。”萧霁宁教育小蛋,“一个姓一个爹的表面兄弟。”和小蛋聊了一会儿天,萧霁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太子没来训武场。当今太子可是一个完美储君,不论寒风还是雨雪从不缺课,所以今日他不在训武场着实叫人奇怪。于是等京渊和七皇子切磋结束后,萧霁宁就问他:“京渊哥哥,你知道大皇兄今日怎么没来训武场吗?”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装嫩机器。《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六章 京伴读和宁宁:虚假的表面兄弟,异父异母本来就没关系,表面上相亲相爱,实则互相防备,结果后来同床共枕过一生。孽缘,缘,妙不可言。二四五六皇子:真实的表面兄弟,同父异母大家血浓于水,表面上兄友弟恭,实则互相算计,结果后来发现针对错了人。血缘,缘,妙不可言。识别真正的表面兄弟,有助于您更好的背后捅刀!-话说我搞不懂,为什么六四是和谐词???第12章 第17章 二皇子也就在皇帝面前会装一下乖,在他们这几个皇子面前,他对帝位的垂涎之心简直昭然若揭,刚好方便萧霁宁把锅扔给他。京渊闻言轻扯了下唇角,张唇淡淡道:“这可不一定,谢家是书香门第,太子虽有谢相相助,可麾下没有名将,高贵妃前有高家,后倚太后,二皇子只要娶名将之女为妻,再有高家相助……”京渊今年年满十七,已经结束了变声期,曾经嘶哑难听的公鸭嗓如今变得低沉稳重,他说话语速又不疾不徐,给萧霁宁分析这些朝堂大事,宛如在策划为萧霁宁如何夺位的贤臣一般。只不过以往他给萧霁宁讲作业时就这个调调,因此萧霁宁养成了只要他这么说话便会凝神细听的习惯,现下也仰着脑袋,定定地望着京渊看,就差没拿笔一边听一边写了。所以京渊讲了一会便顿住,挑眉道:“殿下这是在听我讲课吗?”“不是啊。”萧霁宁偏偏头,装纯道,“宁宁在听京渊哥哥你说话啊。”不得不说,萧霁宁这张小孩脸蛋还是很有欺骗性的,再加上他平日里那单纯无害的小模样,京渊垂眸看了他一会便微微低头揖道:“扶云宫就在前面,殿下如没有什么问题,京渊就退下了。”“等等——”萧霁宁哒哒跑到京渊面前,拦住他道,“京渊哥哥,宁宁还有一个问题。”京渊道:“殿下请问。”“去年年宴上,父皇说,男子十七便该成家了。”萧霁宁望着京渊的眼睛,“京渊哥哥已经十七了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呢?”第13章 萧霁宁问这个问题没别的意思,他就是纯粹的好奇,顺带转移京渊的注意力,让京渊别老是给他讲朝堂上后宫里的厉害关系。这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了影响他的咸度。他要是不咸了,还怎么继续做咸鱼呢?不过萧霁宁是真的有些好奇京渊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家。他没看完整本书过,但萧霁宁听说《京渊录》的原著中,故事到京渊登基那一日时便戛然而止,京渊登基后的事情作者一字未提,番外也只说了其余配角,所以读者们皆是抓心挠肺想知道京渊登基后的后续,许多著名的评书人也赞叹这个结局恰到好处,留白绝佳。结局恰不恰当,留白绝不绝佳的什么萧霁宁一个射箭运动员不懂,他只知道京渊登基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岁了。古代女子十五及笄便可成婚,男子二十弱冠应有妻,而京渊三十岁,在而立之年身边别说有个妻子,就是连个有点暧昧关系的女人都没出现过,这让萧霁宁着实好奇。结果萧霁宁这话刚问出口,京渊周身的气息便骤然冷下,眼眶的瞳孔倏然缩紧,凛冽的目光犹如实质几乎要将萧霁宁刺穿,即使他脸上依旧挂着淡笑,嘴角抿起的弧度也未曾有分毫变化,但萧霁宁还是有种感觉——他这话戳到京渊的肺管子了。京渊一瞬间情绪就变了,他在生气,而且很愤怒。萧霁宁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与其说是他和京渊相处四年带来的默契,倒不如说京渊那一刹那迸发的杀意让萧霁宁有了本能的危机感,以至于他不禁后退半步,仰头微微睁大盯着京渊,下意识道:“京渊……哥哥?”这声“京渊哥哥”似乎唤回了京渊的心智,他笑了一声,轻轻摇着头,周身的冷意便如一股迅疾的烈风褪去,霎时消逝得无影无踪,他以一种这个年纪的少年特有的青涩和腼腆,勾唇笑着对萧霁宁平声道:“京渊出生于京家,日后需接替父亲守卫大萧王朝,如今既未立业,何以成家?再说京渊只希望能遇到一位与我真心相爱的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倘若遇不到,那京渊宁愿孤独终老。”他这席话既表达了自己不是贪恋女色的风流纨绔,也委婉表明了自己将来有可能子承父业上战场,所以暂时不愿娶妻,耽误别的女子,一字一句情真意切,认真郑重,任何人听了都只会赞他一句赤子之心,坦诚热烈,完全寻不出任何错处,仿佛方才他外泄的杀意只是萧霁宁的错觉。只是萧霁宁和京渊说话时,正立于傍晚的夕阳下,残阳晚霞洒在萧霁宁肩上,便将那矜贵的皇子常服渡上一层浅浅的碎金光线,照得萧霁宁灿灿生暖。而京渊却恰好站在檐角投下的阴影里,使得这温暖的落日余晖没有一丝能停在他的身上,也不能落入他的眼底,让仰头望着他眼睛萧霁宁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觉得,京渊的眼珠能如此的幽暗深邃,黑得他连一点光都看不见,仿佛里面藏着一个被层层厚茧包裹的巨大秘密。萧霁宁回到玉笙居后还有些发怔,他回到自己的卧房,让穆奎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他望向杯里淡绿色的茶汤,思绪渐渐转回。“我太难了。”他捧着热茶,热茶却暖不了他的心,萧霁宁愁眉紧锁,年少老成地叹了这么一声。穆奎不知道萧霁宁为什么叹气,笑了一声问他道:“殿下,是不是今日李侍读又给您布置了什么难题啊?”萧霁宁骗他道:“唉,是的。”毕竟这种事他也不好问穆奎,等穆奎离开后萧霁宁才去问小蛋:“小蛋小蛋,我今天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刚刚京渊是不是……想杀了我?”“是。”小蛋危言耸听道,“他每天都想杀你,还有你几个哥哥,不然他怎么当皇帝?尊敬的玩家,是时候拿起武器保卫自己了。”“我没和你开玩笑呢,我感觉是真的,他那一刻就是想杀了我。”萧霁宁可怜道,“我好无辜,好无助,好委屈啊,我只是关心了句他打算什么时候成家,他就想杀了我!”萧霁宁心里发凉,又酸涩,又委屈——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啊!京渊欺负小孩子!“我也没和你开玩笑。”小蛋压低声音,也摆正了声色,“用你的小脑瓜子好好想想,你有什么用处,纯姬又有什么用处,京渊他什么家世,他凭什么给你做伴读啊?”这件事不用小蛋提醒,萧霁宁很早之前就觉得这件事不对劲了,可他一直想不出这是为什么,最主要的一点是:“可是京渊当我伴读这件事,不是还要经过我父皇同意吗?那我父皇让京渊做我伴读又是为什么呢?”小蛋没正面回答萧霁宁这个问题,他只是避重就轻道:“所以这里面有着猫腻,你想要活下去,从现在起就得为自己筹谋了。”萧霁宁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然后问小蛋:“那我要怎么做呢?”小蛋苦口婆心:“很简单,你还是和京渊明面上打好关系,但是私底下你要培养自己的势力了,你说说这都四年过去了,你除了穆奎薄欢薄乐以外,你随从表里根本找不到第四个能供你用的随从!所以说,你每天不要再呆在玉笙居里咸鱼了,每天多出去转转,碰到被人欺凌的小太监小宫女顺手救一下,以后让他们报答你岂不美哉?你也别去关心京渊啥时候成家了,你成家的时候娶个家世好点的正妃,日后京渊就算想要搞死你,说不定你老婆还能保你一下,这势力再强大点,你再多讨你父皇喜欢一点,说不定就直接登基了……”“可这都刷了四年了,他今天还是想杀了我。”然而小蛋的精心计划并没有打动萧霁宁,他听得不仅昏昏欲睡,还觉得很是麻烦,“算了,活不了,等死吧。”小蛋:“……”萧霁宁言出必行,说到做到,说要等死就是要等死。他第二天就把昨天京渊可能想宰了他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腆着白嫩嫩的小脸上学堂,按照每日惯例,在李侍读讲完一篇文章的休息空余,从课桌底下给京渊塞吃的,一口一句脆生生的“京渊哥哥”,听得小蛋想造反。今日纯姬给萧霁宁准备的点心是白糖糕,糕体通身雪白,口感软糯,入口便是满齿的香甜,萧霁宁“嗷”地狠狠咬了一大口,吃得心满意足,觉得做纯姬的崽就是有这点好处,每天都有吃不完几乎不带重样的美食。而另一边,京渊还捧着手上的白糖糕迟迟没有下嘴,萧霁宁现在也不和七、八皇子一块念书了,只能和京渊分享自己的零食,便催促他道:“京渊哥哥,你快尝尝呀,这个白糖糕好甜好糯,真的很好吃!”京渊还是没有动口,将白糖糕放下:“殿下,甜食吃多了容易体胖。”“噢。”萧霁宁应了一声,一手捏着白糖糕,一手捏了捏自己腰上的软肉肉,撒谎道,“可是宁宁吃不胖。”京渊扯唇笑了下,把白糖糕放回食盒里,开口说:“可京渊倒是长了许多,那这些白糖糕殿下就全部吃了吧。”京渊不吃萧霁宁自然不会勉强他,他还乐得一个人独占甜食,把一整屉的白糖糕都吃完了,撑得午饭没吃几口。穆奎中午来给他送饭时见萧霁宁吃的少,便劝他道:“殿下你再多吃一些呀,怎么就吃那么几块肉?这样您下午在训武场哪有力气啊。”一提训武场萧霁宁就绝望,他趴在案桌上,蹙着眉哼哼道:“我不想学武……”“殿下,这肯定得学啊。”穆奎赶紧把萧霁宁扶起来,晃了晃软绵绵的他,“不学的话殿下您怎么学骑射?等秋猎皇上考察各位皇子的骑射成绩时您又怎么办?” 第19章 萧霁宁这才点头,一汪杏眼笑得圆圆的,露着小白牙可讨人喜欢了,还不忘拍马屁:“八皇兄,我们英雄所见略同呀。”八皇子被萧霁宁夸得脸颊微红,扬着下巴自豪道:“哼,那是!”萧霁宁生母位分不算太高,但他毕竟是萧帝幼子,而且今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七皇子,御马监的太监们满脸堆笑,为萧霁宁的墨汁选了一处好马厩,刚好就在七皇子和八皇子的马厩旁,方便他们日后一起来喂马。而萧霁宁在马厩和自己新挑选的马儿培养了会感情,虽然和这马与他有缘的话是自己胡诌的,可和墨汁儿玩了一会儿后萧霁宁就发现,这墨汁儿意外地和他投缘!既温顺,又胆小,没有一点脾气,他躲一躲脚稍作恐吓,墨汁儿就会往马厩角落里缩几步,然后低头继续安静地吃草——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萧霁宁惊呼:“哇,这马和我好像呀!”八皇子:“……”墨汁儿明显是不想理你好吗?八皇子很想告诉萧霁宁别再跺脚了,他不忍心看,九弟这个傻崽也不看看看墨汁儿的腿有多结实,墨汁儿要是也跟他一块跺脚,估计萧霁宁一会就不是笑而是哭了,也不知道他这弟弟怎么想的,给这么壮实的幼马取了个墨汁儿这样娘们唧唧的名字。不过八皇子看墨汁儿确实没有伤害萧霁宁的意思,在萧霁宁给它喂草时还会亲昵地过来蹭蹭萧霁宁的手就没多说。三位皇子在马厩一起玩了一会,萧霁宁注意到有名小太监忽然低着头走来,在七皇子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七皇子就开口道:“八皇弟,既然小九马儿选好了,今日天色又还早,不如我们也去玩玩射箭吧?我听说二皇兄他们已经走了。”“他们走了吗?”八皇子眼睛亮起,“那快快快!我要去射箭玩!走!小九,八皇兄教你怎么射箭。”初次接触弓箭的人确实不知道如何拿弓,如何站位,如何搭箭,需要学习一下。但这些都是萧霁宁上辈子玩烂的东西,他穿书之前短短的十七年人生,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在举弓射箭。可以说,射箭这项运动几乎成了他刻在生命里的东西,没有人会比萧霁宁更熟悉它。然而如果再给萧霁宁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却不想再举起弓箭了。所以他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七皇兄,八皇兄,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萧霁宁是真的有些累了,这种疲倦不是源于身体,而是来自内心,七皇子和八皇子看他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也不勉强他,一起把萧霁宁送到扶云宫门口就离开了。他们今日去马场时是没带伴读去的,因此回去的路上只有穆奎陪着萧霁宁。穆奎和京渊差不多同岁,又陪了萧霁宁那么多年,自然看的出萧霁宁心情不大好,便温声问他:“殿下怎么了呀?是身子有哪不舒服吗?”“没事的,我只是、只是……”萧霁宁闻声回过神来,他知道穆奎是真的关心他,他要是回答说“没事”穆奎反而会更加放不下心,便想了个合适又能让穆奎相信的借口,“只是有些想父皇了,几位皇兄他们都有父皇帮选小马……但是我却没有。”萧霁宁垂着眼睫,眉头轻蹙,脸上是一副有些失落难过的表情。穿到书里的这四年,哪怕没有看过原著,萧霁宁也已经混成了一个合格的土著——换句话来说,就是他已经摸清楚了这宫里大多数人的性格。比如穆奎,所以他知道要怎样说,穆奎才不会太过担心他。又比如萧帝。多年来萧国风调雨顺,天灾人祸少见,可见他还是个不错的皇帝,唯独在“情”字一事上,萧帝总是有些拎不清,容易被枕边风吹动。但这是纯姬该烦恼的事,它并不妨碍萧霁宁敬爱萧帝——自己的父亲。其实不止萧霁宁,在整个王宫中,所有皇子对萧帝都是敬爱濡慕,除了八皇子以外,他平日里对几位儿子也算是不偏不倚,所以萧帝也算是个好父亲,就连一向嚣张的二皇子在萧帝面前也都会假装乖巧,这样的乖巧并不是因为害怕萧帝,而是担心萧帝对自己失望。前一种感情源自于忌惮,后一种感情则是由于濡慕。虽然萧霁宁不太明白为什么好父亲萧帝会“忘了”让他选小马,但是萧霁宁不是真的小孩子了,心里当然不会为此责怪上萧帝,不过他光看外表还是个十岁的嫩崽,现在拿“想爸爸了”这个理由来回复穆奎还挺有用的。穆奎听完萧霁宁的话后登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又继续小心地安慰萧霁宁:“或许是这几日皇上公务过于繁忙吧,还有太子的婚事,听说皇上这几日都宿在映月宫主殿呢,纯姬娘娘很不高兴。”私自打探和泄露帝王行踪都是不小的罪名,所以穆奎后一句声音压的格外低。穆奎会透露出这个消息倒是萧霁宁始料未及的。映月宫主殿住的是宸妃,太子生母。在珍妃进宫之前她是萧帝最宠爱的妃子,所以在珍妃进宫诞下七皇子后宸妃没少被人说风凉话。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膝下无子,太子又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是朝野内外公认的明君之选,就算七皇子再如何优秀,萧帝也不可能废了太子,尤其如今太子娶了谢相嫡女,东宫之位更是稳当,珍妃都没说什么,其余妃嫔也不敢多嘴。萧霁宁原以为萧帝这几日没来玉笙居是去了珍妃那,却没想到萧帝竟是在宸妃那里,所以说现在宸妃是再获圣宠了吗?没等萧霁宁想出答案,晚上萧帝居然跑到玉笙居来了。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九章 今天的阿辞姑娘:虚假的作者,只知道吃,这一章完全想不出《本文正确观看指南》怎么写了,辣鸡。昨天的阿辞姑娘:真实的作者,就快秃了,想得出富有魅力的《本文正确观看指南》到底怎么写,满分。识别真正的作者,有助于您更好的催更!第15章 萧帝虽然在“情”字这事上有些糊涂,不过他不是骄奢淫逸的昏君,后来有了珍妃以后更是几乎没纳过新人,所以整个后宫里的嫔妃,加起来大概就二十人左右。除去初一十五要歇在皇后那里,萧帝每个月就算不留宿,也都会抽空到各个妃嫔那里露个脸,说好听点是雨露均沾,其实就是多情。但像现在这样几乎一连近十日都宿在同一个妃子那样的情况十分罕见,历年来只有珍妃和萧帝没闹翻时的那段日子才有过这样的圣宠。不过宸妃当年也曾是京都第一美人,萧霁宁在宫宴上见过宸妃几次,萧帝的后宫里中,皇后端庄优雅,丽妃娇媚惑人,贤妃爽朗明艳,珍妃我见犹怜,纯姬清纯可人……可以说,萧帝的后宫里的妃子虽然不多,却已囊括了各类美人,但在萧霁宁心中,唯有宸妃当得起“绝色”二字。即便宸妃如今年纪颇大,那也依旧是风华绝代的倾城之姿,所以纯姬这几日心情格外烦躁,毕竟她可是模仿珍妃的模样才获得圣宠的,她又没宸妃那个绝色容颜,要是萧帝不爱珍妃宠上了宸妃,那她该怎么办呢?谁知如今萧帝不再夜夜留宿宸妃那里后,却是第一个来了她这儿。即使知道明日早上去太后那请安时,珍妃、高贵妃一干人等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但纯姬还是忍不住高兴啊。于是萧霁宁回到玉笙居给萧帝问过好后就准备离开,乖乖回房假装学习,不打扰纯姬和萧帝培养感情,然而就在萧霁宁正要退下时,萧帝却叫住了他:“小九。” 第21章 萧霁宁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去,这才发现京渊和穆奎一样,手里都拎着个食盒。萧霁宁顿时惊喜道:“咦?京渊哥哥,这是你带给宁宁吃的点心吗?”天哪!他发现了什么!万年看不透心思的黑心男主终于被他感化了吗?居然都会给他带小点心吃啦!“是什么点心呀?”萧霁宁十分期待,小手却还要背在身后,装出一副他一点也不期待的模样,“我可以现在就看看吗?”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打假现场让我发现了许多带文豪,佩服佩服。我不知名的n号老公也开始写文啦,可以拜托大家去贡献一点收藏和评论帮助我老公签约吗,球球了,不然我n号老公要和我离婚了呜呜呜_(:3」∠)_《太子成了我的猫[穿书]》by肌肉蛋糕:太子成了我的猫之后疯狂宠我。文案:宁婼和宁妧同为侯府嫡女,在府中的地位却千差万别,一个是体弱多病,饱受漠视的炮灰女配,没嫁人就病死了,另一个却是侯爷百般娇宠、养尊处优的女主,嫁给四皇子后扶摇而上,最终成为皇后。宁婼很不幸穿成了那个小可怜女配,在府中百受欺凌。但宁婼也只想熬到及笄以后嫁个人,安静退出侯府纷争,结果后来宁婼却发现凶名在外的太子,忽然看上了她?而且本该早逝的太子不仅没死,性子还和她以前养过的一只猫儿很像,看似凶狠暴戾,只要哄哄就什么都顺着她,一直把她宠成了皇后。-《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十章 以前的点心:虚假的咸鱼饲料,来自纯姬的糖衣炮弹,最怕她突然的关心,虽然日日换新,不带重样,但是容易使人发胖,太过容易得到不会让人珍惜。今天的点心:真实的咸鱼饲料,来自神秘人对京大佬的关怀,虽然不知味道如何,但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恰似家花不如野花香,是宁宁真正想吃的咸鱼饲料。识别真正的咸鱼饲料,有助于您更好的投喂宁崽!第16章 京渊开口就是三个无情的大字,狠狠戳痛了萧霁宁的心:“不可以。”就在萧霁宁用震惊又受伤的目光看着他时,京渊又补了一刀:“这也不是京渊带给殿下的点心。”“噢,这样啊……”萧霁宁耷拉下肩膀,手也不藏到身后了,而是移到身前低头捏着自己的肉手指,小眉头蹙着,神情无比失落。这一低头间,萧霁宁的余光便瞥见离他们不远的假山后,露出了一块粉色的裙边——看样子,似乎是刚刚和京渊说话的宫女还没离开?萧霁宁还没想通,而京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就想看萧霁宁这副小可怜的表情,总之他低头望了一会萧霁宁,才悠悠解释道:“这盒点心,似乎是大公主的婢女给我的。”“大皇姐?”萧霁宁倏地抬起头,看来他刚刚和穆奎没看错啊。只是这大公主无端端的,为什么要让婢女给京渊送一盒点心呢?难不成他大皇姐,对京渊有意思?萧霁宁灵光一闪,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一下就猜到了真相。大公主姓萧名摇光,是萧帝第一个子嗣,也是皇后的心尖宠,毕竟皇后无子,便只能将自己一双女儿放在掌心里疼爱,因此这大公主年过十七了还未有驸马,也没人敢议论什么,反正是天家娇女,大公主又并非姿色有瑕,反而娇艳貌美,只有大公主不想嫁的份,没有别人不想娶的道理。但即便如此,眼看着女儿年过十七了还是不肯选驸马,萧帝也有些急,问大公主,大公主就说是有了心仪之人,再问是谁,大公主却不肯再说。眼下看来,莫非这人是京渊?不然怎么会叫婢女给京渊送点心,还要让宫女躲在一旁,看京渊收下点心后是什么态度。不过这边,萧霁宁只见京渊将食盒拎起,目光淡淡地看着它,开口道:“那婢女说,大公主忧心我早饭没吃饱,所以特地让婢女送来了一盒雪山梅。”萧霁宁听完后,重点全放在京渊话里的最后三个字上,小声嘀咕道:“雪山梅?我还没有吃过。”说完,萧霁宁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未免也太直白了,旁边还有大公主的宫女在看呢,不过他说话声音小,京渊应该没听到吧?于是萧霁宁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劝京渊道:“既然是大皇姐的一番美意,那京渊哥哥你……”结果萧霁宁话还没说完,京渊就漠然道:“殿下此言差矣,京渊和大公主不熟,大公主又怎么会差人给京渊送点心呢?我看,说不定是有人知道殿下爱吃点心,所以借着大公主的名义,通过京渊的手来谋害殿下。”哇,那句话被京渊听到了!萧霁宁顿时有些脸红,小声反驳道:“我、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吃点心的……”而且萧霁宁觉得也不可能会有人真的蠢到用这种方法明目张胆地来害他呀?怎么害?下奶害人?大公主此举肯定就是在试探京渊对她是个什么意思呀。“不,此人就是想谋害殿下。”谁知京渊正了深色,皱眉严肃道,“雪山梅因用奶羹切制而成,顶端置一粒红莓而得名,可宫内人人皆知九殿下对奶过敏,身边不可出现与奶相关之物,京渊日日和殿下相伴,大公主又怎会让婢女送这样的点心过来呢?”京渊道:“穆奎。”“奴婢在。”穆奎赶紧上前一步。京渊把他手里的食盒拿了过来,再把自己手里的食盒递给穆奎,一套操作下来看的穆奎懵然,只听京渊道:“你快去让人查查这雪山梅里是否还有别的毒物,如若有,务必立刻禀告纯姬娘娘,让她彻查。”穆奎还没回过神来,只懂听京渊的话行动,睁大眼睛连连点头拎着食盒走了:“是是是。”萧霁宁:“……”听听京渊说的话,又是不熟又是谋害的,大公主怎么想不开,看上了京渊啊?大概是京渊这一番所作所为太过直男,不解风情,大公主下午竟然于萧霁宁和京渊在训武场习武时亲自寻过来了。不过这也不能说大公主就是特地为了京渊才过来的,因为今日是初九。每月初九,武师傅都要举行一次骑射大课,带领众皇子去马场练习骑射,今日大公主会来,是因为大公主也好骑射,得萧帝御批,每月初九都可以去马场和众皇子一起骑射。想来萧帝约莫也是因为骑射课日都要到了,他却还没有带萧霁宁去选自己的小马,这才去了玉笙居的吧。萧霁宁这才初来训武场不久,不知道训武场还有骑射课日这种东西,在武师傅宣布他今日可以不练习扎马步,而是能去马场“玩”后,除了萧霁宁和六皇子以外,其余几位皇子脸上的神色都十分期待,显然他们很喜欢骑射这门课,而萧霁宁如丧考妣,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尤其武师傅还特地关照了他——他的小马昨日刚选,武师傅知道他和小马还没培养起默契,就让萧霁宁先学学射箭,不用骑射。可萧霁宁不怕骑马,他怕射箭啊。 第23章 “怎么回事?”萧帝一进屋便寒声问道,“昨日朕来的时候小九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夜过去就病成这样了?今日是谁照顾九皇子的?”穆奎连忙上前一步后跪下道:“禀皇上,是奴婢。”萧帝冷冷地看着他:“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穆奎也不知道萧霁宁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心想也许是昨夜没给萧霁宁看好被子,让萧霁宁冷到了肚子才这样,刚要认错,穆奎就听到京渊开口,淡淡道:“禀皇上,今日九皇子一切如常,只是晨间长公主给京渊送了一盒雪山梅,彼时,九殿下刚好也在。”“对的对的。”纯姬听完京渊的话便连连点头,也附和道,“后来穆奎不是还把那雪山梅拿了回来,说是要验毒的吗?”萧帝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就扯到大公主身上了,先是一愣,继而皱眉问纯姬道:“那你验出什么了吗?”“没有……”纯姬讷讷道,那雪山梅虽然是用奶羹做的,可是听穆奎说,萧霁宁根本就没吃,她总不可能诬陷长公主说萧霁宁就是吃了她的雪山梅才这样的吧?结果谁也没有想到,京渊下一刻居然说:“雪山梅是用牛乳做的,只是成羹冻后糕体软弹,类似椰冻,九皇子误以为是椰冻,便吃了几块,京渊来不及阻止。九皇子今日病成这样,都是京渊的错。”他话音刚落,纯姬便微微睁大眼睛倏地看向他,就连跪在地上的穆奎也一时忘了规矩,瞠目下意识地抬头。而被他们两人目光齐齐注视着的京渊神色坦然,眸光定定,就仿佛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就是今日真实发生的一切,而不是他胡诌的谎言。纯姬是最先回神的人,她是嫔妃,嫔妃的宗旨就是宫斗,她也相信京渊的实力,京渊既然有本事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他自然是可以圆过去的,她只要顺着京渊的话往下说就是了。“是的呢,皇上。”纯姬摸摸自己的发簪,一呼一吸就镇定了神色,“那雪山梅奶羹腥味很淡,有莓香浓郁,盖过了奶羹的味道,臣妾差点也闻不出这是用牛乳做的呢。”萧帝知道纯姬善做点心,她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年幼的九皇子贪食误食雪山梅便情有可原,他大拍桌子,怒道:“摇光简直胡闹!”然而萧帝的后一句话,却全然未提及长公主的点心原本是给京渊的,直接曲解为她是给萧霁宁吃的,“朕早就告知宫内所有人,小九对牛乳过敏,任何人不许给他吃乳制点心,摇光为何还要拿这种点心给小九吃,她这是想干什么?!”京渊似乎早就知道萧帝会这么说,他微微颔首,眸光却是低垂着望向地面的,唇角几不可见地轻轻勾起,手指缓缓摩挲着腰间的翠色玉佩,等待片刻后继续认错:“皇上,说到底还是京渊没有照顾好九殿下,请皇上责罚。”“算了算了,也不全怪你。”萧帝摆摆手,“这事啊还是小九贪吃,明知道自己不能吃牛乳,还吃,就让他长长教训吧。”“这几日小九生病,就让他在玉笙居好好休息。”萧帝直接批了萧霁宁几天假,而后他看向京渊,“至于你,朕罚你照顾九皇子直到他病愈吧。”京渊道:“谢陛下。”穆奎仍然跪在地上,大家似乎都忘了他,但他却将在场所有人的话语都听在耳中,只是他闭着嘴巴一言不发,既不拆穿京渊的谎言,也没顺着纯姬的话添油加醋。“摇光那边,朕一会就去收拾她!”也许是萧帝这句话声音有些大,睡着了的萧霁宁被吵醒了。他思绪模糊间下意识的哼哼了两声,微睁双目看向身前的人。“父皇吵到你了吗?”萧帝立马压低声音,换了个慈父模样给萧霁宁掖被子,哄他道,“没事,小九你继续睡。”太医开的药汤里有安神的药材,所以萧霁宁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是睡着以前,他有个困惑——为什么萧帝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高兴的情绪呢?确切来说,也不能说是高兴,是不到高兴那种程度的喜悦,近似于满意。可萧帝在满意什么呢?难不成是满意他病了吗?或许是他没清醒,视线太过模糊看错了吧。萧霁宁这样想着,渐渐沉入梦中。而萧帝则离开,往长公主待着的长乐宫去了。纯姬见萧霁宁睡熟了,便让兰沁给萧霁宁放好帐帘,走到外厅低声对穆奎说:“这件事,不许让霁宁知道。穆奎,你服侍霁宁许多年了,本宫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明日霁宁要是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这四年以来,不管是在纯姬跟前,还是在京渊面前,萧霁宁一直都是个好静听话的乖孩子模样,拥趸太子,兄友弟恭,没有一点野心,所以哪怕纯姬不甘居下,暗地里有着自己的谋划,她也决不在萧霁宁面前明说,就怕萧霁宁藏不住心事败坏她的大计。然而穆奎哪里知道纯姬要他在萧霁宁面前说什么?这些大人物的心思他总是猜不透,他只知道保护萧霁宁,如果这样说能够让萧霁宁免受纯姬教训,那他愿意这么说做。穆奎刚要答应,京渊忽然插话,反问纯姬道:“娘娘,穆奎知道怎么说吗?这件事还是让京渊和殿下说吧。”京渊今日在萧帝面前的这番谎言,已经让纯姬知道京渊所谋之事,必定和她有所一致,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也让纯姬知道,京家势力果然深不可测,萧帝竟然几乎没有责备京渊半句重话,于是纯姬欣然应允,笑道:“那便全靠京伴读了,这几日霁宁就有劳你照顾他了。”京渊也扯唇笑了下:“娘娘客气了。”翌日,长乐宫内便传出长公主因给九皇子食用奶制糕点,被禁足一月的消息。萧霁宁第二日清晨醒来后,看到京渊在床上照顾自己,又是给他递白粥又是给他递药碗的都懵了,等到京渊把长公主因为给他吃奶制点心而被禁足的消息告诉他时,萧霁宁更是懵上加懵。他呆了半晌,讷讷地说:“可是我……没有吃那个雪山梅啊。”萧霁宁平时只是为了维持赖以生存的面具,所以在大家面前才装的幼稚天真,尤其在京渊面前更甚,但这并不代表着他真的无知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他真正不明白是,为什么自己一觉醒来,长公主就被禁足了,禁足还是这么一个理由——京渊和穆奎都知道,昨日他根本就没吃雪山梅。萧霁宁不怕死,但他不会无故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昨日要不是特殊情况,他也不会那样干。他知道自己病成那样,萧帝一定回来看他,也会怪罪照顾他的太监宫女,萧霁宁原本是想自己撑着不睡觉,等萧帝来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贪凉偷喝了冷水,谁曾想到太医这次开的药方里头还有安神的药材,萧霁宁抵不住药力睡过去了。故而一觉醒来后,萧霁宁赶紧寻穆奎,生怕穆奎被萧帝责罚,结果穆奎没事,有事的是长公主。京渊在床沿边上给萧霁宁吹药,听完萧霁宁否认的话后,掀起眼皮睨了萧霁宁一眼,忽地问了他一句话:“殿下昨日,真的没有喝奶吗?”作者有话要说:  大公主: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京渊:接好,锅来了。-《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十二章 穆奎:虚假的背锅侠,身份低微,存在感更低,轻松就被京渊抢先认错,上赶着背锅都没有位置。大公主:真实的背锅侠,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不知道不明了为什么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被他扔了锅~识别真正的背锅侠,有助于您正确的甩锅给对方!- 第25章 第二日日光明朗,碧空如洗,是个大好的晴天。萧霁宁揣着他装满金瓜子的锦囊去了上书房,一进书屋,他便看见京渊跪坐在案桌旁,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卷书册,正在垂眸凝神细读,晨间清浅的日光照进窗扉,落在他的肩头发梢,京渊又生得俊美,这原本该是一副少年晨时念书的美好画面,但今日京渊不知为何一改他惯穿的淡色衣裳,穿了身深黑的衣物,就好似他周身萦了层幽幽冷意,触及生寒,所以大好的日光也照不暖他。京渊察觉到有人进了书屋,便放下书册朝来人望去,起身行礼:“殿下。”萧霁宁今日也一改常态,没有和京渊分享纯姬准备的糕点,而是迈着小短腿走到他身边坐下:“京渊哥哥。”京渊抬眸,等着听萧霁宁接下来要和他说什么。萧霁宁悄悄摸摸地往他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锦囊,讨好道:“京渊哥哥,宁宁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宫外呢,你能带我去宫外看看吗?”求人帮忙定律——先抛出一个对方不可能做到的问题,等对方拒绝后再说个相较于前者容易达成的,自己的真正目的,对方就有九成的可能会答应。通过京渊和大公主对话时那直男一百分的态度和他冷酷无情造谣大公主的所作所为,萧霁宁不难发现,京渊可以称得上是讨厌大公主,他要是一来就和京渊说想请他在宫外为大公主买个红玉璎珞,那京渊肯定不会同意啊。所以萧霁宁才提了这个京渊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出宫。他才十岁,皇子未满十五,是不允许私自出宫的,毕竟怕出什么事。当然如果皇子真的跑出宫外了,皇子也不会被怎么着,会被怎么着的只有帮助皇子私自出宫的那个人。“好啊。”“既然如此,那便劳烦京渊哥哥替我挑选一串璎珞……诶?”萧霁宁掏出第二个锦囊袋,美滋滋地等着京渊拒绝他,谁知京渊却同意了?京渊打开萧霁宁先前递给他的那个锦囊,打开看了一眼,挑眉颠了两下,勾唇轻笑道:“殿下都拿来那么多金瓜子贿赂我了,京渊能不答应吗?”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宫斗终于对本宝宝下手了。_(:3)∠)_ 我想要白白的营养液,没有营养液就没有奶,每多一瓶营养液,宁崽就会多一瓶看到喝不到的奶!《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十三章 萧帝:虚假的渣男,后宫佳丽三千,这个也爱那个也爱,你们都是朕的心肝儿。——“朕这是大爱你们懂个屁!”京渊:真实的渣男,撒谎面不改色,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取之前先把人吓哭,哭泪水三千。——“我这都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的。”识别真正的渣男,有助于您防止被渣!大公主:看看本宫,血和泪的教训懂吗?第19章 京渊话音刚刚落下,萧霁宁小肥脸就绿了——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京渊怎么不按常规套路出牌啊?就算京渊敢带他出宫,他敢出宫吗?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崽,要是谁看他不顺眼在宫外把他宰了怎么办?萧霁宁是不怕死,可是这种明明可以避免的死亡,他要是已经知道了却还要干,那不就等于自杀吗?于是萧霁宁准备好的另一个锦囊现在怎么也递不出去了,结结巴巴地在想怎么拒绝:“我、我……”“殿下方才说什么?”京渊把金瓜子锦囊重新束好袋口,问萧霁宁,“殿下想买一串璎珞?这不是女儿家用的东西吗?”“嗯……”萧霁宁点点头。京渊又问:“是要送给纯姬娘娘的吗?”萧霁宁上次胆儿肥撒了一次慌,结果却被京渊当场拆穿,还嗷嗷哭,之后当事人萧霁宁只觉得很懊悔,很丢人,故而这次他也不敢再在京渊面前撒谎了,如实道:“唔……是我送给大皇姐的。”送的原因,萧霁宁不细说京渊也能猜到,京渊沉默了会,垂下眼睛,张唇淡声道:“殿下倒是心善。”萧霁宁没吱声,他不是善良,他只是不想欠人而已。京渊摇头嗤笑了声,重新拿起方才书册翻看,头也不抬对萧霁宁道:“殿下你准备一下,等会上完李侍读的课,我们便出宫去吧。”萧霁宁慌了:“……啊?京渊哥哥,我们真要出宫吗?”京渊抬头睨他,眼睛里写满了“如你所愿还不好吗?”,挑眉道:“殿下不是和我说,想要我带你出宫的吗?”萧霁宁赶紧找各种借口:“我们要是被母妃发现了怎么办呀?”“无碍,不会被发现的。”京渊老神在在,甚至还有闲心喝了口案桌上解渴的茶,“若是真被发现了,娘娘那边自有我去解释。”行了行了,知道你刁。“可是我还没有出过宫。”萧霁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那外面还有很多觊觎我的人呢,他们都想宰了我,要是我被人抓走了怎么办?要是我出宫以后就再也回不来了呢?”“殿下放心吧。”京渊勾唇笑道,“有京渊在,京渊不会让你被任何人抓走的。”就是有你我才不放心的啊!京渊若是最后想要登基,所有皇子都会是他的阻碍,虽然他一直在装乖,但是难保京渊心狠手辣连他也宰呢?这不关系还没打好吗?萧霁宁心里拧巴巴的,但面上还是得强颜欢笑,他打定主意了,出宫后他就一直抓着京渊,务必寸步不离,不给任何人抓他的机会——当然,如果京渊要拖他进小黑巷子宰了他,那他就嗷嗷哭,京城街上人那么多,总有几个会看到他的吧?也不知京渊如今的势力到底是有多大,萧霁宁被京渊打扮成了小书童,守门的侍卫见了京渊的马车也不多问,轻轻松松就让他们出了皇宫。直到离开了那到处是朱红宫墙和耀金飞檐的皇城,萧霁宁瞧见了繁华京都的长街,目及之处尽是满城的烟火,满目的游人时仍然没有回过神来。他的耳畔是酒楼之上二三友人的把酒言欢,是寻常百姓拉长了嗓音的吆喝叫卖,身旁是稚齿婑媠的小女牵着大人衣角的软糯撒娇,是一辆华车踏着夏时飘落的梨花驶过他身侧的马蹄声响,这喧嚷繁杂的一切萧霁宁并不觉得吵闹,他只觉得热闹。于是刚才才想尽各种理由不愿出宫的萧霁宁立马真香了,睁大眼睛惊叹:“哇——”京渊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扯了扯自己被萧霁宁紧紧攥在手心的袖子,勾唇道:“九公子,你可得抓紧了,别和我走散了啊。”在宫外,京渊称呼萧霁宁为九公子。“不会的不会的。”萧霁宁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转眼瞧见街边有个人在卖糖葫芦,这种游古必备的食物萧霁宁怎么能够错过?山珍海味吃惯了,偶尔也还是要吃吃野味呀,便指着那处说:“京渊哥哥,我想吃那个,咱们过去买吧,我请你吃,宁宁有的是钱!” 第27章 “嘿嘿嘿……”萧霁宁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摊开手,将手里的黑色袖角递还京渊,“京渊哥哥,对不起噢,我把你衣裳扯坏了。”京渊望着被递到他掌心里的袖角面无表情,并未接话。这下萧霁宁没了袖子可扯,便只能去揪京渊衣摆,牵着他往宫城的方向走去。萧霁宁不敢回头,只能托京渊帮忙:“京渊哥哥,你帮我看看那女孩还有没有在哭吧。”京渊闻言,微微侧头用余光瞥了一眼他身后,望着他们离开却没有追上来的那名蓝衣少女,萧霁宁递到她手中的那枚银簪此时正在斜阳的余晖中随风振翅,折射出红灿灿的霞光,像是一团跳跃的萤火。京渊收回目光,淡淡道:“没有。”“那就好。”萧霁宁这才放下心,和京渊一起踩着黄昏余霞坐上回宫的马车,“希望她没有受伤。”“她是没受伤,还得了九公子的银簪与金瓜子,九公子就这样送出了够寻常百姓吃穿数年金瓜子,真是心善大方。”京渊今日不知为何,话比平日里要多一些,甚至语气也是格外的柔和徐缓,还有兴致和萧霁宁开玩笑,“只是京渊的衣服,却是受了伤啊。”这便是在说被萧霁宁扯断袖子的事了。其实萧霁宁也无辜,京渊平时常常穿些牙色,茶白的浅色衣裳,制衣布料皆是昂贵结实的锦缎,今日不止为何却穿了一身轻薄的麻织黑衫,稍一用力便扯坏了。萧霁宁转过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京渊:“京渊哥哥,我以前从没见过你穿颜色这么深的衣裳诶,你今日怎么突然就穿了呢?”京渊回到马车后又开始看他从晨时就开始看的那本书册了,书册不算太厚,是黑色的封皮,萧霁宁一边问他,一边凑过看了一眼书册的名字——《祭文集》。何为祭文?祭文便是祭奠和祭祀时表示哀悼或是祷祝时唱读的文章,用以追念颂扬死者,亦或供奉神仙,《祭文集》便是这多篇文章的集成的书册。可是京渊看祭文做什么呢?萧霁宁满眼的疑惑。而京渊又翻了一页书,眼睫未抬,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这是因为今日是家母的忌日。”萧霁宁听完他的话就愣住了。是了,他和京渊相处四年,从来没听过京渊提起他的母亲半句话,可京渊父亲京钺身为镇国大将军,倘若他的夫人去世了,宫内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唯一的可能,便是京渊的生母很早之前就去世了,现在的京夫人,是京钺后来娶的续弦。也许是萧霁宁的沉默有些突然,京渊掀眸看了他一眼,随后竟是笑了起来,语气轻快道:“往年家母忌辰,都恰逢上书房休沐,京渊未进宫,殿下自然就见不到我穿黑衣了。”萧霁宁见京渊笑了,反而更加无措,讷讷道歉道:“……对不起。”京渊脸上笑意未褪,反问他:“殿下为何与我道歉?”萧霁宁没注意看京渊的表情,低头轻蹙着眉:“今天是这样的日子,我却还缠着你让你带我出宫给大皇姐买璎珞……”“殿下不必自责,家母岁去的早,生前多受病痛折磨,缠绵病榻,死时反而面带灿笑,也算是喜丧了。”京渊说着又笑了一下,扬声道,“家母每年忌辰,京渊都会上街游乐一番,今日就算殿下不说,待殿下下课后,京渊也会到这长街游玩夜市的。”萧霁宁蓦地抬头,这喜丧明明是说死者生前福禄安康,不受灾病蹉跎,无疾而终,自然老去,且必须寿满七十才可成为喜丧。京渊的母亲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样,去时年轻,又受病痛折磨,最多只能算是解脱,怎么叫喜丧呢?而京渊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笑,虽然眼底的神色平静,不是真的在笑,可也瞧不出一丝悲痛伤心的情绪,反而冷漠疏离——在他生母忌辰的这一日,他是真的一点也不难过。萧霁宁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京渊了。或许是萧霁宁的目光太过惊讶,京渊骤然转头对上萧霁宁的双眼,他坐在马窗边,晚风吹起一截车帘,送进几缕长街上摇曳的街灯火芒,照在京渊身上,将男人面庞的棱角勾勒得越发深邃,也越发冷漠。他眸光沉寂,静默如死,如同一口无波古井,世间再无任何事物能在其内掀起波澜,他开口,淡声问萧霁宁:“倘若纯姬娘娘去了,殿下会在她每年忌辰恸哭哀悼吗?”萧霁宁嘴唇微张,回答不上来。这让他怎么回答呢?于理,他是该恸哭的,因为纯姬是他的母亲,可是于情,他却不会哭,因为纯姬根本不配称为母亲。京渊也不是真的想听萧霁宁回答,他不等萧霁宁回话就忽地轻笑一声:“瞧我问的这是什么话。”“纯姬娘娘身体康健,观面相福禄寿长,又怎么会像我娘那样早就去了呢?”萧霁宁没有说话,只是仰着头静静地望着京渊。车外蹄声哒哒不绝,车内却是无端的寂静,京渊迎着萧霁宁的双目和他对视了片刻,最后竟是先行挪开了目光,他看向车窗外热闹繁杂的长街,徐徐说道:“殿下,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京渊从不为身边亲近之人逝去而哀伤,反而要活的尽兴,过得快活,那些逝去的人,不会为活人的眼泪感到安宁,他们只希望看到活人的高兴与欢喜。”“殿下。”京渊忽地又转回身,看向萧霁宁,“倘若有一日,你亲近之人逝去了,你也应当如此。”说完他低低笑了下,垂眸道:“殿下是否觉得我太过无情?”萧霁宁如实道:“没有。”他是真的不觉得京渊有多无情,他不知道京渊生母是个怎样的人,所以他不会听京渊三言两句就妄下评论,再说京渊说的其实也并无道理,生来病死乃人之常态,不论何人,终有一死,而活着的人不该一直沉浸在哀痛之中,应该走出悲痛,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这才是逝者们希望看到的一幕。只是萧霁宁还有个疑惑没有解开,今日是京渊他母亲的忌辰,那他看祭文集做什么呢?这祭文集,不可能是写他母亲的啊。而马场快行至宫门时,云山寺报时的暮钟背敲响了,京渊侧眸看向云山的霞云缭绕的山顶,低声喃道:“只是快活的久了,便不知道伤痛为何物。不知伤痛为何物的一生,也会叫人难过啊……”他的声音太轻,未传到萧霁宁的耳中便在暮钟声中消散,逝去的没有一丝踪迹可寻。宫内一切如常,穆奎候在扶云宫门处,见到京渊把萧霁宁平安送回后松了口气。萧霁宁先前因为喝奶拉稀被萧帝放了几天假,他上午又不和几位皇子一块念书了,下午时训武场的皇子们也不知道萧霁宁病好已经能来上课了,便都没人发现他逃课。“殿下——”穆奎小跑到萧霁宁面前,弯腰问他,“您给大公主买的璎珞挑好了吗?”萧霁宁晃晃手上的礼盒:“已经挑好了,在这里。”穆奎笑道:“那就好。”京渊扯唇揖道:“既然殿下已平安回到玉笙居,那京渊也告辞了。”“诶,京伴读您慢走。”穆奎说,“殿下我送他回屋就是了。” 第29章 “是璎珞。”萧霁宁以为大公主在问他,立刻开口给她解释,“这是我在琼花榭买的,那的首饰都很漂亮,听说宫里的人也会在那买……”“我问你的是这个吗?”然而不等萧霁宁把话说完,大公主便打断他的话,将璎珞狠狠砸到萧霁宁面前,“本宫的璎珞多不胜数,你拿来的是个什么破烂玩意,也配戴在本宫的脖颈上?”大公主所居住的宫殿虽然是偏殿,可这儿是长乐宫,就算是个杂物间,里头的布置和饰物也是极近奢靡,大公主宫殿里的每一寸地砖都被铺上了厚重的织花地毯,听说这是从西域进贡的贵物,整个后宫也就大公主的摇光殿能这么享受。但即便如此,萧霁宁为她选的那串璎珞被这么狠狠一摔,缀在璎珞中心那块红玉牡丹还是碎成了两瓣,可见大公主用的力道到底有多大。“唷,本宫这地上铺满了厚毯,这玩意还轻轻一摔就坏了。”大公主蔑然道:“九皇弟,你给本宫道歉,就送这样的次品吗?”萧霁宁垂眸望着地上的璎珞,脸上依旧没有没有出现一丝委屈、难过或是忿忿的表情,他只是在大公主把璎珞砸向他的那一瞬有些害怕把手背到身后,瑟缩了下脖颈,等发现那璎珞没有砸到他时又放松下身体,乖乖地问大公主:“是霁宁错了,那大皇姐喜欢什么样的,我再去给您……”“不用了!就凭你和纯姬拿得出什么好东西?”大公主发现这萧霁宁还真像个傻子,她也明白不管她再怎么辱骂萧霁宁,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厌恶道,“捡起你送来的破烂东西,带着它滚出本宫的摇光殿。”穆奎闻言连忙弯腰跪在地上,想替萧霁宁捡璎珞,萧霁宁却拦住了他,自己把璎珞捡起来握在手中,恭恭敬敬和大公主说话:“那臣弟就退下了。”离开摇光殿前,穆奎听到大公主咬牙低骂道:“傻子!”大公主再怎么说也是个十多岁的人了啊,怎么能这样骂一个小孩呢?何况这人还是她的亲弟弟?穆奎好几日都想开口告诉大公主,说那个谎是他说的,欺君瞒上的人是他,不是九殿下。穆奎眼眶有些红地看着萧霁宁,颤声勉强笑道:“殿下,这璎珞奴婢帮您拿着吧。”萧霁宁没有把璎珞拿给穆奎,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一句话:“唉,我道过歉了。”穆奎闻言眼里酸涩更甚:“是。”“她不接受我的道歉,但大皇姐这么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她的确是平白被父皇禁足受了委屈,可我真的已经很诚心的道过歉了。”萧霁宁停下脚步,仰头看向穆奎,认真地问,“她还骂了我那么久,我都没有还嘴,所以我应该不欠她了吧?”“是的……殿下。”穆奎哽声道。“哎呀你哭什么啊。”萧霁宁神情放轻松,瞧不出一点难过的样子,把璎珞递给穆奎,“把这个拿回去放到我的小金库里,花了我好多钱呢。”说完,萧霁宁步伐轻快地回了玉笙居,开始看游记吃葡萄。穆奎陪着萧霁宁回去后还观察了他好一会,确定萧霁宁真的不是在强颜欢笑后松了口气,可他没舒心多久,竟是觉得这样的九殿下,比被骂过后就委屈大哭的九殿下更让他心疼难过。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九殿下很早之前就不会哭了,这不是旁人所说的乖巧,而是他知道即使他哭了,也没有人会哄他吧。萧霁宁和穆奎去了长乐宫的事逃不过纯姬的眼睛,于是穆奎没过多久就被纯姬召过去问话了。穆奎没有隐瞒,将今日在摇光殿发生的事悉数都告诉了纯姬。纯姬依旧在花厅侍弄她种下的丁香,她涂着淡粉丹蔻的手指握着木铲,轻轻拨弄着她的花土,听完后就拧了细眉,她对太子在皇后那的事并不感到奇怪,皇后无子,和宸妃关系还不错,太子那边一直有着她帮衬,几人是一个势力的,太子偶尔在皇后那里议事不算特别,她问穆奎道:“霁宁就任由大公主骂,没哭吗?”穆奎道:“禀娘娘,殿下没哭。”“怎么就没哭呢?”纯姬皱着眉,但听那语气不是在心疼萧霁宁,大概是在惋惜萧霁宁没被欺负哭吧,反正哭一哭也不会少块肉,说不定还能借机再从皇上那讨些好吧?穆奎都已经知道纯姬是个什么性子了,低着头站在原地不说话。纯姬知道情况后就不再留穆奎:“行了行了,你退下吧。”穆奎走后,沁兰开口:“娘娘,殿下他……”“啧。”纯姬叹了口气,悠悠道,“我儿也是可怜,被大公主拿来撒气,她这哪是气霁宁说谎害她被禁足,她是气京渊不识抬举吧。”说完这话,纯姬便勾起唇角:“这春天都过去多久了,大公主才开始思嫁,只是她想嫁,别人还不想娶呢。”驸马虽然身份高,却大多无实权,除非皇帝特许,这是历代历朝既定的规矩,然而京渊身后有着京家,势力堪比皇子,虽然年纪轻轻,但连她母子都要看京渊脸色,京渊是疯了才会娶大公主。而京渊一旦嫁给大公主,就算他再没实权,京家的势力也必定会被皇后一党拉拢过去,纯姬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的。这件事也给了纯姬一个警示,京渊现在和她是在同一条船上的,可若是京渊日后有了喜欢的人,那局势就不一样了——他喜欢的那人若是她这边势力的还好,若是其余几位皇子安排的,亦或那人家父是支持其余皇子党的,她家霁宁不过是京渊伴读的皇子,哪比得过喜欢的人。纯姬这会儿没心思弄花了,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我得想个法子……”纯姬不仅是个美人儿,她还是个妙人儿,第二日她便想到了好法子。当这日萧霁宁起床,由着薄欢薄乐为他穿好衣裳净完面后,看见沁兰姑姑带着两个腰肢柔曼,身段妖娆的新宫女出现在他面前时,萧霁宁就呆住了。穆奎比萧霁宁更呆,但是他最先回神,将沁兰拉到一旁小声道:“沁兰姑姑!这九殿下才十岁……这、这如何使得啊?殿下身体吃不消的!”沁兰拧起双眉,瞪了穆奎一眼:“你在胡说什么呢?这两个宫女又不是给殿下用的。”“那是给……哦——”穆奎也问她,不过刚问完,穆奎就反应过来了,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了。”“知道就行了。”沁兰摆手让穆奎站开些,她将两名宫女拉到萧霁宁身前,“殿下,这是娘娘新给您派的两名宫女,往后可以让她们送您去上书房上课。”萧霁宁:?那有必要给他派两个这样的宫女吗?这两名宫女出现在他面前的刹那,萧霁宁就惊呆了,说实话,这两名宫女长得挺好看的,一个臻首娥眉,靡颜腻理,生得是温婉娴淑;另一个肌肤胜雪,齿白唇红,满脸的娇媚可爱,就算不说容貌,她们的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好,又因着只有二八年纪,更是勾人,实乃人间尤物。但萧霁宁惊呆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们两人的性格。她们出现的一瞬,小蛋就提示萧霁宁,告诉他他获得了两名新随从,于是萧霁宁就顺手查看了一下她的属性。嗯,很不错,魅力都是80,实打实的美人;智力武力都不到50,也属于正常水平,忠诚55,也看得过去;野心分别是82和80,可以,爱拼才会赢,也很棒;而这最大的惊喜,就是她们两人都是“好色”的性格。“你走大运了啊。”小蛋对萧霁宁说,“这种宫里随机获得的宫女,野心这么高的很稀少。”其实这两名宫女,都是纯姬为了固宠为自己准备的,不过她如今的位分虽然不算高,却也不低,还有个儿子傍身,自己又还年轻,这两名宫女她这边暂且就用不上了,如今拿去放在萧霁宁身边时时在京渊面前露面,如果被京渊看上了,她再顺势赏赐一番,不就可以了吗? 第31章 京渊原先觉得这九皇子只是看着蠢,实际上还是知道些事的,不过是在装蠢罢了,谁曾想到他有时候是真的蠢。皇子伴读是什么?说好听些是陪着皇子念书的小官,说到底就是替皇子挡刀挡抢,必要时还得替皇子担下所有错误的背锅人。这九皇子不仅连谎都撒不好,连推卸责任甩黑锅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做,真不知道他要怎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生存,也难怪萧帝会要他做他的伴读。想到这里,京渊不由冷冷地一勾唇。也是,天家无父子,兄弟少亲近,哪个皇帝不忌惮太子,哪个皇子真的放心自己的兄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再好的人啊,坐上了这个位置都是这样。一登九五,六亲情绝。唯独这萧霁宁太蠢了,真不像是天家的孩子。现在年纪小还能多活几年,等再大些,在这死尸不见骨的宫墙内,能不能活到及冠都是个无解之迷。京渊垂眸不语,继续看着兵书。而此时萧霁宁表面上还在继续写作业,其实他正在开小差,和脑海里和小蛋求证:“小蛋,刚刚京渊是不是骂我蠢啊?”小蛋反问他:“骂错了?你有本事你骂回去。”他对萧霁宁简直恨铁不成,大公主都那样骂他了,他要是有实体就替萧霁宁上去揍人了,真是叫人又心疼又叫人生气,唉。可萧霁宁哪敢骂京渊,他胆儿肥了?他只敢控诉小蛋:“你好凶啊。”“凶你怎么了?”小蛋冷笑一声,“咸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你就不会记得我凶过你了。”萧霁宁:“……”看来小蛋对如此咸鱼的他很不满啊。可萧霁宁还是觉得咸鱼很好,下午武课结束他回玉笙居后,纯姬见服侍他的两个宫女回来就换了两个人,细眉一皱正准备训人,萧霁宁赶紧把京渊的话转述一遍:“母妃,今日在上书房上课时,京渊哥哥告诉我二皇兄定亲了,是徐将军的嫡长女,这是真的吗?我怎么没听人提起过呀。”“二皇妃定下了?”萧霁宁这话一出,纯姬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继而就变得平静。这个消息她还不知道,但京渊肯定不会说假话的,她还不知道,只可能是这门亲事刚刚定下没多久,消息还没传开。既然如此,那二皇子要走那两名貌美宫女,倒也不算坏事。要是京渊没看上她们,她们一直待在萧霁宁身边,要是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勾引了不该勾引的人……纯姬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了萧霁宁一眼,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萧霁宁年纪还太小,不管是成婚还是人事对他来说都为时尚早,而且萧霁宁这木讷讷的样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她撇撇嘴角就让萧霁宁退下了:“好了,霁宁你今日上课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是,母妃。”毫不知道纯姬想了些什么事的萧霁宁应声离开。三日后,徐将军嫡长女即将成为二皇妃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与此同时,太子和谢相之女的婚礼也筹备的差不多了,只等七日后的婚礼大典结束,太子妃便要入主东宫。然而这一切都和萧霁宁没有任何关系,他也并不关心他两个哥哥的婚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第二次的骑射课就要到了。可这一次,他又要怎么逃过去。偷喝奶的法子已经不管用了,他喝一次还好,要是每逢骑射课他就因为喝奶生病,那日子久了,傻子都会发现他不对劲。但是如果不想办法把骑射课避过去,那他只要拿起弓箭,所有人就能立刻发现他的不对劲。萧霁宁都快愁死了,他又没人可以商量法子,就只能找小蛋:“蛋儿啊,蛋爱卿,怎么办呀?骑射课还有十天就到了,我真的不想射箭,你能帮我想想办法吗?”小蛋说:“很简单,你去找京渊,把事情告诉他,他一定有办法替你解决的。”“不行。”萧霁宁立即否定,“他要是问起原因呢?我怎么说,难道告诉他我不喜欢学武,所以不想学骑射吗?”谁知小蛋还很赞同:“讲道理,你这个理由可以,不过用这个理由的话你不用去京渊,直接去找萧帝就可以了。”萧霁宁满脸问号:“他怎么可能同意?”小蛋忽然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沉缓,和他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我真的不得不承认,你不适合宫斗,也不适合朝堂斗争,萧霁宁,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萧帝到底是为什么要让京渊做你的伴读吗?”这是小蛋第一次连名带姓叫他。小蛋话音落下,萧霁宁就愣住了。今日上书房休假,所有皇子都可以待在自己的宫殿里休息,或是去御花园和马场转转,皇宫那么大,总有可以打发时间的去处,年岁过十三的皇子则更舒服,因为他们在侍卫的陪同下出宫玩耍了,而目前萧帝所有的皇子里,就只剩萧霁宁未满十三——换句话来说,就只有萧霁宁不能出宫。可这皇宫再怎么大,也总有逛完的一日,就连高高在上拥有天下的皇帝也会住腻偶尔外出巡游,但是萧霁宁在这待了四年了,这四年里除了上书房和玉笙居,他从不主动去别的地方,哪怕京渊带他早早去了外面一趟,看过了那繁华热闹的京都,萧霁宁也并未表现出过他对宫墙外的向往。他不是不想去看看宫里的其他地方,也不是不向往宫墙外的喧嚣,只是他不能去,也不能向往,前者可能会引出额外的祸端,后者则是还不到时候。虽说萧霁宁不怕死,但这世上有哪个人是真的想死呢?萧霁宁在京渊面前刻意装嫩扮幼稚,小意讨好;在纯姬面前故意乖巧温驯,听话服从;在大公主面前也任由她折辱,绝不还口,他为的是什么?他为的只是平静的活到这些纷争结束的那一天,就像当初他等到自己进青城精神病院的那一天。那对于别人来说的监狱,是他自由的开始。“我其实,很早之前就发现一些不对劲了。”萧霁宁有些怔怔地开口,“京渊和我岁数差的太大了,他不该做我的伴读的。”萧霁宁说着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京家势力又摆在那,他这是要我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啊……”萧帝身上的端倪,其实很容易发现,从他刚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知道萧帝让京渊做他伴读的那一刻,端倪就显现出来了。而之后很多细节他也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父亲这么做的目的。“我不知道原著里的萧霁宁是怎么死的。”萧霁宁深吸一口气,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但我知道,萧帝这个决定在我穿来之前就已经定下了。”“京家势力庞大,若到了有异心的皇子那边恐生事端,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拿我做挡箭牌替他真正心仪的继承人铺路。”这回愣住的人变成小蛋了,它沉默了会,说:“你早就猜到了?” 第33章 再说他这八皇兄只是说话有些直白,平时对他是真的好,没掺一点虚情假意。“八皇兄……”萧霁宁抿了抿唇,正想安慰八皇子几句。下一瞬,八皇子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睁大眼睛,拉着萧霁宁和七皇子就往筵席那边跑:“哇,可以吃饭了,七皇兄,九弟我们快走!”“八弟,你走慢些。”七皇子道,“没人和你抢的。”八皇子说:“可我要饿死了!”萧霁宁也笑了下,正欲入座,七皇子忽然对他说:“九弟,这些日子你怎么不想理我了呀?是不是皇兄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啦?”萧霁宁一愣,立即否认道:“没有呀。”“有的。”七皇子微微拧眉,“我感觉到了,而且你刚刚一直和八弟说话,你都……不怎么理我的。”最后一句话七皇子说的特别小声,还很委屈,话语间全是被自己弟弟冷落抛弃的伤心和落寞。萧霁宁略微沉默一瞬,便笑起,用手轻轻推了一下七皇子的肩膀:“七皇兄,你是不是变傻了,你怎么会这样想啊?”这个动作虽是推人,却只显亲昵,平时萧霁宁七皇子八皇子几人没少互相推来推去玩的。如今萧霁宁对着七皇子做出了这样亲近的动作,让七皇子安心了些,但七皇子还是将信将疑,抬眸小心觑了一眼萧霁宁,试探地问:“皇兄真的没有惹你生气吗?”萧霁宁笃定道:“当然没有。”其实是有一点点的,萧霁宁自从发现萧帝真正属意的皇子是七皇子,并且拿他做挡箭牌后,是有些疏远七皇子的,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是生气或是不想再理会七皇子了,只是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七皇子,怕自己做不到心无芥蒂地继续与他相处了。但萧霁宁以为自己的情绪收敛的很好,却没想到还是被七皇子发觉了。“如果有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喔。”见萧霁宁说话的样子颇为诚实,七皇子勉强信了,但还是不忘再哄一下弟弟,“皇兄给你赔礼道歉。”“真的没有,我、我就是……”萧霁宁想了个借口,“我就是前些日子又贪嘴,还病了,怕你们笑我。”“哈哈,让你贪吃!”转身催促他们两人赶紧坐下的八皇子听到这话就笑了,“我都不给你喝我的苏台茄了,只请七皇兄喝,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贪嘴。”九皇子喝奶又病了的事全后宫都知道,毕竟大公主还因为此事禁足了呢。不过九皇子为什么会吃到大公主那边送来的东西,这就很耐人寻味了。萧霁宁不是第一次栽在乳制食物的身上了,七皇子想来也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和萧霁宁入座食用宴席。八皇子还举杯和萧霁宁开玩笑:“来,九弟,让我们干了这杯苏台茄!”杯子里当然不可能倒入苏台茄,里面装的是清淡的果酒,力道不大,正适合他们这些还没到弱冠的皇崽喝。萧霁宁尝了两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一边慢慢品尝,一边欣赏着矮桌前的歌舞——至于观察京渊在哪,他现在在干什么这种事情,萧霁宁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开玩笑,京渊他可以天天看见,这些歌姬舞娘他能天天见吗?两者孰轻孰重这种事情他还是分得清的。宴席用到一半时,八皇子突然捂着肚子说他肚子有点痛,要离开方便一下,他这话的尾音还没落,人就跑出老远了,看来是真的很急切。不过这也没什么的,只是八皇子一走,萧霁宁和七皇子中间就空了个位置,萧霁宁想起刚才七皇子眼巴巴和自己道歉的模样,就想和七皇子随便聊聊天,毕竟这几日他的确有些冷落七皇子了。但萧霁宁还未曾开口,七皇子就主动和他搭话了:“唉,当太子好惨啊。”萧霁宁愣了下,他问七皇子:“七皇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当太子要立太子妃啊,然后要举办大婚典礼,麻烦和累就不说了,成个亲也不能好好和家人说话。”七皇子立马给萧霁宁解释,听上去像是他的心里话,“要是我以后娶皇妃,肯定让大家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块,哪像现在这样,还不如年宴让人亲近呢。”这倒是实话,这太子大婚是够盛大,够隆重了,但却没有多少亲情意味可言,反而处处透露着权势之下的庄严和郑重。而太子妃和太子呢?两个人虽然脸上带着些笑,可也仅限于微微勾起唇角,眼里都是压抑不住的拘谨和漠然,丝毫不见两个相爱之人终于能够相守一生的喜悦,叫人一看便能知道他们的结合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利益。这样的婚礼,只有冷漠,哪见感情?也不知道他以后能不能找到真正能够相伴一生的人。这样一想,萧霁宁便觉得前路茫茫,哪怕耳边皆是喜庆的奏乐,眼前歌姬舞娘妙曼的舞蹈也不能吸引他的半点兴致了。萧霁宁忽然就没了继续吃饭的欲望,正准备举杯一醉解千愁时,他就听见身边的七皇子自言自语疑惑道:“奇怪,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八弟怎么还不见回来?”这话只是七皇子的喃喃,起初萧霁宁并没有放在心上,但他很快就想起一件事——京渊登基时,萧朝的九个皇子无一幸存,他问过小蛋,九个皇子都是怎么死的。当时小蛋说,只能告诉他原著里一个皇子是怎么死的,死于何年,任何皇子都行,但过多的就不能说了。因为它这个系统只能算个名将,它既然是一个名将,那它也算是《京渊录》这个世界里的人,只是没有实体而已,既然这个世界里的人没有人知道谁死于何年何月何日,死于何种方法,那它又怎么会知道呢?所以萧霁宁只能知道一个皇子的死法和大致年份。用小蛋原话来说:“你又没氪金,这是新手福利。”于是萧霁宁就没继续问下去了,而小蛋的意思也是希望萧霁宁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但七皇子刚刚那句低喃,不知为何却让萧霁宁的心狂跳了起来,他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京渊录》电影宣传片情节,虽然电影的噱头说是九龙夺嫡,但海报上只出现了八个皇子。而那个少了的皇子,就是八皇子。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打算晚上九点才更新的,但是想想好像太晚了,你们又哀嚎,行吧行吧我现在就更新,但是4号的时候,真的是晚上9点才更新的噢,晚上9点!今天是宁崽想要营养液,不是我(试图撒谎)《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十六章 伴读京渊:虚假的妙人儿,身材高大,哪哪都大,笑容渗人,日日相见月月相见年年相见,日后还要见到死为止,看腻这两个字朕早已说倦了。歌姬舞娘:真实的妙人儿,腰肢纤细,哪哪都细,笑容甜美,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个把时辰,日后见不见得到还两说,物以稀为贵快来给朕瞧瞧。第23章 《京渊录》原著里, 九龙夺嫡真正开始的时间是在九皇子娶了九皇妃后不久。电影海报上和原著里所谓的“九龙夺嫡”,指的也不是九个皇子, 而是八条“假”龙, 和京渊这一条“真”龙。既然连最年幼的九皇子都出现在了海报上,八皇子却不在,唯一的原因便是八皇子在还未长大时, 就已经死了。如此,八皇子既然早早就死了,九龙夺嫡开始时他又怎么会出现呢?想到这里,萧霁宁怎么都坐不住了,他问小蛋:“小蛋, 你说过我能知道一个皇子是怎么死的,死于何年对吧?”萧霁宁微微停顿了一瞬, 继而语气坚定道, “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八皇子是怎么死的,死于何年。” 第35章 八皇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宫中是如何举步维艰吗?从京渊做他伴读的第一天起,二皇子便视他为眼中钉,连带着和他玩的好八皇子一块欺负。萧霁宁至今都还记得,八皇子刚去训武场那会经常满是伤,他偶然看到问起,八皇子也只是笑着说练武之人受伤是常事,他母妃也说伤疤越多,男子才越是勇猛。后来萧霁宁才知道,那些伤都是二皇子以教导八弟武艺为由打的。而七皇子呢?他宠爱关心的幼弟,是自己母妃最深恶痛绝的嫔妃,难道珍妃从来没对七皇子说过,叫他离纯姬生下的那个皇子远些吗?可七皇子一直安守自己的本分,尊敬太子,疼爱幼弟,这和萧霁宁故意的装乖是不一样的,七皇子是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努力做个好兄长,好皇弟,多年不曾更改初心。这样的人别说是萧帝,就算换了萧霁宁,他也觉得倘若没有太子,七皇子登基为帝,他必是明君,必能够开创一个清明盛世。所以萧霁宁忍不住的那些泪,不是因为自己和八皇子终于能够得救,是因为自己对七皇子卑劣怀疑的自责,他怎么能够怀疑自己的哥哥呢?所以他现在泄力松劲,也不是因为放弃了自己,更不是放弃了八皇子,他只是肯定——肯定七皇子绝对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个人永远地沉落在这湖里。因为他们是他的弟弟,是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守护的亲人。第24章 七皇子早就奇怪八皇子只是去个宫厕, 为什么却一直不回来了。他本来想自己去寻,可是萧霁宁却说他去就行了, 七皇子闻言便重新坐下, 可是坐了一会,他没等来八皇子,反而连萧霁宁也不见回来, 于是七皇子坐不住了。然而太子大婚,七皇子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只能立马带着贴身的太监和大宫女出来找人。谁知他寻着过来却看到自己两个弟弟都在水里浸着,就快沉底了!七皇子瞪大眼睛,叫大宫女赶紧去找人来, 随后又立马拍了一下贴身太监:“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下去救人啊!”太监哆嗦着身体, 哭道:“殿下, 奴婢不会水啊……”“你真没用!”七皇子急红了眼睛,喝了一声太监,也顾不得自己根本不会游泳就往湖里一扑,大喊道, “老八!九弟!我来救你们了!”可想而知,七皇子人没救着, 立刻在离岸边不远的水处和自己两个弟弟一样在水里扑腾起来了。太监都快吓死了, “扑通”一声跪下哀哭道:“殿下!您也不会水啊!”不过太监这话刚刚嚎出口,他就瞥见一抹牙白色的身影迅速掠过他的身畔潜入水中。这人明显和急慌了神智的七皇子不同,他一入水便身形如鱼灵活地游至湖中央, 将溺水已久的八皇子和九皇子一同捞起,顷刻间就把两人送到了岸上。“八殿下?九殿下?”太监见岸上的两名皇子都没了动静,吓的神魂欲裂,急忙去探两人鼻息。“老八——!小九?!”而这时七皇子也被拎出水面,他跪在地上咳了两下,没管自己狼狈的模样就去看萧霁宁和八皇子情况。太监提醒他:“殿下,两位皇子还有气呢。”七皇子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抬起袖子想要擦擦自己脸上的水,谁知他袖子也是湿的。“我死了吗?”八皇子平日没少练武,在水里都泡这么久了人还没晕呢,发现自己能呼吸后幽幽睁开眼睛,看见自己面前的七皇子以后“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抱着七皇子嚎啕大哭,“七皇兄——!哇呜呜呜……我、我要淹死了!小九也要淹死了呜呜……”“好了好了,你还没死呢。小九也没死。”七皇子知道八皇子刚刚死里逃生此刻正需要人安慰,便故作老成地拍着他的背哄人。萧霁宁也没晕,他只是太累了,来救他的不知是哪个太监,抱人的力道竟是如此舒适,叫萧霁宁一时不想动弹。加之那湖水浑浊浸得他眼睛痛,所以在闭目缓解眼睛的不适,但很快萧霁宁就感觉到他的脸颊被人拍了两下——这太监好大的胆子,怎么敢拍他的脸?那边还在抱着嗷嗷哭的八皇子哄人的七皇子没忘记关心自己的九弟,只是他见萧霁宁已经被京渊抱着了,就只能先安慰八皇子,急急问京渊道:“京伴读,小九他是晕过去了吗?”下水把三位皇子都救上来的人正是京渊,这会儿他和几个皇子一样皆是浑身湿透,此时正半跪在地上,扶着萧霁宁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一副气定神闲之姿,毫无半点狼狈之态。萧霁宁一听抱着自己的人不是哪个太监,而是京渊时立马睁开了眼睛,却恰好对上京渊微微俯身朝自己凑近脸庞,男人垂眸望着他,停了向他靠近的动作,只是他发梢上的一滴水珠落下砸在萧霁宁的鼻尖上,凉得萧霁宁颤了颤眼睫,下一瞬,便见抱着他的那人挑了挑眉梢,回答七皇子道:“九殿下他没晕。”七皇子闻言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边珍妃满带哭腔,伤心欲绝地呼声便由远及近:“鸣儿——!”柔肤弱体的珍妃看见自己的皇儿湿溻溻地坐在湖边,身上还挂着些绿藻,显然是落水后又被人救上来的模样时简直就快晕过去了,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倒下,被她身后眼疾手快的萧帝一把捞住。八皇子的生母丽妃也来了,她没有哭,但是垂着身侧的手却不住地颤着,她快步走到八皇子面前,等七皇子放开八皇子后将自己的孩子抱进怀里才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萧霁宁没有母妃抱抱,但是他有京伴读抱着,而且不偏不倚的说,萧霁宁觉得京渊抱着他不管怎么都要比纯姬抱他来的让人安心些的。萧帝身后还跟着一批宫女太监,不等萧帝吩咐就端着斗篷和干巾赶紧上前给几位小皇子披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子溺水,还一溺就是三位,太子婚典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叫萧帝如何不震怒。七皇子落水一会就被京渊救起了,所以没怎么受惊,他平日说话行事也稳重,萧帝问起,他便认真回答道:“禀父皇,我和八弟,九弟原先在席中好好坐着,八弟说他出来方便一下,谁知久去不回,九弟就来寻他了。可九弟也是一去不回,儿臣觉得事态有异,便也寻了出来,看见八弟和九弟都落水了。”“那你怎么也落水了呢?”萧帝听完七皇子的话,第一反应不是问萧霁宁和八皇子是怎么落水的,而是关心七皇子,对几个儿子的亲疏可见一斑。在场的除了萧帝珍妃、丽妃,其他四妃和皇后也来了,甚至连太子都一块跟来了。于是萧帝这话一出口,他便也发觉了不太妥当,正想着如何补救,八皇子就接过七皇子的话回萧帝道:“父皇,七皇兄和九弟都是为了救我才落水的。”萧帝闻言立刻将珍妃交于身边的宫人抱着,自己走到八皇子面前抚着他的头轻声道:“那初儿,你又是怎么落水的。”可这一次八皇子对萧帝的亲近却不怎么欣喜,只是低垂着眼睛讲述他落水的始末:“儿臣离开宫厕后,看见湖边那座凉亭里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儿臣本以为那是两个宫人,没想理会打算就打算离开,可没想到儿臣刚走到湖边的游廊处,便被人从身后推下了湖中。”说到这里八皇子有些发颤,又往丽妃怀里缩了缩,丽妃从头至尾一声不吭,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八皇子。“到底是谁如此大胆?”萧帝怒目圆睁,“初儿,你看清是谁将你推下水中了吗?”萧霁宁只知道八皇子是病死的,不是淹死的,所以对到底是谁将八皇子推入水中这件事他也没有任何头绪,再者他不是首个落水的皇子,更不是萧帝心尖尖上的宝贝七皇子,所以他裹紧宫人呈上来的毯子后就不说话在一旁继续装咸鱼。只不过萧帝怒喝的声音太大,将他唬了一跳,萧霁宁便下意识地抬起头,只是他面前站着的人不是萧帝,而是太子。但他这一抬头,萧霁宁就发现太子在萧帝说完那句话后,右腿立刻朝前迈了半步,而他垂在身侧的手也一直紧紧地握成拳状,这显示太子十分紧张。这时一个荒唐的念头忽然在萧霁宁脑海里成型,可很快又被他自己打散。 第37章 谁知京渊见了萧霁宁这样, 眼里的兴味反而更浓。京渊一开始其实是没注意到萧霁宁不见了的,毕竟筵席的位置安排和官职身份都有一定关系, 而皇子伴读的官职并不高, 所以京渊坐的位置要看到几位皇子其实并不太容易。可一旦皇子筵席处三个皇子都不见了,那空出来的位置就比较显眼了。于是京渊在发觉不对后也寻了出来,结果还果真如此, 三个皇子都落了水,但今日最叫他觉得有意思的是,一是九皇子萧霁宁溺水,二则是八皇子解释他看到了推他下水之人的那些说辞——这宫里头的皇子啊,果然还是聪明些的。京渊笑了一声,把萧霁宁的手放开,手指往腰侧抚去,但却摸了空,京渊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垂眸淡淡出声,语气较之先前没有丝毫变化:“也不知推八皇子下水的到底是何人,竟然如此胆大。”萧霁宁一直偷偷注意着京渊,他也看到了京渊想摸东西却没摸到这个动作,再仔细一看京渊身上的装束,萧霁宁就发现京渊以前一直挂在腰侧的那个翠玉坠子不见了,或许是救他和七八皇子时不小心落在水里了。说起来,那个坠子萧霁宁似乎从见京渊的第一日起,就一直见他挂在腰间从不离身,而京渊有时喜欢一边说话,一边抚着那个玉坠子,甚至在萧帝面前也是如此,这样的行径可以说是失礼,但萧帝从未计较过。不仅如此,很多时候萧帝对于京渊的偏袒和放纵,甚至会给萧霁宁一种京渊是萧帝私生子的错觉,不然实在没办法解释萧帝到底为何如此信任京渊,或者说——信任京家。就拿让京渊做他伴读这件事来说吧,虽然萧霁宁知道萧帝是为了让他给七皇子当挡箭牌,可是萧帝要怎么保证一个皇子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京家势力后不起异心,或是京家不起异心呢?萧霁宁就算没看过多少宫斗剧,他也知道皇帝忌惮手握兵权的大臣,可萧帝对于京家的态度,已经不是“信任”两个字所能够形容的了。这让萧霁宁实在想不通,所以他没仔细听着京渊的话,下意识地回他:“八皇兄已经说了呀,推他下去是个身穿赭红衣的侍卫。”京渊立刻嗤笑出声,笃定道:“这可不一定。”“为什么?”萧霁宁问他,“今日穿红衣的只有侍卫们呀。”萧霁宁一开始也有别的怀疑,可八皇子说完那些话后,萧霁宁对那个人的怀疑就很淡了。然而京渊不愧是京渊,萧霁宁觉得可能就没有他不敢说的东西,京渊抬眸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今日穿红衣的可不止侍卫,太子今日也穿了一身红衣。”萧霁宁愕然地看着京渊,嘴唇张了又合,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京渊哥哥慎……”他本想提醒京渊慎言,但京渊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自嘲一笑:“殿下看我这记性,太子今日穿的是朱红,可八皇子说推他下水那人穿的是赭红,对吧?”萧霁宁道:“对……”京渊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萧霁宁的手放开,起身下轿为萧霁宁掀起轿帘,开口道:“殿下,玉笙居到了。”萧霁宁还沉浸在京渊刚刚那短短一句所带来的震撼里,没做多想就下轿了,京渊陪着他一路无言,直到走到了玉笙居门口,他才弯腰靠近萧霁宁耳畔,轻声道:“赭红颜色颇深,近于血凝于白衣后的颜色,而朱红颜色颇艳,但遇水后颜色会变深,为赭红。”京渊的嗓音一向低沉,带着些沙哑,他站在萧霁宁身后开口,每个从他薄唇中吐出的字眼,都让萧霁宁如至冰窖,那嗓音便从背后缓缓包围过来,恍若一张阴沉而不见尽头的天罗地网将萧霁宁层层裹住。偏生他最后还要笑着来上一句:“不过太子总不可能是推八皇子下水的人吧,进去之后,殿下便忘了这些吧。”仿佛他所有的话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只会叫听了的人细思极恐,彻骨生寒。可萧霁宁怎么能忘?京渊对他说这些话不可能完全没有意义,回屋后萧霁宁就问小蛋:“小蛋,你觉得京渊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小蛋也是个人才,不懂含蓄怎么写:“他在明示你太子就凶手,你自己不也猜到了吗?”但萧霁宁就是不明白:“可太子为什么要杀八皇兄啊?而且你说了,八皇兄他是病死的。”“这还不简单?八皇子不是都说了吗?”小蛋说,“不过这八皇子还挺聪明啊,话里没一句假话,但是旁人怎么去解释,就看那人怎么想了。”是了,八皇子说他听到了一男一女在说话,按照太子那不对劲的模样,男人肯定是他,就是女人不知道是谁,但一定不会是太子妃;八皇子还说,推他下水那人衣摆是赭红色的,但八皇子从头到尾都没说那人身穿赭红衣,赭红衣是侍卫所穿,这些话都是皇后说的,而太子若是真推了八皇子入水,衣摆不小心沾了上水,那也是赭红!萧霁宁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原著里的八皇子一定也落水了,或许原著中的萧霁宁和八皇子玩的也好,他也追了出去找人,但是不管是那个萧霁宁还是七皇子都不会凫水,没人救他,八皇子没有当场溺水死去,却也一定是晕了。萧帝来不及问话,而太子为了不让八皇子能开口说话,就只能让八皇子永远闭嘴。所以后来才会有史书上“八皇子萧霁初病故,殇,十三。”的一笔轻描淡写。萧霁宁怔怔地坐在桌前,还是不敢相信他心目中德才兼备,堪称君子的大哥能做出这样的事。小蛋还安慰他:“你也别那么难过嘛,或许不是太子做的呢?你换个角度想想,能在宫中和太子私会,还不被发现,证明这个女的也有些本事,或许是她为了保证自己不被抖出,这才对八皇子下手的呢?”“对,这也是一种可能。”萧霁宁回玉笙居后洗了澡,还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一边喝宫女们送来驱寒的姜汤一边和小蛋说,“父皇放了我和七皇兄八皇兄几天假,我明日就去看望八皇子,我得保护好他!”小蛋很不屑:“我看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去保护八皇子。”萧霁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没事,京渊会保护好我的。”小蛋也这么问了:“你哪来的自信?”“哎呀,夺嫡正式开始那会儿我还没死呢,他要是对我下手,也得等到那个时间。”萧霁宁觉得自己聪明极了,“不愧是我,这都能猜到。”小蛋:“……”第二日,萧霁宁和纯姬说自己要去丽妃那里看望一下八皇兄,昨天夜里萧帝派人给玉笙居送来了很多赏赐,还表扬了一番萧霁宁救兄有功,所以纯姬芳心大悦,大方地准了,还给萧霁宁备了糕点和鲜果汁。谁知萧霁宁见到八皇子后,差点就没认出他来。萧霁宁看着自己眼前头发凌乱,浑身腥臭的少年,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八皇子就变成了这样。当然,萧霁宁也没认出拿着一条软鞭,追着八皇子打,面容狰狞的艳丽女人是丽妃。萧霁宁一进屋,八皇子就跟猴似的蹿到他身后,丽妃那一鞭子也像长了眼睛一般朝萧霁宁飞来,“咻”的一声把萧霁宁头上的小发巾都给打断了。萧霁宁:!萧霁宁瞪大眼睛一动不敢动,就怕丽妃的鞭子再低再快些他就秃了,而捧着食盒的穆奎也惊呆了,愣愣地站在一旁,不过还是有好消息的,看八皇子这么能跑,就证明他没病着。丽妃见来人是萧霁宁,就收了鞭子,柔柔笑着对萧霁宁招手:“哎呀,是霁宁啊,你是来看霁初的吗?来来来,来这边坐。”“丽妃娘娘,八皇兄怎么了这是?”萧霁宁不敢反抗,坐到丽妃旁边作乖巧状。“这臭小子昨日回来后就不肯再碰水了,不仅不肯沐浴,连喝口水都不肯,更别说是吃药了。”丽妃仿佛被提起了伤心事一般,抹着脸上不存在眼泪,“这才过了一晚上,他就虚弱成了这样,这要是日子久了,他还不得活活饿死吗?”穆奎:“……”萧霁宁:“……” 第39章 原著里的八皇子也是在太子大婚三日后死的,想来八皇子只要熬过这三天,就可以活下去了。而这八个字为求写起来像是三个字,所以八皇子写的极快,笔画凌乱,萧霁宁看完后神色未变,只是佯装不屑道:“也没有多好看嘛,还不如我京渊哥哥写的好看。”八皇子开始教训幼弟:“他是他,你是你,他的字和你有关系吗?”萧霁宁捧着一瓶椰汁在咕咚咕咚,恬不知耻道:“他是我的伴读,我可以让他帮我写字呀。”八皇子闻言瞠目结舌,哪怕知道他们两个是在唱双簧,八皇子还是被萧霁宁的大言不惭给震慑住了。“再说了——”萧霁宁也拿起一支笔,在八皇子写过字的宣纸上唰唰几笔,凃出几块大墨斑,刚好将八皇子写过的字涂黑,“墨、汁、儿,墨汁儿的名字不是这样写才对吗?”八皇子佩服得五体投地:“高手。”萧霁宁还挺大方:“八皇兄有眼光,那我的墨宝就送你了。”“八殿下,九殿下——”这时一名太监忽然端着壶茶快步进殿,“丽妃娘娘给九殿下沏的新茶好了。”“你站住——!”穆奎和八皇子的贴身太监在他后面追,在太监快要靠近书桌时将他拦下,“都说了茶我们送进去就行,你怎么硬闯呢?”其实这人也不算是穆奎拦下的,因为他是看到八皇子和萧霁宁面前的宣纸时就慢下脚步了,他赔笑道:“这茶烫手,就让奴婢拿好了。”八皇子和萧霁宁对视一眼,随后就笑道:“谁拿都一样,既然你拿来了,那就你来倒茶吧,对了,俞真,这是九弟的墨宝,快给我裱起,明日我就要看到它挂在我房间里。”八皇子说着,还将萧霁宁写有“墨汁儿”的抽象大作递给他的贴身太监。“……八皇兄你真要挂啊?”萧霁宁有点慌了,难道他们不是在唱戏吗?“是,不仅要挂。”八皇子点头道,“我明日还要邀请七哥一起来欣赏你的墨宝。”萧霁宁:“……”完了,这下丢人丢大了。八皇子还真说到做到,第二日就让人去珍妃宫里把七皇子请来了,邀请他过来欣赏萧霁宁的墨宝。说来也是奇了,萧霁宁和八皇子这次落水泡了那么久都没病,反倒是下水才一小会的七皇子受了寒有些鼻塞,故而他在床上休息,昨日没来看八皇子。当然,七皇子觉得最奇的还是萧霁宁的墨宝,他来到八皇子的宫殿后在墨宝前来回走动,啧啧感慨:“八弟,你看这笔画,这力道,小九真是个大才子啊。”“是啊,七皇兄。”八皇子也摇头晃脑的,“哪日咱们去马场也把墨宝带过去,给墨汁儿瞻仰一下,墨汁儿一定会很高兴的。”七皇子赞同异常:“对对对,下次骑射课咱们就去。”萧霁宁很委屈看着两个哥哥欺负自己。欣赏了会墨宝,又有太监来给皇子们上茶了。今日倒茶的是另一个太监了,昨天那个倒茶太监不见了,萧霁宁没多问。看看八皇子对吃食的放心程度来看,大概已经没有人能继续下毒害他了,更何况七皇子也在这,七皇子在萧帝那的分量不一般,想要害八皇子的那人明白若是七皇子也受了牵连,那他很难不被萧帝揪出来。所以今日八皇子终于可以安心饮用他的苏台茄了——是加了胡椒的。他还很贴心地问七皇子:“七皇兄,你是想喝我这美味的茶,还是九弟那没味的茶。”“我来之前刚喝了药,嘴里的苦味够足了。”七皇子不敢尝试他的苏台茄,指了指萧霁宁的茶杯,“我喝点没味的吧。”八皇子还觉得有些可惜,没人能分享自己的美味茶:“那等七皇兄你好些再请你喝吧,我亲手给你煮!”七皇子闻言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八皇子喝了两口他的美味茶,忽地叹了口气,愁眉歉声道:“七皇兄,小九,我要和你们道个歉。”七皇子还在喝茶,萧霁宁就问八皇子道:“八皇兄,你和我们道什么歉呀?”“就是……”八皇子有些扭捏,还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落水的时候太害怕了,好像尿裤子了,那水我还呛了好几口。”“噗——!”七皇子闻言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看样子他这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也没少呛水。偏偏八皇子还说:“不过七皇兄你和我们隔的远,好像没关系。”七皇子崩溃道:“可是你落水的时候,不是离岸边也没多远吗?”八皇子呆呆道:“对喔。”他是后面自己扑腾,扑到湖中心去的。萧霁宁也有些绝望:“八皇兄,这种事你就不要说出来了。”你不说出来,大家可以假装无事发生过啊。“唉。”八皇子认真道,“可是不说出来,我心里过意不去啊。”萧霁宁感觉听了这个消息的七皇子才是真的虚弱,脸色都白了几分,但他还是背着好哥哥的担子说:“没事,我会上奏父皇,让他为我们所有兄弟都请个水师傅,教我们凫水的。”“嗯嗯。”八皇子点头如捣蒜,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萧霁宁说,“不过我记得九弟你好像是会凫水的呀。”萧霁宁闻言愣住了。他去救八皇子的时候确实没想过要掩饰这件事,但正如之前京渊所说的那样,众皇子里除了四皇子,没人会凫水,现在八皇子问起萧霁宁只好谎称道:“嗯……是京渊哥哥教我的。”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说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朕就是这样踏上不归路的。《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二十章 京渊的字:虚假的墨宝,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字如其人苍劲有力,艺术价值不可估量,可值千金,但是写出来文盲看不懂。 第41章 其实想想也是,在古代,男子十七已可成家,京渊从文不从武,这个年纪也差不多该到他去边境培育自己势力的时候了。萧霁宁对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太惊讶,只是有些不安——京渊一旦离开,在这宫内就没有人能够护住他了,而且京渊回来的时候,很大可能就是夺嫡开始的序幕。但他和京渊还没打关系吧?这日日相处关系都打不好,等京渊去了边境,那他们联系就差不多等于断了,就算可以写信……可难不成月月写吗?他只听说过妻子和边关的丈夫月月写信的,从未听过还有皇子给自己的伴读月月写信。所以萧霁宁的心绪更乱了,京渊却又开口道:“京渊知道殿下性子安静,但勤奋好学,京渊走后,殿下若有什么困惑,可以写信给京渊,京渊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简直就是个好消息啊!萧霁宁还在为他们俩要断联系了的事发愁呢,没想到京渊居然如此贴心,虽然他说的那个“勤奋好学”有些对不上人,但是萧霁宁还是觉得京渊就是善解人意。“嗯嗯!”于是萧霁宁这下不愁了。“除此之外,在京渊离京前,殿下还有什么别的心愿吗?”京渊继续问他,“京渊若能办到,一定替殿下办。”萧霁宁抬眸瞧了一眼京渊,张唇犹豫道:“我……我不想学骑射,我喜欢只看游记。”说完,萧霁宁就低下头,很小声地补充了句:“我不能学,父皇也不希望我能学好。”萧霁宁话音落下,京渊眸光微动,脸上的表情却未见变化:“好,殿下若信得过京渊,此事便交于我去办,京渊一定会为殿下达成心愿。”萧霁宁眼睛亮起,抿着唇连连点头:“我信的。”京渊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萧霁宁回到玉笙居之前,他对萧霁宁说:倘若萧帝今夜来玉笙居,问起他是不是不想学骑射时,萧霁宁只要如实说就可以了。入夜后,萧帝果然来了玉笙居。他喝着纯姬沏的茶,随便闲聊了几句,就召来萧霁宁问话:“小九,朕听京渊说,你好文不好武,比起在那训武场和马场整日学武骑射,你更喜欢念书练字是吗?”萧霁宁看了一眼纯姬的脸色——笑容依旧温柔,只是她端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已经攥到泛白了,萧霁宁假装看不到,点头道:“是的,父皇。”“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萧帝听了这话却未生气,招手让萧霁宁到他跟前去,摸着萧霁宁脑袋说,“要不是京渊来和朕说,朕都还不知道呢。行行行,你是父皇宠爱的儿子,既然你更喜欢念书,朕便依你。从今往后,你可以免了骑射课,但武课还是去上的。”萧霁宁笑起:“多谢父皇!”纯姬却不依了,想要出声辩驳两句:“皇上,可是这骑射课是所有皇子都得……”“霁宁和他们不一样。霁宁年纪小,身子弱,他又好文不好武,老三不也没上骑射课吗?这有什么的?”萧帝微微皱眉,威仪赫赫地目光朝纯姬一扫,纯姬就不敢再吭声了。萧帝冷哼一声,转头继续对萧霁宁说:“以后每月的骑射课,你就和你三皇兄一样,去马场练练马术即可。”萧霁宁只管应声:“是,父皇。”萧帝笑了笑,挥手让萧霁宁退下:“那就这样,你病刚好,回去休息吧。”纯姬今夜是要服侍萧帝的,这会儿是分身乏术,也没空教训萧霁宁。所以萧霁宁今晚还能得个清静,虽然保不齐他明天要被纯姬责罚痛骂,但萧霁宁一点都不后悔。而回屋后,小蛋就夸赞萧霁宁道:“你变聪明了嘛。”萧霁宁也笑了笑,说:“不啊,是京渊老师教的好。”“是他告诉我,这宫里任何人的话都不能全信的。”萧霁宁把京渊和他强调的那话重复了一遍,“既然是任何人,那肯定就得包括他自己才是啊。”四年了,这四年中,京渊平时里总是恭敬谦顺,虽然有些疏冷淡漠,却也给人一种他不过是外冷内热的错觉,而这种人,往往最容易让人卸下心房。京渊不再问他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不去深究,只是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萧霁宁也不可能给他真实的回答。而萧霁宁今日和京渊说他不愿意学骑射,京渊说他一定能够办成这件事,也是因为萧帝派京渊做他的伴读,最后就是要把他萧霁宁养成一个性子软弱,不喜武力的皇子。至于京渊呢?萧霁宁也敢打赌,从京渊到他身边的第一日起,京渊就从未按照萧帝的吩咐做过任何一件事。相反,京渊什么都没做。第28章 打从一开始, 京渊就像是个旁观者一般,站在萧霁宁的身边看宫内百态, 他所做的, 只是一个伴读应做的事,甚至要比大部分皇子伴读都做的好。他听萧霁宁的话,指点念书, 陪伴习武,还保护萧霁宁,甚至对于萧霁宁的所有要求,他都是有求必应的。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对萧霁宁进行任何引导性的成长。要知道, 一般小孩子的性格大多都在六到十二岁之间定性,这期间小孩将来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和身边人的引导是有关系的。京渊又不知道他不是原身, 如果京渊真有什么野心,或是要利用他做什么,以京渊的智谋,他完全可以将萧霁宁引导成为自己想“侍奉”的皇子。可京渊并没有对萧霁宁进行引导, 他只是旁观,在尽到一个伴读应尽职责的同时, 冷漠地看着萧霁宁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而小蛋刚刚夸赞他聪明, 只不过是因为京渊在问起他为什么不愿意学骑射时,萧霁宁把这锅丢到了萧帝身上,不管京渊信或不是, 这都是一个最好的回答,也能走向最好的结局——萧霁宁可以不去学骑射,京渊可以完成萧帝交代的任务,而萧帝也能看到和京渊交好小儿子安静怯弱,好文厌武,对朝中任何一个皇子都没有威胁,还和他最喜欢的七儿子感情深厚,将来必成七皇子登基的助力。如此一来,每个人都得偿所愿,岂不欢喜?至于是个无知的乖宝宝一向有些“笨”的九皇子突然间就变得有些聪明了,能揣测出父皇的意思了,会不会有疑点存在这种旁枝末节根本就不重要。京渊不会在乎的。或者换句话来说,他就没把萧霁宁放在眼里过,萧霁宁是装傻充楞,还是真的蠢,对他都没有任何影响。但京渊又为什么偏偏要他写信,和他一直保持紧密的联系呢?萧霁宁才不会自恋的以为,京渊已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好朋友——登基后可以饶他一命的那种。萧霁宁猜不透,所以他也才始终看不懂京渊。“男人心,海底针。”萧霁宁回屋后,和小蛋感慨道,“看来十三年后我小命难保啊。”“海底针的不是女人心吗?”小蛋问他,“而且你还有心思担心十三年后的事,明天纯姬就能要了你的小命。”萧霁宁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你可别再说了,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 第43章 如果非要说有哪些不好的话……那就是他上头有两个好哥哥,每次出宫都要陪着他一起, 防止他一个人在外头出什么事或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比如说六皇子常常光顾的“松竹馆”。在两个哥哥的看守里, 萧霁宁只能去去松竹馆对面一品楼点菜吃饭或是听说书人讲书,最出格也就只能去梨花苑听听戏,别的娱乐活动没了。不过萧霁宁本来就喜欢看些游记,话本子, 所以他还挺喜欢去一品楼听书的,两年下来已经成了一品楼说书先生的小迷弟, 几乎每隔几日就要来一品楼听他说上一回。七皇子和八皇子对听书不怎么热衷, 倒是很喜欢在二楼的雅间拿望远镜看对面松竹馆经常出入些什么人物。“六皇兄又来松竹馆了。”八皇子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转头向萧霁宁和七皇子问道,“咱们这个月是第三次见他了吧?”七皇子闻言愣了一下:“给我看看。”八皇子把望远镜递给他。七皇子凝神看了一会后皱眉道:“六皇兄上个月不是才纳了名美姬入府吗?怎么现在又来……他行事怎可如此荒唐?”八皇子不屑道:“啧, 我倒是觉得六皇兄此举,颇得咱们父皇真传啊。”京渊离开的这七年,京中果然物是人非,八皇子长大后像是突然变了人似的,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濡慕萧帝了,只是表面上的装的恭敬,平时在七皇子和萧霁宁面前没少说萧帝的不是。六皇子生母淑美人原是青楼女子,后来萧帝上青楼尝鲜时觉得这美人深得自己心意,便想悄悄迎入宫内,结果被太后发现后大骂一通,差点不了了之,最后还是因为淑美人有了身孕,又可确认是萧帝的种,所以太后才默许下了,但这也导致淑美人入宫数十年还生下了一名皇子,位分也只是美人,连萧霁宁生母纯姬的位分都不如,就比一般秀女高一点。而萧帝后来又有了珍妃,哪还能有多少情意分给淑美人?要不是淑美人还有个六皇子在,估计早就被萧帝忘了,而淑美人青楼出生没什么学识,目光短浅不说,野心却不小,也没少对六皇子寄予厚望,谁知她这儿子性格难担大任,只会溜须拍马,还不知道是学了萧帝,还是学了淑美人,整日就喜欢泡在松竹馆里。不过这些虽然都是事实,但谦谦君子为人正义七皇子却不爱听,教育弟弟道:“八皇子慎言,父皇再怎么不是,这也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八皇子耸耸肩不置可否。萧霁宁没怎么注意听他们两说啥,他看见说书先生来了后就坐直身体打起了精神,准备听说书先生把上一回的《纸上君》讲完,结果说书先生一甩扇子,竟然开口道:“上回咱们说的《纸上君》今日就不说了,今日京将军回京,那咱们就来讲讲镇国少将军京渊的故事。”陡然听见京渊的名字,萧霁宁愣了一下,八皇子也在这时拍了一把他的肩,问他道:“九弟,这个故事咱们就没必要听了吧,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熟京渊啊?”八皇子说着还朝七皇子抬了抬下巴,寻求认同道,“是吧七皇兄?”七皇子笑着点点头:“八弟,你这句话我倒是赞同的。”“怎么可能?”萧霁宁却不敢认下这个名头,否认道,“我和他也是七年没见了,没比你们好到哪里去呀。”“怎么可能?”谁知八皇子也反问他,“你小时候不是日日和他在一起吗?就算他去了边关,你们俩的书信不也是没断过吗?”萧霁宁闻言就不吱声了,这话他没法否认,他和京渊的联系确实是没断,可是随着两人年纪的增长,他们能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少,毕竟小时候萧霁宁还能装装嫩说些口水话,但这装嫩也没法一直装到他十七岁啊,所以到了最后,他和京渊来往的书信里几乎就是一些客套和日常的问候。“再说了。”八皇子把萧霁宁的沉默当做默认,又笑道,“你要不是为了今日看他回宫复命时会经过这条街,你今日会出来吗?”萧霁宁:“?”咱们来这不是为了听书吗?不过萧霁宁还真不知道京渊回京要从这条路走,就在八皇子说完这句话的一刹,本就喧闹的长街忽然更加嘈杂,伴着一阵“踏踏”渐近的马蹄声朝他们靠近。八皇子眼睛一亮,立刻朝雅间的露台走去,还朝八皇子和萧霁宁招手:“七皇兄,九弟,你们快来,肯定是京渊回来了!”七皇子迈步而去:“是吗?我看看。”萧霁宁却在原地迟疑了下,手指下意识地垂下去摸他腰侧的一枚小锦囊——那里头装着的是京渊当年离开京城时送给他的护身符。说来也是有些好笑,这个动作原先是京渊常做的,结果现在倒变成自己有事没事摸一下腰间的锦囊了。萧霁宁轻笑一声摇摇头,也朝露台走去。而离一品楼不远处,京渊所率领的军将正从那里气势磅礴地走来。大萧铁骑穿的皆是一身玄色军装,故而他们朝京都来时便如一条黑色的长龙蜿蜒而来,那龙头为首之人,正是与京都阔别已久的京渊。如今七年过去,京渊年至二五,已近而立之年,他的脸上再也寻不到一丝幼时的痕迹,曾经他在萧霁宁面前那些谦逊温柔也早已被数年战场厮杀出的血腥戾气所取代,深邃的眉宇间只见冷漠和凌厉,周身环绕着来自于京家骨血里流淌淡漠疏冷和阴鸷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原本有些喧闹的长街,在他靠近时都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全然不见纪星明或是徐家军归京时,满京女子双颊绯红朝将军士兵们丢绢扔花的情景。但一品楼上看着他萧霁宁一行人却不觉得他骇人,八皇子抱臂感叹道:“阔别数年,京伴读的模样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我记得京伴读以前很是爱笑啊,怎么如今却冷着个脸,你们看,他这样哪还有女子敢向他一表芳心啊?”七皇子道:“沙场是何等地方,怎么可以再像以前那般?”八皇子不同意道:“可那纪星明也去了啊,他回来时就不是这样,还有徐老将军,他都四十多岁的人啦,还是有少女爱慕于他呢。”七皇子又说:“他就算这个模样你也不用急,肯定还会有别的女子心幕他,而且这次京伴读立了大功,年纪轻轻就已是镇国少将军,父皇肯定会为他指婚的。”萧霁宁听到这里倒是来了几分精神——原著里的京渊一直没娶妻,但萧霁宁不知道是京渊自己不想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毕竟当年他问京渊何时成家,京渊杀气四泄这事他还没忘呢。他就想知道,京渊对成家如此抗拒,要是萧帝给他赐婚,他要怎么办?谁知道七八皇子没再继续讨论京渊的婚事,反而互怼起来了。只听八皇子惊呼一声,问七皇子道:“哇,七皇兄你还有空关心京伴读的婚事,你不该关心一下自己吗?听说你那边珍妃娘娘催得紧啊。”“关心我自己?”七皇子也挑眉,“咱俩的岁数可就差三个月,难道丽妃娘娘没少催你吗?”没错,如今已经及冠的七皇子和八皇子都还尚未娶亲。萧霁宁不知道八皇子为什么不娶,但他知道七皇子不娶一是因为他自己不愿娶,二是因为皇子一旦成亲,便要封为王爷离开宫中,住进新王府里。萧帝不仅希望七皇子赶紧娶皇妃,还希望他多娶些有权势的老婆,以此为他登基增添筹码。但七皇子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就证明他对皇位有心,所以七皇子为证自己清白,以死相逼违抗萧帝,他说他爱上了一位平民女子,此生愿只与这女子白头,如果硬是要他娶别人,那他只有殉情了。萧帝怎么可能让七皇子真的娶个平民女子为妻子?后来他再想到换立太子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什么理由,干脆就先由着七皇子去了。至于八皇子,那纯粹是因为萧帝对这个儿子不甚在意,听他说也想像七皇兄一样一生只娶一妻,就随便他了。所以眼下宫里还未娶亲的皇子就剩他们三个,因为年纪大了不适宜再和妃子们住在一块,故而如今他们都住在重阳宫里。 第45章 京渊的突然造访打得萧霁宁措手不及,他感觉京渊对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可他现在都十七了,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撒娇卖萌地面对京渊。那他该怎样呢?继续讨好?不行,太过谄媚。平平淡淡?也不行,那样就感觉他们关系疏远了,就算没真的亲近过,那表面上的亲近也还是要装一下的。萧霁宁暂时思索不出一个答案,就打算走一步算一步。第二日宫宴,萧帝宴请朝三品以上的所有官员,众皇子也都在。萧霁宁去的时候还把一个东西给带上了。京渊换下玄铠后,他又穿上了以前惯穿的牙色的直领对襟衣,再在外头着一件茶白大袖罩衫,以碧玉簪束发,昂藏七尺,气宇不凡,乍一看叫人还以为他是京中哪位风流贵公子,和他旁边蓝衣劲装打扮的纪小将军纪星明完全不同。而京渊如今官至将军,又受封名号“镇国”,所以他已经可以直接坐在萧霁宁对面了,倒不用像以前宫宴那样离萧霁宁远远的。该封赏的萧帝昨日已经给京渊封赏过了,今日的宫宴就是萧帝用来联络君臣感情和平衡京中势力的。自古兵权难控,不管是纪家徐家还是京家,这次胜仗而归军功赫赫,原本平稳的京中势力全被打乱,萧帝亟需平衡这些势力,最好的方法就是给这些人赐婚。果不其然,舞姬歌女几个两个表演过后,萧帝就给纪星明指了一门婚事,将礼部尚书的独女赐婚予他,而吏部尚书是太子的人,如此一来,礼部尚书如果不舍女儿,必定要入五皇子的阵营,可礼部的权利不如其他五部庞大,日后对七皇子威胁不大。那边太子的脸色在萧帝话音落下后便已经难看了几分。徐家虽然没有儿子,但多的是女儿,萧帝如法炮制,又将徐家二女儿赐婚给了太子此次好不容易栽培起来的一名小将,二皇子闻言脸色也没比太子好看到哪去。解决完了徐家纪家,接下来就到京家。萧霁宁就等着看萧帝给京渊赐婚,连难得一见的舞姬歌女都没心思看了,举着茶杯佯装喝茶,其实是在聚精会神地等萧帝说话——“京渊,朕听闻你有个妹妹。”萧帝不开口则平,一开口则亦鸣,平地给萧霁宁抛了个大雷,“不如今日就由朕做媒,将她赐予霁宁做皇妃可好?”萧霁宁万万没想到萧帝不给二十五岁多马上二十六的京渊找老婆,倒给他这个十七岁的未成年小宝宝找起王妃来了,他一口茶直接呛进嗓子眼,立时捂着胸膛咳了起来。“父、父皇……咳咳……”萧霁宁连拒婚的话都讲不顺,咳嗽连连。萧帝挑眉,问他:“怎么?别告诉朕,你也想像你七皇兄八皇兄那样,只愿意娶自己心爱的人。”七皇子纯粹是因为在萧帝那里位置特殊所以婚事可以暂时不定下,而八皇子迄今不娶和他身上大辽血液有些关系,大辽自从丽妃嫁给萧帝后就和大萧一直是和和气气的,萧帝虽然不喜欢八皇子,可对丽妃应有的体面他半点没少给,而在吐蕃和突厥联手攻打大萧后,萧帝更需要和大辽保持友好的联盟关系,八皇子作为两国联姻诞下的血脉,大辽那边对他的婚事还是十分关注的。现在这个儿子说他不娶,萧帝还乐得清静,反正他又不指望八皇子能娶老婆给他多生几个孙子。但是萧霁宁这边,萧帝就由不得他再像七皇子和八皇子这样胡闹了。最重要的是,萧帝的本意也不是要给萧霁宁赐婚,而是要给他挖个大坑。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误会先说一下噢,宁宁的王妃不会是京渊的妹妹,而且这文是双洁的!双洁!好妃子都有自己的归宿,坏妃子就是炮灰了,这个雷点我在文案就说过啦_(:3」∠)_-第31章 因为萧帝这话问的很有技巧——“你也想像你七皇兄八皇兄那样, 只愿意娶自己心爱的人”。萧霁宁若回答是,就证明他不愿意娶京渊的妹妹做王妃, 他也不喜欢京渊的妹妹。古代人在有些事情上的思维和现代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喜欢将自己的妹妹嫁给好友,而他和京渊关系这样好,如果京渊也觉得此举甚好, 那他拒绝了,就会有损他和京渊的情谊。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但这是萧霁宁听完萧帝这话的第一反应。似乎人就是这样的,只要知道那个人不是真心待你,往后他不管做什么事, 在你看来他都是有预谋的。不过没等萧霁宁回答萧帝的话,京渊就开口了, 他说:“陛下, 微臣的妹妹京思如今年仅十二,做不得殿下的王妃。”“十二?那再等三年也能嫁了。”萧帝闻言却不甚在意,抬手让身边的宫女再给他斟酒,他垂眸望着酒壶里汩汩倾泻的酒液, 忽地嗤笑一声,掀眸看向京渊问他道, “还是你不同意呀?”萧帝说这话时七分醉意, 两分调侃,还有一分情绪则难测。而萧霁宁听到这里,这才反应过来萧帝针对的还真不是他, 而是京渊。当年京渊未去边境之前,萧帝对他是如何信任放纵的模样萧霁宁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不管当初再怎么信任,萧帝如今对京渊还是起了些疑心。京渊如今虽然看似是站在他——九皇子这边的,但其实并不是,京渊只是萧帝用来制衡京中势力的工具,正如他不允许萧霁宁对帝位有任何心思,萧帝也不会允许京渊对萧霁宁真正起了护主之心。不然萧霁宁如果一直对皇位无心还好,他要是有心,京渊一旦帮他,那他对七皇子威胁可就大了。也就是亲眼见了萧帝这样的人,萧霁宁才能明白一个父亲到底能有多偏心。但这也算正常,毕竟他来这里以前不也有个弟弟吗?当初他妈不就是只喜欢那个小的,不喜欢他这个大的吗?萧霁宁垂下眼睛,沉默着不说话。七皇子也不是傻的,萧帝对萧霁宁和京渊的这些连番质问已经让他脸色难看,连攥着酒杯的手指都已经发白,他闭了闭眼睛,正欲开口为京渊和萧霁宁解围时,京渊却说话了。“是。”他勾起唇角,用极其厌恶和轻蔑的语气,“她不配。”京渊话音刚落,坐在他身侧的京大将军京钺就撂杯了,冷声呵道:“孽子!怎么说你妹妹的?”“皇上,京思庶出之女,怎配为殿下正妻?”京渊神色淡淡,不疾不徐继续道,“她就算要进殿下的王府,也只配做个侍妾,连侧妃都配不上。”京渊此话一出,宴中百官都惊诧无比地朝他望去,连萧霁宁都错愕地抬头看着京渊。而京钺已然大怒:“她是你嫡亲妹妹!”但京渊说话是语气还是没有一丝起伏,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分毫变化,他先是举杯向诸位官员笑着道歉道:“家父性情暴躁,让各位大人见笑了。”说完嘴角的笑容便猛然消失,面无表情地侧身朝京钺靠近,略微压低了声音,可他说的话众人依然能够听见,声调平淡地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父亲,您记错了吧?平妻也配叫妻?平妻之女也敢称嫡?我若不死,您的将军夫人永远都只能是我娘。”京钺睁大眼睛:“你——”“诶好了好了。”看着京家父子都快打起来了,萧帝赶紧抬手打圆场道,“朕赐婚本是一番好意,这……既然你不舍爱妹早嫁,这件事便算了吧。”京渊又笑了:“京渊多谢皇上。” 第47章 太子膝下无子,东宫之位便坐不稳,他却不肯再娶旁人,于是百官便联名奏书,请萧帝为太子择几位良娣、宝人,好多为皇室开枝散叶。这奏书上了三年,三年都被萧帝压下了——为着他自己的私心,但今年再压却不行了,于是萧帝想了想,便决定在今年举行重阳秋收节时,也让京中适龄的贵女们都来参加,届时太子的新良娣新宝林,七、八、九皇子三位皇子的皇子妃,皆从中选出。此消息一经放出,被点名的四个皇子没一个是不心凉的。太子估计不会太开心,而重阳宫里,八皇子在借奶消愁,苏台茄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太子不肯新娶,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也要我娶?”七皇子也没展眉,面色凝重,看见八皇子喝着苏台茄,心里实在难受,也拿过来灌了自己一杯,便更加痛苦地说道:“我真是搞不懂,父皇难道从不管我是怎么想的吗?大家都说父皇偏宠我,可给我我不想要的东西就是宠我吗?让我娶一个不爱的人做皇妃,那以后她不就会像皇后和我母妃……”七皇子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僭越,便摇着头闭口再言语。萧霁宁和八皇子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而萧霁宁看着连一向对苏台茄避之不及的七皇子这会儿都开始用肉体上的痛苦转移内心的苦闷,搞得他也想喝奶自尽了,蹙眉叹气道:“我也不想娶啊,是父皇自己说的,‘得尽天下美人,不如得一知心人’,那我们娶再多的人,不是知心人又有什么用?”“如果父皇为我赐婚,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拒婚。”八皇子放下苏台茄说,“实在不行,我就找个戏子来陪我演戏,如果父皇要给我赐婚,在父皇开口前我就说我早有了心上人,让父皇为我赐婚,这样既不会损伤父皇欲赐婚女子的名声,等日后安定些了,我再给那戏子一些钱,让她假装病故离去,我的麻烦也解决了。”七皇子闻言振作起了精神,觉得八皇子说的也有些道理:“此计不失为良策,可以一试。”萧霁宁想的比他们多一些:“那要是你们没选对可信的人,以后她们不愿离开了。”“那么那人定是贪图富贵的,内心丑恶。”八皇兄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我们有言在先,若到时她不肯离开,便是不义,那就不能怪我无情了。”萧霁宁点头道:“也是。”“此计可行,我立刻着人去办。”七皇子一锤定音道。八皇子也附和道:“我也去。”说完七八皇子就跑了,萧霁宁觉得他们还挺时髦,都懂得弄假成亲的计划了。可是萧霁宁这么多年的咸鱼,导致他没有一点人脉可言,唯一能被称为人脉的,就只有京渊,于是他问小蛋:“我怎么办?我也想假结婚。”但是小蛋也说:“你只能去找京渊,除了他,你身边还有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吗?”萧霁宁绝望:“没有。”“那不就是了。”小蛋说,“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看只有你开口,京渊就一定会帮你的。”然而萧霁宁绝望的就是这个啊:“他肯定不会没有任何好处就帮我啊,他现在对我这样好,以后肯定要连本带利地收回来的。”小蛋说:“问题是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啊。”萧霁宁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和京渊讲,他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觉得和京渊牵扯太多对他没有好处。而萧霁宁所担心的重阳秋收节来得很快,一个月后就在京城郊外的围猎场举行。那日京中凡是五品官员以上,府里适龄的女子都去了围猎场。大萧民风开放,女子们露面并无任何不妥,甚至还有些胆大的女子,在太子出现时便频频送去秋波,只是太子面色冷峻,显然他并不愿意往后院里再添新人。除了太子以外,七皇子和八皇子甚至包括萧霁宁在内脸色都没好到哪去,七皇子和八皇子虽然做了一手准备,可到时若是萧帝硬要赐婚,他们也没有任何法子拒绝。至于萧霁宁则纯粹是没做任何准备,只能听天由命,萧霁宁没辙,他只能心想:不管萧帝要把谁赐婚给他,他娶了就是,日后也不再另娶,既然娶了那人,就对那人负责到底吧。即便两个人没有爱情,那也是能有亲情的,日后若是那女子想要和离或是假死离开,他都愿意。重阳秋收节大赛结束后,拨得头筹的是文渊参事荀晋原嫡女荀蔓,而辅国公府大小姐阮佳人和太医令庶长女谭清萱并列第二,高阳侯府的嫡女潘玉琪则得了第三。虽然还有其他贵女表现不凡,但这四名女子最为出众,恰好要娶新人也是四位皇子,虽说这几名女子里荀蔓、阮佳人、潘玉琪身份都不低,不太可能给太子做良娣,可不还有一个太医令谭传艮庶长女谭清萱吗?太医令虽为太医院院首,可谭清萱不过是个庶长女,给太子做良娣并不算委屈她,反而正好,而且就算她进了太子后院,对朝堂势力也没什么影响。萧帝见此结果十分满意,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开口欲先给太子赐婚:“太医令之女谭清萱姿色清丽,才艺双绝,可……”谁料萧帝话还没说完,那边太子却闭了闭眼睛,撩起衣摆在萧帝面前直接跪下:“父皇,儿臣仅钟情于太子妃一人,只愿与她一人相守,况且太子妃为儿臣诞下三女,身体无疾,故儿臣不愿再娶他人。”重阳秋收节太子妃也在,其实太子妃在东宫时就和太子商量过了,为了他的东宫之位,她愿意太子另娶,为皇室开枝散叶,本来他们都说好了,可是太子妃没想到太子竟然还是反悔了,又为她说出这样至真至情的话,甚至违抗帝命,不禁双目赤红,潸然落泪,同样跪下对萧帝说:“皇上,是儿媳无能,不能为太子育子,请皇上原谅太子失言——”可萧帝不想听太子妃多说,他抬手示意太子妃噤声,目光冷冷望着太子道:“你果真不愿再娶?”“是。即便儿臣不做太——”太子似乎铁了心,连他不做太子这样的话都要说出来了,萧霁宁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子,觉得他怕是真的疯了,连七皇子都懂,就算不愿再娶,他们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拒婚,那是在打萧帝的脸啊,太子这句话要是真的说了出来,恐怕他的太子之位也坐到头了。萧霁宁不禁仔细回忆,在他关于《京渊录》仅有的一些记忆片段里,太子是怎么没的。不过太子这话最后没能说完,是皇后帮了太子一把,她打断太子的话:“太子,太医令之女谭清萱虽未庶女,可她却是谭大人独女,是配得上你的。”皇后这句话,将太子的回绝彻底堵死,因为萧帝还没说要将谭清萱赐婚给谁,可以是太子,也可以是七八九皇子,而皇后这句话却直点太子,若太子还是要拒婚,便会伤了谭清萱的名声,也伤了谭大人的心,更会令其他支持太子,并奏书皇上为太子充盈后院的大臣不满。太子听完皇后的话后无比绝望,他在萧帝面前跪下时都没抖一下声音,听完皇后的话后却是直接红了眼,嘴唇颤了几下也没能说出一句拒绝的话,看样子似乎就是要认下这个结果。萧霁宁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怎么太子连萧帝都不怕,却这么听皇后的话呢?就算皇后是站太子这一边,一直扶持着太子也说不太过去啊。而且皇后大可不必扶持任何一位皇子,因为她无子,只要她不死,以后不管是谁登基,都等奉她为太后。“皇上……”可没等萧霁宁想出一个结果,太子生母宸妃就从席间站了起来,她身子有些不稳,起来时还摇晃了几下身子,被身后的宫女扶住才没有倒下。此时宸妃脸颊无血,唇色如纸,即便是如此孱弱的模样,也不损她半分容颜,哪怕年过三十,她依旧是风华绝代的倾城之姿,让闻声朝她望去的萧帝都有一瞬的恍神,不禁想起当年他爱宸妃时,爱得是如何迷恋,如何痴心,甚至为了她特封“宸”字,与他比肩帝位。宸妃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开口轻声道:“皇上,太子不愿再娶,就算了吧。”萧帝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喝道:“这怎可——!”“太子妃身子无疾,可再育皇子,太子钟情予她,只愿与她一人白首有何不可?”宸妃也像是疯了似的,勾唇笑起,原本没有血色的脸色忽然泛起一抹红,“是皇上您说的啊,您对臣妾说……‘得尽天下美人,不如得一知心人’,更何况天下美人,都不如……不如……咳!”宸妃话未说完便呕出一口鲜血,喷了她身前宫女满身血红,萧帝见状立刻站起,推开挡在他身侧的珍妃朝宸妃跑去,原本挨着萧帝而坐的珍妃被萧帝一掀撞倒了矮桌,痛叫出声,席间顿时乱做一团。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出去过中秋更晚了一点不好意思呀_(:3」∠)_,夺嫡已经开始了,夺嫡结束后宁宁就登基了。对了,宁宁的皇后和贵妃都出现在这一章,你们能猜到吗?猜到的人有小红包拿。没猜对的人也可能有,今天中秋我随机发88个小红包,祝大家中秋快乐呀=3=《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二十六章 其他妃子:虚假的宠妃,位分再高有什么用?坐到皇后之位又如何?她们是得不到皇帝真爱的。京渊:真实的宠妃,前朝权倾朝野,大权在握,后宫独占皇帝,人生赢家。 第49章 所以到了最后,这便成了一个死胡同。京渊认为他对他好,只是想利用他登上帝位,现在他愿意帮他了,他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呢?“那你也是知道的,我对帝位无心。”萧霁宁只能说,“我若有心,当年我就不会去救我八皇兄,我也不会不肯学骑射,甚至连字都写不好,频频让李侍读叹气。”正如京渊所问萧霁宁无法回答,此刻萧霁宁所言他也没法反驳。萧霁宁这些年做的每一件每一桩事,除了刻意讨好他,要与他交好以外,确实没一件事可以使他离帝位更近,其实不止萧霁宁不懂京渊,京渊也看不懂萧霁宁。他探询的目光在萧霁宁身上来回逡巡,想从少年眼里看出一点隐瞒撒谎的痕迹,可是京渊什么都没看到。那杏眼目光干净,清如春至初融雪,澈如秋日无尘水,如果萧霁宁真的连他也能骗过去……不,京渊笑了一下,他觉得这世上还没人能骗得过他。他只是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对那个位置不心动。于是他半跪在萧霁宁身前,低头道歉道:“殿下,是京渊错了,是京渊误解了殿下的心意。”然而萧霁宁听着京渊的道歉,高悬的心却一寸都没落下,身体疲倦不已,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时能再说什么,只能让京渊从地上起来,和他重复道:“我真的对皇位没有心思……”“可殿下也要为自己做准备。问我知道殿下对皇位无心,可是旁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二皇子。”京渊没有坐回原位,而是拎着茶壶为萧霁宁换了一杯新茶,“太子一倒,首当其冲的便是殿下你和七皇子。”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一番试探,京渊说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说一半藏一半了,反而直白了许多:“七皇子虽有帝宠伴身,可一旦没了萧帝,他什么都不是。既不如徐家高家簇拥的二皇子,也不如和纪家联姻的五皇子,甚至连你——都比不过啊。”最后一句时,京渊略微顿了顿声音,才接着把话说完,继而他又道:“我虽会保护殿下,可殿下也得为自己做些准备才是。”萧霁宁低着头不说话,京渊见状眸光微暗,望着萧霁宁发顶的眼神邃深,但他轻轻拍了下萧霁宁的肩头,开口的声音却是轻柔又缓,带着满满的蛊惑和引诱:“殿下日后若是改变了心意,京渊为殿下的心,也依旧不变。”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感情戏已经开始了呀,现在这才慢慢开始呢,预告一下,太子马上下线了。《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二十七章 我喜欢你:虚假的心意,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想想找个人天天分你吃零食/夸你厉害/哥哥速来.jpg。带你登基:真实的心意,无论我们疏远成什么样子,只要你带我打(登)游(基)戏,躺赢的那种,我们都可以回到当初.jpg识别真正的心意,有助于你君临天下,后宫三千。第34章 一品楼会谈结束后, 萧霁宁被京渊送回了重阳宫。两人路上在马车内对面而坐,却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唯独京渊在萧霁宁在萧霁宁下车时, 给穆奎递了一件大氅披风,让他给萧霁宁披上:“殿下,秋浓夜寒, 记得让下人为你添衣,别受了风寒。”那玄色的大氅带着京渊身上的味道,清冽幽寒,萧霁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和他道:“多谢京将军。”他回到重阳宫时, 七皇子和八皇子都不在,萧霁宁问宫人, 宫人们告诉他两位皇子是回了自己的母妃的宫殿, 看来宸妃的身子是真的不行了,所以珍妃和丽妃才会让七、八皇子回去议事。纯姬其实也派人来请萧霁宁回玉笙居一趟,不过宫人们来的时候,萧霁宁还没回宫, 而现在夜色已晚,萧霁宁也不打算去。他沉默地走回卧房, 将披风解下放到一旁, 随后就挥手叫穆奎退下,让他一个人静静待着。而穆奎走后,萧霁宁也没找小蛋说话, 就真的只是一个人静坐着。半晌后,萧霁宁余光又瞥见京渊走之前让穆奎为他披上的大氅,不禁抬手去摸它。触及大氅的柔和温暖后,萧霁宁又转过头,看向那枚被他挂在床边,京渊当年离开京城时给他求的护身符——他说要它替他,保佑他身体健康,岁岁平安。“他问我,若我对他真的别无所求,为什么对他这样好。”萧霁宁垂眸抿唇,沉默须臾,开口轻声道,“可是这样的话,难道我就不想问他吗?”他这个平平无奇的皇子,母亲家世不显,京渊为什么要从小就护着他呢?为什么要在去边境前为他求护身符?为什么他为什么还要考虑着他的感受,从不点明萧帝偏宠七皇子,只是拿他做挡箭牌?这些事情他不说,他不做,对他夺帝的大业也没有任何影响。更何况萧霁宁确信,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对京渊的利用价值太低,他可有可无,有了不会锦上添花,没有也不会空缺难补。京渊自己难道不觉得,他的无情冷漠,和他对他所做的这些事都是自相矛盾的吗?萧霁宁原本以为,这十年的相处下来,京渊就算不与他交心,那也应该对他没有防备了,却没想到京渊还是对他心存戒心,这样的戒心虽然没有随着他们相处的时间而减少或是增多,可也让他们仿佛初识一样陌生。然而萧霁宁的伤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小蛋看不下去了,开口和他说:“怎么回事啊,你们最多不就算是吵个架吗?怎么搞得像是分手失恋一样。”十年的付出没有换来一点真心,萧霁宁还在委屈和难过呢,对小蛋说:“你不懂。”“我怎么不懂了?”小蛋反问萧霁宁,“你不就是觉得自己这十年对一个人好,就算是个石头也该捂暖了,却没想到京渊还是块寒冰而难过吗?”萧霁宁没有否认。小蛋继续往下说:“可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对他好是出于真心吗?你是因为觉得他可怜,而发自内心去心疼了这个人?还是你和他真是挚友,感同身受他所有情绪所以对他好?你对他本来就有所求,你所谓的付出,有一项是真心实意的吗?”“是,你们念书时你所有的糕点都会和京渊一起分享,每逢节日为他精心准备礼物,分别七年每月笔信不断,可是你知道你那些年送出的糕点里,京渊喜欢哪几种,不喜欢哪几种;你为他送的那些礼物,是否合他心意,被他喜欢,拥有价值?他在战场浴血厮杀的七年,几次命悬一线,你所有送去的书信,都是真正在关心他吗?”萧霁宁怔怔道:“……不是。”因为他知道京渊不会死在战场,所以他相信京渊不会出事;京渊在书信中告诉他一切安好,所以他真的相信京渊一切安好;他知道京渊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衣食无忧,最后会登基为帝,坐拥天下拥有一切,所以便从未想过去了解这个人有什么烦恼,有什么弱点,因为他觉得他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了。可要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什么都有了,那他自己为什么不想坐呢?“你们两个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去,互相对彼此好又有什么用?”小蛋批评教育道,“付出都不是真心,还想换来真感情吗?”“你说的对。”萧霁宁听完了小蛋说的这些话,恍然道,“我确实没有付出真心,对他有所求才会对他好,我迄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既然是演的,就不是真的,也怪不得他对我不信任。”他将桌上的大氅收起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打算明日去还给京渊。“以后我不会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讨好了。”萧霁宁说,“离京渊登基还有几年,如果登基那日他要杀了我——”萧霁宁顿了顿话音,走到床边摸了摸京渊送给他的护身符,弯眼笑道:“其实来这个世界,我认识了七皇兄,八皇兄,还有穆奎他们,甚至包括京渊——这些年我是付出了些东西,可是他也付出了不少,我们谁也不欠谁。不管将来如何,小时候和他们一起念书学武日子是真的开心,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小蛋没想到萧霁宁竟然能够看得这么开,不禁讶然:“你……”“我什么?”萧霁宁问小蛋,“京渊让我做些准备,我觉得是该做的,不然我什么都不做,到时候没死在京渊手下,而是死在我前头那几个哥哥手里了,那多亏啊。” 第51章 罢了罢了,京渊不说,那他就自己去东宫看看吧。东宫所在的位置靠近前朝,所以要去东宫,必经前朝,可是萧霁宁到了东宫后,却没见到太子,他和八皇子、七皇子还有六皇子一起被拒在了太子房门外。太子将自己一个人闭在房门中,谁也不见,连太子妃都被太子赶了出来。六皇子见状略有不满道:“先前三皇兄四皇兄他们太子都见了,甚至连二皇兄他都见了,方才我还看见一个小太监从他屋里出来呢,怎么到了我们几个兄弟这里,太子就谁也不见了?”太子妃只能在屋外和几位皇子揖首赔礼道:“太子他昨夜也未曾合眼休息,今日神情恍惚……”“太子妃不必多言。”七皇子让宫人将太子妃扶起,说道,“我们都理解的,既然太子身体不适,那我们就改日再来看望太子。”萧霁宁也说道:“是的,还请皇嫂多照顾些太子。”太子妃抿唇勉强笑起,点了点头。六皇子听着他们好言好语和太子妃说话,冷嗤一声转身离开,而八皇子从来东宫到离去时,始终都是一言不发,脸上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绪。萧霁宁看着八皇子这般模样,忽然就想起以前的旧事——七年前他们落水被救起后,萧帝曾问八皇子,是否看清了是谁推他下水,八皇子只说了那人衣摆是赭红色的。而京渊又告诉他,太子身着的朱红婚服,沾了水后也会变为赭红。那次落水事件过后七天,东厂查出了一名侍卫和一名宫女,说他们就是意图谋害八皇子的凶手,被处以斩刑后,落水事件就这样过去了。但是萧霁宁清楚地记得,在落水事件发生以前,七皇子和八皇子都是太子忠实的小迷弟,他们敬重自己这位文韬武略,谦虚宽和的长兄,处处以他为榜样学习尊敬。可落水事件过后,八皇子却绝口不再提任何关于太子的事,就算七皇子和他说起,八皇子也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这些回忆出现在萧霁宁脑海里的刹那,就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思绪纷乱间,他又突然记起一个细节——方才在东宫,从太子屋里出来的那个小太监他其实见过。是他十岁那年,在宫外买了璎珞去皇后长乐宫给大公主赔礼道歉时见的。这太监是皇后的人。宸妃故去,皇后又一向扶植太子,在这样的时刻派名太监来看望太子并不奇怪,奇怪的只是太子在见了那名太监后,就闭门不出,甚至连任何人都不见。最重要的是京渊说的那句话——唯独皇后一人,才是太子东宫之位不可动摇的根基。萧霁宁知道,京渊从不说无用之话,他要么不说,一说就必定内有深意。于是当初那个荒唐的念头,这一刻又在萧霁宁脑海中渐渐成型,渐渐被梳理成一个最贴近真相,或者说就是真相的事实。可这个真相太过惊世骇俗,哪怕萧霁宁心中早已掀起了涛天骇浪,他面上也不能显露半分。回到重阳宫后,萧霁宁也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中,不见任何人。他的心莫名的乱,萧霁宁总觉得接下来还有大事发生,这一夜他几乎没有闭眼,等到天亮后立刻穿上了衣裳,去前朝百官下朝时必经的路上等京渊,他有些事想要再问问京渊。可这一日,萧霁宁直等到太阳已近天穹中央时,还是不见文武百官从宣政殿中出来。而萧霁宁已经在树下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就算深秋的日头不是很烈,他的额角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殿下,这里太阳大,不如咱们去偏殿等京将军?”穆奎有些担心萧霁宁的身体,询问他道,“在哪殿下您可以坐坐,京将军他们一出来您也能瞧见,不会错过的。”“没事,就在这吧。”萧霁宁却蹙着眉摇了摇头,垫脚朝宣政殿开着的门窗望去,只是他们和宣政殿隔得远,除了里面百官模糊的背影以外,旁的什么都看不见,“他们应该就快出来了。”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宣政殿确实有了动静,但仍然无一人出来,反而还来了许多禁军,一些进了宣政殿,一些则留在外头将宣政殿团团围住,连原本开着门都给关上了。萧霁宁见状,立刻连身体都颤了起来,几乎要站不稳,抓住穆奎的手对他说:“穆奎,你去找人问问,就问太子今日有没有去上朝,快去!”太子和其余皇子不同,其余皇子若无皇上特许,或是被委任官职,平日是不用上朝的,但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却是可以日日参加早朝。“是、是……奴婢这就去!”穆奎猛地睁大眼睛,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立刻拔腿朝宣政殿偏殿附近能够看到每日上朝百官的太监宫女跑去问话。片刻后,萧霁宁就看到穆奎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抖声道:“殿下……太子他今日来上早朝了……”朝中若无大事,早朝一般在晌午前便会结束,可眼看现在都到了晌午十分,早朝不仅未结束,还来了禁军将朝殿层层围住,可见殿中一定出了大事!萧霁宁怔怔地后退几步,还是穆奎扶住了他才没跌倒在地,萧霁宁声音发颤:“穆奎,你赶紧去珍妃、丽妃宫里,将七皇子和八皇子——”话说还未说完,萧霁宁忽然就像没了舌头一般突然噤声,因为宣政殿的大门被打开了。文武百官不像往日那般三三两两散开,脸上带着笑和朝中好友闲聊,亦或拧着眉为民生担忧。今日从宣政殿出来的百官,文武官各走作一列,每个官员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眸光无神,双目呆滞,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萧霁宁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京渊,京渊今日脸上也没笑容,在他的左颊和颈间还有些血迹,正成滴地往下滑落,可是京渊却没伸手去擦,正是因为如此,萧霁宁也才发现不仅仅是京渊,武官因着朝服是黑色的还不太明显,而有些朝服乃灰色的文官身上,却是带了些星星点点的血迹。今日早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霁宁一直躲在树后,等到京渊靠近他才开口:“京将……”然而萧霁宁一句话还没说完,京渊便猛地抬头朝萧霁宁望去,继而快步朝萧霁宁走来,一句话不说就攥紧了他的手腕,牵着萧霁宁往后宫的方向走去,直到远得看不见前朝了,京渊才停步沉声问萧霁宁:“殿下,你今日怎么又在宣政殿外?”京渊力气很大,萧霁宁手腕被他攥的很痛,可是萧霁宁这会儿根本顾不上管手痛不痛了,因为除了京渊归朝那日,他从未在京渊脸上看到过如此肃穆的神情,萧霁宁仰着头,颤声问京渊:“京将军……今日宣政殿里发生了什么事?”京渊沉默不语,半晌后开口也只是说:“无事。”随后他又立刻道:“殿下,你赶紧回重阳宫,你今日从未来过宣政殿。”“穆奎——!”京渊低呵一声,将穆奎唤上去,盯着他仔细嘱咐,“快带你家殿下回重阳宫,记住,殿下他今日从未来过宣政殿。”穆奎浑身发抖,迭声道:“……是是。”说完,京渊就立刻转身要离开,萧霁宁又从身后拉住他的手,语带哀求道:“京渊哥哥……”这个称谓,在京渊回京后他就再未听萧霁宁这样叫过他,所以当萧霁宁再次开口唤他京渊哥哥时,京渊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京渊哥哥,求求你告诉我。”萧霁宁走到他身前,望着他的眼睛乞求道,“今日宣政殿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太子哥哥,他……他出了什么事?”京渊低头和萧霁宁的双目对视,他望着那双杏眼中倒映出的自己身影,以及他脸上那抹鲜红——那是太子的血。“太子他……”京渊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沙哑,“于今日早朝,自刎而死。”作者有话要说:  哇,评论只能从后台看了,你们看不到大文豪了,只有我可以看嘿嘿嘿~没有没有人想qioqio和我表白一下? 第53章 而今年腊月的后宫宴会,为了让后宫中多些笑语,高贵妃还特地去宫外请来了有名的戏班子“永欢坊”来宫内唱戏。这戏班子确有本事,不仅萧帝看得入迷,就连已经连着几月心情不大好的萧霁宁和七八皇子一行人,也不禁看得露出了笑颜。纯婕妤看此时萧帝心情不错,气氛也适宜,便开口对萧帝说:“陛下,这腊月过完,到了明年再过不久,霁宁就满十八了,然而他身边还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您看……”“你说的对。”萧帝依旧盯着戏台,没有看纯婕妤一眼,只是点头道,“也是时候为霁宁指一门婚事了。”纯婕妤闻言立刻笑开,弯着眼睛倚在萧帝的臂弯肩,柔声道:“臣妾属意辅国公嫡女阮佳人,听闻阮姑娘性情安静淑雅,和霁宁颇似,想来他们必能相处得来,陛下您觉得如何呢?”“阮佳人?”萧帝闻言挑了挑眉梢,开口道,“朕记得她。”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故去是全文很重要的一个节点,只有这里会比较沉重一些,过了这里以后后面又都是轻松的文文啦=3=-《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二十九章 大氅:虚假的御寒工具,宽大厚重,遮风挡雨,价值不菲,以鹤裘为最极品,是富贵的象征,但性价比不高。帽子:真实的御寒工具,轻便易带,护额避雪,颜色多样,以绿色为最上品,是力量的来源,能者多得,性价比极高。识别真正的御寒工具,有助于你三冬暖,春不寒,下雨时有人打伞,余生有良人相伴。(寒王口音)第37章 阮佳人是辅国公嫡长女, 今年刚及笄,也是当日秋收重阳佳节得了名次的贵女中, 家世最高的一位。不过这样的一名贵女, 却和太医令的庶女谭清萱并列第二,故而萧帝对她印象很深。现在纯婕妤提起阮佳人,想让她做九皇子的皇妃, 萧帝也明白纯婕妤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本不想允诺,因为一旦阮佳人嫁给了萧霁宁,那么萧霁宁手上的筹码也太多了,势头甚至可以比肩二皇子、七皇子,成为新储君的又一人选。其实阮佳人这样的家世, 萧帝是想让她做七皇子的正妃,好为七皇子增添助力, 只是萧帝想起他为七皇子精心挑选贵女为皇妃, 七皇子却百般推辞婉拒的情形,现在让萧霁宁娶个家世深厚的女人,让他提起警惕,明白这太子之位他若不想要, 多的是人要也好,便嗤了一声, 点头对纯婕妤道:“好, 那朕就依你,将阮佳人赐婚于霁宁,为九皇妃。”萧霁宁听完萧帝的话, 蓦然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开口:“父皇,儿臣……”“怎么?”可萧霁宁才仅说了四个字,萧帝便骤然冷下脸色,目光阴鸷地望着他质问道,“先前的京思,是京钺将军的庶女,她配不上你,可阮佳人是辅国公嫡长女,才貌双绝,你也觉得她不配做你的皇妃?”说完这话,萧帝便居高临下地望着萧霁宁,意有所指道:“还是你也有了什么意中人不成?”太子自刎的那一日,萧帝在宣政殿被气到呕血,此后不管怎么调养,也不复年初那会儿的身强力壮。太子下葬后,他更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一般,鬓边都生出了许多白发,人也变得多疑专横起来。他现在最听不得有人忤逆他,尤其是在皇子拒婚一事上,萧霁宁一旦拒婚,便会叫他怀疑这萧霁宁为什么放着身世清白貌美如花的贵女不娶,莫非他也像太子一般……对着某个不该爱的人生了不该有的感情?眼看萧帝的目光越发阴沉,七皇子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立刻站起身笑道:“父皇,我还没娶妻呢,您怎么就开始操心起九弟的婚事了呀?”“是啊是啊。”八皇子也站了出来,替萧霁宁解围说,“父皇,我和七哥这两个哥哥身边都还没个人,怎么就到九弟了呢?”“你们不是说,只愿意娶心爱之人吗?”萧帝怒极反笑,眼睛微眯道,“行,既然你们提起了,那今日你们就说说自己的心爱之人是谁,不论是谁,朕都给你们赐婚,让你们和老九一起迎娶皇妃。”萧霁宁见七皇子和八皇子为自己解围不成,就快把自己也一起搭进去了,垂眸缓缓呼出一口气,再次抬眸时,唇角已经带上了淡笑:“父皇,儿臣早有听闻阮姑娘兰姿蕙质,端庄贤淑,能够娶她做皇妃,是儿臣的福气,但阮姑娘年仅十五,七皇兄和八皇兄婚事又未订下,所以儿臣想先订下婚事,待过两年再迎她入府。”这个回答萧帝还算满意,便缓了神色道:“你明白就好,也罢,那就依你所言,朕先为你们赐婚,待她年满十七,再迎入你的王府。”萧霁宁低着头,朝萧帝深深揖首道:“多谢父皇赐婚。”后宫宴会结束后,萧帝立刻拟旨,当日就将圣旨送到了辅国公,昭告京都阮佳人和九皇子萧霁宁的婚事。而宫里的皇子一旦成婚,便要封王,萧霁宁虽还未完婚,但婚事已定,想来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于是萧帝便封他为顺王,三日后便要搬出重阳宫,赐居顺王府。萧霁宁到重阳宫后,对萧帝的赐婚还未有所表示,七皇子和八皇子就先发了一通脾气,一进八皇子就将重阳宫大厅圆桌上的茶具挥袖摔砸到地上。“八弟,你别这样。”七皇子虽然也生气,但见八皇子如此愤怒还是劝他道,“你这样子,要是传到父皇耳中……”“传到了他耳中又能怎样?”八皇子却不屑一顾,“对我有什么影响吗?我又不会做太子,他怎么想我与我何干?”七皇子皱眉:“八弟,慎言!”八皇子深深吸气,胸膛上下起伏着,可还是咽不下喉间那口气,然而除了忿忿以外,他更多是伤心,是绝望,即便他对萧帝这个父亲早就没了什么期望,他还是忍不住难过:“九弟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女人,他还非要逼九弟娶她,他真是一点也不顾我们的意愿和幸福。”萧霁宁闻言赶紧道:“八皇兄,你别生气啊,我听闻阮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可是你喜欢她吗?”八皇子反问萧霁宁道,“你都不喜欢她,父皇逼你娶了她,那是害了你,也是害了她啊!”萧霁宁的确不喜欢阮佳人,事实上他连那个阮佳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这种摁头逼亲的事,简直比现代的相亲还要叫人无可奈何,不过这样的状态他早就考虑到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他就会对阮佳人负责,于是他说:“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就算不能两情相悦,我相信我们也可以……相敬如宾的。”“相敬如宾?”八皇子冷笑一声,摇着头道,“你干脆和我一起出家算了。”七皇子瞠目:“八弟,你——”“没错,父皇要是逼我娶亲,我就去出家。”八皇子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他什么时候驾……不逼我了,我就什么时候还俗。”即便八皇子及时收口,七皇子和萧霁宁还是听出了他原先想说的话是什么——无非是等到萧帝驾崩。七皇子头疼极了:“你真是太胡闹了。”“胡闹?我还不是被逼的。”八皇子快气死了,最后还补了一句,“我都快被气哭了。”就是这句话让萧霁宁忍不住笑出了声。八皇子受伤又不敢相信的目光立时朝他扫来,委屈道:“九弟你还笑我!”“我只是娶亲。”萧霁宁也很无奈,“又不是去干嘛,你们怎么那么生气?”“哎哟我更伤心了。”八皇子闻言捂住心口,“你这臭弟弟怎么就不懂为兄的心呢?”“我懂,我当然懂。”萧霁宁走到八皇子面前,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正因为我懂,所以我像哥哥你们爱护我这样,我也不愿你们为我再多费心神。”八皇子垂下眼睛,摇头不已,倒也没再劝什么。 第55章 京渊说了些萧霁宁都没细听,因为他发现京渊在和他说这些话的同时,右手垂下抚着腰间的玉佩,他光看京渊做出这个动作心下就“咯噔”一声——摸腰间的玉佩,这似乎是京渊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只是他会在怎样的状况下萧霁宁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京渊一旦做了动作,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而且京渊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以为他娶阮佳人,是为自己夺帝增添助力吗?萧霁宁很想为自己辩解,可如果他当着京渊的面说他根本不想娶阮佳人,他也不喜欢阮佳人,一切都是萧帝逼他的,若是这话没传出去还好,要是传了出去这也太伤阮佳人的颜面了。萧霁宁觉得不太好,就没说,只是道:“母妃很喜欢她,我……”萧霁宁还没想好该如何接京渊的话,这时他又听京渊继续道:“微臣听说,阮姑娘和太医院谭太医的庶长女谭姑娘一向不合,素日的贵女宴会常起争执。当日秋收重阳佳节,她们更是极力逐头筹,却不想一起败给荀晋原大人的嫡女荀蔓,不过今日阮姑娘却和谭姑娘相约在了一品楼共同听书用饭,想来这坊间传闻也不尽真实啊。”“谭姑娘?”萧霁宁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是谭清萱姑娘吗?”京渊望着他的双目,点头道:“是的,殿下还记得她?”“嗯,我记得。”萧霁宁如实道。他的确记得这个姑娘,不仅仅是因为当初秋收重阳佳节她差点被赐婚给太子,更因为她的容貌。说句实话,谭清萱出现的刹那,连萧霁宁都有一瞬的愣神,因为谭清萱长得实在太美,生得是靡颜腻理,宛如月里嫦娥,在他见过的所有人里,美貌仅次于宸妃。正因为如此,萧帝也才想把她赐婚给太子,毕竟如此美人,想来不会有人不喜的。但谁又能猜到,太子喜欢的那人是萧皇后。只是可怜了太子妃对太子一片的痴心。好在太子的事并没有牵连到她,她是谢相的女儿,更不知道太子的心事,所以萧帝并未对她如何,依旧让她尊享太子妃的荣华。然而对于太子妃来说,这份荣华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吗?萧霁宁想的这事想的有些出神,而京渊见自己提到谭清萱后萧霁宁便是一副怔怔的模样,不禁挑眉:“殿下对谭姑娘如此念念不忘,莫不是?”“是什么?”萧霁宁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真是百口莫辩,解释也解释不清,更不好解释,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了,“我今日真的只是来听《纸上君》的,说书先生就快讲完这一回了吧?七哥八哥还在雅间等我,我就不和京将军再聊了,待我搬入顺王府后再聚。”“殿下慢走,京渊就不送你了。”京渊眼里带笑睨着萧霁宁,抿了口茶见萧霁宁走到雅间门口,他又补充了句,“对了殿下,谭姑娘和阮姑娘就在二字号雅间,您若是想见见她们……”行,雅间就包在京渊隔壁,这阮姑娘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不过萧霁宁还是心道:我是真不想见。于是他加快脚步,没等京渊把话说完就离开了雅间。可京渊最后那句话还是在萧霁宁心里留下了些痕迹,路过二字号雅间时,那雅间的窗扉不知为何没有关好,开着道小缝,透过薄薄的窗纱依稀可见里头的光景。一品楼雅间的隔音极佳,只要不进屋子,屋里头的人说的话外面根本听不见,同理,外头人的走动和话语声也打扰不到雅间里的人。鬼使神差的,萧霁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在窗前停下,朝里头望去。雅间的窗纱轻薄若透,但那也是一层遮挡物,萧霁宁只隐约瞧见两个女孩挨得很近,但看不清在做什么。“殿下——”然而还没等萧霁宁看出点什么东西,他就听到京渊那熟悉低沉,略带沙哑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萧霁宁睁大眼睛蓦然回头,便看见京渊眉梢高挑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偏偏京渊还笑了一声,没指名自己已经发现了他在偷看的事,只是将手里的一枚玉佩递给萧霁宁:“殿下,你的玉佩掉了。”京渊送来的是他的皇子玉佩,这是宫内每个皇子出生时萧帝赏下的玉佩,小时候挂在颈间,长大了便挂在腰间,以表身份。不过这个玉佩只有宫里人认识,所以萧霁宁七皇子八皇子他们出宫时并未解下,依旧挂在腰间,只是萧霁宁的玉佩不知何时落在京渊的雅间里,现在被他送了出来,却恰好撞见自己在偷看。“……谢谢。”萧霁宁觉得自己已经把脸都丢尽了,但阵势上他不能输。京渊之前不也被他撞破了出钱让说书人夸自己的事吗?京渊都没尴尬,他尴尬什么?反正他说不想见也只是在心里说的,没人听得见。于是萧霁宁强装镇定,木然地和京渊道了谢,然后转身离开。殊不知他鬓发间露出的,因为羞赧而变得通红的耳廓全被京渊看在了眼中。而京渊望着他离开,半晌后摸着腰间的玉佩笑了笑,负手回到了雅间。萧霁宁以为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是淡定,谁知回到雅间后,七皇子见了他第一句就是:“九弟,你怎么了?耳朵竟这样红?”七皇子这话立刻将八皇子的目光也吸引到了萧霁宁的耳朵上,他也“咦”了一声,惊奇道:“是啊,九弟,你不是去见那位包场的神秘大爷了吗?还是你路上又遇到了什么人?”萧霁宁:“……”“那位神秘大爷是京渊。”萧霁宁决定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尴尬,就开始拉京渊下水,“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等会说书先生就会讲我们要听的《纸上君》了。”谁知七皇子八皇子早就忘了他们先前的谈话,现在只能注意到弟弟通红的耳垂,八皇子还更疑惑了:“是啊,既然那位大爷是京渊,你去见了他你脸红什么啊?”萧霁宁:“……”哥哥们好烦啊。萧霁宁选择不说话,恰好这时说书人开始讲《纸上君》了,于是七皇子八皇子倒也没再继续纠结萧霁宁的耳垂了,只有萧霁宁捧着新倒的热茶,偷偷觑着茶水里自己的倒影——他真的脸红了吗?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你们想看加更吗?-《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三十一章 出钱让说书人夸自己被发现:虚假的尴尬,让我们来听听当事人京渊的说法:尴尬?这不过是我的基本操作,我有钱,花点小钱做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情需要尴尬吗?我想天天听,如果非要给这份小高兴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说了不想见美女却被发现在偷看:真实的尴尬,让我们来听听当事人宁宁的说法:很难受,很后悔,没有真香的意思,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我不会再去见那位神秘大爷,看腻两个字朕已经说倦了。识别真正的尴尬,有助于你在被抓包时依旧面不改色,脸厚如墙!第39章 脸没脸红萧霁宁不知道, 但萧霁宁知道他期待了很久的《纸上君》最后一回他听的很不得劲——出了那样的事,他哪还有心思细听啊?不仅如此, 他回到重阳宫检查自己那枚原本系在腰间的玉佩怎么会断后才发现, 这枚玉佩很可能是京渊放了暗器削断的。 第57章 萧霁宁不明白京渊和他提谭清宣做什么,只说道:“想必是阮姑娘邀请她来的吧。”京渊眉梢轻挑,没再说什么,陪在萧霁宁身边进入筵席。说实话,萧霁宁觉得这个宴会他待的很是尴尬,因为阮佳人不怎么理他,也不和他说话,起初萧霁宁想着他们两个好歹是未婚夫妻,阮佳人又特地邀请他过来,怎么也会找他说几句话的。结果阮佳人从头到尾对他的态度都是不冷不热的,说是冷漠吧,阮佳人对他的态度要比其他客人熟稔些,可是要说亲密吧,阮佳人对她的死对头“谭清宣”都比他亲热。而且席间萧霁宁离开去方便时,还不小心听到了几个贵女的对话,她们聚在一起说,阮佳人和谭清宣素来不对付,两个人互相斗了很多年,本以为谭清宣会嫁给太子做侧妃跃上枝头,谁料到头来却是阮佳人做了皇妃,而谭清宣名声尽失。今日这场赏梅宴,说不定就是阮佳人为了羞辱谭清宣才特地办的。第40章 在旁人看来, 或许还真的是如此。那几个贵女言之凿凿,说证据其一, 便是谭清萱的位置——谭清萱的位置就在阮佳人身侧, 萧霁宁的斜对面,倒也不是说这个位置她坐不得,只是按理来说, 这个位置要么坐的身份高贵的世家女,要么就是和阮佳人感情深厚的闺中密友,可谭清萱不过是太医令的庶女,身份算不上高贵;但要说她是阮佳人的闺中密友,满宴中人谁会信呢?证据其二, 便是阮佳人频频朝谭清萱敬酒的行径——谭清萱名声受损,就来参加这样的盛宴, 想必心中也定是满腹的屈辱, 换位思考,若是换了自己是谭清萱,这样的场合下他们只想静静地享宴,不希望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阮佳人频繁找谭清萱说话,引得满场视线往她们两人身上去, 使谭清萱不得不强颜欢笑故作平静, 不是羞辱又是什么呢?故而此宴此座,定是阮佳人想借此,好近距离让谭清萱看看如今贵为九皇妃的自己如今是何等荣宠。可当事人萧霁宁却不是这样想的, 他也有几处佐证:比如阮佳人若真是想羞辱谭清萱,那就不会对他不冷不热,就算他们还谈不上相熟,阮佳人也会故作亲昵来与他说话,好让谭清萱羡慕自己的好婚事;更何况也是因为萧霁宁和她俩座位挨得近,所以他可以看到阮佳人朝谭清萱敬酒时,发现谭清萱脸上的笑容情真意切,根本就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在后宫中摸爬滚打数十年,萧霁宁自觉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已是炉火纯青,除非谭清萱的演技真的高到和京渊是一个地步的,让他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否则萧霁宁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若真是那样,那这个谭清萱定也是个狠角色。想到这里,萧霁宁不禁摇了摇头,不再听那几个贵女叽叽喳喳的无稽之谈,迈步朝宴厅走去,想回到筵席中去。然而萧霁宁没走多久,在拐过一条廊道后,他忽然听到附近有呜咽低泣的声音,那哭声羸弱哀怨,凄凉婉转,任何人听了都不免心生怜意,除了“铁石心肠”的萧霁宁。萧霁宁原先是不想管这哭声主人的,虽然早前小蛋已经和他说过感觉这个赏梅宴不太对劲,但萧霁宁却不认同,谁知他来檐南山之前还不觉得,宴会进行了一半后他就开始觉得这赏梅宴处处都透着怪异之感了。可既然听都听到了,萧霁宁又不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足尖一转朝哭声传来去走去。待看清哭声的主人之后,萧霁宁便惊了。这哭声的主人是谭清萱。萧霁宁看见她时,她正眼眸低望,双目通红,倚在廊椅上垂泪,满头青丝坠在肩头,鬓发间精致粉玉步摇伴着主人每一声哽咽轻颤,一身浅妃色的白绒袄裙摆在晚阳中随风曳动,活生生的一副美人伤心落泪图。可是萧霁宁惊住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她在这哭——难不成阮佳人真的是在羞辱谭清萱,以至于谭清萱委屈地在这落泪?而萧霁宁的出现似乎也惊到了正在哭泣的谭清萱,只见她轻轻抽了气,立刻抬着湿漉漉的眼眸朝萧霁宁望来,眼眶里还盈着泪花,眼睫轻颤才顺着凝脂一般的雪腮滑落。萧霁宁轻声开口,就怕吓到了谭清宣,让她再继续哭:“……谭、谭姑娘?”或许是萧霁宁的声音让谭清萱回过了神,她迅速抹了抹眼泪,起身垂着眼眸朝萧霁宁行礼,但声音听得出带着些哭意:“民女参见顺王。”萧霁宁抬手示意她免礼起身,下意识地关怀了她一句:“你怎么会在此……哭泣?”结果萧霁宁刚问完的这句话就像是戳中了谭清萱的什么痛处一般,话音刚落谭清宣眼里又迅速聚起一汪泪花,她抬眸望着萧霁宁,泫然欲泣道:“王爷……事到如今,民女也不愿再隐瞒下去了,民女是因为你啊……”萧霁宁:“???”“我……”萧霁宁睁大眼睛,语塞得说不出一句话。这谭清宣在这哭不是因为阮佳人的羞辱,而是因为他吗?可他怎么谭清萱了?怎么就让她这么伤心的哭成这样?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才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吧?那边谭清萱抽噎了两声,又继续道:“民女心慕殿下已久,那日秋收重阳节,民女本想努力拨得头筹,期望这样便可得皇上和王爷注意,让民女……嫁给王爷,谁知……”萧朝历年来的秋收重阳节确实有这样的一个惯例,便是问那拨得头筹的女子是否有什么心愿,只要皇帝能够为其达成,必定会如她所愿,只是那日秋收重阳节宸妃突然呕血晕厥,秋收重阳节还未进行到这一环节便草草结束。“后来陛下将阮姐姐赐婚王爷……”谭清萱还在原地抹泪,“而民女如今已无颜再见殿下,不如一了百了,来世说不定还能得王爷垂怜。”说完这句话,谭清萱忽然朝廊道的另一边奔去,而廊道尽头处有个小池塘,萧霁宁听着她这话还以为她要自寻短见,吓得无措道:“可、可是我以前从没见过你啊!”“我的妈呀……”萧霁宁刚说完,小蛋就忍不住道,“你到底会不会劝人啊,我要是谭清萱,听到你这话我就真的去死了。”萧霁宁:“……”然而听了萧霁宁这话的谭清萱却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身让萧霁宁能看到自己的侧脸,含着泪继续道:“王爷虽未见过民女,可民女已经见过王爷多次,民女知道王爷常去一品楼听书,故而民女也常去,民女还知道王爷最喜欢听《纸上君》——”萧霁宁听着谭清萱所言,觉得好像还挺有那么一回事的,难不成谭清萱是在去一品楼听书时遇上了他,对他一见钟情吗?谭清萱诉说完自己是如何对萧霁宁有意的经过后,见萧霁宁木呆呆地站在原地,又是一串泪:“没想到民女与王爷……此生就要如《纸上君》的结局一般了吗?”《纸上君》的结局是悲的,里头的一对情人最终天人两隔。萧霁宁生怕谭清萱真的跳进池塘里,绞尽了脑汁劝她,也没去细细斟酌自己说的话语:“谭姑娘,你冷静些,或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过他这话还真的劝住了谭清萱,谭清萱吸了吸鼻子,缓缓走回萧霁宁面前,仰头含泪幽怨地望着他:“民女只怕王爷不愿……”萧霁宁赶紧接着说道:“没事,你先说说看,若是我能做到,我一定帮你。”谭清萱用手背拭去自己脸上的泪痕,赧颜道:“民女……想待在王爷身边。”“嗯?”萧霁宁一时半会儿没弄懂谭清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知谭清萱下一刻就惊喜地望着他:“王爷您答应了?”萧霁宁也惊了望着她:“不是,我……”他只是说了个语气词啊,那语气词还是个疑问句,难道谭清萱听不出来吗?而谭清萱听了萧霁宁的否认,神情又立刻变得哀怨凄凉:“王爷,民女只要能够待在你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哪怕就是只做个侍妾,民女也愿意。” 第59章 小蛋是收声了,可是萧霁宁只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第二天他在大厅用早饭时,穆奎忽然拿着一叠请柬来找他了:“王爷,这些都是今早送来的请柬,您要看看一下吗?”“给我吧。”萧霁宁一边喝着清肉汤,一边朝穆奎伸手,“都是谁送来的啊?”“有京家京将军的帖子,辅国公阮姑娘的请柬,还有谭姑娘的。”穆奎把请柬呈给萧霁宁,“王爷您要先看谁的?”还想先看谁的?萧霁宁一听到这几个名字立刻就将伸出的手“嗖”地缩回去了,睁大眼睛对穆奎说:“我不看了,你帮我看看,请柬上都写了什么。”“哦,好的王爷。”穆奎应声,将请柬挨个打开查看一番后给萧霁宁回禀道,“京将军阮姑娘和谭姑娘都邀请您今日去一品楼听书。”前两个萧霁宁都还能理解,可谭清宣不是都放弃他了吗?怎么还邀请他去一品楼听书啊?萧霁宁头疼的紧,立刻摆手对穆奎说:“我谁都不见,你去告诉送请柬的人,就说我病了,身体不适要在府中休养,这一个月里我都不会再出门了。”穆奎对萧霁宁的任何吩咐都言听计从,闻言马上点头道:“是,王爷。”萧霁宁看着穆奎离开的背影,缓缓呼出一口,继续吃自己还没吃完的早饭,谁知他才咬了包子没两口,穆奎就回来了,对萧霁宁说:“王爷,京将军的请柬是他亲自送的,他听说您病了后就想来看看您。”萧霁宁闻言差点被包子噎住,起身踉跄道:“咳……快快,穆奎!扶我回房间!”但是萧霁宁话音刚落,京渊人未至声先至:“殿下身子哪里不适?”在男人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槛的刹那,萧霁宁又立刻坐回原处,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轻咳两声对京渊说道:“京将军怎么过来了?我只是有些头疼,不碍事的。”京渊进了大厅后便快步走到萧霁宁身边,眉头拧起,语带担忧道:“可是殿下已经疼得一个月里都不能出门了,这还叫不碍事吗?”“……咳咳咳!”萧霁宁闻言捂着胸口,假咳的更厉害了。京渊皱着眉,扫了一眼萧霁宁面前才吃几口的早饭,对一旁的婢女和侍从们说:“你们是怎么照顾殿下的?没见殿下咳的厉害吗?殿下身子不适,厨子怎么可以给他做这些油腻食物?撤下去,换点清淡的白粥过来。”京渊边说着,还抬手将萧霁宁面前的肉汤挪开,给他倒了杯凉白开,还贴心地喂到他嘴边:“殿下,来喝水,你慢些喝,小心别呛着了。”萧霁宁:“……”那水杯都快碰到萧霁宁的唇瓣了,可他就是不张嘴,萧霁宁盯着京渊目不转睛,京渊也轻勾着唇角回望他,似乎就想看萧霁宁到底还要怎么继续装病。眼看自己的肉汤和肉包子都要被撤走了,他的谎言也被京渊识破了,萧霁宁只好破罐子破摔道:“京将军,我没病,求您行行好,让我安生吃个早饭吧。”“原来殿下没病啊,那微臣就放心了。不过殿下为何要装病?”京渊笑了一声,将水杯放下,把肉汤重新挪回萧霁宁面前,还用公筷给萧霁宁夹了两个肉包,伺候着萧霁宁用早饭,“也不肯见微臣?”这两个灵魂发问,萧霁宁选择了前一个比较好解释的和京渊说:“不是我想装病,只是阮姑娘和谭姑娘也邀我去一品楼听书,那你们三个我到底要见谁呢?”京渊神色未变,眸光淡淡,开口道:“当然是去见阮姑娘,毕竟她是您的未婚妻,至于谭姑娘——”京渊稍稍顿了话音,又接着道,“谭姑娘要不要见,就全看殿下的意思了。”萧霁宁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本能地问了句:“那你呢?”京渊眉梢轻挑,反问萧霁宁道:“难道殿下会不见微臣吗?”不过京渊大概也觉得自己这话问了萧霁宁也不会回答,所以他又道:“殿下为何不愿见阮姑娘呢?就算您对阮姑娘无意,但——”萧霁宁从未对京渊说过他对阮佳人没意思,于是他急忙打断京渊的话:“你怎么断定我就对她无意了?”京渊垂眸望着他,笃定道:“我自幼陪在殿下身边,若殿下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微臣会看不出来吗?”行,这话说的好。萧霁宁打心里服了,京渊从出现到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懈可击,让他找不出丝毫可以反驳的理由,不管怎样他都是说不过京渊的。而京渊还继续问他:“既然殿下对阮姑娘无意,为何还同意皇上赐婚。”“不是我同意赐婚。”萧霁宁他也算是明白了,和京渊说话有时候弯弯绕绕的没意思,直白一些就可以了,“是父皇赐婚,我不得不听。”听罢这话,京渊便从鼻间发出了一声不甚在意的嗤笑,弯唇道:“若我说,我有办法让这次赐婚作废呢?”萧霁宁闻言睁大双目,忽地朝京渊靠近,盯着他问:“真的?”京渊在萧霁宁朝他靠近时下意识地往后退,像是想避开萧霁宁的靠近,只是他身体才动,下一瞬便停住了动作,由着萧霁宁靠近自己,启唇徐徐道:“微臣不会欺骗殿下的。”萧霁宁来了点兴趣,换了个轻松地坐姿,咬了口京渊给他夹的肉包子,含糊着声音问道:“那你说说,你的办法是什么?”京渊垂眸望着自己身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少年,也摸不透自己那一刻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他开口说的话是:“殿下再叫微臣一声‘京渊哥哥’,微臣就告诉你。”作者有话要说:  京渊:殿下,走,我给你看个宝贝。宁宁:我不想看。-第42章 萧霁宁就知道京渊这个坏东西向来都是一肚子坏水, 即便他真能让这次赐婚作废,那他肯定也会提出一个几乎不可能达成的要求来为难弱小无助的他。结果他已经做好了被京渊为难的准备了, 京渊一开口却来了这么一句话。萧霁宁不禁心道:京渊傻掉了?要不是萧霁宁没那个肥胆, 他都想上手摸摸京渊的额头,问他:“你是不是也病了,来人, 给京将军上碗白粥,这茶也撤了,换成凉白开。”不过萧霁宁仔细想想,又觉得可能这个要求在京渊那里对他来说比较是比较难的,毕竟如今他也是个“十七岁”的大人了, 逼这样一个大人再像小时候那样叫他哥哥,在多数人眼中可能这很丢人吧。但是对萧霁宁来说, 这还真是无比简单的一件事——开玩笑, 难道当年他第一次开口叫京渊哥哥时年龄就很小吗?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是叫一声“京渊哥哥”,又不会少块肉,这有什么难的?哈哈哈!京渊一定想不到, 这件事对他来说如此简单吧?等京渊听到他开口时,肯定会傻眼的。萧霁宁越想越乐, 还直接笑了起来, 杏眼弯似新弦月,一口小白牙也露了出来,望着京渊张唇道:“京渊哥哥。”“……” 第61章 此刻萧霁宁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 而另一边, 谭清萱和阮佳人继续说的话则让萧霁宁脸上的表情更加难以言述——“佳郎,我也心痛啊,你知道吗?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你嫁给他, 那就是在拿刀割我的心啊。”谭清萱哭得更大声了,脸上涕泗横流,看得出是真的伤心,“我要是早知你对我也情深至此,我何必与你争斗那么多年?那日我听到皇上为你和顺王赐婚, 我便觉得不如死了算了,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事的, 萱儿你知道, 我从未怪过你。”阮佳人也红了眼睛,得需深深吸气才能抑住眼里的泪意,“先前我听到皇上要你做太子的侍妾,我也难受啊, 还有檐南山的赏梅宴,即使我知道你对王爷无意, 去勾引他也是不得已而为, 可我当时也是心如刀割……”萧霁宁:“……”行了,别说了,我也在心如刀割呢。萧霁宁听了一会儿, 终于弄明白了檐南山赏梅宴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檐南山一行,阮佳人邀他前去,不是为了见见他,而是为了给他和谭清萱制造机会,只要他谭清萱的美貌勾住了,纳她做了小妾,那她们两人在他的后院里便可以再接着相守。只是谭清萱那日说了那么多,萧霁宁也不对她心动,还说他会对阮佳人负责,谭清萱便觉得萧霁宁是个良人,能给阮佳人幸福,于是她就想退出,成全萧霁宁和阮佳人。可在宴会结束后,阮佳人来问谭清萱情况,得知谭清萱想放弃的想法后却坚决不同意,一定要在今日再试一次,阮佳人想了各种法子,比如说她和萧霁宁直说她不喜欢他,但她愿意为萧霁宁择一美妾在身旁;或是让谭清宣再表一次爱意,在萧霁宁面前说她的坏话,说她野心直指后位,看不上萧霁宁只是个九皇子,怎么污蔑怎么来。谁知她们想尽了各种法子,却没想到萧霁宁谁都不想见。谭清萱觉得她和阮佳人此生无缘了,无奈之下这才伤心欲绝,抱着阮佳人大哭不止。她们两个在那边哭,萧霁宁在这边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阮佳人和谭清萱居然是一对百合,还是情根深种,至死不渝,为了对方什么委屈都能受,什么苦都愿意吃的那种小情侣。谭清萱哪里是对他一见钟情为了待在他身边可以不在乎名分啊,她是为了阮佳人,只要能和阮佳人在一起,她做个没有名分的侍妾都愿意!京渊低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萧霁宁,只见青年眉头紧紧地蹙着,明净若雪的圆杏眼里一半是委屈,一半是困惑,脑袋和肩都耷拉着,于他看来,倒是比隔壁流泪的谭清萱更加楚楚,也有些……想笑。京渊勾了勾唇角,不过也觉得这样笑他高贵的九殿下不太好,很快就摆正了神色,佯装无奈道:“听说谭姑娘和阮姑娘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只是两人常常相斗,谁也不让谁,向来不对付,本以为是死对头,却不想……是对苦鸯鸯。”平日里,人们常用鸳鸯形容一对爱侣,鸳为雄鸟,鸯指雌鸟,京渊这个“鸯鸯”用的就很有灵性了。萧霁宁抬眸幽幽地看向京渊,京渊便轻咳两声,改口道:“不过她们两人敢这样欺瞒殿下,还妄图想利用殿下,简直就是在耍殿下,此行太过恶劣,微臣一定会将此事禀告皇上,让皇上为殿下做主的。”“不行!不能告诉父皇!”萧霁宁赶紧阻拦京渊道。京渊淡声继续问他:“那殿下想要如何?”虽然隔壁的情况已经被他们听的差不多了,但是暗格小窗还没有关上,所以他们依然能够听到阮佳人和谭清宣的对话,她们也的确走投无路了,阮佳人甚至和谭清宣提议私奔:“那萱儿,我们走吧,天涯海角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所。”“佳郎,天下之大,的确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谭清宣摇着头,“更何况你和顺王是赐婚,我们走了,你家人怎么办?我们两个女子,独自在外头也没法活的。王爷又何其无辜,我们不能那样对他。”“是……那你我是否今生,是否就注定无缘?”阮佳人也知道谭清宣说的对,不免神色哀郁,眼眶通红,“我为何不是男子,若我是男子,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娶你,与你相守。”而谭清宣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话了。萧霁宁听着她们的话,也是沉沉叹了口气。他是有些不大开心,毕竟就算他不喜欢阮佳人,可阮佳人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现在阮佳人和谭清萱闹出了这样的事,就是在给他戴绿帽子,知道自己头上有片草原,这哪个男人开心得起来啊?可要说萧霁宁有多难过,倒也不至于,还是那句话——他不喜欢阮佳人,既然不喜欢,那阮佳人喜欢谁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更何况萧霁宁也知道,百合放在现代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奇事,但在古代就不一样了,阮佳人和谭清宣的事一旦传扬出去,那她们两个就完了,阮佳人还是皇家媳妇,这处理的若是不好,整个辅国公很可能都会因为她受到牵连。所以萧霁宁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要怎么处理这件事。萧霁宁说:“你让我想想……”京渊垂眸睨着萧霁宁,点漆般的瞳底神色难辨,忽地开口笑道:“殿下若不愿将此事告知皇上,那殿下也可将谭清萱和阮佳人一并收入后院,再以此事为挟,让辅国公和谭太医为殿下效力。只是阮佳人此等品行,怎配为殿下正妻?做个侧妃便足矣。”萧霁宁闻言蓦地抬头,对上京渊的双目,有些不敢相信京渊竟然能将这样卑劣计划用如此平静而冷漠的语气说出——不,也不能说是卑劣,萧霁宁知道夺帝之路险之又险,京渊的这个提议,是任何一个有夺帝之心都会选择的路。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对错,只有成王败寇。只是他不愿夺帝,所以便觉得此举不可行。萧霁宁摇头拒绝说:“不,这非君子所为,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可是京渊却不给萧霁宁多加思索的时间,直接道:“既然这样,那便让微臣去做吧。”“你说什么?”萧霁宁蹙着眉,没弄懂京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京渊没有再回答他,而是转身朝雅间外走去,萧霁宁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怔怔,待京渊走出雅间后,萧霁宁才猛然反应过来,京渊是要去隔壁雅间抓阮佳人和谭清宣的奸!萧霁宁赶紧追了出去,甚至直接喊了京渊的名字:“京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萧霁宁拽住京渊袖角的刹那,京渊已经将隔壁雅间的门打开了。里头抱在一起的谭清宣和阮佳人听到动静立刻分开,阮佳人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厮不小心撞开了她们的门,刚冷下脸想要呵斥,可她见来人是京渊后便脸色便唰的白了,待看清京渊身后还站着个萧霁宁时,阮佳人已是面如死灰。二字号雅间内,屋里四个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阮姑娘,真是没想到啊。”最后还是京渊先开口的,他拉着萧霁宁的手腕,稍加力道将萧霁宁拉到圆桌边坐下,自己却未落座,而是拎着茶壶为萧霁宁倒茶,“我邀殿下前来一品楼,本是想听一出《纸上君》,却没想到你和谭姑娘这出戏,精彩程度不啻于《纸上君》啊。”阮佳人惨白着脸,没有辩解半句,走到萧霁宁面前直直跪下:“王爷,是我阮佳人对不住您,只要您能气消,佳人愿意做任何事。”京渊掀眸,淡淡地扫了一眼谭清宣:“那谭姑娘呢?”阮佳人急道:“此事都是我一人所谋,和清萱没有任何关系。”“不!”谭清萱见阮佳人想把所有错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到萧霁宁面前跪下,“是我的错,王爷,您有什么事都往清萱身上出吧!”“你们……”萧霁宁看到这两人跪在自己面前,头更疼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而京渊见萧霁宁无话可说,便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来替萧霁宁解决这件事,他冷冷嗤了一声,睨着阮佳人道:“阮姑娘,辅国公府历经两朝,而荣宠依旧,你是辅国公的女儿,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该如何做。”京渊说的没错,阮佳人其实知道她该怎样做的,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倘若只有萧霁宁一个人在,她或许还能为她和谭清萱谋得些权益,当时她没第一个开口,便是在等萧霁宁先说话。可现今京渊也在,阮佳人便明白,她是决计斗不过京渊的。于是阮佳人咬了咬牙,抬头望着萧霁宁道:“王爷,民女自知有错,愿意用任何办法弥补王爷;民女也知道自己这等品行不良之人配不上王爷,可民女还是有句话要说。”萧霁宁道:“你说吧。” 第63章 萧霁宁回到顺王府后就“病”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一个人窝在偌大的王府里看闲书杂记,实在无聊了,萧霁宁就会请个戏班子来府里给自己唱戏,也不用再去担心谭清宣和阮佳人的事,小日子过得极为舒坦。结果萧霁宁这好日子……这“病”才养了半个月,就再次被人打断了。缘由起于上回在一品楼,京渊让阮佳人和谭清萱先拿出些诚意,再来和他们谈条件,阮佳人和谭清萱大概是真的想和对方厮守,回去沉默了半月,果真拿出了一份分量极重的诚意,而后由阮佳人发帖,邀萧霁宁再去一品楼一趟。萧霁宁拿到帖子的时候很是无奈,盯着请柬半晌不说话。穆奎不知道那日在一品楼他们四人都说了什么,见状只是小心地问萧霁宁:“王爷,您不想去见……准王妃吗?”萧霁宁无语道:“我只怕去了见的不只是她一个人。”穆奎不懂:“王爷这是何意?”萧霁宁没给穆奎解释,而是道:“穆奎,去,你去给京将军府上投个帖子,告诉京将军我想听《纸上君》了,让他给我订个座。”“诶,好。”穆奎虽然答应地很快,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王爷离开重阳宫后这心思怎么越来越难猜了?而且还有愈发懒得动弹了,平日里连府门都懒得出,如今要出去听书,连座都不愿自己订了,也亏得京将军如今还能由王爷这样使唤。被使唤的京将军收到帖子后,立刻就安排了宝马香车来接萧霁宁。穆奎伺候在萧霁宁身边,在扶萧霁宁上马车的时候还听到他家王爷朝京将军冷哼道:“京家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吗,来得如此慢。”“是,给殿下买了些点心。”京渊拎起手上装着点心的油纸袋,笑道,“让殿下久等了。”于是穆奎这才见他的主子肯“屈尊降贵”上京将军的马车,而京将军从头至尾脸上没露出一点不高兴的神色。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穆奎连连感叹:不愧是一起长大的伴读,这感情就是好。被旁人觉得他们感情好的萧霁宁并没有被京渊的一盒点心而收买,他一边吃着,一边给京渊解释他今日要去一品楼的真正目的:“阮佳人给我送了帖子,说她发现了些事,要和我说说。”然而京渊却没接萧霁宁这些话,而是问他:“殿下,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萧霁宁:“……”京渊最近到底是不是病了,怎么一天到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萧霁宁神色复杂地看了京渊一眼,决定还是顺一下京渊,就说:“不生气了,我们来谈正事。”结果京渊还和他认真了起来:“让殿下消气,这就是正事。”闻言,萧霁宁脸上的神色更加一言难尽,还好他的王府和一品楼近,眼看就到地了,萧霁宁决定无视京渊,直接下车奔向雅间。京渊的老地盘是一字号房,阮佳人的是二字号房。而正如萧霁宁一开始所想的那样,雅间里不仅仅只有阮佳人,还有她的萱儿。“王爷,京将军。”阮佳人和谭清萱看见萧霁宁便立刻起身,朝他行礼。“这些虚礼就不用了。”以前在宫里时,常常行礼的人是萧霁宁,如今他封王出宫,就变成旁人给他行礼了,这让萧霁宁不免有些感慨,“你发现了什么,快说吧。”阮佳人起身后,扶着谭清萱对萧霁宁道:“王爷,不是民女发现的,是清萱。”“是的,王爷。家父谭传艮是太医令,为太医院院首,这您和京将军都是知道。”谭清萱点点头,“因为近冬了,太医院的药材要进行最后一次检查晾晒,方能入库继续保存,但是前些日子,家父在做历年的药材清点时,却发现有些药材的数量不对,有几味不可滥用的药材少了许多。”说到这里,谭清萱稍作停顿,再次开口时,说话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后来家父暗中详查,却发现这些少了的药材,被加到了皇上的药里。”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真是个铁憨憨,写完了忘记定时放存稿,现在发现还没更新,对不起对不起,评论区随机抽50个小红包,抱歉了= =-《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番外特别篇2宁宁:不说了,鸡同鸭讲,没意思。京渊:那我是鸭?宁宁:???阮皇后&谭贵妃:致命打鸡。宁宁:???第45章 自古以来, 能在后宫中行走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便是这后宫的主人——皇帝, 另外一种便是传召入宫的太医们。而后宫的女人们, 除了要讨好皇帝以外,还需和太医打好关系。毕竟人生在世,谁还能永远无病无灾呢?更何况有时须得拿些什么不能明说的秘药, 还不是得靠太医?所以谭清萱身为太医院院首的父亲谭传艮是不少人巴结的对象,而谭清萱虽为庶女,却是谭传艮唯一的独女,谭传艮对她宠爱无比,从小就抱养在嫡母膝下, 她能和阮佳人这样嫡出的贵女在一起玩,也有这层原因在。那日一别之后, 谭清萱回去后和谭传艮说了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谭传艮愿意帮谭清萱嫁给萧霁宁。要知道朝堂之上风云莫测,后宫中也是如此,有时候为了生存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谭传艮身为太医院院首,自然知道有些太医会做两份药方, 一份留存,一份自己保留;这宫里的药材缺斤少两, 只要数目不是太大, 也不会有人详查——因为有时因为煎药的火候不对,亦或主子们暂时不肯喝药,都会浪费不少药材。但最重要的一点, 还是因为详查此事的人,必须足够精通医理,他们一看到少了的药材,便要能大致推出这些药草能用用来做些什么事。而太医院中有这样本事的人,只有太医们。可大部分太医为了明哲保身,是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除非必须如此为之。谭传艮深谙宫中这些脏事,只是为了女儿,他不能再袖手旁观。还幸好他是院首,在太医院行走容易,能够查到的东西也远比其他太医多。谁知细查过后,谭传艮也被自己查到的东西给吓了一跳,在告诉谭清萱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将此事泄露给太多人知晓。“家父是皇上的御医,每旬都会为皇上诊平安脉,但近来每次诊脉,家父都发现皇上的脉象隐有不妥,只是皇上并无哪里不适,所以家父也不敢妄言。”谭清萱抬眸望着京渊和萧霁宁,一字一句道,“直到家父发现了那些药材。”谭清萱虽未明说,但萧霁宁已经听懂了,说白些,就是有人在萧帝身上下药。“家父说,那些混在一起让人服下,可使人看上去神采熠熠,精力充沛,但这只是表象。”谭清萱声音微顿,“实际不过半年,服药之人便会被掏空身子。”萧霁宁也不禁皱眉:“仅半年?” 第65章 -《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三十六章 宁宁和京渊:虚假的针锋相对,表面上互相抬杠针锋相对,实际却是在打情骂俏,落在别人眼里也是打情骂俏,只有他们自己觉得是在针锋相对。路人:恶熏!踢翻这碗狗粮。萧帝和二皇子:真实的针锋相对,表面上恭敬孝顺,实际却在偷偷下毒,生平三大幸事,纳妾亡兄死老爸,初一你死,十五我就登基。四皇子&五皇子:皇兄真巧,我们也是这样想的。识别真正的针锋相对,有助于你避免吃到狗粮!(真香x第46章 岁穷月尽, 挨年近晚,谓之除夕。这是一年最后的一个夜晚, 也是年尾最重要的日子。在这一日, 不论在外漂泊多远的游子都要回家与亲人吃团圆饭,于炮仗声中辞旧迎新;这一日,也相传只能笑不能哭, 否则新的来年便会从年初哭到年末,萧帝特别信这话,所以往年的除夕宴他都要大办,不许宫人妃嫔和皇儿们在除夕夜哭丧着脸。然而这一年的除夕宴,他的嫔妃皇儿们虽然没哭, 却也没有露出笑容,他们排着长长的队列, 从除夕宴的大殿朝金龙殿而去, 途中无人说话,静默无声。萧霁宁走在末尾,路上一直低着头在想事。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等到了萧帝的金龙殿后, 萧霁宁心中的猜测便瞬间有了个肯定的答案——萧帝怕是真的不行了,甚至连今晚可能都熬不过去, 倘若萧帝能熬过去, 他也不会如此这样匆忙着急所有的皇子到他床前,更何况金龙殿外除了他们这些皇子嫔妃,还有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几位王公大臣。譬如朝堂文官之首谢相, 江太傅,阮佳人的父亲辅国公,萧国掌控兵权的三员大将:二皇子的岳父徐君悔、五皇子的老丈人纪老将军和京渊的父亲京钺,这几位都在,皆是神色凝重地候在金龙殿外。太后率着高贵妃上前,问外头候着的小太监:“皇上现在情况如何了?”小太监不敢乱说,避重就轻道:“禀太后,太医都在里头看着呢,皇上说让大家都进去。”太后已经经历过一位皇帝的离世,先皇离开时,她就守在先皇身边,当时先皇膝下也有几位皇子,可先皇只召见了她的儿子萧帝和几位元老大臣,在几位大臣的见证下将帝位传给萧帝后,先皇才又召了她近身侧,在她的怀里去世。听到这里,太后便明白萧帝真的要走了——走在她这个老太后前头。于是太后身子摇晃了两下,眼睛一闭晕了过去,还好身后的有宫女们接着,高贵妃见状便赶紧让宫女扶着太后去偏殿,而后拧起眉头,再低声问小太监道:“都进去?”小太监点点头:“是的,贵妃娘娘。”高贵妃闻言就知道,萧帝大概是怕有人假传遗诏所以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新立太子,在他死后顺利登基,只是不知道这登基之人,究竟会是哪位皇子。“皇上召咱们进殿。”高贵妃深吸一口气,转身让大家都进去。萧霁宁一踏进金龙殿寝殿内,便嗅到了一阵苦涩的药味,看来太医便是用这些药材吊住萧帝的最后一口气。可在亲眼看到如今萧帝的模样时,萧霁宁也有些不敢置信,在不见萧帝的这数日内,萧帝竟是飞速衰老着,第一场冬雪落时他只是鬓角有些白发,如今却满头都已花白,脸色青灰,呈强弩之末势。“父皇……”萧帝平日最宠七皇子,故而七皇子看见萧帝这般模样,便忍不住落泪,带着哭腔道。这声父皇似乎就是一个前兆,七皇子话音落下后,殿内立马有低泣声响起,只是不敢哭得太大。而萧霁宁虽然对萧帝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可他们也做了十几年的父子,不论如何,萧帝也是他的生身父亲,看到父亲离世,萧霁宁也有些难过,眼眶渐渐发红。珍妃更已经满脸是泪,跪在萧帝床前哀声道:“皇上!”萧帝拍拍她的手,在宫人的搀扶下勉强坐起身来,继而抬手示意诸位皇子到自己身前来:“你们都过来……”待众皇子上前后,萧帝目光挨个扫过他们的脸,突地问了声:“老三怎么不……”话说了一半,萧帝便反应过来三皇子远在皇陵,他没下皇诏,所以三皇子不能回京。他沉默了一瞬,嗤笑着摇摇头,看向窗户:“今夜是除夕吧?”“是的……皇上。”珍妃拿不准萧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去年这个时候,大家都在。”萧帝的声音有些轻,目光也是空落落的,像是穿过今年的月色,再次看到了去年除夕的热闹情景,说完他又咳了两声,喃喃道,“朕以为没那么快的……”萧帝在位二十七年,这个时间已经很长了,但萧帝自认为身体康健,还能活很多年,却不想驾崩这日来的如此快。他看着身侧仍然年轻的珍妃,心存几分爱怜,却也想起了故去的宸妃。宸妃呕血时,口中一直喃喃着:“得尽天下美人,不如得一知心人。”而这话的后一句则是:更何况天下美人,都不如栀儿一人绝美。偏偏绝美之人是宸妃,他的知心爱人却是珍妃,于是太子和七皇子之间,他必须有个选择。“更何况天下美人,都不如栀儿一人绝美……”萧帝不觉之间也将这话念出乐口,旁边珍妃听了,瞳孔骤然缩紧,嘴唇颤了几下,但在场众人的注意都在萧帝身上,没有注意珍妃的模样。“萧默……萧默!”萧帝自语了几句,忽地开始叫自己的贴身太监上前。萧默赶紧上前,凑近萧帝:“皇上,奴婢在。”萧帝又道:“几位爱卿也上前来……”于是萧霁宁和众皇子又纷纷散开,为大臣们让出位置,唯独珍妃紧紧拉着萧帝的手,不肯离开床榻。“朕、朕要下遗诏。”萧帝撑着床榻想要坐直,可挣扎了几下也只是晃了几下身体,在场众人的心也随着萧帝的这句话狠狠震动。萧默和大臣们闻言立刻跪下:“皇上……”一般来说,皇帝倘若不是突然驾崩,临终前一般都会交代好身后事,其中将新君托付给托孤大臣,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托孤大臣的选择也是极为慎重的,皇帝要么会选择心仪皇子的亲近大臣,方便大臣拥护新君上位,要么就选自己绝对信任,绝对中立,不偏不倚任何一位皇子,只忠于本朝社稷的心腹大臣,以保证自己死后,帝位不会落入旁人手中。谁知萧帝第一个提起的,却是京家父子:“京钺将军随朕征战数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京渊少将军也远赴边境数年,保我大萧社稷,千秋万代……谢相竭虑殚心,不惮辛勤,二十七年以来励精政治,护我大萧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萧默自朕继位起,职任东厂提督,夙夜不遑,未尝少懈,数十年有如一日……”众皇子嫔妃,甚至是大臣在听到萧帝第一个提起的人时都睁大了眼睛,因为朝中后宫无人不知京渊少将军是九皇子萧霁宁的伴读,莫非萧帝是要立九皇子为帝?可是萧帝最属意的皇子不是七皇子吗?更何况自古以来,皇位立嫡,五嫡则立长,长子无德则立贤,这九皇子哪边都不占啊? 第67章 “宝,你累了,外头那么冷,你还是先回屋休息吧。”小蛋劝萧霁宁道,“你今夜肯定暂时是不会死的。”“蛋,我没和你开玩笑。”萧霁宁却很认真地说,“你刚刚没注意吗?京渊今晚根本就没出现过。”萧帝的托孤大臣里有京渊,但京渊那时根本就不在当场,或许有人会说京渊年纪太轻,不能进殿也是理所应当的,可萧霁宁就不信今晚这样重要的时刻,京钺都来了,京渊却不在。京渊只要想来,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除非他不想来,或者有别的更重要的事要做。小蛋却不赞同道:“我知道他不在,可这和他会不会杀你根本就没有关系。”“那我就亲自和他说。”萧霁宁说完立刻让穆奎派人去给京渊递帖子,说他今晚想见见京渊。穆奎听完萧霁宁的吩咐后都愣了:“殿下,这都夜深了。”萧霁宁说:“你尽管去,就说是我有急事。”今夜萧帝驾崩,恐怕京中能够睡着的人少之又少。穆奎无奈,只能听萧霁宁的话去给京少将军府递了请帖。不过说来也是凑巧,送信人刚到少将军府时,正好撞上了从外头回来的京渊,彼时京渊连挡风雪的大氅都还没脱下,一听萧霁宁有急事找他,京渊便立刻转身上马车朝顺王府赶来。萧霁宁在院中一边喝酒,一边等人,两杯酒下肚后,他便和小蛋感叹:“这果酒真甜啊,几乎都尝不出什么酒味,老板说喝一坛都不会醉,早知道我就多买几坛回来了。”“……这是果酒?”小蛋疑惑道,“你不是在借酒浇愁吗?”萧霁宁也很困惑,反问小蛋:“我为什么要借酒浇愁?”小蛋闻言不说话了。未几,京渊也到了顺王府的庭院,他看见萧霁宁穿得不多,在寒月的石凳上坐着,便立刻走上前将自己的身上的大氅解下,给萧霁宁披上。被一件温暖披风包裹,萧霁宁很快回头,望着京渊道:“京将军你来了。”京渊嗅到了萧霁宁身上传来的淡淡酒香,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问他:“殿下为何在这院中独自一人借酒消愁?”小蛋忍不住插嘴道:“你看我都说了是借酒浇愁。”萧霁宁没理它,和京渊说道:“既然京将军问起了,我也想问问京将军,今日为何又穿了一身黑衣?”除了他生母忌辰那日,京渊从不穿黑衣,可今日不是他的生母忌辰,而是萧帝的忌日。萧霁宁可不觉得京渊穿这身黑衣是早有预料,要给萧帝送终才穿的,否则萧帝死时京渊就该在当场了。“我去偷东西了。”京渊听见萧霁宁问他,勾唇笑了笑,说了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答案,“只可惜没有偷到。”但萧霁宁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不过他对京渊去偷什么东西了不感兴趣。而京渊说完话后便整衣在萧霁宁身边坐下,拎起酒壶给自己倒酒,结果抿了一口后却微微愣住:“……果酒?”“是呀,我酒量不好,只能喝这个。”萧霁宁说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京将军,觉得味道怎么样?”“甜。”京渊闻言又笑起,将果酒一饮而尽,摇摇头道,“不过应该是殿下喜欢的味道。”萧霁宁也笑着,眉眼弯弯地给京渊倒酒:“那京将军再来一杯吧。”京渊知道萧帝死了,他也知道萧帝死前没说出新帝是谁,他还知道萧帝的托孤大臣里有他和京钺,所以萧霁宁现在成了众矢之的,所以他也知道萧霁宁找他过来是为了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料到,或许果酒也能醉人。要不然为什么他一开始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就换成了另外的话呢:“好了殿下,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微臣已经喝了你倒的果酒,殿下深夜召微臣来此,想说什么可以说了。”“我想……”萧霁宁原先没那么紧张的,甚至在京渊来之前,他都坚信着京渊一定会同意他的提议,只是临到此时,他的心跳的却十分快,顿了顿话音才能将那句话说出——“我想京将军能够保护我。”京渊闻言身体未动,只是掀了掀眼皮望着萧霁宁,静了一瞬后,问萧霁宁道:“保护殿下?”“是的。”萧霁宁对京渊也有几分了解,他明白京渊是在等他继续把话说完,于是萧霁宁道,“京将军,你我都知道,父皇想传位的皇子是七皇兄,只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我恳请京将军能够保护我,一直到我七皇兄登基为止。”萧霁宁明白最后登基的人是京渊,也知道京渊对帝位有野心,可这点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装作不知道的事,不然京渊很可能对他起戒心,所以只能说是七皇子。他话音落下后,京渊垂眸不语,看似是在思索他的请求,可是京渊却没摸腰间的玉佩。静默须臾后,京渊没有抬头,声音却压轻了许多:“殿下,微臣倒有一个法子,不知殿下可愿一听?”萧霁宁道:“你说。”京渊依旧低着眼睛,望着身前的酒杯,缓缓道:“谢相和萧默忠心耿耿,不偏倚任何一位皇子,殿下还有辅国公和微臣,殿下何不——”说到这里,京渊才抬眸看向萧霁宁,淡声问道:“自己登基为帝?”萧霁宁闻言神色也未曾改变,只说:“同样的问题,京将军曾经在一品楼已经问过我一遍了。如今我的回答依旧不变。”京渊还是劝他:“可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微臣希望殿下三思。”彼时萧帝还没死,有机会立下新太子,那时萧霁宁就算有心为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萧帝已死,又未明说新帝之名,萧霁宁兵权有京家,朝堂有辅国公,他与七皇子八皇子交好,就算他登基七皇子八皇兄心有不愿,也不会明说,都会支持他。就算他京渊这个将军看上去不那么值得相信,但萧霁宁如果想要登基,就必须信他。京渊说这些话的时候,双目一直盯着萧霁宁的眼睛,这双杏眼他看了几十年,几十年一如既往的干净明澈,在里面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就是不信。他很想看看,在这样巨大的诱惑下,萧霁宁对帝位是否真的还是不心动——他的眼神,是否还能继续干净。第48章 第69章 而萧帝后宫中的其余嫔妃,位分低的妃子们没一个是不伤心的,以前萧帝还活着时,她们还有些盼头,盼着萧帝什么时候还能记起她们,如今萧帝死了,这盼头也没了,就看新帝心不心善,是要让她们出宫进寺庙断发度过余生,还是愿意留她们在宫内安享晚年。至于位分高的,膝下有皇子的,比起伤心,她们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萧帝死后三天内,所有的皇子公主都需为他守灵,所以萧霁宁这一进宫就得等到第三日守灵结束后才能回顺王府。这三日内,纯婕妤找了他好几次,谈话间皆是在试探萧霁宁,问他京渊那边是个什么意思,是否会支持他登基。萧霁宁被纯婕妤骚扰得不胜其烦,只能以沉默应对,纯婕妤顾忌着场合也不好说太多,只能暂且压住内心的焦急,打算等萧帝下葬后再和萧霁宁细说。但萧霁宁万万没有想到,第三日守灵结束后,八皇子和七皇子竟然也来找他了。甚至说话并不含蓄,直接问他:“九弟,京将军和辅国公,他们是否也会支持你登基?”萧霁宁睁大眼睛,问他们:“皇兄,你们这是何意?”七皇子郑重道:“九弟,我和八弟其实私下商量过了,我们两个愿意鼎力支持你。”八皇子点点头,也附和道:“是,我母妃也知晓此事,她说只要你点头,她立马给大辽修书,力求她父皇出面助你。”“皇兄,你们——”萧霁宁语塞,他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才和七皇子道,“七皇兄,八皇兄,你们难道不知道父皇到底想立谁做新皇吗?”七皇子八皇子皆是沉默,片刻后,七皇子才道:“可是京将军是你的伴读。”萧霁宁很想直接告诉七皇子,告诉他京渊之所以会做他的伴读,就是因为萧帝想保你活下去,日后废了旧太子让你登基,可萧霁宁知道,他这话说了只会让七皇子震惊自责,更不愿做皇帝,所以他道:“皇兄,京渊他是我伴读,可是并不代表着他支持我,他和京老将军都是忠于大萧的人,更何况,你们觉得我是做皇帝的料吗?”七皇子本来神情严肃,听见萧霁宁最后一句话后无奈又好笑道:“九弟,你何须这样贬低自己?”萧霁宁甩手:“我就直说了,这新帝我不做,要做你们做。”八皇子也没辙:“这可是皇位,怎么这皇位到你手里就像个烫手山芋似的啊?”萧霁宁说:“可不就是烫手山芋吗?”“九弟,不是我和你八皇兄想要害你,只是若非你登基,换做二皇兄——”七皇子闹归闹,笑完以后又正了神色,对萧霁宁认真道,“我们三人日后都必死无疑。”作者有话要说:  手还是痛,买了碘伏先来擦擦看……我看了下大家的评论,支持先宰皇子再登基的多,那就先宰吧。还有我看有人问京渊杀了宁宁哥哥这样不太好,emmmmmm暂时先不剧透,等着看吧_(:3」∠)_-《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三十八章 萧国帝位:虚假的帝位,烫手山芋,谁做皇帝谁死,这还是帝位吗?这是电椅。七皇子&八皇子:我不能娶妻生子,因为我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其他帝位:真实的帝位,香饽饽,当了皇帝什么都有了,这是我最想要的椅子。n位皇子&某些xx:我必须娶妻生子,因为我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识别真正的帝位,有助于你早日发现社会主义就是好!第49章 二皇子生性暴烈, 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若是他登基, 那等二皇子坐稳皇位之后,一定不会留下他们几个兄弟。所以这位置,有时候不是他们想不争就能不争的, 七皇子与八皇子正是顾忌二皇子,才不得不争。但萧霁宁知道最后登基的人是京渊,所以他反倒不若七皇子和八皇子这样焦急,他对七皇子道:“七皇兄,实不相瞒, 我已经和京渊商议过了,他知道我不愿要这个位置, 所以届时他不会捧我上位, 至于辅国公那边,阮姑娘和我还未成亲,如今一切未必就是定局,辅国公也未必一定会帮我。”“九弟……”七皇兄还想再劝, 萧霁宁却摇了摇头。七皇子见状,就没再继续劝他了, 只得暗自去做准备, 以防二皇子突然发难时,他还能护住两个弟弟。十日后,萧帝入棺大殓。而立新帝的事, 也趁着大殓文武百官、后宫妃嫔皇子公主皆在被提起商议。恰如一开始所猜测的那样,满朝百官各执己见,每个皇子都有追随者,提了这个皇子,便会有另外的人跳出来反对,唯一反对者较少的,却是年纪最小,按理来说不应该登上帝位的萧霁宁。萧霁宁听着大家的争执,低头默不作声,只是偶尔会抬眸偷偷地看一眼京渊——京渊没有看着任何一个人,他也同样垂着眼睛,目光虚空凝在一点上,仿佛周身争得火热朝天的人们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不过京渊不是唯一一个沉默的大臣,托孤大臣里的谢丞相,东厂督公萧默,包括京钺,他们四人都没一个人说话。因此百官争到最后,是徐君悔将军出声,问京渊道:“京将军,先帝临终前钦点你们几位为托孤大臣,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京渊闻声没有抬头,轻慢地勾勾唇角,嗤道:“就只怕我说的话,你们不爱听。”“也罢。”高贵妃知道京渊小时候护着萧霁宁,没少为了萧霁宁和她儿子起冲突,她怕京渊再说出支持萧霁宁的话,便立刻道,“京少将军年纪轻轻,总归还是得听父亲的话,徐将军你何必问他?”“贵妃说的是。”徐君悔道,他转头看向京钺道,“是老夫问错人了,不知京钺将军有何见解?”“大萧兵权,虽说纪将军与老夫各掌四十万大军,可麾下都是戍边将士。”京钺也笑起,微白鬓角没有给他增添半分老态,只让他更显深不可测,“徐将军掌管京中二十万禁军,我说的话,当是不如徐将军重。”萧霁宁闻言微微抬头,看向京钺——京钺这样说,便是在支持二皇子登基了。虽说纪家和京家统领的将士确实比徐家多,但他们都守在边境,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真有什么异动,能够就近调动京城二十万禁军的徐家确实更有胜算些。而京钺会这么说,萧霁宁也毫不奇怪,原著里的确就是二皇子先登基的,只是二皇子并没在皇位坐多久就死了。其余官员听见京钺居然没有支持九皇子,而是站在了二皇子这边都有些诧异,不过他们看了京渊不太好看的脸色便大致明白了些——或许身为萧霁宁伴读的京渊的确是支持他的,可是这京家,还是由京钺做主。大殓结束后,萧帝的梓宫被送往皇陵,继位的新帝已经定下,那便是二皇子。这消息一经定下,所有皇子公主里除了萧霁宁以外,没有一个人是笑得出来的——很明显,他们的二皇兄脾气不好在宫内人人皆知,如今他做了皇帝,谁还能有好日子过呢?七皇子更是急得上火,嘴角都生了两个痘痘,脸庞都不似往日俊美了。每日在重阳宫内来回踱步,半刻都坐不住,连八皇子看久了都受不了了,忍不住和他说:“七皇兄,你就别急了,现在急也没什么用,我们不如走一步算一步。”“我怎么能不急呢?”七皇兄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八皇子,“我母妃也是奇怪,大殓之前她都还希望我去坐那个位置,根本不管我想不想,现在二皇兄坐上去了,她倒是不急了。还有京大将军也是,京渊是九弟的伴读啊,他怎么也会支持二皇兄呢?” 第71章 京渊生母是戏子出生, 早些年就是个孤儿,后来病死也无宗亲来吊唁。而京钺无父无母, 无兄弟姐妹, 唯一还有一些亲戚健在的现任京夫人,似乎也不怎么和那些亲戚联系,听说是因为京钺不喜,京钺也从不提拔那些亲戚, 萧帝为此还称赞过他。然而这正常吗?京渊作为京家的独子,二十五了还未娶妻, 京钺却不催他, 还和他一起戍守边境。难道京钺就没想过,要是他和京钺和都战死在了边境,京家不就绝后了吗?除非京家还有一些血脉, 如果那些血脉在皇帝手中,以此威胁京家为他效力,这便说得通些了。虽然仍有一些地方似乎不太对,但这已经是萧霁宁能够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小蛋听完萧霁宁的话后,也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猜的也对。”萧霁宁道:“那眼下看来,这个秘密只有登上帝位的人才能知道。”小蛋问他:“你想知道吗?”“我不想。”萧霁宁知道小蛋又想怂恿他登基,连忙道,“因为我不可能做皇帝的。”“今日太累了,我要去休息了,明日我还要和我的墨汁儿一块出门玩耍。”萧霁宁离宫后,把他的小宝马墨汁儿也一块迁出了御马监。小蛋闻言便说:“那你去睡觉吧,珍惜这难得的几天安静日子。”萧霁宁听着小蛋这话,总觉得它话里有话,但小蛋不主动说的话,他就什么也问不到。不过没等多久,萧霁宁就明白小蛋为什么会那样说,因为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徐皇后之父,徐君悔将军死了。听说他是在新帝举办的家宴上大放厥词,不满新帝将骠骑将军之位给了京渊一事,还趁着醉酒意图行刺新帝,被京少将军就地正法。徐君悔是皇后的父亲,他手中掌握着整个京都的禁军兵权,这样庞大的外戚是每个君王都忌惮的,从新帝登基时削了徐君悔的权,将宫中禁军统领之位给了京渊那时起,朝中百官便知道新帝要开始压制外戚了,然而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快。萧霁宁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皇宫已经被戒严了,他想进都进不去,不料他才回到府中,穆奎就告诉他七皇子和八皇子此时就在顺王府。萧霁宁连忙进屋去见他们,但七皇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叮嘱他小心些。然而出乎萧霁宁意料的是,之前还让他小心京渊的七皇子,这次却是让他小心二皇子。萧霁宁看着七皇子和八皇子面色凝重的模样,便问他们:“皇兄,你们这是怎么了?”七皇子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觉得这样的事不能瞒着萧霁宁,就对他说:“九弟,你可知道,父皇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下毒谋害。”这事萧霁宁早就知道了,可他还是得装出震惊的表情,讶然道:“怎么会……”“护送父皇梓宫前去皇陵的军队来禀,说他们离京百里之后,在路上闻见梓宫中传来恶臭,这寒冬腊月里,尸体腐坏的不可能如此快,更不可能发臭,随行的军医怕父皇尸体有异,便只能开棺验尸,谁知他们将棺木打开后却发现——”八王子拧着眉头,“发现父皇尸身已腐,骨黑如墨,明显是因为中毒而亡才会如此。”七皇子点点头,也沉声道:“随行的军队里有我的人,这事是他悄悄遣信告诉我的,而给皇上送信的信使,应该还有两日才能到京城。”“这件事非同一般。”八皇子严肃道,“一旦消息传回京中,皇上便可借机除掉我们几个。”对二皇子帝位有威胁的皇子不少,可现在是他做皇帝,只要他说萧帝生前的毒是其余某个皇子为了登上帝位而给萧帝下毒,将这黑锅扣在他们头上,便可轻易除掉他们。“还有……”七皇子微微顿了顿话音,“这件事京将军也是知道。”萧霁宁对此却不感到意外,京渊的确知道,萧帝还没死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只是七皇子和他说的却是:“你是知道的,我母妃迄今还在宫中,刚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慌乱异常,便和我母妃说了几句,我母妃对我说,京家对大萧的忠心可鉴,让我相信京将军。恰好那日我出宫回王府时碰上了正在巡视的京将军,我就将此事告诉给了他。”二皇子上位后并不想萧帝的旧妃留在宫中,打算等冬季结束后就将她们尽数送到皇陵,和三皇子一块守墓。“京将军让我赶在皇陵信使到达京城之前通知诸位王爷和信得过的大臣。”七皇子面露无奈,“可我出宫后只来得及将此事告诉你和八弟,皇宫便戒严了。”萧霁宁闻言,便明白他这二皇兄的短暂的皇帝日子应该就要坐到头了,于是他对七皇子说:“皇兄,咱们还是听京将军的话,赶紧将此事告诉诸位信得过的大臣吧。”“好。”七皇子点头,“那你我三人分头行事,尽快将此事知会诸位大臣。”因着他和阮佳人的关系,萧霁宁第一个去见的大臣是辅国公,辅国公在朝中人脉甚广,他得知此事后也大为震惊,当即就和萧霁宁承诺他会在第二日早朝和几位公候联名上书,请皇上彻查此事。但第二日早朝时,不等辅国公上奏,二皇子就先声夺人说他已经接到密报,萧帝并非死于风寒,乃是中毒而亡,而这下毒之人,便是萧帝生前一段时间内最宠爱的妃子——纯婕妤。至于指使纯婕妤给消毒下毒的背后密谋之人,就是九皇子。朝中人人皆知,这后宫中若要说谁最得圣宠,那人必定是珍妃无疑,然自从宸妃故去后,本以为要独宠后宫的珍妃却未能再续盛宠,而是被纯婕妤分走了帝宠。纯婕妤常常伴在萧帝身边,想给萧帝下毒再容易不过了。此言一出,满朝皆惊。辅国公当即跪下,悲愤道:“皇上,九皇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九皇子非长非嫡,他何至于做这样的事?请皇上明察!”二皇子笑了笑,说道:“辅国公,朕知道九皇子和您是姻亲,也知道九弟性子软,朕也不相信九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更何况,军医说先帝身上的毒并非剧毒,需常年服用才会致死。在先帝身边陪伴最久的太妃,是珍太妃,所以上朝之前,朕就已经派京将军去平王府和顺王府,请两位皇弟来金龙殿问话了。”百官原本以为二皇子是要对付九皇子,直到他说了这话,大家才明白二皇子真正要对付的人是七皇子,那些在九皇子被点名时默不作声,效忠七皇子的大臣闻言也静不住了,脸上逐渐露出了些焦急的神色。而二皇子看着底下百官神色各异的面庞,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萧默说的不错,这京家父子果然是一把利刃,可助他坐稳帝位。昨日徐君悔去世后,他本还有些担心朝中大臣议论,但入夜后,京渊却和他说了一件事。京渊告诉他:七皇子在皇陵军中安插了自己的眼线,现在他已经发现萧帝死于中毒,并在私下联络了许多大臣,明日早朝时就要上奏此事,让他早做准备。二皇子闻言当即微怔——那毒正是他和高贵妃一起下的,只是萧帝尸身腐坏的如此快,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不过多亏了京渊将这个消息提前告诉他,因为这件事,给了他一个除了老七这个心腹大患的好机会,只要他想,他甚至连老九都可以一并杀了。但他不想老七和老九死的太痛快,京渊也和他说,为了堵住大臣的嘴,他明日必须传七皇子和九皇子来金龙殿大当场问话。二皇子起初不愿意,可后来京渊又对他道:他这样做,可以借机看清朝中哪些大臣有异心,是支持七皇子和九皇子的;况且他将七皇子和九皇子一起召来问话,他们两人若想活下去,必定会将下毒之事往对方身上推。回想起往日老七和老九那兄友弟恭的模样,如今可以看见他们兄弟反目成仇,二皇子怎么会不同意呢?而等这事结束后,想必徐君悔的事也没人再记得了。 第73章 直到京渊拎着衣服走过来真的作势要为他更衣时,萧霁宁还是觉得他没睡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萧霁宁哪敢真让京渊给他穿衣服,在京渊靠近他时后退一步,问他:“京将军,你怎么会在我房里?还有那些禁军——”“微臣来这,是有事想和殿下说。”京渊举着衣服道,“不过殿下还是先更衣吧。”萧霁宁还是不太愿意,他不习惯和京渊靠得这样的近:“让穆奎来就好。”京渊笑了笑,问他:“微臣服侍殿下不也是一样的吗?”“那我还是自己来吧。”萧霁宁觉得越发诡异,依旧拒绝道。只不过萧霁宁的穿衣技术的确不太娴熟,最后还是靠着京渊帮忙给他系了几处地方的衣带这才把衣裳穿好。“外头凉,殿下即开门之前还是再披件斗篷吧。”京渊给萧霁宁加了披风后,就走到门边打开房门,对门外的穆奎说,“穆奎,殿下刚醒,还没用过早饭,你去厨房让人送些殿下喜欢的灯盏糕过来吧。”穆奎闻言脸上的错愕比萧霁宁更甚,可他被京渊的目光一扫后便不敢出声说些什么,怕一不小心就害了自家殿下,连忙低头退下照京渊的吩咐去做。好在顺王府的厨房手脚够麻利,很快就将灯盏糕连同一碗肉糜粥给送了过来。京渊今日接替了所有穆奎平时会做的活儿,肉糜粥上来后立刻给萧霁宁盛粥:“殿下快用早膳吧,毕竟今日殿下午膳可能要晚些才能吃到。”萧霁宁接过京渊递给他的粥喝了一口——这粥不烫,温度适中正好。厨房知道他的口味,以前喝粥时他被烫过,说了一次之后厨房后来再给他做粥,呈上来的时候往往就都是可以直接喝的温度了。“为什么呀?”萧霁宁听到京渊说等会午饭要晚点才能吃时还有些疑惑,下意识地问,“对了,京将军,今日你休沐不当值吗?怎么还穿着禁军服啊。”“当值。”下一瞬,萧霁宁就听见京渊回答他道,“因为皇上召殿下去金龙殿问话,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府。”“噗——!”萧霁宁闻言一口粥全部喷了出来,捂着胸口咳呛不已,稍稍缓过气来后就瞠目问京渊:“二皇兄召我去金龙殿问话?”京渊点头道:“是。”萧霁宁要疯了:“什么时候的事?”他就说怎么京渊今日怎么会在他房间,他院里还站着那么多禁军?“皇上卯时上朝,上朝约莫一刻钟后下的令。”京渊没有添油加醋,如实告诉萧霁宁道。卯时到巳时,中间还隔了一个辰时,也就是说从二皇子下令到现在,京渊来“抓”他起码“抓”了三个小时。想起他那二皇兄的暴脾气,萧霁宁就算现在还不知道二皇子为什么召自己去金龙殿,可他觉得他很可能不是死于京渊之手,而是会死于二皇子的盛怒之下。京渊还接着道:“微臣先来的顺王府,见殿下睡的香甜,便先去平王府找了七王爷,之后又来找殿下你的。”萧霁宁:“……那这么说,七皇兄他?”京渊说:“七皇子在外面的马车上等你。”萧霁宁:“……”萧霁宁听完京渊的话后,在崩溃边缘疯狂试探:“那京将军你……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啊?”甚至他在醒来后京渊还不慌不忙,让仆从给他上早膳!要不是京渊承诺过会保护他,萧霁宁都要以为京渊是真的想要搞死他了。不,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京渊就是想要搞死他。萧霁宁哪还敢优哉游哉地继续喝粥吃糕糕,立马就往门外冲,上赶着去给他二皇兄送人头:“我们快点进宫去吧!”京渊笑了笑,挑眉对萧霁宁说:“殿下早饭没用几口,带几块灯盏糕路上吃吧。”说着,京渊便往萧霁宁手里塞了几块灯盏糕,带着他到顺王府外和七皇子会和。七皇子在进宫的马车上等萧霁宁,他从一开始看到京渊,得知新帝要召他去金龙殿问话时的慌乱和紧张,等到平静,现在更是已经等得快要睡着了。为什么呢?因为起初他等得焦急,让看守马车的禁卫去问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九皇子还不出来,得到的回答却是:“京将军说,九王爷他还在睡觉,等九王爷睡醒了再进宫吧。”七皇子:“……”七皇子无话可说。所以七皇子看见京渊掀帘让萧霁宁进来时神色依旧淡定,只是他在看见萧霁宁手里拿着的颜色好看的灯盏糕时,七皇子脸上淡然的神色终于变得复杂起来。萧霁宁看了看七皇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灯盏糕,问七皇子道:“七皇兄,你吃过早饭了吗?没有的话……分你吃一点?”这一刻七皇子忽然觉得,他这九弟或许真的不适合做皇帝——要是真当了皇帝,早朝他起得来吗?而今日差点疯掉的人不止萧霁宁一个,在金龙殿等京渊把萧霁宁和七皇子带来的二皇子也快等疯了,因此当萧霁宁和七皇子进了金龙殿时,二皇子脸色阴沉难看,怒极反笑道:“七弟,九弟,你们可知,朕和百官在这等了你们多久?你们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萧霁宁:“……”萧霁宁不敢吱声,七皇子也沉默着不说话。二皇子见状又是一声冷笑,身体往后一靠道:“先帝并非死于风寒,而是死于中毒的事,想必两位皇弟都已经知道了吗?那朕今日召你们前来的目的,你们也应该明白。都说说吧,你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先帝下毒的。”萧霁宁听着二皇子的问话一脸莫名,蹙眉问道:“给父皇下毒?”是谁给先帝下的毒难道二皇子心里没点数吗?这么快就想甩锅给他们了?恰好这时有个人已经替萧霁宁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给先帝下毒的人,不就正是皇上你吗?”说话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深受二皇子信任,刚被赐封为骠骑大将军的京渊。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大阅兵了吗! 第75章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在二皇子的剑和地砖相撞的清脆鸣响传入他耳中时骤然回归平静。二皇子的剑落在地上,而京渊的剑抵着二皇子的喉咙。他的喉咙上有道细细的血线,在往外渗着微量的血,但是伤口却不深。满朝寂静无声。京渊把剑收回插入刀鞘,低头哑声对金龙殿的宫人们吩咐道:“皇上累了,把他扶回去休息吧。”二皇子最终被萧默谴人搀扶着送回寝殿去了。皇上不在,这早朝自然也就结束了。给先帝下毒的人无疑是新帝,只是先帝已逝,新帝才是大萧当今的皇帝,就算他今日当朝追砍臣子已然失去民心,可只要他不死,他就依旧是皇帝,除非他自己退位。于是下朝之后,才有些官员叹息京渊方才为何不直接杀了新帝?这样的新帝只会带领大萧走上灭亡,如今他们只能等新帝主动退位,或是哪位王爷能“叫”新帝让位了。而早朝结束后,萧霁宁还是有些怔怔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京渊刚刚为什么没有杀了二皇子,可是只有今天才上杀了二皇子的最好时机。萧霁宁不禁问小蛋:“小蛋,京渊他为什么不——”“别问了,问就是我也不知道。”小蛋回答的很快,“你二皇兄和你八皇兄一样都过了死劫了,以后说不定会长命百岁的。”这么说,今日果然就是二皇子的死期,只是京渊没有杀他。“为什么……”萧霁宁怔忡道。“早就告诉过你了,剧情走向变了。”小蛋也搞不明白了,萧霁宁被叫到金龙殿时它也很急,现在看萧霁宁没事了它还开玩笑道,“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登基了我都不会觉得奇怪。”萧霁宁没理会小蛋的玩笑,他下朝后忙着发呆,京渊又没来找他,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了,就抓了个宫人问:“你看到京将军下朝后去哪了吗?”“回王爷,京将军回家去了吧?”宫人也被今日金龙殿上发生的事情吓的不轻,小心回答萧霁宁道,“这大人们下了朝,不都是回家吗?”他们又不是太监,男人不可以一直留在宫内的。萧霁宁闻言立刻朝宫门追去,七皇子见萧霁宁跑得飞快,就问他:“七弟你走那么快是要回顺王府吗?我们一块去吃个午饭吧?”七皇子也有很多话想和萧霁宁说,如今二皇子退位是迟早的事,下一任新帝会是谁他们要好好想想。只不过萧霁宁听了七皇子的话后却没停下脚步,遥遥回答他:“七皇兄你去我府上吃吧,我还有事!”也算萧霁宁这些年虽然咸,但是身体素质却还不错,在京渊刚出宫门时就追上了他。萧霁宁远远地看到京渊的马车就开始喊人:“京将军!京将军——!”只是他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见马车停下,萧霁宁就不信车夫没听见他的喊声,唯一的原因就是京渊不让马车停,镇国少将军府车夫的架子多大他也是见识过的。萧霁宁又急又无奈,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他求京渊时,京渊提的让他再叫他一次“京渊哥哥”的要求。于是萧霁宁只得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地出声喊道:“京渊哥哥——!”第53章 萧霁宁没想到这还真的有用, 见马车停下后立刻奔到车旁,伸手直接去撩京渊的车帘, 问他道:“京渊哥哥, 方才我叫你你怎么不停车呀?”京渊坐在马车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萧霁宁掀开车帘时侧身淡淡地朝他瞥去, 而他这一抬眸,就直直撞进了少年凝望着他的明澈双目里。在大殿之上,他看到的就是这一双眼睛,这双他看了数年,每次见时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欣赏的秋水无尘杏子眼——那时的萧霁宁也是这样痴痴地望着他, 他看到少年嘴唇颤了颤,而后紧紧抿起, 是一副有些茫然又有些怔忡的模样。莫名地, 在那一刹他也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地收了力道,没用腰间的剑划开二皇子的喉咙。但京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他脑海中有无数个答案, 譬如他不想让那双干净的眼睛印入血迹;譬如他不想当着百官的面杀了新帝,致使日后可能会有闲言出现;又譬如将二皇子留下, 逼他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才是对他最好的折磨……他也不是没有听到萧霁宁喊他, 只是萧霁宁的声音会叫他心烦意乱,他不让马车停下只是不想让萧霁宁追上来打散他的思绪。然而京渊也无比清楚,这些全部都是借口。不然他就不会在萧霁宁喊他“京渊哥哥”时还是让车夫停下了马车。今日是寒冬中难得的一个晴朗日, 马车外的世界明亮而温暖,萧霁宁就站在那一片融融的暖光下,与马车内不见光的他对视而望。在这一刻,京渊忽然发现在心底,他自己其实是知道答案的——他只是在害怕,他害怕当着萧霁宁的面杀了二皇子,因为会让萧霁宁难过,会让萧霁宁对他心怀芥蒂,甚至可能会让他们关系从此走入一个不可回头的死胡同。可这个答案太过荒唐,和他听到萧霁宁的声音会心烦意乱,和他会对二皇子手下留情,甚至在萧霁宁还小的就一直护着他一样荒谬,不管他用什么理由去辩解,都无法改变这么多年,他始终在做荒唐事的事实。“殿下。”京渊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你叫住微臣有什么事吗?”萧霁宁掀开车帘看见京渊时,发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模样有些惴惴,小心问道:“京……渊哥哥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个午饭?”京渊听着萧霁宁一连叫了他三声“京渊哥哥”,这是萧霁宁在小时候要倚靠缠伴在他身边存活小心翼翼讨好他时的称谓,长大了后的萧霁宁不再这样喊他,因为这个称呼是示弱表现。可是萧霁宁太狡猾了,明明他一示弱,他就会忍不住心软,可他还是要这样喊他。京渊闭眼摇了摇头嗤笑一声,再次睁眼后就抬手撩起了车帘门,邀萧霁宁上马车来:“殿下想去哪吃?”萧霁宁见京渊摇头时还以为他不愿意呢,没想到最后京渊竟然同意了。于是萧霁宁跃上马车,走到车内坐在京渊身边,和他道:“那就是一品楼吧。”这会儿的车夫倒是肯听萧霁宁的话了,不等京渊吩咐,在萧霁宁话音落下后就驾车朝一品楼驶去。到了一品楼,也许是见京渊笑了,萧霁宁不再喊他京渊哥哥了,而是直接问他:“京将军,你想吃些什么菜?”京渊唇角含着淡笑,神色平静,似乎方才他漠然沉默的从未出现过一般,开口道:“殿下点你喜欢的菜就好。” 第77章 四皇子五皇子:我们会努力活得比你久的。-《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三十九章 篡位:虚假的不轨之心,做皇帝要日日早朝安抚大臣,晚上还得去后宫安抚后妃,还有被绿的风险,这根本不是天下第一开心事。睡♂觉:真实的不轨之心,做不做皇帝影响我权倾朝野吗?不做皇帝可以夜夜笙歌,日日快活,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开心?识别真正的不轨之心,有助于你一♂觉起来发现自己肾没了!第54章 京钺的提议没任何问题, 这是必然的事。事实上,二皇子继位时日太短, 对于这位“短命”但登基几日就引出不少事端的新帝, 众官员听完他的死讯是生不出什么悲伤情绪的,有的只是愕然。只是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要怎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二皇子驾崩他们要选出新帝, 那也得等个几日,起码等二皇子后事结束,否则就这样急急地选出新帝,于名声上来说怎么都不太好听。而在这样的当头,不管谁想做皇帝, 面上谁都不会表现的太明显,否则岂不是自证你早盼望着自己的哥哥死, 等着自己登基了吗?所以京渊在听见京钺开口时就皱起了双眉。恰好这时有别的官员开口, 问京钺道:“那依京大将军之见,应是一位王爷为新帝?”果不其然,下一刻京钺就朝京渊望来,唇角勾着冷冷的笑容。京渊也抬眸, 目光森寒地回望着京钺。京钺道:“当然是——”“四王爷。”京渊抢在京钺前一步开口,寒声道, “长幼有序, 继位的应是四王爷。”有大臣反对道:“可论长幼,应属三王爷继位才是。”“云鸿皇帝在位时,命三王爷看守皇陵, 永无帝召不可回京,陈大人你是忘了吗?”京钺站出来一步道,“当今皇上也未下皇诏,陈大人,你是要违抗云鸿皇帝之命,或是要代替皇上下皇诏,让三皇子回京继位吗?”云鸿皇帝即萧帝,被称为陈大人的大臣听了京钺的话也丝毫不怵,大笑道:“那也不该是四王爷继位,四王爷生母温太嫔乃东瀛人,若是四皇子继位,再娶个东瀛妃子回来,数代之后,这到底是我大萧的王朝,还是东瀛的?”“”京钺也笑了,问陈大人道:“那依陈大人之见,应是哪位王爷继位呢?”“行了,别争了。”最终是谢相不愿再听他们的争执,出面阻拦道,“这事等皇上的后事……结束后,咱们再行讨论。”今日早朝匆匆结束。在回去的途中,京钺第一次主动找上京渊说话:“京渊——”京渊听到京钺喊他,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你这个儿子,生来就是我的债。”京钺看着京渊的冷脸,倒也没生气,反而笑得畅怀,“但是最近我才发现,你真是我的好儿子。”京渊神色不变,问他道:“你确定?”“这要是放在以前,我是不确定的,因为我都快想不起来你上一次听我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所以我真的好奇——”京钺笑了一声,随后压低声音道,“九皇子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能这样听他的话?嗯?”而京渊听完京钺的话后垂下眼睛,片刻后忽地也勾起唇,不屑地嗤道:“因为我大概真是你的好儿子。”“我们太像了。”说完这句话,京渊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京钺望着京渊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还没打算要让九皇子登基,他方才在朝堂上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试试京渊,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京渊格外地维护九皇子。似乎九皇子就是他的软肋一般,不可触碰。但这不像是京渊会做的事,因为他们所谋之事就注定着身上不能有软肋存在。他这个儿子太过聪明,也太难控制,京钺明面上虽是一副大权在握的模样,可他和京渊谈论一番下来,心里却不是完全有底。毕竟如果九皇子这个人,是京渊为了对付他而立的靶子呢?他如果动了手,那就中了京渊的计。思索再三,京钺最终还是决定先不动九皇子,只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继续行事——扶植四皇子登基,除去七皇子。前者可能需要他费几句口舌之力,后者则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因为四皇子和五皇子早有除去七皇子的心思了。这一日,金龙殿的百官各有心事。在平王府内,七皇子也召集了八皇子和萧霁宁议事。“我欲谋帝位,希望两位皇弟能助我一臂之力。”七皇子皱着眉头,在屋内来回踱步两圈后,终于下定决心神色凝重地对两位弟弟说出这句话。萧霁宁和八皇子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来惊喜不已,异口同声道:“天哪七皇兄,你终于想通了!”八皇子立马一拍桌面,站起来去扶七皇子坐下给他捏肩:“早让你去抢那个位置了你不听。”萧霁宁也赶紧给七皇子倒茶:“你还想让我去。”八皇子接过萧霁宁的茶,吹了吹才递给七皇子:“就是,明明你才是最适合做那个位置的人啊。”七皇子:“……”自古以来,多少天家兄弟父子为了那个位置不是互为猜忌,手足相残,怎么到了他这里却完全变了呢?七皇子想要登基也是迫不得已,原先他是不想去争的,却不想二皇子登基没几日后就要拿他和萧霁宁开刀,于是七皇子就明白,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护不了他们,所以他才要去争上一争。他本还担心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后会伤了他和八皇子、萧霁宁的兄弟情,谁知他们两个早就盼着他登上那个位置了。 第79章 “京渊是这样登基的吗?”萧霁宁忍不住问小蛋。小蛋听完萧霁宁所言后沉默了片刻, 承认道:“大致上是这样没错。”得到了小蛋肯定的答案,萧霁宁神色怔忡地后退两步, 坐到椅子上, 喃喃道:“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京渊并未直接参与皇位的斗争, 皇子们几乎都是死于自相残杀,就算死于京渊之手,也是京渊奉帝命行事。可这背后京家有没有做推手,那就不好说了,毕竟京家除了京渊以外, 还有个京钺。小蛋因为萧霁宁是在担心他会死的事,所以安慰了他一下说:“你也先别急, 这些都是原著剧情, 可现在剧情都不太一样了,你也不一定会死的。”“我当然不会死。”萧霁宁说,“京渊说了要保护我啊,我担心的是我三皇兄和七皇兄他们。”小蛋:“……”它为什么要嘴贱一把去安慰人呢?“现在最重要的是, 不能让三皇兄回京,也不能让七皇兄登基。”萧霁宁蹙着眉说道, “三皇兄如果一直待在皇陵, 那四皇兄和五皇兄都没有办法对他下手,他也就不会出事了。”小蛋说:“三皇子那边你暂时不用担心,没有皇诏他回不来的。”“这可不一定啊, 当初二皇子登基时他没回来,是因为轮不到他登基。”萧霁宁却还是不放心,“大臣那时说什么‘长幼有序’推二皇子登基的,那现在他们肯定也会以这个理由为借口,让三皇兄回来。”小蛋又问:“那你要怎么办呢?”“我去和七皇兄八皇兄说一下。”萧霁宁道,“若是大臣们想推三皇兄上位,那只要我们三人一口咬定三皇兄无皇诏不可回京,那大臣们也无法让三皇兄回来。我还会修书给三皇兄,让他暂时不要回京。”萧霁宁说干就干,第二日便联系了七皇子和八皇兄,将自己忧心的事告诉了他们,七皇子八皇子听完后也同意萧霁宁的话,表示若是大臣提起,他们两人也会极力反对三皇子回京。只是解决了三皇子这边的问题,七皇子那边萧霁宁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毕竟当日七皇子说要夺位时,他是赞成的。萧霁宁愁的很,只是二皇子的后事时间再长也用不了多久,大殓结束后,再次选新帝的事就要被提上日程了。且正如萧霁宁所担心的那样,大臣便提议依旧按年长者继位为由,让三皇子回京登基,除了年龄这个问题以外,三皇子那边还有个分量很重的筹码——皇长孙也是三皇子所出,且萧帝生前非常宠爱这位皇长孙。相比之下,四皇子五皇子虽也有儿子,但都不是嫡长孙,六皇子的王妃尚在孕中,这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至于七、八、九皇子就更不用说,他们后院里还没人呢。皇家子嗣越多越好,所以这皇位,应当皇长孙的父亲三皇子来继承。好在萧霁宁一行人早有准备,大臣们说出这个提议时,萧霁宁就道:“父皇在世时曾经说过,三皇兄永无皇诏不可回京,二皇兄生前并未下皇诏,所以三皇兄不能回京。”“是啊。”八皇子也站出来说,“等新帝上位,下了大赦皇诏,再让三皇兄回京吧。”三皇子伴读段璋之父段大人,闻言就问八皇子和萧霁宁道:“那依二位王爷之见,这帝位该由谁继承?”八皇子回答他:“立嫡立长立贤,父皇没有嫡子,而先太子又已去世,七平王卓尔不群,德才兼备,应立他为新帝。”段大人不依:“八王爷,你也知道立嫡立长立贤,先立长,后立贤,难道你是在说三王爷无贤能吗?“当然不是。”八皇子皱眉连忙否认,“三皇兄怎么会无贤能呢?”段大人冷笑一声:“若非如此,那应当立三王爷才是,就算不是三王爷,那也该是四王爷,怎么就轮到七王爷了呢?”五皇子听着,也挑眉道:“我也认为,应是四皇兄继位才是。”六皇子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七皇子和四皇子都是被推举继位的王爷,他们为了避嫌,最好是不开口的,就算开口,也需是礼让对方,谦逊让对方登基——这样的话,倒不如始终保持沉默。而八皇子一个人说不过五、六皇子两人,连忙看了萧霁宁一眼,让他也站出来说几句话。“我……”但是萧霁宁却有些犹豫了。因为如果一旦他开口支持七皇子,若真让七皇子登基了,那对付七皇子的人,除了四、五、六皇子以外,还会多个京家。到了那个时候,七皇子如果想要坐稳帝位,那他迟早要与四、五兵戎相见,最后也会和京渊如此对上,可萧霁宁真的不愿意让京渊和他七皇兄对上,所以他犹豫了。然而就在萧霁宁犹豫的时间里,京渊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就站出来,启唇道:“段大人说的对,我认为,应当也是四皇子登基。”京钺听着京渊的话,斜斜一勾唇角,说:“老夫也同意段大人的话。”京渊现在掌管着宫中禁军,京钺也手握大萧近半的兵权,当初二皇子只有京钺支持都能登基,如今京渊开口了,纪家所支持的五皇子也没异议,新帝便被定下——是四皇子。萧霁宁听完愣了一瞬,随后便低下头,不敢去看七皇子和八皇子的面庞。三人一路无言,出了宫门后,萧霁宁想要离开,却被八皇子一把揪住衣领:“你还想跑?跑到哪去啊?”萧霁宁耷着头,没有抬眸,小声道:“八皇兄……”八皇子把萧霁宁逮去七皇子的平王府,之后便逼着他抬头,看向他们。“九弟,你在想什么呀?”八皇子也没一上来就骂萧霁宁突然反水,只是问他,“要不是我了解你,我都差点以为你跑去老四那边了。”而被萧霁宁卖了的七皇子还去拦八皇子道:“八弟,你别这么凶小九。”“七皇兄,我……”萧霁宁闻言立刻抬起头,眼眶红红的。七皇子见状赶紧道,“九弟,你可不是小孩子了,可别哭出来啊,怎么了你说说就好了,我们不会怪你的。”八皇子见萧霁宁红了眼眶也有点呆,讷讷道:“我语气凶了吗?那对不起噢……”“是我该说对不起的。”萧霁宁却更想哭了,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说,所以他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继而拽着七皇子的袖子慎重道,“七皇兄,你现在还不能登基,你会死的!”“只要你一登基,四……五皇兄一定会对你下手的。”萧霁宁本来想说是四皇子搞的鬼,可他后来想到五皇子才是众皇子中心机最深的那个,所以他把五皇子拎出来背锅,“二皇兄他的死没那么简单。”谁料萧霁宁说完话后,七皇子也皱眉点头道:“是,我也觉得二皇兄的死没那么简单,虽说徐皇后是徐将军的女儿,可能自小习武武艺不差,能够杀了二皇兄,可是二皇兄的皇儿和她并不在一个宫殿内啊,那边还有蒋贵妃看着,她是怎么做到杀了二皇兄又杀皇子呢?”八皇子也不蠢,被萧霁宁和七皇子一点就透了:“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老六支持老四还有的说,可为什么老五也会支持老四啊?当时二皇兄还在时,他还是支持自己登基呢,怎么现在就去支持老四了?”“什么老四老五的。”七皇子教育弟弟,“那是你四皇兄五皇兄。” 第81章 现在她召萧霁宁进宫,一次两次萧霁宁还能拒绝,可若是拒绝的次数太多,被四皇子知道了,四皇子说不定会以他不孝为由,生出些事端来,所以萧霁宁最后还是得进宫看望她。说起来,从萧帝去世到四皇子继位,期间还换了一位皇帝,其看似长久,实则只是过去了几个月罢了。如今才春还未结束,萧霁宁见到纯婕妤时,她还是那副模样,低头垂首侍弄着她养的丁香花,只是打扮较萧帝在世时更加素净了不少,唇色也比较苍白,看上去最近过的似乎并不太好。萧霁宁见了她不多作言语,只是开口淡淡地唤了她一声:“母妃。”纯婕妤掩唇咳了两声,问萧霁宁道:“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不,我根本就不想见你。萧霁宁心道。他看着纯姬这副羸弱的模样,一点心疼怜悯的情绪都生不出来,因为他太了解纯姬了,这个女人善于装可怜,以博取旁人的同情。以前萧帝在世时,纯婕妤打扮的素净只是为了模仿珍妃讨萧帝的欢心,平日在宫里华贵首饰从不少戴,只有在侍寝时,或是萧帝来玉笙居时才会故意摘去多余的首饰。明艳富贵的打扮,才是纯婕妤真正喜欢的。况且要出宫的太妃们都是膝下没有皇子公主的,纯婕妤有他这个儿子,根本不用出宫。现在萧帝死了,纯婕妤还作这副打扮,明显就是给他看的。所以萧霁宁只是道:“儿臣平日要事缠身,所以未能及时来看望母妃,还望母妃不要计较。”“我怎么会计较呢?”纯婕妤脸上的哀戚更甚了几分,“母妃也知道你忙,所以你偶尔能看看看母妃,母妃就很高兴了,不敢再奢望什么。”萧霁宁没想到他都这么说了,纯婕妤脸上还是毫无异色,便沉默了一片刻,继而道:“母妃,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努力辅佐四皇兄,听四皇兄的话,早日立功获得封地,等到了那时,儿臣便能带着您去封地颐养天年了。”结果就是这句话,让纯婕妤维持的表情露出了几分异样,她愣了一霎,竟有些不知道如何接萧霁宁的话。萧霁宁一看她这模样,便明白纯婕妤今日召他过来绝不是普通的诉苦,萧霁宁嗤笑一声,上前握了握纯婕妤的手,微笑着轻声道:“母妃你放心吧,儿臣迟早有一日会接您出宫的,儿臣还有别的事要忙,改日再来看您。”说完这句话,萧霁宁便放开纯婕妤转身想要离开。但纯婕妤却喊住了他:“你站住——”萧霁宁头也不回,问她道:“母妃,你还有别的事吗?”“萧霁宁。”纯婕妤绕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气咬牙道,“我是你母妃,你和我才见了多久,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儿臣有事要……”萧霁宁还是那个回答。“你能有什么事要忙!”纯婕妤这会儿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是在准备篡位谋反吗?四皇子刚登基,他都没你这么忙!”萧霁宁脸上笑容不再,望着纯婕妤道:“母妃,小心隔墙有耳。”纯婕妤召见萧霁宁,自然是屏退了所有人,她说的这些话语气虽然强烈,但并不大声,只有萧霁宁和她能够听到,况且纯婕妤也是被萧霁宁气狠了也才会这样口不择言:“小心,你还知道小心?你若是懂得小心,你就不该让四皇子登基!你就算让七皇子登基,也好过是他啊!”纯婕妤真正想的,是让萧霁宁登基,可她这个儿子是什么性格,这么多年来她也算看清了——京渊是他的伴读,辅国公嫡女是他的正妻,甚至连萧帝去世时托孤大臣都是让京家父子坐的,这样一幅好牌,到了萧霁宁这里却硬生生地被打烂。本来二皇子登基后,纯婕妤都已经绝望了,却不想二皇子死的那样早。没了二皇子这个劲敌,朝中追逐帝位最有希望的就是七皇子的,纯婕妤知道萧霁宁和七皇子关系好,若是七皇子登基,那萧霁宁日后前途也不会太差。可那日金龙殿内的事纯婕妤也听说了,她万万没想到,萧霁宁竟然不去支持七皇子登基,而是让四皇子捡了这个便宜。四皇子那是谁?那是异域妃子的儿子!“你太叫我失望了。”纯婕妤撒了一通气后,抚着胸口道。萧霁宁听完纯婕妤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后,脸上的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母妃,你还有别的事要说吗?没有的话,儿臣先退下了。”纯婕妤没了劲再去骂萧霁宁,因为她忽然发现,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她如何打骂,他的情绪永远不会有任何激烈的起伏。所以她只是指着殿门,冷冷道:“你滚。”萧霁宁揖首道:“母妃,告辞。”而争执中的纯婕妤和萧霁宁都没发现,角落里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离开皇宫后,小蛋见萧霁宁自从见了纯婕妤便一言不发,到了顺王府时终于忍不住问萧霁宁:“你没事吧?”“我没事。”萧霁宁飞速地回答小蛋道。然而就是因为他答的这样快,小蛋反而更不放心了:“你真的没事吗?”这一次萧霁宁没有再回答小蛋。半晌后,他才张唇轻声问小蛋:“小蛋,我这样对纯婕妤,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心了?或许她在宫里过的真的不好……”“你在想什么呢?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小蛋马上和萧霁宁说,“就算她过的不好,难道你以前在玉笙居过的就好了吗?”作者有话要说:  更晚了对不起!今天再抽50个红包!-《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四十一章 饭桌好友:虚假的酒肉朋友,上了桌你我都是兄弟,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下了桌抱歉我不认识你,这个忙有事再说吧,要不然我非洲有产业,我派你过去做个总裁?宁宁和京渊:真实的酒肉朋友,上了桌你我不只是兄弟,你要我干你都可以;下了桌抱歉我还想再上点别的东西,你看这张床它又大又圆……识别真正的酒肉朋友,有助于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脚不碰冰凉地!哈哈哈酒肉朋友梗来自于旦总,我被洗脑了,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梗。第57章 萧霁宁没忘, 他只是有些感慨。 第83章 京渊却在这时忽然抬起双目,直勾勾地对上萧霁宁眼眸,启唇郑重唤他道:“殿下。”“怎、怎么了?”萧霁宁讷讷地问他。京渊道:“小心七皇子。”京渊只和萧霁宁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他便以他还有事要处理离开了顺王府。留下一头雾水的萧霁宁,他不禁问小蛋:“你有没有感觉,京渊今日哪里怪怪的?”“没有。”小蛋如实道,“你们两个的对话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啊,哪里有问题?”萧霁宁:“……”问题就在这,而且问题大了去了。但萧霁宁也没办法和小蛋解释他心中的感觉,叹了口气换话题道:“那京渊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他要我小心七皇子,可我七皇兄总不可能害我吧?但是京渊也不可能是在挑拨我和七皇兄的关系啊?他要是想要挑拨我们两个的关系,早八百年就开始挑拨了。”“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小蛋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你这不懂宫斗政斗吗?听我的,你已经可以去篡位了。”萧霁宁拒绝的无比果断:“不篡。”不过萧霁宁知道京渊不会说一些没有意义的事,他也听进了京渊的话,但他不是对七皇子起了戒备,只是依旧待在自己的府里不出门——他不出门的话,总没有什么问题了吧?可惜的是他不能一辈子不出门,萧霁宁始终称病不肯去见纯婕妤,纯婕妤派人来信便来的越来越勤。眼看实在避无可避了,萧霁宁只能再次入宫。而这一次的纯婕妤就没再装病了,上次她还一身薄衫地在小院里照养她的丁香花,如今再见萧霁宁,她便直接坐在殿内的贵妃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萧霁宁。萧霁宁给纯婕妤行了礼,但纯婕妤没有叫他起身,而是看着自己的手上的丹蔻,漫不经心地问萧霁宁道:“你的病终于好了吗?”“没好。”萧霁宁摇摇头,随后起身在木椅上坐下,还指使纯婕妤宫里的宫人给自己倒茶,“不过我看母妃你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萧霁宁不论如何也是个王爷,而纯婕妤只是个太妃,说句难听的,她能在宫里享受着这样舒心的日子,还是因为她有萧霁宁这个儿子,所以宫人们不敢不听萧霁宁的话,怯怯地看了纯婕妤一眼,便上前给萧霁宁倒茶。但奇异地是,纯婕妤这次并没有生气,虽然她脸上依旧是不肯低头的冷傲,出口的话却是服了软:“霁宁,难道你我母子,要一辈子都这样说话吗?”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下一个登基的不是五皇子,是宁宁,而且就快了,嘿嘿。-《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番外特别篇7之人物偶遇指南少将军府:京钺顺王府:京渊一品楼:九皇子梨花苑:六皇子or九皇子青楼:六皇子松竹馆:六皇子先皇后寝殿:先太子(?)第58章 纯婕妤会服软也是迫不得已的。当然这种事没人逼她, 是她自己在逼自己。四皇子准许萧帝留下的太妃们在宫中养老,对没有子嗣的太妃们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幸事。可对纯婕妤来说, 就不见得是件好事了。太妃们都居住在甘泉宫, 一人一间屋子,位分高有子嗣的,分到的房间位置能好些, 比如珍妃、贤妃,就算是纯婕妤都能分到一个带小院的厢房,还能让她再院子里养养丁香花。新帝也不曾苛待她们,该有份例的不曾少过,可再多的赏赐也不会再有了。起初纯婕妤还觉得就这样待在甘泉宫, 也不用费劲心思去讨好皇帝,想着整日如何谋宠的日子也不错, 可是时间久了以后她却发现, 这样的日子太寂寞了。纯婕妤在宫中根本没有什么朋友,萧帝未曾驾崩她还在受宠的那些时间内,他惹了不少人的红眼,彼时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可是现在所有太妃都住到甘泉宫了后,纯婕妤才渐渐发觉, 她似乎被人孤立了。原先她就是依附着高贵妃生活的, 可是高贵妃是太后时都不顾她的死活,更何况现在二皇子都死了,是四皇子在位。甘泉宫里其他有子嗣的嫔妃, 譬如珍妃,七皇子待她那叫一个丹心赤忱,若不是他日日进出甘泉宫不太合适,七皇子恐怕都想每日来给珍妃请安,除此以外,七皇子还将各种珍宝首饰,点心佳肴流水似的往珍妃屋里送,就怕珍妃待在这受了委屈。就连贤妃——她的三皇子远在皇陵,都没少千里迢迢地给她寄家书和贴己礼物。而她呢?她一个人在甘泉宫里生活,唯一的儿子萧霁宁别说是给她带礼物,如果她不主动找萧霁宁,萧霁宁连甘泉宫都不会迈进来一步。纯婕妤不是难过,也不是伤心,她只是不甘心。她不甘心比珍妃宸妃过的差,就连温嫔——那个东瀛进贡的舞姬都做上太后了!然而纯婕妤不信四皇子能坐稳这个皇位,大萧还从未有过异域妃子之子坐上皇位的先例,即便四皇子开了这个先例,他也未必坐的长久,他施行仁政笼络人心便是最好的证明。所以纯婕妤服软了,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来日方长,只要萧霁宁还活着,她总会有机会的。但萧霁宁根本不配合纯婕妤好好扮演母慈子孝,他听着纯婕妤和他说的话,淡淡道:“母妃是觉得霁宁说的话有哪里不妥吗?”纯婕妤看着萧霁宁这个态度,便明白她要想让萧霁宁愿意好好听她说话,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事。萧霁宁现在心里对她还有怨,所以她就说:“也罢,母妃看你今日也累了——”只是纯姬话还没说完,她的贴身宫女忽然来禀,说是贤妃来看望她了。说起来,如今在甘泉宫内,活的最滋润的不是七皇子生母珍妃,也不是五皇子生母静夫人,而是贤妃。这是因为当今太后,曾经的温嫔是在贤妃宫里生活的。 第85章 萧霁宁还想说些好听话来蒙哄过关,只是他刚刚张唇,就感觉肚子忽然有些发疼。第59章 痛感起初并不强烈, 就像有时候吃错的东西,肚子不适的咕咕两下。可是……他没吃什么东西呀。早膳是在顺王府里头喝的小米甜粥, 之后萧霁宁就来了甘泉宫, 在纯婕妤那他什么都没吃。萧霁宁蹙着双眉,抬手抚住胃部,想要缓解这阵不适。京渊看到萧霁宁略显痛苦的神情怔了下, 立刻上前将手搭在萧霁宁的肩膀上,低声问他:“殿下,你怎么了?”“我……”萧霁宁眼巴巴地仰起头,想要和京渊说他有些胃痛,可是他刚吐出一个字, 忽地就感觉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都被抽干了般,眼前的世界也陡然开始天旋地转, 迫使他整个人向前栽倒。而之前那还能忍受的痛处也在这一刻骤然加剧, 仿佛有柄利刃来回刺入他的腹腔,将里头脆弱的内脏尽数搅烂,因此萧霁宁张开嘴唇,逆流而上的腥甜液体要比他的话语更先涌出喉咙。京渊早在萧霁宁身形开始打晃的刹那就上前抱住了他, 少年的身体并不沉重,柔软而温暖——像他口中不断呕出的鲜血, 温热而让人心颤。这是京渊第一次这样亲密的抱住萧霁宁, 然而此刻的京渊无暇再去思索其他,他半跪在地上,让萧霁宁能够躺在他的臂弯里, 脸色阴沉而难看,但是唤着萧霁宁的声音却是轻缓柔和的:“……殿下?”“王爷?!”穆奎也瞪大眼睛,等回过神来后立刻跪下,膝行到萧霁宁面前语带哭腔,慌张道,“京将军……王爷他这是怎么了啊?”而京渊还能保持镇定,可是他揽着萧霁宁后背的手臂却在颤抖,他问穆奎:“他吃了什么?”“我想想、我想想……”穆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早乱了心神,还在思索萧霁宁今日吃过的东西。京渊却等不及了,高声喝道:“他在纯婕妤那吃了什么!”穆奎颤了下身体,捧着食盒道:“王爷他什么也没吃啊!纯太妃给他的糕点还都在这,动都没动过呢。”“不是纯婕妤给他吃的。”京渊咬牙道,纯婕妤不可能给萧霁宁下毒,她疯了才会这样做,“你好好想想,或者他喝过什么东西没有?”“喝过什么?有、有!”知道眼下这样的情况他更不能急,深深吸了两口气后,忽地睁大眼睛道,“殿下他喝了几口茶,那茶是纯太妃宫里桌子上的,但是茶是贤太妃给王爷倒的。”京渊得到了答案,便将萧霁宁从地上横抱起朝宫外走去,随后对穆奎说:“你马上去甘泉宫把这事告诉纯婕妤,把殿下喝过的茶、水杯全部带出来。”穆奎立刻从地上站起,朝甘泉宫奔去:“是……”京渊则抱着萧霁宁迅速上了宫门外的马车,让马夫赶紧往顺王府赶。萧霁宁躺在京渊的怀里,疼得浑身直颤,一句话也说不出,下意识寻求保护而抓住京渊衣裳的手指也是无力松散的,直到京渊握住了他的手指,将他整个手掌都包裹在自己手心里时,萧霁宁才发现他的手寒冷如冰,不然他不会觉得京渊手里的温度是那样的暖热。萧霁宁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思绪也是混乱飘忽的,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京渊掌心的温度,他半阖着眼帘,怔怔地望着京渊。这一刻京渊脸上的神情是萧霁宁从未见过的,他愣愣地望着自己,像是从没见过这么多殷红的鲜血一般,无力又恐惧地垂眸望着他。而后他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俯身低头抵住他的额,笨拙地安慰道:“别哭别哭……殿下你别哭……”京渊这样说,萧霁宁才知道自己哭了,难怪他觉得自己视线渐渐有些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过萧霁宁还能听到声音,他能听见血液不断从他喉咙里喷涌而出的咕噜声,京渊因为和他离得太近,他的脸上和手上也都沾满了他的血液。京渊还在轻声安慰着他,但是萧霁宁渐渐的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那股不曾停歇折磨着他的痛楚也在远离他,萧霁宁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一片云上,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仿佛漂浮在空中一般,找不到任何着力点。这种感觉对于萧霁宁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因为他曾经经历过,那是上一辈子他出车祸的时候。他清楚这种感觉——这是在逼近死亡时才会有的感觉。所以说他要死了吗?但是他……好像还不想死。这个念头仅停留了一瞬,萧霁宁便彻底坠入黑暗。而在赶往顺王府的马车上,京渊还在迭声和怀中的少年说着话:“没事的,殿下……你不会有事的。”他将少年鬓角被涔涔冷汗打湿的碎发拨到耳后,不断呢喃的话语不知道是在安慰少年,还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他怀里的少年却在如离水的鱼儿猛然抽搐两下后,就彻底没了动静。京渊低下头,怔忡地看着被他抱在怀里没有了任何声息的萧霁宁,那一刻,京渊也觉得他的心脏蓦然停止了跳动。“……萧霁宁?”他有些愣神,和不知所措地喊着少年的名字,这每一个字单独拎出来,都是再平凡普通不过的字,可是它们碰在一起后,京渊却很难将它们念出口,就如同那些字都带着他难以承受的重量一般。他也不敢去探萧霁宁的鼻息,去确认少年是否还活着,仿佛他只要不这样做,萧霁宁便永不会死去。“萧霁宁。”京渊又喊了一遍少年的名字,他怔怔地说,“你别睡,你睁开眼睛……再叫我一声‘京渊哥哥’,你想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知道的,我从不骗你,说到做到。”“你不想叫我也行,你睁开眼睛。”“……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京渊想要说些软话哄人,可他从来没哄过人,又或者他自己也慌了,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乞求怀里少年,让他再坚持一会了。所以萧霁宁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就在京渊沉默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和他说:“将军,顺王府到了。”京渊开口,声音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沙哑:“江云哲在吗?”马夫压低声音,小声道:“江大夫得了您的吩咐,已经在顺王府候着了。”京渊抱着萧霁宁下车,身体也晃了两下。马夫见状立即上前:“将军?” 第87章 不管人们是如何猜测这件事的,事情的真相却远比人们猜测的更加荒唐和骇人。因为京渊领着禁军到达甘泉宫时,贤太妃也伏在桌前呕血不止,和萧霁宁中毒的情形一模一样,她也似乎预料到会有人来捉她,只是那时她中毒太深,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她拼尽浑身气力,笑着将一封信递到京渊手中后便气绝身亡。萧霁宁听到这里,也顾不上喝粥了,急急问穆奎:“那封信上写了什么?”“王爷,您可知您中的是什么毒?”然而穆奎却没有立刻回答萧霁宁的问题,而是问他,“您中的是雷藤散,据太后所说,这是东瀛特有的毒药。”萧霁宁越听越弄不懂,不明白怎么又扯上了太后:“怎么还有……太后参与其中?”穆奎说:“因为这药就是太后给贤妃的呀。”贤妃给京渊的那封信上说,这味毒药是太后给她的,她其实并不想杀顺王,只是太后许诺她——只要贤妃肯帮忙除去九皇子,那么她便会向皇上求情,让皇上下皇诏召三皇子回京。假如贤妃不愿意动手也没关系,因为五皇子和四皇子早就有所准备,要在今年秋猎时安排一场刺杀,将九皇子和七皇子都一起除去,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她还愿不愿意向皇上求情让三皇子回京,就不好说了。贤妃深知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可她也不愿意自己就这样受人摆布,更不愿意让温嫔和四皇子这样的人高居太后和皇帝之位。所以她留下一封遗书,在里头揭露了温嫔、四皇子还有五皇子的恶行。只是她这封遗书倘若就这样交出,恐怕没有人会相信,于是她不得不给九皇子下毒,让禁军来捉拿她的时候再公布她的遗书,而她服毒自尽,是为了还被她毒害的萧霁宁这一条命。“贤太妃遗书最后还说,她做了这样丧尽人性的事,愧于您,愧于皇家,愧于天下人,愿死后不入皇陵,就算是挫骨扬灰她也甘愿。更以她之口,命三皇子十年之内不管有无皇诏,都不许回京,三皇子一脉,子子孙孙也皆不可继承帝位,否则她死不瞑目。”穆奎说到这,冷冷地哼了一声,“可是她的命怎么能和王爷您比?要不是京渊将军请了神医来为您解毒,贤太妃她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还您的。”萧霁宁没想到自己昏迷仅七日,就发生这么多的事,而且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懂,:“你刚刚说,太后亲口所言雷藤散是她给贤妃的吗?”“这倒没有,太后只承认那雷藤是东瀛的植物。”穆奎说,“可太后不承认那毒药是她给贤妃的,也不肯承认她让贤妃做了这些事。”萧霁宁闻言只道:“雷藤这种事情何须她承认?”这根本就算百口莫辩的事实。太后——温嫔来自东瀛,雷藤又是东瀛的才会生有的植物。它仅在东瀛生有这事虽不能说是人人皆知,可稍加打探谁都可以知道,本就是太后根本无法辩解的事,整个大萧能够拥有这种毒药,还能接近贤妃的人仅她一位,其他人就算有这个机会,他们也没有目的去这么做啊。京渊带领禁军进入甘泉宫时,贤妃还未断气,这封信也是她亲自交出的,不可能存在捏造或是她被威胁的情况。况且挫骨扬灰对于古人们来说,是一种极其深重的酷刑,贤妃还不准三皇子及其子孙继承皇位,她留下这样沉重的遗言,若只是为了污蔑四皇子、五皇子和太后几人,又有谁会信呢?所以穆奎也点头附和萧霁宁道:“所以不管太后承不承认,朝野内外都觉得这就是贤妃给您下毒的真相,现在大臣都在逼四皇子识趣点,主动退位呢。”可萧霁宁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四皇子是异域嫔妃之子,他继承皇位,朝中反对呼声本就高,若不是当时京渊和京钺、还有五皇子及纪家力推他上位,百官是不会同意他继承皇位的,所以四皇子这皇位坐的并不稳当,才需要实施仁政安抚百官,收拢民心。但也正因为如此,四皇子和太后绝不可能那么早就对剩下的几位王爷下手,贤妃遗书里说的秋猎之祸也不可能发生。“小蛋……”萧霁宁想问问小蛋如何看这件事。然而他一开口,小蛋就立刻道:“别问,问就和原著不一样,我也被整懵了,还在这边捋剧情到底歪成什么样了呢。”萧霁宁越想越头疼,还想不出个所以然,就问穆奎道:“京渊呢?”现在萧霁宁觉得他这些疑惑,恐怕只有京渊能够给他解释解释了。穆奎却告诉他:“王爷,您昏迷这段日子,都是京将军守在床边照看您,已经好几夜未曾合眼了,刚刚京将军发现您似乎要醒了,就去外头告诉我,让我进屋来照顾您,现在京将军正在偏阁里休息呢。您要召他过来吗?”“不。”萧霁宁闻言怔然不已,但还是马上摇头道,“既然京将军在休息,就先让他休息吧。”“是,王爷。”穆奎服侍着萧霁宁喝完了粥,又扶他躺下,说,“王爷您身子还虚,要不要再睡会儿?”萧霁宁应了一声,重新躺回床上,本就满腹疑问,现在更是多了不少困惑。穆奎见萧霁宁闭上了眼睛,便走出卧房。可是他在为萧霁宁阖好门后,却在门口静静站了许久。他刚刚说的话,其实有些话并不准确——与其说是京渊守在萧霁宁床边不曾合眼地照看他几夜,倒不如说是京渊霸在他家王爷床边,除了大夫以外谁都不许靠近,所以萧霁宁醒来时,屋里才没有一个人。因为唯一照看着他的京渊在他睁眼前就离开了。想到这里穆奎也是满心困惑——京将军既然这样看重他家王爷,为什么不等到王爷睁眼,和他家王爷说两句话再走呢?不过穆奎并没有将他的疑惑和萧霁宁说出,因为这些主子们的事,主子不问,他们这些下人就最好别提。以前他还对京将军抱有些疑心,可是后来他偷偷去问过几个大夫,有些大夫甚至都不知道雷藤散这种毒药,而知道的大夫,也都说中了这种毒的人几乎无药可救,就算能解,那也不是他们能解的。故而经过这件事,他就算不是十成十的相信京渊,但穆奎已经觉得,京将军是不大会害他家王爷的。只要京将军不害他家王爷,那么其余的事,穆奎觉得他只用懂主子让他懂的事就行了。“来人呀——”穆奎召来几个婢女在门口候着,“你们在这里看好了,每隔一刻钟就要进去看看王爷的情况,但绝不能吵醒王爷。有事就马上来告诉我,我在厨房看着王爷的药,听见了没?”婢女们齐齐低声应道:“是。”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小蛋,你怎么看?小蛋:我看你印堂发黑,可能是中毒了。-《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番外特别篇8太子:我说真话我死了。二皇子:我说不说话你们都希望我死。三皇子:我无话可说。四皇子:我说真话你们不听。 第89章 随后京渊又看似敷衍地应了他一声:“嗯。”“京将军是有些疲惫了吗?不如再去偏阁休息会吧?”萧霁宁小心地看着京渊的面庞,可是男人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抿着唇角静静地望着他。而男人在听完他说的话后,唇角又抿的更紧了些,萧霁宁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京渊的双眉,在刚刚几不可见地皱了下。不过这还真不是萧霁宁的错觉,但京渊不是疲惫,他是烦躁,还有些生气——生气于萧霁宁一醒来就要赶他去偏阁。于是京渊蓦地站起身来,沉声道:“那殿下你好好休息,京渊先告退了。”萧霁宁闻言更慌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错觉越来越多,他甚至还觉得京渊这会儿生气了,只能小声的“噢”了一句:“京将军你也好好休息。”京渊转身朝门口走去,但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头也不回道:“朝中现在情况错综复杂,纷纭混乱,顺王府虽有我的人把守着,但为了殿下的安全,还望殿下这段时间继续假装仍在昏迷之中,不要见客。若殿下有什么事想知道,可以向穆奎询问,或是等我……回来后问我。”这话便是让他装病呗,装病萧霁宁很在行,所以他乖乖的,点头如捣蒜道:“好的,我都听京将军你的话。”京渊闻言心情这肯回头,望着萧霁宁又补充了一句:“包括七王爷和八王爷都不准见。”萧霁宁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呀?”萧霁宁问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他也不是非要见七皇子和八皇子,他就是那么随口一句。结果萧霁宁这下真的看见京渊皱起了眉头,声音虽然还是温和的,可是听上去莫名地就好凶,问对他道:“难道我还会害殿下吗?”萧霁宁不敢再问了,缩回去躺好摇摇头。京渊又驻足看了他一会,随后才一言不发地迈步离开。而这边京渊才离开,穆奎就像是踩着点似的进屋来给萧霁宁送饭送药来了。萧霁宁被一堆婢女和贴身太监伺候着喝药喝粥,药苦了就有人给他喂一点点甘草糖,粥烫了也会有人立刻为他吹凉,将腐败的封建生活贯彻到了极点。萧霁宁问穆奎:“京将军呢?”穆奎告诉他:“京将军离开顺王府了。”萧霁宁叹了口气:“我还打算请京将军一起吃晚饭呢。”不知道今天的京渊是不是心情不好,感觉怪凶的,也没有对他笑过,萧霁宁还想请他一起吃个晚饭说说话,让京渊心情好些呢。穆奎道:“王爷,您还是先把您的身子养好的,以后才多的是机会。”“嗯,也是。”萧霁宁点头,他想起京渊和他说有什么事可以问穆奎,便道,“对了穆奎,七皇兄和八皇兄最近怎么样?”“唉王爷,自从您中毒后七王爷和八王爷很担心您,每天都要来府上看一下您,”穆奎闻言立刻道,“但是京将军从不让他们进府。”“哦?”萧霁宁杵着下巴,示意穆奎继续往下说。穆奎也有几分困惑,道:“京将军对七皇子和八皇子说,您的毒中的蹊跷,贤太妃的遗书不可尽信。在他查明真相之前,不能让任何人再接近您。”可是还能有什么真相呢?总不可能是七王爷和八王爷害您吧?不过这最后一句话穆奎没有直接说出,虽然他也觉得七王爷和八王爷不太可能害他家王爷,但之前他还觉得贤太妃不会给萧霁宁下毒呢。所以穆奎觉得,不止是贤太妃的遗书,任何人都不可尽信。而穆奎虽未说明,但萧霁宁也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记起京渊曾经和他说的话——在这宫中,说都不可尽信,包括京渊。况且在中毒之前,京渊曾经让他小心七皇子,所以难道他中毒这事,真和七皇子有些关系吗?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番外特别篇9京渊:你不信我,我要闹了。宁宁:是你让我别尽信旁人,包括你的。京渊:今时不同往日。宁宁:好,那我信,我怎么不信你了啊?京渊:呵呵。(一晚上过后)宁宁: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京渊:宝,再信我一次。宁宁:呵呵。第62章 假设说, 七皇子之前不曾对他下手,是因为他一直站在七皇子那边, 支持七皇子登基;而在二皇子死后, 他没有立即表态站七皇子这边,让四皇子登基了,故而七皇子才对他下手的, 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况且贤妃这一自尽,瞬间就扳倒了一个皇帝,和三个王爷——三皇子母妃遗言重于山,不仅自己十年之内不能回京,连子子孙孙都不许沾手帝位;五皇子不管有没有掺和这件事, 现在已是没打着狐狸惹了一身骚,他若是继承帝位, 百官可有得说了;而萧霁宁这个九王爷被她下了剧毒, 外头人不知道萧霁宁的毒已经解了,只当他目前是生死未明,还能不能活还不好说。所以如果四皇子近期主动退位之后,还能有资格继承帝位的就只剩下六、七、八几位皇子了, 六皇子行事荒唐,毫无作为, 八皇子和四皇子一样, 身上皆有外域血脉,且八皇子生母乃大辽公主,四皇子若有机会继承皇位, 和八皇子则是决计无可能的那个人。故只有七皇子是当之无愧的新帝人选。如此看来,七皇子倒是成了最后的赢家。可还是那句话,萧霁宁不喜欢用这样的恶意去揣测旁人,他也不认为七皇子是这样的人,这个猜测有着太多的漏洞。如果他能见到七皇子,和他亲口聊聊就好了。萧霁宁心想。不过他当然不是会直接问七皇子你是不是幕后指使者这种问题的,萧霁宁最多只会和七皇子聊,问他对于贤妃死后留下的那封遗书有何看法,然后从中看看七皇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萧霁宁现在身体还没好,没法下床,并且京渊还不让他出顺王府,所以萧霁宁现在就只能继续待在家里休养。 第91章 萧霁宁还是不说话。京渊见他这样,只能起身道:“殿下好好休息吧,微臣走了。”可是京渊还没来得及迈出半步,少年又喊住了他:“京将军。”京渊回头朝萧霁宁望去,萧霁宁这时抬起了头,杏眼直凝凝地望着他:“其实我并不是想见七皇兄,我只是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然而这些事我自己找不到答案。京将军让我小心着七皇兄,但是七皇兄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与我手足相亲,守望相助,我无法相信这样爱护我的哥哥会害我;同理,京将军自小护着我长大,于我有救命之恩,倘若有人要我提防京将军,我也是不相信的。”“可是让我小心七皇兄的人却是京将军,我相信京将军,也相信我七皇兄,我……”萧霁宁说到这里,双眉微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呀。”京渊闻言怔怔地望着萧霁宁,半晌后回到床沿边上坐下,问他道:“殿下真的相信我?”“嗯。”萧霁宁他望着京渊深色的双目点点头。他是相信京渊的,且任何人在这个阶段和他说京渊想要害他,萧霁宁都不会相信,因为是对是错他自己会判断,他也无比确定不管将来如何,现在京渊只会保护他。正如当初他和小蛋说的那样,他想获得京渊的信任,自己就得先信任京渊——况且付出是对等的。所以萧霁宁对京渊说:“京将军救了我一命,我记得的,日后我定当也愿意如此救京将军,哪怕付出我的生命。”京渊望着少年干净的杏眼,想从中找出一丝心虚或是欺瞒的神色,但是他没有看到。理智上,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也许这只是萧霁宁这个狡猾的小狐狸想继续哄骗他保护他,可京渊无法否认——他很希望萧霁宁没有骗他。或者说,就算是萧霁宁骗他也没关系,因为他会自欺欺人,相信萧霁宁说的是真话。只是无偿付出并不是他的性格,所以京渊要为自己谋得些好处,他问萧霁宁道:“殿下可还记得微臣以前答应过您的一件事?”京渊道:“我承诺殿下,会一直保护着殿下直到七皇子登基为止,届时,殿下实践微臣提出的一个要求,任何一个要求都可以。”萧霁宁说:“记得。”“现在,我想改改这个承诺。”京渊几乎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他压抑着内心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和萧霁宁缓缓道,“我会一直保护殿下,到我死为止,但是殿下答应微臣的这个要求,我可以随时提出,而殿下必须兑现诺言。”第63章 萧霁宁听着京渊说的话怔住了。京渊这个提议对于萧霁宁来说, 几乎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虽然京渊还没说他会让他做的事是什么事, 但萧霁宁和京渊都彼此清楚, 京渊是绝对不会提让萧霁宁自杀这样与承诺相驳的要求,更不可能让萧霁宁去杀七皇子、八王子或是其他什么他在乎的人,因为这样做对京渊没有什么好处, 京渊甚至可以自己动手。如果京渊非要提这样的要求,那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折磨萧霁宁——然而萧霁宁觉得他和京渊两人的关系根本就没到这样苦大仇深的地步,故而京渊也不会提这样的要求。萧霁宁犹豫了须臾,还是没忍住京渊所说“我会一直保护殿下, 到我死为止”这句话的诱惑,缓缓点了下头说:“……好。”而京渊听到他的答应后, 原本深入点漆的双目在刹那竟有一瞬眸光闪动, 只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仅有京渊自己知道萧霁宁答应他时,他心底掀起了怎样的山崩海啸,摧枯拉朽地埋没了他这么多年的冷漠和孤寂。“好。”京渊哑着声, 抬手轻轻碰了碰萧霁宁的头发,对他说, “那殿下休息吧, 微臣先回去了。”萧霁宁见京渊肯露笑了,终于安心了些,虽然他以前觉得京渊的笑是皮笑肉不笑, 看着就有枭雄的气质,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危险,但这段时间京渊没对他笑了,萧霁宁才发现以前那个会对他笑的京渊到底有多温柔。所以他躺回床上乖巧道:“嗯嗯,京将军路上小心些。”于是京渊给萧霁宁掖好被角就离开了,临走前还给萧霁宁熄了灯。然而在京渊来之前还觉得有些困的萧霁宁,在京渊走后却忽地睡不着了,屋里没人,萧霁宁只能和小蛋说话:“小蛋啊,我和京渊更新了下约定的承诺内容。”“嗯,我听到了。”小蛋回应了句萧霁宁,“这不就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吗?开心了吧?满足了吧?”可萧霁宁总有种他把自己卖了的感觉,最后萧霁宁把这种感觉归结于:“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我就再也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了。”“你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小蛋问他,“帝位你得到了吗?没有,你对帝位心动吗?不心动。”萧霁宁试图狡辩:“那是因为我想当皇帝也不是很难,起码比让京渊保护我到死简单。”小蛋忍不住道:“你放狗屁!”萧霁宁震惊:“你讲脏话!”小蛋觉得萧霁宁有毒,冷笑道:“那你马上当个皇帝给我看看。”“好,我当给你看。”萧霁宁开始闭眼说瞎话,还找了个舒服的睡姿睡好。小蛋又问他:“你这样怎么当?”“躺下,闭眼,等到玉玺自动跑到我的手里。”萧霁宁说,“还是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小蛋:“……”第二日,萧霁宁没有当上皇帝。不过这日京渊早上带着江大夫来看过萧霁宁以后,给他宣布了一个好消息——萧霁宁可以不用继续装病,已经可以见见外人了。京渊口里的外人,当然是指每天都会来顺王府问问九王爷有没有清醒过来的七皇子和八皇子。虽然顺王府里大多人都知道萧霁宁醒来已经好几日了,可是碍于京渊下的严令,没一个人敢把这消息外传出去,直到京渊允许,外头的人们才知道——那位被两位皇兄所害,身中剧毒的九王爷福大命大,竟然挺了过来。所以七皇子和八皇子才能在收到这个消息后,立刻赶来顺王府看萧霁宁。但是他们来的很不是时候。因为今日的萧霁宁脸色不是很好,原因是早上京渊带那个江大夫来的时候,还给萧霁宁做了次针灸。不然萧霁宁怎么可能会在早上醒来,还见到京渊了呢?当然是因为他被针扎醒了啊。萧霁宁本来睡的香香的,可是忽然间他就感觉自己的胸前好像有点刺痛,起初痛感只有一处,然而到了后面却一连好几处都有被针扎的感觉,他想要挣扎,却仿佛被人摁着无法动弹。结果萧霁宁一睁眼,真的看见几根明晃晃的金针扎在自己胸膛上,拿针人是江大夫,摁住他的自然是京渊。萧霁宁以前听说过针灸,可他没真的试过,他还听别人说针灸是不疼的,可是现在他亲自试了之后萧霁宁才发现说不疼都是骗人的。几根粗针扎破皮肤,就算下针习惯后是不怎么疼,可是金针刚刺入皮肤的那一瞬间是真的疼啊,萧霁宁本来就怕疼,更别提亲自看着自己被扎这视觉效果,直到萧霁宁后头连眼眶都红了,泪花在眼底打转,江大夫才优哉游哉地收了金针。萧霁宁赶紧拢好衣服,盖住被子,活像被欺负了似的,尤其他听见江大夫和京渊还有穆奎说,接下来的半个月每日都还要来做一次针灸,以保证余毒彻底清除时,萧霁宁都快晕过去了。 第93章 故而萧霁宁没能炫耀两下他能下地行走了,就紧跟打晃着往地上一倒。眼看萧霁宁就要摔跤了,京渊赶紧地去抱萧霁宁。结果萧霁宁比老早就看准了他身边有京渊这个人肉垫子,这才敢放肆下床行走,所以在京渊上来扶他之前,他感觉自己要摔倒了就急忙往京渊那个方向倒去,生怕京渊扶不稳他还拽住了京渊的袖子。只听“嚓”的一道裂帛声过后,萧霁宁是被京渊接住了,可是京渊的袖子又被萧霁宁扯断了一截,露出底下结实的手臂。萧霁宁低头看看手里断掉的半截袖子,又仰头看看望着他一言不发的京渊,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再一细想——他十岁的时候为了给大公主道歉,和京渊一起偷偷跑出皇宫买璎珞,回来的途中因为摔跤,也曾扯断过京渊的袖子。但是那日是京渊生母的忌日,再加上京渊那天穿的衣服料子本身就不怎么结实,所以在萧霁宁摔倒时拉拽的冲力之下才会断裂。可是今日京渊穿的衣服料子看着还不错啊,怎么又断了呢?说不定这衣服只是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上一点都不结实。于是萧霁宁在等京渊将他扶起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后,干笑两声,和京渊道歉说:“京将军,抱歉……又拉断了你的袖子。”京渊闻言依旧没有说话,但是眉梢却挑高了,似笑非笑地望着萧霁宁,嗤道:“原来殿下还记得曾经拽断过微臣的袖子。”萧霁宁试图甩锅:“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京将军,你该换一位裁缝了,你这些衣服一点也不结实。”不过不止萧霁宁一人会“委婉”,京渊也会,他问萧霁宁:“难道不是因为殿下已经十七了吗?”这话明面上是说萧霁宁十七岁了,可是暗地里却是在说萧霁宁长大了,再说明白些,就是他长胖了。“我、我……”萧霁宁又不傻,当然听得懂京渊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可他微微睁大眼睛“我”了几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京渊的话。因为萧霁宁自己也纳闷,明明他病了这么些日子,虚弱消瘦了不少,怎么还能把京渊袖子拽断吗?晚上,萧霁宁对烛揽镜自照。他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憔悴,瘦弱,伶仃,只有他六皇兄半个人那么大。“魔镜魔镜告诉我,我是不是胖了?”结果在萧霁宁揽镜自照期间,小蛋却开始掐着嗓子自导自演,给自己加戏道,“没有,殿下你是天地下最瘦的人呢。”“那魔镜,为什么京渊的袖子还会被我拽断呢?”“当然是因为他的衣裳不结实啦。”萧霁宁:“……”“你戏挺多啊。”萧霁宁对小蛋说。“没办法。”小蛋语气里有着浓浓的落寞,“这辈子你是不可能登基了,我这辈子也就是个废物系统了,废物系统的生活,就是这样戏多、枯燥且乏味。”萧霁宁听着小蛋这凄苦的自诉,差点都为他心碎了几秒,但他还是无情道:“别这样,距离京渊登基还有五年呢,这五年里你都可以欺骗自己,最终结局未到,我还是有可能登基的。”小蛋说:“那我谢谢你噢。”萧霁宁:“不客气。”萧霁宁此时恶毒地像个反派,哼着歌爬上床,拉上被子美滋滋地畅想未来道:“我问过江大夫了,他说我这几日是可以在仆从的搀扶下下地行走了,不出半月,我便能健步如飞,再过半月,我就能骑着我的墨汁儿去踏春了。”小蛋听着萧霁宁口中的美好未来却很痛苦:“你会遭报应的。”然而萧霁宁恢复的比江云哲预想的要快不少,过了七日后,萧霁宁就算没有仆从搀扶,也能自由地走路了,只是仍然不能常站,容易疲惫而已。就在萧霁宁在顺王府中感慨自己又能够行走是多么不易和幸福之际,皇宫内,四皇子在这日的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摘下帝冕,手捧玉玺颁布了道罪己诏。四皇子在金龙殿正中央,低着头,沉重道:“自朕登基后,一直勤勤恳恳,爱民如子。朕深知自己才德不够,时常反省自责,怕负了父皇留下的大萧江山,更怕负了大萧万民,只奈何——奈何五皇子在朕心智不稳时上进谗言。”四皇子声称,是五皇子怂恿他,让他除了对他帝位有威胁的其余王爷,这样便可稳坐帝位,高枕无忧。贤妃遗书中提到了秋猎刺杀几位皇弟,他还在犹豫中,给萧霁宁下毒这事他更是不肯的,太后也是不肯的,是五皇子半是威胁,半是蛊惑,才使得太后一时听信五皇子的谗言走了错路。但不管如何,他始终是犯下大错,他对不起先皇,更对不起被他所害,身重剧毒曾经命悬一线的九皇弟。为了补偿九皇弟,也为了向天下万民表示自己诚恳的认错态度,所以现在他主动退位,让贤给九王爷顺王来坐这个位置,且云鸿皇帝去世前,点明的托孤大臣之一便是九王爷顺王的伴读,九王爷敦厚善良,一定会是个明君。四皇子一边念着罪己诏,一边最后一次拿起玉玺,在这份诏书上下了印,随后又举起他昨夜就早早写好的,传位给九王爷诏书,开口道——“朕不求大家的原谅,不求九弟原谅,只希望大萧王朝不要为朕在位的这几个月犯下的错事所累,在九皇弟登基后能够年年昌盛,万代繁荣。”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这一章卡了好久,所以更新晚了,评论区抽50个小红包补偿大家!-宁宁三连:给你看看我的jio!-《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番外特别篇12宁宁十岁时——宁宁:哎呀我摔倒了。京渊:我不会扶你的。袖子断。宁宁十七岁时——宁宁:哎呀我又摔倒了。京渊:殿下,我来扶你了。袖子又断了。第65章 四皇子这两道皇诏, 恍若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朝中众官猝不及防。 第95章 穆奎按着萧霁宁的人中,对一个侍卫道:“江大夫还没走远,快去请他回来给王爷看看,其余人跟我一起抬起王爷去暖阁歇着。”小花园距离萧霁宁的卧房有些距离,恰好花园的湖中央有个暖阁亭,里头家具一应俱全,穆奎便和婢女们将萧霁宁搬到里头的贵妃榻上躺着。而被派去追没走远的江大夫的侍卫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追上江云哲的马车,隔着车帘对他说:“江大夫——江大夫!”江云哲掀开车帘一看,发现侍卫穿的是顺王府的衣服,就问他:“怎么了?”侍卫说:“江大夫!您快去看看王爷,王爷他晕倒了!”江云哲闻言皱起了眉,低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晕倒呢?”难道是余毒没有清除干净?这不是什么小事,于是江云哲也立刻跟着侍卫再次回到顺王府里,可是这次侍卫却引着他去了凉亭,江云哲看着围着萧霁宁的那些仆从,脸上一半担心,一半是高兴,更觉得奇怪——王爷晕倒了,他们高兴个什么劲?江云哲皱着眉,严肃地拉起萧霁宁的手腕为他切脉,问穆奎道:“穆总管,我走时王爷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晕倒了。”穆奎道:“王爷得知自己当了皇帝,高兴的晕倒了。”江云哲:“……”听完穆奎所言的江云哲无语地放下萧霁宁的手腕。穆奎还问他:“江大夫,王爷他如何?”“你不是已经说了吗?”江云哲反问穆奎,“他高兴的晕倒了,等他高兴完了,自然就会醒过来了。”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是兄弟,就是要砍!砍自己,也砍兄弟!副总管:王爷,您大喜啊!江大夫:殿下,您这是喜脉啊!其余仆从:恭喜王爷!京渊:开不开心?惊不惊喜?宁宁:我快要窒息了。第66章 萧霁宁他当然是不可能是高兴得晕过去的。他是被气晕的。萧霁宁这些日子还在努力调养身体, 本来受不得刺激,副管家还带来这么个叫他伤心欲绝的消息, 于是萧霁宁听完一口气没续上了就晕了。不过他醒来的也很快。江云哲听闻萧霁宁是听到自己当了皇帝后才高兴的晕了过去时就想拎包走人了, 但耐不住穆奎苦苦哀求再给他家王爷瞧瞧,江云哲只能给没病的萧霁宁开了副清热降火的安神汤,吃完也不会有什么事。眼下见萧霁宁睁眼了, 江云哲就收拾了药箱要走:“行了,王爷醒过来了,他没什么问题的。”“江大夫——”然而穆奎还是拦着江云哲,指了指萧霁宁小声道,“您再给王爷瞧瞧呗, 王爷他这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萧霁宁醒来后就半阖着眼帘,躺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 如丧考妣——模样根本不是得知自己当了皇帝后的高兴。江云哲见状也有些稀奇,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做了皇帝不开心的吗?于是他便也穆奎一起问萧霁宁:“王爷,您是不是心情不好?”萧霁宁面如死灰地点点头,还反问他们俩:“你们看我是高兴的样子吗?”穆奎和江云哲也点点头,说道:“虽然不太像, 但我们觉得应该是的。”萧霁宁:“……”萧霁宁抿唇笑了起来,对江云哲挥挥手道:“江大夫, 你回去吧, 我没事。”说完这句话,萧霁宁脸上的笑就没了,把头转向一旁继续心如死灰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池面。江云哲无奈, 不过他也的确有事,就只能先走了,打算回了少将军府后把萧霁宁的情况和京渊说一声,让京渊过来看看。而穆奎见萧霁宁这呆呆怔怔的模样,便上前小心地给萧霁宁揉着太阳穴,想让萧霁宁放松舒服点。但萧霁宁却摇手道:“穆奎,不用揉了,你给我扇点风,让我清醒一下吧。”“可是这天气似乎不热,还有些凉呀……”穆奎闻言愣了下,“王爷您身子才好,得小心些,别着凉了。”天气再凉能凉得过他的心吗?萧霁宁听着穆奎的话,感觉自己眼角淌满了无形的泪水——他气,他好气啊。他不知道四皇子为什么要传位给他吗?正因为知道了,所以萧霁宁那个气啊,他气四皇子老奸巨猾,都退位了还要摆他这么一道;他更气五皇子色厉内荏,一直怂着不敢抢位,活该原著里是最后一个登基的,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也能错过,真是太叫他失望了。萧霁宁千算万算,他以为下一个登基的就算不是原著里第三个坐上皇位的五皇子,也有极大的可能会是七皇子,他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人是自己。“……报应,都是报应。”萧霁宁哀哀道。“别这样,尊敬的玩家。”这时小蛋又说话了,他对萧霁宁的称呼又回到了久违的最初,“刚刚我们得知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为了表示庆祝,我升级了我十多年没有升级过的系统,现在你拥有的是全新版本的皇帝成长计划系统,等你登基过后,就可以使用该系统了。”萧霁宁问小蛋:“这系统能主动退位吗?”“当然能!”小蛋回答的很积极,“等你活到六十八岁时,你想不退位都不行,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想,本系统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啦。”萧霁宁:“……”他现在才十七,他还要这破位置上待五十年才能退位吗?都说古代人寿命低,萧霁宁觉得他能不能活到六十八都是个问题。 第97章 果不其然,下一刻萧默就继续道:“皇上您也知道,老奴这种人不叫男人, 无法娶妻生子,可人老了总是会有些念想, 老奴虽然没有亲生儿子, 不过却有个养子,叫做席书。”萧默原名叫做席默,“萧”这个姓是云鸿皇帝在世时赐予他的荣誉, 只是就像他说的那样,人老了总是会有些念想,虽然不能生子,不过却收了养子,还让养子跟着自己本姓,看来这样子对萧默来说的确十分重要。萧霁宁听到这里便了然——萧默此行还真不是为了他自己来的,而是为了他的养子。“老奴这养子还年轻,才堪堪十七岁,什么都不懂,老奴怕日后归去后,他在宫里不懂事,得罪人了人也不晓得。”萧默绝口不提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甚至都没和萧霁宁说想为他这养子谋个什么职位,而是说,“老奴知道穆奎公公他自小跟在殿下身边,甚得殿下的心意,老奴便想让老奴这愚笨的养子,跟在穆奎公公身边好好学习,日后如何伺候好皇上。”萧默说这些话期间佝着腰,脸上堆满了笑,显得恭敬又讨好,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萧霁宁听完之后才蓦然觉得萧默能在后宫屹立数十年不倒,这说话的本事可真叫人钦佩。如今他虽然与阮佳人订了婚,可与阮佳人还未成亲,他后院里又没人,相当于他登基之后后宫里一个嫔妃都没有。就算真的有,而以萧默的性子,他也不愿意将养子塞到不知能不能长久得宠的后妃身边,可直接说放到萧霁宁身边,席书的年岁和身份都不够格,恐会引人非议。待萧霁宁登基以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定然非穆奎莫属,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席书跟在穆奎身边,反倒是最好的选择。“好。”萧霁宁抿唇笑起,答应地很爽快,“那依默总督所言,让席书跟在穆奎身边吧。”萧默笑着朝萧霁宁跪下道:“老奴谢过皇上。”萧霁宁颔首:“默总督若无别的事,那就退下吧。”“老奴倒是没什么事了。”萧默是个人精,他问萧霁宁道,“不过殿下就没别的事想问老奴了吗?皇上对老奴有恩,老奴绝不会隐瞒皇上任何事。”萧霁宁知道萧默在暗示他什么——即京家的事,但萧霁宁现在还没想好他要不要知道,所以他对萧默说:“我今日累了,日后若有疑惑,我会去请教默总督的。”萧默揖首告退:“那老奴便不打扰皇上休息了。”萧默走后,小蛋问萧霁宁道:“你难道不想知道皇家握着京家的什么秘密吗?”“哇,你有没有搞错?我这皇位又不打算坐一辈子。”萧霁宁说,“到时候退位了,我却知道这么个秘密,对新帝来说肯定是心里的一棵刺。”小蛋说:“我想你还忘了你仍然活着却也知道这个秘密的四皇兄,可我看他不像你心里的刺啊?”萧霁宁哼哼道:“你懂什么?我这叫人在皇位心在王爷位。我心不在帝位上,四皇子又怎么会是我心里的刺呢?你看我五皇兄,他虽然没有在帝位,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可你看四皇子像不像他心里的刺?”小蛋:“……”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萧霁宁这么能说?萧霁宁言语一言一语,有理有据,叫人信服,小蛋没法反驳。晚上,京渊又来看萧霁宁了。他还给萧霁宁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司天监已经算好萧霁宁登基的日子了,且这短短一年的时间内,萧国已经换了三个皇帝,辽国那边因为丽妃和八皇子还在,所以倒没什么动静,可是突厥那边听闻已经有异动了,所以萧霁宁必须尽快登基,故而司天监定下的日子就在半月后。目前已经在加紧准备萧霁宁的登基大典了,只是有个环节得需来问问萧霁宁。二皇子和四皇子登基时,已经娶了王妃,所以登基大典时,身侧有皇后陪同。然而萧霁宁这边,他的确也有个王妃——但却是未过门的,只不过萧霁宁现在都登基了,是要按照原先的意思,是等过两年再迎阮佳人入宫,还是封后大典和登基大典一起办,给阮佳人这等殊荣呢?京渊今晚过来,便是问萧霁宁这个问题的,他抬眸凝望着萧霁宁,眸光晦暗,语气却是轻缓的:“辅国公为殿下登基出了不少里,且当了皇上以后不比做王爷,殿下后宫不能一直无人。”萧霁宁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又不是因为喜欢阮佳人才封她为后的,所以闻言就立时蹙起了眉头,有些为难。“不过——”京渊看见萧霁宁蹙起的双目,便故意顿了下话音,“微臣已经见过阮姑娘了。”“是吗?”萧霁宁愣了一下,“你见过她了?”“嗯。”京渊道,“是阮姑娘主动找上微臣的,她说深知自己和谭姑娘对不起殿下,所以殿下大可不必为她考虑,封后一事待殿下登基后再议也不迟。”萧霁宁松了口气,点头道:“这样最好。”京渊看着萧霁宁脸上的表情,眼底的暗光渐渐褪去,勾唇笑了一下继续和萧霁宁道:“微臣还听闻,今日默总督来看过殿下?”萧霁宁闻言仰头看了京渊一眼,沉默了须臾,随后试探性地对京渊说道:“是的,默总督想让他的养子跟在穆奎身边一起服侍我。”“是席书吗?”京渊道,“那孩子我见过,人倒是憨厚老实,殿下答应了也没什么。”“嗯,我信你。”萧霁宁朝京渊笑了笑,还装作不经意道,“默总督还说他知道京家的什么秘密,可以告诉我,让我好掌控京家,问我想不想知道呢。”京渊挑起眉梢,面上却还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淡然神色:“那殿下知道了吗?”“不知道啊,我没问。”萧霁宁说,“京将军已经答应过会一直保护我了,我相信京将军的。”“承蒙殿下相信,微臣定然不会辜负殿下的信任。”京渊勾着唇,嘴角笑意更深了几分,望向萧霁宁的眼底满是兴味和几不可见的宠溺。萧霁宁这个小东西,和他在一起待久了也学坏了啊。京渊猜得出萧霁宁大概早就知道皇家以把柄威胁控制京家的事了,萧默今日可能对萧霁宁透露了些什么,但绝不会像萧霁宁所说那样,说的这样直白。他为什么知道呢?理由很简单。因为以前二皇子和四皇子会知道,是因为那是京钺让萧默告诉他们的,而萧霁宁这边,萧默却没有收到京家的任何指使。其一,是因为萧默明白树大招风,他以连任三朝司礼监掌印,若连任四朝,他就不是一位传奇总督,而是佞臣宦官了;至于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萧默和京钺都知道他要护着萧霁宁。萧默没那个本事敢和他直接对上,而京钺,则也是在观察他这个儿子,如今势力是否已经能与他抗衡了。不过京渊现在笑,都不是因为这些原因,他笑是因为萧霁宁的确不喜欢阮佳人,不会给她封后大典和登基大典一起举办殊荣。恰如萧霁宁今夜想套他的话一样,他其实也套了萧霁宁的话。阮佳人确实是和他见过,不过却不是她主动来见的,而是他去找的阮佳人。他为什么去见阮佳人,当然是“希望”阮佳人和辅国公都能有些自知之明,得了个皇后之位已是莫大的荣耀,不要再有其他的奢望。好在阮佳人识趣,不用等他主动提及,便立马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京渊现在还要来顺王府见萧霁宁,不过是想看看萧霁宁的态度——结果当然一切都如他所愿。 第99章 可是萧霁宁没去太后那就算了,就连穆奎也没问萧霁宁要不要去,为什么?理由很简单,萧霁宁还没尊纯婕妤为太后。不是说萧霁宁登基之后,纯婕妤就一定能被尊为太后,就像萧霁宁当初所想的那样,要是云鸿皇后还在世,他倒是想尊他这位嫡母为太后,而纯婕妤就继续做她的太妃好了——只可惜云鸿皇后死的比云鸿帝还早。但即便如此,萧霁宁还是不打算那么快就尊纯婕妤为太后。朝中支持他做皇帝的大臣不多,而除了他们以外的其余大臣,都等着揪住他的把柄也让他退位呢——瞧,云楚帝不孝,不好好侍奉生母,如此一个能抨击他的话柄,大臣们又怎么会主动和萧霁宁提起这件事。就算支持萧霁宁的大臣真的忍不住和萧霁宁提起,也不会在早朝上当着百官的面说,只会私底下悄悄地劝他。想到纯婕妤现在还在甘泉宫里苦苦等他的诏书,萧霁宁就有些乐。不过还没等萧霁宁勾起唇角,就听到穆奎在步辇旁对他说:“其实皇上您要是觉着宫里闷,可以先把皇后她,迎进宫里头呀。”穆奎是看萧霁宁蹙着眉,实在一副索然无味模样,便才和他说了这些话。“皇后?”倒是萧霁宁听见这两个字怔了怔,随后才反应过来穆奎说的阮佳人。当初他说要推迟几年再娶阮佳人是因为不知道阮佳人和谭清萱的关系,现在知道了,何时迎阮佳人入宫都不是问题。可是他和阮佳人根本就没感情,迎阮佳人入宫来有什么用?但穆奎并不知道阮佳人和萧霁宁的私下约定,他见萧霁宁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梢,眼里写满了“迎她进宫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的困惑,便明白萧霁宁和阮佳人大概真的只是联姻,没有感情的那种;所以他也没别的心思了,只是道:“奴婢知道皇上喜欢听书看戏,但是现在皇上毕竟身份不同了,请戏班子和说书先生到宫里头来毕竟不太好,可是若您宫里有皇后,让皇后以她的名义请人入宫解闷,届时皇上您在去看皇后的时候,陪着皇后听几场戏不就不闷了吗?”这茬他怎么没有想到呢?萧霁宁闻言恍然大悟,拍了拍穆奎道:“穆奎,还是你懂朕的心思。”萧霁宁觉着这事刻不容缓,且必须交给同样知道他和阮佳人真正关系的人去办,所以萧霁宁回到养心殿里,立刻差人去请京渊到养心殿里来。京渊是骠骑大将军,职责是掌管禁军巡视皇宫,萧霁宁住的养心殿又不在后宫里头,平日里他要是想见京渊,简直比见他的妃子们还快。所以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穿着玄色骠骑大将军朝服的京渊就出现在了萧霁宁面前,半跪道:“微臣参见陛下。”萧霁宁赶紧从贵妃榻上下来,去扶京渊:“京将军快起——”京渊勾唇对萧霁宁笑了笑,声音低沉,问他道:“不知皇上急召微臣过来,所为何事?”作者有话要说:  我再说一遍这是架空世界噢。-《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番外特别篇13绿帽篇(上)京渊:不知皇上急召微臣过来,所为何事?宁宁:给你一顶帽子。京渊:???-第69章 萧霁宁先抬手, 示意周围的宫人们全部退下,就连穆奎都屏退到了外间, 让内殿里只有他和京渊两人。京渊瞧着萧霁宁这阵势挑了挑眉梢, 只见萧霁宁下一瞬又招手示意他靠近些,京渊只得迈步向前。而萧霁宁也不和京渊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道:“京将军, 我想让阮姑娘进宫。”京渊闻言神色未变,声音也是淡淡的,只是瞳底的眸光深了几许:“殿下的意思是……要迎皇后进宫?”“我和她有婚约,她又是我的正妃。”萧霁宁没听出京渊的话有什么问题,“进宫之后她就是皇后吧?”谁知京渊却勾唇嗤笑一声, 缓缓朝萧霁宁近身,蛊惑一般地说道:“陛下, 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您才是皇上,这天底下的事什么不是您说了算呢?”萧霁宁蹙眉,不解道:“京将军说有道理,不过这和我迎皇后进宫有什么关系呢?”京渊:“……”“微臣的意思是, 阮姑娘毕竟不是您真心喜爱之人。”京渊只能详细给萧霁宁解释听,“当初您答应娶阮姑娘为后, 不过是权宜之计, 如今您已登基,就算迎阮佳人入宫,不给她后位, 也无人会说什么的。”不错,当初萧霁宁同意娶阮佳人,一是为了应付萧帝和纯婕妤那边,二是因为阮佳人和谭清萱苦苦求他,萧霁宁才一时心软答应了她们。但也正如京渊所言,一些王爷或是在皇子登基之后,并未立自己原来的正妃为皇后这类的事也并非没有过先例。“陛下是否觉得微臣说的哪里不对?或者是……”京渊见萧霁宁迟迟没有应声,垂下眼眸道,“陛下觉得微臣这些都是佞臣小人之言?”毕竟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京渊这也算是在教唆萧霁宁食言。不过萧霁宁却道:“没有没有,朕知道,京将军都是为了朕好。”京渊扯扯唇角,依旧没有抬眸:“微臣也只是担心殿下会辜负喜欢的人,不能给予她后位,对她未免有些不公。”“朕还没有喜欢的人呢。”萧霁宁摇头,“我让阮姑娘做皇后,是因为我答应了她,她父亲在我登基一事上也出了不少力,大不了她进宫之后,我不会给她太多荣宠就行了。况且她也答应了我,日后我遇到了喜欢的人,她会主动让出后位。”萧霁宁不想食言,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帝位上坐不了多久,如果现在就把辅国公一家得罪了,等日后四皇子和五皇子一起发力对付他时,他这边就少了一位帮他的有力战友。说完之后,萧霁宁又叹气道:“其实朕想这么早迎她入宫,就是因为……朕想听书看戏,但是以朕的名义去请戏班子进宫总是不太好。”京渊抬眸望着萧霁宁道:“陛下原来是这样……想的?”“不然呢?”萧霁宁反问京渊。“原来如此。”京渊闻言笑了一声,“不过只迎阮姑娘入宫的话,就怕阮姑娘一人在宫中寂寞,陛下不如连谭姑娘也一起迎入宫中吧。”萧霁宁拍拍京渊的肩膀,夸他道:“对,还是京将军你细心。”京渊微笑着:“至于封后大典,陛下刚刚登基,不宜大肆铺张,还望陛下一切从简。”萧霁宁点头:“这是自然。” 第101章 至于哪里不同,萧霁宁暂时也想不出来。而穆奎听了萧霁宁的感叹后,就和他说:“皇上,这可有些不凑巧了,京将军今夜不当值的。”“京将军今夜不当值?”萧霁宁闻言忽地停下脚步, 问穆奎道,“难道说京将军有时还有夜值吗?”穆奎点头应声道:“这是当然啊皇上, 京将军他是骠骑大将军嘛, 当然要夜巡皇宫,保护皇上您的安全呀。”“这样啊……”萧霁宁若所有思地抿抿唇角,而后对穆奎说,“穆奎, 你去帮朕做件事。”穆奎恭敬道:“皇上您请吩咐。”萧霁宁压低声音,悄悄道:“明日你去要份京将军的夜值表过来。”“啊?”穆奎不解地抬头看向萧霁宁。萧霁宁却负手继续向前走去:“如此美好的月色, 只有朕一人欣赏岂不可惜了?”穆奎听着萧霁宁的这些话, 脸上的疑惑更浓了几分——皇后再过几日就要入宫了呀,届时便可和皇后娘娘夜游御花园,这要一份京将军的夜值表有什么用呢?眼看萧霁宁越走越远, 穆奎赶紧带着众宫人追上去:“皇上,您等等奴婢——”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浓浓的夜色里,在萧霁宁刚刚待过的一棵桂花树上有道黑色的人影,那道人影在萧霁宁走远后也跟着离开,朝着甘泉宫的方向而去,几瞬便隐没在夜色之中。第二日早朝结束后,萧霁宁瞅准了时机准备去逮京渊的。结果京渊却好像知道萧霁宁早早要去找他似的,下朝后并未走远,就在宣政院附近等着萧霁宁。他还主动走到萧霁宁身边,问他道:“陛下是在找微臣吗?”“是呀。”萧霁宁惊喜道。京渊笑了笑,说:“方才上朝时,微臣见陛下频频朝微臣望来,微臣便猜到陛下定是有事要寻微臣了。”“京将军果然懂朕的心思。”萧霁宁夸他,转身时扯了下京渊的袖子,对他说,“朕边走,边和你说这件事吧。”“好。”京渊答应道,“不过陛下可否先放开微臣的袖子?微臣怕这身衣服不结实,袖子等会儿说不定又要被陛下扯坏了。”萧霁宁闻言赶紧松开手,他看了看京渊身上的衣裳,蹙眉道:“可你这身衣裳,朕看着很结实啊。”其实京渊今日穿的禁军甲胄根本就没有“袖子”一说,萧霁宁揪住的只是京渊手臂衣裳宽松的那一处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萧霁宁才敢揪他袖角的。而京渊却挑眉道:“然而微臣上次穿的衣裳,其实也很结实。”萧霁宁:“……”“京将军,你也知道阮姑娘再过两日就要入宫了,而不久之后,谭姑娘也要进宫。等到了那时,朕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萧霁宁开始转移话题,“不过朕还有另外的心事未了。”京渊望着萧霁宁,开口说道:“陛下还有什么心事?”“你也知道,现在突厥和东瀛都对我大萧虎视眈眈,不过有京钺将军和京将军你,朕对于他们倒不是很担心。”萧霁宁先给京渊说了两句好话,“但是呢,外忧可无虑,这内患,就不能也像外忧这样轻视了。”京渊闻言眸光深了些,但是说话的音调和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变化:“陛下这是想……清除异党?”换句容易理解的话来说,萧霁宁这是已经开始准备清理朝中曾经反对过他登基的那些人了吗?京渊听到萧霁宁说这句话的时候,着实有些惊讶。因为他以为以萧霁宁“纯善”的性子来说,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会做,也不该是近几年会做的,京渊眸光邃黑,深深地望着萧霁宁——难道这皇位真有什么法力,能叫坐上去的人各个都会变个性子吗?不过如果这真是萧霁宁想做的事,他会帮萧霁宁达成心中所愿的。但萧霁宁听完京渊问他的问题后,比京渊还要更加惊愕:“什么清除异党?”“朕的意思是,朕登基后清点了下国库,发现国库空虚……”萧霁宁轻咳两声,“可是朕明明记得,父皇在位那几年我大萧风调雨顺,年年收成大好,国库不可能如此空旷,因此朕怀疑我大萧的地方知府,并非各个清廉。”“那陛下的意思是?”京渊垂眸问萧霁宁。萧霁宁道:“朕想封个钦差,让他代朕巡游各州府,揪住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得派朕亲信之人去。但是朝中众人里,朕能够相信的只有京将军你……”然而萧霁宁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京渊就忽地抬起了头,盯着萧霁宁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要微臣做这个钦差,代替陛下您去巡游各个州府?”“啊?”萧霁宁咦了一声,愣愣地望着京渊。此刻的京渊明明唇角还是带着淡笑的,但萧霁宁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京渊好像是在生气。而京渊看见萧霁宁这怔愣的模样后,唇角挽起的弧度渐渐抿平,又俯身压近萧霁宁,问他道:“陛下这是将微臣从您身边赶走吗?”“怎么会?”萧霁宁立马否认道,“朕还特地让穆奎——”萧霁宁一时嘴快,差点把自己让穆奎去要京渊夜值表的事给说了出来,都说了一半才赶紧打住。结果京渊却挑高了眉梢,低头问萧霁宁道,唇角再度勾起,眸光邃深道:“陛下特地让穆奎怎么了?”京渊身材高大,又穿着一身玄色的禁军甲胄,稍一靠近,便能让人感觉到那玄甲的凛然冰凉,但萧霁宁此时和京渊挨得如此近,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京渊几乎将他整个人笼住的宽大身躯,和他说话时几乎就要自己唇色的炙热吐息莫名的,萧霁宁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还浑身不自在,他后退几步和京渊拉开些距离才说道:“朕特地让穆奎去查了查各地知府的情况。”京渊嗤笑一声,没有说话。昨夜他可是听见了,萧霁宁这个小骗子要穆奎去要找他的夜值表。况且就算没有听见这些话,京渊也不会信的,因为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萧霁宁的这个借口,穆奎是司礼监掌印没错,可他几乎整日待在萧霁宁的身边,哪来那么多时间和人脉去查大萧各个州府的知府背景。不过他看着萧霁宁后腿几步离远自己的动作,心情还是有些不太好。“朕的意思,是朕满朝文武百官,最信任的只有京将军你。”萧霁宁也算了解京渊,知道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所以又开始给他灌好听话,“所以朕想问问京将军你的看法,朝中有没有适宜做这个钦差的官员。”果不其然,京渊被萧霁宁“哄”了两句,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当然是没有的。”没想到京渊回答的如此斩钉截铁,萧霁宁愣了下,可京渊接下来说的话更叫萧霁宁瞠目,京渊说:“满朝的文武百官,除了微臣,却还会这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地效忠于陛下您呢?” 第103章 穆奎道:“是呀皇上,明晚才是京将军当值的。”“唉,那不逛了。”萧霁宁叹了口气,他身上还穿着艳红色的喜服,“天色已晚,回去睡觉吧。”确实早到该睡觉的时辰了,只是萧霁宁原本是应当歇在长乐宫的,他和穆奎走到御花园南园门时,忽然看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着他在南园门处和今夜的巡逻禁卫们说着话。但即使那名男子没有面对着他,萧霁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京渊。所以萧霁宁立马亮起双眸,高兴地朝他走去:“京将军——!”京渊闻声立刻转身,勾起唇角在萧霁宁面前半跪下:“微臣参见皇上。”“京将军今夜你不是不当值吗?”萧霁宁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夜的确不是微臣当值,但微臣不放心陛下,便和今夜巡夜的严卫长换了班。”京渊望着萧霁宁笑了笑,眉梢高挑着意味深长地问他道,“不过陛下怎么知道微臣不是今夜当值呢?”毕竟一般来说,皇帝们向来都是不会关注今夜巡逻禁卫长是谁当值的,这样的小事日理万机的皇帝们怎么会在意?京渊虽然知道萧霁宁为什么知道,可他就是要明知故问。而萧霁宁哪里回答得上来?他被京渊这么一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漏了嘴。支吾了两声假装没有听到京渊后面问的那个问题,而是回答他前面的话道:“朕挺好啊,京将军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话虽是这样说着的,但萧霁宁还是抬手让穆奎和席书这些宫人离他稍微远一些,让京渊和他能够走在前面悄悄的说说话。于是在确保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听见他们说话后,京渊才委婉道:“陛下懂微臣在担心什么。”“这个京将军倒是可以不必在意,你知道的,朕不喜欢她们。”萧霁宁说,“因为不喜欢,所以她们如何,我都不会在意。”然而京渊闻言笑了一声,却道:“陛下即使这么说,微臣还是放心不下。”萧霁宁问他:“为什么?”京渊垂着眼眸,跟着萧霁宁身后,低沉的声音几乎就响在萧霁宁耳侧:“因为陛下一连几日都没能好好休息,夜夜在御花园里孤身一人散步。”“哇!”萧霁宁没想到这件事都被京渊知道了,“这是哪个宫人和京将军你告的密?”“还需要宫人告密吗?”京渊却反问他,“陛下近几日没有睡好,眼底的青黑难道微臣瞧不见吗?”京渊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是落在萧霁宁身上的。正如他话里所说那样,他对萧霁宁的在意和在乎,比任何人都要细致和专注。他近乎是走在萧霁宁身边,但始终要比萧霁宁落后一步。这是君和臣必须保持的距离,这世上,唯一能和皇帝比肩而立的只有他的皇后,所以这一步的距离,不论萧霁宁再如何信任他,这也是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说实话,京渊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遗憾,或是任何不甘。这个位置于他而言没有什么不好的,他还能仗着自己的身量比萧霁宁高,可以肆无忌惮地低头垂眸,用视线放肆地勾勒着少年的耳廓,细白的脖颈,看着这个柔软美好的少年,在这样昏暗污浊的皇宫里,依旧保持着他的多余的善良,偶尔耍耍他自以为是的小计谋。这样感觉,京渊无法确切地描述,就好像他这样可悲可叹,双手沾满了血仇的人,也能亲手培育出一株干净的花苗,他可以看着他发芽、舒展和开花,而这株花纤柔、羸弱,容易夭折,只有在他的怀里才能安静顺利地过完一生。在他活着的二十几年里,这是唯一一件能让京渊觉得是值得他去这么做的事。然而在他的话音落下后,原本走在他前面的少年忽地停下了脚步,蓦地转身朝他望来。于是那双秋水无尘般的杏眼和着少年干净柔美的面庞,就这样直直地一起跌入京渊的瞳底,再“呯”地坠落在他的心上,怔得他心弦霎地乱了半曲——而他来不及停下脚步。那一步君与臣该保持的距离,就不知是被萧霁宁的突然顿住,还是被京渊来不及的停下给抹去了。他们面对面的站着,面对彼此。少年轻轻蹙着眉,有些无奈又有些委屈地和京渊说:“这皇宫太大了,我一个人住在里面都没有人可以陪我说话。”京渊望着萧霁宁一张一合的淡色唇瓣,听进了少年的所有话,却也不得不直视自己心里的话。平日里,大萧的禁卫穿的都是玄色白衫的禁军服,但今日是新帝和皇后的婚礼,恰如当年太子迎娶太子妃,这一日宫中所有的禁军内衫都会换掉,玄色的甲胄下会是赭红色衣摆,而他能和身穿红衣的萧霁宁走在一起。所以他在心底问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夜和严卫长换班?为什么哪怕是这样自欺欺人的无聊事,他也要做呢?因为即便他知道萧霁宁和阮佳人互不喜欢,可他还是觉得那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已经很多年不会感受到这样有些痛,有些难过的情绪了,可是当他真的感受到时,京渊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吃饱了撑的,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可他偏偏甘之如饴。在这一刻,在朦胧的月辉下,寂静的夜色中,京渊心里忽然就迸发了比他年幼里立下要成为皇帝誓言更大的野心——他好想尝试着,更有一些勇气,去碰一碰他喜欢的这株花。他问萧霁宁:“陛下在这个位置上,坐得并不开心吗?”“不是朕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开心。”萧霁宁却摇了摇头,他觉得和京渊在一起很舒服,这些话他可以放心地和京渊说,“而是我觉得,不管坐在怎样的位置上,只要没有得到我最想得到的东西,我都不会开心的。”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萧霁宁甚至没有再自称朕了。而京渊也没有喊他“陛下”或是“皇上”,而是重新叫萧霁宁,那个他唤了他很多年的称谓:“那殿下最想要的是什么呢?”“我最想要的……”萧霁宁也有些怔怔,低声喃喃出这些话。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呢?萧霁宁想起他上一辈子活着时,包括刚到这个世界时最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一开始以为是一份亲情,可是他已经有七皇子和八皇子这两位好哥哥了,但他还是不够开心。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我最想要的,是……”然而萧霁宁还没来得及说话,京城的更钟忽然就响起了。悠长弘远的钟声仿佛从亘古传来,传遍这个皇宫的每一寸角落,而穆奎也低着头走近萧霁宁,劝他道:“皇上,夜深了,您真的该去就寝了。”萧霁宁骤然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再不去睡觉明日早朝可能真的起不来了,就和京渊道:“哇,京将军,朕确实得去睡了。”京渊扯了扯唇角,也说道:“那微臣送陛下回去。” 第105章 没错,去年云鸿皇帝因为中毒死的突然,而如今轮到萧霁宁坐皇帝时,这时间也才过去了一年而已,当初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在二皇子死了,四皇子登基后便去了金陵,说是不再过问京中事——但是萧霁宁明白,太皇太后她只是怕再留下来被四皇子对付。更何况四皇子对他的生母温嫔极其恭敬孝顺,有温嫔做太后,这后宫里哪里还有她容身的位置,所以太皇太后干脆直接去了金陵,在那边享福。所以萧霁宁听见阮佳人提起她时还愣了一瞬,继而挑高眉梢,期待地示意阮佳人继续往下说:“没错,皇祖母确实去金陵许久了。”阮佳人笑道:“可是皇上您也知道,夏日将近,金陵比京城要炎热许多,臣妾怕太皇太后的身子熬不住,不如由臣妾派人前去金陵,将太皇太后从永安园里请回京城安享晚年吧。”萧霁宁闻言都想给阮佳人鼓鼓掌了。纯氏成了太后以后,这后宫论尊卑,连他这个皇帝有时都不得不对纯氏低头,可阮佳人把太皇太后——纯氏的婆婆请回来后,纯氏也得受太皇太后的桎梏。萧霁宁就不信了,有这几个人和纯氏斗,纯氏还有那个闲工夫来骚扰他吗?“皇后真是聪明。”萧霁宁高兴之余,也不介意把快乐分享给旁人,所以他也对阮佳人道,“夏日已近,皇后日后若是有哪里不适,可请女医谭清萱进宫来把把脉。”阮佳人亮起双眸,激动道:“多谢皇上。”因为已经想好了要怎样对付纯氏,所以萧霁宁回了养心殿后御笔一挥,立马就写了道圣旨——尊甘泉宫的太妃纯氏为太后。不过也因为心情好,这天晚上萧霁宁困的也早,就不是很想再在夜里去御花园散步了。然而京渊这晚是当值的,昨夜萧霁宁特地问了他何时才会又当值,京渊还以为今晚萧霁宁也要来“偶遇”他,却不想他在御花园特地“巡视”了好几圈也没瞧见萧霁宁的影子,后来才听宫人说萧霁宁今夜已经睡下了。京渊又气又好笑,偏偏今晚他还得当值,不能随意离开岗位,否则他还真想潜进萧霁宁睡觉的养心殿,狠狠掐一把这个小骗子的脸。三日后,因为封后大典已经结束,萧霁宁便封了七皇子和八皇子为钦差大臣,命他们代他巡视大萧各州府,揪出尸位素餐,不尽职守的贪官污吏。两位皇子出京之前,还是萧霁宁亲自去送的他们。眼看都快到城门口了,萧霁宁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七皇子和八皇子就劝他道:“皇弟,你送我们到这里就行了,快些回去吧。”“皇兄,我有些事想和你们说。”萧霁宁却悄悄摸摸地将他们两人拉到一旁,从怀里拿出一小本书册道,“我这里有份名单,上面记载着一些官员的名字,麻烦两位皇兄巡视州府时,着重探查这些官员。”这份名单当然是萧霁宁根据系统官职表里看到的数据,所列出的道德太低、智力不达标或是野心值太高的官员名单。道德太低很明显,该官员一定存在着贪污受贿的行为,甚至是一方恶官;而智力不达标……则是该官员可能道德够了,但却是昏庸无能之辈,这样的官员可能本事没做什么错事,可是为官糊里糊涂,很容易被人言蛊惑,错判一些案情,造成冤案,若是七皇子和八皇子不能查到什么,那这位官员倒也可以暂时继续糊涂下去,若是查到了什么——只是换个更有能力的官员去坐他的位置了。七皇子和八皇子匆匆看了一眼这本册子后就顿时明白其重要性,立刻对着萧霁宁保证道:“好,皇弟你放心吧,皇兄们一定会替你守好这大萧江山的。”也不止是为了他呀。如果七皇子和八皇子真的做出了什么政绩,那七皇子在民间的声誉就会很好,如果以后他要做皇帝,也方便萧霁宁将皇位传给他;如果七皇子不做皇帝了,而是京渊做,那七皇子所得的民心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但这些事萧霁宁都没有和七皇子详说,只是点了点头,叮嘱七皇子和八皇子道:“七皇兄、八皇兄,你们多保重。”七皇子拍拍萧霁宁的肩:“你也是。”说完这些话之后,七皇子和八皇子就坐上了马车离开。萧霁宁站在城门上,望着城门外那辽阔无际的天地,目送他们远去。“陛下。”京渊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该回宫了。”萧霁宁答应道:“好。”今日萧霁宁出宫为七皇子和八皇子践行并没有穿着龙袍,身边也只跟着一个负责保护他安全的京渊,两人都是微服打扮,十分低调。他们回去时也没坐马车,而是一起缓缓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看着京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游客。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品楼门口。第73章 一品楼, 这个曾经让萧霁宁为它魂牵梦萦的地方,哪怕到了现在, 他现在再次来到这里时还是会迈不动腿。所以萧霁宁就在一品楼面前停下了。跟在萧霁宁身后的京渊见状也停下脚步, 凑到萧霁宁耳边低声问他道:“陛下想进去听听书吗?”萧霁宁想,但也不是太想。一品楼曾经让他魂牵梦萦,是因为里头的说书老先生讲故事抑扬顿挫, 有趣生动,叫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可是自从京渊回了京城以后,这里头的说书老先生就一直在收钱讲京渊的丰功伟绩,萧霁宁只觉得他的白月光堕入了风尘,难道他花钱来一品楼喝茶吃点心, 就是为了听京渊如何英勇神武的吗?京渊仿佛看穿了萧霁宁心中所想,笑了一声又道:“听说一品楼前几日换了位新的说书先生, ”萧霁宁闻言微怔:“换了一位说书先生了?”“是啊。”京渊回答他道, “我听说这位先生和先前那位先生不一样,这位先生只讲自己写的书,不讲旁人的书,且他自己的书在讲完之后才会印刷成册, 供大家阅读,在此之前, 其他人若是想知道该书的故事情节, 就只能来这一品楼听他讲书。”其实讲起来,这位说书先生京渊也是只听说过,还未曾见过, 这件事也是他的属下在说书先生换了以后来询问他,要不要继续再买通说书先生讲他的故事时告诉他的。京渊当时给属下的答复是:不用。且以后都不用再让说书先生讲他的故事了。不过倒是可以让说书先生讲讲如今大萧当今的皇帝——萧霁宁的故事。为此,京渊还特地拨出了一笔银钱,让下属去一品楼买通新的说书先生,结果却被婉拒后才知道新说书先生的性子的。京渊觉得,以萧霁宁这个呆愣愣的脑袋,若没有人提醒他,或许萧霁宁很难明白一个人的事迹经过说书人和黎民百姓的口口相传后,能够带起多大的影响。但是现在他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了,所以说书先生也不必再讲他的故事了。京渊是看萧霁宁整日在皇宫里待得无聊,今日恰好能够出宫,便想让他在宫外多玩一会儿。当然了,京渊也有着自己的一些私心。毕竟萧霁宁如今是皇帝,出行身边都必须有侍从陪着,一旦回了皇宫,他就很难再找到这样与萧霁宁独处的机会了。 第107章 第74章 跑堂的六子把那位新说书先生冯雨生夸得天生有地下无的, 萧霁宁就算本来没什么兴趣,现在都该有兴趣了, 便笑道:“他生得果然那般俊美?”“实乃人中龙凤!”六子竖起大拇指道, 后来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再形容那位先生了,“……嘿嘿,总之那冯先生的确一表人才。”萧霁宁更好奇了:“那我倒是想看看这位冯先生, 到底是什么模样。”坐在他身旁的京渊闻言掀眸睨了萧霁宁一眼,但是萧霁宁忙着和跑堂的六子说话,注意并没有在京渊的身上。“冯先生马上就到了,宁公子您再等待片刻。”六子给萧霁宁端上些瓜子花生,便退下了。而在六子走后, 京渊又问萧霁宁:“宁宁对那冯雨生有些兴趣吗?”萧霁宁听着京渊喊他“宁宁”,怎么听怎么怪, 恨不得把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给收回来, 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萧霁宁只能强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努力忽略京渊现在对他的称呼,说:“是啊, 你没听六子是怎么夸他的吗?”京渊却勾唇嗤了一声,不屑道:“也不过如此。”“京……大哥何出此言。”萧霁宁问他, “莫非你以前见过他?”京渊听着萧霁宁唤他的新称呼嗤了一声, 不置可否,摇头说:“不曾见过。”萧霁宁又道:“那你怎么会说他也不过如此呢?”京渊抬眸望向萧霁宁,目光直直地望着少年, 直到把萧霁宁看得微微缩了缩脖颈,京渊才收回目光,看向大堂的柜台淡淡道:“冯雨生来了。”萧霁宁顺着他的目光朝一品楼大厅中央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鹤纹白袍,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阔步走到书桌前,先是笑着躬身朝底下的听众行了个礼,随后才整衣落座,拿起桌上的止语一拍,示意听众噤声安静,开始听他讲书。想来这人便是那新来的说书先生冯雨生了。但单论容颜,他并未给萧霁宁什么惊艳之感——这倒不是说冯雨生长得不够好看,他的确容貌俊美,面如冠玉,然而皇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宸妃、丽妃、珍妃……当年这些妃子们虽是年过三十,可容貌依旧是天下美人中的翘楚,男性又诸如七皇子的坚毅刚正、八皇子的异域英气,皆是俊美无俦。换句话来说,就是萧霁宁从小见惯了美人,早就看淡了徒有一副皮囊的美。然而冯雨生一场书讲完之后,萧霁宁却是完完全全地记住了这个人。因为正如店小二所说那般,冯雨生皮相极佳,可他却没有因为这副皮相而端着放不开,反而讲书时诙谐有趣,该夸张的表情动作一个不落,语句停顿得宜,恰到好处,层层渐入扣人心弦。萧霁宁听着他讲故事,到了最后止语一拍才从故事中回过神来,既难忘方才故事里的情节,也一时半会好奇能写出这样故事的冯雨生到底是个怎样的才子人物。于是萧霁宁跟着大堂里的听客们一道鼓掌,和京渊称赞冯雨生道:“冯先生果然是位大家,我好想听他下一回的故事呀。”“这怕是不行。”京渊道,“宁宁你只有今日能够出宫。”“唉,我知道,那便只能等他讲完这个故事出书,我再去将他的书册买回来阅读了。”萧霁宁叹着气放下茶杯,见大堂内有些听客已经开始往一品楼外走,而外头的天色也已经起泛霞红,便对京渊说,“该回去了,我们今日就玩到这吧。”两人一块起身,萧霁宁负手径直往外走,倒是京渊回头冷冷地看了那冯雨生一眼,但随后京渊不知瞧见了什么人,忽地挺下脚步,直到走出一段距离的萧霁宁发现身后没人跟着,转身去看京渊时,才看见京渊又迈步朝他走来。萧霁宁问他:“京大哥,你刚刚在看什么?”京渊只告诉萧霁宁道:“一个很眼熟的人。”这样的回答便是不想多说,所以萧霁宁也没有多问。回宫后当皇帝的生活平静且枯燥。萧霁宁是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人人都想当皇帝,他每天的日常就是早朝,批折子,吃饭和睡觉,最多因为新婚,会去长乐宫和阮佳人谭清萱三个人下个棋而已。说实话,萧霁宁倒是很想做个昏君,但是要他做昏君,且不说心里这关他自己过不过的去,最主要的是一旦做了昏君,日后京渊或者别人登基,那他就肯定会死。所以萧霁宁只能继续勤勤恳恳地做他的平庸皇帝,不求有大功,但一定不能有大过。只是自从纯婕妤成了纯太后之后,萧霁宁这日常还得添个去给她请安的步骤,让他本就过的不舒心的皇帝生活更加糟心了。而纯太后那边呢,她好不容易才做了太后,察言观色的能力在当年服侍云鸿帝时也算练的驴火纯情,明白自己在萧霁宁那边很不受待见,不然也不会只拘谨陌生地叫她“太后”,故而前几天萧霁宁来给他请安时,她脸色都还算可以。但如此过了小半月后,这日萧霁宁再去她面前请安时,纯太后忽然和他提道:“哀家记得,再过两月便是皇帝的生辰了吧?”萧霁宁不知道纯太后忽然说起这件事做什么,就点头说:“是的,太后。”“往年皇帝的生辰宴,都是由哀家一手操办的。”纯太后也不多说废话,很快就直接道,“皇后她刚入宫不久,又忙于打点后宫事物,恐怕分不开身再为皇帝的生辰宴操心,不如今年也由哀家来为皇帝举办吧。”纯太后这话倒也不假,往年萧霁宁的生辰宴的确都是她在办的,可那能叫为萧霁宁举办生辰宴吗?纯太后纯粹是借着萧霁宁的生日弄个名头,好让云鸿帝来她宫里过夜罢了。况且纯太后还说了句“皇后忙于打点后宫事物”,明显就是不满阮佳人把持着后宫所有权力,此番她如果能办好萧霁宁登基后的第一个生辰宴,日后她在宫内或许还能有些说话的分量,否则她就算做了这个太后,和没做也没有多大的区别。萧霁宁清楚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笑了笑说:“这就不劳烦太后了,朕的后宫仅有皇后一人,也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太后您年事已高,才是不宜为这些小事烦忧,生辰宴一事还是由皇后去办吧。”“皇帝,你——!”纯太后没想到哪怕是办个生辰宴的萧霁宁都不让她碰,还说出她年事已高这种话。这可真是冤枉了纯太后,她如今刚过三十,正是风姿绰约的少妇年纪,还有那个皇后阮佳人,萧霁宁的后宫里确实只有她一人,没什么可操心的,但就连她想在浣衣局插一个宫女管事姑姑这种事,阮皇后都不允许,阮皇后说是她太忙没功夫管这些,纯太后也不懂阮皇后她终日到底在忙些什么。“朕还有折子要看,若太后没有别的事了的话,那儿臣便先退下了。”萧霁宁懒得和纯太后吵,随意编了个借口就离开了。纯太后被萧霁宁和阮佳人气得心口疼,又因为马上入夏了天气有些炎热,白日里贪食多吃了点凉物,晚上腹痛便想召太医来给她看看。但这个时辰里太医都已经出宫回家了,只有今晚当值的杨太医还在,可是今日住在甘泉宫的珍太妃听说也病了,叫了杨太医去看病,所以纯太后的宫人去到太医院时,就只剩个女医谭清萱还在,宫人没有办法,只能让谭清萱收拾了药箱去寿康宫给纯太后看病。“这纯妃,哀家当年还是纯姬的时候她就和我对着干,现在哀家做了太后,她还是和哀家不对付。”在谭清萱给她把脉期间,纯太后和身边的宫女兰沁一直说着话。“诶兰沁,你怎么不到甘泉宫里叫杨太医来寿康宫呢?”纯太后如今位分比珍太妃高,她如果非要仗势欺人让杨太医先给她看病,不给珍太妃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做出这样的事纯太后也只能出一时之气。毕竟纯太后也明白,如今七皇子在外可是钦差大臣,是在各州巡查给萧霁宁的办事的,要是她今晚真去欺负了珍太妃,第二日萧霁宁就有本事备一份厚礼去给珍太妃赔礼道歉,这么做不为七皇子,而是为了气死她。纯太后这脾气真是绝了,兰沁也不敢说别的,只能说好话道:“奴婢们也是担心耽误了您的病情,见谭女医在着,便赶紧让她先来给您瞧瞧,要是您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好,再去把杨太医叫来给您看病,这样皇帝也不好说什么。”“这倒也是。”纯太后闻言勾唇笑了笑。兰沁见谭清萱已经诊好脉了,就问她道:“太后的身子如何?” 第109章 不过萧霁宁也明白他要是答应的太快,纯太后说不定会起疑,只不过他频频看向谭清萱,欣赏谭清萱暗瞪纯太后的目光落在纯太后的眼里,就变成了他对谭清萱有意的最佳证据。萧霁宁一想到这件事就乐。夜晚在御花园里散步时都还在笑,穆奎忍不住问他道:“皇上,您都笑了一天了,是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呀?”萧霁宁皮了下,和穆奎道:“穆奎,你也跟了朕许多年了,要不你猜猜?”“唉哟,这奴婢哪里猜得到呀?”穆奎笑道,“不过皇上今日只见过一位新人,或许是那位新人让皇上如此高兴的吧?”萧霁宁道:“哦,是谁?”穆奎回答他:“当然是谭女医了。”萧霁宁闻言但笑不语,忽地看到前面有位身材高大,穿着禁军甲胄的男子路过时,他便加快脚步走上去道:“京将军——”京渊停下脚步,看向萧霁宁,低头勾唇道:“微臣参见陛下。”“快起来。”萧霁宁听着京渊喊自己“陛下”觉得比喊他“宁宁”顺耳多了,去扶京渊起身道,“京将军陪朕散散步吧。”京渊道:“好。”萧霁宁今夜就是故意来偶遇京渊的,因为他想把今日在寿康宫纯太后表演给他的笑话分享给京渊。“太后居然想让我迎谭清萱入宫。”萧霁宁问京渊,“你说皇后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乐疯?”京渊道:“微臣只知道陛下肯定开心。”“朕当然开心呀,只不过朕想更开心一些。”萧霁宁微微停下脚步,见京渊身体向前,似乎还要往前走就抬手下意识地去拉他的袖子道,“京将军知道要怎样才能让朕更开心些吗?”然而京渊是落后萧霁宁半步的,他身子向前倾也不是要往前继续走,只是发现腰间的佩剑有些松,想低头整理一下罢了。结果萧霁宁却拉住的他的袖子,还问出这么一个叫人浮想联翩的问题。偏偏萧霁宁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京渊垂眸深深地望着萧霁宁,沉默半晌才开口哑声道:“微臣当然知道。”萧霁宁眸光顿时更亮:“京将军快说说。”京渊勾了勾唇角,俯身缓缓朝萧霁宁靠近。萧霁宁怔怔地望着京渊的脸庞一点点在自己面前放大,自己甚至可以感觉到从他鼻间喷出的吐息因为距离的缩短落在他的鼻尖和唇瓣上时变得更加炙热,似乎他正在被京渊亲吻一般。然而事实上,京渊也的确快要亲上他了。这样的压迫感促使萧霁宁想要往后退,可是他又觉得京渊肯定不会是要来亲他的,萧霁宁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倔劲,就是不往后退避开。最后还是京渊低低地笑了一声,靠到萧霁宁耳边对他小声说:“陛下可对太后说,觉得谭清萱只是个庶女,身份不够,不配为妃即可。”就这么两句简短的话,京渊说完就直起了身体,就仿佛他不曾那样靠近过萧霁宁似的。可萧霁宁却被他方才低喃的话音弄得怔愣,身体发软,耳廓也是红烫的——就好像他又被京渊非礼了一般。而京渊望着萧霁宁脸上的怔然,还勾唇道:“微臣刚刚的话,可否让陛下更开心些了?”萧霁宁都快忘了自己刚刚说过些什么了,敷衍道:“……尚可吧。”谁知京渊下一瞬又笑道:“那微臣会努力,日后让陛下更开心些的。”萧霁宁:“……”是最近京渊出了些什么问题,还是他出了问题,怎么他感觉最近的京渊怪怪的?第76章 以前的京渊也怪。不过当时是小蛋觉得他怪。而现在的京渊呢, 萧霁宁也开始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了。当然这样的怪异不是指京渊和他说话时话语里似有似无的暧昧之意,也不是指京渊靠近他时动作里若有若无的亲昵之感——虽然京渊的这些举止也不太正常。可萧霁宁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感觉京渊的这些举止, 是为了掩饰心里的事才刻意做出的。所以萧霁宁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京渊,忽地上前靠近他,仰着下巴和京渊道:“京将军, 朕觉得你近日以来有些心事。”京渊也和萧霁宁一样,在对方贴近自己时都没有任何的避让,只是垂下眼睛望着萧霁宁,张口道:“陛下何出此言?”萧霁宁道:“朕自然是感觉到了,才会这般说啊。”“陛下如此关心微臣, 微臣喜不自胜。”京渊勾了勾唇角,“不过这的确是陛下多虑了, 微臣没有心事。”萧霁宁听着京渊如此回答, 也不知为何就是笃定京渊一定是没说实话,便转身负手往前走着,边走边说道:“你就嘴硬不承认吧,朕还不了解你吗?”谁知京渊沉默地跟在萧霁宁身后走了一段路, 忽地启唇问萧霁宁:“陛下真的了解微臣吗?”萧霁宁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京渊。此时的京渊恰好站在一棵桂花树下, 黑夜里, 穿着玄色甲胄的京渊几乎要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直到他走出树影站在月辉之中,萧霁宁才看清他的面庞。那张曾经刻满了平静、疏冷与淡漠的面容上, 如今只剩下了一种萧霁宁看不懂的情绪。见萧霁宁许久地不再说话,京渊抿唇笑了下,走到萧霁宁身前,轻声道:“夜深了,陛下该回去休息了。”回养心殿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交谈。萧霁宁是挺想再和京渊说说话的,但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总觉得,京渊好像是在和他闹脾气似的,而是是因为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第111章 而谭清萱这样的出身, 若是一入宫便是四妃之一,那也太招眼了, 而且还是打在皇后脸上的响亮耳光。不过萧霁宁如今后宫里没什么人, 纯太后又极力要捧谭清萱,这位分倒也不用封的太低,封个婕妤, 卡在夫人之下其实是最好的。可萧霁宁却道:“谭女医的出身,本来封个婕妤便是大恩,但她侍疾太后有功,不如破格封个夫人吧。”“夫人”的后妃之位,是萧霁宁和阮佳人商议以后,一致觉得这是目前能谭清萱封的最高的位分,太高的话难免引起朝野议论,太低的话萧霁宁又不可能真的去宠幸谭清萱,以后要升她的位分就有些难。但是纯太后还非就要谭清萱做这个“妃”。因为唯有“妃”位,是可以插手干预后宫事物的,谭清萱若是不能成为四妃之一,在阮佳人彻底掌握所有后宫势力之前站稳自己的脚跟,等来年新帝登基之后的初次选秀到来,新秀女们入宫后,谭清萱就没有立足之地,而这后宫就是阮佳人的天下了。京渊正是看准了纯太后这个心思,他才会让萧霁宁这样和纯太后说话。现在萧霁宁把话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纯太后该去烦忧要怎样为谭清萱造势,才能让萧霁宁封她为妃,而萧霁宁就不必再操心这件事了。结果萧霁宁没想到纯太后为了从阮佳人手中夺去一些权势,对自己也是狠得下心的,她竟然亲自服了毒。这毒只要救助及时,是不会致人死亡的,且纯太后服下的毒量也不多,解此毒对于谭清萱的医术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而谭清萱于纯太后有救命之恩,纯太后要萧霁宁封谭清萱做个妃子,萧霁宁几乎没有什么能拒绝的理由。于是萧霁宁“只能”将谭清萱封为贤妃,赐居清芷宫。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无意,这清芷宫就在长乐宫的隔壁。京中对此免不了又是一番议论——说这阮佳人和谭清萱斗了那么多年,眼看这谭清萱年近十七了还没定亲,而和她同岁的曾是死对头的阮佳人却坐了天下间最尊贵的皇后。谁能料想到阮佳人入宫不到半年,肚子还没个动静,谭清萱就凭借着对太后的救命之恩也进了宫,还成了四妃之一,赐居的清芷宫就在长乐宫隔壁,简直就是一副要和阮佳人死磕一生的架势。现在云楚帝的后宫就她们两个女人,接下来的好戏,就是看她们俩谁先怀上龙种了。以上都是萧霁宁今日出宫,在一品楼听到的八卦消息。虽说这八卦消息的主人公就是自己,但是内容却和事实相差胜远,所以萧霁宁听得是津津有味,坐在萧霁宁身边的席书却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别那么拘着,擦擦你的汗。”萧霁宁见席书紧张的额上都沁出汗了,觉得有些好笑,扔了给他一块帕子道,“我们今日只是出来听书的,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可席书连坐在萧霁宁身边都觉得是件大不敬的事,更别说是用萧霁宁放在桌上,那块还绣着金龙纹的帕子擦汗,闻言连忙摇头拒道:“不不、奴婢……席书不敢用您的帕子。”萧霁宁看了他一眼,见席书实在放不开,就道:“那你就好好坐着喝茶。”“是!”席书应了声,随后就开始拿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猛灌。萧霁宁看着席书这听话木讷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没错,今日跟着他离开皇宫溜出来的不是京渊,也不是穆奎,而是萧默这干儿子席书。萧霁宁一开始是想找京渊出宫,陪他去一品楼听书的,但今日京渊下了早朝后就不见人影了,萧霁宁派人去他府里请人,府里的小厮却说他们将军今日早上出门去上朝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去了哪里。萧霁宁找不到京渊陪他,可又不敢让穆奎陪他出宫。原因没别的,通过皇帝系统,萧霁宁看到穆奎现在的武力值只有42点了,比当年他刚收穆奎时的52低了整整10点数值!萧霁宁也不明白穆奎为什么武力没长进反而还倒退了,但是这个数值如果他只带穆奎一个人出宫,要是没出事还好,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们两人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只能任人宰割,这样的情况下萧霁宁就必须再带几个护卫出门。然而萧霁宁又不想身边跟着那么多人,因为太显眼了,那样的话他出门还玩什么?这个时候萧霁宁就格外地想念京渊,有京渊在身边他总是那样的安心,都不用担心有什么人会对他下黑手。无奈之下,萧霁宁只能在皇帝系统里再看看各个宫人的属性,想从中挑出一个武力和忠诚度都高些有保障的宫人陪他出宫,这一看,萧霁宁就发现这席书真是个隐藏的人才。席书的武力值足足有85点那么高,不过智力有点低,只有47,野心8点,忠诚度是82,性格是愚笨。萧霁宁一看到他这个性格就明白为什么萧默不把想方设法把干儿子安插在皇帝身边,也只敢让他做司礼监掌印身边的太监,平日好吃好喝地做些轻松事了。但是这样的人萧霁宁用起来反而很放心,于是他今日只带着席书就出宫了。至于出宫的目的,对于萧霁宁来说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去一品楼听冯雨生讲书。这次萧霁宁去一品楼坐的还是大堂,也恰好就是上次他和京渊一起坐的那个位置,而萧霁宁自从上次听了冯雨生的故事后就在一品楼丢了他的魂,这次甫一落座就马上和邻座的人打听:“诶这位兄弟,我想请问您一下,冯先生这本书《陆平传》讲到哪一回了啊?”被萧霁宁搭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穿着黎色的劲装,瞧着像是行走江湖的人士,不过没什么坏脾气,看样子应该也是冯雨生的听客,被萧霁宁拍了拍肩就转过头来,在看见萧霁宁的面容时怔了怔,直到萧霁宁又喊了他一声“这位兄弟?”,年轻男子才骤然回过神来,告诉萧霁宁道:“已是最后一回了,听完这一回冯先生就要出书了。”萧霁宁闻言立刻高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等冯雨生出了书,那他不就可以买书到宫里头去看了吗?萧霁宁还打算把冯雨生以前出的书也都全部买一套回宫,这样他待在宫里头的日子便不会太闷了。“这位公子,在下姓李,名忆回,来一品楼就是为了听冯先生讲书。”劲装男子见萧霁宁谈到冯雨生便十分兴奋的模样,便和萧霁宁主动介绍自己,“您也是冯先生的听客吗?”“对呀,我……我姓齐,单名一个宁字。”萧霁宁用了个假名和男子聊天,“我和你一样,来这就是听书的。我以前就是这里的听客,常常来的,只是最近家中事情太忙,已经好久无暇来这听书了。”年轻男子笑了笑,说:“难怪我感觉公子有些面熟,可在下此前应当从未见过您。”“一品楼里进进出出那么多的听客食客。”萧霁宁也笑道,“你怎么可能记得住所有的人?”那男子却道:“诶,这可不一定,实不相瞒,在下有一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凡是见过的人,在下绝不会忘。”萧霁宁是听说过有这样的人,可却从未亲眼见过,闻言不禁好奇道:“李公子此言当真?”李忆回咧牙笑起,语气笃定,只说了一个字:“真。”萧霁宁还是将信将疑:“可你刚刚不是说觉得我面熟,但却又从未见过我吗?如果你真的记得所有见过的人,又怎么会觉得我眼熟,却从未见过我呢?”“唉,说出来齐公子您可别生气。”李忆回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我的确是见过一位与你有几分相似的人,那人虽也作男装打扮,可却是个女子,所以方才我一见齐公子便愣了下,就是不知齐公子家中是否还有别的姐妹。”李忆回话音一落,萧霁宁也愣住了。他是记得李忆回说过他面熟那句话的,可他当时还以为这是李忆回搭讪他用的话没太在意,谁知李忆回却说还见过一个与他貌似的女子,又问他家里有没有别的姐妹。萧霁宁有别的姐妹吗?当然有啊,而且还不止一个,足有五个呢! 第113章 这个问题京渊比萧霁宁更加疑惑,然而他明白这个问题他要是回答不好,他就不能在转移萧霁宁的的注意力了。于是京渊沉思了一瞬,便立刻变了脸色,垂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拉出曾经被他甩过黑锅的长公主摇光道:“既然已经被陛下发现了,那微臣也没法再隐瞒了。”“那日微臣见到的人,是长公主摇光。”萧霁宁闻言错愕不已:“摇光皇姐?”京渊面色不改,肯定道:“对,就是摇光公主。”“可、可是摇光不是嫁人了吗?”萧霁宁结结巴巴道,“不对不对,嫁人了也不是说她不可以出门玩,只是她、她去一品楼听书……”萧霁宁越说越乱,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是他想表达的意思就是,摇光的驸马,头顶似乎有些绿啊。这能不绿吗?一品楼里那么多为了冯雨生而去听书的女子,萧霁宁就不信摇光去一品楼听书,仅仅就是为了听书。而且李忆回还说了,不止一个公主去一品楼听书,这、这不都乱套了吗?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好啊,又甩锅给我是吗?第78章 为什么这么说呢?大萧民风开放, 女子可穿胡服,和离多次再嫁也不会被旁人过于议论, 这就导致一品楼来了个俊美的说书先生后, 楼里的女听客们便骤然多了起来。难道这些女听客全都是因为冯雨生说书生动有趣才来的一品楼吗?不尽然吧。这种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看破不说破而已。但吸引一些平凡人家、亦或富贵和一般官宦人家的女儿们去听书倒也就算了,哪怕真有公主去听, 还被旁人发现传开了,至多也是皇室脸面不太好看而已。萧霁宁听见李忆回说看见公主在一品楼听冯雨生讲书就是在担心此事。公主们若是觉得听书有趣,甚至就是冲着冯雨生那张脸去一品楼都没关系,只要公主们没有动真心,非要招这位冯雨生做驸马萧霁宁也都能接受——当然, 这仅限于四公主和五公主。如果是已嫁的二公主和三公主,那皇室的名声就有些危险了。可萧霁宁万万没想到京渊看到的那人竟是长公主。长公主是云鸿皇后所出之女, 后来云鸿皇后和前太子出了那样的事, 云鸿帝就将摇光长公主嫁出了京城,而长公主生性烈然,自小厌文好武,骑射功夫不输与朝中任何一位皇子, 她现在的丈夫宛城司马叶魁也是有一身骑射的好功夫,这才勉强入了长公主的眼, 愿意招他为驸马——所以京渊在一品楼里不管见到的哪一位公主, 都不该是嫁去了宛城,许久才会回京一趟的长公主。况且萧霁宁也根本不信从小就不喜欢看书的长公主现在会迷恋上听书。就算她真的是喜欢听书,可有必要瞒着所有人偷偷摸摸来到京城吗?长公主回京, 这满京城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啊。萧霁宁也不晓得叶魁清不清楚长公主跑回了京城,要是叶魁在宛城找不到人,跑来京城和他要人……这个画面萧霁宁光是想想就头疼。难怪京渊那日从一品楼回来后就像是心里藏了事似的。萧霁宁不禁问京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呀?”“那日长公主做了男装打扮,微臣也多年未曾见过长公主,所以当日并不能确定那人就是长公主。”京渊说谎时面不改色,语气徐缓淡然,而且还很凑巧地猜中了一部分事实。“你说的对。”萧霁宁微微蹙眉,“李忆回也和我说过,他见到的是男装打扮的公主。”萧霁宁越想越觉得不能这样放任摇光长公主在京中秘密进出一品楼,毕竟平日里进出一品楼的官员也不少,摇光要是被人认了出来那就糟了。于是他问京渊道:“京将军,那现在该怎么办呢?你有什么解决此事的良策吗?”“很简单。”这种事是难不倒京渊的,“陛下您的生辰快到了,且您不是已经去金陵永安园请了太皇太后回京吗?您也可以派人去宛城召长公主回京一聚”的确,萧霁宁的生辰在七月初,还有一个月便到了。太皇太后如今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萧霁宁请她回京的理由用的是金陵夏季天热,怕太皇太后身体熬不住,恰逢他的生辰快到了,希望皇室的人都能一起回京聚一聚。而皇帝生辰甚至连周围列国的有些国家和部落都会派人送来贺礼,萧霁宁召个长公主回京不是什么大事,此事就算有人在一品楼发现了长公主的身影,长公主也可以以进宫为皇弟贺生辰为由开脱。“京渊言之有理,那就按京将军的意思去办吧。唉,朕这是特地给皇姐找台阶下啊。”萧霁宁叹气,随后他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问京渊道,“那朕可以召三皇兄回京吗?”萧霁宁很想念三皇子。贤妃给他下毒后又服毒自尽,不能葬入皇陵,三皇子连自己生母死前最后一面都不能见到,他的身体还那样差,萧霁宁有些担心他。京渊道:“陛下可以召,但三皇子不会回京。”云鸿帝给三皇子下的禁令是若无皇诏,永不可归京,偏偏贤妃死前遗书有命:十年之内不得归京。所以现在就算是有萧霁宁的皇诏,三皇子也不一定会回来,萧霁宁只得打消这个念头:“也是,罢了罢了。”“诶对了——”随后萧霁宁话锋一转,看向京渊期待道,“你还记得朕的生辰,朕自己都没想起这事。”京渊轻轻笑了笑,低声道:“陛下生辰,微臣怎么敢忘?”萧霁宁闻言随口一问道:“那京将军想要好给朕送什么礼了吗?”但京渊却是不答,垂眸深深地望着萧霁宁,反问他道:“陛下想要什么?”萧霁宁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京渊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霎时就浮起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就好像不管他说要什么,京渊都一定会给他似的。“这个问题不该是京将军想吗?”萧霁宁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劲,和京渊开了下玩笑说,“如果是朕想的话,朕要是刻意为难你,说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呢?”谁知京渊勾着唇角,却道:“就算是海里月,天上星,是陛下要的话,倒也不算是为难。”京渊话音一落,萧霁宁就怔住了。而京渊见萧霁宁不言不语,忽地从台阶下走到萧霁宁面前,再缓缓半跪下,微微仰头望着萧霁宁,迎着少年怔然的目光,问他道:“那陛下,到底想要什么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告诉我,就算是海里月,天上星,穷尽一生我都会为你捞,为你摘。“我、我……”萧霁宁一紧张就会忘记自称朕,他看着京渊的双目,结巴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男人的这句话,最后为了掩饰自己慌乱的内心,只能胡乱寻了个借口道,“朕今夜约了贤妃下棋,恐怕贤妃此刻还在清芷宫等着朕呢。” 第115章 而当那个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京渊却发现他的内心并不想当初他所猜想的那样震撼与激动,甚至连心跳的颤动程度,都不抵见萧霁宁笑一次那样激烈。前段日子他有些出神,甚至被萧霁宁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人罢了,现在他想好了。想到这里,京渊又不由勾起唇角。他抬手抚了下腰间系着的碧绿玉佩,随后起身朝乐涯街走去。乐涯街是京城夜晚最热闹的一条街,只因那条街上有个地方叫做“松竹馆”——这名字听着是斯文高雅,但这并改变不了它是京城最大一家青楼的事实。“乐涯街”之名,取的也是乐无涯之意,所以它是一条花街。当京渊从乐涯街回来之后,在他的少将军府见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意外的人。他的父亲,京钺。京钺和京渊一样,都是五感敏锐武功极高的高手,故而京渊从乐涯街回来身上而沾上的一些脂粉气息没有逃过京钺的鼻子。所以京钺挑高了眉梢,问京渊道:“你去过乐涯街?”京渊闻言掀起眼皮睨了京钺一眼,既不肯定也没否认。“听闻云楚帝这几日夜夜留宿清芷宫,对那位新封的贤妃倒是十分宠爱。”京钺见状嗤笑一声,负手在屋里走了两圈道,“我还奇怪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京渊面无表情,淡声道:“我该有什么反应?”“这不就该问你了吗?”京钺走到京渊面,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毕竟你对那位云楚帝到底抱有着怎样的心思,不是你自己最清楚了吗?”说完京钺又笑了一声,啧啧感叹道:“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不管是男的女的,在你眼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吧?”京渊听着京钺刻意激怒自己的话,眼里却不见一丝怒意,反而也勾唇笑了:“是啊,那又如何?”京渊此言,便几乎是在变相对京钺承认,他对萧霁宁到底抱有着怎样的心思了。京钺微微眯起眼睛,开口说道:“不如何,只不过我知道了你为何要护着他坐在那个位置上而已。”京渊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明显了,并且他还怕京钺听不懂似的,补充道:“是啊,你也说了,我们是父子,父子之间又何须这样拐弯抹角?我的确喜欢云楚帝,我爱他爱到愿意将帝位拱手相让,爱他爱到愿意忍受着他宠幸别的女人,你不是就是想说这些话吗?我也承认了,现在,你要如何?”京钺已经年过四十了,即使他身上一点也不见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衰败之息,但他还是老了——而京渊却还是年轻的人,他比京钺还高了半个头,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与肃杀之感。而说完那些话后,京渊也朝前迈了一步,逼近京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睨着他,嗤笑道:“京钺,你又能如何?”京渊从来就不怕自己对萧霁宁的那些心思被人发现,他也不怕有人知道他喜欢萧霁宁之后,会用萧霁宁来威胁,妄图能够控制他。在那次他一时疏忽,让贤妃给萧霁宁下了毒之后,这样的机会在他有生之年,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京渊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本事。因为萧霁宁不是他的弱点,只是他的逆鳞。“京渊,是我小看你了。”京钺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寒声道,“但你不要以为,你可以护住云楚帝一辈子,又或者,在他发现你这样肮脏的心思之后,他还愿意被你护着吗?”“我能不能护住他一辈子这种事,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京渊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微微侧眸望着屋外的弦月道,“而且皇位有多重要,这件事不是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吗?”随后京渊看向京钺,问他道:“所以你觉得就算他知道了我的心思,为了坐稳这个你无比想要的位置,他又会怎么做?”“那也要看看,这个位置他到底能不能坐到最后。”京钺冷冷地落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少将军府。而京渊则是一直望着天穹之上并不圆满的弦月,许久都没有动过一下——他对京钺说话时语气可以那般笃定,然而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足的底气,因为只有他知道,萧霁宁对这个位置并没有任何留恋。最重要的是,萧霁宁也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京渊轻叹一声,闭上眼睛,不再去想有关这一切的任何事情。三日后,在宛城的叶驸马也到了京城。摇光这才伴着驸马一起进宫拜见萧霁宁。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的,那日叶驸马和摇光都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绿晃晃的出现在萧霁宁面前时震得他差点挪不开眼。“参加皇上。”摇光依照礼数给萧霁宁行礼,但话语间依旧带着矜傲的腔调。显然她对萧霁宁这个皇帝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不过即使是这样,她表面上还是给足了萧霁宁应有的尊敬。“皇姐快起——”萧霁宁虚扶了摇光一下,但没真的碰到她。“细细算起,我与皇弟不过也就一年未见。”认识摇光这么多年,萧霁宁第一次见摇光对他笑的这样温和,“没想到再次见时,皇弟已经是皇上了。”萧霁宁扯了扯唇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但这一年却是发生了不少事啊。”摇光闻言奉承萧霁宁道:“都过去,总之现在皇弟您才是皇上,这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虽说老皇帝死后,他留下的公主们以后生活如何,就全看和新帝的关系好不好,所以大部分公主在父皇离世新帝登基后,都会竭力讨好新帝。然而这样的事不该发生在摇光身上。因为二皇子和四皇子登基时,摇光已经是不卑不亢的态度,怎么到他这里就变了呢?所以摇光不说那些话还好,说了那样讨好的话,萧霁宁反而觉得有些异样。萧霁宁问小蛋说:“我怎么感觉,摇光也有些不对劲。”“你不用感觉了,她90的野心值你不是看到了吗?”小蛋说,“这个野心值就快赶上京渊了,和她娘一个样,生为女子真是可惜了。”“我肯定看到了,所以我才觉得哪里不对,而且你不是还说过还有什么女帝副本吗?”萧霁宁十分严肃,“生为女子哪里可惜了?正是因为她是女子,旁人很难对她有所防备,但我觉得摇光就很有做女帝的潜质,所以她现在和我说这些话,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宁宝,你有这个警惕性,我十分欣慰啊。”小蛋又是震惊又是感叹。第80章 第117章 这俩父子的野心都是99,唯一不同的就是京渊的忠诚值是京钺的三倍之高,就冲这个野心和忠诚值的对比,萧霁宁难道会不知道京钺想造反吗?然而摇光却以为萧霁宁已经知道京家在边境有自己私军的事,愣道:“皇弟,你知道了?”萧霁宁皱眉,语重心长道:“这样明显的事,朕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那您就没有……”摇光见自己说了这么多,萧霁宁脸上还是不见一丝愤怒、紧张亦或害怕的情绪,不禁问他,“您就没有什么想法吗?”“想法是有的。”萧霁宁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京老将军老谋深算,京少将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等智谋,朕真是自叹弗如。”摇光:“……”她搞不懂,萧霁宁在说些什么啊?她和萧霁宁说这么多话,就是希望萧霁宁对京家起疑——要知道萧霁宁如今能够稳坐帝位,皆因京渊的支持,如果她能挑拨这两人的关系,那这个位置萧霁宁就不一定还能继续坐下去的。摇光本来以为,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允许有这样一个对皇权有着极大威胁的人存在,她就不信萧霁宁对京渊能托以最深的信任,对他一点怀疑都没有。但摇光不知道的是,萧霁宁对京渊还真是一点怀疑都没有,只不过他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京渊不想要帝位罢了。所以萧霁宁看见摇光脸上的愕然,还是轻咳两声劝慰她道:“朕知道皇姐担心朕,不过京家于朕而言没什么关系的,试问这天下,有谁不想做皇帝呢?他们有着这样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太正常不过了,他们要真是对这个位子没有觊觎之心,那才是奇了怪,所以不必在意的。”摇光:“???”这是哪门子的人之常情?可是摇光还真没法反驳萧霁宁的话,她憋红了脸也不知道该和萧霁宁再说什么,利害关系她能说的都说了,能挑拨的事她也都做了,然而这些对于萧霁宁来说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什么回应都没有。故而直到筵席结束,摇光都没有再说什么话了。摇光估计已经被他气得没什么话说了,所以萧霁宁送走摇光后立马感慨了句:“爽!”小蛋问他:“这么开心?”“当然开心了。”萧霁宁很满足,但也还是有些失落,“唉,不过我之前还以为她来京城是来绿驸马的,没想到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真没意思。”小蛋:“……”萧霁宁的确心神愉悦,他还叫来了穆奎,让穆奎去清芷宫告诉谭清萱自己今晚不去她那里了,因为萧霁宁看了眼京渊的夜值表,发现今晚是京渊当值,所以他要到御花园偶遇京渊去。而京渊,今晚也想见见萧霁宁。在京钺和他撂下那些狠话之后,他在萧霁宁身边加派了保护他的人手,这些暗卫会如实和他禀告萧霁宁的一言一行,所以今日摇光在见萧霁宁的筵席上说了什么,他全部都知道,他也知道萧霁宁是如何回答摇光的正因如此,所以他才亟不可待地想见一面萧霁宁。第81章 京渊从不否认, 他想要那个位置。但那是曾经,不是现在。况且他要那个位置最深的原因, 从来都不是基于他的野心, 所以当他有别的更想要的东西时,这个或许是天下人人都想要的位置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可以用来讨好他喜欢的人的工具而已。然而京渊也明白, 就算他现在不想要那个位置了,可他过去做了一些事,这些事会让大多数都以为他还是觊觎着那个位置——比如长公主摇光,甚至是萧霁宁。京渊深知,这是悬在他和萧霁宁之间难以拔除的一根刺, 所以不管是他还是萧霁宁,都不会在对方面前主动触碰这根刺。可直到他听完萧霁宁和摇光说的那些话后, 京渊才忽然发觉, 或许这只是他心里的刺而,萧霁宁从来就没有在意过这些事——萧霁宁知道京家对帝位蓄谋已久,知道京钺的狼子野心,更知道满朝文武百官是如何看待他这个在京家“操控下”几乎没有什么实权的皇帝。萧霁宁不是不懂, 他什么都明白,但是这些他全然都不在意。换句话来说, 就是萧霁宁根本不在意他京渊会不会从他手里拿走这个帝位, 又或是萧霁宁相信他会永远保护他的那个承诺,所以不论旁人说什么,他信他就够了。但不管是哪个原因, 都足以让京渊欣喜欲狂,也足以饲长他真正的“不轨之心”。而这样的情绪,在他看见少年的步伐快和急,足尖直直地对准他的方向,萧眼眸晶亮,唇角含笑地朝他走来时达到了顶峰。偏偏也是这样期盼着见到他的少年,却在快要靠近他时刻意放慢了脚步,装出偶然遇见的姿态问他道:“京将军,真巧呀,今夜又是你当值吗?”京渊张了张唇,声音低沉喑哑,仿佛压抑着一种深切的情绪“……是啊,陛下。”“既然遇上了,那京将军,朕要和你说件事——”萧霁宁走到京渊身边。周围的宫人都习惯了皇上和京将军夜游一事,在萧霁宁出声的一刻就自觉放慢了脚步,让萧霁宁和京渊能走在前头说“悄悄话”。“京将军,我们都猜错啦,摇光皇姐去一品楼不是为了冯雨生而去的。”萧霁宁还是觉得很没趣,一定要让京渊也跟着他共同失落,“她去一品楼可能也是去听书的,而且还是想去听你的书。”京渊唇角也带着笑,闻言挑眉道:“听我的书?”“是啊,之前那个说书先生不是老讲你的故事吗?”萧霁宁觉得现在的冯雨生不讲京渊的故事可能是他钱没给够。京渊只道:“故事就那么多,不可能翻来覆去讲一辈子,况且现在微臣身上也没什么故事可讲了。”萧霁宁闻言摇头道:“不啊,朕觉得以后你身上还会有故事可讲的。”以后你会登基呢,你传奇的一生会被天下所有的人都知晓。不过后面这些话萧霁宁现在都不能说出口,但他转身仰头望向京渊的目光却十分认真,满怀坚定。京渊停下脚步,低头回望着萧霁宁,轻声喃道:“陛下……”但是京渊的声音太低,回过身去的萧霁宁并没有听见,他在前面慢慢走着:“对了京将军,前些日子你不是问朕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吗?”京渊问他:“陛下已经想好要什么了吗?”“想好了。”萧霁宁没有转身,也没有放缓脚步,“朕也是今日才想好的。”今天白日里,摇光和他说的那些话,萧霁宁并不是完全都没听进去,他都听见了,并且因此为京渊感到难过——因为摇光曾经是喜欢京渊的。 第119章 “或许吧。”京渊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显得有些遥远和失落,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萧霁宁闻言便立刻转身,睁大眼睛望着他道:“这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也不明白。”京渊这次没有看萧霁宁了,他垂着眼睫, 目光似乎凝在地面的某一处,“我以为我表现的够明显了,我对他很好,尽量每日都陪着他,把我能给他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但他还是什么都不懂。”萧霁宁听完京渊的话,怔神得却更厉害了。因为他脑海里忽地浮现出前些日子他去清芷宫找谭清萱和阮佳人下棋时,她们说的那些话,谭清萱告诉他,她会发现自己喜欢阮佳人,是因为她看到阮佳人对别人好她会嫉妒。嫉妒这种情绪很奇怪,它一般只会发生在一对仇人或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身上。谭清萱以为她和阮佳人是死敌,但她不嫉妒阮佳人过的比她好,她只嫉妒另外一个人——那个阮佳人对她好的人,所以她才恍悟,阮佳人不是她的仇人,而是她喜欢的人。而么他呢?他和京渊不是敌人,那他为什么要嫉妒京渊口中那个,他对他无比好的另外一个人呢?或者再说的明白些,他都不是嫉妒京渊对那个人那样好,而是嫉妒京渊……喜欢他。萧霁宁不明白,也捋不清,即使他心里已经有个隐约的答案了,但是那个答案他不敢承认,甚至不敢去想,不让它出现在自己脑海里任意一个角落。好在要做到这件事很容易。因为萧霁宁现在更想知道的是,那个能被京渊这样喜欢的人是个怎样的人?明明京渊每天都是待在他身边的呀,那京渊哪里还有别的时间去陪别人?所以萧霁宁问他:“你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京渊轻嗤一声,略微有些无奈地说:“他胆子很小,人又懒,经常骗我,除了吃什么都不会,还娶了两个夫人。”娶了两个夫人!一时半会儿萧霁宁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先震惊于京渊喜欢的人是个男的,还是该先先震惊于那个人不只是个男的,还是个有妇之夫。可最重要的是:“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渣!”萧霁宁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哪怕他深知当着一个人的面说他喜欢的那个人的坏话这种事不好,可萧霁宁还是要说:“他、他就没有什么优点了吗?”京渊闻言抬起了头,不过他也没看向萧霁宁,而是沉思了一会后说道:“长得好看?这算是优点吗?”“你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看脸的。”萧霁宁蹙着双眉,语重心长地劝京渊道。京渊勾了勾唇角,笑道:“那我还要看些什么?”“看他的内心呀,看他的品格,性情,值不值得你喜欢。”萧霁宁立刻给京渊讲道理,说的头头是道,可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经历。他还不明白,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是可以连他的缺点都一并喜欢的。谁知在萧霁宁说了这么多的话后,京渊倒是终于肯转眸看向他了,只是他启唇,说出口的话却是摆足了执迷不悟的架势:“可是那些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现在——”京渊朝着萧霁宁的方向迈了一步,微微俯身,低下头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轻声缓缓道,“只看得到他的脸。”临近盛夏的夜晚,月辉总是清澈明亮的。再加上宫人们手里的暖色宫灯,足以照明萧霁宁脚下的每一块地砖的纹路。京渊说:他喜欢的那个人,只有一张好看的脸能够被称为优点。而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个人的脸。而现在,萧霁宁怔怔地望着京渊,第一次在那时深色的眼底看到了一点淡淡的光,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没有人知道,在京渊说完那句话后,萧霁宁心里有着怎样的寂静,就仿佛时间在那一刻被凝固,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唯独他的心在呯呯作响。而那响声越来越大,在他的胸腔里掀起了无人知晓的惊天骇浪。所以萧霁宁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尽职尽责的穆奎在这一刻上前来,走到萧霁宁身边劝道:“皇上,夜深了,您该休息了。”“我……”萧霁宁骤然回神,随后便立刻低下头,视线在地砖上胡乱地飘着,就是不敢再抬头对上京渊的眼睛。京渊扶着腰间的佩剑直起身体,夜色中他玄色的身影显得凛然巍峨,像是一道萧霁宁铺天盖地而来的深影,但萧霁宁被拥在这黑暗之中,却不觉得恐惧,只觉得安静。而深影的主人主动打破了这份安静,他说:“明日还要早朝,陛下快些回去歇息吧。”萧霁宁闻言倏地抬起头,很想问京渊一句——“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吗?”可是他最终没有问。他们在御花园里分道扬镳,一个朝养心殿而去,另外一个则继续在皇宫里巡视。回到养心殿后,萧霁宁坐在床上也迟迟没有入睡。他抱着膝头,坐在床上怔怔望着绣有金龙纹的锦被,宫人们已经吹了灯离开了,候在门外,所以偌大的一个寝殿只有他一个人在。萧霁宁不是没想过要和小蛋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可是今日太晚了,小蛋并不在线,他呼唤不到。萧霁宁孤身一人坐了很久,他记得京渊今夜在御花园和他说的每一句话,而萧霁宁上辈子加这辈子活了几十年,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这么好过。他将京渊和他说的所有话逐字逐句在心里慢慢地想。但他脑海里的思绪还是混乱的,他心里有很多没有答案的问题,有些害怕,有些惶然。可是萧霁宁无法否认,他心里的雀跃和欢喜是真实的——他为京渊喜欢的人可能是他这个猜测,而感到欢喜。这就证明或许他也是喜欢着京渊的。然而萧霁宁自己都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上京渊。萧霁宁坐在床上想了大半宿,都没想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他既不确定京渊喜欢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怎样喜欢上京渊的,他只确定自己眼底的青黑肯定很明显,因为穆奎问他了。“皇上,您昨夜是没睡好吗?”穆奎在服侍萧霁宁用早饭的时候蹙着眉担忧道,“您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萧霁宁支支吾吾道:“嗯……是有些睡不着,不过没事,等下朝之后回来朕午睡一下吧。” 第121章 “这么好?”萧霁宁闻言不禁感叹了一声,随后又问,“那要如果我派去的侍卫出事了,他们搜到的证据消失了呢?把柄也会跟着消失吗?”小蛋又给他解释道:“这倒不会,把柄上面记录的东西很详细,就算侍从死亡,把柄也不会消失,你知道把柄,但是没有书面证据处理这个官员,所以这个时候你就需要另外一个功能了。”萧霁宁问它:“什么功能?”小蛋道:“除名,就是暗杀。当然暗杀有一定几率失败,失败以后的结果你懂的,所以要拍武艺高强的侍从去。”“我哪里去弄那么多武艺高强的侍从?”萧霁宁有些无言。小蛋又说:“不是还有武林系统吗?你得空了就仔细研究一下吧,里面有很多功能的。”“唉,不行,我最近没什么空。”萧霁宁叹了口气。小蛋闻言奇怪道:“你每天吃吃睡睡,再去纯太后那气气她,或是去你两个‘爱妃’那下下棋,怎么就没空了?”萧霁宁听着小蛋这好像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就问它:“蛋儿,你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昨晚我在给你升级系统呀,不然你这【把柄】新功能哪里来的?”小蛋一无所知,它问萧霁宁,“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你趁我不在偷偷干了什么坏事吗?”萧霁宁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只是模糊道:“倒也不算是坏事。”“和京渊有关吗?”小蛋前一句话一针见血,可是后半句却歪了准心,“你不会偷偷把皇位传给了他吧?”“没有,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啊?”萧霁宁马上说,“我倒是想传,可我现在就算把皇位传给了京渊,他也不会接受啊,他现在坐皇帝根本名不正言不顺。”小蛋松了口气,还夸赞萧霁宁道:“很好,很不错,你对现在朝中的局势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了。我们继续来讨论系统的事吧,现在是五月,你得出门——”萧霁宁见小蛋只关心帝位,根本不关心自己,便打断它的话道:“你都不问我是什么坏事,还说是我的贤臣,你真是太无情了。”“没错,我只是个没有感情的系统。”小蛋继续冷漠道,“和皇位无关,对我而言就不是什么坏事。”萧霁宁闻言又急忙道:“可是和京渊有关系啊。”“京渊又怎么了?”小蛋严肃了些,问萧霁宁道,“他觊觎的好像是皇位,行,这事和我有关了。”“他是觊觎皇位,可是我昨夜发现,他觊觎的好像不只是皇位……”萧霁宁蹙着眉,说着说着不仅声音渐渐便低了些,耳廓还缓缓染上一层薄粉,从耳根一路蔓延至脖颈。小蛋如果有实体,那它此刻肯定也是皱着眉头的,它不解地问萧霁宁:“你提起京渊脸红什么?你接着说,他还觊觎什么?”“他觊觎……”萧霁宁抿了抿唇,最后道,“他觊觎我!”“这不是正常的吗?”小蛋还没反应过来它听到了一个对它来说是怎样震撼的消息,“你是皇帝,他要皇位,他不觊觎你觊觎谁?”萧霁宁还是没法把京渊大概在觊觎他的屁股这种低俗、直白的话说出来,委婉道:“他不是觊觎身为皇帝的我啊,是觊觎我啊。”小蛋却还是不太懂:“尊敬的玩家,您在和我玩文字游戏吗?这两个‘觊觎’有什么区别吗?”萧霁宁没想到他都把话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小蛋还是听不明白,无奈之下,他只能道:“我指的那个觊觎,是指京渊他喜欢我!”萧霁宁话音一落,小蛋就呆了。它也开始和萧霁宁玩文字游戏了:“你说的这个喜欢,是哪个喜欢?”萧霁宁没办法了,深吸一口气道:“京渊他馋我身子。”小蛋:“!”“天啊……”小蛋呆滞了半天,最后喃喃着感慨道,“怎么会这样?”萧霁宁想着京渊说他喜欢的那个人的优点,沉默片刻后道:“因为我长得好看吧?”小蛋立马批评他:“你怎么可以比京渊还自恋?”“这话是京渊他和我说的呀。”萧霁宁很委屈,“他说我好看,他只看得到我的脸呢。”“停,我不想吃狗粮了。”小蛋打断萧霁宁的话,随后又问他,“还有你说的这是坏事吗?”萧霁宁辩驳道:“我也没说这就是坏事呀。”“唉,我一个搞游戏的系统,竟然玩不过你的文字游戏。”小蛋有些自闭了,“你和京渊这个关系有点复杂,我要再去升级一下系统,886。”萧霁宁:“?”这个886是什么意思?萧霁宁没想到小蛋不能给他一点实质性的交流,反而还跑路了,而现在七皇子和八皇子也不在京中,细细想想他竟然没有可以什么聊聊天的人了。在昨晚之前,还有个京渊可以聊,可是现在他们也不能聊了,他怕这个“聊”变成那个“撩”。第84章 从很久以前, 萧霁宁就觉得京渊的心,就是深海底的针, 根本不可能打捞得上来, 所以旁人很难猜到他在想什么。而现在,这个想法在萧霁宁心里也没变过。不仅如此,他还觉得京渊变坏了。否则京渊昨晚为什么要说那么多暧昧的话搅乱他的心绪, 偏偏还说的不清不楚,让他无法确定京渊对他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萧霁宁有些患得患失,就怕他当真之后,京渊却告诉他,他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他。这个人可真是坏。萧霁宁蹙着抿唇如此想道。入了夜后, 当穆奎端着一碗小银耳汤走进西殿,想让萧霁宁的吃些宵夜时, 萧霁宁忽然想起今日穆奎还没问他要要不要翻牌子呢。虽然以往他能翻的牌子也就两枚, 不过现在萧霁宁正是需要见见他这两位“夫人”的时刻,毕竟他想问问阮佳人和谭清萱,喜欢上和自己是同一个性别的人是种怎样的感受,可是今夜穆奎怎么不呈绿头牌上来了? 第123章 萧霁宁全然没有发现,他们就快走到花园的一个拐道处,而在经过那里时,离远的宫人是看不到他和京渊的动作的。而京渊闻言则垂下了眼眸,弯唇道:“微臣罪一,是在早朝百官朝陛下行礼之时没有低头躬身,直视圣颜。”嚯,是了,确有其事。还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萧霁宁记仇,今早的事他没忘呢。所以他蹙眉点头,严肃教育京渊道:“对,你是真的开始放肆了,都怪朕平日对你太过放纵。”谁知京渊下一句话却把萧霁宁弄得更不好意思了:“微臣罪二,则是微臣昨夜,故意表露了微臣觊觎陛下的不轨之心,惹得皇上爱海生波,春心荡漾,还对微臣想入非非。”萧霁宁闻言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睁大眼睛望着京渊,又是震惊又是羞恼,脸蛋也不知是赧红还是气红的,指着京渊一句话都说不出,结结巴巴的还差点咬到舌头:“京渊!你、你……”什么叫做爱海生波?什么叫做春心荡漾?京渊到底是从哪学来这些黄词浪句的啊?而且到底是谁对谁想入非非?“我没有对你想入非非!是你自己心思不纯!”萧霁宁急得赶忙否认,他真的半点带颜色的思想都没有过,京渊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他?“对,是微臣心思不纯。”谁知京渊没否认,不仅承认了萧霁宁的话,还笑着上前一步,让萧霁宁抬起的指尖能够触碰到他的胸膛,“也是微臣开始放肆了。”“因为微臣罪三,则是今夜要将这不轨之心,付之行动。”这句话从京渊口中说出的那一刹,他便直接握着萧霁宁抵着他胸膛那只手的手腕,就势将少年往自己的怀里一扯,而后俯身低头吻了下去。萧霁宁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等他回过神来后就只能嗅到鼻间萦绕的独属于京渊的凛冽气息,和听到他沙哑的低语:“而这一切,都怪陛下对微臣的放纵。”作者有话要说:  京渊:满京城甩锅还没谁赢过我。宁宁:你这是认罪吗?你这是馋我的身子,你下贱!第85章 哪怕两辈子加起来, 萧霁宁这都还是第一次被人亲。所以当他唇瓣蓦地一热,随后贴上来一个同样柔软的东西时, 他身体都僵的不会动了, 好在京渊也没有深入,应该是顾忌着他们身后的宫人还会慢慢跟上了,只是浅尝辄止, 轻触即分。然而萧霁宁却觉得他残留在自己的唇上的温度没有被夜风卷走变凉,反而一路燎进了他的心里,就连他动了动喉结,都仿佛咽下了京渊身上清冽的气息一般。萧霁宁赧红了脸完全反应不过刚刚发生了什么。直到京渊那句“而这一切,都怪陛下对微臣的放纵”话出口落入萧霁宁耳中之后, 才让他骤然回过神来。京渊的甩黑锅本事萧霁宁是见识过的,可萧霁宁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把这个本事用在自己的身上。而且明明就是京渊非礼他, 怎么就变成他的错了?“京、京渊!”萧霁宁羞恼交加, 甚至直接叫了京渊的名字,“你真是太放肆了!”特地离远了些怕打扰到皇上和京将军交谈的宫人们缓缓跟上来听到的就是萧霁宁这句话,而且萧霁宁这个皇帝素日里脾气很好,不挑食, 也不易怒,就算宫人们偶尔有伺候不周的地方, 他也不会生气, 更不会责备宫人。所以现在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萧霁宁如此生气。宫人们怔怔地望着萧霁宁,心里纷纷猜测难道这次京将军真的做了什么能让云楚帝龙颜震怒的错事?可为什么云楚帝双颊绯红瞳面浮水,仰头怒瞪京将军的模样, 瞧着与其说是震怒,倒不如说是羞赧呢?况且如果云楚帝真的是在生气,他为什么不叫人立即制住京将军?宫人们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太过明显的直视圣颜,只能掀着眼皮偷偷摸摸的觑。他们的窥探的目光萧霁宁能感觉得到,刚刚那样的情况下京渊都敢偷亲他,萧霁宁怕他接下来还要对自己做些什么,等会被宫人发现了,连忙转身快步继续往前走着。京渊立刻追了上来,还有脸问他:“陛下你生气了吗?”萧霁宁都被京渊气笑了,怒极反笑地问他:“你说呢?”谁知京渊这厮有时候真是能流氓到极致,仗着自己比萧霁宁长得高,长腿一迈走到少年身边,俯身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那宁宁就是没生气。”京渊说话的嗓音幽徐喑哑,带着微热的吐息一起酥酥地落至萧霁宁耳尖,萧霁宁立刻就像被戳了肚皮的小雀缩紧脖颈,捂着耳朵蹙起双眉,又停下脚步回头质问京渊道:“谁准你这么叫朕的?”京渊勾唇笑着,挑眉道:“是陛下你啊。”萧霁宁眉头锁得更紧了,对京家倒打一耙的本事叹为观止:“胡说!朕什么时候允许过?”京渊面不改色心不跳,开口说道:“之前和陛下在一品楼的时候,微臣不就是这样叫陛下的吗?”结果京渊前两句还是实话呢,可后面他就开始胡诌了,“陛下还叫微臣‘京渊哥哥’来着,陛下都忘了吗?”“可这是在宫内!”就算京渊前头说的都是实话,可萧霁宁哪能允许他在宫里还这么叫自己,叫得还如此暧昧?更重要的后面的胡话他不会承认,“而且我叫的是‘京大哥’,不是‘京渊哥哥’。”但是在萧霁宁说完那些话后,京渊不退反进,他靠近萧霁宁,垂眸望着少年的眼眸,轻声问他:“那在宫内,微臣就不能叫陛下‘宁宁’了吗?”萧霁宁本来是想回答不能的,可是他望着京渊的眼睛,那句“不能”不知为何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沉默片刻后,萧霁宁只是讷讷地说:“只有和我最亲近的人,才能这么叫我的……”话语里也是暧昧而含糊不清的,既不肯定也不否认,然而这样棱模两可的回答,往往就代表着肯定。况且如果萧霁宁真的不喜欢京渊,他一定会坚定地拒绝。他现在这样不置可否的回答,皆是源于他内心深处,对京渊同样的喜欢。京渊别的事或许做的不够到位,但揣摩圣意这项功夫他已是驴火纯青——当然,就算揣摩错了圣意,他也不会承认的。所以京渊又问萧霁宁:“我都亲了陛下了,和陛下还不算是最亲近的吗?”他还继续在萧霁宁耳边低声喃喃,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那微臣还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和陛下更亲近一些?”萧霁宁哪里回答得上来京渊的问题?毕竟事实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京渊目前来说和他的确就是最“亲近”的人了。如果非要深想,萧霁宁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不会往一些带颜色的地方飘去,而且这样想的人不止他一个,因为京渊下一刻启唇道——“比如说……”京渊眸光深深地望着萧霁宁,幽邃的眼底似乎闪着暗芒,渐渐俯下身道,“再亲一次陛下?” 第125章 小蛋问他:“那我问你,除了我这个非人类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吗?”萧霁宁怔了一下,低声嗫嚅道:“……这倒没有了。”“那不就是了?”小蛋说,“你们的关系见不得光,不能宣告天下,这就是偷情。”萧霁宁叹了口气:“唉,你说是就是吧,偷都偷了,我还能怎么办呢?”萧霁宁这样无所谓不挣扎的态度,反倒让小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尤其萧霁宁最后还来了一句:“不过偷情真的好快乐啊!”小蛋:“……”小蛋觉得萧霁宁现在已经变成恋爱脑了,现在和他说什么都没有用的。萧霁宁又问小蛋:“那我把京渊变成近臣以后有什么用呢?”小蛋如实道:“可以让他去帮你干一些坏事。”萧霁宁:“比如说?”小蛋详细地给他解释:“比如说你想把一个年龄很大过了入宫年龄的女子弄进宫,近臣可以帮你伪造该女子的年龄和身份;比如说你多日不上朝,道德好的大臣会劝你国事为重去上朝;如果是道德差的,可能会给你献宝献美人,让你成为昏君;又比如说大臣年纪大了告老还乡,又病死之后,近臣会将此事告诉你并问你要不要帮忙照顾他年幼的小女儿,然后你就可以……嘻嘻。”萧霁宁:“?”最后那个嘻嘻是怎么回事?“总而言之,近臣有很多功能的。”小蛋轻咳两声,严肃了声线道,“你可以慢慢发掘。”萧霁宁说:“好的,等我把京渊变成我的近臣之后,我会好好研究一下的。”结果小蛋听了萧霁宁的话后却是叹道:“唉。”“你叹什么气?”萧霁宁问它。“没什么。”小蛋觉得这种事还是不用和萧霁宁太早地说,先让他观望几日吧。不过后续几日小蛋都没法关注萧霁宁是怎么和京渊谈恋爱的,因为他的生辰快到了。大萧是个国力十分鼎盛的王朝,原著中大萧因为皇帝更迭频繁,朝中权势斗争严重,因此是一日不如一日,惹得全国各州府民生缭乱,战火四起,直到京渊登基之后才平定了天下,将大萧重新恢复,甚至是将其带上了一个更鼎盛的高度。而萧霁宁现在所处的大萧,皇帝更迭也非常频繁,甚至可以说是频繁过了头——一年之内就换了三个皇帝,到萧霁宁这里已经是第四个了。频繁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各地的心怀异心的势力还来不及起兵造反,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萧霁宁这个帝位目前能坐得稳当的原因之一。原因其二,则是云鸿帝留下的几位托孤大臣,都是朝中不站队的中庸势力,他们又以谢相为首,只为新帝效忠,还有萧霁宁娶了阮佳人和谭清萱。阮佳人的父亲辅国公在朝中名声不小,也颇有权势,在他成为外戚之祸之前,目前他是萧霁宁坐稳帝位的有礼保证之一;还有谭清萱的父亲谭太医,他是太医院院首,有他坐镇太医院,便很难有其他宵小之徒想要通过毒物谋害萧霁宁。原因其三,则是京渊这个兵权大头,是萧霁宁身后站得极稳的势力之一。最重要的是,京渊代表着京家。因为京钺只有他这一个独子,就算京钺有了异心,日后他死了,京家也是京渊继承,所以京钺在明面上也没表现出他不效忠于萧霁宁。一个稳稳掌握了朝中大半兵权和文官的皇帝,怎么可能坐不稳这个帝位?所以哪怕现在民间和边境都有异端势力在蠢蠢欲动,可是问题都不算大,故而大萧新帝——云楚帝登基后的首个生辰,办得是十分隆重。不管是突厥还是大辽、吐蕃、又或是东瀛和安南和高句丽,都纷纷让使团备了贺礼前往大萧京都为萧霁宁庆祝生辰。萧霁宁最近就被这些事缠得脱不开身呢,他和京渊“亲”完的第二日夜里,他本来都打算再到御花园去花前月下呢,可是当日他发现有许多奏章需要他过目,七皇子和八皇子那边也将首个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素餐尸位的贪官知府拉下马了,现在吏部那边正拟了一份新知府人选的名单,还有刑部那边呈上来要如何处罚贪官知府的奏书,都在御书房放着等着萧霁宁盖章定夺。于是萧霁宁那晚没能去御花园,只能一个人待在御书房里批奏折。他不知道的是那晚京渊其实偷偷来看过他。当然京渊不可能直接进到御书房里看萧霁宁,如无通传或是得皇帝召见,京渊权势再大也不可能自由出入养心殿——除非他对帝位的谋逆之心已经众人皆知,且连皇帝都不敢出声训斥他。所以京渊只是站在御书房外的一棵海棠树上,借着郁郁葱葱的海棠树叶挡住自己的身影,通过没有阖紧的窗扉凝望着屋里的少年。他看着少年愁眉紧锁,对着面前的奏折深思许久,许久之后才落笔批注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眼底满是柔和的宠溺和爱意。直到穆奎端着宵夜进去,给萧霁宁添了衣裳又关上窗扉怕萧霁宁吹了夜风受寒,京渊无法再从这棵海棠树上看到他心爱的少年了,京渊才跃入夜色之中,离开偌大的皇城,去向这京都里的另外一个不夜城——乐涯街。这里终年夜如白昼,灯火不绝,旁人一旦踏入乐涯街,就可以嗅到这混杂着浓浓欲望的酒味,连绕着街而流动的城河里流淌的都是甜腻的脂粉香气。京渊身穿一身浓黑的夜行衣,是这条灯亮如昼的乐涯街上唯一的黑色,他在房檐顶上来去自如,和夜色融为一体,完全没有人会注意到他。而京渊来这,是来看一个人的。这个人此刻应该在松竹馆里醉生梦死。京渊趁着黑跃进松竹馆之后,通过大敞的门窗也的确看到了这一幕——那个面容和他有七分相似,但要更为年轻一些的男子,此刻正搂着几个浓妆艳抹的舞娘举杯畅饮着。也正因为这里的门窗关的不严实,加上京渊远超常人的耳力,他能听到屋里男子和舞女们的对话——舞女斜倚在那男子怀里,举着酒盏凑到他的嘴边,娇软的嗓音说道:“景公子,您再喝些呗……”男子仰头哈哈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哈哈哈,既然覃娘如此盛邀,那我就再饮一杯。”舞女见他饮尽,又嘟着嘴巴道:“景公子,一杯哪里够呀?”那男子闻言挑了挑眉,将舞女往怀里揽得更紧了些,笑道:“那我就陪你喝到天亮,够了吗?”话音落下,又有几个舞女凑到他的身边,嘴里说着“我也要与景公子喝到天亮”。京渊望着这里头的艳景,则是冷冷地勾下唇角。因为确切地来说,这人长得不是像他,而是像京钺。 第127章 而景祯在今年来到京城之前,一直都南边的翼城生活,现在京钺将景祯带回京城,恐怕是不想再等下去了——或者说,他怕再等下去,容着他这个儿子日益壮大自己的权势,日后对他的威胁恐怕会更大。只不过照目前的趋势来看,景祯实在烂泥扶不上墙。之前他屡次出入皇帝的私库,就是奉京钺的命去寻找解药,或许是连京钺都觉得景祯难堪大用,不如寻了解药自己用,届时他是皇帝,想生多少都可以。马上就是新帝生辰了,或许京钺会在生辰宴上动手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京渊又微微拧眉,放在桌前的夜宵还没吃几口便直接放下调羹,朝皇宫中去。京渊要去的地方,自然是萧霁宁的寝殿。只是此刻夜已深,也不是他的当值时间,就算是,京渊也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进出养心殿,所以他便去了他的老位置——养心殿外的海棠树上。以往京渊就是蹲在这些海棠树上隔着窗纱看萧霁宁的。可是现在屋子里没有灯芒,他透过窗纱看到的只是一片黑。京渊在心底对自己说:这样他什么也看不到,那他就无法知道屋里有没有人对萧霁宁意图不轨,万一有人选在这时下手呢?于是下一瞬,京渊便从树上跃下,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扉翻身进入,没有惊动任何守卫——除了他安排在萧霁宁身边的那些暗卫。看见进屋的人是京渊,暗卫们都愣了一下,最后还是京渊比了退下的手势让他们离开。等到暗卫都离开寝殿之后,这殿里才是真正的只有他们两人。京渊走到床边,掀起暖黄色的龙帐,坐在床沿边上垂眸望向陷在柔软锦被中闭着眼睛的少年,少年眼睫轻颤着,似乎睡的不怎么安稳,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京渊见状便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少年的面庞,为他驱走梦里的恐惧。谁知道京渊的手刚碰到萧霁宁的面庞,他还未来得及感受少年脸颊的温热与柔软,萧霁宁的眼睫再次晃颤了两下,下一瞬甚至直接睁开了,直直地对上京渊的眼睛。京渊对上萧霁宁双目,贴着他面庞的手指顿时僵住。“京将军?”偏偏萧霁宁还开口了,声音清明,没有丝毫睡意,就像根本没有睡着过一样与他说话。京渊这才明白,刚才萧霁宁的眼睫颤着不是因为他做噩梦了,而是因为他根本就没睡着,在装睡而已!事到如今,京渊偷摸人家被抓包了,他也不可以直接溜走,京渊只能承认道:“是我,陛下。”第88章 萧霁宁今夜这么晚了还没睡着, 是因为他爬上床后又和小蛋讲了一会悄悄话,所以在京渊进屋之前, 萧霁宁刚和小蛋结束深夜交流, 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呢。结果萧霁宁怎么也没想到,京渊竟然会偷偷跑来他的寝殿,还偷偷摸他的脸!不过京渊原本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掌, 在他出声之后京渊就收回去了。“京将军,你怎么会来这里?”不过萧霁宁却觉得这是个“羞辱”京渊的大好机会,所以便问他,“还偷偷摸朕的脸?”这样的问题,萧霁宁觉得光是问出来都让人觉得很羞耻呢。结果京渊垂眸看了萧霁宁一会, 忽地又抬手摸上他的面颊,还笑了笑说道:“微臣没有偷偷地摸。”言外之意, 便是他在光明正大的摸咯?且京渊在说完这句话后还屈指捏了两下萧霁宁的脸。捏完京渊还评价道:“陛下近来吃胖了。”萧霁宁:“!”萧霁宁闻言倏地从床上坐起, 蹙着眉否认道:“朕没有吃胖,穆奎还说朕这几日忙于政事,清瘦了许多。”京渊却还是笑着,欺负萧霁宁道:“穆奎公公是陛下的贴身近侍, 自然是会说些好听话来哄陛下开心的。”萧霁宁听完京渊这句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经没搭对, 下意识地问他:“那我不是你喜欢的人吗?为什么你也不说好听的话来哄我开心?”京渊闻言默了一瞬, 而后道:“宁宁就算吃胖了,我也会喜欢宁宁。”京渊大概是没给什么人说话情话,所以这些话说起来直白又腻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话最容易叫人赧颜。所以萧霁宁脸红了。他没想到调戏京渊不成,最后反噬到自己身上。萧霁宁只能磕磕巴巴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朕宁宁。”京渊却笑得更肆意了,还威胁萧霁宁道,“如果陛下继续叫微臣‘京渊哥哥’的话,那微臣就不叫陛下‘宁宁’了。”萧霁宁睁大眼睛,不痛不痒地叱他道:“京将军,你好大的胆子。”谁知京渊还更起劲了,他甚至坐的离萧霁宁更近了一些,俯身靠近萧霁宁说道:“上次陛下不是没处罚微臣吗?这次微臣又惹陛下了,干脆一次罚了吧?”怎么这人像是很期待着他惩罚似的?而且深夜里的“惩罚”让萧霁宁控制不住地想歪。“我、我明日还要早朝呢……”京渊的欺身压近逼得萧霁宁不得不往后退,可是平日里京渊一靠近他,萧霁宁就能闻到他身上清冷凛冽的淡淡气息。然而今日萧霁宁在京渊身上闻到的却是一股劣质的脂粉香味,伴随着京渊的猛然逼近成为一阵香风,扑过萧霁宁的面庞。那边京渊还在和萧霁宁说:“微臣只是让陛下惩罚微臣,和陛下明日要上早朝有什么关系?”萧霁宁这会却没空再和京渊皮了,他蹙着双眉,鼻尖一动一动地在京渊身上嗅来嗅去。京渊见萧霁宁这动作先是一愣,继而身体便微微僵了下——因为他也想起这些香味是哪里来的了,而他从乐涯街回家后还未来得及换身衣裳就直接往宫里来了,虽然在赶路的途中夜风可能会吹散掉一些气味,不过从萧霁宁现在的反应来看,明显脂粉气息还是有残留的。果不其然,下一刻萧霁宁就问他道:“京渊哥哥,你身上这些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啊?”京渊:“……”萧霁宁开始唤他京渊哥哥了,只是这声“京渊哥哥”京渊听着,怎么都觉得这不是发自萧霁宁内心的。 第129章 但是萧霁宁的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都可以从简,可这生辰宴却是不能。不仅不能,他还得大办——因为边境的几个大小国家都会派使团来参加,并献上贺礼。大萧一年之内换了三个皇帝,别说本国朝堂里暗潮汹涌,就连民间百姓的民心都有些不稳,所以萧霁宁必须将这生辰宴办好了,否则突厥吐蕃起了异心,攻打大萧,受苦的就是本朝的平民百姓。萧霁宁自己不想当皇帝等着京渊来篡位是一回事,可这为了故意退位,而要把大萧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事他可干不出来。所以这场生辰宴,萧霁宁要大办七天。当然大办七日萧霁宁是没有那么多钱的,这些钱由他的表面皇后和表面贵妃资助,毕竟生辰大典主要也是由阮佳人负责。其中阮佳人能捞得多少好处,萧霁宁不会过问,他相信阮佳人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把握好程度。而目前迢迢而来恭贺萧霁宁生辰的使臣团中,就剩东瀛和句高丽的使臣团还没到,也不知道他们是明日到,还是会在萧霁宁的生辰宴的当日出现。先前萧霁宁和穆奎顺口一说,觉得使臣团来的还挺快,但严格算起来,其实大辽、吐蕃还有突厥的使臣来的并不算快,更别说是句还没到的高丽和东瀛。曾经云鸿帝在位时,这些使臣团都是提前至少七日抵达京城的,现在来的却这样迟,估计是觉得萧霁宁皇威不够,故意来得迟羞辱萧霁宁。不过也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他们明面上来的迟,可实际上早早就到了——为了在京中安插手下,好在生辰宴开始时引发大规模的动乱。萧霁宁仔细想了想,觉得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毕竟就算这些蛮夷不干坏事,他那几个哥哥也不会安分守己的。萧霁宁向小蛋寻求帮助:“蛋爱卿,你这边有什么功能可以提前知晓对我皇权统治的威胁吗?”“你今天这句话,很有意思。”小蛋感叹了一声,随后和萧霁宁说,“有是有,但是只能查看大臣的,像异国使团和王爷的动向目前查看,该功能还未开发出来。”萧霁宁叹了口气:“那就没什么用了。”“怎么?”小蛋问他,“你担心你那几个哥哥觊觎你的帝位吗?”萧霁宁反问它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小蛋闻言却严肃了语气,问萧霁宁说:“可我更好奇的,你不怕京渊篡位吗?你告诉我你和京渊谈恋爱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你想过没有?照你现在的状态来看,京渊以后是要登基做皇帝的,那他登基做皇帝之后,你怎么办?”萧霁宁蹙着眉,脸上是万分不解的神情,疑惑道:“京渊会做皇帝与我和他谈恋爱有什么关系吗?”小蛋:“?”小蛋也被萧霁宁这个迷惑发言给弄懵了。“没有关系吗?”小蛋不可思议地问道,“他是抢走你的帝位,自己当皇帝啊。”萧霁宁也认真了,好好回答小蛋道:“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可这个帝位本来就是他的,他拿走不是应该的吗?”“你……”小蛋闻言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了,只能道,“你倒是挺看得开的。”“这不是看得开,而是我对自己有一个清楚的认知。”萧霁宁纠正它话里的错误,他也问出了自己放在心底很久的一个问题,“而且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变成我的系统,而且一定要我登上皇位,我感觉我登上皇位之后,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呀。”小蛋沉默着没有说话。萧霁宁和小蛋挨个列出自己不适合当皇帝的数条理由:“你看,我不是个好皇帝,我什么都不会,容易心软,不懂政斗,甚至还和京渊搞起了基,以后都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了,摊上我这么一个宿主,你很倒霉吧?”本来气氛一开始还有些凝重,可小蛋听到萧霁宁说和京渊“搞基”时就忍不住笑了,随后说:“我不倒霉,我只是个系统,充其量只是个人性化些的系统,而一个人再怎么有本事,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做好皇帝的,的确,或许你不能成为一个明君,但是你可以做一位仁帝,有我这个系统的帮助,你任人唯贤,同样可以当好皇帝。”萧霁宁被小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捏捏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道:“那京渊也可以啊,他比我厉害多了,原著里他最后成为皇帝,不是民心所趋的吗?”可小蛋依旧固执道:“他不是个好皇帝,绝对不是。”萧霁宁穷问它:“为什么啊?”小蛋却不愿意再多说了,转移话题道:“就快上朝了,你还不想想等会要怎么面对昨晚那个爬你龙床的小浪蹄子。”“你怎么也学了这个词啊?”萧霁宁听着小蛋这话愣了片刻,才猛地反应过来它话里的“小浪蹄子”是谁。小蛋很放肆:“反正京渊他听不到。”而上朝之后,那个爬龙床的小浪蹄子就站在萧霁宁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萧霁宁也像是个被男色迷没了神智的狗皇帝,偷偷地看京渊,然后被人逮个正着。萧霁宁收回目光,轻咳两声,佯装倨傲的模样仰着细白的下巴,拿出大萧皇帝的威严面对站在殿前的异国使团。只是萧霁宁生得太过柔美,面庞稚嫩未褪,一身养尊处优养出的白肤在金龙袍的衬托下几乎要压过雪色,异国使团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的不敬和轻蔑呼之欲出。就连一向与大萧交好的大辽使者脸上都有几分异色,更别说贼心不死的突厥和吐蕃使者。第90章 突厥不用多说, 萧霁宁通过系统,在很早之前就看到突厥的外交好感程度是厌恶, 小蛋告诉过他, 厌恶之后就是交战。而吐蕃一开始是普通,现在也变成了厌恶,不过距离交战应该还是有段时间的。所以对这两个国家的使臣, 萧霁宁很是忌惮。至于大辽的使臣,萧霁宁却是有些拿不准该怎样对待他了,因为大辽外交的好感度,已经从友善掉到了普通。这种情况萧霁宁问过小蛋,小蛋说最好的解决方式有两个:一是直接出兵打仗, 打赢了整个国家都是自己的,那还管什么厌恶还是友善?二呢就是直接送钱送礼, 或是让公主去和亲, 总之就是求和为上。但是后者有个问题,那就是送过去的钱和礼物都会把该国人马养的膘肥体壮,人民和马匹都强大了,野心也会逐渐膨胀, 在达到一个临界值之后到头来还是会攻打大萧。所以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一统天下,这是亘古不变的到底。大辽的好感度从友善掉到了普通, 萧霁宁猜测可能是因为他们看到同样是异国妃子诞下的皇子, 四皇子登基了,八皇子却没有登基,而让萧霁宁这个最小的皇子坐上了皇位——虽然四皇子的皇位没坐多久, 这个帝位八皇子也不想坐。可耐不住大辽那边不太甘心啊。大辽那边的夷族向来都是强者为尊,偏偏大萧这边要按年纪顺序继承帝位,那也行吧,就按规则让年长的皇子继承皇位,但萧霁宁这才多大?看着还如此柔弱,哪有一点皇帝的威严?故而大辽这边的态度吧,你说他非要和突厥联合搞搞事,倒也不太可能,毕竟这边丽太妃和八皇子都还活着,且和萧霁宁的关系都还不错。可你要说他心里没什么小九九吧,这也不可能,毕竟从使者脸上的表情就可看出一些端倪了。 第131章 “因为陛下是我一个人的,皇上才是别人的。”萧霁宁听完后愣了一瞬,唇角上扬着,嘴巴却说:“哪里来的歪理。”京渊立刻甩锅:“和陛下你学的。”萧霁宁立马反驳:“胡说!”结果京渊笑了笑,又开始试图哄骗萧霁宁:“因为京渊哥哥才是你一个人的,而京将军是别人的。”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这么说我每天都在和别人的睡觉?好刺激喔!京情人:?第91章 萧霁宁知道, 京渊说这些媚主的谗言,就是想哄骗他继续叫他“京渊哥哥”。但萧霁宁是不会上当的。而且机智如萧霁宁, 他立马就想到了反驳京渊的理由:“不管是京渊哥哥, 还是京将军,都是朕的。”京渊高挑眉梢,问他道:“为何?”萧霁宁停下脚步, 身体没动,头却微微侧着往后半转,回首扬着细白的下巴,模样高傲的很:“因为这天下都是朕的。”京渊垂眸望着眼前的少年,目光直直撞进他干净清澈的杏子眼中, 洒红的眼瞳里头映着些晴日里的暖光,在他眼底宛如碎星一般熠熠闪动, 那一瞬间, 京渊很想捏住他倨傲高仰着的下巴,俯身亲吻下去——就如同先前在御花园中,明朗月色下的那两个吻一样。只可惜他们附近还有太多宫人在着,于是京渊只能笑了笑, 轻声道:“行,都是陛下的。”京渊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幽徐缓和, 萧霁宁很喜欢听他的说话,但是当他和京渊在一起之后,萧霁宁才发现, 京渊似乎只有在他面前,才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而萧霁宁望着京渊,不知为何忽然,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一句话,他也将这句话问了出来:“那如果以后我不是皇帝了,京将军还会是我的吗?”萧霁宁现在没有自称朕,可他也没有紧张。京渊微微俯身,在穆奎和其余宫人跟上来之前,在萧霁宁耳畔道:“不是陛下,那宁宁也是我的殿下啊。”嚯,这人又说这些媚主的话了。萧霁宁听得喜滋滋的,但还是要在心里假模假样的批判一番——还好他不是个昏君,否则被京渊这个爬龙床的小浪蹄子天天这样灌迷魂汤,他以后清晨哪还起得来上早朝啊。心里话是这样讲的,可是萧霁宁自己都已经开始期待着,京渊在每个夜晚都能来爬一爬他的龙床了。两日后,云楚帝登基后首个生辰宴,在京城举行。生辰宴会维持七日,这七日间,满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入夜后焰火辉煌,还有外邦使者来京,一同共赏这大萧的盛世灿景。大萧以金红玄三色为尊,皇帝的常服是近乎金色的明黄色,在祭祀祭祖之类的郑重场合则是穿玄色,而过年或是庆寿等一些大小节日中,穿的是红底金纹的帝服。故而在生辰宴持续的这七日内,萧霁宁都得穿红。生辰宴当日,筵席上文武百官按照官职大小都各有其固定的位置,萧霁宁的身侧坐的人应是皇后,当然若是皇帝特别宠爱某位妃子,也可以让该妃子坐在自己的身边,皇位则是坐在左边的后位上。然而阮佳人虽然是皇后,她深知自己的身份到底如何,便没有坐在萧霁宁的身边,而是和谭清萱坐得近些,一同坐在后妃的位置上。萧霁宁的身边人是京渊——即便京渊只能站在他的身边。这一场生辰宴萧霁宁是主角,所以他是最后一个入场的人,当他在皇位上坐下后,生辰宴才会开始。当萧霁宁穿着一身金红色的帝服缓缓穿过人群,走向筵席的最高位置时,他看的不是人人艳羡神往的金色皇位,而是皇位身边站着的男人。那人头发高竖于脑后,穿着一身深玄色的甲胄,眉眼深邃,眸光凛然,唯有衣摆的一抹赭红是他身上唯一的暖色,不过男人的眼睛,在映入他身影之后,便骤然柔和了下来,仿若冬末春初的融雪。在外邦使臣面前,萧霁宁不能太过散漫,他须得抿紧唇角,神情肃穆而庄重,才能保存他大萧的皇威。但萧霁宁忍了一路,在终于走到京渊面前时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对他笑了一下。而男人见状也微微勾起唇角,回了他一个同样的笑容。萧霁宁觉得,这一顺大概是他今晚最轻松和高兴的时刻了,因为接下来,他就要和有异心想趁乱搞些大动静的人斗智斗勇了。他深吸一口气,在转身面向座下的所有人之前端正了神色,入座后对着身侧的穆奎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宣告宴会开始。随着穆奎有些尖长的尾音落下,满席的百官也纷纷垂首躬身,异口同声地对萧霁宁献上祝福。萧霁宁望着面前这样庞大的宴会盛景,轻轻吸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不敢相信他真的做了皇帝,做了这满天下的主人。不得不说,当所有人都对你低头,臣服于你时,这样滔天的权势和居高临下的感觉真的很令人上瘾。萧霁宁觉得要不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爱情,他说不定也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唉,当皇帝真好。”萧霁宁用银块夹起自己餐盘里烹制得鲜香酥脆的烧猪肉,如此感叹道。小蛋问他:“既然当皇帝好,那你还叹什么气?我才应该叹气呢,你那块肉我也想吃。”“你吃不到。”萧霁宁无情道,“当皇帝好是好,可是只有当盛世王朝的皇帝才好啊,你说我要是个国内动荡,国外敌攻的皇帝,那不就惨了?”小蛋又说:“你现在不就是盛世的皇帝吗?”“错。”萧霁宁放下银块,举杯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借着饮酒的动作遮挡自己打量使臣的目光,“你看看那几个使臣看我的眼神,尤其是突厥的,简直就是恨不得生吃了我。”“还有那边——”说完这句话,萧霁宁又把目光一转,面向王爷所坐的位置。王爷位置一共有六个,三个是空的,是为还未归京的七皇子、八皇子,还有远在皇陵的三皇子准备的,他们虽然人没到,但是萧霁宁辈分最小,为表示对自己几位哥哥的尊敬,也为了表示他对哥哥们的喜爱之情,所以这些空位置就算没人坐也是要留着的。而坐着人的位置上,则是四皇子、五皇子还有六皇子。六皇子还好,行为对得起他的体重,一直盯着面前的食盘大快朵颐,而四皇子和五皇子因为先前互相给对方泼脏水捅刀的事,现在已经连表面兄弟都当不成了,但是他们对萧霁宁屁股底下位置的野心,却是从头至尾都没变过。“外敌——”萧霁宁看看外邦使团,又看看三位王爷,“——内乱。” 第133章 皇座下蓝衣女子竭力的舒展着身姿起舞,皇座上萧霁宁也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两个问题。但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萧霁宁看着这位蓝衣美人起舞看得入了迷,眸光痴痴难以挪开。于是萧霁宁听着听着,就听到他背后有人问他:“好看吗?”萧霁宁下意识地说实话:“挺好看的。”刚回答完这句话,萧霁宁就立马反应过来这声“好看吗”是出自何人之口。萧霁宁顿时浑身巨悚,飞速接话道:“是六皇兄喜欢的类型”京渊闻言笑了两声,他的笑不是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冷笑,就是非常宠溺温柔的轻笑,但是萧霁宁听完却感觉自己比听了京渊的冷笑还要恐慌。要不是现在大殿上人多不好回头,他真的很想转身看看京渊现在是什么表情。而且因着这出意外,萧霁宁也没心思再去看底下的蓝衣女子跳舞了,他怕京渊多想甚至连目光都不在这个女子身上停留了,微微侧眸朝旁边的后妃位看了一眼。这一看可好了,阮佳人和谭清萱这俩百合妹子都没看舞娘们,而是低头慢慢享用着自己的面前的佳肴。萧霁宁开始反思自己,连阮佳人和谭清萱这两个喜欢女子的人都没看美女,他是不是也不该看?可萧霁宁再一想,他一开始想看的根本就不是美女,而是圣物啊。都怪吐蕃使者!箱子里好好的圣物不放,放一堆女人做什么?庸俗!下流!萧霁宁在心底把吐蕃使者骂了一通,这时蓝衣女子也跳完舞了,旋身翩跹到萧霁宁面前半跪下,对着萧霁宁伸出白玉般的手臂,右手指尖微翘,摆出个兰花指似的手势。那只蓝色蝴蝶在殿中盘旋了几圈,而后又再次降落在女子翘起的指尖,蓝衣女子低下头,用左手勾住自己的头纱往前一遮,又倏地散开。只是头纱被移开之后,她指尖的蓝色蝴蝶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足足有两个手掌大的蓝色宝石,因此蓝衣女子需要两只手并拢才能捧住,蓝色宝石不知道是用什么工艺切割的,一露面就折射出数道耀眼的钻芒,差点没把萧霁宁闪瞎。吐蕃使者桑耶也在这时缓缓走上前来,对萧霁宁说:“这就是我吐蕃的圣物——纱菲,由圣女雯静献给您,尊敬的陛下。”对嘛,这才有点圣物的样子。萧霁宁挥挥手让穆奎下去把宝物呈上来给他瞧瞧。穆奎从那个据说叫“雯静”的吐蕃圣女手里接过蓝宝石,端到上座献给萧霁宁看。萧霁宁摸了摸,宝石很硬,冰冰凉凉的,就觉得吐蕃这个礼物还不错,很值钱的样子,便对桑耶道:“望使者代我谢过吐蕃王。”“陛下客气了。”桑耶扯唇笑了笑,躬身行礼后退下。吐蕃圣女还跪在殿中央,她等了一会没发听到萧霁宁说话,便大胆地抬起头来想直视萧霁宁的眼睛——一般来说,她被一群绝色的舞娘衬托在中间起舞,却从头至尾都带着面纱,舞停之后,不管萧霁宁是不是个好色的皇帝,他都应该会好奇圣女面纱底下到底生着一副怎样的面孔。殿内的数位官员,甚至是四、五、六皇子等人都好奇这位圣女的容貌到底如何。只是他们没那个权力让圣女摘下面纱,仅有高座那位万人之上的陛下才有这个权力。偏偏萧霁宁的目光只盯着他面前的蓝宝石。吐蕃圣女站了许久萧霁宁都没抬眸看她一眼,最后还是阮佳人抬手,示意宫女将圣女带离殿中央,而后召来其他大萧的舞娘和乐师演奏助兴。今夜吐蕃使者这一出“真王寻宝”的戏没难倒萧霁宁,不管这颗宝石到底是不是圣物,吐蕃反正都没讨着好。好在接下来突厥、大辽、安南、句高丽和东瀛的献礼环节都不像吐蕃这样花里胡哨的,就安静的说一下自己献的是什么礼就走人了。不过大概也是因为如果他们每人都来给萧霁宁出个难题,那刻意刁难和生事的态度未免也太明显了吧?虽然大萧现在国内不怎么平静,可也没什么明面上的内乱,更重要的是萧霁宁身后的京渊——整个京家稳持大萧超过三分之二的兵权,大萧国力的强盛程度不是这皇帝一年内更换三位就能磨损掉的,目前有能力和大萧一战的只有吐蕃和突厥。但是吐蕃离大萧太远了,要攻打过来得先灭了一个安南,还有大辽和突厥的几个部落,而突厥自己那边也不算安稳,有两派势力,一派学大辽主张议和,另一派主张交战,两派现在还在争论不止,没见突厥使者今晚也没作什么妖吗?所以其他国家的使者也没出来跳。然而生辰宴会要持续整整七日,就算今晚安稳,剩下的六日还能继续出难题呢。萧霁宁想到这里就有一点点绝望。当然他最绝望的还是直到今晚的夜宴结束,京渊都没有再开口和他说过一句话。宴会结束后,萧霁宁由众宫人护送着离开大殿,京渊也是护送他的人之一。走到半路,萧霁宁叮嘱身后的宫人:“朕有些话要与京将军说。”宫人们闻言便明白接下来萧霁宁要与京渊说的话不是他们能听的,于是纷纷放慢脚步,退到一个无法听见京渊和萧霁宁说话的距离。京渊默默地跟在萧霁宁身后,听着他对宫人的吩咐一言不发。萧霁宁则是清了清嗓子,随之低下头,轻声道:“……京渊哥哥。”这声“京渊哥哥”叫得十分小声,萧霁宁还没敢抬头,但是他鬓发旁赧如红玉的耳垂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京渊挑了挑眉头,垂下眼眸淡淡的扫了萧霁宁一眼。可是就因为这一眼,他也无法再次抬头了。萧霁宁的皮肤本就生得极白,被身上艳丽的金赤帝服一衬更显得其颜色胜雪,叫京渊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他,感受他是否真的如雪一样清冷。待他的手指终于碰到少年面颊时,京渊才第一次觉得,也许他也是个好色之徒——只不过他好的颜色,是萧霁宁脖颈的雪,颊畔的粉,还有他唇瓣的绯。他不止喜欢萧霁宁的那双干净的眼睛,他喜欢这个少年身上所有,他的每寸肌肤,每根发丝,他甚至愿意爱上与少年有关的一切。爱上今夜的月,今夜的风。所以就算他此刻没有望着他,他还是会动心。作者有话要说:  吐蕃使者:自古红蓝出cp。京渊:呵呵,飞鸟牡丹配,袅梦神离。 第135章 京渊却喝住他:“别动,你的脚很凉,给你暖暖。”萧霁宁心跳得很快,在胸腔里呯呯震着:“都夏天了,不冷的。”京渊却不听,还训斥他道:“会生病的,头发也没擦干,穆奎他们是怎么照顾你的?”说完这句,京渊立马起身走到衣挂旁给萧霁宁拿了一条干毛巾,而后回到床畔要给萧霁宁擦头发。“是我让他们下去的。”萧霁宁为穆奎和席书说好话,仰头望着京渊说道,“我想快点见你嘛。”京渊闻言挑了挑眉梢,停下手里的动作,俯身用自己的鼻尖亲呢地蹭着萧霁宁的,又微微阖眸亲了下萧霁宁,才问他道:“想快点见谁?”萧霁宁觉得京渊真是太过分了,白日里瞧着正模正经的,一上来就对他做这么犯规的动作,害得他老脸通红,磕磕绊绊道:“见京将军你呀……”谁知听完这句话京渊就笑了,他嗤了一声站直身体,慢条斯理道:“陛下方才哄微臣上您龙床时,一声接一声‘京渊哥哥’的喊,现在色心得逞,就又叫我京将军了?”哇!什么叫色心得逞?萧霁宁觉得他好冤,明明先爬龙床的人是京渊好吗?为何和这个小浪蹄子睡觉他都好久没去阮佳人和谭清萱那里下棋玩了,现在听京渊倒打一耙,萧霁宁立马就道:“我还没有得逞呢!”“哦?”京渊眉梢高挑,勾唇道,“那陛下还想对微臣做些什么?”京渊用手指梳了梳萧霁宁的头发,觉得干的差不多了就将毛巾随意一扔,而后躺上龙床,闭着眼睛道:“陛下神武非凡,微臣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萧霁宁:“???”萧霁宁觉得,京渊这么看得起他,他要是真的不做点什么就也太对不起自己了。所以萧霁宁拿出他做皇帝时的倨傲神情,指了指京渊身上的甲胄,说:“既然你想要朕宠幸你,那你就该主动些,难道衣裳也要朕帮你脱吗?”京渊闻言好笑地睁开眼睛睨了萧霁宁一眼,而后手指往身上一扯,那在萧霁宁看来无比厚重的甲胄就全数松开,被京渊扔到了地上。萧霁宁刚刚气势挺足了,结果见京渊现在似乎当了真,竟忽然又有些怂了。偏偏京渊还问他:“那今晚微臣服侍了皇上,明日皇上会给微臣一个位分吗?”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要位分?你在想屁吃。京渊:嗯。宁宁:???第94章 京渊的语气听着挺认真的。而萧霁宁还在思考他到底要不要“宠幸”京渊——不过他都心理年龄都多少岁了, 这个世界的身体也成年了,是时候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了!闻言下意识道:“位分?看你伺候的如何吧, 好的话封你个贵妃做做。”可就在他这句话话音落下后, 京渊就忽地起身,拽住萧霁宁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摁倒——萧霁宁眼前的景物陡然变转,等静止下来后他才蓦地发现, 他和京渊的位置变了。现在是他在下,京渊在上。萧霁宁抬眸望着京渊,也有些紧张了:“京、京将军?”京渊没有回应萧霁宁的话,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着,随后道:“可惜皇上没再穿那身赤色的帝服了。”褪去甲胄之后, 京渊里头还剩赭红色的内衫,若是此刻萧霁宁宴会时那身金红的帝服, 乍一看还真有些像两人的喜服。因此京渊虽未明说, 但萧霁宁已经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于是萧霁宁对京渊说:“可是刚刚在宴会上,所有人都看见我们穿了呀。”京渊微微一怔,继而笑道:“陛下说的对,那微臣是陛下的贵妃了吗?”“要服侍了才是呢。”萧霁宁闭上眼睛, 噘着嘴等亲。现在的萧霁宁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是他能听到京渊低低的笑声, 就在他的耳畔。他还能感觉到男人离他越来越近, 他的身上的温度,他吐息的频率,甚至是他的心跳。男人肋下那“呯呯”的声音与他胸腔里另一颗心脏的跳动声逐渐重合, 萧霁宁搂住他的脖颈,终于感受到了盛夏夜晚的炎热。翌日,萧霁宁腰疼腿酸屁股痛。浑身上下没一块肉一根骨头是舒服的,以至于给了萧霁宁一种昨天晚上他把“舒服”透支空了的错觉。穆奎来叫萧霁宁起床时看到萧霁宁眼底的青黑都愣了,问他:“皇上,您昨晚没有休息好吗?”“是啊……”萧霁宁揉着自己的腰道。“皇上是在忧心使团的事?”穆奎走上来替萧霁宁揉,虽然他不明白萧霁宁没睡好为什么会腰痛,“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瞧瞧?”“这倒不用了。”萧霁宁拒绝了,还将黑锅甩到外国使团的身上,“突厥必定还有暗招在等着朕,朕怎么能够安眠?”穆奎闻言也蹙起眉头:“是呢,而且昨日巡夜的禁军领卫说,他们夜晚似乎看到有黑影在宫里蹿行,但是追到御花园那边就没了踪迹。”“是吗。”萧霁宁有些心虚,喝了口穆奎递上来的醒神茶,“还好不是在养心殿附近消失的。”穆奎又神色严肃道:“但是领卫说,那黑影似乎就是朝着养心殿而来的,只是在御花园不见了而已。”萧霁宁听见穆奎这么说一口茶刚进嘴差点就喷了出来,因为他觉得昨夜那黑影应该就是京渊。他把嘴里的茶艰难地咽下,也假装严肃道:“那宫中需要加强戒备了。”“奴婢也是这样的觉得的。”穆奎点点头,“而且皇上您生辰宴这几日,最好还是请京将军夜晚驻守在养心殿吧。”萧霁宁想也不想就道:“好啊。”但是刚说完萧霁宁就反应过来,京渊不能驻守在养心殿,他要是驻守在殿外就不能进殿和他偷情了,毕竟京渊不可能分身成两个人。所以萧霁宁道:“算了,此事还是不必劳烦京将军了,朕心里有数。” 第137章 第95章 身为皇帝, 后宫佳丽三千人。虽然萧霁宁现在后宫里满打满算加上京渊也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人是演员, 但是这并不妨碍萧霁宁翻牌子玩。“陛下除了我的牌子, 还有别人的牌子可以翻吗?”哪怕听到萧霁宁这话的京渊都乐了,萧霁宁还是道:“那朕也可以不翻牌子。”京渊点点头,问他:“那陛下不翻牌子了, 微臣今晚是不是就不能跟皇上一起睡了?”萧霁宁斜瞟了他一眼,说:“你不是会爬龙床吗?”“今晚微臣夜值。”结果京渊却勾了勾唇,“恐怕爬不了皇上的龙床了。”“……啊?”萧霁宁闻言立刻蹙起眉头,回过身眼巴巴地望着京渊,“你今晚夜值啊?”“是啊。”京渊笑了一声, “今晚见不着陛下了。”“喔。”萧霁宁闷闷不乐地应声道,连御厨们精心为他准备的午膳吃着都不香了。下午时分, 群臣和外邦使者都来到了春晖堂一起听戏赏舞。萧霁宁原来对看美人跳舞这种事还是挺有兴趣的, 只是经历过昨晚的“圣女事件”后,萧霁宁就不敢看的太入迷了。不过也因着如此,萧霁宁发现那圣女今日也在,她坐在吐蕃使者桑耶的身边, 依旧穿的是蓝色,不过今日的蓝却不如昨晚的那样深, 而是有些近乎于晴空的淡蓝色, 只不过她的脸上依旧戴着缀金镶珠面纱,叫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模样。萧霁宁本来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她,却不想他的目光转向她时, 吐蕃圣女也恰好朝他这边望来,视线直直地对上他的双目。与此同时,京渊的声音也从他身后传来:“好看吗?陛下。”萧霁宁:“……”京渊是站在他身后的对吧,为什么他可以知道他在看哪里?而且怎么他才看了一眼就被抓包了呢?萧霁宁思索再三,最后说出了一句他觉得京渊根本不可能反驳的话:“没有我好看。”说不好看不行——这句话明显是假话;说好看也不行,京渊肯定会生气的;于是萧霁宁考虑了片刻,才说出这句话:他拿自己做比较,京渊总没话能再说了吧?结果京渊还真能挑出刺来:“陛下都没有看到她的脸,怎么就知道她没有您好看呢?”萧霁宁闻言朕很想问京渊一句:您都知道我什么都看不到了,还来问我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要欺负我嘛。但是萧霁宁还得哄他道:“好好好,那朕不看了。”京渊这下终于没再吭声了,萧霁宁也不敢去看那吐蕃圣女了。不过京渊也让萧霁宁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京渊是如何从七个箱子里一下子就辨认出吐蕃圣物被放在哪个箱子里的。而随后萧霁宁也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京渊闻言立刻垂眸望了一眼萧霁宁,因为他需要确认少年到底是因着什么原因才问出这个问题的——毕竟昨日吐蕃使者桑耶说,只有真正的王能够选对装有圣物的箱子。对于这种说法,京渊是嗤之以鼻的,毕竟这摆明了就是吐蕃拿来刁难萧霁宁的手段。但是他也明白若是放任萧霁宁盲目选个箱子的话,他选对箱子的几率太小了,京渊只能直接告诉萧霁宁答案。然而这里面有个问题,那就是萧霁宁会不会将桑耶说的话当真,以为选对箱子的他是那什么所谓真正的王。不过就算萧霁宁当真了也没关系,他可以为萧霁宁做任何事,萧霁宁可以不信任他,怀疑他,甚至不喜欢他,只要萧霁宁永远都不能逃离他的身边就够了。但京渊低头朝身前的少年望去时,却只见皇座上的少年正百无聊赖地盯着戏台上卖力演出的戏子,可以看出,萧霁宁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他现在想听的是和吐蕃有关的事,可是他刚刚金口玉言承认了他不看吐蕃圣女,现在就真的一眼也不看。京渊喉结上下滚了滚,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自己此刻陡然充满他胸腔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情绪,他只知道如果周围没有人,那他一定会紧紧地抱住身前的少年——或者只要萧霁宁现在回头看他一眼,他就能失了所有理智,只想要将他拥入怀里。第一次,京渊无比庆幸萧霁宁不会回头看他。“昨日微臣进殿之后,就看到桑耶在摆弄那几个箱子,进殿之后,他的目光也时不时就瞥向装有圣物的那个箱子,别的箱子他却看都不看一眼。”京渊开口低低地说着话,声音却有些哑,“微臣就想,或许那个箱子对他来说很重要。”萧霁宁这才恍然:“原来如此。”不过京渊怎么也没想到,萧霁宁说完这句话后就回过了头,偷偷地觑了他一眼后又转身,傻傻地笑着说:“昨天我进去的时候都忙着看京将军你啦,都不知道那个桑耶在搞什么小名堂……”后面萧霁宁又说了些什么,京渊其实都没太听得清了。他只是凝望着萧霁宁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举起想要碰碰萧霁宁,却又在快要接触到他时怔怔地放下。明明他们昨晚其实已经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了,京渊却还是觉得不够,似乎只有无时不刻地触碰着萧霁宁,他心里的那永不知足的饕餮才会安静片刻,但不会餍足。只是凝神注视着萧霁宁的京渊并没发觉,他和萧霁宁的一举一动还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眼中。生辰宴第二日无惊无险地结束,被萧霁宁最为关注的突厥和四、五皇子看上去也很乖巧,没有任何人作妖。但萧霁宁却觉得肯定还有很大的阴谋在后面等着他。今夜萧霁宁更关注的是京渊夜值,不能来爬他的床了这件事。萧霁宁其实是想去御花园偶遇京渊,和他说两句话的,但是这一回京渊却是不肯了,京渊甚至直接和萧霁宁说晚上别去御花园,因为他不会巡视到那里,让萧霁宁早点上床休息。萧霁宁明白京渊这是怕他昨天干完回事后身子不适才会这样说的。可说实话,昨夜京渊很克制也很温柔,只弄了一次,事后还给他上了药,但偏偏就是这样,萧霁宁反而有一点点……不满足。萧霁宁觉得他都单身这么久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喜欢的人,身体身材还又好又棒,两个人又都还年轻,这么大好的时光不就应该浪费在床上吗?为什么京渊不肯和他一起浪费时光呢?临睡前萧霁宁还想着把小蛋叫出来问问呢,不过他也就是精神上亢奋一下罢了,身体上萧霁宁的确是有些熬不住,一沾床就睡着了,连被子都没盖好,一只腿蹬出被窝耷拉在床边,锦被也只堪堪遮住了肚皮。这个傻东西为了和他“偷情”,这几日还嘱咐了穆奎和席书若无传召,晚上不许进他的寝殿,要不是京渊晚上有些不放心,潜到养心殿看了萧霁宁一眼,恐怕萧霁宁按照这个姿势睡到第二日就会着凉。而京渊拎着他的脚踝放进被子里,又给人掖好了被角准备离开,结果萧霁宁一个翻身就拽住了他的袖管,劲儿还挺大,要是他要强行扯开萧霁宁的手腕,恐怕会把人弄醒。 第139章 喝一口会过敏和喝一瓶会过敏有什么区别?既然喝都喝了,那他肯定要喝完呀!萧霁宁如获至宝,珍惜地将奶瓶藏到自己的袖子里,再端正神色和两位皇子道:“七皇兄,八皇兄,你们好像才离开京城不久,怎么就晒得如此……了呢?”七皇子和八皇子闻言都齐齐叹了声气:“说来话长。”八皇子拍拍萧霁宁的肩,说:“等时机到了,我们再和你说吧。”“都听皇兄的。”萧霁宁笑着道。七皇子又道:“还说我们呢,你都做了半年的皇帝了,怎么一点皇帝的架子都没有。”“在两位皇兄面前要摆什么架子嘛。”萧霁宁摇头道。七皇子扯唇笑了笑,说道:“可惜我们暂时还不能陪你,等你生辰过完,我们又要去各州府接着巡视了。”萧霁宁问他道:“七皇兄你们不需要在京城休息一段时间吗?”“想,但是不能休息。”八皇子听完萧霁宁的话,也淡淡地笑了下,“小九,你不知道,这大萧的皇帝是你来当,我和你七皇兄有多高兴。”萧霁宁微微蹙眉,面露不解:“八皇兄,朕不太听得懂你的话。”八皇子却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模样,嘻嘻哈哈道:“你当了皇帝,我和七皇兄就能在外头玩啦。”见七皇子和八皇子不愿多说,萧霁宁也没有勉强他们,兄弟几人又聊了会天后,他们就一起走了,说是要去甘泉宫看望自己的母妃。今夜的生辰宴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晚上和众臣登上宫墙,一起欣赏京都繁华的通宵达旦的夜市盛景和满城齐放的烟花罢了。毕竟今夜只是明日生辰宴的前奏,所有人都要养精蓄锐,以应备明日的鏖战。因为明日生辰宴的举办地点不在皇宫,而是在猎场。大萧并没不是重文轻武,或是重武轻文的国家,相反,大萧对文武一视同仁,这从皇帝对皇子的教育便可见一斑,大萧极其重视骑射技巧,云鸿帝在世时每年都会举行秋猎,正是如此。但骑射也是生活在草原上的突厥的强项,所以而安静了这么多天的突厥,一定会在明日开始对大萧发难。纵观大萧历代皇帝招待外邦使者的生辰宴,惯例都会有举行猎宴这项活动,每个国家都会派出本国的大将和皇室宗亲参与狩猎,猎物最多者为胜。云鸿帝当年招待外邦使者时,便是京钺替大萧夺得魁首的。如今云鸿帝已逝,萧霁宁继位,明日出站的大将也会由京钺变成他的儿子京渊。因着这个原因,萧霁宁在目送两位皇兄离开后,便由宫人陪着说是要去猎场一趟,萧霁宁既想先去看看明日生辰宴的场地,也是想去看看他的马儿墨汁儿。想当年,墨汁儿一匹良驹,被萧霁宁看中之后却稀少能够被他骑几次,谁让萧霁宁是云鸿帝钦点可以不学骑射的皇子呢?所以墨汁儿就一直待在马厩里养老,养到了今日。而墨汁儿也是匹齐马,丝毫没有马儿自由的天性,日常就是吃睡,马鬃油光水亮让御马监的太监差点以为马厩里养了只猪。待萧霁宁登基之后,墨汁儿又成了御马,就算真的是只猪,御马监的太监也只能小心伺候。好在墨汁儿天赋异禀,多年的养猪生活并没有消磨它身上强状结实的肌肉,乍一看还是能唬人的。萧霁宁绕着马厩欣赏了一圈爱马,对京渊满意道:“墨汁儿好像又壮了些。”京渊好笑道:“那是长胖了。”“胡说。”萧霁宁赶紧为墨汁儿说好话,“那只是墨汁儿的鬃毛太长了,看着虚胖而已。”京渊闻言挑了挑眉梢,眼里满是不赞同,但却没有出声反驳。萧霁宁在马厩里绕了一圈,忽地觉得有些怀念,对京渊说:“京将军,你还记得吗?以前我第一次来御马监时,就是在这偷偷喝了八皇兄的奶呢,还被你发现了。”然后甩锅给长公主摇光。京渊当然不会忘记这件事,他勾唇道:“微臣记得。”“回去后你还把我凶哭了。”萧霁宁现在和京渊关系不一般了,就有肥胆开始翻旧账了。京渊听着萧霁宁的控诉眼底的兴味更浓,走到萧霁宁面前欺身靠近他道:“那还不是因为陛下您说谎骗微臣,小骗子。”这声“小骗子”让萧霁宁想起当初在御花园时,他问京渊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时京渊点了一串他的缺点的回答。于是萧霁宁想假装无事发生过,往袖子里掏掏打算将八皇子给他的奶瓶喝完。但是萧霁宁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摸出来:“咦,我的奶壶呢?”下一瞬萧霁宁就听京渊道:“陛下是在找这个吗?”萧霁宁抬头一看,就见原本应该待在自己袖袋里的奶壶现在到了京渊的手上。“你抢我的奶壶!”萧霁宁蹙眉,眼睛睁得更大了。“没有。”京渊笑了笑,就站在萧霁宁的面前,低下头在他额上亲了一口,还发出“啵”的声响,“宁宁要什么,我都会给的。”萧霁宁抚着自己的额头,觉得京渊又开始非礼自己了,赧着脸道:“那你把奶瓶还我。”京渊盯着萧霁宁看了一会,确认萧霁宁过了这么久的确还没有一点不适的样子,他记得以前萧霁宁喝下奶不久,就会很快腹痛起疹的,现在他都喝完快一个时辰了,却没有任何腹痛和起疹的现象,或许正如七皇子八皇子所言,这奶萧霁宁是可以喝的。于是京渊才道:“陛下回答微臣一个问题,微臣就把奶壶还给你。”“本来就是我的。”萧霁宁小声嘀咕道,“你问吧。”但是得到萧霁宁的答应,京城望着少年的眼睛顿了片刻,却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个问题问出口,而是笑了笑换了个问题:“陛下喜欢微臣吗?”京渊一边说着,一边将奶壶递给萧霁宁。萧霁宁垂着眼睫,耳垂有些红,低声道:“你明知故问。”京渊轻轻抱住萧霁宁,宽大的身躯几乎将怀里的少年整个盖住,他低哑的声音在萧霁宁耳边响起:“我也喜欢宁宁。”这一幕本该是美好而温馨的。但是在萧霁宁看不见的背后,京渊的眸光却有些暗。 第141章 结果京渊却没想到萧霁宁“色心”大起:“不想抱了,我们做点凉快的事吧,比如把衣服……”京渊:“……”萧霁宁是真的变了。京渊这一刻觉得萧霁宁或许是有些做昏君的潜质的,而他就是那个媚主的佞臣,在萧霁宁身上也许真的会发生“君王从此不早朝”的事,不过好像他还没开始“媚主”之前,萧霁宁就有君王不早朝的倾向了。当然前者是因为纵欲,后者是因为懒惰不想起床。“陛下,天色已晚,你该休息了。”京渊把萧霁宁不安分的手揪出来拎住,随后又给他塞进被窝里掖好被角,义正言辞道。萧霁宁简直不敢相信京渊对他的主动竟然无动于衷,这不应该。他们既是热恋又是偷情,集齐很多刺激的因素,昨晚还没一起睡,按理来说今夜应该是小别胜新婚的,怎么京渊小别之后,他就开始清心寡欲了呢?萧霁宁抿着唇,最后道:“长夜漫漫,我们就这样睡了吗?”京渊好笑道:“陛下,明日我们要去猎场的,今晚太过放纵明日您还起得来吗?”“当然起得来!”萧霁宁嘴硬道。京渊却知道萧霁宁这个小骗子又在骗人了,他们第一次时都是因为他很收敛,不然萧霁宁起得来才有鬼了,而明日要去猎场,起的要更早,且猎场那样的地方也不知突厥和吐蕃会不会安排什么异动,所以他不会在今夜消耗萧霁宁的体力。“陛下,您起不来的。”于是京渊不由分说地用被子把萧霁宁裹成一个圆筒,不让他动弹,“明晚微臣也不当值,届时您要什么微臣都给你好吗?”萧霁宁闭着眼睛,哼哼道:“朕睡着了。”京渊压不住唇角的弧度,笑道:“那陛下您今晚不抱着我睡觉了吗?”“不抱了。”萧霁宁冷酷地说着,虽然他被裹成一团的模样看上去并不严肃,“你把我裹成这样我没有手抱了。”而京渊则是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可是微臣好冷呀。”如今正值盛夏,萧霁宁寝殿里搁了不少消暑的冰才没那么热,否则京都的夜晚能把人从梦里热醒。萧霁宁听着京渊的抱怨,终于睁开了眼睛,随后动了动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往京渊的胸膛探去,非礼了他一下,随后说道:“你那么热,还冷吗?”京渊也嘴硬不改口:“冷。”于是萧霁宁便抓住被角的两端猛地将锦被掀起,将他和京渊一起罩住,他还整个人都趴在京渊的身上,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恶狠狠道:“热死你。”京渊也抬手揽住了他的腰,低沉的声音带着笑:“这样就暖和了。”何止是暖和。萧霁宁半夜里就被热醒了,那个时候他是背对着京渊睡觉的,但是京渊却依旧从背后伸着双臂紧紧地抱着他,萧霁宁挣都挣不开。而且京渊也不像个主角,主角都是那种反应能力及其敏锐,有点动静都会清醒的,但是萧霁宁都推了京渊好几下了,这人还是不动如山死死地揽着他的腰。所以萧霁宁就搞不懂了,京渊还好意思说他黏人,这到底谁黏谁啊?萧霁宁只能把被子踹开,后半夜才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第二日清晨,穆奎来叫萧霁宁起床时,发现萧霁宁额角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便疑惑地问他道:“皇上,是不是寝殿里的消暑的冰不够,您夜里睡觉很热吗?”萧霁宁回穆奎道:“是不怎么够,以后让宫人们再加些吧。”其实是够的。前提是他的床上没有一个很粘人的人,那人晚上和他睡觉怎么都弄不醒,但是他踹了被子后这人就会醒来,又把被子拎起来给他盖严实了。“诶,好的。”穆奎点点头,将今日去猎场时穿的常服递给萧霁宁道,“不过今晚您是在猎场附近的鹤鸣阁里休息的,那里没宫里头那么热的。”没错,今日的生辰宴是要在猎场举行,大萧文武百官都会前去,外邦所有使臣也会一同前往,白日狩猎,夜晚起篝火食用猎物,随后便会在猎场附近的行宫——鹤鸣阁里安置休息,第二日再在猎场随便玩玩才会回到皇宫里来。鹤鸣阁建立在猎场南边的黎山山腰上,背阴而造,是块避暑的好地方,以往大萧的皇帝若是没什么时间离开京城前往避暑山庄暂居一段时日,就会去鹤鸣阁避暑,毕竟鹤鸣阁虽不如避暑山庄凉快,但也算清凉。萧霁宁今晚就是要在那里休息的。云鸿帝以前去猎场出猎时,不会带上后宫里所有的妃子,他一般只会带自己那段时间最宠爱的三位妃子和皇后同去,不过萧霁宁后宫里就两个人就没那么多选择了,让阮佳人和谭清萱都一起去了。现如今七皇子和八皇子也赶回了京城,所以他们也跟着去了猎场。不过哪怕萧霁宁昨日已经见过一次七皇子和八皇子了,今日萧霁宁在上御车前看到他这两位几乎黑成碳的皇兄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些复杂的神情。没办法,大萧皇室的猎服都是白色的,皇帝绣金边龙纹,皇子绣银色蛟龙纹,公主是银凤纹,王爷则绣红色蟒纹,将军则是身穿玄色。因为只有如此,皇子和皇帝们狩猎时身上沾上了猎物的鲜血,才会显得皇室勇武非凡,更显皇威,将军的话只要保卫家国就够了,若是他们的猎物颜色太浅,沾上了猎物的鲜血,就怕到时威慑到的不止是敌人。但这里头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大萧本国将军和敌邦的将领比武时,若是受伤流了血,瞧着也不会太明显,不会有辱本国的威望。这些本来都是大萧猎服极好的设计理念。若非说皇室的猎服有哪里不好,那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显黑。而七皇子和八皇子今日穿的就是这一身最显黑的猎服。萧霁宁皮肤白腻,乌发似鸦羽,高束于脑后,穿着这一身雪白的猎服不仅不显黑,反而将他衬得更加矜贵。连八皇子见了都忍不住夸赞萧霁宁道:“九弟,你穿这身猎服真好看。”“是啊。”七皇子也点点头,“以往秋猎你和三皇兄都不参加,我们都不怎么能见到你穿猎服。”萧霁宁干笑了两声,昧着良心也夸他们道:“七皇兄,八皇兄,你们穿着也好看。”“是吗?”八皇兄惊喜道,“那就好,待会我就要穿着这身衣裳把突厥王子揍的嗷嗷求饶。”萧霁宁提醒他道:“明日才是比武呢,今日只是比猎。”“这样啊,那我记错了。”八皇子挠挠脑袋,又看向萧霁宁身后的京渊,“如此说来,那今日就是我们看京将军大显神威吗?”不等京渊说话,萧霁宁就亮着眼睛迫不及待道:“是的。” 第143章 萧霁宁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前为两位公主牵来马匹。可在这时,稍微年长些的那位公主拉住缰绳之后,便抬眸看向萧霁宁,眸光动了动对他说:“陛下,我突厥女子各个都善骑射,上能御马征战,下能洗手熬汤,我听闻京都女子也颇具才德,不知可否轻贵国的公主一同入猎林,为陛下寻来贺礼?”萧霁宁一听这话,就反应过来突厥现在这要对付的人不是他,而是大萧的公主啊。但如今他身为萧国皇帝,代表的就是整个大萧,大萧公主若是输给了突厥,那丢的也是他的脸面,偏偏萧霁宁还不能拒绝突厥大公主的请求。他要怎么说?告诉突厥大公主他大萧的公主不会骑射吗?说起来云鸿帝在世时虽然极其重视对自己几个儿子的骑射教育,可大概是儿子太多女儿太少了,他对女儿就没那么严厉,甚至公主们还未出嫁时,他就早早地给了她们封号赐下公主府,以保她们此生无忧。而骑射这项技能,说句实话,萧霁宁就算能射他都不太想学,因为太折磨人了。几位养尊处优的公主若不是兴趣使然,断然是不会学骑射的,故而五位公主里除了对骑射感兴趣的长公主以外,再无一人会骑射。突厥大公主此话刚出,四公主和五公主就怔住了,继而慌乱地对视一眼,便齐齐看向梳着妇人发髻,已然出嫁为他人之妻的长公主摇光。萧霁宁也在看长公主。没错,他的确是可以让长公主陪突厥公主入林狩猎的,只是长公主素来与他关系不怎么样,要是他开口了,长公主却以旁的理由婉拒,那到时候丢的还是萧霁宁的脸面。最好的办法就是长公主主动请缨,可是萧霁宁也不知道长公主骑射功夫如何,要是输给了突厥公主呢?到头来结果也是一样的。摇光似乎是察觉到了萧霁宁的目光,也轻轻抬眸看向了萧霁宁,唇角微微勾起,明明她是坐在下方的,萧霁宁却从她眼里看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她在等他开口。开口求她入猎林骑射。长公主摇光是云鸿帝最宠爱的女儿,不管是其样貌,还是勃勃的野心,都与云鸿帝如出一辙,且她由云鸿皇后抚育长大——云鸿皇后那可是位敢算计太子谋篡皇位的女人,因此长公主对政事的敏锐程度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差。萧霁宁甚至觉得,倘若摇光是个男子,或许云鸿皇后最后就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了吧。而现在长公主此举,便是表明她的确还有着这份傲骨和野心,她依旧记恨着萧霁宁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偏要萧霁宁低头服软,她才肯帮他解了这个围。不过这也从侧面反应出,长公主很自信,她确信自己的骑射功夫能够赢下突厥公主。萧霁宁犹豫了。他在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开这个口。第99章 开口, 便必定得说软话哄着求着摇光入林,最好也是不能直接下令让摇光去。小蛋先出声道:“摇光的武术指数足有87, 这是一个很高的数值, 她一定能赢。”“我知道她能赢。”萧霁宁说,“可她要我开口求她,我不想求。”“那你还有别的路可选吗?”萧霁宁说:“有。”萧霁宁的确还有另外一条路可选, 那就是以“我国国力强盛,公主身份又尊贵,不需要公主学骑射来保卫家国”为由拒绝突厥,只是如此一来会骂了突厥,加深突厥对大萧的仇恨。小蛋也猜得到萧霁宁在想些什么。它对萧霁宁说:“你要落下这么狂傲的话, 是做好了和突厥开战的准备吗?我帮你算了下大萧现在的国力啊,此刻若是开战, 单凭突厥的确不能攻下大萧。但倘若他联合了吐蕃、东瀛、句高丽, 你那是腹背受敌,至多能打个五五开。”“我知道。”萧霁宁蹙着眉道。小蛋道:“那你确定要这么说?”萧霁宁沉默着,他忽地有些烦躁,只觉得左右为难莫过于如此。纯姬还不是太后时, 他曾为了生存在她面前乖巧听话;京渊对他态度不明朗时,他也曾在他面前装得柔顺温驯;云鸿帝在世摇光帝宠正盛时, 他去道歉被长公主劈头盖脸一顿羞辱时, 他都能吞下咽下所有委屈,不掉一滴眼泪。换句话来说,就是他为了求生, 为了一切都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他不介意低头,他从来也都是低头安静的。萧霁宁也明明知道,此刻他只要开口请摇光如林,他只要稍稍放软些姿态,这件事便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可不知为何,萧霁宁就是不想,也不愿低头。不仅仅是因为他此刻代表的是整个大萧,他若是在摇光面前低了头,突厥皇室会看出来,文武百官能看出来,他那几位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哥哥也会伺机而动。还因为他低了太久的头了,他不想再低头了。他现在是皇帝,这世上还能够威胁到他的人理应只有京渊,他也只愿意为京渊低头妥协。所以萧霁宁勾了勾唇角,正要开口将拒绝突厥的话说出口时,吐蕃那边圣女雯静忽地俯身到吐蕃使者桑耶那边说了几句话,而后桑耶点点头,从席间站了起来:“陛下,我国圣女有些话想对陛下说。”萧霁宁看向那位圣女,开口道:“圣女请讲。”吐蕃圣女今日倒没穿着挂铃缀珠的轻纱蓝衣了,她也换上了便于上马行动的劲装,只是遮面用的面纱未曾摘下,衣裳也依旧是靛蓝色的,额上还戴着一串蓝玛瑙的眉心坠,正中央是一滴如火如血的红玉,衬得她外露在外的眼眸灿然若星,潋潋似水。而此刻,她正凝凝地望着萧霁宁,眼底目光深邃,片刻后她微微垂眸,神态温顺柔和,出口的声音也宛如清溪灵动清脆:“云楚陛下,我幼时曾在大萧京都生活过一段时日,那时便听闻大萧长公主殿下英气骁勇,我对长公主便一直心存仰慕,想着哪日若是能再回京都,一定要见见长公主才是。”摇光闻言挑高了眉梢,看向这个莫名其妙跳出来的吐蕃圣女,有些好奇道:“你听说过我。”“是。”吐蕃圣女嘴上说着仰慕长公主许久。可当摇光真的与她说话时,她却吝于吐言,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更不曾抬头看摇光一眼,只是依旧垂着眉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站在萧霁宁身前。这下连萧霁宁都对她起了些兴趣了,聚精会神等着听接下来她还要说些什么。而下一瞬,吐蕃圣女倒是抬眸看向摇光,但是她说出口的话,却让众人都有些始料不及:“我知道长公主骑射功夫不错,只是若是贸然出言要与长公主比试,未免有些唐突。”“既然突厥大公主今日想请大萧公主同入猎林,那我便想趁此机会,见识见识长公主的骑射功夫。”说完,吐蕃圣女又看向萧霁宁,再次低头躬身,柔声道,“还望陛下准许。”萧霁宁都快笑出声了。 第145章 小蛋沉吟片刻:“不好回答, 你骂他吧。”萧霁宁又问:“骂什么?”小蛋答道:“你下贱!”萧霁宁:“……”“算我求求你了。”萧霁宁低头了,“蛋总, 告诉我怎么反驳他吧。”小蛋大发慈悲, 和萧霁宁说:“你不用反驳他,你只需要把脑袋往右边侧一点。”“嗯?”萧霁宁听着小蛋这话疑惑不解,“为什么要侧头。”小蛋又道:“让你侧就侧。”萧霁宁只能照做, 依言往右边挪了挪身体。而下一瞬,他就感觉到一阵烈风蹿过他的耳畔,那是一支朝萧霁宁直直射来的利箭,此箭力道之深之重,带起的气劲甚至划破了萧霁宁的脸颊,擦出一道浅浅的口子,还让这支箭插入萧霁宁身后的椅背上时还在“嗡”的震动,不断发出“铮铮”的鸣音,许久才归于平静。萧霁宁睁大眼睛,喉结上下滚了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支箭。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穆奎大喊一声“护驾——!”,便有众多禁卫军将萧霁宁团团围住,随后从林间便蹿出许多蒙面黑衣,皆手持利剑朝萧霁宁冲砍而来。且这些刺客身手不凡,武功诡谲高强,普通的禁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禁军已经倒下好几拨人了,而这些刺客却仅有几人受了轻伤,未有一人伤亡。萧霁宁蓦地转头看向突厥皇室,因为这里最有可能刺杀他的人之一便是阿史那穆咖和阿史那克,可他看他们两兄弟的神色,发现他们在看到刺客出现时也怔住了,继而蹙起眉头拔出身侧佩剑,退到近卫身后,似乎也在觊觎这些武功极高的刺客。若不是突厥皇室,那又会是谁?萧霁宁看过其余外邦使团,发现他们对于刺客的忽然出现也是万分错愕,不像是他们的手笔,萧霁宁就只能再侧身,看向另外可能想要他死的人——四皇子和五皇子。可是四皇子和五皇子神色也是惊愕恍然,甚至都看向对方,似乎是在怀疑刺客是对方其中一人安排的,看他们这样子萧霁宁也明白不是他们两人搞的了。眼见刺客不断朝自己逼近,萧霁宁渐渐也有些心慌了。他或许能够知道刺客为什么要在这时前来行刺他——他身边最厉害的京渊此刻在猎林里,远水难救近火,且大萧和其余各国有力的将军此刻也都不在这里,他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护卫,这便是刺杀他的最好时机。萧霁宁问小蛋:“我是你尊贵的玩家,我就要被人刺杀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啊。”“你不会死的。”小蛋笃定道。萧霁宁疑声道:“你怎么那么肯定?”“你身边不是有席书吗?”小蛋反问他,“你看过席书的属性没有?”萧霁宁如实道:“没有,我看看。”看完,萧霁宁沉默了。席书武术值是97,但是性格却是愚笨。小蛋给他解释道:“席书是萧默的养子,从小被当做东厂未来的接班人培养的,只是席书武术天赋虽高,但是智慧野心什么都太低了,没办法养起来,萧默又寻不到别的好苗子,还很喜欢这个贴心的养子,就只能这么一直养着了,可以说,整个大萧之内能打得过他的人寥寥无几,他又不像穆奎从小陪你长大,不然他这样的身份,京渊为什么会同意让他跟在你身边?”“唉,你早说嘛,那我也放心了。”萧霁宁叹了口气往后一靠,他觉得那箭插在他身侧瘆得慌,便伸手将其拔出,随意地往地上一扔。阿史那穆咖见状看了看地上的箭又看看萧霁宁,似乎很震惊萧霁宁面前这样凶险的刺客还能面不改色,而阿史那克望着萧霁宁,眼底的兴味则更浓了些。“小九!小九!”另一边,七皇子和八皇子拿着剑走到禁军面前,似乎想要走到萧霁宁身边,但是却被禁军和席书拦住了,只能隔着些距离担忧地喊道,“你别怕!”寿宴上发生刺杀,任何人都有可能是这场刺杀的主谋者,除了禁军,任何人不能靠近萧霁宁,禁军不让七皇子和八皇子近身也是情有可原。“没事的。”萧霁宁却抬抬手,让席书放他们两人过来。七皇子和八皇子本来还挺急的,结果他们一看萧霁宁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反而急不起来了,微微皱眉问他:“九弟,你不怕吗?”“是有些怕的。”萧霁宁说,“但是我觉得他们杀不了朕。”七皇子看着又一波倒下的禁军,神色凝重道:“这些刺客身手诡谲,狡诈多端,禁军恐怕也拦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先撤离吧。”萧霁宁说:“可是京渊他们还没回来呢。”“这种时候了,还管他们做甚?”八皇子急急道,“再不跑,等他们回来就只能给我们收尸了。”“再看看。”萧霁宁却摇头,也开始凝神盯着场中武功最高的那名刺客。他在想,会是谁安排的这场刺杀。如果在场众人都不是主谋,那或许主谋不在此地,而是就在进入猎林的一行人里。如此一来,答案便呼之欲出。对帝位有心的还有什么人?唯京渊而已。但萧霁宁却觉得不是京渊,那会是谁呢?萧霁宁紧紧地盯着为首的刺客,想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线索。而在这时,萧霁宁忽然觉着地面有些震动,似乎有着千万铁蹄朝这边奔来。席书也惊喜地转头对萧霁宁说:“皇上,京将军他们应该是回来了!”“刺客们要逃了。”穆奎扬声道,“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逃走——”可这话并无多少用,刺客们也感觉到了地面的异常,只见为首的刺客发出一声刺耳的哨响,下一瞬原本还在强攻禁军的刺客们便陡然改变了攻势,转身护住为首的刺客,近乎自杀般掩护着他离开。被禁军强行留下的刺客搏杀一番,在察觉首领刺客已经安然退去后便咬破齿间的毒药,自杀身亡。京渊寒着面容回到这里,刚刚还拦着七皇子与八皇子不让他们靠近萧霁宁的禁军这会都纷纷让出一条路,让京渊能够径直走到萧霁宁身旁。他问萧霁宁:“陛下,您没事吧?” 第147章 靠近之后,京渊才发现那身蓝衣的确是吐蕃圣女所穿,另外一名白色猎服的女子,则是长公主摇光——她们俩在比猎。可与其说是比猎,倒不如说是吐蕃圣女在逗摇光玩。自始至终,吐蕃圣女一直都跟在摇光身后,摇光猎到了什么猎物,她马上转身离开片刻,但很久就会带着与摇光方才猎到的猎物一样大小种类的小兽过来。如此数次,便将摇光气得面色涨红,数次举剑欲射向她,想将这不识好歹的蓝衣女子当场射杀。而吐蕃圣女虽说一直跟在摇光身后,可就在猎时快要结束时,吐蕃圣女竟还领先摇光一只小鹿,最后摇光猎到的那只鹿,其实她们两人是一起看到的,两人一起举箭,但最后射出箭的只有摇光——吐蕃圣女并未射箭。长公主如愿将那小鹿射中,可她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阴着脸寒声问吐蕃圣女道:“你为何不射?!”吐蕃圣女微微颔首,嗤笑道:“我射了,你就输了。”摇光神色更加愤怒,狰然骂道:“输便输了,你当我输不起吗?”“你若输了。”吐蕃圣女淡淡地扫了一眼摇光,御马离开,轻轻吐出一句,“他会丢脸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长公主听没听进,但京渊却是听清楚了的,而且他无比确信,吐蕃圣女话里的“他”指的就是萧霁宁。京渊将他在猎林中看到的一切事无巨细都告诉给了萧霁宁,萧霁宁这才明白原来在猎林里还发生了这样的事。萧霁宁感慨道:“竟是摇光不如她。”说实话,萧霁宁一开始也没把这什么吐蕃圣女记在心上,只因她不是皇室中人,而她从吐蕃宝箱中旋舞而出,指尖蓝蝶化为宝石献上哪一幕实在绝美震撼,不管她是什么圣女,众人只记住了她婀娜翩跹的舞姿和腰肢,当她是个美丽专供人赏玩的美人,很难高看她几分。现在听了京渊的话,萧霁宁便开始觉得这吐蕃圣女并不简单。而吐蕃能培育出这样的圣女,这场刺杀会不会是吐蕃所为呢?那些刺客出手狠厉,招数也不常见,很是冷僻,一看便是常年训练的死士,绝非普通人能够养出。只是萧霁宁在深思这样正经的大事时,京渊却趁着夜色渐晚而浓,众人不注意之时微微俯身,靠近萧霁宁在他耳畔道:“陛下,微臣听说臣在猎林中时,那突厥二王子赞叹您的肌肤如月光般皎洁白皙?萧霁宁:“……”京渊似笑非笑,话里难辨喜怒:“今日猎场之行,先有吐蕃圣女为您忍辱负重,后有阿史那克厚颜无耻当众口出狂言,还有皇后贤妃在陛下身侧随驾,与微臣为您死心塌地,陛下您真是魅力无边啊。”“这……”萧霁宁有口难言,迅速倒打一耙,也绝口不提吐蕃圣女,厚着脸皮和京渊撒娇道,“他那是在欺辱我,京渊哥哥你得替我做主。”“改口改的倒是挺快。”京渊轻嗤一声,垂眸睨了萧霁宁一眼便直身站好,“床上都没听你叫的这么欢过。”“你们真是下流。”现在天还没完全黑,系统小蛋还在呢,一听这话它就要跑了,“真是脏了我的耳朵,我走了。”萧霁宁:“……”萧霁宁赶忙哄着京渊:“这都是吐蕃的阴谋,是俩挑拨你和我的感情的。”京渊不置可否,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萧霁宁,篝火猎宴开始了。方才萧霁宁已经钦点出要将哪些猎物制成今夜的美食,所以此刻宫人们便开始生篝火,架已经擦好佐料腌制好的兽肉。他们所在这处草野茫茫,高林在身后,一丛丛篝火燃遍满地,与夜幕上低垂的万千繁星相映,像是天火流星陨落,这才在地面上炸出这么多簇火堆,又像是这满天穹的碎星,都是兽油滴进篝火时蹿起的火星一路飘旋升高,最后嵌入穹顶,成为灿星。萧霁宁抬眸怔怔地望着夜空,星芒和篝火则一同落入他的眼底,而京渊眼里的美景,便只有萧霁宁的身影。他见萧霁宁看得星星看得出神,便过转身想要离开一会。结果萧霁宁这下比谁都要耳聪目明,京渊才迈出一步,萧霁宁就迅速转头看向他,还拉住了京渊的袖角,问他:“你要去哪里呀?”“我去给你拿药,脸不是伤着了吗?”京渊的眸光顿时变得柔软无比,望着萧霁宁轻声说话,语气就像是在哄人一般,“我很快就回来了。”萧霁宁蹙眉,不高兴了,开始闹脾气了:“那你走都不和朕说一声。”这声“朕”可真是委屈啊,京渊好气又好笑,低头认错:“是微臣错了,微臣要去给陛下拿药擦脸,恳请陛下让微臣离开片刻。”“知道了,退下吧。”萧霁宁闻言轻哼一声,抬手赶人似的摆了摆,又继续抬头看星星去了。“那微臣退下了。”京渊又再次对萧霁宁行礼。“快走。”萧霁宁说着,此时宫人们端着已经烤好的肉食上来,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吃的勾走了。京渊勾着唇角,轻轻笑了下,转身暂且离去。而他和萧霁宁说的话,皆被另外一人悄悄听去,而两人对视间眼波流转和神情的变化,也都被穆奎尽数看在眼中。第102章 穆奎觉得, 他或许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萧霁宁当初为什么要寻京渊的夜值表,然后挑选京渊当值的时候去御花园偶遇她, 后来萧霁宁又为什么总要一个人在寝殿里睡觉, 不许旁人进入打搅他;甚至于当初长公主摇光那样挑拨萧霁宁和京渊的关系,萧霁宁都能说出“京将军若对帝位有异心,那也是人之常情”这样话。这些问题的答案, 或许就在萧霁宁那一声声“我”中。他私底下在京渊面前,几乎是不称“朕”的,他用“我”和京渊说话,不是为了表示他对京渊亲近,而是事实的确如此, 在京渊身边他会很安心,所以不愿用一个“朕”字将两人的距离拉开。而京渊呢?京中无人不知, 京少将军冷漠酷戾, 而京家野性勃勃,剑指帝位,可穆奎也能看出,京渊对萧霁宁那是真心的在乎, 否则他这样会让皇帝忌惮的身份,萧霁宁在他面前只有讨好示弱的份。但是萧霁宁却还能在京渊跟前这样耍赖无理取闹, 而小意哄人的是京渊。京渊那是何等的高傲人啊。甚至他和萧霁宁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 他都是尊称萧霁宁“陛下”,谦称自己为“微臣”,始终把萧霁宁的位置放的比自己高些。由此可见, 他家皇上和京将军之间,一定存在着非同寻常的感情。穆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暗暗心惊之余,也暂时不知道自己对这件该持以一个怎样的态度,是劝是拦,还是假装不知道,穆奎现在一时半会的也难以下定论,只决定再观察一段日子看看。就在穆奎思绪翻转的这么些时间里,京渊已经从随行的御医那里把药取回来了。 第149章 于是阮佳人立马笑起,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拿出大萧皇后的威仪,意味深长道:“浴火重生, 涅槃为凤。”“桑耶使者。”阮佳人凤目往桑耶的反向睨去,对他发问道, “你们吐蕃的圣女既是凤凰, 那本宫又是什么?”皇后乃后宫之主,皇帝为龙,这皇后就为凤。吐蕃圣女浴火而出, 乍一看是有些在暗示她是凤凰的意思的。不过桑耶倒也不慌不乱,继续笑道:“皇后娘娘,雯静她穿的并非金红,而是翠蓝,她这是孔雀,并非是凤凰,没有一丝冒犯您的意思。”这话倒也没差,那吐蕃圣女的衣裳还有绣有雀羽的翎眼,没有凤纹。阮佳人以“凤凰”为由对吐蕃圣女发难,现在桑耶否认了,她也是没法再继续往下说,于是阮佳人便又向谭清萱递了个眼色,把接下来的任务交给她。谭清萱好歹也是曾经能和阮佳人鼎力的对手,便立刻接了阮佳人的话头道:“孔雀?凤凰为万鸟之首,而孔雀为百鸟之王,是贵妃特享的宫纹。”她问桑耶:“吐蕃使者此举,是否想圣女成为贵妃呢?”吐蕃还真就是这样想的,雯静嫁给萧霁宁,若是位份太低,那没什么用,太高的话也不可能皇后,如今萧霁宁贵妃之位空悬,以雯静的美貌,或许可以一试。但这想法不能明说,桑耶就还是笑道:“贤妃娘娘,不敢不敢,雯静只不过是只笼中鸟儿罢了,她是什么身份,还得陛下做主。”阮佳人和谭清萱对视一眼,齐齐嗤笑道:“原来不过是只凡鸟。”新女人如后宫,必将遭到后宫旧人的阻拦,桑耶对此早有预料,不过这些都没事,只要萧霁宁点头,阮佳人和谭清萱都不能反抗。所以他紧紧地盯着萧霁宁,就等着他开口。而有了阮佳人和谭清萱在前头阻拦,萧霁宁现在拒绝也不算太过突兀,世人们说起也只会讲皇后和贤妃容不下吐蕃圣女,萧霁宁大度,不愿让皇后和贤妃伤心才顺了她们的意思,若是萧霁宁这样都非要让吐蕃圣女入宫,或许还会被人说他没美色所惑的闲话。萧霁宁从座上起身,终于走下了高位,一步步地缓缓朝吐蕃圣女走去,朝她缓缓抬起手。所有人皆是凝神屏息,等待着萧霁宁的接下来要如何做。穆奎则是抽空偷偷觑了一眼京渊,男人面无表情,幽邃的黑眸死死盯着前方的少年,似乎这世间万千红尘,他眼里只能看到少年那一抹月白。除了京渊之外,还有一人眼里也只能看到萧霁宁,那便是吐蕃圣女。她眸光轻闪,眼里似有千百话语,只待少年摘下她的面纱,她便能将一腔心事诉说与他听。只可惜萧霁宁的手落下后,触碰到的并不是她的面纱,而是她的手臂。少年以轻柔的力道将她从地上扶起,就好像很久之前,她在京都被少年从地上扶起一般,力道都是同样的轻柔,也是一样的狠心。第一次,是他的错。这一次,却是谁的错呢?她轻轻眨了下眼睛,雾气散去后,她又恢复了平静。萧霁宁笑着说:“哈哈,贵妃之位,朕早已属意贤妃,所以,朕恐怕要辜负圣女的情意了。”萧霁宁这话,虽然算是婉转地拒绝了吐蕃要用圣女联姻的请求,不过圣女毕竟不是吐蕃皇室的人,而他还下座亲自将吐蕃圣女扶起起来,倒也不算失礼。桑耶也不可能掐着萧霁宁脖子逼着他娶人,就只能作罢。这一日的宴会结束后,六皇子还觉着可惜不已,杵着下巴叹气:“那样的美人,九弟怎么就不爱呢?”七皇子和八皇子听了六皇子话,还来劝萧霁宁道:“九弟,美人虽美,可她毕竟不是大萧的人。”“是啊。”八皇子尤其激动,“九弟,你可千万不能对那吐蕃圣女动心,她到底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呢,而且我总感觉吐蕃没怀好心。”“好。”萧霁宁点着头,“皇兄,你们放心吧,朕都知道的。”“那就行,今日行刺你也受惊了,快去休息吧。”七皇子拉着八皇子给萧霁宁行礼,随后便退下了。今夜他们不回皇宫,是宿在猎场附近的鹤鸣阁里。穆奎今日看到了些密辛,在晚上听到萧霁宁要屏退所有服侍的人一个人休息时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席书却不肯了,焦急道:“皇上,今天白日里还有人要行刺您的,鹤鸣阁不比皇宫,您不能一个人……”萧霁宁指着身侧的京渊说:“朕哪是一个人,今夜不是有京将军在这守着的吗?”“但京将军不可能一夜不睡吧?”席书又道,“晚上京将军休息了,您怎么办呢?”“诶,好了好了。”穆奎看席书这样没眼色,抬手拦下他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在陛下寝殿外多增派些人手就是了,没什么大碍的。”“可是……”席书还想再说些别的话,却没穆奎强行拉走了。萧霁宁蹙眉望着他们俩离开的背影,有些困惑地对京渊说:“咦,我怎么觉得穆奎好像比以前好说话了,以前我说要一个人,他总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京渊知道这是为何,穆奎频频打量他的眼神他又不瞎,还不甚隐蔽,他总能看到的,而穆奎会如此,估计是发现他和萧霁宁关系特殊吧。不过京渊没把这事告诉萧霁宁,只是说道:“今夜你又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陪着你啊。”“这倒也是。”萧霁宁闻言不再多想,转身去抱京渊。第104章 京渊身材极好, 胸膛柔韧又结实,手感绝佳。萧霁宁平时就很喜欢抱着他睡觉, 然而萧霁宁今夜不知道怎么了, 不仅想抱,还想做一些更过分的事,虽然这种事他以前也没少想, 但那时的想法都没今晚这样强烈。萧霁宁靠在京渊温热的胸膛上,感觉男人体温也不是很高,但是自己就快热出汗了。“京将军,你觉不觉得,这边的行宫比宫里还要热啊。”萧霁宁拉着衣领给自己扇了扇风, 问京渊道,“还是避暑行宫呢, 怎么一点都不凉呢。”“不觉得。”京渊否认道, “这里比皇宫里凉快多了。” 第151章 第105章 众所皆知, 一个国家想要长久地发展,国内必须保持稳定, 不能有暴乱啊内斗什么的。如果内斗严重, 那么结果便只有一个。最好的例子,便是原著中京渊登上帝位的结局——云鸿帝有九个儿子,这九个儿子不管是有才能还是软弱无能的, 到最后全都死的一个都不剩,可这些皇子里,死因和京渊真正有关联的能有几个?他们大多都是死于自己血亲兄弟的手下。“有人啊就喜欢仗着自己年纪大,然后就不把年纪小些的人放在眼里,诶, 中原这边好像有个成语就是说这种人的。”而阿史那克讽了一句还不够,又接着冷嘲热讽阿史那穆咖几句, 还把萧霁宁也拉进了战场, “陛下,请问您知道是什么成语吗?”“倚老卖老?”萧霁宁想了想,说,“朕只记得这个词, 若是说的不对,希望大王子不要介怀。”“陛下, 您没说错, 我指的就是这个成语!”阿史那克一击掌,哈哈大笑出声,把阿史那穆咖的脸都笑绿了。萧霁宁看着他们两兄弟, 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围观自己上头几个哥哥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他觉得,突厥大王子和二王子再这么内斗下去,那突厥和大萧估计一时半会是打不起来的,如果京渊暂时不打算夺位,那或许他在这皇位上还能稳稳地待上几年。就在萧霁宁与阿史那克“狼狈为奸”一起说阿史那穆咖坏话的期间,白玉台上,京渊和兀罗那将军的比武也已经趋于尾声,最后以京渊一掌将兀罗那扫下白玉台结束。京渊收回气劲,负手而立,淡淡道:“承让了。”八皇子第一个领先鼓掌,为京渊喝彩:“好!打得好!”七皇子呵斥地瞪了他一眼,八皇子才讪讪地闭上嘴巴,但是鼓掌还是鼓的很响亮。兀罗那将军被突厥侍从从地上扶起,他“呸”地吐了口血水挣开侍从的搀扶,低着头走到大王子阿史那穆咖身后。京钺缓缓从白玉台上走下,勾唇道:“没想到数十年未见,兀罗那将军终究还是和我父亲一样,都老了。”萧霁宁听着京渊这话有些想笑,因为他不仅要骂兀罗那,还有连带着一块骂骂京钺。而阿史那克刚才和阿史那穆咖虽说吵得起劲,可兀罗那代表的毕竟不仅仅只是大王子,他也代表着整个突厥,兀罗那一输,就意味着这场与大萧的比试,他们输了。所以此时阿史那克也笑不出来了,还阴着脸,神色与大王子阿史那穆咖一样难看。良久,阿史那克嘴唇动了动,仿佛是在对身边的阿史那穆咖说话,结果他说了几句后,阿史那穆咖也出声了,但语气很不善,两人嗓门逐渐响亮,可他们叽里咕噜讲的一对话萧霁宁都听不懂,想来应该是突厥语。最后阿史那穆咖挥开阿史那克,上前一步,冷着脸抱拳对萧霁宁说:“陛下,这场比武,我不服。”“不服?”萧霁宁问他,“为何不服?”阿史那穆咖指着正在整衣的京渊道:“京少将军年轻,体力更好些,他做兀罗那的对手,对兀罗那不公平。”体力?公平?京渊先是抽到吐蕃的大将,而后又是大辽的将军,两位占据了边境游牧民族天生体格健硕的优势,而兀罗那抽到的却是安南、句高丽稍弱些的将领,若论体力,京渊被消磨去的体力比兀罗那多了不知几何,那时阿史那穆咖怎么不跳出来说公平?萧霁宁闻言抿了抿唇角,觉着阿史那穆咖为了争一口气,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京渊则是侧过头,冷冷地睨了阿史那穆咖一眼,问他:“既然大王子觉得不公平,那你想如何?”阿史那穆咖道:“再比一次!”“好。”京渊答应地极为爽快。谁知阿史那穆咖却说:“但是这一次,要你父亲亲自上场,和兀罗那比。”阿史那穆咖这一提,萧霁宁就忍不住蹙了蹙眉。他不知道是意外还是什么,早在一个月之前,镇国大将军府那边派人来禀奏过他,说是将军府有刺客出现,京钺被刺客刺伤了手臂,需休养一段时间。因此昨日的比猎,京钺都只是坐在席间等待,并未参与,今日也是如此。此事京中的人知道不少,或许突厥也知道,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兀罗那将军方才被我伤的不轻,如此一来——”京渊说话间,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的,可眼眸却如寒潭,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岂不是你们吃亏了吗?”“这不碍事。”阿史那穆咖却咧牙一笑,面容阴鸷道,“京钺不而是受了伤还没好吗?”果然!突厥知道京钺受伤的事。萧霁宁甚至有些镇国将军府的刺客会不会是突厥派去的了。而阿史那穆咖撂下这话,他便不再看京渊,而是向萧霁宁低头躬身询问:“陛下您觉得呢?”说完他又转过头,用不屑和挑衅的目光看向坐在左席武官座上的京钺。阿史那穆咖根本不必理会京渊,只要他成功激怒了京钺,或是征得了萧霁宁的同意,萧霁宁一旦下令,京渊都必须得听从,倘若京渊不从,那他就有好戏看了。阿史那穆咖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萧霁宁当然是不会同意的,只是他需要思考下怎么拒绝。见阿史那穆咖看向京钺,萧霁宁也下意识地朝京钺望去。京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回望着阿史那穆咖。可就算这样的平静,让萧霁宁感觉到了些许违和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个京钺有些不像京钺,因为他他过于安静了。在萧霁宁记忆里,他好像有一段日子没听见过京钺说话了,昨日刺客突然出现,京钺未进猎林,所以也在第一时刻举起了剑和禁军挡在前沿,可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他都没有听见京钺大声说过几句话。得不到京钺的回应,阿史那穆咖又继续激道:“怎么?京大将军你不愿意吗?”但下一瞬京钺唇角露出的冷笑,又把萧霁宁从疑云中拽回——没错了,这样的阴笑京渊也有过,京家人都会这么笑。不过接了阿史那穆咖话茬的人却是京渊:“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清吗?”男人嗓音低沉冷漠,没有一丝感情,他转过身看向武将座位上那个容貌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男人,露出与他一模一样地冷笑,嗤道:“我说,京钺他老了。”“既然已经老了,不管他受没受伤,上场的结局都没什么差别。大王子若是不服,大可请二王子身后的阿那野将军与我一战。”京渊重新站上白玉台,将右手背到身后,勾唇说:“我让他一只手。”“你——!”阿史那穆咖气得满脸赤红。另外被挑衅的二王子阿史那克却也跟着笑了,他从席间走出,恭恭敬敬地对萧霁宁行了礼:“陛下,我们这一次比试,输了便是输了,突厥男儿不是输不起的人。”京渊直白地骂他爹年老不中用,阿史那克也在拐着弯骂他哥哥输不起。 第153章 他在阿史那克面前站定,坚声道:“因为那是你突厥的生存之本,却不是朕的生存之道。”阿史那克不明白,为什么萧霁宁明明是比他要矮上些许的个头,可当少年这样面对面地站在自己身前时,他也依旧感觉萧霁宁坐于帝椅,高高在上,离他遥远无比,正如他所夸赞他的那样,是天边皎月,空中浮云,是他永远不可触碰之人。他回答萧霁宁道:“我不知。”少年又笑了,稍稍偏了偏头,模样无辜又纯挚:“你真的不知吗?”“这么说——”阿史那克不正面回答萧霁宁的问题,反问他道,“云楚陛下您是不打算与我比射箭了?”萧霁宁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缓步走到白玉台正中央,让所有人的都能看清自己面容随后才说道:“比啊,朕与你比。”萧霁宁话音一落,场上登时惊起一片喧哗,些许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以手遮唇凑近另一人的耳畔悄悄说着话,可白玉台的上皇帝却像是见不得这臣子不恭的一幕似的,抬眸朝他们望来。这双平日里看着温驯无害的杏眼,这一刻却叫臣子们齐齐噤声闭上了嘴巴。少年这才满意似的,又勾唇笑了下,转身对阿史那克道:“朕与你比箭,但是这规矩需得由朕来来定。”“好。”阿史那克答应的也爽快,“陛下想怎么比。”萧霁宁不答阿史那克的问题,而是走到京渊身边。不用萧霁宁说话,京渊便低下头,附到萧霁宁耳畔听他说话。随后,京渊深深地望了萧霁宁一眼,沉声道:“好。”萧霁宁抿唇对京渊笑了笑,以眼底的温柔回应男人眼中的担心与在乎。随后京渊便对萧霁宁行礼退下,按照萧霁宁的吩咐去准备东西去了。而萧霁宁则继续道:“既然是比射箭,那便比箭,比一箭三箭也不够,要数十箭才够。”“数十箭?”阿史那克挑眉道。须知一把弓可不轻,射出一箭所需的力道和气劲也极为讲究,萧霁宁这身板,能射得了数十箭吗?“是。”萧霁宁点头道,脸上没什么表情,“朕没学过骑射,所以这射程,只定七十米。”大萧秋猎,定的射程都是百米起,可是萧霁宁情况毕竟特殊,他一个没有学过骑射的人愿意与阿史那克比射箭就已让众人始料未及,所以他提这个要求大家并无异议。阿史那克也点头道:“好。”萧霁宁缓缓勾起唇角,眼里浮上些许没有任何人看得懂的怀念之色,可那怀念之中,又夹杂有些痛苦:“这箭,一共射六组,每组六支箭,每箭需在十息内射出,休息一刻钟之后,再按方才所述,再射一遍,共射七十二支箭,成绩则以环数为准……”萧霁宁将何为环数,何为箭组,将奥运会射箭比赛规则解释给阿史那克听晓。阿史那克眼底的疑惑越发浓厚,可与之越燃越燃的,还有他对萧霁宁的好奇、兴趣和他的好战之心——他觉得,或许萧霁宁真能成为他的对手。而这期间,席书也和京渊一起很快就将萧霁宁吩咐的东西准备好了,让人搬到白玉台上。那是两个按照奥运会标准,以黄心为中,蓝色为边的箭靶。听懂了萧霁宁规矩的阿史那克没对这靶子流露出多少困惑的神色,笑了笑问萧霁宁:“陛下,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第107章 阿史那克也并未注意到, 那两个箭靶被端上白玉台后,萧霁宁一直没有回头看它们一眼。萧霁宁只是静默地站在原地, 目光像是在看着他, 又像是穿过了他落到另外别的地方去了。而此刻的萧霁宁也确实没有在看阿史那克,他是因为不愿看身后那两个箭靶,所以才背对着它们没有回头。萧霁宁微微抬眸, 望向阿史那克身后一望无垠的辽阔天际,只觉得今日的天空,就好像他第一次进到青山精神病院那样蓝。只是这一刻他双脚站立在地面上的感觉是那样真实,而在青山精神病院里的他,双脚根本无法支撑着他站起。他也不知道, 没有心理医生的疏导,没有药物的舒缓和镇定, 他还能不能直面箭靶。萧霁宁扯了扯唇角, 笑起对阿史那克说:“可以了,大王子先请吧。”“既然陛下这么说,那我就不推辞了。”阿史那克也对萧霁宁笑了笑,让人去将自己惯用的弓箭取来。阿史那克的弓约莫是有些重量的, 他的属下需要两人齐搬,才能将其移动, 可阿史那克体格壮硕结实, 单手便能拿起这样的一柄弓。“我这弓,净重二石二。”阿史那克握着弓臂,将弓弦拉满。在场百官闻言顿时瞠目哗然, 不敢相信阿史那克能拉满如此重的弓,也越发觉得萧霁宁必会输给他。但萧霁宁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背对着箭靶,没有回头。阿史那克迈步走在他身边,低头望着这个比自己要矮上大半个的脑袋的大萧皇帝,斜斜笑着问他:“不知云楚陛下,用的是几石的弓?”“不足一石。”萧霁宁也抿唇淡淡地笑了,“你也知道,朕好文不好武,武艺不精,拿不动太重的弓。”“这个我有所耳闻。”阿史那克点头状似赞同道,“我还听闻,云熙帝在位时,陛下还中过毒,曾经命悬一线,不知现在身体可养好些了?”萧霁宁说:“多亏京将军为朕寻得良医,早已无碍了。”阿史那克又嗤了声,举着弓还想说些什么,萧霁宁却垂眸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重弓,说:“不过七十米的射程,用这么重的弓,可惜了。”萧霁宁话音刚落,阿史那克眼底的眸光便闪了闪——弓身越重,弓弦拉得越满,则箭便可射得越远,这是每个精通射箭的人都知晓的道理。他这二石二的重弓可射出百米之远,但与之相对,使用这么一柄弓,所要耗费的体力也多些,如今他们比试的射程不过七十米,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而萧霁宁一个从未摸过弓箭的人却知道这个规律,就让阿史那克有些始料未及了。他不觉得萧霁宁是在骗他,因为事实的确如萧霁宁所说,满京都根本找不出一个见到他摸过弓箭的人。不过阿史那克觉得他就算多花些体力也无事,反正他体力足,精神旺,胜过这弱蔫蔫的小皇帝数倍,总不会输的。 第155章 “就是别的,也有朕会输给六皇兄的地方。”说完,萧霁宁转身看向左席间的王爷们,还对着六皇子笑了笑。六皇子赶紧摆手:“臣不敢,不敢……”四、五皇子抿唇不语。七皇子和八皇子倒是很想说话,想要安慰他们的弟弟,告诉萧霁宁他并不是这样无用的一个人。“父皇在世时,从未属意过我继承这个位置。”萧霁宁笑着将目光挪开,又看向席间的诸位大臣,微微扬高了些声音,继续说道,“所以你问问大萧这些个官员,他们有谁是想朕当皇帝!有谁是想叫朕坐上这个位置的!”“可就是朕这么一个废物皇子,最后却坐上了帝位。”被萧霁宁指到的官员纷纷低头,不敢再对上萧霁宁的双目。阿史那克唇边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眉头紧皱着,问萧霁宁:“云楚陛下,您想到底说什么呢?”“朕想说的是,阿史那克,你输了。”“比起毁言如常的大王子,朕虽更觉得你有帝王之相,但很可惜,你今日会输给朕。”萧霁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因为唯独射箭,朕绝不会输与任何一人。”萧霁宁说完这句话,便重新面向箭靶,朗声道:“来人——”“为朕取弓!”第108章 一次比赛, 共需要射七十二支箭,要拉七十二次弓弦。而要想每一箭都不空靶, 每一箭都必须射中准心, 这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就算一天只练一次,一年射出的也是两万六千二百八十支箭。十年, 就是二十六万支箭。除此之外,你还得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在面对强敌时不惧怕,在赛场上被观众注视时不会紧张,比起提前想想拿到名词要说什么获奖感言, 你做的更多的准备往往是在落败后要以怎样态度去面对母亲的失望,她的愤怒, 她的奚落, 她望向你时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萧霁宁记得,他上一世出车祸的时候是十七岁,他射箭也射了整整十年。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到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一共射出过多少支箭, 漫长到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参加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比赛,却可以漫长到让他一拿起弓箭, 身体就犹如本能一般知道该如何拉弓, 如何放弦。因为他只会这个。这是他身体的本能,这是刻在他灵魂深处最深刻的记忆,只要他还是他, 他就永远不会忘记如何射箭。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有些人不管如何勤奋刻苦,他也无法在他不擅长的领域取得好成绩,还有另外一种人——他们在自己擅长的地方,也总是会落人一步。就比如,只会射箭的萧霁宁,永远也得不到冠军。萧霁宁也还记得,在青城精神病院座谈会上,他的病友问他那个问题:“你得过冠军吗?”“没有。”他没有得过冠军。三十六箭射完,中途休息间,萧霁宁怔怔地望着箭靶。他的成绩很好,每一支箭都在黄环里,没有一支是射在红环或是蓝环上的,他以前要是也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或许他也不会患上焦虑症,在看到箭靶时就会手抖打颤,更不会在出了车祸以后,甚至连箭靶都不能看了。萧霁宁自嘲地一笑,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弓,也不去看他身旁的阿史那克。“他好像有些累了。”小蛋和萧霁宁说道。“那也没办法。”萧霁宁的语气透露出此刻他有些些幸灾乐祸,“谁让他要拿那么重的弓的?”用二石二的弓连射整整七十二箭,阿史那克以为他是京渊吗?或许连京渊都不一定能用二石二的弓连射七十二箭,毕竟这样的重弓,射得远,射得种,甚至可以一箭射穿箭靶,但它是用来取敌人性命的,不是用来比赛的。“看到你这么高兴,我就放心了。”小蛋听着萧霁宁说完话,轻轻叹息,“刚刚你心情好像有些不太好。”萧霁宁也不否认:“嗯,想起了些旧事。”小蛋又问他:“那需要再给你加些武力值吗?”“不用了,这么多够我用了,而且你也帮我把箭靶的颜色改了。”萧霁宁活动了下手腕,笑道,“谢谢你啊。”小蛋临时给萧霁宁加了五百点武力值。如果没有小蛋的帮助,萧霁宁怎么都不可能射出这么好的成绩的,因为不管他如何精通射箭,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且不说这辈子的萧霁宁没有长年累月的练习基础,他的身体素质也无法支撑他连续射完七十二支箭,萧霁宁也没学过武,这么多武力值对他来说没什么用,但是却能给他足够的体力。最重要的是,萧霁宁没有办法直视箭靶。恰好武力值骤升需要付出一下代价,那就是骤升期间,萧霁宁会变成一个色盲。偏偏看不见任何颜色的眼睛,就是此刻萧霁宁最需要的。当然——它的持续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可是半个时辰也足够萧霁宁教阿史那克重新做人了。萧霁宁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看向他身旁的阿史那克。此时的阿史那克额角已经渗出了密密的细汗,呼吸也有些喘,而他面前的箭靶成绩也相当漂亮,和萧霁宁一样,箭箭都中黄心,仔细计算成绩的话,阿史那克甚至还要领先萧霁宁一些。所以萧霁宁夸赞他道:“二王子果真神武非凡。”阿史那克现在被夸已经笑不出来了,他更宁愿萧霁宁不夸他。白玉台上其余人也皆是瞠目结舌,不明白为什么从来没摸过弓箭的萧霁宁能拿到这么好的成绩,连京钺都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萧霁宁眼神从探究变成了怀疑。 第157章 萧霁宁看着头皮都炸了,接连摇头:“这也不太好,毕竟先帝在世时,就说了朕所以妹妹的婚事,由她们自己决定,旁人不得干预,二王子若是对公主有心,可自己向公主表白心意。”“那好吧。”阿史那克终于看着像是死心了。但不等萧霁宁松口气,阿史那克又语不惊死人不休道:“陛下始乱终弃,真是让我伤心欲绝,痛彻心扉。”萧霁宁:“……”“二王子,你……”萧霁宁百口莫辩,退后几步道。阿史那克偏头望着他笑了笑,问他道:“云楚陛下怎么如此看我,莫非我说错话了?”“是。”萧霁宁告诉他, “你说错话了,‘始乱终弃’一次,不能用于你我之间。”“哦,那便是我汉语学的不是很好,说错话,用错词了。”阿史那克拿出之前萧霁宁和他一起讽刺阿史那穆咖时说的话来堵萧霁宁,“还望云楚陛下不要介怀。”然而萧霁宁很怀疑,阿史那克这汉语说得如此顺畅,不像是没学好的样子。而半个时辰,很快就在他们说话期间过完了。小蛋因为提前跑路没给萧霁宁来个提示,他的世界重新恢复彩色那一瞬,萧霁宁面前就是那两个箭靶。箭靶的颜色重新映入他眼帘时,萧霁宁浑身的血液就在那一刹又仿佛停止了流动般,叫他如置冰窖,浑身寒冷,萧霁宁的脸色“唰”的变白,他闭了闭眼睛转过头,扯了扯唇角对阿史那克说:“朕自然不会介怀,比箭是二王子输了,二王子和大王子,可还有别的什么不服?”阿史那克方才不正经归不正经,现在他瞧着萧霁宁骤变的脸色,眼底的眸光闪了闪,一边退下白玉台,一边笑道:“没有了。”阿史那穆咖或许还想说些别的什么,可在现下的场合,都不太适合,所以他闭口不再言语。萧霁宁见他们都不再作声,也转身往白玉台下走去,可他有些高估了自己——他身体太过僵硬,甚至连步子都有些迈不开。但好在京渊在他转身的那一刹就朝他走了过来,伸手扶住萧霁宁的手臂。萧霁宁死死拽着京渊的胳膊,再也忍受不住眼前旋转的景物,弯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皇上——!”席书和穆奎见状立马也冲了过来。京渊握着萧霁宁手,垂眸转移众人的视线道:“或许是今日的食物有什么不对。”穆奎闻言便立刻吩咐道:“快,让人将陛下用过的餐盘食物都收起来,去查有没有问题!”萧霁宁这一吐,吐的很是尴尬。他又不是吐血,所以不会是中毒;他吐出的大部分是食物,太医来瞧过也说了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不小心吃错了什么东西。然而萧霁宁毕竟是吐了,所以今日的生辰宴便到此结束,萧霁宁也由京渊护着返回了皇宫。至此,持续整整七日的生辰宴,便只剩下明日最后一晚了。回皇宫的路上,萧霁宁都是闭着眼睛的,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所以没人敢吵到他休息。京渊知道萧霁宁没有睡着,可他也没将萧霁宁唤醒,而是就坐在萧霁宁寝殿的桌旁,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萧霁宁。“京将军,您该出去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席书还在尽职尽责,“别打扰到皇上休息。”京渊像是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京渊是萧霁宁的亲信,也是满京城最有权势的人,连萧默在他面前都要礼让三分,席书身为萧默的养子再怎么笨也知道他不能喝京渊硬碰硬,无奈之下,席书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穆奎。察觉到席书的注视的穆奎也不好坐视不管,清了清嗓子对京渊道:“京将军……”只是穆奎话才起头了三个字,他被京渊淡淡地瞥了一眼后,剩下的话到了嘴边就改为:“京将军您好好照顾皇上,如果有什么需要,奴和席书都在外头。”说完这话穆奎就扯住席书的袖子拉这他一块往外走。“诶,穆公公?怎么……”席书更加疑惑了。穆奎将拂尘搭在臂弯,对席书叹道:“席书啊,你干爹是不是要你跟着我做事?”“是啊。”席书点点头。穆奎是御前大总管太监,宫里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做他的徒弟,萧默是让他好好跟着穆奎的,所以他也算是穆奎的徒弟,故而席书很听穆奎的话。“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记着,在这皇宫里头,皇上没吩咐的事,或是没阻拦的事,咱们这些服侍皇上的,就别多问多管了。”“哦,好。”席书还是一知半解,可仍是听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是皇上让京将军在他屋里的?”穆奎:“……也算是吧。”席书挠着头,憨厚一笑:“难怪我说京将军以前怎么老往陛下屋里跑呢。”穆奎停下脚步,瞠目道:“什么时候的事?”“每天晚上。”席书直白道,“不去皇后娘娘或是贵妃娘娘那时,京将军每晚都进陛下屋里头的。”穆奎更呆了:“那你怎么不早说?!”席书理所当然道:“是您说要听皇上的话啊,皇上让我们别去打扰他睡觉,我听话了。”穆奎:“……”第110章 萧霁宁从白玉台上下来后就吐了, 因为他实在太恶心了——生理性的恶心。他一睁开眼睛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颠旋倒转,所以萧霁宁干脆不睁眼了, 也没力气说话, 他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吐出来。所以萧霁宁始终闭着眼睛。但即便他的身体这样不适,萧霁宁内心却意外的平静,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京渊会陪在他的身边吧。而在穆奎和席书都退出寝殿后, 萧霁宁感觉到京渊慢慢地走在他的床沿边坐下,他的手指才轻轻动了动,京渊就仿佛读懂了他心中所想似的握着他的手。 第159章 “什么宴?”萧霁宁以为自己没听清,微微侧身看向穆奎,重复问了一遍。“全雁宴。”穆奎只能再次回答道,还贴心地给萧霁宁做了解释,“大雁的雁。”萧霁宁:“……”“陛下,今日劳累的不是微臣,而是你。”京渊勾唇嗤笑了一声,复述着萧霁宁在白玉台上对阿史那克说的话,“大雁补身,您该多吃一些。”这盘菜……是大雁?萧霁宁想起京渊和他说他亲自去了趟兽苑的事,敢情京渊去兽苑,就是去猎这些大雁去了?他就说,照京渊这个性子在,听过阿史那克今日那番联姻语句之后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第111章 萧霁宁闻言也不敢再刺激京渊了, 他不动筷京渊是不能先动筷的,于是萧霁宁连忙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嗯, 大雁补身, 大雁补身,都多吃些吧。”然而饭一入口,萧霁宁便微微睁大眼睛:“唔?这饭?”京渊侧眸看向萧霁宁, 问他:“陛下觉得这饭是否还合口味?”萧霁宁立马道:“合!真合!”不过他说的也确实是实话,这饭吃进嘴里软弹有劲,米饭的香甜和肉味的鲜美融在一起,叫人格外惊艳,所以萧霁宁才会如此感叹。穆奎善解人意地解答了谜题:“皇上, 这不是碗普通的饭,这饭是用雁汤汁煮出来的。”萧霁宁缓缓点着头, 赞叹道:“难怪朕觉着这饭吃起来和平时的不大一样。”就在萧霁宁这话话音落下后, 京渊也开口道:“此饭饱满喷香,实在美味,多谢陛下赏赐。”京渊这么一说,萧霁宁就觉得嘴里的饭香不起来了, 只能继续埋头吃菜,但有一说一, 御膳房大厨的手艺是没得挑剔的, 萧霁宁尝过许多飞禽野兽,可这大雁他也是第一次吃。本以为大雁常年飞行应该肉质柴硬,却不知御膳房是如何烹饪的, 这雁肉熬煮的是软糯无比,入口即化。萧霁宁心惊胆战地吃了两大碗米饭,用完了京渊为他特备的全雁宴,完事后沐浴放松回到寝殿,还能继续享受京渊的捏肩服务。“陛下,您放松些。”京渊拎着萧霁宁的小肩膀揉了揉,让他别把身体绷的那么紧,“微臣不会对您做些什么的。”此时萧霁宁身上就穿着层淡鹅黄色的中衣,外罩一件衣色雪白御寒而用的绒袄,这身“新睡衣”还是萧霁宁嫌明黄色的中衣太难看了,特地让尚衣居新做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京渊若真想对他下手可谓是轻而易举。可京渊要是真对他做点什么,萧霁宁反而没有那么心慌,就是这样京渊什么都不做,面对未知的恐惧才叫他害怕。因此,萧霁宁觉得京渊给他按摩不仅不能令他放松,反而叫他更紧张了,萧霁宁将京渊的手从他肩头取下,说:“京将军,其实我今日不累的,肩膀也不痛。”京渊定神,凝望着萧霁宁,沉默须臾后开口道:“陛下连射四十箭,肩膀真的一点不适都没有吗?”萧霁宁也沉默了。今日他从一个从未摸过弓箭的人,蓦地变得精通箭术,此事本就叫人满腹疑惑;而宫里头曾经的皇子们,除了三皇子外,就属他和六皇子最“娇生惯养”,甚至六皇子都比他结实些,毕竟不学武的人就他和三皇子。然而他这样一个不曾习武的人,忽地这样接连射了数十箭,肩膀却一点酸痛感都无,这难道不是一个和他从没摸过弓箭不相上下的疑点吗?京渊也不逼迫萧霁宁回答,而是直接俯身抱向萧霁宁,将他整个人圈在怀中,闭着眼睛在萧霁宁耳畔低语道:“宁宁怎么那么多小秘密呢?”萧霁宁听着京渊这些话,有一瞬就想将他始终都不曾宣之于口的过往告诉京渊:“我其实……”但萧霁宁才刚刚开口三个字,京渊就将他剩下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陛下不必将那些事都告知于微臣,人生在世,各有要隐瞒的秘密,有些秘密可以说,但是难以开口,陛下的那些秘密,想必就是如此吧。”萧霁宁听着京渊这些话,忽然在他怀里扭了起来,京渊只得松开抱住萧霁宁的双臂,好让他能够自由行动。“那我有秘密不告诉你,你不生气吗?”萧霁宁坐在京渊身前,仰头问他道。“因为我也有秘密,不曾告诉陛下。”京渊垂眸望了他须臾,轻声开口说,“那陛下,会生气吗?”京渊肯定有事瞒着他,萧霁宁早就知道了,可他的确并不会因此生气,所以京渊这般问他,他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不生气。”京渊笑了一声,说:“微臣待陛下也是如此。”随后,京渊又道:“陛下会射箭这件事,微臣已经让人去收尾了,日后若是有旁人问起,皆一律回答陛下师从于微臣,不会有人起疑的。”京渊是大萧第一武将,说他百步穿杨没人会不信,萧霁宁如果是和他学的箭术,那倒情有可原是,就算仍有人不信,可也没别的反驳理由。萧霁宁闻言和京渊开玩笑道:“明明是朕天赋异禀,京将军现在却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嗯。”京渊应了一声,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笑闹了一阵后,刚刚还说不累的萧霁宁这会儿就有些困了,他抻了懒腰从软塌上走下来:“唉……明日生辰宴终于要结束了,这生辰宴过的可真是累,还遭了刺杀,不如以前一起与七皇兄八皇兄吃碗长寿面来的开心。”再过一些日子,京渊就要步入深秋了,天气也会逐渐转凉,就方才他们在正殿用膳的那么一会功夫,穆奎已经让宫人在萧霁宁的寝殿内铺上了一层细密绒暖的地毯。见萧霁宁低头望着自己脚下花纹繁复精美的毯子,跟在他身后的京渊为他解释道:“这是波斯献上的贺礼。”波斯距离大萧实在太远了,路途遥远,萧霁宁过的又不是什么高寿生辰,波斯就只让人送来了贺礼,并未派使臣前往大萧。毕竟以两国之间漫长的距离来看,交好交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不必刻意讨好,也不必随意怠慢就行了。萧霁宁闻言了然道:“哦,难怪我觉着这地毯纹路瞧着有些眼熟。”说着说着,萧霁宁已经走到的床畔,他用手轻轻撩起金色的纱帐一角,而后半侧过身体,和京渊说:“天色已晚,朕要休息了。”萧霁宁言外之意,便是京将军你要走了,起码要在席书和穆奎面前露个脸,表示你已经“走了”,等会再偷偷摸进寝殿和朕一起睡觉。“是。”结果京渊嘴上是答应了,下一瞬却是上前一步开始解萧霁宁的衣扣。“京将军您作甚?”萧霁宁双目微睁,揪紧绒袄的衣领问京渊。京渊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微臣在服侍陛下您更衣啊。” 第161章 “皇上您客气了。”东瀛使者低下头,陪笑了几句便下去了。这下,只剩突厥的使者了。然而上前来和萧霁宁告别的不是使者,而是突厥二王子阿史那克。“云楚陛下。”阿史那克走到萧霁宁面前后,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个礼。萧霁宁脸上继续保持着微笑,与他道:“来大萧了这么些日子,看来二王子水土不服之症,已经好了大半啊。”“没好呢。”阿史那克听了萧霁宁的话却立马摇头,“只是陛下这样的天人之姿,我就是病的再重,也要来看看陛下啊。”萧霁宁:“……”算了你还是闭嘴别说话了吧。“我与陛下一见如故,走前也没什么好送给陛下的礼物,不如我就送给陛下一个秘密吧。”阿史那克看够了萧霁宁无语的样子,也咧着白牙笑了,“只是这个消息不能让太多人听见,还望陛下容我近身,亲口将这个秘密说给陛下听。”萧霁宁垂眸睨了他一会,直接起身朝帝台下走去。穆奎想要拦他:“陛下,小心有诈啊。”“无事。”萧霁宁挥挥手,让穆奎离开。他走到了阿史那克面前,却也没有离他太近,两人之前隔着一臂的距离,萧霁宁道:“二王子可以说了。”阿史那克依旧口无遮拦:“陛下为何离我这么远,您在担心我对您做些什么吗?”萧霁宁横了他一眼,转身作势就要回去:“不想说朕就走了。”“说,当然要说。”阿史那克见激不到萧霁宁,只能赶紧拦下他道,“陛下,你还记得猎场刺杀吗?”萧霁宁重新面向他,言简意赅道:“记得。”阿史那克又道:“那您可查出了刺客主谋?”萧霁宁语气淡淡地说:“东厂、大理寺、刑部都在查。”“若我和陛下说……”阿史那克顿了顿话音,再次抬眸看向萧霁宁的时,周身之前那颇有些玩世不恭的气息骤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我已经知道的刺客首领是谁呢?”这就是阿史那克所谓的秘密?萧霁宁觉得阿史那克这简直就是在故意浪费他的时间,他瞥了阿史那克一眼,无语道:“是京钺。”阿史那克听见“京钺”的名字时着实愣了一瞬,继而望向萧霁宁的眼底兴味愈发浓厚,好笑道:“陛下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怎么又说东厂、大理寺、刑部都在查呢?”见阿史那克发问的诚心,萧霁宁而已就勉强大发慈悲地告诉他:“他们是还在查,这个消息是京渊告诉我的。”阿史那克闻言越发怔然了,待回过神来后他只觉得大萧这位云楚皇帝给他的意外越来越多,这名少年,根本就不像外头所传那样——安静内敛,中庸怯弱。或许萧霁宁能够登基,其中还有别的缘由。他好奇的是,京渊到底是为什么能对萧霁宁这般忠心,还有萧霁宁,他对京渊也是同样的信任吗?阿史那克微微摇着头,叹道:“世人都说京少将军是陛下您的伴读,自小陪着您长大,对您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看来的确如此啊。”萧霁宁也挺惊佩阿史那克的,这人是他第一个见过的外邦人里汉语说得如此顺畅,还会用成语的人,所以萧霁宁虚情假意地夸了他两句:“二王子汉语说得不错,有做我大萧子民的天赋啊。”“多谢陛下夸赞。”阿史那克假装听不懂萧霁宁话里的暗讽之意,提醒他道:“只是陛下,养在身边的狗再怎么熟,那也是吃肉的,是会咬人的。”“可惜京渊他不是狗。”萧霁宁负手而立,不再看阿史那克,“你若再骂他,可别怪朕不客气了。”阿史那克眉梢高挑,朝萧霁宁前进了一步:“陛下竟对京少将军如此信任?”萧霁宁察觉到阿史那克的靠近,为了避嫌——也是怕打翻京渊的醋坛子,也蹙眉紧跟着退后一步。但阿史那克却以为萧霁宁是有些怕了他,便轻笑一声,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萧霁宁,忽地问他:“陛下,您知道吗?这个距离,我其实是可以立马扭断您的脖颈。您要不要猜猜,您那样信任的京少将军,能不能救下您?或者说——”“他会救您吗?”第113章 萧霁宁听着阿史那克的威胁只觉得听倦了, 那么多人都在换着法子地挑拨他和京渊的关系,也没见谁成功过。所以萧霁宁眼皮都懒得多掀起几分, 只是好笑地扬起了下巴, 语气慵懒道:“二王子,你这些话,类似的朕早在一月之前, 便已经听长公主说过了,更何况——”萧霁宁学着阿史那克说话的强调,特地在拖长尾音后又停顿片刻,随后才望着阿史那克的眼睛慢悠悠道:“不管他会不会来救我,能不能救下我, 我若死了,京渊会登基, 你只会面对一个更强大的敌人。”“二王子, 朕也想问问你。”说完,萧霁宁没有再继续与阿史那克保持距离,反而朝他迈了一步,“你是想面对朕这样的朋友, 还是京渊那样的敌人?”头一次的,阿史那克觉得他汉语学得好还挺有用, 起码他能听懂萧霁宁说的话——大萧除了那位仍在皇陵守墓的三王爷, 还有五位王爷在京,可是萧霁宁死后,登基的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而是京渊。这话说的就很有意思了。换种角度来看,那就是萧霁宁可能都已经知道京渊对帝位的谋算了。可萧霁宁知道之后,却是这样的反应。到底是京渊真的忠心,虽对帝位有意,但不会萧霁宁下手,还是萧霁宁太过相信京渊,被难驯的虎狼蒙蔽了双目?不过除此之外,萧霁宁话里其他的意思,阿史那克也听懂了。“朋友?”阿史那克主动后退半步,对萧霁宁躬身行礼,“我懂陛下的意思了。”最后与萧霁宁说完这句话,阿史那克便不再在他面前晃悠了,主动后退几步后回到突厥使团里。突厥大王子阿史那穆咖或许是看不惯阿史那克这样好言好语地与萧霁宁讲话,冷笑着嘲讽阿史那克道:“二弟,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的脸面输给了云楚帝,连骨头都输光了,在他面前已经直不起腰了。”阿史那克不怒反笑,侧头对着阿史那穆咖说:“大哥,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只是输给了云楚帝,并不是输给大萧,就算我如今输给了云楚帝,我也未必会输给你。”对着阿史那穆咖说完这些话,阿史那克便举杯对已经回到帝座上的萧霁宁扬声说:“云楚陛下,来日方长,我们日后再见。” 第163章 “你受封天命,载入大萧史册,万载光阴轮回过后,就算大萧灭国,史册也会记下,你就是大萧的第七个皇帝。”京渊的话徐徐传入萧霁宁耳中,萧霁宁虽然把头埋在京渊的颈侧还是不肯抬起,但攥着京渊衣袖的手指却已经放松下来了。许久,他才有些委屈地和京渊说:“可是当皇帝好累,还有那么多人每日都想着怎么谋害朕。”“陛下今日不是还和阿史那克说了吗?”京渊笑他道,“微臣会帮你报仇的。”萧霁宁忽地将头抬了起来,对京渊说:“你帮我报仇,那我也已经死了,干脆你做皇帝好了。”京渊没有接萧霁宁的话,他双目一眨不眨,盯着萧霁宁看了许久,像是在看萧霁宁是在和他开玩笑,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然而萧霁宁并没有和京渊开玩笑。他今日问这个问题,也并不是说觉得做皇帝累或是别的什么,而是萧霁宁渐渐觉得,京渊以后大概不会做皇帝了——除非他死。京渊若不再争夺帝位,那他也就得好好考虑,接下来到底要怎样做,才能保证大萧的长治久安,萧霁宁觉得他就算不能开创一个盛世,可他也夺走了京渊的“位置”,让大萧永远也无法迎来那个在京渊通知下强盛的帝国,所以他起码不能让大萧毁在他的手里。他现在要的,只是京渊的一句话。而正如萧霁宁所猜测的那样,京渊沉默片刻,最后坚声地吐出三个字:“我不做。”“我不会做皇帝,除非你死。”京渊缓缓抚着萧霁宁的脸,但他与萧霁宁说话的语气并不严肃,反而很轻柔,“但我永远也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虽说这个答案萧霁宁已经猜到了,可是当他真正听到这些话从京渊嘴里说出来时,萧霁宁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他长叹一声,问京渊道:“为什么不做啊?做皇帝那么好,天底下什么都能拥有。”“我想拥有的,已经有了。”京渊放开萧霁宁,望着他挑眉道,“其他的微臣别无所求。”萧霁宁立马又改口了:“做皇帝好累,你肯定是想偷懒所以不做,把差事都扔给我做。”京渊闻言只越发觉得好笑了,帝位这个东西天底下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到了他和萧霁宁这里,却像是个什么烫手山芋似的,谁也不想要。不过京渊还是耐心地和萧霁宁说道:“我不会偷懒的,你可以偷懒,你有什么不想做的,不愿意做的,都可以扔给我,让我来帮你做。”“我想让你做皇帝,是因为这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位置,旁人欺负你,我护着你,旁人想杀你,我会先杀了他;在这个位置上,你想要这世间的任何宝物,我都可以跋山涉水,万里追寻,为你找来心愿之物;你想要这世间哪一座城,我都愿意为你披甲率骑,让那片土地可以被你踩在脚下;我要让这世间每一个人,包括我,都对你俯首称臣。”“这样做皇帝,你就不累了,不比你做个王爷高兴吗?”京渊说完这些话后,萧霁宁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他只是怔怔地望着京渊。萧霁宁记得,他第一见京渊时,就觉得京渊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以为像京渊这样最后能坐上皇位的人,一定是疏冷淡漠不近人情的,可京渊却比任何人都爱笑。虽说他的笑容不带一丝温度,可那也是笑的。以前他觉得京渊外冷内热,是他的错觉,但现在萧霁宁终于懂了——那的确不是他的错觉。京渊有着一颗无比诚挚的滚烫真心,而这颗真心,现在被京渊亲手放到了他的手中。许久之后,萧霁宁才问京渊说:“那你呢?”京渊没有立刻回答萧霁宁的问题,他俯身把萧霁宁抱起放进被子里,又为他拉紧被子,才缓缓说:“你高兴,我就高兴了。”萧霁宁被裹的严严实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只有一双睁得大大的杏眼还在望着他。京渊看着他这样子,忽地挑了挑眉梢,屈指轻轻弹了下萧霁宁脑门:“这话就是哄你开心的了。”萧霁宁抬手揉着脑门,佯装生气:“原来不是真心话!”“不是说累了吗?累了就睡觉吧。”京渊又把萧霁宁的手塞回被窝里,在他看不出一点红痕的额头亲了下,“等中秋的时候,我带你出宫玩。”萧霁宁闭上眼睛,唇角却是带着弯起的:“希望这话不要是京将军哄人的话了。”京渊也笑了笑,但没再说什么,为萧霁宁放下纱帐后便离开寝殿,在宫中巡视。一月后,萧霁宁将原本的贤妃封为贵妃,毕竟生辰宴的时候,他在外邦使者之前就是这般说的。而谭清萱被封为贵妃,一开始最高兴的人其实是太后。以前谭清萱是贤妃, “贤妃”这一封号在四妃之中,算是比较好的了,可与贵妃依旧是不能比的——贵妃,贵妃,重在一个妃字。世人不是常说,皇后虽然不一定会是皇帝最心爱的女人,但贵妃一定会是吗?且贵妃与四妃最大的不同,便是可以堂而皇之的分皇后掌管后宫的权利。太后本以为自己一手拉拔起来的谭清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虽说谭清萱前些日子叛逆了些,可毕竟还是与皇后不对付。因此在生辰宴结束后,纯太后便比谁都要期待着谭清萱被册封为贵妃。谁知等了大半个月还没等到,太后都有些等不及,在萧霁宁日常去给她请安时聊天的话语里都明着暗着催促萧霁宁赶紧给谭清萱封贵妃。被催促的多了,萧霁宁便遂了纯太后的愿。更叫纯太后惊喜的是,在贵妃大典结束后,阮佳人还无比大方地给谭清萱放了些权,从此后宫从明面上来看,便是以谭清萱、纯太后为首的一党,和以阮佳人为首的另外一党。小蛋那里,将阮佳人的党派称为南山党,谭清萱这一脉是西湖党,还有另外一党,则是以珍太妃为首的东海党。第115章 萧霁宁听小蛋给他讲了老半天, 也没完全弄明白小蛋给他划分这些党派有什么用。今日清晨,他找小蛋聊了一会, 向小蛋请教要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小蛋先是惊喜的说不出话,差点系统崩溃,好一会后才安静下来, 开始发挥自己的特长。而萧霁宁也是打定主意了要认真学习,当年他听李侍读讲课时都没这么认真,拿着纸认真地记下小蛋所说的要点,可是在党派纷争这里,他遇到了问题。萧霁宁问小蛋说:“可是谭清萱虽然明面上是和阮佳人作对的, 但她们两人只是假意针锋相对啊,这也有必要分党派吗?”“当然有, 你要做好一个皇帝, 这些东西你都该明白。”小蛋认真地给他解释着,“她们是一对的,不代表各自支持着她们势力的人也是一对的,所以你应该看到, 她们两个人野心值不高,势力的影响力也不高, 但是东海那边的影响值呢?”萧霁宁瞥了一眼数据面板, 蹙眉道:“是西湖和南山加起来的一倍。”“对啊,你看,这已经失衡了。”小蛋说, “身为皇帝,你首先要懂得就是如何制衡朝中的势力,任何一方影响力过大,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第165章 席书收拾好衣裳便追上萧霁宁,萧霁宁余光扫了一眼席书,问他:“京将军和你说了什么?”“回禀陛下,京将军让奴婢记得为您添衣,别让你受了凉。”席书如实说道,“京家还给了奴婢一袋银钱,让奴婢代您付钱。”萧霁宁一听便明白京渊是在说小时候他“挥金如土”那件事,不禁嘀咕着:“我又不小了,不会像以前那样乱花钱了。”席书知道萧霁宁喜静,萧霁宁不问他话,他便不说话。结果两人走了没几步,萧霁宁就轻咳两声对他道:“席书,把京将军的银钱袋给朕。”第116章 “啊?”席书愣了下, 下意识道,“可是京将军让奴婢代您付钱。”“付钱当然还是你付呀, 只是让你把银钱袋给朕而已。”萧霁宁一边说着, 一边从袖兜里套了个小钱袋出来,递给席书道,“等会付钱, 你就用这里头的银子付。”“哦哦好。”席书到手还没揣热乎的京将军的银钱袋,就这样飞到了萧霁宁的手里。路上,席书悄悄打开萧霁宁的钱袋看了一眼,里面有着不少碎银,一整块的银锭也有, 钱的总数是比京将军的钱袋少些,但也挺多了, 萧霁宁若不是要去买玉石珠宝, 或是古玩字画,这么多银钱是足够萧霁宁大吃大喝挥霍两顿的,既然这样,换钱袋干嘛呢?席书百思不得其解。深觉这些大人物的心思, 不是他能够揣测的。萧霁宁出宫后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朝一品楼走去了。满京城他知道的人流量最大卧虎藏龙之客最多的人就是此处了——干正事之余, 还能听听书。但萧霁宁今日过来这里还真不是不务正业的, 一品楼这边的确有很多本届殿试有名额的学子考生在此处聚集,一来这是全京城最大的酒楼,京渊说了, 连长公主摇光都会来这边转转,更何况是别人呢?二来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萧霁宁觉得新的说书先生冯雨生是个人才,如若可以,他很想将这样的人才收入麾下。不过今日萧霁宁刚到一品楼,便听说冯雨生这些日子暂时不会讲书了,因为殿试将近,他愿将展示才德的机会让与当届考生。冯雨生这些日子只是偶尔会来一品楼坐坐,还不是来讲书的,是过来吃个饭或是看看当届考生的书诗画字的比试,而今日萧霁宁过来,看到也是当届考生的比试大会。今日比试主题是:字。萧霁宁到时比试还没开始,但一品楼乌乌泱泱的已经围了不少人,别说是雅间,就是大厅里的座位都已经被人预定完了,萧霁宁是有钱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坐。就在萧霁宁和席书被人挤来挤去的时候,一品楼门口忽地又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又你挤我我挤你的让出一条路,萧霁宁被人挤到楼道那,也因祸得福能够站得高些了。他往门口骚动处看去,一眼就看向了京渊那张他日日夜夜都能瞧见的脸。京渊也似有所感,一抬眸便对上了萧霁宁的双目,但京渊只是看了萧霁宁一瞬,便挪开了目光,看向一品楼跑堂六子,六子是熟悉京渊的,瞧见京渊过来便立马迎到他面前,恭敬道:“京公子,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也许久没来了。”京渊扯了下唇角,“今日是什么日子啊,人看着比往日多不少。”六子赶忙回答京渊的问题道:“这不是快到殿试了吗?进京的考生今日大部分都过来了,准备一会比字呢。”京渊点点头,道:“比字?这倒是稀奇,我想看看。”“那您还是坐一字号雅间吗?您的雅间除了您,没人在的。”六子在京渊面前十足的恭敬,就像宫里头的人对萧霁宁一样。京渊嗤道:“对,就那吧。”京渊三言两语就得到了萧霁宁现下怎么也得不到的一品楼座位,他在楼梯边看着京渊“大摇大摆”地从自己身侧走过,径直上了二楼,叔舒舒服服的坐在雅间里喝茶看戏。席书不敢掺和这神仙打架,更何况萧霁宁出宫前嘱咐过他,若无必要,不要开口说话——太监和寻常男子的声音还是有些不同,有见识的人一句话便能听出。而身边能跟着太监的男人,非王即帝,如此一来萧霁宁的身份就藏不住了,所以席书就装哑巴,站在萧霁宁身边护着他不被人挤倒。萧霁宁沉默了半晌,感慨道:“好羡慕啊,有钱有势真是好。”听着萧霁宁这话,席书差点忍不住问萧霁宁:难道大萧最有钱有势的人,不该是您吗?不过席书没出声,他们身边另外一位也被挤到楼脚处的男子听了萧霁宁的感慨,笑了一声也道:“有钱有势虽好,可这若是建立在蔑视皇权的基础上,那便不好了。”这人……是在说京渊过于狂悖,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吗?说实话,满京城萧霁宁还没见到过一个敢说京渊或是京家坏话的人,所以那人话音刚落,萧霁宁便不禁转头朝他望去。这一转头探看,萧霁宁就发现方才说话的那男子身量颀长,削瘦高挑,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穿着一身蓝边白底的襕衫,能穿这样衣裳的人,大多是学子,所以这人便是这一届来参加的殿试的考生?那人察觉到了萧霁宁看他的眼神,不知为何忽地脸红了些,随后低下头和萧霁宁说:“抱歉,鄙人方才语无遮拦,是否打扰到公子了?”“没有,你没有打扰到我。”萧霁宁现下对这人很有兴趣,“但是你可知你我刚刚议论那人,是什么身份?”襕衫男子望了眼萧霁宁,点头道:“我知道的,他是京家京渊,京少将军。”原来是知道京渊的身份啊,听襕衫男子这么说,萧霁宁更加庆幸自己没和京渊一起出宫,连这名不见经传的学子都知道京渊的身份,而在襕衫男子口中敢“蔑视皇权”的京渊对他肯定不会这样傲慢的,满京城唯一能见京渊的低头的仅有一人,他要是和京渊一起出来,身份哪里藏得住?不过萧霁宁现在有更在意的事,他好奇地问襕衫男子:“那这位兄弟,你知道既然他的身份,居然还敢那样说他,不怕他知道了来报复你吗?”襕衫男子摇头道:“京少将军不是那样气量小的人。”不,小兄弟,京少将军很小气的。但这话他肯定不能在襕衫男子面前说,萧霁宁闻言腹中疑问更多,这襕衫男子到底是想骂京渊呢,还是想夸他?也许是看到了萧霁宁眼底的疑惑,襕衫男子又是微微赧颜,抿了抿唇说:“京少将军曾镇守边境七年之久,护我大萧安定,是我最敬佩之人之一。只是人非完人,京少将军也有些做的不好的地方,而且我方才话里所指的人,并不只是京少将军。”哇,萧霁宁听了襕衫男子的解释,顿时明白这个人骂的是满京城不尊敬他这个皇帝的人,此为忠君;而他虽然连带着京渊一块骂了,但是他也认可京渊的作为,敬佩边疆护国的战士,这是爱国。如此忠君爱国的人才,萧霁宁觉得他必须认识一下。“说得好!”于是萧霁宁立马顺着襕衫男子的话往下夸他,“我也这么想的,只是我不敢说,如今像公子你这样敢说的人不多了。”“唉。”襕衫男子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算什么敢说。”“我倒觉得公子气度非凡。”眼看大厅了诸多学子已经开始摆纸泼墨写字了,而襕衫男子却还和他一起挤在楼梯上,没有任何动作,萧霁宁便问他,“诶这位公子,我看你穿着,应当是本届殿试考生之一吧,那您为何不与他们比字呢?”襕衫男子回答萧霁宁道:“我的确是本届殿试考生,不过我就是来看个热闹的,参与比试还是算了吧。空有一手好字,做人却不行的话,那有何用?” 第167章 温榆笑道:“看来你家中果然无人做官,礼部尚书陈钰,是我大师兄,也是老师门下学生。”但这话刚说完,温榆又道:“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他后来被逐出师门了,你不知道,也正常。”“我听说礼部尚书陈钰颇有作为,怎么会被谢相逐出门下呢?”温榆说话间,萧霁宁已经把陈钰这人的属性看了一遍,各项能力都很不错,只是野心有点高。“他结党营私。”温榆道,“老师最讨厌这个。”萧霁宁挑眉:“那你们都不是一门师兄弟了,他还这么帮你?”“我许诺了他好处嘛。”温榆对萧霁宁眨眨眼,面上还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我告诉他,你小师弟当了大官,肯定少不了他的好处。”“我才学如何,陈钰师兄很清楚,同为老师门下学生时他最忌惮我。”温榆自信无比,“老师不让我参加殿试,也是怕我得了状元吧。”萧霁宁不禁道:“……温公子,你就这般自信?”“不是啊,殿试名次如何,是皇上说了算,我哪能做主?”温榆解释道,“只是我这些话都是用来让陈钰师兄帮我忙,都是骗他的。”萧霁宁:“……”“你真是来找股肱之臣的吗?”小蛋围观了许久,听到这也终于忍不住开腔了,“这人哪里像个正经人?”萧霁宁也没能缓过劲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憋了半天,萧霁宁也只能憋出一句:“温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智谋,真是前途无量。”“行了齐公子,你不是真心夸我的。”温榆却笑萧霁宁,“不过我倒还真是挺想做官的。”萧霁宁点头:“很多人都想做官。”“是,不然我读这么多书又有何用?”温榆说着,却缓缓抬眸看向了二楼的雅间,他望着的反向,是京渊所在的地方,“若不能位极人臣,我又如何能够帮助当今圣上,护住这大萧江山?”“温公子,看不出你还有这等抱负。”其实萧霁宁更想说的是:你刚才的表现,很有做个奸臣的潜质,怎么现在说的话却好像是要做个贤臣呢?“所以我不能等啊。”温榆转头看着萧霁宁接话道,“朝堂最忌一权独大,武官以京家为首,文官以我老师为首,可当今圣上处处受京家桎梏,老师年事已高,相位坐不了几年了,皇上身边又没有敢为他出生入死的忠臣,若老师归乡之后,文官再后继无人,朝中局势必成大忌!这大萧过不了几年恐怕就要成姓京的天下了。”萧霁宁听着这温榆的话,感觉他对京家很是不满啊。但是温榆说的又没错,京渊登基不管有多少因素,京家掌管大萧百万铁骑这都是最重要的一环,朝中无人能与他抗衡,大萧便只能改朝换代。只不过温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他就是那个文官之首继承人的野心和抱负,果不其然,下一瞬温榆又道:“故而此时便是我拨得头筹,成了皇上最信任臣子的时机。”萧霁宁觉得温榆此时正在兴头,便连声道:“是是是……”谁知他附和着温榆说话,却只换来温榆的叹气:“唉,只可惜我已将我本意据实相告。齐公子还是不肯对我说实话。”萧霁宁愣了一瞬,不解道:“我没有骗你啊,温公子。”“这可不好说。”温榆又低头赧颜笑了笑,“你家中或许真的无人做官,但你为什么会认识京少将军呢?”第118章 萧霁宁家里确实没人当官, 若要细究起来,现在七皇子和八皇子身为代他巡视大萧各州府的钦差, 也算是官, 只不过这官还是萧霁宁给的。可温榆方才所说的话,真正叫萧霁宁吃惊的,是温榆竟然知道京渊与他认识。他与温榆在这也聊了片刻, 观温榆的模样,他似乎的确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既然温榆都不认识他,那温榆如何知道京渊与他相熟?而温榆若是知晓他和京渊熟稔,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因此在温榆话音落下后, 萧霁宁便瞠着眼,讶然望向他。温榆容貌隽秀, 面容白皙, 又笑得文雅,倘若此时有柄折扇在手展开轻扇几下,便是一副才子风流的模样,只是他现下双手并于身前, 敬让恭谦,周身皆是通读诗书的学子气息, 而他刚说完那句话, 温榆便又否认自己:“不过说齐公子与京少将军仅仅是认识,也不太确切。说来也是惭愧,我自七岁起, 便跟在老师身边学习,老师既为相,故我也有幸见过京少将军,虽不曾深交,但也略知他的脾性一二。”话音至此,温榆便抬眸看向萧霁宁,萧霁宁有些紧张,胡乱接了一句话:“京少将军是什么脾性啊?”“京少将军惯来傲冷漠然,鲜少与人来往,也从未听过他有什么至交好友。”温榆眉眼弯笑着,环视了圈一品楼的大堂,又继续道:“这里少说也有百余人,然而京少将军一踏进这一品楼,仅一瞬便在百人之中寻见了齐公子,如此看来,齐公子与京少将军怕是关系匪浅啊。”萧霁宁还想试图辩解几句:“也不一定啊,也许是他随意抬头,便恰好瞧见了我呢?”“齐公子——”温榆有些好笑地看向萧霁宁,“那日我在相府见到京少将军,京少将军在相府中统共待了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中,京少将军只正眼瞧过老师,而其他的人……”温榆并未将话说完,以“呵呵”两声轻笑,代替了这未尽之语。“所以方才京少将军进来时,我便瞧见他了。这次我也瞧得仔细,京少将军瞧您的样子可不止是正眼呢。”温榆微微摇头,嗤道,“常言道:非礼勿视,京少将军如此这般,真是鲜耻。”萧霁宁:“……”怎么他听着温榆这话,好像温榆的确已经知道他和京渊关系“匪浅”了?人家什么证据都摆出来了,再否认也没意思,但萧霁宁也不好直接说他和京渊熟得很,于是哑声憋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温公子,你这些话,可别让他听见了。”“多谢齐公子提醒,温某在京少将军面前,自然是不会说这些话的。”温榆闻言朝他作揖,说完便道,“今日与齐公子相谈甚欢,只是此处无强敌,不如温书去,齐公子,在下便先告辞了。”原来温榆今日来一品楼,就是看看过几日殿试有没有什么对手的?不过既然他要走,萧霁宁也不会挽留,毕竟再与他谈论下去尴尬的人似乎是自己。所以萧霁宁也点了点头,说:“温公子慢走。”目送着温榆离开一品楼后,又因为听温榆说今日聚在大堂里的这些学生都没什么惊艳的才华,萧霁宁也歇了继续“物色”人才的心思,直接上了二楼,朝京渊所在的雅间方向走去。萧霁宁没和京渊客气,他连门都没敲,席书给他推开了门,萧霁宁便径直走了进去。京渊半弯着唇角,看见萧霁宁进雅间,便立刻放下茶杯轻笑着望向他:“齐公子与温公子一见如故,既然如此投缘,齐公子就不再继续和温公子聊聊了吗?”萧霁宁已经习惯了京渊这有时候阴里怪气的话,在他身边的扶手椅坐下,喝了口茶水说:“他要走,我也不好拦他。”“也是。”京渊挑了挑眉梢,“毕竟以后多的是机会聊。” 第169章 只是后宫添人,除了皇帝自己愿意纳些新人入宫以外,便唯有选秀一途径。而选秀,一向又都是由皇后安排,今日阮佳人和谭清萱过来请安时,纯太后便提了这件事。但阮佳人却是一口拒绝了选秀,用的理由是皇上刚刚登基,国库不丰,皇上也无意往后宫添置新人,此事便罢了。纯太后哪肯?今年农业大丰,国库丰裕的事她都听说了,阮佳人现在却用这种理由回绝她,摆明了就是在诓骗她啊?不过纯太后也知道,她提选秀不论是阮佳人还是谭清萱都不会太愿意,因为这涉及到她们两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她甚至都妥协了,顺着阮佳人的话说既然国库不丰,那选秀便办的简单些便好,不必大办,可阮佳人依旧不肯,半步不退。被拒绝多次后,纯太后也恼了,当即便呵斥阮佳人不肯开办选秀是善妒之举,要她跪下认错。阮佳人闻言别说是跪下,她连动都没动一下,依旧坐在椅子上喝茶,纯太后盛怒便是因为如此。结果那会儿还不肯跪的阮佳人听见太监扯长嗓音的一声“皇上驾到——”,便立马跪下了,摆出一副备受她这太后欺辱的模样。所以纯太后一听秦枫亭这颠倒是非的话,勃然大怒道:“哀家几时罚跪皇后了?!”“太后,您年岁不小了,怒伤身。”萧霁宁淡声道,“不管您有没有罚跪皇后,皇后终究已是跪下向你认错了,此事便罢了吧。”“皇帝,你——!”纯太后虽早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绝不会向着自己,可是她听见萧霁宁明里暗里偏袒阮佳人不说,还要讽刺一句她年岁大了还是忍不住盛怒。但萧霁宁实在不想听她多说,便转移话题道:“朕刚刚听说,你和皇后是因为选秀一事起了争执的?”“是。”纯太后明白自己讨不了什么好,闻言就决定还是在正事上多说,“皇后入宫已近半年,肚子却没什么消息,皇帝刚刚登基,后宫无人,理应开选秀充实后宫,也好为皇室开枝散叶。”纯太后觉得,不管阮佳人和谭清萱愿不愿意开选秀,这事只要在萧霁宁面前提了,萧霁宁就一定会同意。毕竟这世上哪有男人不爱新的?纯太后就不信萧霁宁登上了这九五之尊之位,可得天下无数美人之后,还能一直守着后宫里这两个女的不对其他女子动心。最重要的是,自古以来联姻都是稳定政局的最好方法,前朝多得是想把自己女儿送进皇宫里来的官员,而后宫一旦和前朝有了牵扯,前朝的官员也会对萧霁宁尽忠,故而选秀对除了谭清萱和阮佳人以外的人来说,都是双赢的一件事,萧霁宁没有理由不同意才是。纯太后放软声音,面容柔和,将这些道理苦口婆心地和萧霁宁说了,话里还明着暗着告状说阮佳人自己生不出孩子,又不肯开选秀,太过善妒,不配执掌六宫之权。最后还道:“皇帝纵然没有特别喜欢的秀女,那也可以先选几个得体大方的放在后宫里伺候你,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有了前太子和长公主。”萧霁宁垂眸捧着茶杯,状似在细听纯太后说话。纯太后也以为萧霁宁听进了自己的话,对选秀一事有些动心了,却不想萧霁宁抿了口茶,开口说的话却是:“七皇兄和八皇兄年长我三岁,却都还未曾娶王妃,朕又急着选秀做什么?”这话便是拒绝了。纯太后皱眉,立马道:“你是皇帝,他们是王爷,怎可一并而论?”萧霁宁又道:“那之前二皇兄和四皇兄后宫里人不少,也没见他们生出了儿子。”纯太后无话可说。说来也是奇怪,云鸿帝儿子众多,女儿反倒少,所以他才把摇光宠成了那样肆无忌惮的脾气,要不是他曾经专宠宸妃,后又专宠珍妃,这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子女来。可是他的几个儿子里,痴情专一的如太子七皇子、八皇子,别说和别人生孩子,就是往后院里塞自己不爱的女人都不肯;开放多情又如二、四、五、六几个皇子,后院里人是多了,要么只能生女儿,要么就是连女儿都生不出,唯一当上皇帝,身负为大萧皇室开枝散叶重担的萧霁宁还是个断袖。有时候萧霁宁还真还觉得,也许大萧王朝的气数在云鸿帝那一代就已经断绝了,因为如果不是他做这个皇帝,那就是京渊来做,他做还能给大萧续口仙气,若是京渊来做,那大萧直接就更名换代了,究竟哪个更惨一些,萧霁宁也不好说。但不管如何,要他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于是萧霁宁放下茶杯,对纯太后道:“行了,太后的意思朕也明白,朕以后会多去贵妃和皇后宫里坐坐的。”光去她们那里坐坐有什么用啊,敢情她今日说了这么一堆,就是便宜了阮佳人和谭清萱?纯太后深吸一口气,压着怒道:“那皇帝打算何时才选秀?”“选秀三年一届。”萧霁宁说,“朕也还年轻,三年之后再选吧。”三年?那要是萧霁宁自己没对哪个女人动心,不往后宫里塞人,那这三年里这后宫都是谭清萱和软佳人的天下了?纯太后张了张口,只是萧霁宁不等她说,就抬眸看向她,不客气道:“太后是为了皇室子嗣繁茂考虑,为了朕这帝位坐的稳当才想选秀,还是纯粹因为皇后对你不敬,你也不想让她好过才执意要选秀?”萧霁宁说话的语气虽是淡淡的,那态度却是不容置喙的,纯太后望着萧霁宁,陡然发觉萧霁宁坐上这个帝位后确实变了——变得开始不听她的话,不受她控制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霁宁在这个方面,做的还挺像个皇帝的。纯太后沉默着,沉默得叫萧霁宁都忍不住去看她是怎么回事时,纯太后开口了:“既然皇帝已经做了决定,那便如此吧。”纯太后难得这般好说话,萧霁宁有些诧异,但并未多想,起身离开了寿康宫。谭清萱和阮佳人也跟在萧霁宁身后一道出来了。只是她们两人一出来,便一左一右地赶到萧霁宁身侧,宫人们见状便识趣地放慢脚步,稍微离了些距离方便他们说话。在旁人看来,萧霁宁左拥右抱好不自在,而阮佳人和谭清萱各据一方互不退让,也是斗争激烈。不过实际上他们三人并行,却是十分融洽。而若无萧霁宁的传召,或是萧霁宁到她宫里去,阮佳人很少是会主动凑到萧霁宁身边的,她今日此举,也是为了和萧霁宁确定一件事:“皇上,方才太后所提的选秀一事……”“朕不想选秀。”萧霁宁直接了当道,“往后太后那边不管怎么说,你一律拒绝了就是。”“今日过后,太后想必不会再提。”刚刚在寿康宫里默不作声的谭清萱其实一直在观察着纯太后,未成萧霁宁妃子之前,她在纯太后身边还是装乖待过一阵子的,所以纯太后的性子,她也知道一些。第120章 纯太后最后那一阵沉默, 便是最好的证明。但这仅限于她明面上不会再提选秀的事,私底下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就不好说了。萧霁宁和阮佳人谭清萱有协议在前, 只要他不开口往自己后宫里添人, 谭清萱和阮佳人就要挡在他前面,替他挡掉一切莺莺燕燕。只是选秀这件事,她们也没想到纯太后会突然提起, 现在过来问萧霁宁,是为了得一句肯定的话。而现在既然知道萧霁宁的态度,那她们日后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然纯太后说的话也并没全无道理。阮佳人和谭清萱毕竟不是萧霁宁的真正的妃子,不管萧霁宁到她们的宫里坐几次,坐多久, 她们两人的肚皮也不可能有动静,除非是假怀孕。一年之后阮佳人和谭清萱无所出还好, 要是两年三年, 甚至更久,前朝一定会有所非议,就怕到时候议论的不只是阮佳人和谭清萱生不了孩子,而是萧霁宁的身体……有问题。 第171章 萧霁宁紧紧地抿着唇, 这会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拒绝道:“可是婚姻大事,最终还是要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人吧,京将军若是有了心爱之人,想让朕为他赐婚, 朕不会拒绝。若是京将军不提,朕也不好给他硬塞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妻子。”听听自己说的话, 萧霁宁都觉得是泛着酸的, 他现在面对京钺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应该口头答应,然后以自己要考虑人选为由支走京钺,他现在这样说话,也许会被京钺听出他的京渊异样的占有欲, 但是他就是不肯。而京钺闻言也依旧是笑着,不肯退让半分道:“婚姻大事, 向来都是父母做主, 皇上身为皇帝,这天下子民都是您的儿女,所以犬子也得听从您的话。若非说必须要与自己喜欢的人成亲, 那皇上和皇后,可还真是伉俪情深,但偏偏还有一位谭贵妃……”萧霁宁将茶杯重重放下,微微提高了些声音道:“京将军,朕和皇后的事,岂是你可以议论的?”“微臣僭越了,请皇上恕罪。”京钺立马道歉,但他的态度并不似是在道歉,他甚至连头都没低一下。萧霁宁喉结动了动,猛然发现他很难与京钺争辩,也难以说过京钺。好汉不吃眼前亏,萧霁宁愿意暂时服软,便放缓声音道:“赐婚这件事,朕不是不同意,只待京将军有了心爱之人,亲自来向朕讨要赐婚圣旨,那时——”“朕一定给他。”京钺抬眸,直勾勾地盯着萧霁宁,沉默不语半晌后,忽地又笑了,也不管周围还有多少宫人在着,便道:“老臣忠心耿耿为大萧数十年,皇上就算不肯赐婚,也不能这样欺骗老臣啊。皇上和犬子龙凤相守,这圣旨,恐怕得等到皇上厌倦了犬子那一日,才能得到吧?只是不知道这一日,老臣还能不能等到。”龙凤,原该指皇帝和皇后,只是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京钺方才说的话,几乎就是在点名道姓地说萧霁宁和京渊两人感情特殊。伺候在养心殿里的宫人们,除了穆奎和席书,先前是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现在京钺陡然道出,一些没听懂的宫人们还怔然困惑,一些心思玲珑一点就透的宫人们听懂了却是脸色煞白,倏地就跪下了。萧霁宁见状闭了闭眼睛深深吸气,他想着反正京钺已经把什么都说明白了,他也干脆破罐子破摔,就说他绝不会同意给京渊赐婚这件事让京钺赶紧滚蛋算了。他就不信,京钺还能对他怎么着,他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暴怒杀了他吗?但未等萧霁宁破罐子破摔,京渊人还没进御书房,他的声音就远远从外头传来了:“兀罗那说你老了,不中用了,但你能有这自知之明,我看就挺好的。”话音落下,京渊也进了养心殿御书房。他径直走到龙首案桌前,整衣给萧霁宁下跪道:“微臣未经通传便闯入养心殿,请陛下恕罪。”萧霁宁起身,亲自去扶京渊起来,连对京渊的称呼都变了:“你我之间何须讲这些虚礼,京渊哥哥,快坐下。”之前和萧霁宁对峙一直占据上风脸色不变一下的京钺,听着萧霁宁这句话“京渊哥哥”,也不知是被腻味到了还是怎的,嘴唇不禁抿紧了瞬。“陛下纵使宠爱微臣,这些礼数还是得有的。”京渊此时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守规矩,“为人臣者,在陛下面前自当恪守礼仪,若是没了这些礼仪,那和见了皇上不知道行礼的那些猪狗畜生也没什么区别。”萧霁宁想着京渊来了肯定会护着他的,但是他没想到京渊凶起来这骂的太狠了,虽说他是骂了京钺猪狗不如,可他毕竟也是京钺的儿子啊,这好像也骂了自己。而京钺也发现了,京渊这个儿子的确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有本事激怒他,他怒的还不是京渊骂他猪狗不如,而是一个身上流有他京钺血脉的人,竟然在萧霁宁面前如此卑躬屈膝。京钺满面怒容,最后只道:“你是我儿子。”“是了,但陛下身为皇帝,这天下子民都是他的儿女。”京渊勾起唇角,愣愣嗤笑道,“纵使不如牲畜,你也都是陛下的儿子。”京渊这话一撂出,方才那些听不懂京钺在说什么没跪下的宫人这会儿也都跟着跪下了,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觉得自己无法再承受京渊和京钺之间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连萧霁宁都觉得刚刚不会杀了自己的京钺,这会儿难保不准会被京渊气疯,当场大开杀戒,他默默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喝茶。京钺一时半会也被京渊气得说不出话。“听说你今日过来,是要让陛下给我赐婚的?”见京钺不说话,京渊还更加狂妄了,“怎么?你是来这让人看笑话的吗?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不是太……”京钺不让京渊把话说完便怒喝一声:“京渊,你够了!”京渊却又起身在萧霁宁面前跪下,开口说:“陛下,微臣不愿娶妻,在此发誓今生永不娶妻,有违此誓我京家断子绝孙!不过微臣听京钺方才那一喝,声如洪钟,老当益壮,他想为京家开枝散叶,就请陛下为他多赐几个小妾吧。”京渊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稳如常,只是语速要较平时快了一些,可即便他面前不显,萧霁宁也能听出他在生气,他很愤怒。他和京钺是父子,不管他怎么骂京渊,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讨不了全然的好,即便如此他还是要骂,还骂的如此难听——与此说他为了骂京钺不得已将自己一块骂了,倒不如说他就是想连自己一起这样狠绝地骂。因此萧霁宁愣愣地望着京渊,怔然的说不出话。“皇上,微臣告退。”而京钺已经不想再听京渊和他对骂下去了,况且京渊都已经来了,不管今日他到底想做什么,都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于是京钺朝着萧霁宁行了个半礼,不等萧霁宁同意他便转身离开了养心殿御书房。京钺的所作所为,明明是在对他这个当皇帝的人无礼,可是萧霁宁看着京渊眼神,却觉得那一瞬迸发的恨意,就好像京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他不共戴天的永世仇人一般。虽说事实的确可能就是如此。在京钺走后,御书房内乌压压的跪了不少人。穆奎见萧霁宁和京渊两人都沉默不语,轻咳一声道:“方才是哪个眼瞎耳聋的家伙,告诉皇上京将军来了的?”底下跪着的没人敢承认,穆奎又拔高了声音骂道:“京将军和京大将军是谁都分不清楚吗!”京渊和京钺,一个是禁军统领,骠骑护国将军,另外一个是百将之首,大萧的镇国将军。两人同为大将,以前京渊凶戾之名未扬时,有些人会喊他京少将军,包括在现在依旧有人这么喊他,后来为表恭敬,便称他为京将军,而对于京钺,众人一贯是以京大将军称之,偶尔也会叫下京将军。但萧霁宁和京渊相处,常常都喊京渊“京将军”,所以伺候在殿前的宫人们也都格外注意京渊和京钺之间的称谓。“那个人……”现在被穆奎提起,萧霁宁听着才想起来,金龙殿这边宫人都是他用了很久的人,大多都是从重华宫跟到王府,又在他登基后跟到宫里来的老人,可来刚刚来报信的那个小太监很眼生,根本就不是金龙殿这边的人。而穆奎听见萧霁宁说话,便立刻躬身到他身边,萧霁宁告诉他道:“那个人好像不是金龙殿这边伺候的人,方才他来告诉朕京将军来了,朕一时高兴,也没注意他是哪个宫的人,你和席书去查查吧。”“是。”穆奎立马应道,随后他又扫了一圈跪在御书房的这些人,小心地问萧霁宁,“那这些宫人们……”京钺刚刚那些话,早就道破了萧霁宁和京渊特殊的关系。虽说穆奎和席书也知道,可他们两人深得萧霁宁信任,嘴巴极严,那是死都不可将这种事宣之于外的,然而这么多宫人都知道了,难保他们不会乱说。古往今来,知道主子密辛的太监宫女往往都会被打死灭口。跪在御书房的宫人们听见穆奎问起,一颗心都跟着高悬了起来,有些胆小的已经开始落泪了,却还是咬着下唇不敢哭的太大声,也不敢开口求饶。毕竟如果这里只有萧霁宁在,他们或许还能求一求,可是京渊也在这里。萧霁宁就算会放过他们,京渊绝对不会。但京渊却没说话,萧霁宁看了看京渊,又看了一圈那些宫人,说:“都是跟着朕许久的人了,算了吧。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就行了。” 第173章 京渊笑了,问他:“微臣恨什么?京钺吗?”“他你可以恨啊,我也很讨厌他的。”萧霁宁说,“但是你不要恨自己了。”萧霁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很奇妙的,他只是望着京渊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京渊为什么总是和京钺针锋相对。而他也完全明白了,京渊的确是恨毒了京钺,他连带着连身上流有京钺血脉的自己,也是一并痛恨和厌恶着的。这一刻萧霁宁或许有些理解,为什么在原著里,没有他的存在,京渊也一直不肯娶妻了,这或许有京渊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的缘故在里头,可一定会有的,还有京渊不想将京家血脉延续下去的这层原因。就在萧霁宁说完这句话后,京渊凝神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萧霁宁觉得京渊大概要和自己说件很重要的大事了,可京渊没有说,只是忽地俯身抱住了他。如此一来,萧霁宁就看不到京渊的眼睛了,他也看不清京渊是个什么表情。他只是继续心疼地抱着京渊,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背。在萧霁宁看不到另一面,京渊唇角高挽地笑着,眼底愉悦的神色显示出他是真的高兴,只是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唇角的笑容未变,只是眼底的笑意淡了一些。入夜后,为了“安抚”今天受了大委屈的京渊,萧霁宁把他在寿康宫答应纯太后“多去皇后和贵妃宫里坐坐的承诺丢到了脑后”,直接给京渊留了门等他来。京渊也很放肆,仿佛他下午在萧霁宁面前认错就是演戏一般,因为京钺在不少宫人前点破了他和萧霁宁的关系,京渊一身玄色黑衣乘夜来到萧霁宁寝殿门口时,发现近日守夜的居然就是在御书房伺候的那波人,他干脆就不走檐墙不翻窗了,从宫墙上跃进寝殿内院,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守夜的宫人见宫墙上忽地跳下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还以为是来行刺的匪徒,一句“有刺客”都含到嘴里了,瞧清来人是京渊之后又马上咽回肚里,都装聋装瞎的就好像没看到这么一个人。席书和穆奎看到京渊这次穿的像个刺客从殿正门进也是惊呆了,觉得京渊太没规矩,可是也不敢说,只得给京渊开了寝殿门让他进去。第123章 而萧霁宁此刻正在床边, 就着盏烛灯继续看殿试人选的资料。萧霁宁听见门口那边有动静,还以为是穆奎或是席书有事进来找他的, 结果一抬头却发现来人竟是京渊。“京将军?”萧霁宁咦了一声, 问他,“你今日怎么不走窗啦?”京渊脱着身上的夜行衣,边解衣带边说:“都是熟人, 就省得麻烦了。”“噢……”京渊常年练武,身躯高大,平时穿着盔甲也能看出他比常人健壮不少,萧霁宁身量纤细,京渊稍加使力用一只胳膊便能将他抱起。而此刻萧霁宁见京渊脱去夜行衣, 只留下里头的黑色中衣,还卷起半截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再想起两日前京渊是如何用这双手臂抱着他颠来倒去, 萧霁宁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应了一声后便赶紧低头,佯装自己还在继续看殿试人选勤政爱民,实际心脏活拨乱跳的就快从喉头跃出来了。可是他盯着书册看了好半天, 萧霁宁却连半个字都没看进去,他也没等到京渊抽走他的书有下一步动作, 萧霁宁等得心急, 从书册间抬起头来偷偷觑了一眼,便瞧见京渊正在往手上抹不知是什么的液体,那液体油光渍亮, 很像他们欢好时的必备脂膏,萧霁宁便以为今晚肯定还要是来点什么的。又想到京渊今日和京钺吵架受委屈了,他现在留在着没去长乐宫找阮佳人下棋,不就是为了“安抚”京渊的吗?所以萧霁宁觉着自己应该主动些。他和京渊也不是第一次了,也不必太过拘谨,更何况京渊现在手上已经涂了脂膏,不方便再为他宽衣,于是萧霁宁便放下书册,整齐摆好后他便低下头,也开始认真地给自己解衣带。京渊见状却笑了声,问他:“陛下脱衣服作甚?”“今日……”萧霁宁停下动作,抬眸看他,“不脱衣服吗?”京渊道:“秋日天凉,陛下还是将衣服穿着吧。”那也不是不行。穿着衣服他还没试过呢,听着好像也很好玩,衣服脱起来也比亵裤麻烦,所以萧霁宁就不脱了,改去解裤腰带:“那脱裤子吧?”可京渊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要等到萧霁宁解开了裤腰带,就差没把亵裤拉下时才阻拦他道:“陛下也不必脱亵裤,微臣不过是给您上药罢了。”上药,上什么药?萧霁宁捏了裤脚,呆愣愣地坐在床上。下一瞬,京渊就将他的裤腿往上捋了些,露出底下肤色白皙如雪的小腿,再握住他的脚踝轻轻按揉:“今日在御书房,微臣见陛下撞到了腿,担心陛下受伤,所以来给陛下上药。”恰如京渊所说那样,萧霁宁的小腿上确实多了几块青色的淤斑,虽然颜色清淡表明伤势并不严重,甚至碰上去都不觉得怎么疼,可是放在这玉白的雪皮还是有些碍眼。京渊手上涂着的脂膏被揉热暖化后便散出些淡淡的药香,萧霁宁这才发现京渊这满手涂着的东西还真是化瘀活血的药。“只是上药啊……”萧霁宁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是该为京渊这样关心爱护他而高兴,还是为了这么大好的一个晚上只用来上药觉得可惜。所以京渊好笑地问他:“陛下还想做些别的什么吗?”萧霁宁一听这话就坐直了身体,盯着京渊看了一会儿后,哼了声就要去解京渊的裤腰带:“朕的裤子都解了,哪能只是上个药?”京渊也不拦他,只是道:“后日便是殿试了,今夜陛下不打算早些休息养足精神吗?”“对嚯。”萧霁宁蹙眉。他第一次主审殿试,还不清楚明日他在到底要在宣政殿到底要待多久,要是今晚他太过放纵,明日没有精神怎么办?萧霁宁想了想只得收手,裤带也没好好地系紧便倒下,失落地说:“那便早些休息吧。”“陛下听着好像不是很高兴?”京渊给萧霁宁的小腿抹好了药便擦擦手,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将萧霁宁圈进自己怀里道,“明日就能见到陛下的温公子了,陛下就一点也不期待吗?”什么叫他的温公子?萧霁宁听着就好笑,不过京渊现在有功夫调侃他,还闹吃醋,那就证明或许京渊没再想着京钺的事了,所以萧霁宁放心了些,说:“见他我有什么好期待的啊?不过我倒是想见见明日谢相看到他出现在大殿时,会是什么脸色。”明日主考出题者虽然是萧霁宁,可是谢相身为百官之首,他肯定是在的,还有礼吏两部的尚书也都会在,一同监考,这是为了保证皇帝在出完题后若是不想一直等在殿上,出去走动片刻,宣政殿内还得有人监考。而谢相千叮咛万嘱咐别让温榆来参加今年的殿试,等上三年看看萧霁宁这帝位坐的稳不稳当,结果温榆嘴巴上是答应了,可真正干的却是阳奉阴违的事。京渊闻言挑了挑眉梢,附和道:“陛下这么一说,微臣倒是也挺期待的。”“你就期待一下吧,明日殿试你又不在。”萧霁宁说,“你是武将,文官这边的事你没法插手。”“微臣可以偷偷溜去看。”京渊闭着眼睛,靠在萧霁宁耳畔说,“这也是为了贴身保护陛下的安全。” 第175章 因为太过震惊,温榆没都想着要顾忌他的老师谢相还在他前方不远处坐着,也顾不上不可抬眸直视圣颜的禁忌,下意识地直接抬起头朝萧霁宁望去。而那高坐在帝台皇位之上,身穿明黄灿金龙袍的少年,不是那日在一品楼和他交谈甚欢的齐公子,又是谁?还有那日跟在他身边的清秀侍从,正是殿前太监席管事啊。齐公子,齐公子,云楚帝姓萧,从“霁”字辈,现今的王爷们也皆是从这一字辈,“霁”去掉上面的雨字,不就正好是齐字了吗?也都因着席书站在萧霁宁身边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倘若席书要是出了声,那他会听不出席书的声音和普通男子有什么区别吗?温榆抬头的动作突兀又猛然,殿试的十名考生中,就只有他一个人抬起了头,本就引人注目,更别说萧霁宁说了让众考生都坐下后,温榆还傻站了片刻才恍惚坐下,这下满宣政殿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了——包括他极力避开的谢相。谢老丞相因着前太子一事过后,没了个大女子,一夜之间白了不少头发,但忠臣之心不泯,依旧为了大萧江山勤勤恳恳,可从此也便只守着自己其他子女安心度日,平日里淡然如菊,两袖清风。唯一有的一点小私心,就担心自己的爱徒在此刻风云变幻的时刻入了朝,被有心之人记恨上,日后想要全身而退,便难了。结果谢相千防万防,依旧没能防止温榆进到殿试了。“温……”谢相一见到温榆,眼睛便睁大了,还差点殿前失仪喊出温榆的名字。连连深吸几口气后,谢相才稳住心神,只是从他紧拧的眉头中仍然可以看出老丞相的忧虑之心。等谢相稍微平静些后,他就明白了——科举一向由礼部负责,礼部尚书又是他以前的学生陈钰,还是今日的监考官之一,温榆成绩本就可在殿试人选之中,只要私底下求求陈钰,陈钰一定会帮他这个忙。只要温榆成功进了宣政殿,那除非他题目答的不好,皇帝看不上他这个学生,温榆才会进不了三甲——可自己的学生谢相还不了解吗?别说是进不了三甲,只怕温榆是稳拨头筹啊。事到如今,大局已定,谢相已经没有别的什么法子了,只是闭了闭眼睛,轻轻摇头叹气。温榆那里也没比谢相淡定到哪里去,萧霁宁的真实身份叫他震惊,因为他当初猜测萧霁宁是京渊的娈童,可萧霁宁不是娈童,而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那他和京渊之间的关系,就值得让人深思了。‘萧霁宁稳坐高位,看完了这两师徒变脸的模样后,这才挑了挑眉梢,将他之前就想好的题目告诉了众考生——兵史论。这个题目一经公布,最惊讶的不是考生,而是谢相和另外两位尚书。谢相不禁侧头看向萧霁宁:“皇上,这题目……”萧霁宁问他:“谢相,此题有何不妥吗?”不妥,万分的不妥。兵,是武将那边的事。今日选的是文臣,萧霁宁却出了一个和兵有关的题。这题还格外不好作答,为什么?称霸满京的是谁?是手握重兵的京家啊。如今新帝登基,在京中却没什么威慑,他的一道圣旨命令,还不如京家的一句话能让人们敬畏,而自古以来的皇帝从来都不会允许兵权压过帝王之权。京家在云鸿帝时已经是势力庞大,到了云楚帝萧霁宁这里更是达到了巅峰,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所以京中早就有人猜测,说萧霁宁登基以后一定会想办法削了京家的兵权,打压京家的势力。现在萧霁宁选文臣的题,出的是兵史论,难道还不是最好的证明?历朝历代的兵史,不就是在压过帝权之后谋逆篡位,改朝换代的吗?萧霁宁虽然是皇帝,可是京家也是不能得罪的啊,众考生面面相觑之后,只得硬着头皮作答。谢相即便知道这题目不妥,有些话他也不好明说。萧霁宁看着谢相欲言又止的模样,早就猜明了谢相在忧虑什么,只不过这个题目是他和京渊一同商议过的,所以萧霁宁不会更改,他对谢相解释道:“兵,虽说和文臣干系不大,可也有关系。因为相是百官之首,统管百官,而这相,也只有文官能做。今日朕虽然选的是文臣,可日后的丞相,不就是从这些文臣里出的吗?”“可是皇上……”谢相知道温榆直言不讳的性格,更知道温榆瞧不顺眼京渊很久了。他写的文章,肯定也是抨击兵权过盛于国不利的主题,萧霁宁若是有打压京家权势之心,读了温榆的文章必定会龙心大悦,钦点他为状元。可是如此一来,温榆就会把京家得罪的死死的,还有其余武将,就算萧霁宁有心栽培温榆,现在他还是丞相,京家或许还不敢做的太明显,可等他告老还乡后,在京家的威压之下,萧霁宁想要继续保温榆,那就是有心无力了。“谢相不必再说了。”萧霁宁抬抬手,不容置喙道,“朕觉得这个题目很好。”萧霁宁都这么说了,谢相还能怎么办?也只能闭嘴。而谢相做了那么多年的宰相,监考过大大小小无数春闱殿试,也从来没有一次觉得作答试题的这两个时辰是如此的煎熬。在太监嗓音尖利的一声“时辰到——”过后,谢相闭目不言,只觉得自己竭力培育多年的爱徒,这一生就此完蛋了。殿试时辰一到,不管有没有写完,都不能提笔再写了。春闱秋闱时写不完有的考生还会出现一些扒拉着收卷人大腿央求再让他多写几个字的情况,在殿试这里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只见众考生齐齐停笔,任由试卷被收卷的太监拿走。而试卷的排列顺序,也是按照众考生的座位来排的,收上来的试卷先交由皇帝过目,等皇帝全部看完之后,心里有了大概的定数,再交由其余监考看一遍,在钦点三甲的时候,皇帝也会听听其余主考官的意见。温榆考试的座位,是倒数第二个,他的试卷也几乎是在最后,所以萧霁宁先看的是前面几分试卷。第125章 其他人也是如此。试卷会有执笔太监先誊录几份, 原稿给皇帝阅读,誊录的稿子则分发给其余监考官看。今日进殿试的人仅有十位, 他们都是千挑万选中脱颖而出, 大萧最优秀的学子。无关乎背景、家世或是其他的什么,今日这些人能出现在这里,凭借的都是寒窗十年的苦读所积累的学识。然而选官, 选的不只是学识,还有道德和品性。除了这两个方面,萧霁宁要看的还有他们的为官处事之道。好人尚且会变成坏人,更何况要做好官可比做好人要难太多。 第177章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陈钰就先开口了,他将手里的一份试卷捧起道:“禀皇上,微臣以为此子有为,是我大萧的栋梁之才。”那份试卷是温榆的。陈钰话音刚落,吏部尚书便道:“陈大人,我记得这位学生似乎是你师弟,你此言怕是有些偏私之嫌。”“杨大人,我早已不在谢相门下,所以温榆并非我师弟。”陈钰不慌不乱笑道,只是说到最后轻轻抬眸看了谢相一眼,“何来偏私之说呢?”但说实话,这陈钰又是帮温榆瞒着谢相进殿试,又是这样帮他说话,就算他们已经不是同门师兄弟了,却依旧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一伙的。这也不用怀疑,温榆在一品楼不是都说了吗,他对陈钰讲:若他当上权臣,必定少不了他的好处。也许是这样陈钰才会如此帮他吧。而温榆到底能不能当上权臣,全看萧霁宁的心思。“那除了温榆之外呢?杨尚书——”萧霁宁点了杨尚书的名字,他似乎不服陈钰看中温榆,所以萧霁宁想听听他怎么说,“你觉得这些考生之中,可有出众之人?”第126章 杨尚书微微垂首, 对萧霁宁道:“禀皇上,微臣倒是觉得, 裘文柏此人不错。”裘文柏就是在温榆和柳淮前八个考生中, 唯一一个在试卷中点了兵权过盛不太好的考生,所以他的文章萧霁宁还是有点印象的。他的文章萧霁宁记得写的确实还可以,朝堂之上吏部尚书杨文宇也算是个为官颇为正直的人——他还是支持七皇子的党臣。“那谢相觉得呢?”萧霁宁不置可否, 看向谢相问道。“皇上,老臣觉得柳淮,也可为我大萧栋梁。”谢相给了萧霁宁一个意料之中的名字。毕竟这十份试卷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温榆和他的文章。“柳淮、裘文柏皆是有才之人。而温榆……”谢相垂着眼睛,目光不知落在何出, 像是凝着身前的帝座,又像是落下自己脚下倒映着自己身影的地砖。他二十四岁时第一次站在这座大殿里, 而如今年近花甲, 却依旧矗于百官之首,他四朝为相,可以说是达到了一个文臣能够达到的顶峰,可谢相发现, 他依旧看不懂这朝堂上的厮杀更迭。而萧霁宁望着谢相眉头微拧神色凝重的模样,立马笑着问道:“朕也觉得温榆很好, 朕十分属意他, 如杨尚书所言,他还是谢相门下学生?”谢相若是不愿温榆在这个时候进入朝堂,那他必定会说一些话来改变萧霁宁的主意, 萧霁宁现在这么说,为的就是要让谢相没有反驳他的余地——温榆是谢相门生,他教出来的学生,若他的才学不堪为皇帝所用,那便是谢相没有教好了。萧霁宁觉得自己用这样的话来逼迫一个老人家做出选择有些过分了,但他确实需要温榆来辅佐他。谢相闻言抬起头来,目不转视地望了萧霁宁须臾,随后他所说的话,却让萧霁宁怔愣了许久。他道:“温榆的确乃老臣门下学生,他更是老臣门下最得意的弟子,老臣看着他长大,此子虽不姓谢,却有我谢氏风骨。”“若皇上相信老臣,姓我谢氏一族,温榆定当不负皇上所望。”说到后面,谢相竟是直接撩起衣摆在萧霁宁面前重重跪下,行了个大礼。谢相下跪行礼这个动作叫萧霁宁猝不及防,因为谢相年事已高,萧霁宁又十分敬重他,所以每次上朝时,萧霁宁都会给谢相赐座,特允谢相不用站着上朝,见他更不用行大礼。现在见谢相如此,萧霁宁回过神来后都来不及去细想谢相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便赶紧走下台阶到谢相面前弯腰亲自将谢相从地上扶起:“谢相,朕不是说过你不许行大礼吗?”“老臣这是高兴啊。”谢相声音有些发颤,眼眶也是微微红着的,“信皇上如此信任老臣。”“是,朕知道。”萧霁宁点着头,“朕当然是信任谢相您的。”但从内心深处而言,在这一刻,萧霁宁对谢相与其说是信任,倒不如说是震撼与敬佩。他用朱红写下封温榆为状元、裘文柏为榜眼、柳淮为探花的圣旨,坐在帝座上望着席书捧着圣旨到殿外,给等候在那的考生宣读圣旨时,神色依旧怔然。大殿之外,得知自己真正取得了状元之位的温榆,神色也是如此。他怔然,是因为他在殿外看到了谢相在萧霁宁面前跪下的那一幕。状元之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不会欣喜、也不会惊愣,可谢相下跪,他却是完全猜测不到的,而谢相这一跪,他也知道是为什么。“老师……”温榆也红了眼睛,轻声喃道。太监宣读完圣旨后,他没有立刻出宫回家,而是站在宣政殿外,等待着谢相从大殿内出来。谢相也似乎早就猜到温榆会等在殿外,他遥遥看见温榆的身影时还笑了笑。陈钰和杨文宇走在谢相身后,看出谢相似乎有话要与新科状元说,他们便避开走了别的路。只是半路上,瞧见谢相和温榆见面的陈钰微眯了下眼睛,勾唇对身旁的杨文宇道:“杨大人,方才在大殿上,我为状元说话,便是徇私,怎么谢相为状元说话,你却一声不吭啊?”杨文宇斜斜睨陈钰一眼,冷哼道:“谢相令我敬佩,而你?”说完这话,他便甩袖负手而去。陈钰望着杨文宇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唯有眼底的眸光更暗了几分。而另一边,温榆不等谢相走近他,便赶忙跑到谢相面前,双膝一弯就要跪下,认错道:“老师,学生瞒着您偷偷来参加殿试,是学生的不对!您——”谢相见状却拦住温榆,不让他跪下,还打断他的话道:“你不必解释了,老师都知道的。”他既不问温榆是不是陈钰帮的他,他又许了陈钰什么好处,也不训斥温榆为何不听他的话,只是轻叹一声道:“这是你最想要的。”温榆红着眼睛,沉默片刻,便开口一字一句郑重道:“老师,学生读书,为己,为权、为国、也为民,请老师相信我。”为己,所以不能听您的话避开殿试;为权,所以得在皇帝最需要人的时候入仕;为国,所以必须在国家忧患渐起时挺身而出;为民,我自会遵守我的本心,您的教导,让百姓平安顺遂。“我知道的,终究是我老了。”谢相明明点着头,却没直说他到底肯不肯信温榆,“既然你意已决,老师便最后帮你一把。”“只是你知我规矩,有陈钰在前,我也不能对你例外,你既为权。从今往后,我便不再是你老师,你也不再是我学生,我只是你的同僚。”温榆双目赤红,喉结滚动着,闭着眼睛吐出一个“是”字。 第179章 “太监也是我的子民啊,我是个好皇帝,子民受伤,我如何会不心疼?但你——”萧霁宁顿了下话音,再次开口时声音轻了许多,带着些因着京渊不在乎自己中不中毒的心烦,“你明知道你对我不一样的。”京渊垂下眼睛,深潭似的瞳面上倒映着萧霁宁的身影,问他:“有什么不一样?”方才萧霁宁被京渊又是快要贴上唇的调戏,又是亲吻耳廓的非礼都没脸红,现在被京渊如此凝目望着,双颊却不知为何渐渐开始发烫:“你……”然而萧霁宁话还没说完,穆奎就低着头急匆匆地从殿外赶进来:“皇上——”萧霁宁听见穆奎的声音立马闭嘴,虽不至于手忙脚乱地就要挣开京渊的怀抱,可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在,眼看着原本就要揽上男人脖颈的双臂,这下直接移到了身前,做出抗拒的姿态。京渊脸色顿时阴了些,眼底淡淡的笑意也在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不过不是对着萧霁宁的。穆奎却觉得京渊的目光此刻应该还是带着点温度的,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叫京渊脸色更加难看——或者说是发绿要更准确些。他顶着京将军冷凛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道:“皇上,皇后和贵妃想见见您。”萧霁宁闻言微愣:“她们想见我?”“回皇上,是的,皇后和贵妃娘娘都在殿外候着呢。”穆奎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又在心底感慨,还好自己前来通传了,要是皇后和贵妃未经通传就进了正殿,看到萧霁宁和京渊搂成这样哪还了得?他还特地提了一句阮佳人和谭清萱已经在殿外候着了,为的就是提醒京渊和萧霁宁——他们该分开了,京将军最好是避避皇后和贵妃,就算不避,起码也得坐的规矩些,如此搂搂抱抱实在有伤风化。下一瞬,不管京渊愿不愿意,萧霁宁的确都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把京渊推回他原来的位置,这倒不是穆奎的话起了作用,而是萧霁宁觉得或许阮佳人和谭清萱真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会过来找他。毕竟他和谭清萱阮佳人都是表面夫妻,平时见了面也就是吃吃水果聊聊天,别的什么事都不会做。她们也守规矩,除非是他主动到她们宫里坐坐,否则是绝不会来他的金龙殿“争宠”的。于是萧霁宁点头道:“好,你让她们都进来吧。”穆奎抬头小心觑了京渊一眼,心想将军这都不避让一下吗?从某种意义来说,京将军似乎也是皇上的“爱妃”啊。但京渊老神在在,神色坦然,好整以暇稳坐在萧霁宁身旁的座位上,根本就没一点要避让的意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萧霁宁的皇后,外头现在要来觐见的不知是哪两个旮沓里冒出来的狐狸精。穆奎头皮蹿麻,可什么都不敢说,走出正殿对阮佳人和谭清萱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皇上就在里头,请进吧。”阮佳人和谭清萱虽然奇怪这个时候穆奎席书等人为何都没在正殿内伺候萧霁宁用膳,都在殿门外呆着,可也没多想,两人一起并排进去了。默不作声装了许久哑巴的席书见状又是迷惑,又是忍不住,询问穆奎道:“京将军怎么没出来啊,他还在……里头吗?”穆奎没说话,点点头算作肯定的回答。席书登时倒吸一口凉气:“那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过来抓……”“胡说什么呢。”穆奎赶紧打断他的话,“咱们这里谁嘴巴不严,有谁敢往外说啊?”京渊和萧霁宁的关系现在整个养心殿的宫人几乎都知道了,可真无人敢嘴碎往外传,因为没人想感受一下京渊的手段。除非是皇后和贵妃自己发现了些什么,趁着京渊和萧霁宁都在,过来“抓奸”的。穆奎和席书不敢深想,眼观鼻鼻观心地守在门外,一致觉得有些宫内密辛他们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不过进了金龙殿正殿的阮佳人和谭清萱看到京渊也在时,两人皆是齐齐一愣——显然她们先前并不知道京渊也在这里,方才在殿门外等候时穆奎也没说京渊在这里。萧霁宁一看阮佳人和谭清萱脸上的神情,便知道她们来这并不是因为京渊。随机抬手示意阮佳人和谭清萱免礼:“皇后,贵妃,坐下说话吧。”“多谢皇上。”虽说萧霁宁免了她们的行礼,但阮佳人和谭清萱还是很守规矩,向萧霁宁道过谢后才在桌旁落座,动作还十分拘谨小心。反观桌上另外没有开口说话的一人——京渊,在连萧霁宁都没拿筷子的时刻,他竟然拿起了筷子摆出了要夹菜的动作,以至于阮佳人和谭清萱都不由自主地朝他望去。“咳,京将军是来陪朕用晚膳的……”“皇后贵妃不必在意我,我不过是来给皇上试菜的。”自己名义上的两个“妃子”和自己的真爱情人坐在同一张桌子边上,萧霁宁有点尴尬,又有点心虚,他急于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便匆匆开口。谁料他话还没说完,京渊居然也和他同时开口说话了,且回答的内容还不一样。于是萧霁宁更尴尬了。阮佳人看了看萧霁宁,又看看京渊,立马笑起扯开话题道:“原来如此,难怪正殿里没有别的宫人在伺候。”而不等萧霁宁接话,京渊便道:“皇后和贵妃来都来了,不如就陪皇上一同用晚膳吧。”阮佳人和谭清萱闻言低头瞧了瞧自己面前花纹繁复华丽桌布,只觉得京渊这话说的倒好听,正殿里不缺椅子,可是碗筷只有两副,一副是萧霁宁,一副是京渊的,她们两人面前什么都没有,吃什么?西北风吗?第128章 叫人吃饭面前却不摆碗筷, 除非是傻子,否则没有人不知道这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的客套话而已, 更何况京渊连客套话都说的怪怪的。阮佳人和谭清萱大老远跑到萧霁宁的金龙殿显然也不是为了蹭一顿晚饭, 听着京渊这么说,她立马道:“我和萱儿已经用过晚膳了,此番过来只是有些事想和陛下说说, 说完便走了。”“原来如此。”京渊扯了扯唇角,将筷子放下,“那你来找陛下是想说什么事?”谭清萱瞧着这一幕,心道明明萧霁宁才是皇帝,他都还没开口, 京渊便已经说了这么多的话,也难怪宫外会有关于京家于挟天子号令天下, 有谋逆之心的流言了。阮佳人也将京渊的一行一动看在眼中,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和萧霁宁说:“陛下,我发现,珍太妃似乎和前朝有些不比寻常的联系。”萧霁宁后宫没什么人, 唯有阮佳人和谭清萱“势均力敌,各自为营”, 所以后宫的权利几乎都被她们两人把在手中。而阮佳人和谭清萱二人能安心长相厮守, 都是靠着萧霁宁给她们打掩护,萧霁宁对她们的要求不过就是安分守己管理好后宫就行,阮佳人和谭清萱自当尽心尽力。于是她们两人格外关注各宫宫人的一举一动, 怕的就是有些人想从后宫入手给萧霁宁添麻烦。此事说来也巧,阮佳人和谭清萱原本为的只是监视纯太后,谁让她小动作实在太多,可是细查之后,她们却发现甘泉宫里珍太妃——先帝尚且在世的几位太妃之中性子最温柔和蔼的一人,真实的本性好像并非如此。可珍太妃身份过于特殊,她是七皇子的生母而七皇子,又曾是云鸿帝心中最属意的储君人选,甚至在大多数人眼里,萧霁宁的这个皇位是七皇子不要了,才轮到他坐的。所以最后这句话,阮佳人说的慎之又慎,就是这么短短的十七个字,她也是斟酌掂量了数次才小心说出口的。这些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萧霁宁和七皇子兄友弟恭,感情深厚。阮佳人就怕自己将实情说出来以后,萧霁宁不会相信她,或者说是怀疑她在挑拨他和七皇子的兄弟情谊,故而言辞间只道是“不比寻常”的联系,究竟不寻常到怎样的地步并未细讲。 第181章 是选他这个皇弟,还是选生母珍太妃,这个难题就交给七皇子了。京渊哑然片刻,继而好笑道:“坏东西。”“嗯……和温榆学的。”萧霁宁开始甩锅,“你都不知道,温榆在他的考卷里是怎么夸你的,哇,我看着都腻。”“那还是他脸皮更厚些。”“就是。”第129章 萧霁宁和京渊在金龙殿内光明正大地说温榆的坏话。与此同时, 远在宫外,自己屋舍待着内的温榆打了个喷嚏。他今日高中及第, 夺得状元之位, 回到家中后却是默默红眼的许久——毕竟谢相话都那样说了,从今以后,他们不再是师徒, 只是同僚。说的再直白些,那就是他和陈钰一样都被逐出师门了。不过温榆仅仅颓然半个时辰便振作起来了,他想:同僚就同僚,日后他以同僚的身份去相府拜访谢相,谢相总不可能把他赶出来吧?他可是谢相亲口称赞, 有“谢氏风骨”的人呢,四舍五入就一家人了, 比做师徒还亲近, 真好。想通了这一层,温榆提被安心睡去。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柳淮、温榆、还有裘文柏三位高中的新官初次上朝,便得到了许多官员搭讪, 他们此时都没什么实权, 职位也是管理文书之类的闲职,可大家都明白,只要这皇位上的人不换, 他们三个的好前途在后头呢——毕竟他们是云楚帝登基后第一次科举亲自选出的官员,这样的意义非同一般。另外两个不说,温榆和谢相关系还那样紧密,和温榆交好,那便是和谢相交好,因此和温榆问候寒暄的人最多。而和温榆搭话的人里,其中就有京渊。此时还没开始上朝,温榆好不容易应付完了批人,眼看着就能喘口气谢谢的,却听另外一道声音从他身侧传来——“温大人。”温榆缓缓转身朝来人望去,一眼对上了唇角微弯,脸上带笑望着他的京渊。这是早朝,每个人都穿着朝服,文官清一色的深灰白朝服,武将则皆身着玄铠,而大萧寒光凛然的将军玄铠本就带着肃杀之气,靠近些几乎都能感觉到玄铠上的冷意,更别说此刻穿着它的人是京渊。更何况满朝官员还都觉得,京渊笑着不如不笑,因为他不笑,他心情肯定是不好的,可他要是笑了,你就不知道他心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温榆也宁愿京渊不笑,因这人的笑容只会叫他头皮蹿麻——尤其是在他于一品楼看见过京渊和萧霁宁之后。以前,温榆自负,觉着这世上就没有他看不透的事,可现在他只疑惑以前的自己怎么会那样愚蠢且无知。但不管他心里如何翻江倒海,温榆脸上都还是维护着风平浪静,也憋出一个笑来和京渊行礼道:“京将军。”京渊是京都骠骑大将军,大萧武官官职能压过他的唯有京钺和纪老将军,况且纪家现今光景还不比以前,温榆现在不过是个翰林院学士,见了京渊自然得行礼。京渊睨着温榆,皮笑肉不笑道:“温大人,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同僚,何须如此客气?”温榆就说京渊脸上的笑怎么看都像是冷笑,现在的话听着还像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京渊。“京将军,温某现在不过是个翰林学士。”温榆再行一揖,“所以这礼数不可少。”京渊没有说话,冷冷地嗤了一声便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上了。温榆随后也赶忙站好,感受着周围的清静,忽而觉得京渊来找他的茬似乎也挺不错的,瞧,现在就没人来继续和他搭话了——估计都不敢得罪京渊吧。皇权式微啊。温榆在心里叹气。温榆参与的第一次早朝波澜无惊,萧霁宁命好,登基第一年没有遇上天灾,入秋后还遇上大丰收,老百姓吃的够的了,就没有灾荒,没有动乱。除了命好以外,萧霁宁登基后还走了一步绝世好棋——任命七王爷八王爷为钦差巡视各州府,查处了一批贪官。所以早朝官员们都没什么要紧的折子上奏,温榆听了全程,蓦然发现现在朝堂上最要紧的居然劝萧霁宁选秀充盈后宫,赶紧为皇室开枝散叶,以至于温榆觉得今日早朝最惊险的事就是京渊来和他打招呼。不过朝堂宁静无争是件好事,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能够维持多久。温榆想着这事,却不想下朝之际他却被萧霁宁单独留了下来,说是有些事想和他单独谈谈。然而温榆觉得,萧霁宁是在骗他。说是单独谈谈,可萧霁宁身边还站着一个京渊啊,这叫单独谈谈吗?显然萧霁宁可能也发现这个问题,他抬手抵唇轻咳两声,仰头望向身边的男人道:“咳,京将军,朕要与温学士说几句话,你去殿外候着吧。”听见萧霁宁这么说,温榆也将目光挪向了京渊。乍看之下,京渊就像是站在萧霁宁并排的身侧,可细细查看,就能发现京渊所站位置实际是在萧霁宁身后,不会越过萧霁宁;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搭着腰间的剑柄,模样看着十分淡然,甚至有些散漫,但他脊背却崩的板直,这样的姿势能够保证此时若是有刺客行刺,他必能一招击杀。而京渊不是那种容易对人忠心的性子,他对萧霁宁如此在乎的姿态,就足以证明萧霁宁在他心中必定有着沉重的分量,不管是出于何种感情。于是左看右看,温榆都觉得那日他的猜测不会错,即便那个猜测太过荒唐,毕竟这样才能说得通为什么萧霁宁会那样信任京渊——那是被凡爱俗情给迷花了眼睛,看不到京家对皇权的威胁。这也能说得通京渊看待萧霁宁的眼神,为何会那样特殊了。但如此一来,京渊不是就更不会让他和萧霁宁“独处”了吗?可温榆却没料到,萧霁宁话音才刚落,京渊抬眼眸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随机便迈步走出了大殿,在门口那里站着,当真是听话无比。哎哟,或许他又猜错了,凡爱俗情给迷花了眼睛也许不止是萧霁宁一个人。温榆还在思忖这事,就听萧霁宁喊他道:“温学士。”“皇上,微臣在。”温榆连忙应道。宣政殿里几乎没人,只有几个隔得远远的侍卫在着,再加上他和温榆早在一品楼就见过了,所以现在也没摆出太过威严的姿态,就用平常语气道:“那日一品楼相遇,朕便觉得你有大才,你果然没叫朕失望。” 第183章 温榆回头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京渊依旧是落后着萧霁宁一些距离走在少年的身后,不曾逾越半步,恍惚间,他似乎就回到了几年前在相府的时刻,他就是这样隔得远远地听谢相和京渊说话,也只能看得到京渊的背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而京渊所询问谢相的那个问题,就如他和萧霁宁说的那样,谢相没有说,什么都没说。谢相只是反问京渊:“老夫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京将军。”京渊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才答:“谢相请问。”“大萧皇室不曾亏待于你,你若选,你会选什么。”“确实,帝位并非我心之所愿。”京渊笑了一声,回谢相道,“所以我和谢相选的不一样。”谢相为民,皇位上坐的是谁并不重要所以他选皇室乱,换天下安宁。而京渊呢?皇室与他无仇,所以他不会直接动手,他只会坐观皇子内斗,看天下大乱,最后再一举统一天下。除非他寻到了比皇位更好的东西,那时的皇位对他来说,便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可这世上哪有比皇位更好的东西呢?于是那时温榆只觉得京渊这人恶劣无比,他问谢相那样的问题,不就是在逼着谢相帮他取得帝位吗?否则谢相就只能眼睁睁等皇室自相残杀,大萧内乱分裂;而京渊若是真的对帝位无心,他又何必问谢相这样的问题?“老师说的果然没错。”温榆摇着头,苦笑一声,“官场难测,帝心难猜啊。”另一边,萧霁宁虽然没把温榆叫他小心京渊的话放在心上,可其他的事他还是会注意警惕的,就比如温榆所提及的驻北京军有异动一事。在从寿康宫回金龙殿的路上,萧霁宁直接就问了京渊:“京将军,温榆说驻北京军那边有异动?”“是。”京渊也没瞒着萧霁宁,语气微沉道,“这月之内,京钺必定逼宫。”“这月之内?”萧霁宁愣了下,“这么快?”“这个月二十七日,是珍太妃的生辰。”京渊望向萧霁宁,“再过不了几日,她必定会请求见你,说她想念儿子,让你召七王爷回京与她一聚。”萧霁宁轻声喃喃着,接着京渊的话继续往下说,“而京钺如果在这期间发动兵变,杀了我。那等七皇兄归京的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除去京钺为我报仇,而后登基。”京渊点头道:“没错。”“可是这说不通啊。”萧霁宁却蹙眉摇头道,“京钺若在此时逼宫,他根本得不到什么好处啊,只是帮着七皇兄登基而已。”京渊扯了扯唇,可那笑意并未及眼底:“所以这还不是你的战争,而是珍太妃和京钺的。”“京钺不会让七王爷成功回到京城的,这期间他必定会派刺客刺杀七王爷,七王爷一死,京钺便可高枕无忧。”萧霁宁闻言继续摇头:“还是说不通。”他朝前走了几步,望着皇宫里高矗的朱红色宫墙,疑惑道:“珍太妃敢请旨让我召七王爷回宫,必定是因为她笃定京都会生兵变,她又没兵权,京都的士兵都是京家的,没有兵,就算七皇兄顺利回京,她也没办法对抗京钺啊。”“她是没有。”京钺垂眸嗤了一声,“我有。”萧霁宁蓦地顿下脚步看向京渊,只听他缓缓道:“驻北二十万京军,一半是我的人,另一半是京钺的。前几日我杀了几个京钺的人,所以驻北京军才会发生异动。”京渊抬眸,瞧着萧霁宁呆呆怔怔望着自己的模样,脸上的神色顿时柔和不少,语气轻徐地与萧霁宁说话,还有兴致和萧霁宁开玩笑:“放心吧,京渊哥哥只是你一个人的。”萧霁宁却笑不出来,他当然知道京渊不可能真的和珍太妃合作,帮着珍太妃杀了自己,可珍太妃为什么就敢那样确定,京渊会与她合作呢?萧霁宁问京渊:“她是不是要挟你什么了?”京渊垂下眼睛,静静地望着萧霁宁,良久才低声道:“她手里有解药。”萧霁宁闻言便握紧了拳头,眼眶红红道:“我就知道……”“是,我觉得你应该也是猜得到的,不然我们京家怎么能得历代皇帝的信任?”他们已经进了金龙殿,这里都是他们的人,京渊见萧霁宁双目发红,便将直接将人抱入自己怀里,抚着他的脊背哄人似道,“你别怕,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不会有事的,我不过是将计就计,借珍太妃的手杀京钺罢了。”驻北京军异动,是京渊和京钺的博弈。这次科举过后,萧霁宁已经开始往朝堂上提拔自己中意的臣子了,时间越往后拖,萧霁宁的权力就会越来越大,而不论是萧霁宁,还是七皇子,对京钺来说都还不是最大的威胁。他最大的威胁是京渊。京钺能感觉道京渊在一点点蚕食他的势力,也能察觉京渊愈发难以控制,他不能等到彻底失去对京渊的控制,于是才打算在这月之内殊死一搏。毕竟若是成功,他便是皇帝;若是输了,他现今的结局,和将来的结局也不会有什么区别。所以京钺必须得发动兵变,得知他要兵变消息的珍太妃,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帮助自己儿子登基的绝好机会,她以解药为筹码,要京渊助她杀了京钺。还有萧霁宁。京钺死后,只要萧霁宁一死,下一任皇帝就是她的儿子。不过就算京渊不肯帮她杀萧霁宁也没事,反正她也没打算让京渊活到她儿子登基的时候。第131章 京渊告诉萧霁宁京钺就要发动兵变了, 时间可以确定是在这月二十七日之前,可是具体是哪一天谁都不知道, 只能一日安稳算一日。而先前京渊陪萧霁宁吃饭时还能说笑是来试毒的, 到了现在,只要是萧霁宁入口的东西,就算是一杯茶水都要有专门的人验过毒才行。但即便如此, 京渊都还会让江云哲每隔三日就进宫来给萧霁宁诊脉,太医院那边,谭清萱的父亲也将诊平安脉的次数从一周一次,提为了一日一次。京渊还特地叮嘱了萧霁宁,不管他有多馋, 除了金龙殿宫人验毒无碍后呈上食物以外,他不能吃任何东西。众人如此小心, 就是怕萧霁宁在不经意之间又被人下了什么毒——上回贤妃的毒没能弄死他, 这次可不好说。萧霁宁虽然不觉得京渊这样做是过于紧张了,却也忍不住道:“我现在只吃金龙殿里的东西,而金龙殿阖宫上下都是我或你的人,珍太妃再有通天的本事, 也不可能就这样给我下毒吧?”“这不好说。”彼时京渊正在帮萧霁宁尝今日的午饭,每一道他都试过之后, 才会让萧霁宁动筷, “珍太妃身边有用毒高手,江云哲说那人毒术可与他比肩。”“那你还帮我试毒?”萧霁宁看着京渊帮他试菜就担心,“我上次不是就和你说了吗?”京渊见萧霁宁急得都委屈起来了, 哑然失笑道:“我上回不也和你说了吗?我不怕毒。” 第185章 写完诏书,玉玺一印,京都内乱局势便定下,无法回头。萧霁宁静静地望着面前墨迹未干的圣旨,一直站在屋里有另外一个人出现。“京将军……”萧霁宁轻声唤京渊的名字,“我其实很想派兵保护七皇兄顺利回京。”可是他不能。他若是派兵,就摆明了他知道珍太妃和京钺的那些事。七皇子若是直接死在归京的途中也好,这样萧霁宁就不必在他自己和七皇子之间做选择了。京渊从背后抱住萧霁宁,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七皇子不会死于归京途中的,珍太妃会派人保护他。”萧霁宁将诏书合上,轻声道:“希望如此。”第132章 萧霁宁召七王爷回京的诏书一出, 几日过后,珍太妃那边还没别的什么动静, 纯太后那边就先开始作妖了。作的什么妖呢?纯太后说, 她与珍太妃情同姐妹,所以珍太妃生辰宴,她想亲自操办。珍太妃既不是萧霁宁的生母也不是养母, 按理来说云鸿帝死后她就该出宫的,迄今她还能待在皇宫里头那是因为七皇子还未成婚,再说她这个年纪也不该办生辰宴。珍太妃以生辰宴为借口,本意是想要七皇子回来,谁知道纯太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而纯太后现在还年轻, 三十出头的年纪操办一个生辰宴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珍太妃不过是个太妃,就算要办生辰宴, 办的也不宜太过隆重, 太后亲自给她办宴还是个莫大的荣誉,更何况纯太后还说了,这生辰宴办的地点会在宫外,一切从简, 但她一定会办的尽心,让珍太妃高高兴兴的和儿子团聚。纯太后说尽了好话, 为的就是哄萧霁宁同意。只是纯太后用的这理由……情同姐妹, 萧霁宁觉得他和他四皇兄五皇兄之间的兄弟情恐怕都要比纯太后和珍太妃的姐妹情深厚,而且萧霁宁很怀疑,纯太后办的生辰宴真能叫珍太妃高兴起来吗?纯太后忽然提出的这个请求, 不在任何一个人的意料之中,当日纯太后在寿康宫和萧霁宁说完以后,萧霁宁既没同意,倒也没立刻反驳,只对纯太后说容他回去想想。萧霁宁一个人拿不定主意,也不明白纯太后执意要办生辰宴到底是想干什么,于是晚上入夜后就把这事告诉京渊了。京渊听完后凝神想了想,道:“你把这事让给纯太后办也行,只是办宴的地点,得由你来定。”彼时京渊正在给萧霁宁脱帝服,闻言萧霁宁便“咦”了声,转头狐疑道:“真的是由我来定吗?”“表面上是你定,实际是我。”京渊也坦诚,直接便替皇帝下了决定,“在郦行宫办。”随后京渊又给萧霁宁解释道:“在宫内,如果我忽然增派大量人手保护你,京钺和珍太妃都会起疑,不如去宫外,将郦行宫里的宫人都换成我的人反而会更好一些。”“有道理。”萧霁宁记得郦行宫,那是京都南边些的一座热泉行宫,建在山顶,是大萧历代皇帝冬季去泡热泉的好地方。且郦行宫山上林木众多便于藏兵,地势又极为陡峭,易守难攻,只要有两万士兵驻守在郦行宫附近,京钺就算率领十万大军也不一定能够攻进去。萧霁宁同意道:“好,那就这样吧。”京渊又说:“你不必急着回复太后,等珍太妃找过我之后,你再回太后说你同意了。”“珍太妃会找你吗?”“她一定会找,因为她也不知道纯太后要做什么,但在宫外会更容易动手,她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京渊将萧霁宁绣满龙纹帝服在衣挂上放好,他对这身龙炮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对龙袍底下的少年又兴趣,“她还会让我说服你和其余几位王爷去参加她的生辰宴,在郦行宫,一起杀了你们。”京渊嘴上明明说着满带杀意的话,可即便他将萧霁宁整个人都笼在身下时,萧霁宁还是一点压迫感都没有。他只是抬手摸了京渊一把,动作还颇为不正经,话也说得不正经:“大了。”说完他又摸摸自己,拧眉道:“这几日你天天帮我试菜,吃的那么好,你都长胖了;反倒是我每日提心吊胆的,都饿瘦了许多。”京渊:“……”算了,在床上是不好讲正事的,这昏君听不进去。京渊闭嘴不再说话,而萧霁宁既然喜欢张嘴叭叭叭,那他就让他叭张个够。于是第二日早朝,萧霁宁差点没起得来。到了宣政殿后,因着没睡饱他眼底有些青黑,脸色还不太好看,落在百官眼里,就是昨日萧霁宁约莫是和太后又起什么争执了,唯独温榆看得是满脸复杂。这一晚,京渊是不当值的。虽然他不管当不当值,每日晚上都是在萧霁宁的龙床度过的,但今夜他没进宫,而是就在自己的少将军府里待着。他在等珍太妃的人过来。外头子时的更刚打完,他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京渊在屋里头擦着自己的佩剑,头也不抬道:“进来吧。”来者有两人,皆是穿着深黑色的夜行衣,其中年纪稍大一些的人进屋后便摘下面罩,声音有着太监特有的尖细,对京渊道:“京将军,太妃邀您前往甘泉宫一趟。”京渊闻言什么也没说,将佩剑插回腰间的剑鞘中后便站起身,走在两人身前往皇宫中去。不过珍太妃没在甘泉宫里见京渊,他们是在冷宫宫墙外的一座小凉亭里见的。这里地处皇宫最偏僻的地方,几乎不会有人到来,而珍太妃也没让跟随她而来的宫人点灯,仅靠月色辨人。她仰头望着天上高悬着的圆月,听见身后出现了数道脚步声,便缓缓回头看向来人:“京将军,你来了。”京渊也启唇,淡淡道:“珍太妃。”珍太妃问他:“许久未见,你那边准备的如何了?”“杀京钺,已经足够了。”京渊抬眸,睨着她,“其他人是你的事。” 第187章 六王爷可能只是纯粹地想去郦行宫泡热汤享受,四、五王爷却是通过属下的密报发觉了些异样,在去郦行宫时还带上了自己几位亲信。萧霁宁都依着他们了。毕竟京钺一旦发动兵变,便要杀掉京城中他这个皇帝和所有王爷。四、五、六几个王爷若不去郦行宫避难,留在京城里恐怕也难逃京钺毒手。而且四、五、六几个王爷私底下闹归闹,只要不是太过分,萧霁宁都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在王爷的位置享福到老,最主要把他们几个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过他们留在京中趁乱干些什么事。五日后齐备整装,萧霁宁便带着众人浩浩汤汤朝郦行宫去,京中则留谢相暂理政务,和两万禁军驻守皇宫。纯太后走之前就和萧霁宁说了她一定要住去筑雪榭,萧霁宁懒得管她住哪里,也不想纯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异变,就随了她去。萧霁宁则住在了郦行宫地处最高的宫殿--摘星殿里,这也是历代大萧皇帝来郦行宫时住的地方,它是一个由匠人们直接开凿山体,嵌在山身上的石筑宫殿,固若金汤,左右两侧都是汤泉,而殿前有片月台,名叫玉桂岛,站在这里便可将整座郦行宫尽收眼底。只要派个将士守在此处,哪怕是只鸟儿都飞不上来。萧霁宁觉得这样的地方,他光是住着就觉得很安心了,除了登上摘星殿的路途有些累人,别的什么缺点也没有。他站在玉桂岛上往下望着,一眼看尽郦行宫的瑰丽壮阔后忍不住感叹:“一览众山小是怎样的感觉,我算是明白了。”“你当了皇帝,才能来这里一览众山小。”小蛋听了萧霁宁感慨,接话道,“看吧,还是当皇帝好。”“小蛋!”萧霁宁轻呼一声,惊喜道,“我都好久没听见你说话了。”“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不叫我,我就不出声而已。”小蛋说,“毕竟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小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没有什么起伏,但这是正常的,它毕竟不是真人,只是个ai系统。可是和小蛋相处的久了,有时候萧霁宁也会觉得小蛋是有感情的,是他的一个朋友,所以听见小蛋这样说,他便下意识地说:“没有,我还是需要你的呀。”“你放心,我不觉得难过,这样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小蛋欣慰道,“你只要不被人篡位,我就还是个有用的系统。”小蛋还特别强调说:“你不懂我以前有多么绝望。”萧霁宁:“……”“当皇帝这游戏就是这样的,任何人到了后面过的都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反倒是小蛋反过来安慰萧霁宁了,“而且你有空想我吗?你不是每天都和你的京爱妃醉生梦死吗?”“没有,别胡说。”萧霁宁立马否认,“朕不是那种人。”萧霁宁在这和小蛋演戏,小蛋也演员道:“行了,你的京爱妃来了,皇上,臣退下了。”萧霁宁转过身,果然看到京渊从他身后走在,最后在他身边站定道:“太后住进了筑雪榭,让珍太妃住去了荇墨居。”“就是筑雪榭旁边的那座。”京渊还指给萧霁宁看。萧霁宁不懂珍太妃、纯太后这两个女人和云鸿帝之间的恩怨:“随便她了。倒是珍太妃,她那边有什么动静吗?”京渊道:“没有,她就带了几个贴身宫女太监来。”“也是,反正用不到她动手。”萧霁宁想想觉得也差不多了,毕竟到时候杀他的人,是京渊。萧霁宁还有闲情逸致和京渊开玩笑:“京将军,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朕动手呀?”京渊闻言眉梢挑起,扯唇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给萧霁宁披上一件大氅:“深秋了,夜里风大,别在这站着了。”萧霁宁也没多少心思站在这里悲秋悯怀,郦行宫可是座温泉行宫啊!宫里几乎每个殿都有着小温泉池,萧霁宁现在只想去泡温泉。于是在京渊给他系好大氅后,萧霁宁便一把抓住他要抽离的手,不让京渊走,还兴致勃勃道:“京将军,我们去泡温泉吧!”“你倒是一点都不急。”而萧霁宁这摸手挽留人的动作,让京渊一时半会都有些分不清萧霁宁到底是真的想泡温泉,还是在泡温泉时和他干点别的事,“只想泡温泉吗?”“当然了。”萧霁宁点头道。京渊同意了:“那好。”摘星殿有两处温泉池,萧霁宁和京渊去了右边那处,他特地屏退了宫人,只让京渊一个人留在他身边陪着。伺候在摘星殿的宫人都是从金龙殿调过来的,都是知道萧霁宁和京渊真正关系的人,闻言便行了礼心照不宣地退下了。周围没了人,这又是山上,萧霁宁便彻底撒开了欢,蹬掉了鞋子就迫不及待地往温泉池边跑。谁知深秋霜露重,加上这边温泉池热气氤氲,温泉池边的白玉石地板上便积了些水,萧霁宁赤着脚,一步踩上水洼,没站稳便直接摔倒在了石阶上。而刚刚萧霁宁跑得太快,京渊在他身后有些距离,萧霁宁这一跤跌的又突然,京渊甚至都来不及去扶住他,等京渊赶到萧霁宁身边时,他眼眶都红了,一看便是痛极才有的反应。“宁宁?”京渊一个箭步越到他身边,抓住萧霁宁的肩问他道,拧眉紧张道,“跌到哪了?”萧霁宁抿唇唇,眉头紧蹙着,眼眶还红的下一瞬就要落下眼泪似的,细声细气地委屈道:“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少年此时肩头还披着京渊方才为他穿上的大氅,那大氅厚重又严实,将萧霁宁整个裹着,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更显得他身形瘦弱纤细。相比之下,站在他身前的京渊却还穿着统领将军的玄铠,皱眉望着人时的模样冷肃凛然,不知道的人见了这一幕,恐怕会以为萧霁宁现在委屈是京渊害的呢。不过萧霁宁委委屈屈说屁股疼的语气,听着还真像是有几分迁怒他的别扭在里头,京渊听了是又气又好笑:“这又没人和你抢池子,还跑那么快?”萧霁宁红着眼,巴巴地不说话。京渊瞧着他这样更舍不得说重话了,连哄人的声音都比以往更轻柔了几分,伸手去解萧霁宁的大氅:“行了行了,我看看跌成什么样了。”只不过他的才刚刚触及萧霁宁大氅的衣带,京渊脸上的神色便骤然凝重下来,登时停住了所有动作。第134章 郦行宫远离京城, 建在静谧的深山茂林之中,而萧霁宁所在的摘星殿, 又是郦行宫最高处的宫殿, 在他屏退所有宫人后,这里便只能听见热泉从泉口冒出时的咕咕水声。因此当京渊停下动作后,萧霁宁坐在温泉池旁的白玉石地上, 便觉得此地静得几乎听见夜风飒飒划过耳畔时的声响,连不远处灌木间的虫鸣都显得有些嘈杂。“……怎么了?”京渊顿住的太过突兀,萧霁宁也顾不上觉得哪里疼了,小心地问他。 第189章 一夜安宁。不过摘星殿的侍卫们山上找了一整夜,也没能找到那只吓到了云楚帝的野狼。摘星殿这么大的动静也瞒不过众人,第二日萧霁宁出了摘星殿,在郦行宫的雾松亭赏景时,阮佳人和谭清萱便过来问他了。“皇上,听闻昨日摘星殿里有野狼出没,使您受伤了?”“嗯……”萧霁宁犹豫了须臾,点头道,“是的,你们也小心些,禁军还没找到那只野狼。”“我父亲以前跟随云鸿帝来过郦行宫呀,那时从未听说骊山这边有野狼出没。”谭清萱却有些疑惑,说完又关心萧霁宁道,“对了皇上,您伤到哪了?听说昨晚京将军只是差人去要了化瘀的药,臣妾也会些医术,不如让臣妾帮您看看?”萧霁宁:“……”“许是今年才从别的地方跑来的吧。”萧霁宁总不可能告诉阮佳人和谭清萱,其实根本没什么野狼,想杀他的野刺客倒是不少,而且他受伤是自己跌的吧?“我伤的不重,也不必看了。”萧霁宁开始转移话题,“太后今日在做什么?”阮佳人不喜欢太后,闻言撇撇嘴角道:“太后倒是在认真替珍太妃准备生辰宴呢。”萧霁宁道:“毕竟是她向朕开口请求允她亲自办宴,满京城都知道的事,她不会搞砸。”纯太后有时虽是过分的愚蠢,但还是知道些轻重的——要为珍太妃办生辰宴是她亲口说的,要是办砸了,那砸的是她太后的脸。人们只会说她这太后是故意欺辱太妃,可要是她办的还不错,众人只会赞誉她宽容大度。不过这些褒奖还都不是纯太后最想要的,她最想要的,是让人们知道她不是珍太妃的替身,即便她和珍太妃再如何想象,她是她,珍妃是珍妃。当年那个只能在珍妃影子下苟活的小宫女,如今是尊贵无匹的太后,是大萧皇帝的生母。而那个曾经冠宠后宫的珍妃,如今只是区区一个太妃,七王爷的生母罢了。而纯太后的这些心思,萧霁宁现在也能猜到一些了。他觉得,或许当年云鸿帝也是看中她光有样貌却没什么脑子吧,不然哪能都生了个皇子了,却还是只能常年待在“姬”的位分上,迟迟不能升位分。“宴会所需已经备的差不多了。”谭清萱道,“再过七日便是珍太妃生辰,现在只能七王爷归京,便可开始办宴了。”“还有七日……”萧霁宁垂下眼睛,望着茶杯里淡碧色的茶水缓缓道。“九皇弟——原来你在这!”六王爷的声音忽然遥遥传来,萧霁宁抬头朝亭下望去,只见六王爷和四、五王爷都站在山亭底下,正扬着手和他打招呼。第135章 说起来, 萧霁宁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们三人能如此和谐的站在一起了。以前这三人总是走在一块,就像萧霁宁和七皇子八皇子爱在共同玩一般。可自从四皇子登基, 被五皇子扣了个屎盆子, 四皇子报复性地反咬五皇子一口,又将帝位“禅让”给萧霁宁之后,他们两人便几乎成了宿敌, 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而六皇子虽然还算老实,目前为止都没作什么妖,但他以前是四皇子和五皇子两人的跟班,如今四、五皇子闹掰,他跟谁混都会被另外一人记恨上, 于是六皇子只能谁也不跟,自己一个人玩——反正现在大家都是王爷, 谁也不比谁高贵了。所以再次看到他们三人站在一块, 并且瞧着还算安宁,没闹起来,萧霁宁既意外,又感慨。不过这些都是表面现象, 萧霁宁是不知道,六皇子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他这次想来郦行宫, 就是因着以前没来此处玩过, 恰好这回萧霁宁出宫,他便也想蹭个方便来郦行宫享受一番——九皇弟别的不说,性子温柔好说话这点还是好的。尤其是在他去温泉池的路上, 碰到了四、五皇兄,还被他们狠狠奚落嘲笑过后,六王爷越发觉得还是萧霁宁更好些。因此现在六王爷见了萧霁宁,便便是见到了救星似的,立马热情地朝他招手。萧霁宁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他们,只能举起茶杯邀他们来山亭坐坐:“皇兄,你们也来此处赏景吗?”“是啊。”六王爷应声道,拎起衣摆顺着石阶气喘吁吁地登上了石亭。也难为六王爷这么沉重的身躯竟然也能跑得如此迅速,第一个到石亭桌边坐下。待宫人们为他呈上一杯热茶,六王爷喝了两口顺平气后,四王爷和五王爷才优哉游哉地踱步到萧霁宁面前,也没坐下,居高临下地望着萧霁宁张口道:“九皇弟。”他们不正眼看人,萧霁宁也懒得正眼看他们,头也没抬,只是垂眸静静地给自己倒茶:“四皇兄,五皇兄。”萧霁宁都不算什么了,毕竟他辈分在那摆着,不论如何都得开口叫四、五王爷一声“皇兄”,但他才是皇帝,四王爷和五王爷都得向他行礼,就凭他们这态度,也得亏是萧霁宁脾气好不记仇。不过阮佳人和谭清萱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们是后宫里的人,位分也在那里摆着,所以也没有起身,只是开口淡淡道:“四王爷,五王爷。”如此一来,就衬得和宫人们一起站着的四、五王爷无比尴尬。“九皇弟今日好雅兴。”五王爷毕竟在原著中是活到最后一位的皇子,也更能屈能伸些,见自己讨不了好了便立马坐下,笑着和萧霁宁闲聊,“竟有闲情逸致坐在这观松亭陪两位弟妹喝茶。”“是啊,天冷了,朕来这郦行宫就是为了赏景泡温泉。”萧霁宁抿了口茶,随后意有所指道,“难道五皇兄不是吗?”“当然是。”五王爷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与九皇弟也是一样的心思,在郦行宫赏赏景,泡泡热泉,岂不美哉?”最后坐下的四王爷最是尴尬,也没人与他说话。可能越是这样,他就越想给自己找些存在感,当初他把皇位禅让给萧霁宁,一是不想五皇子占尽便宜,二也是想看七皇子和萧霁宁反目成仇。谁能料到那个原本最有资格,最受云鸿帝宠爱,也是诸位大臣觉得最合适的储君人选的老七,居然是个傻子,放着皇位不和萧霁宁争,甘愿做个钦差全大萧各州府的为萧霁宁奔波劳累。本来吧,没人和四王爷说话,四王爷也不想用他的热脸去贴其他人的冷屁股,就一个人静静地喝茶。可是后来四王爷越想越来气,又想来挑拨萧霁宁和七皇子的关系,便深深叹了口气:“唉,但恐怕也只有我们兄弟几个才会觉着来郦行宫游玩是件趣事了吧?”萧霁宁掀起眼皮朝四王爷望去,想看看他能放什么屁。而四王爷见桌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自己身上,便更来劲了,皱着眉摇头说:“父皇以前还在时,几乎每年都要带七皇弟来郦行宫游玩,七皇弟恐怕都已经腻了郦行宫。哪像我们?只有等九皇弟登基了,才能有福来郦行宫开开眼。”萧霁宁神色不变,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张唇问四王爷说:“四皇兄,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吗?”“是啊,四皇兄,连你做皇帝的时候都没这福气呢。”五皇子也来凑了一把火,笑着嘲讽四王爷道,“看来还真是咱们九皇弟更有福气些。” 第191章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这场团圆小宴最让萧霁宁感到满意的,是纯太后找麻烦的对象不是他。为什么这样说呢?纯太后的这小宴虽说是团圆小宴,但是却多邀请了一个人——珍太妃。“团圆”得是一家人,七王爷如今还没来到郦行宫,珍太妃来吃这团圆小宴叫什么团圆?再加上这办小宴的地点还是在筑雪榭,从前珍太妃受宠时独占的宫殿。现在呢?如今物是人非,曾经宠爱她的云鸿帝死了,自己的儿子还没回到京城,她甚至还不知道七王爷能不能顺利回到京城,七王爷一日不到京城,她就提心吊胆一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因为长得像她才得了云鸿帝宠幸,她最恶心的纯姬——当今的太后,和“抢了”她儿子皇位的云楚帝一起吃团圆宴。换位思考,萧霁宁觉得如果他是珍太妃,心里必定是会恨毒了纯太后。可纯太后就很高兴了。她不仅能在昔日的死敌面前耀武扬威,还能给四、五、六几个王爷秀秀自己当上了皇帝小儿子,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纯太后这些行为会给他拉仇恨,没看珍太妃连假笑都笑得很勉强,筵席间四王爷和五王爷也郁闷得都在一杯杯给自己灌酒了吗?但萧霁宁觉得,纯太后就算不干这些事,珍太妃和四、五王爷等人也未必就会对他心慈手软。一登九五,六亲情绝。这句话绝不是随口说说而已。而纯太后还在帮他断的更绝,正在装模作样地对珍太妃说:“这筑雪榭果然景色绝美,难怪先皇常常带宸太妃和珍太妃你来此处小住了。”“我住腻了。”说谁不好,还提了一嘴宸妃,珍太妃闻言可能真是忍不住了,冷笑了声回击纯太后道,“太后没来过郦行宫,筑雪榭便让给您住吧。”不过这两人怎么互喷都不关他的事,只要纯太后不找自己麻烦,萧霁宁就很舒服,高高兴兴地看完戏班子的表演后就低头静静地吃饭。没办法,戏班子唱戏的表演他还是能看看,至于看现在上来的舞女们唱歌跳舞就算了,正午时他在观松亭多看了两眼阮佳人和谭清萱京渊都要不高兴,现在他再多看两眼这些舞女,保不齐京渊会生吃了他。更何况这些舞女穿的衣裳有些单薄,在这深秋时季里真是难为她们了,此等艳福,还是留给六王爷吧。萧霁宁默默地想着。连底下舞女在唱什么都没注意听。他的注意力全然都在面前的那一盘桃花糯上。倒不是说萧霁宁很馋这桃花糯,而是萧霁宁想起,他以前和京渊刚认识不久时第一次分京渊吃的小点心,就是纯太后亲手做的桃花糯。萧霁宁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这边,便用桌上宫人们备下的,专门用来给他擦手的湿毛巾擦干净手指,而后小心地捏起一块桃花糯,正想悄悄地把点心递给京渊时,纯太后忽然叫住了他。“皇帝——”萧霁宁所有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纯太后,这时他才发现筵席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也都聚在他的身上,萧霁宁此刻脸上还带着笑,只不过他的笑容有些僵滞罢了。“哀家鲜少见你笑得这般开心。”纯太后今日的笑容难得带着些慈爱,“看来你也觉得淑雪唱的很是动听吧。”那只是我没在你面前这样笑过而已,而且我为什么不笑,你心里没点数吗?萧霁宁闻言心里这样想着,而且刚才有人唱歌了吗?他根本就没注意听,萧霁宁下意识敷衍道:“也还成吧。”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淑雪是谁?而纯太后听了他的回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便是喜欢了。”萧霁宁:“?”纯太后到底在说什么?萧霁宁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只剩下疑惑,可纯太后却像是没看到他似的,对着台下正中央站着的少女招招手,让她走到已经身边:“皇帝你整日忙于国事,为大萧劳心,哀家也希望有个可人儿能够陪在你的身边,闲暇时给你唱唱歌,为你解忧。”“这是淑雪。”纯太后牵着那少女的手,原来她的慈笑,给的是自己的亲侄女,“她是你舅父的女儿,说起来,她还是你表妹呢。”萧霁宁:“……”你又要害我了?话到这里,纯太后的目的已然明朗。萧霁宁也总算是明白了,纯太后这团圆宴最终还是冲着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往他后宫里塞人,塞的还是什么人?是他表妹?还给他解忧?分明就是给他添忧。古代表亲通婚真是害死人啊。而且萧霁宁觉得自己很冤,他笑明明是因为京渊,哪是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方表妹。阮佳人和谭清萱闻言也立刻对视一眼,毕竟萧霁宁的神情摆明了他不喜欢这个女人,可这是太后亲自开的口,她们根本不能帮着萧霁宁拒绝,否则便是善妒,会落人口舌。萧霁宁也不想再往自己后宫里添什么人,立马开口道:“朕说了……”“皇帝,你不肯选秀也就算了。”纯太后不给萧霁宁拒绝的机会,“可淑雪是你表妹,身份可不是那些普通秀女可比的。”自从谭清萱“叛变”不再听自己的话后,太后就明白了,像谭清萱这种身上和自己没有一点血亲关系的人根本靠不住,她要提拔,还是得提和自己有些血脉亲缘的人才行,日后丁淑雪若是能生下皇子,那未来的太子之位,岂不又是出自她丁家?“朕有皇后和贵妃已足矣。”萧霁宁才不管纯太后说什么,“在嫡子出生之前,朕是不会考虑往后宫添人的。”而嫡子永远不可能出生。纯太后哪肯死心:“皇帝——!”“太后要是觉得淑雪表妹唱歌能解忧,不如就让她在你身边伺候你吧,也省得太后常常为朕的后宫烦忧。”萧霁宁撂下筷子,“朕吃饱了,出去走走消消食,诸位皇兄你们慢慢享用。”说完,萧霁宁便直接起身,甩袖走人。只不过萧霁宁虽然瞧着是走得潇洒果断,不留情面,可是转身离开的刹那,萧霁宁先做的是回头看京渊有没有跟上他,在走出筑雪榭,确保团圆小宴没一个人能看到他后,萧霁宁便一步三回头地看京渊还有没有跟在他身后,也顺便瞧瞧京渊生气没有。 第193章 萧霁宁又吃。可他吃过晚饭本就不饿,如此吃了三四颗后,萧霁宁就不想吃了,京渊再把果肉放到他嘴边时,萧霁宁便开始摇头。京渊问他:“不想吃了?”萧霁宁点头道:“嗯。”“那我回去坐着了。”京渊“哦”了一声,起身又回到贵妃椅那里躺下了。萧霁宁睁大眼睛,巴巴地又喊他:“京将军——”京渊看向他,道:“怎么了?”“你不来和我一起泡吗?”萧霁宁暗示京渊,“这温泉池很大呢。”京渊唇角勾着:“不了。”萧霁宁闻言蹙起眉:“可我一个人泡没意思呀。”京渊知道萧霁宁打得什么主意,笑他说:“昨日摘星殿刚进了刺客,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来,我和你那时是穿着衣裳,要是今日你我都不——”那刺客突然来了怎么办?叫他赤着身和刺客搏斗吗?京渊虽没把最后这些话说出口,但萧霁宁能懂他的意思。不过萧霁宁仔细想想,觉得京渊说的也是,便从池子里爬起,上岸拿了件贴的中衣穿上。但是那时他身上还带着水珠,从热泉水里出来时热气氤氲,本就旖旎勾人,衣裳往身上一裹沾了水便紧紧地贴住了皮肉,纤细的手腕和伶仃的脚踝都露在外头,每寸肌肤白得就像是冬日的初雪,唯独被泉水泡热的指尖和脚趾是透着红的,叫京渊这样定力极强的人都挪不开目光。随后萧霁宁还光着脚,哒哒跑到京渊跟前,用手去拉他:“那我们都穿着衣裳吧。”“我身上是玄铠,不是衣……”“那就和我一样只穿中衣呀。”萧霁宁信誓旦旦,“我们只泡温泉。”京渊很是无奈,可他却耐不过萧霁宁。而等两人都入了水后,到底是不是只泡温泉就不是萧霁宁说了算了。等到了后半夜,萧霁宁便觉得宫人们在玉泉屋放了张床真是明智之举,泡过温泉的人都知道,在那热泉水里待久了人会乏力,更别提萧霁宁后面的力气全拿去揽京渊的脖颈了,终于从温泉池里出来后,萧霁宁便揪着屋里头的床说是要在这里睡,不想挪地了,因为他没力气动弹。京渊依了他,抱着萧霁宁在玉泉屋休息。等快到天明时,京渊瞧着玉泉屋里头一片狼藉,想着待会宫人们如果来收拾他和萧霁宁还在,萧霁宁哪薄脸皮肯定又会羞的不行,便将萧霁宁横抱起,打算去主卧屋让萧霁宁继续睡。不过清晨的风格外凉,哪怕京渊小心用毯子将萧霁宁裹得仔细,也总是防不住秋风,因此走到一半,萧霁宁便被凉秋风给冻醒了。他打了轻颤,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瞧了一眼,囔着声音问京渊道:“京将军,天亮了吗?”“快亮了。”京渊道,“我抱你去主卧,你再睡一会。”“可我饿了……”萧霁宁伸了个懒腰,就伸着腿去够地,想自己走。恰好这时也到主卧屋门口了,京渊便将萧霁宁放下。“京渊哥哥,你帮我去喊穆奎,让他先弄点吃的过来吧。”萧霁宁一有事求着京渊时就会这么喊他,喊完还扒着京渊的脸,硬是亲了他一口。京渊有些好笑,摇摇头转身就要去喊穆奎过来。而萧霁宁嫌门口冷,也没管京渊有没有跟上他,就往屋里头走,想去被窝里缩着。结果萧霁宁进了主卧一掀床帘,却发现他的床上躺着一个穿的比他还少的女人,好在那女人只有半个肩头露着,其余地方都用厚实的锦被盖着,萧霁宁什么都没看到。萧霁宁后退几步,裹紧了身上的绒毯,瞠目震惊道:“你是谁?!”屋外的京渊听见萧霁宁的声音便立刻冲进了屋内,而萧霁宁的声音不仅召来了京渊,还把床上的女人唤醒了。那女人蹙眉不舒服地哼了两声,睁开眼睛后环视了一圈屋内,目光落到萧霁宁的身上后便愣住了。第138章 这女人愣, 萧霁宁比她更愣。她的肩膀还在锦被外面,萧霁宁不想看她, 便侧过头又问一遍:“朕在问你话呢。”女人闻言这才像是彻底清醒过来一般, 可她也没开口,只是红了双颊。一个人脸红,要么是紧张, 要么是羞涩。而现在这个在萧霁宁面前的女人,脸红显然不是因为紧张,她望着萧霁宁的眸光羞中带娇,轻咬着下唇柔情万种地喊萧霁宁:“皇上……”这声音,这眼神, 分明是女子对丈夫才有的。所以萧霁宁要疯了。为什么他的主卧里会躺着一个没穿衣裳的女人啊?进到主卧瞧见这一幕的京渊也皱紧了眉头,但却不是因为萧霁宁的屋里忽然多了一个女人——而是在这个女人出声之前, 他并未发觉她的存在。他没听到她的内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原以为屋里是没有人的, 否则他也不会让萧霁宁独自蹿进屋内。从柔封阁外急匆匆赶过来的穆奎和席书听到动静还以为萧霁宁是遇见了刺客,进屋后见到此景也是惊怔在了原地,毕竟他们进来时这屋里头衣衫穿的整整齐齐的就只有京渊一个人。“啊——皇上!”那女人见屋内一下子涌进那么多些人,尖叫了声便将萧霁宁掀起的床帐扯下, 又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第195章 现在丁淑雪一入宫就是婕妤已是莫大的荣耀,可纯太后却不满——因为那个在她口中是下贱宫女的乔溪位分竟是夫人!比婕妤还要高。于是纯太后立刻就叫道:“乔溪那样的身份,她也配……”“太后。”萧霁宁的声音很低,望向她的双目更是赤红的,“朕已经给了表妹封号。”纯太后看见萧霁宁的眼睛也被唬了一跳,真觉得要萧霁宁纳妃是要他的命,心想着反正乔溪没有封号,丁淑雪有,乔溪位分高些就高些吧,她又没什么背景,而丁淑雪有她护着,总不会受委屈的,反正让丁淑雪入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入了宫,什么都好说。想通了这一点,纯太后便闭了嘴不再言语。“行了,你们都退下吧。”萧霁宁低着头,别的皇帝后宫添人都是笑着的,唯独萧霁宁红着眼像是要哭一般。纯太后不知道这是为何,阮佳人和谭清萱却能理解——约莫是萧霁宁觉得这会叫他真正喜欢那人受委屈吧。唉,只可惜那人是男子,她们两个女子还能通过嫁给同一人从而日日相守,两个男子却不可以,即便大萧也有男风之好,可是萧霁宁是皇帝——别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阮佳人和谭清萱叹着气离开。众人也纷纷退出正厅,到了最后,屋内只剩下了席书、穆奎和京渊等人。穆奎和席书看看萧霁宁脸色,又看看京将军瞧不出表情的脸庞,对视一眼后便也无声地退下,将正厅留给萧霁宁和京渊二人独处。萧霁宁低着头,默不作声。在片刻的寂静后,还是京渊先开了口:“宁宁。”而在他出声的瞬间,京渊看见萧霁宁眼前的桌布上忽然多了一块水印。作者有话要说:  京渊:我绿我自己。-第139章 “嗯?”萧霁宁握着茶杯, 抬起头来看京渊。“好好喝水,多大的人了。”京渊抬手帮萧霁宁擦了擦嘴, “怎么喝个水都能漏。”“哎呀, 我哪有心情好好喝。”萧霁宁直起身,方才脸上所表现出的失落气愤一扫而空,他揉了揉眼睛, “昨晚没睡好我眼睛好痛。”萧霁宁的眼睛还是赤红的,眼眶里盈着些水光,瞧着就跟他受了委屈要哭似的。不过萧霁宁觉得他是真受了委屈,屋里没有别人了,他便也不再掩饰, 直接去拉京渊的手问他:“我在想那个叫乔溪的宫女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在主卧屋里的时候, 你真的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吗?”萧霁宁觉得这不可能啊, 京渊武功那么高,柔封阁的主卧屋就那么点大,没理由里头藏了个人京渊一点动静都听不出来。然而京渊却肯定地告诉他:“没有,我若是能听出里面有人, 我绝不会让你进屋。”偏偏这点京渊也有些想不透,这世上他无法听到内息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死人, 二是武功比他还高的人。他在抱着萧霁宁回主卧屋的时候, 屋里没有一点人息,甚至连萧霁宁出声他赶进内屋后,在见到乔溪本人之前, 他都没能感到屋里还有她的存在。所以当时他只是一直站在萧霁宁身旁,没有任何动作,如果乔溪的武功真的比他还高,那一旦刺激她动手,他无法完全保证萧霁宁彻底安全,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根本看不出乔溪会武——习武之人走路的姿态,喘息的轻重都与常人不同。可是乔溪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个普通人。甚至连她走路时有些踉跄的样子,都确实是少女初经人事后才会有的模样。于是他只能按兵不动,让穆奎和席书进来把乔溪带下去。席书单论武功,也是一流的高手,但京渊观察后却发现,席书也与他一样都把乔溪看成了不会武的普通人,席书还不明白其中细节,所以他甚至都没怀疑一下乔溪。当然,这也有可能席书本就不是善于心机计谋之人的缘故。不论如何,乔溪都不能留下,不管她真实身份到底如何,现在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直接杀了便是——起码京渊一开始是这样打算的。可纯太后、丁淑雪和阮佳人谭清萱等人的出现,却让京渊彻底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怀疑萧霁宁身边的人出现了问题。现今在萧霁宁身边守着的只有三种人,一是他布下的暗卫,二是知晓他和萧霁宁关系的宫人,三是不知道的。昨日萧霁宁身边的人都走了,暗卫却没走,但是他们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竟就让乔溪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所有暗卫的眼皮子底下进了主卧屋,这实在匪夷所思。况且今早乔溪出现在柔封阁主卧屋的事,他早就让人封锁了消息,按理来说绝不可能走漏风声,但纯太后来的却比萧霁宁穿衣服还快,这就证明乔溪一定还有着外应的同党。那同党这是怕萧霁宁和京渊直接杀了乔溪,借太后的手逼他们让乔溪入宫。而这同党若是萧霁宁身边的宫人那还好处理,最怕的就是他布下的暗卫也有了问题。所以京渊才会抚着萧霁宁的脊背——在他背上写字告诉萧霁宁:丁淑雪要入宫,就让她入,如果乔溪的目的也是入宫,那就如她所愿。宫里的确不多两双吃饭的筷子,但是他需要时间来查清楚乔溪的来历,和她非要入宫的目的。谁知萧霁宁的反应也比京渊预想的要快,竟然连给丁淑雪的封号都想好了。想到这里,京渊也“委屈”上了:“你让她们入宫就是了,怎么还给丁淑雪封号?”“‘淑’字而已,从她名字里随便挑的一个。”萧霁宁解释道,“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叫我同意,我能让太后这么骑到我头上来吗?”“亏我前面还一直担心你多想……”萧霁宁小声念着。他前面犹豫着没有立刻下决定,也是因为担心乔溪真是个无辜受累的人,或许昨夜真有人潜入柔封阁对她做了什么,他不是不敢杀乔溪,只是不想错杀。纯太后他是纯粹懒得与她吵,他能容许纯太后老老实实做她的太后,可其他的事,纯太后就不该奢望了,他也不会允许。萧霁宁问京渊:“我是不是太宽容了,让他们觉得好像态度强硬一点,我就一定会同意似的。”京渊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俯下身,从背后抱住了萧霁宁,将下巴搭在萧霁宁的头顶,轻声问他:“你刚刚是不是难过了?” 第197章 可是京渊却说:“他什么都不会。”萧霁宁:“……”那这样的人待在他身边有什么用?为他挡剑吗?但这新太监人还在这里呢,萧霁宁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点面子, 选择相信京渊:“好吧,那他叫什么呀?”京渊道:“小祯子。”“小贞子?”“随便你怎么叫。”京渊又摆手, 让那个太监退下, “他不会在你身边待太久,等京钺的事解决后,他就会离开。”“好的。”萧霁宁没再深问下去。不过鏖战在即, 京渊的这个举措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因为当天夜里宫中就传来消息,京钺发动了兵变——驻北的二十万京军,他直接调离了一半。他知道萧霁宁不在皇宫里,便没有多费心力去占据皇宫,而是直接率十万兵朝骊山而来,还将四五六王爷的王妃都拘了,以此威胁他们杀了萧霁宁换人。只不过这几个王爷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京钺也知道这招对他们根本无用,他拘着几位王妃只是确保京中几个王爷王妃身后的势力暂时不敢有别的动静而已,毕竟这些王妃家世没一个简单的。就比如五王爷的王妃,她是纪老将军的女儿,虽然纪家不如京家,可纪家始终是有兵权在手。即便纪家麾下的军队不在京都,但兵变的消息一旦传出京都,纪家军便会领兵归京。留给京钺的时间不多。萧霁宁觉得,京钺至多只有十天,十天之内京钺要是杀不了他,待边境的军队回京之后,京钺必败无疑。所以即使京钺率兵将骊山层层围住时,萧霁宁也不是很慌。郦行宫背靠遥河,易守难攻,京钺就是在这围他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够攻下,更何况他只有十日时间。且入山之前,京渊便叫人在骊山山腰挖出防火渠,京钺哪怕是防火烧山,都伤不到郦行宫半分半毫。然而萧霁宁站在玉桂岛用望远镜朝山下望,大致看了一眼山脚驻守的军队,却发现京钺军队的士兵人数,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他到底有多少士兵?”萧霁宁将望远镜放下后蹙眉低语道,“我感觉不止十万。”“是不止十万。”京渊凝望着前方,告诉萧霁宁,“驻北京军二十万,十万他的人,十万我的人,可他也还有十万私兵。”萧霁宁听到这个数目失声道:“十万私兵?!”“是。”京渊看向萧霁宁,“甚至可能不止十万。”萧霁宁又道:“可你是骠骑将军,你还能调动二十万的宫中禁军。”“宫中禁军常年驻守京城,如何能与京钺的私兵相比?”京渊摇着头笑了笑,“而且禁军曾有徐君悔统领,其中到底还有多少徐氏逆党尚不可知,禁军之中到底有多少人听令于我,又有多少听令于……珍太妃,也不可知。”“……珍太妃?”萧霁宁不解地喃喃着。“宁宁。”京渊将萧霁宁手上的望远镜取下,轻声道,“云鸿帝留给珍太妃和七王爷的东西,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否则珍太妃手里没有一点实际的兵权,她是不敢谋划这么多的。而兵权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是斗争必胜的关键,有些精兵以一敌百,珍太妃哪怕只有两万这样的精兵效忠于她,也就够了。京渊道:“京钺到现在都没有攻山,他是在等我。”萧霁宁仰头望向京渊,问他道:“那你要去见他吗?”“不。”京渊缓缓勾起唇角,眼底满是阴鸷,“我要等他来见我。”京钺率兵驻在骊山脚下,围了整整两日,却始终都没有发起正面的进攻,和骊山行军的“小打小闹”倒是有过几场,不过都未占据上风。可就是这样的平静,反倒叫骊山行宫内弥漫起了一股叫人不安的气氛——当然,这些人特指纯太后和六王爷等人。京渊派来驻守在骊山的五万士兵都是京渊亲自挑选出来的,他们面对二十万敌兵都没乱了军心,这边郦行宫内天刚亮,六王爷就冲到摘星殿来了,说是要见萧霁宁。宫人们来禀后,萧霁宁同意了。六王爷刚刚露面,就指着站在萧霁宁身边的京渊道:“皇上啊皇上!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留着这个逆贼奸臣之子待在你的身边呢?”萧霁宁没想到,一向只会缩在四王爷、五王爷身后的六王爷这次居然是第一个站出来说京渊是逆臣之子的人,而且六王爷对他的称呼还改了,所以萧霁宁道:“六皇兄此刻倒是会喊朕‘皇上’了,听六皇兄喊朕“皇弟”喊久了,朕一时半会还有些不习惯呢。”六王爷见萧霁宁听了他的话后不为所动,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喝茶,脸上的急色更重了:“皇上!外头围山的人可是京钺啊,京渊是他的儿子,你……”“朕知道围山的人是谁。”萧霁宁打断六王爷的话,“那依六皇兄之见,朕该如何做?”六王爷焦急道:“你应该马上将京渊抓起,叫京钺离开,让我们回京啊!”京钺可是只有京渊这么一个儿子,只要将他的儿子抓起,京钺不就得听他们的话了吗?“六皇兄——”萧霁宁将茶杯放下,说道,“京渊是京钺之子不假,可京渊也是陪着朕长大的伴读啊,你还要知道,如今我们还能安稳待在郦行宫中,全靠着京将军的五万士兵守在行宫外。京将军若对朕有异心,今日早晨的太阳,你我还能见得着吗?”“这、这……”六王爷闻言就接不上话了,“可他们始终是父子。”“父子罢了。”萧霁宁起身,缓缓走到六王爷面前,“朕以为,皇兄和朕都生于皇室,应该最明白血缘这种事是靠不住的。”“再说即便他们是父子,那又如何?”萧霁宁和六王爷差不多高,但比他纤瘦许多。可是六王爷却发现,当萧霁宁站在他面前平视他时,他竟也有一丝退意。“朕是皇帝。”“京渊他先是臣,才是子。为臣,他该听朕的话,为子,他才需听京钺的话。朕既说了话,他又何须听京钺的?”“为人臣者,就该好好听话,京将军效忠于朕,能大义灭亲,此举叫朕钦佩,或许朕应当向他多学学才是。”萧霁宁直视着六王爷的眼睛,笑了笑,问六王爷道,“六王爷,你说,朕说的对吗?”六王爷不知为何,总感觉萧霁宁这些话话里有话——毕竟他虽是王爷,可说到底,他也是萧霁宁的臣子。更别说萧霁宁还夸赞京渊大义灭亲值得他学习,所以他也要大义灭亲了吗?而萧霁宁见六王爷这么快就不敢吱声了不禁有些无语,方才他觉得六王爷胆子变大了可真是个错得彻底的错觉。说不定这厮是听了四王爷或是五王爷的怂恿,才脑子发热过来找他的。 第199章 萧霁宁还在愣神时,就听京渊说:“所以我明日清晨,便会出战。”“那、那你……”萧霁宁喉结上下滚了滚,却还是不敢将那个问题出口。京渊低低地笑了一声,告诉萧霁宁:“我不会死的,京钺也不会想我死。”只是不会死,不代表你会没事。京钺他是不想杀你,因为杀了你,不足以泄他的愤。了这些话停在萧霁宁喉间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说:“那你要好好地回来,我等着你教我怎么回骂太后呢。”“好。”京渊笃声道,为了让萧霁宁放松些,他甚至还开玩笑道,“等我回来教你怎么做好一个不孝子。”萧霁宁低着头,声音闷闷地笑着:“嗯。”在第三日清晨时,珍太妃生辰当日,骊山禁卫军死守的防火渠防线,最终还是被京钺攻破了。纯太后瘫软在原地,被宫人们搀扶着,有些胆小的宫人甚至已经小声哭了出来。萧霁宁站在玉桂岛上,此时他无需靠望远镜,便能看到京钺的军队如同摧城黑云一般乌压压地朝郦行宫压来,他望着这一幕,眼里满是悲哀和伤痛。但那伤痛却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那些因为保护他们,而倒在京钺军队铁戈下的将士们。京渊拇指微动,缓缓摩挲着腰间的佩剑,而后对萧霁宁道:“宁宁,我要走了。”“好。”萧霁宁没有去看站在他身后的京渊,只是答应他道。“有人可能要杀你。”京渊也没有要求萧霁宁转身看看他,“但我没法留下来保护你的了。”他只是对萧霁宁说:“你要好好活着。”“我会的。”萧霁宁忍住没有转身去抱京渊,答应他,也是请求他道——“你也是。”第142章 京渊离开了摘星殿, 萧霁宁站在玉桂岛上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一个隐隐约约的黑色的背影。京渊在时, 众人心神不宁, 他走了,众人却更加惶恐难安。毕竟京渊若留下,起码京钺攻破郦行宫时他还能挡在前面, 现在他离开了,是死是活不可知,人们面对未知时总会更恐惧。不过恐惧的人里并不包括萧霁宁,京渊的离开反而叫他目露坚毅,不见一丝恐惧, 负手站在玉石栏杆处的帝王姿态,叫四、五王爷看向他时不禁都有一瞬的怔然。小蛋忽然开口, 问萧霁宁:“你不害怕吗?”“不害怕, 京渊答应了我会回来,他就一定会做到。”萧霁宁说,“就算他没回来,我也不怕, 不过就是死,我又不是没死过, 或许死了, 说不定我又能去另外的地方见他了呢?”小蛋赞同道:“你说的也对。”“所以我根本……”“有刺客!保护皇上——!”萧霁宁笑了笑,正想和小蛋接着说,穆奎尖利的大叫便打断了他的话。萧霁宁转身朝后看去, 却发现数十个蒙着脸看不清面容的刺客从摘星殿内冲出,提着剑就朝他袭来。摘星殿里怎么会有刺客?莫非那里也有密道?萧霁宁见状立刻皱紧双眉——他根本不会武功,就算他不惧死亡,但是他答应了京渊也要好好活着等他回来,于是萧霁宁立马侧身朝席书跑去。京渊一走,席书或许就是这里武功最高的人了,而除了席书和穆奎,其余人萧霁宁也都不会信任。事实也的确如此,有席书挡在前头,那些刺客一时半会儿难以接近萧霁宁身旁,驻守在郦行宫的禁卫军闻声也立刻围拢过来,将萧霁宁围在中央保护着。只不过萧霁宁站的位置靠近扶栏,那边只有纯太后珍太妃和萧霁宁的“后妃”们,其余人比如四、五、六王爷几位王爷都站在另一旁,由他们的亲信保护着。他们几个在看到刺客出现时也紧张了片刻,但是后来他们瞧着刺客似乎只是一心专注着要杀了萧霁宁,不是很看得上他们便稍稍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还觉得不当皇帝似乎也挺好的。当然,能当才是最好的。而他们要当皇帝,首先萧霁宁就得死,所以他们不在这时上去帮着刺客杀萧霁宁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让他们去救萧霁宁那是绝不可能的。于是几个王爷便指使着亲信赶紧保护着他们离开,生怕他们留下会耽误刺客杀萧霁宁。谁知他们刚刚转过身,那一群无法击败席书杀死萧霁宁的刺客便像是放弃了这次刺杀,直接转身——杀向四五六三个王爷。他们几个都被刺客突如其来的转变给弄懵了,愣了在原地直到自己的亲信一个个倒下,六王爷才猛然惊醒般连滚带爬地朝萧霁宁跑去,大喊道:“九皇弟,皇上!皇上——!救命啊!”萧霁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也装作听不懂六王爷的求助,不为所动。而席书方才一番血战,一人力敌数位刺客,就算不败,身上也已经挂了不少彩,若是刺客再围剿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现在刺客放弃了刺杀萧霁宁,叫他着实松了口气。只是萧霁宁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这些刺客心狠手辣,剑剑致命,没理由会因为没有办法攻破席书的保护而放弃杀他,除非……这些刺客突然转移刺杀对象,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而在这时,小蛋也忽然出声提醒萧霁宁,大叫道:“小心你身后——!”萧霁宁闻言瞳孔骤然缩紧,甚至不用小蛋提醒,他都能感觉到身后那股猛然爆发,朝他压来的杀意。萧霁宁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侧过身体,错身之际,他只听见耳畔划过破风的利响,余光间一道银光迅速闪过,切断他半截头发,剑刃所折射出的光芒逼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嗤——!”下一瞬,萧霁宁就听到利剑刺入皮肉的声音,温热的血液随之也溅射到他脸上,几滴则落入了他的眼里,将他的世界染成一片血红。但是萧霁宁却并未感到疼痛,因为乔溪挡在了他的身前。那柄剑直直插入乔溪的肩胛骨,随后再往上一拉,将剑拔出乔溪的身体,却几乎将乔溪的左臂直接砍断。乔溪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便呛着血瘫倒在地上,萧霁宁伸手下意识地想去扶她,却被席书拽着手腕猛然往后一扯,其力道之大,说是摔可能更贴近一些。 第201章 他嘴唇嗫嚅了两下, 双目盯着萧霁宁, 最后呕出一口血,对着萧霁宁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嗓音嘶哑道:“九弟……”“七皇兄……”萧霁宁也怔怔地望着他, 最后走到七王爷面前半跪下,抬手想要看看他肩上的伤口。“滚开!”然而珍太妃却将他一把推开,“你别碰我儿子!”七王爷赶忙去拉珍太妃,压着她的手摇头道:“母妃,算了吧。”“算了?”珍太妃猛地转头,“什么叫算了?”“你不懂,我们还没输……我们还没输……”珍太妃跌跌撞撞地朝扶栏处走了几步,遥遥望着郦行宫外。而在郦行宫外,两军阵前,京渊和京钺正面对而立。他们已战过数轮,两人身上都负了伤,可仍然未分出胜负——但之所以未分胜负,倒不是京渊打不过京钺,而是他并未下死手。只是他们的模样被外人看在眼里,更像是不死不休的宿敌,哪有半分父子亲情可言?京钺吐出一口血沫,面容阴鸷,笑道:“京渊啊京渊,我是你父亲,可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恨我。”“这话我倒是想问问你。”京渊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只是勾起唇角,反问京钺道,“你既是我父亲,又为何要如此待我。”“我待你不好吗?”京钺摊开双臂,扬声道,“你是我京钺的儿子,是大萧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儿子!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今日我兵变若成,我是皇帝,你是太子,我们可一同坐拥大萧江山!我待你到底哪里不好?!”“你待我好,便是要我服下谢皇恩!你待我好,便是要母亲终日折磨我!你待我好,便是在我面前杀了母亲!”京渊双目赤红,也厉声回喝京钺道,“你待我好,便是生出一个杂种,等着杀了我之后,用来延续你那可笑的血脉!”没人知道,其实在京渊还小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恨京钺,他只是奇怪。奇怪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端来毒药让他服下,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要他学着如何杀人,学一些他身为镇国大将军的儿子,根本就不需要学的一些东西。他若是学的不好了,或者是不想学,便会遭到母亲的痛斥和鞭挞,那时整个将军府中,只有京钺会对他好,会在他被母亲训斥后安慰他,给他玩具,或是点心。只是那些玩具和点心,他都没能碰过。后来,在他七岁生辰的时候,京钺告诉他,说他专门为他准备了一份生辰贺礼,他满心欢喜地和京钺一起进入内室,看到的却是被绑在受刑柱上的母亲。京钺对他说:“你从未杀过人,不过让你杀母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我也不会叫你做。”更叫京渊奇怪的是,他母亲是清醒的,她被京钺绑着也不求救,只是笑着望着他,直到被京钺折磨至死的最后一刻,她都没有发出过一声痛呼,只是望着他落了一滴泪。彼时,京钺则是拍着他的肩道:“你学着些,日后若有人再这样欺辱你,你必以此十倍奉还。她是你母亲,她既死,日后你便再无牵挂,世间唯有你我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京渊想了那么多年,他也想不透他母亲折磨苛责他,到底是因为恨他,还是因为听京钺的话才不得不如此;而她死前的那滴泪,又到底为她,为京钺,还是为他而流。京钺听着京渊的质问,只觉得万分好笑,仿佛根本无法理解京渊的感情,回他道:“谢皇恩只要你姓京,就不能不吃,你母亲那样折辱你,我替你杀了她,你难道不感激我吗?她可能对你有过一丁点的好?”“至于景祯——”京钺顿了顿话音,“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京渊笑了笑,面上又恢复平静,慢条斯理道:“早就知道了。”京钺叹气:“那你应该知道,景祯他一无是处,若不是你不听话,我何须用他?你才是我最重视的儿子。”“你这倒是实话,他就是个废物,除了给你传宗接代一无是处。”京渊冷冷笑着,“不过你也提醒了我,你要不要猜猜,我对你那没用的儿子做了什么?”京钺没有说话。“他现在在陛下面前,做一个小太监。”京渊哈哈大笑着,“御前太监啊,别的太监要爬到这个位置也不容易啊,我给了你儿子这么个好差事,你是不是该谢谢我啊?”京渊微微敛了脸上的笑,望着京钺道:“我们都是一家人,我们两个有的,弟弟他也不能少对吧?”京钺望着京渊,许久之后也笑道:“看来你我今日,必有一人要死在这里了。”“不。”京渊只是道,“我们谁都不会死。”“京钺,你要好好活着——”京渊握紧了手里的剑,畅快道:“看着我们京家断子绝孙。”而京渊这最后的话,也彻底逼怒了京钺,他不准备再与京渊对峙,欲命大军进攻郦行宫,杀了所有皇室的人。可就在这时,京钺忽然感觉脚下传来一阵有规律的震动——这种震感他很熟悉,那是大军举旗而来的征兆。京钺不敢置信地转身,便瞧见八王爷率领禁军朝他的军队冲来,将他的军阵打乱,京渊也在这时召令郦行宫禁卫军朝他杀来。他的军队鏖战数日,本就有些疲惫,如今又处于最不利战斗的山腰上,若援军只有十万还好,可八王爷身后跟来士兵,足近十五万。京钺的军队在这前后夹击之下,很快便溃不成军,功败垂成。京钺猛然转身,盯着京渊道:“你在和我拖延时间?”京渊眸光幽邃晦暗,脸上神色未变:“你迟迟不攻骊山,不也是在拖延时间吗?”摘星殿那日夜里出现的两个神秘人,一人是七王爷,另外一人京渊虽不知道他的身份,可他就不信那人和京钺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就那么肯定,你那小皇帝不会死?”“你要知道,我可是你儿子。”京渊道,“而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禁军,即天子之军。大萧太祖当年为防禁军统领自恃掌管禁军发动兵变,特铸一枚兵符,由皇帝保管。只要有此兵符,便可直接调动一半禁军,剩下一半禁军则继续由骠骑大将军统领,旁人若有骠骑将军令也可调动,此举也是为了提防有贼心之徒夺取兵符后意图生事。太祖如此苦心积虑,就是想保他大萧江山千秋万代。所以二十万禁军曾经虽然曾由徐君悔领兵,可徐君悔并没有兵符,他只有令牌。兵符在云鸿帝手里,后来被云鸿帝连同谢皇恩的解药一起交到了珍妃手里。再后来,那枚兵符,被珍太妃交给了七王爷。京渊手里的骠骑将军令,则被他交给了八王爷。待八王爷御马奔至京渊面前时,京渊已然将京钺活捉,以厚重的铁链与枷锁扣押在囚车之上。 第203章 “若不是父皇偏宠于我,大皇兄就不会死!是我逼死了他!”珍太妃闻言呼吸一窒——是了,若不是她的出现,宸妃生下的太子才应当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是她的出现逼死了宸妃,再后来她的儿子,又间接逼死了太子。“我不知道我今日救了九弟我会不会死,但我知道我不会后悔。”七王爷低下头,不愿再看珍太妃,他痴痴笑着,“你和我说,九弟他让我离京,是怕我在京中会使他帝位不稳,可是如果让我自己选择,我只想像三皇兄那样,今生今世都不愿再踏足京城一步。”“那我呢?”珍太妃终于跪下了,她跪在七王爷面前,“你对得起你大皇兄,对得起你九弟,那你对得起我吗?我汲汲营营那么多年,都是为了你。”“我都是为了你啊……”珍太妃是七王爷的生母,她这一跪,几乎就是把七王爷逼上了绝路。可七王爷还是不肯松口,他对着珍太妃深深叩拜,叩头之后便伏在地上,不肯起身。珍太妃泪涌如泉,连嘴唇都在发颤,只是她也不肯改口,对着京渊喊道:“京渊,你还在等什么!快杀了萧霁宁啊!”京渊闻言缓缓掀起眼皮,目光落向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萧霁宁。在场有些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比如八王爷,他见状立刻拨开禁卫军,走到他们面前不解道:“解药?什么解药?”京渊开口,淡声为八王爷解释道:“先皇为控制京家,曾命人研制了一种毒药,名为‘谢皇恩’,凡是京家人,皆身中此毒。”“而此等密辛,唯有登上帝位者,才会知晓。”说到这里,京渊的目光转向七王爷,七王爷却并未抬头。京渊笑了笑,说:“七王爷未登帝位便已知道了这个秘密,而谢皇恩的解药不在皇帝私库,竟在珍太妃手中,看来先皇对七王爷,当真是偏爱的狠。京钺待我若有云鸿帝三分,他与我又何尝会有今日之战?”八王爷听着京渊的话愣在了原地。难怪……难怪京家氏族并无什么人,难怪京渊和京钺明明是父子,却更像是不死不休的宿敌,整个京家就算在朝中如日中天,近乎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可不管是云鸿帝、二皇子还是再后来的四皇子都不曾忌惮过京家半分,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样。如果是常人,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利用,又被皇室以毒药威胁役使多年,恐怕这人定会恨极了亲父与皇室。可京渊却毫不避讳他中毒的事,还能将此事语气轻快,犹如谈笑一般道出,众人望着他脸上的笑容,只觉得遍体悚然,叫人不寒而栗。“哈哈哈!”珍太妃仰天笑着,“你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倒不如说说你们京家是如何中的这毒。”“的确,说来也是惭愧——”京渊唇角的笑容更深,开口道,“此毒并非云鸿帝亲赐,而是京钺为求荣耀向云鸿帝求的赏。京氏血脉薄稀,也不是因为谢皇恩,是京钺为打消云鸿帝对他私藏京氏血脉的担忧,亲手戮尽除他一脉的京氏族人。”“没错,这毒既是你京家所求,便与皇室毫无干系。”珍太妃催促京渊道,“今日只要你杀了萧霁宁,我便给你解药,放你自由,从此你京渊就不必再受皇室桎梏。”“自由?”京渊将这两个字放在唇齿间细细品味了一番。珍太妃说道:“是,这是萧霁宁给不了你的东西。”京渊渐渐敛了脸上的笑,而后抬手握住腰间的佩剑,将其缓缓抽出。七王爷听见剑出鞘的声响不禁睁大双目,随后立刻起身道:“不——!”“京将军,我母妃没有解药,解药在我手中,我把解药给你。”七王爷从腰间掏出一个蓝色布样的小锦袋,快步走到京渊面前道,拦住他道,“请你不要伤害我九弟。”七王爷虽然没有打开小锦袋,可是珍太妃看到那个锦袋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瞠目震惊地望向七王爷,似乎并不知道七王爷是何时拿到的解药,即便她很快就调整了神色,可她方才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七王爷说的话,有九成可能是真话。他手里那个蓝色的小锦袋,里面所装之物便是谢皇恩的解药。七王爷刚才被刺客伤的不轻,他肩上的伤因着突然起身的激烈动作被撕裂得更深,缓缓溢出鲜血。京渊的剑已出鞘,但是却还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七王爷见他不为所动,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所言,便咬牙道:“你们刚到郦行宫那日,出现在摘星殿热泉旁的‘野狼’便是我。”“京将军……”七王爷几乎都要落下泪来,“你知道的,那日你见过我,我没有说谎,这的确就是谢皇恩的解药。”“原来如此。”京渊挑了挑眉梢,将剑收回剑鞘,嗤道,“我说那‘野狼’身影为何瞧着眼熟,原来是七王爷你啊。”“逆子!”珍太妃闻言却冲上来,重重给了他一巴掌,“那日你回来根本就不是怕我担心,也不是怕我有事,你回来只是为了解药!”珍太妃这一巴掌用力极狠,七王爷唇角都被扇裂开来,他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下了,待耳鸣过后,他睁开眼睛将月霜剑举到自己颈间,眼里终于滑下泪来:“母妃,你若觉得我对不起您,那今日过后,我便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您的养育之恩,儿臣来世再报,只求您不要一错再错!”珍太妃望着他接连摇头,她不理解七王爷的心,就如同七王爷无法劝说她一般,最后恸哭着大道:“那你就还啊!”“你死了——”“我此生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第145章 所谓杀人诛心, 想来不过如此吧。萧霁宁不是七王爷,可他听着珍太妃说的那几句话, 还是无法控制地有种心窒的感觉。因此他几乎无法想象, 听见珍太妃亲口对自己说这些话的七王爷又会是怎样的感受。纯太后和他关系这样糟糕,但纯太后也没对他说过如此心狠的话。纯太妃也明白以他们两人之间那样浅薄的母子情谊,她说那样的话只会激怒萧霁宁, 并不能为自己带来任何好处。然而萧霁宁知道,七王爷和珍太妃与他和纯太后是不一样。他与纯太后并没有“亲情”可言,所以不管纯太后说怎样的话,他都不会为其而感到心痛。而七王爷与珍太妃间的亲情羁绊,绝对远胜于与他或是八王爷的, 但越是这样,便越能显得七王爷背叛珍太妃出手救下他那份情谊的珍贵。“珍太妃——”见七王爷握着月霜剑的手颤得厉害, 萧霁宁怕七王爷真的做出什么难以回头的事, 便转身面向珍太妃,开口问她:“皇位于你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珍太妃见萧霁宁竟然能够云淡风轻地问她这样的问题,脸上的泪也未擦去, 冷笑着反问他:“对你来说难道就不重要吗?”萧霁宁没有丝毫犹豫,轻描淡写道:“不重要。”“那是因为你坐在这个位置上!”珍太妃双目含泪, 只是这世上会觉得她这般模样楚楚可怜的人已经死了, “你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所以你才觉得它不重要!” 第205章 他把解药偷偷地交给了萧霁宁。就在萧霁宁扶他起来的时候,偷偷塞进萧霁宁的袖袋里了。当时七王爷给他塞解药时,萧霁宁虽然也察觉到了七王爷的小动作,可他当时不好掏口袋细看七王爷到底给他塞了什么,只能在事情大多都尘埃落定,他和京渊一同坐上了会京城的宫车后,他才有空翻看。待小锦袋的蓝映入萧霁宁眼里时,他才恍然:“诶,七皇兄把谢皇恩的解药给了我吗?”萧霁宁将小锦袋的束口打开,倒出里头那颗圆滚金胖的解药,献宝似的递到京渊面前,道:“京将军,你快看!”第146章 “看到了。”京渊像是很勉强地掀了掀眼皮, 瞥了一眼后便重新低下头,给自己手臂的伤处上药。萧霁宁见京渊面色平静, 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 不禁问他:“京将军,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激动?”“呵,七王爷言而无信, 出尔反尔。”萧霁宁要反应,京渊就给他反应,只不过京渊的反应是冷冷的一声嗤笑,“说好给我的解药,怎么转眼就到了你手中?要是我真和他拿解药, 我倒想看看他能拿出来什么。”七王爷之所以会这么做也不难理解,京渊说他出尔反尔, 七王爷又何尝不是担心京渊一旦拿到了解药便会翻脸不认人, 如今京钺兵变失败,待京渊将禁军和驻北京军整合之后,京中便再无人能压制京渊。七王爷偷偷将解药藏下,又交给萧霁宁, 就是希望萧霁宁还能有一个制衡京渊的筹码。只不过萧霁宁“制衡”京渊,根本就不需要谢皇恩。但京渊现在脸色不好看, 萧霁宁得哄他道:“到我手里, 不就等于到你手里了吗?”京渊对此不置可否,又是一声冷笑。“我瞧着京将军你好像不太高兴?”萧霁宁偏偏头,朝京渊坐得更近了些。可惜萧霁宁的投怀送抱并没有让京渊眉头舒展, 他听了萧霁宁的话后只是反问萧霁宁:“我知陛下心意,那陛下可知微臣的心意?若你知道,便不必再多言。”萧霁宁:“……”好了,他已经知道京渊到底在气什么了。而京渊见萧霁宁说不出话,嗤道:“看来陛下是不知道了。”“我知道我知道。”萧霁宁赶紧取来一旁止血的凝膏,轻轻地给京渊涂药,还向他保证,“我以后绝不会再与除你以外的人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京渊挑眉:“陛下爱说什么是陛下的自由。”萧霁宁实在没辙,便把谢皇恩的解药塞回小锦袋中,又佯装“偷偷地”塞到京渊胸前的衣袋里——虽然京渊身上的毒解了,可是京钺还没有啊,萧霁宁觉着京渊要谢皇恩的解药肯定还有用,便给他了。而他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京渊,不过萧霁宁要的就是瞒不住。他对京渊说:“人家好歹是我七皇兄,唉,珍太妃一事过后,七皇兄不知要多伤心……你是我喜欢的人,也是七皇兄的亲人呀,所以多担待他一些呀。”“我待他还不够好?”京渊听着萧霁宁这蹩脚劝和的话,没忍住笑了,闻言睨了萧霁宁一眼说,“也就比你只差一点了。”萧霁宁望着京渊唇角的笑,回忆着先前在玉桂岛上那叫人心惊胆战的刺杀,又细细琢磨着京渊的话,须臾后忽然问他:“京将军,你离开后,在玉桂岛上,你有派人在暗中保护着我的吧?”“有啊,小祯子不就是吗?”京渊没有看他,漫不经心道。“只不过京钺太过心狠手辣,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我也没辙。”小祯子的身份,在他撕下人皮面具面具的那一刹,萧霁宁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毕竟京渊也与他说过京钺还有另外一个儿子,而京渊现在所言,无疑是坐实了他的身份。想到这里,萧霁宁不禁道:“啊,那他不会真的成了太监吧?”“好歹也点血缘关系。”京渊说,“我还不至于那么心狠手辣,让他不能人道。”萧霁宁假装信了京渊的话。他觉得京渊一定对景祯做了点什么的,但那和他无关,所以他没有多问,而且他要问的也不是关于景祯的事。“京将军你不要转移话题,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的。”萧霁宁扒着京渊问,“你怎么可能就派一个那么没用的人来保护我?要不是我七皇兄忽然跑出来救我,我可能就已经没了!”京渊任由萧霁宁晃着他,毫无诚意地道歉,语气敷衍说:“是是是,都怪微臣,让陛下受惊了。所以往后还是只由微臣来保护陛下就够了。”萧霁宁闻言瞪他,只是瞪完之后还是忍不住扑过去,小心避开京渊身上的伤口抱住他,轻声道:“好。”还有一句谢谢,萧霁宁没有说出口。他想谢京渊机关算尽,费尽心思,只为成全他和七王爷的兄弟情谊。就算京渊不愿直说,萧霁宁也知道在玉桂岛上他是绝不会死的——哪怕七王爷最终没有救他,也会有别人来救他。京渊这样人,绝不做无把握之事,也绝不可能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景祯来保护他,他留景祯在玉桂岛肯定还有别的用处,而玉桂岛上,京渊也必定还派了其他的暗卫守在旁边,以防他出现意外。那些暗卫迟迟不出现,便是在等七王爷出现救他。京渊知道的,知道他不愿让七王爷死。所以京渊这么做,只是为了给七王爷一个救他的机会,也是为了给他一个名正言顺放过七王爷的理由。珍太妃欲逼七王爷谋反一事见者甚多,不可能全部瞒下,他又轻描淡写地放过七王爷与珍太妃,朝中必然有人非议,可只要七王爷在刺客出现时救下他,便有了护驾之功——为了救他,七王爷还与珍太妃决裂,此情此义叫人赞叹,哪能再重罚七王爷呢?京渊身上还有伤,萧霁宁也不敢抱他太久,片刻后就松开了手。而萧霁宁才刚刚离开京渊的怀抱,宫车外穆奎就端着些药膳小食过来了。穆奎进宫车后发现京渊和萧霁宁都规规矩矩的坐着还有些发愣,怔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让跟在他身后的宫女们给萧霁宁上菜,换新茶。他们离京城还有段路程,目前也只能在宫车里将就着吃了。往日一般都是穆奎和席书一起伺候他的,可现下只有穆奎一人,想起席书为了保护他而受的伤,萧霁宁便问穆奎道:“穆奎,席书怎么样了?”穆奎回萧霁宁道:“皇上,江大夫给席书看过了,说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内脏,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请您无需担心。”江云哲的医术萧霁宁还是相信的,他既然这么说,那肯定会保住席书的。 第207章 萧霁宁看着他脸上的笑,心中虽还有着震撼和些许惘然,却也严肃不起来了,和他开玩笑道:“倒也没有,我也很厉害啊。”京渊轻嗤一声,抬手抚着萧霁宁的侧脸,最后抱着他的后脑靠近自己,用唇在他额上碰了碰,说:“宁宁,你错了,我不适合做皇帝,我眼里没有天下万民,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你七皇兄,也不如你。”“我眼界太小,眼里看不进大萧江山,只容得下你。”萧霁宁抿着唇角,抬手攥着京渊的衣襟,小声道:“我也是。”结果两个眼里都看不进大萧江山的人最后都回了大萧皇宫,进了大萧江山主人才能住的金龙殿。郦行宫兵变一事虽已平息,可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比如京钺要如何处置,萧霁宁许诺给七王爷的封地,比如新进宫的两个妃子,还有乔溪为救萧霁宁而负伤的诸多事物。京钺兵变意图篡位,这种放别人身上都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但到了京钺身上,就有个很棘手的问题——捉拿他的人是京渊。非支持萧霁宁一党的大臣肯定是希望萧霁宁能够重罚京家的,最好连京渊也一块罚了,毕竟比起京钺,京渊看上去似乎要更危险些才是。最后还是温榆提出了个解决的法子:削了京钺的爵位并斩首示众,京夫人剥夺诰命之身,京家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入仕——包括京渊。也就是说,除了京渊还能继续任职官位以外,包括他的儿子,他的孙子,都不能入仕。古人讲究的是子子孙孙共享荣华,而这样的惩罚已经可以说是极重了,就算萧霁宁知道京渊和他在一起后不可能会再有什么子孙了,可他还是不忍心。结果反倒是京渊对这个结果万分满意,萧霁宁不允,他还特地找了萧霁宁说他就要这个惩罚。萧霁宁都有些搞不懂京渊了。但是京渊却和他说了一句话:“京家这一代便会亡,哪来什么子子孙孙?”说完之后,京渊见萧霁宁脸色有些不对,便转移话题道:“我要去劫狱。”京渊不想深入说清的事,他向来都是会以棱模两可的回答应对,或是最直接岔开不再讨论,萧霁宁见状便知道京渊是不想再说这件事了,也不欲让他知道,所以萧霁宁便不再多问。正如他不会将自己究竟从何出来的秘密告诉京渊一样,京渊也该是有自己的一些小秘密的。他只是顺着京渊的话佯装生气,和他道:“京将军,你听听自己说的叫什么话?你和朕说这种话合适吗?”“那陛下就当没听到吧。”京渊笑道,“微臣也会装作不知道您和丽夫人的事的。”萧霁宁辩解道:“我和她能有什么事呀?”丽夫人就是乔溪,不论京渊和萧霁宁如何怀疑她的身份,明面上她都是救驾有功,得论功行赏才行。萧霁宁不想赏她太多,于是只给了一个“丽”的封号,后再赏了些珠宝玉器。乔溪入了宫后也不知是忙于养伤,还是别的什么,倒是都没在萧霁宁面前晃悠。在萧霁宁面前上下蹿跳的是纯太后和淑婕妤。淑婕妤闹小脾气当然是因为她仗着自己是萧霁宁表妹,却是宫中位分最低的妃子一事而不满,而她就算入了宫,萧霁宁却连到她宫里坐坐都不会,这婕妤当得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丁淑雪身处于华屋之中也依旧笑不出来。按理来说,当时在郦行宫那样为她撑腰的姑母纯太后现在也会帮着她些的。但是很不凑巧,如今纯太后闹腾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珍太妃。萧霁宁说到做到,他真的给七王爷指了一块封地,就是江南旁边的怀宁州。怀宁州虽不如江南那般富饶,甚至有些穷困,可那也是块好地方,风调雨顺从未有过什么天灾,怀宁州之所以穷困,是因为先前那的县令是个贪官,贪了怀宁州百姓们的税,七王爷和八王爷巡视到那时已将那贪官绳之以法了。所以如今怀宁州想要富饶起来,只是时间问题。最主要这块地是七王爷向萧霁宁求的,他求,萧霁宁竟然就给了,可谓是百依百顺。而珍太妃也参与了郦行宫兵变一事,萧霁宁居然只是将她贬为庶人,永世不可归京,死后不可葬入皇陵罢了,这样的惩罚在纯太后看来,就和没罚没什么两样。凭什么她受了那么大的罪,珍太妃却屁事没有?所以她就闹,非要萧霁宁重罚珍太妃才甘心。谁知她才闹了一天,萧霁宁就以太后受惊过度有了癔症,需要静心休养不再见她了,萧霁宁为了堵住她又以“不孝”的罪名来说他,特派神医江云哲来给她“医治”。纯太后一日三顿一连喝了七八日的苦黄连浓药汁,终于受不住了,只能开始装乖,等着江云哲说她病好可以活动了,才能再见萧霁宁。风水轮流转,当年萧霁宁装乖,如今变成了她。不管她高不高兴,反正萧霁宁很是舒心,半个月过后终于肯去瞧瞧他的老母亲了。作者有话要说:  大boss怎么会是京渊!你们怎么肥四?第148章 萧霁宁会忽然想去看看纯太后, 主要还是在宫里待的无聊了,想去纯太后那里看看戏——否则他何必多加宽容留珍太妃一命?原因之一当然是因为七王爷, 不论珍太妃做了什么, 他若杀了珍太妃,和七王爷终究是再难如初,而他只要留珍太妃一命, 不管他做出怎样的惩罚,七王爷都不会提半句话的意见。只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珍太妃如果真的死了,岂不是遂了纯太后的愿?珍太妃不死,活着就是哽在纯太后喉咙里的一块石子, 叫她终身寝食不顺。而他萧霁宁只要好好的活着,在这个皇位上安安稳稳地坐着, 对珍太妃来说, 便是最大的折磨。如此双赢的事,萧霁宁怎么会放过?因此这日在去寿康宫时,萧霁宁还特地带上了一封信——那是七王爷给他写的信。在寿康宫落座后,萧霁宁还特地将那封放在手边显眼的地方, 才开始与纯太后说话:“半月不见,也不知太后的癔症好些了没有?”萧霁宁不开口还好, 就算穿着龙袍也只让人觉得他是个仁君, 可是现在也不知和谁学的,蔫坏蔫坏的,刚出声说了一句话就差点气得纯太后本性暴露——什么叫她的癔症好了没有?她到底有没有癔症萧霁宁不清楚吗?纯太后耐着性子和萧霁宁说话:“哀家身体如何, 还不都是看皇帝你的意思吗?”“太后这叫什么话?”萧霁宁与她打太极道,“朕又不是太医,还能控制太后的健康不成吗?”“得了,这些虚话就不必说了。”纯太后明白耍嘴皮她不一定说得过萧霁宁,便直白道,“只要皇帝做了一件事,哀家便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朕知道太后要说什么,太后是担心珍太妃吧?”萧霁宁抖开他手里的信道,“正巧,七皇兄来信了,他在信中说,他在封地过的很好,珍太妃在那边住的也还习惯。您就不用记挂他们了。” 第209章 “那奴婢去给皇上您准备衣裳和钱币。”穆奎无奈,只能道。“去吧。”能出宫萧霁宁就很高兴了,哪管得了这么多。半个时辰后,萧霁宁就坐着宫车朝皇宫正门而去,到了正门后,还会有禁军给他更换一辆更低调些的马车,方便他上街游玩。路上,萧霁宁问江云哲道:“江大夫,你知道京将军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吗?我都经常找不到他的人。”第149章 倒不是说京渊夜不归宿什么的。相反, 京渊每天夜里都会“乖乖”地回金龙殿找萧霁宁,但是白天就时常见不着他的踪影了。于是萧霁宁就想试试能不能从江云哲这里问出些什么来。“这草民就不清楚了, 草民哪敢窥探京将军的行踪啊。”可是江云哲却说他不知道。究竟他是真的不敢窥探京渊的行踪, 还是知道了也不敢说出来萧霁宁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问不出什么,萧霁宁就也不再多问。他只是掀起车帘朝窗外人群熙攘的长街望了一眼,随后闲聊似的和江云哲道:“江大夫, 你会武功吗?”“不会啊。”江云哲明白萧霁宁大概是想问他会不会武,若不会,京渊怎么会让他来保护他,所以江云哲为萧霁宁解释道,“但是草民会用毒, 还有轻功学的也不错。”萧霁宁闻言顿时了然:“噢,那我明白了, 难怪你在宫里来去自如。”江云哲“嘿嘿”的干笑两声, 没敢搭腔。萧霁宁和江云哲聊天时,手依旧搭在马车的床帘上没有放下,结果就在他转头和江云哲说了句话的功夫里,萧霁宁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人轻轻地蹭了一下。萧霁宁被这触感吓了一跳, 他倏地缩回手朝车窗外看去,却什么也没瞧见, 只依稀听见两个正面走来的男子嘴里嘀咕着:“你听说了吗?松竹馆今日有花魁比赛……”江云哲也被萧霁宁的举动给惊到了, 询问萧霁宁道:“齐公子,怎么了吗?”在宫外,萧霁宁向来都是让人称呼他为齐公子的。这几日他被人刺杀杀够了, 所以萧霁宁格外小心,他将自己被碰到的左手放的远远的,望着手背蹙眉道:“我的手背刚刚好像被人碰了下。”江云哲收起嬉笑,神情严肃了些道:“可否让草民看看?”萧霁宁把那只被碰到的手递到江云哲面前,江云哲低头看了许久,又用食指摸了下,而后放到自己鼻尖细嗅:“没有毒,好像是种香料。”“真的吗?香料?”萧霁宁闻言也想低头闻闻。江云哲见状赶紧拦住萧霁宁:“公子使不得啊!”说完江云哲怕萧霁宁真的去闻,赶紧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方帕递给萧霁宁,让他擦手:“这香料虽然无毒,但有致幻的效果,草民百毒不侵所以不惧这种香料,齐公子您还是别碰为妙。”就算不是毒,那也是有人蓄意要对付他。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旁人的手背若是被碰了下,就算当时没有在意,可难保这人过会儿不会用手摸摸自己的脸,届时必然会闻见香料。萧霁宁用方帕擦着手背时,不禁开始思考自己今日出宫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但他还是不得不来。因为这几日他老是做梦,梦到一个地方,可萧霁宁也不知道那地方是哪,所以今日才想出宫看看。恰好这时为他们赶车的马夫也掀开了车帘,问萧霁宁道:“齐公子,已经到麓水口了,咱们还要往前走吗?您要去哪啊?”萧霁宁抻着脖子看了眼外头的景致,想着梦境里的路径,就开口问马夫:“杨师傅,顺着前面那条护城河,一直往右走是什么地方?”马夫闻言呆愣了一瞬,回答也是支支吾吾地:“是、是……乐涯街。”“行,那就去那。”萧霁宁闻言也没多想,随手将门帘放下一锤定音道。然而等萧霁宁坐回原位后,就发现江云哲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他。“江大夫,怎么了?”萧霁宁很奇怪,“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江云哲犹豫道:“齐公子,您去乐涯街……不是太好吧?”萧霁宁更困惑了,反问江云哲道:“乐涯街哪里不好,我去不得吗?”说实话,萧霁宁和京渊的真正关系江云哲是知晓一二的,毕竟萧霁宁每次用的药,都是京渊来和他拿的,还根据萧霁宁用后的反馈屡次来找他要求改进,他能不知道吗?结果现在萧霁宁却要去乐涯街,他要是不加以劝阻,等京渊发现了那还了得?而另一边,“乐涯街”这三个字从马夫嘴里说出来时,萧霁宁也觉得甚是熟悉,好像他在哪里听过似的。萧霁宁仔细一回想,恍然大悟道:“啊,是花街!”“对对对,就是花街。”江云哲还在想要如何和萧霁宁解释呢,听见萧霁宁自己弄明白了那是个什么地方后顿时松了口气,打算劝萧霁宁不要去那种下九流之地,“正因如此,那种肮脏下流的地方怎配……”可是他话还没有讲完,萧霁宁就继续道:“那个地方京渊去过,他还和我说了,我就说这地名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江云哲:“……”行吧,他也不是很看得懂这一对人了。“京渊上次去,他和我说是去看望他远方一个亲戚哥哥的。”萧霁宁挑高眉梢,“现在想来,他那什么远方亲戚哥哥,就是景祯吧?”京渊还和他说是什么小祯子。萧霁宁问江云哲:“江大夫你,你知道景祯吗?”“知道,他来我药店治过花柳病,就上个月的事,才治好没多久呢。”江云哲刚说完,发觉萧霁宁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就立刻道,“不是我治的,是我徒弟治的。”同时,江云哲还在孜孜不倦地劝说萧霁宁:“齐公子,他的花柳病就是在乐涯街的松竹馆染上的,所以您千万不能去……”只可惜萧霁宁还是不听他的劝,还直接掀起了车帘对马夫道:“杨师傅,我要去松竹馆。” 第211章 “真的?”萧霁宁双目微睁,难以相信地望着京渊——平日里他连阮佳人和谭清萱这对鸯鸯多看两眼京渊都会生气,今日怎会如此大度?萧霁宁将信将疑,还觉得里面有诈。但是京渊面色如常,真就带着他进了松竹馆,还朝着里头观赏位置最好的包间走去。而进了松竹馆后,萧霁宁觉得他每一步都像是在走绳索,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好不容易挨到进了包间,萧霁宁才发现里头的主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眉眼和京渊有六七分相似,却不如京渊看上去那样冷凛漠然,只能让人认出他和京渊约莫是有些血缘关系罢了。虽然他的脸已经不是当初在郦行宫的那张脸了,可是见到此人,萧霁宁还是忍不住叫他道:“小祯子?”景祯大概是被京渊用特别手段招待过的,虽然不是真的太监,但那几日在郦行宫服侍萧霁宁各种规矩也是有模有样,叫人挑不出差错,现在听见萧霁宁叫他,居然也习惯性地应道:“诶,皇上,奴婢在。”回答完之后景祯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小祯子了。只是皇上还是得拜见的,更别提皇上身边还站着个京渊。于是景祯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给萧霁宁和京渊让出主位,站得笔直老实道:“皇上,大哥。”“这是宫外,叫我齐公子就行了。”萧霁宁倒不是不在意这些虚礼。而京渊都没理景祯,他抬手叫包间里原本就在着的侍从给萧霁宁换了张舒适柔软的椅子,让萧霁宁在主位坐下后自己才坐下。景祯看着京渊对萧霁宁这无微不至地照顾心里是啧啧感叹,觉着就算没有谢皇恩,他们京家绝后也是迟早的事——毕竟一个断袖,一个得花柳。回想起自己曾经的花柳病,景祯还发现跟着京渊和萧霁宁来的还有一人,景祯高兴地和他打招呼:“江大夫,真巧,您也来看花魁大赛的吗?”“没有没有,我怎会来这种地方?”江云哲很注重自己的清誉,摇着头风轻云淡笑道,“我只是在为京将军效力罢了。”简而言之,我乃是不得已才来的。“原来如此,我还一直想找机会谢谢您呢,您医术真是好,多亏了您。”景祯“哦”了一声,万分感激道,“我的花柳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江云哲:“……”烦死了,要不是京渊要他这亲戚活着,他早就一毒药弄死他了。萧霁宁忍住笑,为了给江大夫保持最后一点颜面。不过说实话他也没功夫去管江云哲,他现在正忙着盯京渊呢——来包间的一路上,京渊都没和他说话,萧霁宁担心他已经生气了,就想和他聊两句试探下他的语气,所以萧霁宁问他:“京将军呀,你既然是来松竹馆调查的,怎么不留着看完再回去呢?”“其一,我留了人在这替我看,他们回去后会复述给我。”京渊抬了抬下巴,指向屋里几个侍从打扮的人道,“其二,这里脂粉气息太重,我不喜欢;其三,我怕在这里待久了,身上沾道了些味道,回去被某人的狗鼻子闻出。”京渊说这话可不是毫无缘由的,毕竟萧霁宁以前就闻见过他来乐涯街沾上了脂粉味。所以萧霁宁听了京渊的话也不敢反驳,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低头继续默默地欣赏底下舞女们的表演。结果谁也没想到的是,景祯居然开口了,他问京渊:“大哥,你骂皇帝是狗?”京渊沉默了一瞬,否认道:“我没骂。”景祯很坚持:“我听见了。”“那只是比喻。”“那你也还是骂了。”“……”京渊懒得再说,侧头对侍从直接道:“给他换个房间去看。”萧霁宁第一次见京渊和他以外的人讲这么多话,还被对方杠得无法接话,不禁乐了,挥手大度道:“没事没事,一起看一起看。”京渊闻言转头轻飘飘地瞥了萧霁宁一眼,萧霁宁便像是被掐住了脖颈的鸡崽一般不啃声了。不过到底京渊没反驳萧霁宁的话,所以侍从们也没带着景祯离开。而松竹馆的表演,也在这时进行到了重头戏环节——今日争夺松竹馆花魁之位的十位清倌,出场了。而松竹馆不愧是乐涯街最大的青楼。十位清倌拽着纱绸,宛如九天神女一般从楼顶中空的屋檐上旋身而下,翩翩香气馥郁的花瓣也随着她们的身姿翩跹而落,丝竹管弦乐声为伴,其景甚美。她们各着不同颜色的衣裳,以便客人们辨认她们。出场过后,她们便绕着花台而坐,依次走至花台中央展示自己最拿手的才艺。今日每一个踏进松竹馆的客人,都会被发一支金枝,供客人们在几位清倌表演结束后抛至她们脚下,届时谁脚下的金枝最多,谁便是今日的花魁。不得不说,这些清倌们也与其他庸脂俗粉不同,哪怕是一开始说只是来这为京渊效命的江云哲,看到后面也有些入迷了。景祯更不用说,他甚至都没管自己还没好的身体,直接端了把椅子坐到包间窗旁,只为看得更清楚些。京渊也看得认真,只是他看这些女人时,眉头始终是紧皱的。至于萧霁宁,他毕竟不是古代人,现代他可是去参加过奥运会的,奥运会开幕式的那些表演可比这些清倌精彩多了,清倌们比来比去,不过也是唱歌抚琴奏筝,吹笛品箫弹琵琶,所以他看的多觉得新奇罢了。直到最后一人出场时,他才真正的震然了一把。松竹馆最后出场的那位清倌,身穿一身深黑衣裳,乍一看还有些像大萧将士的玄色战袍,而乌发则高竖成一股梳于脑后,脸上略施薄黛,唯独一双唇口脂点的殷红。她的表演也不似其他清倌,是些柔软的风雅事。她表演的是一段刀马旦。刀马旦不同于其他戏,因其主角都是可提刀骑马,上战杀敌的女人,故而表演最讲究的就是“气势”二字,但若非习武之人,舞剑时是没有那样的气势和力道的,很少有女子能够唱好,所以刀马旦常由男子来唱。按理来说没有男子会喜欢这样舞刀弄剑的女子,可奈何这女子只是气势凛然,面容却柔美娇怜,眉头轻蹙的模样只叫人心软于她的坚毅。她手中所持长枪在最后重重一劈时被折断,弹起的枪头将她束发的红色发带斩断,那如瀑的青丝也随之倾下,在夜风中轻轻翻舞。她垂着脑袋,眼睫半阖,最后一滴泪随着眼眶滑落,滴在折断的枪头上。 第213章 而“顺六爷”此人的大名,松竹馆的嫖客们熟悉,萧霁宁也认识——六王爷姓萧,从“霁”字辈,名叫霁顺。萧霁宁闻言更加不服了,放下茶杯皱眉道:“六王爷怎么如此有钱?”景祯摆摆手道:“也就五万两罢了,不过是我大哥给我的两年零花罢了。”京渊冷笑:“那你怎么不继续加钱?”“我倒是想,但我不敢和六王爷作对啊。”景祯偷偷觑着京渊,暗示他道,“除非……”有京渊给他撑腰。对于景祯的心思,京渊只回以嘲讽地一声笑:“呵呵。”可是说实话,松竹馆里敢和皇室作对的没几个人,就算这里藏龙卧虎真有手里权势不亚于六王爷,可以与他作对的人,那人也不会出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六王爷这样,能豁得出脸皮以常居青楼为荣的。眼看六王爷就要得到与他三三姑娘共乘画舫游玩七日的机会了,景祯也酸得不行:“怎么他就没得花柳病呢?”萧霁宁:“……”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只不过景祯没能酸太久,徐玖卿就自己开口了:“旁人就算出十两银子,我都愿意陪他共乘画舫,但皇室中人,十万两我也不陪。”徐玖卿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堂内一片哗然。六王爷身边的太监叱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样的贱婢,也配十万两吗?”徐玖卿耳力极好,那太监说了这么一串话,早已暴露了他们房间的位置,于是徐玖卿仰起头,笑了一声冷下面容,凛然道:“那他就配吗?”松竹馆的花老鸨怕得罪六王爷,她也没想到这位新花魁脾性居然如此之傲,赶紧上前轻轻拍了下徐玖卿的手背,急急劝道:“人家可是王爷,是皇室的人。”徐玖卿不肯低头,依旧傲然道:“说的就是皇室之人。”太监大怒:“你——”但他话还没说完,六王爷就开腔了,他甚至还走到包间窗户那,拉开床帘居高临下望着徐玖卿,笑着威胁她道:“没事,就冲着那首《沙场悲》,三三姑娘,这十万两,你值!”看来六王爷也知道徐玖卿的身份,否则他不会说这样的话。而徐玖卿约莫是怕六王爷当众说出她的身份折辱于她,折辱徐家名声,她赤红着双目嘴唇嗫嚅许久,终究是没再说话。闻言,萧霁宁不禁道:“真贱。”“对,就是贱!”景祯狐藉虎威,仗着萧霁宁张口骂人了,他便也跟着一块骂,也不知是发自内心,还是为了拍萧霁宁的马屁。不过但凡是知道徐玖卿的身份的人,都会觉得六王爷此举过了。毕竟知道内情的人都明了,是二皇子先辜负了她姐姐,又害她徐家近乎灭门,要是这样徐玖卿都不恨皇室人那才叫没理了,而徐玖卿这样人,恐怕也是真的亟需银钱,才会来到松竹馆当清倌。只可惜徐氏百年将家,一心为国,最后竟落到这样的地步。“我看不下去了。”景祯一捋袖子,准备抬手叫价。江云哲拦住他:“你不是没钱吗?”景祯言之凿凿:“先和京将军借着。”京渊淡声提醒他:“你刚刚那四万五千两零花钱也是先借着的。”“大哥。”景祯苦口婆心,皱眉悲切道,“此时非彼当时啊。”京渊一勾唇,却笑了,举起茶杯轻抿一口,好整以暇道:“再看看吧。”景祯求助京渊无门,便转头看向江云哲。江云哲立马抬手,欣赏徐玖卿归欣赏,但是自己的清誉更重要:“在下不过一届贫民大夫,没钱,也不会为青楼女子花钱。”景祯没辙,只能看向屋里的最后一人。萧霁宁对上景祯的视线后,便反问他:“你看我做什么?”朕也没钱啊!第152章 很多人以为, 当上了皇帝便坐拥天下,天下都是他的, 他还能没有钱吗?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的。皇帝看似权大势大, 其实也有很多限制。皇帝的“钱”,分为国库和私库,国库是户部在管, 用以维持皇室朝政开支,皇帝想染指国库那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个皇帝是个昏君。至于私库,那就是皇帝自己的私房钱了。只是私库的大范畴之下,也分着一个“公库”, 那里头都是历朝历代的皇帝留下来的“宝物”,只不过大多都是是字画珠宝啥的, 银票和金银就别想了。以往的皇帝, 都是死了才会换下一个人来当,这个“公库”里头的东西便会留给下一任皇帝,偏偏萧霁宁前头的四王爷根本就没死,他退位前捞走了不知多少好东西, 公库到萧霁宁手里时已经没有什么了。而萧霁宁自己的私库呢?首先,他一开始根本就没想过要自己当皇帝, 自然不可能去宫外想办法捞些油水——他也不会捞, 甚至他就算真的会,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他一旦被自己几个哥哥发现,就是死路一条, 而萧霁宁不想死。其次,也不能说萧霁宁没钱,他的私人小金库里银票还是有个三四万两的。除此以外,他从小到大逢年过节从京渊、七、八王爷和其他皇室亲戚那里收到的礼物也有不少,拿出去换钱还是能换好多的。更何况不管是他当王爷还是当皇帝时,他都是不愁吃穿喝的,这些大萧宫里的制度就已经早就注定了萧霁宁衣食无忧,但是他想发展一点其他“烧钱”的爱好,比如四王爷好礼笼络大臣,五王爷花钱屯兵屯械,六王爷千金散尽逛青楼这些活动,萧霁宁就别想了。最后,萧霁宁就算真有那么多钱,他也不可能把这些钱花在徐玖卿身上啊,他都不认识她!景祯从萧霁宁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不愿“救”一下徐玖卿,便问他道:“齐公子,您就真的忍心,看三三姑娘这样受辱吗?”萧霁宁摇头:“不忍心。”景祯又道:“……那您?”“辜负她徐家的,是我二哥,不是我。”萧霁宁可没那么大义凌然,“再说了,我来这的目的是为了看她,又不是为了救她。” 第215章 果不其然,徐玖卿从屋里走到渡口的画舫处后没多久,屋里又走出另外一个人,那人就是纪星明。他同样身穿一身玄色银线边的劲装,不过却不是夜行衣的模样,应该是他平日里就喜欢这样的穿着。萧霁宁蹙眉道:“我听过他的声音呀,和我刚刚听到的不像诶。”“不过是变声罢了。”京渊不屑道,而他开口,说出来的也不像他平时与萧霁宁说话的声音。萧霁宁又道:“那这么说,我五皇兄刚刚也在松竹馆里?”“那倒不一定。”京渊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随着纪星明缓缓移动,“就算萧霁风不在,萧霁顺也不敢和纪星明对上。”萧霁风便是五王爷的名字。“也是。”萧霁宁想想觉着也对,“纪星明深受五皇兄重视,六皇兄若是和他对上,那就是和五皇兄对着干,六皇兄哪有那样的胆子。”京渊嗤了一声,算作肯定萧霁宁的话。而渡口那边,纪星明已经走到了徐玖卿面前。第153章 萧霁宁只能看见他们两人接近, 可隔得太远了,他根本就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京将军, 你能听到他们说话吗?”萧霁宁抱着京渊的脖颈, 在他耳畔小声问道。“能。”京渊回答萧霁宁道。他望着纪星明和徐玖卿的目光深邃,里头的情绪晦暗难辨,就如同徐玖卿看向纪星明的眼睛, 那里头充斥着太多复杂的东西。但是徐玖卿开口,只是轻轻的一句:“纪将军,方才在松竹馆内,多谢你为我解围。”“不用谢。”纪星明的语气比她淡,“好歹相识一场。”闻言徐玖卿却笑了起来。她那张脸不笑时冷若冰霜, 笑起时则艳如桃李,嗤笑嗔怒都是极美的, 只是她的美, 面前的人却欣赏不了。徐玖卿见纪星明没什么反应,脸上的笑逐渐变为苦笑:“只是相识一场?”纪星明神色不变,抬手递给徐玖卿一叠银票:“六万两为你解围,花妈妈的红利已经扣除, 这些是你剩下的。”“一万两,青楼的钱真是好挣。”徐玖卿接过后数了数, 自嘲道, “也罢,毕竟我也只是在这待七日,卖的不是死契。”纪星明道:“一万两, 也足够你治好你姐姐的病了。”徐玖卿握着银票,头低着:“我知道。”“那你多保重。”纪星明说完这几句话就欲转身离开。“纪星明——”徐玖卿却叫住他,“你跟着他有后悔过吗?”纪星明虽是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头。“虽然我恨皇室,可是只要皇室的人不再来惹我,我也不会无端生事。”徐玖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温热的吐息在秋夜里形成薄薄的白雾,“你我同出将家,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我宁愿驰骋沙场,战死在匈奴的刀箭之下,也不愿死在这靡靡之音从不断绝的京城。”徐玖卿还是笑着,眼底却有着泪花在打转:“只可惜……我已经没有了那个机会。”她问纪星明:“你在京城里参与皇室勾心斗角的事,不累吗?”听到这里,纪星明终于肯回头了,他也对着徐玖卿弯唇笑了笑。但是来不及等徐玖卿眼底的光芒重新燃起,他就道:“夜深了,徐姑娘归家的路上,多加小心吧。”随后,纪星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渡口。而被留在渡口的那个姑娘也转过了身,望着渡口处的画舫,不知道她眼底的泪最终有没有落下。回到皇宫后,京渊将他们在渡口的话复述给萧霁宁。萧霁宁听完后,杵着下巴道:“我听着他们这对话,怎么像是一对痴男怨女啊?”京渊道:“纪星明年长徐玖卿七岁,幼时曾一起玩过。”如此解释,萧霁宁就懂了:“噢,那便是青梅竹马了。”也难怪纪星明会出来替徐玖卿解围,既然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那不管五王爷在不在,纪星明都是有可能帮徐玖卿的。“不对不对。”可是这话刚说完,萧霁宁就摇着头否认自己道,“也有可能纪星明就是在那等着的。”萧霁宁总觉得,今日的事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先是做梦,梦到松竹馆,在去松竹馆的路上被人下了香料,以确保他一定会到松竹馆去。而松竹馆偏偏在今日有花魁大赛,花魁之名还被徐玖卿夺去了。似乎暗中有人一定要他在今日见到徐玖卿,知晓她的身世,最好动恻隐之心救下她似的。至于六王爷对徐玖卿的刁难可能不是事先安排好的,但一定是事先能预料到的,毕竟六王爷常年流连青楼,松竹馆今日有花魁大赛,是个人都知道六王爷会去。甚至连京渊得到线索在今日回去松竹馆,都像是有人故意放出的消息。所以他在松竹馆时,不管徐玖卿如何被六王爷刁难,他都无动于衷,而京渊与他一样的举止,则使得萧霁宁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也不知是谁在暗中筹谋,真是心肠歹毒,我那日要是出手救下徐玖卿,身份一旦暴露,大臣和百姓们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萧霁宁将这些想法和京渊说了。结果京渊听完后看了他一眼,却道:“你错了。” 第217章 “六皇兄,是你说的,她挑衅皇室的人不是吗?”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却还是笑着,声音徐缓轻柔,“大萧有律,对皇室不敬之人,可杀之。”是,大萧是有这样的律法。可是松竹馆那么多人可都不是瞎子,事发当日的情形大家都瞧的很清楚,说好听些是徐玖卿舞枪恐吓他,说难听些便是他六王爷逼奸不成恼羞成怒,最后还杀人灭口。他和徐玖卿之间的争执若以徐玖卿身死为结局,他不能解气,也捞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会染得一身腥。更何况前脚纪星明才救下徐玖卿,他后脚就把人杀了,那不是摆明了和徐玖卿作对吗?若是救人这事只是纪星明一个人的念头还好,如果和五王爷也有关系……想到这里,六王爷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抬眸小心觑了萧霁宁,只觉得自己这个年纪最小的皇弟,自从坐上皇位后也渐渐地变了,变得叫人看不懂了。以往京渊常常站在他的身后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可今日皇室的团圆小宴,京渊是不在的,但哪怕京渊不在,光有一个萧霁宁——他还是笑着的,六王爷也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他。“皇上……算了算了。”六王爷咽了咽唾沫,讨好似的笑着对萧霁宁说,“就当我我大人不记小人……”但六王爷话还没说完。萧霁宁就打断他道:“不行,皇室的威严,怎容她一个妓子蔑视?。”萧霁宁的语气不容置喙,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唇角的笑容便消失了,姿势倒还是原先那个慵懒闲适的姿态,睨着六王爷道:“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去杀了她,要么——朕将你变为庶民,你便不再是皇室的人。”“如此,你就不再是皇室的人,你们俩怎么打怎么闹,朕都不会再过问半句,你觉得如何?”萧霁宁又重新笑起,眼睛弯弯模样无害道,“六皇兄?”六王爷现在就怕萧霁宁喊他“六皇兄”这三个字,萧霁宁此刻直呼他大名,说不定他还没那么心慌。六王爷急得膝行几步,离萧霁宁更近些给他磕头,伏在地上不再起身:“皇上、皇上……”萧霁宁问他:“六皇兄,你又没错,你跪朕做什么?”六王爷明白萧霁宁这是揪着徐玖卿不放了,便低着头道:“皇上,她、她杀不得啊……”“哦?”萧霁宁挑起眉梢,面露疑惑,“为什么杀不得?”“她……她是徐家,是徐君悔的小女儿啊。”到了这一步,六王爷不敢再隐瞒,“徐氏虽灭,可大萧还有许多怀念效忠于徐将军的将士,我们若是杀了她,恐怕、恐怕会有乱事起……”萧霁宁笑了笑,继续道:“那你既然知道,你为何还要咄咄逼人呢?”“二皇兄到底怎么死的?徐家怎么灭门的?天底下的百姓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说到这里,萧霁宁忽然拔高了声音,怒斥道,“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那你是不是要皇室所有人都陪着你丢尽脸面才行?!”帝王之怒,并非儿戏。萧霁宁的声音向来都是带着些少年意味,干净而清澈的,可这一刻他的声音,字字句句都响彻在大殿之中。整个宴会大厅无人说话,几乎针落可闻。“当初二皇兄驾崩,徐氏按理来说是要被诛九族的,但此事牵涉过多,且徐玖卿和徐婉芸,四皇兄与五皇兄当初都念在她们年幼,且不知内情便放了她们。”萧霁宁放下杵着下颌的手,渐渐坐直身体,眉头蹙着道,“你到底是对四皇兄和五皇兄有什么不满?还是对朕有所不满?”六王爷身体微微抖着,整个身体几乎都贴到了地上:“皇上,我没有……我没有啊!”萧霁宁看着他那样肥硕的身体竟能跪成这样,也是为难他了。于是从皇椅上起身,迈步朝六王爷走去。“六皇兄。”萧霁宁唤着六王爷,还扶着他的手臂要他从地上起来。六王爷惶惶抬起头,萧霁宁扶他,他也不敢违抗只能起身,只是萧霁宁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他双膝一软差点又要跪下了。萧霁宁和他说:“六皇兄,朕尊你一声‘皇兄’,只是父皇在世时,严禁你进出青楼,朕记得父皇在世时你听听话,起码没这么明目张胆。为何到了朕登基——你就敢如此肆意妄为?”“甚至连陈大人都偷偷递了折子,说京中流言太盛,请朕管管你了。”“你凭什么?”萧霁宁缓缓摇着头,蹙眉伤心道:“你叫朕失望,叫父皇失望。”六王爷鼻子抽着,若不是还顾忌这里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看着,他恐怕真能哭出来。萧霁宁却拍拍他的肩,声音依旧是温柔的:“这事在京中闹的很大,朕不能不罚你,你明白吗?”“明白,我明白的。”六王爷连连点头。“朕不会真贬你为庶民,只是这京中呢,你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起码现在不能。”六王爷闻言猛地抬头——萧霁宁这是要把他赶出京城,赶到封地去吗?若是像七王爷那样去封地倒也还好,可他就怕萧霁宁不是让他去封地。果不其然,萧霁宁让他去的不是封地。萧霁宁和六王爷擦肩而过,走到大殿正门处,望着屋外高悬的银月道:“朕许久没见过三皇兄了,如今中秋将至,也不知道三皇兄在皇陵一个人寂不寂寞,想不想咱们几个兄弟。”“六皇兄,你去陪陪咱们三皇兄吧,别让他中秋一个人过的寂寞。皇陵也清静,你修身养性一段时间也好。”六王爷听到这里睁大眼睛,再也支撑不住跪坐到了地上。萧霁宁听见动静回身看去,笑了一声便招手让宫人们赶紧扶六王爷起来:“哎呀,地上凉,怎么能坐呢?来人——快把六皇兄扶起来。”萧霁宁让人把六王爷扶回筵席的位置上去,他也快步走回自己的桌前,倒了杯酒敬众人:“来,六皇兄明日就要离京了,让我们最后敬六皇兄一杯。”在场众人没一个傻的,他们知道萧霁宁这“杀鸡儆猴”是杀的谁看的,所以都举杯给了萧霁宁这个面子——还得是笑着敬的。“六王爷,你也不用太高兴,过年的时候就能回来了,我们那时再好好聚聚,对了——”萧霁宁安慰完六王爷,便转头看向五王爷道,“五皇兄,朕听闻纪将军已经回京了是吧?”五王爷不动声色,只是笑着说:“是的。”萧霁宁也笑道:“那正巧了。上回七皇兄回京遇到了刺客,皇陵路漫漫,朕怕六皇兄也出什么事,就劳烦纪将军替朕送一送六皇兄了。”五王爷深吸一口气,再次回敬萧霁宁酒,答应他道:“好——”至此,中秋团圆小宴,宾主尽欢。宴会结束后,众人各自离开。但途中,六王爷叫住了五王爷,他的神色有些怔愣,目光虚无的望着别处,对五王爷道:“五皇兄,陈大人是你的人。”“那倒不是。”五王爷否认道,“陈钰与我交好,又不是什么秘密,怎么他就成了我的人呢?”六王爷没再说话,但是却抬起了头,眼睛红红地看着五王爷。 第219章 “我怎么能去呢?”萧霁宁疑他有诈,担心京渊以此为挟晚上在床上折腾他。上次从松竹馆回来,京渊就直接让他一连三天都没能睡好觉,所以萧霁宁立马蹙着眉,义正言辞道,“她们俩就是打起来了,我都不会去的。”萧霁宁说得情真意切,就差没对天发誓了。京渊有些好笑,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让萧霁宁放宽心道:“没事你去吧,我看丁淑雪是故意闹出这件事要见你的,她背后有太后撑腰,就算阮佳人和谭清萱去了也没用,所以最后你还是要去。”只是萧霁宁还是有些警惕:“你发誓是你要我去的,不是我真心想去的,等我回来你也不能……不能……”最后一句话萧霁宁说得犹犹豫豫的,京渊挑眉问他道:“不能什么?”萧霁宁耳根微微泛着点红,强行为自己加厚了脸皮抿唇道:“不能折腾我。”“好,我不折腾你。”京渊答应的倒是很爽快,还给萧霁宁画了大饼,“你要是不信我回来还给你立字据。”萧霁宁闻言立马打蛇顺棍缠道:“那不行,你现在就立。”京渊闻言登时敛了笑,睨着萧霁宁道:“你再不去她们俩等会被阮佳人制服了,我今晚就折腾你。”“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萧霁宁不敢再坐着了,立马起身朝外走去,“你回来要给我补字据噢。”京渊轻轻应了一声:“嗯。”萧霁宁逼自己信了京渊的承诺,毕竟他现在也没别的选择。待让穆奎安排好了帝辇后,萧霁宁就乘着车朝御花园而去,只是京渊中途就和他分开了——京渊说,他要站在高处看看四周的情形,就怕御花园里打主意的不止丁淑雪一个人。而萧霁宁到那时,阮佳人和谭清萱也已经到了,她们到的比萧霁宁要早,毕竟丁淑雪和乔溪都是宫妃,都是归阮佳人管理了,所以禁军派人一去禀告,阮佳人立刻就来了。萧霁宁见状便也叫人将帝辇先停住不要过去,看看情况再说。“你们吵什么呢?”阮佳人还没下小轿,就皱着眉开始叱责丁淑雪和乔溪。丁淑雪和乔溪听见阮佳人的声音,便立刻跪下给她行礼:“参见皇后娘娘——”“是啊,都吵什么呢?本宫大老远的都听见了。”谭清萱“姗姗来迟”由宫人们扶着慢慢下轿,她和阮佳人刚刚其实是在一块了,只是来的路上她们分开走了两条不同的路,假装是到这里才碰见的。她点了跪在地上小宫女的名:“你来说说怎么回事。”那小宫女便是“撞到”了乔溪的人,她脸上还有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被谭清萱点名后她便啜泣着将事情说了一遍。她说的事情经过和京渊告诉萧霁宁大致上也差不多,只是多了点细节——比如,她在不小心撞到乔溪后就立刻给乔溪认错了,但是乔溪不依不饶,还扇了她一巴掌。小宫女哽咽个不停,抽抽搭搭的,任谁听了都难免心疼。阮佳人听完后就问乔溪道:“丽夫人,这名宫女说的可是真的?”第156章 “回皇后, 臣妾没有打这名宫女,我的宫人皆可为我作证。”乔溪身体站得挺直, 玉白的脖颈露出衣襟半截, 瞧着柔美却坚韧,不卑不亢地回答阮佳人道。她以前曾是郦行宫里的宫女,如今成了皇帝的嫔妃可谓是跃上枝头成凤凰, 但身上却没有如丁淑雪那样的娇蛮劲。阮佳人还听说了,乔溪不喜奢靡,当日她因对萧霁宁有“救命之恩”而得到的赏赐,她都尽数分给自己宫里伺候她的人。后宫虽深,可后宫说到底也就只有四个女人, 如今这深宫之中谁不赞叹她一句“丽夫人是菩萨心肠”,只可惜不得帝宠。但在阮佳人看来, 乔溪成为嫔妃的手段不干净, 看萧霁宁当日的态度,事情真相也肯定不是乔溪所言,况且她到底是真的菩萨心肠……还是收拢人心之举还不清楚呢,所以阮佳人对她依然没有半分好感。于是在乔溪回完她的问题后, 阮佳人就问她身后的宫人道:“可是如此?”乔溪身后的四个宫女你望我我望你,面面相觑了几眼然后异口同声道:“回皇后娘娘, 奴婢们没有瞧见丽夫人打筱忧。”道:“这么说是这小宫女故意栽赃陷害于你的?”乔溪微微扬起下巴:“是。”乔溪话音一落, 丁淑雪便指着她道:“你还不承认!”“你看看筱忧脸上的印子,都被你打成什么样了?”丁淑雪将小宫女从地上扶起,“再说你那边的都是你宫里头的人, 他们肯定是帮着你说话的。”“本宫倒是觉得,依丽夫人的性子,如果筱忧真的诚心给丽夫人道过歉了,丽夫人想必是不会动手的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阮佳人看向乔溪,“丽夫人,你说说,筱忧有没有给你道歉?”“……道歉了。”乔溪蹙眉有些犹豫,抿了抿唇道,“所以道歉过后,臣妾让她走了,只是没过多久淑婕妤就带着她又来了,说臣妾打了她。”如此看来,还真像是丁淑雪故意陷害的乔溪,现在阮佳人便是主持公道的人,只是这里还有一个谭清萱,她表面起上是和皇后不睦的,所以当时她就笑道:“哎呀,这就奇了,丽夫人,你说你自从进宫以来,连皇上面都没见过,不得盛宠的妃子,不会招人眼红,淑婕妤有何理由要陷害你?”同样没见过萧霁宁几面的丁淑雪感觉谭清萱这话也是在骂她,但谭清萱位分比她高多了,不管谭清萱是无意还是有意讽刺,她都只能受着。阮佳人闻言轻轻瞥了谭清萱一眼,几不可见地笑了笑,又严肃了表情,对乔溪道:“那当时,除了你和淑婕妤的人,就没有别的人看到吗?”乔溪摇摇头。丁淑雪也闷声道:“没有。”“你们各执一词,本宫也不好判断,就怕判错,只是你们在御花园争执不休,差点惊动了皇上,这不能不罚。”阮佳人道,“丽夫人和淑婕妤,各禁足半月。”“至于这宫女,也许是才进宫不久吧,规矩也没学好,打发回宫女所学好规矩了再出来伺候人吧。”阮佳人睨向丁淑雪身边的宫女筱忧,“不过她的脸的确受伤了,便叫女医好好给她看看,别落了疤就行。”说完,阮佳人便把手递给宫女,要宫人扶着她上轿离开御花园。只是丁淑雪不服,她蹙着眉委屈地看了一眼筱忧,便立刻叫嚷道:“我又没错,凭什么要罚我!我要见表哥!表哥一定会给我评理的!”萧霁宁看到这里觉得自己来都来了,也该出场了。于是他立刻下了帝辇,走在穆奎前头朝丁淑雪等人走去:“朕看淑婕妤的规矩也没学好,在宫里头这样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众人听见萧霁宁的声音,便纷纷跪下给他行礼:“参见皇上——” 第221章 萧霁宁怔然:“为什么?”“你之前在郦行宫时和珍太妃将大萧国史不是讲的挺好的吗?现在就不记得了?”京渊笑着看了萧霁宁一眼, “因为她祖上三代之前,大萧还没有建立,没有她祖上三代之前的户籍统计。”大萧王朝建立至今仅两百年不到,在太祖统一大萧之前, 大萧各州府都是散乱的小国家和部落,大萧王朝建立后, 太祖才要求各知府调查人口并登记户籍。所以除非是传承百年拥有族谱的大世家, 否则在大萧建立之前他们出自何处,来自何方,其实是无人知晓的。且当年刚开始进行户籍登记时并不似现今这般严格, 或许有纰漏也说不准。“江云哲与我说或许与前朝有关。”京渊冷冷嗤了声道,“只是大萧是统一了许多部落和小国才建立起的王朝,哪来的前朝可言?”也正是因为在大萧之前有着那么多的部落和国家,乔溪的身份才更加难以查到——甚至可能根本就查不到,毕竟如果她真与那些部落和小国有关系,这两百年间她的同党不知已经在大萧渗透了多少人,而她们迄今才露出一些苗头,让人察觉到些许异样,可见她们之前的行踪是多么隐秘。与其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查乔溪的真实身份们,倒不如多费功夫盯紧乔溪,摸透她们到底想干什么然后阻止还好一些。京渊对萧霁宁说:“过几日七王爷中秋回京,你再好好问问他骊山密道的事。”“好的。”萧霁宁点点头,“上次七皇兄为了避嫌,也因着珍太妃所以走得很急,很多事我都没有来得及问他,这次可以好好与他商议一下。”谁知京渊话锋一转,立马就从严肃的话题变成了另一个充满酸味的问题:“那宁宁马上就能见到你七皇兄了,这次又没珍太妃,你们可以秉烛夜谈,期待吗?”萧霁宁:“?”不行,以后果然还是得叫京渊先立字据,不然这问题问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了。萧霁宁把被子往脖颈处一拉,拿出他的杀手锏闭着眼睛道:“我睡着了。”“好,你睡吧。”结果京渊这次格外地好说话,萧霁宁只听他轻轻笑了一声,随后便感觉京渊在他额角上印了一个吻。这就没了?萧霁宁十分怀疑,他觉得这不是京渊的风格。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感觉自己身体有点凉——主要是因为他的衣领被解开了,而秋夜凉意深浓。萧霁宁被凉意浸得一个激灵,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瞧见京渊的手指勾着他另一条衣带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似乎就在等他睁眼,萧霁宁不禁道:“京将军,你在做什么呀?”京渊说:“你睡着了,在做春梦呢。”萧霁宁:“……”人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这一夜,圣体抱恙的云楚帝在龙床上做了一晚的春梦,第二日起来眼底青黑,连去给太后问安时被谭清萱见了,都忍不住道一句:“皇上,臣妾昨晚听佳姐姐说你身体不适,是否需要臣妾帮您把把脉?”萧霁宁摆手:“这倒不必了,朕待会回去再睡个午觉就行了。”纯太后也看出来了萧霁宁神色疲倦,这几日丁淑雪被禁足也不能出宫,所以只能求助宫人来给她通风报信,让她帮忙劝劝萧霁宁去她宫里坐坐,纯太后今日本来还打算提一嘴这事,只是见萧霁宁现在这个状态,只能把话咽回去肚里。而萧霁宁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他现在想的都是自己被京渊才折腾了一晚上就成了这番模样,肯定是因为他平日里走动少了,当了皇帝后他的伙食可比做王爷时好了太多,他每天吃完也不怎么动弹,就算是吃不胖的体质也养出了点秋膘。昨晚京渊还捏着他腰上的小肉肉说他得学着自己动动,不然肉减不下去了。萧霁宁觉得京渊就是在鬼扯,他一定是想自己享受才这么说的,他也没有长胖。只不过萧霁宁心里是这样想的,足尖却始终还是偷偷往御花园那边走去了——连帝辇都不肯乘。今日京渊不当值,萧霁宁去御花园也偶遇不着京渊,便自己低着头散了会步,但不凑巧地是京城的秋雨季节到了。方才还是晴朗无比的天空,未几就下起了雨,穆奎便就近给萧霁宁找了个花园旁的歇脚小榭躲雨。一行人进了小榭之后,萧霁宁才发现这里头还有三个小宫女在里头蹲着躲风避雨。那三个小宫女瞧见萧霁宁进来就怔住了,等回过神来便立刻起身到萧霁宁面前跪下,给他行礼认错——萧霁宁来避雨的地方叫做听萤小筑,在宫里只有皇帝、皇子公主和嫔妃,以及负责打扫这处小榭的宫人能进来。这三个宫女看衣裳的颜色,应该是才入宫不久的新人,是没有权利进到听萤小筑里来的。所以穆奎皱着眉,当即就呵斥她们道:“你们是谁宫里的人?谁允许你们到这来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穆公公,对不起!”跪在中央的宫女带着哭腔道,“实在是外头雨太大了,奴婢们又找不着其他避雨的地方……”穆奎用拂尘指着对面湖边一个凉亭道:“那不是有个凉亭吗?”萧霁宁看着这几个宫女,只见她们头发都被打湿了,单薄的宫女服也被浸湿了许多,在京城森寒刺骨的深秋中看着都冷,别说那湖边的凉亭根本就不挡风,外头暴雨如注,倾盆而下,她们就是撑着伞去都会被再淋湿些。而萧霁宁以前为了在宫里“谋生”,早就认熟了各个宫里头宫女裙摆的绣纹的纹样,所以萧霁宁朝她们望了一眼,就对穆奎道:“她们是是淑婕妤那的人。算了,穆奎,外头风大,就让她们在这避雨吧。”穆奎低头道:“是,皇上。”小宫女们谢过萧霁宁就乖乖退到了一旁,她们起身后,萧霁宁也才发现她们手里都抱着一个小竹筒,正是上次在御花园时丁淑雪让宫女们去给她采晨露的竹筒。萧霁宁便下意识道:“淑婕妤又叫你们来采晨露了?”“是的,皇上。”皇帝发话了,宫女只得又回身站定道,“只是这些露水都沾到了雨水,已经要不成了。”“都禁足了还这么多事。”萧霁宁摇头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宫女们行礼后就要退下,不过萧霁宁余光瞥见站在最左边,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那名宫女背影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萧霁宁不为难自己,待雨停后便上了帝辇回金龙殿,毕竟沾过水的砖地湿滑,萧霁宁可不想自己的屁股遭殃。这日,到了晚膳时分,萧霁宁惊喜地发现金龙殿伺候人的终于没再少一个了——席书已经回来了。萧霁宁高兴道:“席书,你身体好了啊?”“回皇上,是的。”席书也朝萧霁宁笑着说,“奴婢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大碍。”萧霁宁颔首道:“那就好,我前些日子还让穆奎去萧默那问了你的情况,还让太医院给你送了些补身的药。”“是的,义父已经转告奴婢了。”席书一手拿着饭勺,一手捧着碗道,“多谢皇上。”穆奎对着席书行了个礼:“席书,欢迎你回来。”席书见状赶紧给穆奎还礼道:“穆公公,好久不见,这些日子只有您一人伺候皇上,您辛苦了。” 第223章 他在这个世界活的太久,也顺心遂意了太久,他几乎都快忘了他身处于一本书中,只觉得这里才是他真实活着的地方。结果小蛋听着他和谭清萱互道祝福,忍不住道:“你们两个头上的绿帽互相戴的还挺高兴的?”“不碍事。”萧霁宁十分大度,“为了让生活过得去,头上绿点也没事的。”小蛋:“……”你们高兴就好。想到今日的戏演到这里就差不多够了,萧霁宁觉着也是时候回金龙殿了,于是他叫席书收了棋子,起身上帝辇离开。而从听萤小筑回金龙殿有段路和谭清萱回清芷宫是同一条路,谭清萱便送了萧霁宁这一程路。在皇宫里,但凡帝辇经过,路上的宫人皆得退居一旁低头回避。萧霁宁和谭清萱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可是在路过三个小宫女时,其中一名宫女低头站了会,在萧霁宁的帝辇刚行至她面前时她便摇晃了两下身体,随之重重地跌倒在地。这一幕有些熟悉。毕竟自古以来想引起皇帝注意的许多宫女用的都是这招。有些运气好的,真被皇帝看中了就会收入后宫,哪怕做个位分低的嫔妃,那也不再是奴才之身了;可是运气不好的,便会以“御前失仪”的罪名惩罚,严重的还可能会被打入最掖庭。更别说如今萧霁宁身边还跟着一个“贵妃”,如果这小宫女真是想勾引皇帝,那可真是没选好时机。所以她身边另外两个宫女见她摔倒都惊呆了,赶紧去扶她起来:“蓊蓊!蓊蓊你没事吧?”穆奎走到她们面前,张嘴正欲呵斥,结果看清这几名宫女的面容便横眉道:“又是你们三个?!”萧霁宁闻言就问穆奎道:“怎么了?”“回皇上——”穆奎转过身,回答萧霁宁道,“这三名宫女正是不久前,私闯听萤小筑的那几个宫人。”萧霁宁闻言也看了看她们,觉得这几人的确是眼熟,随后他的目光落向那被称为“蓊蓊”的宫女身上——这名宫女他最不熟悉,可他也记得她,因为那日在听萤小筑就她没有说过话。“她怎么了?”萧霁宁微微扬起下巴,指着她问道,“我瞧着她脸色不太好看。”扶着她的宫女小声道:“蓊蓊她、她有些不舒服……”谭清萱再宫中扮演的是个颇为严厉的女人——毕竟这样符合她贵妃的身份,而且她听穆奎所说这三名小宫女犯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管她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是无心之过还是存心想吸引萧霁宁的注意力,她都不允许。所以谭清萱当即就道:“呵,不舒服?不舒服就能在御前失仪了?”穆奎也道:“你们怎么回事?不舒服就在屋里休息啊。”大萧宫规对宫人们还是挺宽松的,制度上来说还挺先进,规定了每个宫人每月都有“病假”,可用来在身体不舒服时休息。小宫女闻言抽噎着道:“可是……淑婕妤她、她不给蓊蓊休息。”另一名宫女也哭了,想着这次大概真的要被重罚了,便豁出去道:“淑婕妤听闻这些日子皇上常去御花园散步,便要奴婢们也在御花园里走,摸清皇上喜欢去哪些地方,好……好下次去偶遇皇上。”窥探帝踪可是大罪,萧霁宁这几日常在御花园也不是什么秘密,宫人们会知道也很正常,事实上如果不是萧霁宁后宫里就四个人,像云鸿帝和曾经的二皇子那样,多的是宫女和妃子想偶遇他们。更何况萧霁宁仔细看了会那个叫“蓊蓊”的宫女,他见她一直用手捂着小腹,脸色苍白,额角汗涔涔的,便忽然想到她该不会是……每月那个导致的肚子痛吧?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贵妃,你的帽子很漂亮。贵妃:皇上您也是。第159章 关于女孩子每个月这种事, 萧霁宁觉得她们都挺不容易的,所以萧霁宁叹了口气道:“算了, 既然她身体不舒服, 你们就扶她回去吧。”“窥探帝踪,淑婕妤越来越不像话了。”萧霁宁皱着眉对谭清萱道,“你有空好好管管她。”谭清萱低头应声道:“是, 皇上。”窥探帝踪虽是大罪,萧霁宁虽然可以借此惩罚丁淑雪,可这毕竟只是三个宫女的片面之词,若是三个宫女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又或是丁淑雪死不承认, 还反咬一口说是这三个宫女记恨扯谎诬陷她,丁淑雪身后还有个纯太后, 一旦闹大牵涉过多届时便会越发难以收场。若不是有着十足罪证, 可以彻底给丁淑雪定个罪名,萧霁宁不欲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在丁淑雪身上——毕竟对她来说,这样深宫寂寞的日子或许才是一种对她最狠的折磨。至于这三个宫女……萧霁宁想了想,声音平平, 不喜不怒道:“朕三番五次看见你们三个‘闯祸’,想来规矩也没学好, 也不必在淑婕妤那伺候了, 再回去宫女所好好学学宫里的规矩吧。”宫女们闻言喜难自抑,仰头高兴道:“多谢皇上!多谢皇上!”被赶回宫女所虽然看似是个惩罚,但只要能离开丁淑雪, 对她们来说便是最好的事。“只不过,朕不希望日后第三次再见到你们时,你们又犯错。”而后萧霁宁又补充道,“届时朕定不会轻饶你们。”“是皇上!”为首的宫女道,“奴婢们以后定不会再犯了!”萧霁宁闻言微微颔首,对穆奎道:“走吧。”这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只是萧霁宁总觉得,那个叫“蓊蓊”的宫女眼睛很是特别,所以在帝辇驶出一段距离后,他又回过头去看身后的那三个宫女。但好巧不巧的是,其中那个叫“蓊蓊”的宫女居然也在这时回头望他,她在对上萧霁宁的视线后似乎是愣了一瞬,继而赶紧回身转头。萧霁宁见状便也将头转了回来,只是他的眉头却渐渐蹙起了,他直接在脑海里呼唤小蛋:“蛋总,你在吗?”小蛋秒回他道:“在,我是你忠实的系统。”萧霁宁直接问小蛋道:“你认识这个叫‘蓊蓊’的宫女吗?我总感觉我三番两次遇见她这件事不简单。”“你错了,你们会遇见还真是意外。”小蛋闻言就给萧霁宁解释道,“不过她的来头确实不简单。”“我猜的果然没错。”萧霁宁打起精神道,“她是什么来历?”“我不能给你说太多,不然在我的ai规则里就算是直接剧透游戏剧情了。”小蛋说,“但我这么和你说吧,你应知道在《京渊录》这本书的原著里,京渊是没有老婆,也没有官方cp的对吧?” 第225章 宁宁:真的吗?我不信。摇光:你被pua了。第160章 古往今来, 大多数异党分子闹事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将时间选在节日当日, 地点也会选人多的地方。毕竟只有选在人多的大日子大地点, 一旦发生暴乱,才能达到最好的威势与效果。若是换成京渊,他也会这么选。正因为他过于“了解”这些异党分子的想法, 所以越是临近中秋,京渊对皇宫的守卫情况就抓的越紧。但一连蹲了许多日,京渊都没蹲出个什么结果——按理来说,这不可能。对方的势力再如何强大都不能在皇宫里组建出一队可以制造暴乱的人马,所以宫内的卧底要么会想方设法地与外面的人联系, 要么外头潜藏着的神秘人物,会悄悄入宫传递信息。想通了这一点后, 京渊就改变了策略。大萧皇宫占地近五十万平, 这么大的皇宫,守备再如何加强都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是关于大萧皇宫的地图,不是京渊自夸,他敢保证整个大萧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熟悉的人。说起来这还是得感谢京钺, 若不是他,京渊也不会如此熟悉大萧皇宫地图。于是京渊直接编制了三十七队禁军, 昼夜轮班一刻不歇地专门巡视他在皇宫地图上标注出的二百一十九处地方, 而这二百一十九处地方,就是京渊当年常常趁夜潜入皇宫偷盗谢皇恩解药时摸索出的路线,也是最易潜入大萧皇宫的路径。这一招也确实用的好。京渊才用了不过两日的时间, 就在千意宫右侧的宫墙上发现了神秘人的踪影。只是千意宫不靠近宫门,也不靠近后宫,因此一时难以判断这名神秘人到底是从宫里出来的,还是从宫外。“那日玉桂岛上席书和七王爷与刺客过招的情形我没瞧见,所以不知道那刺客的招数如何。”京渊见萧霁宁听着他说话已经吃完一个月饼了,便伸手给萧霁宁又剥好了另一个,“但是昨日我和那名刺客对峙时,他能在我手下走三十招还不落下风,武功之高实属罕见,整个大萧有他这样功力的人,绝不超过十人。”待萧霁宁接过他手里的月饼后,京渊又再次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还有,他用的武器我也看清了。”“我回去后也绘制了一张图纸,可见与萧默画的几乎无二,所以他应该就是那日在玉桂岛上想杀你的神秘刺客。”京渊将自己绘制的剑刃图样,和他那日回去后凭借记忆临摹出的萧默所绘剑刃图样都摊开放在萧霁宁面前,容他对比细看,“他所用之剑也确实特殊,但若不是我的剑被他折断,他必死无疑。”萧霁宁闻言讶然道:“你的剑居然能被他折断?”京渊听着萧霁宁惊讶的语气,抬眸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微臣又不曾得过皇上赏赐的好剑,用的都是禁军统一使用的铁剑罢了。”“可是国库里也没有什么好剑呀,我的私库里没有。”最穷皇帝萧霁宁顿时赧颜道,“七皇兄的月霜剑倒是挺好的。”只可惜那不是我的剑。“月霜剑乃剑师全阳所铸,整个大萧就一把,能不好吗?”京渊嗤道,“再说我也不习惯用剑,我最擅长用的,是长枪。”这倒也是,京渊这种首领将军在战场上最趁手的武器就是长枪,用多了也就擅长了。京渊将图纸收起:“我已经叫人去查宫中今日瞧着有受伤的宫人了,江湖上有能和我交手三十招这等功力的十人了也在细查,等结果出来了我再告诉你。”萧霁宁趴在桌沿边上,静静望着京渊,忽然就问他:“京将军,你今晚说了好多话呀。”京渊平日里话很少,他只有心情好时才会多说两句,而今晚京渊看似是在认真讲事所以才讲了这么多话,可是萧霁宁能感觉道,他心情还有些莫名的亢奋——这个情绪被京渊隐藏的很好,也只有每日都和京渊待在一块的萧霁宁才能发觉。换句明白点的话来说,萧霁宁其实是在问京渊为什么谈及刺客会那样兴奋,或者说,涉及“杀”时,京渊的情绪会更高昂一些。而京渊对于萧霁宁能觉察到自己异样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只是微微顿住动作,而后也问萧霁宁道:“你好奇?”“嗯嗯。”萧霁宁点着头,还特别强调道,他怕京渊多想,“只是好奇。”“我是喜欢杀,但不代表我喜欢滥杀无辜。”虽然萧霁宁没明说,可是京渊能懂他的意思,轻扯了下唇角,坦诚道,“宁宁,你要知道,畏惧生或死的人,在边境活不久的。但于我而言,杀敌才是杀,滥杀无辜不是。”萧霁宁又问他:“那滥杀无辜是什么?”京渊挑眉,回答他道:“是犯罪啊,离了战场杀人,那就得按大萧律法惩治。”萧霁宁听完后许久未言,最后拖着椅子挪到京渊面前,拉着他的手道:“京渊哥哥,我再问你一件事,假如啊,我说的是假如。假如要是你重新建立起了一个王朝,大萧律法管不住你了呢?”京渊却告诉他:“不会的,我心中自有律法,若有违背定当自罚。”萧霁宁听到这里,便没有再问了。小蛋总是反复和他强调,京渊是个暴君。可是据萧霁宁所知道的情况来看,京渊他并不是暴君,他如果真是暴君,描写他的小说也不可能会被拍成电影。而他今晚问了京渊这些问题,除非京渊是在骗他,否则萧霁宁绝不相信能够说出“我心中自有律法”这种话的人,当上皇帝后会是个暴君。况且那日在御花园遇见蓊蓊后,小蛋和他说原著京渊里为徐玖卿解围一事里,京渊说他救下徐玖卿的理由,只是不忍看徐氏后人被这般羞辱。要说如今的京渊因为和他在一起了,所以不似之前冷漠,可原著中可是没有他萧霁宁的存在,京渊若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又怎么会救徐玖卿呢?当晚,萧霁宁躺在床上,靠在京渊怀里时久久未曾睡着,他在脑海里下意识地问小蛋:“小蛋,我始终都觉得京渊不是暴君,为什么你总说他是暴君呢?”这话刚刚问完,萧霁宁才反应过来小蛋晚上似乎是不会出现的。但这晚的小蛋居然在,还立马就回答他道:“不是我说,是史书说的,只是史书这种东西向来大多是由后世撰写,是非错对,若非事中人,谁又能彻底说得清呢?”“也是。”萧霁宁闭上眼睛,“若非事中人,谁又会知道呢?”翌日,七王爷归京。八王爷也紧随而至到了京城,来陪萧霁宁过中秋。说实话,这个中秋节萧霁宁也就盼着和他们两人聚聚了,其他兄弟姐妹他都不是很想见,因为皇室的亲缘关系也就靠那点血脉维持着,想再深入便难了。所以看见他们两个,萧霁宁还是很高兴的。七王爷性子素来内敛,所以见了萧霁宁只是笑着喊了他一声:“小九。”八王爷就比较奔放热烈了,他就是仗着周遭没什么人,看见萧霁宁就直接上来给了他个拥抱:“九弟啊——!” 第227章 以前珍太妃意在皇位,哪里容得下自己儿子娶一个农户的女儿?现在珍太妃已是庶人,七王爷又对她失望透顶,早就不管她是个什么想法了。萧霁宁也爽快道:“好,朕为你写婚书。但是婚,朕也一定要为你赐。”七王爷有点急了:“九弟,你……”“七皇兄你不必多说,在这件事上,世人如何骂朕,朕都不会在意的,朕自有打算。你就当朕是为了气气珍太妃行啦。”萧霁宁摆手不让他继续往下说,“还有七皇兄,不是朕说你,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把自己收拾地好看些?你已经很黑了,别再晒了。”萧霁宁最终还是将自己这次见到七王爷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明明上次在郦行宫他看七王爷已经白了不少,怎么才去怀宁州一个月的功夫,他竟然更黑了。这还是深秋时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晒成这样的。“这不是为了帮谷雨种地吗?”七王爷挠着自己的脑袋道,“再说种地也是为了给你弄这豆奶喝。”八王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九弟,你别信七皇兄的话,他说的这么大义,也不知道是谁为了找媳妇还瞒着自己的身份,拉我一块去种地的。”他还朝萧霁宁哭诉道,“九弟,你应该担心我,我也这么黑找不着媳妇怎么办?”萧霁宁笑着说:“等你找到了八皇嫂,朕也给你赐婚呐。”“那就行了。”八王爷舒服了,举起自己加了料的“奶”道,“来来,像咱们小时候那样,再一起喝这苏台茄吧。”萧霁宁这才发现,兜兜转转十多年过去,当年在一起喝苏台茄几个人,今日依旧是在一块的。中秋果然是个团圆的好日子呀。而中秋节当日,过的可能都不如今晚舒心。毕竟那一日是要举办宫宴的,届时白日里萧霁宁要和大臣们用一次宴,晚上又要和太后和其他王爷聚会,哦,还有他的后妃们。这些人里没几个面孔是萧霁宁想见的。更何况京渊和他都觉得,中秋当日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所以萧霁宁对于中秋团圆夜就更是期待不起来了。京渊知道萧霁宁心情不好,所以在中秋节当日穿了朝服要进宫参加官员和皇帝团圆宴之前,先从江云哲那又抢了两块月柳记家的月饼,打算进宫哄萧霁宁开心。却不曾料到在出门前,景祯喊住了他:“京渊——!”这少将军府京渊其实根本就不常住,他今天早朝从金龙殿过来就是换个朝服,随后就又要回宫了。而景祯一开始是被软禁在这里的人,结果景祯在里头住的好像很满意,没一点被软禁的人应有态度,还刨了一块京渊不用的荒地用来种兰花,说是要用来修身养性,培养高尚的情操。京渊听见景祯喊他,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景祯,等着听他要讲什么话。景祯笑眯眯地跑到京渊面前,递给他了一袋月饼:“嘿,听说月柳记家的月饼很好吃,我花重金买了不少,送你几个吧。”重金?京渊沉默地望着被景祯塞到自己手里的月饼,又想起自己怀中刚从江云哲那抢的两块,片刻后道:“难道花的不是我的钱吗?”景祯脸皮厚,听了丝毫不脸红,云淡风轻地扯开话题:“你快尝尝,奶黄心,甜的,很好吃。”“我不爱吃甜的。”虽然这般说着,但京渊还是打开月饼袋,当着景祯的面咬了一口,也算是在中秋节陪他吃了月饼。而景祯听他这么说,就道:“那你不喜欢吃,送你家小皇帝吃呗,我明年再给你买咸的。”京渊嗤了一声道:“那你还是继续买甜的吧,他喜欢吃。”景祯也笑起,抱着自己刚种好的兰花:“我走了,纤纤还在松竹馆里等我过去送花呢。”敢情景祯说培养高尚情操的兰花就是这个用途?京渊很是无语,提醒他道:“你这个月的零钱已经没有了。”“那就借点下个月的吧。”景祯闻言赶紧抱着兰花跑了,只远远地传来一句,“大哥,中秋快乐啊——”京渊吃完月饼,好笑地轻轻说了一句:“你也是。”第162章 君臣关系和谐, 自古以来都是一个王朝稳定繁荣的基础,因此皇宫会在过年设年宴, 中秋设下中秋宴, 再由皇帝在这些大日子里宴请众臣,除此以外,皇帝还会在除夕夜赐菜, 或是中秋时赏赐月饼,以彰显对大臣们的宠爱,这些举措都是为了增进君臣之间的感情,更好地维持统治。而宫宴之上,众臣的位置也是很有讲究的。一般来说, 品阶越高,越得圣宠的臣子坐得就离皇帝越近, 反之就越远。百官之首谢相毫无疑问是能坐在萧霁宁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的, 至于萧霁宁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应当是武官之首中央将军的位置。以前大萧的中央将军是京钺,云鸿帝在时每次宫宴这个位置也是京钺的。但萧霁宁登基后,京钺就倒台了,如今中央将军的位置也空置着暂时还无人顶上。只是当中秋晚宴临近开始, 这个位置却被京渊所占据了。京渊在朝堂上的地位一向特殊,百官忌惮京家的权势许久, 不敢怒也不敢言, 结果京家倒下一个京钺之后,京渊却还能带领着京家牢牢站在大萧权势的顶端巍然不动——就算真个京家,几乎只剩下他一人。以前大臣怕他突然篡位, 而后惹了皇帝厌弃被废弃,再加之京渊又是个笑面虎,所哟谁也不敢与他深交。但如今他生父犯了“谋逆”这样的大罪,不日就要问斩,他却依旧还是皇帝身边第一宠臣,深得云楚帝宠信,前途不可估量。如今又冠冕堂皇的坐在“中央将军”的位置上,这是否意味着……京渊要代替其父,接替这个位置了?念及京渊如今也快二十六七了但无妻又无子,有些家中有适龄女儿官员便起了些结亲的念头,只是京渊对于生父都能那样心狠,就算结亲,又能否保证京渊就会顾及亲家关系呢?因此大臣们想与京渊寒暄两句,却又有些犹豫。而他们踌躇之间,一位面容隽秀年轻,才入朝堂不久的新臣就径直朝着京渊走去了——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温榆。文臣和武官是分开而坐的,朝服也不尽相同,一个墨底银白衫的文臣走近清一色玄甲重铠的武官再显眼不过。于是京渊抬起眼眸,瞥向来人。温榆对上京渊的目光后,当即朝他作揖道:“京将军。”“温学士。”京渊启唇,淡声道。温榆如今的官位是翰林院学士,温榆才入朝不久便是这个职位,其前途也是一片光明,更因着他曾是谢相的得意门生,大家猜测待谢相告老回乡后,他约莫就是下一任宰相。只不过他现今的职位依旧比京渊低,所以京渊只是喊他“温学士”。当然,到底是因着官职低才这般喊,还是京渊不想客套地称他一声“温大人”就不得而知了。 第229章 五王爷这话说的就好如同中秋宴会上的禁军暴乱是京渊策划的一般。因此他话音刚落, 大殿上许多官员的目光便倏地落到了京渊身上,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不过京渊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 脸上神色漠然, 半分表情也无。不管承认或是否认,京渊都应该吱一声才是,偏偏他只是静静地睨着五王爷, 一字不吐,弄得好像五王爷是个跳梁小丑般在这独唱大戏。僵持片刻,另一个人站了出来,替京渊“说话”道:“五王爷,瞧您这话说的, 今晚的暴乱总不可能是京将军指使的吧?他又如何能给我们解释呢?”出声的不是旁人,正是礼部尚书陈钰。然而他这话听起来虽然像是在为京渊说话, 实际却并非如此, 他是在逼着京渊必须开腔——否则便是在默认,今晚中秋宴会的禁军暴乱是他京渊策划的。也有一些官员看不惯京渊这副故作深沉似的模样,譬如吏部侍郎齐拓就讽刺他道:“京将军不说话,莫非是在默认今晚中秋宴会的禁军暴乱与您有关?”京渊闻言扯了扯唇角, 轻轻笑道:“我是在反思,毕竟我身为骠骑大将军, 是禁军总督统领, 今日中秋宴会的保卫由我一手负责,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京将军知道便好。”五皇子捂着肩伤, 冷笑道,“那京将军反思了许久,可有反思出什么结果了吗?”京渊直白道:“没有。”五王爷被京渊这话气得语噎,萧霁宁听着也有些想笑,不过他见此时的情况京渊还能应对,他若开口帮京渊,或许也有官员议论说他偏袒京渊,于是萧霁宁便没有插手出声。“谁叫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原来手中握有骠骑将军令也是无法完全号令禁军的,还得有禁军兵符在手才行。”京渊缓缓环视了一圈大殿,最后把目光落到七王爷身上,决定先拉珍太妃出来挡挡,“这禁军兵符到我手上不过也才月余时光,至于兵符的前任主人用它做了什么,下了什么指令,这就不好说了。”“真是荒唐。”齐拓又道,“你是想说今日之乱,和七王爷有关吗?”“兵符的前主人是七王爷吗?这我倒不清楚。”京渊话锋一转说道,“我只知道,禁军原先是归徐君悔管的。”京中禁军另一半拥有兵符便可号令一事,是郦行宫乱后众人才知道的事,彼时曝光在众人眼前的兵符前主人,是珍太妃。不论事实如何,大家也都默认这与七王爷有关。可是在珍太妃之前,兵符到底有没有在过徐君悔手里这就不好说了,大家现在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徐家人过来确认。而徐家因皇室没落,虽说徐氏一族并未被戮尽,但两者也是结怨不轻。更别提徐家三女儿徐玖卿前些日子还和六王爷有些争执,若说徐家人因此制造些小骚乱来报复皇室,也并非没有可能。事实也的确如此。能够号令徐氏残党的人这世上只有徐家人了,纪星明又在松竹馆为徐玖卿解过围,徐玖卿很有因此选择帮纪星明和五王爷这一次。其实以京渊的身份和京家的势力来说,今夜的事到这里,只要萧霁宁不下令细查,其实就可以到此为止了。就算萧霁宁要细查,这里面也有很多可以去做手脚的地方——毕竟再没比将今晚的事扔到徐家身上更好的解释了。这也是目前的真相。“我相信以徐氏的傲骨来说,他们不会做这样的事。”陈钰闻言反倒笑了,他对着萧霁宁行了个礼,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萧霁宁说,“皇上,护送六王爷前往皇陵的军队,今日早晨忽然送来一封信,微臣本想在明日早朝时再奏明皇上,但眼下看来,还请皇上现在就看看这封信吧。”萧霁宁闻言便对穆奎道:“拿上来给朕看看。”穆奎依言将信取来,交于萧霁宁,萧霁宁看完之后也不得不佩服,佩服五王爷纪星明和徐玖卿等人,给他设了一个多大的局——信中说,纪星明护送六王爷去皇陵的军队遇到了漠北西域边境吐蕃骑兵的袭击险些全军覆没,若不是徐玖卿率领一批女子军出来相助,恐怕今年的中秋团圆佳节,大萧就要少一位亲王了。虽然说徐玖卿前些日子还在京城里,最后居然和六王爷差不多时间去了皇陵,又那么恰好地救下六王爷这也太过巧合了,可她总不可能未卜先知号令动吐蕃军队,命他们对六王爷发动袭击吧?而徐玖卿若真恨皇室的人,她就不会救下六王爷,她若是救了六王爷,那远在皇陵的她又有何本事在京中发动禁军暴乱?闹到最后还牵涉到了吐蕃,萧霁宁面色也有些凝重,他问陈钰:“陈大人为何得以肯定,袭击六王爷的人就是吐蕃骑兵?”“那些贼人身上有吐蕃文字字样的书卷,贼人尸体高鼻阔目,发色棕金,不是吐蕃人,便是大辽人。”陈钰回答萧霁宁道,“突厥敬佩皇上的箭术,想来是不会有那么大胆子的。”八王爷和大辽有关,闻言便立刻皱紧了眉,他性子没七王爷那么稳重,就怕陈钰再多说几句他就要和陈钰辩解了。萧霁宁听到这里也就明白陈钰和五王爷是有备而来,再问下恐怕还有牵涉到八王爷和大辽,便道:“好,六王爷遇刺一事,朕会向吐蕃问个清楚。”陈钰笑着揖礼道:“皇上圣明。”随后陈钰转身看向京渊道:“京将军,你暂时无法完全掌控京城的全部禁军,可是皇宫里的禁军,你总有权利调动吧?所以今夜暴乱与徐氏有关,实属无稽之谈。”“就是!”齐拓附和着陈钰道,“我还听闻京将军不管当不当值,都经常入宫,直至天明才离开皇宫。皇上,宫外男子在皇宫内夜夜逗留,这事您一定要细查啊!”京渊为什么会老是进宫,夜夜逗留萧霁宁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只是京渊可没蠢到会让所有人知道他在皇宫中过夜,他除了进金龙殿时明目张胆些外,在其他地方不管是宫人还是禁军,都别想看到他的脸。“真是无稽之谈。”所以京渊闻言顿时冷笑,“我若真是时常进宫过夜,能叫你们瞧见我的身影?好笑。”京渊武功之高,能够追上他看清他身形的人大萧确实找不出几个。齐拓若是当时没逮到京渊入宫,现在也不能随便拽出几个禁军就说他们见到京渊入宫了。“齐大人,这种摸不着踪影的传言就不用说了,就算真有此事,那也一定是京将军担忧皇上安危。”陈钰也说道,“只是京将军如此尽职尽责,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适当休息休息。”说罢,陈钰再次向萧霁宁揖礼:“皇上,微臣听闻前几日皇宫进了一名刺客,但京将军追捕刺客时,却不慎让刺客逃跑了,许是京将军劳累多日才有了这样的失误,微臣恳请皇上,让京将军好好休息些日子吧。”休息?是要撤了京渊骠骑大将军的官职吧?先是让刺客不慎逃跑,又在中秋宴会出了这样岔子,两者都和禁军和京渊有关,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京渊这个骠骑大将军当得不称职。这样的罪名不管放在哪,皇帝都是必须得处理的。陈钰是礼部尚书,六部官员之一,他曾上书言明说六王爷品行不端,请求萧霁宁管束一下六王爷,在朝野内外得到了不少陈赞他“刚正不阿”的好名声,他都摆出这么多道理了,没明着“骂”京渊,说的话也不难听,还给了萧霁宁和京渊台阶下,萧霁宁要是还不惩罚京渊,怕是会失民心。而不论五王爷在其中掺和了多少,但这个陈钰确实是有本事——萧霁宁让纪星明离京,五王爷就联合陈钰要京渊没了一个骠骑大将军的职位。萧霁宁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京渊。京渊也回望着萧霁宁,嘴唇轻轻动着。于是片刻后,萧霁宁便道:“好,京将军今日确有失职,但京将军也为朕操劳了许久,那这些日子便请京将军在家中好好休息吧。”“至于骠骑大将军一职……”萧霁宁顿了顿话音,张口道,“便由金陵总军,柳翊将军接替吧。” 第231章 七日后,大萧一代名将京钺因谋逆罪被判处秋后问斩。又过了半月,云楚一年的秋结束了。京城今年的雪又下得格外早,霜降过后的第二日,竟就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势倒不算大,但因着是子时就开始下的雪,所以等到天明时整个皇宫已是红墙白瓦,踏出殿门放眼望去便是茫茫皑皑的一片白。萧霁宁坐在一品楼的大堂靠窗边的位置上,表面看是一副在恬淡品热茶的悠闲贵公子模样,身边还有一位容貌隽秀的仆从在为他随时添茶。而实际上呢?萧霁宁正竖着耳朵在听他邻桌的人说八卦。毕竟一品楼的金牌说书先生冯雨生还未开始讲书,众人闲得无聊,也只能挑着些谈资来聊,聊的要么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就是国家大事——不过皇帝微服出巡,想听的还就是这些事。恰好今日一品楼里头的茶客聊的八卦就和萧霁宁有关,确切些来说,是在讲萧霁宁和京渊的事。毕竟不久前大萧名将京钺才刚刚被斩首,但关键就在于他的独子京渊却因大义灭亲护国有功,迄今依旧是大萧手握兵权的重臣,这样的情况别说是大萧,纵观各朝各代的历史都是极其罕见的。毕竟当日京钺距离逼宫事成仅有一步之遥,如果没有京渊的竭力阻止,大萧恐怕已经改朝换代了。可京渊为何不协助自己的父亲逼宫,反而对云楚帝忠心耿耿,他是京钺独子,京钺一旦登基,百年之后继位的就是京渊,当皇帝不好吗?京渊却只甘做人臣,缘由无人知晓。茶客们只能猜测约莫是这位云楚帝和京渊将军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一般吧,而京渊将军也是位真正忠于大萧的将士。“可皇上若和京将军关系真的深厚,又为何还要撤京将军的职?”“听说中秋节宫里的宴会出了点岔子,有人说这岔子是京将军搞出来,所以这事总得有个人来负责吧?”“我才不信京将军会做这样的事,他都大义灭亲了,又怎么会害皇上呢?”……茶客们你一言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吵到后头萧霁宁都有些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了,这时忽然有人旋身坐到了萧霁宁面前,问他道:“齐兄弟,你今日也来听书吗?”萧霁宁还没来得及抬头,因此他只能瞥见来人鸦青色的衣角,可是一听这声音,萧霁宁就算不抬头也认得他。“李兄?”萧霁宁惊喜地望向来人,“许久不见,你可还好?”来者正是以前在一品楼和萧霁宁有过数面之缘,还曾提醒过萧霁宁一品楼内有位面容与他相似的女子常常来听冯雨生讲书的人。后来萧霁宁不怎么来一品楼听书了,就没再见着过李忆回,不过他断断续续来的几次里,也只有今日见着了他。“我很好,多谢齐兄弟还惦记着我。”李忆回对萧霁宁笑了笑,“今日有缘再见,我请你吃饭吧。”萧霁宁连忙婉拒:“不用不用,应当是我请你吃饭才是。”“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忆回倒也没有再推辞。午饭间,李忆回还打趣地问萧霁宁是不是最近又有了什么新的烦心事,还是这回出门依旧是在找他家的姐妹。萧霁宁失笑道:“不不不,我只是纯粹过来放松下的。”他现在哪还有功夫去管是哪个公主喜欢冯雨生还是怎么,不过萧霁宁见李忆回这副劲装打扮的模样,忽然问他道:“李兄,你是江湖人吗?”李忆回被萧霁宁这个问题问的有些懵,顿了片刻道:“……曾在江湖行走过。”“那你一定见多识广。”萧霁宁从袖袋里将萧默绘制的神秘刺客所用之剑的图纸取出,摊平在李忆回面前道,“我想请教一下李兄是否见过这种武器。”第165章 萧霁宁会向李忆回寻求帮助这也是无奈之举。京渊那边查这种剑刃曾在哪里出现过已经查很久了, 东厂那边萧默也在查,毕竟那神秘刺客就是用这种剑伤了他的义子。只是他们都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江湖上带有放血槽的剑并不稀少, 在职业杀手和刺客的手里更是尤为常见, 但是因着制剑的材料和工艺不同,每柄剑的放血槽形状都存在一些细微的区别,而这些区别会在剑刃制造出的伤口上显示出来。有些剑的剑刃乍一看和图纸上的很是相似, 但一查剑主人的身份便会知晓这并不是他们所寻之人。萧霁宁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找些江湖上的人来问问或许还真能问出点什么结果。所以他才会将图纸取出询问李忆回他有没有见过这种剑。结果李忆回低头轻抚着图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抬眸望着萧霁宁,眉宇间的神色瞧着有些凝重,但却没有说话。萧霁宁回望着他, 轻声道:“李兄?”站在萧霁宁身边的席书见状,脊背稍稍崩直了些, 若是此刻有个懂武的人在此时细看席书, 就能明白席书此刻正处于警戒状态,若是李忆回突然袭击萧霁宁,他便可直接出手阻拦李忆回。李忆回没有抬头去看席书,不过他的余光却扫见了席书垂在身侧的手, 那姿态看似随意,实际上却做好了回击准备。于是李忆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开口道:“齐兄弟,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能否也问你一个问题?”萧霁宁点点头,笑着谦逊道:“李兄你请问。”李忆回见状便问道:“是有人用这柄剑, 想杀你吗?”“是啊。”萧霁宁思忖了片刻,没觉着李忆回这个问题有哪里不对,不过他还是小小地撒了个谎,“我之前出京游玩,路上有个劫匪就是用这种剑想来杀我的,不过没成功。我报了官,但是官员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我担心那人又会回来杀我,所以想先查出他的身份。”李忆回听着萧霁宁回答,听完后他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萧霁宁,须臾后他才摇了摇头,手指触着图纸上的剑刃道:“实不相瞒,这这种武器我确实见过,它也不是剑,虽然看着像,但它其实是一种刀,名为东月刀。”“东月刀?”萧霁宁蹙眉,“这刀的名字听着好奇怪。”“此刀出自东平郡,东平郡是南蛮的一处小部落,这刀便是那部落的武器,在西域弯月刀的基础上改进而来。”李忆回继续道,“刀名听着奇怪,也是因为‘东月’是东平郡的方言,真正的意思是:葳蕤之林的护卫。”萧霁宁听得一愣一愣的,惊喜道:“李兄你居然知道这么多,我来问你果然没错。”李忆回赧颜笑了笑:“我会知道,也是因为我以前在西域见过这种刀。你若想知道和这刀有关的其他事,不如去找了解东平郡往事的人。”萧霁宁问他:“你不知道吗?”李忆回但笑不语,看了萧霁宁一眼后重新低头吃菜,说道:“知道一些,但不了解,消息可能不准。” 第233章 而两百年前的事已经过去太久, 他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对于那个时代的人做出的事, 他也没有资格评论。只不过在一刻, 萧霁宁也不得不感慨正如小蛋所说,有时候史书记载的东西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若非当时人,谁也无法知道那时事情的真相。“东平郡被灭后, 后人逃亡西域,后来就再无人听说过东平郡人的消息。”“不过东平郡这个名字之所以现今还有些人听说过, 是因为很久之前东平郡人从西域回到大萧, 曾在边境发动过一场暴乱。”冯雨生也是叹着气,缓缓道,“而那场暴乱, 是徐素将军镇压的。”徐素便是徐家的先祖,《沙场悲》里所唱的女将军。“我知道的便是这么多,若皇上没有别的吩咐,在下便先告辞了。”冯雨生朝萧霁宁行了礼,“有了这些线索,剩下的事我相信京将军会查的比在下更加详细。”“冯先生这么早就打算回去了吗?”京渊闻言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颔首道,“天色尚早,冯先生还可下去讲一回书。”冯雨生笑道:“只怕我有时间讲书,京将军却无时间听书了。”“倒也是。”京渊没有否认,“如此,京某便不送冯先生了,二十万两明日便会送到先生府上,不送了。”冯雨生站起身来,再次朝他们深揖:“草民谢过皇上、京将军。”话尽,冯雨生便离开了雅间。随后京渊便问萧霁宁:“陛下,冯雨生今日不讲书了,你还留下来听书吗?”“他都不讲了,那我也回宫吧。”萧霁宁微微蹙着眉,还沉浸在冯雨生方才所说那些往事之中,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捋顺思绪。京渊闻言,朝萧霁宁靠了靠,将头压低和萧霁宁持平,轻声问他:“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不送你回宫了,好吗?”“好啊。”萧霁宁朝席书招手道,“席书,我们回宫去吧。”不过临走前,萧霁宁也没忘记问京渊:“那你今晚还回来吗?”京渊告诉他:“当然回来。”“嗯。”萧霁宁点点头,没再继续在一品楼中逗留,在席书的护送下先行回宫。回宫的路上,萧霁宁望着满目银白的雪,脑海中思绪万千。他觉得在雪天漫步行走还是别有一种滋味,恰好他也需要时间思忖,于是萧霁宁便没有乘帝辇,而是缓缓走在宫人们已经清扫过雪的青石砖地上。“席书,你觉得那日在郦行宫和你对峙的那名刺客,会是东平郡的后人吗?”萧霁宁垂着眼睫,望着落在自己足尖前的雪花,那些雪落到地上便顷刻融化,痕迹难寻。“回禀皇上,这奴婢不知道呀。”席书跟在萧霁宁身后,为难道,“不过奴婢倒觉得……”萧霁宁问他:“觉得什么?”席书有些犹豫,似乎是他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很是难以启齿,但踌躇再三,席书还是和萧霁宁说:“皇上,在一品楼和您相谈甚欢的那位李忆回,李公子,看身形反而更像那个刺客一些。”“这、这不可能。”萧霁宁怔愣在原地,而后猛地停下脚步朝后回头,盯着席书的双眸道。“皇上,确实如此。”席书拧眉道,“在郦行宫袭击您的那名刺客,身量与您相近,而李公子的身形也是如此,他还知道那么多关于东平郡和东月刀的事,这样密辛的事,哪里是您在酒楼里随便找个人便能问出来的?”“那京渊他——”萧霁宁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想起京渊没和他一起回宫,是因为他说还有些事要处理——现在听席书这么说,京渊极有可能是去抓捕李忆回。萧霁宁立即转身朝宫门跑去:“我要去找京渊!”只是萧霁宁跑得太急,在拐过一个弯时不小心撞上了一名宫女。那名宫女和萧霁宁共同倒地,萧霁宁用手掌撑着地面,加之他摔倒的地方有些雪堆,所以便没有受伤。而被他撞到的那名宫女就没那么好运的,她摔倒的地方是坚硬的石砖地,就算她也如萧霁宁一般用手撑住了地面,可是却擦破了手掌。一枚银蓝色的小簪子也随着她摔倒而从袖间落出,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停在萧霁宁的面前。因着簪子里距离他很近,所以萧霁宁从地上站起时,也顺手将那枚缀有蓝色玛瑙银簪捡了起来——那枚银簪簪花被做成蝴蝶的模样,簪下有坠两丸颜色浓郁的蓝玛瑙。但不知是因为摔到了,还是簪子的年岁有些久远,簪下坠着蓝玛瑙身上已经带着隐隐地裂痕。萧霁宁在宫中生存多年,他虽不是女子,但他身边的女子却不少,见过的珠钗宝簪也数不胜数,这枚银蓝色的簪子和他曾见过的那些饰品比起来可以说是朴素至极。唯一精巧的地方,当属簪身的两片蝶翼,那蝶翼轻薄如纸,倘若有风袭来,必定会随风而动,就如真的蝴蝶一般轻颤,震翅欲飞,然而现在簪身的蝶翼已然沾上了雪水,故而显得有些沉重和笨拙。“这是你的簪子吧?”萧霁宁捏着簪柄,将簪子递向被他撞到的宫女。小宫女低着头,没有出声,也没有伸手去接簪子。她不肯抬头,萧霁宁看不清她的脸,也不知道她是谁,而皇帝的身份极其尊贵,萧霁宁就算撞到了人也大可不必道歉,只是他一贯的脾性不会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所以萧霁宁还是道:“朕有些急事,抱歉。”再说萧霁宁还急着出宫去找京渊,萧霁宁也顾不得再和这个小宫女说些什么了,不由分说地将簪子塞到她的手上,而后招手让另一个太监过来:“雪天路滑,朕不是有意的,你是哪个宫的人和听书说说,他会让医女给你治伤的。”说完,萧霁宁便领着席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殊不知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宫女攥紧了簪子,指节都攥出了白,用力大的几乎能将簪子捏成齑粉,可是就在那簪身就要折断的瞬间,她还是松开了手,摊开手心,望着自己掌中央的发簪。那发簪在雪中,和她掌心的血对比鲜明,红是红,蓝是蓝,哪怕就是颜色相近的银色和雪色,都无法融为一体。萧霁宁刚回皇宫没多久,便又立刻出了宫,直接给了席书一个地址,让席书御车带他去那。那个地址便是李忆回给萧霁宁的,说是他家宅的住址。萧霁宁刚出宫时还有些急,可是马车走到半路时却渐渐冷静下来了些——他觉得李忆回给他这个地址不是偶然,恐怕是李忆回早就发现了些什么,才告诉他,以方便他去寻他的。而等萧霁宁到那时,也果然瞧见数百名玄衣铁胄的士兵将一座两层高的小宅院层层围住。萧霁宁从马车上下来,要进屋时守在门口的士兵也没有任何阻拦,只是对萧霁宁低头行了礼,除此以外便再无其他动作。只是待萧霁宁踏进李忆回家中的院子后,看见院里一片狼藉,四处都有打斗的痕迹,进正屋的石台阶还被直接被人从中劈成了两半,有着深深剑痕时刚放下的心又高悬了起来。结果萧霁宁往里一看,却发现李忆回和京渊在里头面对面坐着喝茶,气氛竟有些其乐融融。萧霁宁站在门口,疑声道:“你们……”“宁宁来啦。”京渊放下茶杯,直接走到萧霁宁身边接他进去。李忆回见状也站起身,跪到萧霁宁面前行了个大礼:“参加皇上。” 第235章 “乱世揭竿,可谓之起义;盛世而乱,只是凭添杀戮而已。”李忆回将目光重新凝到萧霁宁身上,直直地望着他,坚声道,“所以没必要再生灵涂炭了。”听完李忆回的话,萧霁宁许久没有应声。京渊垂眸看着萧霁宁,最后启唇道:“你这些话说的不错,不过事情是否真如你所言,那得等我细查过后再说。现在,只能请李先生到我府中做客,待上一些日子。”“好。”李忆回笑了笑,“我这宅院如今这样,也无法住人了,只能到京将军府上叨扰几日。”京渊微微侧身,为李忆回让出门口的路:“那李先生便请吧——”李忆回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向门口,由玄甲军带走了。待人离开后,京渊才唤萧霁宁道:“陛下,该回宫了。”“京将军,梁都是什么地方?”萧霁宁回过神来,只是神色还有些怅然,“你去过吗?”“没有去过。”京渊道,“冯雨生说两百年前那的兵器很出名,可我只知道现在那的紫萝饼很好吃,等开春了,我带你去吃。”“好。”萧霁宁闻言也笑了起来,他把手递给京渊,示意京渊将他从椅子上拉起。京渊见状挑了挑眉,却也依着萧霁宁握住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轻轻拉动,结果少年却借势整个人扑进他怀中,最后靠着他的胸膛瓮声瓮气道:“李忆回好歹算是我朋友,你要好好招待他呀。”京渊勾唇道:“放心吧,待遇不会比景祯差的。”“嗯。”萧霁宁抬起头来,“我们回宫吧。”京城的第一场雪,足足连绵下了七日,直到七日后天才放晴。不过雪势不大,倒也没有造成雪灾,民间的百姓还都说这是瑞雪,来年肯定会有大丰收。然而来年的事萧霁宁没法预料。这场雪对萧霁宁造成的最直观影响,便是叫中秋节时因禁军□□而伤重,在宫中养伤的四王爷待到了雪停,还没有出宫。下雪时他说雪天路难行,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不易挪动,所以不想出宫;而等雪停了,他又说融雪天路滑,还是不利于他带伤移动,像是在宫里住上瘾了似的。可是他们几个兄弟都是在皇宫里长大的,萧霁宁宫里宫外都住过,叫他说实话的话,他还是觉着宫外住着最舒服,这四王爷怎么偏偏就在这时候爱上了宫里的生活?萧霁宁觉得四王爷长居宫中不肯离开定有猫腻,既然四王爷说融雪天不好走路,萧霁宁便勒令他雪融完后便立刻出宫,不许在宫中逗留。除了四王爷这事以外,今年的冬日过的还算平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之前热衷于“勾引”萧霁宁的淑婕妤丁淑雪,在尝试几次被谭清萱训斥几次后,见萧霁宁似乎对自己真没什么想法,便像是彻底放弃了般不再来闹腾萧霁宁。她也发现了萧霁宁的后宫和别的皇帝后宫完全不一样,整个后宫就四个人,堪堪能凑一桌麻将,其中皇后和贵妃分庭抗衡,但是却不拉帮结派,就两个人在那里斗,也不牵扯旁人。她要是真想宫斗,只能找乔溪麻烦。但乔溪又总是一副岁月静好人淡如菊的模样,斗得没劲。丁淑雪都不知道这种人入宫到底是为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在萧霁宁的后宫里想要生存的好,和皇帝的宠爱半点关系都没有,因为皇帝只进贵妃和皇后的宫殿,与其讨好萧霁宁,倒不如讨好贵妃和皇后来得实在。而丁淑雪为了能在过年前多分一点份例和过年红包,人也开始装乖起来了,既不和阮佳人作对,也听谭清萱的话,两头一起讨好。她这样乖巧,终于在十一月中旬时,把纯太后气病了。第168章 纯太后从宫女之身跃上枝头成为皇帝嫔妃之后, 又母凭子贵,虽不是盛宠, 多年来过的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尊处优的生活, 如今不过三十几的年纪,身子骨不知有多硬朗。郦行宫一乱没把她真的吓出癔症,初冬连绵七日的雪天也没叫她染上风寒, 偏偏在雪停之后,她心中郁闷,自己把自己气得食不下咽,怄出了病。纯太后气什么?首先萧霁宁的后宫里原先只有阮佳人一个皇后,一家独大, 她“提拔”了一个谭清萱,就是希望谭清萱能够制衡一下阮佳人, 分走阮佳人的权。结果谭清萱确实挺有本事, 不仅爬上了贵妃的位置,也真的分走了阮佳人的权,成为后宫之中唯一能与皇后分庭抗衡的人,可是谭清萱不听她的话啊。纯太后没有办法, 觉着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就是靠不住,不得已之下, 她就只能从母家弄来一个丁淑雪。原想着丁淑雪是她亲侄女, 应该不会像谭清萱那般白眼狼,期间为了劝萧霁宁能把丁淑雪收入后宫她花了多少心思和费了多少口舌就先不说了,谁知丁淑雪入宫以后一点用都没有, 不得萧霁宁的宠也就算了,居然还听阮佳人和谭清萱的话!这简直比白眼狼还不如!纯太后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无用功,一时想不开,便卧病不起了。萧霁宁身为人子,太后病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还是得去看望一下的,结果萧霁宁去寿康宫看了看纯太后又问过太医,却发现纯太后这是真病了,并不是在装病。太医说太后心浮气躁,肝火旺,要戒急戒躁,否则这病只会越来越重。然而纯太后这躁火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她还是不肯死心,觉得一定是萧霁宁宫里头的女人太少了,这天底下哪有男人不爱美色的?于是在萧霁宁来看望她时,纯太后又提议说来年开春要举办选秀。理由是萧霁宁依旧只进谭清萱和阮佳人的宫殿,不进乔溪和丁淑雪的,而谭清萱和阮佳人独得圣宠,迄今却还没个消息,长期以往,皇家子嗣堪忧,故而还是要纳新妃开枝散叶。萧霁宁听完很是无语,觉得纯太后真是魔怔了,在云鸿帝那时宫斗还没斗够,到了他这边放着清静的日子不过,要来整这些事。不过这件事除了纯太后在提,有些大臣也在请奏此事,而这件事终究是无法避免的,所以萧霁宁也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举办选秀——当然,妃子他是不可能真的选的,可如果仅叫谭清萱和阮佳人出来挡剑,那也不妥。最主要的是,选秀一般三年才可举办一次,一旦今年选了,下次再选要等三年之后。只不过萧霁宁现在还没想到一个万全的决策,故而还在犹豫罢了。恰巧这时,七王爷送来的一封信,帮着萧霁宁下定了决心。七王爷的来信,讲的是郦行宫密道的事。中秋宴禁军□□牵涉众多,虽然看着不关七王爷什么事,可为了避嫌,他也在宴会结束后便早早就离开了京城,更别说是差点被波及的八王爷。然而七王爷虽是离开了京城,却并未前往封地,而是去了郦行宫,帮萧霁宁详查郦行宫密道。毕竟郦行宫密道出口入口在哪只有七王爷和珍太妃知道。七王爷虽然认路,却无法直接绘制一张密道地图,具体的情况还得他亲自过去走一趟才能知晓,而他寄给萧霁宁的这份信,便是他去过郦行宫后给萧霁宁的回复。而这份信,还是京渊给萧霁宁带进宫的,他将信放到萧霁宁面前时,只说了一句话:“陛下,您的清白保住了。”“什么清白?”听着京渊这没头没尾的话,萧霁宁起初还有些不解,待他大致看过一遍七王爷的信后,便明白京渊为何这么说了。 第237章 四王爷不是和他说融雪天路滑不宜出宫的吗?难道在宫里头的御花园中散步路就不滑了?萧霁宁就想搞清楚这四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所以宫人们一来禀高, 萧霁宁在下朝之后便径直朝御花园而去。不过御花园太过庞大,在这走上一天也许都不能将整座花园逛完,这也是萧霁宁在里头散步却没能碰到乔溪的原因,因此萧霁宁在里头找四王爷还花了些时间。只是当萧霁宁找到四王爷时, 他就发现有趣的事来了——乔溪也在这里。这倒不是说乔溪和四王爷两人待在一块,两人一个在假山亭上抚着琵琶, 一个在湖边的柳下石桌处自己与自己下棋对弈, 表面上看着虽是没有什么关联,可御花园这么大,为何就独有他二人能这么巧合, 都逛到云阳堂来了呢?而萧霁宁是皇帝,来的路上宫人遇见皆低头弯膝行礼,阵势不小,他也没隐瞒自己行踪的意思,因此萧霁宁刚到云阳堂,乔溪和四王爷就都发现了他。乔溪立即提着裙摆从假山亭上下来,快步走到萧霁宁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后妃礼,柔声道:“参见皇上。”乔溪素来以宽和严谨的性格态度示人,她行的礼自然无可指摘;至于四王爷呢,在他的眼里萧霁宁这个皇帝的位置是他让出来的,本想借此机会叫萧霁宁和七王爷反目成仇,却不想没有成功,虽然四王爷就算不让出帝位,他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太久,可四王爷依然是不服萧霁宁当皇帝的,更别提会对萧霁宁有半分真正的尊敬臣服之心。因此他不仅没有改口称呼萧霁宁为“皇上”,而是继续叫他“九皇弟”,每次见萧霁宁时行的礼还格外敷衍。但是今日却奇了。四王爷虽还是叫萧霁宁“皇弟”,可却对萧霁宁行了个完整的臣礼。萧霁宁垂眸看了看乔溪,又望了望四王爷,最后挥挥袖,对乔溪说:“起来吧。”待乔溪起身后,萧霁宁也不理她,直接走到四王爷刚刚坐着的小石桌处坐下,打量着四王爷方才下到一半的棋局,明知故问道:“这棋并未下完,四皇兄方才是与丽夫人一道在这下棋吗?”皇帝的后妃与皇帝的兄弟在后宫御花园里一起下棋,这种事怎么听都很奇怪,而大萧国风虽然较之其他王朝要开放些,可后宫除了巡逻禁军以外还是不许一般男人进入,这种外头寻常人家的弟媳和兄长都得避嫌的事要是传了出去,乔溪的名声可就要坏了。换成其他心眼小些的皇帝,乔溪这辈子恐怕都别再想承宠了。结果萧霁宁话音才刚落,最该着急的乔溪还没开口,四王爷就立刻解释道:“当然没有。我不过是一个人无聊,在这自己与自己对弈罢了。”“原来如此。”萧霁宁捏起棋盒里的一粒白子,在棋盘上随意落下,之后又执黑子继续堵白子的路。萧霁宁棋技奇烂无比,如此数次之后,四王爷原先好好的一盘棋局,已经被萧霁宁搅乱了,四王爷见状,才到萧霁宁面前坐下,问他道:“九弟是想下棋吗?不如我陪你下几把玩玩?”“朕这棋技就罢了。”萧霁宁笑了笑,将棋子放下说,“赢不了四皇兄的。”但萧霁宁话锋一转,回到了沉默着待在旁边的乔溪身上:“不过丽夫人又怎么会在此处呢?”结果依旧是乔溪还未出声,四王爷便抢着道:“丽夫人她思念皇弟你,在这轻抚琵琶,我是听见琵琶声才过来的。”四王爷这话一出口,连萧霁宁身边一向最为木讷的席书都察觉到了些许不妥,目光带着些惊诧望向四王爷。四王爷也发现自己急中生乱说错了话,身体骤然僵了瞬。而萧霁宁就喜欢说些让四王爷尴尬的话:“这么说四皇兄是听见丽夫人的琵琶声而寻过来的吗?”四王爷抿唇道:“也可以这么说吧。”“是朕冷落丽夫人了。”萧霁宁不急着对付乔溪,难得见四王爷在他面前这么做低伏小,萧霁宁可没那么轻易放过他,“不过四皇兄可真是好雅兴啊,冬日湖边风冷,朕只在这待了一会就十指皆寒,四皇兄你伤重未愈,居然还能坐在这里与自己对弈。”不管四王爷和乔溪到底有没有什么,他们在这里被萧霁宁遇上,两人碰个正着,怎么样都是他们理亏。萧霁宁又字字句句直戳痛点,叫四王爷根本就接不上话。乔溪也算聪明,萧霁宁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萧霁宁不说话,她便也不开腔不解释,避免多说多错。最后是四王爷深吸一口气,以退为进道:“九弟说的是,冬日天寒,不宜多在湖边逗留。我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不继续留在宫中了,待会便会叫宫人收拾好东西,回王府再继续静心养伤。”四王爷这是要主动出宫避嫌了?不过他出宫也是好的,萧霁宁也不想他再继续留在宫人,于是萧霁宁说道:“那朕就不留四皇兄了,过段时间就是除夕,那时还得邀皇兄进宫团聚呢。”“是,那我便先走了。”四王爷又对萧霁宁行礼,“九弟穿的单薄,也不要再湖边待久才是。”哇,听听这人在说什么?曾经巴不得他早点死的四王爷居然这么有礼貌地在关心他?萧霁宁越发奇了,他瞥了眼四王爷,而后望着乔溪故意道:“好,不过既然四皇兄都觉得朕过于冷落丽夫人了,那朕便陪丽夫人在这坐坐吧。”四王爷闻言被萧霁宁噎的说不出话,只能讪讪地离开。他走时萧霁宁也仔细注意着,发现他的目光的确频频往乔溪身上瞟。四王爷和乔溪这是勾搭到去一块去了吗?萧霁宁忽然想起在郦行宫时,乔溪说她被人强行要了身子,在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庞,但那时能进柔封阁的人只有萧霁宁。但这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是乔溪为了入宫刻意捏造的谎言,又或那时在柔封阁强行与乔溪发生关系的人就是四王爷。萧霁宁心中诸多怀疑与猜测,可他看向乔溪时,发现这女人脸上神色如常,既不心虚也不发慌,没一点对四王爷的迷恋或是爱慕之情,对他,也没有。只有一个不受宠的嫔妃面对皇帝时该有小心、谨慎和敬畏。“听四皇兄说,你方才在小亭里抚琵琶?”萧霁宁叫她起身,与她一起到假山小亭里坐下,问她道,“原来丽夫人会琵琶吗?”按理来说乔溪的家世不应该能接触到琵琶这种乐器吧?她一个常年待在郦行宫的打杂宫女,也没地方摸琵琶,怎么入宫后就会弹琵琶了呢?结果乔溪的回答滴水不漏。她低头莞尔笑笑,轻声对萧霁宁说道:“臣妾是入了宫后才和琴音阁的师傅学的,因为臣妾常听闻贵妃经常会为皇上抚琴解忧,臣妾身无一技之长,可也想为皇上做些什么。”萧霁宁去谭清萱宫里有时候确实是会用听她弹琴这个理由做幌子的。而深宫里的妃子们除了学些新花样哄皇帝高兴,又能做什么呢?乔溪平日在宫中不争不抢,不怒不妒,在宫人口中风评也是极好,现在又笑着将这样叫人心怜的话说出,换成寻常男人,恐怕没有人会不为她的懂事和温顺而动心——当然,前提是没碰到她和四王爷这一茬。就算真如四王爷所言他们相遇只是个意外,但也难保有些人不会多想。萧霁宁心中虽然无感,嘴上却也不得不夸她一句:“丽夫人有心了。”“只要皇上能少忧心。”乔溪又温柔道,“臣妾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萧霁宁闻言,就问她说:“既然如此,那朕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也许是被萧霁宁无视太久了,头一次听萧霁宁这样说乔溪还有些惊讶,她抬眸飞速望了一眼萧霁宁,又低下头恭敬道:“皇上请说。” 第239章 萧霁宁佯装难过:“别说了,我觉得我头顶好绿。”“我的头就不绿吗?”京渊也被萧霁宁的表情和话语给逗乐了,好笑道,“你现在只戴了一顶,我可是已经戴了四顶,而且你还说什么?你要选秀了?”说这话时,京渊脸上虽然是带着笑的,但是萧霁宁可不敢觉得京渊现在心情是真的不错。于是萧霁宁硬着头皮道:“是呀。”为了顺京渊的毛,萧霁宁刚说完就立即解释道:“这次选秀过后,我不会再有第二次选秀了。选秀三年一届,这一届选秀完,起码三年内大臣们和太后那里是没有更正当的理由再逼我选秀了。”“如果顺利,三年内,这事便会有解决的办法;可如果不顺利,朝中大臣们那里还是会议论,我可以说独宠阮佳人和谭清萱不想再纳妃了,但是如果现在就拿她们出来挡剑,大臣们给她们冠了个善妒之名,那以后要怎么办?”萧霁宁字字句句在理,不过京渊闻言却不置可否,只是道:“你倒是还挺为阮佳人和谭清萱考虑。”这又是醋上了。然而京渊好歹还是注意到了萧霁宁的话里有话,问他:“你所说的顺利,是指什么顺利?”终于也有京渊不知道的事了,萧霁宁昂着头,挑眉傲声道:“先不告诉你,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或者你有本事,你就自己猜啊。”京渊听见萧霁宁这么说,只是笑,而后缓缓吐出一句话:“宁宁在挑衅我?”京渊一叫他“宁宁”就准没好事,萧霁宁有点慌,但他还是嘴硬不肯解谜,转移话题道:“总之现在不能杀鸡取卵,直接拉阮佳人和谭清萱出来挡剑,乔溪进宫来吃喝用度都是一笔开销呢,总不能让她白吃白住吧?在她和四王爷的事情败露之前,拿她出来挡挡秀女们也是好的。”京渊闻言又问萧霁宁:“那你怎么就敢肯定,她一定就顺你的意思,给所有秀女撂牌子?”萧霁宁却毫不在意地挥手道:“这你不用担心,除了乔溪,还有一个丁淑雪可以用呢。”乔溪和丁淑雪两人是一起入宫的,而乔溪自入宫初日起,位分就压丁淑雪一头。不过好在只压了一级,丁淑雪又是太后亲侄女皇帝的亲表妹,虽然也不得宠,可在宫人们的眼里她和皇帝太后的血亲关系始终都在,这比什么都靠谱,所以丁淑雪的待遇较之乔溪,其实要更好些的。但现在乔溪被封妃,丁淑雪却还是个婕妤,那情势就完全变了。第171章 后宫之中, 妃位之上,与妃位以下, 那是一道极为明显的分水岭。大萧后宫律法规定, 皇帝可封皇后一位,贵妃一位,妃位四位, “妃”位以下的“夫人”限封八位,“夫人”以下则不设限制,可仅有“妃”位能够执掌一定的宫权,“夫人”就完全没有资格,因此这“妃”位, 便是许多嫔妃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攀上的高度。但云鸿帝那边开了个特例——他多封了一位“宸妃”,和一位“珍妃”。看看这两个封号选的, “宸”这个字指北极星所在之处, 也指代天宫,即天帝所居,这样尊贵的封号纵观大萧国史,也仅有这么一位, 因此她的儿子生来便是太子。至于“珍”字呢?哪怕没“宸”字那般大气,可其所代表的的“宝贵、珍贵”之意, 又藏进了皇帝多少的绵绵爱意与怜惜?这两位妃子占尽了云鸿帝所有宠爱, 但最终结局都不是太好:宸妃郁郁寡欢呕血而亡;珍妃被贬为庶人,死后不得入皇陵,皆叫人唏嘘不已。反倒是其余四位相对于有些默默无闻的妃子, 也许反而能得到善终。萧霁宁这边眼看着是不会学云鸿帝开这个特例了,可那是因为他后宫里的人连四个妃位都凑不齐啊。丁淑雪入宫后发现萧霁宁根本不正眼看她,想靠帝宠升位分是不太可能了,不过如果安分守己的话,或许还能通过熬日子来晋位。结果才一转头,和她一起进宫,比起她来要更不受宠的乔溪却封妃了?丁淑雪哪里能依,当即就去找她在后宫中唯一的靠山纯太后哭诉去了。她一到寿康宫,便在纯太后面前潸然哭道:“姑母,那乔溪不是不得表哥的宠爱吗?她又没身孕,表哥为何那么快就给她封妃了呀?”“哭哭哭,你除了哭还会些什么?”纯太后被太医灌了小半月的苦药,一听到萧霁宁肯选秀了,病情顿时就有了好转的迹象,只不过现下被丁淑雪这么哭着一闹,她的头又有些隐隐作痛了,不禁嘲讽她道,“哀家前些日子病了,乔溪好歹都会过来侍疾做做样子,那时你在哪儿?现在人家被封妃了,你倒是会来哀家跟前哭了。”“我、我……”丁淑雪听纯太后来“兴师问罪”,便有些心虚,可仍是嘴硬道,“我那些日子不是被表哥禁足了吗?”“禁足?”纯太后闻言冷笑一声,“你当哀家不识数吗?皇帝才禁足禁了你几日?你在你宫里又安逸了多少时日?”丁淑雪见自己这回儿真是没理由再逃避了,便能屈能伸认错道:“姑母,都是淑雪的错,淑雪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但您这次一定要帮帮我呀!”“唉,也只能怪你没本事吧。”纯太后就是喜欢看人在她面前低头,做低伏小的样子,丁淑雪的道歉固然叫她舒心了些,可她又怎会就这么大度地就“原谅”丁淑雪?纯太后还记恨着丁淑雪在皇后和贵妃面前百般听话温顺的模样,所以只是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话里话外都还是在拐着弯地骂丁淑雪:“你之前在御花园怎么‘偶遇’皇帝啊都没用,人家丽妃那边呢,却是皇帝眼巴巴地跑过去见的,还听了人家弹的琵琶。你不是总在皇后和贵妃面前腆着个脸吗?皇帝倒是会去她们俩的屋,你那么没骨气地讨好她们,可有分得皇帝半点恩宠?”骂完这些难听的话,纯太后还嫌不够解气似的,又加了一句:“乔溪那是什么出身,你又是什么出身?你的琵琶学去哪儿了?”丁淑雪是什么出身?她虽不是贵女,可也算是娇养着长大的官家小姐了。当初纯太后爬上了云鸿帝的龙床,又孕育皇子有功,就算在宫里的位分不怎么高,可皇帝也不会亏待她的娘家人,纯太后的娘家人便借着这股势,当上了小官,吃着官家的俸禄——丁淑雪便是这样享了福,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哪像纯太后?虽然三十几岁就当上了太后,可以前做宫女那段时日在皇宫中还是吃了不少苦的。不过丁淑雪别的没学好,与纯太后这一脉相承的没心没肺却成绩极佳,纯太后方才那样骂自己,为了日后还能靠着纯太后的势在宫中过的好些,她也就忍了。可当她听见纯太后拿自己和宫女出身的乔溪对比,就再也忍不住了。她失声回嘴道:“乔溪的出身不和你一样吗?难道姑母你就会弹琵琶吗?”而丁淑雪说完这两句话后,便再也受不住委屈,哭着跑出寿康宫。“反了反了!”纯太后回过神来差点没被丁淑雪气得吐血,“这淑婕妤真是反了!”她当然会弹琵琶!成了后妃后,她为了能讨云鸿帝的欢心什么没学?别说是琵琶,她一个曾经字都不识的宫女,到如今都已经能够作诗几首了。见自己宫里的宫女还想去追丁淑雪,纯太后便拍着桌子大骂道:“让她去——!”“哀家倒要看看没了哀家,她还宫里还算是个什么东西!”纯太后捂着心口,被气得连咳不止,“传哀家口令下去,日后谁都不许再帮她半点,否则就是在和哀家作对!”纯太后没想着瞒住这事,因此丁淑雪才离开寿康宫后不久,淑婕妤和纯太后吵架的事就已经传遍了大半个后宫。旁人听了事情经过只会觉得这淑婕妤真是没脑子,谁不知道云楚帝根本不喜欢她,她是太后硬逼云楚帝纳的人,本就不得帝宠,大家就是看着她是太后亲侄女才对她忍让着些,现在她把自己最大的靠山得罪了,日后在宫里还怎么过?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萧霁宁 第241章 “噢——”萧霁宁闻言应了一声,他转头看向那名宫女,只见她依旧低垂着脑袋,除了乌黑的发髻,萧霁宁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萧霁宁记得这个人,所以他说:“朕记得你。”萧霁宁这四个字刚刚出口,那始终没有抬头的宫女便倏地扬起头来,双目带着些难以言述的奇怪情绪望向萧霁宁,因此萧霁宁在对上她的目光时都有一瞬的怔然。不过待他回过神来后,萧霁宁便道:“朕记得,你之前是淑夫人宫里宫女,后来又回了宫女所。”你还是原著里和京渊有“暧昧经历”的另一个女人,朕的情敌——这才是萧霁宁忘不了这个叫“蓊蓊”的宫女的真正原因。想起这宫女和自己相遇的次数,萧霁宁也不得不庆幸还好自己“贬”了京渊的职,不然京渊身为骠骑大将军常常跟在他身边,不知也要遇到这个女的多少次。“是。”小宫女抿着唇,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却又不太像。萧霁宁立马开始打探情敌的情况:“那你现在在哪?出宫女所了吗?”小宫女没有再深低着脑袋了,只是轻轻垂着眼睫回答他道:“已经出了,奴婢在尚功局。”尚功局是掌服章百藏,营造百役之所,说直白些就是管宫中衣物坊造和财帛出入的,蓊蓊能从宫女所出来进入这么个地方,就足以证明她的“工作”还是干的不错的。只是……“尚功局不在琳琅殿这一片吧。”萧霁宁警惕道,“你怎么会到此处来的?”蓊蓊抬眸望着萧霁宁,话音轻柔,目光却有些熠熠,与他道:“奴婢是过来为淑婕妤娘娘量衣物尺寸的。”萧霁宁也主意她手里抱着一叠纸册和笔,应该是记录嫔妃身量的书册,闻言顿时了然道:“那难怪淑夫人要罚你。”蓊蓊曾经是丁淑雪宫里的人,且在丁淑雪那时,丁淑雪没少折腾她,后来他以“没学好规矩”叫谭清萱把她送回了宫女所再学习规矩,其实是救她脱离苦海。如此一来,丁淑雪与她肯定还是结下点了梁子的。而蓊蓊现在进了尚功局,在女官的品级上来说还算是升职了,再见旧主时,丁淑雪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她说是因冲撞才被丁淑雪罚跪在此地,其实应该没犯什么错,就是丁淑雪故意找茬吧?蓊蓊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他的情敌。可是萧霁宁想:她和京渊道到现在都没遇见过,更没有一点关系,他也不必在乎,既然蓊蓊没犯错,她也不应该跪在这里。这可是深冬,地砖寒得刺骨,跪久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所以萧霁宁道:“罢了,你起来吧。”想了想,他还说:“天寒地冻了也不必在此地跪着了,以后这边的事,让尚功局的其他人来做吧。”蓊蓊就好好待在尚功局吧,京渊没事也不会道尚功局去的。然而穆奎有些欲言又止:“皇上……”萧霁宁本以为到这事情就该解决了,见状不由看向穆奎,结果穆奎却告诉他道:“皇上,新季裁衣量体的事,应该在今日清晨就已经结束了。”换句话来说,蓊蓊所说的量体裁衣一事她应该在今早就做完了,怎么可能都下午还在这里呢?萧霁宁闻言便又看向蓊蓊,蓊蓊立刻徐声解释说:“是的,但淑婕妤说她想再做一件狐绒披风,又把奴婢叫了过来。”说完这些其实也就够了,但蓊蓊眼睫颤了颤,眼眸望着萧霁宁时,她自己又加了句话:“还有就是……奴婢早上来琳琅殿时,不小心落了一枚簪子。”“那枚簪子对奴婢来说很重要,所以奴婢想将它寻回,才会在此处逗留,再次遇上淑婕妤……然后,被罚跪。”大萧宫规:宫女无事不可擅自在宫中四处乱闯。蓊蓊这么说的话,还真是有冲撞淑婕妤的嫌疑了?穆奎听罢有些无语又有些无奈,心道:怎么会有人这么傻?这样说的话那就真是你有可能犯错了呀,本来人家皇帝都不打算惩罚你了,结果你还硬是要诚实地把所有事都说出。萧霁宁听完也觉着有些好笑,他却确实笑了起来,浅浅地勾着唇角问蓊蓊道:“什么簪子那么重要啊?”“就是上次皇上帮奴婢……捡起的那枚。”蓊蓊说这句话时低下了头,可是刚说完便又立刻抬眸,直直地望着萧霁宁,在等待着萧霁宁的反应。“上次?”但是萧霁宁脸上只有疑惑,好像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似的。穆奎见此,便靠近萧霁宁小声提醒他说:“皇上,您还记得前些日子您急着出宫时,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宫女了吗?那名宫女就是她。”萧霁宁这才堪堪记起:“原来那人也是你。”小宫女的双目还是望着他的,可是萧霁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觉得蓊蓊眼里刚刚那种仿佛带着些光的眸光消失了,她重新垂下眼睫,声音也低了下去:“……是。”不过刚才既然都已经准许她起身了,萧霁宁也不会再让她继续罚跪,只是准许她继续在陈乾路上寻找她的发簪:“行,那你便继续找吧。”说完这句话,萧霁宁便乘着帝辇离开了此地,没再继续和蓊蓊说话。在他身后,蓊蓊久久站在原地,像是在发呆,可是若有人靠近她,便会发觉她的耳翼在轻动着,辨认着寻常人难以听到的动静。待萧霁宁身边所有暗卫都离开此地,包括那日在郦行宫,她在摘星殿温泉池旁看到的那个男人也离开后,蓊蓊才转过身,径直朝陈乾路南门处走去。南门右边的石灯旁,有一支银蓝色的发簪。蓊蓊走过过将其捡起,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像是她早就知道她刚刚对萧霁宁说的“不小心遗漏的发簪”就在这里似的。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方才萧霁宁便是从这里走过的,他没有看到这支发簪,也没有真正地记得她。客观上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但蓊蓊也说不明白她心里是种怎样的感觉,因为在她的心里,她觉得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她将原本一直压在胸前的量体书册缓缓放下,用来放置她捡起的发簪。一阵冬日的寒风吹过,将发簪上薄如翅的银蝶翼吹动,也掀起了量体书册的几页纸脚,书册里头,在原本在记录各宫个嫔妃身量数据的几页后面,是一副已经画了一半的地图。若是将这地图给些年纪大熟悉宫里的人来看,那人便会知道,这是整个大萧皇宫的地形图。 第243章 小时候,宫外,发簪……他出宫的次数不少,可是能和这几件事物联系起来的事情就很少了,萧霁宁思来想去,终于记起了蓊蓊的来历。“你终于想起来了吗?”小蛋都忍不住和他道,“我都快看不下去了,我以为你见到她时,应该就会想起她了。”“我真没太多的印象。”萧霁宁也很无辜,“那个时候我担心的就是怎么在京渊的手下活下来啊,满脑子想的都是京渊,又怎么会注意得到别的人?再说那件事都过去有十年了吧?十年前的事,如果不是很重要,有多少人能记得。”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小蛋说:“倒也是。”只是萧霁宁记起这事后的第一反应还是有关京渊,他睁大双目道:“这么说京渊和蓊蓊也早就遇见了!”小蛋:“……”“罢了。”小蛋决定给萧霁宁加一把火,“你知道吗?在原著里,他们也是在这一日遇见的——在没有你的情况下,那枚簪子,原本该是京渊送给她的。”原著中京渊根本没成为那个“九皇子萧霁宁”的伴读,京渊自然也不会在那日陪着他出宫了。萧霁宁疑惑道:“京渊怎么会有那枚簪子呢?”小蛋说:“因为那日京渊是去给摇光挑选首饰的。”说到底原著中那日发生的事和如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少了一个萧霁宁,而原本该是京渊做的事,变成萧霁宁而已。“那原著中,京渊小时候喜欢过摇光吗?”萧霁宁蹙着眉,有些不高兴。不然京渊为什么要给摇光挑簪子呢?小蛋却否认道:“你错了,正因为京渊对摇光没意思,所以他才要送她簪子。”萧霁宁闻言怔了一瞬,不过倒也很快反应过来:“哦,我懂了。”“京家势力庞大,我父皇既然是用毒控制的京家,又怎么会真的把大皇姐嫁给京渊?”他刚来这个世界时,摇光就已经喜欢着京渊了,想来在原著中也是如此。想当年摇光对京渊的“痴心”也算是一绝了,原著中京渊应该是对此不甚其扰,才会特地为摇光挑首饰送她吧。彼时云鸿帝还是很宠爱摇光的,他绝不可能叫摇光嫁给身中“谢皇恩”的京渊。小蛋顿了顿话音,没说太多,只是赞同萧霁宁的话:“你说的都对,没错,就是这样。”它看萧霁宁的模样,应该还是不明白谢皇恩到底是种怎样的毒。继续道:“京渊那日买的是最贵的首饰,老板为了感谢他,也白送了他那枚发簪。”萧霁宁在这里有些不解:“我是因为撞到了蓊蓊才送她发簪赔罪,京渊又是为什么送她呢?”小蛋说:“京渊的玉佩在路上掉了,蓊蓊捡到玉佩,把玉佩还给了他,他便把簪子送给了蓊蓊。”而在这个世界里,京渊的玉佩也丢过一次——是为了下水救萧霁宁,后来也是萧霁宁把玉佩还给了他。萧霁宁说:“可那枚玉佩对京渊来说不重要。”“是啊。”小蛋却道,“但那枚发簪对于蓊蓊的而言,却是一样的特殊。”所以在原著里,蓊蓊才会成为和京渊有着“暧昧”关系的女角色之一,但是到了这里,那个送簪子的人却是萧霁宁。发现情敌最后有可能在意的人竟然是自己是种怎样的感觉?萧霁宁神情复杂:“那她进宫……不会是因为我吧?”小蛋反问他:“你说呢?”“那我也只能对不起她了。”萧霁宁在这种事上还是分得很清楚的,“我答应过京渊了,以后都不会再‘遇见’她了。”第174章 如果蓊蓊不是因为他而进宫的, 那么他该避着她不见。倘若蓊蓊真是因为他才进宫的,那他就更应该避着她了。萧霁宁太明白不会有结局的事就不该给人希望, 以前他是不记得蓊蓊, 所以数次遇见她也没太过在意,假如他早知道这其中那么多事,今日在陈乾路上时他甚至都不会开口对她说一句话。这虽看似无情, 但其实往后不再遇见,才是对两人最好的选择。萧霁宁都答应了京渊不问他,现在却和小蛋说这件事都已经算犯规了。“不说她了。”萧霁宁转开话题道,“我打算在今年十二月便举办选秀。”小蛋听完他的话就问萧霁宁说:“你这么急吗?”萧霁宁不在意道:“反正又不会真的纳哪个妃子,何时选都是一样的, 选秀我都不在意了,我在意的是今年除夕。”“我总觉得……”萧霁宁缓缓说着, 蹙眉将手里朱批过的奏折合上, “这个年关,也许就是五皇兄或是那些东平郡后人行动的时候。”毕竟他们若是想养精蓄锐,就不会郦行宫刺杀他,也不会在中秋宴搞出那样的事, 这样做只会过早地暴露他们的踪迹——可如果他们已经做好了逼宫的准备,那这一切便是他们意图颠覆皇位的前奏。“或许是这样,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小蛋微微叹气, “我只能给你提供系统规定以内的功能,而你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就算没有我, 你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是吗?”萧霁宁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我好多都是和京渊学的,他也不像是一个会成为暴君的人啊。”小蛋却和萧霁宁说:“等有一天,等原著里所有该发生的事都已经发生完后,我会告诉你他为什么会被史书记载为暴君。”——史书所记载的暴君。萧霁宁注意到小蛋对京渊的称呼一变再变,他轻抿着唇角,答应道:“好。”云梦一年十一月,云楚帝颁下诏令,要于十二月办选秀,扩充后宫。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许多人也知晓,云楚帝后宫人少,迄今仍有三妃七夫人之位空悬,膝下也无任何皇嗣,倘若能一朝入宫并孕育皇嗣,便是终生的荣华——云楚帝乃是云鸿帝最小的儿子,云鸿帝在世时他声名也不显,谁能料想到最后他也能坐上皇位呢。所以将来的事谁也料不准,选秀皇诏一出,举国九州十四府便匆匆选出出身良家的女子,送往京城;京中有适龄者的官家小姐也纷纷在做着入宫的准备。 第245章 皇室选秀和科举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陈都都来参与了的选秀, 今年她一旦入宫,明年皇位上的人换了怎么办?陈钰是五王爷的党臣,陈都都不来选秀,五王爷都不一定会反;可陈都都来了,五王爷反而必然要反。陈钰和温榆皆师出于谢相, 工于心计,善于谋略。他让陈都都出现在选秀清册上, 为的只是迷惑视线, 叫萧霁宁放心,可是选秀当日陈都都会不会出现,那就不好说了。而五王爷也不能再等下去了。京钺当初急着要反,便是怕时间拖得久了京渊的势力越发强大, 这样的忌惮同样出现在五王爷身上。若是郦行宫一乱时萧霁宁处死或是疏远七、八王爷那还好,他就少了两个帮手, 可是五王爷大概怎么都没法料到, 萧霁宁既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放过了七王爷——七王爷也是个傻子,放到眼前的皇位都不要。还有京钺造反萧霁宁也没把账算到京渊头上,五王爷真是搞不懂他这九弟的心胸到底是有多宽。同样的疑问不止出现在五王爷一人的心里, 还出现在听奉京渊命令,负责盯着乔溪那边情况的暗卫的脑海中。因为十七日那天夜里,暗卫们注意丽妃的宫女拎了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入宫。可那个小太监不是丽妃宫里的人,皇宫里也没有这号人物,详查之后他们才惊愕发现,这人居然是四王爷?!扮做小太监的四王爷入了丽妃的寝殿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半夜时宫女还叫了热水送进寝殿,里头发生了什么暗卫们不敢妄自猜测,赶紧把这件事汇报给了京渊。随后得到的回复却是:继续观察就好,和造反无关的事都不要紧。暗卫们:“?”这个口令都不还不是京渊自己下的,而是萧霁宁,暗卫们听完后一头雾水,但这种又不是他们可以置喙的,于是也只能听令行事了。不过这件事在暗卫们还没察觉到的时候萧霁宁就已经知道了。细说起来还得多亏了小蛋这个皇帝系统的【妃子记事】功能,据小蛋所言,里头的记事是随机生成的,但也是真实发生过的。里头关于乔溪的记事很多,但最叫萧霁宁在意的是却只有两条,一条是:【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哥哥,但我不得不装作喜欢他们】另外一条,则是:【京城的冬日好冷,是一种哪怕宫殿里燃着三四盆金丝炭,也依旧驱不散寒气,我好想回家】这两条记事无疑都暴露乔溪卧底的身份,并且十有八九是东平郡的卧底。萧霁宁不会对敌人心软,可是他听过李忆回讲述东平郡的往事,现在再看到乔溪内心所想,他不免也有几分难以言述的怅然。于是在京渊和他说完这件事后,萧霁宁沉默了须臾,而后开口道:“不管他们了,乔溪我还有用,等选秀结束后我再寻个机会处理这件事。”“嗯。”京渊也同意萧霁宁这个决定,只不过他看着萧霁宁脸上的神色,顿了顿话音,随之问他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那肯定啊。”萧霁宁避重就轻道,“他们在御花园私会一事你忘了吗?”京渊见萧霁宁不太想回答,笑了下也没再追问:“就按你说的意思来办吧。”三日后,距离选秀正式阅看之日,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各州府的秀女们都赶到了京城等着入宫。然而比秀女们来的还快的却是摇光长公主。摇光在中秋节过后就回了叶驸马所在的宛城,虽说再过不久就要过年了,到了那时不仅摇光,连远在皇陵的六王爷萧霁宁都得召他回来,可现在时间也还早啊,怎么摇光就回来了呢?萧霁宁心中虽有不解,也叫京渊派人去查了摇光那边的情况,但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摇光入宫只带回来了百来个宫人,大多数都是宫女。不过这也正常,她是长公主,排场素来就这么大,一到京城后便直奔京城而来,入宫嚷着要见萧霁宁和阮佳人。而皇室的位分终究摆在那里,萧霁宁若不想被言官烦,就还是得见摇光。在见摇光前,萧霁宁还在猜测摇光这个节骨眼过来是想给他添什么乱,等摇光在宴上开头提及选秀一事,萧霁宁大概就了解了——摇光还是不肯放弃京中的权势,只是这个权,她选择通过嫔妃来建立。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嫔妃和长公主交好得到圣宠这样的先例。想必是这次哪个秀女和她关系好,摇光想借此机会把她推入后宫,再借着嫔妃给他吹枕边风吧。但是摇光这个主意注定落空。萧霁宁就不信了,他后宫四个嫔妃,四个都不想让新人入宫,难道还真有足够秀的秀女能闯过这层层“围剿”杀入他的后宫?等摇光说正式阅选那日她也想在一旁观看时,萧霁宁稍作思忖便同意了摇光的请求。他不同意,摇光肯定要闹,逼着他同意,倒不如直接同意,反正摇光又没有决定权。于是十二月廿二选秀那日,在大殿中阅看众秀女的,除了皇帝太后和后妃们,还多了个长公主。选秀其实一共要选三次,第一次是在皇宫神武门那由户部交内监引阅的,引阅结束后,还得待太监和宫女嬷嬷们记名再行选阅。如果在这一环节秀女有了事故,不能过来,就要等下次补送选阅了。而陈钰的女儿陈都都,就如同京渊猜测的那样,在这一环节派人来禀告内监说,陈都都突发恶疾,起了满身的水痘,怕是不能过来了。对于这个结果萧霁宁并不意外。今年的年关,终究不可能安稳了。萧霁宁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挥手让太监开始第三轮阅选——第三轮阅选,便是在正殿里选的。丁淑雪听闻这届秀女中原本最有可能中选的“京城第一美人”居然起了水痘不能过来,就已心情大松,看见貌美年轻的新秀女们并成一列进入正殿时脸色也没太大变化。她瞥了一眼死对头乔溪,却见这女人比她还淡然,丁淑雪就有些急了,新人入宫对乔溪的影响或许不大,但对她来说却大得很,毕竟未来一妃之位不是出自于她,就是出自这批秀女啊。想到这里,丁淑雪不由搅紧了袖角,微微蹙眉盯着入殿的十位秀女,一个个仔细观察着,要从她们身上挑出些毛病来。“皇帝,你看看这些秀女里,可有合你心意的?”这几个秀女里没有合纯太后眼缘的,更没她私下里联系的几个女子,不过选秀是她百般求来的,所以纯太后还是装模作样先问问萧霁宁。只是萧霁宁刚要开口,小蛋就幽幽来了一句:“京将军,您看看这些帽子里,可有哪顶合您心意啊?”萧霁宁:“……”小蛋说这句话时还是细着声音说的,乍一听还真有些像纯太后。 第247章 眼看这已经刷了一半的秀女了,却还没选出个合适的,纯太后召了一个宫女到自己跟前吩咐了几句,那宫女便悄悄溜出了大殿,动作隐秘但萧霁宁看到了,他也太在意,反正纯太后舞不起什么风浪。而等第六批秀女进来时,萧霁宁就知道纯太后差人去干什么了。这里头有个秀女穿着身海棠色的流仙裙,蛾眉皓齿,生得是千娇百媚,最主要的是她进来时脑袋似低非低,眼眸斜斜往上朝着萧霁宁暗送秋波,以至于萧霁宁看见她都愣了一瞬。纯太后在一旁暗暗打量着萧霁宁的神色,见他微怔便轻轻勾起唇角,以为这回总该妥了。丁淑雪见状也是在心中暗自惊呼,生怕自己到手的妃位就要吹了,当即道:“这秀女怎么如此狐……”“狐媚!”摇光不知是第几次抢了丁淑雪的话头了,她皱着眉不满道:“她还没入宫呢,怎么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人勾引皇弟?”“长公主!”纯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她一拍桌面骂道,“这到底是皇帝选秀还是你选秀,怎么每个秀女你都有意见?!”长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她连萧霁宁都敢怼,纯太后当年是后妃时她就没她放在眼里过,现在也是阴阳怪气道:“本宫哪有呀,第一批秀女里,九皇弟喜欢的那个本宫瞧着也甚是喜欢呀,奈何太后您不喜欢罢了。”纯太后大怒:“长公主你——!”而长公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再说本宫说的话也确实没用啊,太后您也说了,这选秀是皇帝在选,我说破了嘴皮有什么用?九皇弟要是有喜欢的秀女他自然会留牌子,关本宫什么事?啧。”一溜的话骂完,长公主还给了纯太后一个白眼,随后昂着下巴端起桌上的茶轻抿润喉。萧霁宁也忍不住笑了:“对对对,大皇姐说的对,朕也不喜欢太过娇媚的,罢了,再看下一批吧。”“还能有几批可看!”纯太后捂着心口怒道,她安排的秀女都被刷了,剩下的秀女就算有人选了和她也没太大关系,她就算费心培养,又怎么能知道下一个养出来的妃子是谭清萱这样的奸猾之人,还是丁淑雪那样的白眼狼?“哀家不看了!说是皇帝选,但皇帝只听长公主所言,那就哀家就听你们两个做主吧!”“太后这是在怪本宫咯?”长公主把茶杯往桌上一按,冷嗤道,“好,那本宫也闭嘴,全听九皇弟的意思便是了,免得过几日朝中有大臣参本宫对太后不敬呢。”萧霁宁听到这里,都怕纯太后会被摇光气晕过去,只是纯太后虽然没晕,但脸已经青了。他出来装模作样地打“圆场”道:“太后和皇姐的话,朕都得听的,不过前几轮已经听过了,现下起,朕便不问你们的意思了,秀女们毕竟是要进宫和皇后丽妃、淑夫人她们作伴的,朕也得问问她们。”丁淑雪听到这里从来没一刻觉得自己这么有用过。长公主和太后都已经干掉六轮秀女了,剩下的四轮她就算和几个妃子一人分一轮,那也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里。所以选秀到最后,没有一个秀女被留牌,一百个秀女全部都被赐了花回家,可自行婚配。而选秀当日发生的事被大臣们知道后,的确有不少人上奏萧霁宁,说长公主行事恣睢轻狂,敢和太后顶嘴,要萧霁宁惩处她。不过那日选秀后面的四十个秀女,大多都是乔溪和丁淑雪干掉了,萧霁宁也没想到自己安排好要背“善妒”黑锅的两个女子都没用上,反倒叫摇光抢尽所有风头。只是这个结局甚合他心意,大臣们虽说要惩罚长公主,可人家是皇室的人,云楚帝的亲姐,萧霁宁还能怎么罚她?再说云楚帝和太后本就不睦,看到这个结局说不定还高兴呢。萧霁宁为了避免坐实这个话柄,便不痛不痒地骂了摇光几句,还要摇光亲自去给太后道歉——他骂也骂了,摇光要是不去道歉,那也不关他的事了。叫众人没想到的是,摇光真的备了厚礼亲自到寿康宫去给纯太后道歉。她去道歉当日,萧霁宁也去了。但是摇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叫萧霁宁觉得她不是来道歉的,是为把纯太后真的气晕而来的。第177章 “前几日选秀上, 本宫口无遮拦不小心冲撞了太后,九皇弟已经训斥过本宫了, 所以今日本宫特地带了些薄礼来向太后赔罪。”寿康宫花厅之中, 摇光一袭华服,发髻间珠钗曳动,施施然地进殿后在太后面前跪下, 毫无纰漏地行了个叩首的宫礼,稍作停顿后不等太后开口,她便已经直起了上身,昂首望着太后说出方才的话。你说她道歉的诚意吧看似是有的,毕竟跪也跪了, 道歉也真的道歉了,还行了叩首礼——萧霁宁也只有登基那日在她面前享受过这样的大礼。更别说她差人抬进殿的那一箱箱珠宝玉帛, 口中虽说是薄礼, 但连萧霁宁看了都有点眼馋。可你要说她是诚心道歉吧,却也不尽然。这一口一个“本宫”喊着,腰板子也比谁挺得都直,面容上还是长公主那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在皇室中, 只有“一宫之主”可以自称本宫。而能够居住在一宫正殿里的,除了妃位以上的人, 只有一种例外, 那就是像摇光长公主这样深得帝宠,早早就被赐了一方宫殿在宫中居住的公主。摇光在皇宫之内就有以她名字为名的摇光殿,她这名字是北斗七星之一星辰的名字, 可见当初她降生时云鸿帝到底是有多喜爱她这个女儿。她的摇光殿是先帝亲赐,除非她死,或者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否则新帝也不能随意收走她的摇光殿,故而摇光自称本宫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样的称呼,不该出现在萧霁宁或是太后,这类身份比她还要高一阶的人面前。况且纯太后最烦旁人在她面前自称“本宫”了。云鸿帝在世时她没能混到妃位,云鸿帝死后她是成了太后,却只能自称“哀家”。她看着摇光在她面前高昂的颅首,便想起曾经珍妃、贵妃等人在她面前自称本宫惩处她时的模样,所以她听了摇光的道歉后并未出声,仅是垂眸睨着摇光,想叫摇光多跪些时辰。不过这样手段摇光见多了,她自己就是这样惩处下人的,于是摇光数着数,跪足了半刻钟后便自己站了起来,到萧霁宁坐着的椅子旁坐下休息,还差事纯太后的宫人给她倒茶。纯太后见她这般,立刻皱眉道:“长公主,哀家还没叫你起来的,你怎么就起来了?”“太后,本宫可不是您的下人,歉礼送过来了,方才本宫也已经给你行了叩首大礼赔罪,跪足了半刻钟,这还不够吗?”摇光眼皮掀都没掀一下,抿了口茶后用余光瞥着旁边太监手里捧着的礼箱道,“哦,本宫懂了,这些歉礼虽说是太后也少见的,可毕竟是少了点,许是太后觉得这样道歉的诚意不够,想罚跪本宫吧。”萧霁宁在旁边听着长公主扭曲事实倒打一耙还能顺便讽刺下纯太后穷酸没见过好东西,只能在心中自叹弗如。他觉得今日摇光给纯太后道完歉后,纯太后在开春之前都别想病好了。事实上纯太后的确被气得不轻,但她大概也明白自己吵架是吵不过摇光的,摇光在朝中能拉拢到的为她说话大臣不比她少,于是就挥手让萧霁宁和摇光一起滚蛋,别再来寿康宫烦她了。摇光闻言跑得飞快,萧霁宁也求之不得,即刻就要走人。但出了寿康宫后,摇光却和萧霁宁走在了一起,用摇光的话来说,就是她顺路想陪萧霁宁走走。回摇光殿的路和回金龙殿根本就不是一条,两处宫殿也完全不挨着,隔着十万八千里哪来的顺路可言?而萧霁宁也知道,摇光提前回京,还在选秀上搞出那么多名堂,绝不可能就是单纯的帮他。 第249章 别说京渊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离开京城, 他就算会离开,也绝不会“屈尊降贵”去皇陵接六王爷。因此接六王爷回京一事只得暂缓,萧霁宁将这事告诉摇光后, 得到她的一句“可惜了”的回复,别的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萧霁宁总觉得这封信哪里怪怪的,他从礼部要回这封信后,夜晚在书房的烛光下仔细端详了许久,最后仰头朝着房梁的地方道:“京将军,你看过这封信了吗?”萧霁宁话音才落,房梁处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旋身翻下,待他站定后,看其面容,那人就是京渊。京渊在案桌旁站定,瞥了一眼萧霁宁手里的信纸道:“看过了。”“我觉得……”萧霁宁又道,“三皇兄在信里想告诉我些什么。”京渊闻言便走至他身边,俯身撑着桌沿,就着萧霁宁的手又速读了遍这封信,而后说:“我对三王爷不是很了解,你从里面看出了什么?”“三皇兄去了皇陵之后从来没往京城来过信。”萧霁宁眉头微蹙,神色凝重道,“六皇兄说他不会回京,因为西域马匪太多……他想你去保护他,亲自护送他回来。”萧霁宁攥着信纸,反复念着在他看来这最怪异的一句话。最后他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双眸骤然睁大,望向京渊问道:“京将军,边境那边西域流窜的马匪忽然增多是不是真的?”“是。”京渊先回了萧霁宁一句肯定的话,继而他也反应了过来,微微怔愣了一刹。萧霁宁坐在皇椅上,仰头静静地望着他,静默许久才道:“我觉得,边境可能要打起来了。”京渊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回望着萧霁宁。“东平郡后人流落往西域,他们的确有可能与吐蕃勾结,攻打大萧。”萧霁宁低下头,眼睫垂着,轻声道,“若真是边境发生动乱,你会如何?”“单凭纪家,绝对守不住边境。”京渊还是沉默。大萧皇室更迭如此频繁,边境势力虽蠢蠢欲动却仍未敢直接攻打大萧,不说全部功劳都在京家,但起码一半都是。如今京钺已死,京家只剩京渊,吐蕃一旦攻来,京渊不可能死守在京城陪伴萧霁宁,他一定要去边境。这个道理萧霁宁和京渊都懂,以往萧霁宁不管问萧霁宁,京渊都能给他一个回答,一个答案,可是萧霁宁今夜这个问题,他真的答不出来。书房内寂静许久,京渊终于张唇了:“我——”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萧霁宁打断。身穿金色龙袍的少年笑着,暖色的烛光在他眸底轻轻跃动着,他问他道:“那日选秀时,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挂在正殿的房梁上的?”京渊眸光闪烁了下,也笑了起来:“谁说的?我要是真在那,你昨夜还能睡得那么早?”萧霁宁往前一靠伸手抱住京渊的腰,将脑袋埋在他的腰间,声音闷闷道:“那今夜我们睡晚些吧。”京渊抬手搭在他的肩头,继而缓缓抚上他的头发,声音徐缓却坚定:“我不会离开你的。”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叫你孤身一人。关于这封信的事,萧霁宁和京渊都没再提起。年关将至,京城许多在外地的人这会儿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往京城里赶,七王爷和八王爷也准备踏上归京的路途了。但在他们来京之前,七王爷还给萧霁宁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七王妃怀孕了。只是月份太浅,消息还不宜公布,所以现在只有萧霁宁、八王爷和伺候七王妃的宫人们等人知晓,萧霁宁听完后先是替七王爷感到高兴,而后又叮嘱七王爷这次年关京中恐生异变,七王爷来京可以,但是千万不能带上七王妃。七王爷虽然远在封地,可是京中的局势他看的很清楚,对于要不要带王妃上京这件事他本就在犹豫,现在萧霁宁又这般强调,他便依照萧霁宁所言将七王妃留在了封地怀宁州,对外只是宣称珍太妃病重七王妃要留下照顾她,所以今年不能陪七王爷去京城了。在等待七王爷和八王爷到京途中,萧霁宁便趁着还没到年关最忙的时候,将把丁淑雪封为淑妃的圣旨颁了下去,封妃仪式也是一切从简。丁淑雪虽然不满于不能大肆办宴好让阖宫上下都知道她现在是能与乔溪平起平坐的淑妃了,但皇帝的命令不得不听,办宴的心思也只能歇了,就此作罢。但是两日后,萧霁宁却听说长公主摇光和与乔溪丁淑雪等人在御花园办了个小宴。她们就三个女子,宴会再奢华规模也不大,萧霁宁只是好奇摇光和丁淑雪、乔溪两人的关系何时这般好了。问过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宴是丁淑雪办的,原先只打算邀请乔溪来的,可是封妃的时候摇光给丁淑雪送了不少贺礼,所以丁淑雪便把摇光也给叫上了。摇光她也不单只给丁淑雪送了礼,萧霁宁宫里三妃一后,她全部都备了厚礼,说是新年礼物——相比之下,她给纯太后赔礼送的那些薄礼,就真是“薄”礼了。重金之下深沉的友谊出不了,可是表面情谊还是砸得出来的。乔溪就算不想去赴丁淑雪的小宴,可连摇光长公主都去了,她不去也未免太不给丁淑雪面子,所以最终她还是去了。三人在御花园吃了些点心聊聊天,长公主又摸着自己的肚子和她们炫耀一番,别的花样倒也没了。暗卫们没发现什么异样,萧霁宁就把这件事暂且按下,一心等着七王爷和八王爷回京。而在这年十二月最后一天时,七王爷和八王爷风尘仆仆终于抵达了京城,还给萧霁宁带来了七王妃调制的,不会叫萧霁宁起疹子的豆奶。在皇室之中,萧霁宁也就和七王爷八王爷关系好些,他是真把他们两人当亲人看待,哪怕被京渊捏着腰教训了很多次,萧霁宁还不长记性,尤其是在京城被四王爷“绿了”,又被五王爷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所以刚见到七王爷萧霁宁就忍不住给了他个拥抱:“七皇兄,朕可真是想你。”七王爷可不敢抱萧霁宁,他只是轻轻拍了下萧霁宁的肩膀就放开,问他道:“九弟是想我,还是想我家王妃调制的豆奶啊?”“都想。”萧霁宁笑道。“九弟,我也想你。”八王爷见萧霁宁抱了七王爷,他也伸着隔壁要抱萧霁宁,“我在母妃给我的来信中听说你选秀了,但是一个妃子也没选上。”“是的。”萧霁宁不仅承认了,还直白道,“我不愿再纳妃了。”八王爷还当萧霁宁是打算一心四意好好待宫里现在有的四个后妃,拉长嗓音后“哦”了一声后说:“我懂了。”知道萧霁宁为何不再纳妃的七王爷闻言有些无奈,摇头骂八王爷道:“你懂什么。”“七皇兄,你有皇妃后现在对我好凶啊。”八王爷被骂得委屈。七王爷又道:“我没骂你,我只是在说你什么都不懂。”八王爷:“……” 第251章 “唉,也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的。”摇光垂着眼睫,眼底有着淡淡的心酸,可她才说完这句话,摇光便骤然抬头望向主座上的萧霁宁,“那九皇弟呢?”萧霁宁怔了下:“朕?”“是啊。”摇光微微侧身,转向坐在萧霁宁左手边上的阮佳人和谭清萱道,“皇后和贵妃娘娘,如今也还是没好消息吗?”阮佳人扯着唇角勾出一个浅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谭清萱也是如此。摇光继而又看向乔溪和丁淑雪,继续问她们说:“那丽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呢?”怀孕这种是女人间的事,按理来说在有男人的宴会上不该这般议论,摇光行事狂放恣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要办宴大伙儿拦不住她,可她不该逮到谁都要问上一下。阮佳人和谭清萱没有出声作答,便是因为她们耻于开口。萧霁宁见状便对摇光稍作提醒:“大皇姐。”“哎呀,九弟,我这是为你好啊。”摇光闻言便蹙起双眉,模样委屈道,“我今日家宫人们准备的宴菜里有一旁烩鱼,方才我见丽妃娘娘只吃了一口便呕掉了,模样和我刚怀孕时有几分相像,或许是怀了皇嗣呢。”摇光的话音刚落下,花厅中所有人的目光便汇聚到了乔溪和丁淑雪身上。乔溪低着头望着眼前菜盘里的鱼,沉默的像是一个哑巴。萧霁宁不想看她,要不是怕自己转头的动作太过显眼,他倒是想看看四王爷现在是个什么表情。而在众人没看到的地方,丁淑雪于桌底搅着自己的手指,身体也有些发抖,摇光瞥了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更深:“淑妃娘娘面前的那盘鱼也没被动过呢。”丁淑雪的脸上的血色,便随着摇光这句话褪得干净。不过她脸上覆着厚厚的妆容,所以倒也不明显,只是为自己辩解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不爱吃鱼呀,这许多人都知道的。”但摇光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我在宛城时遇到了一位女神医,经她指点便如愿了了心事。”“九弟如今膝下也没一个孩子,那位女医因着要照顾我,便时刻跟在我身旁,今夜也在,不如我就叫她为丽妃和淑妃诊诊脉?”摇光抬抬手,示意她身后一名身穿鹅黄衫裙的女人走到花厅正中央跪下,给萧霁宁磕头行礼。女医都跪了出来,不过就是诊个脉的事,诊出了喜脉是喜事,诊不出也无妨,萧霁宁没理由拒绝——他要是拒绝了女医给丁淑雪和乔溪诊脉的请求,那反而才叫会人心生疑惑。更何况萧霁宁还没开口,纯太后就已经迫不及待道:“行啊!”就算丁淑雪和纯太后已经闹掰了,但丁淑雪毕竟和纯太后同出一脉,在纯太后无法再往萧霁宁后宫里塞人的情况下,丁淑雪肚子里的这个种便是她所有的指望。哪怕丁淑雪和乔溪都怀孕了,只要丁淑雪先乔溪生产,又是个皇子,那这个孩子就是皇长子啊。皇长子的地位何其重要?“快快!先给淑妃看看。”纯太后急得都指名道姓,要女医先给丁淑雪诊脉了。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当众处刑。第180章 只是女医听了太后的命令依旧跪在地上, 身形一动不动。摇光再次询问萧霁宁:“九皇弟,你觉得如何呢?”萧霁宁缓缓抬眸, 看向摇光, 摇光也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唇畔的笑容与之前并无区别,仿佛她说出这样的提议, 就真是纯粹在为萧霁宁皇嗣的事情考虑一般。不管摇光是发现了乔溪与四王爷的私情,还是别的什么,女医此刻不听纯太后的话依旧跪在地上等他点头,就足以证明,摇光这场团圆小宴就是冲着他来的。更何况看丁淑雪那个惶张的神情, 就算乔溪没有身孕,她应该也是有了。摇光来京后帮了他那么多件事, 又是帮他解决选秀, 又是帮他气纯太后,现在是不是还想连抓奸一事都帮着他处理了?她有这么好心?还是说摇光费这么大劲,就是想看他出丑?萧霁宁望着摇光许久不说话,久到连八王爷都察觉到了不对时, 萧霁宁才往后一靠,将手里的酒杯放回桌面上, 轻声道:“好, 那就轻女医給她们诊脉吧。”“是,皇上。”女医这才应声起身。现在她也听纯太后的话,她先走向丁淑雪, 伸手想为她诊脉。但是丁淑雪的手却缩在袖管里,迟迟不肯伸出,她咽了咽唾沫,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皇上,臣妾……”“淑妃,你等什么呢。”纯太后催促她道,“若是真怀了龙嗣,皇上定会封赏你的。”封赏?丁淑雪已是妃位,再往上只有贵妃和皇后的位置了,可贵妃和皇后只有一位啊。当年宸妃生下太子,不也都只是一个妃吗?纯太后所谓的“封赏”,是想封到哪个位置上呢?萧霁宁闻言忍不住嘲弄的笑了声。丁淑雪听着他的笑,也没见他阻拦女医,身体颤便颤得更厉害了——她怎么会怀孕?她怎么可以怀孕?自她进宫以来,萧霁宁就来她宫里坐过一回,但就是坐坐就走了。别说是碰她,他连她的手都没摸过,她哪来的本事怀孕?深宫里是那样的寂寞,她一个人哪里挨得住?她总得有些别的法子排遣寂寞啊……丁淑雪从未为侍寝时落红之事担忧过,她多的是解决的法子,但怀孕这事她却没法解决。况且近几日用膳时她的确闻不得荤腥,这个月的月事也没来,关于自己是不是有孕的事她也曾想过。可宫中人多口杂,她不能随便找个御医来给自己诊脉,原先着等除夕过完后从宫外找个大夫看看,却没想今日出了意外。眼下避无可避,丁淑雪只得将手伸出递向女医,她死死地盯着女医,然而女医为她诊完脉后什么也没说,而是径直走向了乔溪。见女医没有说话,丁淑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是没怀呢?与乔溪从摇光说要女医给她诊脉那一刻就已然惨白的面容的不同,乔溪从头至尾神色都很平静,只在女医走到她面前时,她脸上一惯淡然的神色到这里终于有了些裂痕,在伸出自己手腕的刹那,她抬眸看了一眼四王爷,随后又很快低下。萧霁宁虽然是垂眸望着乔溪和丁淑雪的,可他的余光却注意着四王爷那边的动静,所以他没有错过四王爷那欲起身又缓缓坐回去的动作。——看来丁淑雪的肚子,十有八九和四王爷有关了? 第253章 至于妃座上的乔溪,她只是静静坐着。她这时也在看着四王爷,但是没有说任何话语——不出声为她自己求饶,也不为四王爷求饶。“四皇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摇光出来搅浑水了,她轻捂着嘴巴, 佯装惊讶道,“你和丽妃……天啊, 丽妃肚子里的孩子莫非?”乔溪肚子根本就没有孩子。但这话萧霁宁不能说出来, 倘若乔溪用了可以产生假孕脉象的药物,再换个御医来诊那也是同样的结果。摇光还不依不饶:“那淑妃肚子里的呢?总该是九皇弟你的吧?”萧霁宁直白道:“也不是。”说实话,可能因为他不是纯正的古人,所以萧霁宁不觉得有特别丢脸, 他现在如此谈定,花厅里最尴尬的人就不会是他。“朕从来都没有碰过她们, 她们怎么怀上的皇嗣, 朕不知道。”这不?萧霁宁否认迅速又果断,说完也不挪开目光,直直地望着摇光, 看她还能逼逼个啥。摇光果然怔住了,被萧霁宁理所当然的回答给弄懵了。“是啊……”摇光不说话,四王爷反倒说了,他自嘲的一笑,“九皇弟有皇后和贵妃相伴,哪里还想得起丽妃呢?”“我在郦行宫时,曾见过丽妃娘娘一面,那时丽妃娘娘只是个小宫女,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四王爷微微扬起头,目光虚凝在某一点,“可现在,我却再也见不到那种笑了。”他像是在怀念曾经的乔溪,又像是在借这些话责备萧霁宁——在他眼里,可能是觉得当初若不是萧霁宁醉酒后的“意外”,乔溪根本不会入宫。所以萧霁宁又问他道:“四皇兄这么说,是在怪朕?”四王爷笑着摇头:“不,只怪皇宫太大,太容易叫人孤独了。”丁淑雪也抽噎着道:“对……深宫寂寞,谁能知道我孤身一人在寝殿心有多凉呢?”她的话萧霁宁却是信的,寂寞是真的寂寞,但她的心肯定不凉,萧霁宁睨向她:“丁淑雪,深宫是寂寞,可是这寂寞深宫,是你当初和太后非要入的,你还记得吗?”丁淑雪这回讲不出话了。萧霁宁又把目光转向四王爷:“四皇兄,你或许没仔细听朕说的话,朕说的是:朕从来都没有碰过她们。”有不少以为乔溪能入宫,是因为她被被萧霁宁酒后“宠幸”,然而萧霁宁现在这样说,那就代表着在郦行宫时他也没碰过乔溪。虽然这话是不是真相旁人不能确定,可仍叫四王爷愣了下,他怔怔地跪在原地,而后侧眸去看乔溪,乔溪也望着他,依旧没有说话。而萧霁宁不接她的话茬,摇光只得换个人说:“四皇弟,你也太过分了,九皇弟待你不薄,你做得出这样的事,对得起四王妃,对得起九皇弟吗?你真是丢尽了我们皇室的颜面。”“是我错了,我任凭皇上处置,但王妃她并不知道我的事,请皇上宽宥她吧。”四王爷闭上眼睛,“丽妃她……也是受我强迫,那夜在柔封阁的人也是我。”萧霁宁听着这话还没有什么表情,那边乔溪的眸光却颤了颤,似乎没料到四王爷到这时还愿为她说话。“所以——你们连起伙来耍朕玩?”萧霁宁嘴上是这么问四王爷的,可他知道乔溪是从密道进入柔封阁的,和四王爷一点关系也没,他根本就没这样的本事能瞒着暗卫和京渊的耳力进入柔封阁。摇光也在一旁煽风点火:“九皇弟,四皇弟所犯大错,实在是罪无可赦。”四王爷淫乱后宫,还妄图混淆皇室血脉,这随便一条罪拿出去,的确都是可以杀了四王爷的大罪——且文武百官都几乎不会有人为他求情,也少有帝王会放弃这样一个除掉异母兄弟的机会。花厅中众人都觉得,四王爷当着这么多人面给萧霁宁戴了这么大顶绿帽子,怕是不可能活下来了。皇座上的帝位面容依旧年轻,甚至带着未过双十的少年气息,可到了今日,已经无人敢再像以前那般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宫人们更是屏息望着萧霁宁,不敢发出多余的声响。许久之后,萧霁宁才缓缓开口,叫了淑妃的名字:“丁淑雪——”“或许是琳琅殿人少,你才会寂寞,冷宫小些,人也多些,你去那就不会再寂寞了。”言外之意,便是要将丁淑雪打入冷宫。“皇上、皇上——!”丁淑雪闻言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坐在地面上,随后哭着爬向萧霁宁。只是她求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便被宫人捂着嘴拖下去了。这个处罚不轻,但也不够重,丁淑雪没死叫众人有些惊讶,可叫他们更震惊的,是萧霁宁接下来说的话:“至于四王爷和丽妃——”萧霁宁手指在案桌上依次轻敲着,顿了顿话音而后道:“四王爷酒后失言,犯了大罪,将四王爷从玉碟除名,贬为庶人,此后便无六王爷,只有庶人萧霁清。”四王爷仰头望着萧霁宁,萧霁宁也垂眸,看着他的双目淡淡道:“庶人萧霁清,一月内需离开京都,生不可入京都,死不可入皇陵。”生不可入京都,死不可入皇陵。四王妃哀声恸哭着,四王爷听了这样重的惩罚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萧霁宁知道他在等乔溪的惩罚,四王妃也知道。所以她哭得很短,像是把所有悲伤都随泪水涌出后,她一抹眼泪,也起身跪到花厅中央咬牙道:“皇上!我并未做错任何事,萧霁清却负我!恳请皇上,准许我与他合离!”“好,朕准了。”萧霁宁道,“丽妃乔溪身染重疾而死。”他抬手指向乔溪:“这位是丽妃的同母胞妹,乔惜,萧霁清的侍妾,便随着萧霁清前往他日后的宅邸生活吧。”四王妃听到这里便拎着裙摆起身,到四王爷面前给了他一巴掌:“你有负于我,今生今世,你我永不相见。”随后四王妃又到丽妃面前,也给了她一耳光,呸道:“贱妾!”到最后竟然是谁都没死——没有真死。摇光不敢萧霁宁真能容忍至此,她睁大双目,还想劝萧霁宁杀了四王爷:“九皇弟——”“摇光,你说够了吗。”萧霁宁却打断了她的话。摇光看着萧霁宁的双目,咬了咬下唇还是闭上了嘴巴。他环视一圈四周,随后轻轻笑着道:“也还好今夜参加宴会的,都是自家人,今夜之事,说到底都是皇室的丑事,这样的事,说出去丢脸的也都是一家人。年关将至,见血不好。”萧霁宁说着,将酒杯举起,高敬众人道:“但我若听见今夜的事泄露半句……” 第255章 诏书一下,就代表着萧霁宁一定要他去边境,他如果不去,就算萧霁宁能够活着,他和萧霁宁之间,也无法再像今日这般了。可边境距离京城实在太远,京渊就算不吃不喝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赶路,他也至少需要七日才能赶回京城,京渊自以为他无所不能,实际上如果没有萧霁宁,他的确无所不能——他不会有任何的弱点。偏偏萧霁宁是他唯一的软肋啊……京渊的语气里,头一次带上了乞求的语气。萧霁宁闻言眼瞳骤然缩紧,而后眼眶也开始泛酸,他低头望着自己面前写到一半的诏书,扯了扯唇角笑道:“京渊哥哥,没事的,这一次七皇兄和八皇兄都会留在京城,你也还会留下很多暗卫保护我的不是吗?”京渊固执道:“他们我都不相信。”萧霁宁仰头眨了眨眼睛,让叫他视线变得模糊的泪雾散去,他对京渊说:“那你总该信我吧。”“京渊哥哥,你相信我。”萧霁宁轻轻拨开京渊的手,让自己可以继续动笔将诏书写完,“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京渊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他静默地站在萧霁宁身边,看着他将诏书的最后一个字写完。“以前逼你叫我‘京渊哥哥’,不过是想欺负你,看着你求我罢了。”京渊低低地笑了一声,“如今我倒一点都不想听你喊我这声‘京渊哥哥’,这样你就不会求我,而我也不会答应你了。”萧霁宁这个小坏蛋,从来只有在求他的时候才会这么喊他。随后,京渊拿起玉玺,替萧霁宁在圣旨上盖印:“我曾经骂过你是个小骗子,宁宁,你什么都可以骗我,但我只希望这次你不要骗我。”“就算你骗了我,我也拿你没辙。”京渊拿着诏书,头也不回地离开御书房,“但我一定会来找你。”生随死殉。是夜,京渊领着萧霁宁亲笔写的诏书,从皇宫回到了少将军府。如今京中只有一位姓京的将军了,这个“少将军府”其实有些名不副实,将“少”字去了也成,只是京渊不常住在这里,他也懒得去弄这些,便将少将军府之名沿用到了如今。京渊不喜喧闹,所以往日他回到府中时,他的院落都很安静,府中人都各自待在自己的院落里不敢乱跑,可今夜他回来时,少将军府却灯火通明,他的心腹亲将都在院落里站着,江云哲也在,他们都在等着他一声令下收整行囊,离开京城远赴边关。京渊看到这一幕有些恍神,这样的情景,在他在边境待着的那七年间是常事。他不喜欢京城,或者说,他没什么喜欢的地方,但他喜欢在战场杀敌的感觉,因为那时他才会有欲望——想要赢的欲望。除了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别无所求的。江云哲见京渊回来的神色不对对劲,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想让我留下来保护皇上,但皇上不会允许的,我留下来也没用。”届时五王爷要杀萧霁宁,根本就不需要用毒,江云哲也不会什么武功,就轻功好些,但他能背着萧霁宁逃出皇宫,逃出京城吗?也不能。京渊没有说话,他漠然地站了片刻,忽地开口:“李忆回还在地牢里对吧?”江云哲突然听见京渊提起这个人的名字愣了下,而后道:“对。”京渊闻言缓缓抬头,目视前方,邃深眼底重新布满冷漠,旁人再也不能从中看出别的情绪——他又变回了在战场时那个冷若寒霜,酷戾无情的京渊。他对江云哲说:“我今晚要见李忆回,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然后来地牢见我,明日天一亮我们就出发。”“好。”江云哲答应他。而在天刚蒙蒙亮时,京城竟是再一次落了雪。皑皑的白雪倾泻而下,须臾间便将整个京城染得素淡至极,放眼望去皆是茫然的一片雪色,可是京渊身上穿着的玄色铁胄瞧着,却像是比漫天纷飞的雪花还冷,不带一丝温度。翌日,京渊神色肃穆,从地牢中出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人是江云哲,另外一人是李忆回。“你取我的手牌进宫,在萧霁宁身边保护他。”京渊递给李忆回一块赤色的令牌,淡淡道,“你可以死,但他不行。”李忆回接过手牌笑了笑:“他是我朋友,我怎么会叫他死呢?”京渊道:“那就好,事成之后,我谴人送你回梁都。”“行,具体怎么样。”李忆回说,“等你回来再说吧。”京渊没再说话,转身上马就要离开,昨夜难得没去青楼厮混也在京渊院里站着景祯现在还在——他昨晚没敢和京渊说话,可也在院里站了一夜。眼看京渊就要走了,景祯终于急了,上前道:“大哥,我也想要入宫,像上次一样帮你保护小皇帝。”京渊垂眸看了他一眼,说:“你又不会武功,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里吧。”这个人他昨晚就发现了,可是景祯光站着不说话,京渊也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只当他是出来给他送送行的。现在听景祯说要进宫保护萧霁宁,京渊觉得无语好笑,可也有些旁的情绪,所以他对景祯说:“你别去皇宫送死了,若真是兵变,你就跑吧,不跑你当他们会放过你?”“我上次也不会武功,不也帮你的小皇帝挡了一剑吗?你看不起我?你哥我……”景祯不愿意,拍着胸膛道。京渊闻言睨向景祯,景祯察觉自己失言,赶忙改口:“你放心,就算死,我也会死在小皇帝前头的!”“你有病。”京渊骂了他一句。景祯又嬉皮笑脸道:“我花柳病早好了,作为酬劳,你回来多给我点钱成吗?”京渊嗤笑一声,不置可否,挥挥手算作告别,而后一拉缰绳就要离开。“你一定要回来啊。”景祯追在他马旁边,喋喋不休道,“咱们家,不会再有别的亲人了,就剩咱们了,就算要断子绝孙,也不该那么早啊……”说到这一句时,景祯缓缓停下了脚步。京渊也没再往前,可他也没有回头,最后策马而去前,他丢下一句:“我回来你要是还活着,我就让江云哲给你做解药。”景祯闻言瞪大眼睛,叮嘱他说:“给钱!我要钱!我不要解药啊——!”云梦一年,年末。关州城失守的消息传入京城后,云楚帝当夜便下了急诏,册封京渊为中央镇国大将军,纪老将军为大司马,一同率军前往边境。 第257章 “是。”柳翎也在殿中,他握着腰间的佩剑道,“末将必当拼死保卫皇上。”禁军自上次郦行宫一事过后,便分为了两个营,一个是兵符统领的皇令营,由手持兵符的皇帝直接调动,另一个是骠骑营。平日里骠骑将军可统领全部禁军,可在特殊时期时,便只能调动令牌可驱使的骠骑营。毕竟现在不是京渊担任骠骑大将军,为了防止新任骠骑大将军起异心,只得如此行事。只不过萧霁宁对兵法战事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把兵符交给他没用,给七王爷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萧霁宁和京渊待久了,他耳濡目染,又知道许多内幕,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他想的要比旁人多些。“禁军戒严……”萧霁宁拧眉反复念了几遍七王爷方才说的话,而后想起了什么,双目骤然睁大。他顿了片刻,而后问七王爷道:“七皇兄……你有私兵吗?”“我哪来的私兵?”七王爷都被萧霁宁问懵了,他呆了呆而后也瞠目道,“我如今只是个郡王,要有也该是身为亲王的八皇弟才有啊。”“哇!七皇兄你怎么这样害我?”八王爷立刻大喊起来,“我也没有啊,我有一半的大辽血统,我有私兵那还了得?”七王爷和八王爷重点都在他们没私下豢养死士,培植爪牙,唯有温榆跟着萧霁宁的话思忖了须臾,随后反应过来,询问萧霁宁道:“皇上可是不信任禁军?”“没错。”萧霁宁道,“朕不信任禁军。”七王爷和柳翎听他这么说,都怔在了原地。上次中秋宴禁军□□便是祸起禁军,那时京渊虽被撤了骠骑大将军的官职,但之后他私底下细查了许多禁军士兵的家世背景,将不少可能与徐氏残党有关的禁军列了份名单出来,依次叫他们解甲归田。那份名单京渊花了数月去写,迄今也才不过列了五千人出来,然禁军足足有二十万人啊。倘若时间再长些,京渊或许能将大部分徐氏残党皆数找出,但如今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萧霁宁听七王爷说他派大量禁军驻入皇宫,加紧戒严,萧霁宁反而觉得他被一群不知底细的士兵们层层围住,半分安全感都无。如果七王爷和八王爷拥有私兵,那借他们的私兵来戒严皇宫,说不定都比禁军更好些。可惜他们都没有。于是萧霁宁赶紧对七王爷道:“我觉着七皇兄,柳将军,你们还是将禁军撤离皇宫,只按照平日里的禁军数量看守皇宫的几处要紧地就行了。”“你说的对。”萧霁宁的话太过悚然,七王爷闻言身上也竖起了根根汗毛,“我即刻便去办这事。”“好。”萧霁宁也站起身道,“今日我们便到这吧,席书,你再让你义父去好好查查纪星明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席书低头应道:“是。”站在门边守门的穆奎见大家都商议完了,便将殿门打开,恭送七、八王爷离去。只是殿门才刚被打开一个缝,便有一根利箭破风而来直直朝萧霁宁射去。幸好柳翎眼疾手快,立刻拔剑砍断箭身,他闪身到萧霁宁面前挡住,喝道:“有刺客——!”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开始了,剧透一下,明日就真的开始兵变啦!宁宁:这个和我们猜的不一样啊?!感谢在2020-04-07 23:41:29~2020-04-08 23: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第184章 这一箭来的迅疾而猛烈, 掐着殿门被打开的刹那离弦射出,很显然是有人蓄谋已久, 就守在议事厅殿外等着门开好射杀萧霁宁。柳翎将箭斩断后, 立刻便冲出殿外奔至刺客方才可能待着的墙沿处,但他刚到墙角便骤然停住了脚步。温榆虽是文人,论拳脚功夫可能就比萧霁宁好上那么一点, 然而他也不惧险情,跟在柳翎身后也追了出去。他见柳翎才追了几步就不追了,问他道:“柳将军,您怎么不继续追了?”“轻功太好,人已经跑了, 我追不上。”柳翎皱着眉道,“而且我不能离开皇上身侧。”去追一个明知道难以追上的刺客有什么用?万一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呢?他们秘密议事都被人发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更不能离开萧霁宁身旁。“没错。”和八王爷一起守在殿里护着萧霁宁的七王爷迈步至殿门, 拧眉道,“……今晚恐生异变,我们还是早做准备吧。”“八皇弟,你拿着兵符和温榆一起出宫, 看着皇宫的情况调用皇令营的禁军吧。”七王爷从袖带里取出金制的兵符,交于八王爷道。八王爷低头看着被交到他手里的兵符, 而后抬头睁大双目道:“那七皇兄你和九皇弟呢?”七王爷微微侧身, 回眸看了一眼被他挡在身后不远处的萧霁宁道:“此事怪我,我没料到禁军之中可能有徐氏逆党,现在禁军将皇宫层层圈住, 已是进退两难的境地,几个兄弟之中,五王爷最忌惮我和九皇弟,你稍微好些,所以你还能离开。”东瀛和大萧国力差距悬殊,还隔着大江大海,所以四王爷当初还能在皇位上坐那么几日。八王爷就不同了,他身上带着大辽血统,哪怕是皇室中人都死绝了,否则大臣们愿意拥立公主为女帝都不愿让八王爷登基。正是因为如此,五王爷就算今晚要逼宫,他也不会选择先杀八王爷的。“我不走!”八王爷也知道这层道理,可是他哪里愿意丢下七王爷和萧霁宁自己离开,“京渊才到边境啊,还没开始打吐蕃军夺回关州城的,这个时候五王爷他逼什么宫?要出宫让温榆拿着兵符出宫就行了啊。”“他是状元!”七王爷怒目道,忍不粗口道,“他懂个屁的兵法!”“那、那……”八王爷顿时语塞。不是说了在京渊胜仗归京之前萧霁宁是不会有太大危险的吗?要是萧霁宁这个时候就死了,京渊会从边境直接跑回来也不足为奇。“是!京渊是会为了九弟回来!”七王爷见八王爷执迷不悟,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咬牙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在五皇兄眼里,九弟对京渊来说或许根本没有那么重要!”是啊,自古以来像京渊这种几近功高震主的将士,皇帝恐怕盼着他死,同理,皇帝死了,将士的威胁也就没了,有谁不乐意呢?他们哪里知道……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了萧霁宁死了京渊就一定会放弃边境,就算整个大萧被吐蕃铁骑的马蹄下他也毫不在乎,但是这个念头就是下意识的出现在他脑海中,八王爷也不明白这是为何。所以七王爷话音一落,八王爷便当即怔在原地。“来人!”七王爷喝了一声,招手叫了两个青衣侍从强硬地架着八王爷离开皇宫。温榆也跟在八王爷的身后,与他一道离宫。因着萧霁宁说的那些那些话,八王爷出宫的路上他特地观察了会皇宫里穿行而过在巡视的禁军,越看他的心也跳越快。 第259章 他身形摇晃了数下,才有侍从反应过来冲过来将五王爷围住, 怒喝徐玖卿道:“徐玖卿,你疯了吗?!”“我没疯。”徐玖卿面容冰寒,她穿着玄色的甲胄,从背后又取出一支箭来对准五王爷道,“五王爷, 对不住了。”“咳咳……”五王爷呛咳出几口血,随后反而笑了, 质问徐玖卿道, “你杀了我,你以后,还能如何面对星明?啊?”徐玖卿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可她仍将弓弦拉满到了极致, 她道:“今晚纪星明他不会出现,但你和萧霁宁, 萧霁鸣都会死, 没有人能将我杀了你的事说出去。”五王爷望着她身后乌压压誓死效忠徐氏的禁军,丝毫不怀疑徐玖卿这话的真实性。他知道徐玖卿恨皇室的人,徐玖卿也和他说过, 只要她活着,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皇室的人,他当初救下她,就是想借徐玖卿之手,借她掌控的徐氏禁军先逼宫,之后再杀了她。但徐玖卿出手如此狠辣,居然第一个就先杀他,这事倒是五王爷没有想到的,不过他还是留了后手。“是吗?”五王爷吐出一口血沫,快速从胸前掏出一粒药丸服下,并咬牙将自己背后的箭翎折断。徐玖卿见他这突然举动愣了瞬,等她反应过来就要松弦放箭。可就在那一刹之间,徐玖卿身后一名低着头的禁军忽然起手放出暗器,将徐玖卿的弦弓射断——那近卫抬起头来,面容赫然就是身中剧毒理应躺在纪家休养的纪星明。“纪将军,你……”徐玖卿看清他的脸时也怔住了,不待她将话说完,纪星明便提剑飞身朝她袭来。剑身银冷的光芒在夜色中凛凛生寒,纪星明攻势凶狠,顷刻便将徐玖卿踢落马下。徐玖卿在倒下的瞬间用剑撑地,只见她手中长剑被折得几弯,但随后便弹起借给徐玖卿劲力,让她得以往后旋身,接连后退三步避开纪星明朝她刺来的长剑。只是人虽然没有受伤,但徐玖卿脑后高竖的长发马尾却被削去三分。青丝在雪风中散下,落地的刹那,另有兵马声前进而来——那些是五王爷的私兵。宫中八万禁军都逼到了金龙殿这边,几乎无人再守宫门,五王爷的私兵便可长驱而去。徐玖卿看了寒目望着她的纪星明,暗自咬紧牙关,最后还是提剑朝五王爷杀去,只是纪星明对他步步紧逼,五王爷那又还有人保护,所以徐玖卿难以近五王爷的身,不得不被迫和纪星明缠斗着。而五王爷的私兵攻其不备,还学了徐玖卿藏人的那一招,在她的徐氏禁军里也放进了几个武功高手,一出剑便能斩杀数位禁军。另一旁,纪星明的攻势不减半分,剑剑招招都是饱含杀机,寒意森然,两人剑刃的锋芒相撞,在夜色中星火四溅,徐玖卿也不敌纪星明,渐渐落了下风。见徐玖卿和五王爷这边起了内讧,穆奎便赶紧去拉萧霁宁道:“皇上,贼子们起了内讧,奴婢护着您先逃吧。”席书也道:“是,北门处还有我义父在接应,奴婢先护着您出宫与八王爷汇合吧。”“好。”萧霁宁应道。“快走!”七王爷杀了一个朝他们攻来的禁军,抢了一匹马要萧霁宁上马。可是萧霁宁不会骑马。七王爷便只能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扶着他萧霁宁送他上去。萧霁宁还没来得及坐稳,七王爷就陡然拍了下马臀,驱赶着战马赶紧跑,随后他举起月霜剑将一支朝萧霁宁射来的箭斩断。但箭,不止这一支。听到身后破风而来的疾箭声响,萧霁宁猛然回身望去。在他转身的刹那另一支箭擦着他的耳旁飞掠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只见宫墙的飞檐上半蹲着一位身穿浓绀色的刺客,那刺客带着面罩,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露出面罩的一双眸子却是微微红着,带着隐隐的泪光,从背后不断取出箭翎朝萧霁宁射来。每一箭都用劲极大,一连十箭。前几箭七王爷还能挡住,可越到后面越是难挡,柳翎观其箭势,对萧霁宁道:“皇上,这人便是白日里出箭的刺客。”萧霁宁望着她,开口说:“我知道。”刺客将身后的箭全数射完后,便将箭筐朝地上一砸,抽出身后的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武器朝萧霁宁杀来。那武器刀身通体玉白,光华银如星色,在月下熠熠生寒芒,再仔细一看,便能发现那光芒来自于剑刃上刻满的细小血槽——这正是东平郡刀匠百年,以西域玄铁所铸成的东月刀。刺客高举东月刀疾行向萧霁宁,裹挟着磅礴猛烈的杀意挥下,柳翎也起刀以刀背相抵,然而仅一招之下,柳翎的刀身便出现了裂痕。下一瞬刺客攻招不变,仅以最纯粹地挥砍,一次更胜一次霸道暴戾击向柳翎的刀背。七招之后,只听“嚓——!”的一声脆响,柳翎手中的刀已断裂成了两截。但最终刺客的刀锋也没能落到柳翎身上。他的攻势被七王爷的月霜剑接下,他挡在刺客与柳翎直接,对柳翎大喊道:“柳翎!你带着皇上先走!”“好!”柳翎也不作犹豫,翻身上马一扯缰绳朝萧霁宁追去。“上次在玉桂岛,也是你吧。”七王爷握着月霜剑,手腕将剑抬起至肩高,对着刺客道。刺客望着他不言不语,只是举刀迎上七王爷的剑。萧霁宁则由席书和穆奎护着赶到皇宫北门,北门之后便是东厂,那边有萧默和东厂的武内监,怎么说也能抵挡禁军或是五王爷的私兵片刻。然而萧霁宁等人到那时,接应他们的人十分之多,但都不是萧默的人,而是摇光。大萧长公主萧摇光,好武,善骑射。云鸿帝在世时一度得尽盛宠,她所嫁之人叶魁,为宛城司马,掌管宛城兵营——此刻,摇光便带着她养在宛城的一万精兵,等候在北门处。摇光一席红衣,高举长弓,搭箭满弦对准北门口。在瞧见萧霁宁从里头出来时她摇了摇头,勾唇笑着道:“唷,居然还没死?百里雯静真是没用。”“既然如此,那便让本宫送你一程吧。”摇光朱唇轻启,轻慢地将这句话说出,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便松开了手上拉满的弓弦。那支箭搭着弓弦破开夜风,径直朝萧霁宁射去。 第261章 然而这时摇光带领着宛城精兵已经杀到了金龙殿,她入战后只杀五王爷的精兵,而不动徐玖卿的禁军。纪星明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然缩紧,猛地回身怒瞪向徐玖卿,握着剑怒喝一声还想继续杀过去,但他却被五王爷一把抓住。“星明,兵变已败,我们走吧。”五王爷拉着纪星明的手道,“快走!”“可是王爷——”但他们都已经攻到金龙殿了啊,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五王爷摇摇头:“走!”五王爷虽然服了止血的药,可撑不了多久。纪星明看着摇光越杀越近,剩余的私兵就要拦不住她了,不禁咬牙伸手搭住中箭的五王爷,对他道:“王爷,属下带您走!”说完,纪星明和五王爷都不恋战,在最后的近侍保护下想要撤出金龙殿。摇光本来想先杀掉七王爷,可是她见百里雯静刀势猛烈,七王爷不可能在她的刀下活着,便一扯缰绳骑马朝五王爷和纪星明追去。而七王爷的确已是打不过刺客了。那刺客的发丝在夜色中舞着,衣袖翻飞,刀声飒飒,就像那一夜生辰宴时,她在篝火中跳着走向年轻帝位的那曲舞,最后她对着帝王伸出手,她的指尖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现实里,却是她对着七王爷挥出最后一刀——刀落,七王爷便会身首异处。只是刺客的刀终究没有落下。一支破风而来的箭从她后背穿胸而出,挡了她的杀招。刺客往前踉跄几步,七王爷见状便趁机往前一刺,将月霜剑没入她的腹部,待剑拔出后,刺客便没了任何还手之力,缓缓跪倒在地。不过她仍未死去,她竭力挣扎着,却没有去拿刀再去杀七王爷,而是翻了个身望向她的后方,那支箭射来的方向。在她身后,年轻的帝王举弓而立——他并没有死。那支箭是他射的。她眼睁睁地看着帝王走到她的身边,伸手将她脸庞的发丝拨开,而后启唇轻声念着她的小名:“……蓊蓊?”容貌绝艳时,他眼里看不到她;那支银蝶蓝玛瑙的发簪,他也始终记不起来。如今她容貌平平,这一次,他却也终于能记得她了。“母亲,蓊蓊想回家……”百里雯静望着天上的银月,扯开唇角笑道,随后松开了握着东月刀的手,再无声息。另一边,也同样有一支箭自摇光手上射出,不过是射向五王爷的。纪星明听到箭声,便停步想要闪身替五王爷挡箭,然而他却没有想到五王爷的动作比他还要快,他还未来得及挡到五王爷身前,五王爷便先即将他推开,受了摇光的箭。摇光会武,一箭便入了五王爷的左胸,正中心脉。“王爷——!”纪星明呆了半晌,才飞扑跪到五王爷面前。五王爷用尽最后的气力,对他道:“走吧……”纪星明还是怔然的,他说不出话,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随着五王爷的胸前流出的血全数泄尽。“本王生平……最想要的就是皇位……”“为其殚精竭虑……竭尽半生气力……”五王爷的手搭在身体两侧,眼睫低垂,眼底已然没有光,喃喃的话语若不凑近也几乎是听不到的。但纪星明抱着他,贴着他的脸,所以听到了他最后的话——“皇位得不到了……我就只想要你好好活着……”摇光一箭射杀了五王爷,还想举弓继续杀了纪星明,但她射出的第二箭却被飞奔过来的徐玖卿挥剑斩断。摇光现在没空管徐玖卿,想着一个纪星明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她便拉马转身,想要先了结七王爷,只是转过身她才发现八王爷和萧霁宁已经率领十万皇令营的禁军,重新回到皇宫中,将她和宛城精兵团团围住。摇光咬紧牙槽,恨声道:“萧霁宁!”“萧摇光。”萧霁宁握着弓的手未松开,他从刺客面前起身,直唤马背上摇光的全名。“萧霁宁,算你有几分本事。”摇光同样握着弓身,冷笑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出的皇宫。”萧霁宁何时出的皇宫?他和京渊早就想过金龙殿里有宫人是内应,但那人是谁他们始终查不出来,京渊几番思考,最终觉得他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七王爷和八王爷——连温榆和柳翎京渊都不敢信。后来李忆回和景祯入宫,他们早早就备有江云哲为他们准备的人皮面具,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萧霁宁替换。百里雯静在金龙殿射出那一箭给了他们好机会。那时温榆和柳翎都追了出去,李忆回和景祯一个扮做萧霁宁,另一个扮做席书,将真正的萧霁宁和席书替换,又叫萧霁宁和席书戴上另外的人皮面具,扮成侍从和八王爷一起出宫。席书和萧霁宁一起出宫,是为了贴身保护萧霁宁,防止有什么意外。李忆回和景祯这两个人和皇宫毫无关系,在京渊那里,他们也只是两个被软禁的人,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然而这些真相,萧霁宁都不会多费口舌为摇光解释。萧霁宁只是睨着她,冷声道:“萧摇光,你意图谋逆,其罪当诛。现今你已没了退路,还要濒死挣扎吗?”“其罪当诛?”摇光听着这四个字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她指着七王爷道,“他也曾意图谋逆,你不杀他,要杀我?” 第263章 “服下解药后,会昏睡七日,七日后醒,毒解。”纪星明听完后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一粒小红丸:“你给的解药我没吃。”“我不想吃,我觉着你不太对劲。”纪星明说,“吐蕃将军射我的那一箭,箭头抹的就是第二重毒吧。”“我真想杀你的,徐玖卿,但不是因为你想杀五王爷。”纪星明一边说着,一边用地上捡起五王爷的佩剑,而后转身叱道,“而是因你勾结外邦!”纪星明举剑对准徐玖卿,大声喝道:“你姓徐!是徐家人!你却竟然勾结外邦!”被萧霁宁射死的那名刺客身份绝不简单,徐玖卿有和吐蕃皇室有关的毒药,那就证明她和吐蕃人绝对有联系。其实早在西域马匪袭击他和六王爷却被徐玖卿救下时,他就该怀疑了,可是他不愿怀疑。徐玖卿她姓徐啊。徐氏是大萧历代的忠臣忠将,她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徐家,如何对得起百年来血撒沙场的徐氏先辈?纪星明知道五王爷的野心,他是愿意帮五王爷逼宫夺去皇位,可他忠于大萧,忠于纪氏族训,他纪氏一族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大雪的事。纪家就算帮着五王爷谋逆,那至多也仅是对不起云楚帝,但对大萧,他们是无愧于心的。而她徐玖卿对不对得起徐氏先祖,纪星明不想知道,他只想知道一件事。他问徐玖卿:“我不杀你,但有一件事,我也只想知道这件事的答案:五王爷为何要选在今夜逼宫?”边疆战事在即,他回京后养伤时,五王爷曾来看过他,那时他伤重,也无法帮五王爷太多。于是他们便约定这些日子他先好好养伤,等京渊击退吐蕃班师回京途中他们再逼宫。五王爷会选在今晚逼宫的事他全然不知情,如果他真的没对徐玖卿起了警惕之心,没装睡吃下她给的解药,那他要足足昏睡七日才会醒来。徐玖卿闻言,眼眶赤红,最终还是没有多加隐瞒,开口道:“因为我告诉五王爷,吐蕃会撤军,不会真的攻打大萧。”纪星明愣住,呆呆地问:“他信了?”徐玖卿告诉他:“吐蕃圣女在,他不得不信,他也愿意信。”“当年徐氏几乎被皇族灭门,是五王爷救了我,可我要报仇。”徐玖卿满脸是泪,却不泣,咬牙恨声道,“我知道凭我一人之力难以覆灭皇族,所以后来我便瞒着你们,瞒着五王爷暗中联络上了吐蕃圣女,又联络上了摇光,我知道她想为女帝,我与摇光约定,今日戌时宫变,我杀五王爷,百里雯静杀萧霁宁,摇光守在北门,若我不敌,便请摇光相助。”“等到摇光称帝,定会杀尽其余皇室人,就算她杀不尽,待吐蕃撤军京渊归来后,他也必将大怒,覆灭大萧皇族,届时百里雯静回西域,吐蕃大军便可再度攻来,颠覆这大萧江山。今夜兵变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可五王爷和摇光都死于自己的贪念,他们与我一样,都是与外邦勾结的贼徒,他们与我又有何区别?!”徐玖卿也不再看着纪星明,而是望向萧霁宁,质问他道:“是大萧皇族负我徐氏在先!”“我又为何要替他们守住这由我徐氏先祖为其打下的万里江山!”五王爷和摇光对皇位的执念都太深,哪怕知道今日宫变可能有诈,但他们都想殊死一搏,毕竟再往后待萧霁宁越发强大,他们想要再夺位,就难了。纪星明提着剑怔愣地后退几步,他看了一眼先前被萧霁宁射杀的刺客,便明白了她便是摇光口中的吐蕃圣女——百里雯静。“哈哈哈……”纪星明退回五王爷身旁,他低头望着地上的男人,双膝一弯重重跪下,“萧霁风……我当了你那么多年的走狗,听了你那么久的话,你却骗我?你却骗我……”“我已经累了,我不想再听了,你也根本不知道……”纪星明跪在地上眼眶含泪,嗤嗤笑道,“我纪星明愿意为你而战死,却不愿为你而苟活。”话音才落,纪星明便举剑自刎。月色下剑光闪过,他的热血喷洒在金龙殿的地砖上,与五王爷的血相融,又被夜风带走温度。萧霁宁不言不语,站在金龙殿殿前台阶的最高处,看着底下满目的殷红,渐渐被夜空中降下的雪所掩埋。待到大雪覆满京都时,就无人再能看到,这苍茫的雪色下的另一片血色。第188章 【正文完】云梦二年, 大萧新年的伊始之际,边境却燃起了战火。除此以外, 京都的人还知道, 今年皇宫中发生了件大事。那一日皇宫中的血腥气满京城都能嗅到,雪可以盖去颜色,却盖不住这味道, 他们听说长公主和五王爷都死了,但具体怎么死的,有些人知道,他们不敢提;有些人不知道,他们也不敢问, 谈及此事,众人皆是讳莫如深。又过了几日, 纪老将军的儿子纪星明也死了。据说是因中了吐蕃将军一支毒箭, 毒性猛烈难解,御医施救数日也无力无天,最终毒发身亡。纪星明去世的消息传到边境后,纪老将军悲痛欲绝, 但却没有回京送亲子下葬,而是继续在边境守卫大萧疆土, 此番忠心, 叫人无不泪目。大萧边境上,吐蕃军队并未像徐玖卿所说那样退军,也许是因为吐蕃圣女死了, 又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打算退兵。而皇宫中,摇光遗言里要萧霁宁杀掉的徐玖卿还活着。她被废了武功,已与常人无异,原本被压在天牢中关押着。数日后,萧霁宁却叫内监将她带出了皇宫,与她一起去了纪家。五王爷和长公主一样,都被除了玉碟,不可葬入皇陵。但五王妃纪月寒还活着,兵变后的第二日清晨,萧霁宁便召她入宫,替五王爷和她哥哥收尸,五王爷被废,王府是不能再待了,五王妃只得带他们回纪家,从纪家出殡下葬。“那日进宫时,五王妃还怀有身孕,她领着纪星明和萧霁风的尸体出宫后便小产了,听大夫说,那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萧霁宁坐在马车里,对跪在他左侧的徐玖卿说道,“你说要杀尽皇室中人,如今又死一个,你可舒心了?”徐玖卿是重罪囚犯,只能跪,不能坐,萧霁宁虽与她同乘一辆马车,身侧却还有席书和柳翎跟着,提防徐玖卿对萧霁宁动手。她听完萧霁宁说的那些话后,眼睫颤着,却没有出声。萧霁宁又掀开马车床帘,望着外头道:“朕记得往年正月时,京城都很热闹,大萧能出现盛世,你徐家出了不少力;可如今边境起战事,京城如此荒凉,百姓躲于家中不敢外出,你徐家也出了不少力。”“只与我有关。”徐玖卿终于开口了,“今日之景,只因我起。”萧霁宁却没再说话,直到马车停下来,他才道:“纪家到了,走吧。”今年的年虽无太浓的年味,可京城中家家户户为了图个吉利还是贴了对联挂了红灯笼,以求喜庆。一片新年红中,纪家却挂满了白绢,阖府上下皆披素白麻衣,哀哭声不绝。纪老夫人不见身影,只有面容憔悴的五王妃在主事,她瞧见萧霁宁过来,便走到萧霁宁身前想给她行礼。萧霁宁却拦住她说:“皇嫂,我今日便衣出宫,只为来送送五哥和纪将军,无需行礼。”“圣上宽宥,罪妇却不可不行礼。”五王妃仍坚持给萧霁宁行了大礼,起身后她看见萧霁宁身后害死的徐玖卿脸上的神色也未曾有分毫变化,只木然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第265章 统一回复下暴君的问题:暴君就是京渊,全文都是他在洗白的过程呀,他为什么是暴君得看下番外,因为这辈子他不是皇帝,所以他就不会是暴君了。番外有点连贯,如果可以的话请一起看吧。-然后下一本书的话开这本,大家可以先去收藏一下,球球宝贝们了,爱你们啵啵啵!故事讲的是《胖狐狸》里一只牡丹小花妖的故事,没看过也不影响阅读的!-《我真的没有靠山[娱乐圈]》:有钱假正经真流氓大佬攻x唱歌好听貌美受有人给秦总送了盆牡丹,一向品味高尚的秦总觉得牡丹庸俗,但又不好驳送花人面子,只得收下。但秦总又不肯对品位妥协,于是乎每天早上起床后,对着牡丹鄙视一番,好将自己的品位与这盆牡丹拉开距离。半年后,花里突然开出个拇指大的小人。小人长得好看极了,声音还好听的不得了。秦总:真香。再半年后,娱乐圈的人发现圈里多了个新人,演技贼烂,就唱歌还算好听,可偏偏资源贼多,各种剧本任他挑选,这人还偏偏就喜欢演剧里唱歌唱的最好的那个人!黑粉信誓旦旦:这个人一定有金主!一定是被人包养的!柳寻笙: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有个老公,只想安安静静唱歌。秦老板:宠我老婆有问题吗?一句话概括:秦老板种花种出个老婆。第189章 番外1云梦二年, 西域吐蕃战事已息,大萧国内歌舞升平。初夏时, 谢相上奏, 恳请告老还乡,云楚帝准许后,力排众议将温榆擢为新相, 命其监国。而后诏令中央将军京渊伴圣驾左右,微服出巡。不过说是微服出巡,萧霁宁和京渊其实只打算去两个地方,一个是梁都,一个是怀宁州。而去梁都, 原本是打算将李忆回的骨灰送回故乡,只是后来景祯交给萧霁宁了一封信, 说是李忆回留下的遗信, 希望能景祯能够亲手将其转交给萧霁宁。当时景祯拿到了这封信,还傻傻地问李忆回为何不亲手交给萧霁宁。对此,李忆回的解释是他毕竟是东平郡后人,当初京渊将他软禁在少将军府就是为了不让他和萧霁宁见面, 所以他不好亲手将信递给萧霁宁,只能拜托景祯转递。景祯还傻乎乎的信了。以前他和李忆回都被拘在少将军府中, 日子久了也有了些感情, 景祯不时就从外头带些好玩的东西来给李忆回看,李忆回知道景祯在培植兰花,还教了他些养花的技巧。景祯的兰花便在李忆回的指导下开得越发好, 他夸李忆回是养兰高手,李忆回只笑道,说他这辈子最擅长培育的是栀子。有了这教花的前例,李忆回只让他转递一封信,景祯当然是拍着胸膛答应了。直到后来摇光射杀李忆回,他和穆奎被抛在北门处无人再理会,扮做席书的景祯紧紧攥着地上人的袖角,泣不成声地问:“李兄……你为何不躲箭啊……”那时景祯才知道李忆回存了死志,所以才会避也不避摇光的箭。摇光死后,萧霁宁亲自前往北门,为李忆回收尸。李忆回身份特殊,虽有以身替死的大恩,萧霁宁却不能为他大办葬礼,本想为他铸一副好棺椁送他回梁都,可是萧霁宁看过李忆回给他的遗信后,却发现李忆回不愿回梁都。他只恳请萧霁宁将他的尸骨埋在京城东南郊山上的一片白栀林下。因此载有萧霁宁和京渊马车刚出京城,没有即刻上官道驶往梁都,而是去了东南郊山,萧霁宁要去那边的白栀林和李忆回道别。“……梁都的白栀极美,圣上今后如果有空,可以去梁都看看……”萧霁宁轻声念完李忆回信中的最后一句话,将信纸叠好放起。他们还未到东南郊山山脚,就已经闻到了白栀清甜的香气,萧霁宁望着东南郊山半山腰皓白如雪的白栀,偏了偏头和身边的京渊道:“我以前只觉得梨花如雪,却不想这些白栀盛绽之后,虽不及梨花满目的白,却也像是未融尽的残雪一般星星点点,继而绵延成片,李兄葬在这里夏时赏栀,冬时赏雪倒也不错,只是……”萧霁宁始终忘不了那个吐蕃圣女百里雯静,也是宫女蓊蓊死前说的话,她说她想回京。“他们都很想回家吧?”萧霁宁喃喃着问道,“既然如此,李兄为何不回梁都去呢?”“无颜回去吧。”京渊接过萧霁宁的话音,为他解释道,“正如徐玖卿不愿葬在徐氏坟冢处一样,李忆回他是东平郡后人,还是西域那边,专门刺杀大萧皇室而存在的东平郡后人。接过他不仅没有杀你,还帮你活了下来,他又如何能回梁都去呢?”萧霁宁听完沉默半晌,随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道:“也是。”“罢了,我也无法再帮他什么了,既然这是李兄的心愿,便如他所愿吧。”京渊抬手杵着下巴,掀眸望向萧霁宁,忽地开口问他:“宁宁还记得云鸿帝身边的宸妃吗?”“肯定记得。”萧霁宁立刻道,“她我怎么会忘呢?”京渊姿势仍是慵懒的,闻言只是轻轻勾起唇角,谈笑一般问萧霁宁道:“哦?宁宁为何对宸妃如此印象深刻?”“当然是因为她——”萧霁宁刚想说那是因为宸妃极美。他的后宫的虽然也有一位贵妃谭清萱,可是若叫萧霁宁比较,连谭清萱都也是不如宸妃的,宸妃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正如她的封号一般——宸。天边星,不可及。但萧霁宁话说到一半时偷偷觑了京渊一眼,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脸上神色不变,但萧霁宁可不敢赌他夸别的女子美京渊会不会又醋。纵使这位女子是他母亲级别的人物了,所以萧霁宁话到嘴边就改了口:“因为她可怜。”“可怜?”京渊张唇重复念了一遍萧霁宁评价宸妃的这两个字,随后也几不可闻地叹道,“也确实可怜。” 第267章 “花吧?”“是白栀花吗?”少女问李忆回道,随后她仰头望向远处,怀念道,“梁都的白栀开得很美,我爹娘就是在梁都的白栀林相遇的,所以我出生之后,父亲为我取名白栀。但我却没去过梁都,好想去梁都看一次白栀啊。不过京城东南郊山上也有一片白栀,开得虽不如梁都的白栀盛,但也是极美,李先生你也喜欢白栀的话,可以去看看,以后再去梁都看,比较一下哪的白栀美。”李忆回还是很少话:“好。”这便是他与少女说的最后一个字。一月后,白家大小姐入宫。她入宫后第二日,白家的白栀花提早开了,只是她看不到。而白家嫡女深得帝宠,入宫后不久便怀上了龙嗣,被云鸿帝封为宸妃,还放言说,宸妃这龙胎若是皇子,那待皇长子降世,他便封其为太子。“宸?”李忆回取了在白家工作最后一月的工钱,便收拾了包袱要离开,踏出白府后门时,他念了遍白栀的封号,而后自嘲一笑,“天上星,不可近,不可及。”十月后,宸妃生育皇长子,母子平安,云鸿帝依言封皇长子为太子,赐名“辰”,同指星辰之意。至此,宸妃盛宠盖满京,天下女子闻言,就无一人不羡宸妃。可再如何盛宠,宫中的皇子也从未少过,先是二皇子,又是三皇子……直至云鸿帝将一名青楼女子带入皇宫,还让其产下六皇子后,李忆回便戴上面罩,带着同僚长老从西域带回的东月刀,进宫行刺。彼时正值中秋,盛宴过后,云鸿帝当日召了宸妃淑妃陪伴在侧。刺客突破重围杀近云鸿帝,连淑妃都惨死于刺客刀下,就在一刀要中云鸿帝心脏时,宸妃忽地飞扑至云鸿帝身前,原本因震惊而瞪大的双目,在对上刺客的眼睛时忽然变为怔然。而刺客的刀最终没落下,他收了刀势,在原地驻足片刻后转身离去,待殿外的京钺率军赶来时被京钺击中一掌,踉跄逃离。云鸿帝劫后逃生,在皇座上喘息良久,随后看向方才挡在他身前的宸妃。云鸿帝唇张了张又张,那句:“刺客为何不杀你,你是不是认识刺客?”最终还是没有问出。他杖杀了当日殿中除宸妃外的所有宫人,对外称是京钺救了他,不提宸妃半个字。只是后来宫中御花园的白栀花再无人细心照料,渐渐枯死。又过了一年,云鸿帝微服出巡,从江南带回一位女子,赐封“珍妃”。七皇子萧霁鸣诞生的那一日,宸妃站在歇春殿顶楼,遥遥望着东南反向,她仰头看了一眼天生的月,随后笑了笑说:“今晚是圆月呀,李先生,你都来宫里陪我看了两年的月了,今日你不出来见见我吗?”她话音落完许久之后,飞檐上忽然有名黑衣人旋身而下,站在宸妃身后。宸妃继续道:“东南郊山的白栀花你去看过了吗?”黑衣人低声道:“还没有。”“怎么不去看看呢?我看不到,是因为皇宫里望不到东南郊山,你那么自由,可以去看看啊。”得了回应,宸妃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不过皇上为我种的白栀花也种在御花园的东南处,只是现在花都没有了,也看不到了。”李忆回与她道歉:“……抱歉。”“我总是在看东南,是在看东南的白栀。”宸妃又问他,“那你是在看什么呢?”“在看梁都,梁都也在东南。”李忆回第一次和她说那么长的话,“百年前大萧铁骑踏平东平郡,改名为梁都,我是东平郡后人,入宫只为杀皇室人。”白栀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杀?”李忆回没有回答她。白栀也没有再问。李忆回主动道:“我可以带你走。”“我不走。”白栀昂首而立,眼眶含泪,“我的儿子是大萧太子,日后他会继承大萧的江山,你也会杀他吧?我得留下来保护他。”话虽是这样说的,可宸妃仅是一日接一日地站在宫楼高处望着东南方向,渐渐再少去看太子,就只是郁郁地望着远方,像是困在宫中的雀鸟。而李忆回在那日刺杀失败后,他便将东月刀交还长老,再不过问东平郡后人的事。西域东平郡后人唾骂他,他也不在乎,只是待在京城,不时入宫蹲在歇春殿的飞檐角看看东南方。宸妃看不到白栀,他也看不到梁都。再后来,太子抗旨不纳侧妃,宸妃出言维护,而后呕血病重。云鸿帝日日来看完,但宸妃始终不见好。云鸿帝不在的时候,宸妃就不顾宫人阻拦,即使不能下地也要上宫楼高处望着东南方向。李忆回放倒了所有宫人,再一次问宸妃:“你想去梁都吗?想看白栀吗?我可以带你去。”“我想走啊。”宸妃躺在软塌上望着东南笑了笑,“但是我走不了了。”“我要葬在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的墓中……”“远离我的母亲、父亲……”宸妃又问了李忆回一次:“李先生,东南郊山的白栀你去看过了吗?”李忆回告诉她:“看过了。”“是不是很美?”“是。”“梁都的白栀更美,你一直没有机会去看看。”宸妃闭上眼睛,连说话都很费劲,“去吧,去看看你的故乡,去看看那些白栀……”云鸿帝听闻宸妃周身宫人尽数被迷晕,但宸妃却毫发无损后怔然许久,他什么都没说,也不许旁人说。七日后,宸妃薨。又过了不久,太子便当朝自刎而亡。云鸿帝依旧不许人言论,仍以东宫之礼下葬太子。而宸妃的骸骨在与太子一起送往皇陵的途中,却被人盗了。宸妃骸骨被盗,礼部官员不敢言明,怕圣上震怒,便只运了一个空椁前往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