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侠泪》 第一回 身逢乱世情恨仇 冷目无双痛忧泪 夕阳西垂,残照山峦;日落西山,流霞似血。 西南边陲,绝人洞外,五具尸体并排列着,四人呆呆地望着那五具尸体。他们四人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当首之人乃塞北百慕派掌门人怪侠老子。还有三人:南昆仑天绫派掌门人谢游,道号空灵;五刀门门主“一刀销魂”洛剑魂;黄山五绝门门主史双雄。 怪侠老子望了望五具尸体,叹了一口气,说道:“大理五狂终于死在楚云女之手。她的御风斩魔功果然厉害。不知楚云女到哪里去了?她刚出生的女儿又在什么地方?”空灵道人平静的如冬季的湖水,不紧不慢地说道:“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他所诵乃《老子》,并非答老子的问话。 怪侠老子又往五具尸体望去,见他们全身周遭都是血,向其他三人问道:“到底是血贵还是泪贵?” 空灵道人谢游脸色依旧平静,答道:“俗话有云:男儿流血不流泪。是故泪贵于血。”五刀门门主洛剑魂微微一笑,道:“古人云:父精母血。《孝经》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后世,孝之终也。’血既然受于父母,当然贵于泪。”黄山五绝门门主史双雄沉吟良久,答曰:“古有望帝泣血之说,泣血就是泣泪,血即泪也。何有贵贱之分?” 众人嗟呀之时,一阵琴声响起,由远即近,飘飘浮于尘外。怪侠老子笑道:“哈哈。琴魔来啦,怎么还不现身?”远处传来一阵答话:“我从来不会轻易露面,且听我弹奏一曲,如何?”他说的中气十足,虽是远远传来,可也宏亮异常。五刀门门主洛剑魂提高了嗓音,道:“好呀,早听闻琴魔琴音无双,今日终能耳娱神清了!”远远又传来琴音,并夹杂着一首琴曲: 无恶无善,无悲无欢。刀光剑影英雄胆,龙腾虎跃归大山;苍天黯,四海难。白头老者不少年,死者长眠生者叹。归兮归兮,江湖一生似残焰。 声音愈到后愈和,渐渐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琴魔已远了,他始终未露面。老子、谢游、洛剑魂、史双雄四人如痴如醉,望着琴音消失的方向。。。。。。 琴魔呀琴魔! 十八年风雨一旦休。 十八年后的江湖有许多种说法。江湖四恶,南秦北华;剑霸扶风剑,刀王断魂刀;楚云女必重现,江湖必遭殃。 汴京。清明时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稚嫩的读书声阵阵入耳,汴京城中依旧喧闹。集市上辎车相交,忽而城东疾驰来一骑,向城西奔去。只见一人军官打扮,端坐马上,背着一卷文书。那军官边鞭打着马,边喊道:“让道,让道。军情紧急。”街上的人纷纷东躲西藏,以防被马撞上。 忽而一少年挡在了大道上,双手叉着腰,若无其事。那军官见有人挡道,忙挥鞭击向那少年,嘴里还不住喊道:“找死。” 这一鞭却挥了空,少年双脚一搭,使一招“轻燕起舞”,已纵到军官身后,用手一提军官后领,早将他摔下马来,踏住他的心窝,道:“尝尝姑奶奶的厉害。”言讫,伸手取出军官身后的文书,不慌不忙地解下文书的细绳,正欲打开来读,听到那军官喊道:“大胆狂徒,竟敢私看朝廷文书。” 少年微微一笑,脚下使了更大的力。军官受痛,只得轻声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少年用手揪住军官的耳朵,笑道:“叫我姑奶奶。”军官一听,心道:“明明是个大男人,却让我叫姑奶奶。”心虽如此想,却忍受不住疼痛,只得叫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命。”少年哈哈大笑:“乖儿子,姑奶奶饶你一命。”用脚使劲踢在军官屁股上,骂道:“快滚!”军官连忙爬起,望了望少年手中的文书,终于不敢开口要,连马也丢下了,只灰头丧气地跑远了。 周围的百姓见军官已远了,纷纷围上来,都向那少年望去,见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薄唇大眼,简直是容似潘安,貌胜宋玉。 众人中有人道:“这位公子好俊哦,简直是活神仙。”有的道:“公子武功如神,啪啪啪,便踹了军官几脚。”又有的道:“这位公子可惨了,免不了吃官司。”更有甚者,有些父母问:“公子娶亲否?我家想招个入赘女婿。”那少年却不理会这些言语,他取出文书,大声诵读出来: 金清诚兄: 弟在外守境十年,然金军势如猛虎,我军屡战屡败,惨不堪言,望兄念昔时相知之情,请圣上速发兵,以解燃眉之急。弟已上疏数次,终无回音。弟死不足惜,然宋民千万如水生火热,生死攸关,冀兄相助,破胡贼以显名朝廷。 弟:李元敬再拜顿首 众人听了之后,心中大震,一时之间都哑口无言。那少年去依旧乐哈哈,仿佛无事发生一般。远远却听到有人喊道:“楚楚,还不回家,仔细爹爹打断你的腿。”少年听后大慌,心下想道:“哥哥果然厉害,我跑来汴京,他也能找到。”当下一纵身,跃上方才军官所乘之马,径往东门奔去。 如此马不停蹄地行了一整天,来之一处荒草地,但见杂草丛生,好不惨淡的景象。少年心道:“我跑至这里,哥哥肯定找不到我。”心下一欢,慢慢放缓了速度,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驾马继续前行。 孤独的人未必寂寞,寂寞的人肯定孤独。 只听到前面剑声阵阵,少年心中更是欢喜,想道:“刚入中原,便有人打架,那最好不过了。”乃驾马循声而去,却见五人围攻一人,那被围之人身长七尺,眉目清秀,俨然书生模样,但眼中杀气腾腾,让人望而却步。 再看那五人,身着黑衣,招数狠毒,有破石冲天之势。有一人个头特高,只听他道:“孟浪,放下扶风剑,我们五兄弟饶你性命。”孟浪并不领情,哼哼冷笑道:“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若能杀了我,扶风剑自然是你们的。”孟浪手中之剑越舞越快,果然如风般迅速。他以一抵五,抵住前方,难防后着。 那五人渐渐得势,越攻越势不可挡。忽见孟浪用扶风剑一格,那柄剑唰的弯了下去。五人更是兴起,分五路直攻向孟浪的头、双手和双脚,却不防那柄弯曲之剑忽地反弹过来,立毙两敌。余下三人见已失两名帮手,自知难以抵敌,分三路逃跑。孟浪见越来越快,顷刻之间又杀二人。最后那人慌不择路,向荒草处逃去。 孟浪急纵轻功,如离弦之箭,势胜狂风,嗖的一声,那一剑直向敌人后心刺去。那人耳辨声音,待孟浪渐进,忽地一转身,一支飞镖立时射出,却因慌忙之故,射在孟浪右肩之上。孟浪虽觉疼痛,攻势丝毫不减,一剑刺穿敌人,从后心道前胸,可是因力道过猛,加之本已受伤,孟浪立刻吐出一大口血来。他双目无神,用剑支撑地面,好不容易站稳了,转头一看,却见一十五六岁少年骑于马上,孟浪以为又是敌人来了,自思:“我孟浪将命丧于此。”但他丝毫不减傲气,向那少年冷冷说道:“是敌是友?”少年心中一气,心道:“你居然如此狂傲,若不是你有伤在身,必和你大战三百回合。”也冷回道:“非敌非友,在下荆楚楚,偶经此地,见大侠以一抵五,敢问尊姓大名?” 孟浪依旧冷冷答道:“既非敌非友,何必再问?知我姓名者,除我师父外,都是我的敌人。”荆楚楚更是不快,觉得此人傲气异常,也不愿和我他多言语,调转马头,正欲离开,却听到有人倒地之声。回头看时,只见孟浪早已晕倒在地。荆楚楚不知是该救还是不该救,想起他的傲气就生气非常。但人行江湖,当尽仁义之事,彼不助我,我却必须助彼。荆楚楚思前想后,终于就一步步向孟浪走去。他走近之时,不免惊诧非常,见孟浪一身文弱书生的样子,与方才杀气腾腾、凌然傲气全然不同。 荆楚楚使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孟浪弄上马背,正欲起行,却有一骑直冲而来。荆楚楚心中一惊,害怕来者系孟浪之敌。荆楚楚本想快马加鞭,可却听到那人道:“楚楚,和我回会宁去。”荆楚楚辨音识色,知道哥哥来了,惊吓之情浑然而释。果然一位高大英武之人骑在马上,三十出头。他慢慢向荆楚楚走来,喝道:“都这么大了,还女扮男装在中原游荡,爹爹当然会生气了。”声音虽然严厉,但关切之情油然而生。 荆楚楚的哥哥名叫荆楚天,生来高大威猛。荆楚楚之父乃荆成蕴,本为宋将,后遭奸臣童贯陷害,不得已而投身金国,今见女扮男装,孤闯中原,只得让儿子前来将其带回。 天上。地下。人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 荆楚天见荆楚楚马背上躺着一人,忙问道:“此人是谁?”荆楚楚脑筋一转,哭了出来,指着地上的五具尸体,道:“他们欺负我,幸好这位哥哥救了我。”荆楚天一愕,仔细打量孟浪几番,见他生得貌和体弱,心道:“难道妹妹看上他了?”见他虽然昏迷,手中还紧握一柄剑,心中犯起疑:“这文弱书生能使剑吗?”可又想道:“人不可貌相,既然是妹妹的恩人,自然也是我的恩人。”不再多问,荆楚天在前开路,把妹妹和“恩人”引到附近城镇,请医医治。 人往往在不经意间做了令自己后悔的事。 医馆外有一花圃,花圃中群芳争艳;医馆内,孟浪一动不动地躺着。荆楚天兄妹守在旁边,大夫采药尚未归来。 孟浪右手微微一动,终于睁开了眼睛,只见昨夜的少年正盯着自己,又见少年身后立着一位高大威武的男子。孟浪一急,忙立起身,道:“你们有何企图?”那威武的男子正是荆楚天,他听了孟浪之言,心中如被冰冻一般,气愤说道:“我妹妹好心救你,你不言谢就罢了,为何出言不逊?” 孟浪立时明白过来,原来那少年时女子,仔细辨她容貌,果然与一般男子不同。只听那少女荆楚楚道:“我已告诉你,我叫荆楚楚。你叫孟浪吗?”孟浪自觉理亏,抱拳道:“是。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言罢,欲提剑出门。荆楚楚嘴巴一撅,双手一伸,挡在门前,说道:“你为何凶巴巴?我又未惹你,看你的脾气和你的容貌一点都不相适,你必是个妖人。” 她本想在骂几句,却听到唰唰唰剑响不绝,几道剑影扫了过来。荆楚楚忙往后退,只听啪的一声,大门随着剑声倒地了。再看孟浪,他脸露冷色,说道:“当我路者,只有死路一条。” 荆楚楚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明白孟浪那一剑已留了情,否则现下自己已是剑下亡魂。孟浪又欲夺门而去,荆楚楚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又挡在孟浪身前。 孟浪哼了一声,凝掌一击,本想向荆楚楚胸前击去,忽地想起她是女子,掌力一斜,击在她右肩上。荆楚楚眼睛缓缓一闭,立时晕倒在地。孟浪心中好不惨淡黯然,但却冷冷说道:“我不会容让任何人,即使对我有恩之人,也照杀不误。” 孟浪夺步门外,见花圃中无数花朵欣欣向荣,扶风剑一挥,早将那些花朵斩断,然后冷冷走出院外。 其实孟浪心中也是无限懊恼和悔恨,自悔不该打出那样掌,虽只用了三分力道,也让救命恩人顿时晕厥。又感慨身世沉浮,不禁黯然泣下。 有一种人,他不是没有泪,只是从不在他人面前流泪,只将泪水留于孤独和无奈。 孟浪出身寒微,四岁丧父,五岁丧母,自此在江湖上乞讨为生。十岁那年,因与一群小乞丐争食,误杀一人。孟浪当时眼睛瞪得大大的,忽有一人抓住了他的手臂,说道:“你杀了人,我要送你去官府。”孟浪转过身来,只见一人三十出头,生得体态臃肿,面目可亲。孟浪向来口硬,答道:“我死便罢了!不死,我一定会杀了你。”那人仔细打量孟浪,见他只有十岁左右的年龄,心中大奇,思道:“这个孩子好邪恶。收他为徒,将来必能引起江湖巨大风波,搞得武林人人不安宁。”那人就是“江湖四恶”之首,姓禇,名正狭。他当时就觉得孟浪邪恶,便携小孟浪至皖公山(今安徽天柱山),日日教演武功。 褚正狭外号“飞天狐狸”,常言道:“宁碰阎罗王,不遇飞天狐。”褚正狭恶名昭著,对徒弟更是残暴异常,但自恃曾读过书,就教孟浪读《三国志》、《孙子兵法》之类,他常对孟浪道:“做人须当曹阿瞒,‘宁我负人,毋人负我’。” 孟浪十八岁那年,曾下山至杭州。杭州人物阜盛,自是别有风味,他一时也看傻了眼。他泛舟西湖之上,忽听见一女子的格格笑声,让人耳清脑休。孟浪忍不住地走到船舱上,见不远的小舟上,一位女子生得面若桃花,体如柳枝。正值年少的孟浪自此魂不守舍,经多方打听,方知那女子姓李名鹣,乃杭州一富豪之女。褚正狭后来知道了孟浪的心思,劝他下山强暴那女子,然后诛灭其全家大小,孟浪虽奉师命下山,却并未对李鹣有非分之想,甘愿为奴,侍奉在李家。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孟浪虽在李家呆了两年,李鹣连正眼也未瞧他一下。 往事如烟,如今孟浪年已二十,思及自己如此昏昏碌碌,更是心伤不已,不禁泪流满面。孟浪呆呆独立,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靠近,孟浪心惊不小,心道:“难道又有人来夺我扶风剑?”急纵轻功,越到临近的大树上,以繁叶遮住身体。不一会儿工夫,只见几名农民打扮之人匆匆而来,吵吵嚷嚷,其中一人道:“皇帝把他的位子让给了他的儿子,现今改元靖康了。”他们又吵吵嚷嚷地走了过去,孟浪跃下树来,自思:“我不管什么天下大事,即使宋国亡了,与我何干?” 一时之间,孟浪茫然无措,思起李鹣,便打定主意再往江南去。他是习武之人,脚力非比寻常,每日只宿四个时辰,过了十几天,早来至杭州城外。天已放黑,孟浪径往客栈去了。 进入一家名曰“满月”的客栈,里面密密麻麻有好几十号人物,或执宝剑,或执大刀,形态各异。孟浪举眼一望,只见一人生地满面胡须,他不住向掌柜喝道:“你奶奶的,‘仁义大侠’尹兆凌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你怎让他的客人夜宿街头呢?”掌柜道:“小人不敢,只是本店确实已满。”那满面胡须之人又要发作,却见他身后二人拍着他的肩膀,齐声道:“掌门,我们还是另投别店吧!”他三人没好气地走出了客栈,众人也随他三人而去。骂声也慢慢消失在夜幕之中。原本拥拥挤挤的厅室,只剩下孟浪和掌柜二人。 孟浪径直走了上来,问掌柜道:“那些是什么人?”掌柜抬头一看,见一位书生来询问,心中愤恨立时发泄出来,吼道:“关你屁事,穷酸书生?”孟浪顿时火冒三丈,一掌击在柜桌上,将其粉得四分五裂。掌柜一惊,忙赔笑道:“小人知错了,望大侠高抬贵手!”孟浪也不理他,右手一提,将其摔倒在地,砰砰几声,几拳招呼在那掌柜脸面上。 掌柜被打得神魂颠倒,两颗门牙早落在地上,他不住地磕头,喊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孟浪冷冷说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掌柜道:“他们是紫云派的,那满面胡须之人是姓钱,名世良,外号‘奶奶的’。他身后的那两人名叫孙乾、赵坤,人称‘乾坤双侠’。”孟浪奇道:“我活了二十年,从未听过谁的外号叫‘奶奶的’。这可奇了!”掌柜道:“大侠,你是有所不知呀!那紫云派掌门人说十句话,九句有‘奶奶的’三字,江湖人在他背后称他‘奶奶的’。大侠,我见你容光焕发,英雄潇洒,今日必有艳遇。你看你后面的那个小娘子生得多美丽,把她掳回去当老婆吧!”那掌柜言语之后,眼光直盯着二楼的栏杆处。 孟浪也觉得奇怪,转过身来,只见二楼栏杆处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眼睛宛如明珠,奇秀非常,全身白衣白裙,仿佛绽放的雪莲。孟浪吃惊非小,他不敢相信那女子竟无声无息地来至栏杆处,眼睛直盯着那女子。那位女子眨眨秀眼,直勾人心魂,说道:“你好不要脸,见人家生得美丽,就心怀不轨。”接着就格格笑了起来。孟浪大怒,纵轻功直向栏杆处,只见那女子轻轻一提脚,早跃到孟浪身后。真是:孤侠雪莲难分晓,路上行人总彷徨。 第二回 初识雅梦栏杆处 再遇李鹣仲春时 却说孟浪见那女子身法轻捷,佩服之情油然而生,自思:“此女子轻功如轻鸟一般,当真非比寻常。”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孟浪冷冷说道:“请问芳名。”那女子笑道:“哦!你见我生得美丽,就开始打我主意了。嘻嘻,我可不怕你哦。虽然你生得粗陋,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叫雅梦,‘大雅’之雅,‘做梦’之梦。雅梦雅梦,又‘雅’又‘梦’,你晚上可千万别做不雅之梦。嘿嘿,请问大侠姓啥名啥?”那女子言语颇多,可清晰非常,一字字入了孟浪耳朵。 孟浪抱拳道:“在下孟浪。”言讫,便转身要走。雅梦双脚一搭,又挡在孟浪身前,说:“怎么啦?为什么要走?”孟浪十分恼火,正欲使拳攻击攻击雅梦,拳至半空,忽思及伤荆楚楚之事,便松了拳。那名叫雅梦的女子一见,欢喜得如清晨的小鸟,自思:“原来你不忍伤我。”他微微一笑,立即退了开来,道:“大侠请吧!小女子可不敢阻拦大侠的去路。”继而,嘻嘻地笑了起来。 孟浪一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想起师父常言“人心隔肚皮”,倒也不敢轻举走出门外,生怕中了那女子的奸计。雅梦见孟浪不出门,更是狂喜:“原来他对我有意,我见他说话冷冰冰,想是个无情之物,却也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一时情不自禁,向孟浪肩膀靠去,说道:“你也会怜香惜玉呀!”孟浪一惊,顿时手足无措,只暗暗叫苦,他从未和女子如此亲密过,闻得雅梦身上香气袭人,就如木偶一般站立不动。 过了良久,孟浪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思及师父“最毒天下妇人心”的教诲,更是心惊,自思:“这女子到底用何招数对付我?”用手一推,却碰着了雅梦的脸颊,顿觉柔弱无限。 孟浪脸一红,连忙退了几步,快速举步向店外跑去,生怕雅梦追来,连纵轻功,往东南而去。不觉行了三四个时辰,借着明月之光,远远望见一座大庄,孟浪心道:“今日太累,权且在那大庄借宿一夜。”脚上又一远力,早来至庄外,见大门匾上金光闪烁,“尹家庄”三字赫然入目。 正欲敲门,却听到围墙内有人悄悄私语,便微纵轻功,伏在围墙之上,缓缓伸出头来,见两位奴仆打扮之人贴在一起窃窃私语。孟浪竖起耳朵,只听一人道:“今日尹府来了一位客人,是杭州的李员外。”另一人道:“这有什么稀奇,尹兆凌那老头子常与官宦世家、富商巨豪来往。”原先那人道:“听说李员外要把他的女儿许配给尹家二公子尹天仲,你快去通知黑白子老爷,让他乘人多之时给尹家来个下马威。”另一人道:“是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绝不能让尹家老头子舒舒服服给他儿子定亲。”那奴仆便欲翻墙而去,可是他身材矮胖,屁股不停地扭转,就是翻不出墙去。 孟浪并不以为意,心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只管自己的事,何必节外生枝呢?”思及于此,又纵轻功跃下墙来,向远处走去。 月光似寒刀…… 孟浪抬头望去,明月如钩,薄云似雾。月无情,人赏月,天地相隔永难接。此时此景,孟浪不觉心中一酸,大声吼道:“啊……我要杀了天……天不是好东西。”一阵宣泄之后,心中并为解脱,他抽出扶风剑,舞了起来。孟浪使剑发泄,早忘了章法,用力地向一棵大树上砍去,只听得“咕咕咕”的一阵声音。孟浪唬了一跳,连退三步,捏好剑诀,准备御敌,然而并未有敌人来袭。孟浪静下心来,抬头一望,见两只乌鸦扑着翅膀飞远了。孟浪更是不悦,心灰意懒,飞至大树之上,倚树而眠了。 红颜?美人?虚梦。 李鹣来了。孟浪异常兴奋,只见她秀美的脸颊泛着红晕。孟浪牵着她的手,二人一起仰望天上的明月,那景色如此优美。忽然,李鹣慢慢飘了起来,向月亮飞去,她的影子缓缓消失在天际,而孟浪伸着手,呆呆地望着月亮,只见月亮缓缓变大,成了白色的圆盘,光芒直射入眼。 孟浪慢慢睁开眼,太阳高挂天空,方悟原来是虚梦一场,便跃下树来。远远向远处眺望,一拨人向这个方向走来,他们手中有提剑的,有拿刀的,还有握着长枪的。 孟浪仔细瞧那群人,识得是紫云派众人。紫云派掌门人钱世良,外号“奶奶的”,跨步来至孟浪面前,啐了一下,骂道:“奶奶的,你这穷酸书生,竟握着一柄剑,简直丢我们武林人士的脸面。倘若被人杀了,岂不说我们武林人士个个懦弱?” 孟浪听后大怒,欲提剑与钱世良一较高下。忽见钱世良身后站出一人,那人乃“乾坤双侠”之孙乾,他对钱世良说道:“掌门人,我们此次专为尹家二公子定亲之事而来,最好别多惹麻烦。”钱世良有些不乐,说道:“奶奶的,我只不过想教训一下这个懦弱书生,让他以后少拿剑来招摇撞骗,何来‘多惹麻烦’之嫌?”言罢,欲提拳击孟浪,却听得嗒嗒嗒马啼声不绝。 钱世良抬起头,向远处眺望,见数骑扬尘而来。领头的那一骑上端坐一人,与孟浪年纪相仿。他坐下乃纯白之马,并无杂色,马上系着银铃、白玉等饰物。仔细辨那少年,果然好相貌:面如冠玉,体格健美;端坐马上,宛如关羽在世;面目清秀,活似宋玉重生。孟浪觉得自惭形秽,可傲气依旧不减。虽然孟浪并不认识那少年,但想世间所有人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量那来者也不会有惊天地、泣鬼神之举。 钱世良喜上眉梢,迎了上去,说道:“尹二公子,钱某人在此恭候多时了。”他终于未说“奶奶的”三字。 尹二公子抱拳道:“小侄特奉家父之命,来接待紫云派。如果有怠慢,望师叔见谅。”钱世良哈哈一笑,说道:“尹二公子知书达理。江湖人人都道尹家三个儿子,只有二公子最能成气候。” 众人又客气了几句,最后尹二公子道:“请!”携着众人向东而去,并不搭理孟浪。尘土飞扬,孟浪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方知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凭自己的能力,简直是鸿毛之于泰山,不堪一提。 当愁绪满怀时,再美丽的世界也会变得黯然无光。 天地相接的远方空空荡荡,孟浪的心也是空空荡荡;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由远及近,又将孟浪带到熙熙攘攘的世界。 不一会儿功夫,有好几拨人走了过去,他们都道:“到尹家为二公子庆贺。”孟浪觉得那尹家权财定非一般,不如且去凑个热闹,况且现今离杭州不远,在此稍有担搁,亦非不可。 孟浪刚转过头,忽然发觉头顶有人飞奔而去,定睛一看,那人身着黑衣,体格瘦弱,却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背影依稀而去。孟浪不住叹道:“好轻功!好轻功!”一时之间,年轻人那种争强好胜之心抖然而起,孟浪忙纵身追去,可再难觅那人的踪影。孟浪并不灰心,脚上加大了力道,不住地往东奔。将近戌时,来至一片丛林之中。 当时正值仲春,万物丰茂,百般争鸣。 那树林之盛,郁郁葱葱。忽而黑影一晃,但见一白衣中年汉子,单足立一树枝之上,稳如泰山。他背对孟浪,仿佛白无常索魂一般。白衣男子道:“你追了我一天,意欲何为?”孟浪一时不禁愕然,心道:“我所追之人全身白衣,现下又怎么全身黑衣呢?”又听那白衣中年道:“报个姓名,让我杀个痛快。”孟浪说道:“好狂的口气,不知是你厉害,还是我的剑厉害?”他用手一提,剑已出鞘。嗖嗖嗖响声迎面而来,但见一颗白子急速而至,朝孟浪面门打来,势如迅雷,翻云覆雨。 孟浪眼疾手快,连忙俯身卧倒,躲了这颗白子。俄而,那中年汉子手一挥,五颗白子分上、下、左、右、中五路齐奔而至,仿佛疾风骤雨。孟浪举剑一挡,当当当,三颗白子打在剑上,另外两颗却打入旁边的树干上,只听“轰”的一声,树干裂了开。孟浪惊吓不小,虽用剑挡住了三颗白子,觉得胸口一紧,忙往后倒退了几步,惊惶之际,却听到那中年汉子说道:“好剑!好剑!竟能挡住我无常黑白子的三颗棋子。”他不说孟浪武功了得,只说扶风剑是柄好剑,当真轻蔑至极。 言语刚完,中年汉子身体一侧,早来至孟浪身畔,伸手一提,宛似探囊取物,就夺了他的扶风剑。中年汉子仔细端详那柄剑,剑身纹着一条龙,似有吞云吐雾之象;剑上刻着八个字:扶风出世,鬼泣狼嚎。 孟浪见那中年汉子武功之盛,实乃登峰造极。忽闻那汉子“咦”了一声。孟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向那中年汉子望去,见他眼神满是欢喜之情。中年汉子道:“‘飞天狐狸’褚正狭是你什么人?他怎会把扶风剑交与你?” 孟浪虽然冷傲,对与褚正狭的师徒关系,从来公认不讳,说道:“褚正狭正是恩师。”中年汉子哈哈一笑,将剑还与孟浪,道:“你是‘飞天狐狸’的徒弟,就是邪派中人了。我们邪派人最讲义气,从来不自相残杀,不象所谓名门正派的那等假仁假义。你师父名列‘江湖四恶’之首,真是为我们邪派中人夺了脸面。” 孟浪觉得眼前的中年汉子甚是奇怪,问道:“前辈姓甚名甚?”中年汉子道:“我是无常黑白子,别叫我前辈,邪派人都是我的兄弟。告诉你一件事,这世上有三种人千万不要相信,一是正派中人,二是小人,三是女人。”孟浪用异样的眼光望着这位无常黑白子,忽而无常黑白子身体一晃,早纵轻功离了开,黑黑的夜色中消失了他白白的影子。 那无常黑白子平易近人,又仿佛深不可测! 因为有死,所以才要活着;因为有生,所以死并不可怕。 孟浪又独步于荒荒草林之中。乍一看,孟浪冷酷无情,喜怒不形于色;仔细一瞧,他的目光满是书生的柔弱;其实他的内心很容易为尘世间来来往往的逝者、尤物摧垮。 或许他的眼神不为任何事物所动,但他的心绝对会为每一事物而伤感。 当女娲造人之时,人便负赘了多余的思想。 嫦娥奔月,后羿伤感;兰芝赴水,仲卿自挂东南枝;李鹣虽在,孟浪依旧痛苦,因为他累赘了多余的思想。 孟浪提着剑,漫无目的得行走。他彻夜地行走,世间的一切尽抛脑后,喧嚣的尘世远了,吵闹的人群远了,连他梦里的李鹣也随风而去了。昆宇之内,此刻只剩下孟浪一人流浪,不须为师父的颜面而杀人,也不须怕扶风剑被夺而处处担惊。 鸡开始鸣叫了,黎明即将来至,孟浪依旧未感到劳累。 不知不觉,清晨的曦光代替了夜晚的黑暗;白天的喧闹抢走了黑夜的宁静;众多的行人夺去了孟浪思想的空间。 不一会儿功夫,有五六十人从后面赶过孟浪,他们中有人道:“尹家二公子生的英俊潇洒,不知要和谁定亲呀?”有人道:“自古美人配英雄,自然是美人了。”又一人道:“美人当然配尹二公子了,难道还配你?”孟浪见这群人步伐矫健,都是习武之人,也并不以为奇,那尹家自然在江湖上有赫赫地位,不然何以惊动武林群雄。 孟浪随着众人,也来到尹家庄。进入大堂之内,只见堂内富丽辉煌,堂匾上刻着“仁义厅”三个金烁烁大字。那里人山人海,自不必说,众人谈论的莫过于尹家的境况。有人道:“尹家都是大善人呀,他们救济无数穷人。”有的道:“尹家人放个屁,比打雷还顶用,那些妖魔鬼怪听到了,都逃之夭夭。”还有的道:“尹家人呀,活神仙呀,他们武功那个高呀,一抬头呀,便可摘天上的星星呀!”他总是“呀”“呀”“呀”说个不听。 孟浪冷目扫视全厅,发现“奶奶的”钱世良也在其列。在孟浪眼里。这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都是墙头草、随风倒,难有大的作为。 看来中华名族的优良传统还是被当代中国人继承下来,拍马屁的功夫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在此不一一叙述。 忽然一人映入孟浪眼帘,那人生得粗犷豪野,三十出头,手中拿着一把铁扇,显得极不协调。那人左探右视,好像寻找什么人。孟浪隐隐感觉此人非比寻常,正欲上前探听,却听大厅内有仆人喊道:“尹老爷、尹二公子到!”瞬时间,大厅寂静的如夜幕下的坟场。 声音息处,一位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走来出来。那老者体魄雄厚,双目有神,仿如画中走出的任人物。 众人忙向他抱拳说道:“尹老爷好!尹老爷好!”尹老爷回礼道:“诸位光临寒舍,让敝宅蓬荜生辉,实乃感激不尽!”尹老爷身后立着一位俊朗少年,正是尹二公子尹天仲。他躬身向众人道:“各位武林前辈,小侄无德无能,承蒙各位赏光,今日请各位不醉不归。”这些话近似俗套,然而在场众人个个聆听,人人点头。 那些女弟子们大都绯红了脸面,眼睛直盯着尹天仲,心里暗暗想到:“若能和如此英俊之人厮守终生,我死也无憾了。为什么和他定亲之人不是我?我的花容月貌有谁来欣赏呢?”更有甚者,一位五十几岁的尼姑,喃喃说道:“我要是能年轻三十岁就好了。。。。。。”她忘了情,不停重复这句话,惹得身旁几人的眼光始终不离她。 那尹老爷尹兆凌道:“现下就让诸位认识我未来亲家。”大厅上鸦雀无声,诸人的眼光只盯着进来的两人,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少女。男子们大都目瞪口呆,眼睛一眨不眨,仿佛中了魔魇;女子们全都低下了头,见到此等闭月羞花之人,自己只能当花当月,自闭自羞了。 原来人生此等可笑! 尹兆凌见自己未来儿媳妇受到众人瞩目,心中自然满意不已,脸上笑容焕发,扫视大厅,见众人都是痴痴呆呆望着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尤两人为胜,一人生的书生模样,眼上布满诧异和傲色,正是孟浪;另一人手执铁扇,三十出头,眼光流露出邪恶与贪婪。 孟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未来尹家的二媳妇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李鹣,心中怎不诧异?况人生一世,短短几十年,应当事事如意,时时欢娱。然今见梦中之人将作他人之妇,悲从中来,非言语所述。 他眼睛好不转移地盯着李鹣,见她全身红衣红服,仿佛仙子降世;她目光炯炯,犹如黑暗中的烛火,给黑暗中的人以夜的起航;她的一举一动,早就刻入孟浪的心中。 李鹣扫视全厅,见到了孟浪,心中一愕:“这不是我家的那个奴仆吗?我记不清他叫什么名字了。他怎么也会在这里?”惊愕的表情在她脸上一现即逝,她并不关心这件事,转身到尹天仲身畔,说道:“天仲哥哥,晚上一起看灯火吧?”尹天仲微微一笑,说道:“鹣妹妹说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即使摘天上的星星,我也无半点怨言。”他刚说完这句话,哗哗哗,厅外响声忽起,接着便是“啊”“啊”“啊”的惨叫声,只听有人喊:“尹家老匹夫,师弟来给你们父子送终了。” 第三回 血雨腥风仁义厅 龙争虎斗桃花庙 厅外传来了一声:“师弟来给你们父子送终了。”顿时,众人的眼球起抛向厅外,大都是这样的心思:“这人不是来找死吗?敢在‘仁义大侠’府上撒野,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有的想:“这回有好戏看了,闹吧闹吧,最好把那尹二公子的小白脸打成小黑脸!糟了糟了,要是伤害了尹二公子神仙般的老婆该怎么办?要是伤害了我又该怎么办?最好是我乘乱带尹二公子的老婆逃走,将她变成我的老婆……”还有人想:“乖乖,不得了,尹家老头子肯定做了偷鸡摸狗的事,乖乖不得了,官府来抓人了。” 孟浪随着众人,将眼光抛向厅外,却不见有人,只有一阵黑影从众人飞过,接着中听到身后有哈哈的笑声。 孟浪转身过来,见一位身着黑衣的中年汉子,瘦的仿佛被干尸吸过血一样,正是无常黑白子。孟浪觉得这无常黑白子很是奇怪,他要么全身上下黑衣,要么全身上下白衣,让人捉摸不透。方才的笑声不是从无常黑白子那里发出的,却是出自“仁义大侠”尹兆凌。 尹兆凌笑道:“稀客!稀客!什么风把师弟挂到这里来了,我到处找寻师弟的下落,可怎么也找不到,想来师弟的‘阴阳离魂掌’已臻佳境。”无常黑白子大声骂道:“畜生,你杀师灭祖,还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此仇不报非君子。”尹兆凌嘿嘿冷笑,对厅中众人说道:“各位英雄,实不相瞒,这位便是我师弟无常黑白子。” 众人一听,霎时想起江湖的一句话:“白日穿黑衣,黑夜着白衣。”江湖人都用这句话来形容无常黑白子,因他每至白日,总是穿着黑衣;当夜晚降临之后,他又身着白衣。 众人都知无常黑白子最痛恨正派人士,一时之间,脸色各异。那紫云派掌门人钱世良大摇大摆走向前来,说道:“你奶奶的,世人都说你武功高强,奶奶的,我偏不信,量你也没有三头六臂,今日我就和你较量较量。”言语未尽,只听嗖的一声,一颗黑子迎面扫来,钱世良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挡避,只得闭目待死,又听到当的一声。 “奶奶的”钱世良以为自己已死,过了良久并未感觉,想来死亡并不可拍。钱世良嘴里喃喃骂道:“死了连鬼也不来迎接,奶奶的,这是什么世道呀!”睁开眼睛,见四周光明依旧,不禁心里犯疑:“都说地狱黑暗,怎么也这等光明?”眼光一瞥,见一书生打扮这人手执一柄明晃晃的宝剑挡在自己身前,仔细端详那书生,正是自己曾经辱骂过的少年。 这少年正是孟浪,他见一颗黑子向钱世良激射而去,心中起了怜悯之心,忙举剑挡住了这颗黑子。“乾坤双侠”立在不远处,见掌门人当众丢脸,都羞红了脸面。那孙乾是精细之人,见孟浪救了钱世良,忙上前说道:“掌门人,若不是这位少侠相助,你现下已魂归西天了。”这句话把钱世良羞得满面通红,一时不知所措,欲骂黑白子,但见他凶神恶煞的眼神,只得诺诺退下。 无常黑白子白了孟浪一眼,说道:“你我都是邪派中人,我不和你计较,但你为何仗着扶风剑的威力挡了我的黑子。”孟浪抱拳说道:“黑白子老前辈,你既饶过我的性命,我自对恭敬有佳,希望前辈看晚辈薄面,不要与紫云派掌门人一般见识。”当说这些话的时候,孟浪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鹣,然而李鹣如吃了蜜一样,目光始终不离尹天仲。 孟浪一席话惹恼了钱世良,让他直搔头皮。钱世良自觉无味,转身便欲出门,却听尹兆凌说道:“钱掌门请留步,今日之事不止牵涉我等个人,而且关系江湖武林众豪杰的安危。无常黑白子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钱掌门如此离去,不怕江湖人笑话吗?” 钱世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得说道:“奶奶的,我一个人走,让紫云派留下帮忙便是。”尹兆凌心道:“你若走了,紫云派还有斗志吗?”他顺水推舟,说道:“好!钱掌门,你走吧!我们在场众人自然知道钱掌门为何离去,但日后江湖人怎么说,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何况钱掌门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若有人心生嫉妒,说钱掌门贪生怕死,不顾同门义气,临阵退缩,你又何立于世?”尹家的仆人,听了尹兆凌之语,连忙陪衬道:“我常以为钱掌门天不怕地不怕,哪知也是胆小如鼠之辈!” 言语往往比利剑还厉害,伤人于无形。 钱世良听后,奈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朝无常黑白子吼道:“你奶奶的,不黑不白老畜生,我和你再大战三百回合。”在场武林人士听了钱世良的言语,都暗暗纳闷:“怎么用‘再’字,刚才明明一招就被敌人制服,何来‘再’战‘三百回合’呢?” 钱世良刚欲出手,却见孟浪身形一晃,早挡在自己身前。钱世良怒睁圆眼,说道:“你想干什么,奶奶的?”孟浪冷冷说道:“你敢对无常黑白子前辈无理,先吃我一剑。”剑随声到,一剑刺向钱世良下盘。钱世良举步后退三步,吼道:“取兵器来!”只听到哼哼哈哈的吆喝声,两名紫云派弟子扛着一根狼牙棒,好不容易挨到钱世良身畔,微喘吁吁,慢慢交付了武器,又回至人群之中。 钱世良单手握狼牙棒,竟如书童提笔一般轻松自如。众人啧啧称奇,那根狼牙棒需要两名弟子扛,可在钱世良手中,就像提毛笔一样轻松,竟丝毫不露疲劳之色。 难道他能举重若轻? 钱世良舞了几下狼牙棒,便朝孟浪声若巨雷般说道:“小子,你救过我,我不会杀你。不过,奶奶的,我会打残你的双腿。”他握着狼牙棒使劲向孟浪砸去,势如风卷,惊涛骇浪。 孟浪纵身一跃,躲在旁边,只听砰的一声,地面竟出现了一个厚厚的洞。众人见钱世良狼牙棒舞得龙腾虎跃,怕伤了自己,都不住后退。尹天仲也忙拉住李鹣的手,说道:“鹣妹,快躲开!” 冷光四起,孟浪一愣,见尹天仲拉着李鹣的手,心中一酸,不躲反而向狼牙棒迎了过去,以求速死。 又是当的一声。 孟浪本以为自己必化为齑粉,展眼一望,见那狼牙棒斜打在地上,一颗黑子落在不远处,立时明白,是无常黑白子用黑子救了自己。又听钱世良不住说道:“还好还好!差点误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打了,不打了,这叫什么打法?不躲反而迎了上来。” 正自孤狼徘徊时,只听无常黑白子说道:“孟浪小子,何必寻死呢?这世上繁华流云、奇妙无穷,多少人想活还活不成呢!况且你是‘飞天狐狸’褚正狭的徒弟,有何想不开呢?” 众人一听“飞天狐狸”四字,顿时面如土色,情不自禁“啊”了一声。一人指着孟浪说道:“原来你是‘江湖四恶’之首‘飞天狐狸’的徒弟呀!看我来收拾你。”虽如此说,却不敢走上前去,只是战战兢兢提着剑。他旁边一人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少惹为妙!少惹为妙!江湖人都道‘宁碰阎罗王,不遇飞天狐’,今日若是得罪他的徒弟,‘飞天狐狸’会善罢甘休吗?” 尹兆凌见局势陡变,心道:“无常黑白子救了这小子一命,这小子定会助他对付我尹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提高嗓音,向众人说道:“各位,‘江湖四恶’危害武林。人人听到‘狐狸凤凰,南秦北华’。都切而痛之。况且,‘飞天狐狸’罪列四恶之首。今日若放了他的徒弟,我们岂不成了江湖人的笑柄?” 众人开始沉默了,他们不愿意得罪“飞天狐狸”。 尹兆凌又道:“今日我们合力杀了‘飞天狐狸’的徒弟,然后直攻皖公山,杀了褚正狭,为武林除害。老夫在江湖上振臂一呼,必然应者如云。”众人有些哗然,但都在窃窃私语。尹兆凌将眼光移向大厅,见他们大都犹豫不定,唯有一人,手执铁扇来回扇动,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尹兆凌一时无措,向尹天仲眨了几眼。尹天仲会意,抱拳向众人说道:“众位师叔、师伯,小侄学艺不精,但也知江湖大义。今日由小侄打头阵,和那贼小子战一场。若我胜了,当然是大伙一同诛灭了‘飞天狐狸’的徒弟。若我败了,希望众位前辈能共同出手,一起剿灭贼人。” 此话一出,厅下一片喧嚣。有的道:“尹二公子识大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有的道:“尹二公子武功无双,伸出一个小指头,轻轻一划,砸也砸死那小子。”还有一个女子说道:“尹二公子,你若能打败那小贼,我便以身相许。”她说这句话时,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 尹天仲微微一笑,对孟浪说道:“敢问尊姓大名!虽说道不同,不相与谋,但我尹天仲也不杀无名之辈。道个万儿,也好让我替你立个碑,碑上写‘狐狸之徒’,旁边还刻上‘尹家二公子’立。”孟浪对尹天仲的言语并无感触,只是心道:“我不能输给他!我不能输给他!”可为什么不能输给他呢?孟浪找不到原因,只是盯了李鹣,然而伊的眼光始终未离开尹天仲。“请动手吧!免得人家说我乘人不备。”对面传来挑衅的声音。 孟浪瞧了瞧尹天仲,见他赤手空拳,顿时火上心头,可是他依旧冷冷说道:“要想活命,就准备好武器。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孟浪眼睛直盯着尹天仲,满是仇恨的颜色尹天仲却泰然处之。 孟浪也不等尹天仲回话,扶风剑一抽,斜身刺了去,直冲尹天仲面门。尹天仲吓了一跳,连忙躲了开,却发现孟浪招招出奇,攻己不意,立时慌了手脚,后悔未携兵器。只见孟浪手腕一扭,仿佛李广射箭,其势难挡。 孟浪本想狠狠刺尹天仲一剑,却听到有女子喊:“啊,不要伤害天仲哥哥。”这声音何其熟悉,孟浪知道出自李鹣,一时乱了心神转眼向李鹣瞧去,只见她用手捂着嘴,眼光充满伤痛之情。孟浪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关注尹天仲,根本没瞧自己一眼,心中又是一阵酸痛。 “二公子,接剑。”一位尹家仆人将剑仍给了尹天仲。尹天仲如鱼得水,哈哈笑道:“看你怎么挡我的剑。”将剑一横,竟似秋风扫落叶,向孟浪刺了去。孟浪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沉浸于悲痛之中,恨李鹣于己无情,对这一凌厉的剑招并无招架之意,只微微一侧身。 嚓的一声,那柄剑早刺中了孟浪左肩,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孟浪忍住疼痛,又将眼光移向李鹣,见她脸上充满微笑,心中更是伤痛。他大吼一声,将心中的愤懑泄了出来,而后刷刷刷地用剑向尹天仲砍了去,竟毫无章法可言。尹天仲见孟浪竟似发狂,不要命地向自己冲了过来。 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武功高强之人,而是不怕死的人。 又一剑砍来,尹天仲连忙举剑来挡,只觉手臂一阵,当的一声,他手中之剑已断为两截,又见剑光一闪一柄利剑即将插入自己心膛。尹天仲汗流浃背,眼中满是恐惧之色。却听到“啊”的一声,一女子早跑在他的前面,用身躯挡住了他。 那女子便是李鹣。 且说孟浪正欲刺死尹天仲,却见李鹣挡在尹天仲前面,忙收了剑的攻势,嘴里不住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仔细端详李鹣,见她眼中含着泪水,仿佛泪珠美人,顿觉心中一片凄婉,呆呆立在那里。 忽听得李鹣收住了哭泣,说道:“大恶人,你为何不杀我?你在我家待了两年,到底有何企图?”“大恶人”三字仿佛世上最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孟浪心里,他觉得自己的心正在一滴滴地流血,几乎晕了过去。“大恶人,我是大恶人,我到底有何企图?”孟浪不断重复这句话,仿佛已忘了身边的一切。 李鹣见孟浪发起了狂,不断重复一句话,也不去理他,转过头来,对尹天仲说道:“天仲哥哥,你没受伤吧?”尹天仲摇了摇头,说道:“他的剑比我的剑厉害,不是我的武功不及他。”欲拉着李鹣离开这个是他难为情的大厅。 李鹣微微一笑,正欲和尹天仲离开,却听到身后“呀”的一声大吼。李鹣不明所以,又转过身来,白光一闪,只觉一道剑光从脸上划过,脸上便有了一股疼痛。李鹣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只觉粘糊糊的,放在眼前一看,手上竟有一丝丝血迹。 孟浪一手提着剑,呆呆地望着李鹣,剑尖上还有点点血渍。原来正当孟浪发狂之时,却听到李鹣与尹天仲的言语,心中妒忌,大叫一声,就用剑划了过去,在李鹣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短而浅的伤痕。孟浪见伤了李鹣,亦后悔无限,将剑仍在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呆呆立着。 厅下人声鼎沸,见孟浪丢了剑,顿时心生豪气,说道:“我们一起上,将这小恶贼碎尸万段。”无常黑白子见情势不妙,大声吼道:“谁若不怕死便上来。”这句话犹如定心丸,那些蠢蠢欲动的莽汉又宁静了起来。 尹兆凌见时机已到,大声道:“我来对付无常黑白子,你们赶紧诛灭那小贼。”言讫,运掌向无常黑白子袭去,两人战得难解难分。 厅下众人见尹兆凌已与无常黑白子战在一处,一时都意气风发,提剑欲诛孟浪,却见一人纵身一跃,挡在众人前面,喝道:“你们忙吧,我来陪这小美人玩玩。”伸手一抓,扣住了李鹣的脉搏。众人一听这言语,顿时吓了一跳,再看那人:手执铁扇,三十出头。众人都暗想:“难道他便是‘狐狸凤凰,南秦北华’四大恶的‘南秦’秦催华吗?” 这一变故,让一直痴痴呆呆的孟浪返过神来,他连忙拾起了剑,纵身向那人刺去。那人手脚甚是便利,左手死扣李鹣,右手挥扇一格,挡住了孟浪的攻势。又见他一纵,带着李鹣跃出了厅外。孟浪大吼一声,说道:“不要伤害鹣妹妹。”他不管无常黑白子和尹兆凌斗得怎么样,也不管厅中之人是否会追杀自己,只是拼命追了出去。 孟浪跟随那淫贼,觉得他轻功虽好,却远不及无常黑白子,兼之押着李鹣,轻功折损了一半。不过半个时辰,孟浪早追上了那手执铁扇之人。只听那人道:“我与你师父褚正狭齐名,江湖人称‘狐狸凤凰,南秦北华’,你怎敢来坏我的好事?”孟浪冷冷说道:“不管你是谁,放了鹣妹妹。”他喜欢称李鹣为“鹣妹妹”,虽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那人道:“我秦催华看上的女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念在我与你师父齐名的份上,你若对这小美人感兴趣,我也分你一份残羹。”进而便是他哈哈的淫笑。 李鹣手臂被紧紧扣住,怎生也挣脱不了,又听那人自称“秦催华”,顿时吓了一跳。那秦催华又称“秦摧花”,江湖有言:摧花先生到,万花尽哀悼。因其惯使铁扇,而且摧花之后,常自娱自乐说道:“真乐似神仙也!”是故,他便有了“铁扇仙”这个绰号。 命运沉浮?宏图高展?点点红尘泪! 李鹣心道:“本想和天仲哥哥厮守一生,如何能未婚先失节?况且,那追来的孟浪亦非善类,我今日唯有一死,以报天仲哥哥。”思及于此,不禁黯然。 李鹣的脸上虽留下了一道疤痕,却未丝毫影响其美貌。她本以恨透了孟浪。现今又听孟浪要与秦催华共同玷污自己,如何不恨之入骨!展目四望,只见一座红瓦小庙翼然立于不远处,庙外篆着“桃花庙”三个石刻大字。话说楚文王灭息国之时,息妫夫人被掳为妾,但她总不与楚文王说话。后人都怀念她的节操,为她造了桃花庙,“桃花夫人”的名号就流传下来。 李鹣心中一颤,思道:“息夫人被世代传颂,我何不学她呢?若那两个淫贼对我无礼,我定会自尽,以保清白之躯。” 第四回 破敌败贼女巾帼 兼容万相白发翁 且说李鹣抱了必死之心,只等待时机,一命呜呼,免得以后归家难对父母,遭乡邻耻笑。却听孟浪冷冷说道:“放了鹣妹妹,否则我宁愿和你同归于尽。”李鹣听后,心里暗骂:“孟浪果然是大恶人,伤了我的脸不说,还假惺惺在我面前做戏。” 秦催华大怒,一挥铁扇,点了李鹣的穴道,纵身来到孟浪面前说道:“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不顾及你师父的面子。”铁扇一挥,犹如阴云,沉稳且重。孟浪见铁扇扫了过来,忙举剑来挡,当啷啷,扶风剑却被压弯了。孟浪一惊,害怕自己的剑被折断,但若撤剑,铁扇必然伤及己身。孟浪大喝一声,使足了全力,硬是将铁扇抵了回去,亏得扶风剑乃天下宝剑,二人都不觉得后退了几步。 秦催华笑道:“好剑!好剑!难怪尹天仲会败在你的手下。嘿嘿,若不是你有一柄好剑,只怕你也活不到今日。”孟浪也不答话,提剑又杀了去。他吸取第一招的教训,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仗着扶风剑的长度,招招直刺敌人要害之处。 秦催华慌忙用铁扇来挡,可他只是“江湖四恶”,却非江湖“武功四强”,被攻得连连后退。秦催华暗暗骂道:“臭小子,武功不错!”忽心生一计,纵身向李鹣袭去,这招唤作声东击西。孟浪见心爱之人将要被击中,早慌了手脚,忙纵身赶在秦催华之后。却见秦催华猛地翻身,几根银针从袖中嗖的飞来。孟浪慌忙卧倒在地,虽躲了这一针,秦催华另一针又来,孟浪已躲无可躲。 千钧一发•;;•;;•;;•;;•;;•;; 只听嗖嗖嗖,一华丽的衣袖早挡在了孟浪面前,那根银针嚓嚓,都射在了衣袖之上。孟浪抬头一看,只见一位二十五岁上下的少妇立在自己身侧,伸着长袖,竟将银针都收了过来。那少妇嘿嘿冷笑,说道:“‘铁扇仙’名不虚传,原来只会用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李鹣顿时喜上眉梢,喊道:“姐姐快救我,这两个淫贼对我无礼。” 孟浪吃了一惊,所惊者有二:一者,李家只有李鹣一个女儿,何来姐姐?二者,自己舍身救李鹣,却也被她看成淫贼,怎能不黯然泣下? 秦催华仔细端详那少妇,见她面色有光,容颜俏丽,宛似神仙妃子,不住笑道:“我铁扇仙今日艳福不浅,竟有容颜俏丽佳人自己投上门来。”李鹣道:“休得无礼,我姐姐的武功远远胜过你们两个淫贼,还不卸甲投降?” 正在此时,远远又传来唠唠叨叨的声音:“碧瑶,何必用轻功呢?三弟被我们丢远了,他不会武功,若遇到恶人怎么办?”进而跑来一人,那人体态臃肿,步伐蹒跚,似乎为追那少妇花了不少力气。那人是个男子,三十上下,他也不注意孟浪等人,直靠近那少妇,说道:“好娘子,好碧瑶,何必急着赶回去呢?老头子和无常黑白子肯定还在大战。晚回为妙!晚回为妙!” 秦催华带着嘲笑的语气对那男子说道:“江湖人都说尹大公子贪生怕死,果然名副其实呀!”那男子听了这句话,把眼光移向秦催华,憨憨说道:“你是谁?既知我是尹天伯,为何出言不逊?当心我家老头子废了你。”少妇听了尹天伯之语,无奈何地摇了摇头,说道:“他已知道你是谁,你却不知他是谁。” 秦催华见他二人亲密无间,知道他两是夫妻。尹天伯之妻自然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玉面妃子”谢碧瑶。秦催华笑道:“素闻‘玉面妃子’爱管丈夫,百闻不如一见。嘿嘿,不如你也来管管我,让我来当你丈夫。”其声淫浪无比。那尹天伯一生气,拂了一下袖子,正欲骂秦催华,却见他身后立着李鹣,便问道:“妹子,你为何站在那恶人身后?”那尹兆凌有三子:长为尹天伯,次为尹天仲,末为尹天季。李鹣虽与尹天仲有婚约,但尚未聘娶,是以尹天伯、谢碧瑶都以“妹”称之,而尹天仲之弟尹天季则以“姊”称之。 李鹣焦急的说道:“我被这恶人点了穴,动不了!”尹天伯更是怒上心头,冲秦催华吼道:“你怎敢与我尹家作对,看我来收拾你。”便欲上前殴打秦催华,却听谢碧瑶说道:“你可知那人是谁?”尹天仲道:“管他是谁,只要得罪我尹家人,我就要收拾他。”他拂了拂袖子,又欲上前殴打。 谢碧瑶摇了摇头,说道:“他是‘铁扇仙’秦催华!”这句话犹如霹雳进了尹天伯的耳朵,他连忙退了回来,躲在谢碧瑶的身后,不住说道:“‘江湖四恶’‘南秦北华’。”他稍微移动身体,从谢碧瑶背后透出眼来,仔细瞧那秦催华,只觉他眼光满是邪恶,又见李鹣脸上有道血痕,便问李鹣道:“妹子,你脸上的伤是不是这淫贼害得?”李鹣答道:“不是他,是你身后的那个孟浪大恶贼害的。” 尹天伯往后一看,只见一书生模样之人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便走过去说道:“为何伤我妹子?难道你活得不耐烦了?”却见那书生眼角露出狠狠地表情,尹天伯一惊,又退了回去。 谢碧瑶见丈夫如此胆小,怒上心头,对尹天伯施以鄙夷之色,说道:“你去杀了秦催华,那绰号‘秦摧花’,并非‘秦摧男’,这样躲在妻子的后面,你还是男人吗?亏你还是‘仁义大侠’的长子!”尹天伯憨憨一笑,说道:“娘子,你武功卓绝,我和那家伙打,只会给你添乱。” 秦催华哈哈大笑,朝着谢碧瑶说道:“你丈夫不配当男子汉,我可是名副其实的男子汉,不如你伺候我一晚,我让你飘飘欲仙。”谢碧瑶大怒,举手一晃,两条丝绦分左右向秦催华攻了去,顿时将其逼得无路可脱。秦催华不住挥扇来挡,只觉丝绦柔中有刚,怎生也抵不住其攻势。 谢碧瑶本是南昆仑天绫派掌门人谢游之女。谢游道号空灵,少时即入南昆仑习武,功力已臻佳境。他武功以道为本,兼和儒、佛,心旷神达,傲然于无物。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道”为始,丰生万般招式,在天下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道家功夫讲求风雨不动,即使天塌下来,也要坦然处之。谢碧瑶深受其父影响,但生性耿直,武功难达“道”之高境,然其武功亦非常辈,对付秦催华实则绰绰有余。 秦催华见势不妙,纵身一跃,早逃得无影无踪。尹天伯见敌人已逃,忙道:“快追啊,杀了这个恶人。”谢碧瑶说道:“穷寇莫追,先救小妹要紧。”她走到李鹣身边,轻轻一点,解了她的穴道。李鹣一时大喜,忙拥向谢碧瑶,说道:“姐姐,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就•;;•;;•;;•;;•;;•;;”话还未说完,就哭了出来,又抽噎说道:“秦催华那个淫贼逃了,快杀了孟浪这个淫贼。” 谢碧瑶转过头来,走到孟浪身畔,见他眼角满是孤傲之色,心中倒有了几许赞赏之意,又忆起孟浪与秦催华相斗之时,不顾个人性命而去救李鹣,于其中之意已晓大半。她笑着对孟浪道:“不错!不错!你很有骨气,比尹天伯强多了!”她一边说话,一边瞧着尹天伯。 “玉面妃子”谢碧瑶又对孟浪道:“你和我来一下。”其语气犹如姐姐对弟弟的嘱托。孟浪正欲答话,却听见一阵读书声:“林卧愁春尽,开轩览物华。忽逢青鸟使,邀我赤松家。丹灶初开火,仙桃正发花。童颜若可驻,何惜醉流霞。”这声音情味合一,余韵难消。 尹天伯说道:“天季来了,他竟还有心情读书。”孟浪一时也是很好奇,朝着读书声处望去,见一位书生手捧一本书,背上背着书筐,慢慢走了过来。孟浪仔细打量那书生,见他十五六岁模样,眉目清秀,不蕴不怒。 那书生尹天季眼光一直未离开书本,竟不小心碰到了一块大石头,跌倒在地。这一滑稽行为引起了尹天伯的哈哈大笑,他连忙跑上前去,扶起了尹天季,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你怎么跪起了兄长?” 尹天季在尹天伯的扶持下站了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尘土,摇摇头说道:“非也!双手伏地谓之‘跪’,双脚平地谓之‘跌’,我跌了一跤,并非跪也!”他又拍了拍衣服,说道:“衣饰有尘,乱我心哉!新沫弹冠,新浴振衣,不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 谢碧瑶道:“行了!行了!三弟,你还是读你的书,我何这孟公子有话说。”把目光又移到孟浪身上,微微一笑,说道:“敢和我到桃花庙走一遭吗?” 孟浪很是不悦,想起在尹家发生之事,心中便恼火,怎奈造化弄人,偏偏救己之人是尹家的媳妇。天下万物皆有缘由,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当然无理由拒绝她的请求,况我孟浪生于世,又怕过何人?一番思虑之后,他便跟着谢碧瑶走了过去。 谢碧瑶领着孟浪走进了桃花庙,映入眼帘的便是息夫人的雕像。谢碧瑶指着息妫夫人的雕像,说道:“楚国灭了息国,息夫人做了楚文王的妾•;;•;;•;;•;;•;;•;;”她话语至此,便沉默下来,只顾摇着头,满脸都是惋叹的表情。 孟浪听她戛然而止,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默默地等待。又听谢碧瑶说道:“我看到你,不知为何就感觉好甚熟悉。我没有弟弟,总觉得你便是我的弟弟。”孟浪顿觉一股暖意自心而来,仿佛谢碧瑶果真成了自己的姐姐。她虽是尹家的媳妇,与自己无冤无仇,何必将仇恨强加在她身上呢? 孟浪一时忘了情,几乎以“姐姐”二字称她。他从小到大,很少感受被人关心的滋味。褚正狭虽对孟浪有养育之恩,教他习武识字,可褚正狭一向严厉,未有过慈祥之容,况且褚正狭每日以危害武林的思想灌输孟浪,早让他心力憔悴。今日见谢碧瑶用此等语气和自己说话,心中之暖意,自不必说。 谢碧瑶又道:“如今宋金交战,人人自危,难道你愿意看到原本分崩的宋国更加离析吗?”孟浪对宋金交战并无多大感触,若是他人对其说这些言语,孟浪必施之以冷傲之色。可对于谢碧瑶,只觉得亲切非常,她的话语便一字字进入了自己耳朵,仿佛觉得自己确实应该为宋国做些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正一步步侵入孟浪脑海,遇见了谢碧瑶,就如遇见了一位千载难逢的知己加之谢碧瑶大孟浪几岁,以“姐姐”称之,何尝不可? 孟浪刚欲喊一声“姐姐”,却隐隐传来了打斗声,其间还夹杂着几句骂声。 “老匹夫,纳命来!”这是无常黑白子的声音。 “你的阴阳离魂掌果然厉害•;;•;;•;;•;;•;;•;;”尹兆凌的声音充满奸诈。 “你掉包了师父传给我的阴阳离魂掌掌法,害得我现今人不人,鬼不鬼。”无常黑白子的声音充满愤懑。 孟浪听到两人的打骂声,迅速夺门而出,远远望见尹兆凌和无常黑白子在旷野中打斗。那无常黑白子的黑色棋子一个接一个,连成了一条黑线,都向尹兆凌击了去,却不知无常黑白子到底有多少黑子。“仁义大侠”尹兆凌的功夫亦非泛泛之辈,他躲闪有度,不失君子风范,招招有暇。无常黑白子哈哈大笑,说道:“老匹夫,你永远也练不成阴阳离魂掌。当时我就知道你心怀不轨,早将最重要的那一页撕了下来。”尹兆凌脸一沉,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我冲不破第五层!” 疏而,又匆匆走来一群人,正是尹家的客人和奴仆,其间也有“奶奶的”钱世良、乾坤双侠、尹天仲。那群人只顾盯着尹兆凌和无常黑白子二人的大战,全然为发现孟浪等人。 正在酣处,却听到几声怪笑,一银发老人如风如雨地赶了过来,但见他童颜鹤冠,仿佛张果老降世;步伐飘飘,似仙非仙,招式怪异;轻盈敏捷,犹如翩跹蝴蝶。 那老人笑盈盈纵身一跃,跃至尹兆凌和无常黑白子之间,只见他左手轻轻一弹,无常黑白子的黑子都落在了地上;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尹兆凌的掌心上,尹兆凌立时也无力攻击了。 那老人说道:“两小儿,还认识老子吗?”尹兆凌和无常黑白子脸上立时布满了惊惧之色,那无常黑白子轻轻说道:“当然认识‘怪侠’老子前辈了•;;•;;•;;•;;•;;•;;”尹兆凌忙说道:“我可以不认识我老子,但不能不认识老子。‘怪侠’老子前辈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谁不认识呀•;;•;;•;;•;;•;;•;;” 怪侠老子嘿嘿一笑,说道:“有趣!有趣!我不和你们计较,我到这里走走,就看到你俩打得好不精彩,手里痒痒的,就出了招,勿怪勿怪!”尹兆凌连忙接了下句,说道:“我师兄弟二人怎敢在老子前辈面前摆弄武功,简直就是鲁班门前耍大斧。” 远处的那群人见尹兆凌对老者语词毕敬,他们大都不认识怪侠老子,只闻其名,而未见其实。有人暗骂尹兆凌:“什么狗屁‘仁义大侠’,原来是‘马屁大侠’!”有人暗暗笑道:“我们对尹家拍马屁,尹兆凌又对那白发老人拍马屁,都是一样的道理呀!”又有的暗暗想:“尹兆凌真君子也,忍辱负重,马屁拍得惟妙惟肖,就像我一样啊!” 燕雀虽多,但绝难高飞;鸿鹄虽少,翱翔在天。 尹兆凌的举动早惹怒了紫云拍掌门人“奶奶的”钱世良,他大声骂道:“奶奶的,什么仁义大侠,竟是贪生怕死的鼠辈。老子回去了,不喝你儿子的喜酒了,奶奶的•;;•;;•;;•;;•;;•;;”他转身对孙乾、赵坤二人道:“走!我们回杭州。” 孙乾连忙阻住,说道:“不可呀!江湖人人趋炎附势,欺软怕硬,今日若开罪了尹家,我紫云派何以壮大?”赵坤却说道:“掌门所言极是,我们还是回去吧,那尹家有什么了不起。” 钱世良哼了一声,说道:“想当年我紫云派武功远胜于尹家,若不是出了个楚云女将我们紫云派前辈名宿杀绝殆尽,我们何以落得如此下场?”他声音粗狂,最后一句说得催人泪下,紫云派众人都伤感不已。钱世良又提高了嗓音,对尹兆凌吼道:“你是‘仁义大侠’,我是‘狗屁大侠’,我‘狗屁大侠’不狗屁,你‘仁义大侠’不一定会仁义。” 围观众人听钱世良言语不通,什么狗屁不狗屁,仁义不仁义的话都说了出来,觉得滑稽非常,可他们谁也不愿意开罪尹家,只得将笑声憋在肚子里。 钱世良也不理会众人,他捋了捋衣袖,径往东南方向走了,连走之时,还不忘骂了一句:“奶奶的,奶奶的!”紫云派众人也随之而去。 尹兆凌也不管这些,他丝毫不敢动身,只将笑容堆满脸上,不住地对怪侠老子献阿谀之词,什么“武功天下无双、博古通今”,什么“宝刀未老,永胜青春”,什么“站着都可以拉屎,比人家蹲着拉屎高明的多了”之类。看来尹兆凌绝对是仓颉的直裔后人,将汉字的功用发挥的淋漓尽致,也算是博古通今了! 怪侠老子不住点头。笑着对尹兆凌说道:“小子,你马屁功夫不错,给皇帝小儿拍个马屁,必然会仕途无阻,没准可以当个宰相,可惜给我拍马屁没用,我又不能封了管。”尹兆凌笑道:“我宁愿给老子前辈擦屁股,也不愿意当皇帝小儿的宰相,伺候你老人家是我毕身的荣耀。” 立在旁侧的无常黑白子一直一言未发,他听尹兆凌言语越来越卑躬,更是对尹兆凌鄙视不已,可又不敢开罪老子,便趁机说道:“老子前辈,在下有事在身,不能奉陪,还望见谅!”言语过后,无常黑白子静默地等待怪侠老子的回话。 怪侠老子微微一笑,说道:“你当然可以先走,我又不拦你。”无常黑白子脸色顿时舒展开来,他连忙纵轻功走远了。尹兆凌见无常黑白子已走,心乱如十五个吊桶,不知如何是好。 所谓急中生智,就是急到极点时,忽然有了一个愚蠢至极的办法。 尹兆凌可谓是“急中生智”之人,眼睛一眨,果然是计上心来,他笑嘻嘻地说道:“老子前辈,我先回敝庄备办酒席,恭请前辈大架,那我也先走一步。”他正欲举足,却听得老子嘿嘿一笑,只觉得惊悚异常,浑身上下都是汗水。 怪侠老子笑着说道:“听了你一番话,我恶心的十天半月吃不下一口饭,还备办酒席干啥?”怪侠老子又是一笑,正欲开口说话,只听到耳边呼呼风声,一衣饰华丽的少妇飘然在眼前,那少妇正是谢碧瑶。 怪侠老子与谢碧瑶之父谢游可谓是神交,自然也识得谢碧瑶。怪侠老子呵呵笑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呀,小娃娃,你想看你公公的笑话?”谢碧瑶说道:“老子前辈,我爹经常在我面前说你武功天下第一,即使这样,你也不能欺负我公公,更不能捉弄其他人。” 怪侠老子说道:“你爹爹武功造诣极高,可他比我年轻了一点点,所以武功就比我差了一点点。但你就不行了,你的武功比我差了一大截。道家讲求虚空无为,不为任何事物所动,存万物于无境,我见你生性耿直,不适合修炼道家功夫,不如更投我的门下,我百慕派武功兼容万相,保你武功大进。” 谢碧瑶说道:“我就不信道家功夫胜不了你的‘兼容万相’。”她手臂一挥,两道丝绦向老子飘去,犹如垂柳轻拂,柔而不弱。 怪侠老子轻功一纵,跃到了丝绦之上,他缓步行走在丝绦上,仿佛张果老散步一般,不慌不忙。谢碧瑶一怒,使出浑身解数,使劲将丝绦往回拉,但事与愿违,丝绦仿佛中了魔力贴在老子脚下,怎么也收不回。老子漫步在丝绦之上,一脚换一脚,那些丝绦竟然都贴在他的脚下,并不落地。 孟浪见了怪侠老子的武功,一时也是瞠目结舌,也终于明白为何无常黑白子对其毕恭毕敬、尹兆凌对其卑躬屈膝。孟浪不知道谢家与怪侠老子是世交,生怕谢碧瑶吃了亏,不管三七二十一,扶风剑一抽,当啷啷,无情的剑身映着他那无情的脸,轻功一纵,一剑如鬼魅般刺向怪侠老子。 却听到谢碧瑶大声喊:“快退下!”可为时已晚,孟浪一剑似石沉大海,竟然刺了空,却不见了怪侠老子的踪影。孟浪惊魂未定,心道:“莫非有鬼?怎么可能消失了呢?”忽觉得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孟浪一惊,转身便招呼一剑,只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道制住了这柄剑,怎生也刺不过去,定睛一看,竟是怪侠老子用两手指夹住了扶风剑。 怪侠老子笑道:“好小子!有志气,敢用剑刺我的人,江湖上还找不到第二个。”孟浪冷冷说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语呢?我不怕死•;;•;;•;;•;;•;;•;;”当孟浪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暗暗自问:“我真的不怕死吗?” 正在迷惘之际,听到谢碧瑶的声音:“老子前辈,他为了救我才用剑刺你,要杀便杀我吧!”孟浪心中一片感激,虽然李鹣对己无情,但谢碧瑶却对己有义,若有这样的一位姐姐,天下万般的痛楚自然会稍解。 怪侠老子嘿嘿一笑,对孟浪说道:“小子,不怕我折磨你吗?”孟浪还以冷傲之色,说道:“要杀便杀,为何问这么多?”怪侠老子仿佛弥勒佛一般笑逐顔开,说道:“我喜欢!我喜欢!我就喜欢这种性格的人。虽然比我年轻时差了那么一点点,但孺子可教也,我决定收了为徒。”那群看客都惊呆了,思起他们欲诛孟浪之事,现下老子要收他为徒,自己的后果可想而知了。 孟浪冷哼一声,说道:“谁要当你的徒弟,你还不配!”他这句话说得仇恨满怀,恨不能将怪侠老子立时吞下肚去。怪侠老子更乐了,说道:“呵呵,我就喜欢收这样的人做徒弟。反正和老婆子玩捉迷藏也玩累了,不如收个徒弟耍耍。”他一伸手,早扣住了孟浪的腕脉,轻功一纵,仿若顺风的纸鸢,带着孟浪飘然而去。 见那怪侠老子已去,尹兆凌长长舒了一口气,转向众武林人士,笑谈自若,俨然恢复了“仁义大侠”的风姿。众人一同举步向尹家走去,不提。只见谢碧瑶望着怪侠老子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口气;尹天季摇头晃脑地说道:“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第五回 多坎坷授天外飞剑 少嬉闹赠白锦丝绦(上) 诗云:人间离乱思慕在,天涯无处觅良才。 孟浪又欲举剑刺怪侠老子。那老头儿笑容依旧,右手轻轻伸出,早抓住了孟浪的手腕。孟浪使劲抵挡,却若石沉大海,不起丝毫作用。 大约一炷香时间,见树林越来越密,其间鸟语花香、猿泣猴游,乐意无穷。 天地之大,万物相长,哀喜不阻。 怪侠老子将孟浪往地上一丢,笑盈盈地说道:“小子,你三生有幸,我要收你为徒,还不快拜师。”孟浪被摔得全身酸软,他冷目横视怪侠老子,用剑慢慢支起了身体,说道:“我先问我的剑同不同意。”身体一晃,举剑向怪侠老子腹部刺去。怪侠老子直摇着头,身体微微一侧,早躲了这一剑,拇指轻轻一弹,孟浪只觉得虎口巨震,早拿捏不住扶风剑,嗖的一声,扶风剑早深深插入地中,连剑柄都不漏于外。 怪侠老子问道:“服吗?”孟浪摇了摇头,狠狠说道:“再来!再来!”不等老子答话,凝力于掌,直冲向老子。 怪侠老子不慌不忙,见孟浪拳到,轻轻伸出右手,竟将孟浪的拳头包于手掌之中,嚓嚓嚓,只听地关节格格地响。那怪侠老子微微一用力,孟浪全身仿佛被针扎一般难受,但孟浪是血腥男儿,紧咬牙关,竟未吭出一声。 怪侠老子见孟浪这等硬脾气,心中大震,轻轻松开了手掌,见孟浪手不停地发抖。怪侠老子心道:“此人如此倔强,将来若非江湖至善,便是江湖至恶。” 孟浪右手直打哆嗦,再无力进攻,他使劲地瞪了怪侠老子一眼,直让人毛骨悚然。忽地孟浪双脚一移,将全身之力凝于右腿之上,一使足便往怪侠老子小腹踢去。 老子见孟浪毫不畏惧,一时气极,也使出了右腿,正中孟浪大腿之上,只见孟浪双眼微微一翻,显得痛苦非常。孟浪只觉得双眼金星晃动,再也站立不住,竟瘫倒在地。当摔倒之际,孟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绝不服软!我绝不服软!”他挣扎了几下,希望能够站立起来,可越挣扎越觉得气闷难熬,全身重如泰山,终于晕倒在地了。 模糊中,好像有个女子的笑声,那笑声又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亮,但见一少女俊眼粉眉,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那少女的眼睛宛如珍珠般闪闪发光。孟浪忽地想起了与这少女又一面之缘,依稀记得她叫雅梦,正是客栈中所遇之少女。雅梦笑笑嘻嘻说道:“你醒啦,人家在此等了你两个时辰。”声音甚是清雅动听。 “最毒天下妇人心”,师父的言教传入了耳中,孟浪连连用手撑地后退,还不停地说道:“你是何人?你到底是何意图?”雅梦脸上很是诧异,向孟浪靠近了几步,说道:“你糊涂啦!我在给你包扎伤口呀!不信,你可以问老子前辈。” 她用手指了指一棵大树,孟浪顺着她指的方向,在茂盛的树叶中不断探视,终于见到了怪侠老子的踪影。 那怪侠老子飘然坐于枝上,说道:“小姑娘啊,我替你救醒了这浑小子,你可以叫我爷爷了吗?”雅梦连忙跪倒在地,说道:“爷爷在上,请受孙女一拜。”便拜了三拜,然后笑吟吟说道:“从今日起,我是你老人家的干孙女,孟浪是我朋友,你自然要对他礼仪相待了。” 怪侠老子说道:“好!好!好!不如我收他为干孙,这样我就更对他礼仪相待。”雅梦摇了摇头,娇羞说道:“这可不行,你若收他为干孙,他岂不成了我哥哥了,那•;;•;;•;;•;;•;;•;;” 孟浪犹如丈二的和尚,既不明白雅梦何时来,又不明白为何雅梦会拜怪侠老子为爷爷。孟浪只觉得神清气爽,发现左肩已被包扎好。先前自己尚且虚弱,现下却精神抖擞,必然是 怪侠老子替自己疗过内伤。他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得用迷惑不解的眼光望着雅梦。 雅梦仿佛参透了孟浪的迷惑,她不缓不慢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然后便是嫣然一笑。 原来当孟浪迷惑之时,怪侠老子听到了一阵女子的笑声,凝目望去,却见一女子生得如靥如花,明眉秀眼。此女子正是雅梦,她笑笑嘻嘻地说道:“爷爷,他的脾气硬,你收服不了他。”怪侠听这个女子称自己为“爷爷”,不禁想起了与妻子结发五十载,至今未有子女,又见这少女生得清秀可爱,甚是欢喜,说道:“我不收他为徒了,我要收你作孙女,然后教你武功。”雅梦只是笑了笑,她来到孟浪身畔,替他包扎伤口,可孟浪依旧未醒,心中不免忧虑万分。 那怪侠老子见雅梦并未反应,又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当我孙女?”雅梦灵机一动,哭泣着说道:“我可以做你的孙女。可你不能让孟浪死了。”怪侠老子早看穿了雅梦的计谋,这叫做“小鬼遇老鬼,不当鬼也不成”,雅梦便是那“小鬼”,怪侠老子就是那“老鬼”。 怪侠老子故作摇头之状,说道:“我收你为孙女,与那浑小子有何关系呀?”雅梦说道:“人家喜欢他嘛!你想呀,他死了不打紧,可你的孙女喜欢他;就算他死了,我伤心也不打紧,但江湖人都会说你老人家连自己的孙女的心上人都保护不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哦,不!应该是笑掉老牙,像什么‘空灵道人’谢游、‘一道销魂’洛剑魂,他们都老了,当然要笑掉他们的老牙。” 怪侠老子摇了摇头,说道:“小鬼头,你很聪明!嗯,我的孙女就应该聪明,可这浑小子不识抬举,我要收他为徒,他偏执拗,我为何要管他生死呢?” 雅梦转了转眼珠,说道:“你想啊,若人人都像那什么无常黑白子,什么‘仁义大侠’尹兆凌一样对你百依百顺,活着还有啥意思。今日孟浪不肯拜你为师,这就是一个难题。若你让孟浪死了,意味着你未能解决这个难题。若你救了他,并且授他武艺,则足以说明你老人家智勇双全,天下什么难题都难不住你。” 怪侠老子抚了抚胡须,说道:“此话有理!此话有理!我在百慕派教了那么多徒弟,都不及你聪明。“雅梦听到“百慕派”三字,心中一悦,那塞北百慕派算是江湖一等一的大门派,可谓“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了。 雅梦早听到百慕派的种种事迹,江湖有言:塞北黄沙连天起,百慕神派日日新。意思是说塞北的沙漠虽然勇猛,却远不及塞北百慕派弟子。百慕派弟子自入派之日起,就与恶劣的环境打交道,早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百慕派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弃徒楚云女! 十八年前,江湖人士死伤无数哦,楚云女铁蹄所至之处,往往是血流成河。 雅梦对楚云女之名也是早有所耳闻,问道:“爷爷,我曾听说十八年前百慕派出了一个女魔头,名叫楚云女,搅得江湖鸡犬不宁,这是怎么一回事?”怪侠老子怒道:“师门不幸!师门不幸!”他原本充满笑容的脸庞立时变得阴沉,接着说道:“那楚云女本是我的徒弟,天资聪慧,可惜误入魔道,钻研邪功,致使江湖风雨飘摇,她早被我逐出师门了。”雅梦说道:“听说她后来怀了孕,十八年前便踪迹全无。”老子摇了摇头,脸上布满惋惜和感叹,说道:“冤孽啊!当年她独身前往大理绝人洞,与大理五狂挑战,后来我与谢游、史双雄、洛剑魂四人赶到绝人洞时,只见到大理五狂的尸体,却没看到楚云女的影子了,至此之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她的踪迹了。” 雅梦好奇心抖起,问道:“那孩子的爹是谁?”怪侠老子远望天际,似有所思,过了片刻,自言自语说道:“那个孩子若还活着,今年也十八岁了。”他只顾自己摇着头,全然忘记了雅梦的问话。 雅梦等得不耐烦了,大声说道:“爷爷!”这一声叫,将老子从惋叹中拉了出来,他说道:“我不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谁。那时她修炼御风斩魔功,所谓‘御风’,速之极也;凡中御风斩者,顷刻化为骸骨。”雅梦听得兴起,又问道:“那御风斩为何如此厉害?”老子说道:“一百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位百毒圣君,他师承天竺,带来无数奇禽异兽。他每日以那些奇禽异兽练天竺的武功御风斩,功力大增,便在西域创立了百毒教,以御风斩、扶风剑、五虎断魂刀作为镇教之宝,收敛了几十名弟子。自此之后,武林遭遇御风斩而死之人层出不穷。江湖各大门派曾联合进攻百毒教,而己方之人死伤无数。最后一次进攻百毒教是六十年前的事,当时我还是百慕派的一名弟子,跟随师父一起前往西域。除百慕派外,同去的还有南昆仑天绫派、黄山五绝门、杭州紫云派、武夷山潇湘派、山东蓬莱飞仙教等大大小小三十六个门派。一路上,三十六门派损兵折将,死伤大半,等攻到百毒教总坛,但见总坛尸堆如山,横七竖八摆着无数百毒教弟子的尸体。后经多方打探,方知是百毒教两名长弟子为夺教主之位而发生争斗,如此我们便乘虚供了进去。当时我们都不禁长叹:若是百毒教未发生内讧,三十六大门派必将全军覆没。我们在百毒教总坛找了几天几夜,始终未找到御风斩秘籍。本以为御风斩会随着百毒教的灭亡而永沉历史的大海,可三十年前,我那徒弟楚云女再次将灾难带给了武林,她以御风斩秘籍武功独步天下,打出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旗号。她铁骑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尸堆如山,鸡犬不宁。可未想到她到大理绝人洞之后,便音讯全无,至今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她若活着,如今也有四十来岁,那江湖必然再次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雅梦听后,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她早死了。”雅梦这时想起了孟浪,便让怪侠老子替他疗伤。老子欣然接受,只见他纵身跃至孟浪身畔,用手搭住他的经脉,内力源源而至,孟浪良久方醒。 孟浪知道事情的始末后,只轻描淡写地谢了一下,便欲抽身离开。怪侠老子见孟浪欲离,轻声叫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师父褚正狭之事?”孟浪听他提及自己的师父,心中一颤,忙转身过来,说道:”“老前辈请讲。”老子哼了一声,说道:“我年纪大了,你就叫我老前辈;你年纪很轻,难道要叫你‘轻小子’?”孟浪被说得莫名其妙,直盯着怪侠老子。 “罢了!罢了!孺子不可教也,我也不和你计较!”老子说道,“你若拜我为师,我就说与你听。”孟浪冷冷道:“前辈不肯说也就罢了,晚辈焉有强求之理?”转身又欲走。 雅梦见事不如愿,忙用胳膊肘拐了拐老子,意思是说:“他要走,还不赶快拦他。”老子会意,微笑说道:“算了!算了!我就说与你听!”孟浪心中一喜,可并未表现出来,只静静地听怪侠老子的言语。怪侠老子说道:“你师父绰号‘飞天狐狸’,‘狐狸’自是狡猾之意;‘飞天’则说你师父做完坏事之后,往往逃之夭夭。当年楚云女肆虐江湖,你师父助纣为虐,坏了不少好汉的性命。” 孟浪听了这些言语,起初心中犯疑,可思及师父的教诲,莫过于危害武林,屠戮群雄,以此而论,老子所言自然非虚,又听老子说道:“‘狐狸凤凰,南秦北华’,人称‘湖四恶’。你师父名列四恶之首,人人得而诛之。” 雅梦一直未说话,此时插上嘴来,说道:“‘江湖四恶’并非全是恶人,像我们凤凰教并未危害武林、做伤天害理之事,只伤了一些好色之徒,就被冠以四恶之名。”孟浪吃了一惊,心道:“原来她是凤凰教之人,怪不得如此娇艳。” 江湖有言:不入凤凰谷,枉为男子汉。此言处于江湖混混之口,意思是说凤凰教美女如云,作为男子汉,自当风花雪月一般。然而凤凰教机关重重,因此坏了性命的好汉不计其数,凤凰教也莫名地被冠于四恶之名。 雅梦说道:“我凤凰教全是妙年女子,实无伤害他人之意,但那些所谓的大侠,人人道貌岸然,个个人面兽心,时常到凤凰谷寻衅滋事,污言秽语,以下流功夫对付我们。我们忍无可忍,奋起反击,杀了不少武林败类,久而久之,凤凰教就被列为‘江湖四恶’。” 怪侠老子道:“嗯,江湖是非非一言两语所能定!” 雅梦笑道:“自古以来,善恶难分,恶善难别,我们是很难分清的!爷爷,你继续给我们说江湖轶事吧!” 老子道:“好啊!‘江湖四恶’前两个你们已经知道,那‘秦’指秦催华,江湖人士称他为‘铁扇仙’,一般平民往往称他为‘秦摧花’。” 孟浪听到秦催华之名,不禁想起了李鹣,黯然泪下。 却听雅梦说道:“什么‘秦摧花’,为什么叫他‘秦摧花’?名字好奇怪呀!”老子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年轻貌美的自然是花,他‘秦摧花’自然是来摧你们。”雅梦大悟,见孟浪在侧,不禁绯红了脸面。 怪侠老子接着说道:“‘江湖四恶’不过是小角色,当今武林群雄争竞,若论武功,不能不提空灵道人谢游,他乃南昆仑天绫派掌门人,武功尚道,所谓‘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他飘然临于万物之上,不为一草一木所动,招式纤柔,但内力充溢,天下难有对手。除谢游外,楚云女武功毒辣,伤万物于御风斩,人人闻名而披靡。还有黄山五绝阵,以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列阵摆势,攻守互容,配合得天衣无缝。此外,五刀门门主洛剑魂,人送绰号‘一刀销魂’,黄山五绝门门主史双雄,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 雅梦道:“爷爷,你的武功也是世间少有,但与那些高手比较,胜败如何?”老子道:“我们各有所长。论攻,御风斩一扫万物,实乃天下第一;论守,黄山五绝阵方位奇特,攻守默契,达到五人合一之臻境。” 雅梦说道:“哦!那真的是各有所长了。不知无常黑白子与尹兆凌有何恩怨?为什么他师兄弟二人会自相残杀?” 老子说道:“无常黑白子与尹兆凌曾在燕云拜金人完颜鹏飞为师。完颜鹏飞修炼阴阳离魂掌,武功已臻高境,可他偏偏器重二徒弟陈冥,而忽视了大徒弟尹兆凌。尹兆凌暗下毒手,先杀了完颜鹏飞,后又调换了阴阳离魂掌掌法,致使陈冥阴阳失控,白日穿黑衣补阴,黑夜穿白衣补阳,因其惯用黑白二子来调节阴阳,江湖人称之为‘无常黑白子’,他的本名也渐渐被人遗忘。宋国武林人士恨金人入骨,见尹兆凌杀师灭祖,不仅不加痛责,还说是知恶能返,反而拍掌称快!” 雅梦说道:“金人也并非全是恶人,为何江湖人人善恶不分?” 老子说道:“那完颜鹏飞绝非善类,他所练的阴阳离魂掌是邪功,大凡男子中其掌,声音开始变得纤细异常,待七七四十九日,形貌似女子,从此不能婚娶;大凡女子中其掌,声音开始变得粗狂,待八八六十四日,满脸胡须,自此不能生儿育女。所谓‘阴阳离魂’者,乃‘离阴至阳,离阳至阴’之意。” 雅梦听得心惊胆寒,彷如自己中掌一般,觉得恶心非常,便道:“如此说来,完颜鹏飞是该死!” 怪侠老子忽然说道:“我饿了,雅梦小孙女,去找些吃的东西。”雅梦道:“好好好!可你必须教孟浪武功。”老子笑道:“放心!放心!我不会亏待我未来的孙女婿,放心去吧!”雅梦笑笑嘻嘻地走远了,还时不时转头来瞧孟浪。 第五回 多坎坷授天外飞剑 少嬉闹赠白锦丝绦(下) 怪侠老子见雅梦走远了,转身对孟浪说道:“小子,我来教你武功!” 孟浪答道:“老子前辈厚意,晚辈实感激不尽。所谓‘一女不事二夫,一徒不拜二师’,我既已拜了我的师父,当然不能再拜你老人家了!” 老子道:“少罗嗦!不如这样,我只授你武功,不收你为徒。我既已收雅梦为干孙女,若再收你为徒,你岂不必她打了一辈,那丫头肯定要来和我罗唣,不妥不妥!” 孟浪说道:“若要用强,我死也不学!” 怪侠老子大怒,双手一扬,从附近树旁扯下了数根枝条。此时方值仲春之际,万物竞芳,那枝条朱润碧绿,结实如绳。 孟浪以为老子要以枝条抽打自己,并无反抗之意,却觉一指点在了自己腋下,全身便丝毫不能动弹。又见老子麻利地用枝条捆住孟浪,顺手一提,将他挂在了树梢之上,其形甚是滑稽。 老子徐步缓行向远处走去。孟浪一急,不知老子意欲何为。 却见老子来至一青草之处,右手使劲向地上一拍,只听刷的一声,竟从地面露出了扶风剑。孟浪此时恍然大悟,他那扶风剑原本深插地下,老子只是一拍,剑柄便浮了上来,足见老子内力之深,当真是匪夷所思。 老子取出扶风剑,道:“现在我舞一套剑法,你仔细瞧明白!”老子手执扶风剑,轻轻舞了起来,剑剑奇特,以不同方位巧妙进招,如风如雨。 老子再回头瞧孟浪时,却发现他早已闭了眼睛,不禁怒上心来,自思:“我点了你身穴,你尚可闭眼睛。我若再封你眼穴,看你能否闭眼睛。”纵身一跃,跳到树梢旁,用手指在孟浪眼皮处轻轻一点。 孟浪只觉眼睛猛地如针刺一般,不由自主死睁开了眼睛。说也奇怪,只要睁开眼睛,疼痛立消,只要闭上眼睛,只觉眼睛如针刺一般难受。 老子哈哈一笑,道:“看你的脾气硬,还是我的手段高!”又舞起了方才的剑法,边舞边说道:“此剑名叫天外飞剑,共三层八十一招。我现在教你第一层‘苍天海外’,这是第一招‘子胥鞭尸’,这套剑法出奇制胜,剑招层出不穷,不需要多大的内力修为,正适合你学。” 孟浪本欲闭上眼睛,可事不由人,连眨眼睛都不行,如何能闭得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只觉干涩非常,可老子的一招一式都鬼魅般进了孟浪的视线。孟浪心道:“我绝不记这些招式,我绝不屈服!”虽如此想,可老子所使的剑招实在奇妙,孟浪有意无意地记住了这些招式。 老子所授第一层“苍天海外:共二十七招,五丁开山、破釜沉舟、刑天执器、流星赶月······这些招式都奇特地出人意料,往往在不经意间克敌制胜。 第一层刚使完,远远传来打斗之声,这声音虽在几里之外,可顷刻之间又似在咫尺之间,由此可知,那群打斗之人轻功定非一般。 老子展目望去,但见一位道人身形飘忽,形态甚是优雅,其飞奔之速看似缓慢,实则迅似闪电。老子识得其人为“空灵道人”谢游,忙呼道:“空灵老道,哪里去?”谢游不缓不慢,边走边答道:“和黄山无绝门五大弟子切磋切磋!”他的话语刚入老子的耳朵,他的人早已远了。老子再转身过来,见有五位好手,人人手提一柄宝剑,其势汹汹,直随谢游而去。 怪侠老子说道:“好戏!好戏!空灵老道和黄山五绝大战,必是江湖千载难逢之事。”轻功一纵,也飘然随去。 孟浪眼睛闭不了,甚是难受,既不见老子归来,又不见雅梦踪影,心中急虑如春柳之长,只见其增,不见其减。眼前野芳发,百草争,鸟飞雁落,甚是美丽,一股清新之气飘然而来,让人忘忧去虑。如此美丽之景,孟浪瞬时如释重担,不禁想到:“即使在这里白骨埋草,又何怨何毁?”正如此想,却听到一阵呼呼风声,接着便是哈哈的笑声,孟浪知道是老子回来了。 怪侠老子身法便捷,顺手一点,便解了孟浪的眼穴,孟浪只觉双目微微一痛,立时便恢复了正常。 只听老子道:“空灵道人逃跑的功夫果真厉害,黄山五绝直气得瞪眼睛、吹胡子。”话音刚落,又听到了哒哒哒的马蹄声,远远地奔来了两匹马,前面是匹白马,马上端坐一位美貌少女,正是荆楚楚,她恢复了女子的装扮,当真是惊艳绝俗。 孟浪心中一动,想起当时打伤了她,如今见她活泼地架着白马,心中不安稍解。荆楚楚渐近,她瞧了一眼老子,又速速驾马而去,似乎并未发现孟浪。后一马端坐一位高大英武之人,他边驾马边喊道:“妹妹,快和我回去,否则爹爹会更生气。”那高大英武之人正是荆楚天,他兄妹二人如此速速而来,又速速而去,惹得老子嘻嘻笑道:“那小妮子和哥哥玩得游戏落伍了,不及我和老婆子玩得舒服!” 话音刚落,只听一老妪之音:“老头子,不准抵赖,快回去买菜!”这声音韵律抖擞,远近不定,让人难以捉摸。可老子却大吃一惊,他脸色黯然,口中不住说道:“老婆子追来了!老婆子追来了!”手一扬,将扶风剑插入地下,转身对孟浪说道:“今日只能教你第一层,后两层以后再教你。”便匆匆纵轻功而去。 孟浪ng)穴道被封又见老子飘然而去,心下痛楚,自思:“以他的武功,还会怕谁呢?”又传来了几声鸟叫,几只飞鸟从孟浪身旁敏捷而去。孟浪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一白发老妪,身手敏于飞鸟,从眼前一晃,向老子逝去的方向追去。 顷刻之间,这片森林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被封了穴道的孟浪。他虽然眼穴被解,可全身不能动弹,只能安静地挂在树梢上。鸟儿不时来凑凑热闹,常常停在孟浪的头顶上,只差没撒尿拉屎了。一切归于寂然,孟浪方悟“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哀。他很想挣脱,可冥冥之中,仿佛有无形的力量,使他欲罢不能。 时间流逝,白马过隙,两三个时辰虽然难熬,可也仿佛是转眼即逝。孟浪的穴道依然未被冲破,足见老子内力之深,并非一般。此时汗流浃背之感真真切切地印入孟浪心中。 远处,传来匆匆的声音;远处,鸟啼猿哀。鸟猿之声与匆匆的脚步声夹杂而至,荡起孟浪心中阵阵的忧隐:“难道有敌人来袭?”这种感觉瞬间即逝:“就算有人来袭,大不了一死。一死解千忧,免得日日哀怨。” 命不由人,来者却实雅梦。她轻功一纵已来到孟浪身畔珍珠般的眼睛挣得大大的,说道:“哎,这可奇了,你怎么会像衣服一样被晾着?”孟浪听雅梦在挖苦自己,不觉一怒,吼道:“都是你干爷爷害的!”雅梦嗔怒道:“又不是我让他害你,为何和我发脾气?你若惹我生气,我就把臂丢在这里。”她虽然如此说,却笑笑嘻嘻地纵轻功抓住了孟浪的手臂,然而一不小心,两人都跌倒在地,脸贴着脸。 这一变故使孟浪尴尬异常,他不住地说:“你干什么啊?”雅梦嘻嘻一笑:“你占了便宜还卖关子!”伸手扭了扭孟浪的耳朵。 孟浪苦于穴道被封,不能动弹,只能任由雅梦胡闹。雅梦扶起了孟浪,说道:“你太重了,我内力不足,不能像爷爷那样提着你飞来飞去。”孟浪说道:“快解了我的穴道,我懒得和你争吵!”雅梦并不生气,莞尔一笑,说道:“我的功夫不及干爷爷,怎么解开他所点的穴道?” 孟浪不能动弹,可是念念不忘扶风剑,说道:“快,快,快!快取扶风剑。”雅梦往地面一望,见一个剑柄露在地面,剑刃深入地底,走上前去,使劲地拔剑。好不容易才拔出扶风剑,喃喃说道:“爷爷的内力果然厉害!” 夕阳西下,雅梦背着孟浪向日落的方向走去,一切无言,唯有几缕青烟随风而来。 忽地雅梦兴奋死叫道:“本以为今晚必露宿野外,看来只能是南柯一梦了!” 孟浪大奇,说道:“难道你喜欢夜宿荒野?” 雅梦笑了笑,说道:“不是!只是没有和你一起露宿荒野过!那几缕青烟告诉我,前方必有人家。” 孟浪听得莫名其妙,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有青烟雅梦必有人家?” 雅梦说道:“荒郊野外一般不会出现青烟,但农家做饭的烟火会随风飘散,只要我们沿着炊烟飘来的方向,必能找到人家。” 孟浪恍然大悟,心道:“亏我自小读兵法,连一个女子都不如。”虽如此想,却并未说出来。 又行了几里路,一个村庄赫然印入眼帘,但见十几座房屋沿河分布。雅梦欢喜地敲响了一家农舍的门,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那妇女用异样的眼光盯着雅梦和孟浪,仿佛在问:“一个女子怎么背个男子?” 雅梦看出了一点眉目,笑笑嘻嘻地迎上去,说道:“大婶,这是我丈夫,他生病了,不能行走,今晚我们能在这住宿一宿吗?” 中年妇女之疑浑然冰释,笑盈盈说道:“可以啊!我丈夫刚应征入伍,我正闷得慌!” 经一番周折,方知那女子姓许,丈夫姓张。雅梦把孟浪置于右房之内,与他说了些闲语。这家农舍又三间土房筑成,中间是堂屋,右房是客舍,左方是卧室。 傍晚慢慢靠近,随着时间的推移,孟浪的穴道剑剑疏通,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月亮也慢慢爬上窗头•;;•;;•;;•;;•;;•;; 寂寞之夜与沉默的小屋一样徘徊,潇洒于茫茫昆宇。 屋外秀色可餐,屋内传来两个女人的嬉笑声,冲破了宁静的夜空。 孟浪独自一人在客舍里,雅梦与女主人在堂屋里说着话,仿佛二人已成了故交。孟浪方始明白女人与女人之间的话语之盛,远远超出男子与男子之间。 只听雅梦说道:“张嫂,你丈夫出去打仗,你不担心吗?”女主人道:“担心啥?他从小习武,况且现在金人处处作威作福,如果人人不参军,那才叫人担心呢!”接着便是嘻嘻的笑声。 雅梦说道:“你丈夫真是好男儿,我的那位文不行,武也不行,只会瞪眼睛向我发脾气。”雅梦简直把孟浪当成自己真正的丈夫,可天下事难双全,情难弥合。孟浪的心中只惦记着李鹣,她的一言一行早已刻骨铭心。望着窗外的月亮,孟浪情不自禁地想到:“明月常在,却不知她何去何往?” 月色柔和,仿佛一首勾人魂魄的曲调,让人静静沉醉于此,乐而忘返。孟浪情难自控,达到了如醉如痴的状态,仿佛看到无数色彩斑斓的绝世美图,这幅美图足以让人忘忧。 忽觉背后一冷,孟浪一惊,忙从痴呆状态中回过神来,却见雅梦俊眼修眉地盯着自己,便喝道:“你想干什么?为何如此贼眉鼠眼地盯着我看?”雅梦先是瞪了瞪眼,接着便是嘻嘻一笑。 孟浪顿觉无语,正欲坐在椅子上,却听嚓的一声,木椅已被雅梦踢到在地。孟浪有是一惊,不觉怒自心来,吼道:“还没闹够吗?整天没玩没了地胡闹?” 雅梦眨了眨眼睛,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泪水顺着脸颊流了出来,怒道:“是啊!我整天胡闹,哪有李家那位千金小姐漂亮、温柔啊?你去找她啊,何必跟着我这破地方?” 孟浪亦觉刚才的言语失礼,语气变得缓和,说道:“我实应该感激你,若无你相助,我的性命早就丢了!” 雅梦恼怒未消,乘机说道:“谢我干啥啊?要谢就谢李家那个既温柔又漂亮的千金大小姐,谢她让你受到尹家人的欺辱,谢她让你被那个秦催华打伤,谢她让你被自己讨厌的人救了一命。”这些语句像剑一样一剑一剑刺在了孟浪的心里,本已稍解的怒火顿时复燃,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孟浪大吼一声,使招向雅梦袭了去,犹如晴天霹雳。雅梦武功很差,其轻功虽则厉害,但此时她却不躲闪,反而迎了上去,只觉肺腑就要燃烧起来,立时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雅梦知觉头脑昏昏沉沉,很想爬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只得放弃起床的念头。 又过了许久,雅梦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张大婶正在忙前忙后。雅梦轻轻咳嗽了一声,将张大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张大婶笑道:“小俩口吵架也不用动手动脚呀!” 雅梦又咳了一声,转目向外望去,花草依旧,人物故然,却不见了孟浪,心中不知是喜是忧,眼泪却一滴一滴滴入了心里,嘴里不住嚷道:“他为何要这样对我?我只不过说了她几句坏话,他也不必发这么大的火!” 雅梦一时想不通,揪住张大婶的衣领,不住重复这几句话,弄得张大婶莫名其妙。张大婶只知“他”之为谁,却不知“她”之为谁,只得安慰说道:“好闺女,不必瞎想。我看那孟浪外表冷酷,实是有情有义之人,他打伤你之后,连忙请大夫医治,又抓药、又熬药、又喂药,对你照顾得无微不至。”雅梦大喜,不住摇晃张大婶的身体,问道:“真的吗?真的吗?”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说:“我说他不是无情之人,果然不假!”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她二人正聊天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这声音健而不稳,从“健”可知来者是习武之人,从“不稳”可知来者心神匆忙。雅梦暗暗喜道:“肯定是孟浪,他为我担心,练走路也失去了方寸。”来着书生打扮,眼角满是傲色,果然是孟浪。 孟浪匆匆走进屋来,见雅梦已醒,脸上显现出些许笑容。可这笑容转瞬即逝,他依旧用冷冷的语调说道:“醒啦!” 张大婶瞪了孟浪一眼,说道:“你打伤了她,见她醒了,不安慰也就罢了,为何要用如此冷冷的语气说话?” 孟浪缓缓低下头来,柔声道:“感觉好多了吗?我去给你熬药。”雅梦听孟浪用如此的声音说话,实是前所未见,心中乐滋滋的,微微一笑,目送孟浪熬药去了。 孟浪生起了火,望着新火,他的思绪却驶向了远方。心中有一百个自责的声音不时传来:“为何我经常伤害我不想伤害的人?”自思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不禁愕然,心开始隐隐作痛。然而造化弄人,万般终是无缘。 忽地马蹄声阵阵而来,吵闹之音绵绵不断。孟浪觉得情形不对,忙向屋中奔去,对雅梦说道:“不好!似乎出了什么乱子,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雅梦一把抓住了孟浪的手,说道:“不要丢下我,我胆子小的很!”孟浪仔细端详雅梦,觉得今日忸怩的雅梦,全不似往昔大大方方的雅梦,亦不知为何。 孟浪拔步便要出门,却听雅梦说道:“你带上这个东西!”转身来看,见她手中提着一条白锦丝绦,光泽艳丽,甚是美观,然而提着白锦丝绦的那只手颤颤发抖,不知因伤之故,还是因心之故。 孟浪缓缓接了那白锦丝绦,虽然这丝绦甚是轻巧,但在他手里犹如千鼎泰山一般沉重。孟浪忽地想起谢碧瑶,忆起她用丝绦和老子大战的情景,一时激越,匆匆收好丝绦,踏步走出门外。 循声而去,但听得马蹄声渐进。孟浪抬眼望去,只见一群青年男子端坐马上,三十匹马儿分为六排,一起狂奔而至。那当首无人见孟浪挡在道上,连忙呼“吁”,勒住了马缰,五匹马儿同时停踏,配合地默契如一。 孟浪冷眼瞧这群人,一句话也不说,之静静地站立。又听得“让道!让道!”的吼叫声,那三十匹马儿分两侧避开,让出一条小道,一位黄衣中年男子驾着黑马走了出来,来到孟浪身前。 孟浪见那人四十岁年纪,手执铁锤,面目可憎,只听那黄衣中年喝道:“找死吗?竟敢挡我不二庄的去路。”孟浪本以为这群人有意来找他的麻烦,却听他说“不二庄”,仔细一想,并未和不二庄结下梁子,本欲退出,但江湖人人以颜面立世,如此退下,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孟浪心一横,冷冷说道:“什么不二庄,我从未听过。”那中年男子勃然大怒,吼道:“什么?你连不二庄都未听过,真是孤陋寡闻,我沈席沈庄主可不答应!”他将沈席二字说得特别重,要以此名来压倒孟浪。 孟浪冷冷说道:“什么沈西,我连沈东都没听过,又怎么听过沈西呢?” 沈席更是狂怒,先用两手捶了捶自己的胸腹,哇哇叫道:“气杀我也!气杀我也!你可以未听过不二庄,但绝不能没听过我沈席的大名。”翻身一跃,早跳下马来,举着铁锤,向孟浪直冲过来。 第六回 孤侠亦识好汉曲 书生不解酸哀味(上) 第六回孤侠亦识好汉曲书生不解酸哀味 诗云: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 且说沈席提铁锤向孟浪袭来,势不可挡,犹如驰天麒麟,又似狂风暴雨。孟浪见铁锤来得凶猛,不敢大意,使出浑身力气,都凝与扶风剑中,举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火光四射,沈席却倒退了三步。只一招,孟浪已知沈席膂力过人,但内力平平,绝非自己对手,对沈席更是不屑一顾。 沈席大怒,骂道:“好崽子,让你瞧瞧本庄主的拿手本领。”孟浪心中一惊,那沈席面目可憎,却绝不像武林高手的模样,他的拿手本领是什么呢? 正犯疑间,听沈席道:“弟兄们,我们一起上前宰了他!“孟浪恍然大悟,原来沈席的拿手本领就是一群人打一个人,当真是拿手本领。 不二庄三十几号人,大都手执朴刀,俨然打家劫舍的强人,听了庄主的号令,一起奔下马来,直向孟浪攻去。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群人一拥而上,把孟浪围得铁通似的紧,各人都是用绝命的招式,时而攻其面,时而攻其背,直逼得孟浪无处可躲。 死亡的感应立时而来,孟浪觉得命不由己。耳边刀声接连而来,只得拼命招架,以延残喘。 忽见几柄朴刀袭来,直冲向孟浪面门,孟浪连忙后退,忽觉背后一冷,又有几柄朴刀架在了孟浪背后,此时命悬一线,已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沈席笑道:“知道我沈席的厉害了吗?只要你到江湖说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便饶你性命!” 众庄客轰然一笑,齐声道:“是啊!快磕个头,然后逃命去吧!” 孟浪向来以傲自居,对怪侠老子尚且不惧,何来畏惧沈席之理?一时陷入了沉思:“我死了便罢了,却如何对得住雅梦,她伤势未全,若遇到敌人又该怎么办?” 人的求生之欲一旦开,所有求生之法顺然而来,孟浪忽然思起怪侠老子所授的天外飞剑之苍天海外,形神俱往,不觉舞之蹈之,精神甚是清爽,犹如傲然游于白云之外,翱翔昆宇之内。飘飘然,万物通畅;悠悠哉,百般皆顺。剑之气、人之气、物之气浑然一体,青山绿水如画,总归偕同。 却说沈席一开始见孟浪不言语,只道是孟浪畏死,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良久,又觉情形不对,待仔细一看,见孟浪又舞起剑来,而且剑使得更加洒脱释然,不觉心中大惊:“这、这、这•;•;•;•;•;•;不是天外飞剑吗?这人到底是楚云女的徒弟还是怪侠老子的徒弟?” 沈席认得天外飞剑,也知世上只有楚云女和怪侠老子会使这套剑法,今日见这青年也会使,一时不知所以然。 不二庄众庄客不认识天外飞剑,见孟浪又舞起了剑,都拼命向孟浪袭去,却不由得大吃一惊,众人口里都道:“奇怪!奇怪!怎的瞬间他的剑法变得如此奇特,莫非有鬼?” 孟浪招招出奇,竟遏住敌人十几把朴刀的攻势,瞬时攻守易势,又听得当当当的断刀之声不绝,众人手中的朴刀与扶风剑一碰,立时断为两截,都吓得毛骨悚然。他们不知扶风剑乃天下神兵利器,还道孟浪有鬼神相助,吓得双腿直哆嗦,口中只讨饶命。 孟浪冷冷一笑,剑锋一转,早架在了沈席脖子上。孟浪本想一剑结果了沈席,却听一人大吼道:“剑下留人!我愿已己之命抵偿庄主之命。” 孟浪循声望去,见一青年眉目清秀,体格健壮,微微洒洒地站在那里。 孟浪奇道:“你为何要以己之命来抵偿他的命?” 青年跪倒在地,先向沈席拜了三拜,又向孟浪拜了三拜,说道:“希望大侠饶庄主之命!” 孟浪说道:“我为何要饶他性命,你且说说看!” 青年呜咽说道:“小人姓史,名龙标,在家排行第三,人人都叫我史三。原本家住皋城史家庄,家中有父有母,还有两个哥哥,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后来,两个哥哥都成了家,家中便多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嫂子。可好景不长,史家庄一位姓张的绅士看上了我两位嫂嫂,便千方百计设计我的两位哥哥。我永远忘不了,那是严冬的早晨,天地肃寒,万物萧瑟。我们一家人本吃着早饭,屋外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原本的安宁。我二哥出去开门,却见两位公差直闯了进来,二话没说,就押着我两位哥哥向府衙走去。我父母和嫂嫂苦苦哀求,问犯了何罪。可那狼心狗肺的公差不仅没有解释,而且还以妨碍公务的名义将我年迈的父母暴打一顿。我父母因此身体萎靡,又担心两位哥哥的官司,终于弃我们而去。我两个嫂嫂整天徘徊在府衙之外,只听他们回来对我说‘那张乡绅诬告你两位哥哥私结盗匪,图谋不轨’。当时我才十岁,但这些话都深深印入我的脑海,我发誓一定要报仇,但当时力量薄弱的我对此却无能为力。一天夜里,一伙人破门而入,抢走了我两个嫂子,我当时藏在床底,才幸免于难。我被吓得魂不守舍,一直不敢出来,直到第二天天亮,我不见了嫂子,心里着急,四处寻人打听。打听了三天,才听有人说在张乡绅家里看到我两个嫂嫂。我心里着急,可又不敢到张乡绅家里去,便从早到晚躲在张府宅的门外,希望能见到两位嫂嫂。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狗洞,就从狗洞里钻了进去。张府真的很大,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如此大的宅院,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正当彷徨无助之际,却听到两个女子的哭声,我识得是我两个嫂嫂的声音,便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了去,果然见到了两位嫂嫂。只见她二人泪流满面,好不凄哀惨淡。她二人见到我,竟然忽喜忽悲。大嫂说:‘小叔子,我无颜面对史家,但求一死,可恨死后不能明志。今日你到来,回去一定要揭露张家的恶行。’二嫂说:‘今日愿足矣,我等且赴黄泉,以保贞洁。’我眼巴巴望着我两个嫂子自尽而死,却不敢呼喊,心中着的难受之极。我胆怯怯从狗洞爬了出来,想去打听两个哥哥的消息。可命运从来不怜惜苦命之人,我的两个被判了死刑。我痛恨这个世道,但无能为力,只能望着我的家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很想报仇,但当时我连踩死一只蚂蚁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孤苦伶仃地在江湖流浪。但天幸见怜,我遇到了庄主,他替我报了仇,杀了狗官和张乡绅。虽然庄主平时很爱慕虚荣,但他确实是个好人。” 众庄客都说道:“是呀!庄主是个好人,虽然喜欢仗势凌人,但他绝不会害人。若他有心害你,你刚才就命归西天了。望大侠开恩啊!” 孟浪终于明白那群庄客为何为沈席如此拼命,心中佩服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惺惺相惜,收住了扶风剑,说道:“庄主既是性情中人,过往种种又何必再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自此别过!” 孟浪转身离中人而去,回至张大嫂屋舍中,但见雅梦泪痕满面,全不似以往乐观的情形。 雅梦见孟浪回来,转悲为喜,说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原来我错了,果然不是个没良心的人。” 孟浪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不会丢下你!” 二人言语不久,却又听屋外马蹄声渐进,但远不及方才之盛。 孟浪心下疑虑:“难道不二庄又来寻麻烦?可为什么只有两人前来?”孟浪内力修为虽不佳,但也能辨音识色,从马蹄声中得知来了两骑。心下微宽,又欲出门寻探,却听到雅梦呼唤:“不必出去,等•;•;•;•;•;•;等他们进来便是。”这声音有些颤抖,却也不绝如缕,传入孟浪耳来。 孟浪点了点头,从屋中寻了把木椅,平稳而坐,注目屋外。 “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一首李贺之诗飘然入耳,其音虽有幽怨,却无哀愁之感,足见吟诗之人口有怨词,心有所悦,实为读书人。 孟浪觉得这声音彷如隔耳,曾在什么地方听过,不禁犯疑起来:“此来者系谁?” 但见两批白马并驾而来,左侧白马之上端坐一位少年,正是尹天季;右侧白马之上端坐一位少女,却是荆楚楚。 尹天季见了孟浪,忙翻身下马,拱手说道:“浮萍归海,尚有遇时;人生在世,何处不相逢!孟兄,失敬,失敬!” 孟浪本对尹家人无甚好感,但思及谢碧瑶于己之情,厌恶之感消去大半,刚欲还礼,却听荆楚楚说道:“不要和这无情无义之人多说话,我们还是另找蹊径,投宿其他地方吧!” 尹天季转身对荆楚楚说道:“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管你与孟兄有何过节,从此一笔勾销。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知礼知人,方为君子之行。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 荆楚楚见尹天季连绵不绝地说君子之道,忙掩住耳朵,说道:“少来!少来!你不知道这孟浪不是好人,他恩将仇报,我曾救过他,他反而将我打伤,如此忘恩负义之人,又怎么和他谈论君子之道?” 又向孟浪投以愤恨的眼光,似乎要将其吞了一般。孟浪见荆楚楚声色俱厉,然而她于己有救命之恩,自己确实恩将仇报,打伤了她,虽是一时气忿,也不好发作,只得低声下气说道:“荆姑娘既不忘旧怨,我孟浪绝不会再做恩将仇报之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荆楚楚口角上占了便宜,本想就此了结,却见孟浪身后有位中年妇女和一位年轻女子。那年轻女子生得淡眉大眼,一双明晃晃的大眼睛甚是美丽,虽略显病态,可是有种绝尘的气质。 荆楚楚童心抖起,纵身一跃,向孟浪虚攻一招,身体轻微一转,抖然来到雅梦身畔,扼住了她的咽喉,说道:“我先杀了这位姐姐,然后再取你狗命。” 若以武功而论,荆楚楚实逊雅梦一筹,但雅梦伤势未复,只能坐以待毙。 孟浪本已着慌,见她用声东击西之法捉了雅梦,甚是不悦,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说道:“你我二人之仇,何必牵涉与她呢?你要杀,杀我便是,放了雅梦。” 雅梦听了孟浪这些话,甚是受用,心道:“原来他肯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我便是死,也值了。” 却听荆楚楚说道:“看你平时一言不发,整天苦着脸,说话冷冷冰冰,本姑娘很是生气。今日我偏要杀了这位姐姐,看你拿我怎样?”便做出欲杀雅梦的姿势,唬得孟浪心寒意冷。 荆楚楚觉得好笑,童心未泯,更是愈想愈开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顿了顿神,继续说道:“要我放了这位姐姐也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孟浪见有了转机,忙问道:“荆姑娘请说,若我能办到,必效犬马之劳。” 荆楚楚道:“不必如此夸张,此事容易,你不会吹灰之力就能办到!” 孟浪忙问道:“什么事?” 荆楚楚诡异地笑道:“当众脱了你的裤子。” 孟浪如受奇耻大辱,这件事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心下犹豫不定,转睛一看,却见尹天季脸有焦色。 尹天季见荆楚楚提出如此无礼之请求,心下大不悦,劝道:“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提出如此无礼条件,天理何在?昔孔子不饮盗泉之水,志士不食嗟来之食,今日你让孟浪受此大辱,简直与下流小人无异。” 荆楚楚愤怒道:“死书呆子,你瞎掺和啥?又没让你脱裤子,你不要当什么‘地头蛇,强出头’。” 尹天季忙摇头道:“不对!不对!唐王勃有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与孟兄泛泛之交,至于‘知己’二字并不有意,但见你辱没孟兄,心中不平,更何况俗语云:天下人管天下事。此事我非管不可。” 荆楚楚小嘴一翘,怒道:“再说废话,仔细我打爆你的头。” 孟浪听尹天季俱是迂腐之言,但其情之浓,倒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思及尹天季与荆楚楚同时踏马而来,心生一计,轻轻转身过来,也用手扼住了尹天季的咽喉,对荆楚楚说道:“你若不放了雅梦,我先杀了这个迂腐的书生,免得听他唠唠叨叨。” 荆楚楚一时也着了慌,骂尹天季道:“死书生,你要帮他,他却要来害你!” 尹天季虽被扼住了咽喉,吐字困难,却也不忘所读之经史,说道:“孔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孟曰:‘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今我为仁义死,何足俱哉!上可面对皇天厚土,下可面对父母兄弟,天若亡我,又何畏哉?且伯夷、叔齐饿死尚且不畏,我若死了,希望你将我的骨灰撒入江河之中,好与屈原为伴、与精卫同游。” 荆楚楚说道:“都要死了,废话还这么多。我只听说人死之后,都希望回祖坟、入土为安,你为何要将骨灰撒入江河之中,难道想喂鱼吗?” 尹天季叹道:“我家世代都是武林世家,独出了我一个书生,且孔子有言‘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既为文,自当行文事,何必再入祖坟?”他这句话说得唉声叹气,让人为之怜惜。 孟浪见尹天季说出大篇言语来,只觉迂腐不堪,依旧冷冷说道:“我是个恩将仇报之人,今日再恩将仇报一次,你若不放了雅梦,我立时杀了尹家这位迂腐书生。” 荆楚楚无奈,只得说道:“好!我放了这位姐姐,但我不相信你的为人,若你出尔反尔,我的功夫可不如你。” 孟浪说道:“我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知‘信义’二字,我先放了这书生•;•;•;•;•;•;•;” 言语未息,忽听得背后呼啸风声,自己早被人点了穴道,只见眼前白影一晃,却是点穴之人直冲冲地向荆楚楚袭去。 荆楚楚见敌来袭,忙推开雅梦,双手一扬,欲抵住对手的攻势,已然不及,也被点了穴。 孟浪当时集中精力注意荆楚楚,并未留心后着,故留下破绽,被人袭击,心中已是大怒,仔细瞧那偷袭之人,见他手执铁扇,三十出头,却是“铁扇仙”秦催华。 立在一旁的张大婶见来者不善,便要出院呼救,早被一根银针穿颅而过,倒地立毙,正是秦催华又暗器打中了她。 秦催华见计谋得逞,心花怒放,笑道:“我已制住两人,剩下两人,一个不会武功,一个伤痕累累,还不束手待毙!” 雅梦见秦催华忽施暗算,心中愤恨不已,忍住了疼痛,一招向秦催华击去,怎奈气力不济,早被其抓住了手臂。 秦催华轻轻将雅梦往怀里一送,搂住了她,笑道:“美人啊,我们切乐呵乐呵!”便往雅梦脸上亲去。 雅梦奋力挣扎,却甚是无力,只得说道:“慢着!慢着!如此有甚好玩?昔司马相如抚琴而得卓文君欢喜,李靖以其言吐而招红拂女之心。今日你又这般武功,想来抚琴也不在话下,不如弹奏一曲,让我品鉴品鉴,如何?” 雅梦本是受伤之躯,几句话一出,更是咳嗽不止,越发显得娇媚可爱,宛如西子蹙眉。 秦催华将雅梦搂得更紧,说道:“我可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也不会抚什么风雅之琴。今日你既落入我手中,只得听我的言语。我铁扇仙到处,从来花自凋零,难道你没听过‘摧花先生到,万花尽哀悼’这句话吗?”言语刚落,就要扯雅梦的衣服。 孟浪怒目直射秦催华,提高嗓音,大声吼道:“放下雅梦,否则你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催华斜着眼睛,放下了雅梦,转身来到孟浪身畔,说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何必自找苦吃!”向孟浪脸上击了一拳,孟浪的脸顿时肿了起来。他用恶狠狠的眼光只盯着秦催华,恨不能生啖其肉、口饮其血,但苦于穴道被点,一点也动弹不得,只能心有恨而行无力了。 尹天季亦是怒火冲天,他这时却忘了孔子“不迁怒”的教诲,使足了全力,向秦催华击了去。 一拳击后,只觉自己的拳头隐隐作痛,抬头看秦催华时,见他面目狰狞,尹天季立感不妙,只得呵呵一笑,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秦催华也是一笑,说道:“你手无缚鸡之力,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用手轻轻一推,尹天季立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只觉腿脚沉重,已知摔成重伤,但愤恨之情犹自未消,说道:“我和你拼了,今日只能以死报大义了。哎,可惜我将死于小人之手。” 荆楚楚心中一酸,实恨秦催华,又恨尹天季迂腐,忙叫道:“臭书生,还不扶那位姐姐逃走,胡说八道什么?” 尹天季如梦初醒,忙用手撑地,希望能起身来带着雅梦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早被秦催华以脚踹住了胸口,难受异常。 现下四人:孟浪与荆楚楚被点了穴,雅梦伤势严重,尹天季乃一介文弱书生。而他们面对的是江湖四恶之一的秦催华,兼之雅梦和荆楚楚有如花似玉的容颜,这位“铁扇仙”怎肯轻易放手?他更是肆无忌惮地轻薄雅梦。 忽而靡靡琴音呼啸而来,其声如怨如哀,孤傲而不落寂,悠远且又沉抑。此曲彷如隐士之语,又好似高士妙曲,非常人能品味之。尹天季常读书至俞伯牙与钟子期之事,往往感慨“善哉,巍峨兮若泰”与“善哉,洋洋兮若河”的知音之情,今听此曲,乃如高山流水,情难自控,喃喃说道:“阳春白雪,非下里巴人所及!” 琴音越来越急促,仿佛听懂了尹天季的言语。远远又传来一老翁之音:“其哉!我之音韵竟为一少年所知,然则你知我所奏何曲吗?” 尹天季那一句“阳春白雪,非下里巴人”所及,实则此曲音律高雅,又听那老者问是何曲,但听那曲子时而高扬、时而轻柔,已知其中之意,便说道:“此曲名为《高山流水》。高山挺拔,流水轻柔,各有千秋。” 老者又传来了声音:“妙哉!昔俞伯牙善奏,唯钟子期识音。后钟子期不幸早夭,俞伯牙便摔琴酬知音,今日我也有知音了!” 言罢,又高弹数曲,或高昂寄养,或低沉亢挫,或轻如流水。 几曲奏后,琴音一转,立时急促如飞,又听老者说道:“此曲唤作《伏魔》,音因人生,律因魔灭,遇人为音,遇魔为剑。若以平常心聆听,身心俱佳;若以防范心聆听,痛不欲生。” 琴音越来越高亢,连绵不绝,滚滚而来。 尹天季不住赞道:“好!好!好!果如天籁低音,让人飘飘欲仙,乐而忘忧。” 再看秦催华时,只见他双手捂耳,痛不欲生,嘴中悲楚说道:“琴魔!琴魔!琴魔来了!” 再瞧孟浪,但见其面有忧色,满面泪珠直下,亦是心肺俱伤。 尹天季忙喊道:“孟兄,以平常心待之!”孟浪本事聪慧之人,一经点醒,收敛心神,忘却武功,静静聆听,果然大秒。 雅梦和荆楚楚面有喜色,心随琴音,顿时有飞天入仙、超凡脱俗之感,仿佛世间的一切瞬时云消烟散,唯有清风拂面,醉而忘返。 秦催华大声骂道:“琴魔,我与你往日无仇、今日无冤,何必坏我好事?” 秦催华愈骂,琴音愈是急促,秦催华愈是难熬,便扣紧耳朵,循着大路逃走。 良久,琴音渐和,众人都未见那弹琴之人,但听得秦催华称之为“琴魔”,想来那弹琴之人对琴,必有独特造诣。 尹天季更是如痴如醉,听罢琴曲,喃喃自语:“世间功名于我何干,莫若归去学琴音。”竟走火入魔般呆呆凝望琴音起处,却不见有何人影。 现下强敌已退,荆楚楚骂道:“死书生,我和孟浪那小子都被点了穴,那位姐姐又身受重伤,你还发什么愣?” 这一骂声打碎了尹天季的梦境,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抚着雅梦进了屋,然后到集市上买了棺木,收敛张大婶之尸,实感怀不已,乃作祭诗一首曰:“野芳花草本有生,香木美玉自存情。今日不幸遭弥难,黄泉路上多珍重。”烧罢祭诗,又觉不能达情表意,乃寻良木,篆“张家庄张婶之墓,忘情人尹天季立”几字,作为墓碑,立于墓旁,培以花草植被,自觉惭愧,不觉流泪。 尹天季听了那几首曲调,心中之情飘然而出。可不知这情为何情,音为何音,乃自称“忘情人尹天季”。世之无常,几人得道几人意丧,都是奔流之水,去而不返。 尹天季恻隐之心忽生,想起人之一死,何其悲哀!活着之时,忙忙碌碌,寻侯觅相,即使为官为宰,死亡之时,亦是黄土一堆。心有所念、意有所想,不觉那琴音又在脑海中响起,让人情有所衷。虽佳音妙曲,却未见弹琴之人,毕竟美中不足。 正当思绪飞昂之时,一人拍了拍尹天季的脑袋,笑道:“发啥呆啊?书呆子只会发呆!” 尹天季转头一瞧,见荆楚楚立于身旁,也不知她何时可以自由行动,只微微一笑,说道:“子曰:‘君子不忧不惧。’方才惊吓,实非君子所为。” 荆楚楚小嘴一翘,说道:“‘君子’‘君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子曰’‘君子’。”伸手轻轻敲在了尹天季头上。尹天季并无多大的反应,顺口说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荆楚楚更是大怒,使劲拍打尹天季之头,说道:“再说‘子曰’,我就不理你了。” 尹天季启口又欲道“子曰”,听到荆楚楚这些言语,忙住口不语,用手捂着嘴,连连点头。 荆楚楚说道:“我知道你读圣贤书,但绝不准天天将‘子曰’‘君子’挂在嘴上。”一阵言语过后,见尹天季一言不发,瞅着他说道:“怎么不说话?我又没割你的舌头。” 尹天季说道:“我怕又说‘子曰’,惹你生气,我可不想你不理我!”荆楚楚心中一乐,羞红了脸面,说道:“我可是金国人啊,现今宋金两国水火不相容,若在战场上相见,你会杀了我吗?” 尹天季说道:“子曰•;•;•;•;•;•;•;”刚启口,立时又说起了“子曰”两字,忙掩着嘴,缓缓说道:“罪过!罪过!”荆楚楚笑了笑,慢慢低下了头。 第六回 孤侠亦识好汉曲 书生不解酸哀味(下) 四人在此又停留了一月,雅梦伤势渐愈,欲西去大理,回至凤凰教。雅梦说道:“离开姐妹们已经很久了,好想她们,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孟浪说道:“我自小就想闯荡江湖,以地为铺,以天为帐,漂流多处,去又何妨!” 尹天季说道:“我并不想回杭州,四海之内皆兄弟,四处漂泊,自然可以多认识一些朋友。” 荆楚楚随即附和道:“是极!是极!我也到大理耍耍,免得哥哥整天找我回金国。” 四人迤逦西行,路上春光绚丽,花草俱幽。又行了月余,平坦之路渐渐稀少,陡峭的山路越来越多。 忽雅梦说道:“快看那座山!” 孟浪抬头仰视,一片白茫茫的色彩印入眼帘,山峦为白色所笼络。雅梦说道:“此时虽为春季,但‘高处不胜寒’,那座山脉极高,故此山白雪皑皑。” 雅梦又说道:“此山脉的山脚之处,有一凤凰谷,穿过凤凰谷,便可到凤凰山庄了,我凤凰教姐妹都居于凤凰山庄。” 荆楚楚说道:“我们赶紧赶路,尽快赶到凤凰山庄。” 雅梦摇了摇头,说道:“要过凤凰谷谈何容易!凤凰谷机关重重,依诸葛孔明变幻而成,非凤凰教之人,则难以入谷。我们的教主是艳霁姐姐,她对我们可好了。” 几人又行了半天,尚未到凤凰谷,那山险峻至极,虽似在眼前,其实路程甚远。众人劳累已及,不得不停步驻足。 尹天季慨然叹道:“子曰:‘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今至此地,未登山而天下小矣!” 雅梦笑道:“怎么又说‘子曰’,你不怕气走我们的荆大小姐?”便用诡异的眼光挑逗荆楚楚,仿佛在问:“你生不生气啊?” 这眼光只逼得荆楚楚满脸通红,可她并不答话。如此大方的女子,对男女之爱亦有羞涩之情,甚是奇特。 雅梦见言语奏效,更是其乐无穷,忙问荆楚楚道:“荆妹妹,要不我们现在就送你回北方,免得那书生整天‘子曰’个不停。 荆楚楚说道:“好姐姐,莫开玩笑,赶路要紧!”荆楚楚想不出推脱的言语,只得以“赶路”为理来掩饰。 孟浪摇了摇头,仿佛有所感悟,仰望那座高山,想起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一至理名言,不觉心神俱往,说道:“走!我们务必今晚赶到凤凰山庄。” 雅梦嘻嘻笑道:“今晚就到凤凰山庄,好没情调的提议!”她嘴角露出狡黠的微笑,也不再说话,领他们三人向高山之处继续前行。 夕阳染红了大地,同时拉长了四人的影子。虽说夕阳近黄昏,但夕阳之美无与伦比,实天下一大奇观也。夕阳的光辉也渐渐消散,黄昏接踵而来。 可四人依旧未见到凤凰谷的影子,更不用说凤凰山庄了。夜晚很淡,唯有几颗星星眨着眼睛,给黑暗前行的人些许光明。 荆楚楚垂头丧气,揉了揉腿,说道:“我的双腿快断了,什么破山路。”她是 千金小姐,如何吃得这种苦。 尹天季是读书人,气力本是不佳,现下更是劳苦不堪,也忘了“子曰”的教诲,只喘气微微,并不说话。 雅梦笑嘻嘻说道:“今夜终于可以露宿山头了,而且还有一个人和一块木头陪我。”她所言之“木头”自然指孟浪,她见孟浪一言不发,故以言语来挑衅他,将眼光移向孟浪,期望他有所反击。 但孟浪冷傲的眼色使他心中一颤,不觉伤心起来:“我受伤之时,他对我何等柔情!我的伤刚好,他就判若两人。” 又欲以言语挑逗他,但见孟浪伸手一抓,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臂。 雅梦觉得自己手臂被抓的甚是疼痛,可心中一乐,笑道:“干吗动手动脚,人家可是女孩子,岂不知书上说‘男女授受不清’吗?” 然而孟浪并未松手,而是加大了力气,狠狠说道:“你到底有何意图,当心我废了你的手臂!” 尹天季和荆楚楚二人也是大吃一惊,还道孟浪中了邪。 雅梦挣扎几下,却挣不脱孟浪的手掌,莫名其妙地说道:“什么‘什么意图’呀?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浪说道:“还装蒜!白日我见那座大山离我们不远,顶多两个时辰的路程,为何到现在还没到?你一定带我们绕了弯子,快说你到底有何阴谋?” 雅梦听后,心中大酸,自思:“原来你还不信任我?”脸色一顿,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有什么阴谋啊?我若有阴谋,早让干爷爷杀了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孟浪自觉理亏,忙松开了手,说道:“那我们为何还没到凤凰山庄?” 雅梦见气氛缓和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带你们绕了一个大圈子,只不过想和你们一起感受一下露宿山头的滋味,何必大惊小怪?”众皆无语。 夜的世界里,虽鸟唱虫鸣,毕竟给人以神秘莫测之感。 忽然一声狼嚎掠过了寂寞的夜空。荆楚楚说道:“狼,我怕狼!” 雅梦笑道:”好妹子,不用怕。狼最怕火,只要我们生一堆火,狼便远远遁去。“于是拾一些干柴,取出火刀、火石点燃了。 然而狼嚎声依旧不断,正是向雅梦等四人的方向而来,更恐怖的是,狼嚎声中夹杂着嘶哑之声,雅梦仔细听那狼嚎,只听有四种音调,忽高忽低,竟似内力充盈的武林高手,忽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忙说道:“快灭了火!来者不是狼而是人,我常听艳霁姐姐说,此山有绰号‘雪山四狼’的四个恶人,专坏人性命。他们善于学狼的声音。” 刚欲灭火,可为时已晚,只见四人头戴狼形面具,早李在他们身前。这一变故吓坏了荆楚楚,以为狼真的来了,忙闭目不语。 雅梦一见“雪山四狼”,也是惊吓非小,她本是聪明的女子,静下心来,抱拳说道:“四位大侠,有何贵干?” 然而“雪山四狼并不答话,随手一洒,但见白烟弥漫。雅梦忙喊道:“快掩住嘴,他们用的是迷香!”已然不及,只觉头重脚轻,昏昏睡去。 不知何时,一缕阳光射了进来,雅梦睁开迷蒙的双眼,只觉头脑昏昏沉沉,可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张目四望,室内一切都甚是熟悉,这不是自己的卧室吗?怎么会回到自己的卧室呢?孟浪哪里去了?尹天季和荆楚楚又哪里去了? 移步室外,凤凰山庄熟悉的景象再次印入眼前,向外望去,只见以为女子靠立在一颗大树之下,似有所思,目光入微。 雅梦认得此女子正是艳霁,忙迎了上去,说道:“艳霁姐姐,好久没见你了!” 艳霁面不露色,微微叹道:“众姐妹唯有你整天活灵活气,到处流浪奔走,可你为何招惹大恶人,将他带回凤凰山庄?” 雅梦瞬时丢掉嬉闹的面孔,只觉莫名其妙,应道:“哪有啊?我什么时候招惹大恶人了?” 艳霁说道:“那孟浪怎么会和你在一起?孟浪可是‘飞天狐狸’褚正狭的徒弟,褚正狭名列‘江湖四恶’之首,作恶多端!”艳霁直盯着雅梦,脸色无忧无怒,一切稳如泰山,简直就是一位处变不惊的女侠风范。 雅梦听了孟浪的名字,更是犯难,说道:“‘飞天狐狸’虽名列‘江湖四恶’,但也不能说孟浪是坏人。我们凤凰教也在‘江湖四恶’之列,难道说艳霁姐姐•;•;•;•;•;•;” 雅梦故意停顿了一会,瞧了瞧艳霁的双眸,见并无反应,就接着说道:“难道就能说艳霁姐姐是贼头?” 艳霁一时大怒,丢弃平静的脸面,说道:“就算他是褚正狭之徒并无过错,可他为何要在凤凰山庄行凶?” 雅梦听到“行凶”二字,心道:“难道孟浪真的在此行凶?艳霁姐姐从不骗我的!” 又急欲知道更多详情,忙问道:“有人受伤了吗?” 艳霁唉声叹气,只摇了摇头,说道:“死了两名姐妹,她二人都是被人先奸后杀,其情状惨不忍睹,衣衫不整,而且背脊上还被刻了‘飞天狐狸之徒孟浪为之’九个字。” 雅梦目瞪口呆,心道:“孟浪行事古怪,难道真是他所为?枉我对他痴心一片,未想他却是个好色之徒。”又问:“是哪两个姐妹遇难?”雅梦将头压得低低的,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再也不敢正视艳霁。 艳霁眼露伤感之色,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是紫虹和春晖两位妹妹。” 雅梦心一沉,泪珠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在凤凰山庄并不讨人喜爱,因她性格开朗,喜欢游逛,只与紫虹、春晖交好,如今得知二人遇害,痛苦之情由心而起,过往与紫虹、春晖交往的欢颜笑语都源源而来。可现下二人已殁,自己无能为力,酣然摇头,转而有怨恨孟浪之意,因谓艳霁说道:“孟浪呢?我要亲手杀了他,为紫虹和春晖两位姐妹报仇。” 艳霁漠然不动,只轻轻说道:“孟浪已被我凤凰教所擒,锁在监狱里。” 原来凤凰教收伏了“雪山四狼”,并把他们作为引线,分布在各处山畔,到处寻踪觅迹,终于寻着孟浪四人,用迷药迷昏了他们,又将他们送到凤凰教。雅梦是凤凰教之人,艳霁便派人将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将孟浪、尹天季和荆楚楚三人抓到了监狱里。 雅梦紧随艳霁,穿越了五个走廊,那走廊的石柱上都纹以凤凰之类的动物,形态各异。 艳霁不紧不慢,一直在前引路,并不留意周围事物。五个走廊过后,来至一密室门口。艳霁用手扭转了旁边的狮子头像,砰的一声,一道密室门向两边移开。 进入密室之内,只见两名侍女站立在两侧。雅梦识得这两名侍女名叫射月、秋池,是艳霁仅有的两名贴身丫鬟。 艳霁让自己的贴身侍女看守孟浪等人,足见其对孟浪的戒心。 两名侍女都十七八岁的年龄,生得楚楚动人。 射月体量苗条,语言轻柔,极似一位千金小姐,但不知何故在此做了丫鬟。 秋池明唇皓齿,眉目有情,脸不动而有容、眼不转而有意。 当下二人见艳霁来到,忙迎手说道:“教主小姐,我二人在此看守多时,三个犯人刚刚醒来。” 艳霁点了点头,倾耳聆听,室内有一位男子言道:“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今日听你宏篇大论,受益匪浅,受益匪浅!”一位女子说道:“死书呆子,我只胡乱说生死之事,你便将它作为至理名言,果真是书呆子了!” 又一男子道:“切勿作不必要的争论,如今我们都身为阶下囚,生死难料,又不知雅梦的下落,哪有闲情争来争去?” 雅梦在外面辨得那说话之人是孟浪,对他的怨恨之情减了大半,自思:“他在危难之际尚且不忘我,足见他非无情之人,可为何我与他之间会迸出个李鹣?”心有所念,神有所伤,一滴滴眼泪滴入了心底,异常难受,整颗心宛似被刀绞一般。 孟浪正自沉思:“到底何人把我们抓来?”只听啪的一声,铁门响处,走来四名女子。那为首的女子,三十岁上下,步伐稳重,显示内力不弱之人;她后面跟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并列而立,在后面却是雅梦。 孟浪一喜,忙道:“雅梦,你还好吧?你怎么会和她们在一起?”恨不能立时奔到雅梦身边,只可惜手脚全被铁链铐住,动弹不得。 雅梦并未答话,为首的女子却说道:“雅梦是我凤凰教之人,自然和我们在一起,难道要和你在和恶贼在一起?”说话之人,正是凤凰教教主艳霁。 孟浪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被凤凰教所捉,可他的傲然之气越在窘迫,越显得异常活跃。孟子曰:“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我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浪亦姓孟,虽不是孟子之后,但他深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浩然之气,面对任何对手,总以冷目视之,当下冷冷说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雅梦早已习惯了他的傲然之气,此时依旧不免伤感,说道:“你为何害我凤凰教姐妹?今日我只能杀了你,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她抬头见扶风剑挂在墙上,便伸手取来,将剑尖直对着孟浪的咽喉。 但见孟浪眼睛眨也不眨,只是冷冷盯着雅梦,一言也不发。 雅梦本想一剑了结眼前之人,可他冷冷的目光竟仿佛是千番柔情蜜语,怎么也下不了手,寻思:“孟浪虽性格孤傲,但绝不会做这种事。我今日杀了他,怕会遗恨一生。”心有所想,只觉手中的扶风剑有千钧重、万斤沉,再也把持不住,将剑仍在地上,然后抱头痛哭起来。 艳霁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外走去,也不理会雅梦。她两个丫鬟见状,也紧忙跟了出去。密室里沉默起来,只有雅梦低微的哭声。 良久,雅梦收住泪水,欲往外走,却听得荆楚楚说道:“雅梦姐姐,你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孟浪毫发无损,你既不忍伤他,又何必哭泣呢?” 荆楚楚本见情形不妙,不敢言语,又见雅梦欲离开,只得询问,免得三人在此空旷的密室里茫然不知所踪。 雅梦微微一顿,并未答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孟浪仔细回味雅梦的那番话,实不明白自己何时害了她的姐妹,如此稀里糊涂地乱猜测,终究未得出其所以然。 过了十几日,再也未见到艳霁和雅梦的身影。孟浪、荆楚楚和尹天季三人每日对着铜墙铁壁,早饭、晚饭都是一位身量苗条的姑娘送来,孟浪并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甚,只记得她曾和艳霁、雅梦一起来过。 其实那位姑娘就是射月,她听从艳霁之命,每日送菜送饭,并未少却。 孟浪几次迷迷糊糊地瞧着那位姑娘,只觉她与李鹣倒有几分相似,时常情不自禁地盯着她,就如李鹣在眼前一番。 射月很少言语,假如她发现孟浪的目光,便羞红了脸面,缓缓低下头来,不敢正视。待三人用餐过后,射月总是低捉头收拾餐具。 这一举动倒惹得荆楚楚哈哈大笑:“一个大姑娘,怎么害怕我们上了锁的囚徒呢?”射月见有人取笑自己,头放得更低了,忙收拾好餐具,向室外跑去。 却听尹天季道:“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我们便是公冶长,身陷缧绁,可并非我们的过错。” 荆楚楚忙道:“那你让老夫子把他的什么女儿啊、侄女啊都嫁给你吧!” 尹天季笑道:“子曰:‘鸟兽不可与同群。’我确实不能与你同群。”荆楚楚怒目而视,死死盯着尹天季,幸好她双脚被捆,否则尹天季不免又吃苦头。 时去时散,落花无情,百花争妙。 孟浪三人在密室中又过了数日,实在是无望中希望。 且说这一日射月笑嘻嘻地走进密室,用钥匙替三人解了铁索。 荆楚楚大骇,说道:“莫非要解我们到法场砍头,我不想死,我要和哥哥回金国,再也不南下了。” 尹天季默然无语,若有所思,良久乃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孟子曰:‘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荆楚楚怒道:“什么‘所欲有甚于生者’,我偏不信这一套,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射月见二人大谈生死,一时亦莫名其妙,只缓缓说道:“我只是领你们去见教主小姐,并不是送你们去法场,何必争论生死呢?” 这句话犹如月下景色,说不出得清脆悦耳。孟浪三人虽常见射月之面,可并未听她说过话,此时天籁入耳,都傻傻地发呆,果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射月见三人都发了呆,只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觉羞红了脸面,低下头来,走出室外。荆楚楚一愣,立时返过神来,见孟浪与尹天季依旧痴痴呆呆,心下犯疑:“难道她是妖女?否则何以惹得两个大男人心神如此颠倒。”便踢了尹天季一脚。 尹天季如梦初醒,抬头瞧了瞧荆楚楚,又看了看射月的背影,呆呆叹道:“天下竟有如此美妙的嗓音,今日听了,也不枉此生了。” 又傻傻寻觅刚才的美妙声音,竟又痴痴呆呆起来。荆楚楚瞪了瞪眼,见尹天季又犯起傻来,醋意大兴,赶紧跨步迈出密室,轻功一纵,一掌相射月袭去。 射月正迈步前行,听得后面有人偷袭,忙转过身来,双掌一迎,啪的一声,二人都后退了几步。 射月见偷袭之人是荆楚楚,忙说道:“荆楚楚姑娘,我又没得罪你,为何要向我下手?” 荆楚楚摇了摇头,说道:“看招!你这狐狸精,到底使了什么媚功?”这一掌更是使出了十成力道,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恶狠狠地击向射月。射月忙纵轻功一闪,立时跳到荆楚楚身后。凤凰教以轻功见长,请轻功柔美飘逸,宛如仙女翩翩下凡,此时此景,实有出尘脱俗之妙。 第七回 五劳七伤尽华耀 三教九流偕荣辱(上) 孟浪顿时脸色大变,李鹣本就是他难以愈合的伤口,现今伤口破裂,不免心中难过。雅梦亦自悔不该说这句话,忙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话了,你看那山多美啊,可惜没有瀑布。”她一手指山,偷眼看了看孟浪,见他一动不动地发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陪了笑脸,说道:“好啦!好啦!不要像傻瓜一样发呆!”扮了个鬼脸,想引孟浪发笑,见他依旧默默无语,忙拐了拐身旁的射月,向孟浪努了努嘴,意思是说:“快让他高兴起来。” 射月不明所以,用手搔了搔头,眼巴巴望了望孟浪,又转头望了望雅梦,却不知该怎么办。射月心地善良,虽难懂人情世故,毕竟心思缜密,早猜着雅梦的意思,苦于无计可施,只得作罢,呆呆地凝望雅梦,希冀她有良法,以稍微孟浪之心。 孟浪蓦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徒自相思,原知无意,只是心中惘然,不知何去何从。不如且做欢笑,看来年风景,若有缘,必有相会之日;若无缘,千里相思一旦休。”竟是如在梦里,眼色凄然,不知所云。 雅梦呆呆愣着,只道是孟浪着了魔。约莫一盏茶功夫,孟浪忽道:“我已很幸运了,本以为此生孤寂落寞,却识得你二人。”眼睛望了望雅梦、射月二人,脸上又露出欢喜的颜容,笑着说道:“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同气连枝,互帮互助。”几句话说得十分清晰明了,显然已恢复了神志。 孟浪当下也不避男女之嫌,伸手拉住了雅梦的手说道:“我们三人自此以兄妹相称,如何?”雅梦也不避讳,任他拉着自己的手,武林儿女不必多拘细谨,心道:“我才不想和你成为兄妹呢!”当即摇了摇头。孟浪脸露失望之色,又移目瞧了瞧射月。只见射月还在愣愣发呆,似有所想。孟浪见一个摇头拒绝,一个愣愣发呆,着实难受,伤痛之余,心有所泪,竟忘乎所以,天地之广,四海之大,只能形影相吊,哀哀怨怨,无所收益。 孟浪呆呆望着雅梦,似乎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可他不懂女子的心事,以自己的想发来揣测别人,虽知雅梦于己之情,非同寻常,可向来都视之为好玩闹的妹妹,既无情愫,何来白头偕老之念? 雅梦笑了笑,说道:“我才不和你结为兄妹呢!那有什么好,有哥哥管着就不舒服了。”忙晃了晃自己被孟浪抓住的那只手。 孟浪吃了一惊,发觉自己的手依旧抓着雅梦之手,急急地抽手回来,却所射月说道:“我愿意和孟大哥义结金兰,从此以兄妹相称。”原来射月见孟浪脸有不悦之色,便委身与之结成兄妹,况且以此为由,日后他二人必会相互扶持。 孟浪喜上眉梢,忙带头往山包走去,说道:“此处不便,我们到高处去焚香立誓。”射月点了点,说道:“惟哥哥之命是从。” 三人来至山包上,雅梦说道:“此处无香,待我回去取来。”孟浪摇摇手,说道:“不必了!天地本是不全,今日结拜不必如此周全,以应天地之数。”于是撮土为香,列于石头之旁,祝告天地。 孟浪说道:“弟子孟浪,今日射月姑娘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射月祝曰:“皇天在上,后土为鉴:小女子今日与孟浪结为兄妹,从此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若违誓言,天神共怒,让我永世为奴为婢。”待二人磕头行礼完毕,孟浪则以“妹妹”称射月,射月以“哥哥”称孟浪。 雅梦在侧,见二人既已结拜为兄妹,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庆幸少了一个夺孟浪的劲敌,思及李鹣对孟浪不理不睬,假以时日,孟浪必会对己言听计从,暗暗笑道:“我岂不成了射月的嫂子?” 喜不胜收之际,忽听得秋池的喊声:“祸事了!祸事了!”孟浪回过身来,见秋奔了过来,忙问道:“什么祸事?怎么惹得秋池姐姐如此慌张?”秋池啐了一口,说道:“怎么?我们的冷面公子今日也油腔滑调了?”雅梦笑道:“他和射月义结金兰,平白捡了个妹妹,能不高兴吗?”秋池望着孟浪,意有所思,正色说道:“那你和射月必须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和射月情同姐妹,今日豁出去也要保全射月。” 孟浪见秋池脸色郑重,绝非玩笑之语,忙问道:“到底有何祸事?”秋池说道:“点苍派掌门人李关海带领点苍派众人闯入凤凰山庄,名为请教武艺,实为射月而来,教主小姐正在凤凰临阁与他们周旋。”雅梦奇道:“我凤凰教很少与外人交往,况且凤凰谷机关重重,他们如何能闯进来?”秋池说道:“这算什么奇事,那秦催华与雪山四狼不也闯进来了,想我们凤凰教的机关已泄露出去。” 射月甚是沮丧,摇头说道:“都是我不好,不知怎么得罪了那么多人,连累了众姐妹。”孟浪安慰道:“这不是你的过错。若江湖要与凤凰教为敌,尽可以捏造罪名,况且你根本未得罪任何人,为何要自责呢?走,我们现下便去看看阁内情况如何。” 四人加紧脚步,早已来到一座阁楼,阁楼上有座横匾,金光闪闪,刻着“飞凤临阁“几个大字。四人站在阁外向内望去,只见艳霁教主傲然立于阁中,她身后有五六十名凤凰教女子,艳霁对面整整齐齐地站立有三十几个人,当首之人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秀士,青衣飘飘,装束遗有唐风古韵,腰系绦带,手握宝剑。这身打扮竟像唐代的青莲居士。 中年秀士后面站了五名男子,五名男子身后有二十几名弟子。那些弟子都是身着青衣,手握宝剑。孟浪早闻点苍派之名,知为西南一带有名的门派,武功以剑法为主,兼容内外拳法。 只听见那中年秀士说道:“自古邪魔歪道残害黎民,人人得而诛之。我点苍派上应天命,下合民心,虽有斩妖除魔之心,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赶尽杀绝,希望艳霁教主三思而后行,否则我弟子动起手来,我可管不住他们。”一席话说得凤凰教众人咬牙切齿,恨不能立时发作,决一生死。 艳霁脸色不变,应声答道:“我听说邪魔歪道尽善伪装,往往推以仁义之名,其实是奸诈小人。我又听说李掌门善吟李太白之诗,常以青莲居士自居,岂不知李太白有诗云:‘流血涂血草,豺狼尽冠缨’?”她言下之意是点苍派全是衣冠禽兽。 那中年秀士便是点苍派掌门人李关海,他如何不知艳霁的弦外之音,可他依旧满面笑容,说道:“素闻凤凰教教主精明能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艳霁说道:“我听闻李关海李掌门侠义仁心,今日一见,方知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李关海身后一名男子便要发怒,他大声吼道:“你竟敢对我师兄无礼,休怪我不客气。”艳霁见那发怒之人腭下有黑须,忽想起李关海有一暴躁如雷的师弟余信陵,便笑道:“听说‘晴天一雷’余信陵有勇无谋,今日一见,果然是侍勇逞强。” “晴天一雷”正是余信陵的绰号,其性格火爆,因以为名。当下余信陵怒道:“臭娘们,今日让你尝尝你余爷的厉害。”纵身一跃,势如疾风一掌袭向艳霁,只听见“啪”的一声,艳霁举右掌迎来,余信陵反而倒退了六步,艳霁却依然立在原处。 余信陵先是一惊,待站稳脚步之后,又欲上前动手,却见人形一晃,李关海早已挡在余信陵前面,其速之快,匪夷所思,点苍派弟子欢呼甫起,喊声震地。凤凰教弟子大都目瞪口呆。似被这等身手所震慑,惟有艳霁脸色平静,抱拳说道:“李掌门武艺卓绝,我不及也。但我凤凰教亦非贪生怕死之辈,让我们交出自己的姐妹,那是万万不能。” 李关海说道:“听说射月只不过是教主的一个丫鬟,交出之后,于凤凰教有何害处?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呢?”艳霁说道:“射月虽只是服侍我的丫鬟,但我们情谊至深,我早把她当成妹妹了。”射月在厅外听了这些感人的话,感激无限,对这位教主小姐更是礼敬有加了。但听得余信陵冷笑道:“‘江湖四恶’、‘狐狸凤凰,南秦北华’没想到一向恶名远扬的凤凰教,也来谈‘情谊’两字,我以前倒是孤陋寡闻了。”说完这些话,又冷笑三声。 艳霁正气凛然说道:“世事难料,一向以仁义闻名的点苍派,现今却来欺负凤凰教的小丫头。”余信陵骂道:“死娘们,你懂个屁,这射月小娘们•;•;•;•;•;•;”他本想说下去,却见李关海连使眼色,忙闭了口。 那李关海说道:“我师弟性格暴躁,还望艳霁教主见谅。”艳霁也不生气,说道:“如此说来,李大掌门必不说隐情了,但平白让我交出凤凰教的姐妹,我死也办不到。”李关海笑道:“既是隐情,我们绝难以奉告。我点苍派驰横江湖,惩恶扬善,侠名远扬,今日要灭你凤凰教并非难事。”此言一出,凤凰教众女子忙靠拢,似要做最后拼杀。 又听得李关海说道:“凤凰教轻功卓绝,但以武功而论,非点苍派敌手。纵然艳霁教主武功了得,难道你不顾其他弟子的死活吗?”艳霁眉头一皱,心想此言非虚,只有相机行事,方可保全凤凰教无虞,说道:“我凤凰教与点苍派共处西南,向来无仇,今日为何苦苦相逼呢?”李关海说道:“我们实不愿多节外生枝,但贵教射月姑娘与武林生死存亡关系重大,今日也只有得罪了。”此言一出,凤凰教嘻嘻、呵呵、嘿嘿各种笑声连连传来。一名凤凰教弟子名叫傲雪者,跨前了一步,笑道:“李掌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射月从小未出过凤凰教,如何和武林生死存亡扯上关系呢?哈哈•;•;•;•;•;•;笑死我了。” 凤凰教更是笑声不迭,连在厅外的孟浪、射月、秋池、雅梦四人也笑不拢嘴。李关海听到厅外的笑声,只道是寻常凤凰教弟子,怎知射月也在其内,当下朗声说道:“如果凤凰教不交人,今日只有武功上见高低了。”轻拍了两下,只见他身后两名年轻人走了上来,二人都是二十几岁年纪,生得俊朗不凡,只是一人微低着头,脸色愁苦,仿佛历尽人世沧桑;一人昂首挺胸,英朗无比。可二人的目光都是很呆滞。李关海指着微低着头的年轻人说道:“这是我的长子李三山。”又指昂首挺胸的年轻人说道:“这是我的次子李一水。”即令二人向艳霁行礼,艳霁忙还了一礼。 李关海笑道:“敝人颇通青莲之诗,其诗富含宇宙,包罗万象,有升仙腾雾之气,读之怡然自乐。小儿起名于青莲之诗,有诗言道‘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三山’‘一水’为名,岂非奇哉?” 众人始知他两个儿子的名字源于李太白之诗,暗地里笑李关海迂腐,自己读诗便罢了,何必累得两个儿子起如此不雅之名?可李关海脸露欣喜之色,足见得他多么佩服自己的奇思怪想。 忽听得那李三山说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自来有愁,谁能解心语梦花?”又听得那李一水昂首说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做人须当为豪杰,举世能扛鼎。”众人听他二人所吟之诗各异,兄长的言语压抑哀愁,弟弟的言语高亢积极,都不明所以。既为兄弟,境遇必殊不大异,况二人年纪轻轻,难有生死悬一线的重大变故,性情却大异,不禁觉得奇哉怪哉。 李关海仿佛看出了众人的疑惑,笑道:“本人生平极爱青莲之诗,我姓李,青莲居士也姓李,他必定是我祖上。我令长子专研李青莲消极之诗,次子专研其积极之诗。他二人都有成就,性格已融入诗中,故性情大异。”艳霁听罢,暗暗称奇:“此人颇得李太白之神韵,却也令他两个儿子专研李太白的诗歌,当真是武林奇事。”再仔细打量那两个年轻人,虽容光不一,可目光呆滞无异,心道:“他两个儿子专研李太白诗歌,已近于呆子,难道他要让两个儿子和我比武吗?” 李关海长喝一声:“取武器来!”早有一点点苍派弟子,手持判官笔,恭恭敬敬来至李一水身旁,躬身奉上武器。众人见那判官笔长七尺,金光烁烁,似纯金打制而成。那李三山袖子一抖,只见两枝三尺来长的判官笔早我在手中,原来那两枝判官笔藏在袖中。众人见他兄弟二人,兄长两手各持一枝三尺来长的判官笔,弟弟右手执一枝七尺来长的判官笔,都不住喝彩。 可他二人对一切置若罔闻,倒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苦行僧,一直呆呆侍立中央,神情各异,三分威严之下,倒有七分滑稽。 艳霁说道:“今日比武终不免,既如此,我凤凰教必当全当应战。”李关海说道:“若凤凰教输了,请教主务必交出射月姑娘,以免不必要的仇杀。”艳霁答道:“我虽为凤凰教教主,但管不了姐妹们自由,这个条件恕难以从命。”便欲亲自出手迎敌,但听身后一女子说道:“以教主之尊,何必亲自动手,量此区区小辈,我来动手便可。” 艳霁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早已纵轻功跃在自己身前,她手持利剑,飘飘然中有股傲气。艳霁识得此女子是傲雪,傲雪在凤凰教众弟子中武功颇高,常以此自负,今日见敌人来袭,豪气陡生,愿来打头阵。傲雪侍立中央,也不问教主是否允诺,抱拳对李家二公子说道:“不知二位是单打还是两个一起上。”他二人嘴角喃喃动着,却并非答话,好像在背诵什么诗歌。傲雪心中有气,又重复了一遍方才之言,二人依旧未答。 却听李关海说道:“他二人是亲兄弟,对付千军万马一起上,对付一人也一起上。”傲雪抱拳说道:“好!那以后娶老婆也是二人一起入洞房了。”此言一出,凤凰教众女子哈哈大笑,都笑弯了腰。 李关海脸色微变,立即又恢复了平常,朗声说道:“我祖青莲居士诗歌举世无双,当年杜工部如何评论他的诗?”李三山和李一水对众人哂笑视若罔闻,可听了父亲的话,二人一起答道:“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二人虽吟同一句诗,但音调情韵全然不同。李三山吟得如怨妇泣诉,愁肠百出,早已失却此诗原本韵味;李一水吟得霸气十足,倒不似杜甫钦佩的李白,却像杜甫有意来找碴,要和李白拳脚上见高低。 吟罢,李一水早纵身与傲雪斗了起来,李三山却紧随其后,手执一双判官笔,不紧不慢,左挡右支,倒不似武功高深的模样。傲雪心道:“我以为王八李的两个小王八有什么了不得的,一个是缩头乌龟,一个却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就在这一念间,只见李一水的判官笔凌然而下,傲雪急侧身避过,身体一晃,却从侧面攻向李一水,但见双影晃动,李三山的两枝判官笔重重击来,却难以躲过,傲雪连连后退,终于未躲过这一招,只觉全身酥麻,呕出一大口血来,众凤凰教弟子都是大惊,欲上前施救。但这是两派之间的较量,若上前施救,岂不等于说是凤凰教败于点苍派! 傲雪吃了亏,心神一定,忘却了疼痛。这时她方明白李家二子使的长短不一的判官笔攻守互助,长以攻为主,短以守为主,正所谓“长短相形”,长孕育短,短随于长,长短相依,无坚不摧。 傲雪强提一口气,只提剑与判官笔交锋冲击,希望伺机破敌。周旋了约四十回合,胜负难决,傲雪提剑时时在意,不敢轻易进攻;李家二子亦攻少守多,招式凌厉,可出手呆板,缺乏临敌的活灵活现。 众人喝彩不断,却从喝彩声中听到这句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楼空江自留。”这声音虽只出于一人之口,可中气十足,传扬千里,早压住了众人的喝彩声。 艳霁循声望去,知是李关海在诵诗读经了,暗暗想道:“此人老奸巨猾,须防他暗中动手脚。”思虑刚过,只见李三山和李一水攻守易势,短攻而长守,招招进退有序,与刚才呆呆出招之势截然相反。招式不禁凌厉而且判官笔挥舞速度明显加快。 那李三山纵身跃到傲雪身旁,两枝判官笔齐进,逼得傲雪忙持宝剑一格,李一水手中的判官笔又凌然而至,狠狠地打在傲雪身上。傲雪吃痛,脚一点,使出美艳绝伦的凤凰教轻功,跳出了圈外。三枝判官笔鬼斧神差般的使了过来,直攻向傲雪后背。当的一声,傲雪持剑一格,借判官笔袭击之力,又跳出圈外。如此三番,这场比武倒向猫捉耗子,长久下来,傲雪必败无疑。 艳霁何等聪明,于其中关节一目了然,苦于不知用何法解救,只得干巴巴地望着三人。忽又听得李关海的念诗声:“吴宫花•;•;•;•;•;•;”声音抑郁顿挫,停顿无序,三个字之间间隔长短不一。艳霁知是诗中含有玄机,忙也提高了嗓音,喊道:“李掌门内力非凡,佩服佩服!”她充盈内力,将声音提高了数倍,竟将李关海的声音压下去了。说也奇怪,李关海的读诗声被压,李三山与李一水的招式又呆滞下来,远远不及方才的快捷迅猛。李关海不死心,声音又提高数倍,依然是李太白的《登金陵凤凰台》:晋代衣冠……刚吐出个“冠”字,艳霁朗声说道:“听闻江湖面临大难,我武林各派自当荣辱与共,可好端端为何来凤凰教捣乱?”声音夹杂着无穷内力,稳稳地盖住了李关海的诗句。 凡李关海的声音传出,李三山和李一水的招式随着声音互攻互守,分外厉害。只要艳霁的声音盖住李关海,李家二子的阵法随即紊乱,难以制敌。李关海的读诗声竟是李家二子的无形指挥棒。此场比武名为傲雪与李家二子只见的比武,实为艳霁与李关海的内力比拼。若艳霁内力深,则足以盖住李关海的声音,李家二子则胜利无望;若李关海内力深,则以诗句作为指挥,傲雪必败无疑。如此比拼内力,凤凰教众女子早明白其中关窍,她们想只要盖住李关海的读诗声,李家二子失去指挥,傲雪便可乘机击敌制胜。 凤凰教全是女子,众人七嘴八舌地喧哗起来,想借此掩住李关海的读诗声。有的凤凰教的弟子甚至大吼大叫,想那些女子的声音本已高调难测,现下几十人吼了起来,有人也暗运内力提高了嗓音,整个凤凰临阁似乎成了人山人海的闹市。 可嘈杂之声依旧掩不住李关海与艳霁的声音。李关海声音飘荡整个山谷:“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声音依旧错落有致,字字间隔不一。而艳霁的声音也是奋起直追,却怎么也掩不住李关海声音。 凤凰教众女子与李关海进行声战,并无伤死之险,可傲雪与李家二子的刀剑实战,险着起伏。那李家二子招式随着李关海错落的读诗声,陡进陡出,逼得傲雪早已招架不住。艳霁更是涨红了脸面,用尽全部内力来提升嗓音,依旧于事无补,脸上汗珠涔涔直下,只听得“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愁”字音刚落,只听见“嚓”的一声,原来傲雪那柄剑承受不了判官笔的连连进逼,瞬时断为二截。 与此同时,艳霁“哇”的一声,嘴角满是鲜血,却是她内力已使尽,一口气提不上来所致。傲雪早已目瞪口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剑竟被折断,虚影又是几晃,三枝判官笔都重重地砸在傲雪身上。傲雪被击得身飞二丈外,早已昏厥在地。凤凰教弟子立即分为两拨,一拨围在艳霁身旁,一拨围在傲雪身旁。齐心相助,防止敌人乘二人受伤之际,突施袭击。 李关海哈哈笑道:“凤凰教果然同心同德,弟子身败受伤,教主也跟着沥血三升。”内力充沛盈溢,声音远远传出,却是李关海故意卖弄,以震慑凤凰教弟子。 艳霁吃了一惊,暗叹李关海内力之深,高不可测,自己在使内力时,已精疲力竭,而李关海竟毫发无损,内力浑然天成。艳霁只得运气疗伤,过了良久,才缓缓睁起眼,说道:“点苍派不仅剑法卓越,内功亦是深不可测,凤凰教今日灭于点苍派手中,本也是无憾。可是有诗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使当时便死,千古忠佞有谁知。’我凤凰教并未做恶,可背负‘江湖四恶’的罪名,真是死也不甘。” 李关海说道:“千古对与错,非我等一言两语能定。对也罢,错也罢,恶也罢,善也罢,都如无情长江流水,源源而去。我们此次只为射月姑娘而来,绝无剿灭凤凰教之意。” 艳霁说道:“她一个小姑娘,又未得罪贵派,何必为此大动干戈?”李关海说道:“武林各派面临生死关头,楚云女不久重现江湖,嘿嘿,你凤凰教能推脱着弥天之灾吗?” “楚云女”三字一出,无论点苍派弟子,还是凤凰教弟子心中都是一震。年纪稍大的更是“啊”了一声,十八年前的江湖惨景仿佛又要出现,一切都历历在目。 孟浪和雅梦也曾听老子说过楚云女,直到她曾暴虐天下,弄得江湖人心惶惶,流血漂橹。只有射月她一直莫名其妙,不知自己与楚云女有何关系,可是秦催华,雪山四狼,点苍派都是为自己而来,百思不得其解。 第七回 五劳七伤尽华耀 三教九流偕荣辱(下) 孟浪顿时脸色大变,李鹣本就是他难以愈合的伤口,现今伤口破裂,不免心中难过。雅梦亦自悔不该说这句话,忙说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话了,你看那山多美啊,可惜没有瀑布。”她一手指山,偷眼看了看孟浪,见他一动不动地发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陪了笑脸,说道:“好啦!好啦!不要像傻瓜一样发呆!”扮了个鬼脸,想引孟浪发笑,见他依旧默默无语,忙拐了拐身旁的射月,向孟浪努了努嘴,意思是说:“快让他高兴起来。” 射月不明所以,用手搔了搔头,眼巴巴望了望孟浪,又转头望了望雅梦,却不知该怎么办。射月心地善良,虽难懂人情世故,毕竟心思缜密,早猜着雅梦的意思,苦于无计可施,只得作罢,呆呆地凝望雅梦,希冀她有良法,以稍微孟浪之心。 孟浪蓦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徒自相思,原知无意,只是心中惘然,不知何去何从。不如且做欢笑,看来年风景,若有缘,必有相会之日;若无缘,千里相思一旦休。”竟是如在梦里,眼色凄然,不知所云。 雅梦呆呆愣着,只道是孟浪着了魔。约莫一盏茶功夫,孟浪忽道:“我已很幸运了,本以为此生孤寂落寞,却识得你二人。”眼睛望了望雅梦、射月二人,脸上又露出欢喜的颜容,笑着说道:“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同气连枝,互帮互助。”几句话说得十分清晰明了,显然已恢复了神志。 孟浪当下也不避男女之嫌,伸手拉住了雅梦的手说道:“我们三人自此以兄妹相称,如何?”雅梦也不避讳,任他拉着自己的手,武林儿女不必多拘细谨,心道:“我才不想和你成为兄妹呢!”当即摇了摇头。孟浪脸露失望之色,又移目瞧了瞧射月。只见射月还在愣愣发呆,似有所想。孟浪见一个摇头拒绝,一个愣愣发呆,着实难受,伤痛之余,心有所泪,竟忘乎所以,天地之广,四海之大,只能形影相吊,哀哀怨怨,无所收益。 孟浪呆呆望着雅梦,似乎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可他不懂女子的心事,以自己的想发来揣测别人,虽知雅梦于己之情,非同寻常,可向来都视之为好玩闹的妹妹,既无情愫,何来白头偕老之念? 雅梦笑了笑,说道:“我才不和你结为兄妹呢!那有什么好,有哥哥管着就不舒服了。”忙晃了晃自己被孟浪抓住的那只手。 孟浪吃了一惊,发觉自己的手依旧抓着雅梦之手,急急地抽手回来,却所射月说道:“我愿意和孟大哥义结金兰,从此以兄妹相称。”原来射月见孟浪脸有不悦之色,便委身与之结成兄妹,况且以此为由,日后他二人必会相互扶持。 孟浪喜上眉梢,忙带头往山包走去,说道:“此处不便,我们到高处去焚香立誓。”射月点了点,说道:“惟哥哥之命是从。” 三人来至山包上,雅梦说道:“此处无香,待我回去取来。”孟浪摇摇手,说道:“不必了!天地本是不全,今日结拜不必如此周全,以应天地之数。”于是撮土为香,列于石头之旁,祝告天地。 孟浪说道:“弟子孟浪,今日射月姑娘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射月祝曰:“皇天在上,后土为鉴:小女子今日与孟浪结为兄妹,从此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若违誓言,天神共怒,让我永世为奴为婢。”待二人磕头行礼完毕,孟浪则以“妹妹”称射月,射月以“哥哥”称孟浪。 雅梦在侧,见二人既已结拜为兄妹,心中有说不出的畅快,庆幸少了一个夺孟浪的劲敌,思及李鹣对孟浪不理不睬,假以时日,孟浪必会对己言听计从,暗暗笑道:“我岂不成了射月的嫂子?” 喜不胜收之际,忽听得秋池的喊声:“祸事了!祸事了!”孟浪回过身来,见秋奔了过来,忙问道:“什么祸事?怎么惹得秋池姐姐如此慌张?”秋池啐了一口,说道:“怎么?我们的冷面公子今日也油腔滑调了?”雅梦笑道:“他和射月义结金兰,平白捡了个妹妹,能不高兴吗?”秋池望着孟浪,意有所思,正色说道:“那你和射月必须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我和射月情同姐妹,今日豁出去也要保全射月。” 孟浪见秋池脸色郑重,绝非玩笑之语,忙问道:“到底有何祸事?”秋池说道:“点苍派掌门人李关海带领点苍派众人闯入凤凰山庄,名为请教武艺,实为射月而来,教主小姐正在凤凰临阁与他们周旋。”雅梦奇道:“我凤凰教很少与外人交往,况且凤凰谷机关重重,他们如何能闯进来?”秋池说道:“这算什么奇事,那秦催华与雪山四狼不也闯进来了,想我们凤凰教的机关已泄露出去。” 射月甚是沮丧,摇头说道:“都是我不好,不知怎么得罪了那么多人,连累了众姐妹。”孟浪安慰道:“这不是你的过错。若江湖要与凤凰教为敌,尽可以捏造罪名,况且你根本未得罪任何人,为何要自责呢?走,我们现下便去看看阁内情况如何。” 四人加紧脚步,早已来到一座阁楼,阁楼上有座横匾,金光闪闪,刻着“飞凤临阁“几个大字。四人站在阁外向内望去,只见艳霁教主傲然立于阁中,她身后有五六十名凤凰教女子,艳霁对面整整齐齐地站立有三十几个人,当首之人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秀士,青衣飘飘,装束遗有唐风古韵,腰系绦带,手握宝剑。这身打扮竟像唐代的青莲居士。 中年秀士后面站了五名男子,五名男子身后有二十几名弟子。那些弟子都是身着青衣,手握宝剑。孟浪早闻点苍派之名,知为西南一带有名的门派,武功以剑法为主,兼容内外拳法。 只听见那中年秀士说道:“自古邪魔歪道残害黎民,人人得而诛之。我点苍派上应天命,下合民心,虽有斩妖除魔之心,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赶尽杀绝,希望艳霁教主三思而后行,否则我弟子动起手来,我可管不住他们。”一席话说得凤凰教众人咬牙切齿,恨不能立时发作,决一生死。 艳霁脸色不变,应声答道:“我听说邪魔歪道尽善伪装,往往推以仁义之名,其实是奸诈小人。我又听说李掌门善吟李太白之诗,常以青莲居士自居,岂不知李太白有诗云:‘流血涂血草,豺狼尽冠缨’?”她言下之意是点苍派全是衣冠禽兽。 那中年秀士便是点苍派掌门人李关海,他如何不知艳霁的弦外之音,可他依旧满面笑容,说道:“素闻凤凰教教主精明能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艳霁说道:“我听闻李关海李掌门侠义仁心,今日一见,方知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李关海身后一名男子便要发怒,他大声吼道:“你竟敢对我师兄无礼,休怪我不客气。”艳霁见那发怒之人腭下有黑须,忽想起李关海有一暴躁如雷的师弟余信陵,便笑道:“听说‘晴天一雷’余信陵有勇无谋,今日一见,果然是侍勇逞强。” “晴天一雷”正是余信陵的绰号,其性格火爆,因以为名。当下余信陵怒道:“臭娘们,今日让你尝尝你余爷的厉害。”纵身一跃,势如疾风一掌袭向艳霁,只听见“啪”的一声,艳霁举右掌迎来,余信陵反而倒退了六步,艳霁却依然立在原处。 余信陵先是一惊,待站稳脚步之后,又欲上前动手,却见人形一晃,李关海早已挡在余信陵前面,其速之快,匪夷所思,点苍派弟子欢呼甫起,喊声震地。凤凰教弟子大都目瞪口呆。似被这等身手所震慑,惟有艳霁脸色平静,抱拳说道:“李掌门武艺卓绝,我不及也。但我凤凰教亦非贪生怕死之辈,让我们交出自己的姐妹,那是万万不能。” 李关海说道:“听说射月只不过是教主的一个丫鬟,交出之后,于凤凰教有何害处?为何如此执迷不悟呢?”艳霁说道:“射月虽只是服侍我的丫鬟,但我们情谊至深,我早把她当成妹妹了。”射月在厅外听了这些感人的话,感激无限,对这位教主小姐更是礼敬有加了。但听得余信陵冷笑道:“‘江湖四恶’、‘狐狸凤凰,南秦北华’没想到一向恶名远扬的凤凰教,也来谈‘情谊’两字,我以前倒是孤陋寡闻了。”说完这些话,又冷笑三声。 艳霁正气凛然说道:“世事难料,一向以仁义闻名的点苍派,现今却来欺负凤凰教的小丫头。”余信陵骂道:“死娘们,你懂个屁,这射月小娘们•;•;•;•;•;•;”他本想说下去,却见李关海连使眼色,忙闭了口。 那李关海说道:“我师弟性格暴躁,还望艳霁教主见谅。”艳霁也不生气,说道:“如此说来,李大掌门必不说隐情了,但平白让我交出凤凰教的姐妹,我死也办不到。”李关海笑道:“既是隐情,我们绝难以奉告。我点苍派驰横江湖,惩恶扬善,侠名远扬,今日要灭你凤凰教并非难事。”此言一出,凤凰教众女子忙靠拢,似要做最后拼杀。 又听得李关海说道:“凤凰教轻功卓绝,但以武功而论,非点苍派敌手。纵然艳霁教主武功了得,难道你不顾其他弟子的死活吗?”艳霁眉头一皱,心想此言非虚,只有相机行事,方可保全凤凰教无虞,说道:“我凤凰教与点苍派共处西南,向来无仇,今日为何苦苦相逼呢?”李关海说道:“我们实不愿多节外生枝,但贵教射月姑娘与武林生死存亡关系重大,今日也只有得罪了。”此言一出,凤凰教嘻嘻、呵呵、嘿嘿各种笑声连连传来。一名凤凰教弟子名叫傲雪者,跨前了一步,笑道:“李掌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射月从小未出过凤凰教,如何和武林生死存亡扯上关系呢?哈哈•;•;•;•;•;•;笑死我了。” 凤凰教更是笑声不迭,连在厅外的孟浪、射月、秋池、雅梦四人也笑不拢嘴。李关海听到厅外的笑声,只道是寻常凤凰教弟子,怎知射月也在其内,当下朗声说道:“如果凤凰教不交人,今日只有武功上见高低了。”轻拍了两下,只见他身后两名年轻人走了上来,二人都是二十几岁年纪,生得俊朗不凡,只是一人微低着头,脸色愁苦,仿佛历尽人世沧桑;一人昂首挺胸,英朗无比。可二人的目光都是很呆滞。李关海指着微低着头的年轻人说道:“这是我的长子李三山。”又指昂首挺胸的年轻人说道:“这是我的次子李一水。”即令二人向艳霁行礼,艳霁忙还了一礼。 李关海笑道:“敝人颇通青莲之诗,其诗富含宇宙,包罗万象,有升仙腾雾之气,读之怡然自乐。小儿起名于青莲之诗,有诗言道‘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三山’‘一水’为名,岂非奇哉?” 众人始知他两个儿子的名字源于李太白之诗,暗地里笑李关海迂腐,自己读诗便罢了,何必累得两个儿子起如此不雅之名?可李关海脸露欣喜之色,足见得他多么佩服自己的奇思怪想。 忽听得那李三山说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自来有愁,谁能解心语梦花?”又听得那李一水昂首说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做人须当为豪杰,举世能扛鼎。”众人听他二人所吟之诗各异,兄长的言语压抑哀愁,弟弟的言语高亢积极,都不明所以。既为兄弟,境遇必殊不大异,况二人年纪轻轻,难有生死悬一线的重大变故,性情却大异,不禁觉得奇哉怪哉。 李关海仿佛看出了众人的疑惑,笑道:“本人生平极爱青莲之诗,我姓李,青莲居士也姓李,他必定是我祖上。我令长子专研李青莲消极之诗,次子专研其积极之诗。他二人都有成就,性格已融入诗中,故性情大异。”艳霁听罢,暗暗称奇:“此人颇得李太白之神韵,却也令他两个儿子专研李太白的诗歌,当真是武林奇事。”再仔细打量那两个年轻人,虽容光不一,可目光呆滞无异,心道:“他两个儿子专研李太白诗歌,已近于呆子,难道他要让两个儿子和我比武吗?” 李关海长喝一声:“取武器来!”早有一点点苍派弟子,手持判官笔,恭恭敬敬来至李一水身旁,躬身奉上武器。众人见那判官笔长七尺,金光烁烁,似纯金打制而成。那李三山袖子一抖,只见两枝三尺来长的判官笔早我在手中,原来那两枝判官笔藏在袖中。众人见他兄弟二人,兄长两手各持一枝三尺来长的判官笔,弟弟右手执一枝七尺来长的判官笔,都不住喝彩。 可他二人对一切置若罔闻,倒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苦行僧,一直呆呆侍立中央,神情各异,三分威严之下,倒有七分滑稽。 艳霁说道:“今日比武终不免,既如此,我凤凰教必当全当应战。”李关海说道:“若凤凰教输了,请教主务必交出射月姑娘,以免不必要的仇杀。”艳霁答道:“我虽为凤凰教教主,但管不了姐妹们自由,这个条件恕难以从命。”便欲亲自出手迎敌,但听身后一女子说道:“以教主之尊,何必亲自动手,量此区区小辈,我来动手便可。” 艳霁抬头一看,只见一女子早已纵轻功跃在自己身前,她手持利剑,飘飘然中有股傲气。艳霁识得此女子是傲雪,傲雪在凤凰教众弟子中武功颇高,常以此自负,今日见敌人来袭,豪气陡生,愿来打头阵。傲雪侍立中央,也不问教主是否允诺,抱拳对李家二公子说道:“不知二位是单打还是两个一起上。”他二人嘴角喃喃动着,却并非答话,好像在背诵什么诗歌。傲雪心中有气,又重复了一遍方才之言,二人依旧未答。 却听李关海说道:“他二人是亲兄弟,对付千军万马一起上,对付一人也一起上。”傲雪抱拳说道:“好!那以后娶老婆也是二人一起入洞房了。”此言一出,凤凰教众女子哈哈大笑,都笑弯了腰。 李关海脸色微变,立即又恢复了平常,朗声说道:“我祖青莲居士诗歌举世无双,当年杜工部如何评论他的诗?”李三山和李一水对众人哂笑视若罔闻,可听了父亲的话,二人一起答道:“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二人虽吟同一句诗,但音调情韵全然不同。李三山吟得如怨妇泣诉,愁肠百出,早已失却此诗原本韵味;李一水吟得霸气十足,倒不似杜甫钦佩的李白,却像杜甫有意来找碴,要和李白拳脚上见高低。 吟罢,李一水早纵身与傲雪斗了起来,李三山却紧随其后,手执一双判官笔,不紧不慢,左挡右支,倒不似武功高深的模样。傲雪心道:“我以为王八李的两个小王八有什么了不得的,一个是缩头乌龟,一个却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就在这一念间,只见李一水的判官笔凌然而下,傲雪急侧身避过,身体一晃,却从侧面攻向李一水,但见双影晃动,李三山的两枝判官笔重重击来,却难以躲过,傲雪连连后退,终于未躲过这一招,只觉全身酥麻,呕出一大口血来,众凤凰教弟子都是大惊,欲上前施救。但这是两派之间的较量,若上前施救,岂不等于说是凤凰教败于点苍派! 傲雪吃了亏,心神一定,忘却了疼痛。这时她方明白李家二子使的长短不一的判官笔攻守互助,长以攻为主,短以守为主,正所谓“长短相形”,长孕育短,短随于长,长短相依,无坚不摧。 傲雪强提一口气,只提剑与判官笔交锋冲击,希望伺机破敌。周旋了约四十回合,胜负难决,傲雪提剑时时在意,不敢轻易进攻;李家二子亦攻少守多,招式凌厉,可出手呆板,缺乏临敌的活灵活现。 众人喝彩不断,却从喝彩声中听到这句诗:“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楼空江自留。”这声音虽只出于一人之口,可中气十足,传扬千里,早压住了众人的喝彩声。 艳霁循声望去,知是李关海在诵诗读经了,暗暗想道:“此人老奸巨猾,须防他暗中动手脚。”思虑刚过,只见李三山和李一水攻守易势,短攻而长守,招招进退有序,与刚才呆呆出招之势截然相反。招式不禁凌厉而且判官笔挥舞速度明显加快。 那李三山纵身跃到傲雪身旁,两枝判官笔齐进,逼得傲雪忙持宝剑一格,李一水手中的判官笔又凌然而至,狠狠地打在傲雪身上。傲雪吃痛,脚一点,使出美艳绝伦的凤凰教轻功,跳出了圈外。三枝判官笔鬼斧神差般的使了过来,直攻向傲雪后背。当的一声,傲雪持剑一格,借判官笔袭击之力,又跳出圈外。如此三番,这场比武倒向猫捉耗子,长久下来,傲雪必败无疑。 艳霁何等聪明,于其中关节一目了然,苦于不知用何法解救,只得干巴巴地望着三人。忽又听得李关海的念诗声:“吴宫花•;•;•;•;•;•;”声音抑郁顿挫,停顿无序,三个字之间间隔长短不一。艳霁知是诗中含有玄机,忙也提高了嗓音,喊道:“李掌门内力非凡,佩服佩服!”她充盈内力,将声音提高了数倍,竟将李关海的声音压下去了。说也奇怪,李关海的读诗声被压,李三山与李一水的招式又呆滞下来,远远不及方才的快捷迅猛。李关海不死心,声音又提高数倍,依然是李太白的《登金陵凤凰台》:晋代衣冠……刚吐出个“冠”字,艳霁朗声说道:“听闻江湖面临大难,我武林各派自当荣辱与共,可好端端为何来凤凰教捣乱?”声音夹杂着无穷内力,稳稳地盖住了李关海的诗句。 凡李关海的声音传出,李三山和李一水的招式随着声音互攻互守,分外厉害。只要艳霁的声音盖住李关海,李家二子的阵法随即紊乱,难以制敌。李关海的读诗声竟是李家二子的无形指挥棒。此场比武名为傲雪与李家二子只见的比武,实为艳霁与李关海的内力比拼。若艳霁内力深,则足以盖住李关海的声音,李家二子则胜利无望;若李关海内力深,则以诗句作为指挥,傲雪必败无疑。如此比拼内力,凤凰教众女子早明白其中关窍,她们想只要盖住李关海的读诗声,李家二子失去指挥,傲雪便可乘机击敌制胜。 凤凰教全是女子,众人七嘴八舌地喧哗起来,想借此掩住李关海的读诗声。有的凤凰教的弟子甚至大吼大叫,想那些女子的声音本已高调难测,现下几十人吼了起来,有人也暗运内力提高了嗓音,整个凤凰临阁似乎成了人山人海的闹市。 可嘈杂之声依旧掩不住李关海与艳霁的声音。李关海声音飘荡整个山谷:“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鹭洲。”声音依旧错落有致,字字间隔不一。而艳霁的声音也是奋起直追,却怎么也掩不住李关海声音。 凤凰教众女子与李关海进行声战,并无伤死之险,可傲雪与李家二子的刀剑实战,险着起伏。那李家二子招式随着李关海错落的读诗声,陡进陡出,逼得傲雪早已招架不住。艳霁更是涨红了脸面,用尽全部内力来提升嗓音,依旧于事无补,脸上汗珠涔涔直下,只听得“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愁”字音刚落,只听见“嚓”的一声,原来傲雪那柄剑承受不了判官笔的连连进逼,瞬时断为二截。 与此同时,艳霁“哇”的一声,嘴角满是鲜血,却是她内力已使尽,一口气提不上来所致。傲雪早已目瞪口呆,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剑竟被折断,虚影又是几晃,三枝判官笔都重重地砸在傲雪身上。傲雪被击得身飞二丈外,早已昏厥在地。凤凰教弟子立即分为两拨,一拨围在艳霁身旁,一拨围在傲雪身旁。齐心相助,防止敌人乘二人受伤之际,突施袭击。 李关海哈哈笑道:“凤凰教果然同心同德,弟子身败受伤,教主也跟着沥血三升。”内力充沛盈溢,声音远远传出,却是李关海故意卖弄,以震慑凤凰教弟子。 艳霁吃了一惊,暗叹李关海内力之深,高不可测,自己在使内力时,已精疲力竭,而李关海竟毫发无损,内力浑然天成。艳霁只得运气疗伤,过了良久,才缓缓睁起眼,说道:“点苍派不仅剑法卓越,内功亦是深不可测,凤凰教今日灭于点苍派手中,本也是无憾。可是有诗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使当时便死,千古忠佞有谁知。’我凤凰教并未做恶,可背负‘江湖四恶’的罪名,真是死也不甘。” 李关海说道:“千古对与错,非我等一言两语能定。对也罢,错也罢,恶也罢,善也罢,都如无情长江流水,源源而去。我们此次只为射月姑娘而来,绝无剿灭凤凰教之意。” 艳霁说道:“她一个小姑娘,又未得罪贵派,何必为此大动干戈?”李关海说道:“武林各派面临生死关头,楚云女不久重现江湖,嘿嘿,你凤凰教能推脱着弥天之灾吗?” “楚云女”三字一出,无论点苍派弟子,还是凤凰教弟子心中都是一震。年纪稍大的更是“啊”了一声,十八年前的江湖惨景仿佛又要出现,一切都历历在目。 孟浪和雅梦也曾听老子说过楚云女,直到她曾暴虐天下,弄得江湖人心惶惶,流血漂橹。只有射月她一直莫名其妙,不知自己与楚云女有何关系,可是秦催华,雪山四狼,点苍派都是为自己而来,百思不得其解。 第八回 点苍三番战未果 遁甲八门死伤休(上) 当“楚云女”三字出口时,众人心中都是一惊,更有甚者,竟然有人颤颤发抖,可想以往楚云女行为之惨烈。 艳霁心中也是一惊,说道:“李掌门真会说笑,楚云女已消失了十八年,何必用她的名号来压我们凤凰教?难道我们会怕吗?”李关海说道:“我该说的话都已说了,艳霁教主不信,我们只有付诸武力了。”艳霁说道:“李掌门早已使用武力,何必说‘只有’二字呢?自欺欺人吧!”李关海说道:“我两个儿子武艺平平,还望凤凰教继续指教。” 凤凰教听了李关海挑衅的言语,都跃跃欲试,可众人都知道名为对付李三山和李一水兄弟二人,实则是对付李家父子三人。正当局势僵持不下之时,只听到一人冷冷说道:“让我来领教一下李家两位公子的绝艺。” 李关海不觉一惊,那说话之人分明是个男子,想凤凰教全是女子,又怎会有男子呢?脚步响处走出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踏步迈进厅内,背挎一柄剑,步伐轻微,立在李三山和李一水对面。 凤凰教众人识得来着为雅梦之友孟浪,却不知他的武功如何,心中又惊又喜。李三山和李一水依旧侍立,一眼也没瞧孟浪,口里依旧喃喃说着话。因二人声音过于微小,孟浪虽在二人旁侧,只听到二人喃咕着,却分不出所以然,想来二人还在钻研李太白之诗。 李关海抱拳对孟浪说道:“自古君子惯于使剑,昔李太白吟酒舞剑,人称‘诗仙’‘酒仙’。今日见公子使剑,必定也是位谦谦君子。”他言语颇为客气,可仍然忘不了他心目中的偶像李太白。 孟浪并不领情。冷冷说道:“使剑未必就是君子,点苍派武功以剑法为主,却不见得贵派有什么仁义君子。”李关海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口角之争也是英雄出少年啊!”孟浪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总比你那两个痴痴呆呆的儿子好。” 站在李关海身后的余信陵一直未说话,他听孟浪此言,气愤异常,更为讨好师兄,忙怒道:“小子别不识抬举,我那两个侄子,武功可比你高上千万倍。”孟浪说道:“武功高低,不出手又怎么知道,还请亮招吧!”李关海赞道:“好!有志气,血气方刚的少年就是敢作敢为。”便转身对李三山和李一水说道:“我祖李太白受玄宗之诏时,说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二人齐声说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二人声调各异,愁喜不一。言罢,猛向孟浪攻了去。李一水以攻为主,李三山以守为主。 孟浪知道他二人的招法玄妙,连连躲闪,不敢轻敌。几回一过,又听得李关海诵诗,这一回念的却是李太白的《侠客行》: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依旧如念《登金陵凤凰台》一样,停顿无序。 李三山和李一水二人招式随音而动,忽更换了阵势,两支短判官笔齐身杀来。孟浪见敌人陡然变了招式,不敢轻敌,忙使出了老子所授的天外飞剑第一层苍天海外。“当当当”几声,兵器相碰之声轰然入耳,紧接着又是李关海的诵诗之声:银鞍•;•;•;•;•;•; 凤凰教众人都暗骂李关海使诈,可内力不及他,终究无可奈何。“鞍”字停顿良久,“鞍”字后面乃是“照”字。李关海刚欲念“照”字,却听到当的一声,竟是孟浪将李三山左手的判官笔斩断了。李一水见兄长兵刃已断,早乱了阵脚。孟浪却顺手将兵器一抖,长剑又落了来,竟将李一水手中的判官笔也斩断了。如此一来,李氏兄弟三支判官笔已折其二,分明败于了孟浪。孟浪竟在十几回合破了李氏兄弟,虽仗着宝剑的锋利,其剑招之奇也是江湖罕有。 李关海神魂颠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往总是自己的两个儿子打断别人的兵刃,今日却被别人打断了兵刃。李关海仔细瞧孟浪的宝剑,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颤颤抖抖地说道:“扶风•;•;•;•;•;•;扶风剑!原来你和楚•;•;•;•;•;•;楚云女是一伙的,怪不得射月会在凤凰教。” 孟浪莫名其妙,不知为何李关海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楚云女是一伙的,不解地说道:“我虽闻楚云女之名,但未见楚云女之面,又怎和她一伙呢?”李关海说道:“嘿嘿,你小子不必装蒜,当年楚云女从西域百毒教遗坛得到三件宝贝:一曰御风斩秘籍;二曰五虎断魂刀;三曰扶风剑。五虎断魂刀被五刀门门主‘一刀销魂’洛剑魂所夺,扶风剑后来由楚云女交到‘飞天狐狸’褚正侠手里,这是天下共知之事。却不知着扶风剑如何落入你这小贼手里?”孟浪终于知道了一些眉目,原来师父传给自己的扶风剑竟有如此来历,那李关海却不知孟浪是褚正侠的徒弟。 又听李关海说道:“大家一齐动手,闲剿灭这贼小子,倘若楚云女那女魔头来了,事情就更不好办了。”先前李关海言语不失读书人风范,可这几句话说得急促非常,仿佛楚云女真的来了。点苍派弟子人人拔起利剑,大有出手共击孟浪之势,却听得凤凰教有人说道:“孟公子为我凤凰教出头,我们誓死保护他周全。”众女都应了一声,立即围在孟浪身旁,防止点苍派群起而攻之。 正当剑拔弩张之事,却听得一个男子恐怖的声音:“我,领教。”随着声音走出一位年纪约四十五岁的中年人。那中年人貌不惊人,一直在李关海身后,并不言语,现下好不容易冒出一句话,竟是“我,领教”三个字,兼之声音可怖,倒有冲天破雷之象。孟浪仔细打量那中年人,见他生得高大挺武,面容微红,必是武艺精湛之人。 李关海恭恭敬敬地中年人说道:“何劳师兄亲自动手,杀鸡焉用牛刀,让师弟出手就行了。”中年人摇了摇头,对孟浪说道:“小子,比武。”李关海不敢阻扰,向余信陵使了个眼色。余信陵会意,指着中年人对孟浪说道:“这是我二师兄,江湖人称‘言简意赅’姓嵇,讳岚,平时一句话不出四字,所以还有个外号‘字不过四’,可江湖人人敬重他的武功和为人。” 嵇岚面无表情,只是盯着孟浪,好半天嘴上有蹦出四个字:“比武,敢吗?”孟浪正想说话,又见嵇岚后面走出一位五十左右之人,那人脸面消瘦,可目光炯炯有神,宛如黑暗中的明珠,璀璨夺目,光照四壁。那消瘦之人未及答话,余信陵忙走上前来,说道:“这位是我大师兄,便是威震江湖的‘答非所问’,姓崔,名讳上任下贤。” 孟浪早闻“答非所问”崔任贤的大名,素来佩服其为人任侠,喜好打抱不平,孟浪不以大侠自居,也未想过当什么大侠,虽然师父逼迫他危害武林,但其对仁人志士的钦佩之情丝毫无减,况且崔任贤曾单枪匹马闯入十万金军大队,如入无人之境,斩杀两位将军,四位先锋,一时侠名大著,天下举世莫不知。崔任贤性格怪戾,与嵇岚都被江湖人看作是怪侠。 孟浪冷傲,可对这两位怪侠素来佩服,今日竟要和“言简意赅”嵇岚动手比武,是孟浪做梦也未想到的。嵇岚虽号为“言简意赅”,实则言简而意不赅,可他要与孟浪比武却是必然无疑。 孟浪抱拳对“答非所问”崔任贤说道:“久仰高义,今日一见,却无缘坐下攀谈,实为人生一大憾事。”崔任贤说道:“昆宇有一人,上唇顶天,下唇顶地,中间有个大嘴巴。”凤凰教众女子都忘了生死关头,嬉笑不断,心里暗想,他绰号为‘答非所问’,果然是答非所问了。 孟浪亦是一惊,可早有闻名,便问道:“前辈,不知我射月妹妹与楚云女有何关系,为何你们非要抓她不可?”自结义之后,孟浪便称射月为妹,虽临万敌,亦是不该。崔任贤笑了笑,说道:“黄河九曲,长江三波,黄河入鲁地,长江飞东海。”依旧是答非所问,音调或沉或仰,字字清晰。 射月在厅外再也担待不住,又见厅内剑拔弩张,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孟浪身在重围,竟要与当世高手一较高下,不禁想起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连忙走进屋内,跑至孟浪身边。只听厅内“咦”的声音不绝,点苍派弟子都盯着射月,好像见到熟人一般,原来点苍派弟子日日观察射月的画像,只为抓她所用,今日一见到射月,都不禁“咦”了一声。 李关海和余信陵见射月跑了进来,都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异口同声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二人现下倒心有灵犀一般,语气语调完全一样,都是大喜过望,便欲动手捉射月。 却听得嵇岚说道:“女人,漂亮。”此句自是夸射月美貌,可射月听来心中直打哆嗦,立即花容失色。李关海不知是忌惮这位师兄,还是尊敬这位师兄,听到他的言语,竟也不贸然行动,只是罢手侍立在侧。眼睛直盯着射月,待局势僵硬,立马动手捉住射月。不一会儿工夫,又有二人走入厅内,却是秋池和雅梦,她二人见射月已入了厅内,也跨步进了来。 “言简意赅”嵇岚指着孟浪说道:“武功,平平。”孟浪虽钦佩嵇岚的仁义心肠,可见嵇岚竟然如此无礼,心中愤愤不平的傲气飘然而来,他对众凤凰教女子说道:“你们还是好好保护射月妹妹,让我领教一下‘言简意赅’嵇大侠的高招,不只是徒有虚名,还是名不虚传。”他故意加重了“徒有虚名”四个字的音调,其中暗含许多讽刺之意。 凤凰教女子明白孟浪的用意是要让她们好好保护射月,这样可以一举两得:一则孟浪可以少分忧心,以全心全意和稽岚比武;二则可以防范点苍派弟子乘比武之际,忽施袭击,捉住射月,即便逃离,那时悔之晚矣。 众女子会意,大都围在了射月身畔,只有少数围在艳霁和傲雪身畔,此时傲雪已然苏醒,可受伤着实不轻。 嵇岚点了点头,说道:“好,比武。”自始至此,他每句话果然都未超出四字,倒不枉了“字不过四”的大名。 只听刷的一声,孟浪伸出大拇指弹了一下扶风剑,身随剑声,剑护身行,第一招便使上了苍天海外的第九式“一柱倾天”,孟浪明白眼前这位高手非比寻常,是以刚出手便使出了苍天海外。 刷刷刷,剑声又响,孟浪接连使上了“五丁开山”“破釜沉舟”“刑天执器”三招一气呵成,殊无闲缝,三招既出,剑光绰绰,连孟浪亦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剑招会变得如此沉稳。第一次与不二庄过招时,苍天海外似乎是一套陌生的剑法,虽知其凌厉无比,却无法挥洒自如;第二次与秦催华过招时,只觉苍天海外招式灵比,可未达随心所欲之臻境;现在与嵇岚对敌,剑随心到,剑心和一,畅然无阻。 嵇岚武功之盛,非可小视,他空着手,来回穿梭,不紊不乱,往往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剑招。孟浪刷刷刷,又使了三招,这三招是“霸王扛鼎”“鲁班造械”“子胥鞭尸”,依旧奈何不了嵇岚。嵇岚边退边闪,说道:“剑招,不错。” 无论是点苍派弟子,还是凤凰教弟子,都痴痴凝望,有一种望尘莫及之感。武功修为低的人,见他二人招式迅速,孟浪招招进逼,嵇岚狼狈不堪地躲闪;武功修为高的人,则知道孟浪虽剑招奇特,可内力不高,全仗着扶风剑的锋利击敌,嵇岚躲闪有度,长此以往,胜负必易势。 刷刷刷声响不绝,二十七招过去了,如云如雾,孟浪见苍天海外不能损敌之一毛,不禁愕然,后悔老子授剑招是未能好好修炼。孟浪心有杂念,招式一懈,嵇岚乘隙撇开剑锋,转身一扭,早在孟浪左侧,顺手一击,便要往孟浪小腹上击去。 孟浪大骇,退身已然不及,忙伸出左手,与嵇岚掌对掌。孟浪又欲右手挥剑刺敌削向嵇岚,可立马觉得左掌受力浑厚,连忙运身上的虽有内力,都输于左掌,因此右掌竟无丝毫力气,连剑斗难以拿住,更不用说以剑刺敌了,二人的比试竟成了内力的较量,孟浪虽学了天外飞剑第一层苍天海外,可内力修为并未提升,遇到如此高强的对手,觉得全身就要虚脱,只是靠最后一口气死撑下来。 厅内鸦雀无声,众人都摒住呼吸,观看二人的比试;厅外鸟叫声徐徐传来,悦耳动人,可鸟儿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厅内的这场比试。 只听得孟浪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额头上早已汗水淋漓。嵇岚不仅是言简意赅,内力修为更是炉火纯青,现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早已胸有成竹,脸上平静如常。 忽厅外传来了笑声,打破了厅内的寂肃,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位男子的声音:“子日‘益者三乐,损者三乐;乐节礼乐,乐道人之善,乐多贤友,益矣。乐骄乐,乐佚游,乐宴乐,损矣。’不知我们这算不算‘佚游’?”单凭“子曰”两字,凤凰教众女子已猜得八九不离十,那来者必是尹天季。 只见两人徒步走了进来,果真是尹天季和荆楚楚,他二人“佚游”刚回,却不知发生了何事。荆楚楚见众人聚于阁内,笑道:“怎么凤凰教今日集体在飞凤临阁吃午餐吗?其他姐妹呢?”随即觉得不对,只见无数陌生男子的面孔,料得不若己之所言,忙住了口,和尹天季一起退到了凤凰教那边。 早有一凤凰教女弟子乘着众人凝望嵇孟二人之时溜了出去。她一提冲天炮,顿时五阵轰响在天空中传递,这是凤凰教的暗号,散落在各处的凤凰教弟子闻声纷沓而至,径往“飞凤临阁”奔来。 厅内的点苍派弟子听到炮声,都暗叫不好,连忙手执宝剑,只待掌门人一声令下便上前厮杀。李关海却始终一言不发,心道:“这小子的剑法奇特,却不带半点邪气,必然非楚云女所教,可他的师父是谁呢?”屋外嗦嗦嗦声响连绵传来,李关海知道凤凰教弟子已来接应,可并不放在心上。 厅内孟浪气力不接,似乎连眨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射月大急,忙推开围在自己周围的凤凰教众姐妹,上前走了几步,一掌击在嵇岚身上。点苍派弟子见射月偷袭,不禁怒气冲天,再转眼看嵇岚,他竟是无动于衷,原来射月的这一掌对其毫无损害。 旁侧的雅梦也是急火攻心,她见射月偷袭不成,自己的功力与射月半斤八两,偷袭也必然是石投大海,无波无浪。雅梦灵机一动,思起荆楚楚扼住自己逼迫孟浪脱裤子之事,脸上露出丝丝笑意,可情不同景亦不同。当时是孟浪要救她,现下却变成了她去救孟浪,人生之境遇真千变万化啊! 雅梦计谋已成,盯着嵇岚的腰下,找准目标,猛地一出手,早将他的腰带提了出来,进而便哈哈大笑起来。嵇岚暗叫不好,只知自己着了道,却不知哪里着了道,忽地觉得下身一冷,接着裤子掉了下来,嵇岚忙撤出掌力,伸手提起了裤子,在撤掌的同时,孟浪只觉手脚酸软,随即倒了下来。 周围笑声叠起,显然是笑嵇岚当众丢脸,更为甚者,点苍派弟子都捂着嘴,想笑却不敢大肆地笑,当稽岚冷目扫来之时,他们忙立直了身躯,脸上摆出严肃的面容。嵇岚羞愧难当,怒气攻心,见雅梦依旧哂笑不止,怒上加怒,他左手提着裤腰,右掌使足了全力,一掌将雅梦打倒在二丈之外,幸好他与孟浪比拼内力,内力消耗未补,饶是如此,这掌也着实不轻,只见雅梦用尽全力将头抬了起来,狠狠瞄了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 凤凰教弟子,都停止了哂笑,有几名弟子围在雅梦身边,关切的问道:“雅梦妹妹,感觉怎么样?”虽然她们以往并不如何亲近这位雅梦妹妹,可她刚才当众侮辱了嵇岚,便是给凤凰教出了大大的恶气,因此都对她刮目相待,有种说不清的亲切。 嵇岚脸色惨白,冷冷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外号为“字不过四”,向来一句话不超出四个字,现下一口气说出八个字,也算是武林中千载难逢的奇观了。孟浪用剑撑身站了起来,短暂的休息让他恢复了部分体力,他将目光移向雅梦,脸上满是关切之情,然后慢慢将目光移向嵇岚,冷冷说道:“刚才胜负未分,现在重新比过。”嵇岚单手提着裤腰,另一只手提起上衣,用嘴一咬,撕下了一条长条,他将长条缠绕在自己的腰上,在结头出狠狠打了几个死结,他于方才之事心有所悸,故牢牢打紧腰带,防止再被偷袭。 二人正准备动手,屋外响声震动,早有一群凤凰教弟子倒退着身子进了飞凤临阁,她们是听了讯号炮前来接应的弟子,可都倒退着走了进来,也是奇哉怪哉了!孟浪顺着她们的眼光瞧去,见走来了一名男子,那男子手执铁扇,正是“铁扇仙”秦催华,他神情自若,有恃无恐。 又听得车轮滑动的声音,一张钢铁铸成的椅车,紧跟在秦催华身后,车上端坐着一位六十几岁的老翁,双腿已断,可脸上飒爽威风,自是一代宗师的风范。椅车两旁各立二人,都头戴狼形面具,却是“雪山四狼” 点苍派众人都面露喜色,李关海、余信陵、嵇岚、崔任贤四人齐声对老者说道:“师父。”四人言辞恭谨,连向来面露傲色的嵇岚与崔任贤也是恭恭敬敬。他四人恭敬已毕,其余点苍派弟子都跪下磕头道:“师祖好。”那老者点了点头,随即抬手,众弟子起身。 老者目光移向凤凰教众女子,待看到射月之时,不禁“咦”了一声,然后说道:“真像!真像!不愧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啊!”众人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那老者何意。 又听到那老者朗声说道:“请问哪一位是贵教艳霁教主?”艳霁朗声应道:“本人便是,不知前辈有何见教?”余信陵大声喝道:“大胆,见到我师尊为何不跪?”艳霁笑道:“自古男儿跪天跪地跪父母,我虽是个女子,也不会轻易向人下跪。” 那老者说道:“罢了,罢了!信凌,你不可对艳霁教主如此无礼。”艳霁本有一肚子怒火,听得老者言语谦和,倒也不立即发作,忙问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老者笑道:“老夫退隐十八年,你不知我的姓名也就罢了。可你凤凰教上任教主菲灵却是老夫的晚辈。老夫复姓司空,草字敬武。” 只听“啊”的一声,艳霁长大了嘴巴,眼睛直盯着那老者。司空敬武在十八年前可是响当当的名字,凡是江湖上走动之人,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以卧虎潜龙功名贯四海,江湖人称他为“在天飞龙”,可江湖传闻此人早已归西,今日一见,艳霁心中着实难安,一瞬间“绝人洞”“楚云女”“大理五狂”等字样引入脑海。 江湖十八年相传:司空敬武的五个徒弟“大理五狂”与楚云女在大理绝人洞外大战三天三夜,后来武林人士只在绝人洞看见“大理五狂”的五具尸骸,楚云女却不知踪影,就在那一年“在天飞龙”司空敬武也离奇死亡。 艳霁回想李关海与嵇岚的武功家数,果然是是师从司空敬武的卧虎潜龙功。十八年前威震天下的一代枭雄,现今却变成了瘸子,真是让人难以想象。艳霁定了定神,笑道:“我凤凰教今日真是蓬荜生辉,一日间便来了‘晴天一雷’余前辈,点苍派李掌门,‘言简意赅’嵇前辈,‘答非所问’崔前辈,更让我吃惊的是连江湖上那个赫赫有名的‘在天飞龙’司空前辈也光临敝教,看来我凤凰教今日横竖都是亡了。” 司空敬武说道:“老夫绝无此意,凤凰教也是西南的大教,我点苍派只欲与凤凰教联手,共同抵御敌人。” 司空敬武本是点苍派掌门,后因事故断了双腿,无心管理点苍派日常事务。他的大徒弟“答非所问”崔任贤也二徒弟“言简意赅”嵇岚性格怪异,难以胜任掌门之位;他的四徒弟、五徒弟、六徒弟、七徒弟、八徒弟合称“大理五狂”,与楚云女交手时全部殉难;他的九徒弟“晴天一雷”武功平平,又缺乏计谋,因此他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三徒弟李关海,自己则潜心闭关修炼疗伤。十八年过去了,他知道楚云女会卷土重来,故也随点苍派众人来到凤凰教。 艳霁说道:“共同抵御敌人?你是说楚云女?可我凤凰教与她无怨无仇,为何要强出头与她作对呢?不过我倒是听说‘大理五狂’曾伤她数掌,我看点苍派是怕了楚云女。” 司空敬武摇了摇头,冷冷说道:“你以为凤凰教不招惹楚云女,便可平安无事吗?当年楚云女妄图称霸武林,打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旗号,她铁骑到处,无数掌门帮主俯首称臣;若说个不字,门派立即被灭,往往是一派上下全无活口。”艳霁心道:“此言不虚,若楚云女来到西南,凤凰教难以逃脱被灭之灾。” 艳霁眼光一转,只见秦催华手执铁扇,口露淫笑,甚是可恨可怒,便对司空敬武说道:“原来你早收服了‘雪山四狼’和‘铁扇仙’,上次他们来捉射月,必是你的主意了。”司空敬武说道:“他们都被老夫制住,焉有不服之理?至于他们去抓射月丫头,也是我的主意。” 司空敬武思索片刻,又道:“老夫本来早可以将射月丫头捉来,都怪秦催华这小子好色误事,在贵教犯下了滔天罪行,露出了蛛丝马迹,让我的计划功亏一篑。”秦催华原本口角有微笑,听了司空敬武的这些话后,忙跪倒在司空敬武身前说道:“主人,看在我为您效力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他说话哆哆嗦嗦,脸上满是恐怖的面色,可这些话终于被他一口气说完了。 第八回 点苍三番战未果 遁甲八门死伤休(下) 司空敬武说道:“你奸污了凤凰教弟子,已犯下滔天罪行。老夫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打赢我,老夫还你自由,而且给你摧肠夺命丸的解药。起来出招吧!”秦催华再也不哀求,他明白所有的哀求对眼前这位老者一文不值。秦催华低着头,目光四下游走,最终将目光盯住了射月。 司空敬武对于无意一般之人,从不先出手,只等待着对手先动手,他目光威严,没有将目光移向别处,只冷冷地盯着秦催华。 忽见秦催华身形一晃,竟不是向司空敬武袭去,而是使劲了全力向射月奔去,眼中全是贪禁之色。司空敬武也不答话,使出全部内力凝于掌上,击在了秦催华的身上,速度快于闪电。 可秦催华早扑在射月身上,紧紧地搂住射月,便一动不动了。凤凰教女子都是大惊,忙走过来,使劲地推着秦催华,好不容易才将他的双手分开,只见他身体瘫倒在地,早已断气。 众女子都明白秦催华必知逃脱不了死劫,可他临死之前不是垂死挣扎,而是妄图占射月的便宜,以满足他的色欲,因此众女子忿恨在心,使劲往秦催华尸体上踹,以此发泄心中的怨愤。 射月更是心惊,整个人心似乎跳了出来,只听“扑通、扑通、扑通”地响个不停,兀自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孟浪见义妹被欺负,忙走了过来,抓着她的手臂说道:“不用怕,我在这里保护你。”射月好像找到了依托,用手牢牢抓住孟浪的手,说道:“孟大哥,不要抛下我,这些人都是坏人,他们•;•;•;•;•;•;他们都要害我。”声音柔和,可依旧清晰动耳。点苍派弟子听了之后,如中魔魇,魂不守舍,虽知射月“坏人”二字是指他们,可依然希望能听到如此悦耳动人的声音,即使在被骂一千次“坏人”,又未尝不可。 孟浪望了望秦催华的尸体,心中想道:“你号为‘铁扇仙’,一生为色所误,死也死在色上,真是可哀可叹啊!”一阵幽香扑鼻,孟浪虽知射月身上散发的胭脂之味,也不禁心神一荡,只觉得射月之手柔滑细嫩,又见她容貌俊雅,眉宇清秀,体量苗条,不由得想入非非。 只听得“咳咳咳”的三声,孟浪立即从虚幻中回到现实,却见雅梦面如土色,眼角黯淡。雅梦的眼睛死死盯着孟浪,她见孟浪拉着射月的手,暗想:“我为你受此重伤,你却和其他女子卿卿我我。”她却不知道孟浪心中一闪即逝的龌龊想法,否则必是嗤之以鼻。 司空敬武冷冷说道:“本性不改,秦催华至死也没有辜负他‘摧花’的盛名。”孟浪见眼前这位老者,心中生出一种畏惧之意,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他向来不怕死,可眼前这位老者不仅武功毒辣,心肠更是恶毒,言语也处处生威,自知今日情况不妙。 孟浪展眼向射月望去,她目光宁静,对孟浪满是信赖之情。孟浪心一冷,对眼前这位义妹既感同情,又感到无可奈何,当下朗声说道:“司空前辈明辨是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为何要与一个小姑娘为难?” 司空敬武望了望眼前的年青人,见他满眼冷傲之色,说道:“小子,不如你拜老夫为师,老夫将毕身功力传给你,以后你定能扬名立万。” 孟浪冷冷说道:“多谢前辈厚爱。可我只有一位师父,怎能在拜你为师呢?况且,你我既已为敌,今日只得拼个你死我活。” 司空敬武笑道:“好个有骨气的男儿。你可知你身畔的射月姑娘是什么人?” 孟浪哼了一声,说道:“她当然是我的义妹了,即使天塌了下来,我也要保护她周全。”上课就问道:“那你公然与全武林为敌了。” 孟浪道:“此话怎讲?”司空敬武笑道:“你义妹是楚云女的女儿,你若助她,岂不是公然与武林做对了吗?” 孟浪心中一冷,他不敢相信这位善良温柔的义妹和凶狠毒辣的楚云女有如此亲密的关系。射月更是不信,她直摇着头,对司空敬武道:“你骗人,你想害我,又何必撒这么大的谎?”几乎已泣不成声。 凤凰教的女子与射月朝夕为伴,也绝不相信司空敬武的言语;那群点苍派弟子本来对此毫无疑问,待见到射月之后,却难以深信: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怎么也不可能是曾经横霸一时的楚云女的女儿。 司空敬武道:“绝人洞一战,老夫丧失了五位爱徒,也断了两条腿。可楚云女也大耗功力,她一共中了十八掌,五种奇毒。若非她内力深厚,当时便血溅绝人洞。即使如此,她也要十八年的时间才可完全恢复。只可惜老夫双腿瘫截,不能乘胜追击,否则今日也不必和这小姑娘为难了。”他面有怒容,往事已痛苦不堪,似乎要将所有的怨毒都发泄在射月身上。 艳霁发现司空敬武脸色的微妙变化,只怕一旦发作,后果将不堪设想,忙道:“司空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凤凰山谷机关重重,连鸟儿也难飞进来,为何点苍派能够穿过?”司空敬武的脸色由怒转喜,好像听到了一件极其自豪的事,笑道:“量凤凰教的机关如何难得了我。” 与此同时,艳霁转过身来,面对孟浪和射月二人,背对司空敬武以及点苍派众人,努了努自己的嘴,将眼珠转到了阁门方向。孟浪深深明白艳霁所指,更是紧紧抓住射月之手,只待时机成熟,就冲出阁外。司空敬武正说及自己得意之事,并未防到这一招,他依旧笑道:“老夫几次夜探凤凰教,已将机关的方位摸索的一清二楚,描制成图。” 艳霁笑道:“司空前辈说笑了。你双腿不便,如何能夜探凤凰教?”司空敬武道:“双腿不便又如何?老夫•;•;•;•;•;•;” 话未说完,只听艳霁喊了一声:“姐妹们,一起上!”千百名凤凰教弟子一起簇拥而上,防不及防,大厅上立时乱作一团,剑光刀影绵绵而来。司空敬武微一用力,轮椅便顺心而动,骨碌碌地朝凤凰教众女子袭去,他所使乃是点穴手,凡轮椅到处,凤凰教弟子都被点中了穴道。 李关海招式连连,早已打伤了几名凤凰教弟子,又与艳霁接住了招。他二人往来冲突,李关海闪念一现,忙喊道:“点苍派弟子听令:不要让射月那丫头跑了。”几名点苍派弟子见早没了射月的踪影,便即出厅门追击而去。 艳霁道:“李掌门果然聪明,只怕为时已晚,射月已经平安地离开了这里。”李关海哼了一声,怒道:“没想到你会用这招,千百名凤凰教弟子的生命换一个小丫头,你觉得值吗?”艳霁笑道:“什么不值,只要射月未被抓到,我凤凰教弟子就没有什么危险。”他二人边打边说,内力相较,招式相搏,形若无相。 凤凰教弟子虽众,可点苍派几位名宿艺高惊人,早已打伤一大片凤凰教弟子。不一会儿工夫,艳霁也被司空敬武点了穴道,与其余几名凤凰教弟子也都被卸甲投降。李关海命令将凤凰教众人以及尹荆二人收押,派出点苍派弟子到处搜索射月的踪影。 且说当时孟浪见艳霁众人与点苍派相搏,立马拉着射月乘乱逃去。他连纵轻功,虽和射月一起,也逃到了三里之外。二人脚步丝毫并未慢了下来,慌乱而逃,也不择路。 忽地孟浪踩在一朵小草上,只听“豁”的一声,一支飞镖顺风而至,此时躲闪已然不及,孟浪忙举起右臂一挡,那飞镖射入他右臂之上,一时痛彻心骨。射月连忙说道:“糟糕!我们已来到了凤凰谷,不小心踩到了本教的机关。”便从褂袖处撕下一片布条,拔了孟浪右臂上的飞镖,慢慢地替他包扎,嘴里喃喃说道:“幸好镖上没毒。” 孟浪瞧着射月娇丽的容颜,又见她细心包扎自己的伤口,刚才在大厅上的那种非分之想猛地荡在脑海里。孟浪一时回过神来,暗骂自己:“她可是我的义妹啊!怎么能如此邪恶呢?”思及她对自己的好,心中想到:“若是鹣妹妹对我如此,我死也知足了。”射月的音容又在孟浪脑海中翻过,他一时难以控情,心想:“为何要想着鹣妹妹呢?射月就比她漂亮一百倍,温柔一千倍。”射月此时眼光一移,见孟浪直盯着自己,慌忙低下头来,羞红了脸面。 孟浪也是一羞,知道刚才的非分之想太过分了,转眼瞧在手臂上,见伤口已然包好,说道:“咱们快点走吧,点苍派若追来,就很难办了。” 射月点了点头,在前引路,她是凤凰教弟子,很清楚机关的方位。她对孟浪说:“我们凤凰教机关师根据三国诸葛孔明的八阵图改制而成,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开、休、生三门为吉门,杜、景、伤、死、惊五门为凶门。吉门大吉;若入伤、死、惊三门,机关重重而来,若非武功高强之人,则难以逃命;杜、景二门虽列入凶门,但偏于平门,其间暗器或快或慢,远不及伤、死、惊三门。” 孟浪点了点头,说道:“诸葛大名世人皆知,这八阵图如此玄妙,我以前只闻其名,不知其实,今日一见,终生难忘啊!”射月摇了摇头,说道:“凤凰教的机关只学到了八阵图的皮毛,当年诸葛丞相以石堆摆成阵,困住东吴大将陆逊,可那石堆摆成的八阵图太过玄妙,监造本教机关的匠人难以捉摸,因此只在凤凰谷布下暗器,仿制八阵图而作。” 孟浪问道:“不知我方才所踏为何门,为何一支飞镖便向我飞来?”射月道:“孟大哥,你刚才误入杜门。”孟浪叹了口气,说道:“杜门的暗器尚且如此了得,那伤、惊、死三门岂非有神出鬼没的力量?”射月点了点头,将八门的分布告诉了孟浪,二人或拐弯抹角,或径往直行,尽往开、休、生三门行走。 忽听得有争吵之声,一名男子道:“不是,这是伤门,千万不能走。”另一名男子道:“不对,这是休门,不走这里,我们怎么前进?”有一名男子道:“我记得进凤凰山庄的时候走过这条道,这是开门。” 孟浪循声望去,只见六名点苍派弟子徘徊于内,左手持地图,右手握利剑,兀自七嘴八舌地吵个不停。孟浪拉着射月的手,说道:“快走,点苍派大队人马追过来的话,我们就在劫难逃了。” 只听得一人喊道:“神仙姊姊快来救救我们。”射月大奇,还以为真有神仙下凡,忙转身一看,只见六双眼睛盯着自己,其中一人眼珠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嘴里不住说道:“神仙姊姊,快给我们指点迷津,我们不想死在这里。”射月向四周看了看,并未发现其他人,而那“姊姊”决不会是指孟浪。 又听那人道:“神仙姊姊,快发发慈悲吧!”这些话确实对射月说得无疑,可她就是不明白自己何时成了“神仙姊姊”,疑惑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我?”那人点了点头,忙道:“是啊,你就是神仙姊姊,比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还菩萨心肠。”射月连忙摇了摇头,摆摆手说道:“不!不!不!我不是神仙姊姊,我是凡人啊!”那人道:“可你比神仙还美丽,比神仙的心肠还好,不叫你神仙姊姊,那叫你什么呢?你们说是不是?”他最后一句话是对其他五人说得,那五人也连忙点头称是。 孟浪道:“射月妹妹,不用理这群人,我们先走为妙。”射月点了点头,刚欲跨步前行,那人又道:“神仙姊姊,你若不帮我们,我们只有困死在这里了。”射月颇为感触,对孟浪道:“孟大哥,我们还是帮他们一下吧,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孟浪点了点头,他以往的那种冷傲之气,在这位义妹之前怎么也施展不出,她的言语、她的举止、她的情感足以融化一颗冰冷的心。 射月向他们六人走了过去,说道:“你们现在在开门,正东是杜门,东北是死门,东南为生门,只有东南角才是活路。”六人道谢,依照射月的指示,渐脱困局。射月亦是心情愉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日救了六人的性命,更是喜出望外。 哗哗哗,草丛耸动,射月尚不知不知所以然。 “小心。”孟浪冲喉而出,早用手拉住了射月,用力一挣,将她拉到自己的方位。射月吓了一跳,兀自难以平静,只见那六人竟如猛兽般扑了过来。 忘恩负义不只是忘了恩人的恩义,而是在恩人尚未在助人的沾沾自喜中回过神来时,猛施招数。 孟浪早已挺剑而出,一招“百鸟朝凤”,早已刺死一人,可他忽觉得右手竟如虚脱一般,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原来他的右臂方才中镖受伤,尚未恢复,刚才的“百鸟朝凤”已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右手无力地握着剑,难以招架剩下五人的猛攻,只可恨左手不能和右手同样使剑,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刷的一声,剑光闪烁,早听到了铁器冲天之声,一柄短剑飞上了天。孟浪心中一喜,明白自己的扶风剑锐利无比,一斩断了敌人的一柄利剑。可事不愿,敌方立即警觉,一人说道:“他的宝剑锋利,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四人便围在孟浪旁侧,手执断剑的那人忙向射月追去。射月情知不妙,纵轻功从开门跃到生门,又从生门跃到休门。她自小生在凤凰教,这里的一草一木早已了然于胸,往来迅速。那名点苍派弟子对机关半生不熟,不敢发力去逐,更何况轻功远不及射月。 孟浪心里大宽,可四名执剑的点苍派弟子只围着他打圈,他们只是忌惮扶风剑锋利无比,不敢轻易出招。若是四人同时发招,孟浪右手未受伤时,或许可以用苍天海外抵住敌人,但此时却亦深明右臂全然无力,难以抵敌。 孟浪面不改色,执剑如常,毫无怯意。那四名点苍派弟子曾在飞凤临阁中看过孟浪使剑,连“言简意赅”嵇岚都不敢轻敌,心中如何不怕?在未知虚实之下,不敢犯险攻敌,只是围着孟浪打转。孟浪也不敢轻敌,可脸上依旧是冷傲之色,然而他也深深明白:若如此周旋,点苍派大队人马赶来,那时悔之晚矣。 刷刷刷刷四剑齐到,孟浪一惊,忙翻身在地,身子一滚,右手虽然不能发力,脚上的力气却丝毫未减,顺势一脚踢在一人小腹之上。 那人连连后退,心中一慌,却退到了惊门之内。只听得“嗖嗖嗖”响声不绝,无数银针自地下直飞而上,全射在那人身上,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倒地死了,脸上可怖之色令人夜晚难以入眠,他全身上下都插着银针,简直与刺猬无异。 另外三人更是心慌,他们动也不敢动,生怕误入凶门,身首异处。孟浪一脚得利,慌忙用左手支身起来。他不敢用右手,生怕敌人发觉自己的右手已无力。 三名点苍派弟子脸色阴暗不定,他们并排站着,谁也不敢往前攻敌。孟浪仔细瞧去,霍地一惊,见他三人都立于休门东侧,他们背后便是伤门了。 孟浪决定一搏,用一条命搏对方三条命,他身形一纵,使出苍天海外最为快捷的一招“流星赶月”,其实他右手已无力,这一招只是身法迅速,却全无杀伤力。只要对方用剑一挡,孟浪肯定拿不住扶风剑,那时他则难逃三剑加身的恶果。可这一招光艳华丽,令人望而生畏,若他们三人不敢接这一招,则很可能退到伤门,那时他们三人性命难保。就像光一样,其虽然迅速无比,虽然光彩绰灼,却无丝毫杀伤力,可嗜好黑暗的人往往害怕光,往往见光就退。 “流星赶月”的轻功纵跃靠的是脚力,临敌刺剑靠的却是手力。孟浪不再迟疑,右脚一使力,一剑向那中间之人刺去。那人稍一迟疑,却不敢接招,往后退了几步,他两侧的两名弟子也不敢接招,向左右分散开来。 人算不如天算,只听一声惨叫,往后退几步的那人应声而倒,周身全是铁胆,立时也断了气。几逢周遭,这一招孟浪虽未同时致他们三人于死地,收效已然不小。现在剩下的两名点苍派弟子更是胆怯,他们很想立刻逃离凤凰谷,不过更怕孟浪从背后猛施招数,只得执着剑,双眼直盯着孟浪,丝毫不敢动弹。 可孟浪明白,时间愈久,他与射月愈危险。忽地孟浪觉得右臂疼痛难忍,低眼往手臂处瞧去,见血涔涔地流了出来,伤口愈裂愈大,鲜血染红了射月包扎的布条,彷如万虫蚀心般疼痛,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了。 点苍派两名弟子哈哈大笑,一人道:“他右臂已没有力气了,我们全力进攻,不要怕他那些虚张声势的招数。”另一个人道:“我们赶快杀了这个小子,抓住射月那丫头,为本派立汗马功劳,那时前途无量啊!” 孟浪怒发冲冠,道:“休想!即使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让小人得志。”一名点苍派弟子说道:“我们掌门有仁爱之心,只要你投降,保你性命无忧。”另一名却道:“你傻了!我们杀了他方能体现我们功夫了得,那小子能和我们二师伯过几十招,若我们能杀了他,师父岂不对我们另眼相待。”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真的大获全胜,正讨论怎样讨赏呢! 孟浪并未着慌,虽然敌人看出他右臂无力,可这样却能使他们轻敌,何尝不是好事呢?孟浪身形一纵,左脚踢出,可冷目照面,对手一剑向下急刺而来,孟浪一慌,连忙撒脚。 刷刷刷剑招不绝,无数剑影都向孟浪右臂冲去。孟浪右臂全无力气,敌人乘空而来,竟毫无招架之力。十几招过去了,孟浪只有退步的份,被这两个小喽啰级别的人物逼得退无可退,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 两名点苍派弟子笑声不断,孟浪见敌人招招狠毒,心想:“或许只能拼命一搏了。”数剑又袭来,孟浪早退在休门边侧,旁边却是景门,便放慢了脚步。点苍派两名弟子丝毫不觉,他们只一心想杀敌制胜,也不管什么生门、死门了,只要孟浪他国的地方必定是安全的地方,紧紧地跟随孟浪的步伐,也踏在了休门的边界。 孟浪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纵身一跃,跳到景门方位,两名点苍派弟子也没有多防备,孟浪前脚刚入,他二人后脚便入,“嗖嗖嗖”之声响起, 孟浪心中早有防备,觉得脚底有动静,忙纵轻功飞起,只听“啊、啊”的惨叫,两名点苍派弟子早被地底凸出的利刃穿透了脚骨。孟浪唬了一跳,在空中将扶风剑转入左手,半空中转了个弯,将头朝下,左手使剑往地上一撑,剑在地下弯了个各大弯,孟浪借着弹力一纵,跳回到休门,心中的恐惧还未平息。 点苍派两名弟子惨叫连连,他二人齐声道:“孟大侠,请你高抬贵手,就我们一把。”他二人都被利刃穿入,看来此生残废无疑了,孟浪恻隐之心忽生,可思及他二人刚才的杀招,怒气反而胜过恻隐之心,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侠,我也没有什么仁义之心。” 孟浪快步走开了,纵然两名点苍派弟子哀号连连,喊声阵阵,他始终都未回头,因为他立志当个冷酷的人,对别人冷,对自己更冷。 点苍派六名弟子,孟浪刺死一人,一人死于惊门,一人死于伤门,二人伤于景门,还有一名去追射月。 孟浪毫不迟疑,急纵轻功,往东边追去,不一会儿工夫,只听得一女子的哭声,正是射月。孟浪忙跑了过去,却见那名点苍派弟子死在杜门之内,右腿、小腹、咽喉处各有一把飞刀,那插入咽喉之刀,正是致命所在。射月抱膝痛哭,泪珠成线,早已泣不成声了。 孟浪跑到她的身畔,说道:“安全了,我们快走。”射月两眼无光,看了看孟浪,哭道:“他不停地追我,一不小心就踏入了杜门,我不是有意要害他的。”射月从未伤过人,现在竟有人因她而死,一时甚至难以清醒,说道:“他的阴魂不会找我报仇吧?” 孟浪柔声安慰道:“他先要害你的,况且他又不是你杀的,有我在,你不必害怕。”射月点点头,她对这位孟大哥信任有加,相信他一定为自己排忧解难,忙偎依在他的怀中,说道:“孟大哥,我害怕!这是有好多坏人,他们都要来捉我,我们赶快走吧!” 孟浪说道:“恩,这次若不是这机关玄妙,我们看来是难逃劫难了。”射月抹了抹眼泪,说道:“我有机会一定要到成都武侯祠给诸葛老先生上香叩拜,要不是他会八阵图,我们真的会被点苍派那些坏人捉去的。”孟浪笑了笑,他发现这个义妹不仅温柔善良,而且还很可爱。 第九回 驿道绵绵边角响 含情脉脉宝刀寒(上) 第九回驿道绵绵边角响含情脉脉宝刀寒 题曰:恩怨情仇似流水,往事阴霾青山中。此生红尘不足惜,江湖血雨阵阵来。 孟浪与射月离开凤凰山庄径往东行,途中说不尽的青山绿水,可人心惶惶,谁有心情欣赏呢?虽说离了虎口,却不知何去何往?孟浪没有朋友,射更是足不出户,以他二人的力量,又怎对抗声势浩大的点苍派呢? 正值春季灿灿时,却花笑鸟唱人哀愁,春来春去总无情。高山缓缓地近了,又远了,一座座在往后退。孟浪起初走在射月的前面,可久而久之,射月却将孟浪丢在了后面。孟浪心道:“凤凰教的轻功果真了不起,我比不上啊!” 射月好像发现孟浪力不从心,也放缓了脚步,现在已远离凤凰谷,到达了安全的地方,何必匆匆而行呢?射月说道:“教主小姐她们都被恶人捉了去,我们该怎么办?”孟浪向来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欢与人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可现在却不同了,他有了义妹。便有了一份责任,他必须照顾好自己的义妹,自从八拜之交后,孟浪已学会收敛傲气,当下缓缓说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会有办法的。”射月又道:“可我们武功不及他们,又没人愿意帮我们。”这声音近似于哭泣,或者就是哭泣。 孟浪道:“我们现在就去找我师父,或许他又办法。”此言一出,孟浪后悔不已,他了解自己的师父,他的师父绝不会去救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射月问道:“你师父?是不是‘飞天狐狸’褚大侠?” “褚大侠”,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他的师父,立时觉得受宠若惊,“大侠”二字绝不适合他的师父,“大恶人”倒差不多。 走投无路的时候,虽是一毫希望,也绝不放弃。二人折而向东北皖公山方向进发。目标既定,他二人走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荒草野岭之地、群山沟壑之处,人烟稀少,连村庄都难看到,更不用说旅店驿站。孟浪早已西习惯这种生活,可射月从未离开过凤凰山庄,吃穿虽不是锦衣玉食,但从未饥餐露宿。山过后依旧是山,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空地,便打算休息,为更好地长途跋涉做好准备。 夕阳早已淹没,夜晚并无星星的踪影。漆黑的夜里唯有几声野兽的咆哮,打破了夜的宁静。 篝火熊熊,孟浪不停滴添柴,不时望了望远方。射月说道:“孟大哥,这些野兽会不会来?”孟浪笑了笑,答道:“不会。野兽怕火,我们这几天天天吃野果,倘若野兽来了,正可以烤了宰来吃。”射月将信将疑,道:“假如很多野兽起来攻击我们呢?我们怎么对付?”孟浪道:“现下正值春季,野兽并不少食,群起攻敌之事少之又少,你不必担心。若是冬季,则另当别论。冬季白雪皑皑,野兽找不到食物群起食人之事屡见不鲜。”射月点了点头,说道:“早该一个人闯荡江湖,就想雅梦一样。”孟浪道:“江湖险恶,尔虞我诈之事多之又多,往往不是你杀别人,就是别人杀你。”射月满脸疑惑,问道:“为什么呢?人们相亲相爱岂非善事?” 孟浪摇了摇头,眼睛盯着黑暗的远方,说道:“为一杯水,人们可以相互残杀;为一碗饭,人么可以相互残杀;更何况野心勃勃的人,追求的不只是一杯水、一碗饭。他们将权利、金钱、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杀了天下所有的人,他们也在所不惜。”射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孟浪,好像感到了江湖的恐怖,柔声说道:“我听说以前有好多隐士,像许由、庄子、陶渊明啊,人们为何不学他们呢?”孟浪笑了笑,眼前这个义妹就是一尘不染的红尘美玉,没有丝毫瑕疵,说道:“其实许由、庄子、陶渊明也有欲望,许由最大的愿望就是清闲;庄子最大的欲望就是清幽;陶渊明最大的欲望就是作诗归隐。他们一生又何尝不在追逐自己的愿望呢?可他们的欲望不在于功名富贵。”射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孟浪续道:“一个人能否得到后人的称赞,不在于他有没有欲望,而在于他的欲望是什么。世上绝大多数的人欲望在于追逐功名富贵,那些欲望不在于此的人就显得与众不同,因而更容易被后人称道。”射月依旧望着孟浪,她只知道义兄以往冷傲无比,却不知他还有如此别出心裁的看法,又问道:“可是杀了人也满足不了自己的欲望啊!” 孟浪也是盯着射月,篝火映村下,她显得格外的清纯,清纯地如秋曦的初露。孟浪陷入了沉思,良久良久,才缓缓说道:“强者为王,弱者为寇;弱肉强食是古今不变的真理。汉高祖刘邦、魏武帝曹操,他们是权力上的强者,是以他们在为政方面称王;唐朝的韩愈、本朝的东坡,他们是文章上的强者,是以他们在为文方面称王。文与政虽则不同,但强者为王的道理却是相同的。”射月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了,学武之人都希望自己是武功方面的强者,他们都想在武林上称霸为王。” 孟浪道:“是!你娘就很想在武林上称霸为王,成为武林至尊。”射月惊讶地说道:“我娘?你认为他们说的是真的?”孟浪点了点头,说道:“他们说得都是真话,从他们言语表现中可以看出。”射月道:“那你为何要救我?我是武林公敌的女人,你不怕惹祸上身吗?”孟浪笑道:“我何尝不是武林公敌的徒弟?你娘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我的义妹。”射月的泪珠落了下来,她仰望着天,说道:“天永远那么高,不管世上发生了什么事,它都那么高。我本以为自己是个平凡的女子,可为什么我会是楚云女的女儿?”孟浪道:“你是谁的女儿都没有错,有错的是天,天永远都那么无情。 忽地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孟浪轻声对射月说道:“快灭了火,有人来了。”射月并没听到什么声音,可她二话没说,就来帮孟浪灭火。待火灭了之后,孟浪与射月都退了几步,分别跃到附近的树上。此时春意盎然,树叶茂盛,藏在树上到时好的方法。 射月倾耳聆听,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不一会儿功夫,三匹马儿当先赶到,只见三匹马上各端坐一人,为首一人手提狼牙棒,另外两人手里都握着宝剑。当首之人骂道:“他奶奶的,刚才明明有火,怎么又灭了,不知哪个兔崽子见人就跑。”孟浪心中一震,这声音好事熟悉,仔细辨那身形,竟是紫云派掌门人,绰号“奶奶的”钱世良,他后面跟着乾坤双侠。 三人跃下马来,走到火堆旁,火堆里尚在冒烟。孙乾道:“我紫云派弟子连遭不幸,短短三天,就有六人不明不白地死了。”赵坤道:“或许有人暗中对付我们紫云派,可我们并未得罪任何人啊!”钱世良怒道:“奶奶的,有种就当面干,偷偷摸摸算什么好汉,我若知道谁暗中下毒手,必将他大卸八块。”他想了想,又道:“快发讯号弹,让其他弟子都过来。”赵坤笑道:“老孙就是多疑,那些恶人见了我们前掌门,早吓得屁滚尿流,他们还埋伏个屁。”钱世良道:“老赵说得对,快发讯号弹,将所有紫云派弟子着急起来。”孙乾道:“掌门,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凡事小心为妙。”他转身用剑砍旁边的荆棘乱草。 嗖嗖嗖,只听孙乾喊了一声:“我左肩中镖了。”钱世良大怒,骂道:“他奶奶的,终于现身了。”连挥狼牙棒向草丛砸了去,当的一声,火星四射,一颗流星镖射在了狼牙棒上。孟浪更是吃惊,他和射月久处其下,还不知道早有人潜伏而来,倘若那些人对付他二人,现下焉有命在? 早有六名黑衣人将钱世良、孙乾、赵坤围在了核心,蓄势待发。钱世良怒睁园眼,狼牙棒横在空中,准备厮杀;孙乾右手搭左肩,形似苦楚,实则目光如神,眼观六敌;赵坤哆哆嗦嗦,脸露惧色。 钱世良大喝一声,狼牙棒早向一敌砸去,其武功以浑厚为主,并不灵活。忽地一颗流星镖向他飞来,钱世良猛地低头,险些中镖。孟浪在树上看的明白,对钱、孙、赵三人的武功实不敢恭维。紫云派以前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一派,自从与楚云女战了一次,派中名宿早已死亡殆尽,紫云派现在在江湖上地位正值江河日下之时。孟浪见他三人处处受敌,向来佩服钱世良的为人,对其有惺惺相惜之感,于是手握扶风剑,只待时机一到,立时出手相助。 六名黑衣人分为两队,前三名、后三名,步伐一致,好像有人在无形只会一样。他们手中只有暗器流星镖,看来他们早已明白钱世良的武功浑厚迟钝,流星镖正是其克星。瞬时间六支镖同时向钱世良飞去,宛似天空的一道彩虹弧。接着点点星光,钱世良左躲右闪,却有一颗流星镖飞速而来,直插入钱世良左臂,钱世良大骂一声:“奶奶的,就算死我也要先宰了你们。”便连忙用手拔出了流星镖,使劲向敌人掷了去。 只听啊啊啊啊的四声惨叫,四名黑衣人倒了下去。钱世良暗自纳闷:“我只射去一镖,怎会倒下四人呢?”忽地剑光一闪,又两名黑衣人倒在了地上,钱世良向剑光闪处瞧去,点点星火,只罩在一柄剑刃上,却看不清剑的主人。钱世良也不顾右臂的伤口的疼痛,抱拳说道:“多谢壮士相助之恩,敢问壮士尊姓大名?”这句话说得中气十足,几乎震耳欲聋。那人将剑放回了翘,只轻轻说了一句:“射月妹妹。我们走吧!”话音刚落,一名女子从树上飘了下来,却看不清她的脸庞,只知她体量苗条。 钱世良只觉得说话之人的声音很是耳熟,仿佛在什么地方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又听他的言语之意,简直对自己不顾一屑。钱世良忍不住怒气,骂道:“奶奶的,不就救我一名吗,有什么了不起!”他身形一晃,狼牙棒向那人袭去,速度不快,招式却绝对威猛,砰地一声,只见白光一闪,那人的剑早已出鞘,遏住了狼牙棒的攻势。钱世良张大了嘴巴,他终于知道这人是谁了,说道:“啊,扶风剑!你是孟浪。” 孟浪道:“钱掌门还未忘记在下,在下当真是受宠若惊。”钱世良笑道:“你奶奶的,早说是你,我就不用动手了。”孟浪道:“钱掌门向来嫉恶如仇,在下是‘飞天狐狸’的徒弟,又怎敢和你攀关系?记得第一次碰面的时候,钱掌门不是要揍我吗?” 钱世良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你还提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啥?”孟浪道:“在你面前,谁也不敢称男子汉大丈夫。在下有事在身,就此别过。”孟浪转身对射月道:“射月妹妹,我们现下就直赶皖公山。”射月嗯了一声,正欲起行,钱世良摆摆手,说道:“孟浪小子,这小姑娘是不是尹二小白脸未过门的妻子,真有你的,把她也拐到手了。”黑暗中他看不清射月的容貌,以为射月便是孟浪朝思暮想的李鹣。 孟浪心神一震,问道:“李鹣与尹天仲成亲了吗?”钱世良哈哈一笑:“这你都不知道啊!那次因为无常黑白子闹了之后,尹二小白脸与李鹣那丫头再也没提成亲的事了!”孟浪心中一喜,喃喃自语:“她还没成亲!她还没成亲!”竟似于痴狂。射月从没见过孟浪如此开心过,今日听了一个女子的消息,竟会让她迷失本性,一滴泪黯然落入心中。 孟浪缓过神来,说道:“多谢钱掌门,就此别过。”钱世良大声吼道:“慢着!奶奶的,你为何要救我两次?两条命让我怎么还?”孟浪道:“江湖儿女何必为此耿耿于怀?”钱世良骂道:“你不是想让我成为忘恩负义之人吧?奶奶的,今日我就还你两条命。”孟浪疑道:“怎么还?”钱世良笑道:“我和你在此进行两次比试,抓你两次,然后放了你两次,就当还你两命了。”赵坤听后,笑着道:“好好好!掌门这条计策果然英明,当真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孙乾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妥!不妥!一来我们欠孟少侠的恩情,哪有专门找人比武,然后放了人家报恩的道理;二来掌门的武功未必及孟少侠。” 钱世良道:“老孙,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是罗里啰嗦的,那你说我该怎么报恩?”孙乾道:“掌门,你可以满足孟少侠的两个愿望,两个愿望就算报恩了。”钱世良点了点头,又问孟浪:“孟浪小子,你看怎么样?”孟浪觉得这位钱掌门很可笑,若不答应就很难离开,当下朗声应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我暂时没有什么愿望,以后自当有请钱掌门帮忙之日。”钱世良使劲用脚跺地,说道:“今日你若不说出你的愿望,我们只有比武一教高下了,我先抓你两次,再放你两次。” 射月觉得很好笑,轻声对孟浪说道:“这位钱掌门傻里傻气,人倒蛮可爱的。”声音虽轻,可也传到了钱世良耳朵。钱世良骂道:“奶奶的小娘皮,竟敢说我傻,先吃你爷爷一棒。”棒随声到,直向射月砸了去。孟浪一惊,左手一拉射月,右手出剑一挡,将狼牙棒招架在半空中。这一拉一挡两个动作看似简单,却十分精明,早遏住了钱世良的攻势。 钱世良兀自高兴地说道:“好功夫!好功夫!孟浪小子,你终于出手了!来,来,来,我和你大战三百回合。”狼牙棒又横扫过来,孟浪以力借力往后退了几步,一兜身,早已带着射月走远了。钱世良兀自骂个不停:“你奶奶的,孟浪小子,下次再找你算账。” 曙光一缕缕射来,天空斑驳陆离,将大地也染得五彩斑斓。天空渐明,马蹄声远远传来,叽叽喳喳,将春天叫得生机勃勃。休息一夜的人,慢慢爬了起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红粉佳尘,歌舞难消,纨绔子弟,对酒赏舞,山外青山,西南驿道,马蹄阵阵。 孟浪和射月在黎明将近时,早循着一条驿道向东驰去,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拨人,他们大都马不停蹄,飞驰而去,径往凤凰山庄的方向。孟浪心里暗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江湖上的人都往凤凰山庄跑?” 马蹄声又致,孟浪见眼前有块巨石,展轻功跳上,远自眺望,但见东北方向有一大群人,驰马往这边飞来,当前一人体格健博,竟是尹兆凌。这位“仁义”大侠后面跟着尹天伯、谢碧瑶,还有一大群家仆,人人挎剑背刀,脸露杀气,。 尹家是以家族为单位的门派,家中奴仆人人习武,虽称尹兆凌为“老爷”,但都是他的徒弟。尹家这些年来在江湖上的地位日益显赫,名气反而遮住了一般的门派。况且尹家与空灵道人谢游为亲家,人人敬畏谢游,自然对尹家客气多了。 孟浪登高望远,在这群人中扫了几眼,却未发现尹天仲的踪影,心下凄然:“难道他和鹣妹妹一起游山玩水去了?”他从巨石上跳了下来,也是呆呆发怔,射月不知所以然,问道“孟大哥,怎么了?你为何魂不守舍的?”孟浪凄然道:“他和她一起,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射月感到一种莫名的伤感,她知道“她”之谓谁,却不知道他之谓“谁”。 马蹄声越来越近,踏破了孟浪的感伤。孟浪忙道:“快躲起来,那群人中有我的仇敌。”二人连忙躲到巨石之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不一会,西南方向也传来马蹄声,也是急促迅速,共有两骑。 这两拨人相遇了,而且相遇的地方离孟浪和射月不远。只听到西南方向那两人跃下马来,恭敬的说道:“我等二人奉掌门之命来迎接尹大侠。”尹兆凌笑道:“两位辛苦,有劳二位贤侄带路。”孟浪虽未看到尹兆凌的表情,但想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必然笑里藏刀。 又听到一女子气愤地说道:“李关海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啦,只派两个弟子来迎接,自己却躲在窝里享福。”孟浪识得这是谢碧瑶的声音,听她的言语,隐隐约约知道他们是收到李关海的邀请,孟浪更是聆听他们对话,希望能听出一些盲目,只听到尹天伯笑道:“娘子,谁接我们都一样,只要到了有吃有喝就行了。” 一名点苍派的弟子忙道;“是啊,尹大公子所言极是,掌门他老人家正忙着筹划怎么接待大家呢,虽然我们师公尚在,可他老人家不管事,一切大小事务都靠掌门,因此他分不开身来接待尹老爷、尹公子、尹大少奶奶。”尹兆凌笑道:“嗯,尹掌门分不开身也是情理之中。”谢碧瑶道:“我们这次受邀讨论抵御楚云女的大计,又非亲朋聚会,为何要花这么多的时间来筹划怎样招待客人?”点苍派弟子道:“是啊,我也问过掌门,可掌门他老人家说,对付楚云女本是大事,可尹家若能来助阵,楚云女即使三头六臂,也是插翅难飞,是以对付楚云女便成了小事,怠慢了尹家便是大事。” 谢碧瑶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李掌门真的这么说吗?”那名点苍派弟子并未说话,想是见谎言被揭穿,一时答不上话来了。另一名点苍派弟子道:“尹老爷子,掌门让我问你一件事,请问老爷子在路上有没遇到一男一女?那男的二十岁上下,书生打扮,有一柄扶风宝剑,满脸冷傲之色;那女的十八岁左右,生得貌似仙女,声音柔和动听。”谢碧瑶忙道:“那男的是不是孟浪?他怎么得罪你们点苍派了?”那点苍派弟子道:“他救了楚云女的女儿,掌门到处派人抓他们回去。”先前说话的那点仓派弟子忙道:“不是,不是,掌门说他武功了得,让他到凤凰山庄喝壶酒。” 谢碧瑶怒目而视,说道:“你再废话,仔细我割了你的舌头。”她见此人言语不实,十句倒有八句诡计多端,因此不让他说话,又问一名点苍派弟子道:“你们点苍派不是在大理点苍山吗?为何都来到了凤凰山庄了?”那弟子道:“我们掌门英明神武,带领我们捉了凤凰教的徒子徒孙。”谢碧瑶点了点头,说道:“我见过孟浪了,他又回凤凰山庄了。”此言一出,孟浪犯了糊涂,她根本没见过自己,为何要撒谎呢?仔细想了想,立即明白过来:“是了,她是不想让点苍派弟子追我们,我们就更容易逃脱了。” 第九回 驿道绵绵边角响 含情脉脉宝刀寒(下) 尹天伯也是大奇,忙问谢碧瑶道:“娘子,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那小子了?”谢碧瑶瞪了他一眼,怒道:“你没见过他,可我见过。”尹天伯不敢言语。憨憨低下了头。尹兆凌眼睛一亮,忙赔笑道:“两位贤侄,我们还是往凤凰山庄赶路吧,要不在此耽搁了。”两名点苍派弟子点头道:“是。”跃到马上,调转马头,又往西南方向去了。尹兆凌等人也快马扬鞭,跟着两名向导,绝尘而去。 孟浪、射月二人走出青石外,远望绝尘而去的那群人,心各有所思。孟浪道:“点苍派在江湖上也很有地位,他们邀集各帮派来对付你娘。”射月低着头,说道:“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这些日子才知道我娘是楚云女。江湖上都说我娘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我怕她从出江湖后,会有很多人死在他手里,我宁可没这个娘。”孟浪叹道:“命运不是我们自己所能把握的,你娘即使再恶毒,她也不会不疼爱自己的女儿。” 射月不知不觉地流了眼泪。哭泣着说道:“孟大哥,其实我•;•;•;其实我真的好难受,我想•;•;•;”孟浪瞧了瞧射月说道:“想什么?”射月凄然道:“没想什么?”其实她想说:“我想让你带我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我娘找不到我们,那些想抓我们的人找不到我们。”可终究开不了口,低着头,时不时用余光瞧着孟浪。 孟浪没有再问,只望了望延伸向东北方向的那条驿道,他知道路很长,但他们不能走这条所谓的“正道”。孟浪对射月道:“我们只能走偏僻的小道,不能再走驿道。否则迟早被他们抓住。”射月道:“好”。 马蹄声又飘然入耳。这次马蹄声却很沉重。孟浪纵身跃到巨石上向远处望了望。然后迅速跳了下来,疾速沿着驿道往东北方向去,也没搭理射月。射月有种莫名的感觉,也跟了孟浪去。不一会功夫,一匹白马进入视线,白马系着银铃白玉等饰物,马上坐着两个人,一名男子搂着一名女子,他二人脸色慌张,仔细瞧那二人,男的生得英俊非常,女的生得秀美无双。 射月心想:“这二人倒是天生一对,不知孟大哥为何要往他们那边跑呢?”射月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方向,不由吓了一跳,那匹马后面紧紧地跟着一个人。那人身着黑衣,步伐矫健,比马跑得还要快,正不停地追赶着那匹马。只听得那匹马咆哮一声,即便倒地了,马上二人都狠狠地摔在地上。 射月吃惊不小,也加快了步伐赶了上去,远远的听到孟浪喊:“黑白子前辈,请勿下杀手。”那身着黑衣之人正是无常黑白子,他抬头看到孟浪,脸色暗淡下来,说道:“你为何要多管闲事”孟浪道:“我知道尹兆凌得罪了你,但请你不要对他二人下手。” 无常黑白子笑道:“笑话,我为何要听你的话,别忘了,我曾救过你一命,若非看在你师父面上,你能活到今日吗?”孟浪道:“前辈可以取我性命,但不可以杀他二人。”无常黑白子冷笑道:“那次和尹天仲打了一仗后,你们倒打成了知己?”孟浪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要是前辈不饶他们性命,休怪我利剑无情。” 此时射月走了过来,他见到地上那名男子还睁着眼睛,那女子早已昏了过去。射月听到无常黑白子和孟浪的对话,知道这名男子是尹天仲,那名女子肯定是李鹣了。射月仔细打量了李鹣,见她单唇细眉,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美人的气息,只是脸上有道浅浅的疤痕,但瑕不掩玉,这道疤痕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将她衬托得至善至美。 射月心下一沉,暗暗叹道:“我终于明白孟大哥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了,我若是男子,就算为她上刀山下油锅也无怨言。”射月伤感地摇了摇头,又往孟浪和无常黑白子方向看去。他二人只以冷目相对。孟浪右手握剑柄,扶风剑随时可以出鞘;无常黑白子右手揣在怀里,左手捏着一颗黑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孟浪道:“射月妹妹,你走远点,以免动手误伤了你。”无常黑白子说道:“小姑娘,你走远些,我不想伤害孟浪这贱小子的朋友,但我必须教训孟浪这贱小子。” 射月不知所措,稍微踌躇,来到李鹣身边,将她背起来向东北方向移了一段距离。尹天仲则是望着李鹣被带走,并没说话。孟浪明白射月的用意,他怕二人敌对时伤到李鹣,以故将其移到安全处所。无常黑白子见孟浪脸色宽和,立即明白过来。说道:“原来你不想让尹家未过门的媳妇死。好,我答应你,你可以带她走。”孟浪道:“多谢前辈,请你顺便饶了尹天仲。”无常黑白子道:“我绝不会饶尹天仲,谁让他是尹兆凌老贼的儿子。嘿嘿,你喜欢那姓李的丫头,我杀了尹天仲,对你也有好处。” 孟浪道:“我只不过不想让李鹣妹妹醒来难过,我也痛恨尹天仲,但我绝不会杀他。”无常黑白子笑道:“优柔寡断,一点都不像你师父。” “嗖”,话为说完,一颗黑子早已向孟浪袭去。无常黑白子并不想要孟浪的命,故袭向他的腿,只来个下马威。孟浪应招奇速,剑已出鞘,不偏不差,正好挡住那颗黑子。无常黑白子怒道:“许久未见,你的功夫进步不小啊,看来今日只能用尽全力了。” 五颗黑子又应声而到,平直向孟浪顶门射来。孟浪连忙矮身,躲了这五颗黑子。孟浪心道:“若他五颗黑子横打过来,我非使轻功不可,那时我身在空中,他的黑子可以任意投掷,我无处借力,只有被打的份,难道他有意让我?”孟浪连忙跳起,往无常黑白子那冲去,可是黑子一颗颗地遁地而来,他不得不后退。如是冲锋数番,都被打回来了。孟浪心下明白,自己武功远不及黑白子,若非他有意相让,自己现在已烟消云散了。可孟浪顾不了这些,只是执剑往黑白子冲,好击退强敌。 西南方向马蹄哒哒,孟浪知道有人从凤凰山庄而来,心下暗惊:“难道点苍派追过来了?”也不出剑,只是望着西南方向。无常黑白子也停止了攻势,道:“是不是有麻烦了?要不要帮你?”孟浪抱拳道:“多谢前辈,在下有一事不明,还需向前辈请教。” 无常黑白子道:“什么事不明?”孟浪道:“前辈为何处处留情?”无常黑白子笑道:“我们都是江湖上所谓名门正派眼中的恶人,我向来讨厌名门正派,尤其是那个伪仁义大侠尹兆凌。我恨不得生啖其肉,你是飞天狐狸的徒弟,在江湖人眼里我们都是坏人,都是恶人,况且你桀骜不驯,敢作敢为,远强于那些虚伪的大侠。” 二匹马从西南方向赶来,无常黑白子道:“只来了两个人,打也打不过瘾。”孟浪向那两匹马望去,见前面坐着的那个竟是艳齐教主的丫鬟秋池,一时喜出望外,却不知她是怎么逃出来的。后面那匹坐着的是一位男子,他背上挎着一把刀,刀鞘闪闪发光,瘦削的脸上满是英朗之气。 孟浪一时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只有“傲”字才能形容此人。然而他的傲绝非孟浪的傲,孟浪有傲气没傲骨;这男子确是有傲骨没傲气。射月早就迎了上去,说道:“秋池,我还以为此生再也难见到你了!”她自小和秋池同侍艳霁,彼此亲若姐妹,大难之后相遇,喜忧交替。 秋池和那男子下了马,秋池道:“射月,你还好吗?教主小姐都被点苍派那帮人抓了。”射月泣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秋池看了看身后的那名男子,道:“是这位古公子救了我。那天晚上,他潜入关押我们的地方,刚解开我的绳子,点苍派弟子就发现了,是故只救出我一人。”孟浪和无常黑白子也迎了过去,无常黑白子仔细打量那名男子,说道:“你姓古,不知与五刀门门主洛剑魂如何称呼?” 孟浪早听说过五刀门门主“一刀断魂”洛剑魂的大名。洛剑魂有把宝刀,名曰“五虎断魂刀”,江湖上有言“剑霸扶风剑,刀王断魂刀”。意思是说,剑以扶风剑为尊,刀以五虎断魂刀称王。孟浪因此对这位五刀门大弟子另眼相看。 真不知扶风剑与断魂刀谁雌雄。 孟浪抱拳道:“素问五刀门有把五虎断魂刀,是也不是?”古彦笑了笑,说道:“江湖传闻,何足为信?我师父虽有一把五虎断魂刀,但绝不敢与扶风剑相媲美。”孟浪心道:“难道他知道我有扶风剑,何以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冷冷说道:“一刀销魂,不知是断魂刀销魂,还是令师的武功销魂?”此话颇不客气,暗指洛剑魂出名靠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五虎断魂刀。 古彦只微笑道:“家师常言,江湖上很多人认为家师成名,不是武艺了得,而是依仗五虎断魂刀。家师每思于此,痛哭泣涕,一世英名,不想毁于一刀。故家师将宝刀传与我,免得江湖闲言闲语。”言罢,取出背上宝刀,只见那刀波光四耀,果然名不虚传,有吹毛短发之利。 无常黑白子愣愣瞧着那把刀,好像想起来什么,冷冷说道:”如此玄妙的宝刀,你当众拿出,不怕我们抢去?”古彦笑道:“若是一般人,我绝不会拿出来,但你们是秋池姑娘的朋友,古某人又怎么信不过呢?”秋池双目含光,直直地望着古彦,脸上充满无限温柔的表情。无常黑白子冷冷说道:“黄山五绝门的五绝剑阵举世闻名,五刀门的五虎断魂刀天下皆知,不知是黄山五绝阵厉害,还是五虎断魂刀更胜一筹?” 古彦道:“各有千秋,我们都是武林正派人士,只会和邪魔外道比拼武功,自己人决不会动手。”无常黑白子最恨人以名门正派自居,当下冷哼一声,说道:“那你杀了我吧,我便是邪魔外道、杀人夺命的无常黑白子。”古彦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说道:“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前辈正气凌然,江湖人必误会了前辈。”无常黑白子道:“没有什么误会。我天性爱杀人,而且爱杀正派人士。我现下就要杀一个给你瞧瞧。”转身便要去揪尹天仲,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无常黑白子骂道:“乌龟王八的儿子,乘着我们谈话之时竟然溜走了。”孟浪亦是一惊,想东北方向望去,见李鹣依旧昏迷在地,又喜又恨。喜的是李鹣未被尹天季带走,便可与之朝夕相对,聊慰相思之苦;恨的是尹天季无情无义,只顾自己逃命,将李鹣一人丢下,若无常黑白子发怒,李鹣的性命还能保住吗? 无常黑白子大骂几声,转身对古彦道:“现下我们这里只有你一人是正派人士,看来只能动手杀了你。”他眼睛直瞪着古彦,恨不能立时将其吞下。秋池见局面僵持,用眼睛盯了盯射月。射月会意,对孟浪说道:“孟大哥,古公子救了秋池一命,我们为何要分正派、邪派呢?” 孟浪点了点头,对无常黑白子道:“前辈,看在晚辈薄面上,请不要为难古公子。”无常黑白子狠狠说道:“要不是你方才阻拦,我早就将那尹天仲兔崽子宰了,无论如何,今日我也不会放过这姓古的小子。”言罢,纵轻功直扑向古彦,如饿虎扑羊。古彦不慌不忙,将五虎断魂刀刀锋一展,白光射面,一刀早就向无常黑白子双腿削去。这一招使得如风似雨,已在无形中逼向无常黑白子的下盘,唬得无常黑白子连连后退。 孟浪见情势不妙,忙纵轻功和射月、秋池二人一起后跃几丈,正好立在了昏迷中的李鹣身旁,远远地瞧着他二人打斗。秋池目不转睛死望着古彦,只要其占优势,她的眼神必然光彩四射,只要他略占劣势,她的眼光必然黯然无光。简直可以从秋池的眼睛里知道古彦的战斗情况。 古彦刀不离手,手不离刀,只立在原处,轻力一挥,刃可封敌。无常黑白子颗颗黑子不绝而来,可只要碰到古彦的刀刃,立时化为两半。无常黑白子心道:“好锋利的五虎断魂刀!”心里虽如此想,手上更是加紧了攻势,他的黑子似雨珠一般洒了过去,半空中扫过一片黑色的轨迹,径往古彦袭去。 孟浪暗暗吃惊,心道:“古彦如何能躲得过如此多的黑子?”秋池几乎哭了出来,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古彦身前,替他挡住黑子。射月则是目瞪口呆,心想:“幸好无常黑白子刚才对孟大哥留情,否则他焉有命在?” 三人的眼睛都不敢斜视,生怕古彦出意外。可古彦面不改色,手一抖,立时将刀刃向上,用力一扫,那些黑子或分为两半,或飞天而去,或反弹往无常黑白子方向射去。无常黑白子慌忙一跃,躲了射向自己的黑子,双脚一搭,身在半空,说道:“好功夫!好功夫!不仅刀法高超,内力更是惊人。”声音甫定,无常黑白子早已消失在驿站。孟浪明白无常黑白子的黑白双子是武林中难以抵挡的暗器,但古彦横刀一扫,竟将那些黑子全散了开。这横刀一扫,看似稀疏平常,若非内力高深之人,绝无如此造化。 孟浪一时语塞,这位古彦看似年轻,其功力之纯,却如天之明星,可望不可即。秋池欢欢喜喜地跑至古彦身旁,言笑晏晏,说道:“古公子,你武功高强,那黑白子老头难以抵敌,他已经远了。你是我所见的年轻人中,武功最高的一个。”古彦笑道:“古某武功平平,秋池姑娘言重了。”秋池摇头摆脑,左手抓着右手,笑道:“不!你不要叫我秋池姑娘,就直呼我的名字吧!我也不称你为古公子,我改称你为古大哥。”古彦神情古怪,似笑非笑,良久才慨然叹道:“我有此意久矣,只怕秋池姑娘不肯。现下姑娘既已明言,我岂敢辜负姑娘一片好意。” 秋池笑不拢嘴,说道:“还姑娘长、姑娘短,干什么啊?难道你不怕我生气?”古彦道:“是!谨听秋池教诲。”秋池蹦蹦跳跳说道:“嗯,这才像话。射月,你说•;•;•;•;•;•;”她将头转过来,想和射月说话,可没了射月的踪影,忙将眼光抛向东北方,只见射月在那里呆呆地发怔,急步走了过去,顺着射月的眼光,见到孟浪也在呆呆发怔,秋池喃喃说道:“怎么了?都在这里发呆?”走到孟浪身畔,见他的面前躺着一位如花少女。那少女昏倒在地,可掩不住天然的美貌秀丽。 秋池哦了一声,立即明白过来,将头扭向古彦,发现他也正呆呆地望着自己,忙又将头转了过来。心下却甜蜜如糖,用眼睛余光斜向古彦,又不愿他发现。 秋池也不愿意如此沉默,她用手在孟浪眼前摆了两摆,笑道:“别看了!那女孩已经昏迷了,你怎么不赶紧救他?”孟浪拨开云雾见月明,从梦中醒来,唉声叹气道:“她没有受重伤,只是昏了过去。她还在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秋池倾耳细听,听得分明:“天仲哥哥!天仲哥哥!”说得柔情似水,恍如月光朦朦,声音不大,可情韵俱佳。射月走了过来,也目不转睛地望着李鹣,柔声说道:“她真美!她也真幸福!”说得如痴如醉、如泣如诉,声音缭缭,绵绵不绝。 古彦也走了过来,说得:“这位姑娘长得好像汴京里的一位女子。”孟浪忙问道:“你说鹣妹妹长得像谁?”古彦若有所思,脸上洋溢着无限春光,犹如蜂蝶绕花、甘甜同蓄,飘飘乎神韵难猜,似乎在回往一段沁人心脾的美好往事。 秋池见他已神魂颠倒,用力推了推他,问道:“怎么了,古大哥?”古彦叹了一口气,说得:“可惜啊!可惜啊!这世上只有这一位娇丽佳人。”摇了几次头,才徐徐说道:“这位姑娘像汴京第一名妓李师师。” “李师师?”孟浪、射月、秋池三人几乎异口同声说道。 第十回 同乘一马泯恩仇 独挡五绝分胜败(上) 古彦称李鹣生得像汴京第一名妓李师师,言语之中,充满无限遗憾之情,听得古彦续道:“李师师才艺双绝,汴京的文人雅士,公子王孙竞相争夺,只求见李师师一面。”秋池说道:“我也听说汴京有位李师师生得婀娜多姿,可她也有三十好几的年龄了,我就不信她还能迷得了那么多人。” 古彦叹道:“未见过她的人都这么说,可见过她的人都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道君太上皇帝、周邦彦周大才子都为之倾倒,汴京之人,以得见李师师一面为荣,因此汴京要道往往水泄不通,世间男子为之斗殴之人更是比比皆是。道君皇帝赵佶想一人独吞李师师,对那些找李师师的男子则是痛下打击,但慕名想见李师师之人却丝毫未减。家师曾派我到汴京办事,有幸见尊荣,至此之后,便再也未见到她了。”古彦最后几句话得愁绪满怀,显然他依旧对那李师师念念不望。 秋池佯怒道:“李师师岂不是和以前的什么妲已、西施一样,只会迷惑国君?现在国家飘零,人民处于水生火热之中,那昏君赵佶毅然拈花引草,真是红颜祸水。”古彦眼睛眨也未眨,黯然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倘若昏君赵佶未遇到李师师,他会变得更昏庸。李师师气质优雅,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人,她更是深明大义,屡次说昏君招降水泊梁山的英雄们,让他们替国出力,共御外辱,而且她不定期劝说昏君,让他联合方腊义军,而不是剿灭他们。更何况她现在昏君赵佶已将其位让其子赵恒,李师师又何来迷惑君主之嫌?” 秋月撅着嘴,说道:“那好啊,她那么好,你的武功又这么高,你为何不用武力将她抢来做老婆呢?”古彦依旧痴痴地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刚说完这句话,猛然省悟过来,向秋池望去,只见她脸胀得通红,忙陪笑道:“可她怎么和秋池比呢?秋池比她年青,比她可爱。那李师师已徐娘半老,秋池则是刚绽放的花朵,清香贻人。”秋池立时由怒转喜,笑道:“你不会骗我吧?”射月也觉得好笑,那古彦说话很得体面,更是将秋池哄得笑笑嘻嘻,可在谈起李师师之时竟行驰神往,早把秋池丢在了一边,想那李师师必有过人之处。 射月向孟浪望去,见他沉默无言,心道:“孟大哥对李姑娘一片痴心。倘若他见到李师师之后,会不会像古彦那样不知所云、迷迷糊糊?” 孟浪忽然背起李鹣,对古彦道:“古公子,借马一用。”古彦尚未答话,秋池却忙笑道:“好啊,好啊!”心里乐滋滋地想到:“借孟浪一匹马,只剩下一匹马了,我和古大哥就同乘一马,双宿双飞了。”将目光移向古彦,见他无多大反应,将嘴巴一撅,问道:“你看怎么样古大哥,?” 古彦笑道:“既然秋池都答应了,我还有什么话说!”秋池泯然一笑,对孟浪说道:“我们借你一马,你和射月同骑,可晕倒的女子,怎么办?”孟浪凄然说道:“我和鹣妹妹同乘一马。”又对射月道说道:“射月妹妹,现下好了,古公子武艺绝伦,远比我强。他会好好保护你。” 射月原来不舒畅的心,变得更阴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想回凤凰山庄?”孟浪点了点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将眼光扫在李鹣身上,黯然叹道:“她一直在叫尹天仲的名字,只有将她送到尹天仲身边,她才会活得更开心。”也不等射月回答,来至古彦身旁,说道:“我知道古公子是位翩翩君子,方才我所言之语,倘若得罪了令师,还请原谅。我现将义妹托负给你,若我能活着回来,我自然能找到你们。”孟浪平生从不对人低三下四,这次竟求别人的帮助,连他自己也也敢相信。 古彦慨然说道:“孟兄但有所求,古某万死不辞。”孟浪满脸感激表情,一发一语,将李鹣抱上了马,“驾”,双腿一夹,抓紧缰绳,那马如腾云驾雾一般向西南飞驰而去。射月怔怔地望着那远逝的马儿,脑子全是空白。突然她觉得眼睛模糊了,原来泪水早已洗涤了她的整个眼球。 远了,模糊了;更远了,更模糊了•;•;•;•;•;•; 如果说泪珠是伤心之沉淀,那么射月早已超出了伤心的范畴。秋池走了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道:“那孟浪真不是个东西,哪有将自己义妹置之不理的?”射月也是不答话,跑到马旁,翻身一跃,早登上了马,手拍马背,握着缰绳,大声斥道:“驾!”这马儿便向孟浪消失的方向逐去。 荒草淹没不了别样情,天涯海涛归路难 且说孟浪将李鹣放置在马背上,双膊挟着她的腰,提着缰绳,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一路马不停蹄,春花兰桂都如倒退一般,一现即逝,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孟浪虽则伤心,毕竟是血性男儿,只将泪珠深藏中。他不住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忽然地兰香阵阵,竟是从李鹣身上散发的胭脂味,孟浪心中一荡,使劲地搂住李鹣,好像有人要夺走她,忽地心头一热,俯身向李鹣唇上吻了去。 孟浪长吻一番过后,呆呆地望着李鹣的面容,虽然她依旧在昏迷中呼喊着尹天仲,他也不在乎了,只希望这条路能通向那遥远不可及的瑶池玉海,这样,他便可永远地幸福下去。 “本朝柳七有《蝶恋花》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生此世,我被世人看成一位冷面无情的江湖恶人,但我绝不后悔为你付出。即使你永远不理我,我也毫无半点怨言。”孟浪如是想到。 情迷神往,便目不转睛地望着李鹣,忽见她眼睛微微一睁,竟然醒了过来。孟浪喜道:“你醒了。”李鹣先是一愣,再者一慌,“啪”的一声,早搧了孟浪左脸一个耳光,冷冷说道:“淫贼,你干什么?” 孟浪只觉得左脸隐隐胀痛,也不搭理,继续驾马向西南行去。李鹣一时着了慌,见衣服完好无缺,心下稍宽,却发现孟浪正搂着自己的腰,更是怒不可抑。她用尽全力挣扎,始终摆脱不了孟浪,思及自己人是个不会半点武功的弱女子,几乎哭了出来,大声骂道:“死淫贼,你到底想怎么样,?”孟浪哀然叹道:“你不想见你的天仲哥哥?” 李鹣脸上一红,瞬间双显现出无限关怀的神色,忙问道:“你把他怎么了?”孟浪冷声笑道:“那小子,机灵的很,早就逃走了。”孟浪不明白,对李鹣说话为何要冷言冷语,不像对射月说话时那等柔声关怀,或许是因爱成恨吧! 李鹣长舒一口气,脸色也平和下来。孟浪冷冷说道:“怎么?他逃走了,你很兴奋?”李鹣狠狠说道:“不关你这恶贼的事!”孟浪冷笑道:“哼哼,恶贼!我什么时候对你做恶了?” 李鹣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说道:“你斫断了天仲秋哥哥的剑,而且还在我脸上留下了一道疤痕,这难道不算做恶吗?”孟浪心如刀绞,狂笑道:“对,我是恶贼,!我是恶贼•;•;•;•;•;•;我是天下最毒的恶贼。”他是痛苦李鹣袒护尹天仲,最后的笑声竟如鬼魅一般令人恐惧。 李鹣忽想起他在尹家发狂时,在自己人的脸上留下一道疤痕,现下他又发起了狂,不知会有什么样事发生,内心的恐惧更甚,竟不敢答话。 孟浪良久未听她的言语,依旧冷冷问道:“怎么?变成哑吧了?”李鹣说道:“你发狂的样子令人恐惧,我不敢说话。”孟浪一怔,柔声说道:“那我以后再也不发狂了。”这句话是他当面对李鹣说的第一句温柔的话。 李鹣心想:“这恶贼一会儿怪笑连连,一会儿柔声细语,怪不得我爹常说,江湖上奸诈狡猾之人数不胜数,这孟浪就是奸诈无比的恶人,我和天仲哥哥一起闯荡江湖,应处处小心为好。”便大声喝道:“放我下来,你这恶人,又要对我施什么诡计?” 孟浪勃然变色,冷冷说道:“我偏不放!”李鹣又说了几遍:“放我下来!”孟浪一声未吭,一直驾马向西南而去。李鹣心下一横,往孟浪胳膊处狠狠咬了下去,只咬得他鲜血直流,尚不满足,又用指甲使劲抓他伤口之处。 孟浪吃痛,用眼睛望了望李鹣,一言未发,又将眼光抛向了前方。李鹣莫名其妙,见他的伤口处血也不吭声,世上邪魔歪道也真够邪门!李鹣突然柔声道:“你不要紧吧!” 孟浪受宠若惊、喜不胜收,这倒是李鹣第一次用这么柔和的声音和自己说话,他早忘了身上的疼痛,柔声答道:“我不痛,只要你不恨我,我受再大的伤也不会觉得痛。”李鹣心道:“恶行不改,又用花言巧语来骗我,我何不将计就计?”当下说道:“只要你放我下马,我找到了天仲哥哥,就再也不会恨你了,而且还对你感激不尽。” 孟浪心中一凉,原来她使终不忘尹天仲,忿忿地说道:“好,我放你下马。”李鹣正自欣喜,忽觉得孟浪双手一撒,自已身子一晃,反而摔下马来,只觉得双腿一阵酸痛,原来摔折了腿。李鹣抬头望着孟浪,见他眼露凶光,哼了一声,就驾马远去了。 李鹣知道孟浪故意将自己摔下马,对其更是愤慨不已,可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望着他驾马远去,心里暗惊:“要是再遇上恶人,那如何了得?我现在双腿不能动弹,难道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心里刚想到这里,嗒嗒嗒的马蹄声从东北方向传来,由远及近。 李鹣脸色抖然变青,黯然神伤,自言自语说道:“若再遇到像秦催华那样的淫贼,我只有以死来明自己人的清白。” 马蹄声更近,急促地如天上的流星! 李鹣向那马儿望去,见马上端坐一位妙龄少女,观之可亲。那女子满脸愁容,秀丽贻人,见到李鹣后,“咦”了一声,忙跃下马来,眼睛只盯着李鹣。李鹣见那位女子紫裙飘飘,和蔼可亲,脸上俏美,掩不住一股娇羞之色,忙道:“这位姑娘,请帮帮我,我遇到了坏人,被他摔下马,摔折了双腿。”那女子疑问道:“孟大哥呢?他决没有好好保护你?”这名女子正是射月,她急驰来逐孟浪,只见到了摔折了腿的李鹣,心下不安,生怕孟浪出了什么意外。 李鹣听那女子称孟浪为“孟大哥”,心下惨然,狠狠说道:“原来你和那大恶人是一伙的”射月脸露疑问之色,用同样疑问的语气说道:“是孟大哥将你摔下来的?”李鹣料想逃不出孟浪的股掌,冷笑几声,说道:“你不要装算,你和孟浪大恶贼是一路人,怎么会不知道是他抓了我?”射月也不答话,慢慢地扶起了李鹣,将她拉到马旁,准备助她上马。 李鹣也不推辞,心道:“这位姑娘心地善良,或许受到孟浪恶贼的威胁,才和他一起为恶。我应以善言诱之,让她重归正途。”当下问道“姑娘芳龄?”射月腼腆答道:“一十八岁整。”李鹣道:“我一十九岁整,比你长一岁,就称你为妹妹,如何?”射月望着李鹣,说道:“可以,我可以叫你姐姐但你必须告诉我,孟大哥到哪里去了。” 李鹣笑道:“好妹子,快告诉姐姐,你有什么把柄在孟浪那恶贼手里,为何要对他服服帖帖?”射月用疑问的语气说道:“把柄?没有啊,他是我的义兄,而且他还救过你,你为什么说他是恶贼?”李鹣眉毛一皱,柔声说道:“好妹妹,不用怕,快告诉姐姐,你为何要和那孟浪恶贼一起做恶?古人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你也是被孟浪所逼,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和我一起到凤凰山庄去,我让天仲哥哥帮你逃脱孟浪恶贼的魔掌。” 射月听她左一句恶贼、右一句恶贼,怒容立时布满脸上,大声说道:“你那天仲哥哥是贪生怕死的小人,孟大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才不是恶贼呢!”于是将尹天仲丢李鹣于不顾,孟浪不畏生死欲携李鹣回凤凰山庄之事都向她说了一遍,说得勤勤恳恳,毫无掩饰之色。 李鹣摇摇头,笑道:“好妹子,不要骗我了,你和孟浪是一伙的,你受他蒙骗,我不会怪你。”虽如此说,可心中总是惴惴不安,自思:“这丫头说得毫无夸张之色,难道天仲哥哥真的对我这生死于不顾。算了,是这个丫头太善良,定是受了孟浪恶贼的蒙蔽,将自己听来的事当成真正发生的事来说于我听。”李鹣的神色稍定,问射月道:“这些事都是你听孟浪的片面之言,是不是?” 射月眨了两次眼睛,郑重道:“不是,都是我亲眼所见,否则你和孟大哥也不会同骑一马往凤凰山庄赶。”李鹣恍然大悟,疑惑慢慢消散,可自己双腿骨折却是孟浪所为,这恶贯满盈的恶徒,难道也会良心发现送自己人到凤凰山庄去? 可天仲秋哥哥怎么会丢下自己人呢?莫非他有十分重要紧急的事,为大全而不拘小节者,大英雄、大豪杰也,天仲哥哥就是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他将自己丢下,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自己是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又怎么能因如此小事而过于责备天仲哥哥? 李鹣开始胡轨乱想起来,终于为尹天仲摆脱干系找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当下便笑嬉嬉地道:“好妹子,不如我们一起回凤凰山庄,我天仲秋哥哥必然会重重感谢你。”射月惊讶不已,她使不明白李鹣为何这样执迷不悟,又欲劝说她。 却听得西南方向马蹄声又响。“驾、驾、驾”,这竟是孟浪驾马的声音,射月面露喜色,欲迎上去答话,可李鹣却揪住她的衣襟说道:“那恶贼又来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射月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位李鹣大小姐对义兄的冷寞已达到了无可理喻的程度。她只盯着李鹣,不知该说什么话,可一阵喊声将其带入现实。 “射月妹妹,你怎么也来了,点苍派那群人都要捉你,离凤凰山庄越近,你就越危险。”这是孟浪的声音,他人形一晃,早已勒马停驻,跃下马来,又把眼光移到了李鹣身上。二话没说,扶着李鹣坐倒在地,用手抓住李鹣的双脚。 李鹣大惊,以为孟浪会有非礼行为,骂道;“死淫贼,你想干什么?”孟浪并不答话,只是轻轻地扭着李鹣的小脚,射月也是着了慌,她轻声说道;“孟大哥,这里不方便吧,而我还在这里,你若真的喜欢李姐姐,应当明媒正娶,如此用强,与秦催华有何两样?”孟浪依旧不答话,将是目光在李鹣腿上移来移去,忽地卷起了她的裤管。 李鹣已泣不成声,她将眼睛紧紧闭着,不敢再看如此邪恶、丑陋的大恶人,只将眼泪往心里咽。李鹣万念俱灰,只求能一死,却听得孟浪柔声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发脾气将你摔下马来。”他说为些话时,脸上满是懊悔和自责的神色。伸手取出一些肓来擦在她伤肿之处,替她接骨疗伤。 李鹣顿时放宽了心,暗自喜道:”这孟浪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他总算有点良知。”约摸一柱香的时间,孟浪道:“接好了,过十天半月,就可以行走如常了。”射月知道大功已告成,忙笑道:“李姐姐,你很快就会好。” 李鹣也不像前那样恨孟浪了,可对他依旧没有好感,形同陌生人,说道:“那好啊!你们借我一马,让我去找天仲哥哥吧!”孟浪又是一愣,可这次没有发狂,平心静气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忘你的天仲哥哥,好,我送你去。你一个人在路上,腿脚又不方便,我放心不下。”射月连忙接着说道:“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孟浪摇摇头,说道;“此去凤凰山庄必是凶多吉少,他们都要捉你去要胁你娘,我怕到时双拳难敌四手,不能保护你周全。” 射月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怕,再大的危难,我也不怕,倘若你被点苍派众人捉去,我孤零零在世上无依无靠,还不如和你们一起闯龙潭虎穴。即使死了,也正应了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孟浪平时总感觉射月很是柔弱,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听了她这番慷慨昂的言语,精神为之一振,即使是龙潭虎穴,也非闯不可。 孟浪“嗯”了一声,说道:“那你必须听我吩咐,假如发生冲突,我和那群人纠缠,你必须设法乘机逃脱。”射月笑道:“好!我听你的!”竟如稚童一般欢呼雀跃起来。孟浪扶着李鹣上马,自己则坐在她的身后。 李鹣虽对这位“孟浪恶贼”无甚好感,可想到就要与自己的“天仲哥哥”见面,兴奋得难以言启,也不争吵着要下马,只是尽量将身体往前倾,不与这“孟浪恶贼”靠得太近。她还不知道,在她昏迷之时,这无耻至尤的“天下最毒的恶贼”早已偷偷吻过她,否则,此时她怎么会愿意和他心平气和地找她的“天仲哥哥。”一路上,李鹣并不和孟浪说话,只是爱和射月言谈,仿佛孟浪是块木头一样。 双马并驾,犹如游人漫溯一般,走走停停。射击月见李鹣并不和孟浪说话,就乘隙和他聊些闲话,免得他一人空自无聊回首。如此这般,这条道路虽则悠长,其实孟浪希望它更悠长,这样便可与自己朝思暮想的“鹣妹妹”永远不停地走下去。又想起自己委身李家作奴仆时,虽时常可以见到李鹣,可从未如此亲密过,二人同乘一马,也可稍解当时心境的苦闷。 时也悠悠,路也悠悠。他三人乘悠闲之路,可江湖并不悠闲。“啊•;•;•;•;•;•;”,一阵喊叫声响彻山谷,接天入云,有振天地、泣鬼神之象,山崩地裂之雄壮。 孟浪心中一惊,听那声音是一位中年女子所发,其内力之深,非可揣测。幸好那中年女子至少也在几里之外,他们三人倒不必担心遇到这位武林高人。可谁有声传千里的内力呢?看来这女子的功夫远胜于古彦、尹兆凌、无常黑白子,甚至可与空灵道人谢游、老子等人并驾齐趋。 射月和李鹣都竦然,脸露惊惶之色。李鹣甚至忘记男女之嫌,俯身贴在孟浪身上,惊惊颤颤地说道;“我怕!我怕!”孟浪则安慰道:“不用怕,这人离我们很远,一时半会追不到这里来。”李鹣点了点头,说道:“天仲秋哥哥,有你在我身旁,我什么也不怕!”孟浪心一寒,原来她将自己当成了尹天仲,一时醋意大生,恨不能将必天仲秋碎尸万段。李鹣也警觉起来,她想起所倚之人并非“天仲哥哥”,脸上即红了起来,又将身体向前倾,不敢再和孟浪说什么话。 第十回 同乘一马泯恩仇 独挡五绝分胜败(下) “女儿•;•;•;•;•;•;”,那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声嘶振耳,喊得悲痛万分。射月心中一振:“难道她在找女儿?不知我的娘亲是不是在寻找我。”望眼向旁边斜去,见孟浪与李鹣同乘一马,孟浪则脸露幸福之色,射月黯然自叹:“唉,这世上也许只有娘亲能真正地疼爱我了。”又摇了摇头,展眼四望,希望能见到地喊声震天的女人,或许她就是自己人的娘亲,也未可知。 又看到前面有五人迎面而来,那五人手里都提着宝剑,虽然五人都未骑马,可步代矫健,远胜于马匹。那五人都身着黄衣,三男两女,年龄都三四十岁上下,有一人生得胸广体胖,额下紫须;还有一名男子生得阴阳怪气,脸露奇怪微笑;最后一名男子生得矮矮胖胖,白净脸面。一名女子生得瘦削高挑仿如直插云霄;还有一名女子生的白白净净的,容颜甚是俏丽。 那瘦削高挑的女子说道:“这声音很是恐怖,不知是哪位武林高人?”阴阳怪气的那名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管她是天王老子,还是王母娘娘,比一比再说。”胸广体胖的那名男道:“二弟差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和空灵道人谢游闹翻了脸,也未得到什么好处。”那名矮矮胖胖的男子道:“我恨不能将空灵道人谢游大卸十八块。” 那五人早来到孟浪三人前面,那阴阳怪气的男子当先骂道:“好狗不挡路,挡路不好狗。请三位让一下。”那矮矮胖胖的男子忙接上去道:“是啊,还请三位让一下。”瘦削高挑的女子道:“二哥、四弟,他们一家三口赶路,你们何必打饶他们呢?”胸广体胖的男子奇道:“三妹,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家三口?”瘦削高挑的女子笑道:“那两面个同乘一马的必是夫妻,那个独乘一马的丫头必是小姑。想他们父母已亡故,小姑尚未出嫁,孩子又未出世,就组成了这样奇奇怪怪的一个家庭。”那容颜俏丽的女子一直未说话,此时也笑着说:“如此,倒应该是我们给他们一家人让路了。” 李鹣听了这五人的言语,真是哭笑不得。射月听后,心品中暗想:“孟大哥和李姐姐果然有夫妻相,我一定要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孟浪曾在被老子吊在挂在树上时,见过这五个人去逐谢游,知道他们是鼎鼎大名的黄山五绝,当下冷冷地说:“敢问五位尊姓高名?我只听说过黄山五绝,却不知道你们的具体名姓。”五人听了孟浪的言语,都有是同样的心思:原来我们的名声不小啊。 那名胸广体胖、额下微须的男子当先走出来,说道:“本人绰号‘奇松’,名唤柳迎松。”那名阴阳怪气的男子抱拳道:“本人姚玉石,江湖人称‘怪石’。”那名瘦削高挑的女子走出来说道:“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云海’卞流云便是在下了。”那白白胖胖的男子接着道:“我外号‘温泉’。尊姓是罗,大名是飞泉,合起来便是罗飞泉。”最后一俏丽的女子道:“本人姓穆,穆桂英的穆,贱名上天下雪,人送外号‘冬雪’。” 黄山五绝门为江湖上有名的门派,江湖上以“门”命名的门派以黄山五绝门为尊;以“派”命名的门派以百慕派为尊。以“帮”命各的门派以宏图帮为尊;以“教”命名的门派以百毒教为尊。以上四个门派,除百毒派教灭亡已近六十年,黄山五绝门、百慕派,宏图帮在江湖上共主风云,并驾齐趋,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门派。黄山五绝门门主史双雄坐镇黄山,统领天都峰、莲花峰、光明顶三峰。松、石、云、泉、雪,是黄山的绝胜佳景,江湖上多喜以景命名,故将此五个绰号加在了黄山五绝身上。 孟浪很是气愤姚玉石说话无理,冷冷说道:“久闻黄山五绝的大名,不过也不需要见五位大侠的面,只要到黄山去看看景致就可人知道五位的大概面貌。比如这位‘怪石’前辈,脸就和怪石一样棱角突显。” 姚玉石大怒,吼道:“小子,敢和我大战三百回合吗?”孟浪冷冷说道:“你们五位联手组成黄山五绝阵自可披靡于天下,但单打独斗,哼哼,胜负就未为可知了。”姚玉石道:“好!我就一人来领教你的高招。”穆天雪见自己人的师兄莽撞,已入了敌人的圈套,忙道:“二哥,莫莽撞,我们五人本就是一体,哪有一人对敌之理?” 柳迎松陪笑道:“这位少侠不要与我二弟斤斤计较,他是莽汉子,不知天高地厚,就爱惹事生非。”“云海”卞流云却对柳迎松大道:“大哥,你也太软弱了吧,这小子出言侮辱我们,我们黄山五绝倘若忍气吞声,岂不丢了恩师的颜面?”“温泉”罗飞泉附和“云海”,说道:“三姐说得不错,我们丢脸事小,丢了恩师他老人家颜面事大,丢我们们黄山五绝门的威风,我们更是担待不起。”他五人你一言,我一语,大都恨不能把孟浪打得鼻青脸肿。 孟浪冷笑道:“黄山五绝成名已久,没想到对付我这个无名小辈也用黄山五绝阵,看来你们除了黄山五绝剑阵,就别无他能了。”“云海”卞流云大怒,轻功一纵,早拔剑向孟浪刺去。孟浪手一推,将李鹣推伏在马上,提剑就与卞流云斗了起来。 卞流云或上或下,轻捷便利,早从四周攻过了孟浪。孟浪唬了一跳,却见那柄剑将孟浪与李鹣掀倒在地,直冲一段路程,就此倒地不动了。孟浪忙用手托地,以减轻下坠之势,可听得李鹣“啊”的一声,想这次摔得定然不轻。 孟浪不顾卞流云的剑招,忙至李鹣身边,柔声道:“鹣妹妹,你没事吧?”李鹣听他喊自己“鹣妹妹”,真想啐他一口,可疼痛难忍,只得咬紧牙关,双目微闭。孟浪见她痛苦的神情,忙用的手卷起她的裤管,见她白皙的腿上鲜血直流,知道她伤口又裂,心中懊恼不已,悔不该得罪黄山五绝。 卞流云也停止了攻势,她并没有取孟浪性命之意,现已伤了对方一人,也就罢了手,冷冷说道:“哼,现在你总该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 “女儿啊,你在哪里?”又是先前那女子的吼叫声,这次却离得更近了。射月眼睛只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呆呆地出神,心道:“难道真是我娘亲在找我?” 黄山五绝也是惊竦异常,“怪石”姚玉石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知是何方妖魔歪道,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其余四人同时道:“嗯,除妖降魔,是我黄山五绝门份内之事。”欲循声而去。孟浪叫道:“怎么?伤了人就想一走了之吗?这难道就是所谓我门正派的行径?” “温泉”罗飞泉道:“小子,我们没闲功夫和你闹,斩妖除魔才是武林大事。”孟浪冷冷地说道:“我便是妖魔鬼怪,你们来杀了我”五人同时”哦“了一声。孟浪接着说道:“我师父便是‘飞天狐狸’褚正狭,你们不是常说‘宁碰阎罗王,不遇飞天狐吗?今日你们只有杀了我,否则休想从此处经过。” 射月听了孟浪的言语,叫苦连天,黄山五绝的一绝剑阵名享天下,孟浪不是自投罗网吗? 孟浪气塞胸腹,也不顾什么性命之忧,只想去拼命,他凄然转望了李鹣一眼,她也在望着孟浪。射月忙跳下马来,走到孟浪身旁,对黄山五绝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孟浪将其推在旁边,对黄山五绝道:“这两位都不是邪魔歪道中人,都是被我胁持而来。你们名门正派绝不至于与两个弱女子为难吧?”他故意将“名门正派”四字重了语调,意思是说:“你们名门正派,自当有名门正派的行径。” 那“冬雪”穆天雪聪明伶俐,如何不知孟浪的话中有音,忙接着说道:“我们名门正派自有名门正派的风范,绝不会找这两个弱女子的麻烦。”只听“云海”卞流云喊了一声:“摆剑阵。”五人轻功一纵,只听到匆匆的脚步声,五人早把孟浪围在了核心,都是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持剑高举入顶。 黄山五绝中“奇松”柳迎松虽是大师兄,可他儒弱随和,不愿多出主意,“怪石”姚玉石虽仅次于大师兄,但其莽撞非常;于是,“云海”下流在五人中威严大增,成为无绝剑阵的核心人物。只卞流云流云剑一舞,果然如云海雾霭一般朦胧,她随意一挥剑,并不在于进攻。 黄山无绝剑脱骨于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冬雪,天剑合一,以自然之无穷变化,演绎剑招之层出不穷。或守获功,五剑浑然天成,占住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就算是顶尖的高手,也难脱此剑阵。 只听卞流云喊了一声:“出剑”。寒光四射,冷气铺面,却是“冬雪”穆天雷迎面刺了来,又觉得劲风簌簌,似有挺拔高涨之气,却是“奇松”柳迎松从背后袭了来。剩下三剑则护送奇松、冬雪进招,掩护得无微不至,简直是难有隙缝可乘。 “哈哈哈•;•;•;•;•;•;刚出江湖,又遇到六名高手。嘿嘿,五名是黄山无绝,还有一名使得是苍天海外,这可奇了•;•;•;•;•;•;”那女子的声音又传来,令人毛骨悚然。黄山五绝立时停止了攻势,一齐呼道:“来者是何方妖孽?赶快现形。”黄山五绝在对付孟浪之时,早已占据优势,可那名未现身的女子道出了他们的身份,还以为她已伺候在侧,因此不敢再次进攻孟浪,生怕腹背受敌。 其实那名女子有极高的内力,耳朵灵敏异常,在她的听觉范围内,她可以辨别出对方的武功来路,黄山无绝成名已久,他们的五绝剑阵更是独一无二,故那女子一听声音便知是黄山五绝;孟浪的苍天海外时候未久,而且尚未娴熟,所以那女子虽能道出苍天海外的名头,却说不出孟浪的姓名。 黄山五绝脸色惶惶,向四周张望,却哪有敌人的踪影?穆天雪忽道:“莫非有人会千里传音的武功。”“云海”卞流云道:“千里传音?我只听其名,未见其实,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千里传音也很难说。” 那女子的声音又传了来:“好久未杀人了,既然找不到我的女儿,先杀几个人玩玩。”李鹣脸色煞白,似乎遇到了这世上最恐怖的事,眼睛直直盯着远方,恨不能双肋生翅,远走高飞边一了百了。 射月默默地愣着,她仔细听那女子的声音,心道:“不!这肯定不是我娘,我娘绝不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孟浪从不畏死,他早已以为生死并无二样,可是现在有“射月妹妹”和“鹣妹妹”陪在身旁,心中反有了几分顾虑。 “哈哈……”白影一晃,一名女子早落到众人眼前,只见她身穿白衣白服,头发早已花白,散落在肩上。那女子虽只有四十左右年纪,可脸上白森森的,倒像阴间的无常鬼。 只听得“怪石”姚玉石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十八年前风花雪月,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楚云女啊!十八年一过,你头发也穿上了白衣服啦!” 孟浪和李鹣都是一呆,简直不敢相信搅得江湖鸡犬不宁的楚云女竟是这番模样。射月则是悲喜交集,自己日思夜想的娘亲早已白发飘飘,而且还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她宁愿不要见到这个娘亲,也不知怎么了,射月并不想上前相认,只希望她能将自己一掌打死,那时便无忧无虑了。 楚云女笑道:“女子的容颜有何用?只有那些风尘女子才想怎样变得红颜常驻。嘿嘿……我们武林女子,只求武艺精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我先杀了你们黄山五绝,再挑了史双雄那老贼。”她一直面对着黄山五绝,背对着射月、孟浪、李鹣三人,并未与射月照面,可射月内心之苦楚,非以言启。 又听卞流云朗声说道:“你这个百慕派的叛徒,即便能胜过我们黄山五绝,也绝胜不了我们的恩师。”楚云女呵呵一笑,说道:“史双雄算什么?我连百慕派掌门老子都未放在眼里,何况小小的黄山五绝门门主史双雄?”“温泉”罗飞泉笑道:“你没将老子前辈放在眼里?是了,他将你逐出了百慕派,你自然在心中对他畏惧十分,怎敢把他放在眼上呢?他吓也吓死你。哈哈哈……” 他笑得正自欣喜,忽然一股阴劲朝心井穴袭来,只觉得万蚁食心,他的笑也变成了苦笑,倒真是十分恐怖。罗飞泉心下畏惧,未见她出招,自己的心井穴倒受到了攻击,看来她的武功已高深莫测了。 楚云女笑道:“怎么样啊?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不过我知道你们五人喜欢组成黄山五绝剑阵,等你们摆成了阵法,我再将你们一起宰了,否则你们肯定不服气。”楚云女说这些话时,眼睛眨也未眨,仿佛在她眼前的已是死人。 “摆剑阵,杀了这个魔头,为我们黄山无绝门显名。”卞流云大喊一声。她手持宝剑早已守住“水”位,当下其余四人也分守金、木、火、土四位,将楚云女围在中间。楚云女眼光一直未移动,任由他们五人摆阵立势。 楚云女大喝一声,只听得射月先前所骑得马儿长啸一声,竟往东北方向跑去,却是被楚云女喝声所吓。孟浪只听得耳朵轰轰直响,他的内力远高于射月,射月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李鹣不懂丝毫无功,她的难受程度非孟浪于射月所能想象。 刷刷刷,双方已斗在一起。黄山五绝攻守配合无间,就像闪电雷轰一般有条不紊,“奇松”柳迎松所使的招数果然如客松柏一般;“怪石”姚玉石的剑招犹如乱石修整不一,可章法不乱;“冬雪”穆天雪的剑招飘忽不定,如冬风飘雪。三人几乎同时向楚云女袭了去。“温泉”罗飞泉与“云海”卞流云的剑招紧随三人之后,是托底制敌的招法,只要敌人抵挡前三柄剑必然挡不住后两柄剑。 一时寒光横飞,剑气凌人,只杀得英雄皆胆寒、豪杰皆呆立。那楚云女仿佛知道黄山五绝剑的奥妙所在,也不进招,纵身一跃,已身飞两丈高,她的轻功着实了得,在半空中左脚搭右脚来借力,旋转了一个跟头,早已跳在了柳迎松的身后。黄山五绝的变招也着实灵活,他们又迅速地摆好了金,木,水,火,土五个方位,将楚云女围在了中间。 孟浪心道:“怪不老子前辈说黄山五绝善守不善攻,那楚云女却也难以的打破这坚如铁壁的防守。”又见楚云女微微一笑,脸上满面是不屑的神情,她知道只要进攻任一个敌手,另外四人必是一起攻到,那时必难以躲避这势道凌厉的剑招。“以内力取胜。”楚云女心中闪了一个念头。又见两剑刺了过来,她也不躲避,反手一侧,对来剑轻轻一弹,穆天支握剑不住,早已丢剑在地。 楚云女正自欣喜,另四剑上就乘隙攻了过来,她连连后退,幸喜穆天雪剑已落地,土位已成空,楚云女遁身向土位奔去。楚云女经此一招,心道:“我不能小觑了黄山五绝,若不是土位成空,我现在已位列鬼魂之侧了。” 嗒、、嗒,黄山五绝脚步迅速,穆天雪早已拾起了剑,又围住院了楚云女。楚云女虽冲斗几番,始终逃脱不了黄山五绝的包围,当下朗说道:“黄山五绝被称为天下第一门,黄山五绝阵被称为天下第一阵,果然•;•;•;•;•;•;•;” 第十一回 往事不堪母女情 武艺难攻江湖恨(上) 且说楚云女朗声说道:“黄山五绝们被称为天下第一门,黄山无绝阵被称为天下第一阵,果然•;•;•;•;•;•;”她故意在“然”字上停了下来。怪石姚玉石阴阳怪气地说道:“果然怎么样?你这•;•;•;•;•;•;啊,不好,我上当了。”原来姚玉石一开口说话,剑招便慢了下来,楚云女抓住这瞬间即逝的缝隙,早已纵身跃至,手一掠,抓住了姚玉石的剑柄,左掌击在了姚玉石胸前,右手一使力,将姚玉石手中的剑夺了来,举剑一格,遏住了另外四剑的攻势,接着又一摆剑,向穆天雪脸上划了去。 这一变招奇速,姚玉石中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后退了几步,亏得楚云女当时注意来袭的四剑,否则他怎抵挡住楚云女的一掌,饶是如此,姚玉石也是身如巨石般沉重,竟站立不住,豁地摔倒在地。 楚云女那剑一刺,穆天雪反应倒也迅速,忙退身躲了开,可脸上还是被划了一条痕。楚云女狂笑道:“黄山五绝,我看你们怎么摆五绝阵。”手一挥,又将剑挥向其他四人。五人中少了一人,剩下四人防守算不得天衣无缝,被楚云女攻了几下,早抵敌不住。楚云女三下五除二,早将柳迎松打趴在地,正欲下毒手,却听到一个少女的声音:“娘亲,不要啊!” 楚云女心下一惊,转回头来,只见一少女紫裙飘飘,脸上满是泪痕。楚云女心中一喜,这少女与自己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不是自己的女儿又是谁呢?当下也不理柳迎松,跑到少女的身旁,抱住她说道:“月儿,娘亲找得你好苦!” 柳迎松额上汗珠连连,要不是那少女的呼喊,现在早已命归西天了,可他方才却不知那少女乃楚云女之女,咋听之下,也是吃惊不小,可仔细一琢磨,楚云女二十年前与这少女到有七分相像。 那少女正是射月,她对楚云女说道:“娘亲,你饶了黄山五绝吧!”楚云女脸色微变,看了看他们五人,终于点头应道:“好!我们母女初次相见,我就发一次慈悲,饶了五人的性命。” 黄山五绝听了她的言语,都稍微宽了心,只见卞流云走找到穆天雪身边,取出一白色药膏,说道:“五妹,这莲花玉峰膏灵效无比,只要往你脸上一擦,过不了几天,你脸上的疤痕就会消失。”便将莲花玉峰膏涂抹在穆天雪脸上。 孟浪早听闻莲花玉峰膏是采集黄山莲花峰上花草炼制而成,黄山之草木,天然雕琢,并无人为之修饰,采天地之灵气、收日月之精华,自是良药秘方。 孟浪心中一颤,将眼光转向了李鹣,见她脸上的疤痕虽不深,可毕竟存在,倘若能替她消了那道疤痕,那便是美玉无瑕了,更何况这道疤痕本是他发狂的结果。 孟浪不再犹豫,走上前去,哀求道:“卞前辈,可否借莲花玉峰膏一用?”卞流云先是一愣,然后冷冷说道:“凭什么?你想凭楚云女的武功来杀了我们?小子,告诉你,我们黄山五绝虽艺不如人,可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孟浪碰了个钉子,可依旧不死心,说道:“晚辈绝无此意,只求借莲花玉峰膏一用,用完之后立即归还。” 怪石姚玉石中了楚云女一掌后,一直趴在地上,此时再也耐不住沉默,骂道:“死小子,你要莲花玉峰膏,我们偏不给,有种就杀了我们。咳咳咳•;•;•;•;•;•;”他上气不接下气,开始咳嗽起来。罗飞泉忙走到姚玉石的身前,扶着他站了起来。他们黄山五绝或轻伤或重伤,相互扶持,就要远去。 却听楚云女说道:“慢着!”五人都是一惊,心道:“难道这女魔头出尔反尔,又要来杀我们?” 楚云女说道:“我知道江湖各大门派在研讨对付我的计策,你们黄山五绝门也是其中之一,劳烦五位去知会各大门派,说我和女儿初聚,暂不想大动干戈,但七日之后,我必到凤凰山庄去教训教训那些不知好歹的武林败类。”她说这些话时,言语无礼至极,连瞧也没瞧五人一眼。 五人是敢怒而不敢言,忿忿沿着驿道向西南而去。来时他们步伐矫健胜马,去时蹒跚似牛,好不容易消失在驿道上。 楚云女瞪了孟浪和李鹣一眼,问射月道:“这二人是谁?为何还不走,在此打扰我们母女相聚?”射月见她眼露凶光,生怕她会对孟浪下手,忙道:“他俩都是我的朋友。”便将孟浪多次相救以及与其结义金兰之事都说了。 楚云女连连点头,对孟浪道:“你有我女儿当义妹,是你的福气。”又对射月道:“月儿,我们不能走这条驿道,我不是怕那群武林败类,只是我们母女刚刚相聚,我不愿意大开杀戮。” 当下楚云女往驿道旁的崇山峻岭走去,让射月紧跟着自己。孟浪见两匹马儿一死一逃,也没有办法,只好来到李鹣身旁,将她背了起来,紧跟在射月的后面。李鹣见孟浪背着自己往西北方向走去,知道与自己朝思暮想的“天仲哥哥”越来越远,可是无可奈何,她双腿不便,对那位楚云女更是又俱又畏,连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夕阳渐挂山腰,慢慢地沉了下去。 四人早已来到一个宽敞的山洞里。孟浪便去寻柴点火,射月也要帮忙,可楚云女却说道:“这种下人做得事,你不用去做。”射月只好眼睁睁地望着孟浪走出山洞,她对这位娘亲有种莫名的恐惧,只好坐在了楚云女的身旁。楚云女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月儿,你以后就是金枝玉叶,什么事都会有下人替你做好,凡事要分尊卑,不可乱了主仆关系。” 射月以前是艳霁的丫鬟,可她见艳霁对她亲如姐妹,全无尊卑之分,今日听了母亲的这番话,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却不敢想母亲吐露,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娘亲,我知道了。”楚云女说道:“怎么?心里有疑问吗?”射月唬了一跳,没想到母亲会看穿自己的心思,忙摇头说道:“没有!” 楚云女嗯了一声,双目紧闭,开始打气运功。射月也不敢打扰,只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见母亲脸上汗水直流,忙用袖子替她擦拭,却听楚云女吼道:“干什么?”射月赶紧缩回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只想帮娘亲擦汗。”她不明白母亲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 楚云女自觉语重,柔声道:“月儿,娘亲没事,你不必替我擦汗。”射月点了点头,重归沉默,看着母亲打气运功。在洞壁旁靠着的李鹣心中害怕,她一声不敢吭,见楚云女对自己的亲身女儿尚且大吼大叫,若她发怒了,自己的小名就不保了,只盼望孟浪早点拾柴回来,心道:“和楚云女这大恶人相比,孟浪还算小恶人,这孟浪小恶人幸许会保护我,这楚云女大恶人要是发怒了,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她眼睛只盯着洞口,希望能早点看到孟浪,这时身在令人畏惧的环境中,也顾不得她的“天仲哥哥”,只是希望这“孟浪小恶人”能早点回来。 半个时辰恍然而过,孟浪抱柴进了来,楚云女打气运功也结束了。孟浪说道:“现下是春季,枯木难寻,只找了一些,前辈将就用着吧!”楚云女嗯了一声,冷冷说道:“放下吧!”孟浪看了看射月,慢慢将柴木铺好,用火刀、火石点燃了。射月抚着楚云女问道:“娘亲,这十八年来,你都到哪里去了?” 楚云女长叹一声,说道:“那次我在绝人洞和大理五狂大战,正值难解难分之时,司空敬武那老贼却从我背后偷袭,一掌击在我背心上。当时我大怒,双掌削向他双腿,将他双腿削了去。那老贼外号‘在天飞龙’,轻功着实不简单,在双腿齐断的情况下也能靠双手施力逃出洞外。我本以为再也没有人偷袭,毫无防备地又和大理五狂打了起来。当时我内力已经不济,可我万万想不到又有人来偷袭。那时我听到了琴音响起,只觉得全身都在抽搐,我知道是琴魔用暗劲来伤我,一时怒不可抑,便使出了御风斩,杀了大理五狂。” 孟浪听到“琴魔”二字,忽想起与雅梦、荆楚楚、尹天季共同遇秦催华时,有一未谋面之人弹奏琴曲来相助,秦催华逃跑之时神色恐怖,嘴里不住说“琴魔,琴魔”。孟浪心道:“难道那弹曲之人便是偷袭射月妹妹娘亲的琴魔?” 又听楚云女道:“这一仗我虽杀了大理五狂,打瘫了司空敬武老贼的双腿,可我共中了十八掌,五种奇毒,又兼琴魔的暗劲,若不是我内力深厚,早就一命呜呼了。我怕仇敌找到我,当时我只剩半条命,只得躲到西域。在西域,我过着非人的生活,天天运功疗伤,可五种奇毒难以攻克,一十八年过去了,那些奇毒尚残余在我的体内。” 楚云女抚了抚射月的头发,接着说道:“在迎战大理五狂之前,我已将你寄托在一户农家,待我受伤之后,准备带你一起到西域,可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农户的踪影,我只得一人逃到西域,我日日夜夜地想着你,果然老天有眼,让你活了下来。” 她仔细打量射月,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女儿似的,又说道:“月儿,你比我年轻时还要美丽动人,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此次重出江湖,我又三个目标,最重要的当然是找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第二个便是报仇雪恨,手刃司空敬武和琴魔;第三个目标便是统一武林,让各大门派俯首称臣,听我们母女指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射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什么报仇雪恨、统一武林,只要能和娘亲在一起,我便心满意足了。” 楚云女抚着射月的头,说道:“傻丫头,娘亲以后天天和你在一起,而且还将御风斩功夫传与你,虽然练这个功夫会让头发变白,可靠着美艳容貌的女人,永远是二等女人,只要你练成神功,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射月疑问道:“头发会变白?”楚云女道:“对!御风斩的总诀是‘青春无悔,永铸神功’。练御风斩第一二层只有数根头发变白;练第三层,头发会白得更多;待练到八九十层,头发尽白。我这满头的白发便是练御风斩的后果。不过不要紧,为了练御风斩神功,头发白了,也算不得什么。” 射月用手抚摸着楚云女的满头白发,说道:“原来娘亲吃了这么多苦。”楚云女微微一笑,对孟浪说道:“孟浪,你苍天海外的剑法从何处学来的?”孟浪看了看射月,恭敬地答道:“是跟老子前辈学的。” 楚云女哼了一声,说道:“那老不死老头子竟然还没有死。”射月奇道:“娘亲,老子前辈不是你师父吗?”楚云女冷冷说道:“自从他将我革名百慕派之日起,我和他师徒恩义已断,我恨不能将其五马分尸。”说得咬牙切齿,如同见了世仇一般。 楚云女又道:“孟浪,你可知这天外飞剑,除了第一层苍天海外,还有第二层天外来客和第三层绝尘入圣?若学会了这三层天外飞剑,就剑法而论,在江湖上就算是一流高手了。”孟浪说道:“我知道天外飞剑有三层,可那次时间匆匆,老子前辈只教了我第一层苍天海外。”楚云女说道:“借剑一用。”孟浪双手捧上剑,却见楚云女的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激动地说道:“这•;•;•;•;•;•;这剑是褚正狭传给你的?” 孟浪觉得事有蹊跷,可是还是如实答道:“是!褚正狭是我的师父。”楚云女笑道:“看来你与百毒教也是有缘,否则扶风剑就不会落入你的手中。” 孟浪听过百毒教的名字,也知是从天竺传入的一个门派,其祖百毒圣君武艺超群。百毒教历来被视为魔教,却不知这扶风剑和百毒教有何关系。楚云女说道:“百毒圣君从天竺带来三种至宝,一曰扶风剑,二曰五虎断魂刀,三曰御风斩。扶风剑与五虎断魂刀匠运独特,中土无人能明白其奥妙之所在,只知其锋利无比。” 孟浪如梦初醒,扶风剑与五虎断魂刀在江湖上齐名,却有这段因由,便问道:“我师父怎么会得到扶风剑呢?”楚云女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扶风剑是我送给你师父的。百毒教灭亡后,扶风剑和五虎断魂刀深埋西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百毒教的三间至宝,可当时我武功不济,竟被五刀门门主洛剑魂夺去了五虎断魂刀。”孟浪又问道:“那你认识我师父?”楚云女冷冷说道:“岂止认识,而且很熟悉,我迟早会杀了那忘恩负义的东西。” 孟浪唬了一跳,以楚云女的武功杀自己的师父,简直是易如反掌,不禁打了个冷战,心下盘算怎样通知师父防范楚云女。楚云女嘿嘿冷笑,说道:“小子,你不用盘算如何告诉你师父,看在月儿的面上,我会网开一面的。”孟浪吃惊不小,自己的心思竟能被楚云女看穿,不禁寒噤。 射月听了母亲的话,奇道:“为何看在我的面上饶了褚大侠?”楚云女微微笑了一笑,柔声对射月说道:“月儿,有些事你不要多问了。”射月心中疑惑,可没有再问母亲的勇气,只是低了头,默然无语了。孟浪也是疑惑不小,心道:“莫非射月妹妹是我师父和楚云女所生?” “孟浪小恶贼,你过来一下。”却是李鹣的声音,她一直在洞壁处默默无闻,终于忍不住喊了孟浪一声,可这“孟浪小恶贼”五字真让人哭笑不得。 孟浪也不过多在意,移步来至李鹣身旁,柔声问道:“鹣妹妹,有什么事?”啪的一声,李鹣早一掌打在他的左颊上,气愤说道:“谁是你的鹣妹妹,除了天仲哥哥,谁也不许这么叫我。”孟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并不多理会。 射月早跑了过来,对李鹣说道:“李•;•;•;•;•;•;李姐姐,你干嘛打人?”李鹣见是射月,望了望楚云女,终于出口说道:“他凭什么叫我‘鹣妹妹’,我又没打你。” 啪啪两声,却是楚云女身形一晃,早打了射月两个耳光,怒道:“凭你也用这种语气和我女儿说话?”李鹣从小便是独身女,几时受过此等委屈,泪水早流了出来,可楚云女在身旁,倒也不敢哭泣,只得忍气吞声。 过了片刻,楚云女走到原来的位置,李鹣才小声呜咽起来。孟浪也毫过意不去,柔声说道:“鹣妹•;•;•;•;•;•;李小姐,脸上还疼吗?”李鹣又将眼光移向楚云女,见她闭目养神,这才压低声音,凑到孟浪耳边说道:“这老巫婆下手好重,我脸上痛得很。”这声音小如蚂蚁搬家时的动静,孟浪几乎听不清。 啪、啪,又是两个耳光击在了李鹣的左右脸颊上,却又是楚云女所为。孟浪唬了一跳,他不知楚云女隔得老远怎么能听到他在耳畔也听不清的声音,而且悄无声息地奔了来,莫非有鬼? 李鹣瞪着大大的眼睛,再也不敢言语了。只听楚云女说道:“今日若不是我和女儿重逢之日,我一掌便毙了你。”李鹣双颊开始肿了起来,但她现在连呜咽都不敢了,只呆呆地靠着洞壁。 孟浪也是很难受,楚云女是射月的母亲,自己的武功又不及她,况且李鹣也有不对的地方,如今只能忍气吞声,坐在李鹣不远的地方,默默望着她。 楚云女忽道“孟浪,你过来。”孟浪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只得慢慢走了过去。楚云女提着扶风剑往地上一撑,身体便飞了起来,在半空中不停舞剑,待身体下落将至地面之时,用剑一撑,身体又飞了起来。这山洞很是宽敞,足以让她舞剑了,几次轮还,楚云女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双脚向下,稳稳地回到了地面,说道:“这便是天外飞剑第二层天外来客的第一招‘女娲采石’,看清楚了吗?”孟浪明白楚云女要教演自己武艺,思及天外飞剑的奇特,精神为之一震,点头说道:“看清楚了!”于是提起扶风剑,忆起招数,舞起剑来,将剑往地面一撑,身体是跃到了半空,但剑剑舞得全不似“女娲采石”,反像极了“小鸡啄食”。 楚云女怒道:“这‘女娲采石’是天外来客的基础之招,连这招都学不会,还怎么往下学?”随即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子想孟浪身上击去,砰地一声,早打在了孟浪的右脚之上。 孟浪只道是自己练得不好,应该受到惩罚,也未想过躲避。楚云女勃然大怒,骂道:“臭小子,你不会用轻功躲吗?” 刷的一声,又一颗石子飞了过来,依旧袭向孟浪的右脚。孟浪吃一堑、长一智,连忙纵身躲了开,刷刷刷石子不断袭来,孟浪用尽全身的轻功来躲这些石子,刚开始大多数都躲不过去,身上受伤之处着实不少,可愈行至后,孟浪发现这些石子总是有规律袭向那几个部位,渐渐躲得纯熟,连一颗石子也打不上自己。 孟浪心中一喜,这躲石子练出来的轻功竟和“女娲采石”所用的轻功一模一样,只要加上剑招,也真似女娲采石那般神乎其技。一时忘乎所以,毫无疲惫地练了又练,直至楚云女教他第二招。第二招是众星拱月;第三招是天南地北;第四招是骑虎不下•;•;•;•;•;•; 孟浪发现第二层与第一层相比,招式更加柔和,但柔中渗刚,威力有增无减,总共二十七招,变幻无穷。孟浪记忆最深的两招便是第十九招西子捧心和第二十招东施效颦。话说越国美女西施患心病,以手捧心,娇眉微蹙,更显得风姿绰绰,同村丑女东施见状,也来学西子捧心,却令人毛骨悚然,据《庄子•;天远》载:“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意思是说,东施捧心之后,她的乡邻远而避之,夫人见到了紧闭大门而不敢出,穷人见到了,都携妻带子连忙跑开。 “西子捧心”与“东施效颦”两招虽然形态相似,可内涵全不相同。若对敌之际,先使“西子捧心”,再使“东施效颦”,敌人必受西子捧心这一招的影响,认为对手使得依旧是西子捧心,到时以微妙之变化,必然克敌制胜。 第二层天外来客练完了,又练第三层绝尘入圣。绝尘入圣精妙无穷,往往以无招胜有招,达到剑人合一之佳境。第一招便是佛祖饲鹰;第二招是佛光四射;第三招是千手观音•;•;•;•;•;•;•;第一招源于佛教故事,佛祖以己之躯来喂养秃鹰以救白兔,所谓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这一招虽然光华四射,可并无多大的威力,只想吓走敌人,教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不必赶尽杀绝。楚云女在教孟浪这一招时,只马马虎虎试演了一番,并未刨根究底,她认为这一招旨不在杀人,自然不是好招。 第十一回 往事不堪母女情 武艺难攻江湖恨(下) 五日的时光在孟浪的练剑声中过去。 李鹣的双腿依旧不能行走,可远胜于刚折腿时的那般疼痛不堪,只因畏惧楚云女,她整天靠在洞壁处,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与射月聊天,若实在寂寞,就看孟浪练剑。每当孟浪闲暇之时,便和他窃窃私语。她对“孟浪小恶贼”并没有多大的好觉,实在是没有人能和自己闲语,只得将就来宽慰无聊的时日。 孟浪除了练剑之外,便到洞外寻找野味,且做充饥之用,幸喜崇山峻岭之中,野猪、虎、豹之类数见不鲜,打一头便可供几日食用,闲暇之余,他便到李鹣身畔陪她聊天解闷。射月很想和孟浪一起外出打猎,可碍于母亲尊卑有序的教诲,倒不敢轻易外出,更不敢和孟李二人说话,生怕惹楚云女生气。楚云女除教演武功外,每日都花半个时辰打气运功。 楚云女见孟浪学剑很快,打心底高兴,自思:“我对付各大门派多了一位强力的助手。”又思及她当年跟随老子练天外飞剑用了将近一年功夫,可孟浪只用了五天就学会了天外飞剑的第二层和第三层,虽不纯熟,但克敌制胜倒也无碍了,更是千喜万喜,暗暗想道:“这孟浪是习武奇才,又是‘飞天狐狸’的徒弟,为江湖正派人士所共耻,只要利用月儿,便可收他为己所用,到时统一武林又多了一得力助手。”当下对孟浪说道:“我再传你百慕派内功心法元亨利贞,可助你提升内力。” 只听楚云女念元亨利贞心法道:“心与意合,手与眼合,阴阳归一,五行求本,气顺血行快,血壮气充盈。”孟浪默记,依法修行,只觉一股真气自腹至左右两肩,再复合归心,只一个循环,便气血顺畅。 孟浪年轻好胜,觉得全身清爽,脸上便显露得意之色。楚云女冷冷说道:“这不过是打气充血的功夫,元亨利贞心法的绝妙之处尽在后面,不要只学会了打气充血便洋洋得意。”孟浪心为之一振,自悔不该有傲气。 又听楚云女念诀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气血难靡。气凝志室,游散四方•;•;•;•;•;•;” 楚云女念完一遍,孟浪开始默记。如是几番,终于把元亨利贞心法一千二百四十八字,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果如楚云女所云,心法愈至后愈难以参透,孟浪依法修行,虽然内气通畅,却无想象中的的成效。他不知这元亨利贞心法往往在危难之中一触即通,若是一心追求武功的武痴,天天专研却未必有成效。 楚云女说道:“我跟随老子那老头子修练这元亨利贞心法,可收获不大,或许元亨利贞心法不适合我学,但那老头子内力深厚,便是修炼心法所致,能不能练成,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孟浪点了点头,便开始细究元亨利贞心法,内力虽有所进步,却难以通畅全文。两日的时间又过去了,孟浪如雾里看花,越是心急,就越觉得元亨利贞深奥,难以修炼。 七日的期限终于到了,孟浪知道楚云女将会有一场大的厮杀,而他不会丢却她母女二人独自而去。楚云女向凤凰山庄的方向望去,忽地大声说道:“十八年前,我在西南遍体鳞伤、落荒而逃;十八年后,我将在西南重振雄风、一统武林。”她哈哈笑了起来,整个山洞回音传来,只听到“一统武林”四字连绵不绝,良久未息。 楚云女又道:“孟浪听令:封你为云月教第一大护法兼先行官,希望你能在铲除异教时竭忠尽智、剿除奸寇。”孟浪哑然,他不知“云月教”为何教,只眼睁睁地看着楚云女和射月,半响无语。射月似乎明白额孟浪的心思,问楚云女:“娘亲,云月教是什么教?”楚云女哼哼一笑,说道:“云月教是我和你合创之教,取我之名‘云’字和你之名‘月’字,二字合并,自是云月教,今日就是云月教的创教之日。” 射月仿佛大悟,喃喃说道:“原来如此。”可心中对以她命名的云月教并无感触,又不敢当面在她母亲面前说穿。 楚云女沾沾自喜,笑道:“自从百毒教灭亡以后,江湖人人视教派为草芥,我必会带领云月教在江湖上大兴风波。”她见孟浪许久未答话,怒道:“怎么?第一大护法的职位不够高?云月教中除了我和月儿,就以你为尊,这难道还不行?”孟浪答道:“多谢前辈厚爱,可我向来闲散惯了,不愿意加入任何门派。若前辈有什么差遣,我自当全力而为,但要我加入云月教,此事恕难从命。” 楚云女杀气腾腾,正欲一掌劈向孟浪,转念一想,又恢复了平静,毕竟正值用人之际,不愿意丢了这个助手,当下轻声说道:“我也不强人所难,那你和我们母女一道道凤凰山庄吧!你只管负责保护月儿周全,我自己去收拾那些武林败类。”孟浪称是,走来扶起李鹣,说道:“李小姐,我们此去凤凰山庄困难重重,你半点武功也不会,况且腿伤未愈,不如暂且栖居于此,待我见到尹二公子,我让他来接你。”啪,又是李鹣一掌击在了孟浪的左颊上,怒道:“你们要杀他,还骗我说让他来接我。这楚云女武功如此高,天仲哥哥能活着来见我吗?”孟浪只觉得左颊一热,他没有用手去摸左颊,只是说道:“那好,你和我一起去吧!”便俯身去背李鹣,往洞外走去。 楚云女一直注目前方,向凤凰山庄走去,一语不发;射月时不时望望孟浪,可终于未鼓足勇气和他说话;孟浪背负李鹣,知道就要与她分别了,心中倒没有伤心遗憾的情绪。只觉她吐气如兰,淡淡幽香扑面而来,不免身心一荡,可也不敢唐突佳人。 忽地又一阵幽香扑鼻,与先前全然不同,正自奇怪,只听楚云女大声喊道:“快用衣服遮住嘴和鼻。”孟李二人虽觉奇怪,可不敢怠慢,只得照做了;射月对母亲向来依顺,也是照做不误。 又过了一段路程,楚云女当先放下了衣襟,说道:“现下安全了。他们想用随风飞香散来对付我们,也不是容易之事。”孟浪三人也都放下了衣襟,又听楚云女喃喃自语道:“随风而散,顺风而行,这随风飞香散不过如此。是了,宏图帮帮主南宫治也来了,也好,杀一儆百。” 四人早来到了凤凰谷,只见四具尸体横摆在谷口,那四人却是雪山四狼,伸直了舌头,狼形面具被丢在旁边,脸色诡秘,甚是恐怖。李鹣早“哇”的一声闭上了眼睛,伏在孟浪背上不敢多看。楚云女笑道:“他们四人都是服了司空敬武老贼的摧肠夺命丸而死。” 孟浪见四人脸色恐怖,不禁黯然,他知道雪山四狼当时奉命捉射月时,实乃身不由己,被司空敬武以摧肠夺命丸所迫,慨然叹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古今一理啊!”思及现在自己为楚云女办事,待她事成之后,自己的性命定然难保,可他并不放在心上,坦然赴死,亦非坏事。 四人走到凤凰谷机关重重之地,射月忙道:“娘亲且停步!这里是我凤凰教机关所在,是根据蜀汉丞相诸葛孔明的八阵图改制而成,其间变幻无穷。”楚云女冷笑道:“诸葛孔明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即使他再聪明,他的机关又怎难得了我?” 只见楚云女一凝内力,竟举起一块巨石,用力一掷,那巨石便滚了过去,只听“当、当、当”声音不绝,凡是巨石所滚之处,机关暗器都向巨石上射了去,便留下了一道安全的通道。孟浪目瞪口呆,如此巨石,楚云女如掷小石子一般,将它滚了一大截路程。楚云女微微一笑,说道:“这一招唤作投石问路,凡巨石滚过的地方,暗器都射了出来,就不必担忧了。”于是首先踱步沿着巨石滚过的痕迹走了去,果然连一枝暗器也没了。如此这番,四人便过了凤凰谷。 一路上花草依旧欣欣向荣,此时已是春末夏初,西南虽地处南方,只因地势高峻之故,并不炎热。花草树木青葱碧绿,山青石翠,倒似人间佳境胜地,只可惜这里将有一场血流撒天的大战。 蝶飞蜂嗡,真是昆虫不知人之忧,人亦不知昆虫之乐。旧景重现,虽然凤凰山庄的主人已从凤凰教变成了点苍派,但山形依旧,房舍如故。早已到了飞凤坡,孟浪想起在此与射月八拜之交的情景:撮土为香,祝告天地。可惜现在故地重游,人虽在情却变了,自己与射月之间夹着楚云女,再也不能“孟大哥”“射月妹妹”那般亲密了。 过了飞凤坡,将至飞凤临阁,武林各大门派早等候在外。楚云女斜眼望去,只见人影纵横,少说也有二三百号人物,当先二人乃宏图帮帮主南宫治和点苍派掌门李关海。除他二人之外,还有“晴天一雷”余信陵、“答非所问”催任贤、“言简意赅”嵇岚、紫云派掌门人钱世良、乾坤双侠、李三山和李义水等知名人物,却不见了尹家众人和黄山五绝。 与会众派,除了宏图帮、点苍派、紫云派,还有武夷山潇湘派、南昆仑天绫派、大理赤羽帮。另外一些闲散人物,自负武艺高强,早听闻楚云女武艺卓绝,心中不服气,欲与之一较高下,是以也来凑个热闹。 楚云女朗声说道:“我楚云女刚踏入武林,就有这么多人来迎接我,当真是受宠若惊啊!不知司空敬武老贼躲到哪里去了?” “哈哈•;•;•;•;•;•;别来无恙吧,老夫在这里呢!”一行人分了开,四名点苍弟子推着轮椅走了出来,司空敬武端坐其上。楚云女又是哈哈大笑,说道:“司空老贼,你好福气啊,只要坐在轮椅上,便有徒子徒孙把你推来推去。”司空敬武脸色大变,狠狠说道:“这都是拜你所赐。”楚云女冷笑道:“嘿嘿,现今你再也不能从背后偷袭了吧!” 宏图帮帮主南宫治是五十岁左右的人物,朗声说道:“大魔头,少说废话,我们是来动武的,不是来动口的。”楚云女对其不屑一顾,叹道:“当年宏图帮帮主何太极是何等英雄人物,他的接位人却是如此不堪,可悲可叹啊!”这席话道出了宏图帮帮众的心声,这位南宫帮主自接任以来,妻妾成群,对属下则是大骂如常,兼之南宫治喜爱钻研毒药,往往以宏图帮弟子作为实验对象,众宏图帮弟子敢怒而不敢言,暗暗流泪,对前人帮主何太极更是不忘于心。南宫治大怒,骂道:“女魔头,你未婚先孕,不知你那丫头是谁的野种?” 孟浪也是大怒,他放下李鹣,忿恨地望着南宫治,痛恨他言语辱及自己的义妹,更不答话,持剑飞身向南宫治刺了去。南宫治欺他年轻,脚一踏,赤手空拳迎了上去,就欲往孟浪小腹上踢去。孟浪身一纵,使起了“女娲采石”,身飞半空中,又一招“西子捧心”向南宫治肩上刺了去。南宫治微一侧身,躲了过去,又见孟浪使相同的招式,他却不知这一招是“东施效颦”,与前一招大相径庭。他依旧侧身躲招,却是迎上了剑锋,嚓的一声,右臂上着了一剑,鲜血兀自流个不停。 南宫治大骇,连忙后退,幸好崔任贤和嵇岚同时抢出,虚掩一招,抚着南宫治退了回来。众皆大惊,南宫治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孟浪只用了三招就刺伤了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高手,心里都暗想:“这年轻人的武功到底有多深厚?”他们却不知南宫治酒色伤身,武功已大不如前,又因那“西子捧心”与“东施效颦”两招奥妙无穷,这才伤了他。 楚云女笑道:“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南宫帮主,你少说也有妻妾八十一人,不知你的铁杵有没有磨成针?”武林各派人士听后,哈哈大笑起来,尤以钱世良最胜。宏图帮帮众也是笑不绝口,平时痛恨这位帮主,现在随着众人嘲笑他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李鹣稍通人事,明白楚云女话中之意,想起男女情事,不自觉地红起了脸;射月尚自懵懂,不明白众人为何发笑,欲问母亲,又住了口。南宫治的脸也是一红,思及自己酒色伤身,竟抵不住一名青年的三招,传扬出去,如何在江湖立足,只叹道:“罢了!罢了!各位武林同道,不是我宏图帮不愿出力,实在是技不如人,就此别过。”便引着宏图帮迤逦而去,心中却盘算着怎样杀妻戒酒,重树威严。 李关海自思:“孟浪离开凤凰山庄只短短十几天时间,武功却进步恁般迅速,那楚云女自是非同一般。”当下朗声说道:“俗语有云:‘天下英雄一般心’,我们众好汉相聚于此,自然是为了对付楚云女大魔头,想想死在她手上的武林同道,我们怎能轻易放过这女魔头,今日为了替天行道,单打不行,只能群殴了。”他以“替天行道”为名,为众人一起进攻楚云女找到了合适的借口。 却听一人骂道:“奶奶的,让我和孟浪小子大战一场。”众目循声望去,只见紫云派掌门人“奶奶的”钱世良提着狼牙棒走了出来,欲与孟浪决一胜负。孙乾忙劝道:“掌门,万万不可,孟浪少•;•;•;•;•;•;恶贼武艺高强,连南宫帮主也敌不住三招。若掌门有所闪失,紫云派群龙无首,必会大乱。”钱世良怒道:“老孙,你担心啥,我定能抓住孟浪小子两次,然后放了他两次。” 各大门派都鼓噪起来,众说不一。有的道:“像孟浪这种助纣为虐的大恶人,杀了一了白了,何必放了他?”有的道:“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放人两命,是不是能造十四级浮屠呢?”又有的道:“哦,明白了,钱掌门如此自告奋勇,一定是看上了孟浪小淫贼旁边的两个又白又嫩的小娘子。”还有的道:“等他二人打得火热朝天时,我们人人放暗器,将孟浪那小子打成刺猬。” 钱世良听得不耐烦了,向众人吼道:“你们奶奶的,瞎鼓噪啥,有本事你们和孟浪小子单打独斗。”各大门派立时安静下来,他们倒真的怕和孟浪单打独斗。 第十二回 凤凰山庄血横流 云月新教名远播(上) 钱世良气势汹汹的提着狼牙棒,喝道:“孟浪小子,你过来。”孟浪冷冷答道:“钱掌门,我敬你是条汉子,本不愿和你兵刃相见,但今日情非得已,休怪我剑下无情。”刷的一剑,“流星赶月”一招早迎面刺来。 钱师良唬了一跳,可是孟浪的剑招陡然一变,横穿而来,少了凌厉之气,钱世亮身体一侧,早已躲开了去,他心道:”孟浪这小子变错了招了,倘若他不变招,我怎么也躲不了这一剑。”他却不知是孟浪有意变招相让。若孟浪有心伤他,只一招“流星赶月”便能克敌制胜。 孟浪又使出了十几招向钱世亮刺去,都是奇特无比的剑招,但总在关键时刻陡然变招,饶了钱世亮的性命。钱世亮不明所以,大声骂道:“你奶奶的,要杀便杀,为何躲躲藏藏地使剑,非英雄好汉所为。”他实不知孟浪内心的想法。 孟浪与南宫治对敌,只三招便制服了他;与钱世良对敌,十几招尚未分出胜负,实则有意让钱世良扬名。 孟浪害怕时间一长,会陡生不测,扶风剑一隔,挡住了狼牙棒,左手一扬,正中钱世良胸膛之上,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道。钱世良倒退了几步,又欲上前打斗,狠狠骂道:“好小子,你看我的厉害。” 轰轰轰,却是他手持狼牙棒使劲舞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其中破绽百出,若孟浪有心要他的性命,便是十个钱世良,也早魂飞破散了。 孟浪见他凶狠无比,全是拼了命的打法,心想若是不把他打趴下,他必然会永不休止的纠缠下去。轻功一纵,“千手观音”随剑而出,瞬时间,沙尘飞扬,石走砺飞。 钱世良仔细辨了那招。但闻剑声阵阵,但见剑影绰绰,千千万万道剑影都向自己袭了过来,钱世良一急,忙举狼牙棒乱挥,可不起丝毫作用,右腿早着了一剑,胸前又被孟浪踢了两脚,再也站立不住,忽地倒了下来,还要爬起来再战,早被孙乾、赵坤二人扶到飞凤临阁疗伤去了。 正自欣喜,只听得一恐怖声音,说道:“我,你,比武。”孟浪听得分明,这是“言简意赅”嵇岚的言语“我,你,比武”四字,自是“我和你比武”的意思。 嵇岚威风凛凛的走了出来,可早就有人纵轻功,身如轻烟一般向孟浪袭了去。孟浪一慌,忙伸掌来迎,见那来袭之人,竟是“答非所问”崔任贤,暗暗叫苦,急欲收掌,可怎么也收不回,自己的手掌竟被崔任贤内力所吸。这样掌对掌,又比起了内力。 “答非所问”崔任贤自知剑招难以胜孟浪,便乘机袭来,使得孟浪剑招难使。只得以掌来博。“答非所问”崔任贤笑容微微,喃喃的说道:“西方有树,名唤婆娑。婆娑树下,佛祖涅槃;生亦忧忧,死亦忧忧;大梦归醒,无怨无恨。” 孟浪早已使出了全身的内力,来抵住这一掌,自己的内力便要倾盆而出,也不留意崔任贤所言何语,反正“答非所问”只会答非所问,只用尽全力抵住这一凌厉攻势。 射月仔细瞧他二人,只见崔任贤言笑晏晏,似乎毫不费力;孟浪痛苦不堪、难以抵敌。射月思及孟浪曾与嵇岚比拼内力的场景,知道孟浪内力不济,忙催母亲说道:“娘亲,快帮帮孟大哥,他内力不如崔任贤。”楚云女冷冷说道:“放心,他绝对死不了。”射月焦急不安,恨不能学梦雅那招,去抽了崔任贤的腰带,可终究未行动,故技重施定然难有成效。 各大门派弟子又开始热闹起来了,一人道:“我早说过邪不压正,那孟浪小魔头不行了•;•;•;•;•;•;”又一人道:“是啊,是啊,只可惜他那两个小娘子就要成为寡妇了。”还有一人接着说道:“老三呀,不如我们二人发发慈悲,虽然孟浪那小子是魔头,但众生平等,我二人就替他照顾那两个寡妇吧。嘿嘿,我要娶那个大一点的,你就娶那个小一点的,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可是古人的教诲呀!今日我们也学学古人,来一个‘妻以妻以及人之妻’。” 各大门派虽号为名门正派,但市井无赖往往以各种手段混入里面,学的一招半式,便到处招摇撞骗,现下见己方已占据优势,本性暴露无遗。 李鹣怒不可抑,见到如此多面目可憎的面孔,心中反倒希冀“孟浪小恶贼”能旗开得胜,便向孟浪了望去,见他精神萎靡,也是十分担忧,忽见孟浪脸色变紫,心道:“这难道是回光返照,孟浪小恶贼真的会死在这里?”不知怎的,她心中突然很是难受,不愿“孟浪小恶贼”死在这里。 “啊!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见鬼了吗?这这•;•;•;•;•;•;”众人哗然一片,却是崔任贤渐渐抵敌不住,反被孟浪占了上风,只听见孟浪大喝一声,崔任贤连连后退,忽的倒在地上。 “晴天一雷”余信陵,忙跑过来扶住崔任贤,问道:“大师兄,你感觉如何?”崔任贤缓缓睁起眼睛,说道:“我的父母早在二十年前就仙逝了。”余信陵知道自己师兄是答非所问,可这次回答的如此简短,不似以往那等长篇大论,猜想他受伤定然非轻,忙扶他往飞凤临阁去了。 孟浪尚自模糊,不清楚自己怎会打败崔任贤这样的内功行家,只依稀记得临敌之时,忽然想起元亨利贞心法,随即依法运气,直觉的体内真气充盈,有种难以言述的压抑,便大喝一声,却因此打败了崔任贤。 他尚不知体内的元亨利贞真气需对敌时方能触类旁通。楚云女虽也会此套心法,但觉得不能运用自如,因此对敌之际从不运用此套内功,故不能参透其中的奥秘所在,只道是自己不适合这套内功心法,才将其传与孟浪。 孟浪内力提升。觉得脚步也轻了许多,只眼望着各大门派。李关海也是大骇,他朗声说道:“为今之计,唯有先诛孟浪,再诛楚云女,大伙儿一起上啊!”便纵轻功向孟浪袭了去。点苍派众人得了掌门号令,都执剑杀了过去;紫云派、潇湘派、天绫派、赤羽帮也杀了过去,大都用向孟浪和楚云女。 楚云女微微一笑,说道:“孟浪,你注意保护好我女儿。”孟浪纵身一跃,一剑刺伤数人,纵身一跃至射月和李鹣身旁,仗剑保护。 楚云女如鱼得水,哈哈狂笑,纵深跳到众人核心,肆意恣虐,现下情势大变,大多数人去围攻楚云女,司空敬武、嵇岚、李关海、李三山和李一水都在楚云女身边。 楚云女杀得眼红了,她招招都击向司空敬武都向他死穴上击去。司空敬武虽有腿瘫,但车轮滚滚移动迅速,处处躲着楚云女。楚云女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这道倒不是她的血,而是各大门派弟子的血。李鹣是个不懂武功的人,见到这番厮杀,早已头昏耳鸣,有几把刀都往她身上砍来,却都被孟浪用剑当了去。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溅白墙、血流漂橹、横尸遍野。 楚云女大声喊道:“尝尝我的御风斩的厉害。”只见尘土飞扬,应声而倒者不计其数,大都口吐白沫,脸色发黑甚是恐怖。孟浪只知楚云女随手一挥不知,她如何发功,可死者无数,再向楚云女脸上看去,见她瞬间竟老了几年,终于明白,这御风斩竟是以自己的寿命来夺取他人的性命,如此恶毒的功夫,是从天竺传来的,其奥妙加以参悟。 楚云女又是一笑,说道:“今日就是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死期。”二百号人物,现只剩下二十几号了,他们都是战战兢兢的,攻不是不攻又不是。 楚云女嘶喊一声,一掌向李三山劈去,那李三山痴痴呆呆,脸上依旧是愁眉苦脸的容颜,对这一掌竟丝毫无反应,终于死在了楚云女的掌下。李一水见兄长已死,脸上依旧是那副自信满怀的脸色,看来他深受李太白激昂诗歌的影响,估计古今以来书呆子都是这般摸样。 嗖的一声,却是楚云女一脚踢了来,迅如飞镖,砰地一声,小腹正着,那李一水摔倒在地,口中满是鲜血,一动不动,已然死去。李关海见双子惨着毒手,早从身上抽出匕首,直往楚云女奔去,要与她同归于尽。楚云女轻功一纵,半空中翻了个跟斗,一掌向李关海头顶劈去,嚓的一声,楚云女的大拇指却被李观海的匕首削断了。 可李关海也是头顶中掌,鲜血直流,瘫倒在地上。现在点苍派只剩下司空敬武与嵇岚两位好手与其周旋,尚有十几名弟子。司空敬武见大势已去,忙呼道:”快逃,嵇岚,保住点苍派的基业要紧。”嵇岚会意,与司空敬武向相反的方向逃去。那楚云女不顾断指之痛,直向司空敬武逃跑的方向追去。啪的一声,一掌击中司空敬武背后。司空敬武晃了两下,竟然未倒下,用双手快速转动车轮,向前逃跑。 楚云女又欲去追逐司空敬武,忽的听起琴声响起,只听一男子奏琴弹曲道:“十八年恩怨两茫茫,十八年忿恨难以消;山形依旧人面非,红颜已老血正红;竹篮打水一场空,何必苦苦徒相残。” 楚云女也不去追逐司空敬武了,她紧捂耳朵,大声骂道:“琴魔,你只会偷袭,有种和我面对面单打独斗。”孟浪听那琴声音柔和悦耳,不似有什么玄机,可楚云女却脸色难熬,脸上血啧未干,让人联想到下了十八层地狱,放眼望去,尸体横七竖八,令人不免打几个寒战。 楚云女大吼大叫,着实痛苦异常,她循着琴音的方向,纵轻功追逐了去,口中不断骂道:“琴魔,我一定要剥了你的皮。”琴音越行越远,楚云女也消失了踪迹。 那十几名弟子见楚云女一走就都丢了武器四散逃跑了。孟浪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往飞凤临阁跑了去,射月跟在他的身后。李鹣双腿不能够移动,见地上这么多死尸,忙喊住孟浪道:“孟浪小恶贼,不要把我丢在这里。”孟浪又跑了回来,立即背着李鹣往飞凤临阁去了,射月紧跟其后。 进入凤临阁后,只见乾坤双侠替钱世良疗伤,余信陵正替崔任贤疗伤,还有两名紫云派弟子和两名点苍派弟子在旁看护,幸好他二人被孟浪打伤在此疗伤,否则性命多半也保不住了。 孟浪忙说道:“你们快走,楚云女去追逐琴魔去了,若她回来,你们就逃不了了。”孙乾忙站起来抱拳道:“多谢孟少侠提醒,我紫云派无以为报。”赵坤却道:“老孙,还谢什么,不走就来不急了。”便和两名紫云派弟子架起了钱世良,踱步往阁外奔出,孙乾也随他们走远了。 “晴天一雷”余信陵却并没有走,怒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到底是何意图?”孟浪也是一气,冷冷说道:“我只不想替你们收尸,还不快走,否则后悔就晚了。”余信陵望了望正在闭目修养的崔任贤,终于背起他往外走了,连走之时,还用冷冷的眼光看了孟浪几眼。 孟浪见众人已走,一下子就瘫倒地上,想起楚云女出手之恶毒,不禁觉得心怦怦的跳个不停;射月坐在孟浪侧旁,眼神傻傻痴痴,她不愿相信自己的母亲和这么恶毒;李鹣双腿不能动弹,她使劲的抓住孟浪的手,不让他走脱,生怕有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他三人就这样痴痴呆呆的坐了良久。 孟浪思及凤凰教众人,忙道:”不知雅梦她们怎样?”射月道:“对!我们还得去救教主小姐,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被关在密室里?”于是他们三人又一起往密室走去。这次是孟浪与射月共同扶着李鹣,漫步徐行。孟浪与荆楚楚、尹天仲三人曾被囚于密室之中,知道密室的方位所在。 待走到密室外,射月旋转机关开门,但见一群女子都被反绑,正是凤凰教众人。孟浪月射月大喜,忙扶着李鹣坐了下来,便去替众女子解绑,那梦雅的绳索一解,忙用着孟浪道:“死孟浪,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现下好了,我就要死了,以后再也不会烦你啦。”便将孟浪拥抱得更紧啦。孟浪闻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忆起她三番五次救自己,忙安慰道:“没有事啦,一切都会好的。” 雅梦却道:“我要是死了。前天雪山四狼死得好恐怖,他们舌头直伸,双眉紧皱。”她边说边比划,进而撒起娇来,说道:“我知道他们四个想去偷司空敬武老混蛋的解药,被那老混蛋发现啦,就杀鸡给猴看,把他们四个绑在我们面前,不给他们解药,他们死得好惨,我也会死的一样惨的。呜呜呜•;•;•;•;•;•;” 孟浪听她说话语无伦次,像是给吓坏了,忙柔声说道:”不要紧,我会保护你的,我会想保护妹妹一样保护你的。”雅梦说道:”不,我不要当你的妹妹,我要当你的妻子。如今我就要死啦,我不说出我的心声,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啦。”孟浪听她左一个”死”右一个”死”,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艳霁教主走了过来,说道:“司空敬武让我们臣服点苍派,我们誓死不从。他就逼着我们服了催肠夺命丸。前日,点苍派底子把雪山四狼拉了进来。就让他们四人活生生的死在我们的面前。他们死之时,痛苦不堪,样子惨不忍睹,我想梦雅妹妹是吓坏啦,她虽然从小顽皮,可从未见过此等惨烈的事情。”孟浪心道:”楚云女杀人惨不忍睹,司空敬武也是用毒惨不忍睹,看来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邪派总免不了用惨不忍睹的方法对付弱小者。”忙安慰道:“不要紧,我会找到催肠夺命丸的解药替你解毒。” 雅梦说道:”我知道你骗我,你打不过司空敬武,那老混蛋的武功很厉害,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孟浪说道:”那老贼已经被打败啦,否则我们也不能来救你呀。”雅梦瞧了瞧孟浪,眼里充满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孟浪想起了荆楚楚和尹天季,展目四望,并无他二人的踪迹,忙问艳霁道:”艳霁教主,荆楚楚和尹天季呢?怎么未见他二人的踪迹。”艳霁平静的说:”尹天季是尹兆凌之子,那尹兆凌早将他二人保了出去。尹家人似乎一起到汴京去啦。” 凤凰教众人听了孟浪叙述经过,知道凤凰山庄有一场恶战,便出来收殓尸体,集中火化,都对楚云女万分恐惧,她一人竟然杀死这么多人,而且其中不乏武林高手,其下手之毒,心肠之狠,非可估量。 射月心力交促,仿佛无形的压抑让她欲伸不能,泪珠顺着脸颊流了出来,远看青山绿水彷如死神到来。尸体在火光中慢慢消失,可叹人之一生,来时空空,去也空空,都化为一堆尘土,飘散四落。 艳霁重振凤凰教人众,在与点苍派群斗之时,死了两位姐妹,秋池也下落不明。忽报:”教主,凤凰谷外发现司空敬武尸体。”众人一凛,都往外走去,只留下两人陪着李鹣。只见司空敬武坐在轮椅上,头微微偏着,一动也不动。 孟浪上前仔细一看,想起他身中楚云女一掌时,身体摇摇晃晃的逃了出来,却始终不明白他怎么死在这里。忽见他脖子上有一红绳,忙取出一看,却是一支飞镖插入了他的咽喉中。孟浪手微微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只镖叫飞天镖,正视自己师父”飞天狐狸”之物。 射月见他脸色惨白,忙走过来,柔声说道:“孟大哥,你怎么啦?”孟浪说道:“杀死司空敬武之人不是你娘亲而是我师父褚正狭,他咽喉之伤才是致命所在。”射月笑道:”司空敬武虽为名门正派之人,其实是大奸大恶之人,你师父杀了他,真是为武林除害,你应该高兴呀,为何害怕起来?” 孟浪凄然道:”我师父恶毒无比,凡事计中有计,我怕催肠夺命丸的解药已经被他夺去啦。”声音甫息,只听得哈哈一笑,一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那人微微发胖,满面笑容,到似个和蔼可亲之人,他笑道:“知师莫若徒,不错,催肠夺命丸的解药在我手上。”孟浪躬身说道:“徒儿参见师父。”他对任何人都不下跪,对自己的师父也不例外,只是躬身问礼。 褚正狭笑道:”免了免了。一离开皖公山,就忘记了回去。你把师父早忘了,若不是我闻楚云女重现江湖,也不会找到这儿来。”孟浪说道:”弟子不敢。只是因事耽搁,未能提早返乡。”褚正狭笑道:”我收养你,你我名为师徒,情胜父子。子在外,为父如何不担心呀?”孟浪说道:”师父关爱,弟子感激不尽。请师父把催肠夺命丸的解药赐给徒儿,徒儿需用解药救人。” 褚正狭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我会把解药赐予我的爱徒,而且还把我的女儿许配给爱徒,不过你总得做些让我喜欢的事情。”孟浪听了褚正狭的话,心道:”难道射月真是师父的女儿?”心虽如此想,却不敢相信,又问道:”师父,徒儿不明白,你的女儿是•;•;•;•;•;•;” 褚正狭拍了拍自己的头,说道:“我糊涂啦,哎,老人家就是糊涂,忘了告诉你:我女儿就是射月。怎么样?难道她不配你吗?”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啧啧称奇,不明白所以。孟浪想起楚云女曾说“看在月儿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他的”,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恍然大悟,将眼光移到射月身上,见她满脸疑光,又道不出所以然。 却见另一名女子,眼睛波光灵灵,走了过来,说道:“死孟浪,那老伯伯是谁?为何这儿有他的女儿?那有他的女儿,他是不是当今皇上,喜欢到处留情?哦,是了,皇上都说天下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所以天下的女子都是他的女儿。”这女子正是雅梦,她眼睛一眨眨的望着孟浪,更显眼睛明亮动人。说着些话时,就如孩童一般可爱。 孟浪心中一酸,认定她是被坏了,又想起先前雅梦随爱胡闹,可却是个聪明机灵的丫头,现如今已如此,心中怎不感伤? 又听见褚正狭和声力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小心我打断你的腿。”雅梦一听此言,泪光莹莹,哭道:“我不要腿断!我不要腿断!” 若是平时,孟浪定会斥责雅梦一番,但现下她已似孩童一般,心中不忍。柔声说道:“好妹子,我师父是和你说笑,他不会打断你的腿的。”又将目光移向褚正狭,说道:”师父,但有吩咐,徒儿万死不辞,至于娶射月妹妹之事,恕难从命。”褚正狭笑道:”你自己婚姻之事,为师不愿多加干涉。但有所求,无论你是娶射月,那姓李的姑娘,还是那旁边的这位姑娘,甚至共娶她们三人,只要你替为师办妥一件事情,为师必会帮你完成心愿。” 孟浪素知师父的阴险狡诈,今日他以利诱来让自己他办事。知道所办之事不然干系重大,忙问道:“不知师父让我办何事?”褚正狭说道:“好,不愧是我的徒儿,我只想让你和射月与我同舟共济,共捉楚云女。” 孟浪虎了一跳,忙向射月望去,见她满脸怒容,想来是对这位父亲恨之入骨,便说道:“师父恕徒儿难从命。楚云女武艺高强,我不是她的对手。”褚正狭说道:“她唯一的弱点便是射月,只要你和射月听我差遣,我自然捉住她。” 孟浪正欲说话,却听见射月自言自语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娘亲如此心狠手辣,我的爹爹如此卑鄙无耻?”孟浪也是痛苦,知道义妹所受打击非小,正自无奈嗟叹之际,却见褚正狭影晃了一下,手成爪形向射月捉了去。 第十二回 凤凰山庄血横流 云月新教名远播(下) 孟浪大惊,不敢相信师父会向自己的女儿下手,忙轻功一纵,一掌挡住了褚正狭的攻势。褚正狭见孟浪来挡,微微一笑,将五指伸平,啪的一声,褚正狭倒退了五步,口中骂道:“好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自知不是孟浪的对手,轻功一纵,又向射月袭来,却是声东击西之计,半空中陡然反掌,击向了雅梦。 雅梦兀自呆呆凝望着褚正狭,竟未有躲避之意。褚正狭自思道:“我若杀了这小丫头,孟浪必定会恨我,又怎能用心替我办事呢?”思及于此,轻轻地一掌击在了雅梦的左肩,只见雅梦倒退了四步,忽的倒在地上,眼睛紧闭。 褚正狭心道:“怎么会这样?我轻轻一掌,那小妮子怎么会晕倒呢?是了,肯定是她假装的。”也不拆穿,只见众人都去扶她去了,当下大声说道:“我三日后再来,好徒儿,你们若不听我差遣,就休想得到催肠夺命丸的解药。”纵轻功飘然而去了。 孟浪也无心思去想褚正狭,忙至雅梦身边,见她双目紧闭,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幸好气息平稳,并无大碍。 又听得射月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娘亲要杀这么多的人?”声音竟似有些发狂。孟浪知道射月心灵所受的打击,便对艳霁说:“艳霁教主,你看好雅梦妹妹,我去看看射月。”也不等她答话,忙转过身去,见射月已经往东边跑过去了,猜想事情不妙,也只得紧紧跟了出去。 那射月仿佛知道有人在跟着她,便纵起轻功,瞬间就远去了。孟浪心道:“不好,我轻功不如她。”可实在无法,便也纵起了轻功,只觉身体飘飘,片刻即追上了射月。他自从学了元亨利贞心法之后,与崔任贤对敌,触通了心法的奥妙。轻功也进步了不少,是以很容易便追上了射月。 孟浪害怕射月走脱,拉住她的手,说道:“射月妹妹,和我回凤凰山庄,那里的人都对你很好。”射月听是孟浪的声音,内心平静了下来,说道:“我不想回去,我怕我娘和我爹爹又来找我。”声音又恢复了往常的动人悦耳。 孟浪忆起第一次听她的声音时痴痴呆呆的情状,那时射月是个无忧无虑的丫头,善良美丽。可短短几十天,她便担负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她是楚云女的女儿,就决定此生再难以安宁。 江湖上的人欲得魔功御风斩之人,欲手刃楚云女之人都不敢正面挑衅楚云女,可射月是楚云女“唯一的弱点”,自然而然经常受到所谓武林名门正派的人的袭击。孟浪与射月结拜,曾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对射月的苦楚,竟不能有半点帮助,伤心之余,只得轻声说道:“射月妹妹,我在这里陪你。” 二人找了块干净之地,并肩而坐,花香怡人,蜂蝶成群,可是他们二人谁也不在意这些景色,景美人愈悲。 射月突然看见两只起舞的蝴蝶,说道:“听说梁山伯和祝英台每日都能自由自在的飞翔,他们可以飞过山岭,飞过森林,飞过农田,在那青草处安家,永远无忧无虑,生双成对。”说得越来越憧憬,似乎忘记了尘世的一切,真的变成蝴蝶翩翩而飞了。 孟浪知道射月的心思,说道:“蝴蝶并非无忧无虑,他们害怕被风吹折翅膀,害怕风雨的阻断,而且还要躲过孩童的追逐。可是蝴蝶依旧快乐,风雨是当不了他们的。虽然世间不尽如人意,我们不要因此而消沉。” 射月望了孟浪一眼,说道:“孟大哥,你带我到一个别人永远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好吗?那是我的娘亲也能找的地方。我们一起快乐的生活好吗?”孟浪说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痛苦,天下之大,我们却是无处可以躲避。再说,凤凰教的姐妹都已经服了催命断肠丸,我们现在不能一走了之,到时她们必然性命难保。”射月思索了片刻,说道:“那我们还是回到凤凰山庄去吧。等找到催肠夺命丸的解药,再做其他打算。” 早有一名凤凰教女子跑了过来,说道:”射月,不好了,艳霁教主被一名白发魔女杀啦。那魔头四处找你,你快逃吧!”孟浪和射月一惊,也不顾那名凤凰教女子,急忙向凤凰庄跑去。 早见一名中年白发飘飘,立在飞凤临阁中央,凤凰教众人面面相觑,脸露恐怖之色。又见一具尸体横摆在客厅中,正是艳霁。射月忙迎了上去,跪倒在地,哭道:“教主小姐,教主小姐!都是我害了你。”再向那白发女望去,却是自己的母亲。 楚云女眼露凶光,狠狠说道:“在我面前,不也不能当教主。否则必死无疑。”射月冷冷盯着楚云女,忽的扑向了楚云女,柔弱女子顿时变成饿虎猛狼一般,对楚云女拳打脚踢,哭道:“你为什么要杀了教主小姐,我恨你,我恨你!” 楚云女任由射月拳打脚踢,并不还手,见射月良久不停,一时心头一怒,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武功,全是女子斗殴的打法。射月吃痛不住,头顺着楚云女的手,昂了起来。口里骂道:“你不是我的娘亲,你是大恶人,大坏蛋•;•;•;•;•;•;”啪啪啪的几声,却是楚云女在打射月,射月俏美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孟浪心如刀绞,上前说道:“前辈,射月妹妹可是你的女儿呀,你怎么忍心下如此重的手?”楚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才要教她不能有妇人之仁,要心狠手辣,不然何以继承我一统江湖的大业。”抬手又欲打射月,孟浪再也忍受不住,一掌向楚云女击了过来。 楚云女将掌一横,左手依旧揪着射月的头发,右手早就迎了上来。才一掌相交,孟浪连连后退,嘴里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楚云女冷冷说道:“你的武功是我教的,难道你想忘本吗?”孟浪也是冷冷答道:“我学的是百慕派正宗的功夫,可不是你楚云女的功夫。我不会忘本的,所以我要降妖除魔。灭了你这个魔头。”楚云女笑道:“好个降妖除魔!哼哼,难道你不是魔吗?可别忘了,今日你也杀了不少武林正派人士,他们的亲朋好友也会找你报仇的。除非你加入我云月教,嘿嘿,否则你性命难保。” 孟浪说道:“我即便是死了,也不愿与你同流合污的,你放了射月妹妹,让我带她走。”楚云女说道:“射月是我的女儿,你休想把她从我的身边带走。”话音刚落,左手放了射月,双掌又向孟浪袭来。孟浪无可回避,忙举起双掌接招。 楚云女本欲一掌打死孟浪,可发现他的掌力愈来愈强,竟吸住了自己的双掌。楚云女说道:“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学会了元亨利贞心法的秘诀。今日不杀了你,以后必有大患。”又欲加强掌力,将孟浪打死,却听得射月喊道:“娘亲,你若是打死了孟大哥,我今日便自裁而死。”楚云女一慌,却见射月手拿一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窝,双眼泪流不止。楚云女毕竟爱女心切,忙撤了掌,身体微微一动,早就夺了射月的匕首,说道:“为了一个臭男人,竟然要自杀,这怎么像我楚云女的女儿呢?” 射月哭道:“我和孟大哥义结金兰,誓同生死,你若杀了他,就等于杀了女儿呀,你可以一时夺了我的匕首,但不可能一世夺我的匕首。” 楚云女脸色微微一变,自思道:“月儿性格倔强,看来今日只得放过孟浪了,日后再作打算。”便问道:“孟浪,你愿不愿加入我云月教?”孟浪一向脾气如此,别人若是硬逼他,他就越不答应,当下朗声说道:“天地为鉴,我孟浪若加入云月教,天打雷劈。”楚云女怒气难抑,微微一移形,早来到孟浪身前,一掌击在孟浪的小腹上。 孟浪体内一怔,一连倒退了几十步竟然站立不住,瘫倒在地上,觉得体内热气难熬,数到真气搅扰着他,一掌虽然难受,但是体内的真气游走,仿佛身体又轻了许多。早有两名女子扶住了孟浪,左旁那女子生的体格苗条,双脸白皙,却是射月。右旁那女子生的眼睛柔丽,却是雅梦。孟浪见到了雅梦,想起她被褚正狭打伤,忙道:“你的伤好了吗,雅梦?”雅梦却道:“死孟浪,你好生奇怪,让你去追鸟儿,你怎么不听话,还在这里和人打架。” 孟浪一听,觉得她是语无伦次啦,说话的口气简直与小孩无异,答话方式倒与“答非所问”崔任贤十分相似。 射月跪在楚云女的身畔,泪光涟涟,哭道:“娘亲,求求你饶了孟大哥吧。”楚云女见一掌并未打死孟浪,心中不免一惊,她清楚自己的那一掌已经用了十分的力气,对方竟还能站起来,这倒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后悔不该将元亨利贞心法传与他,以至养虎为患。她自己都还没有参透元亨利贞的奥妙,却不敢相信孟浪竟然在几天参透了这心法。 其实元亨利贞真气需对敌时方能显出奥妙所在,楚云女一生谨慎,她见元亨利贞心法难以参透,每次临敌时总不敢用这套心法,故更不明白其中的奥妙。孟浪除了元亨利贞心法,并未学过其他上乘内功,临敌之时,自然记起这套心法,是以内力进步奇速。 楚云女心道:“以孟浪目前的功力,我难以一时收拾他。况且月儿对这小子呵护备至,如今之计,只有放了孟浪。”便道:“月儿娘亲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便饶了他的性命。”射月喜上眉梢,忙问道:“娘亲,别说是一件,只要你放过孟大哥,我一百件、一千件事情也能答应。” 楚云女微微一笑,点头道:“嗯,娘亲知道你是好孩子,起来吧,不用跪地了。”射月站起来了,问道:“娘亲,你要我做什么事?”楚云女说道:“这件事情不难做,只要你答应好好修练御风斩,我不仅答应放了孟浪,而且将他视为贵宾,为我云月教的朋友。”此时此刻,射月别无选择,说道:“我听娘亲的吩咐。”她又向艳霁的尸体望了望,说道:“教主小姐从小待我恩重如山,希望娘亲让我好好安葬她。” 楚云女说道:“当然可以。”又向凤凰教的众人厉声喝道:“你们是加入云月教,还是要陪你们的艳霁教主?”凤凰教的众人本打算和楚云女拼命,想起她杀人的恐怖手段,早就泄了气,见她又答应厚葬艳霁,遍也不反抗了,当下跪倒在地称楚云女为“教主”,称射月“少主”。 楚云女听众人称自己为“教主”,依旧闷闷不乐,说道:“这世上的教主成千上万,当年秦灭六国,不再以‘王’为号,而改为‘皇帝’,德兼三皇,功胜五帝,难道你们不替本尊改一个号?” 凤凰教女子平时不懂拍马吹牛,这时听了楚云女的话。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如何答话。傲雪心里满不是滋味,她上前一步说话,说道:“古来将相,生时不图名利,死后自有人褒贬点评,如本朝欧阳修,死后谥号‘文忠’;妄加名号者,为历史所不齿,如曹操者,被骂为‘汉贼’,遭后世唾骂。”楚云女立即变色,正待发作,见射月投来诚恳的眼光,终于平静说道:“罢了罢了!似此类的话以后休得再提,本尊封你为护教先锋,替本教东攻西伐,待统一武林之后,你就是第一号功臣。” 乃造牌令,教旗,中书“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统江湖,武林称王”大字立于山庄高处。有广发《云月教尊之令》,其文曰: 云月教主楚云女敕令:天下滔滔,江湖滚滚;世间破败不堪,百姓水深火热。念我华夏悠悠千载,而今北有女真之侵,西有党项之扰,南有大理,西有吐蕃贼心不死,战乱纷繁,民不聊生。武林盛衰,天下兴亡,实系豪杰也。武林混乱不堪,群雄争霸,号令不行,实是天下之害,非万民之福。今我云月教广招豪杰,在我教统一号令下,北抵外辱,西灭党项吐蕃,统一天下。如有不从,是为天下之贼,我云月教当灭之。此号令一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此令一出,江湖所谓名门正派无不将其撕得粉碎,破口大骂“魔女安敢如此辱我名门正派。我江湖名门正派英雄豪杰无数,高手如云,怎么可能听从你邪教的号令。今日你口出狂言要统一江湖,他日我等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江湖各派得令后,便马上行动起来。其中名门正派四处联络各派,准备与云月教为敌,并且扬言要各派要团结一致攻打凤凰山庄灭了云月教。 倒是江湖上所谓的“邪门歪道”纷纷前来投奔,因为这些门派在平日里受尽江湖所谓名门正派的欺辱,恨得咬牙切齿,只是怯于势单力薄,难以反抗罢了。今日云月教公开与名门正派叫嚣,又有楚云女的魔功令天下人闻风丧胆,他们预料出头之日来了。所以接到号令纷纷前来,只希望早日手刃仇家。 楚云女见所投之人,都是平日里的“邪门歪道”。这也倒在意料之中,想必名门正派肯定不服气,定要来攻我云月教。坐着等他来攻,还不如主动突击,趁现在点苍派被我灭了他们力量涣散之际,全力攻打他们,到时不怕他们不臣服于我啦。因而日益潜心于训练教众。 凤凰山庄只有孟浪、雅梦、李鹣三人非云月教之人。孟浪执拗,难以收服;李鹣不会武功,我云月教要了他岂不是累赘;雅梦本是凤凰教弟子,理应加入我云月教,但是她痴痴傻傻的,与孩童无异,可以不用理会她。只答应射月要视他们为上宾。 李鹣的双腿渐渐康复,平时无事可做,整日想着怎样见她的“天仲哥哥”,怎奈尹家人去了汴京,此处离汴京路途遥远,无法到达。想叫“小恶贼”孟浪带她一起走,却终于开不了口,毕竟孟浪是小恶贼,若和他在一起,肯定要被江湖人认为是他的同伙了,到时讲也讲不清了。 西南渐渐热起来,这几日,孟浪兀自发呆,自思“虽天天看到李鹣,可她连正眼也不瞧我,这该如何是好?”正自神迷时,觉得头上被人放上了东西,取下一看,竟是柳枝编的草帽,手工精细,突然有一双手捂住了他的双腿,只听到有人说道:“你猜猜我是谁?”孟浪早就知道是雅梦,自从那次惊吓之后,她越来越像小孩了,整日嘻嘻闹闹,有千百种方法来整孟浪。孟浪尚未找到催肠夺命丸的解药,怕她活不了多久,很是惭愧。见她这么疯癫,心中不忍,可没有办法,只得和她一起胡闹起来,“我知道是你。射月妹妹!” 雅梦说道:“不是,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你的射月妹妹。”孟浪又是微微一笑,说道:“是鹣妹妹吗?” 雅梦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孟浪的头。小嘴一撅,坐在孟浪的对面,发怒道:“你的鹣妹妹才不理你呢!你怎么就猜不着我呀?你喜欢的是射月姐姐和李鹣姐姐,我要告诉她们去,叫她们永远不要理你,谁叫你不理我。”孟浪见她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真是哭笑不得。孟浪刚欲说话,只见雅梦的眉头一皱,脸上涔涔的流出汗来,她体内的毒发作了! 第十三回 边陲西塞无留意 江水东流难再回(上) 却说孟浪见雅梦体内之毒又发作,忙搭她脉搏,以脉搏传功力,助她抵御巨毒。雅梦汗水直淋,说话倒清醒,她说道:“我就要死了,你不能将我一人丢在凤凰山庄,否则我死不瞑目。”孟浪说道:“不会。假如我离开这里,必然会带着你,你又不是云月教人,让你孤身留在这里,我于心何忍?”雅梦微微一笑,说道:“倘若我欺骗了你,你能否原谅我?” 孟浪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无法回避,只得应道:“我不会怪你,就算你犯再大的错,我也能原谅你,更何况你并没有犯什么错误。”雅梦忽地搂住孟浪的脖子,哭道:“我不想死!死好令人害怕。”孟浪安慰说道:“你不会死,我会找到摧肠夺命丸的解药。”雅梦说道:“解了毒又能怎样?我只能看着你和你的鹣妹妹双宿双飞,而我只能孤苦伶仃。”孟浪听她说得伤心凄惨,不知如何安慰。 “孟浪小恶贼”,一阵喊声打破了寂静,李鹣从远处走来,见雅梦搂着孟浪,也不避嫌讳,直直走进来,对孟浪说道:“你倒会享艳人之福,见雅梦姑娘病了,就乘机占她便宜。” 孟浪怒目一横,却发作不出来,当下说道:“我没有。”忙推开雅梦,不敢说话了。这位“鹣妹妹”经常挖苦孟浪,孟浪只得逆来顺受,不再言语。 李鹣说道:“不要狡辩,我知道你是个好色之徒,不如这样,咱们一起去汴京,让你见见当世第一美人。”孟浪疑惑道:“天下第一美人?”他本想再加上一句:“天下难道有谁比你还美?”可终于未说出口。 李鹣自豪说道:“我姑姑是天下第一美人!天下没有谁比她更美。”孟浪更是疑惑不解,说道:“你姑姑?”李鹣说道:“对哦!我姑姑就是李师师。我爹爹从小就流浪到杭州,可与姑姑从未断过书信。” 孟浪喃喃说道:“怪不得古彦说你很像李师师,原来她是你姑姑。”李鹣奇道:“古彦是谁?我见过他吗?”李鹣当时昏迷,不知古彦这号人,更不知古彦说过何话。孟浪却从听进去李鹣的问话,兀自迷迷糊糊说道:“是了!你想到汴京去见你的天仲哥哥。” 李鹣见被拆穿,脸忽地红了,说道:“是又怎么样?我不去找我天仲哥哥,难道天天对着你这丑八怪?”孟浪也不生气,说道:“好,我们一起去汴京。但目前还不可,待我找到摧肠夺命丸的解药,必送你去汴京。”李鹣无法,只得不语了。 孟浪见李鹣不说话,问道:“怎么了?难道不能等一段时间吗?”这时雅梦说道:“死孟浪,你惹我生气,也不来哄我,只知道和你的鹣妹妹谈情说爱。”孟浪无可奈何,这雅梦可不是省油的灯,现今又有些痴痴傻傻,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真不知该如何办。 忽见一紫裙紫衣飘然而至,却是射月来了。孟浪如遇救星,对射月说道:“射月妹妹,雅梦她一点也未好转,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或许她会听你的话。”射月脸露笑容,柔声说道:“我管不了她,她从来喜欢到处游玩,连艳霁教主也拿她无法。” 孟浪向射月瞧去,见她虽满脸笑容,可脸色憔悴,双目黯然,想是受了许多委屈。忽见她满头乌黑秀发之中竟有几缕白丝,问道:“这白丝是什么?”射月“哦”了一声,用手一摸那白丝,脸色慌张,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便向自己的房间匆匆跑去,也不理孟浪。 孟浪见得分明:那白丝竟是白发。不由得也是一惊,紧随射月而去,喊道:“射月妹妹!射月妹妹!”他知射月必是被楚云女所逼,修炼御风斩,以至于白发几缕,青春难就。 孟浪紧跟着射月,入了她的房间。房间华美,暗暗飘香,雕饰器物,不计其数。这一切倒不引人注目,只有梳妆台上放置一面大铜镜,颇为新奇。孟浪来至梳妆台畔,胭脂花粉难以数计。孟浪将眼一横,一捆白丝映入眼帘,那白丝用皮绳捆住。孟浪将那捆白丝拿在手上,轻柔飘逸,竟全是白发。 孟浪心一酸,知射月爱惜自己的头发,可白发不堪入目,故用手一根根弄断,又不忍丢弃,便用皮绳捆住,放在梳妆镜畔。孟浪想起射月为救自己,才答应修练御风斩,即使铁石心肠,也化为一池暖水。 忽地嗖嗖嗖声响不绝,孟浪知道有人偷袭,忙斜身一躲,见三只飞镖射了来,咚咚咚,那三只飞镖都射在了梳妆台上,三支镖都系着红穗。孟浪识得是飞天镖,忙转身一看,射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褚正狭已制住了她的死穴。 褚正狭微微一笑,说道:“好徒儿,你武功不差啊!”孟浪刚入门时,射月已被点了穴道,褚正狭早已伺候在门侧,又怕射月声张,便封了她哑穴。孟浪只顾看那捆白发,并未注意附近动静,故后发制于人,处于被动局面。 孟浪知射月被制,师父向来狡猾,不敢贸然出手,说道:“师父,射月妹妹是你的女儿,你可不能对她下毒手。”褚正狭满脸笑容,简直与笑面虎无异,说道:“好徒儿,你不必提醒,只要楚云女用御风斩秘籍来换,我必放了月儿,毕竟虎毒不食子。”孟浪见射月脸有泪痕,知道她并非害怕,而是伤心,便安慰道:“射月妹妹,你宽心,我一定会有办法救你。”他不知射月被点了哑穴,见她不说话,只道是她痛恨自己,不愿多和自己言语,心中也是黯然一片。 褚正狭说道:“好徒儿,去转告楚云女,让她三日后带上御风斩秘籍,在凤凰谷相见。”孟浪气恼,恨师父不顾师徒之情,对自己连施暗算,又将女儿当作工具,然而射月生死全在褚正狭操纵中,不敢与其争斗,只能眼睁睁望着他挟持射月而去,心中叫苦,实无可奈何花落去,只得找楚云女商议。 三日的时光在彷徨无奈中度过。 清晨,鸟儿刚刚蹄叫,蝴蝶尚未飞翔,可褚正狭等候已久。 楚云女领着众人远远望见了褚正狭。褚正狭的背后,射月双手捆绑,被吊着树上,她背对着众人,众人却看不到她的脸面,楚云女当先喊了起来:“月儿!” 褚正狭脸露笑容,说道:“老婆娘,十八年未见,你的容颜竟凋谢成如此模样!想当年我们春宵一刻时,你是多么的美丽动人。”楚云女狠狠说道:“我后悔当时没将你杀了,害得月儿如此苦楚。”褚正狭微微一笑,说道:“你若将我杀了,怎会有我们的女儿月儿!”楚云女说道:“你还有脸说是我们的女儿。想当年我被各大门派追杀,你可曾好好照顾月儿?” 褚正狭笑道:“我虽未照顾月儿,可我替你培养了一名帮手。倘若不是孟浪,月儿早就落入点苍派手中。”楚云女说道:“嘿嘿,你只不过将孟浪当成危害武林的工具而已。”褚正狭说道:“孟浪便是我养的一条狗,狗如今却背叛了主人,向着你了。” 孟浪心中气恼非常,未想到师父一直将自己当成狗,正待发作,却听雅梦嬉嬉笑道:“若一个东西整日和狗在一起吃饭、谈话,那个东西是什么呢?”云月教众人齐声答道:“当然也是狗了。”褚正狭大声骂道:“死丫头,你竟骂我是狗。”雅梦笑道:“没有啊!大伯,你天天和孟浪在一起吃饭、谈话,孟浪是人,所以你就是人;倘若孟浪是狗,嘿嘿,那你就是……” 褚正狭竟不生气了,说道:“死丫头,你计谋深得很。上次我只轻轻拍了你一下,你竟假装晕倒,呵呵,你这小傻头喜欢装疯卖傻。不知你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又对楚云女说道:“老婆娘,你仔细御风斩秘籍,当心别让这小丫头盗了去。” 孟浪明白褚正狭是借刀杀人之计,希望令楚云女疑忌雅梦,从而狠下毒手,便道:“师父,请将射月妹妹放了。”褚正狭说道:“自然。那御风斩秘籍呢?”楚云女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册子上有“御风斩秘籍”五个金字,正欲将册子扔给褚正狭,却被孟浪挡住了。孟浪对楚云女说道:“前辈,慢着!”又转身对褚正狭说道:“你先将摧肠夺命丸的解药拿来。”他害怕褚正狭拿到秘籍就逃,那样就难以寻觅摧肠夺命丸的解药了。 褚正狭微微一笑,说道:“等我有了御风斩秘籍,用这解药也无用了。罢了,这就给你解药。”从怀中取出青色小葫芦,随手一扔,丢给了孟浪。 孟浪接住小葫芦,随即退了回来。楚云女说道:“褚正狭,等你拿去秘籍之后,再也不能纠缠月儿,她也不再是你的女儿。”褚正狭笑道:“这个自然,哪有喝了人家酒,还要人家酒葫芦之理?”楚云女说道:“好。”随手一扔,将那秘籍扔给了褚正狭。 褚正狭忙纵轻功,刚抓住秘籍,却见人影晃动,楚云女早移形过来,封住了他的穴道。楚云女夺了御风斩秘籍,翻页给褚正狭瞧,里面竟无一字,原来是将御风斩秘籍的外壳套在一本空字小册上,笑道:“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秘籍,现下你落入我的手中,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褚正狭也不恐惧,笑道:“我早猜你会有这一招,你去看那射月是谁。” 孟浪听了褚正狭言语,忙走到射月面前,只见一少女脸色恐惧,竟不是射月;只是穿着射月的衣服,发髻、体形又与射月相似,从背后看来,都误以为她是射月。 孟浪一惊,忙问褚正狭道:“师父,你将射月妹妹藏哪里去了?”楚云女知道上当,狠狠说道:“果然不枉‘飞天狐狸’的名号,真是奸诈无比!”褚正狭笑道:“彼此!彼此!” 楚云女无法,只得解了褚正狭的穴道,说道:“老贼,你快将月儿交出来。”褚正狭说道:“我自不忍心伤了她,但她的生死全在你的手上。不知御风斩的秘籍重要,还是你女儿的性命重要?”楚云女狠狠说道:“好!明日我便给你御风斩秘籍,你将月儿带来吧!”褚正狭嘿嘿一笑,随即走出了凤凰谷。 孟浪将那少女解了绳索,见她全身穴道被封,就替她解了穴,问道:“姑娘,你尊姓大名?怎会被我师父抓住?”那女子战战兢兢,说道:“我叫路璐,正欲投奔云月教,却在路上被人暗算。”楚云女说道:“凭你的能耐,有资格入我的云月教吗?”她想傲雪望了一眼。 傲雪会意,轻功一纵,早向路璐攻来。路璐翻身起跃,迅捷非常,一招“黑虎讨心”迎向了傲雪。傲雪变招也是奇速,右脚一定,左脚翻踢,向路璐小腹上踢去,接着又使出右脚,竟使起了连环腿。路璐见对方出招迅猛,双手一格,挡住了傲雪的来招,以力借力,轻功一纵,翻身到了傲雪身后。 楚云女看得分明,说道:“五刀门不仅刀法精湛,拳法也是不差。”路璐见楚云女识破了自己的招数,忙跪下道:“教主英明,我便是五刀门的弃徒。我知道教主英明盖世,武艺绝伦,是天下最最精明之人,希望教主收留,我愿为教主做牛做马,若蒙不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云女冷冷说道:“你难道不知本尊与五刀门门主洛剑魂有深仇大恨?当年他夺了本尊五虎断魂刀,本尊尚未报仇,你来投虎口,不怕本尊杀了你。”路璐眼珠一转,说道:“正因为教主与洛剑魂老头子有深仇大恨,我才敢以身相投。我知道教主恩怨分明,更何况我与洛剑魂老头子也有仇。现今那把五虎断魂刀在我大师兄古彦手中,我自会用计夺来五虎断魂刀,献于教主麾下。” 楚云女见她机灵会道,心中不觉一喜,问道:“你与洛剑魂有何深仇?”路璐哭道:“洛剑魂那老贼见我生得美丽,色心便起,就……”她再也说不下去,只得哭泣。众人已明白她的遭遇,深感同情。 雅梦走至孟浪身边轻声说道:“这人比我还会骗人。”孟浪以为她还在说糊话,可见她脸色凝重,立即明白过来,说道:“你以前都是在装疯卖傻?你为何要骗我?若不是适才师父点出,你还会继续骗我吗?”雅梦吐了吐舌头,说道:“谁让你平时不理我。不过装疯卖傻真的很好玩,我装疯卖傻之时,你对我百依百顺。” 孟浪心一颤,问雅梦道:“你怎么知道那位路姑娘骗人?”雅梦笑道:“这很简单呀。第一……”她话未说话,楚云女早一掌打在她的脸上,怒道:“你这小丫头装疯卖傻有何意图?是否要图谋本尊的御风斩秘籍?为何要挑拨离间,欲阻路璐入云月教?” 孟浪怕楚云女发怒,忙道:“前辈莫怪!雅梦一时贪玩,绝无图谋前辈秘籍之意。”楚云女哼了一声,忿忿说道:“待本尊救回射月才找你们算账。”袖一挥,扬长而去了。众云月教弟子也跟随楚云女离去了,只剩下孟浪、李鹣、雅梦三人。 李鹣说道:“自己喜欢骗人,还去冤枉路姑娘骗人。我看那位路姑娘聪明机灵,不像骗人的样子。”雅梦捂着脸颊,疼痛尚未止歇,自言自语说道:“此等明显的骗人伎俩,楚云女怎会看不出呢?” 孟浪见四下并无他人,忙问道:“你怎么知道路姑娘骗人?”雅梦说道:“第一,她来的时间有点特殊,让人产生怀疑;第二,她说要投奔云月教,怎会遇到褚正狭?你想褚正狭抓住射月,必然找个偏僻之所,可路璐要投奔云月教,必然会光明正大地走大路,毕竟这里是云月教的地盘。由此可推,路璐遇到褚正狭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和褚正狭本是一伙的;二是她想打探褚正狭的消息,却被抓住了,褚正狭见她与射月体形相似,便将她作为诱饵。” 孟浪恍然大悟,思及楚云女适才正好在雅梦欲说出路璐破绽时,打了她一巴掌,阻止了她的话,心中早已明白过来,说道:“楚云女何等聪明之人,她早看穿了路璐的计谋,故她阻止了你的话头,来个将计就计。”雅梦也是恍然大悟,说道:“不知这路璐是褚正狭的同伙,还是他的敌人?” 三人也不多言语,回到凤凰山庄,仔细试了那摧肠夺命丸的解药,见并无虚假,才给雅梦服了一颗,又将余下的解药交给傲雪,让她移交原凤凰教众人。 这一夜孟浪未睡,只苦苦想着射月那撮白发,以及她憔悴的面容。忽然听得层外有嚓嚓的脚步声,声音虽小,但孟浪内力已是深厚,这声音还是传入了他的耳朵。孟浪缓缓翻身下床,轻轻推开门,只留一缝观屋外动静,只见一女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身材与射月颇为相似,“这是路璐。”孟浪心道。 又见路璐从怀中取出一只白鸽,双手一送,白鸽吱吱飞上了天。孟浪心道:“雅梦猜测果然非假。”只听得有人喊道:“干什么的?”却是一打更放哨的男子提灯笼来到路璐身边,说道:“三更半夜不睡觉,在院中瞎闯啥?要是教主知道,那如何是好?”路璐一下子拥到那名男子的怀中,柔声说道:“大哥,我心痛,你摸摸我的心。” 那名男子一时色迷心窍,果真将手往路璐身上摸去,只听“啊”的一身惨叫,路璐早取出匕首在那男子背上捅了一刀,那名男子当场死亡。路璐四下张望,见并无他人,忙擦拭血迹,背着那男子的尸首,往凤凰谷方向纵轻功飞去,想是要毁尸灭迹。孟浪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想那路璐对人下手,先蜜后刀,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然不假。 孟浪并未跟踪出去,心想这凤凰山庄危机重重,那楚云女又是喜怒不定,而李鹣是不懂半点武功之人,倘若有所闪失,该如何是好?便打定主意,等救出射月,便带着李鹣和雅梦去汴京。可射月怎么办?她日益憔悴,楚云女日日逼她修练御风斩,只怕她难以承受。孟浪与射月有八拜之交,又怎忍舍她而去?如此碾转反思,天竟然亮了,便草草洗梳,和众人一起来到了凤凰谷。 褚正狭又是早早等候了。这次他左手抓着射月的头发,站在凤凰谷东侧。射月只是流泪,也不说话。褚正狭笑道:“死婆娘,秘籍带来了吗?”楚云女对着褚正狭,将手中的册子翻了几下,只见里面或图或文,果然是御风斩秘籍。 褚正狭笑道:“你们人多势众,先将秘籍扔过来,我必放了月儿。”楚云女无奈,只得将秘籍扔了过去。褚正狭左手接住秘籍,右手对着射月的死穴,将秘籍翻了几翻,眼睛余光不移楚云女,怕她忽施攻击。待确保秘籍无误后,对众人说道:“你们都退后二十步。” 楚云女怒道:“你怎能言而无信,还不放了月儿。”褚正狭笑道:“秘籍我是得到了,但还必须把我的小命保住。谁不知你武功厉害,你若想要我小命,我还逃得了吗?”楚云女说道:“我保证不取你狗命。”褚正狭道:“难道我还不了解你?你向来心狠手辣,你的保证又有何用?”楚云女双手一举,对众人说道:“大家都往后退二十步。”她虽心狠手辣,可对女儿终究百般呵护。 褚正狭见要求得到满足,欢喜异常。忽地他向射月背后击了一掌,将她往前推去,只听砰的一声,却是射月摔倒在地,那褚正狭早已纵轻功逃远了。楚云女也无心思去追杀褚正狭,口里不停喊着:“月儿,月儿。”忙扶起射月,见她伤势虽不重,但身体虚弱。 那褚正狭并无意杀自己的女儿,只是怕楚云女追自己,故在射月背上用了五层力道,好让楚云女忙着救治射月,难有时间来追自己,他便可挟着御风斩秘籍逃之夭夭。射月脸色黯淡,双目无精打采地扫视众人,待见到孟浪后,双目微微一闭,竟晕了过去。 楚云女狂怒不已,忙抱着射月往凤凰山庄跑去,回至房中,将她放在床上,口里不住说道:“月儿,娘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又将众人驱逐出屋,自己守在射月身旁。她虽知女儿并无性命之忧,可心中还是担忧非常,除了统一武林,她想的便是女儿。 孟浪独自徘徊屋外,走了几圈,心中兀自不宁,射月那双眼神尚自难消。他不知射月受伤详情,又被楚云女驱逐屋外,百思难以自(zi)慰。正自彷徨时,一云月教弟子走来,躬身说道:“孟公子,教主有请。”孟浪如获至宝,慌忙奔入室内,见楚云女坐在床侧,脸有忧容,便问道:“前辈不知有何见教?”楚云女说道:“孟浪,月儿她一直叫你的名字,或许你能安慰她,让她不胡思乱想。” 孟浪点了点头,来至床边,听得射月模糊中“孟大哥”叫个不停,便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射月妹妹!”射月眼睛微微一睁,见孟浪看视自己,喜上心来,说道:“孟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孟浪喜道:“刚来!醒了就好!”楚云女听到女儿的声音,忙拥过来,说道:“月儿,你感觉怎么样?”射月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娘亲,我没有事。”她的嘴唇因受伤之故,竟在发紫。 楚云女暗自懊恨,每日逼女儿修炼御风斩,让女儿难以煎熬,可她又担心:“倘若女儿不修练御风斩,以后怎守住我闯的基业?”她轻抚着射月的头,说道:“射月,你不要埋怨娘亲,娘亲也是为你好。”射月说道:“娘亲,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我好,我不会怨恨你。”楚云女说道:“好女儿!”便让孟浪和她一起到屋外,说有些事商议。 孟浪允诺,和楚云女一起来至飞凤临阁,四周景色如画,也无心情赏心悦目了。 楚云女叹了一气,对孟浪说道:“射月她很善良,善良之人往往会受伤害。”她这句话少了平时纵横四海的霸气,全是母亲对女儿的关心之辞。孟浪答道:“善良并非坏事。”楚云女说道:“可我们是邪派中人,邪派人士善良绝非好事。” 孟浪一时无言以对,心道:“射月是投错了胎,以至于如此痛苦不堪。”楚云女又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加入我云月教。我知道射月很是看重你,我不想让她伤心难过。我今日以者的身份而不是云月教主的身份恳求你加入云月教。” 孟浪不觉心中一动,他未想到楚云女会旧事重提,一时盛情难却,可孟浪并无加入云月教之意,只得答道:“我与射月义结金兰,她若有困难,我当全力以赴为她排忧解难,只是加入云月教一事,我得三思审之。”楚云女笑道:“当日你和我共敌江湖几大门派,已注定你为江湖正派人士所不齿。你若失去云月教庇护,江湖上欲找你报仇雪恨之人,数不胜数,你有把握赢他们吗?就算你现今已武艺超群,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你总不免死于名门正派手中。” 孟浪眼望远方,仿佛看到了各大门派围剿自己的情景,可依旧不为楚云女言语所动,说道:“多想前辈提醒,但男子汉大丈夫活于世上,不求庇护。就算身死名裂,我只得认命,更何况人生一世,悠悠百年,活着时叱咤风云,死后也不免尸骨埋荒草。名声优劣,更是身外之物,就算遗臭万年,被世人唾骂,又何足道哉?” 楚云女笑道:“死后不论名声,我很赞同;但生时不求权势,我万万难以苟同。活着之时,应当呼风唤雨,即使要天上的月亮,总会有人设法替我摘到;死后,即使被唾骂于万年,我也毫不在乎。只要活着之时,享受了人生的风花雪月,死有何惧?” 孟浪说道:“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将己之所欲尽归天下,前辈之谓也!”楚云女也不生气,说道:“这世上便是如此,你不将他人踏在脚下,他人就会将你踏在脚下。”孟浪冷冷说道:“我不将别人踏在脚下,也不准别人将我踏在脚下。” 楚云女冷笑道:“你以为可以吗?千百年来,天下之人争相为王,都是想将他人踏在脚下。古往今来,皇帝只有一位,谁当了皇帝,谁就能将天下所有人踏在脚下。你以为你不想被人踏在脚下,别人就不将你踏在脚下了。嘿嘿,天下有谁愿意被人踏在脚下呢?”孟浪沉默半响,这世间的权位争夺,也非一言两语所能说清。 第十三回 边陲西塞无留意 江水东流难再回(下) 第二天天一亮,孟浪、李鹣、雅梦三人便来向楚云女辞行。楚云女冷冷说道:“怎么?难道你怕住在这里经受不住本尊言语的诱惑而误入云月教吗?”孟浪说道:“晚辈绝无此意。只是我们三人在此叨扰已久,终有不便,故来辞行,前辈勿怪!”楚云女哼了一声,也不言语,只目视着孟浪。 射月很平静,柔声说道:“孟大哥,做妹妹的无以回报你的大恩,愿效商朝太师、少师之送微子。”孟浪说道:“射月妹妹,以后自有相会之日。” 楚云女怒道:“怎么?都把我当商纣王吗?什么太师、少师之送微子?”射月脸一沉,轻声说道:“娘亲,女儿绝无此意,只是想送孟大哥他们三人。”楚云女拂袖一扬,也不答话,径入后堂去了。 李鹣见楚云女已退,顿时来了精神,对射月说道:“好妹子,我们第一次相见,我便知你是个好人。等我和天仲哥哥相聚后,必会抽空来看你。”射月微微一怔,说道:“李姐姐,我更希望你能和孟大哥一起来看我。”言下之意是:“你和孟大哥才是一对。”雅梦笑道:“射月,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今日一别,当然会有相见之日。”射月笑道:“是啊,大江南北,任何地方都可能成为我们重逢之处。” 四人不知不知不觉,已来至凤凰谷,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孟浪当先说道:“射月妹妹,就送到这里吧!”射月展目一望,杨柳依依,都整齐低垂着枝条,东南风起,微微波动,顺着风儿排展开来。 忽听得几只鸟儿叽叽叫个不停,悦耳动听。雅梦心念一动,说道:“自古至今都是折柳送别,不如我们捉几只鸟儿,将柳枝插在鸟腿上,让它们肆意飞翔,正应了‘相离在天涯,相逢在海角’之句话。”也不等回话,轻功一纵,早抓住了四只鸟儿,递给孟浪一只,射月一只,李鹣一只,自己留一只。 她当先跑去折断了一条细柳,慢慢拴在鸟腿上,双手一扬,小鸟儿喳喳地飞了出去。孟浪三人也依法将鸟儿放飞。 射月对孟浪说道:“孟大哥,此去汴京,一路走好,小妹也不远送了。”孟浪见她双目凝愁,想天地万物皆有缘法,无可奈何,不知用何语来安慰她,只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仔细路璐,她很可能对你们不利。”射月一怔,望着孟浪,满脸疑惑不解。 孟浪说道:“你娘肯定知道她的阴谋,否则也不会将她留在凤凰山庄。”射月依旧痴痴呆呆,她真不敢相信像路璐那样的小丫头会有什么阴谋,可也不去过多计较了,凡事总有水落石出之时,只目送孟浪三人渐渐远去,心道:“若没有娘亲,我必和孟大哥一起北上。”眼中滴下几滴伤心泪,远远望着远方,不知未来如何,但世间的彷徨与无奈定会接踵而来,她母亲会再次逼她修练御风斩,因为她是云月教主的女儿。况且,御风斩已被褚正狭夺了去,她只有加紧练习,以后才能和他相匹敌。 且说孟浪三人朝行暮宿,穿山过岭,沿途风光旖旎,当真说不出的舒畅,如羁鸟返林、池鱼归渊。 三人当中,李鹣最是欢畅愉快,她想到就要与自己的“天仲哥哥”相见,步伐也快了。却听得“啊”的一声,孟浪和雅梦赶紧跑了上去,只见李鹣双腿哆嗦,手指前方。孟浪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见一尸体俯身在地,脸面朝下,不觉得心中一跳,将尸体翻过身来,竟是自己的师父褚正狭。孟浪是个冷面之人,见到师父的尸体也不过于悲伤,想起他几次暗算自己,竟不免有些拍手称快之感;可自己确实是师父拉扯长大的,想起以往师徒二人相处的情景,心中也有丝毫伤感。 孟浪仔细瞧那尸体,见他背后从颈至臀,有一跳长长的刀疤。孟浪心道:“师父在得到御风斩秘籍之后,必是喜出望外,不防被人从后面暗算,所谓乐极生悲啊!”雅梦也瞧出了其中的蹊跷,说道:“他的御风斩秘籍不知被何人偷了去,江湖上又要多了一名楚云女。”孟浪说道:“江湖本不是安宁的地方,欲称王为霸者,又岂止楚云女?” 李鹣也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说道:“孟浪小恶贼,快将你师父埋了吧!”她改不了“孟浪小恶贼”这个称号,以为她怎么看孟浪都觉得他像“小恶贼”。 孟浪点了点头,说道:“嗯,他毕竟是我师父,也是射月的父亲。”雅梦吐了吐舌头,说道:“怎么?想你的射月妹妹啦?我看你当初就不该和射月结为兄妹。”孟浪疑道:“为什么?”雅梦笑道:“射月那么喜欢你,你和她结为兄妹,她不难过吗?” 孟浪微微一怔,喃喃说道:“她喜欢我?”仔细想想和射月相处的过程,确非义妹对义兄那么简单,若非雅梦提醒,他还真不知。孟浪只低声不吭,用扶风剑掘了一个大坑,将尸体放上之后,又放回泥土,算是褚正狭的归宿。 孟浪当先磕了三个头,说道:“师父,你从小将我拉扯大,我必会找出凶手替你报仇。”李鹣和雅梦也来叩拜,以示对死者之告慰。雅梦说道:“只怕你找到凶手之时,那人已会了御风斩功夫,你不是他的对手。”李鹣笑道:“我可以让天仲哥哥助孟浪小恶贼一臂之力。”雅梦冷冷一笑,说道:“你那天仲哥哥的功夫几斤几两啊,自保都困难。” 李鹣见雅梦侮及自己天仲哥哥,心中不太受用,可她所言又确实属实,也不和她争论,只希望能早日到达汴京,便可完成夙愿,聊慰相思之苦。 三人如此行走,早已来至长江边上。见长江有一小渔船,便喊道:“船家,我们要渡江。”那船家慢慢将船移来,双桨滑动,虽然与平常船家无甚区别,但孟浪看得分明,那船家手有暗劲,自是习武之人,因此处处留心,时时在意。 那船家将至岸边,却突然停住了,脸有惊讶之色,双目直视。孟浪不解,问道:“船家,怎么不送我们过江?”那船家口哨一吹,四周的船只早向这边靠来。孟浪见情势不对,向李鹣和雅梦使了个眼色。 那船家骂道:“大魔头孟浪,不知你渡江意欲何为?”孟浪见众人识了自己,有听他们称己为“大魔头”,忙问道:“不知我怎么得罪了各位?”那船家说道:“你在凤凰山庄助纣为虐,杀了不少正派人士。如今云月教东征西讨,又灭了不少门派,江南诸派,只有黄山五绝门、南昆仑天绫派以及武夷山潇湘派负隅抵抗,你们又妄想渡过长江,想灭我江北诸派吗?” 孟浪不解,自言自语道:“难道云月教在十几日竟灭了这么多门派?”那船家说道:“你少装算了,昨日我们五刀门收到飞鸽传书,说云月教已灭了大理赤羽帮、杭州紫云派、明州群英门、点苍山点苍派,你难道不知吗?江北的五刀门、宏图帮离长江最近,所以早在长江各渡口安排人手,防止云月教众北窜,危及江北武林。” 孟浪说道:“这些事我确实不知,更何况我们又非云月教之人。”船家哼了一声,说道:“黄山五绝、天绫派掌门人谢游,点苍派稽岚、余信陵、崔任贤等前辈已渡过长江,我相信各大门派联手,定会灭了云月教。”他这些话说得大义凛然,恨不能生食孟浪之肉。 孟浪倒对这位船家有了几分钦佩之情,他只对不畏生死以及大义凛然之人敬佩有加。孟浪自己是不畏生死之人,却并非大义凛然之人,便对那船家说道:“我不想多伤人性命,你还是渡我们过江,免得身首异处。”此时又围来了几十个船只,几十个船家对孟浪大骂不止。 孟浪一怒,轻功一纵,早跳上了一只小船,扶风剑一挥,并不欲致人死亡,往敌人大腿上刺去。那敌人一惊,早纵身跃下了水。孟浪又往其他船只上跳去,那群五刀门弟子只要见孟浪跳入船只,便钻入水中。 片刻之间,浩浩的长江水面,只剩下孟浪一人和几十只空船只。孟浪忙将船只摇到了岸边,让李鹣、雅梦两人登上了小舟。雅梦说道:“他们都钻入了河底,小心他们凿船。”孟浪说道:“那我们也得闯一闯,否则怎能渡江?”从怀中取出一条白色丝绦,纵身跃到另一小舟上,将丝绦系在船舷,又跳了回来,手提丝绦,将另一端系在他们所乘之船上。如此两条船连了起来。 孟浪说道:“如此,我们便可多挨一刻,假如这条船只被凿,我们便跳到那只备用船只上。”雅梦识得那些丝绦正是受伤之时赠给孟浪的白锦丝绦,心中一喜;“原来他还将这条丝绦保留着。”可却佯怒对孟浪说道:“难道我送你的丝绦只有这个用途?你怎将丝绦当作绳索来用?”孟浪一愣,立即冷冷说道:“若想渡过长江,只得用这条丝绦,我可没备带绳索。”雅梦听他说了这句不解风情之语,暗暗骂道:“死木头,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孟浪连忙摆桨往北岸划去。后面那条小船也跟着前船慢慢移动。刚摆到江中间,小船开始不停地旋转。孟浪知道是五刀门那群人搞鬼,见李鹣不懂武功,身体摇摆不定,忙伸左手抓住她的右手,生怕她落入江水中。 啪的一声响,却是李鹣用左手打了孟浪右脸一个耳光,说道:“放开你的脏手,要不是你得罪了各大门派,我早见到天仲哥哥了。”孟浪一惊,可依旧没有放手,冷冷说道:“是我故意不让你去见尹天仲,你拿我怎样?”李鹣更是大怒,便要往江里跳,可右手被孟浪牢牢抓住,一时挣扎不脱。 雅梦也不惧怕,对孟浪说道:“这次我们三人要共葬长江,随江长流了。”孟浪听了她的言语,又好气又好笑,冷冷说道:“你愿意随江长流,我可不愿意,鹣妹妹更不愿意。”李鹣骂道:“孟浪小恶贼,你为何不让我跳江?反正我见不到天仲哥哥,不如死了算了。” 孟浪尚未答话,只觉脚底一湿,向下一看,只见小船早被凿了三个小洞,江水正往里流个不停。孟浪对雅梦说道:“快跳入后面那只小船上。”便拉着李鹣,纵身跃至后船之上,转身一看,却不见了雅梦的踪影,心中不免一慌。 忽觉得脚下的这只小船也开始旋转起来,竟往前倾,进而翻倒江中,孟浪也李鹣也同时跌入江中,沉入河底。孟浪左手紧抓着李鹣不放,在江底使劲往北游。他自小在皖公山长大,皖公山离长江不远,是故他常在长江游玩,熟知水性。 孟浪在水中尚能游走,却见李鹣挣扎不停,双脚一摆,欲往水面上浮。在水中模糊中却见十几名五刀门弟子在水中赤手空拳迎过来。孟浪一急,忙伸手去拔背后的扶风剑,以此来惊吓五刀门弟子,让他们不敢靠近。可虽拔剑在手,水中阻力甚大,竟不能挥洒自若。 那些赤手空拳之人在水中行动自如,早就有两人抓住了孟浪右臂,使他不能挥剑伤人。孟浪左手紧紧抓着李鹣之手,生怕她被江水冲走,是故不敢用左手来击敌人。五刀门弟子仿佛看出了端倪,大都向他右抓去,死死抓住他的右手,让他无力反击。孟浪情急之下,欲伸脚来踢敌人,可身在水中,脚一伸,身体就难以稳定。孟浪心道:“难道我真的要死在长江江底?” 忽地忆起元亨利贞心法,一运心法,真气四散,竟将那群五刀门弟子震得连连后退。孟浪一时得空闲,双脚一摆,立时浮出水面,却见李鹣早已昏迷,连忙抱住她的腰,向她唇上吻了去,给她做呼吸。 “咳咳咳”,李鹣咳了几声,终于醒了过来,见孟浪紧紧搂着自己,早以明白发生了何事。啪,又是一掌击在了孟浪右颊之上。孟浪一愣,随目一看,见李鹣满脸都是水渍,头发顺着流水,越发显得妩媚娇艳,心中不觉得一荡,竟将李鹣搂得更紧了,又向李鹣唇上吻去。李鹣唬了一跳,双手不停地打在孟浪的肩上。 可孟浪竟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出,只是用右手抓住她的左手,左手依旧搂着她的腰,如此长长吻着李鹣。李鹣恨不能立时便死,可自己毕竟是柔弱女子,丝毫反抗不了,却听得一阵笑声传入耳朵,其中杂交着几句嘲笑之语:“江湖人都称孟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不知道孟浪也是个风流种,死到临头,还在做风流事。” 孟浪循声望去,只见一青衣人站在一只小舟之上。他身后却有两个人持着明晃晃的大刀架在雅梦脖子上。那雅梦全身上下都已湿透,脸色却气得发紫,她见孟浪强吻李鹣,心中闷闷不乐。孟浪说道:“要是英雄好汉,就和我单打独斗,欺负弱女子,还算什么名门正派?” 那青衣人笑道:“不知你怀中抱着的那位姑娘重要,还是船上这个姑娘重要?”孟浪听他言语奸诈,料想会有不好的事发生,忙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青衣人说道:“不想怎么样,我只听说孟浪杀人如麻,是个十足的魔头,不知我一刀一刀剐了这姑娘身上的肉,你会有什么反应?” 孟浪心中一惊,不知该如何办,却听得雅梦道:“你给我快点了断,免得看着孟浪和那丫头搂搂抱抱。”孟浪哭笑不得,忽地李鹣要挣脱他的手,说道:“你让我死了算了,你数次侮辱我,我有何面目再去见天仲哥哥?” 孟浪与李鹣身在江中,全凭孟浪内力,二人才浮在水面,倘若孟浪松手,李鹣定然沉入江底,焉有命在?孟浪心中焦躁,船的雅梦要寻死,江中的李鹣也要寻死,不知如何处理才妥。有听得李鹣说道:“孟浪小恶贼,我恨你,你让我无以脸面来见天仲哥哥。” 孟浪一时气塞,冷冷对李鹣说道:“你乖乖别动,否则我立时去杀了尹天仲。”此言果然奏效,那李鹣听说“孟浪小恶贼”要去杀“天仲哥哥”,早已吓得魂外魄外,不敢言语了。 孟浪又对青衣人说道:“兄台,请你放了雅梦,不管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青衣人笑道:“嘿嘿,你也有良心啊,当日你在凤凰山庄肆意杀害武林豪杰之时,没想到会有今日吧?”又对身后两名持刀人说道:“将这女子的肉一刀一刀剐下来。”雅梦双目紧闭,心怦怦跳个不停。 第十四回 险渡长江情中情 喜至亭榭错里错(上) 那两名五刀门弟子举刀刚欲下手,忽听得箫声远远传来,他们立即停了手,向箫声方向望去。只见五刀门大弟子古彦手拿玉箫,背挎五虎断魂刀溯江而上,早看见自己师弟们挟持一名女子。 古彦轻功一纵,宛似飞燕搏空,飘落至青衣人那只小船上,说道:“这是什么人?为何将她挟持住?”青衣人躬身说道:“回禀大师兄,此女子是云月教人,欲对我五刀门行不轨之事,被我发觉,因此捉了起来。”古彦把玉箫一横,笑道:“三师弟果然能干,不枉了师父对你的信任。” 青衣人笑道:“大师兄过奖了,众师兄弟谁不知师父对你恩宠有佳。”青衣人言语刚完,脸上带着笑容,忽觉小腹被狠狠地一击,早站立不住,摔倒在小舟上。 青衣人脸色惨白,已然明白古彦趁己不备,攻己不意,将玉箫狠狠击在自己小腹之上,忙问道:“大师兄,你……你这是干什么?”脸露恐惧之色。 古彦也不答话,将玉箫一摆,狠狠砸在青衣人脑袋之上,直砸得他脑浆直流,横尸舟中。这一举动,不仅使小舟上的两名五刀门弟子目瞪口呆,就连孟浪与李鹣也是心有余悸,这古彦平时对人客客气气,对自己师兄弟下手竟如此狠毒,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古彦微微一笑,对舟上的两名师兄弟道:“放了这位姑娘。”那两名五刀门弟子不敢违拗,乖乖地收起了大刀,躬身立在船侧。古彦又对孟浪道:“孟兄,本派师弟多有得罪,希望你能宽宏大量。”便命五刀门弟子将小舟行至孟浪旁边,扶着孟浪和李鹣上了小舟。 雅梦几乎惊呆了,只傻傻发怔,简直不敢相信这说话温文尔雅的五刀门大弟子,杀人时甚至比楚云女还恐怖。孟浪也是不明所以,可碍于情面,抱拳道:“古公子今日相助之恩,日后必当回报。” 古彦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呢?”便命师弟将他三人送上北岸。孟浪一时想起秋池,便问道:“不知秋池姑娘在什么地方,怎不见她人影?”古彦说道:“哦,她在五刀门,正陪家师闲话呢!”孟浪也不再多问,与李鹣、雅梦二人一起走远了。古彦见他三人已走远,问众师弟道:“你们三师兄是怎么死的?”那群五刀门弟子微微发证,不知如何回答,心道:“三师兄不是被你杀死的吗?明知故问。”但没人敢说出口。 古彦哼了一声,说道:“亏得师父教导你们要尊长敬师,你们怎么不知道三师弟是如何死的?”其中有一名弟子微微一思索,说道:“三师兄遇到江洋大盗,敌人诡计多端,三师兄以死相抵,但终于力竭而死。”古彦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为何不去相助三师弟呢?”那名弟子道:“对手人多势众,我方寡不敌众,故未能救出三师兄。”其他弟子已然明白过来,齐声说道:“亏得大师兄武艺高强,奋死拼杀,才抢回三师兄的尸体。” 五刀门弟子都知道大师兄和三师兄最得师父恩宠,二人明争暗斗,都欲抢夺五刀门门主之位。今日大师兄排除异己,扫清他继承门主的障碍,日后门主之位非他莫属。这些弟子有些原本亲近三师兄,但现在自己的靠山已死,也是无可奈何,只得为大师兄歌功颂德了。 孟浪、李鹣、雅梦三人都如梦里看花一般,恍恍惚惚地渡过长江,对那位恩人古彦并无感激之情,只觉得他万分恐怖,非一般词语能形容他。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这般山,这般人,倒是绝计难逢了。 李鹣忆起孟浪在长江中对自己的无礼行为,恨不能将其剁成十八块,可人在屋檐走,怎能不低头,现今还得靠这位小恶贼去找“天仲哥哥”,只得暂时将心中忿恨之情隐住,待找到“天仲哥哥”,哼哼,那时便将你这小王八蛋当鞠球踢。虽想到了对付孟浪的方法,现下却不能实施,害怕“孟浪小恶贼”又来强吻这一招,是以行走之时,远远地躲离他,与雅梦越走越近。 山水无情,日月无意,百无聊赖的旅居日子慢慢迎来。李鹣和雅梦有说有笑,将孟浪远远丢在后面。孟浪自悔当时不该在长江强吻李鹣,惹得那两位千金小姐气冲斗牛,世上却无后悔药可救,只能远远跟随李鹣和雅梦二人,不敢和她二人言语。 这日李鹣和雅梦来至汴京城外京华客栈。她二人找了一个位子坐了,孟浪也跟了来,和她二人同坐一桌。孟浪环顾四望,见这小小客栈旁有十几日在乞讨,觉得纳闷,便叫道:“小二哥!”店小二笑迎迎地走了过来,“不知三位客官要点什么?” 雅梦没好气地说道:“我们两人和这小淫贼不是一路人。”店小二憨憨一笑,却不敢问了。孟浪问道:“小二哥,为何在这里乞讨之人这么多?”店小二故作神秘姿态,眼睛四下望了望,这才贴在孟浪耳畔说道:“客官,你有所不知,大宋国就要灭亡了。” 孟浪奇道:“此话怎讲?”店小二说道:“现今金人数度攻打汴京,原本繁华的京城,如今是家家残破不堪,人人朝不保夕。这群乞讨之人,正是从北方逃往江南避难的灾民。”孟浪心道:“现今不止云月教要吞并其他江湖门派,金国也要吞并宋国,无论江湖教派,还是国家,都喜欢以强凌弱啊!”孟浪让店小二取来牛肉、鱼等菜肴,又命打了几斤酒来。孟浪当先对李鹣说道:“鹣妹妹,我不该轻薄你,请你原谅。”李鹣也不答理他。孟浪又欲对雅梦说话,见她哼了一声,只得住了口。 孟浪无奈,将桌上菜肴放在她二人面前,准备自饮自酌,刚斟好一杯酒,正欲举杯,只见一酥酥玉手挡住了酒杯。孟浪随眼一瞧,见雅梦正怒目瞪着自己,也不说话,只将她的手推开,又要举杯饮酒。 雅梦怒道:“不准喝酒,几碗黄汤下肚,不知又要对鹣儿做出什么有损风化的事来。”孟浪心中一怒,冷冷说道:“你不准我喝酒,我便对你做有损风化的事。”言讫,立时后悔起来,只低着头,不敢再看雅梦。 雅梦脸一红,她死也想不到孟浪会说出这种话,忙伸手将酒壶从孟浪手中夺了来,也不取杯,直接对着酒壶鼓鼓喝了起来。李鹣忙劝道:“雅梦,为了这孟浪小恶贼伤了身体,那万万划不来。” 雅梦也不听劝说,喝得更厉害,她酒量不行,脸红红的,口里不住骂:“死孟浪,我恨你;死孟浪,我恨你……”进而便伏桌大哭起来。 邻近的客人都向这边望来,但只要见到孟浪冷酷的脸色,都立即转过脸去,不敢再看。孟浪说道:“你恨我,便杀了我吧,反正这世上,我已不再留恋什么了。”雅梦苦笑道:“你当然有所留恋,你会留恋你的鹣妹妹,还有你的射月妹妹。”李鹣见自己被扯了进去,忙说道:“雅梦,你喝醉了。” 雅梦并不理睬李鹣,她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孟浪身边,大声说道:“好!今日我便杀了你,免得你痛苦,我也痛苦。”一拳向孟浪胸口击去,拳到半空,忽地停止了,雅梦竟自晕倒在地。 孟浪欲扶雅梦,客栈外呼呼风声传了进来。众人只见一白影钻入客栈之内,又钻了出去。可孟浪内力已臻高境,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空灵道人轻功一纵,以客栈的墙壁借力,又向客栈外飘了去。后来黄山五绝都手执宝剑紧紧跟着谢游,他们五人都看到了孟浪,只向他狠狠瞪了一眼,又去追逐谢游。孟浪好奇心起,又对李鹣说道:“好好照顾雅梦,我去去便来。”纵轻功也跟了出去。 那空灵道人的脚力非比寻常,很容易便将黄山五绝甩得远远,可他偏偏又慢了脚步,刚好飘在黄山五绝的前方三步之外。孟浪的轻功已远胜黄山五绝,跟着他们不用吹灰之力。 那空灵道人谢游也真古怪,无论黄山五绝行的快,还是行的慢,总是在他们前方三步远外。如此折腾了许久,空灵道人依旧精神饱满,步伐稳健,黄山五绝早累得大喘牛气,难以举步。黄山五绝以剑阵名扬天下,可他们单个人的武功只属江湖二流,远远不及空灵道人。 谢游见黄山五绝已不能再追了,转身说道:“贫道稽首了,若五位再无力气,那老道我便逃之夭夭了。”“怪石”姚玉石骂道:“有种就和我们比真功夫,单靠轻功,算不得英雄好汉。” 谢游笑道:“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姚玉石骂道:“我们又不是你道家弟子,如要说道,你回去和你那群狗屁道士弟子说。”“冬雪”穆天雪笑道:“二哥,你难道不知,天绫派已被云月教围剿得残破不堪,这老道现已成为流浪狗了。” 穆天雪明白谢游武功以道为主,讲究戒怒无为,故存心用言语来激怒他,若他愤怒,道家功夫绝难以至善至美,五人便可多一分胜算。可她却不知谢游的道家武功已是纯熟于胸,近些年来又参悟《老子》《庄子》之大道,武功修为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现已达到无怨无怒,无喜无悲之境界,即使他的父母儿女全都死了,他也不会伤心落泪,又怎会因穆天雪的几句言语而发怒呢? 空灵道人说道:“彼此,彼此!我天绫派被云月教围住,我便成为流浪狗;你们黄山五绝门也被云月教围住,黄山五绝便成为流浪狗,一条流浪狗总胜过五条流浪狗!”“云海”卞流云说道:“我黄山五绝门与你们南昆仑天绫派都属名门大派,可你却数次欺侮我们,此仇不报,非为君子。” 空灵道人谢游说道:“贫道并无欺侮你们之意,只是你们黄山五绝争强好胜,喜欢出言伤人。”柳迎松、罗飞泉、卞流云、穆天雪四人都向姚玉石望去,都是同一个心思:姚玉石出言侮骂谢游,这确实是我们黄山五绝之错。 江湖人都爱面子,他们五人都不肯向空灵道人谢游认错,心中都欲与谢游一较高下,决胜雄雌。谢游忽道:“兄台,你已跟随我们许久,为何不现身?”他这句话却是对孟浪所言。 孟浪一直躲在草丛杂树处,听了谢游这些言语,只得走了出来,抱拳说道:“谢前辈,晚辈有理了。”他思及谢碧瑶对自己的恩义,故对谢游理仪相敬。 谢游不识眼前这少年,心中却暗暗称奇,他只知跟随之人是一位武林高手,却不知他如此年少,便问道:“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那“怪石”姚玉石也憋不住了,用他一惯阴阳怪气的语调对谢游道:“这小子就是云月教的孟浪。”自从凤凰山庄一战,孟浪恶名远播,众人见他和楚云女一道,都以为他以加入云月教。 谢游听了姚玉石的言语,非喜非忧,说道:“原来如此!竟是楚云女一手栽培的少年高手,不知你跟随我们有何贵干?”孟浪尚未及答话,那“温泉”罗飞泉早已接上了话语,说道:“他自然乘我们两败俱伤时,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孟浪答道:“我孟浪虽不是正人君子,但也绝不乘人之危。”姚玉石骂道:“你们魔教中人也配讲仁义,那正是前所未闻、前所未见。”孟浪听那姚玉石言语挑衅,冷冷说道:“也不见得姚前辈是什么正人君子,可满口也是仁义道德。”姚玉石大怒,却听柳迎松忙道:“二弟,戒怒,戒怒。”姚玉石强忍怒气,只得默言不语。 谢游对黄山五绝说道:“今日就来了断我们的恩怨,我一人独闯你们黄山五绝阵,无论胜负,过往一笔勾销。”姚玉石正欲发作,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他自从上次被楚云女打过一掌,内伤至今未复,又因纵轻功逐谢游良久,一时怒气攻心,便呕出血来。 其他四绝都吃了一惊,忙让姚玉石戒怒。可姚玉石是火爆的脾气,口里又骂道:“谢游老道,别看我受了伤,我们黄山五绝胜你还是易如反掌。”谢游笑而不答,见孟浪背着一柄剑,便说道:“孟浪,你学过什么剑法?”孟浪答道:“天外飞剑。” 谢游说道:“天外飞剑乃是百慕派正宗剑法,讲究出奇制胜,与黄山怪石剑法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如你替姚玉石,和其他四绝联合成黄山五绝剑阵,你看怎样?”此言一出,在场六人都大吃一惊,他们黄山五绝从小一起练剑,才达到五剑同心的境界,若让孟浪替代姚玉石,非输不可。 姚玉石骂道:“臭老道,你想捡现成便宜,若是孟浪小崽子代替我,我们黄山五绝必然惨败给你这贼老道。”谢游微微笑道:“那你自己参战吧!我只怕到时木位形同虚设,被我轻易破了黄山五绝阵,你们心中不服。” 姚玉石在五绝阵中担任木位守御之职,此时再难忍受,便要提剑和谢游拼杀,一运真气,竟又吐出大口血来,瘫坐在地。柳迎松忙给姚玉石点穴,顺道气血。卞流云自思:“二哥今日难以迎战,若不和谢游比一次武,我们的积怨只怕要越来越深。”便道:“好,就让孟浪代替二哥的木位之职。”她是黄山五绝的核心人物,言语自非一般,柳迎松、罗飞泉、穆天雪三人都连连点头。 姚玉石虽有一万个不愿意,可他们四人都已同意,只得以少服多,准备将怪石剑法的精妙之处说与孟浪。 孟浪却道:“怪石剑法是黄山五绝门五大剑法之一,我非黄山五绝门之人,不敢窥伺怪石剑法。”天下最绝妙的剑法莫过于天外飞剑,孟浪早已熟知天外飞剑,便可用天外飞剑变招成其他剑法。黄山五绝与楚云女对战之时,孟浪早已看清怪石剑法的招数,只要以天外飞剑之精妙变化,便可舞出怪石剑法。 姚玉石却不知其中奥妙,骂道:“小崽子,你不学怪石剑法,难道想让我们黄山五绝败于那空灵老道?”孟浪心中有气,可他此时竟不与姚玉石计较,冷冷说道:“倘若守不住木位,我留下头颅便是。” 卞流云听孟浪说得把握十足,也不再怀疑,当下喊道:“摆剑阵。”五人便将空灵道人谢游围在核心,姚玉石则远远观看他们对敌。 谢游微微一笑,说道:“无论胜败,我与黄山五绝的恩怨从此勾销。”柳迎松说道:“我有此意已久,不想今日要在武力上解决嫌仇。”言罢,剑若奇松,向谢游正面攻了去,罗飞泉却向谢游背面攻了去。 卞流云、孟浪、穆天雪三人则护住二人的破绽,牢牢防御。谢游不慌不忙,左脚慢抬,右脚缓缓后腿,竟似个年纪老迈之人,哪有武林绝顶高手的风范。可说也奇怪,谢游总在危难之际,轻轻一动,便躲过了势道凌厉的剑招。孟浪忽想起谢碧瑶与秦催华对敌时,招式也是如此轻缓,可远远不及谢游之奇妙。道家功夫不急不紧,自成风格,果然另有一番风味。 现下四个正派之人和一个邪派之人共同对付一名正派高手,倒也算是前所未闻、后所难见的奇事,幸好那些固守正邪之分的武林人士未看到这场比试,否则总不免有“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的感叹。 在旁观战的姚玉石则吃惊不小,他见孟浪的剑法与怪石剑法毫无差别,可在孟浪使来,那剑便如山重水复,奇中有奇。 他却不知孟浪是以天外飞剑之绝妙变化舞出怪石剑法之层出不穷。又见孟浪、穆天雪、罗飞泉三人手中之剑向谢游刺了去,柳迎松、卞流云二人则运剑于后,负责抵御谢游之攻势。金、木、水、火、土五位守攻互配,当真算是天下第一阵。 那谢游见三剑闪电般袭了来,依旧不急不紧,纵身一跃,将半脚立在剑刃之上,可丝毫未受伤,连鞋子也没破。谢游虽以奇妙之法躲了对手凌厉剑招,可也不敢轻易进攻,他深知五绝阵坚如铁壁,非武功轻易所能破,只等待对手疏忽,便可攻敌制胜。 但孟浪等五人都时时在意,处处小心,将门户守得紧紧的,竟不留丝毫破绽,也是等待谢游的疏忽。 姚玉石忽与楚云女对战之时,因自己脾气急躁,答了楚云女一句话,致使剑招变慢,败在楚云女手中,自叹道:“我不如孟浪那兔崽子!我不如孟浪那兔崽子!”至今思来,倘若自己不疏忽,那楚云女也无轻易取胜之理。 五绝阵与谢游又对敌了两个时辰,尚自未分胜负,忽地一华贵的青年女子纵轻功跃了来,见到六人的大战,忙喊道:“爹爹,你能挡住黄山五绝阵吗?”这女子却是谢碧瑶,她猛地发现孟浪也在阵中,心中大奇,又怕谢游败于黄山五绝阵,见姚玉石坐在地上养伤,便欲对他下手。 那谢游见是自己的女儿,笑道:“我正陪黄山五绝玩呢!”此言一出,孟浪等五人都是大骇,他们五人对敌之时一言不发,不敢稍有忽视,可谢游却言笑自若,这场比试已见分晓。卞流云当先撤剑,喊道:“停!”其他四剑也停止了攻势。谢游尚自“惚兮恍兮”,笑道:“怎么不打了?” 卞流云抱拳道:“谢前辈武艺高强,我们输了。”谢游说道:“此场比试不分胜负,但我们从此冰释前嫌。”“冬雪”穆天雪说道:“谢前辈所言极是,我们黄山五绝门与天绫派为兄弟门派,从此互持互助。” 众人心中都是一乐,黄山五绝与谢游生隙,全因姚玉石万般辱骂谢游所致,今日两家人合成一家人,怎能不愉快? 第十四回 险渡长江情中情 喜至亭榭错里错(下) 玉面妃子谢碧瑶问孟浪道:“你怎么也到了汴京?江湖上许多人正在追杀你。”孟浪说道:“谢姐姐,我特地来陪鹣妹妹找尹天仲,今日却遇到了谢前辈,鹣妹妹她还在城外的京华客栈。”谢碧瑶脸色微微一沉,说道:“如今兵荒马乱,你怎么将她丢在客栈里,倘若遇到坏人,那如何是好?”孟浪惭愧地低下了头,答不上一句话来。 卞流云走过来,说道:“孟浪,我们黄山五绝门也和你冰释前嫌,只希望你能助我们对抗云月教。”孟浪心道:“射月妹妹是云月教的少主,我又怎能和她作对呢?”便对卞流云说道:“此事恕难从命,但我也在此保证,我绝不会助云月教。” 卞流云说道:“我也不强人所难。”从怀中取出白色药膏,递与孟浪,说道:“这是莲花玉峰膏,上次你向我借,我并未借你。今日我就将这莲花玉峰膏送与你。”孟浪喜出望外,连忙接住,竟忘了致谢,心道:“有了莲花玉峰膏,便可消了鹣妹妹脸上的疤痕。” 黄山五绝与谢游、谢碧瑶、孟浪三人告别后,径往北去,他们五人欲联络塞北百慕派掌门老子前辈,希冀他能出手制止楚云女。谢碧瑶见黄山五绝已走,对谢游说道:“爹爹,你和我一起见见你的女婿吧!” 谢游说道:“我天生散漫惯了,还得回天绫派解围,更何况我与女婿、亲家道不同,自然也不相为谋。”谢碧瑶无奈,她知道父亲不喜欢她的丈夫与公公,只得任由谢游离去。谢游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走至孟浪身旁,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与孟浪,说道:“你看你是个可塑之才,只是脾气有些古怪,这本书拿去仔细研读。”孟浪接过书,见那书竟是《庄子》,一时倒颇觉奇怪。 谢游又道:“老庄才是天命所致,当今圣上只有无为而治,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乐其俗,安其民,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在宥•;第十一》有言:‘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吐尔耳总明,伦与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不治。’《庄子》不仅可以治国,更可以修身。” 孟浪对庄子一知半解,他所读之书多是史书,以及《孙子兵法》《司马穰苴兵法》之类,对于《庄子》则是闻其名而不知其实,又听谢游对谢碧瑶说道:“碧瑶,你也必修老庄之道,否则难以达到道家功夫之最高境界。”既尔,纵轻功远去了。 孟浪呆呆望着手中的那本《庄子》,百感交集而生,他不知谢游之高超武艺与《庄子》有何关系,只将其好好端详几遍,轻轻揣入怀中,便引着谢碧瑶往京华客栈的方向走去了。 一路上,饥民接踵而来,他们大都说要往江南避难。及至入了客栈之内,只见雅梦伏在桌上,尚未醒转过来,可并未方向李鹣的踪影。孟浪正欲向店小二探讯,忽听得李鹣兴高采烈的声音:“姐姐,我想死你了。”孟浪转身过来,见李鹣从门外跑了进来,拥向了谢碧瑶,口里不住问道:“天仲哥哥还好吗?” 孟浪一时黯然泪下,心道:“你终于要见到你天仲哥哥了。”李鹣竟慢慢抽咽起来,将满心的委屈都向谢碧瑶倾诉。谢碧瑶拍了拍李鹣,说道:“好妹子,一切都要过去了,等你以后和天仲成了亲,我让他天天陪着你。”李鹣脸微微一红,说道:“姐姐,你真好啊!”她双目一斜,见孟浪死死盯着自己,怒道:“孟浪小恶贼,你以后休想再侮辱我了。”孟浪简直如晴天一个霹雳,心也在隐隐作痛。 李鹣问道:“姐姐,天仲哥哥在什么地方?”谢碧瑶说道:“在你姑姑那里!”李鹣奇道:“他怎会在我姑姑那里?我姑姑可是风尘女子啊!”谢碧瑶笑道:“你姑姑深受道君太上皇的宠信,赐予她雅苑别宅,天伯、天仲、天季现今都在那里。” 李鹣喜道:“那我们现在便去我姑姑那里。”谢碧瑶看了看天色,说道:“如今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李鹣小嘴一抿,说道:“那好吧!”于是向店老板要了三家客店,李鹣要与谢碧瑶同住一间,雅梦一间,孟浪一间。雅梦酒醉尚未醒,孟浪便把她背到她房中。 一切安排妥当,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他空自无聊,便向店小二取了一些酒,独自饮了起来。将至亥时,有两个三十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一人生得胖如肥猪,一人生得瘦如竹竿。 孟浪心道:“这两个长相极端相反之人,倒也在一起喝酒开心了。”那胖者叫店小二取了两壶酒,他二人边喝边聊。古今的无赖倒没什么两样,他二人先谈论怎样把人打得爬不起来,然后又说自己怎么怎么样,最后又谈论起了女人。看来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都被现代人继承了下来,这种聊天内容,在当今更是热火朝天。 那胖者说道:“都说苏州、扬州、杭州三地多美人啊,可惜我无缘到那三地去。”瘦者说道:“那三地的美人简直比汴京城里的男人还多,等着有朝一日我到苏州去,必牵三四十个美人回来。”胖者笑道:“那苏州真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吴越时便出了一个西施,现今恐怕再也没用像西施那等的美人儿了。” 瘦者又喝了一杯,已有六分醉意,笑道:“当今天下第一美女便在汴京,可惜我们兄弟二人都沾不得。”胖者也笑了笑,说道:“你是说李师师那婊子,她如今已是乌鸦变凤凰了。”瘦者说道:“这世上有谁比她更美?先前,只要有钱,便可和她共度良宵,可如今那昏君老皇帝竟将她占为己有,害得我们哥俩徒自流口水,你想想她的身材、她的嘴唇、她的胸,那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他边说边舞之蹈之,仿佛李师师真的在他面前。 孟浪听到那瘦者的言行侮辱了李鹣的姑姑,心中一气,将那酒杯轻轻一甩,击在那瘦者的右腿之上,只听得那瘦者“哎呦”地叫了起来,那胖者和店小二早围在了瘦者身旁,查问发生了什么事。李鹣心道:“鹣妹妹的姑姑难道真的比鹣妹妹漂亮?”他自己看了,“鹣妹妹”便是世上最美的美人儿,可他常常听到有人夸奖李师师的美貌,心中很不服气,决定明日和谢李二人同访李师师,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 第二天天刚亮,孟浪早听得屋外有急促的脚步声,忙拔出扶风剑,只听得嘭的一声,雅梦已破门而入。孟浪见雅梦气势汹汹,也不理她,又将剑插入剑鞘之内。 那雅梦撅着嘴说道:“死孟浪,今日你便能见到天下第一美人,你高兴不高兴?”孟浪没好气地说道:“见到谁都比见到你好!”雅梦脸胀得发紫,口里说道:“你也忒小气了,不就是昨天喝了你一壶酒,也不用今日还记着呀!”心中却乐滋滋地想:“等鹣儿回到尹天仲身边,看你还理不理我?” 一时兴奋至极,便跑出屋外,正好与李鹣撞了个满怀。李鹣不懂武功,早被雅梦撞倒在地,可她今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毫不计较,站起身来,说道:“雅梦,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雅梦笑道:“你要和你的天仲哥哥见面了,我替你高兴。”孟浪此时也走了出来,说道:“我和你们同去。”李鹣说道:“雅梦可以和我们同去,但你却不行。” 孟浪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我是去见天下第一美人,又不是跟着你。”李鹣一怒,说道:“孟浪小恶贼,你休想打我姑姑的主意。”孟浪心中一酸,说道:“你姑姑和你又不是同一人,你能管我吗?”啪的一声,这次倒不是李鹣给了他一个耳光,竟是雅梦打了他一个耳光,雅梦睁着大而秀美的眼睛,佯怒对孟浪说道:“无耻、下流、卑鄙。” 孟浪也不答理,径直来到谢碧瑶房外,说道:“谢姐姐,其实我早就希望有你这么一位姐姐,倘若今日我与尹家人发生冲突,打伤了尹家人,请你不要见怪。”谢碧瑶知道孟浪与尹天仲的恩怨,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今日我会让你和尹家人冰释前嫌,就像我爹爹和黄山五绝冰释前嫌一样。” 孟浪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如此。”其实他心中对尹天仲恨之入骨,说这句话只是敷衍而已,他又走到李鹣身旁,从怀中取出莲花玉峰膏递与她,说道:“这是莲花玉峰膏,只要往你脸上的伤痕涂一下,几天便可消了伤痕。” 李鹣一愣,仔细瞧那莲花玉峰膏,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孟浪冷冷说道:“我捡来的,我又用不着,就转送给你。”李鹣说道:“你骗人,这莲花玉峰膏是何等珍贵,怎可能轻易捡到,莫非你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孟浪冷冷说道:“是,我只会做伤天害理之事,你那天仲哥哥便是正人君子,专行仁义之事。”李鹣听出这句话的讽刺之意,可他却是为了自己才弄来莲花玉峰膏,便说道:“孟浪小恶贼,谢谢你啦!”孟浪真是百思难解,方才唇枪舌剑的硝烟,立时变成了感谢的话语,微微一怔,也不答话了。 四人早来至汴京城内,几处峰回路转,渐见一座大宅院映入眼帘。走近一看,大宅之上赫然有“御赐师师别院”六个金字,夺夺发光。 大宅门外,有两个手执大刀的门卫,肃然站立,脸色庄重。在宅门外不远处,有四五位衣饰华丽之人,正向宅内探头探脑。 孟浪心道:“看他们衣着打扮,必是王子皇孙无疑。哎,百姓痛楚不堪,都欲投江南避难,这群王子皇孙依旧风流快活。”谢碧瑶早按捺不住怒火,上前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问道:“干什么呀?这等探头探脑?” 那人头也未回,推开了谢碧瑶的手,说道:“要看师师!”谢碧瑶也向宅内望了望,并未见到李师师的踪影,又问道:“我怎么没看到她?”那人依旧没回头,说道:“废话!若李师师那么容易能见到,我们何须整天守在这里?”谢碧瑶说道:“那那么怎么不进去?”那人说道:“这是太上皇御赐的宅院,没有太上皇和李师师的恩准,我们怎敢擅自闯入?”谢碧瑶一脚揣在那人屁股之上,将他向前踹了几步远。 那人唬得心扑通直跳,回过头来,见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少妇,正待开口大骂,早被谢碧瑶打倒在地。其他四人见同伴被揍,忙跑来助拳,啪啪啪,又被谢碧瑶打了几个耳光,掀倒在地。他们几人是贵族,如何见过此等阵势,都连滚带爬,向远处逃窜。谢碧瑶也不去追,只是大声骂道:“倘若再让我见到你们对师师别院探头探脑,必然打折你们的狗腿。” 谢碧瑶打发了那群王子皇孙,就领着李鹣、孟浪、雅梦三人进入了师师别院。那两个守门之人识得谢碧瑶是李师师的客人,也不阻拦。进入别院之内,但见绿草茵茵,杨柳依依,宛似梦游仙境。地上竟全是翡翠玉石铺设而成,廊院亭榭,错综复杂,宛如进入迷宫一样。 孟浪从未见过此等华丽的建筑,心道:“不管国家如何风雨飘摇,皇帝总是穷奢极欲,不知鹣妹妹的姑姑又是何等人物?”转过几个亭榭,早来至客厅,丫环侍从立在两侧,却见尹兆凌、尹天仲父子二人雅坐椅中,举茶聊天。孟浪心中一气,恨不能立时将尹天仲切为碎片,可谢碧瑶和李鹣在旁,只能空自瞪眼睛了。 那李鹣早已迎了上去,几近于哭泣,说道:“天仲哥哥,我想死你了。”尹天仲一怔,忙将茶碗放置案几之上,起身搂住李鹣,说道:“鹣妹,这些天日也想你,夜也想你。”李鹣说道:“天仲哥哥,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孟浪听了他二人的言语,几乎晕倒过去。他辛辛苦苦从西南来至汴京,竟是将自己心爱之人投入别人怀抱,叹之惋之啊!雅梦微微一笑,对孟浪说道:“他二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见孟浪脸色铁青,故意来气他。 那“仁义大侠”尹兆凌早迎了上来,抱拳对孟浪说道:“孟公子,上次在尹家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孟浪冷冷说道:“岂敢!岂敢!不知尹老爷子的阴阳离魂掌是不是更上一层楼?” 尹兆凌一怔,笑道:“孟公子说笑了!那阴阳离魂掌是邪派功夫,我怎么会练呢?”谢碧瑶听他二人言语中暗藏烟火,忙说道:“我们从此冰释前嫌,以后相亲相爱。”便来拉尹天仲说道:“天仲,自此之后,你要和孟浪同舟共济!”尹天仲点了点头,说道:“我自会听从嫂子的意思。”尹家人对谢碧瑶这位媳妇都客客气气,因她是空灵道人谢游之女,故她的言语在尹家很有份量。 孟浪说道:“谢姐姐!我还是四处逛一下吧!”他不想面对尹家父子二人,故借游玩来逃避。谢碧瑶说道:“我们都是客人,又怎能到处乱闯呢?”忽门外进来一男仆,躬身说道:“师师姑娘有请李鹣小姐一叙。”李鹣笑道:“姑姑知道我来啦!”便和男仆一道走出门外。 大约两个时辰,李鹣和那男仆走了回来。李鹣脸有喜色,蹦蹦跳跳地来至谢碧瑶身边,说道:“我姑姑让你去一下。” 谢碧瑶点了点头,又怕孟浪与尹家父子发生冲突,便对孟浪说道:“你和雅梦在此坐坐,我去去便回。我们都寄居师师姑娘的宅院里,不要给主人带来麻烦。” 孟浪明白谢碧瑶的用意,说道:“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和尹家父子打起来。”谢碧瑶满意地走了出去。 孟浪坐于椅上,一言不发,听着李鹣与尹天仲欢声笑语。李鹣凑到尹天仲耳畔说道:“我姑姑夸我长得美丽。”尹天仲说道:“那当然了,鹣妹是天下最美的美人儿,谁都没有你美。” 李鹣脸微微一红,说道:“我哪有我姑姑美啊?”尹天仲笑道:“在我心中,你就比你姑姑美上一千倍、一万倍。”孟浪再也忍受不住,一拍椅子,便要发作,早被雅梦拉住了。雅梦说道:“这里是李师师的别院,可不是打架斗殴之地。” 孟浪忍住怒气,也不说话。李鹣却笑道:“孟浪小恶贼,这可是我姑姑的别院,你要损坏这里的东西,只怕赔也赔死你。”孟浪冷冷说道:“即使是大内皇宫,我也照打不误。” 孟浪厌烦尹天仲,也不答话,只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李鹣与尹天仲又言语起来,而且更是笑声震天。孟浪异常难熬,“鹣妹妹”就这样和他人谈情说爱,心中毕竟不大好受,可也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如此闷闷不乐地过了一个时辰,却见那男仆和谢碧瑶走了进来。那尹兆凌站了起来,问道:“碧瑶啊,那李师师有没有请我和她闲聊?”谢碧瑶恭敬答道:“公公,她并未邀你去闲聊。”尹兆凌不乐,说道:“在这里有一段时日了,我只和她见过一面,不知她邀我们来汴京,到底为了何事?”谢碧瑶说道:“公公,你莫急,李师师姑娘是女中豪杰,她自不会让我们做伤天害理之事。” 那名男仆早已不耐烦了,问谢碧瑶道:“谢姑娘,到底哪位是孟浪孟公子,师师姑娘还等着见他呢!”此言一出,不仅尹兆凌、尹天仲、李鹣、雅梦四人惊讶不已,孟浪更是觉得奇怪非常。 那李鹣说道:“我姑姑与孟浪未谋过面,为何要见他呢?况且,孟浪是小淫贼,这不是引狼入室吗?”男仆答道:“此是师师姑娘之意,我们做下人的,不敢多问。” 孟浪站了起来,说道:“我便是孟浪。”那男仆笑了笑,说道:“那就请孟公子和我走一遭吧!”便在前引路。 孟浪跟随男仆刚跨过门槛,只见一男子步伐蹒跚地走了过来,那男子体态微胖,正是尹天伯。 尹天伯也看到了孟浪,他微微一惊,并未答话,快步跨入室内,接着便是谢碧瑶的斥责声:“你怎么一天到晚只会吃喝玩乐?” 尹天伯憨憨一笑,说道:“这师师别院此等豪华,不吃白不吃,不玩白不玩。” 孟浪听了他二人的言语,心道:“谢姐姐一心想让她的丈夫出人头地,可她丈夫只会吃喝玩乐。”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紧跟着男仆远去了。 第十五回 琴音妙曲汴京城 谈恩报义师师院(上) 孟浪走过无数花径玉路,早见一玲珑秀房夺目闪耀,华彩美幻。进入秀房,屋内胪列齐整,但见一卷彩色挂帘赫然入目,挂帘之后便是粉红色锦帐。锦帐内置有一案几,案几上有一架钢琴,李师师便坐在案几之旁。 因挂帘和粉红色锦帐之故,孟浪只见到一美发披肩的女子坐于锦帐之内,却看不清她的容颜。 李师师说道:“给客人上座。”两名侍女便搬来一张玉制椅子。孟浪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物品,坐于玉椅上,总觉得心中七上八下,难以安适。李师师说道:“自古君子以玉为饰,孟公子为何对这把玉椅忐忑不安?” 孟浪说道:“师师姑娘明鉴,我并非君子,更不想当君子,何必让我来糟蹋这玉砌美椅呢?” 李师师笑了笑,说道:“孟公子过谦了,君子非仁人志士之谓也,心胸坦荡是君子,作人无忧亦谓之君子。孟公子便是心胸坦荡之君子。” 孟浪笑道:“师师姑娘倒是第一个说我是君子之人,我反而有些难以适应了。” 李师师说道:“君子非言语所述,而是行之所归也。” 孟浪虽未见那李师师庐山真面目,但其言语非俗,竟似一位大家闺秀,又怎像风尘女子? 李师师说道:“且听弹奏一曲,请公子品鉴。”孟浪对这位李师师倒有了仰慕之情,便说道:“愿闻高音。” 琴声起处,宫、商、角、徵、羽寻韵而来,只听李师师唱道:“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坠叶惊离思,听寒夜泣,乱雨潇潇。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烛光摇。渐暗竹敲凉,疏萤照晚,两地魂销。迢迢,问音信,道径底花阴,时认鸣鏕。也似临朱户,叹因郎憔悴,羞见郎招。旧巢更有新燕,杨柳拂河桥。但满目京尘,东风竟日吹露桃。” 孟浪听得如痴如醉,心道:“李师师果然是才艺第一。”他仔细揣摩那首词,将一个多情的风尘女子对心上人相思之情跃然音乐之上。 孟浪知道此首词乃大才子周彦邦所作,便说道:“周大才子词是第一,师师姑娘艺是第一。”李师师说道:“孟公子也知此词为周彦邦所作?”孟浪应道:“周彦邦才子婉约词作,天下闻名,人人称羡,我孟浪虽孤陋寡闻,也知此首《忆旧游》是他的得意之作。” 李师师笑道:“孟公子见笑了,我代彦邦在此谢过孟公子的称赞。”孟浪听李师师称周彦邦为彦邦,知道他二人关系定非寻常,又听李师师说道:“此间无以为乐,再弹一曲,如何?”孟浪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琴音响处,又一首《春江花月夜》飘然而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曲罢,孟浪说道:“今日有幸听师师姑娘弹奏,当真是欢幸之至。”李师师说道:“弹曲卖艺是风尘女子应有之事。可我却未将孟公子看出嫖客好色之徒,而是将你当成了知音。” 孟浪“哦”了一声,说道:“不知师师姑娘是何意?”李师师说道:“人常说燕赵多感慨悲歌之士,可楚地又岂少了感慨悲歌之士?燕赵有侯赢、荆轲之流,楚有屈原之辈。况孟公子自小生于楚地,不知你怎样看屈原?” 孟浪觉得奇怪,不知这李师师葫芦里卖什么药,可也照实答道:“屈原忧国忧民,我不如也。”李师师笑道:“孟公子虽无忧国忧民之心,却非纨绔子弟,只要勤加勉励,必然能担当救国救民之大任。”孟浪觉得奇妙非常,他从未想过要救国救民,又怎能担当大任呢? 李师师又道:“我曾听闻杭州尹家都是大仁大义之辈,便邀请他们来汴京作客,可相见之后才知是浪得虚名。那尹兆凌空负‘仁义大侠’之称号,其实是贪财好利,不足以当大任;那尹大公子尹天伯目光短浅,贪生怕死,难以成大业;那尹二公子道貌岸然,其实是奸诈小人,不堪遂大计;那尹三公子尹天季虽知书好礼,可也是夸夸其谈的文弱书生,若上了战场,必如古之赵括,空谈兵法,难以攻敌。” 孟浪听李师师将尹家人数落都一文不值,心中颇为高兴,可听她语气似乎要让自己去上战场,便说道:“师师姑娘但有所求,我必效犬马之劳。”李师师说道:“我生于贫苦家中,四岁时因贪官陷害,先父冤死狱中,从小我便知百姓之苦,实不愿他们流离失所。目今金军大举南下,虽有李纲将军数次克敌,但寡不敌众,是以我希冀孟公子能以天下为己任,带领尹家一起上疆杀敌。” 孟浪哼了一声,说道:“我不愿意和尹家之人同乘一船。”李师师说道:“你和尹家人之间的恩怨,我早有所闻,可你不能看在谢碧瑶姑娘的面上,与他们共同击敌吗?”孟浪沉吟半响,最终点了点头。 李师师笑道:“公事既已谈完,我和你谈私事。”孟浪心中一喜,自思:“她所谓私事定是鹣妹妹之事,莫非她有意将鹣妹妹许配与我?” 只见李师师掀开锦帐,摆开挂帘,走了出来。孟浪定睛一看,终于见到传闻中李师师的真面目,但见她虽三十好几的年纪,可脸色红润,端庄秀美,气雅洒脱,眉宇之间果真与李鹣有几分相似。孟浪早听闻李师师之美,乍看之下,依旧如此想到:“天下竟有如此标致的人物!” 李师师脸色肃穆,说道:“昨日我救了一位姑娘,那姑娘身世可怜至极,而且还身受重伤。”孟浪听李师师打起了哑谜,便问道:“那姑娘是什么人?”李师师说道:“那姑娘本来可以江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那姑娘心中惦记着一位无情浪子。那无情浪子对这位姑娘视若不见,将她一人抛在龙潭虎穴之中。”孟浪听都勃然心动。 李师师续道:“那位姑娘却始终忘不了那个无情浪子,便孤自一人来汴京寻找他。可姑娘的母亲是江湖人人欲诛但人人武功所不及的大恶人,故这位姑娘在来汴京途中,遇上了许许多多阻挠。江湖上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都想抓住那位姑娘来要挟她的娘亲。那位美丽、善良的姑娘誓死抵抗,身负多处重伤。昨日,我见她气息奄奄,便将她带来回来。” 孟浪仿佛对这位姑娘似曾相识,忙问道:“那姑娘姓甚名谁?”李师师说道:“那姑娘姓梦,因她的娘亲姓楚。她那狼心狗肺的父亲把她当成工具,是以她绝不会跟她父亲姓。” 孟浪瞬时明白过来,知道李师师所谓的“姑娘”便是射月,忙问道:“她人呢?”李师师黯然心伤,哀声说道:“她已经死了。”孟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微微一颤,差一点就跌倒在地。 过了片刻,孟浪狠狠问道:“有哪些人伤过她?”李师师说道:“五刀门,黄山五绝门,潇湘派,宏图帮……几乎所有的正派人士都向她下过手。你能替她报仇吗?” 孟浪愣了,说道:“她的尸体呢?”李师师说道:“她活着的时候,你将她丢在云月教;如今她已死了,你又何必要看她的尸体呢?” 孟浪心如刀割,射月的一颦一笑都在脑海中显现,而在他的心中,对这位射月妹妹只有歉疚。孟浪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昏,终于站立不住,瘫倒在地。 李师师见他如此伤心,倒是大出所料;忙走至他的身畔,说道:“孟公子,这又何必呢?人死不能复生,我这便带你去看她。”孟浪点了点头,右手一撑,站立起来,随着李师师转过几个走廊,又进入另一家房舍,但见一粉红锦帐罩在一张秀床之上,秀床中睡着的便是射月。 孟浪忙跑过去,见射月眼睛微微闭着,可双唇却在发颤,一时兴奋地叫道:“她没有死!她没有死!”李师师走近几步,说道:“我故意骗你说她死了,只是想试探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无情之人。不过,若不是我这里有良医良药,射月姑娘恐怕熬不过来。” 孟浪仔细端详射月,她的面容有些憔悴,双唇发紫。射月的头上竟有些许发白,这是她修炼御风斩邪功所致。孟浪静静伫立,似乎听到了射月的叹息声,匆而轻微,忽见得射月双目微微一动,竟然睁开了眼睛。射月先是一惊,再者是一喜,说道:“孟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这声音轻柔而婉转动听,比夏日清晨的杜鹃鸟更让人神驰行往。 孟浪笑道:“射月妹妹,你醒啦!”射月也是微微一笑,不经意间看到了李师师,便要起床致谢,说道:“多谢师师姑娘救命之恩。”李师师早扶了上来,笑道:“我的年龄当你的姑姑还差不多,怎么称我为师师姑娘呢?”射月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师师姑娘比我们十八九岁的姑娘还要美貌动人,称你为姑娘那是名副其实。” 孟浪害怕射月体弱,难以支撑,便说道:“射月妹妹,你在这里多休息。我和师师姑娘到屋外闲谈一些话儿。”射月微微点了点头。 李师师与孟浪二人来至屋外,但见得庭院之中有一鉴方塘,池塘中有荷叶相连,莲花方始绽开,欣欣向日,多人耳目。 孟浪想起了周敦颐之“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心道:“这师师姑娘倒是出淤泥而不染,虽出身风尘,但气质如兰,竟非一般仁人志士所能及。”李师师说道:“孟公子,这大好河山,全在你一念之间呀!”孟浪说道:“多谢师师姑娘救我义妹之恩。但大千世界,金兵铁骑,非我一人力量所能及。要想救国救民,又是何等的难事啊!”李师师微微一笑,说道:“我们每人献点微薄之力,宋民千千万万,那金国蛮夷之族,又何惧哉?” 忽地一名男仆匆匆走了过来,他本欲对李师师禀报,见到了孟浪,便一声不吭了,只盯着他。李师师早已明白男仆的意思,说道:“但说无妨,孟公子亦非外人。”那男仆抱拳说道:“是。回禀师师姑娘,云月教破了黄山五绝门,五绝门门主史双雄不敌楚云女,被打下万丈悬崖,尸骨不存。” 李师师“哦”了一声,说道:“楚云女的武功当真是天下奇观,连久负盛名的史双雄都败在她的手上。”男仆说道:“若楚云女不用御风斩魔功,天下有两人可与之匹敌,一是百慕派掌门人‘怪侠’老子,二是天绫派掌门人‘空灵道人’谢游。倘若她使用魔功,这二人恐怕也非其敌手!” 李师师问道:“那南昆仑天绫派是否还在云月教包围之中?”男仆说道:“是!空灵道人谢游正往南昆仑赶,欲与楚云女决一死战。” 李师师说道:“若楚云女破了天绫派,必然会率领云月教众北上,与五刀门、宏图帮、百慕派等大帮派进行争夺,只怕到时天下会更乱。” 忽听得“啊”的一声,那名男仆双眼一翻,便即倒地了,早有一位白发飘飘的中年女子站在李师师面前说道:“我早来了!”李师师一惊,连连退了几步,惶恐未定,孟浪早走到那中年女子面前说道:“前辈,请不要为难师师姑娘。”那中年女子白发飘飘,脸色白得令人发毛,正是楚云女,她当下说道:“看在她救过月儿的份上,本尊不会伤她。可是本尊必须领月儿回云月教,她在这里会有危难。” “呵呵”“嘿嘿”“哈哈”“喳喳”“嘻嘻”“哦哦”,各种怪笑传了来,只见白影一晃,七个身影早已挡在了楚云女前面。 孟浪仔细一瞧,认得当先两位为宏图帮帮主南宫治和“答非所问”崔任贤。后面跟着四名男子,挟持着射月。那四名男子服饰一致,是宏图帮弟子的打扮,其中二人手执大刀架在射月的脖子,另二人分别制住了射月眉心、太阳两处死穴。楚云女一慌,叫道:“月儿。”随即又镇定下来。 孟浪亦是出乎意料的惊讶,他与李师师谈话只片刻功夫,射月竟被人挟持,当真是凄然一片。 楚云女冷笑道:“名门正派?难道名门正派只会做挟持弱小女子之事?”南宫治笑道:“名门正派与正人君子交手,自然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可对付你这种大奸大恶之人,只能不择手段。”楚云女说道:“南宫帮主,你是回去与你的妻妾七十二人同享云雨之欢吧!只要你放了我女儿,我保证不找你宏图帮的麻烦。” 南宫治脸微微一红,说道:“我早杀了她们,酒色伤身,如今丝毫不沾酒不沾色,只为报凤凰山庄之耻。”他在凤凰山庄被孟浪三招制服,心中闷闷不乐,杀妻弑妾,远离酒色,只为找楚云女与孟浪报仇雪恨。楚云女当下哼了一声,说道:“凭你们几人便想打败我?” “还有我们。”声音刚刚传来,只听得呼呼呼,风声又作,白影闪过,当下二个身影,一个身影直冲向楚云女,啪的一声,双掌相交,楚云女与那身影各倒退了三步;另一个身影却向孟浪胸前袭来。 孟浪翻手去击那人,那人双脚一用力,却掠向孟浪身后,向孟浪背心穴点去。孟浪忙拔扶风剑,可那人应招奇速,左手早握住了扶风剑剑柄,右手丝毫不差地点在了孟浪背心穴上。孟浪立时不能动弹,更是惊诧那人武功之高,只听得耳后有人说话:“孟浪,得罪了!”识得这是谢游的声音,也终于明白刚才与己交手之人正是空灵道人谢游。 孟浪顺眼一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与楚云女正战在一处。那老者是白发,楚云女也是白发,白发绕绕,两人打得如雷击电鸣,简直难以辨认容貌。老者一晃虚招,轻功一纵,倒退了几步,说道:“好徒儿,十八年未见,你武功进步不小啊!”这白发老者就是“怪侠”老子。楚云女斜了眼望了望老子,也不进攻,冷冷说道:“老不死老头子,没想到你依旧这等健壮。不知那老不死老婆子有没有让你去买菜?” 孟浪听楚云女言语莫名其妙,这“老不死老婆子”又是谁呢? “我当然还让他买菜。”声音响处,一白发老妪从走廊里走了来,她后面跟着“言简意赅”稽岚与“晴天一雷”余信陵二人。那老妪气势昂昂,一点也不显老态,倒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道仙。孟浪曾见过这老妪,思及被老子吊于树梢之时,这老妪从眼前一晃而逝。 谢游早迎了上来,说道:“老婆走前辈,你也来助阵吗?”老婆子不屑一顾,指着老子说道:“我让他回去买菜,可没有闲情来助什么阵!”孟浪暗暗思道:“这老婆婆名叫老婆子,老子前辈又号为老头子,是了,这老婆走自然是老头子的妻子,也即是雅梦的干奶奶。” 老婆走走至老子的面前,说道:“回去买菜,何必再和楚云女那丫头计较,你已把她逐出百慕派了。”“怪侠”老子摇摇头,说道:“老婆子,我不是来找楚云女,而是来找我们的干孙女雅梦。”老婆子喜道:“她在哪儿?只知道你收了一名机灵乖巧的干孙女,可我怎么一次也没见到过她?”老子看了看孟浪,笑道:“这不是我们的干孙女婿吗?干孙女婿在这里,干孙女肯定也在这里。” 老婆子走近仔细打量了孟浪一番,又转身对老子说道:“我们的干孙女婿不过如此,想来你收的干孙女也不会招人喜爱。”老子哈哈一笑,说道:“你错啦!我们的干孙女可是万中选一的机灵孩子。我们的干孙女婿虽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可干孙女确实是聪明透顶。好比我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却是世上最可爱的人。” 老婆子听完,连连点头:“此话有理!此话有理!”这可惹喜了谢游、南宫治、孟浪等人,众人都是一样子的想法:老子武功当世奇绝,可也是怕老婆之辈。 “干奶奶,孙女给你磕头了。”不知何时,谢碧瑶与雅梦走了过来。雅梦早知有一位干奶奶,见了那婆子的容貌,早已明白了大概,随即甜蜜地喊了一声“干奶奶”,便跪倒磕了几个响头。 老婆子听雅梦言语甜蜜,忙扶她起来,仔细打量雅梦一遭,见她生得美丽活泼,那双眼睛更是生机动人,心中一喜,说道:“嗯,不错!不错!好孙女!”雅梦忙走到老婆子身后,说道:“干奶奶,我给你捶背。”便即在老婆子背上轻轻捶了起来。老婆子更是喜不胜收,连连点头,不住地赞道:“我乖孙女很会体贴奶奶。”便转头对老子说道:“好,这次就不要求你回去买菜了,你收了一个好孙女。我要带着她回塞北。”可却听到雅梦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十五回 琴音妙曲汴京城 谈恩报义师师院(下) 老婆子一愣,忙问雅梦道:“怎么?你不喜欢和奶奶回塞北?”雅梦哭得更凶了,缓缓说道:“不是!有人欺负我,我觉得伤心。”老婆子一怒,瞪了老子一眼,说道:“我们的好孙女被人欺负,你也不管管。”又柔声对雅梦说道:“好孙女,谁欺负你了?告诉奶奶,奶奶去教训教训他。”雅梦心中一喜,她早已明白射月被宏图帮挟持,便指着南宫治说道:“就是他欺负我。” “啪”“啪”,众人只见老婆子手一挥,却不知她如何出手,可南宫治的脸却肿了起来,早被打了两个耳光。南宫治觉得双脸疼痛,在众武林同道中被打了耳光,当真是奇耻大辱,心中愤怒异常。可他自知武功远不及老婆子,只都忍气吞声,暗暗骂雅梦道:“死丫头,倘若你落入我手中,我必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雅梦转怒为喜,直摇着老婆子的臂膀,说道:“奶奶待我真好,可被大刀架着脖子的那位姑娘是我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奶奶你救救她。”老婆子沉吟半响,对雅梦说道:“她是楚云女的女儿,我可不愿掺和进去。”雅梦佯怒说道:“我以为奶奶有多疼我呢!原来不过如此,看来我永远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言罢,竟大声号啕起来。 老婆子一急,忙说道:“好了,好了!奶奶疼你,我不救那位姑娘,但也绝不让别人伤害那位姑娘。”雅梦吐了吐舌头,说道:“奶奶就是疼我!”老婆子微微一笑,拉着雅梦退了几步,说道:“他们要打架,我们可别碍事。” 顷刻之间,她祖孙二人调笑的场所开始剑拔弩张。楚云女怒目而视,她对面站着“怪侠”老子、南宫治、崔任贤、稽岚、余信陵。谢游封住了孟浪的穴道,立在楚云女十步之遥的右方;射月被四名宏图帮弟子挟持住,她眼珠满是泪水,口里不断说道:“娘亲,快走,不要理我。” 老子当先说话:“楚云女,你若投降,我们可饶你性命,但必须废了你武功,以免日后再次危害武林。”便即取出一张方形纸张,说道:“这里便是你危害武林的罪衍。”只听他念道:“妖孽楚云女屠害生灵,十八年前杀死大理五狂、飞仙教教主项天以及点苍派、紫云派总计三百生灵;近日又杀死点苍派‘在天飞龙’司空敬武、点苍派掌门李关海、黄山五绝门门主史双雄,灭了大理赤羽帮、点苍派、明州群英门、杭州紫云派、黄山五绝门等江南十八个门派。今日武林同心协力,必诛妖孽楚云女。” 楚云女听罢,冷冷笑道:“只恨我没有将这些门派赶尽杀绝,否则他们也不可能渡过长江,与你们联合。”老子直摇着头,叹道:“当年我见你美丽善良,才收你为徒,授你武功。我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会成为武林祸害。”楚云女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老不死老头子,当年你逐我出百慕派,我们便互不相欠,今日休想我对你手下留情。” 一直未说话的“晴天一雷”,此刻再也忍耐不住,骂道:“臭婆娘,你先杀我师父和师兄,灭我点苍派,今日便要你血债血还。”楚云女说道:“我有一事尚不明白,你们敢回答我的疑问吗?”余信陵说道:“怕你就不是英雄好汉。你有什么疑问?若我知道,必然会告诉你;若我不知,你只能做糊涂鬼了。” 楚云女也不和他过多计较,问道:“我此次来汴京,神不知鬼不觉,你们怎么会找来?”“晴天一雷”哈哈一笑,说道:“多亏了五刀门门主洛剑魂前辈英明神武,我们毫不耽搁,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之后,就立即赶了过来,果然撞着了你。”楚云女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路璐那死丫头出卖了我。” 欶欶欶,楚云女出招如电,早一掌击在了余信陵胸上。这一掌出乎众人意料,连武功卓绝的老子与谢游都始料不及,刚欲喊“小心”,可一掌已击了去。余信陵摇摇晃晃,嘭地倒地,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可再也闭不上了。楚云女这一掌已下了杀招,以余信陵的功夫,又怎抵挡这一凌厉之掌。 老子一怒,飞身形已迎了上去,与楚云女缠斗在一处。众人只见两个白影晃来晃去,却分不清哪一个是老子,哪一个是楚云女。谢游与孟浪内力已然浑厚,他二人倒看得分明:老子与楚云女不分上下。那孟浪是被谢游点了穴,怎生也冲不破这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斗。 谢游身体一纵,也加入了战团,变成以二攻一的局势。南宫治在旁窥视,只待机会一到,便立即冲上去结果楚云女,以此显名武林。时不待人,天也不助人,南宫治睁着大大的眼睛,可也只能看到三个白影在眼前晃动,连楚云女的方位都不知,又怎去杀她呢? 他更不知,在这短暂时间之内,楚云女已用了三次御风斩邪功,却并未伤到老子与谢游二人,饶是如此,他二人也是心惊胆寒,不敢过分逼进,只打了个平分秋色。 天渐渐黑了下来,师师别院的男女仆役都围了过来,尹兆凌、尹天伯、尹天仲、李鹣等人也围了过来,都只能看到三个白影,还以为是鬼魅在此决斗。 天更黑了,李师师忙命众奴仆点燃火把,来照亮四周,以继续观看三人的生死搏斗。火把将整个师师别院照得宛如白昼,众人都睁大眼睛,谁也未感到疲倦,只望着三团白影移来移去。已是深更半夜,天空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蛐蛐与青蛙的声音则并未断绝过,三团白影依旧飞来飞去,速度丝毫未减。 第一声鸡鸣响了起来了,千家万户的公子遥相呼应,将沉睡的汴京城慢慢呼醒。可三团白影以及围观众人却并未睡眠。 第一缕阳光洒向地面。任那日出之景何等炫耀,可众人眼光丝毫未移向那五光十色的胜景,因人间的师师别院有更加美幻的景色。三团白影缠斗在一起,犹如北极星辰,迷迷蒙蒙。 今日的师师别院有些不同。汴京城内的少年男子、青年男子、中年男子、老年男子甚至一些女子,见师师别院大门外没了守卫,都蜂拥入了别院,希望能看到李师师的美貌。可当看到三团飞动的白影之时,他们都忘记了李师师的美貌,只将目光盯着那三团移动的白影。 师师别院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士兵也忘了守卫城门的重任,都踮着脚,拥入人群,望着那三团白影的激战。 据说这一日金兵准备攻汴京城,可见不到一人在守城,心中惴惴不安,害怕中了敌人的埋伏,都引军北还。 将近午时,只听“轰”的一声,老子与谢游倒退了三步,那楚云女虽未倒退,可不停地喘着气,脸上的皱纹平添了许多,竟如老了四十年。 老子摇了摇头,走近一步,说道:“楚云女,你这御风斩魔功使用过度,只怕你活不了多久。”“嘭”的一声,竟是楚云女跪倒在老子面前。 老子一时也不知所措,他明白楚云女争强好胜,即使是死,也不可能给人下跪,只听楚云女凄然说道:“师父,我自小蒙你老人家收养,对你感激不尽。鸟为食死,人为财亡,那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死也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月儿她是无辜的,希望你老人家能好好照顾她。”声音甚是苍老,已经有气无力了。 老子眼圈一红,泪水儿顺着眼眶流了出来,凄然叹道:“你女儿是善良之人,我绝不会为难她。”楚云女说道:“多谢师父!可江湖人心叵测,许多欲得御风斩秘籍之人必然会向月儿下手,我也知你老人家云游四海,我不敢奢望你老人家提携她远走江湖,只求师父你能尽自己所能。” 老子叹道:“我自然竭尽自己全力,可她能不能逃脱大难,那还得看她的造化。”楚云女点了点头,目光又移至射月身上,说道:“月儿,娘亲对不起你,让你受牵连了。”射月听自己娘亲的声音已然苍老,青春时光逝难再返,内心一酸,哭道:“女儿从不怨你。”楚云女脸上透出一股笑意,苍老的脸上瞬时犹如春时绽放的花朵,可笑容却是昙花一现,愁苦的面容立时夺取了春日的花朵。 楚云女徐徐缓步至孟浪身后,伸指便往孟浪身上点去。孟浪吓得如惊弓之鸟,他素知楚云女心狠手辣,被她一点,绝难活命。心中惴惴不安,却因穴道被封,难以躲闪,只觉得楚云女一指点在自己背心穴上,显得苍然无力,又一使劲,终于将自己的穴道解了。 孟浪醒悟,楚云女只不过想替自己解穴,一开始的担忧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脸上一红,连忙扶住楚云女问道:“前辈,你不要紧吧?”可立时觉得这句话多余,楚云女呼吸粗重,咳嗽不止,又怎会不要紧呢? 楚云女眼睛满是求恳之色,让人难以抗拒。只听她说道:“孟浪,我教你武功,并不要你替我多做什么,只求你能好好保护月儿。” “咳咳咳”,楚云女又开始咳了起来。孟浪郑重说道:“我必会保护射月妹妹周全。”楚云女脸上的笑容又绽放开来,忽地她脸变得僵硬,缓缓地倒下身来,终于断了气。一代女杰,便这样永远地沉默了。看来生前叱咤风云的人物,不仅免不了化为一堆黄土的厄运,连子孙后代也需求别人来保全。 楚云女既死,南宫治脸上流露出狡黠的笑容;“怪侠”老子面有伤心之色;空灵道人谢游平静如常。 “啊”“啊”“啊”“啊”,四声惨叫,却是挟持射月的四名宏图帮弟子被远远地摔了出去。老婆子脸有怒色,大声对南宫治说道:“我孙女的朋友,你也敢杀?”原来南宫治见楚云女已死,生怕老子等人救了射月,便使了使眼色,让四名弟子杀死射月。可在旁的老婆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四人,看到他们有行凶的趋势,微微一纵身,早制服了四人。 南宫治脸有羞愧之色,哑着嗓子喊道:“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今日若不杀射月这丫头,日后她为母报仇,我们势难活命。”老婆子说道:“你难以活命关我啥事?若射月这丫头不能活命,我就先杀了你。” 南宫治说道:“看来今日你们都要和妖魔邪道同乘一船了!也罢,可我们宏图帮却是江湖上顶天立地的名门正派,不愿意和你们同流合污。我们走!”他最后三个字是对自己的四名弟子说的。 南宫治正欲举步前行,忽听到老子喊道:“慢着!”南宫治一惊,转头对老子说道:“难道你想杀我灭口吗?嘿嘿,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不怕杀了我之后,你便成为武林口诛笔伐的公敌吗?” 老子也不答话,身形一晃,早已一手将南宫治高高举过头顶。那南宫治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可是老子举重若轻,只用右手就举起了南宫治,就这样举酒葫芦一般自若。 南宫治双手和双腿伸了开来,却不敢还手,只听得老子以愤怒的口气说道:“名门正派!名门正派!好,你是名门正派的领袖!”左手一伸,早将南宫治的裤子褪了下来,露出他灰色的内衣。老子已发泄了怒气,右手轻轻一松,南宫治又平稳地站在了地上。 南宫治脸露羞愧之色,忙伸手抓来裤子,挡在身前。老子气狠狠地说道:“要不是看在我和你师父何太极多年交情的份上,今日我便要了你的小命。”南宫治也不敢答话,惊惊竦竦地领着四名弟子往人稀处走远了。 可叹那南宫治贵为宏图帮帮主,却屡屡受挫。武林志史人物,归纳南宫治,都说他在凤凰山庄被孟浪三招制服是为一耻;被老婆子当众打了两个耳光是为二耻;被“怪侠”老子当众脱了裤子是为三耻。合成便是“宏图三耻”。宏图帮弟子谨记“宏图三耻”,处处留意,不敢再有疏忽。 射月已泣不成声,她对周围一切置若罔闻,虽然她的娘亲被江湖人士看作为第一大魔头,可娘亲永远都是娘亲,不管她做了什么事,射月都会原谅她。有时楚云女逼着射月修炼御风斩,射月很不乐意,但这些都成了过往,现今最大的现实便是楚云女的尸首。 射月的命运将会如何?御风斩秘籍到底落入了谁的手中? 当下“答非所问”崔任贤与“言简意赅”稽岚望着“晴天一雷”余信陵的尸体,一言不发,过了片刻,二人便欲离开。偌大的点苍派只剩下他二人,也是可悲可叹!“怪侠”老子谓崔任贤道:“崔贤侄,你们打算怎么办?”崔任贤答道:“茫茫鸿蒙,无是无非;孤雁南飞,候鸟北往;天地之大,总归一梦。”他依旧是答非所问,纵然屡遭挫折,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言简意赅”稽岚言简意赅地说道:“走,师兄!”崔任贤点了点头,说道:“孔子困于陈、蒙;司马厄于宫刑;刘备兴于小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冷舟世外,乐乎世道!”便和稽岚慢慢消失在人群之中。 老子仔细揣摩崔任贤之言,他的言语虽是答非所问,却充激昂向上的激情,他二人定会卷土重来! 孟浪走到射月的身旁,安慰道:“射月妹妹,我们将你娘亲葬了吧!”射月只是不答,终于站立不稳,便要晕倒在地,她原本就是受伤之躯,又怎受得了丧母之痛?孟浪慌忙扶着她,也不管众人了,拉着她进屋休息。 红尘多泪梦多痛,人生不解生与死! 待楚云女入葬,老子与老婆子飘然而去,他二人本想带着雅梦一起漂游,见她婉言拒绝,也就不强迫她了;空灵道人谢游只与女儿说了一些话,也飘然而去了,他带着他“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的道家言教慢慢消失在天地相接的远方。 七日的时光在照料射月的忙碌中不知不觉地远了。 射月终究是一言不发,只愣愣地发呆,对孟浪也是视而不见。这位善良的小丫头已经不能再承受打击了,她一整日眼睛盯着屋顶,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她的眼睛明亮,估计很多人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孟浪也顾不上“鹣妹妹”与尹天仲谈情说爱,每日都来照看射月,因为射月与他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兄妹誓言,更何况楚云女临死时的眼神让他难以抗拒。孟浪也算是个有情之人,他见射月一言不发,自己也是一言不发地陪着她一起沉默。 “孟大哥,你不必在这里陪我,我没有事!”射月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虽有些沙哑,可掩不住天然的动听之色。孟浪心中一喜,这沙哑的声音比沙漠中遇到海市蜃楼还要令人兴奋,说道:“射月妹妹,我反正闲着,就陪着你吧!” 射月眼睛依旧盯着屋顶,冷冷说道:“怎么?你不去陪你的鹣妹妹?”孟浪一愣,这语气不像平常的那个射月,言语中倒含有几分痛恨之情。 孟浪立时醒悟,若不是射月来找自己,楚云女也不会跟来,就不会有横尸师师别院的下场。孟浪此时便是杀死楚云女的凶手了,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吧!”便跨步走出门外。刚举步出了门槛,却听到了射月的哭声,孟浪微一迟疑,还是迈步走开了。 将近傍晚时分,孟浪再次跨入射月的房内。射月早已坐在床侧,见孟浪走了进来,说道:“孟大哥,你来啦!”这声音中竟有了几分兴奋。 孟浪呆呆地看着射月,不知如何回答。射月笑了笑,说道:“怎么了,孟大哥,你为何不说话?”孟浪终于开口了,说道:“射月妹妹,你还是打我几巴掌吧,你和我这样说话,我心里难受。”射月依旧笑道:“孟大哥,你又没有犯错,更没有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为何要打你?” 孟浪听她言语清晰,并不像糊涂生病的模样,可今日的射月只让孟浪有种莫名的感觉。过了良久,二人都没有说什么,孟浪当先打破了沉默,说道:“我只有你一个义妹,我发誓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射月看了看孟浪,忽问道:“要是我和李姐姐同时遇到危难,而你只能救一人,你会救谁?”孟浪又是一怔,平时冷傲的他,竟对这位柔弱女子毫无招架之力,她的一个问题,让孟浪遇到了惊涛骇浪,欲罢不能。 孟浪依旧沉默,他的傲气一荡然无存,在这位受了伤害的义妹面前,他唯一所能做的事便是收敛傲气。 射月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声说道:“你出去吧!我有点不舒服,很想休息。”孟浪也不吭声,缓缓向门外走去,还不时地望望射月,可她脸无表情,只静静地坐在床侧。当孟浪出房屋之时,又听到了射月的哭声,这次他丝毫未迟疑,快步走开了,因为他知道他留下只会让射月更伤心。 亥时刚至,孟浪再次来到射月屋内。屋内点了一盏油灯,灯火闪烁不定,轻风一吹,便会有被吹灭的危险。射月坐在椅上,而椅子则在桌畔。那盏油灯便在射月面前约半步之遥的地方,射月瞪着眼睛,直盯着灯火,头也未回,说道:“孟大哥,你来啦!” 孟浪很是奇怪,问道:“你未转头,怎么知道是我?”射月依旧望着灯火,说道:“只有你进屋之时,才会踌躇不定,轻轻踱步。”孟浪看着射月的背影,轻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射月说道:“我知道!就因为我们曾义结金兰以及我娘亲的嘱托,所以你要来看看我。” 孟浪不答话,不是他不愿意答话,而是他不敢答话,眼前这个射月,竟有些陌生了,他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说话了。 “天已经不早了,孟大哥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射月的目光依旧未离开那灯火,可她已经下了逐客令。孟浪再也没说什么,跨步走出门槛,这次却未听到射月的哭泣声。 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孟浪心中七上八下,始终难以入眠,他时不时地走出门外,望着射月的房间,那里的灯火依旧亮着,星星点点,好像夜空中的一颗独明星。 孟浪几次走出门外,那灯火都是亮着的,想是射月还未入睡。孟浪不难想象出,星星火光之前,射月憔悴的面容是多么痛苦…… 又是一天清晨时,门外哆哆的敲门声。 孟浪因一夜难以入眠,尚有倦意,缓步走到门旁,只见射月站在门外。孟浪用惊喜的语气说道:“射月妹妹,你感觉怎么样?”射月平静的如三月的湖水,良久良久,终于答话:“孟大哥,我已经没事了。”孟浪一时语塞,高兴得忘乎所以,眼前的射月才是真正的射月。 一声惨叫打破了寂寞的清晨。孟浪不知发生什么事,慌忙拉着射月往声源处赶,他怕中了敌人声东击西的计策,远远地望见一群仆人围在一处,孟浪忙拉着射月冲入圈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一男仆答道:“有人死了。”孟浪定睛一看,只见一名女仆躺在地上,身旁满是血迹。孟浪欲待仔细观看,可那女仆微微一动,慢慢爬了起来,竟然还没有死。孟浪问道:“谁向你下的毒手?”那女仆答道:“我不知道,我在这里行走,有人从我背后打了我一掌。” 她的话语一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那女子说话粗犷,与男子无异。女仆也是一惊,不住地说道:“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她娇小的身躯说得全是粗犷的言语,众女仆吓得如遇鬼魅,不停地后退。 那女仆更是吃惊,她的脸上一铁青一片,不断向众人涌去,可所以的奴仆避着她如老鼠躲着猫。顷刻间,整个大院便只剩孟浪、射月与那名奴仆三人了。 射月不忍看到那女仆痛苦的表情,摆了摆孟浪的胳膊,乞求道:“孟大哥,你帮帮她。她好可怜,比我还可怜。”孟浪并未说什么,只觉得很是无奈,叹道:“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帮她减轻痛苦。”手一挥,已点了那女仆的昏穴。那女仆眼睛微微一闭,便倒地昏迷了。 射月若有所思,那名女仆音容已深深印入了脑海,使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射月直盯着孟浪的眼睛,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孟浪答道:“她中了阴阳离魂掌。”射月不解地重复了一遍:“阴阳离魂掌?”孟浪叹了一口气,说道:“所谓‘阴阳离魂掌’,乃是‘离阴至阳,离阳至阴’之意。凡中阴阳离魂掌者,男子声音开始变得纤细,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形貌似女子,从此不能婚娶;女子声音开始变得粗犷,待八八六十四日之后,满脸胡须,再也不能生儿育女。” 射月仿佛听到了世上最恐怖之事,武功中武功毒辣的,她曾以为御风斩伤己青春为首,可这阴阳离魂掌比御风斩毒辣岂止百倍! 孟浪说道:“走!我们去找伤害这名女子的元凶。”也不顾射月满脸疑惑的表情,早已带着她来至尹兆凌房外,右脚一踢,将那扇门踢得粉碎,抢将进去,只见尹兆凌揉揉双眼,故作刚起床之状。 孟浪也不待他答话,双手揪住他的衣领,狠狠说道:“尹大侠,你武功进步不小啊!”尹兆凌满脸疑惑不知是假装还是真的疑惑,说道:“我的武功根本没有进步。”孟浪哼了一声,举拳就要向尹兆凌脸上招呼过去,门外响起了一句轻柔的声音:“孟浪,你想干什么?” 孟浪不用回头,也知是谢碧瑶走了过来,当下冷冷说道:“我只不过想教训一下这个假仁假义大侠。”便要向尹兆凌脸上揍去,拳至半空,谢碧瑶的衣袖飘然而至,裹住了孟浪的拳头。孟浪一时气极,虽知是谢碧瑶在阻止自己,却依旧摆脱不了愤懑之情,一凝内力,将谢碧瑶的衣袖挥得粉碎,谢碧瑶一惊,右手直向孟浪背后击去。 孟浪左手一翻,早接住了谢碧瑶这一掌。谢碧瑶连连倒退,以她目前的功夫,绝非孟浪的敌手。孟浪挡退了谢碧瑶,举拳又欲向尹兆凌身上打去。 “孟浪小恶贼,你到底想干什么?”屋外李鹣的声音传了进来,她本人也紧跟着这声音进了屋内。孟浪转过头,见李鹣正怒发冲冠地盯着自己,而她身后立着尹天仲。孟浪拳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一时倒真的不知所措。李鹣见孟浪还未罢手,早抢近了两步,“啪”的一声,又一掌击在了孟浪的右颊之上。 孟浪狠狠地盯着李鹣,一句话也没说。李鹣心中一慌,又害怕他发起狂来,倒退了两步,口里不住地说:“你……你想干什么?” 孟浪终于将眼神转向了谢碧瑶,依旧用狠狠的眼光。谢碧瑶心中直发毛,她对孟浪倒有几分忌惮。 孟浪又将眼光移向了尹天仲,然后将眼光停在了尹兆凌身上。这种狠狠而毒辣的眼光已扫遍了屋内的四人,无论他们四人谁见到了这种狠而辣的眼光,心中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屋内还有射月呆呆地立着,她冷视着屋里的一切。 第十六回 暗里偷听虎狼计 明处追踪宝剑标(上) 孟浪怒目而视,狠狠地说道:“我从此不见尹家之人。”转身便向屋外疾速而去。谢碧瑶与伸手拦住他,只见掌影一晃,孟浪一掌早袭了来,谢碧瑶不敢接这一掌,慌忙躲了开来。 孟浪也不答理,抢步来至门旁,见尹天仲脸露得意之色,怨上心来,右手一点,封了他的穴道,左手一伸,早将他举了起来。李鹣“啊”了一声,脸露惊恐之色。孟浪听了李鹣的喊叫,一时心也碎了,微一迟疑,轻轻地将手一送,尹天仲摔倒在地,却丝毫未受伤。若孟浪稍微用力,尹天仲焉有命在! 孟浪气狠狠地往自己屋里赶,只见尹天季和早迎了上来。尹天季抱拳说道:“孟兄,意欲何往?”孟浪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直向自己的屋舍走去。 荆楚楚看不下去,轻功一纵,双手一伸,挡在了孟浪面前,说道:“孟浪小人,你干吗不搭理人?”孟浪冷冷说道:“我可以和你说话,但绝不和尹家人说话。”荆楚楚眼睛一横,蛮横地说道:“我偏让你和尹家人说话。”一掌向孟浪胸口袭去,嘭的一声响,荆楚楚只觉周身一振,一股强大的内力将她弹得直往后倒退。孟浪狠狠地盯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径直走开了。 来至房舍中,空自伤心难受,他始终难以相信李鹣竟对他如此绝情。怒气自心底源源而上,一时难以自控,便使劲地砸东西。 待半个时辰后,孟浪竟开始笑了起来,可这笑声有七分苦涩之意。也不知何时,孟浪昏昏地睡了过去,醒来之时,屋内光辉明亮,竟是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孟浪简直不敢相信,他从早晨昏昏睡去,怎么到晚上才醒来,难道中了迷药?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入心头:“不好,肯定有人想对射月下手,所以要迷倒我。” 心念一起,便往门外跑去,忽听得门外有什么动静。孟浪提高警惕,缓缓打开了门,生怕会发出声响。孟浪将门打开得仅容一人通过,轻声踱步走了出去,只见一黑影轻飘飘地在园内游走。孟浪毕竟不是鲁莽之人,他纵轻功在暗处跟踪那黑衣人。 孟浪见那黑衣人轻功平常,步伐粗重,绝非武林高人。只听得“布谷、布谷、布谷”的三声鸟叫,孟浪心道:“这杜鹃鸟怎生叫得这么难听?” 又仔细一听,竟是那黑衣人在学杜鹃鸟叫。孟浪自小行走江湖,知道这是在打暗号。果然听到了“布谷、布谷、布谷”的三声回应,声音是从尹兆凌屋里传来的。那黑衣人听到声音之后,辨明了方向,轻轻地向声音传来处走了去。孟浪也轻轻跟在黑衣人身后,他现今内力已是出神入化,以那名黑衣人的武功,绝难察觉有人跟踪他。 只见尹兆凌的屋内早有人探头出来,却是尹天仲。孟浪怕被尹天仲发现,忙躲在墙角处,只听尹天仲说道:“快进来,千万别被人瞧见。”黑衣人说道:“少爷放心,我谨慎行事,绝不会有人知道。”接着便是关门之声,他二人早已入了屋内。 孟浪轻轻一纵,来至屋顶,他双脚一搭,牢牢地搭住了屋檐,将头朝下,正好对着窗户。孟浪用中指沾了沾唾沫,轻轻地用手一捅,将窗纸捅出一个手指大小的小洞,右眼探眼望去,里面未点灯,黑漆漆一片。 孟浪心想:“这老贼也真够谨慎,他怕有人发现,连灯也不点。”只听得有人说道:“怎么样?办妥了吗?”这是尹兆凌的声音。“老爷,属下办事不利,有负老爷重望。”这定是那黑衣人所说的话。孟浪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听得他三人的对话。屋外虽明月皓空,屋内所以的窗户都被关得死死的,所以屋内是漆黑一片。孟浪开始担心起来,若有巡夜之人从此经过,借着明月之光,必然很容易就暴露了自己,可也顾不了这些,又竖起耳朵仔细听屋内的言语。 “老爷,有人在暗中保护钱世良。”黑衣人说道,“第一次钱世良被孟浪所救;第二次和第三次他都被琴魔所救。”尹兆凌“哦”了一声,说道:“孟浪与钱世良有点交情,他救钱世良在情理之中,可琴魔为何要救他呢?”黑衣人说道:“我也不知。只是每次我们准备下手之时,必有琴音飘然入耳,害得弟兄们痛不欲生,这世上除了琴魔,还会谁有这种功夫?” 那黑衣人又道:“老爷,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还要继续追杀钱世良吗?”尹兆凌说道:“不必了,他不过是跳梁小丑,只不过那次我被老子那个老不死当众侮辱之时,他辱骂了我几句。现下有一个更要紧的事交给你们?”黑衣人问道:“不知老爷有何吩咐?”尹兆凌说道:“杀—谢碧瑶。”孟浪一惊,他早知尹兆凌心狠手辣,可万万想不到他会派人杀自己的儿媳妇。 尹天仲的吃惊不在孟浪之下,他颤颤说道:“这、这……恐怕不妥吧!杀了嫂子,那大哥他……”尹兆凌早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男人何患无妻,何况谢碧瑶那丫头事事骑在你大哥头上。若她继续待在尹家,只怕她倒成了一家之主。” 尹天仲说道:“可嫂子她对我尹家恩重如山。”尹兆凌哼了一声,说道:“无毒不丈夫,谢碧瑶那丫头仗着她父亲谢游,在我尹家作威作福,只怕不杀她,我尹家要改姓谢了。”尹天仲不再说话,屋里依旧黑漆漆一片。 半响,尹兆凌问道:“尹福,你敢去杀大少奶奶吗?”黑衣人沉吟片刻,答道:“小人必不辱使命。”尹兆凌嗯了一声,说道:“谢碧瑶武功非同小可,倘若你们行事不利,被她抓住,那又如何?”黑衣人慌慌恐恐,说道:“这、这……”终于未“这”出什么。尹兆凌继续说道:“若你们被抓,就说孟浪指使你们的。” 黑衣人立即醒悟,说道:“我们兄弟必会全力为老爷办事,倘若被抓,我们都是受孟浪指使。”便欲走出门外,只听得尹兆凌说道:“慢着!此事绝对机密,倘若泄露了此事,你要死,你的家人也要死!”黑衣人说道:“属下明白,倘若属下不幸死难,还望老爷照顾我的家人。” 孟浪只感觉心里噗通跳个不停,他以前认为这世上楚云女最狠毒,可今日看来,有谁能比尹兆凌更毒?楚云女杀人是赤(chi)裸裸的,从不抵赖,可尹兆凌杀人竟然暗暗下手,而且要杀的还是他的儿媳妇。 孟浪怕黑衣人走出来时发现自己,欲翻身到屋顶,可眼睛一动,竟然看见一位七尺高的男子盯着自己。孟浪心中微微一惊,可那名男子并没有呼叫。孟浪觉得奇怪,仔细瞧那名男子,只见他右手提着大刀,眉目清秀,竟是不二庄的史龙标。 史龙标满脸也是惊奇之色,他望了孟浪几眼,拔步便向尹兆凌的屋内冲去。屋内传来了几声打斗之音,倾刻之间,又恢复了宁静。 孟浪仔细倾听屋内动静,听到尹兆凌说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找我撒野?”史龙标说道:“你这个伪君子,我要替我们庄主报仇。”尹兆凌说道:“你们庄主是谁?” 史龙标碎了一口,说道:“我们庄主便是沈席!”尹兆凌嘿嘿冷笑,说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替那自矜自夸的不二庄庄主沈席讨债来了!”史龙标骂道:“我们庄主虽然自矜自夸,可远远强过你这伪君子。”尹兆凌说道:“我阴阳离魂掌已练至第八层,今日在你身上试试吧!” 孟浪知道不好,他听二人的对话之声,已摸清了二人的方位。孟浪心里明白,只要制服尹兆凌,便可救出史龙标。嘭的一声,孟浪早破窗而入,右手向尹兆凌袭去,左手拉住史龙标衣领,轻功一纵,夺窗而逃了。 当时尹兆凌只觉得一股劲风向自己袭来,忙举掌来迎,双掌相迎,尹兆凌立时倒地,尽管他日夜修炼阴阳离魂掌,可对手内力浑厚,一掌竟是难以抵敌。尹天仲和黑衣人虽知有人来救史龙标,可对手出手太快,他二人刚举拳欲挡,对手早已带着史龙标逃离窗外。黑暗之中,谁也未看清对手的相貌,心中只是惴惴不安。 孟浪领着史龙标来至长街,问道:“你为何要杀尹兆凌?”史龙标说道:“尹兆凌是奸诈小人,修炼邪功,难道我不该杀他吗?”孟浪说道:“以你的武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史龙标狠狠说道:“即使和他同归于尽,我也要为我们庄主报仇。”孟浪奇道:“你们庄主怎么了?” 史龙标近似于哭泣,说道:“不瞒孟少侠,自从上次我们庄主被你打败,他心中一直闷闷不乐。一日我们闲走江湖,便遇到了那个仁义大侠尹兆凌。我们庄主恶习不改,他在尹兆凌面前自矜了一番。那尹兆凌表面对我们庄主很恭维,我们庄主一喜,更是得意忘形,要收尹兆凌为徒。尹兆凌不肯,他二人因此便打了起来。庄主不敌尹兆凌,中了他两掌,声音立时变得尖细,我们吓得要命,四下寻医问药,可都无济于世。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庄主俨然似个女子模样,庄主他大受打击,终于受不了江湖人的嘲笑,横刀自刎了。” 孟浪心道:“这便是爱慕虚荣的下场啊!”可在史龙标面前,他并没有说出这句话来,只说道:“你武功远远不及尹兆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还是回去好好练武吧!” 史龙标说道:“练武谈何容易,又未遇名师,难道我报仇的愿望只能化为泡影。”孟浪忽然想起什么,轻功一纵,说道:“给你指跳明路,塞北百慕派是武学之宗,你好自为之吧!”当“好自为之吧”五字传来之时,孟浪早已无影无踪了。空空的街巷之中,只有史龙标在不停地重复:“塞北百慕派!塞北百慕派!” 孟浪忽想起射月,今日他肯定中了迷药,否则也不会从早晨睡到半夜,既然敌人迷倒他却不向他下手,那么敌人的目标肯定是射月。 思及如此,孟浪加快了速度,早回到师师别院,来到射月的门前,敲了几下,里面空荡荡的,无人回应。孟浪一急,心道:“难道射月妹妹又被人挟持?”他慌忙踹开了门,透着月光,只见被子整齐地叠着,却没有射月的踪影。 孟浪更是心慌,仔细观察屋内的物事,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忽见桌面上白光闪闪,却是一张白纸反射着月光。孟浪心一喜,手拿着白纸,借着月光一看,见那白纸上画着一柄宝剑,竟是扶风剑。剑柄旁注有几个小字:欲救射月,循迹而来。那八字娟气秀丽,出于女子之手。 孟浪疑惑不解,那人挟持射月,为何又留下线索?依照纸张的扶风剑推断,那人肯定是见过扶风剑之人。那八个字又出于女子之手,这到底是谁下的手呢?“难道是雅梦?只有她见过扶风剑,而且很容易挟持射月!”一种恐惧之感袭入孟浪心中,可立时又觉得不对,“雅梦和射月从小一起长大,她不可能害射月。” 孟浪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打定主意,跟随记号去找射月,四处寻觅,果见门的下侧有一柄宝剑的记号,那柄宝剑与纸上所画的无异。 孟浪随着剑尖所指的方向,又找到另一个记号,如此循环往复,早远离了师师别院。孟浪心道:“雅梦一人留在师师别院会很危险。”又回过身来,纵轻功跃到雅梦的屋前,扣了几下,屋内传来了迷迷糊糊的声音:“谁呀?”想来雅梦睡意正浓之时,被人吵醒,头脑还未完全清醒。 屋内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抽门闩的声音,大门开处,雅梦揉揉眼睛,见是孟浪,佯怒说道:“一整天不见你人影,为何晚上来敲我的门?”也不等孟浪答话,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惊讶地说道:“哦!半夜三更,男女二人,难道你想……”脸唰的红了,头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孟浪觉得好笑,这雅梦平时很聪明,可泛起傻来,比任何人都要傻,而且傻的有些可爱。雅梦把头稍微抬高一些,见孟浪脸色铁青,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为何不搭理人家?”孟浪说道:“射月被人挟持,我们赶紧去救她。”雅梦若有所失,喃喃说道:“我还以为你专门找我呢!可我武功不及你,你带着我,又怎么去救射月?” 孟浪说道:“倘若你不怕尹兆凌的阴阳离魂掌,你就留在这里。”言讫,转身便要离开。雅梦吓得面如土色,忙抓住孟浪的手臂,说道:“我怕阴阳离魂掌,我和你一起去救射月。”孟浪微微一笑,在前带路,向师师别院外走去。 循着月光,孟浪和雅梦不停地寻找宝剑的标记。跟着记号,二人一直往北行,早来至汴京城北门,北门上还有士兵在放哨。这些日子金军时常攻城,故宋军昼夜不停地巡逻。 孟浪轻功一纵,放哨的四名士兵刚转过头来,早被孟浪封住了穴道。孟浪和雅梦纵轻功跃过北门,雅梦问道:“你点了巡逻士兵的穴道,若金兵攻城,城门无人守位,又没有人通报消息,汴京城不就完了。”孟浪说道:“我下手很轻,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会自行解穴,更何况宋兵休息之所离北门不远,不会有什么恶果。” 二人循着记号一直往北走,第二天清晨不知不觉来到。孟浪害怕过往之人很多,会毁了那些记号,幸好宋金交战,这条道路人烟稀少。将近日中时刻,那些宝剑的记号却再也寻不着了。孟浪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雅梦看穿了孟浪的心思,说道:“我们继续往北走。” 孟浪望了望四周,说道:“我怕中了敌人的计谋,为何偏要在这里断了记号?”雅梦笑道:“孟浪啊孟浪,我说你聪明一世,为何就糊涂一时呢?敌人为何要留下记号,那是因为他想诱我们上钩。倘若他有意我们找到射月,为何要在路途上留下这么多记号,把我们引到这里呢?以我推测,应该遇到了什么不可抗力,因此会断了记号。我们不如继续往北走,或许可以找到更多的线索。” 孟浪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对雅梦增添了几分敬佩之情,说道:“你真是女中诸葛。”他很少当面表赞他人,这次因觉得雅梦推理的入微入至,故说出了一句表赞之言。 二人又行了一里的路程,早见两具尸体横摆在路旁。孟浪心惊肉跳,害怕会遇到射月的尸体,上前一看,心中一宽,见是两具男尸。孟浪仔细瞧那两名男尸,见衣着粗犷,身体高大威武,像是剪径的强人。孟浪说道:“看来是挟持射月之人在此遇到了强盗,故未能给我们留下记号。” 雅梦呀了一声,忙说道:“你看这两人脖子上的伤口。”孟浪凑近一瞧,见两名强盗的伤口是连在一起的,必是一刀两命。孟浪心道:“这杀人的手法很熟悉。是了,师父背后的那刀伤和这两人的伤口很是相似。”眼前的这一切让他想起了师父褚正狭,褚正狭的致命之刀虽在背后,可根据孟浪的修为,早已看出杀死褚正狭的与杀死这两名强盗的应是同一人。 当下将心中的想法说与了雅梦,并不解地问道:“那人既已从我师父手中夺走了御风斩秘籍,为何又要来抓射月?”雅梦嘿嘿笑道:“御风斩秘籍千变万化,难道夺了秘籍,便可以练武吗?”孟浪点头道:“你是说那人不能渗透御风斩,所以要抓住射月逼问。”雅梦道:“没错!如今楚云女已死,这世上除了射月,还有谁能帮他渗透这门邪功呢?” 第十六回 暗里偷听虎狼计 明处追踪宝剑标(下) 孟浪说道:“可他为何要留下记号让我们追过来呢?”雅梦笑道:“那人肯定知道射月那丫头喜欢你,要将你活着去逼射月就范,可他没想到你把我也扯进来了。”孟浪沉默无言,射月的容音在脑海中浮现。 踱步前行,又见几名剪径强人死在路旁,都是一刀两命,与先前两人的死法一模一样。看来这名凶手可不简单,一般人要杀人,只求将对方置于死地,也不顾什么招法,可那名挟持射月之人,都是用同一招杀人,而且都是一刀两命。 难道他有意隐瞒自己的招式?或者他只是特意卖弄自己的武功,以此让孟浪心有所忌,难以作出正确的判断? 就这样不停地追逐,宝剑的记号有出现了。孟浪心中欢喜,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是敌人设置的陷阱,为了救自己同生共死的义妹,即使是龙潭虎穴,也得拼命闯一闯。那记号往北方不停地延展,孟浪二人跟踪了十几日,始终未见到射月的影子,而记号却折而向西了。 孟浪心道:“难道要到西夏国?”可也顾不了那么多,又循着记号向西逐了去。平坦之路渐渐崎岖,那人肯定是抓着射月往山岭丘地走去。又跟着剑尖向西走了约五天的路程,源途竟是群山丘壑,那人的武功着实了得,带着射月在山地里穿行,竟还能留下记号。 孟浪见那些记号或在山腰凸壁上,或在深壑狭缝里,心想这人的轻功也非泛泛之辈,算是遇上一流高手了。 这日愁云惨淡,刚越过一座山,只见一宽阔的山谷映入眼帘。山谷之中,五十几匹马来回打转冲突,马上都坐着周身满是铠甲的士兵,看那些装束,应该是西夏骑兵。 孟浪仔细瞧那些骑兵,他们面目狰狞,口里不停地呼喊,只听有人喊道:“将她献给大王。”孟浪见他们围着圈儿打转,心中一惊:“难道他们围住了射月。”低头向马腿缝隙望去,只见中间有一女子双目被黑布蒙住,双手反捆在背上,那女子惶惶恐恐,脸上充满惊惧,正是射月。孟浪心一急,忙纵起轻功向那群骑兵奔去。早有一名骑兵看到了孟浪,骂道:“汉人是贼种,杀了……” 他话还未说完,已被孟浪揪下马来。其余西夏骑兵见同伴被欺,唰唰唰都拔出了腰下剑。“驾、驾、驾”的驯马之声不绝于耳,五十几骑齐向孟浪奔来,恨不能将其踏为肉泥。孟浪耳朵咚咚咚直响,这五十几匹马儿齐阵奔跑,与万马奔腾倒无多大的区别。 孟浪见那些马儿剽悍,西夏骑兵人人握剑,若稍有不慎,不是被马蹄践踏而死,是死在西夏人的剑中。那五十几骑看看靠近,孟浪微一用力,早跃上了其中一匹马,将那马上的西夏士兵往下一推,只听得惨叫声震天动地,那士兵早被踏浆迸裂。此时孟浪骑在马上,已有所借力,左手驾着马,右手拔出扶风剑,与那些西夏骑兵往来冲突。 五十几匹马儿将孟浪那匹马团团围住。孟浪所学天外飞剑第二层天外来客,需以地借力使出轻功,在马匹上难以施展开来,虽如此苍天海外与出尘入圣已经甚是奇妙,足以应付那些西夏骑兵,兼之扶风剑锋利无比,当当当断剑之身一阵阵传来,凡是与扶风剑相接的西夏利剑,都纷纷断成半截。早有十名西夏骑兵的利剑断了,退在了一旁。 忽听得一人号令:“向他的马匹刺去。”十几柄剑分几个方向刺向孟浪坐骑,势如猛龙。敌人或刺马眼,或刺马腹,或刺马臀,那马惨嘶一声,猛地跪地,孟浪忙用剑撑地,立在马侧。那群骑兵见孟浪已失坐骑,欢呼声平地而起,又驾马向孟浪冲了过来。 孟浪气急,一凝元亨利贞内力,向一匹马迎了上去。那匹马上的骑兵,举剑欲向孟浪刺去,可觉得大地在慢慢下沉,原来孟浪单用右手将那匹马及骑兵举了起来,大喝一声,向另一匹马上砸去,只听得两声惨叫、两声嘶鸣,那两人与两马已血肉模糊了。 众骑兵见孟浪英猛,早吓得魂飞魄外,都掉转马头向西急骑,这可唬坏了孟浪。他见射月还在西边,若那些马从她身上践踏而过,这可如何了得?孟浪见情势已然危急,迅速纵轻功向西奔去,纵身一跃,跳至一匹马上,借力又一纵身,已超过那些奔马。脚上不断加力,跑至射月身畔,将她轻轻抱起,轻功一纵,躲过了五十几匹马,只见那群骑兵慢慢消失在了西边。 孟浪死里逃生,一时欣喜若狂,忙将射月背后的绑绳解了下来。问道:“射月妹妹,你没事吧?”忽地腹部一凉,竟是射月捅了自己一刀,孟浪眼露诧异之色,说道:“你、你……”射月狡谲一笑,说道:“你看看我是谁。”她将眼睛的黑布去了下来,竟是路璐,只因刚才蒙着眼睛,又与射月穿相同的衣服,孟浪才误认她是射月。孟浪站立不住,跌跌欲倒,那路璐竟将短刀一抽,鲜血兀自流个不停。 孟浪后悔万分,恨不该鲁莽,竟是第二次将路璐误认为是射月,以至于被她暗算。雅梦见射月捅了孟浪一刀,起先疑惑非常,待看得分明,下手之人不是射月而是路璐,慌忙纵轻功挡在孟浪身前,忿恨地对路璐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何要算计我们?”路璐笑道:“只想请二位去做客。我想以孟浪的武功,那一刀应该捅不死他吧!” 雅梦回头向孟浪一望,见他双目紧闭,似在运内力疗伤,便转头对路璐说道:“若我们不答应呢?”路璐笑了笑,说道:“那我就杀了孟浪。”雅梦心道:“我必须拖延时间,让孟浪封住伤口,那时就不怕路璐了。”便笑着对路璐说道:“容我们考虑考虑。” 路璐嘿嘿一笑,说道:“你休想拖延时间。我早已算定了孟浪内力,他元亨利贞内功虽然厉害,可我这一刀足以使他两个时辰难以动弹。你若不答应,我现下便宰了他。”她挥了挥手中的短刀,脸上满是笑容。 雅梦气极,一招向路璐袭去。路璐见有敌来攻,头一偏,短刀轻轻一划,也迎了上去。雅梦一脚向路璐小腹上踢去,她曾见过路璐和傲雪拆过这一招,也知路璐要以力借力跳至自己身后。雅梦右手已下了杀招,只待路璐跳至身后,便取路璐的性命。路璐见雅梦一脚踢来,双手一挡,果然以力借力,欲往雅梦身后跳去。 雅梦大喜,忙将右手袭了去,可路璐身在半空之时,已然变招,早跃至雅梦左侧,嘭的一声,一脚踢在雅梦的腰上。路璐笑道:“你上当啦!”雅梦只觉得腰上疼痛难熬,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狠狠地盯了路璐一眼,忙纵轻功退开了几步。 路璐笑道:“你这疯丫头,今日终于吃到苦头啦!”她也纵轻功向雅梦追去。雅梦暗自高兴,心道:“我武功比不上你,可轻功觉不比你差。”她脚上加紧了力道,往西边急纵而去。路璐也加紧了脚步,使出浑身解数,可越逐离她越远。路璐知道自己轻功不如雅梦,心中有气,大声骂道:“死丫头,你要是逃跑了,我便杀了你的小情人孟浪。”她转身往孟浪身旁走去。 雅梦见路璐转身,自己也随即转身,骂道:“活丫头,你来追我呀!”她听路璐称自己为“死丫头”,自己便称路璐为“活丫头”,表示和她势不两立。路璐不理她,提着短刀继续向孟浪走去。雅梦一唬,忙加快脚步向路璐冲来。路璐暗暗放缓了脚步,听得脑后生风,猛地横刀向后刺去,却不见了雅梦的踪影,一刀竟刺空了。再往后看,只见雅梦蹦蹦跳跳,向自己伸舌头,脸上满是挑衅的神色。 路璐顿时火冒三丈,又向雅梦追了去。雅梦边伸舌头,边快步倒退,待见路璐越离越近,忙将头转过去,脚上一用力,又将路璐甩远了。路璐见追不上雅梦,心生一计,转身往孟浪走去。 雅梦也转过身来,阴魂不散地跟着路璐。忽见路璐双脚一畔,竟被一块石头绊倒,雅梦忙拍手叫喜,说道:“好呀!好呀!”突然路璐身体一转,右手一扬,漱漱漱响声传来,只见三块小石子都向雅梦脸上飞来,雅梦暗叫不好,慌忙纵轻功来避,亏她轻功不凡,躲了这三颗石子。饶是如此,雅梦心中还是噗通、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 路璐笑道:“死丫头,怎么样啊?我这三颗石子打得如何?”雅梦惊魂甫定,又笑着说道:“活丫头,你打暗器的武功太差!”虽如此说,却亦不敢轻易靠近路璐,怕她从地上捡起石子当作暗器打来。 路璐见三颗石子并未打中雅梦,心中也是失望非常,她纵轻功又去逐雅梦。雅梦笑笑嘻嘻,故意在轻功上多加了一些花哨,惹得路璐直跺脚,空瞪眉毛。这两名女子都极善于攻心计,欲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如此周旋数遭,谁也未讨到便宜。却为孟浪运功疗伤提供了时间,孟浪封住了自己的穴道,血也止住了,却难以使用武功。他自知只有伤口复原,才能运功抵敌,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嗒嗒嗒,整个山谷被震得几乎崩塌。雅梦向西望去,只见尘土飞扬,数百来骑西夏骑兵向这边冲来,想是那群西夏骑兵又搬来救兵了。 路璐笑道:“我不和你们玩啦!看你怎么去救你的孟浪小情人?”路璐纵轻功向东逃了去,再也不顾雅梦与孟浪二人。雅梦心急如焚,她见那群西夏人如狼似虎,况且孟浪已经受伤,又怎能抵住这数百来骑呢?雅梦忙跑至孟浪身边,扶起他便纵轻功向东逃窜。 只见前面早有几骑围了上来,雅梦也顾不得和敌人较量,急急地躲开了那几骑,脚上更加快了力道,幸亏她轻功娴熟,早将那些西夏人甩远了。饶是如此,她也丝毫不敢停留,径往山岭处逃去。西夏国在河西走廊南侧,算是平坦广阔,可孟浪与雅梦身处西夏国边境,所到之处都有崇山峻岭。只见山外山,叠峰与叠峰。雅梦领着受伤的孟浪,心里担忧非常,生怕发生不测。 又见两座山峰并排而立,两峰之间有凹出的一块,甚是奇怪。雅梦童心忽起,扶着孟浪就要往两峰之间的山凹处行去。 孟浪大脑迷迷糊糊,就随着雅梦而行。将近花了两个时辰,她二人好不容易才爬上那山凹,只见东西两座高高的山峰,他二人正好身处两峰之间,倒真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体味。孟浪一直模模糊糊,在爬上之时更是内力消耗不轻,忽地吐出一口血来,雅梦一慌,忙自责道:“都怪我,我不该带你爬这么高。” 孟浪吐出一口血来,反而有些清醒了,问道:“我们在哪里?”雅梦见孟浪说话,一时喜上心来,慌忙答道:“我们在两峰之间的山凹处,你看这里多美。”孟浪是受伤之躯,并未站起,只举目四望,见无数山峰接天连地,远处的山峰仿佛一支支竖直的毛笔插在大地上,近处的山峰形态各异,怪石嶙峋。 孟浪向东边看去,一座高峭的山峰挡住了目光,抬头顺着山石向上望去,只见山顶处浮云缭绕。再向四周望去,景象与东边相似。孟浪哼了一声,说道:“你就会胡闹。”雅梦不高兴了,一翘小嘴,怒道:“我怎么胡闹了?要不你自己走下去。”她明知孟浪受了伤难以动弹,故意说这句话来气他。孟浪冷冷说道:“我们身在山凹处,倘若遇雨发生山崩,我们怎么逃命?”雅梦立时醒悟,慌忙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孟浪看了看两座山峰,说道:“只能听天由命了。若遇上山崩,我们就在这里埋葬了!”雅梦花容失色,不住摇头,说道:“不!你想想,倘若发生山崩,山上的石头都滚了下来,我们俩的脸都被砸得稀烂,那可难看死啦!”她边说边用手摸着脸,好像真的已被毁容,言语中反有了几分恐惧。 孟浪被她这一滑稽言语逗乐了,笑道:“你都死了,还怕脸被砸得稀烂吗?”雅梦紧紧抿着嘴,正色说道:“倘若脸被砸得稀烂,阎王爷见了也害怕,把我打回阳间,那可怎么办?”孟浪哭笑不得,这雅梦竟然认真起来,可阎王爷真的存在吗? 夕阳开始挂在山腰处,经过半日的休息,孟浪依旧气力难济,又开始运功疗伤。雅梦则立在他的旁侧,张目四望,山峰在夕阳映衬下更显得秀丽壮美。 忽然雅梦见远处的山下有三名樵夫指指点点,只见他三人开口说话,看听不到他们所说何话,雅梦心中害怕起来:“难道他们是西夏的线人,又要来找我们?”其实她错了,这三人是远处的村民,以樵采为生,名唤张三、李四、王二。 张三指着山凹处的雅梦说道:“那是仙女!”李四说道:“乖乖,这么美丽,肯定是王母娘娘的女儿。”王二说道:“对,对,对!可那个书生怎么也上去了?”他三人不会武功,认为只有神仙才能到那山凹处。三人越谈越有精神,李四说道:“那书生肯定是仙女腾云驾雾带他到那里去的。”王二说道:“对,对,对!仙女看上了人间的书生。”张三忙说道:“我们快回去,让村里的人都来看看这仙女,或许我们都能添福添禄。”三人都往村子里跑去,只留下一幅美丽的画面:仙女和书生谈情说爱,夕阳躲在山腰,偷听二人的甜言蜜语。 他三人回到村子,向村民说见到了仙女,刚开始没人相信,可三人成虎,那群村民跟着张、李、王又来到了遇见仙女之处,可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早不见了仙女的影子。于是众说纷纭,天上王母娘娘的七公主下凡与董永相恋的故事便流传下来了。可七公主是雅梦,董永却是孟浪。 闲话儿休多提。天下永恒不变的真理:黑暗总在夕阳后。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孟浪双目紧闭,开始说起糊话。雅梦担惊受怕,开始后悔不该带孟浪来至山凹处。她见孟浪神志不清,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感觉被火烧一般,便自言自语道:“这可如何是好?” 忽听得孟浪说了一句话,模模糊糊,不甚清楚。雅梦忙靠近仔细一听,断断续续地听到:“……鹣妹妹……不要……想……怎么……”雅梦心一酸:“原来你在昏迷之时还不忘你的鹣妹妹。”可也无法,孟浪已昏迷不醒,而且还发高烧。忽地一个年头闪过脑际:“必须弄点水给孟浪喝。”但群山环绕之处,哪有水源呢? 雅梦不住地摇头,她站起身来往西边山峰走去。越行越近,那山峰叠石千嶂,并无甚特别之处。雅梦唉声叹气,对着山峰呆望,正自嗟呀之时,忽听到有什么声响。 雅梦一惊,仔细听那声音,竟是水滴的声音,一时欣喜若狂,寻音找去,只见一滴滴清水正往下滴,虽然缓慢,但那水清澈明净。雅梦逆着水滴的方向,向上望去,见高挺的山脉上形成了一道涓涓细流,向这细流的左右两边望去,竟又发现几条细流。雅梦欢喜至极,早已明白过来,如今已经是入夏节气,气温升高,山峰顶端的冰雪开始融化,故形成了几道涓涓细流,融水不停地往下流。 雅梦瞧了瞧孟浪,自言自语地笑道:“这叫做傻人有傻福,孟浪这回有救了。”她伸手去接那些融水,可水流速度太慢,好不容易接满了一捧,慢慢走到孟浪身边,将水往他嘴里滴。这招果然奏效,几滴水刚落下,孟浪嘴唇一动,眼睛也睁了开。 雅梦一喜,说道:“你醒啦!我还以为你死。”仔细向孟浪望去,见他眼神呆滞,全不似以往冷傲的神情,眼神却充满了柔情。雅梦觉得奇怪,难道他对自己已动情,忙问道:“你怎么了?真的死了?” 孟浪好不容易眨了一下眼睛,说道:“鹣妹妹,你怎么来了?”雅梦如晴天打了个霹雳,原来他将自己看成了李鹣,怪不得会有如此痴情的目光。 雅梦自觉无趣,便要走开,哪知孟浪早伸手抓住她的右手,口里还说着:“鹣妹妹,不要走。”雅梦觉得孟浪的手凉如冰,与死人之手无异。虽然孟浪以前也受过伤,可都是小伤,这次短刀刺入小腹,若不是他内力高深,恐怕早就呜呼哀哉了。 可雅梦绝不想做他人的替身,使劲一摆,已挣脱了孟浪的手,却见孟浪连滚带爬向这边移来,口里不停地说道:“鹣妹妹,不要走,不要走。”雅梦一阵心酸,扭过头去,再也不忍看孟浪了。 过来片刻,却听不到孟浪的声音。雅梦心道:“不好!”她忙转过身来,见孟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一急,快步来到他的身旁,用手不停地推他,叫道:“孟浪醒醒!孟浪醒醒……”这一招叫做“叫魂”。 据说一个人在将死之时,只要有人不停地叫他的名字,那人或许还能活转过来。可雅梦喊了多遍,依旧不见孟浪有什么动静,他的身体反而越来越冰冷。在这恶劣的山凹处,连一个平常之人也难熬住,更何况一个受了重伤之人? 雅梦怎么也叫不醒孟浪,慌忙又去用手接那融水,待双手捧满水后,一滴滴地向孟浪嘴中滴去。孟浪一开始嘴角还动了动,后来终于一动不动了。 雅梦忽地哭了出来,使劲地推孟浪骂道:“死孟浪,你为何将我一人丢在这里?”她越哭越哀,慌忙去探孟浪的呼息,已如残烛将尽,势难挽回。雅梦感觉自己的心裂了一般疼痛,终于泣不成声了,两道泪痕在双颊上印着月光。 夜半将近,雅梦只觉得越来越冷,此时虽是夏季,可未至仲夏,夜半气温较低,又是在山地处,所以会觉得分外寒冷。 好个寒冷的夜! 雅梦浑身一哆嗦,双手抱着膝盖,人在哭泣之时,若遇到冷天,更容易打哆嗦。雅梦忽想起了孟浪,自言自语道:“天气冷了,别冻坏了他。”她抱着孟浪,双颊与他的双颊贴在一起,双眼还在不停地流泪。 夜阑人静,可荒野的狼虫虎豹却不宁静,不时传来几阵咆哮声。雅梦并未将它们放在心上,只静静地流泪。 也不知何时,雅梦的双眼已经迷糊了,忽听得耳边响起了一句话:“你怎么哭了?”雅梦一惊,向孟浪看去,见他睁着大眼睛盯着自己,顿时喜上心来,兴奋地说道:“你没死啊?”她又抽噎了一下,这次却是因为伤心久了,一下遇到开心之事自然而然地抽噎。 孟浪说道:“我为何要死?你想要我死吗?”他语气满是冷傲之色。雅梦喜道:“对,你没有死,你就是喜欢用这种口气说话。”忽地她脸一红,原来她发现自己还抱着孟浪,一个女子抱着个男子,那多不好意思呀!她慌忙松了手,笑道:“去你的!”本想补给孟浪一脚,可害怕他伤重难以承受,终于高抬贵足了。 雅梦口上从不饶人,听孟浪言语已清醒,猜想他已经无碍了,便骂道:“死孟浪,你为何炸死骗我大哭一场?”孟浪答道:“我又没让你哭,我只是在疗伤之时封了自己的穴脉,等到穴脉解了,便又恢复了清醒。”雅梦眨了眨秀眼,问道:“那你并无大碍了吧!”孟浪说道:“性命是保住了,但要恢复如常,还需一些时日。”雅梦头不停地摇着,说道:“哼哼,那你先吃姑奶奶一脚。”便举足向孟浪大腿上踢去。 孟浪吃痛,冷冷地说道:“你一天到晚只会……”最后两字还未出口,早被雅梦接住了:“胡闹!”而且还是学孟浪的语气,当真滑稽之至了。孟浪也不和她发火,就卧地而睡了,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醒来之时,太阳早已挂在半空。孟浪和雅梦不在那山凹处停留,又缓缓地下了陡坡,此时孟浪力气已佳,就雅梦甩得远远的。雅梦使足了全力也追不上孟浪,只能不停地骂道:“死孟浪,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可孟浪也不理她,只是将雅梦丢在两丈开外,任她怎么追逐,也赶不上来。雅梦双脚一踱,竟然坐倒在地哭了起来。孟浪奈何不了她,只得走到她的身旁说道:“你怎么啦?为何哭哭啼啼?”雅梦横了一眼孟浪,哭道:“你将人家丢在后面,人家能不哭吗?”进而更是号啕起来。 孟浪终于屈服,说道:“好啦!我和你并排行走,这总行了吧?但你必须加快步伐,否则怎么救出射月?”雅梦立时由悲转喜,站起身来,边走边说道:“你认为是路璐挟持了射月?”孟浪也加紧了脚步,不离雅梦左右,说道:“不是,以路璐的武功绝难一刀两命地杀死那么多人。她幕后必然有主谋。”雅梦笑道:“嗯,英雄所见略同。”她将自己说成英雄,也将孟浪说成了英雄,当真是同辱共进了。 孟浪沉吟片刻,问道:“你认为谁是幕后主使?”雅梦说道:“我觉得应是五刀门门主洛剑魂。那路璐本是五刀门之人,我想她加入云月教之时便有天大的阴谋。”孟浪说道:“洛剑魂与我们素不相识,为何要对我们下手?” 雅梦嘿嘿冷笑,说道:“难道不认识你,便不会向你下手?”孟浪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哀声叹道:“若真是洛剑魂所为,我们便要与古彦公子的师父作对手,当真对不住古公子。那古公子对我们都有恩。” 雅梦点点头说道:“但愿不是洛剑魂所为。”他二人虽然不停地说话,步伐并未慢下来,径直往昨日的山谷处奔去。 远远地传来呼喝声、兵刃相交声、马嘶声,这声音都是从前方的山谷处传来。孟浪加快了脚步,恨不能立时便飞到那山谷处,可他见雅梦脚力跟不上,也只得放缓了脚步,他害怕雅梦会遭到敌人的暗算。刚要至山谷之时,又传来了琴音,这琴声柔和平静,全不像是对敌打杀之时所奏。 孟浪心道:“难道是琴魔?”他曾两次听到琴魔弹奏之曲,也多次听到江湖人谈论琴魔,却未见过琴魔的真面目,所以在打杀之声中听到琴音,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琴魔。却又觉得不是,这琴音与琴魔所奏之曲虽有相似之处,却少了肃杀之气。 孟浪也不多想,只是尽量往山谷处赶,等到踏入山谷之时,眼前之景大为震撼。 第十七回 战火连天峰城外 黑衣接踵险象生(上) 诗云: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却说孟浪想山谷望去,只见许许多多的死尸和死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不远处有几百西夏兵往来冲突,将一群人围在核心。孟浪仔细一看,那群人竟有“答非所问”崔仁贤、“言简意赅”嵇岚、尹兆凌、尹天伯、尹天仲、尹天季、谢碧瑶、荆楚楚以及一些毫不相识之人。 李师师也在其中,众人都在抵敌,而她则在弹琴,对于西夏骑兵的冲杀毫不在意,琴音柔和,丝毫不显惊惧之色。 那群西夏兵都手执长戟,横戟乱戳。众人之中只有崔任贤、嵇岚、尹兆凌三人武功高强,将西夏兵死死抵住,可寡不敌众,难以取胜。尹天伯肩上早就中了一戟,鲜血迸流,他臃肿的脸上满是惊惧之色,畏畏缩缩,躲在谢碧瑶身后。 尹天季与李鹣二人不会武功,立在李师师身旁。那尹天季口里不断唠叨,或许在念“子曰”“君子”这类,那李鹣面有忧色,眼睛始终不离尹天仲。众人或喜或悲,不一而论。 孟浪自思:“若不去救他们,他们定然葬身于此。”可他见尹兆凌、尹天仲也在其列,心中道有些犹豫,可他的脑海闪出一个念头:“必须救他们。” 忽见一位威风凛凛的西夏将军,头戴紫金冠,身着金盔甲,策马在旁指挥。那将军脸色威严,左手拿着红旗,右手执着黑旗,两旗不断挥舞,西夏所摆的竟是九宫八卦阵,那名将军正是用红黑双旗指挥士兵进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孟浪心里转过这个念头,他手一张,抽出扶风剑纵轻功向那名将军冲去。那群西夏兵只顾冲杀李师师等人,不妨有人势如猛虎般供了过来。 孟浪兵刃起处,鲜血直流,杀得鬼哭狼嚎。约与那将军相距几步之时,西夏骑兵也不顾攻敌了,忙回来保护主帅,早有几十柄长戟如春雨般向孟浪招呼过来。 好个孟浪,他全然不惧,怒目而视,将剑一挥,当当当剑戟相交之声不绝,无数长戟已被他扶风剑斩断。孟浪大喝一声,利剑起处,惨叫声不绝,他轻功又是一纵,直向西夏主帅袭来。孟浪本欲制住主帅,这一剑并未使出全力。将要得手之际,那名将军身后的四名卫士策马执戟刺了过来,孟浪使劲一冲,却发现那四名武功不弱。 孟浪一凝内力,暗叫不好,腹部受伤处又开始流血。四名卫士互使了个眼色,都跃下马来,将孟浪围住,不停地刺来长戟,所使的招式竟是蓬莱飞仙教的飞仙刀法,只是将刀换成了戟。若在平时,孟浪可毫不费力地制住这四人,但今时不同往日,孟浪身上的鲜血兀自流个不停,头开始昏昏沉沉,便这样歪歪扭扭地和四人战了起来。 雅梦也知其中端倪,她轻功一纵,早迎向了一名卫士,但杯水车薪,敌人的攻势丝毫不减。 “杀!杀!杀!”四周喊声又起,无数西夏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数以万计,早将众人围得铁桶似的紧。这一处孟浪与雅梦抵敌,那一处崔任贤等人也在抵敌。 琴声越来越急促,李师师再难以镇定,急促的琴声被喊杀声渐渐盖住,西夏的大队人马已经赶来。 苍穹低沉,隐隐可以听到急诊治了的叫声。 “驾、驾、驾”,一阵驾马之声掩住了西夏士兵的喊杀声。 尘埃起处,一名青年男子背挎着大刀,架着马向这边冲来。他忙拔宝刀,寒光四起,也杀了进来,但见他所到之处,刀光一闪,成排的西夏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惨呼连天。 “驾、驾、驾”,又是一名女子的声音,她紧跟在那青年男子的身后。雅梦一瞥眼,见那女子生得明齿皓唇,眉目有情,竟是秋池;而那名男子生得勃然英朗,瘦削的脸上满是豪壮之气,竟是古彦。 古彦手执五虎断魂刀冲锋陷阵,身下坐骑也是如虎似狼,早杀出一条血路。但见古彦所到之处,西夏士兵纷纷后退,如避鬼怪。雅梦见孟浪抵不住四大护卫,大喊一声:“古公子!”古彦早已明白过来,调转马头向这边冲了过来,无数西夏士兵被践踏在马下。 忽几名西夏士兵举戟向古彦坐骑刺去。古彦一勒马缰,那马儿竟跳跃几丈高避开了那些长戟,真是人中龙凤、马中良驹。 当当当几声,古彦早已勒马来到孟浪身畔,宝刀起处,已斩了两名卫士。另两名卫士一惊,二人齐举戟向古彦刺去。古彦将刀锋一转,当啷啷声响,两柄长戟已被斩断,古彦又补了两刀,将这两名卫士连人带肩,砍落下来。 古彦的五虎断魂刀所经之处所向披靡,西夏士兵都不停后退。古彦轻轻一跳,跃下马来,见孟浪血流不止,说道:“孟兄,你受伤啦!”他边说边封了孟浪腹处穴道来止血。古彦又转身对雅梦说道:“快扶孟兄上马。”雅梦会意,点了点头便扶孟浪上了马。 孟浪见是古彦来救自己,心里并不痛快,他向来自负,但也无法了,只能纵身上马。当下古彦牵着马缰,在前面冲杀,雅梦跟在马后掩护;孟浪坐于马上运功调息。三人并一马想李师师等人处冲去。 忽听得那名将军喊道:“杀一人,官升两级,赏黄金千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西夏士兵顿时欢呼四起,都向众人杀了去,只求封妻荫子,也不顾性命了。古彦微微一笑,将五虎断魂刀使得更加迅速,一条血路又被杀了出来。 崔任贤等人见古彦宝刀起处,鲜血横飞,都不住夸赞,也加紧了攻势。不一会儿功夫,古彦与众人会合一处,西夏兵横枪乱戳,也加紧了攻势。古彦大声喊道:“大家一起突围!”众人一开始已乱了分寸,听了古彦的言语,精神为之一振,都纷纷靠拢,武功高的围在外围,不会武功以及受了重伤的都在中间。 古彦在前冲杀,崔任贤在后御敌,嵇岚与尹兆凌则分在左右抵抗。李师师怀抱钢琴,在众人的掩护下缓缓向东移动。众人且战且走,孟浪乘在马上,也被众人围在中间。那匹马很是乖巧,毫无嘶恐,只缓缓随着众人的步调向东踏去。 古彦早见一处狭窄的山间甬道,兴奋说道:“大伙都想甬道那方向去。”众人早把古彦当做了首领,听了他的言语,也不多想,都向甬道处移去。 那甬道两侧是高可入云的峭壁,同时仅容几人并排行走。众人分为长长的队伍,都有条不紊地进入了甬道,而西夏大队人马因峭壁阻隔,再难以围住众人,只是小部分士卒依旧跟在身后,早被催任贤打得落花流水。余下的士卒惊惧不已,只有几人手执长戟,却也不敢过分逼近。 厮杀声渐渐地远了,山间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众人摆脱了西夏兵的纠缠,纷纷向古彦致谢,又见他刀法如神,“神刀古彦”的名号开始流传。“言简意赅”嵇岚竖起大拇指,对古彦说道:“好!不错!”他话语当真言简至极,可众人都知他在夸古彦。尹兆凌抱拳对古彦说道:“古公子武功高强,人品极好,江湖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尹兆凌脸上随即扬起了甜甜的微笑,可在孟浪看来,他的微笑当真是危险至极! 尹天伯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适才真是危险至极!”谢碧瑶瞪了尹天伯一眼,骂道:“只会躲在妻子后面,你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尹天伯憨憨一笑,说道:“保命要紧!保命要紧!”李师师对古彦更是刮目相待,和他说了许多言语,尽是抚慰之意,孟浪听在心中,对古彦到有七分嫉妒,三分厌恶,可却说不出为何如此。 孟浪见古彦英雄潇洒,尹天仲俊美非常,与他二人相比,只觉自惭形秽。他慢慢跃下马来,也不说话,只静静立着,雅梦忙要扶他。 孟浪无处泄愤,手一横,冷冷说道:“走开!我没事!”雅梦一愣,觉得莫名其妙,可终于不去扶他了。李鹣横了他一眼,挖苦道:“孟浪小恶贼,平日你喜欢自吹自擂,我看你武功不过如此,今日我们若靠你相救,恐怕我们就要变成无头鬼了。”李师师走到李鹣身畔,说道:“好啦!不要挖苦孟公子了,他已经出了全力救我们。”李鹣看了看李师师,她对这位姑姑很是敬畏,终于未出言顶撞了。 李师师又对孟浪说道:“你为何与射月、雅梦两个姑娘不辞而别?我们循着路上宝剑的标记才找到这里。”孟浪一愣,原来他们是为寻找自己而遇上西夏兵,当下也不掩瞒,便将遭人迷倒、射月被劫以及循迹追来之事都说了,只是隐去了偷听尹兆凌主仆对话之事。 李师师一惊,说道:“到底是谁抓了射月姑娘?”孟浪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与雅梦本猜测是洛剑魂所为,可古彦在旁,也就不开口了。 孟浪见催任贤与嵇岚也来相助李师师,觉得很是奇怪,他二人怪里怪气,又怎会与李师师一道呢?他却不知二人素来钦佩李师师,若李师师有难,他二人绝不袖手旁观。李师师说道:“我们现下在西夏国边境,若我们夺了西夏的峰城,便可威胁金国腹地。金军倘若攻汴京,我们便从峰城发兵金国老巢中都,让他们首尾不能相接,来个围魏救赵之计。” 众人都觉得李师师异想天开,他们这群人自保尚且困难,又怎能夺西夏国的峰城呢?那峰城易守难攻,三面围着悬崖,只有一条通道可以攻入,若敌人死守那条通道,即使百万大军也难以攻破,更何况他们这群人从未有过行军打仗的经验。再者,倘若夏金两国知道众人的意图,联合起来,东西夹击,众人将四五葬身之地。 李师师仿佛读懂了这群人的想法,笑道:“不止我们这群人,我手下还有三千金兵。”众人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若有三千精兵,他们又怎会被西夏兵逼得走投无路?秋池再也沉不住气,问道:“师师姑娘,我怎么没看见三千精兵?”李师师说道:“三千精兵在汴京城内。” 众人越听越奇,他们都知道太上道君皇帝宠信李师师,但也不至于赐三千精兵给她,毕竟李师师是风尘女子,又怎能指挥军队?李师师却说道:“我在汴京之时,时常得到太上道君皇帝的赏赐。我自知那么多金银珠宝并无多大的用途,就将它们换成了银两,招募城内年轻气壮的饥民,整整招了三千,又让李纲将军训练他们。后来太上道君皇帝知道了,欲斩李纲将军,我便为李钢将军求情,自认那群士兵是我招募来的,太上道君皇帝便不再追究了。” 众人听罢,都暗骂那太上道君皇帝赵佶昏庸,竟让一名女子招募士兵,若遇上吕后、武则天之类的野心勃勃的女人,他的江山还能保住吗?幸喜李师师心地纯良,并无弄权夺势的野心。众人又感慨李师师是女中大丈夫,虽穆桂英也远不及。 本来众人都觉得三千精兵又怎能破了地势高峻的峰城,可听了李纲将军的名号,便多了几分信心。李纲将军数次挫败金兵,保住汴京全城百姓,他是铁铮铮的男儿,他所训练的士兵自然都是百里挑一。 秋池又疑道:“汴京距此处路途遥远,三千精兵往这里开道,倘若遇上金兵,恐怕会全军覆没,到时未与西夏交兵,到先被金兵剿了。”李师师说道:“这个不必担心。我那三千精兵都是城中百姓,我飞鸽传书让他们化妆为难民,便可躲过金军的盘诘。待我们破了峰城,打稳了根基,就不怕金兵和西夏兵了。” 众人都有许多疑惑,可李师师一个女子尚且如此舍生取义,他们舍命陪女子,也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最终未能攻下峰城,顶多一死,而且还和天下第一美人李师师死在一处,即使荒草埋骨,又有何憾?当下纷纷歃血为盟,誓攻峰城。 孟浪本不愿意和许多人同在一处,可想起了行军打仗,便开始自负起来,心道:“我自小就喜读《孙子兵法》、《司马穰苴兵法》、《魏公子兵法》,难道行军打仗会败于古彦?”他暗中已与古彦较上了劲,有意要与他在行军上较量一番。 李师师便即写信,将信系在白鸽腿上,手一扬,那信鸽便向东南方向的汴京飞去。众人又安营扎寨,在地势险峻之处备上巨石,若有西夏兵追来,便可将巨石推下坡去,以此挡住西夏兵的围追阻截。 计谋已定,尹天仲当先说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为今之计,须派一人潜入峰城,打探敌人的虚实。”他有意在众人面前卖弄自己的才能。 第十七回 战火连天峰城外 黑衣接踵险象生(下) 古彦答道:“尹二公子所言极是!我便往峰城走一遭,去打探虚实。”孟浪忙道:“不劳古公子费心,我去就行了。况且今日古公子杀敌勇猛,理应好好休息。”古彦笑了笑,说道:“今日所使不过雕虫小技,又怎会受累呢?孟兄你重伤未愈,应好好疗伤。” 孟浪本待再次请缨,却听到李师师说道:“还是让古公子去吧!孟公子伤重,不应多走动!”孟浪无法,只能沉默无语了。秋池忽道:“古大哥,我和你一起去。”古彦说道:“我是去办正事,又不是去游玩,你若和我一道,我要分心保护你,就难以完成使命。”秋池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可是依旧点头说道:“好!那你早点回来啊!”言语中竟有无限柔情,看来她已对古彦产生依赖之情。 古彦轻轻一笑,早跃上了那匹马儿,“驾、驾、驾”,很快消失在山峦处。秋池痴痴地望着古彦消失的方向,意有所失,不住唉声叹气。雅梦来到她的身旁,双手在她眼前摆了摆,说道:“古公子当真是英俊潇洒啊!” 秋池脸微微一红,娇羞说道:“哪有啊?他不就长那个样子!”她二人阔别已久,说起别来情由,都是感慨万千。雅梦与秋池本都是凤凰教之人,自从艳霁死后,二人天南地北,这次邂垢相遇,都沉浸在就别重逢的喜悦之中。 雅梦笑道:“你和古彦天天在一起,难道就不能小别吗?小别胜新欢呀!”秋池叹道:“没有这等事,我们这次才刚刚在一起,大约二十几日前,他说有事到汴京去办,我让他带我一起,他却说带我不方便。后来我一人到汴京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已经往北了。” 雅梦笑道:“那你也跟了来?”秋池说道:“是啊!那天我好像看到他和射月走在一起。可是我赶到他身旁的时候,只见到他一个人,我想是我眼花了。”雅梦猛地一惊,心道:“怎么可能?难道将路璐误看成了射月?路璐那丫头喜欢假扮射月。难道古彦和路璐是一伙的?”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急转,她也听不进去秋池说得话了。 夜晚时分,雅梦再也难以入眠,她的脑海中不断响起秋池的那句话“我隐隐约约好像看到他和射月一起”,她想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呢?难道古彦与路璐走在一处,而路璐正穿着射月的衣服准备去暗算孟浪,正好此时秋池出现了,路璐躲了起来。雅梦思来想去,只有这一条解释最为合理。可是以古彦的人格与品行,他怎么会算计孟浪呢?莫非师命难为,洛剑魂逼他对孟浪下手? 这一晚雅梦翻来覆去一直不停思索:难道古彦一开始救秋池就是阴谋?难道“飞天狐狸”褚正狭是洛剑魂所杀?难道御风斩秘籍被洛剑魂夺了去?难道•;•;•;•;•;•; 第二日天刚亮,雅梦便来找秋池,只见秋池正与一名陌生男子说话。雅梦好奇心起,问道:“这位公子是谁?”秋池说道:“他是五刀门的弟子。”雅梦听到“五刀门”三字,格外留心二人的对话。那五刀门弟子说道:“既然大师兄他不在,我就告辞了。劳烦秋池姑娘转告大师兄一声,让他赶快回五刀门主持大局。”便告辞向南而去了。 雅梦见那名五刀门弟子走远了,便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那五刀门弟子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找古公子?”秋池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五刀门门主洛剑魂一个月前突然消失,他的弟子终于在长江三峡处的一个山洞里找到他的尸体。那名弟子说,根据尸身判断,洛剑魂前辈死了越一个月。现在五刀门群龙无首,希望古大哥回去做门主。” 雅梦听后,不觉得丝毫伤心,反而有点欢喜,心道:“洛剑魂在一个月前已死了,他不可能命令古公子去捉射月,那么古公子就是无辜的,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怀疑古公子呢?”当下就以言语抚慰秋池,并为说出心中的想法,仿佛卸了重担,立时轻松起来。 大约过了十天,李师师的三千精兵陆续赶到。孟浪的伤也渐渐愈合,他并不与尹家人说话,只是和李师师、雅梦等人言语。有时谢碧瑶来找他闲聊,他也是不予理睬,他牢牢记住自己曾经说“我从此不再见尹家之人”,既然免不了再次见到他们,只得用不和他们说话的形式证明自己的言语。 李鹣虽与尹天仲有婚约,但并未嫁给他,因此与她说话倒并不违背自己的誓言,故千方百计地想听她的声音,然而伊的眼里只有“天仲哥哥”,虽然有时与孟浪说几句话,但不过骂几句“孟浪小恶贼”而已。这期间并没有西夏兵攻来,他们的日子总算过得还算安稳。 孟浪忽想起尹兆凌要派人杀谢碧瑶之事,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为了谢碧瑶的安危,也顾不得自己的誓言。他径直来到谢碧瑶的营寨,见尹兆凌正和谢碧瑶言谈,一时气愤,便要转身回去。谢碧瑶早见到了孟浪,喊一声:“孟浪,你站住!” 孟浪终于停住了脚步,指了指营外的空地,意思是说:“道外面去谈。”谢碧瑶会意,转身对尹兆凌说道:“公公,你先坐一会,我待会便回来。” 她和孟浪走出营寨,来到了一处空地,见四面八方并无他人,便问孟浪说道:“有什么事?”孟浪说道:“谢姐姐,我又一件极重要的事对你说。”谢碧瑶微微一笑,说道:“你终于和我说话了。你又什么事和我说?” 孟浪郑重地说道:“有人要杀你。”谢碧瑶脸色平淡,并无多大的反应,说道:“我心直口快,得罪了许多人,有人想杀我,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孟浪心道:“若直接和谢姐姐说,她肯定不相信我,不如来个欲擒故纵。”便说道:“算了,我还是不说了。我怕你不相信我,还会认为我恶意中伤。” 谢碧瑶说道:“怎么会呢?我当然会相信你的话。”孟浪便道:“其实是尹兆凌想派人杀你。”谢碧瑶一愣,她千想万想也想不到孟浪会说这句话,喃喃说道:“公公为何要杀我?”孟浪见谢碧瑶满脸不相信的神情,心中不是滋味,说道:“尹兆凌见你事事管着尹家,俨然已成了一家之主心怀嫉恨。”谢碧瑶一愣,在那里发呆,她想不到自己的公公会下如此的狠心。 孟浪见谢碧瑶已相信了自己,随即走了开,刚跨步走了几步,忽见一只白鸽在空中飞来飞去。孟浪心道:“难道这信鸽与射月失踪有关?”他连纵轻功向信鸽扑了去,那信鸽很通人性,见有人来追,加快扑打翅膀,早飞到一女子的手里。 孟浪展眼一看那接信鸽的女子,只见她气雅洒脱,秀美无论,竟是李师师。李师师取下信鸽退下的书信,读罢,笑着对孟浪说道:“我们在此停留已久,武林发生了翻天覆地彷如变化。” 孟浪不解,忙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李师师将那封信递给了孟浪,说道:“楚云女死后,傲雪姑娘任云月教新教主。可她武功不济,给云月教吞并的门派纷纷复起,黄山五绝门、杭州紫云派、明州群英们等大大小小的门派又独立了。”孟浪仔细看那书信,果然不假,现在卞流云任黄山五绝门新门主,钱世良复紫云派掌门之位,至于赤羽帮、群英门的首领,孟浪却不认识。 只是点苍派已残破不堪,只剩下崔仁贤与嵇岚二人,他二人现在与孟浪在一处,不可能去复派。书信上又说,云月教连连受挫,一个月来分崩离析,傲雪带领云月教众退守凤凰山庄,死守凤凰谷。云月教弟子或死或逃,现在只剩下二三百人,但江湖人人怕云月教复兴,赤羽帮、群英门、宏图帮、潇湘派四大门派昼夜围在凤凰谷外。 孟浪与傲雪相识,知她是重情重义的好女子,虽有心相助,但与凤凰山庄相距甚远,鞭长莫及,难以相助。想云月教从建教到鼎盛只用了一个月时间,鼎盛之时,几乎吞并江南所有门派。如此强盛的云月教,却在楚云女死后,仅一个月时间又退守凤凰山庄。 孟浪叹道:“盛亦何极,衰亦何极。”又想起昔日的江湖四恶“狐狸凤凰,南秦北华”,现在褚正狭与秦催华已死,凤凰教也已消失,四恶已去其三,白衣苍狗,世事难料。 远处的山峰叠嶂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咆哮。孟浪向南望去,但见远处苍茫一片,苍宇何极!不知他从小长大的皖公山如何!更不知秀美的凤凰山庄又如何? 唯有痴痴呆望,虽然除了空白,什么也看不见。 又过了几日,古彦终于探城回来,而且还带来了好消息。古彦说道:“峰城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可供两月食用。城中并无百姓,只有将兵一万,其中六百位骑兵,其余为步兵。” 众人都暗暗叫苦,己方至多只有精兵三千,而且粮食供应不足,要攻破铜墙铁壁似的峰城谈何容易。李师师沉吟良久,说道:“崔前辈、嵇前辈,有事相托!”嵇岚忙道:“诺!”催任贤不答,他号为“答非所问”,不答即是同意。 李师师说道:“两日之后,西夏国又大批粮草从会宁运至峰城,你们二位带领士卒一百,将粮草劫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不知李师师如何得知这一消息,难道她也如诸葛亮一般神机妙算? 李师师说道:“西夏王宫有我的线人,他们的皇帝支援粮草给峰城,我自然会知道。”理由如此简单,众人都啧啧称奇,不敢小觑,这位师师姑娘虽是女流之辈,可凡事处理得比男子汉大丈夫还要有条不紊。 二日之后,早晨时分,崔嵇二人便领兵一百埋伏于狭窄道路之旁。众人在本寨相侯,直到晌午过后,终于见崔嵇二人押着粮草五十车回至大寨。李师师大喜,命士卒将粮草分散于东西两寨,分兵把守,她生怕别人来劫寨,若粮草放于一处,很可能被敌人一把火烧光殆尽。 李师师又道:“我想西夏兵很快会得知粮草被劫,那时他们加紧防范,我们必然难以攻破峰城,为今之计,只有与西夏兵打一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众人慨然叫好。愈是将三千精兵分为三队,古彦领一队,孟浪领一对,尹兆凌领一队。每对各九百名士卒,古彦领兵做主攻,孟浪与尹兆凌领兵两翼包抄。安排已定,全军火速前进,只留催任贤、嵇岚、谢碧瑶三人领三百兵守营寨,只要守住险道,敌人绝难攻进。 三队军马来到峰城城外,但见那座城与其名一样,像山峰一样高峭,只有一道狭窄的通道通往城门,通道两侧高山险峻。众人不禁呀了一声,如此之城,怎能攻破? 西夏士兵见有敌来攻,报于主帅。主帅忙整顿军马,领兵从通道处处来,排兵成对,与古彦对峙。古彦拍马当先,手执五虎断魂刀,问道:“你是何人,报个姓名。”那元帅笑道:“我是峰城主帅元天。我早知你们宋人奸伪,既与我西夏约为友好之国,为何又攻我城池?”此言问得众宋兵哑口无言,宋夏早在宋初订了澶渊之盟,西夏向宋称臣,宋每年送西夏岁币,两国互为友好之国。今日宋军攻西夏,由此看来,反而理亏。 古彦答道:“我们并非朝廷之兵,你与宋廷订约,管我们何事?”他拍马当先向元天攻了去。元天手一招,西夏兵两翼已围了过来。西夏所列乃雁阵队,主体部队并未攻战,只是两翼包抄过来。厮杀之声不绝。 古彦拍马当先,也顾不得什么阵法兵法,直冲冲地向元天杀去。孟浪与尹兆凌身先士卒,也想元天冲去,早乱了西夏兵的阵脚。元天见敌人来势凶猛,忙鸣金收兵。 李师师见西夏兵已退,知道此役凭得是古彦、孟浪、尹兆凌三人的勇猛才取胜,并非排军布阵之法取胜,心中闷闷不乐。她深知单靠匹夫之勇,可以胜一仗,但绝难胜百仗、胜千仗,这一次完全是侥幸。 李师师对古孟尹三人道:“古来打仗讲究阵法,似你们这样单凭个人之勇,倘若敌人有防范,将你们三人围住,那将成为有兵无将的局面,敌人再派精锐之师杀来,我军必然阵脚大乱,死伤惨重。”他们三人听了李师师的言语,都是羞愧难当。 李师师又命军士在峰城外扎营结寨,今日就在峰城外的营寨里休憩。 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李师师独自一人在营中弹奏琴曲,静阑的夜空只有琴声飘扬。孟浪听到琴声,知是李师师所奏,这些时日,他心中有所厌烦,听到琴音觉得心神一震,不知不觉已随着琴音来到李师师的营外。 忽然琴音中止,听得李师师说道:“孟公子又雅兴进营来听我奏曲吗?”孟浪也不推辞,掀开帷帐,跨步入了营内,说道:“师师姑娘深夜弹奏,必有因由!”李师师笑道;“我只道孟公子是江湖莽汉,可是也能从琴曲中听出端倪。” 李师师沉默半晌,又轻轻拨弄琴弦,唱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虽短短二十八个字,但将马革裹尸、笑傲疆场的飒爽之气表现得淋漓尽致,尤以后两句最为振奋人心。 此诗乃唐王朝王翰所作的《凉州词》。孟浪读之不下百遍,但在李师师唱来恍如神仙妃子的曲调,使人心驰神往。孟浪忽问道:“师师姑娘,你才艺俱佳,不知道你和谁学得琴?”李师师望着营外的帷帐,叹道:“我也没见过我的师父,我只知他叫琴魔。” 孟浪一惊:“又是琴魔!难道射月妹妹被人挟持和他有关?”忙问道:“那他怎么教你弹琴?” 李师师目光中有了色彩,她忆起了过往,说道:“我八岁那年的一个夜晚,忽听到琴声,我便跟着琴声学了起来。自从那以后每晚都能听到琴声,就这样我跟着这琴声学了八年。可我从未见过那弹琴之人,他只说他叫琴魔。我很想见他一面,但他总不答应。我十六岁时,他见我琴艺有成,就离开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听过他的琴声了。” 孟浪越听越奇,这琴魔当真古怪,许多人都听过他的琴声,但没有人能说清他长什么样子。忽听李师师说道:“我们攻破峰城只有一成胜算,倘若那主帅元天不是无能之辈,我们根本破不了峰城。” 孟浪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一直没开口,现在李师师既已道出,便问道:“那我们为何还要攻峰城?”李师师慨然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努力攻城,或许还能救宋国。倘若我们攻不了峰城,宋国必然灭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风风火火地干一场。成者是英雄,败者何尝不是英雄呢?” 孟浪忽地想起李师师,楚云女与李师师都是出类拔萃的女子,楚云女一心想统一武林,最终命丧师师别院。但她死之时,并未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深挂自己的女儿射月。或许在楚云女看来,统一武林便是天经地义之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死也没有什么后悔。 而李师师将救国救民作为天经地义之事,她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纵观古今,希望救国救民之人为数不少,商朝的比干、吴国的伍子胥、楚国的屈原,可是他们似乎都没有好下场。孟浪脑子转得极快,这些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害怕李师师会有相似的下场。 等孟浪出了李师师的营寨,月亮将沉入东方,估计已是丑时。他脑海里不断想着“琴魔”“楚云女”“李师师”“统一武林”“救国救民”,他觉得:琴魔深不可测;楚云女特立独行;李师师凛然正气。 正行之际,忽地黑影一闪,只见一名女子身着黑衣,身高体型都与射月差不多,只是发髻不同。孟浪心道:“这肯定是路璐,不知她又要做什么事?”孟浪随即跟着她,转过几个山脚,见她在弯道崎岖处停了下来。 孟浪不敢再靠前,便躲在了一块巨石之旁,偷眼观看路璐的动静。那路璐双目不停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孟浪眼睛一眨不眨,害怕路璐在眨眼间便消失。忽觉得脑后生风,孟浪知道有人偷袭,忙转身举掌来迎,啪的一声,只见一名黑衣男子因掌力之故往后退了几步。 那黑衣男子的脸上裹着黑步,看不清他的容貌。两人双掌一交,路璐早听到声音,她也来攻向孟浪。孟浪一凝元亨利贞心法,向黑衣人不停攻去,招招不留情。黑衣人一声不吭,好像有意掩瞒自己的武功,所用的掌法庞杂,有潇湘派的千叶掌、飞仙教的毒沙掌、天绫派的天绫掌,这些掌法使得并不高明,显然并非他本派武功。饶是如此,孟浪隐隐感觉对方内力不在自己之下。 忽白光一闪,孟浪眼前白茫茫一片,早不见了路璐与黑衣人的踪影,竟是对方使用了烟幕弹。整个打斗过程极短,对方并未落败,但却逃走了,显是不愿意与孟浪交手。 孟浪怅然所失地向营寨走回,脑海中不断想起那名黑衣人,终于有一些眉目:“那路璐先用暗号待营寨来通知黑衣人,等黑衣人回应暗号后,路璐便到事先约好的地点会面。正巧我遇上了路璐,当时我只顾盯着路璐,因此被前来与路璐会面的黑衣人瞧见。 可黑衣人是谁呢?难道是尹兆凌,这群人只有他最心狠手辣?难道是崔任贤与嵇岚二人中的一个,他二人性格古怪,又怨恨我曾助楚云女对付点苍派,因此要找我报仇?”他想来想去,终于想不出那黑衣人到底是谁,但他肯定黑衣人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也是劫走射月的幕后主使。 接连几日,西夏兵再不出战,只是死守城池,众人日日骂阵,元天却毫无反应。又连续一月,峰城依旧未派兵出战,宋军开始骚动,他们的粮食将要殆尽。李师师也担忧起来,他知峰城粮草充足,继续围下去,宋军粮草不济,必然惨败。可她始终想不出办法,终日唉声叹气。 孟浪知道现在局势的困窘,想李师师献一计:“既然西夏兵始终不出战,我们设法切断敌人水源,敌人无路可退,必然迎战。”李师师说道:“如今只能行此计了。可我们不清楚敌人从何处取水,又怎施计谋呢?” 古彦说道:“峰城叠石而成,绝难取水于地下,我想他们所饮之水必然源于山峰,不如我和孟兄再入峰城详探敌人虚实。”李师师点点头,说道:“这里只有你二人武功最高,现在只有这个办法了。”孟浪说道:“师师姑娘请宽心,我和古公子比不辱使命。” 二人商议,待夜晚丑时潜入峰城。忽营外怪笑连连,只听一人骂道:“老匹夫尹兆凌,原来你躲在这里,快出来受死。”这声音出于无常黑白子。尹兆凌的脸色一变,纵轻功逐出营外,众人也随之出了大营,只见无常黑白子披散着头发,全身上下都是黑衣。 他向众人扫射,当看到孟浪之时,怒不可抑地说道:“孟浪,原来你和尹兆凌老贼是一伙的,枉我数次救你性命。”孟浪是血性汉子,听了无常黑白子的这些言语,心里很不受用,也不愿多做解释,冷冷说道:“我和任何人都是一伙的,但绝不会和尹家人是一伙的。” 此时李鹣瞧了几眼无常黑白子,轻轻凑到尹天仲耳边说道:“天仲哥哥,这全身上下黑黝黝的老家伙武功很差劲,我经常见他被人打得很惨。”她声音甫定,嗖的一声,一颗黑点袭了来。 孟浪应变奇速,知无常黑白子打了一颗黑子击向李鹣,忙凝内力,伸手一接,只觉手掌一麻,终于接住了那颗黑子。 众人见孟浪显如此功夫,都不住喝彩,只有李鹣吓得全身上下都起鸡皮疙瘩,若不是孟浪,她定有生命之忧。 无常黑白子一惊,说道:“孟浪,你我几月没见,你武功可谓突飞猛进。难道你真的要管尹家之事?”孟浪答道:“前辈与尹家的恩恩怨怨非一朝一夕所能说清。前辈执意要报仇,晚辈自不敢阻拦。” 无常黑白子嘿嘿一笑,说道:“你我都是黑道中人,黑道中人最讲信义,我就相信你这一次。”围观之人大都是正派人士,心里暗骂无常黑白子:“什么‘黑道中人最将信义’,难道我们名门正派的弟子就不讲信义?这可奇了,无常黑白子也配讲‘信义’二字?” 无常黑白子从怀中掏出一张印满字迹的纸张,对尹兆凌说道:“这张便是阴阳离魂掌最为关键的一页,若想得到它,就跟我来。”尹兆凌心道:“若我和他一起去了,这不等于在武林人士面前承认我练阴阳离魂掌吗?”因此迟迟不动,只凝望着那页纸张。 无常黑白子嘿嘿一笑,说道:“老匹夫,你只会做伪君子,修练阴阳离魂掌又怕他人知道。哼哼,你若不跟我来,我就毁了这一页,让你永远练不成阴阳离魂掌。” 第十八回 欲夺魔功计难就 夜探敌城梦成空(上) 且说尹兆凌听了无常黑白子的言语,再也忍耐不住,轻功一纵,就向无常黑白子袭去了一掌。那无常黑白子并不接招,嘿嘿一笑,转身便逃了去,尹兆凌也追了过去,紧步他的后尘,身体轻飘飘,径往西边而去。 孟浪、古彦、谢碧瑶三人也逐了去。李师师见情势不好,生怕中了敌人声东击西之计,若众人都随无常黑白子而去,西夏兵乘机攻来,那该如何是好?李师师忙喊他们回来,但五人早已远了,天地交际的远方,隐隐只有高山的影子。 无常黑白子有意挑衅尹兆凌,他时不时打出几颗黑子向尹兆凌袭击,可都被尹兆凌闪了开来。转了几个山峰,来至一开阔地,无常黑白子丝毫不减脚步,尹兆凌亦是紧追不舍。 忽的见无常黑白子猛然一转身,尹兆凌急势难收,又往前冲了几步,却见眼前是万丈悬崖,尹兆凌一急,猛地向后仰倒,这才避免了粉身碎骨的恶果,只觉得背后疼痛难忍。 尹兆凌生怕无常黑白子乘机偷袭,也顾不上疼痛,双腿一用力,又站了起来。此时,孟古谢三人也跟了来。无常黑白子嘿嘿笑道:“你怎么没掉下悬崖,老匹夫,像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只能是为祸人间。”尹兆凌此时仍是心神未定,倘若他自己反应稍慢,此时已摔得粉身碎骨。无常黑白子手里扬了扬那页阴阳离魂掌秘籍,作势要往悬崖下扔。 尹兆凌急忙伸手说道:“别,别,别,你有话好好说。”无常黑白子笑道:“这秘籍是你的命根子,我们师兄弟一场,自然不会害你。但我有一事相商,你将那本秘籍拿出来。”无常黑白子和尹兆凌都是完颜鹏飞的徒儿,因这阴阳离魂掌秘籍而大动干戈,秘籍虽然被尹兆凌夺了去,可最重要的一页被无常黑白子撕去了。 尹兆凌心道:“得不到那页秘籍,我再苦练十年也是枉然。”无常黑白子看了看孟浪、古彦、谢碧瑶三人,又转身对尹兆凌说道:“今日我俩就来个了断,我们都将手中的秘籍交给他人保管,我们二人来个生死决斗,谁胜谁就得到整部秘籍,你看如何?”尹兆凌沉吟不决,他将秘籍看的比自己的身家性命更重要,怎能轻易让他人保管? 无常黑白子见尹兆凌犹豫不决的样子,便又是向悬崖边走进一步,说道:“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将手中的这一页扔下悬崖。” 尹兆凌听罢,赶紧向悬崖出望了望,只见其深不见底,云雾缭绕,若那页秘籍丢了下去,又怎生找回? 尹兆凌无奈地点了点头,来至谢碧瑶身边,想将手中那本秘籍交与她保管,可手伸到半空中又缩了回来,双眼直盯着秘籍,无常黑白子哼了一声,骂道:“老匹夫,你连自己的儿媳妇都信不过?” 尹兆凌回头瞪了一眼无常黑白子,终于将秘籍塞给谢碧瑶,谢碧瑶接过秘籍,也不答话,自从她知道尹兆凌派人暗杀自己对他已有三分厌恶,只是没有道破。 无常黑白子见尹兆凌秘籍已经离手,说道:“我信不过正派人士,只能将这秘籍交与孟浪保管。”便走到孟浪身边,将那页秘籍递给了他。在无常黑白子心中,褚正侠是“江湖四恶”之首,自然是邪派,孟浪又是褚正侠的徒弟,自然也是邪派,是故他特看重孟浪。 孟浪接过那页秘籍,只听无常黑白子说道:“倘若我败于尹兆凌,你就将这页秘籍交给他,我们邪派人士最讲信用,不像他们正派人士个个道貌岸然,其实满肚子想着怎样算计他人。”他总认为邪派是最讲信义的,而正派都是伪君子。 孟浪点点头,应道:“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也知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这页秘籍是前辈之物,我定当按照前辈的意愿去办。”无常黑白子满脸微笑,只见他身体一晃,飞身于尹兆凌斗了起来。 无常黑白子的拿手武器是黑白双子,白日使黑子,黑日使白子,已是人人皆知之事。但见无数黑子都向尹兆凌袭去,尹兆凌或跃或纵,都躲了去。 无常黑白子双目一横,径直往尹兆凌身上撞去,此是与其同归于尽的打法。他二十余年日日想着怎么样替师父报仇,即使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尹兆凌双腿用力,二人都在悬崖边拳脚相交,相距甚近。 无常黑白子二十年来都在练黑白双子,拳脚功夫自然抵不住尹兆凌,现在他二人相距又近,难以取黑子功敌,身上早已吃了尹兆凌两掌。可他丝毫不惧,左手抓住尹兆凌衣领,要将其往悬崖下推。 尹兆凌急了,生怕掉下悬崖,双手也都来扯无常黑白子的左手。两个人全然不似武林高手的对决,简直与地痞流氓的斗殴无异。无常黑白子右手得闲,不断伸拳向尹兆凌小腹上击去,一步步将其往悬崖上挤。尹兆凌唬了一跳,他都能听到身后石块崩落的声音。无常黑白子笑道:“老匹夫,我和你同归于尽。”他的笑容在白苍苍的脸上绽开了,露出了他比脸还白的牙齿,当真是恐怖可叹!古孟谢三人都没有出手,只是呆呆地在远处看着。 忽的尹兆凌口里喊着:“曼曼小师妹!”无常黑白子脸上一楞,双手也停止了攻势,如痴如醉一般呆立。 尹兆凌见机会来了,双手一扫,使了一招四两拨千斤,早将无常黑白子摔下了悬崖,只听得嗖嗖风声,可并未听到无常黑白子的呼叫。想他在坠落悬崖的那一刻还在念着那“曼曼小师妹”。 尹兆凌见将无常黑白子摔下了悬崖,终于哈哈笑了起来,这笑声比无常黑白子的笑声更令人发颤。他势如疯狗般扑到孟浪面前,伸手一夺,将那页秘籍夺了过来,口里不住地道:“终于得到啦!终于得到!”孟浪的武功本可以制住尹兆凌,但想起已答应了无常黑白子,只冷冷地看着尹兆凌。尹兆凌紧盯着那页秘籍,时不时大笑,已完全进入了癫狂之中,比疯狗还要疯。 却说谢碧瑶见尹兆凌得意忘形,心中满是鄙夷之情,她跨步来到悬崖边,大声吼道:“这害人的秘籍有何用?”伸手一送,竟将她手中的秘籍扔向了悬崖。尹兆凌脸露惶恐神色,双腿一拨,将右手一伸,纵轻功向秘籍奔去。 他成功了,右手抓住了那本秘籍,左手捏住撕下的那页。他脸露喜色,一本完整的阴阳离魂掌终于在他手上了。只觉得双脚颤动,原来他站立的那块岩石崩塌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他的身体不断下沉,不由自主地落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救命!”尹兆凌终于喊出了这两个字,可为时已晚,他必将与自己喜爱的阴阳离魂掌共埋悬崖下。 古彦、孟浪与谢碧瑶三人都看呆了。古彦心道:“难倒我的下场也和尹兆凌一样?”孟浪只是瞪着眼睛,喃喃说道:“死有余辜!”谢碧瑶不说话,呆呆凝视崖下,毕竟尹兆凌是她丈夫的父亲。 三人缓缓回至营寨,他们始终不明白为何尹兆凌喊了“曼曼小师妹”五字时,无常黑白子会如痴如醉,这“曼曼小师妹”与尹兆凌、无常黑白子时间又有什么故事呢? 这世上的故事太多,有时不清楚他人的故事反而是好事,就让“曼曼小师妹”的故事石沉大海吧! 残月!星疏!苍穹! 已将近丑时,雅梦在孟浪的营寨里。雅梦说道:“我总觉得你和古彦一起到峰城会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孟浪冷冷说道:“哼!即使天塌下来,大不了一死。” 雅梦白了孟浪一眼,说道:“为何说‘死’字?这样会出师不利。”孟浪说道:“你别疑神疑鬼!等破了峰城,我们一起去找射月妹妹。”雅梦眉头一皱,说道:“找到了射月,我们又干什么?”孟浪微微一怔,他实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凡事总会到来! 孟浪见雅梦眼里生光,忽觉得雅梦的眼睛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孟浪不眨眼地盯着雅梦的眼睛,这让雅梦很不自在,她柔声说道:“看什么看,难倒不认识我了?”她脸上显出娇羞之色,可也是不眨眼地望着孟浪。孟浪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很想去吻雅梦的眼睛。 营外又想起了脚步声,接着便是秋池与古彦走了进来。秋池的目光不离古彦,柔声说道:“古大哥,你一定要快去快回。”古彦笑道:“有秋池妹妹在这里,我想不回来都不行。”秋池微微一笑,说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等你回来。”他二人又说了一些甜言蜜语。接着古彦对孟浪说道:“一切就绪,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四人走到营外,只见李师师、谢碧瑶、李鹣、荆楚楚、稽岚、崔任贤候在营外,尹家三兄弟因尹兆凌刚死故未来送行。 李师师当先说道:“古公子、孟公子,你二人此去峰城,一定要摸清敌人的水源,我代千千万万的宋民向你们叩谢。”她便要下跪。 古孟二人唬了一跳,孟浪赶紧去扶李师师,古彦说道:“师师姑娘,这是我们应尽之事,何必行此大礼?”当下他二人又与众人话别,各述了一番。因崔任贤与稽岚二人性格怪异,与他二人的言语颇有些与众不同。“言简意赅”稽岚只说了“保重”二字,“答非所问”崔任贤说了一通话:“人生如浮萍,相遇在尘海。聚时如兄弟,散时寄思托。” 孟浪来至李鹣身畔,见她眼睛红红肿肿,显然哭了一场,便问道:“怎么了,难倒尹天仲欺负你了?”李鹣强颜欢笑,说道:“没有,没人欺负我!孟浪小恶贼,你要保重。”孟浪听最后一句话很是受用,可他就是不明白李鹣为何会哭。 孟古二人走了数步,孟浪忽转过头来,只见雅梦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这眼神便深深印入了脑海。 暂离?长别? 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早达笑弹冠。 李鹣?雅梦?射月! 带着无数念头,孟浪随古彦入了峰城。因古彦前次去过峰城,孟浪便跟在他后面,二人在城中躲过无数巡夜的西夏士兵。 他二人的轻功、内力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很轻易便从西夏士兵旁侧跃了过去。古彦转身对孟浪说道:“孟兄,我在峰城有个落脚点,上次我便在那里落脚。”孟浪说道到:“古公子,那一切有劳你了。” 古彦点了点头,便又将头转了过去,就在这转头瞬间,借着月光,孟浪却见古彦头上有十几根白发,那些白发深藏在黑发之中,可还是露出了一些马脚。 白发!好熟悉的白发! 孟浪忽然想起射月在练御风斩时,头上也出现了一些白发。以古彦的年纪,头上怎会有白发?难道•;•;•;•;•;•;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入心来,原来盗取御风斩秘籍之人就在眼前,杀师父的凶手就在眼前,抓义妹的恶人就在眼前。 古彦!好个古彦!好个聪明的古彦! 孟浪终于想明白了,他不动声色。倘若不是借着月光,孟浪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古彦依旧言笑宴宴,他领着孟浪转过了几个街道,来至城东北角的一间草舍里。 峰城并不大,因该城地处边区,西夏国王早将城中百姓内迁了,只留士兵驻扎。峰城唯一的城门在南边,士兵都在南面巡夜,东北角几乎荒无人烟。古彦轻轻敲了那草舍的门,又学了几声鸟叫。孟浪心道:“难倒这是他们的暗号?”或许古彦在暗号中对同伙说已将我带来了。不知古彦要用何法对付我?射月妹妹应该在他的手里。难道他想活捉我去要挟射月?”过了片刻,只见门闩响处,一位佝偻老人走了出来。 那佝偻老人领着古孟二人进了茅舍之内,只见茅舍中间插着篱笆,将茅舍分成两个部分,中间有一个篱笆织成的门相连。古彦对那老人说道:“老陈,这位是孟公子,他是我的朋友,你去弄些茶水来。” 那老陈点了点头,一句话未说,驼着背向篱笆门处走去。孟浪心中早有了防备,仔细看那老陈,虽然他驼着背,步伐也很缓慢,可孟浪用鼻子一嗅,竟闻到了淡淡的胭脂香味,他立即明白过来,这老陈其实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伪装的,心道:“老陈莫非就是路璐?” 古彦见孟浪脸有疑色,便说道:“这老陈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他以前是宋人,被西夏士兵捉来,便成了峰城守粮的士兵,后来老陈退役,无处可归,就留在了峰城。”孟浪心道:“好个古彦,你很会编故事!” 此时老陈端着茶几走了出来,茶几两端各放了一杯茶。老陈先来至古彦身边,将茶几一端对着古彦,古彦便端起了临近的那杯茶。孟浪看得分明,心道:“这老陈有意让古彦取那杯茶,却将有毒的茶留给我。” 老陈又摇摇晃晃地走到孟浪身边,孟浪伸手端起了另一杯茶,他轻轻一晃那杯茶,只见茶上出现了几个泡泡。孟浪心道:“若是平常的茶,又怎一晃便出现泡泡呢?他们必定在茶中下了毒。”孟浪心念转得极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假意抿了几口茶,过了片刻,手一松,茶碗摔在地上,孟浪也假装晕倒在地。 孟浪双目紧闭,耳朵却极明,听得古彦笑道:“路璐,你干的不错!”那老陈果然就是路璐。路璐说道:“古大哥,你曾答应我,只要我们抓住了孟浪,你便和那秋池断绝往来,此话算不算数?” 古彦说道:“当然,秋池对我来说已没有利用价值了,等下次见了她,我便亲手取了她的性命。”路璐笑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潜入云月教,取得孟浪等人的信任,杀洛剑魂,捉射月,现下又捉了孟浪,只要你练成御风斩神功,我们便回五刀门,到时你做五刀门门主,我便是门主夫人。”古彦冷冷地笑道:“我练成御风斩神功,便是武林至尊,到时谁再不服我,我便杀了谁。”他又哈哈笑了几声。 路璐说道:“我现在就将射月那个丫头带来,让她看看自己的心上人,就不怕她不听我们的调遣。”孟浪微微睁开了眼睛,只见路璐走进了内层,接着便听到了她的叫骂声;“死丫头,让你脾气硬,我们捉来了你的小情人孟浪,看你还能硬多久。”不一会儿功夫,孟浪隐隐约约看到路璐揪着射月走了出来,射月嘴上被塞了块白布,手脚都被绳子捆着,两颊满是泪水。 孟浪害怕古路二人发现自己是假装晕倒,眼睛挣开如一根针大小,但眼前的情景还是看得分明。古彦伸手取出射月口中的白布,只听射月喊道:“孟大哥!” 孟浪心一酸,便想爬起来与古彦拼命,可又想:“我的武功似乎远不及古彦,莽撞不仅救不出射月妹妹,更会坏了大事。” 古彦说道:“你若不说出御风斩到底如何练,我便马上杀了孟浪。”射月哀求道:“不要杀孟大哥,他是无辜的。”古彦说道:“到底是御风斩重要,还是孟浪性命重要。”射月说道:“我娘曾说第三层叫做‘无境之境’,我不明白是何意。我娘亲又说‘无境之境’便是通览全篇,以有招胜无招,以无招制有招。我只知道这些,求你快放了孟大哥。” 古彦一喜,忙取出御风斩秘籍,前前后后地翻,希望参透“通览全篇,以有招胜无招,以无招制有招”的深意。孟浪见古彦看的入神,心道:“此时不出招,更待何时?”猛地一翻身,一掌向古彦袭去。古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御风斩秘籍,万万没想到孟浪未被迷倒,慌忙之下,只草草举掌相迎,啪的一声,古彦往后倒退了四步,孟浪乘胜追击,又一掌击去,古彦忙凝内力,举掌来迎,哪知孟浪所使竟是虚招,他身体微微一侧,早伸手夺去古彦手上的御风斩秘籍,将其放入怀中。 孟浪又怕路璐挟持射月,纵身一退,右腿横扫,直向路璐脚上扫去。路璐忙纵身往后退,孟浪也不追赶,忙拔出扶风剑割断了射月身上的绳索。古彦终于缓过神来,说道:“你怎么没被迷倒?”孟浪哼了一声,“我以为你是为仁义君子,甚至将你当成朋友,没想到你才是我最大的敌人。”古彦说道:“江湖有言‘剑霸扶风剑,刀王断魂刀’。但扶风剑不可能与五虎断魂刀并存,你是扶风剑的主人,我是五虎断魂刀的主人,你我二人势难同生同存。” 孟浪苦笑道:“你处心积虑地安排这出计谋,便是为了这个?我和雅梦曾怀疑是你师父挟持了射月妹妹,可万万想不到你才是罪魁祸首。”古彦笑了笑,说道:“从开始救秋池出凤凰山庄之日起,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我救秋池,只是为了取得你们的信任。当时江湖上纷纷传言楚云女要重出江湖。我早知楚云女精明,因此绝不让楚云女遇到我,是以当你们在西南与各大门派相争时,我并未出场。后来我又派我师妹路璐到云月教当线人,楚云女果然英明,竟然瞧出路璐是五刀门子弟,幸好她未见过我的面,否则我怕我的计谋会被她拆穿。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御风斩秘籍。” 第十八回 欲夺魔功计难就 夜探敌城梦成空(下) 孟浪说道:“一切都顺了你的意,路璐潜入云月教不久,我师父褚正狭夺了御风斩秘籍。路璐便飞鸽传书给你,让你去拦截我师父,你便乘我师父不注意的时候,一刀杀了他,夺去了秘籍。可你得到秘籍之后,一切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秘籍的武功不好练,因此你想到了楚云女和射月妹妹,可你忌惮楚云女武功高强,所以迟迟不敢下手。再后来,射月妹妹到汴京找我,楚云女也孤身跟了来,这便给你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以你师父洛剑魂的名义向老子前辈、空灵道人谢前辈等人透露了楚云女孤身一人到汴京的消息,你知道这世上只有他二人能和楚云女匹敌。最终如你所愿,楚云女死在师师别院,你就加紧了挟持射月的计划。但你又知我从楚云女处学了天外飞剑和元亨利贞心法,因此你将我迷倒。可等你抓了射月妹妹之后,她不肯向你吐露御风斩第三层的练法,你们又潜回师师别院,留下记号将我引到西北。” 古彦哈哈笑道:“你果然聪明。当你们陷入西夏兵包围的时候,我不是出于仁义才救你们。我只是怕你死了,我就永远不会知道御风斩的练法。不过救了你们,我得到了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找机会捉你来要挟射月;二是那群傻帽都把我当成了好人,在江湖上到处宣扬。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探峰城之时,我不让秋池跟着吗?其实那次是要我独自一人道路璐的藏身之处,和她一起将射月带到峰城藏匿。这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孟浪哼了一声,说道:“那晚我见到的黑衣人,本该想到就是你,只不过我太信任你,才上了你的当。”古彦脸露苦涩之容,叹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一切顺利进行的时候,我到底露出了什么破绽?你怎会知道我在茶里下毒?”孟浪说道:“你的计划很缜密,你唯一的破绽便是你头上的十几根白发,所有练御风斩之人,头上都会出现白发。”古彦笑道:“可惜啊!你知道的太晚了,现在我就要活捉你。” 刀光一闪,五虎断魂刀早向孟浪袭去。孟浪轻轻一转身,寒风起处,扶风剑如鬼魅,一招使得千影万踪,却是天外飞剑出尘入圣中“千手观音”这一招。古彦吃惊不小,当下使出五刀门刀法,一招纵横捭阖使出,只见五虎断魂刀上下摆动,犹如神龙摆尾。 刀剑相交,火星四射。孟浪心里直哆嗦:“他刀法如此了得,我怎救出射月?”他心一慌,剑法便不稳了。古彦举刀一砍,势如霹雳;孟浪举剑一格,那把宝刀离头顶只三公分,却被扶风剑抵住了。古彦一凝内力,力气使于刀上;孟浪默念元亨利贞心法,将剑举得更加硬气。两人相持不下,射月心中已如五月之雨,担忧不绝。她忽的想起了路璐,生怕她突然对孟浪下毒手,因此时时在意,不能让她有机可乘。 孟浪渐抵不住五虎断魂刀,他双脚一使力,身体直撞向古彦。古彦想不到孟浪会用如此愚蠢的打法,一时手足无措,被他撞得后仰,宝刀也随之劈了空。古彦哼哼冷笑:“原来你只会这种流氓的招式,都说天外飞剑是天下第一剑招,扶风剑是天下第一剑,可在你使来,也不过如此。” 他宝刀虚横一下,又向孟浪砍去。孟浪又是一格,挡住了五虎断魂刀,心道:“每次都是古彦先出招,我只能处于守势。”思及于此,孟浪忙用左掌向古彦袭去。古彦变招也是奇速,左掌立刻迎了上来,右手却丝毫未减五虎断魂刀的威力。他二人左掌相对,右手刀剑相格,又出现相持不下的局面。此时若古彦收刀,扶风剑必刺伤古彦;若孟浪收剑,五虎断魂刀必砍伤孟浪,一次他二人谁也不敢枉自收兵器,只将内力凝于左掌,欲以内力拖垮对方。现下已成攻守平势,实难分高下。 忽地白影一晃,路璐一掌向射月小腹上袭来。射月一惊,侧身避开,只见路璐身体又是一晃,右手早拿出短刀,径直向孟浪背后刺去。 射月不及细想,忙纵轻功随在路璐身后,她轻功远胜路璐,但拳脚功夫不及她,又不似雅梦那等善于出谋,一时不知如何制住这一刀。情急之下,竟纵身跃道孟浪身后,用身体挡了这一刀。 嚓的一声,路璐脸露恐惧之色,可这一刀已插入了射月的小腹。孟浪知道不好,忙回转身来,也不顾古彦的五虎断魂刀,只见射月摇摇晃晃,孟浪忙伸手扶住她。 又听古彦吼道:“你竟杀了射月!你能懂御风斩秘籍吗?”刀光闪烁,孟浪只听得耳畔风响不断,此时此刻,孟浪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往事历历在目,他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射月,此时与她死在一起,心中竟有乐滋滋的感觉。 然而古彦的那一刀却砍在了路璐的头颅上,那古彦见路璐刺在了射月身上,害怕自己再也练不成御风斩秘籍,一时气极,一刀便劈了下来。路璐脸露惧色,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只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砰地倒身在地。 古彦一愣,忙跑过去抱住路璐,说道:“路璐你不要死啊!”孟浪见机会来了,抱起射月就往外跑。古彦似乎浑然不觉,只抱住路璐的尸体,不住说道:“路璐不要死啊!”怎奈五虎断魂刀劈入头颅,路璐想不断魂也难了。 那射月呢?她能活过来吗? 孟浪将目光移向了射月,见她脸色惨白,那柄短刀已深入小腹,刀柄露在外。孟浪抱着射月远远地离开了那小茅舍,他将射月轻轻地放在一处草丛上,便要拔她身上的短刀,射月忙道:“不要,孟大哥,你若拔了那柄刀,我血流得更快,我也会死得更快,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孟浪心如刀绞,他知道射月绝难活命。上次孟浪虽也短刀插入小腹,可那时路璐只想抓住孟浪,并未下杀手,又兼之孟浪内力高深才能躲过这一劫。这一次,射月恐怕成镜花水月了。 孟浪点点头,扶起射月,让她坐着。射月望了望孟浪,说道:“孟大哥,其实在凤凰山庄你救了我三次之后,我便喜欢上了你。后来你要和我结拜,我心里虽一万个不愿意,可也答应了你。” 孟浪泪水已流了下来,将射月轻轻搂住,说道:“我后来也明白你的心思,可我很傻•;•;•;•;•;•;这世上只有你和雅梦对我最好,可雅梦不及你对我好,可是我一直执迷不悟,就想着那李鹣。”射月的脸上放出了光彩,说道:“我曾让你带我到一个没人能认识我们的地方。” 孟浪已泣不成声,说道:“都怪我当时舍不得李鹣,那时我知道你很痛苦,你不想见你的娘亲,不想见到我师父,更不想修炼御风斩秘籍,可我很自私,没能带你远走他乡,其实一直以来,你所受的痛苦最多。若我能再有一个机会,我肯定会带你到一个没人能认识我们的地方。” 咳咳咳,射月开始咳嗽,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射月说道:“孟大哥,你•;•;•;•;•;•;你答应我,若我死了,你要好•;•;•;•;•;•;好待雅梦,你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第二次,李姐姐人很好,可•;•;•;•;•;•;可她喜欢尹天仲。”孟浪紧紧地抱住射月,说道:“你不会死,我要带你到杭州,那里有西湖;我要带你到皖公山,那里有皖公的雕像;我要带你到凤凰山庄,你以前的好姐妹都在那里;我还要带你到天涯海角。”射月的呼吸已经很急促,孟浪忙伸左手搭住她的经脉,将内力源源输入射月体内,以此来延续射月的生命。 残月当空,几朵白云开始移向月亮。 射月气色有了好转,指着天上,说道:“我就是那月亮,娘亲就是那些云,娘亲来找我了,她•;•;•;•;•;•;她想念我了。”孟浪顺着射月手指的方向望去,残月已被云朵遮住了半边。难道射月真的如天上的残月? 孟浪说道:“那云朵是你娘亲,她正看着我俩,可是我辜负了她的期望,没能好好照顾你。”射月脸上一喜,说道:“我已经很快乐了,可我不能陪你一生一世。”孟浪左手始终未脱射月的经脉,内力源源不断送去,生怕只要一松手,射月便不能再说话。 二人静静地坐着,孟浪内力深厚,可也渐感不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心底暗生。 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晨,孟浪见射月还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便轻轻说道:“今晚我们一起看天上的月亮。”射月点了点头,她的嘴唇已发白,轻轻说道:“好,我们一起看天上的月亮。”声音依旧甜美,让人难以忘怀。 孟浪已听惯了射月的声音,可此时听来,依旧恍如神仙妙音。 清风徐来,一阵清风沁人心脾,可射月已如残烛,孟浪生怕再也听不到射月的声音。 将近午时,三名西夏兵巡逻而来,见到了孟浪,忙涰枪向他刺去。孟浪冷冷地瞅了他们一眼,也不闪避,右手轻轻一拨,早取了三颗石子,嗖嗖嗖,三声惨叫冲天而起,地上立时多了三具尸体。整个过程,孟浪左手始终未离射月的经脉,他的内力渐渐空虚,生怕射月看不到今晚的月亮。 一日未进食,孟浪也已头昏目晕,渐渐挨到了傍晚,射月却大声喘气,说道:“孟大哥,我•;•;•;•;•;•;我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以后只要你看到月•;•;•;•;•;•;月亮,你就想•;•;•;•;•;•;想我,我死后你•;•;•;•;•;•;你见不到我,只要看•;•;•;•;•;•;着月亮就行了,我叫射月,也会变成月亮常伴你。”孟浪再也不出声,他害怕说话会浪费二人的气力,这样射月便挨不到月初的时候。 雾气开始散开,天空慢慢变白,月亮终于上来了。孟浪低下头来,射月双目已经紧闭了,她终于没能看到今晚的月亮。她的脸色很安详,也很平静,平静地如漓江之水。孟浪嚎啕起来,一阵喊叫声冲出了峰城,传向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昆宇。 峰城守帅元天听到了这叫吼声,忙命士兵去查个究竟。忽有个男子,手执大刀,轻飘飘地走了进来,说道:“不用查了,那是孟浪的吼叫声。”元天吓了一跳,连忙倒退了几步,惊慌说道:“我认识你,你是宋军的古彦,你想干什么?” 古彦说道:“我来帮你退城外的三千精兵,你助我捉孟浪,我们各取所值。”元天疑惑地道:“哦?可我怎么相信一个宋人?”古彦双眼露出轻蔑之意,哼道:“你既然不相信我,那你慢慢守城吧!”便要跨步离去。 元天忙拦住他,说道:“愿闻良策!”古彦停下了脚步,说道:“尹家大公子好吃懒做、贪生怕死,要破宋兵,必先从他身上下手。”元天沉吟半响,说道:“古少侠以往替宋兵攻打我西夏,如今又助我西夏破宋兵,不知为何?”古彦说道:“无论攻打谁,只要对我有利,我便竭尽全力。你我二人以利相交,只要我们相互扶持,你可以破宋兵,我可以得到我自己想要的东西,何乐而不为?” 元天笑道:“好!我最喜欢爽快之人,我二人以利相交,利尽人散。不知我们如何向尹天伯下手?”古彦双眉横锁,口里说出四字:“诱之以利。”元天立时明白过来,便派几名得力助手夜缒出城,说如此如此。 元天吩咐已毕,问古彦道:“你想让我怎样捉孟浪?”古彦说道:“死守城门,等宋军破了,自然可以抓住他。他是一匹受了伤的狼,我们现在根本抓不住他。”元天奇道:“他既已受伤,我们为何抓不住他?”古彦冷笑道:“若他形体受伤,我们自然可以捉住他;可孟浪是心灵受伤,一只心灵受伤的狼,比一条龙更让人恐惧。” 孟浪一直搂着射月,虽然她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可孟浪一直不敢相信。他错了,犯了一个无法弥补且令人心痛的错误,只因他是孟浪。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当他要和射月厮守时,上天和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取出怀中的御风斩秘籍,心道:“我要报仇!”欲翻那本秘籍,去学上面的武功,忽又想:“射月妹妹很不喜欢这本秘籍,她既不愿意学这门功夫,我当然也不能学。”又将秘籍放回怀中,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天上的月亮。 他对射月说道:“射月妹妹,你看那月亮多美,你娘也在天上。”虽然射月已死,他依旧对着射月说话,他相信射月能听见。 月亮静静消散,孟浪觉得他和射月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便抱起射月的尸身往南走去将近城门之时,远远望见几百名西夏士兵密密麻麻地守在城门周围,手里都握着弓,背上背着箭。 孟浪忙向后退了几步,他并不是忌惮这几百西夏士兵,而是他看到了古彦也在城门处。本来应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孟浪始终有一个念头:“我要报仇!现在我不能死!”因此远远地躲了开。 一连几日,西夏士兵都拈弓搭箭,与古彦守在城门处。孟浪只在城中偷了一些军粮食用,可射月全身上下已静静暗淡下来。孟浪害怕射月的容颜一去不复返,更不忍心看到射月凋零的样子,便在城中到处找埋葬射月的地方。 几乎找遍全城,只见一处青草依依,旁边有古树参天,枝叶茂盛,向着太阳伸展开来,此处算是峰城里独一无二的风景了。孟浪用手掘了一个坑,将射月的尸身放入坑中,又对她说道:“这里的我亲手触摸过,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杀出峰城,报了仇,以后必接你到长白山,那里有天池,才适合你居住。”孟浪缓缓用泥土掩住了射月,又怕西夏士兵发现这个坟墓,便将其弄得与四周一样高低,又将远近各处的青草连根拔起,重新栽了上去。 我要报仇!要替射月报仇! 孟浪提着扶风剑,准备与古彦厮杀一场。循着城门而去,孟浪心里清楚,他已经埋好了射月,以他的武功虽不能击败古彦,可要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向南至城门之时,却见四周全无一人,大门敞开着,现在宋兵在外,西夏士兵怎敢肆无忌惮地大开城门呢? 孟浪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他赶紧纵轻功出了峰城,只见宋军的营寨外横七竖八躺着无数的尸体,大都是李师师的三千精兵,显然宋军已惨败。 孟浪提起脚步往前走,见催任贤与嵇岚的尸体也在其中,都是被锋利的宝刀从背后砍死,这是古彦杀人的手法。又往前走了几步,孟浪开始呼唤雅梦的名字,他终于明白,除了射月,雅梦待他最好,可终竟没有回音。 孟浪走马观花地看着横倒的尸体,忽见一位女子身着白裙躺在地上,她的背后插着一柄长戟,竟是雅梦的身影。孟浪脑里嗡嗡直响,他忙跑过去翻身一看,那熟悉的发簪又印了眼帘,这正是雅梦。 孟浪的手只打哆嗦,缓缓探了探雅梦的鼻息,已是秋蝉之末,毫无气息了。孟浪手发颤,四起雅梦对自己的好,现在再也不可能见到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了,悲怆之情油然而生。他抱起雅梦,不住地叫道:“雅梦!雅梦!”可是二人已阴阳相隔,那次的诀别竟是永别。 人永远斗不过天! 孟浪长吼一声,撕心裂肺。“孟浪。”不远处传来一阵低微的叫声。孟浪将雅梦轻轻放在地上,循着声音走去,只见尹天仲脑浆迸裂,是被人用狠力震碎脑骨而死。谢碧瑶便倒在不远处,她的口角满是鲜血,一柄利剑插在她的心窝上,她的眼珠动了一动,刚才那一声便是她喊的。 孟浪忙纵到她身边扶起了她,便输内力替她。谢碧瑶摇了摇头,说道:“没用了,西夏士兵便在旁边,你要自保。”孟浪问道:“谁向你插了这一剑?我要会替你报仇。” 谢碧瑶望了望尹天伯的尸体,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她终于没能说出那个“飞”字,头一沉,已是香魂随风散、残烛不复燃。 孟浪望着谢碧瑶的尸体,呆呆怔了良久,这位空灵道人谢游之女若不是嫁错了丈夫,也不至于悲惨如斯。 孟浪不住地在尸体间穿梭,这次宋兵全军覆没,李师师所属三千精兵全部死难,只因中华向来文明,女子带兵打仗时不文雅之事,更何况李师师出兵不似穆桂英那等全胜而归,故峰城之战不见于史,只流于小说家之言。 孟浪始终没找到李师师、尹天仲、李鹣、尹天季、荆楚楚、秋池六人的尸体,心里略略宽慰,或许他们六人逃过了这场死劫。 忽金角声四起,西夏士兵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孟浪冷眼一视,见元天和古彦并列而来,两名西夏士兵捆绑着秋池随在他二人之后。秋池面无表情,口里不住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古彦哼哼一笑,纵身跃道到孟浪身旁,说道:“这一局我赢了。”孟浪不屑地望了古彦一眼,冷冷说道:“你没赢,你永远不可能练成御风斩。”古彦说道:“只要你交出御风斩秘籍,我便饶了你的性命,而且还放了秋池。”孟浪望了秋池一眼,忽见她身体微微一倾,下颚满是鲜血,竟已咬舌自尽了。 古彦微微一怔,说道:“死了也好,活着又没有多大的用处了。”孟浪面无表情,说道:“秋池对你一片情深,她死了,你难道一点也不伤心?”古彦笑道:“笑话!两个人对弈时,失去了一颗棋子,有必要伤心吗?”孟浪说道:“原来你只将秋池当做一颗棋子。那路璐呢?她是不是你的棋子?” 古彦又是一怔,片刻之后,说道:“路璐是我的师妹,我的女人,也是我的棋子。你是我的棋子,射月是我的棋子,怪侠老子是我的棋子,空灵道人谢游是我的棋子,李师师是我的棋子,天下所有的让你都是我的棋子。”孟浪说道:“所有的人都是你的棋子,你在和谁对弈?” 古彦望了望孟浪,自言自语说道:“我和谁对弈?我和谁对弈?”孟浪觉得此时的古彦不是可憎而是可怜。 孟浪道:“这一局算你赢了,你用师妹方法破了三千宋兵?”古彦回过神来,脸上洋溢得意之色,说道:“三千宋兵算什么,我只不过用了一个小小的计策,他们便全军覆没了。” 孟浪瞪了古彦一眼,问道:“那李师师、尹天仲、李鹣、尹天季、荆楚楚他们五人呢?”古彦哈哈一笑,说道:“他们五人命大。在你夜探峰城的第三日,李师师因要事回了汴京。而荆楚楚的哥哥荆楚玉得知妹妹在此,便来将她接回金国,尹天仲、尹天季兄弟以及李鹣都到金国做客去了。” 古彦又指了指秋池的尸体,笑道:“只有秋池和雅梦这两个傻丫头,一个说要等我回来,一个说要等你回来,所以她俩没有同去,哈哈,她二人当真傻到极点了。秋池不知我在利用她,雅梦不知你已在峰城与射月搂搂抱抱了。” 第十九回 独叹双飞羡鸳鸯 犹怜孤侠恨残生(上) 诗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古彦续道:“西夏士兵诱尹天伯以利,将其骗出营外。我早已等候在外,将尹天伯手到擒来。哼哼,那尹天伯果真贪生怕死,我只不过给他吃了一颗普通的药丸,他便以为是天下剧毒无比的毒药,就乖乖听我调遣了。” 孟浪终于知道谢碧瑶临死之前为何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催人肺腑的悲怆言语。 又听古彦说道:“我让他在宋军的饮水中下迷药,他比狗还听话,老老实实地奉了命。哼哼,宋军见李师师已走,本是群龙无首,待中了迷药之后,昏昏沉沉,又怎能杀敌呢?我早算准了时间,见时机一到,便和西夏士兵一起冲了进去,此时宋军已摇摇摆摆,只有几位高手还能坚持,我就出手了。” 孟浪说道:“崔任贤前辈、嵇岚前辈和谢碧瑶姐姐都被你所杀?”古彦笑道:“崔嵇二人是我所杀,但谢碧瑶是谢游的女儿,我可不敢下手。嘿嘿,谢碧瑶被尹天伯所杀,可尹天伯武功远不及谢碧瑶,也被她打得脑浆迸裂,他夫妻二人也算双宿双飞了。等到空灵老道得知女婿杀死了女儿,那他的表情肯定很奇妙了。” 孟浪说道:“你威胁尹天伯杀谢碧瑶到底有何意图?古彦一字一字地说道:“扳—倒—谢—游,杀—了—老—子。”孟浪惊诧非小,冷冷说道:“你不是他二人的对手,况且你杀了这么多人,武林中人必以你为敌。”古彦哼哼一笑,说道:“他们都死了,有谁会知道真相呢?难道你认为江湖豪杰会相信‘飞天狐狸’的徒弟?” 孟浪说道:“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即使与你同归于尽,也绝不屈服。” 孟浪握住扶风剑,欲与古彦决一死战。 古彦笑道:“你武功不及我,我又有西夏兵相助,你能只能乖乖交出御风斩秘籍,幸许我会饶了你的狗命。”孟浪说道:“我从不向人求饶,更何况你只是一头禽兽。” 寒风起处,孟浪已捏好剑诀,大踏步向古彦冲去。古彦微微一笑,五虎断魂刀一扬,劈在了扶风剑上。孟浪只觉虎口一震,立时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孟浪一惊,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会接不住你一招?”古彦眼露凶相,哈哈大笑,说道:“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我已学会了御风斩秘籍第三层‘无境之境’。” 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 孟浪谔谔发怔,说道:“今日我只能死在这里了。荒城野外,白骨累累。我可以和射月妹妹见面了,你动手吧!”古彦说道:“你也算是我够聪明的一位对手了,我会让你死得痛快。” 忽的琴音四起,山谷处走来一位白衣老者,他手里抱着琴,边走边唱道:“恩仇似流水。名利犹浮云。生时不知喜,死时不知悲。碌碌天涯无归处,笑笑人间不留名。”老者忽东忽西,只跨了几步已经到了古彦面前,他脸上毫无表情,双目炯炯有神。 古彦脸露惧色,心道:“莫非有鬼?”老者转头对孟浪说道:“你也知心痛吗?当日你在凤凰山庄肆意杀戮时,你可曾想到他人亦有丧亲失友之痛?”孟浪识得他的声音,惊道:“你就是琴魔!” 琴魔终于出现了? 那老者说道:“我今日不是琴魔,我是宏图帮前任帮主何太极。琴魔只露声不露脸,何太极既露声又露脸。”古彦听他横三竖四地胡说,冷哼一声,自恃自己已修练完御风斩第三层‘无境之境’,大刀一举,便向那老者斩去。老者微微一笑,轻轻抬腿,已远远地退了开。这种武功匪夷所思,古孟二人前所未见,都呆呆地望着老者。 老者又道:“我既是琴魔又是何太极。何太极死了二十年年,今日又复活了,何太极爱管江湖事,琴魔只爱弹琴,不问江湖事。”古彦听了老者这些言语,心念一动,已然明白琴魔便是何太极,何太极就是琴魔。他问老者:“你不是在二十年前死了吗?” 老者说道:“何太极二十年前是死了,可今日又活了;琴魔今日死了,可明日就复活了,何太极只能活一天。当日我见你杀死你的师父,便知何太极有活过来的一天。”他一直将自己看成两个人,一是琴魔,一是何太极。他以琴魔身份出现时,何太极便是死了;他以何太极身份出现时,琴魔便是死了。” 古彦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生怕何太极会杀了他,刚才的那一招,古彦已深知自己远不及何太极。古彦惊惊惧惧地问道:“我杀了那么多人,你都未出手相救。为何我要杀孟浪,你便现身?” 何太极说道:“因为孟浪比你无情,比你冷酷,比你可拍,只有他才能杀了你。”古彦笑了,他确信孟浪永远杀不了他,便笑着说道:“他武功不及我,计谋又不及我,如何能杀了我?”何太极说道:“能否杀一个人,不全在于武功,更在于谁更可怕,你迟早会死在孟浪手里。” 话音一落,何太极手挟着孟浪,轻功一纵,早来到山谷处。他将孟浪摔倒在地,转身便要走。孟浪冷冷问道:“你为何要救我,我已生不如死。” 何太极并未回身,说道:“很多时候活着不是为了享受幸福,而是为了忍受痛苦。你只能这样活着。”说这些话时,何太极已慢慢远了,可声音还是传了来。 孟浪忙叫道:“何前辈,我•;•;•;•;•;•;”他话语尚未说完,远远又传来了何太极的声音:“何太极永不会复活了,世上只有琴魔,不再会有何太极。”既而,声迹全无,只留孟浪愣愣地盯着远方•;•;•;•;•;•;•; 花谢花又开,两年的时间转然又逝。 西夏国被金国灭了,汴京也被金国破了,李师师最终吞金自逝。 康王赵构在江南称帝,改杭州为临安作帝都,其实不应把杭州改为临安而应改为永安,因为宋王室在临安永安了。 西南的云月教已被赤羽帮、群英门、宏图帮、潇湘派围剿而亡。云月教第二任教主傲雪终于寡不敌众,血溅凤凰谷。 刀神古彦的名号在江湖上越来越响,只要江湖人说道古彦,都伸直大拇指,赞他是大英雄大豪杰。 两年来江湖风雨骤变,空灵道人谢游终日云游四海,他对女儿的长逝并无伤感;“怪侠”老子终于屈服,肯为老婆子买菜。 塞北百慕派不远处,不二庄如日中天,已号称天下第一庄。不二庄新任庄主神秘异常,普天之下欲见他的人如天上的星星那样繁多,可只有一人能见到他,那便是不二庄的史龙标。 有时活着不是为了享受幸福,而是为了忍受痛苦,孟浪只能这样活着。 两年来孟浪的踪迹已如空空白纸,再也未出现过。很多人都想找到孟浪,因为他们知道御风斩秘籍在他身上。 李鹣已出嫁,她终于如愿地嫁给了尹天仲,可她却难以忘怀以往讨厌万分的“孟浪小恶贼”。 天下豪杰并起,四方豪杰荟萃。 戈壁之上,几排柏杨树挺拔而立,仿如执戟的士兵。 一名满脸胡须的黑衣汉子拉着一名孩童的手,走在这漫天的黄沙上。几排柏杨树顶天而立,将戈壁映衬得有了三分人情味。 那黑衣汉子对孩童说道:“不二庄声名显赫,已是天下第一庄,不再像以前那等一盘散沙了。”孩童搔搔脑袋,奇道:“不二庄为何叫不二庄,而不叫不一庄呢?”那黑衣汉子笑道:“不二庄取名于‘说一不二’,其间有两重含义:一是不二庄以信义为本,向来对人说一不二;二是不二庄武艺绝伦,专门对付恶人,他们让恶人向东,恶人不敢向西,对恶人是说一不二。” 那孩童睁着大大的眼睛,依旧好奇地盯着那黑衣汉子,他不明白这些道理。那黑衣汉子一急,终于想到了浅显的道理,又对孩童解释道:“因为‘二’比‘一’大,所以叫不二庄,不叫不一庄。”孩童又搔了搔脑袋,问道:“为什么不叫不三庄呢?难道‘三’不比‘二’大?”黑衣汉子也被问糊涂了,他支吾了几声,又抬眼望了望无际的戈壁,他开始后悔带着孩童来到塞北。 呼呼呼风声不绝于耳,黑衣汉子转头一看,只见一名五十几岁的青衣男子拍马而行,他身后跟着两名二十几岁的白衣大汉。 三人都乘着马,快如闪电,那孩童指着三匹马喊道:“马儿,马儿!”青衣汉子本以驰骋而去,听了那孩童的言语,忙一拉缰绳,吁—停住了马儿,纵身跃了下来,他身后的两名白衣大汉也停住了马儿,三人一起走到孩童的身畔。那青衣汉子轻声说道:“小孩儿,你肯拜我为师吗?” 那孩童尚未回答,黑衣汉子早抱住了孩童,说道:“不行,他要到不二庄学艺。”青衣男子哼了一声,一脚踢来,正着那黑衣汉子的小腹。黑衣汉子一仰,摔倒在地,他还抱着那孩童,只觉嘴里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黑衣汉子缓缓爬了起来,对青衣男子说道:“你干吗打人?”青衣男子嘿嘿一笑,说道:“我是宏图帮帮主南宫治,我想打谁便打谁!” 宏图帮?天下第一帮?便是出了何太极的那个宏图帮? 黑衣汉子呸了一下,骂道:“我听闻宏图帮前任帮主何太极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惜他的传人只会黄鼠狼捉鸡,欺压良善。”南宫治说道:“不二庄是宏图帮的对头,你带这娃儿去不二庄学艺,不是摆明与我宏图帮作对吗?” 黑衣汉子火冒三丈,说道:“你贵为天下第一帮帮主,却仗势欺人,你就不怕传扬出去,遭江湖人耻笑吗?”南宫治暗暗心惊,他最怕被人耻笑,因为“宏图三耻”已让他丢尽了颜面。南宫治已暗下杀机,右手一戳,早点在了黑衣大汉的眉心穴上。这眉心穴是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黑衣汉子哼也没哼,随即倒地,已然呜呼哀哉了。 那孩童呜呜地哭了起来,推着黑衣汉子的尸体,哭道:“大伯醒醒!大伯醒醒!”忽觉得背后一冷,孩童缓缓转过身来,见南宫治脸露得意之色。那孩童也是未吭一声,倒在了黑衣汉子的身侧,他的背后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飞刀。 南宫治身后的一名白衣大汉忙道:“帮主武功盖世,顷刻之间打败了江湖两大高手。”另一名白衣大汉忙接着说道:“帮主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南宫治哈哈一笑,纵身上马,向西绝尘而去。这一老一少的尸体便在戈壁处摆着,不时吹来几阵风,带动沙尘,慢慢地掩在两具尸体上。 远远地望见了一座气势恢宏的白色建筑。滚滚黄沙铺地,这建筑仿如海市蜃楼,谁也无法想象如此华丽的建筑会在戈壁上悄然而立。 南宫治吃了一惊,心道:“本以为不二庄徒有其名,难副其实,今日一见,果然与众不同。”于是快马加鞭,向不二庄奔去,无垠的戈壁上留下了浅浅的马蹄印。及至近前,只见两名不二庄守门弟子手执宝剑,侍立在大门左右。 南宫治心道:“以前不二庄都使朴刀,如今怎么都使剑?”为显其帮主之尊,他命身后的两名弟子去报讯,说宏图帮帮主来拜庄。那两名弟子跃下马来,来至不二庄门前。不二庄守门弟子脸色庄重,未等宏图帮两名弟子启口,早已说道:“我们庄主不见外人。” 两名宏图帮弟子本欲发作,可见了守门弟子的庄严面容,已胆怯了三分,诺诺退回。南宫治见了双方的情景,骂了自己弟子一句:“窝囊!”他手提缰绳,一拍马背,直冲不二庄,进入了天井。南宫治甚是奇怪,他虽驾马直冲,可两名守门弟子并无阻拦之意,心道:“难道不二庄已洒下天罗地网,只等我自投罗网?”他抬头一望,见一个巨大的牌匾挂在正堂的门前,上书“天下第一庄”五个金色大字。 南宫治心里很不舒服,江湖人都称宏图帮为天下第一帮,可他却没将“天下第一帮”五字冠冕堂皇地挂在门上。所谓人在檐下走,怎能不低头,现在已入了不二庄,只得讲江湖规矩,他跃下马来,抱拳向大堂里说道:“宏图帮帮主有要事拜访不二庄。”他想给不二庄来个下马威,说话之际故意用上了内力,声音便远远传了去。 可不二庄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动静。南宫治又说了两遍“宏图帮帮主有要事拜访不二庄”,依旧没见到人影,整个不二庄死一般的沉寂。以南宫治的脾气,他本会大摇大摆地进入大堂之内,可是不二庄有恃无恐,南宫治一时倒不敢擅入堂内,害怕堂内真有天罗地网。 过了四分之一柱香时间,依旧无动静。南宫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的汗水涔涔流个不停。忽听得咚咚咚脚步声传来,南宫治心里着慌:“难道真的有埋伏?”他抬眼向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一名男子领着十几名庄客走了出来,那名男子并未携武器,十几名庄客都携着剑。 南宫治识得那名男子是不二庄的管事史龙标。史龙标当下抱拳对南宫治道:“南宫帮主幸驾不二庄,敝庄有失远迎。”南宫治听他言语恭敬,只道他怕了自己,他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为何让本帮主等候多时而不来迎接?”史龙标说道:“我们庄主说南宫帮主人品低微,更无洒脱的气概,是以让我们晚点出来迎接。”南宫治听后大怒,骂道:“你们什么狗屁庄主,竟敢对我不尊。” 史龙标身后身后的十几名庄客本庄严站立,听南宫治辱骂他们的庄主,都欲拔剑厮杀。史龙标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众庄客强忍怒气,都还剑入鞘,恭然侍立在后。 南宫治此时更是盛气凌人,说道:“让你们庄主出来,他不见江湖任何人,我偏要见他。”史龙标说道:“我们庄主并非不见任何人,他所见之人必是德高望重之辈。”他意思是说:“你南宫治德不高望不重。”南宫治岂不知弦外之音,他啐了一口,一掌袭向史龙标。史龙标向后一退,抱拳说道:“我不二庄和人动手从来用剑。既与南宫帮主对敌,不知南宫帮主用何兵器?”南宫治骂道:“你们狗屁庄主号称‘神剑无双’,我偏不信他真是神剑无双,你小子的武功更不用说提了,又何必用兵器呢?我今日就要以空掌夺你的兵刃。” 史龙标说道:“南宫帮主既如此自负,那休怪我不客气。”他伸手说道:“剑!”早有一名庄客将手中之剑递给了他。史龙标对南宫治说道:“请出招!”南宫治也不推辞,一掌直奔史龙标脸面。史龙标往后退了三步,刷的一声,他一剑撑地,头下脚上纵起轻功来,身在半空之时,宝剑一横,直向南宫治刺去。南宫治一惊,说道:“天外飞剑!” 他识得这是天外飞剑“女娲采石”与“西子捧心”两招,也知史龙标下一招便是“东施效颦”,他死也忘不了这三招,当年在凤凰山庄之时,孟浪就是用这三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他当众出丑。 自从那次之后,南宫治时时想着这三招的破法,今日乍见,他依旧吃惊不小,身体摇摇摆摆地躲了这三招。史龙标三招过后,忽的收起攻势,抱拳说道:“我们庄主只让我用这三招,既然胜不了南宫帮主,我便是输了。”南宫治怒道:“你让孟浪出来见我,我曾败在他的剑下,今日我要和他算总账。”史龙标说道:“我曾认识一名名叫孟浪的的朋友,不过他两年前已经死了。”南宫治奇道:“死了?你怎么会知道?他有没有给你什么小册子?”史龙标明白所谓“小册子”乃是御风斩秘籍,便说道:“原来南宫帮主是为御风斩秘籍而来,那你找错地方了,不二庄和孟浪扯不上关系。” 南宫治哼了一声,说道:“江湖传言:不二庄庄主‘神剑无双’就是孟浪,我见不到你们庄主之面,绝不离去。”史龙标脸色很平静,说道:“我们庄主不是孟浪,孟浪已经死了。”南宫治狠狠地说道:“那你们庄主叫什么名字?”史龙标说道:“南宫帮主是明知故问了,我们庄主自然叫‘神剑无双’了。” 南宫治冷笑道:“谁不知‘神剑无双’是他的外号。他的本名到底叫什么?”史龙标心平气和地说道:“‘神剑无双’便是我们庄主的本名。” 第十九回 独叹双飞羡鸳鸯 犹怜孤侠恨残生(下) “你奶奶的,你们不让我进,我便硬闯了。”门外响起了一声霹雳,却是“奶奶的”钱世良的声音。进接着进来三人,当先是钱世良,后面跟着乾坤双侠。“奶奶的”钱世良自言自语道:“奇怪,我说要硬闯,他们为何不拦我?这不二庄真够邪门!”史龙标迎了上去,说道:“钱掌门也是为御风斩秘籍而来吗?” 钱世良骂道:“奶奶的,我不稀罕什么御风斩秘籍,我是为孟浪小子而来。刀神古彦大发英雄帖,说不二庄庄主‘神剑无双’会以真面目视人。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孟浪。”史龙标说道:“钱掌门也找错地方了,我们庄主不是孟浪,孟浪已经死了。”钱世良暴跳如雷,一拳打在史龙标胸前。 史龙标一动也不动。钱世良一拳虽未用内力,可势头不小,史龙标竟哼也未哼。钱世良奇道:“你为何不躲闪?”史龙标恭敬说道:“我们庄主不让我和钱掌门动手。”钱世良一拍大腿,骂道:“奶奶的,你们庄主难道看不起我们?”乾坤双侠一直未吭声,其中孙乾心细,他仔细揣摩史龙标的言语,忙问道:“你们庄主难道难道知道我们会来?” 史龙标说道:“我们庄主料事如神,他说今日宏图帮、紫云派、黄山五绝门,群英门等大大小小的门派都会有人来,只有五刀门不会有人来。”孙乾奇道:“为何五刀门不会有人来?”史龙标答道:“因为古彦是五刀门的门主。”他的话音刚落,黄山五绝又闯了进来。 在场的众人都啧啧称奇,难道“神剑无双”能料事如神?他到底是什么人? 史龙标又与黄山五绝问讯。如今卞流云成为黄山五绝门新任门主,柳迎松、姚玉石、罗飞泉、穆天雪四人都立在她身后。 史龙标领众人入了大堂,那大堂内宽敞明亮,桌椅无数,足以容纳五百号人物,又见一块平板横发在大堂之内,平板被红色锦帐罩着。卞流云甚是不解,问史龙标道:“这个平板有何用?为何要用锦帐围住?” 史龙标说道:“卞门主有所不知,我们庄主议事之时,便坐在帐内的平板上。”众人都暗暗称奇:“难道‘神剑无双’是名女子?她也要效仿武则天垂帘听政?” 不一会儿工夫,潇湘派、群英门等大大小小的门派陆续赶到。果然并无五刀门弟子来此。群雄都在座椅上交头接耳,议论不停。有的道:“听说‘神剑无双’是名女子,她生的貌似天上的嫦娥,曾有一百二十八名采花大盗想劫他的美色,最后刷刷刷几剑,她将一百二十八名采花大盗下面那东西都割了下来,让他们永远采不成花。”有的道:“不是!这‘神剑无双’就是孟浪,他修炼御风斩邪功,弄得满头白发,是以不敢见江湖中人。”还有的道:“听说‘神剑无双’是天竺人,乖乖,天竺可了不起,一百年前来了位百毒圣君,如今又来了位‘神剑无双’,他二人都是顶呱呱的人物。”这些人乱七八糟地说话,只为一时取乐,其实他们大都为御风斩秘籍而来,很希望“神剑无双”便是孟浪。 两年前孟浪隐迹江湖,江湖欲寻孟浪之人不计其数,他们为争夺御风斩秘籍,明争暗斗,死伤无数,可谁都未见过孟浪的踪影。后来江湖纷纷传言不二庄庄主“神剑无双”就是孟浪,人人欲查个究竟,可他们忌惮不二庄的声势,不敢轻易行动。如今收到古彦所发的英雄帖,群雄纷纷响应,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向不二庄赶来。 一名群英门弟子当先站了起来,说道:“两年前,魔头孟浪平白无故地消失,他杀人如麻,曾在凤凰山庄杀死无数武林同道;后来峰城之战,三千宋军全军覆没,也是孟浪大魔头投降西夏所致。我欲为武林同道报仇雪恨,为大宋子民惩处叛国贼,两年来我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每每想起孟浪大魔头逍遥法外,恨不能生食其肉。我一直不停地探寻孟浪大魔头的下落,又重新回到峰城,终于找到蛛丝马迹,又多方打听,寻迹至长白山天池。天池那个美呀,简直让人身临仙境。我在天池畔到处寻探,始终未见过孟浪大魔头的踪影,却见到两座坟墓立在湖畔,一座墓碑上刻着‘爱妻楚氏射月之墓’,另一座墓碑上刻着‘挚友雅梦之墓’,两座墓碑右下方都篆着‘孤独侠孟浪立’六个小字。我仔细瞧那些字,都是用锐利无比的宝剑所刻。我只知道孟浪有‘大魔头’的外号,却不知他有‘孤独侠’的外号,想来他已黔驴技穷,故自称‘孤独侠’。” 群雄一片哗然,一位潇湘派女弟子站起来说道:“‘楚氏射月’肯定指楚云女的女儿。楚云女是大魔头,她的女儿是狐狸精,时常与孟浪大魔头勾勾搭搭。” 原先那位群英门弟子接着说道:“我当时也这么想,并未听说孟浪与楚射月成亲,可孟浪大魔头称楚射月小魔女为‘爱妻’,可知那孟浪定是好色之徒了。出于对死者的尊敬,我没有掘了那两名妖女的坟墓,不过让两名妖女的坟墓立在天池之畔,倒真是辱没了天池的盛名。” 堂上有人附和:“对!等有机会,我就到天池将那两座坟墓掘了。” 那名群英门弟子看了看说话之人,又续道:“我离开天池,又经多方探寻,来至塞北。本以为在塞北便可捉住孟浪,但事不如愿,我在塞北找遍了所有的绿洲,可孟浪的踪迹全无,我只得作罢。哼哼,听闻‘神剑无双’就是孟浪大魔头,我们今日一定要看看‘神剑无双’的真面目,若他不是孟浪大魔头,那便罢了;若他是孟浪大魔头,嘿嘿,我们所有人一起动手,将其碎尸万段,为武林同道报仇!” 堂上众人齐声说道:“为武林同道报仇!为武林同道报仇!”其实他们都明白此行的意图不在于“为武林同道报仇”,而是在于御风斩秘籍,可谁也不愿意说出来,当真是谦谦君子,善于言辞了! 有些事大家都明白,可没有人愿意或没有人敢于说出口。 声音甫息,人群内立起两个人,一位是紫云派掌门人“奶奶的”钱世良,另一位是“怪石”姚玉石。钱世良骂道:“你们奶奶的,都说孟浪小子是大魔头,御风斩是魔功,可你此行真的为江湖同道报仇吗?还是觊觎御风斩秘籍?” 堂上众人对其怒目而视,恨不能生吞其肉。 “怪石”姚玉石接着说道:“谁要与孟浪过不去,就是与我黄山五绝门过不去。”他言语阴阳怪气,听起来倒有七分恐怖三分可笑。自从孟浪助黄山五绝与空灵道人谢游化解了恩怨,姚玉石就将孟浪视为知己,誓同生死。 众人都目视他二人。南宫治忽起身说道:“如此说来,你二人定知孟浪的下落了。快快招来!”群雄也鼓噪起来:“快快招来!快快招来!”甚至有人操起了家伙,拼杀一触即发。 史龙标忙道:“请诸位休要争论。谁在不二庄动手,就是与我不二庄为敌。”群雄一听,纷纷收起了家伙,他们对不二庄有三分忌惮。沈席作不二庄庄主时,群雄视不二庄为草芥。如今情势已大不同,不二庄庄客人人武艺高强,谁也不愿意随便开罪不二庄。 呼呼呼,白影一闪,只见那红色锦帐里多了两人。群雄纷纷惊愕,他们只看到了白影,却不知是何人入了锦帐。那不二庄庄客起身跪倒,口中叫道:“庄主!”参礼已毕,史龙标领着不二庄众庄客站了起来,立在两侧。 群雄知是不二庄庄主“神剑无双”来了,都向锦帐处望去,只模模糊糊见到锦帐里有两个人影,却看不清二人的面貌,见影辨形,知其中是一名男子,他怀里搂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绾着云髻,一柄宝剑放在他二人面前。群雄不知道那名男子是不二庄庄主,还是那名女子是“神剑无双”。只听得那名男子说道:“射月妹妹,我晚上给你梳妆。” 射月妹妹?楚射月不是已经死了吗? 南宫治心道:“难道死人也能复活?” 那名女子说道:“多谢庄主,贱妾求之不得。”现下群雄终于知道那名那名男子便是“神剑无双”。“神剑无双”展目一望,忽又对那女子说道:“射月妹妹,他们都是来捉你的,他们要要挟你娘交出御风斩秘籍。射月妹妹,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那女子说道:“贱妾不怕,贱妾陪在庄主身边。”“神剑无双”又道:“路璐她要杀你,你快躲开。路璐是坏人,你斗不过她。”他忽地全身发颤,汗水涔涔流下。那女子不住地替“神剑无双”擦汗,焦急地说道:“庄主,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的,有你保护,没人能伤害我。”她言语中满是柔爱之意。 群雄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原来是个病秧子,却被捧成了江湖高手。 “神剑无双”忽然哭了起来,说道:“我保护不了你,我也保护不了雅梦,我斗不过古彦。”那女子紧紧靠在“神剑无双”的怀里,柔声说道:“庄主别自责,贱妾很感激你。”“神剑无双”忽又笑道:“射月妹妹,还记得我们结拜之时吗?那时我们在凤凰山庄,那里有许多美丽的花儿,就像你一样美丽。” 群雄都惊疑不定,这不二庄庄主时哭时笑,怎么也不像冷酷无情的孟浪,不过听他言语,好像已将自己当成了孟浪。 那女子哭道:“是!贱妾永远不会忘记。”“神剑无双”轻声说道:“射月妹妹,你怎么哭啦?是不是生我气?我知道错了,我以前只顾李鹣,没好好关心你,不过我改了,我会好好爱护你,你不要生气啦!你喜欢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带你去。你不想见你爹和你娘,我们就躲起来,让他们永远找不到我俩。还有,所有人都是恶人,他们都想捉你,都要逼你说出御风斩的练法,他们也找不到我俩了。” 那女子点头道:“嗯。贱妾和庄主去一个没人能认识我们的地方,只盼庄主能早日康复。”“神剑无双”又道:“你娘亲的武功当真厉害,我打不过她,不过你也不能将匕首放在自己脖子上,那样很危险。”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贱妾不会了。只要庄主待贱妾好,贱妾死也不怨。” “神剑无双”忙捂住她的嘴,说道:“不准提‘死’字。”疏而他手一缩,喃喃说道:“你不是射月妹妹!射月妹妹已死了,雅梦也死了,所有关心我的人都死了。”他不断地重复“所有关心我的人都死了”,说得惆怅满腹。那女子见他伤心,忙道:“不是,贱妾关心庄主!贱妾不是射月,贱妾是秋宛儿,求求庄主不要作践自己,好好活着。” “神剑无双”不停地说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他仰头望着天,又狠狠地说道:“我有三个仇人,第一个是孟浪,第二个是古彦,第三个是老天。我要将他们三个碎尸万段。” 秋宛儿忙道:“庄主,你斗不过天,你骂老天,老天会报应你。宛儿不怕死,可宛儿不想让庄主死。”“神剑无双”说道:“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我只想射月妹妹。射月妹妹,射月妹妹•;•;•;•;•;•;” 秋宛儿无奈地走出了锦帐,她双眼流着泪,转入了后堂。 南宫治见秋宛儿虽生的容颜俏丽,可确实不是射月,心中疑惑慢慢消去。那“神剑无双”不停地说“射月妹妹”“我要报仇”,声音凄然入耳,让人暗生怜悯之情。 紫云派掌门人钱世良站了起来,骂道:“奶奶的,孟浪小子,你哭哭啼啼的,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神剑无双”看了钱世良一眼,问道:“你是谁?” “奶奶的”钱世良又骂道:“你奶奶的,我还欠你三条命!来,来,来。今日我俩就大战三百回合,我捉你三次,再放了你三次,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他又想起了以前的报恩方法。 “神剑无双”冷冷地说道:“两年前我已经杀了孟浪,你要报恩,就来杀我吧!”此言一出,群雄都“啊”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南宫治忙问道:“那他身上的御风斩秘籍呢?”“神剑无双”脸色平静,说道:“那本害人的秘籍被我烧了,你要为秘籍报仇,也来找我吧!”群雄此时更是惊讶,他们大都为御风斩秘籍而来,听了“神剑无双”的言语不免大失所望。 刷的一声,白光一闪,南宫治早抽出了宝剑,说道:“我看你到底是不是孟浪!”剑随声到,那一剑直向“神剑无双”刺去。只听当的一声,那南宫治连连后退,下盘终于稳不住了,砰地摔倒在地。 群雄只听到拔剑之声,却不知为何南宫治会摔倒在地。那南宫治心里却明白,当他用剑刺“神剑无双”时,“神剑无双”手一扬,一道剑气就将他荡了回来,他站立不住,便摔倒在地。南宫治吃了一亏,他缓缓爬起身来,抱拳说道:“‘神剑无双’不仅是神剑无双,内力也是无双。我败了,就此告辞。”便引着两名弟子走远了。他每次战败之后,都毫不停留。 群雄望着南宫治离去的背影,都暗暗吃惊,这南宫治虽远不及其师何太极,但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被“神剑无双”一招击败,而对方始终端坐锦帐之内,看来这“神剑无双”果真是神剑无双了。 或许刀神古彦可以与之匹敌。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古彦。此次英雄帖是他所发,怎么没见到他的踪影? “神剑无双”说道:“你们有谁想为孟浪或者御风斩秘籍报仇,便请上来赐教,否则恕我不奉陪了。” 钱世良骂了一句:“奶奶的。”便欲上前相搏,早被乾坤双侠拦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手。又见白影一闪,锦帐内早没了人影。群雄更是诧异,此等轻功当真是世所罕见。众人见“神剑无双”已走,都诺诺而退,他们本为探清不二庄庄主真面目而来,可谁也没瞧清他到底是不是孟浪。戈壁上留下无数马印,群雄都怅然南返了。 戈壁。柏杨。黄沙。 傍晚时分。三匹马儿急速而来,为首一人。少女打扮,十七八岁的模样;她后面跟着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那少妇只二十一二岁;最后面是一位书生,他也只十七八岁。 三人停在不二庄外。书生说道:“鹣姐姐,这里就是不二庄了。”那少妇就是李鹣,少女是荆楚楚,书生却是尹天季。当下李鹣点了点头,说道:“难道孟浪真是不二庄庄主?” 荆楚楚说道:“鹣姐姐,那孟浪已消失了两年,你还找他干啥?况且你已嫁给了天仲哥哥,难道还想让那孟浪缠着你?”尹天季瞪了荆楚楚一眼,说道:“孟兄是鹣姐姐的朋友,她当然要打听他的下落了。”他现下终于不“子曰”“君子”说个不停了。 自从尹兆凌、尹天伯、谢碧瑶三人死后,尹家已日渐凋零。尹天仲、尹天季兄弟二人都在金国,并无南返之意。那尹天季虽是书生,常读“忠君报国”之类,可荆楚楚在金国,他也就不过分注意圣人之教了。那李鹣在金国听闻不二庄庄主便是孟浪,是以不惧千里之劳,与尹天季、荆楚楚二人同来不二庄。 尹天季对两名门卫说道:“劳烦两位大哥通报,说李鹣、荆楚楚、尹天季三人求见庄主。”两名门卫两色庄重,瞧也未瞧他一眼,一人说道:“我们庄主谁也不见。”这可惹恼了荆楚楚,她说道:“我们可是你们庄主的朋友,你怎么对我们不敬?”那门卫两色依旧平静,说道:“我们庄主自称‘孤独侠’,他没有朋友,只有三个仇人:一是孟浪,二是古彦;三是老天。” 荆楚楚哼了一声,说道:“那我只能闯庄了。”她大摇大摆地往庄内走,手上已运好了力道,只待门卫出手,便举掌相迎。说也奇怪,那两名门卫视若无物,眼睛眨也未眨,任由荆楚楚出入不二庄。荆楚楚心里奇怪,不知为何两名形同虚设,不出手阻拦自己。思及于此,她又大摇大摆地从庄内走向庄外,又从庄外走向庄内。如此走了四五遭,两名门卫始终动也未动。 荆楚楚大喜,走出庄外,对尹李二人说道:“我们只管讲马儿牵进去,他们不阻拦我们。”尹天季说道:“这样不好!他们虽不阻拦我们,可也说了他们庄主不见客。我们这样大摇大摆走进去,还牵着马,那是对庄主的大大不敬。” 荆楚楚说道:“管他呢!谁让他们不阻拦我们。”她当先牵马走了进去,还分别对两个门卫做了个鬼脸。那两个门卫也不理她,依旧丝毫不阻拦。尹李二人无法,也紧跟着牵马入了庄内。 史龙标早领着几名庄客迎了上来,抱拳说道:“三位远来是客,还请入客房休息。”他命三名庄客将三匹马儿牵至马棚。荆楚楚不认识史龙标,她说道:“喂,叫你们庄主出来见我们。”史龙标说道:“我们庄主说不愿意见荆楚楚姑娘、尹二少奶奶和尹三公子。”荆楚楚奇道:“我们没照过面,你怎么认识我们三人?” 史龙标笑道:“我们庄主说今晚尹二少奶奶、尹三公子和荆楚楚姑娘会来拜庄,又将三位的容貌告诉了我。是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三位。”李鹣眼睛忽地一动,说道:“是了,这位庄主肯定是孟浪,不知他这两年过得如何?” 史龙标领着三人转过几个天井,穿过几个厅堂,远远地望见两座雕像碧玉辉煌,耀眼夺目,立在厅榭之内。仔细一看,只见那两座雕像雕着两名女子。庁榭外花草园圃,秀美无双,旁边竟还有一个小池塘,池塘里荷花盛开。 李鹣心道:“塞北水源稀缺,不二庄却能将厅榭装饰得宛似江南,可见下了不少功夫。”史龙标领着三人走近了那有雕像的厅榭,荆楚楚忽道:“你们仔细瞧这雕像的两名女子。”李鹣仔细一瞧,见雕像与真人一般大小,那发髻、服饰都雕得栩栩如生。这两座雕像全由美玉雕琢而成,闪闪耀眼。李鹣心道:“这可奇了,这世上竟有如此巨大的美玉?” 再瞧那两名雕像女子的面容,见第一名女子眼睛犹宝石修刻而成,秀美无双,笑笑嘻嘻;第二名女子体量苗条,眉目含情,娇羞可人。荆楚楚说道:“这不是雅梦姐姐与射月姐姐的雕像吗?不仅模样极像,两人的性格更突显得淋漓尽致。”李鹣点点头,说道:“不二庄庄主果然是孟浪。”尹天季说道:“这叫做‘天道最公,人能苦心,断不负苦心’,鹣姐姐多方寻找,终于有了孟兄下落。” 却听得史龙标嘿嘿冷笑道:“三位要找孟浪,那绝计走错地方了。孟浪两年前被我们庄主所杀,这是我亲眼所见。”三人心中都是一惊。李鹣问道:“那你们庄主为何要在这里雕射月和雅梦的雕像?”史龙标说道:“这两名女子,一名是庄主的妻子,另一名是他的挚友。二人都是被孟浪与古彦所杀,两年前我们庄主便杀了孟浪。”李鹣几乎站不稳了,她悲苦地说道:“难道他真的死了?我总共打了他六巴掌,他从来都不还手。” 荆楚楚扶着李鹣,说道:“你不要相信他,他胡说八道。”又听史龙标说道:“三位是孟浪的朋友,这件事千万别在我们庄主面前提起。庄主他嫉恶如仇,孟浪是他的仇人,他若知道三位是孟浪的朋友,恐怕三位难以活着回去。”三人听了,都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他们三人随史龙标来至客房,选了三间住下,不提。 李鹣在房里怔怔发呆,她当真以为孟浪已死,思起过往称他为“孟浪小恶贼”,心中好是难受。可时去不复返,人死不复生,今生今世恐怕再难遇到孟浪了? 得不到的难道永远是最好的? 忽然一阵箫声入耳。这箫声如怨如诉,情凝箫中,让人肝肠寸断。李鹣呆呆地听着,她仿佛觉得有人在向她怨诉。可这吹箫之人到底是谁?难道是不二庄庄主“神剑无双”?李鹣转过无数念头,她的情感已融入这箫声之中。 忽地箫声戛然而止,李鹣若有所失,她很想再听到那箫声。可屋外静悄悄的,李鹣仿佛坠入了无比黑暗的深渊之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失落、迷茫都袭入心来,她开始思念那个遥远的“孟浪小恶贼”了。 李鹣怅然无助,走至窗外呆呆立着。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月亮慢慢挂在了半空。李鹣随眼一瞧,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坐在远处的草丛之中,他手里拿着一根箫,身旁放着一柄剑,抬眼呆呆地望着天上的月亮。李鹣只能看到此人的背影,不过觉得好是熟悉。 哆哆哆,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第二十回 回头无岸刀剑搏 归去大山老少游(上) 李鹣忙去开门,只见一名女子立在门外。那女子容颜俏丽,绾着云髻,宛似天上的雪莲。李鹣一愣,问道:“你是谁?”那女子答道:“我是秋宛儿,不二庄的人。”李鹣疑虑地问:“你找我有何事?”秋宛儿凄然说道:“我想让你帮助我们庄主。或许你可以让庄主减轻痛楚。” 李鹣便让秋宛儿进了屋,透过窗户,他指着披头散发的男子问道:“他是你们庄主吗?”秋宛儿点点头,说道:“是!只要有月亮,他总是对着月亮发呆,并且喜欢吹令人伤感的箫。”李鹣觉得很奇怪,问道:“你们庄主叫什么名字?我只听说他的外号是‘神剑无双’,他为何如此郁郁寡欢?”秋宛儿说道:“未当庄主之前他自称‘孤独侠’,我只知道他姓孟,却不知他叫什么名。”李鹣心中一震,说道:“姓孟?” 秋宛儿说道:“我家本在辽东,我爹爹是一名保镖护物的镖师。爹爹懂一些武功,可他从未教过我,他说江湖险恶,女孩儿最好别学武功,便可少了一些纷争。一次爹爹保镖至长白山天池,哪知半路上杀出许多强盗,他们将我爹爹杀死。当时我也随着爹爹一起。其他镖师见我爹爹已死,都丢掉货物逃走了。我是一名弱女子,早被那群强盗拦住,他们拉着我的手,便想对我无礼。便在此时,庄主他出现了,他手里握着一柄宝剑,几招就将强盗打散了。我见他救了我,便给他跪下磕头,可他理也不理,转身便要走。我思及爹爹被杀,无处可归,便即哭了起来。庄主听见我哭了,又走到我面前问道:‘你为何要哭?难道你的娘亲杀了很多人,你感到很伤心?’我听他言语古怪,不敢答话。他看了我几眼,转身又要走。我连忙抓住他的双腿,哭道:‘公子,你救人救到底。我已经无家可归,你收留我吧!我愿为你做牛做马,侍奉左右。’他什么话也没说,只点了点头。等我将爹爹埋好以后,也不管那些货物了,就跟在他身后。庄主他很奇怪,一句话也不说,脚步踏得也很快。我使劲地奔跑,却追不上他。他见我追不上他,也就放慢了脚步,可始终不和我说一句话。我实在走累了,便坐下来歇息。哪知庄主他忽然走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手,不住地说道:‘射月妹妹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很害怕,心想反正他救了我,无论他对我做什么事,我都不反抗。他忽又冷冷地说道:‘你不是射月妹妹!你为何要骗我?’我当时被吓傻了,不停地说道:‘我没骗你!我没骗你!’他忽又搂住我,说道:‘射月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找李鹣了。’我当时不知所措,只是点了点头。”李鹣听秋宛儿的言语中有自己的名字,早知那不二庄庄主就是孟浪,也终于明白自己深深伤害了他,她凄然心伤,又问道道:“那后来怎么样了?”秋宛儿双目发证,又忆起了过往,她说道:“庄主的一言一行,我永远忘不了。那时他忽又恢复了正常,对我说道;‘你走吧!不要跟着我,跟着我的人没有好下场。’当时我确实无家可归,直摇着头说道:‘我不怕!即使没有好下场,我也跟着你!’当时他听了这句话,似乎很感动,又带著我上路了。我们一值不停地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去,因为我身体虚弱,朝餐露宿,生起了大病。我生病之时,庄主不停地盯着我,我当时心里发慌,害怕他乘我生病之时将我丢下。他忽然说起了胡话,这次不是‘射月妹妹’,而是‘雅梦’,他笑着对我说道:‘雅梦,让你别胡闹,你偏胡闹,你看生病了吧!’我只感到莫名其妙,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怪的人。不过在我生病之时,他并没有抛下我,而是好好照顾我。等我病好了,我们依旧不停地往西走。戈壁慢慢多了,我知道要到沙漠了,我心里害怕,因为沙漠里很难找水源,我的手便直打哆嗦。他好像发现了我的恐惧,对我说道:‘我们不会死在沙漠里,塞北百慕派那群人终年生活在沙漠里都不会死,我们怎么会死呢?’我相信了他的话,一直不停地随他向西走。果然不假,我们没有死,沙漠里有许多绿洲。可我又开始害怕起来,因为再往西,那里有片大沙漠叫克拉玛依,那里很难找到绿洲。我爹爹说过,以前有个楼兰国就灭亡在那里。不过,我想我死也要和庄主死在一起,因此并没有退宿。忽地他对我说:‘鹣妹妹,你要好好活着,射月妹妹和雅梦都死了,我只剩你一个朋友了,你要好好活在这世上,你别和我一起往西走了。’当时我不知道‘鹣妹妹’是谁,今日我终于知道你就是我们庄主所说的‘鹣妹妹’。” 李鹣此时终于流下了泪,说道:“我那样对他,他居然还惦记着我。”秋宛儿望着李鹣,说道:“庄主他肯定将你当成了一位很好很好的朋友了。”李鹣点了点头,泣道:“我以前总把他当成恶人。那你们后来发生了何事?他怎么当上了不二庄庄主?” 秋宛儿说道:“他不让我跟着他,可我偏要跟着他。当我们争执不下时,史三哥,就是今日迎接你们的那位史龙标出现了。史三哥说他以前有两位哥哥,不让我叫他史大哥,所以我就叫他史三哥。史三哥当时对庄主很客气,抱拳对他说:‘孟公子,你怎么也到塞北来了?’庄主说道:‘我要报仇,我要到西域学艺。’史三哥说道:‘从塞北到西域,途经克拉玛依大沙漠,需多人结伴,备足水源,才能穿过,你们两人不如从吐蕃绕道北上,这条道路便可绕开克拉玛依。’庄主直摇头,说道:‘我偏不信老天能要了我的命,总有一天,我会杀了老天。’当时我吓了一跳,庄主他诅咒老天,我害怕老天会惩罚他,便跪下来对上天磕了几个头,说道:‘皇天在上,孤独侠恩公无心咒骂你,倘若非要惩罚,便惩罚在宛儿身上。’庄主听了,非常恼火,当时便打了我一个耳光,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耳光,只听他说道:‘不准向老天磕头,老天是最大的恶人,我偏要咒骂它。’他又开始骂天,我心里害怕,只默默祈祷,让上天不要惩罚他,将所有的惩罚都加在我一人身上。史三哥当时又对庄主说道:‘西域武功远不及江南武林、中原武林之妙,更不及塞北武林。当时武学之精莫过于塞北百慕派。承蒙你指点我来百慕派学艺,可怪侠老子前辈飘忽不定,我在塞北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他的踪影,又不愿拜在他徒弟的门下,所以迟迟未拜师。’庄主对史三哥说道:‘你不必报仇了,尹兆凌已摔下悬崖死了。’史三哥喜上眉梢,说道:‘此话当真?他怎么会摔下悬崖?’庄主说:‘他和无常黑白子在悬崖处比武,最后二人一起摔下悬崖。’史三哥当时高兴不已,说道:‘尹兆凌终于死了,沈席庄主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他又向庄主下跪,说道:‘孤独侠公子,你对沈席庄主,对我都是恩重如山,我们不二庄愿拜你为庄主。’庄主当时很不愿意,说道:‘我不稀罕不二庄庄主之位。’史三哥见这种不愿意作不二庄庄主,又道:‘不二庄庄客有三百来人物,你当了不二庄庄主,我们定然听庄主调遣,你报仇便多了几分胜算。’我想什么事都没有报仇重要,庄主他沉吟良久,说道:‘好!我愿意当不二庄庄主!’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把短刀,说道:‘当日路璐那贼丫头就是用这把短刀杀了射月妹妹,我也要用它杀了孟浪。’他忽地用短刀向自己胸前刺去,短刀插入了一半,他笑着说道:‘我终于杀了第一个仇人孟浪,孟浪死啦,他伤射月妹妹最深,我终于为射月妹妹出了气。’当时我和史三哥都吓傻了,可庄主嘴里不停地说着:‘孟浪死啦!孟浪死啦!’我不知他为何那么恨那个叫孟浪的人。庄主他胸前插着一把短刀,我非常担心,倘若、那把短刀的另一半也插入他的胸中,庄主岂不立即丧命?史三哥慌忙要替庄主拔出那把短刀,可庄主他不准,说道:‘这把短刀在射月妹妹身上插了两天,也要在我身上插两天。’后来的两天,那把短刀始终插在他胸前,可庄主没事一般,想他内力深厚吧!可我当时连一眼也不敢看庄主,生怕他会倒下来。史三哥飞鸽传书给不二庄庄客,说尹兆凌已死。众庄客都知道庄主他救过史三哥,都愿奉他为庄主,但庄主他不愿以本来面目相见,每日都用白纱蒙着脸与众庄客见面。于是,不二庄便在这里建造了宏伟建筑。庄主他武艺高强,又痛恨西夏人,便到西夏王宫盗来无数财宝,又招募无数工匠,不二庄很快就建成了。后来庄主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两块巨石般大小的美玉,就塑了雅梦和射月两位姑娘的雕像。庄主常常对着两座雕像发呆,有时谁也不理。不二庄人众虽多,庄主只愿以真面目见我与史三哥二人。我对庄主感激不尽,很不能手刃庄主的仇人。” 李鹣呆呆地站着,想起以往孟浪便性格怪异,如今他已变得不可理喻,不过终于知道孟浪的下落,也是心有所慰。李鹣忽想起了一件事,忙问道:“孟浪经常将你当成射月,他有没有对你那个那个?”说着伸出两个食指,将交叉相交。 秋宛儿脸一红,知道李鹣所指乃男女云雨之事,娇羞说道:“庄主虽时时搂着我,不过都称我为‘射月妹妹’,我看他神志模糊,说话神魂颠倒,就事事顺他的意,他叫我‘射月妹妹’,我答应;他叫我‘雅梦’,我也答应;他有时还将我当成了你,我也是顺他的意。他虽疯疯癫癫,可行事倒有君子的作风,并没有对我那个那个。只是他经常搂着我,不二庄众人都以为我俩是夫妻,都称我为庄主夫人。”说完这些话,她的脸羞得更红了。 李鹣见秋宛儿的神态,早已猜着了几分,说道:“你喜欢你们庄主吗?”秋宛儿点了点头。李鹣又道:“那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秋宛儿的脸色舒展开来,奇道:“那你为何要找他?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吗?” 李鹣笑了笑,说道:“我之所以要找他,只因觉得以前对不住他。况且我是有夫之妇,怎能对其他男子动情?”秋宛儿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可以让庄主他不再疯疯癫癫吗?”李鹣一怔,说道:“我试试看!” 此时箫声又响了起来。李鹣走出门外,朝着“神剑无双”的方向走去,秋宛儿随她之后。“神剑无双”并未回头,他忽地放下了箫,说道:“不要过来!”李鹣一怔,停住了脚步,说道:“孟浪,你为何不让我过去?” “神剑无双”说道:“我不是孟浪,孟浪已被我杀了。你若是孟浪的朋友,便来替他报仇,若不是他的朋友,请不要扫了我上月的雅兴。”李鹣不知所措,说道:“你难道很恨我吗?为何待我如此冷漠?”“神剑无双”说道:“我对所有的人都冷漠,我只恨三个人:一是孟浪;而是古彦;三是老天。你我素不相识,我为何要恨你?” 李鹣说道:“难道老天也是人吗?你怎么去灭老天?”“神剑无双”说道:“老天是一个很无情的人,他夺去了他人的生命,他人的妻子儿女,他人的青春,但我比老天更无情,有朝一日,我必然灭了老天。”李鹣觉得眼前之人很是冷酷,她也不管他的言语,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白光一闪,一道剑气冲了过来。 李鹣连忙后退,仔细看那柄剑,认得是扶风剑,便说道:“你既不是孟浪,怎么会有他的扶风剑?”“神剑无双”嘿嘿冷笑,说道:“我既可以杀了他,当然也可以夺他的扶风剑。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杀你。倘若你再靠近一步,我便杀了你。” 李鹣望着“神剑无双”的背影,说道:“你果然不是孟浪,孟浪不会对我如此无情。”“神剑无双”说道:“我对任何人都无情。” 又一名女子喊道:“孟浪,你不要装神弄鬼了。”却是荆楚楚走了来,尹天季也跟在她的后面。荆楚楚哼了一声,直往“神剑无双”身边走去,骂道:“孟浪。你很喜欢忘恩负义啊!” 只见白光一闪,一柄长剑直向荆楚楚小腿刺去。李鹣和尹天季都吓得大喊一声。荆楚楚见长剑奔来,忙纵轻功躲避,已然迟了,小腿上中了一剑,鲜血流个不停。整个过程,“神剑无双”并未转身,李尹荆秋四人只听到剑出鞘、剑入鞘之声,荆楚楚腿上便流出了鲜血。荆楚楚忙往后退了几步,再看伤口,虽未伤及骨头,可鲜血不停地流出。尹天季忙跑至荆楚楚身畔,咬下自己上衣一块布条,包扎在荆楚楚伤口处。 李鹣一惊,变色道:“你果然不是孟浪。你为何要杀了孟浪?”“神剑无双”冷冷地说道:“他伤射月妹妹最深,我自然要杀了他。倘若你们三位是孟浪的朋友,今晚便是三位的死期。”李鹣也是哼了一声,说道:“两年前我很怕死,可如今我一点也不怕死。” “神剑无双”说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的死法。我先将你心爱的人杀死,然后再杀了你,你难道不怕吗?”李鹣唬了一跳,忙道:“你不要杀我天仲哥哥。”“神剑无双”说道:“他那种人不值得我杀,杀他有辱我的剑。不过,今日急救室你们三位的死期。”只听他双掌一拍,史龙标领着十几名庄客走了进来。史龙标躬身问道:“不知庄主有何事吩咐?” “神剑无双”说道:“将这三人杀了。”史龙标一惊,说道:“庄主三思而后行,他们三位并无过失,何必杀他们?”“神剑无双”冷冷地说道:“孟浪的朋友就该杀。”秋宛儿此时跪倒在“神剑无双”背后,说道:“求庄主饶他三人性命。宛儿愿代三人去死。” “神剑无双”忽道:“射月妹妹,你过来。”秋宛儿一愣,她知道庄主又开始神志迷糊了,想以射月的身份,或许可让庄主不杀李尹荆三人,她立即起了身,来至“神剑无双”身畔。忽地“神剑无双”搂住了她,也不等她说话,便对十几名庄客说道:“动手!” 众庄客不敢违背庄主的命令,只得拔剑向李鹣、尹天季、荆楚楚三人杀去。这三人之中,只有荆楚楚会武功,他说道:“今日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刷刷刷,几柄剑早已迎了过来。 残月!星稀!苍穹!今晚的景色很像孟浪与雅梦告别的那晚! 忽听地“神剑无双”说道:“你终于来啦!”众庄客都是一愣,也停止了攻势,又听到脚步踏地之声快速而来。李鹣转过头来,只见一名青年背着大刀,脸露英豪之气,跨步而来,来者正是古彦。 “神剑无双”依旧未回头。 古彦:“两年不见,你变得更聪明了。” “神剑无双”:“两年不见,你没有以前那样聪明了。” 古彦:“哼哼•;;•;;•;;•;;•;;•;;愚蠢的是你。你以为你让你的手下去杀他们三人,我便不找他们三人的麻烦吗?” “神剑无双”:“那你替我杀了他们三人吧!” 古彦:“我不会杀他们三人,我只想取回御风斩秘籍!” “神剑无双”:“射月妹妹已死,你又不够聪明,你是永远练不完御风斩秘籍。” 古彦:“我苦心经营这么久,不得秘籍誓不罢休!” “神剑无双”:“你这两年的经营都是白费力气。你发英雄帖给各大门派,让他们和我纠斗,把我弄得筋疲力竭,你晚上便可乘虚而入。可你错了,我一招制服了南宫治,江湖群雄都走了。” 古彦:“要是两年前你有今日的一半聪明。射月不会死,雅梦不会死,三千宋兵也不会死。” “神剑无双”:“若两年前我很聪明,我就活不到今日。” 古彦:“扶风剑和五虎断魂刀不可能同存于世。琴魔说你比我无情,比我冷酷,比我可怕,我偏不信。你定会死在我的刀下。” “神剑无双”:“你只是狠毒,而不是无情。我是无情,而不是狠毒,所以你必会死在我的剑下。” 古彦:“无情与狠毒有何区别?” “神剑无双”:“倘若我知道我会死,我的妻儿会死,我的父母会死,但我一点也不伤心,这便是无情;倘若我为了某种利益,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杀了所有的人,这便是狠毒。” 古彦:“好!今日决战,还是另选日子?” “神剑无双”:“后日清晨,不二庄以东十里‘戈壁之谟’决一生死。我会带上御风斩秘籍,你若能活着,御风斩秘籍便是你的了。” 古彦:“好!后日清晨,不见不散。” 古彦轻功一纵,早没了人影。 “神剑无双”转过身来,他果然是孟浪。 李鹣忙道:“孟浪,你为何不理我?”孟浪瞪了李鹣一眼,说道:“你既已成为尹二少奶奶,又何必来找我?我说过不愿见尹家之人。”他搂着秋宛儿,纵轻功入了大堂。史龙标领着众庄客也入了大堂。 李鹣呆呆发证,自言自语道:“他真的想让他的手下杀了我们?”荆楚楚走过来,说道:“这孟浪向来喜欢忘恩负义,他让他的手下杀我们,那也是合乎他的作风。”尹天季说道:“他若真想杀我们,为何不自己动手,以他的武功,只要一拔剑,我们三人立时就得死掉,又何必让他手下动手呢?而且古彦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第二十回 回头无岸刀剑搏 归去大山老少游(下) 大堂之内,不二庄众庄客都喜出望外,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们庄主的真面目。孟浪说道:“从今以后,史龙标便是你们新的庄主,你们都要听他号令。”众庄客都吃了一惊,史龙标更是吃惊不已,他跪倒在孟浪面前,说道:“庄主,这可使不得。” 孟浪扶起史龙标,又对众庄客说道:“明日你们便回宋国,在塞北荒漠之地,又有何作为?”其中一名庄客说道:“我们欲与庄主一道,共同血刃敌人。”其他庄客也齐声说道:“共同血刃敌人!共同血刃敌人!”孟浪道:“你们不走,多送几条性命而已!我们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古彦。只是我有一事相求,希望诸位能同意将这所宅子转送给我拿三位朋友。” 史龙标说道:“这所大宅本是庄主出财所建,何必得到我们同意!”孟浪点了点头,又让史龙标随自己入了内堂。孟浪从枕边取出两本书籍递与史龙标,说道:“你比我长一岁,我早该称你为史三哥。”史龙标一听,忙说道:“庄主,这可不行,你是庄主,我怎么能承受得起?”孟浪说道:“这两年来多谢你了。我虽名为不二庄庄主,但庄内大大小小的事都靠你打点。这两本书,一本是《庄子》,是两年前空灵道人谢游送我的,只是我才学疏漏,难以明悟;另一本是《元亨利贞心法》,这本书是我近日所作,我将元亨利贞的秘诀以及打气运功的方法都记了下来,你好好练习,将来便可成为一代武林宗师。” 史龙标说道:“庄主,我不敢接受,我怕会让你失望。”孟浪说道:“你人品比我优,待人处事更胜于我,将来肯定是人人尊崇的一位人物,不似我这般害人无数。”史龙标又欲推脱,却听孟浪说道:“你带秋宛儿一起走,让他从此忘了‘神剑无双’这个人。”史龙标只得点了点头,走出内堂,留孟浪一人静静地坐着。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天上的明月虽惨淡,可还是给黑暗的大地带来了些许光明,几朵青云向月亮靠去,这是楚云女母女相聚吗? 孟浪吹起了箫。静谧的夜空,静谧的月亮,静谧的人生,只有几阵箫声时时传来。 箫声早入了李鹣的耳中。 久久不眠。 决一生死真的是一生一死吗? 清晨。梦醒。现实。 李鹣一夜听着怨诉的箫声,醒来之时,脑海中尽是昨夜箫声的痕迹。 忽听到荆楚楚喊道:“这可奇了!人都到哪里去了?”李鹣慌忙奔出门外,只见尹天季与荆楚楚四处张望,可再也没有不二庄的人了。荆楚楚走至李鹣身旁,将一张纸条递与了她。李鹣接过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奉走至之名,将不二庄大宅赠与尹二少奶奶、尹三公子和荆楚楚姑娘。”署名“不二庄史龙标。” 三人都感到奇怪,于是在不二庄转悠,却连一个人影也未遇到。李鹣心道:“孟浪呢?他明日不是与古彦有生死之约吗?”她转身入了大堂,只见孟浪端坐其内,一动也不动。李鹣移步靠近,很想与孟浪说话。 孟浪:“不要过来!” 李鹣:“你为何对我如此绝情?” 孟浪:“绝情之人是你。以前对你痴心的孟浪已经死了,如今的孟浪对你只有恨!” 李鹣:“难道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孟浪:“我的朋友都死了,我已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李鹣:“你为何而活着?” 孟浪:“我为报仇而活着。我只有仇人,没有朋友。” 李鹣:“你在仇恨中活了两年,你快乐吗?” 孟浪:“我不快乐。但若没有仇恨,我进活不到今日。” 李鹣:“你已着了魔,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 孟浪:“我本来就是个魔。那你呢?你嫁给了尹天仲,幸福吗?” 李鹣(愕然):“我•;•;•;•;•;•;很幸福。我很爱他。” 孟浪:“他爱你吗?” 李鹣:“他变了,不过我相信他会对我好。” 孟浪:“谢碧瑶姐姐临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鹣:“我不相信。” 孟浪:“你为何来找我?” 李鹣:“我只是觉得内疚,想看你过得好不好。” 孟浪:“我很恨你。” 李鹣:“我很同情你。” 孟浪:“你走吧!不要再来见我,否则你会有杀身之祸。” 李鹣:“是你杀我?还是古彦杀我?” 孟浪:“古彦会杀你,我也会杀你。” 李鹣(向前走了几步):“我不信你会杀我。” 孟浪:“不要过来。我对任何人都很无情。” 李鹣(又往前走了几步):“我不相信你会对我无情。” 剑光一闪,李鹣晕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之时,李鹣见荆楚楚与尹天季二人围在自己身边,她只觉得右腿隐隐作痛,忆起当时剑光一闪,孟浪一剑刺向她的右腿,她是柔弱女子,立即晕厥过去。荆楚楚一喜,笑道:“鹣姐姐,你醒啦,你已昏迷了一天一夜!” 李鹣一惊,说道:“一天一夜?那孟浪与古彦决斗了吗?”尹天季叹了一口气,说道:“现下应该决斗了吧?”李鹣一急,慌忙起身,说道:“我要陪他一起去,他受了很多苦。”荆楚楚说道:“他是忘恩负义之人,他将你刺伤,你何必再管他的事?”李鹣说道:“不!他只是不让我到隔壁之漠去冒险。”她再也不理会尹荆二人,摇摇晃晃地来至马棚,解了马绳,翻身上马,向东疾驰而去。 一望无垠的黄沙;一双含泪的眼睛;一段伤心地过往。 黄沙扑面,柏杨后退,戈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地马印,李鹣负着伤痛,不住动性,只希望孟浪能活着。 戈壁之漠。数堆沙丘依次列着。沙丘不远处,两名青年相视而立,一人手里握着刀,一人手里提着剑。晨风吹来,二人的发丝也随飘游。两人的目光都似利器一般锋利,孟浪在西侧,古彦在东侧。 古彦:“黄沙之地,正是你我二人决一生死之处。” 孟浪:“你必死无疑。” 古彦:“你并不可怕,只是很狂傲。” 孟浪:“我以前觉得你很聪明,今日才发现你很愚蠢。” 古彦:“哦?” 孟浪:“你没有睡好人生的最后一场觉,你很早就来到这里搜查,你害怕我在这里布置机关。” 古彦:“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偷偷地跟着我?” 孟浪:“没有。我只是在不二庄睡觉。你聪明过了头,所以很愚蠢。” 两人都不答话了,拿好兵器,只等对方攻来。黄沙漫漫滚动。千古不变的戈壁。永恒不衰的晨曦。 古彦开始移动,他拖着五虎断魂刀向孟浪冲来。刚到他的身边,忽地一扬宝刀,向孟浪小腹劈去。古彦笑了,因为他劈中了;孟浪也笑了,因为他被劈中了,他可以解脱了。忽地孟浪宝剑一扬,剑光一闪,锋利的宝剑刺进了古彦的心窝,古彦脸上的笑靥成了苦笑。 孟浪:“你没想到吧?” 古彦:“你不躲开,就是为了刺我一剑?” 孟浪:“乐极生悲,你以为你胜了,其实你败了。” 古彦:“是。我以为一刀就可以劈死你,所以疏忽了。我万万想不到你会用同归于尽的方法。” 孟浪:“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只是你教我的。” 古彦:“你果然比我可怕。” 孟浪:“是,我比你可怕。我敢把自己的性命作为棋子,而你可以将任何人作为棋子,却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作为棋子,所以你赢不了我,我一剑便刺进了你的心窝。” 古彦:“你也没能赢我,我一刀劈在你的小腹上,我们俩谁都活不成。” 孟浪:“我只是江湖人人欲诛的恶贼,而你却是人人吹捧的刀神,我一死并没有什么可惜,可你的名望、你的地位都会随你一起埋入坟墓。” 孟古二人同时抽兵器,哧的一声,两人的伤口处都喷出血来。古彦被剑刺中了心窝,剑一抽,他立时倒地,眼睛睁得大大的,临死之前,他还不敢相信孟浪一招便要了他的命。 孟浪依旧站着,鲜血流个不停。忽地他大喝一声,将剑尖朝上,使出全身内力,把扶风剑射上了天。他想用扶风剑杀死老天,剑至半空,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孟浪随着剑落地之声,也摔倒在地。他望了望古彦的尸体,有望了望了老天,凄声说道:“老天,我最终还是杀不死你。” 架驾驾,李鹣驾马来到,她迅速翻身下马,跑到孟浪的身边,说道:“孟浪,你感觉怎么样?”孟浪微微抬头看了李鹣一眼,说道:“我说过不想见尹家之人,你为何不放过我?我为何要死在尹家人面前?” 李鹣蹬下身来,她见孟浪全身上下都是鲜血,嘴唇毫无血色,知道他活不久了,哭道:“孟浪,你为何连死也不愿见我?”孟浪冷冷说道:“你让我一生在痛苦中度过,我要让你下半生在内疚中度过。”李鹣痛苦地说道:“你好狠的心。” 孟浪冷冷一笑,他开始不停地咳嗽,全身发抖。孟浪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竟是御风斩秘籍。孟浪将秘籍递与李鹣,说道:“将•;•;•;•;•;•;将它毁了。把扶风剑和五虎断魂刀也毁了。”他的神智开始模糊,不停地说道:“射月妹妹•;•;•;•;•;•;射月妹妹•;•;•;•;•;•;”李鹣见他不停地抽搐,慌忙用手抓住他的手,只感到孟浪的手使劲一抓,终于不动弹了。李鹣知孟浪已死,泪珠儿如春雨般落了下来。 她思起孟浪的最后请求,起身去拾五虎断魂刀和扶风剑。古彦虽死,可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柄五虎断魂刀,李鹣好不容易才取出五虎断魂刀,又伸脚踢了古彦尸体几脚,骂道:“恶贼!谁让你害死孟浪!谁让你害死孟浪!” 忽听到有人喊道:“鹣妹,把御风斩秘籍给我。”不知何时,尹天仲已来到李鹣身后。李鹣望了一眼尹天仲,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感,她后退了两步,说道:“我答应了孟浪,要将这本害人的秘籍毁了。” 尹天仲脸有怒色,说道:“我是你丈夫,你却和孟浪这小子勾勾搭搭。”他上前去往孟浪尸体上踹了几脚,嘴里不住骂道:“你死了也入十八层地狱。”李鹣见状,心中竟有十分的怒火,她鼓起勇气向尹天仲撞去。 尹天仲是习武之人,虽不是江湖高手,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绰绰有余,他见李鹣撞来,一把揪住李鹣的头发,骂道:“小贱人,我叫你外面偷汉子。”他顺手打了李鹣两巴掌,又一脚踢在李鹣肚上。李鹣倒退了几步,嘭的一声摔倒在地。李鹣怎么也不敢相信,平时对她甜言蜜语的“天仲哥哥”,今日却如狼似虎地毒打她。 李鹣全身上下都是一阵疼痛,见尹天仲又走了来,她不住地用肘衬地倒退。那尹天仲伸出了手,说道:“将御风斩秘籍给我。”李鹣害怕异常,可她更抓紧了秘籍,说道:“那么多人因秘籍而死。楚云女、古彦、孟浪他们只因与秘籍扯上了关系才不得善终,难道你还不悟吗?”尹天仲笑道:“我是你丈夫,等我修完了御风斩秘籍,我就可以成为呼风唤雨的武林至尊,那时你便是至尊夫人了。”他眼睛满是贪婪之色,仿佛真能呼风唤雨了。 李鹣一急,慌忙撕下几页秘籍,直往嘴里塞,将那几页秘籍吞下肚去。尹天仲眼露凶色,抢上前来,对李鹣拳打脚踢,骂道:“小贱人,谁让你吞了御风斩秘籍,我要将你开膛破腹取出那几页秘籍。”李鹣全身吃痛,手上的秘籍早被尹天仲夺了去,她也顾不得拳脚加身,使劲往孟浪尸体旁爬去。 忽地白光一闪,尹天仲手里早已握住了五虎断魂刀,李鹣终于知道尹天仲“开膛破腹”之言非虚。以往的种种事由在脑海中不断闪过,原来世事都是过眼云烟,李鹣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之感。 忽又传来了琴音,这琴音自东而来,让人心旷神怡。李鹣仿佛已入西方极乐,妙曲佛音,万化归空。可是那尹天仲忙丢了秘籍,用手抱住头,不住痛叫。 这世上只有琴魔才能将一首琴曲化为两种音律,一为平,一为伤,李鹣已知琴魔到了,只有他的琴音才能如此玄妙,再看那尹天仲,他不住翻地打滚,神情甚是痛楚。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李鹣忙跑到尹天仲身畔,叫道:“天仲哥哥!天仲哥哥!”尹天仲边打滚边骂道:“你滚!你滚!”只听那琴音一促,尹天仲竟一动不动了。李鹣不住地推他,却丝毫没有动静。她以为尹天仲死了,刷的流出泪来,虽然尹天仲想将她开膛破腹,可她一点也不怨恨。 黄沙滚滚,一名老者走了过来,说道:“他没有死,你不必担心。”此老者便是琴魔。李鹣收住了泪水,问道:“他怎么了?”琴魔说道:“他只是晕了过去。”李鹣放心不下,又探了尹天仲的呼吸,果然没有死。 忽又听那琴魔说道:“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何为喜?何为悲?生亦何欢?死亦何哀?本自空空来,又是空空去。你还不悟吗?”李鹣一愣,仔细品匝琴魔的言语,竟越来越觉得奇妙,她又想起尹天仲的无情,忽觉得尘世一切如浮云,虚无缥缈,不可摸捉,人生于世,不该以喜而喜、以悲而悲。 李鹣越想越觉得超脱,她连忙跪在琴魔身前说道:“求前辈收我为徒,我愿意牵马挑担,从此与前辈飘忽天南地北。”琴魔笑道:“我到处闲走天涯,虽不是出家,却与出家无异。况且常常行走在人影罕至的荒山大漠之中,你这么年轻,愿意一辈子过这种日子吗?” 李鹣望了一眼昏迷的尹天仲,又望了一眼孟浪的尸体,说道:“弟子愿意。人生百年,匆匆而去。凡事绝无后悔可言,我愿意与师父过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她便向琴魔拜了三拜。琴魔说道:“你既心意如此,我便收你为徒,从此四海为家,不再干涉尘间俗事。”李鹣又思及孟浪最后的言语,说道:“弟子还有几件事没办妥,希望师父宽宥。”琴魔早明白过来,说道:“我在此等你!” 李鹣忍着伤痛,将御风斩秘籍撕得粉碎,确定任何人都不能将其粘合,她随手一洒,碎纸片随风飘扬,散落在茫茫大漠之中,从此江湖再也没有御风斩魔功了。 李鹣又提起五虎断魂刀与扶风剑,却不知如何将它们毁了。正踌躇之际,只听琴魔说道:“这两种兵器暂时留着,我们东游至海,将扶风剑与五虎断魂刀抛下那茫茫沧海,以后便再也没有人争夺了。” 李鹣点了点头,她用扶风剑掘了一个坑,将孟浪葬了。在孟浪坟墓之旁立了一块碑。因思及孟浪以“孤独侠”自称,便在碑上刻了“孤独侠孟浪之墓”,碑的下方篆着“建炎二年断尘女李鹣立”。 凡事办妥之后,她也不理尹天仲了,让他自生自灭。倘若他能早点醒来,便可活着走出这戈壁之漠;倘若他长时间不能清醒,荒荒大漠之中便多了一个孤魂野鬼。李鹣走在琴魔后面,二人径往东去。 琴魔一边弹琴一边唱曲,无垠的荒漠之中想起了一阵词:无恶无善,无悲无欢。刀光剑影英雄胆,龙腾虎跃归大山,苍天黯,四海难。白头老者不少年,死者长眠生者叹。归兮归兮,江湖一生似残焰。 后记 首先感谢诸位读者看我了我的第一部武侠小说《孤侠泪》,因为经验有限,这部武侠写得不尽人意,到处都透着模仿的痕迹,真是不堪过目。 还好,诸位读者不嫌弃我的笔拙,一直支持到现在,这是我的第一部小说,我会吸取这次的经验,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写出更多让读者满意的作品。 当今时代,武侠日渐衰微,不过总有一些武侠的追迷者,他们或是读者,或是作者。作为武侠小说的众多的写手之一,我深感中国的武侠要向打破金古粱所创的时代真是难上加难。 路漫漫系其修远兮,吾将上下去求索。 在当今各种小说蔓延的时代,除了武侠,我又尝试写新的类型,在这里诸位不要介意我打个广告,我在17k小说网以“杨俊”的名字写了一部《猥琐男日记》:http://。17k/list/93975。html,将都市、校园、商战、恶搞、黑道、穿越、武侠集在了一起,希望诸位难继续道17k支持我的小说以下是小说内容的简介: 曾经相爱的人背叛, 当一切幻灭之后, 才发现爱有那么深, 从此变得不拘一格, 变得花心一场, 在陷阱的折磨中, 爱变成了恨, •;•;•;•;•;•;•; 后来的后来, 一次偶然, 我遇到了一位少年高手, 学了少年功夫, 得到了了“神秘的盒子”, 危难中借助这个盒子, 我穿越到金庸的武侠世界, 和杨过称兄道弟, 和小龙女暧昧, 和郭襄恋爱, 学了黯然销魂掌, 泡了小龙女, 后来抱着郭襄回来了, 在现代社会中玩黑道、商战, 名成功就, 我选择归隐, 大隐隐于市! 新书《猥琐男日记》:http://。17k/list/9397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