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妖之红霜》 第一章、红霜 当我双脚才触上地儿时,头顶之上竟飘来一朵浓黑乌云,其间一道闪电劈过,衬着轰隆的雷鸣声,倾盆大雨顿时洒落,没一会儿功会就将我淋了个湿透。 我微仰起头,无语问天。 “红霜,你是做了什么,让雷公电母这般的惩戒于你。” 东华上君浅笑盈盈地站于雨阵之外望着我,讪讪地说着话儿。 唉,我便知道,这惹谁人都好,便是不能惹神仙,别看他们个个不是面色和善就是刚正言直的模样,其实私底下还不是小鸡肠子黑心眼,屁点儿大的事儿都能给你记上个千年万年的,寻着机会便折腾你,讥笑你。 而我红霜,便是在早已记不得百年前还是千年前的某一日,不幸惊扰了这位天界最为俊美的东华上君与牡丹仙子在凡间花前月下的私会,而被这位上仙记恨了这么多年,逢年过节的便来瞧瞧我,三五不时的来探探我,看我这只小妖是否还活着。 “呵呵,这般凑巧,竟在这儿遇上了东华上仙了,真是小妖的福份呐。”说罢,我便向他走了两步,哪知头上的云块也随之移动着,电闪雷鸣的越发厉害。 而那东华君亦是笑得逾发不知遮掩起来。 死雷公电母,竟这般与我过不去,我只不过是偷偷的将他们电锤借来开开眼界罢了,便穷追着我不放,这回可好,我是连着一个月莫名其妙的便淋了个湿透透了。 所以还是那句话,即便惹鬼府冥君也好过沾上神仙,我还真是一时不察犯了糊涂事儿啊。 “红霜啊,本尊还是劝你一句,少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要不然,本尊看你还要吃上不少的苦头。”东华君见着雨阵要牵连上自个儿了,忙向后退了两步,又丢了一句话给我。 “是,是,是,红霜谨记东华上仙的话,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了。” 我可是再也不会惹上你们神族的人了,有那份闲情,还不如回去找我的小狐妖们耍耍乐子,再不然,去人间走走瞧瞧也不错,要知道人间长得貌美的男人多的紧了,怕是连神界也是比不得吧。 “真是记住了才好。”东华君意有所指的又说了一句,而我又怎会不知他话中的真意。 还真是应了人间凡人的话了,男子贪恋美色,却又是有心无胆,想这东华君也算是众神之中的上仙,却碍于天界的仙规,便是与牡丹仙子互生爱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浓情妾意,亲亲我我,即便是下到凡间私会,亦是如惊弓之鸟,时时刻刻都提防着被人发现。 我便不明白了,这做神仙的规条如此之多,为何凡人总是求着成仙之术,做我妖族之人多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随心所欲,无矩无束的不是更为自在。 只是凡人不如我之乐,而我亦不知凡人之思,这事儿想着也是无用,谁爱做神仙就做神仙去吧。 “红霜铭记,上仙尽可放心。”我这话说的够直,他也该听明白了吧。 东华君到是未再说什么,只是轻念着口诀招来了一片纯白的洁云,与我头顶的这块一比衬,还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啊。 人家上仙随手招来的便是一片祥云,到了我这儿,怎就成了一块乌云呢,唉,神妖果然还是有些差别的。 他身影一闪,便驾云而去了,我原巴望着他这一走,会将我头上的这一片乌漆抹黑的云块也招了去,那知它却像是在我头顶之上生了根似的,我走到哪儿,它便跟到哪儿,那雨点毫无偏差的尽数砸在我的身上。 再次仰头,我眯起眼,看着黑黑的云层,终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小鸡肠子的雷公电母,不就是动了你们的东西嘛,连着一个月了,你们寻着我不觉得累么,再下,再下小心我偷光你们的东西放进空空袋里,看玉帝怎么惩戒你们。” 回应我的,是一道极刺目的闪电和能炸开天地的惊雷,只是过后,雨便慢慢的停了,那片乌云也慢慢淡去直至消散。 早知道搬出空空袋便能让那两只神仙收手,我便早说了,只不过,放眼天下,确是没有几人不对这空空袋恨得牙痒痒的。 这空空袋为何有此一名,是因被装进了空空袋里的东西,饶是法力再强的神仙也找不回来,除非那东西确实与主人极有缘份,或许在某一日便又出现了,只是什么时候出现便无人得知了,许是几天几月,也许是几年,更甚至是千年万年的,所以,如今是无人敢将东西放进空空袋里了。 而让人怕的牙痒痒的这东西,不巧的很,正好在我的狐狸洞里藏着。 原本,那东西该是在我老爹手里的,他总是怕哪一日我把自己给弄了进去,会害得他没了女儿,便一直藏着掖着不让我见。直到数年前,我祖上那些个已有十几万年,甚至百万年年纪的老家伙们莫名的回到了狐族,日日天天的与狐王作伴还不算,把老爹也拖了去,不想,竟让他也成了狐王跟前的一个红到要发紫发青的大人物,没空再藏着东西了,那空空袋自然便落到了我手里。 只可惜,饶是阿爹他是再大的人物,在我阿娘的眼中,他还是一只老狐狸精,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阿娘这只母狐狸精的手掌心,所以,我如今也算是狐族里为数不多从头至尾都是狐狸性子的小狐狸精。 时至如今,族里不少公狐狸母狐狸不是娶了外族的妖女,就是嫁了外族的妖男,像我这般纯正的狐狸后代可是为数不多了,而与外族通婚之后,他们生下的后代法力自然也远不如我,更甚者,只能做只普通的狐狸,活不过数十年,这也成了我能在狐族里作威作福的原因之一。 阿爹总也让我收敛一些,说事儿做得太过怕是会传到狐王耳里,就怕哪一日我未曾谋过面的狐王会将我一刀了结以快狐心,只不过,偏生我没犯什么大错,也让人抓不住什么把柄,怕是狐王心中也是在扼腕叹息吧。 眼见着时候儿已不早,西落的太阳就快沉到山那头去,我忙念诀,正想招来一片云彩驾之归去,只是一想到适才的那片乌云便心有戚戚,只是一挥衣袖幻作了一只雀鸟,振翅向着我的狐狸洞飞去。 第二章、狐女 青蒙山的落日,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来得慢些。 故而,当我飞落在我的狐狸洞前,映着阳光便见到洞门口的草地上,宜然自得的趟着几只小狐狸,个个迷着眼儿,舒坦的睡着大觉。 我一落地,恢复到了原本的身形,裙衫下摆拖过丛丛绿草,拂过缤纷野花,慢慢的走向他们。 “红霜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打着盹儿的狐妖们纷纷跳了起来,而后一个个幻化成了貌美如花的女子模样。只可惜,再是沉鱼落雁之姿仍是比不得我,并非我自持过高,而是这说法是整个狐族公认的,就差狐王颂旨封为我狐族第一美人了吧。 当然,狐王对于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是不会放在心中的。 “红霜,这些天你到底去哪儿了,害得我们天天守在你的狐狸洞口。”狐女小蓉是众女之中长得最为娇滴滴的一人,看着她含羞带怯与我说话的模样,纵是见多了,却也还是觉得浑身一颤。 指不定,凡人心目中的狐狸精都合该是长成她这模样的吧,说话轻声喃语,神情娇媚多情,身形婀娜多姿,将那些个男人迷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天南地北。只可惜她美则美已,却是万万抵不过我红大姑娘。 “怎么,我不在一月,便让你们个个都望穿秋水,成了怨狐狸不成?”我斜睨了她们一眼,说着,“没事别尽往人间跑,沾上了些个人间习气可不好,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做怨妇,你们这是给谁瞧呢?” 一甩水袖,我轻飘飘的走向洞口。浅绿的衣袖一挥,洞口那块重达千斤的石头就嗖的一声往旁边移了开去,露出了敝亮的洞口来。 别以为狐狸洞都是阴森森、黑沉沉的,又不是冥君的幽冥地府,再说了,凭我红霜的万年道行,这等身份,这狐狸洞自然不是一般小妖居住之处所能相比的。 “红霜,你到是给我们说说,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儿了?” 众妖女们随着我,三三两两的进了洞来,将我的狐狸洞挤得显小了些。 爹娘说了不下数千回了,让我也该走出洞来住屋子,只是这里住久了,也住惯了,想着换个地方便觉得麻烦,再说了,石屋、木屋、草屋的,哪有我这天然而成的溶洞住得舒坦,夏日里也不会觉得这青蒙山有多热。 “唉,还能去哪儿,这些日子便光顾着躲雷公电母了,下回啊,你们少给我出什么坏心思,要不是你们嚷着要看他们手中的玩意儿,我会惹上他们吗?” 我没好气的瞪了她们几眼,转身想着,会惹上这麻烦的还是得怪我自个儿,怪我心肠软,经不起她们磨才答应了这没轻没重的事,淋雨挨劈是一回事,要是被老爹知晓了这事儿,还不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将我扒皮抽筋。好在看这几天的风平浪静,该是没什么大事,所以我才敢回来。 身后半晌都没什么动静,转身一看,她们到好,将我的洞府当作她们自家屋子了不成,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不是躺在我的床榻之上,就是侧靠在石桌石凳上,连我平日里看书时才舍得躺的冰玉榻都不曾放过,看得我便觉得心头愤恨的牙痒痒。 只是,却也有例外之人。 秦月,她却是坐在石凳之上,在一干趴着的女子之中显得突兀的很,盈盈秋眸直勾勾的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来,她还比我长上几百岁,只是我向来作威作福惯了,她这几百岁在我眼中自然也是白长,只不过,与其他人相比,我对她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不若他人,呼来呵去的没个大小。 瞧着她的模样,我也没开口问她的意思,只是走到一旁的冰玉榻旁,伸脚就将躺在上头的小蓉踹了下来。这冰玉榻平日里连我自个儿都舍不得躺,岂容得她染指。 小蓉揉了揉被我踹痛的地方,只睁了睁眼茫然的望了我一眼,连露出来的狐狸尾巴都没收回去,便躺在地上又睡了过去。 “这是狐狸吗?我看她是猪吧。”我长叹一声,惊呼于她的睡功,这般还能睡死过去,还真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不,便是普通的狐狸也做不到。 “这些天,她们天天在你这儿候着,担心你出了什么叉子,都累了。”秦月的声音飘飘乎乎的钻入了耳朵。 我转身看向她,勾唇笑了笑,看到她神情一怔,心中当下了然。 娘亲曾不止一回的说我容貌如何如何的美艳,比起那九天玄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每每问及九天玄女长得是何模样,她却又支唔得说不出个大概来,只是每回揽镜自照,自是也知晓自个儿长得什么模样,只是比不比得过九天玄女便是不得而知了。 秦月会失神,便如同狐界那些个妖男们见着我时的模样有些相似,只是她眼中却又多了几份欲语还休的神情是我猜不透的,想来是因为她经历的事儿多了,便有些顾头顾尾起来。 “她们会操心我才怪,我看八成是在哪儿厮混得累了,拿我作借口罢了。”我一抚裙摆,在冰玉榻上坐下,那冰凉舒适的感觉立刻遍布全身,不由的让人心中长吁了一口气。 “你,这些日子在外,有没有…有没有听着什么趣事啊?”秦月问着,却是犹犹豫豫豫,瞻前顾后的模样,看得我便忍不住心中发笑。“我说秦月姐姐,莫非你在外头惹下什么风流债了,怕被我知晓?”冲着她一挑眉,我看她一惊,脸未红到是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难不成被我说中了什么? “瞧你说得,我又不是那些负心男子,能惹出什么事儿来,只是有件事,也不知道你知不知晓。”她急急的说着。 “什么事儿?”这才真是挑起我的好奇之心了,莫说是有趣的,便是无趣的事儿我也乐得听,正好可以打发时间,谁让我不是普通的狐狸,是只狐妖,都万年下来,若不寻点事儿调剂调剂怎活得下去,还不如寻了个道行高的道士术师收了我了事。 “天界的二殿下你可知晓?”秦月问着,眼神却是闪烁不定的游移着,生怕我从她眸子瞧出什么来。 “二殿下?略有耳闻,据传他长得俊逸非凡,颖悟绝伦,乃是下任天帝不二的人选,为此才与大殿下水火难融。怎么,莫不是那位二殿下惹出了什么事端被降了级不成?”我说着,许是有些兴灾乐祸的过了头,惹得秦月有些不悦的皱紧了眉头。 “你到是不安好心,巴不得人人都出了事儿,好让你拿来消磨时光。”秦月嗔睨了我一眼,从石凳上起身慢步走到洞门口,倚着那块大石看向了外头的某一处,“再过半月,二殿下便要继任天帝之位了。” “哦,那便是喜事啊。”我侧过头来,看着秦月的侧脸,不知是洞内洞外光线的原由还是我自个儿的心绪问题,总觉得她的脸上似乎轻浮着一抹淡淡的忧虑,“只是天帝之位何人来坐,与我们又有何干,这青蒙山可不归天上的那些老八股管。” “天界是万物之首,咱们这些做妖的,还不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活着,若是那一天他们诚心不让我们活了,我们还能逃脱吗?红霜,这事儿看似无关,其中却又有着丝丝缕缕的牵连,稍有不甚,便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啊。”秦月语重心长,那表情甚是凝重,不知情的还道是那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抓了抓耳腮处,将一直随着风拂在颈侧的那一缕散发别在了耳后,这才说道:“秦月姐姐,你未免也太恺人忧天了些,他天帝再管事儿,咱们狐族不还有个狐王紫宵在么,要是他天帝真的发起难来,料想狐王也定不会坐事不理,大不了两虎相争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怕是天界也别想在我们这儿捞到什么好处。” 我扯着袖口处的白质纱带,不时的抬头看看秦月的表情,只觉着她的神色有异,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第三章、秦月 “嗬——”趴在冰玉榻旁的小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着明眸缓缓的支起了身来,半靠在榻畔坐在地上,一副昏沉不知何处的模样,却还硬要插进话来,“数万年之前,天界与我们狐族不是有过一仗嘛,确是两败俱伤,未分出什么胜负来。” “哦,我怎么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摸着纱带的手一停,我垂下头来望着就在脚旁的小蓉问道。 数万年之前,我将将才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三岁,这数万年之久,定是在我还未出世之前吧,只是为何这种大事,阿爹却从没与我提及过,这到是奇了。 “那时你我都还未生,你自然不知道了。”小蓉轻撩了一把长发往后一拔,那乌丝就轻轻扬扬的覆到了我的罗裙之上,映衬着素雅的淡青显得逾发的乌黑。 “我记着你比我还要小些年岁吧!”挑眉看着她的发顶,小蓉的话到像是显得她比我还要年长,也不想想这小狐狸比我还要小上整整一百岁呢。 “嘿嘿,我爹告诉我的,这可是狐族不可言说的秘密,知道的人极少。”小蓉得意洋洋,曲起了双膝支着下额,微侧着头说着。 我看向秦月,她紧抿着唇瓣默不作声,脸色凝重异常。 由此看来,这确是狐界不可传言的秘密,只可惜被小蓉知晓了就算不得是秘密,不用多久,这狐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该传个遍了。 “即是不能传的事儿,你可要好生管住你这张嘴,免得真惹来什么祸端来。” 看秦月那样儿,想来这数万年前的那一役,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知晓的人多了难免会被翻出什么过往来,介时惹了谁都不是件好事,能避则避吧。 “霜儿。” 我正想的出神,从洞口处竟传来了我狐狸老爹的声音。 转头看去,不正是阿爹站在洞门口,那雪白的胡子正一突一突的抖着。 不好,每每那胡子一抖,便是说阿爹又要发脾气了,难道是我与雷公电母的事儿已经被他得知了? “嗳呀阿爹,您怎么得空了?狐王放您回来探亲了?”我噌的站起身来,移着莲步快速到了阿爹的身旁,伸手攀着他的臂膀轻声说着。 撒娇耍赖,反正这事儿不能认,一旦认了我免不得会受到责罚,而娘亲远在千里之外的桃源渡,远水是绝对救不了近火,还是先让爹爹消了气儿再说。 “整日里便只晓得无所是事,游手好闲,还不如多看些书画古籍也好过你如此荒费时日。”阿爹皱着眉头拍掉了我的手,进了洞来,一看到东倒西歪的众狐女呢,便觉得我们又是偷喝了谁家的好酒,这心头的气儿更是烧得火旺。 墨绿的宽袖一挥,众狐女在转眼之间便如烟似雾的消散于眼前,被一一遣回了自个儿的住处,只余下秦月仍站于洞口处,一脸惶恐不安的望着我爹。 秦月是我交的众友之中,爹爹唯一还看得顺眼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原由,每每秦月见着我爹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可我阿爹并不是大凶之人,只不过是面上看着有些肃穆罢了,小蓉她们也没她这般的怕着我爹。 “好嘛,大不了我去人世,学着凡人上私塾,这般爹爹就不必担心我每日虚耗时光了吧。” 打从知晓自己并不是凡人,是一只妖后,我便知道,我的生命会很漫长,有百年、千年,而如今我已经万年之龄,但还是凡人大姑娘的模样,想着应该还有些年岁可活吧,要知道狐界最年老的那只老狐狸活了多少年纪连他自个儿都已经记不得了,众人纷纷猜测他许是从天地初开之时便已存在了,真正应了凡人的那句寿与天齐。自然,他已不能称之为狐妖,毕竟他可是历经了天劫,也是成了狐仙的。 而眼前,爹爹对于我的提议到是未发什么话,只是视线平稳的掠过秦月,曲指一弹,洞内的石桌上凭空出现了一堆的锦盒,大大小小皆是红色,十分的喜气。 “过几日便是狼王纳妾的日子,你替狐王和爹爹跑一趟,送些贺礼过去。” “送贺礼!”讪讪的看着堆满了石桌的贺礼,我有些不悦的蹙起了眉头,“什么时候我也成狐王的跑腿了,不过,既然是爹爹发话了,女儿自然去得,只不过,狼王前不久才纳了一个妾侍,怎没过上多久又换新人了,狼王这不是在骗贺礼嘛。” 看着这叠得整整齐齐的大小锦盒,我思衬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一旁的秦月:“秦月姐姐,把你的纳福袋借我一用吧,这么多的东西,就凭我这双手可带不走。” 秦月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到是一旁的爹爹又发话了:“平日里让你多加钻研修练,到如今连这点儿东西都带不走,你明日就早些动身上路吧。” 阿爹气呼呼的瞪了我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想我平时散漫惯了,精研修学不是我心之所愿,总是能拖则拖,能避则避,学些防身求生之术即可,故而对于这些我也从未上心过。 想着我活到这把岁数,在爹爹眼中却还是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日后还真得改改,要不然那天遇上个强手,搭上这条小命就不值了。 “可是阿爹,你不都说还有好几日呢,明日出发也太早了些,女儿我虽不才,但行走的速度还不算差。”爹也太小瞧我了,再如何不济,我也不至于真的拿双腿行走吧。 “早些走,顺道去桃源渡看看你娘。” “是。”我心中偷笑,原来爹是不放心娘啊。 不过娘也真狠,一走便是两个月,虽是与爹爹争执之下愤而出走,只是这离家的时间也未免久了些,天大的气儿也早该消了。 而爹爹一直忙于替狐王分忧解难,这围墙之内的事根本无暇顾及,原本他该亲自去桃源渡接娘亲回来才是,却一直苦于无闲暇之时,于是一拖再拖便成了如今的局面,一个是拉不下脸回来,一个是没脸去接,一来二往便这么僵着了。 看来,我若再不出马,这事儿是了不了了。 “六叔,红霜,我先走了。”一旁的秦月见着我们父女交谈,估摸着是觉得有些尴尬,低着声音轻说了一声,便步出了洞门。 “秦月,你爹在家吧,稍后我去寻他。” 秦月点了点头,默无声息的消逝在落日的余晖之中。 阿爹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愣愣的发着呆,那模样到颇有几份痴情人的样子,只是我知道爹爹对娘绝无二心,况且,秦月也不过比我大了几百岁而已。 “爹,爹。”奈何我叫了他两声,而他却是一副仿若未闻的模样,便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阿爹。” “嗯?什么?”半晌,阿爹才回过神来,回头看向我。 他这模样,我到是突然心里没底起来,只能轻摇了摇头,挥去了脑中纷乱的念头。 “爹没有话让女儿带给娘的吗?” “让你娘好生照料自个儿,早些回来,”想了许久,阿爹才说出两句话来,而后衣袖一挥背过手去,急转过身,“霜儿,你早些歇息,阿爹还有事,便先走了。” “嗳,阿爹……” 我张口欲言,才叫了他一声,阿爹已经化作一丝清烟不见了人影。 “唉——”望着空荡荡的狐狸洞,我只能无奈而叹。 见着了娘亲,我若真照着实话说了,她还不被气死,阿爹是真不懂得哄女人还是心中有事?罢了罢了,待见了娘,我再编些话来哄哄她算了,要不然他们两老不知还是分隔两地多久。 回身看看堆满了桌子的东西,想着明日还得先早起去问秦月姐姐借了纳福袋才是。 一挥水袖,洞门口的大石便掩上了,燃起烛火,天然溶洞内发出了点点莹光,那是挂于洞内岩条中的晶石折射着烛火发出的,而这也正是我的狐洞异常明亮的原由。 食了些水果,我既解了馋,又饱了肚,便早早的歇下了。 第四章、花情 翌日,我早早的起了身,去了秦月那儿借了纳福袋,回到我的狐洞装下了满桌的贺礼。 纳福袋与我那空空袋到是颇为相似,想装多少东西便能装多少,只不过我的空空袋是装进去不知去何处才寻得回,这纳福袋是又能进得又能出得,然不知道是谁给取得这名字,与我那空空袋一般,俗不可耐。 装了满袋的贺礼之后,我将之变小,而后挂在腰际,出了洞门轻念了个诀,招来了天际的一边彩云,乘着便往桃源渡飞去。 桃源渡在青蒙山的千里之外,处东南方,飞过一片茫茫大海,才看到海中间一处烟雾腾腾的地儿,那便是桃源渡。 说是桃源渡,那便如名字所形容,处处桃花现于青山绿水之中,常年有烟雾萦绕空中,而此处显少有人踏足,自是谧静万分,堪比天界仙境。 至于娘亲为何在此,据闻是她与此处的主人相识,至于那主人是男是女,是人亦是妖或是仙,我却是一无所知,自然对这仙境的主人越发的好奇,此次借着探望我狐狸娘亲之便,定要好好的看个究竟才不虚此行。 只是这桃源渡大的出奇,美景瞧着多了,竟觉得处处都极为相似,待又见着了一条气势磅礴的瀑布之时,我不得不驻足查看,眼前的景致有些眼熟,像是不久之前经过之地,莫不是这儿也有奇门盾术惑人心智不成。 看来这地儿虽似安逸,但许是暗地野隐着众多的危机,对于从未踏足于此的我而言,更是危机重重,还是不要盲目而行的好。 伸手,从近处的桃树上摘了一片碧绿的桃叶,我伸手一指,桃叶立刻变成一只鸟儿,扑翅远去。 拍了拍双手,我旋身走到桃树旁倾身依着,等着鸟儿带回阿娘的行踪。 得了空儿,我四下打量着周遭的景致。 绿叶红花相互应衬着环绕于周身,任何一样都未多一丝,未少一分,绿中有红,红中缀绿,其中还有彩蝶翩翩,而稍远处,银瀑从背山的高处倾泻而下发出哗哗的冲击声,配上各种鸟儿的脆鸣声,真正是一副鸟语花香,青山绿水图,只可惜空有如此美景却无人欣赏,着实可惜啊。 我正想得出神,蓦地从山谷间吹来一阵清风。原本起风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风偏生怪得紧,轻柔而来,风中桃花片片纷飞,打着卷儿的到了我的面前,越旋越急,越旋越紧,直至风圈中心凭空出现了一个美人儿。 一袭粉色柔曼轻纱,云鬃高梳耳戴花,蛾眉淡扫唇轻点,婀娜身段摇曳生姿,款款向我而来。 如此美人儿,断不会是凡人,若不是仙便怕是妖了吧。“你是何人?”女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凤眸一抬,启唇问道。 “青蒙山红霜。” 看她这般模样,大抵该是这桃源渡的主人吧,就算不是,也该有些来头,我还是乖乖的报上名去,免得被扫地出门。 实则算来也是我欺善怕恶,在青蒙山无法无天,到了外头却也知高手如芸的道理,如今不论是人是妖或是仙,都皆不能以貌而取了,莫看眼前是个娇弱的女子,许是她比男子更为厉害。 “原来你便红霜!”她一副了然的模样,到让我有些不解,难不成我也成了人尽皆知的大人物不成,连这桃源渡里的人儿都知道我的名讳。 “你又是何人?”我不解而问。 “花情!”她到好,回的比我还简短,活像是多说几个字便能累着她。 只是花情,似乎在何处听过。 “霜儿。” 我正绞尽脑汁的在记忆之中搜寻着花情这两个字,正感觉有些眉目的什么,却被一声轻唤惊忧了所有的心思。 “娘。” 我轻叹了口气,回过头去,果然见阿娘正向着我快步而来,踢着裙摆纷扬飞舞,煞是好看。 “你不在青蒙山呆着,怎跑到桃源渡来了,是不是闯了祸怕被你爹责罚便来寻我避难。”阿娘见着我,未仔细打量我是否消瘦,反而是一开口便质问我起来,免不得让我一阵不甘。 “阿娘,原来霜儿在您心目中便是一个整日里只会闯祸的女儿么?”我扯着娘的衣袖,委屈的问着。 不想,娘竟然重重的点了点头。苍天呐,大地啊,这是什么娘亲啊,竟如此诬蔑自己的亲生女儿。 “娘,”我拖着声长长的叫着,而她却未搭理我,只是侧了身子看着花情。 “花情姑娘,这便是我提到的女儿红霜,她打小便被我们夫妻二人宠坏了,若是她有顶撞姑娘的地方,老身在此向姑娘致歉。”娘笑着,轻声软语的对着花情说着。 真是云泥之别,瞧我这娘亲,对外人比对自个儿的女儿还好,莫非我不是她亲生,眼前的花情才是。 自然,这想法只能在我自个儿的肚子里翻滚,若真说出了口,还不被娘亲拔毛我一身的狐狸毛。 “夫人言重了,即是红霜姑娘来了,花情便不打扰二位一叙母女之情了,告辞。” 说罢,花情微一倾身,而后水袖一挥,又幻作了一缕夹着花瓣的清风,轻舞而去。 突地,花情二字在我脑中一闪而过,我终于想起她是何人来。 “娘,她是不是桃花仙花情?”我转头问着娘。“不是,她正是桃花仙,花情!” 桃花仙花情! 她原不是桃花仙,而与我一般,只不过是一个桃花精罢了,然她潜心修练,直至经历了六九天劫,成了真仙之位,故而有了桃花仙一称。只是各族对这桃花仙花情众说纷云,只因她成仙之后,便再无人见过她,于是有人说她未挺过天劫,被天雷打得魂飞魄散,真灵消逝,只不过是有人心之觉得红颜早逝,未免可惜,便杜撰了她成仙一说。 而也有人说,她成仙之后便随着王母娘娘居于天宫,成了一名真正的花仙,却又因容貌多姿而显少离开天界罢了。 然他们定是万万不曾料想,桃花仙竟在桃源渡之内,若是被他人知晓,只怕这桃源渡在顷刻间便要被踏平了吧。 “她不是成仙了么,怎会在此地?”我蹙眉而问。 这正是我心中最大的疑惑。 第五章、过往 娘亲未说话,只是伸手从身旁的桃树上折了一小根桃枝,而后向前迈了三步,轻念了诀,将手中的桃枝如剑一般的刺了出去。 须臾,眼前的景致急剧而变。 原本我站于桃花树林之中,而如今眼一眨,便发现娘亲适才所指之处,凭空出现了一条鹅石所铺的小路,正好两人之宽,一路蜿蜒而行,深深的埋入了云雾之中。 娘亲拉起我的手,带着我缓缓前行,一边低声说道: “她是成了仙,历过六九天劫修成真仙之位后,便可在人间、地府肆意而行。花情原本便是桃花精,对于人间的百花盛景更是向往不已,她时常下得凡间观景赏花。却不想,她竟爱上了凡间的一名男子。你也知晓,仙人的规矩颇多,神与神都不可相爱,这神与人更是不能了,只是花情却掩饰的很好,她并不求与那男子相携白首,只是时而与他相约赏景、饮酒、作对,与凡间的文人雅士一般,她心中的情爱便只有她一人知晓。” 娘紧紧的拉着我的手,在一片白茫茫的雾霭之中穿行,两旁仍是绵绵不断的桃树,花儿开得异常的绚烂,仿若拼尽了全力想绽放到极致。 而我正听得起劲,娘却停了口,脚下未停,但思绪却像是我方才放出的鸟儿一般飞远了,我只好开口唤了她一声。 “娘,后来呢?” 她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温宛尔笑,伸出手轻抚着我驾云而飞时吹乱的青丝,慢慢说道:“生老病死于凡人而言,只不过短短数十载,未多久,那男子便死了,花情也宛若被掏空了心,每日里浑浑噩噩的游走于仙凡两界,甚至于地府,却是丝毫都探不得那男子后世之事。后来,她不知从何处得知,昆仑山仙境之中的轮回台有流转时光的能力,一心想要救回那个男子的花情,不惜触犯天条妄想逆天,幸得佛祖及时阻止,她才未犯下弥天大罪,而她,亦被囚于这桃源渡之内,万年不得而出。” 原来如此,竟还有如此原由。 着实是可惜那美貌的女子,竟被囚于这桃源渡之中万年不得而出,放眼望去,除了满目的桃树和浓浓云雾,连个活物都寻不着一只,呆在此处万年,该是何等的寂寥,更不论花情的心中,还定有一个她念念不忘的影子。 果然,情字害人呐。 “真是可惜了,她历经千辛才得以修身成仙,却为了一个凡间男子而被囚于此处,这是何苦来哉啊,唉——” 对于花情此人,我千言万语只得化成一声长叹,然我不是花情,亦不如她沾得情字,自然不明白其中的甘苦,只能对这万年的囚行唏嘘不已。“即是如此,娘您又怎能进来,而我适才飞身而入并未受得阻碍,花情又怎会被囚于此万年?” 若说来此处容易,茫茫汪洋一时不查便会迷失方向,寻个半天也寻不着,若说来此处不易吧,我和娘亲便是轻轻松松的入了此地,尽赏美景,想来这桃源渡怕也是只渡有缘之人吧。 “你有所不知,佛祖将叶障放在了她的身上,外人若真心相入此地也能进得,而她,却是连一步都迈不出去的。” 云雾之中,渐渐显现出一个黑影来,待我们慢慢走近,我才看了个分明。 原来是一间小茅草屋,而我适才幻变出来的鸟儿正停在屋前的桃树枝上,我一走近,便立刻变回了一片桃叶,悠悠扬扬的飘落在地。 “娘亲,你在桃源渡一呆便是两个月,爹爹日日都盼着你回去,那青蒙山的老杏树都快被他踏断了,偏偏那狐王还不知体恤下属,也不许爹爹休个假来接娘您回去,而爹怕你一直未见他来接你会恼怒的不肯回去,所以便让我先来探探你的口风。” 站于屋前,我轻摇着娘亲的手说着。 千万不可说我是去狼族送贺礼才顺道来看她的,要不然只怕她生爹爹的气还未消,又该添上我的了。若娘亲今日便跟我回去了,待狼王纳妾那日我再走一趟便是了,反正驾块云儿我何处到不得。 “此话当真?”娘亲看着我问着。 “呃,当真,万分之真,比金针还真。”我恨不得对天起誓,只是想着若真起了誓,老天爷收了我这条小命,那爹娘还不得哭死。 “唉——”怎知,娘亲看了我许久,却只是一声长叹,从我手中抽出了手,转到我的身后,替我细心的绑起了发带来,“你便别替你爹爹添好话了,你爹是何性子,我还不知么?我与他相伴数十万载,他会说些什么话我心底里清楚的很。霜儿啊,娘亲并未生你爹的气,只是你爹日日忙碌,我见着他的次数不多,在不在家也无差别,还不如在桃源渡落得清静,也正好陪陪花情。” 我看不见娘亲的脸,只是听着她的语气到不似假,看来我与爹爹是白担心一场了。 “霜儿,以往娘总将你视着孩子,却不曾想,我的霜儿早已长得这般大了,霜儿啊,你要好好的。”娘亲在我身后絮絮叨叨的说着,我是怎么听都觉得怪异,似乎娘的话中还别有他意。 转过头去,却见着娘亲脸上未来得及掩去的一抹忧虑,便如昨天秦月一样。 “娘,你……”我一时错愕,闹不明白是自个儿看错了,还是娘亲心中真有忧愁的事儿,只是我又如何能问得。“霜儿,”娘挂上了一脸浅笑,而后替我细细的整好衣衫,与我年幼之时一般,直到上下都打点的妥妥当当方才罢手,“你长大了,便不会一直都在青蒙山呆着,出了山去,一定要好小心为上。” 娘说着,而我却在心中偷笑着。出山,我早已千百回,只不过爹和娘不甚清楚罢了,如今他们二老都无暇顾及我,我便如脱了僵的野马,上天入地只要是能去的地方都巴不得闯上一闯,只是,娘亲说的不错,小心为上。 “莫如花情一般爱错了人呐。” 娘亲的话我听到了,只是她说的极轻,像是不愿让我听到,我自然便装着未听见,又缠着她答应替我织几条纱带才罢休。 “时候儿不早了,你回去吧,待再过些日子,娘便回去了。”娘轻戳了戳我的额际,说着,“再不看着你,只怕是青蒙山的活物都要被你整没了吧。” 我嘿嘿的干笑了两声,不敢让娘知道她不在的这两个月,我都做了些什么事儿,要不然可不是戳额头这等小事了。 我正想向娘亲告别,便看到花情又莫名出现在了眼前。 “红霜姑娘这是要走了?”她说话轻声细语,听着人极为舒服,我适才怎就未发现呢。 “不错,我要走了。”我笑答着。 “花情此处有一物送予红霜姑娘,”她说罢,从袖中取出了一方轻柔的白色丝帕,织得甚是紧密,“姑娘长得花容月貌,行于各界怕是有些不便,不如用丝帕遮了,也好免些麻烦。” 说话间,她已转到了我的身后,将手中的丝巾系于我的发后,密密的遮住了双眸之下。这丝帕看似紧密,却极为透气,我自是欢喜。 “那便多谢花情姑娘了。” 我回身向她道谢,而后不再耽搁,与娘亲辞别之后,便招来彩云腾空而起。 隐隐得,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软语。 “她,果真连我亦不记得了。” 第六章、白狐 离狼王纳妾之日还有三日之久,我为了消磨时光,一离了桃源渡,便弃了彩云,以双足而行。 原本弹指挥手间便能到的地方,却要我硬是拖上三日,也正好走马观花,看看一路的山水美景。 狼族之地,实则在青蒙山以北千里之处,故而去往桃源渡是绝不顺路的,只不过我心里明白爹爹对娘亲的牵挂,所以才会早早的出了门,绕了这趟远路。 如今回到正道,我只需一路向北而行便可。 然一路行来,却怪异的连只活物都不见,两旁景致虽好,却看得多了,便也觉得发腻,寻不着活物终归是觉得萧凉了些。 而正是因为此处越显萧瑟,她才断定,自己行进的方向未错。想当初会与狼王相识,便是自己在狼族与狐族之间的地儿迷了方向,左闯右撞的进了狼族之地,被狼王以为是误入狼界的凡人,且出言相戏。 只不过最终,他都未捞到什么好处,反被我用绣鞋打了个满头包,然我想不明白的是,他堂堂一族之王,怎会连我一只小小的狐妖都斗不过,想来因为我是女子谦让的缘故吧。 我正犹豫着,可要再次招来彩云直接去往狼族,将礼送了便回青蒙山去,便突听得前方的矮树丛内传来一阵瑟瑟的声音。 不由的,我攥紧了袖中的纱带,怀着我极度的狐狸好奇心,慢慢向着树丛而去。 正想伸出手去拔开一道缝儿瞧瞧,蓦地从其间窜出了一样白物来,恰巧便落在我的怀中,不停的轻抓着我的衣裳。 “嗳,别抓,别抓。”我这身衣裳可是今儿个头一回穿上,可不能被这怀中的东西给扯破了。 忙伸手将之拎开,这一细瞧,还真是将自个儿吓了一跳。 适才窜入我怀中的,竟是一只通体彻白的白狐,小东西像是被什么惊扰了,抖着两只耸耸的尖耳,四肢拼命的挣扎着,想挣脱我的桎梏。 “你这小东西到是会寻人,怎就觉得我与你同宗,直奔我怀里呢。”我瞅着这只白毛狐狸,毛色纯正柔软,到是只难得一见的好白狐,可惜它虽只是只普通的狐狸,但毕竟是同族一场,我是万万不能冲它下手,要不然爹娘非扒了我这层皮毛以谢我族。 “你我虽算是同族,但终究是不一般的,还是快回你的林子去吧,免得被猛兽叼了去。”我将手中挣扎着的白狐放到了地上,可它回身跑了两三步又绕回到了我的脚下,围着我的裙摆打着转儿,大有腻着不走的架势。 我自知容貌非凡,但不至于将这只白狐也给迷住了吧,难不成它是只公狐狸?嗳呀,适才未看,不知我现在把它拎起来观察一番,它可否会介意。 想了想,还是作罢,看它犹如中了毒似的在我的脚边奔得停不下步子,那模样十分的滑稽,只得将它抓了起来放入了怀中。 这一回它到是温顺的如一只白兔,趴在怀中一动未动。 不知道我将它带回青蒙山去,爹娘可会反对,指不定它随了我,过个数十年的,它也能修成个狐妖,但未成妖之前便先死翘翘的机率似乎又占了多数,看来只能养着它解解闷了。 正想往前走,从适才的那矮树丛之内又窜出一物来,只一眼便知定不是狐狸了。 稳住砰砰乱跳的心,我上下一打量,险些摔了怀中的白狐。 人间竟有此等绝色,呃,不,许是他是妖,是仙,也或是魔,只是不管他是何物,却长得一脸极为美艳的脸庞,让身为女妖的我亦是忍不住仰头长叹一声,苍天无眼啊,怎能让如此绝美精致的脸长在一个男子的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只是娘亲说过,越美的事物越是要小心谨慎对待,指不定便是致命的事物,这人也是一样,别看眼前的男子长得比女子还如花似玉,说不定是个大魔头,还是小心为上。 我抱着白狐怔怔的站着,而他亦如木桩似的杵在对面,正巧挡住了我的去路,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此情此景最忌轻举枉动,况且我不知眼前人的底细,连他是什么都还闹不明白,可不能轻敌了才是。 我正想得天花乱坠之时,那男子突兀的向前迈了一步,继而伸出了手,直至我而来。 我一惊,身形一闪,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才发现,实则他并不是冲着我而来,却是为了我怀中的白狐,由此可知,他是追着我怀中的小东西才会与我撞上的。 “原来如此,不想你竟是狐族之类,难怪这牲畜直奔着这方向而来。”男子开了口,沉缓有力的声音令人不禁有些痴迷。 可惜啊可惜,如此美男,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却是此等狂妄,何其可恨。 “那你又是何物?” 他既能一眼瞧出我是狐妖,定不是凡人了,而此地是狼族边界,按理魔物是不会出现在此,神仙也该是不屑来妖精的地盘上转悠,此人是妖的可能极大。 一想到他极有可能与我同为妖类,我便忍不住讪讪而笑,伸手轻抚着怀中有些瑟瑟发抖的小狐。 “我是何物?既然你猜不出来,便不必知晓。”男子缚手而立,双眼直直的盯着我怀中的东西,“将它留下,你便可离开。” 哦,听他话中之意,我若今天不留下白狐还走不成了?然我红霜此生最恨狂妄之人,他要白狐我偏生就不给,他不让走我还走定了。 “你既瞧出我是狐妖,这白狐我自是不会留下了,不若,还是你先走吧。”心头的怒气一上来,我便忘了那个忍字,挑衅的话儿想拦都拦不住,直将眼前的男子气得变花了脸色,时红时青的,衬着他的俊脸,到也别有一番风貌。 他脸上的风云变幻还未停歇,我便觉得一阵劲风传来,忙侧身而避,一直缠于袖内的冰蚕丝带趁势而出,紧紧的缚上了他的右臂。 莫要小看了我的丝带,是用世上更为坚韧的天山冰蚕丝织就,而丝带中的那一粒金铃,是爹爹传与我的,已有百万年的年头,据传乃是天宫的宝物,一般的妖魔根本受不得它的仙气,而我才将将三百年前才受得,如今到也成了我的防身法宝之一。 锦带游走于半空之中,与男子的右手隔空纠缠着,而我亦如他一般,只着右手掌控着丝带,左手仍稳稳的抱着白狐,却已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此人绝非一般的小妖,法力定是在我之上,如此纠缠下去予我断是不利。 “停。”我蓦地开口喊了一声。 男子被我突兀的一声大喊怔住了,竟顺着我意思停下了手。 “打架还有半道儿喊停的?”他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模样,到是没了适才像是要取我性命的恨劲。 “你我又无深仇大恨,若真要算有,亦只不过是为了我怀中的白狐,犯不着拼个你死我的,姑娘我还未吃东西,肚子饿得紧,打不动了,待我填了肚子再接着与你斗。”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小道两侧搜寻着,看到矮树丛上挂着的殷红野果,便伸手摘了一颗扔进了嘴里。 男子许是被那红艳果子吸引,慢慢的踱了过去,趁此空档,我忙念诀将自个儿变成了一只云燕,扑腾着翅膀向着狼王的空落山飞去。 第七章、玄青 想我红霜历经一万五千四百二十三岁,何时如今日这般落慌而逃过。 幸得此事便只有我与那男子知晓,且我还有白纱覆面,倘若被第三人瞧见,传了出去,这日后在青蒙山叫我还有何颜面出现在众狐女面前,更不必说带领她们上山下海的胡闹了。 扑翅逆风而行,回头未见那男子的影踪,我寻思着该是将他甩远了,这才发觉自个儿已到了狼王宫的附近,便又幻回了人形落得地来,而那白狐仍稳居于我怀中。 “你这小东西,今儿个险些害了我,幸尔我跑的快,若不是你我同族一场,我是断不会惹上这麻烦的,日后你可以好生记住我的恩情才是啊。” 不是说有仇必报,我红霜的认知里,有恩也需必还,否则下辈子,我与它岂不是还得纠葛一回么! 我原想将它放于狼王宫外的这片密林内,只是转而细想,这不是放狐入狼口么,谁人不知这狼王最喜狩猎,那些修不成精的生猛禽类统统难以幸免,只不过他到是还记得自己是只狼,对于同族到未曾下过手,只是有无误伤便不得而知了。故而在狼王宫方圆百里之内,想寻着一只活物,可谓是如凡人登天的一般艰难。 还是先将它带回青蒙山再作打算吧。 我抱着白狐,正提步,便见着一只山鸡呼呼地拍着鸡翅而我奔来,一路惊声尖叫着。 “要死了,要死了,救鸡啊,救鸡啊。” 那场景说来万分的怪异,活物形如山鸡却说着人话,想来是一只半妖山鸡,情急之下便又恢复了真身,只是为何它会出现在狼王宫左右。 看着它直冲着我奔来,眼见着便要撞上我,便猛的一窜跳至了一旁,看着那山鸡从我的身旁欢跑着过去了。 幸好幸好,我若闪得慢了些,说不定又需带只山鸡回去了。 “呦,瞧瞧是何人来我狼族了?”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甚是熟悉,除了狼王玄青便无第二人选。 我宛而一笑,转过身去,却在看到身后的阵仗之时还是被惊得怔了怔,然我毕竟不是整日里都困在青蒙山的小蓉,再者,狼王出门的阵仗我亦不是头一回见了,多少都有些习惯了。 说来也是怪事一桩,身为狐族,我却从未见过咱们亲爱的狐王陛下,着实有些养在深宫不得见的意味,到是狼王我却是熟识的很。故而我几次想到自个儿会不会不是狐狸种,而是只被爹娘在路旁捡来的小狼崽子,然在化了不下千百次的原形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只如假包换的狐狸。 “狼王真是好性致啊,”我一挑眉,抱着白狐慢慢的走向人群,“纳妾之际还不忘携众美娟游玩啊,狼王便不怕新夫人生气?” 看着青玄两侧一溜烟排着的众妖女们,谁人都分不清到底是魔还是妖,反正啊,一眼望去的,美色比他们身后的侍卫还多的紧。 “新夫人还未过门,本王的事自然还管不上,只是,她是何性子我知的很,与你红霜自是不能相比,再者,她如今还在人间,待到三日后才是我玄青的夫人。” 我自然知道他是在拐着弯子说我,然我狐狸皮厚,寻思着他不过是在口头之上占了些便宜,于我根本是不痛不痒的,也懒得与他计较,只是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这新夫人的身份甚是特殊,还有三日即是成婚之日,竟还在人世凡间逗留。 且慢,莫不是…… “新夫人是个凡人?”我愕然而问,新夫人竟然是个凡人,那他们的孩子岂不是,人妖!! 青玄未答,只是从织锦腰带之中抽出了他那把常年不理身的玉骨扇,扑啦的甩了开来,徐徐的在身前扇着,而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虽然我在心中一直思衬着他这把扇子,待到了晚上脱了衣裳是否还放在床头,然他微微的点头仍是未逃过我的锐利如鹰的双眼。什么都可错过,便是不能错过狼王的八卦。 “狼王的心胸着实宽广,对凡间的女子亦是如此的情有独衷啊。” “谁让我是风流倜傥,俊美绝伦的狼王玄青呢!”他的扇子,摇得越发的起劲来。无人瞧见他的狼尾巴,指不定已经翘到九天重去了。 “唉,我瞧着,是看似风流,实侧下流吧。” 话一出口,那被我占了口舌便宜的男子还未有动静,到是他身后的一干人等皆是大惊失色,纷纷后退了数步,诚然是想将这林子让于我们二人闲话家常了吧。 只可惜,我不怕玄青,想想初见之时,他因未打得过我而活活被落下了一个大笑柄,对我竟是万般的迁就忍让,若不是他瞧着我的眼视之中未带一丝的情爱之意,我断要以为他是想将我纳为他那不晓得是第几十任还是几百任的夫人。 抬手,我取下了一直覆于脸上了的白纱长松了一口气,脸上吹过一阵清风之后,才显自在。而玄青身后众人,在见了我的容貌之后,且不论男女,皆是又后退了数步,看得我止不住的轻笑着。 “你来,该不是特意来寻我晦气的不成?”白玉折扇在玄青的掌中开合着,一脸讪讪的模样,似笑非笑。 “瞧我这人,险些把正事都给忘了,谁让狼王的阵仗如此之大,让我这难得出门的人都看得傻眼了。”我从束腰带上取下了一直拴着的纳福袋,在手中晃了晃,“狐王和我爹命我送贺礼来,祝狼王与新夫人浓情蜜意,如胶似漆,永不分离。” 最好是粘在一起分不开,让他的那些旧夫人们一哭二饿三上吊,争风吃醋耍心计,这才热闹。 “呵,想不到狐王竟让你送来贺礼。”然玄青只是讪笑了一声,玉扇冲着身后的侍卫一指,便有人向我走来。 待那人走到近处,我伸手便将束着纳福袋袋口的红绳给解了去,大红色的锦盒纷纷从袋内滚了出来,尽数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砸了个措手不及。 “哈哈,哈哈——”看着玄青的手下都被我如此捉弄,我焉能不大笑三声。 “我说红霜丫头,你不在我狼族闹腾些事情出来,便觉着不顺心是么?”狼王笑了笑,手中的玉扇扑得展开,而后振臂一挥,一阵清风过后,那些杂七杂八落在地上的锦盒都消失了。 我怀中的狐狸被那平地而起的风惊拢,挣扎了一番,窜了下去,却仍是未跑开,温顺的杵在我的脚旁。 “好一只白狐,到颇有些九尾白狐的意味,可惜,它此生是成不了什么气候了。”玄青只是略略看了白狐一眼,便断言道。 能修身成妖的已是不易,若它想成仙更是无指望了,然各物自有它命,我是断然不会左右了它的将来。 “便是九尾白狐又有何意,指不定它只想做只狐狸罢了,你我不是它,岂能知它心中所想。”我伸了伸脚,拔了拔它,然它只是动了动白茸茸的身子,仍是蹲在脚旁。 “你既不是它,缘何不让我捉它。”身后,传来一道淡若如水的声音,甚是耳熟。 第八章、墨觞 这世人都说,孽缘,便是上一世所欠下的纠葛。 可我红霜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之前,骗了一个不知道是神仙还是人妖的,呃,东西,眨眼间便被人寻仇上门来了,果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可惜,老天此刻竟没来一个晴天厉雷,好活生生的劈晕这个家伙,若是在狼王面前被打的趴下,且是如此众睽睽之下,那我岂不是也落了笑柄在他人手中。 “呵,你这人到是厉害,竟还被你找到此处来了。” 唉,失策,我便是蒙了面又如何,这一身行头不变,连脚旁的白狐都未变,只需是长了眼的都能认出我来。 他的道行到是高深,便是见到了狼王玄青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甚是自傲。 “红霜,不得无礼,此乃天界二殿下。”身后的玄青一声厉斥,到着实将我吓了一怔,然回过神来再细瞧眼前的这位上仙,却是上瞧下看都不觉着他何处像是一位上仙了。 “原是二殿下,小妖适才失礼了。”莫不是假的吧,此人真是天界二殿下墨觞?若下任天帝是这般随性的模样,天界前途堪虑啊。不过,他那样貌到是长得极为俊俏,如此说来,便是名副其实的草包喽。 “草包本太子到是不敢当,只是若本太子抓不到那只白狐,许是真要被人视着草包了。” 读,读心术,他竟然对我用读心术,此举甚是小人,甚是卑劣,道行之深,令人发指,也难怪我瞧不出他的真身来。 “二殿下,你莫与她一般计较,这丫头平日里便是个没大没小的样子,便是连我都没少被她寻事。” 玄青到是会唱白脸,瞧着我们两人在一干妖精面前争执不下,甚是有损他狼王的面子,况且还有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天界二殿下。 “我也不是想要生事,只是我应你之邀来此狩猎,却唯独看中了那只白狐,我岂有放过之理。”墨觞却是不依不挠,非得夺了我脚旁的白狐才肯了事,甚是小鸡肚肠。 青玄站于一旁,与我们二个成了三足顶立的阵仗,然他的模样,却是十足的头痛不已,见他转头看向我,我便在心中暗骂他的欺善怕恶。墨觞是二殿下,他的意思不能忤逆,他玄青便寻思着向我下手了。 “红霜,不就是只狐狸嘛,我狼王宫里奇珍异宝多的是,任你挑选,这只白狐,你便……” “狼王这是要我冲着自个儿的同族下手喽?你莫要忘了,红霜终究也不过是只狐狸,只不是九尾白狐罢了。”我俯下身,将脚旁的白狐抱入了怀中,便是要让他们知晓,我红霜绝不出让怀中的这只小东西。”“它跟着我,或许假以时日便能与你这般成只狐妖,指不定还能修身飞仙。”墨觞到是执念,似是对这白狐情有独钟,看着的眼神也颇有些异样,到不像是在看只牲畜,更像是深情款款的望着心爱之人,与那东华君望着牡丹仙子的眼神颇为相似。 “殿下又怎知它想成仙,世间万般又岂是能强求的,殿下何必执意于一只狐狸。”我便是不明白,他身为天界二殿下,平日里呼风唤雨,有何求不得的,怎就偏生看上一只狐狸便不放了。还有,我甚至不知他想将这小东西如何,指不定今日还是上窜下跳的,明日便只剩下一张白狐皮了。 “哼,那你又怎知它不想成仙?”墨觞冷哼了一声,甩着宽袖缚手而立。 “我与它身为同宗,狐心相通,多少还是知晓一些的。”虽是我随口胡绉的,便仍是有些心中忐忑。 他总还没那个能耐,连只生禽的心思都能读出来吧,若真是那样,我到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任是我再如何修炼,也断然到不了与牲畜心意相通的地步,那岂不是与兽为伍。 然转而再想,天界的神仙与我们这等妖精做伴,想来也不是什么讲究身份的。 那墨觞正想开口,却被玄青出手插进了话来,“殿下,让我来。” 他此话,让我甚是恼怒,连带着便有些牵怒于远在千里之外的狐王与我的狐狸阿爹,若不是为了他们,我便不会来此,更不会遇上这位看似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二殿下,自然不会在此受一肚子的鸟气了。 “红霜啊,你即是替狐王来送贺礼,自然要替他喝了我这杯喜酒再走吧,不如在我狼王宫里暂住几日,许是二殿下便消了要你这只狐狸的念头。” 最后的一句话,他是凑在我耳旁说的,我自是不介意,只是不知身后玄青的众侍妾可会醋意横生,拿我作了箭靶便不是闹着玩儿的。 细想他的话也甚是有理,眼下与墨觞相持不下是不会有结论的,除非我们大打出手。只是与他斗,我十足十的没有把握,好狐不与仙人斗,这点我心中到是清楚,便点了点头,应承下了,随便也算是卖了个面子给玄青,就不知他要不要了。 “二殿下在我此处多住上几日,许是还能找到一只两只的,我便不信我狼族之地便只有这么一只白狐。” 我站于一旁,听着玄青的话,不禁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哼,莫说你狼族之地,便是其他的地方,他族之物也不会轻易而入,更何况此处还有个二殿下墨觞在,我自是要知会我的狐族同胞们,这些日子了,狼王地界方圆百里之内都例为禁地,不得靠近,我看他们怎么找到第二只狐狸。 墨觞望着我不吭声,也不知是否又无齿的用他的读心术来探看我此刻的心思,他若知晓了最好,趁早断了那念头。 “他狐王便不来喝你狼王的这一杯喜酒?”墨觞却是突然提到了狐王,这话转得着实有些让人应接不暇。 “呃,他定是公务烦忙,待我再派人去请,我纳妾之喜,他自是要来的。”狼王到是会骗会哄,不止得心应手的游走于众女子之间,连见着男子也用得上他的看家本事。 狐王忙么?我是不知了,只是狐族盛传的便是狐王十日里有九日半爱寻花问柳,还有半日便是睡大觉,只是办起公事来到是丝毫不含糊,才会让我阿爹累得日形消瘦,也不知与娘亲再见,阿娘可会心疼的去拆了狐王宫。 对于爱美人盛过爱美酒的,狐王与狼王颇为相像,故而两人的情谊更是深刻,若是此次真的不走上这一趟,确是说不过去。 然这却不是我用得着操心的,他狐王爱来不爱,反正我的贺礼是送到了,再在狼族住上几日,我便偷寻个机会溜了回去,离这二殿下有多远便多远。 第九章、狼族 狼族的日子,我过得委实有些难熬。 我自知容貌较好是一回事,只是日日被人瞪着眼睛瞧,那滋味却是让人消受不了。 虽外界一直有传言,狐族的女子身形娇好,容貌妖颜,与他族女子比起来自是貌美一筹,然却也不必我走到何处,这身后都跟着几个茫然若失了心魂的狼妖,或是有女子躲于暗处,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暗自咬牙切齿。 若只是如此到也罢了,偏生还有一个天界二殿下墨觞与我过不去,天天的寻着我的踪影,到也不是说他对我非份之想,若真要说有,那也是对跟在我身旁寸步不离的白狐产生的念头,着实让我有些颜面扫地。 幸好,我还能甩开那些人,除了墨殇,我十分佩服他的道行,不止会读人心思,连他人的行踪都能探得一清二楚,往往是我在一处儿才落脚未多久,他便寻来了,看来,我的确是小瞧了他。 即使甩不了他,然我却仍是每日每时都寻着地方避着他,好在,玄青的地界儿够大,我总能得一刻半刻清闲的时候。 到了狼族的第四日,正是狼王纳妾之大喜日,狼王宫里众人忙前忙后,晕头转向的不亦乐乎。 只是我却这对吵杂的地儿不甚欢喜,大清早的,便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一起床就直向着狼王宫的后山行去。 一路慢走,我从小径两侧的矮树灌丛内摘着各式的野果丢入口中,待走到后山之时,我已是连连打着饱咯,便是没吃早饭,眼下也不必担心我的肚子,到是一早跟着我逃出的白狐,此刻耸拉着脑袋,似是极为不甘心。 唉,也不想想,我这般日日夜夜忐忑难安的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它这小东西,现在到好,只不过没了它一顿饱,它到是不甘愿起来了。 “罢了罢了,我瞧着后山的小溪沟里应该还有几尾鱼,待我帮你抓上几尾烤了吃,解解你的馋。”我一边慢慢悠悠的晃着身子前行,一边望着不远处的小溪说着。 话才完,脚旁的白狐已迫不及待的绕着我打了几圈转儿,而后冲着潺潺的小溪奔了过去。 人人都说鸟为食亡,怎一只狐狸也这么的好吃,若被那墨觞知了这牲畜的短处,还不轻易的便将它捉了去,它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将手中最后几粒的果子丢入了口中,我快步奔到溪沟,看着白狐正站于溪边,望着水中正游的欢畅的几尾活鱼左蹦右跳着,几次伸出爪去,却只是沾了水,连个鱼鳞片都碰不到,着实让它焦虑,只得又转回到我的身旁,挨着我的脚不停的蹭着。 “呵,你这牲畜,为了口吃的便是如此的不争气,罢了罢了,谁让我与你同族一场,等下一世投胎的时候,你可要记得这一饭之恩啊。”我瞧着它的模样便忍不住笑意,便几步踱到了溪旁,看着溪中的鱼儿便在我眼前左游来,右过去的,那模样到像是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我站定身子,伸出两指于眼前默念了一次诀,而后蓦地指向溪中的渔儿:“起。” 然,鱼儿游的极为快速,我的法力才下,它早已换了个地儿,试了几次都沾不到分毫,原本脚旁的白狐早已踱着步子到了一旁趴着,它若能幻出一个人形来,定然也是个嘲笑的我主儿。 再看溪中的鱼儿,游得越发的欢畅了,几尾还跃出水来溅湿了我的鞋面。 我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想我红霜虽未历经天劫,未能得道成仙,然却也是个有些道行的妖精,这厢怎能连尾小小的鱼儿都收拾不了,说了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我便不信我收拾不了你们。”我暗自轻笑了一声,“即是你们不愿乖乖的上得岸来,莫要怪我赶尽杀绝。” 深吸了一口气,我伸出五指于眼前,再次念了口诀,掌随之划出,“起。” 溪水蓦地平地而起,其中夹杂着一尾尾的鱼儿,升至了半空之中,我掌儿再次划过,鱼儿尽数落到了我身旁的草地之上,而溪水再次落于溪内,渐渐平静。 我得意的转过身,看着在草地之上不甘而跳动的鱼儿,心中十分的解气。 哈哈,今日若是这小溪内断了鱼儿的踪影可怪不得我,我原先只是想捉个一尾两尾便罢了,眼下却成了这影象,实不能怨我。 而原本慵懒的趴在地上的白狐见此情景,霍地跳了起来,欢快的蹦到一旁叨着鱼儿跑着,与适才的模样可谓是天差地别。 “瞧你这模样,也无需我再替你烤什么鱼儿了,你便如此生吞吧。” 我是不知晓普通狐狸平日里都是吃什么的,只是瞧它的样子,到是生冷荤素不忌,好养的很。 到是适才捉鱼的时候弄湿了鞋子,现下觉得难受的紧。 我四下一张望,莫说是人影,连只妖影都没有,便脱了绣鞋,干脆坐于溪边洗起脚来,至于鞋子嘛,便让它自然而干吧,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去,只需赶上晚上的喜宴便好。 此地,云淡风轻,树响鸟鸣,风景甚是赏心悦目,又无人打扰,是打发时光的好地方。 等等,无人? 怎么我突然便觉察着有些怪异,适才还有翠鸟之鸣,此刻怎静的令人有些莫名的不安起来。 霍然转头,我还未细细打探四下,便已见着那墨觞便站于十丈之远处,遥遥的望着我。 唉,我还道今日他总该没有闲时逮我,怎知他却执念的很,连今日都不肯放过我。 撇头,看了眼正吃鱼吃得香的狐狸,我忍不住哀叹了一声,莫非我真护不得它。 “人人都忙得紧,你到躲在此处逍遥的很嘛。”墨觞慢慢的踱至我身旁,闲散的说着。 “二殿下也不是如我这般,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狐妖罢了,到是以殿下的身份,此刻该是在狼王宫里接见各路妖魔鬼怪才是吧。”我挑眉,看着他一脸淡然的神情。 到不是说我硬是要与他杠上,只是每每看见他这张脸,我便打从心眼里忍不住想要嘲讽于他,指不定便是被白狐一事给闹腾的,原本他的那张俊脸,该是我十分欢喜的才是。 “此话到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几日人人都知晓我寻着你要白狐,我若今日反常的不来,到显得有些怪异了。” 嗬,感情他还是为了他人着想不成。 第十章、紫霄 神仙,终究是神仙。 不是我作为妖族之类的,可以与之相斗的。 否则,吃亏的终究还是我。 只是我为人,偏生是吃软不吃硬,墨觞想要一副为尽苍天众生的模样,我却偏要想着他是为了一已之私,然也不是我冤枉了他,他的确是为了我的狐狸。 若是这几日,他拿寻我晦气的时光拿去狩猎,莫说是狐狸,便是十头熊瞎子,他也该抓全了。 然看他的行径,到颇像是与我过不去,许是我不识好歹与他作对,让他这位二殿下有些下不了台去了吧。 “我不防与二殿下直说了,平素里你想要什么都成,只是有我红霜在,便不能眼睁睁的看我狐族的任何一物被人掳了去,还忘二殿下见谅。” 先礼后兵,若是还不行,便开溜。 “呵,我也并非定要了它,只不过是只牲畜罢了。”墨觞的眼视掠到一旁的白狐,看得它瑟瑟一抖之后,吓得掉了口中的鱼儿。 莫说是它了,连我瞧着他的眼神也不禁浑身一颤,怎他松口的话到更像是一句要了人命的狠话。转而一想,难不成他不要狐狸,改想别的法子折磨我不成。 定是如此,定是如此了!神仙之心叵测异常,那东华上仙便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我怎就偏生吃了亏还不长记性,如今到好,惹上了未来的天君,别说是我阿爹,只怕是连狐王都护不得我了。 惨了惨了,死定了。 我怔怔的坐在溪旁,呆呆地望着他气宇轩昂的侧脸,心却一阵阵的发寒。 我在心中不停的思衬着,是否该趁着狐儿引了他的注意之时,伺机逃离,然一想到以他的法力,只怕我还未跑上几步,就该被他困住了,这计策是断然用不得了。 “嘿嘿,既然二殿下能不与小妖我一般见识,那红霜便在此谢过了。”我将双足从溪水之中提了上来,未擦干,便趿上了绣鞋站起了身来,白狐再也顾不得鲜美的鱼儿,奔回到了我的脚旁,“前头忙,我回去搭把手,呵呵。” 我干笑了两声,横着挪了挪身子,避开了他直勾勾瞪着我的视线,而后撒腿便向着狼王宫奔去。 若不是怕幻作真身反落得成了笑柄的下场,我定然化成一只狐狸急奔离去,奈何幻作人形的时间儿久了,自然也有些爱面子,再怎么着也万万不可丢了我狐狸的尊严。 才回到狼王宫,我晃眼间瞄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怕是自己瞧错了,还伸手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细一看,不会错了。 阿爹怎么会出现在狼王宫内。 “爹,爹。”来不及思想,我已一路大叫着欢快的奔了过去,阿爹还未回过神来,我已经到了他的面前,“爹,你怎么来了?既然你自己还得跑这一趟,为何又让我来送贺礼,你都不知道,女儿这回真的被你给害惨了。” “霜儿?你怎还在此?”爹爹到是奇怪,见着我无一脸的欣喜,反到是有些忧虑重重的模样,连双眉都皱紧描了一个川字,怎几日未见,我便不得他宠了? “我……”我张口欲言,却甚是恼怒的发觉被人打断了。 “商引,她便是你的女儿?”耳旁,传来一道风风韵韵的声音。 我正待回头看看是何人竟有如此好听的声音,却不想被阿爹猛的扣住了手腕,一把扯于他的身后,被用他墨色的衣衫阻挡了所有的视线。 我在阿爹身后不甘的左右张望,奈何他的身形比我高大的多,将我的视线遮挡的是严严实实的。 “小女生性散漫,打小又被我夫妻娇宠,故而养成了没大没小的性子,若是不甚冲撞了我王,还请王恕罪。”阿爹微躬着身子说道。 我王?那不正是狐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狐王陛下?! 我心中甚是激动,在阿爹身后跳得越发的起劲。平日里想见狐王一面可谓是难如登天,今日机缘巧合的遇上了,岂有错过之理。 “我还未说什么,商引怎就曲解了我的意思呢。”那声音一如的温文,引得我愈发的心痒难耐,若今日不见了他的真面目,我定是要夜不能寐了。 “素闻商引家的女儿长得比九天玄女还要美上几分,只可能却一直未能得见,我甚是好奇,今日在此遇见了,自然是要见上一面的。” 要见,自然是要见的。 我在阿爹的身后拼了命的点着头,可惜他们二人似乎都没人瞧见我的意愿。 按理,狐王都开了口了,爹爹也不便多说些什么,只是今日的阿爹怪的很,不知为何极不愿我与狐王相见,难不成人人口中俊朗非凡的狐王长得十分骇人不成,若真是那样,到还真是不见也罢。 “怎么,商引是觉得,本王还不够格见你的宝贝女儿么?” 此时,只需长了耳朵的,便能听出狐王话中的不悦,只是我却万般不解爹爹的用意。 不过,狐王便狐王,爹爹又怎能拂了他的意,只得微微的侧开了身子,一张俊逸得难以言语的脸慢慢浮现于我的面前。 谁说狐族女子长得娇艳,眼前的狐王堪比绝色女子,若他是女儿身,怕真是红颜祸水,要害得三界六道都不得安宁了吧。 “果然是绝色!” “果然是绝色!”这世上更是有这般凑巧的事儿,我与他竟同时开口说了同一句话,然他是男子,我却是女子,怎么听都觉得怪异的很。 “霜儿。”爹爹略有些告诫的叫着我的名儿,我却只是撇了撇嘴,不甚在意。 眼前的狐王到是一副随性的模样,与那狼王颇有些相似,只怕传言不假,他比玄青风流更甚吧,不,若比玄青更为风流,那便是真正的下流了。 今日见过了狐王,以后还是少些与他往来,免得平白被毁了名誉,虽说我也不甚在意这些繁文儒节,只是爹娘的面子可是丢不得。 “红霜见过狐王。”我微倾了倾身子行了个礼。 “免。”他到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字,双眼望着我不放,只是那剑眉不知为何竟开始微微皱起。 我垂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打扮,虽说今儿个早起急了些,然我却是将自个儿打理妥当了才出得门,按理应该不会失了什么礼节才是。 “紫霄,你总算是来了,哈哈。” 三人正默默无语之时,便见得玄青朗朗大笑而来。 第十一章、三人 狼王玄青的闯入,到是让我长舒了一口气。 适才的气氛十分的诡异,难不成爹爹与狐王平时便是这般模样,想来便觉得难受。 唉,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还不如早些让爹爹离了狐王,反正没银量吃鱼吃肉,咱们家吃些素菜水果还是吃得起的,再不济,大不了不吃,反正也饿死,犯不着为了一口吃食而活活累了自个儿。 “你再三派了人来,我若不来,不显得我矫情了,日后还不得被你念上个百千万回的。为了耳根子的清静,我只得挤着时辰来了。”紫霄转过身去,待玄青到了近处,脸上浮现出轻闲的浅笑。 两人的神情极为相似,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如此说来,狐王到是忙得紧啊。”又是这个声音,是这几日我熟到快烂透的声音。 二殿下,墨觞。 人道阴魂不散,便是此种模样吧,不想墨觞这等上仙竟已修到了这种境界,着实让人佩服不已。 “原是二殿下仙驾,紫霄见过二殿下。” 紫霄双手作揖,微倾了身子,那行径比我方才还显敷衍,我这厢到更是看不明白了,怎么狐王这般自傲,大有未将这天界二殿下放在眼中的意味。想来定是紫霄还是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才会如此,待有机会,我定要提点一下。 我默默的退居爹爹的身后,看着眼前三个俊朗非凡的男子,同是风流倜傥,气宇轩昂,身份是何等的尊耀,在这狼王宫也算得上是一道极致的美景,只可惜,这些人儿却只能远观,不可沾染。 娘亲自小时便说过,长得越是好看的男子越是要多加小心,他们花言巧语,口蜜腹剑,都是满肚子的坏主意,所以貌美如花的娘亲才会让自己这么一朵鲜花插在了阿爹这坨老牛屎身上。而这百万年的时光证明,娘亲的话果然是智理名言,令人十分受教。 “狐王客气了,如今我只是来狼王此处做客,狐王亦狼王的坐上之客,你我又何必让这些个虚礼缠了身呢。”墨觞到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然我看在眼中,却只能冷笑连连。 说是不拘虚礼,我瞧着他们到是虚得很,脸上虽个个笑着,也不知心中是何想法,果然这些个修为高深的,做人都显得深沉莫测起来,着实让人胆寒。 “阿爹,即是你同狐王来了,那我便先回了。”我躲在阿爹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说着。 只是那几只耳尖的很,我的话才完,几人便纷纷侧目向我望来。 “红霜丫头,既是来了,怎么说也得喝了我这杯喜酒再走,你此刻离去,岂不是瞧不起我。”狼王到是会为难人,他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我若不喝了这杯酒便是拂了他的面子,指不定这日后会传出什么话来。我原在狐族便已快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倘若此名传到狼族,那岂不是太过荣耀了。 只是,我真的怕了那墨觞了。 一旁的阿爹,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我巴巴的望着他,心中求着他能摇个头说个不字,也好解了我的烦忧。 只可惜,正想胜邪颇为有些难度,阿爹最终还是屈服于眼前三人的淫威之下,我自是勉为其难的留了下来。好在,墨觞似乎对白狐失去了兴致,我远远的避着他们到也不觉得难熬。 是夜,狼王宫的宫灯映亮了半爿天际,玄青的新夫人在众人的一片道贺声中,却是从宫门旁的小墙门抬了进来,直直的抬向了狼王的后宫。 原说纳个妾室本不该如此兴师动众的大肆宴请宾客,然玄青却偏生做事儿要显的出格,多了个新夫人便要敲锣打通的巴不得所有人都能知道,故而我才说他这是在骗人家的贺礼。 我坐在最靠外的一桌,自然是看得比众人都多些,那花轿一路顺着与大院相比显得有些幽暗的小径一路前行着,蓦地,平空里突起了一道劲风,卷起了轿窗帘子,露出了一张未盖上红盖的脸来,待看了一眼想再看第二眼时,风已过,帘已落,一切仿若未曾发生过一般的平淡。 虽只是匆匆一瞥,但玄青此回新纳的小妾到是姿色平庸,只是说来也奇,只是一眼,却已让人将她的脸记了个七八分。 我一向不大记得住人,但凡不见上个三五回的人,我绝是记不住的,只是为何…… “如何,瞧着人家的新夫人,也想嫁人了不成。”耳旁突兀的传来了一道戏谑的声音,到是吓得我正飞的欢快的思绪统统都跌落在了地上,好不凄惨呐。 “凤吾!” 不知何时,凤吾坐在了身旁,双眼亦是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的那顶花轿隐于花丛间,未多久,便是连轿顶都瞧不见了。 “怎么,你也舍得送贺礼来喝狼王的这杯喜酒?” 在我眼中,凤吾是百年难得,不,应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吝啬鬼,想从他手中抠出点东西来若不花上个千把年的功夫,是想都不必想。 说起我与他相识,那便是另一段孽缘了。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便是年少气盛之时,寻着机会避开爹娘溜下山。说来也巧,凤吾原本在昆仑山幻镜之内,万年难得出来一回,却偏偏与我同日而出。 那一日,我与他狭路相逢。 那时,我正寻着林子里的野花蜂蜜填肚子,而他,却是一路追着一只白兔进了林子,恰巧在白兔失了踪影之时,他瞧见了我,便异想天开的将我当作是只白兔精,想逮了我回去作下酒菜。 我那时尚且年幼,法力自是远不及他,我便幻回真身想逃,却奈何被他一脚踩住了狐狸尾巴,痛得我直求爹爹告奶奶的,当下示弱求饶。 而他看了我的真身,却是仰头大笑了三声之后,抛了一句让人气得牙痒痒的话:“我便说如今山下的兔子怎如此厉害,原是只母狐狸啊。” 至此,我便算是与他结下了这不痛不痒,又有些说不清的情谊。平素里相遇,也总是我拿他说说事,或是他拿我调侃调侃。看似交情淡如温水,然我与他之间却是无所不谈。 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便在私底下将自己也划为君子一类了。 第十二章、凤吾 “我又何来舍不舍得,到是你,怎会在此,莫不是随你阿爹来的?” 凤吾伸手,顾自执了摆于桌上的银壶,自斟自酌起来,还不忘连连称赞。 我原本便坐得偏僻,故而一张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便只有我们二人,我不在意,自是无人在意了。 “唉,我原是替狐王与阿爹来送贺礼的,想不到他们今日又来了,你说,我这不是白跑了一趟么,更别提我还得罪了那天界二殿下,真是有苦无处诉啊。” 我长长的哀叹了一声,从他手中夺过酒壶,也学着他的模样与之共饮。 酒宴之上的菜色如何,无人关心,到是这美酒,若凤吾说好,那便是真的好。 然到了我这头,酒一入喉,便被辣得直淌泪,连塞了好几口的菜,才淡去了口中的异味。 如此看来,我是学不得人家饮酒作乐了,只能讪讪的将酒杯推远了些。 “哦?你是如何得罪了那二殿下?”他到是来了兴致,挑着他的那双桃花眼侧头瞧着我。 于他,到也无需瞒着什么,我便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的说了一遍,自然是免不得将墨觞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添油加醋的又修饰了一番,反正在凤吾眼中墨觞是何种人物,与我无关。 “如此说来,到还真是他强人所难了。” 凤吾的眼斜斜的往大殿的上方瞄了过去,我顺道望去,只见墨觞端坐正中,玄青与那紫霄分坐两旁,至于其他人,各自占了桌子坐于下方,推杯换盏好热闹。 “即是得罪了天界的二殿下,不如随我去往昆仑幻境住上几日,若是你阿爹知晓了此事,断断又需将你关上几月以示惩戒。”凤吾转回头来,举杯饮尽了杯中的酒液,发出了一声浅浅的满足之声。 我本想直接回绝了他,只是转头倒想起那日娘亲提过的花情的事来。她逆天,不正是昆仑山幻境之内的轮回台么?只是不知那事物有何巨大的能力,竟能回转流年。 一想到此,我便即刻改了主意。反正娘亲还未回青蒙山,阿爹更是要陪着他敬重的狐王陛下,如今我算是孤家寡人,无人关怀,不如便随着凤吾去了昆仑山玩上几日,随便也瞧瞧那轮回台是何模样。 “也好,我便去瞧瞧你的昆仑幻境可有你口中这般的美若天境。” “如此甚好,此番我回去的路上也有个伴了。”凤吾大笑了一声,只是大殿之中人声吵杂,他的一声大笑反显得小了,被遮盖的任何人都未发觉。 他的说辞到有些夸大了,以他的道行,回昆仑山不过须臾之时,又何需有人作陪。凤吾为何叫凤吾,只因他是只凤凰,一只许是天地初分之时便有的凤凰,也该称是凤凰始祖了。我问了他好几回年岁,然他总是想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数来,只是连连叹气摇头说自个儿老了,很多事儿都记不得了。 每每问及这数不尽的年年岁岁里头,三界六道发生的大事趣事儿,他也总是说不记了,却偏生记得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说到大事,我便又想起小蓉说的那件事来,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人留意我们二人,便凑近了头去,在他耳旁问道:“凤吾,你可知万年之前,天界与我狐王有一役?” 凤吾举杯的手势顿了顿,似是被我的问话惊了,也像是在细细回想,折腾着自己不甚好的记性。 奈何过了良久,他却是极缓的摇了摇头,答道:“我不记得了。” “什么?怎可能不记得,如此严重之事你怎会不记得,且不论只是万年之前的事罢了,你莫要敷衍我啊。” 凤吾年纪大了,却万万不该如此的不经事,便是他的记性再差,也断不会只是万年之前的事就不记得了,难道是小蓉说错了,也或是小蓉他爹随口胡诌骗她的,最终反到是骗了我。 “唉,红霜啊,我活到今日,许多事儿连我自个儿都辨不清是真是幻,待你活到我这把岁数便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敷衍你。” 他即是这般说了,那便是真的不记得了吧。 想他活得虽然时间久了,却只是长年居住于昆仑山之巅,整日里面对的,不过是仙兽仙物罢了,指不定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所以他才会时常溜下山来转转,也偶尔来青蒙山寻我,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些闲话,将自己搞得像个长舌妇似的。 早些年的时候,我总是扇动他,让他搬下山来,来青蒙山是最好,便是不来青蒙山,随便寻处人杰地灵的地儿,也好过住在常年无人能及的昆仑山巅,可每回提及,他总是摇着头,又拿出自己的年纪来:“我年纪大了,不爱动了,就这么住着吧。” 嘴上虽如是说着,可他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也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唉,我如何活到你这把年纪,想来再过个万把年的,我也该消停了。”我学着他的调儿说着话,到把他逗乐了。 “你啊,万把年,难不成你便这般过日子了,莫忘了,再怎么着,你也是只九……”他说着,却又莫名的停了下来,双眼直直的瞪着手中的酒盏,手慢慢的磨着。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将话接下去,耳旁尽是些对上座几人阿谀奉承之话,听得我不甚烦恼,便开口将他的话接了过去。 “我也只不过是只狐妖罢了,比起凡人或是普通的狐狸,我已不知多活了多少年,也够了,天劫什么的,我可不想受,做神仙的也未见有多好。” 我转头看向上座的墨觞,他正一脸淡然地端坐其中,顾自喝着美酒,对于不停上前来敬酒的人毫不理睬,碰鼻子的人多了,便也不敢再上前来了。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他这般的自傲,底下的人可是要好生难过了。 许是我瞧着他的眼神忘了收敛,他循着视线一路寻了过来,正巧对上了我的眼。 被他突的一望,我到心虚起来,怕他又记起白狐的事,忙低下了头去,将身子缩了缩,拿凤吾挡了他有些阴冷的眸光。 凤吾看着我举动,又回头望望高处的那个人,终是没忍住,轻笑出了声来。 “罢了罢了,我看喝完这顿酒,你便随我走吧,瞧你这模样,我到觉得二殿下想将你逮回天宫去好生折腾一番。” 凤吾到是会落井下石,明知我心中正怕着什么,偏生就说什么,只是我却又拿他没法子,谁叫我如今还需仰仗他避祸呢! 第十三章、白泽 酒席散尽之后,我便随着凤吾连夜赶往昆仑山而去,细细口味,确是有几分逃难的意味在其中。 凤吾驾了块大大的云彩站在前头,,我便在他的身后,盘腿而坐其上,怀中抱着白狐,听着风拂过耳畔发出的呼呼声。 “凤吾,你那昆仑山冷么?” 我望着他有些削瘦的背影,他负手而立,风卷起了他的袍摆,扑啦扑啦的翻滚着,便如身旁不停翻涌的云雾一般。 “昆仑山?不算冷吧,只是……冷寂了些。” 他寻思着,找了个词与我说着,然却让我越发觉得那边是极寒之地,而他,一住便是这么多年,竟忍得了那种冷寂。 凤吾的道行便是高,他的话落未多久,我们已到了他口中那个有些冷寂的地儿。 的确,昆仑山算不得冷,只是放眼望云,除了茫茫白雪,以及雪中黑漆漆的一片森子,便是寻不得一只活物,这岂是冷寂两个字所能言的。 我一下得地来,心中便有些后悔,如此萧凉的地方,有什么好玩乐,只怕呆不上一日,我便又得回青蒙山去了。 “凤吾,你能在此住上这么多年,我着实敬佩啊。”我侧身,同并肩站于一旁的他说道。 若换作是我,若是能呆上一月便已是极限了吧,与他这般长住,迟早疯癫。 “莫要小看了我这昆仑山啊。”他抛下一句,提步慢慢的向前走去。 我跟于他的身后,在一片平整的落雪之中印下了自己的印迹,回头望望,却又是瞬间就遍寻不得。 正走着,突然前方的雪地之中,霍然升起了一个庞然大物,如一座白雪冰山,突兀的耸立于眼前。 我猛的收住了脚,只是走在前头的凤吾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仍是步步前行着,向那怪异出现的东西走去,我便壮着胆子又跟了上去。 “凤吾,那,那是什么东西?” 在时隐时显的清冷月光之下,我瞪着前方的不明事物,压着声音问道。 “莫怕,是昆仑山上的神兽白泽,也是我凤吾千万年来的伴儿。” 白泽,难怪通体的白雪,适才窝在雪地之中也未看出它来,据说它能通万物之情,还会说人话。 走到近处,果然见它毛白胜雪,趴在地上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全然未见他人口中的那副凶悍模样。 “凤吾,你带了外人来?” 它突然开口,到是将我吓了一跳。 “什么外人,我与凤吾可算不得外人。”见他的样子温顺得便如怀中的白狐,我自然是不怕了,适才也只不过是看不清它的模样,才会心生胆怯。 “不是外人,难不成还是内人?” 那畜生竟生得如此伶牙俐齿,我红霜还真是小瞧了它。 “凤吾,你这伴儿管得事儿可真多,可甚比你的内人了。”我挑了挑眉,侧头望着一旁的凤吾。 然他却只是笑了笑,不答话,而后缓缓地越过白泽的身旁,继续向前行着。 我顾不得与那能说人话的白泽继续绊嘴,忙跟了上去,而身后,白泽正从雪地上站了起来,迈着四肢慢慢的跟在我们的身后头,却一直与我保持着一些距离。 凤吾的居处,是两间极简单的木屋,木屋四周应是布了结界,丝毫未沾上一片雪花,到是花草长的极为茂密。 一进了屋,凤吾的袖一挥,屋内桌上的油灯便兀自亮了起来,颤颤的跳跃了两下,而后驱赶了一室的黑暗。虽说屋子是小了些,但物什俱全,也不显得冷。 我正想细细打量,怀中白狐又不安份起来,轻轻一跃便下了地,慢慢踱步到床脚旁盘了下去,想来是累了吧。 凤吾看了它一眼,只是浅尔一笑,与我说道:“今夜,你便睡这间屋子,早些歇息吧。” 说罢,便转身出了门,走向另一旁的木屋。 我站于门口望去,见他进了屋子,而那白泽尾随着他到了门口,却未迈进门去,只是在门口转了几圈,而后全身散出了冷冷的白光,我觉着有些晃眼,侧头伸手挡了挡,待再回头时,但见门口躺着一只如狗儿般的白毛动物,想来定是那白泽所化。 它抬头望着我,而我亦怔怔的看着它,直到它咧了咧嘴,而后张着大口呼啸了一声,像是在与我宣告着什么。 我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只是左手却忍不住摸了摸左袖之内的丝带。 转身,我悠悠的关上了木门,一撇头便看到床脚旁的白狐正睡得香甜,只是我却毫无睡意。 视线缓缓扫过屋内四周,简单的桌椅,床榻,与门相对的地方,是一扇木窗,窗台旁还放着木撑。 我走过去,伸手推开了窗,拿起木撑撑住了窗子,向外望去。 似乎,这片昆仑山的天地,以此间木屋为界。 屋前的世界,是皑皑白雪,在这屋后,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境界,毫未见雪,只有一片幽深如墨的林子,在夜月的光晖之下,显得有些阴冷。 我幽幽望去,林子的深处,像是有着什么,看得我的心忍不住急切的跳动着,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便似外头的白雪一般。 “我便是死,亦要拉着你陪葬……” “你为何爱的是他,你为何爱的是他……” “生生死死,你我不分,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是谁,是谁在说话。 我愕然的后退了三步,看着林子的深处,渐渐晕开来的浓浓迷雾,如一只魔掌般向我伸来。 惊恐之下,我失手挥落了木撑,窗子随势落下,将一切的幽暗都隔在了外头。 “红染,红染,红染……” 然那悠悠荡荡如鬼魅般的声音却仍是透过窗子飘入了我的耳中,惊得我连连后退,跌坐在床榻之上。 “红染,红染,莫要离开我,莫要丢下我……” “不,我不是红染,我不是红染。”我头痛欲裂,只能伸手捂着双耳不停的念叨着。 是谁? 是谁在夜深人静之时,在这荒凉的昆仑山巅如泣如诉,而谁,又是红染。 为何一听到这些烦杂的声音,会让我觉得头痛难忍,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声巨吼响起,痛感也蓦地消失了,我的身子一松,软倒在榻上。 巨吼声空洞洞的回荡了开去,而后便是一片清明,只听得隐隐的虫鸣之声。 我躺在床上未动弹,心知刚才是那白泽的吼声,若不是它,我不知道还要忍受头痛的折磨多久,现下想来,自己还该多谢于它。 侧头,窗子也已关的严严实实,只是我却对适才的声音仍觉心有余悸,忙又吓得转回了头来。 这才初到昆仑山便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儿实在古怪的紧,兴许与我的八字也不合,待明儿个一早,我还是早些回青蒙山去的好。 翻了个身,我背对着窗户,蜷缩起身,略有些不安的闭上了双眼。 第十四章、轮回 “昨夜,她听到了?” “嗯!” 是谁在说话? 又是谁在不停轻抚着我的脸颊? 我迷迷乎乎的睁眼,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白茫茫,愣了许久才发觉,原是白狐跳上了床榻,正用它一身的白皮毛磨蹭着我的脸。 “小东西,一大清早的便来扰人清梦,下去。”我侧着身子挥了挥手,白狐噌的跳了下去,撒腿便跑出了门。 我起身,才发觉门不知何时开了,明晃晃的阳光直直的射入了屋内。 踏出门,屋子四周仍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模样,只是不远之外,却仍是冰封万里白雪茫茫的样子,这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致,却又极度顺眼的融合在了一块儿。 “你起了?” 回头,凤吾不知何是已站于我身后,浅笑的望着我。 “凤吾,你这儿的景致确是不错,只不过,看久了未免觉着有些腻,便没有再有趣儿的地方了?” 待天明一见到眼前的景致,我一时便将昨夜发生的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再者,大白日里的,那些魑魅魍魎也断然不敢出现的。 一想到此,我的胆儿便大了许多,缠着凤吾问着昆仑山的事儿,实则心中却是为了轮回台的事儿。 都已到了昆仑山,若是不见上一面,未免太可惜。 “你想去哪儿?不如直接与我说了,我带你去便是了。”凤吾又岂会猜不出我的心思,许是他早就看出我真正的来意,只是未点破罢了。 “凤吾果然是凤吾,真真懂我的心啊。”我冲着他讪讪一笑道,“凤吾,带我去轮回台瞧瞧吧。” 话才说完,白泽便慢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插入了我二人中间,懒洋洋的抬头望着我,想必是又要语出惊人了。 “嗳,你可是别开口。我只是想瞧瞧罢了,可未有什么生平憾事之类的,需要干下逆转天伦的事来,自然也连累不到你头上。”我抢了个先,趁着它还未说出什么让人犯晕的话前,先将它的话都堵了。 “呵呵。” 哪料,凤吾听了我的话到是先笑出了声来,引得我痴痴呆呆的望着他。 虽说他活到连自个儿的岁数都已记不得,该是不止几十万年的光景了,然他却仍是一副儒雅书生的模样,说他还年轻着,又有几人会怀疑。 昨日在狼王的酒宴上,我只觉得狐王和二殿下俊雅的惊为天人,却全然忘了自已身旁的人又是何等的秀色可餐,呃,该说是风流倜傥。然,瞧得回数多了,总觉得道行高深的人都该是这副仙风道骨,俊美到令人难以言喻方才显得高人一等,偏生忘了,也有长得难看的。 如今他站在面前冲着我蓦然而笑,我到还真是又被他三魂七魄笑飞了一半。 “你,你笑什么?” 我的话儿,还不至于让他笑得这般开怀吧,一旁的白泽怏怏的撇开了头去,望着不远处正撒欢跑着的白狐,那眼神活像是见了一只怪物似的。 想必是白狐跑的太过于欢快,有些傻样吧。 “你真想看?” 凤吾笑够了,敛起了笑意,正色的望着我,再次而问。 “自然。” 我若不是真心想看又何必提起,甚至也不会来昆仑山了。 “好,我带你去。”他说道。 这回,反到是换成我有些愣住了,原以为他定不会让我瞧的,轮回台即是能回朔过往,便是极其重要的事物,想必是由重重守护,而他,却连话都未多说一句便应承下来了,反让我心中起疑,这凤吾是真不知道轮回台的厉害么? 我正迟疑时,他已返身向着屋后行去,走了两步未见我跟上,便又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看着我道:“怎么,不是想看么?为何又不走?” “凤吾,你是说,轮回台便在你这屋子后头?” 见他向屋后而去,昨夜那阴沉的声音便即刻回响于我的脑海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说不定,昨夜的声音,便是守着轮回台的怪物发出的,也不知是生得如何的丑陋,只闻其声便能让人心生怯意。 “不错,走吧,等你瞧过了,便觉得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就是个台子罢了。”他在前头淡淡的说着,一切都仿若云淡风轻。 我在心中狠狠的抽了他几下,对于他不痛不痒的模样恨的牙痒痒。也不知是为何,每每瞧见他这模样,便觉得他的心反而没有脸上的轻若浮云,也不知是装予谁人瞧的,在我面前都这般的装着,何必呢,凭我红霜万年看透凡人红尘情缘的双眼,还能看不明白他,即便他是个仙,也是个不知如何隐藏的仙。 “若真只是个简单的台子,花情也不会被困得寸步难行了。”我嘟喃了一句,终是敌不过心中的好奇之意,随着他的步子绕向屋后。 那林子果然诡异,眼下天色大白,只是林子里却仍是幽暗的紧,看似是因为林中的参天大树挡了光亮,然若是细细瞧着,便发现透过叶缝向着天际望去,只能看见阴暗厚重的云雾,毫不见艳阳之光。 时有劲风而过,吹动着枝叶发出呼呼的声响,夹杂着片片略有些枯黄的叶子向着人扑来,带着雷霆之势,挡无所挡,只能由着叶儿划过脸颊。 迎着风,我眯着眼看着走在前头替我挡去了一大半风势的凤吾,他如履平地般的淡然,似乎这些风完全未能沾他分毫。 行了未到片刻,我们便出了林子,眼前霍然开朗,风,亦停了。定睛一瞧之后,未免心中有所失落。 果真如凤吾所说的,只不过是个台子罢了,只是轮回台却像是有结界封印着,任是我如何的想要靠近,皆是不得而入。 “呵呵,轮回台旁无天兵守护,却也不是人人都能靠近得了的,红霜,你在此处看看便好了,若真要进去了,只怕你也没命活着出来了。”凤吾站于我身后稍远处,笑着说道。 唉,我便知道,他这般轻易的答应带我来此,定是有什么原由的,不想平常之人根本无法靠近,自然不怕有人来此了? 只是,我从林中而过,再来到轮回台旁,莫是说怪物,连只活物生畜都未瞧见,那么昨夜到底是谁在说话。 我转了转头,正想回身将昨夜的事儿说于凤吾听,眼角却瞄到轮回台旁的一物,停下了身子。 便在轮回台的栏杆处,挂着两只通透晶莹的玉瓶子,也不知里头装的是干什么,发出莹莹的蓝光,看似便知不是个简单的东西。 “凤吾,那又是何物?” 回头,便见凤吾淡淡地扫过那物,而后退了一步,垂下了眼来:“那是数万年前,天帝封于此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自然也不知晓。” 天帝封于此?那便是天帝的私物,许是天帝与那家仙娥的情物吧! 我在心中讪讪的笑着,如今在位的那位天帝可是多情种啊,听说前些日子还特意去往广寒宫与嫦娥仙子吃酒,被天后娘娘逮了个正着,闹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我便对这轮回台失了兴致,如这般远远的望着,实难看出它到底有何不同,还不如去幽冥地府的醧忘台瞧瞧,至少那里,还有一位黑衣的孟婆。 “如今你瞧也瞧过了,我们回去吧。”凤吾在身后说着。 我转回身,缓步走向后,却又忍不住回望那两个好看的瓶子,可惜,那是天帝之物,要不然弄回去放在我的狐狸洞里养养花,也好过让它们在此处风吹雨淋自生自灭的。 “走了走了,看不着稀奇的东西反吹得一身的冷,你这昆仑山着实无趣的紧。” 我念念叨叨的,推攘着凤吾往回而去。 “红染,你来了,红染,我在这儿……” “红染,我的红染,你可还记得我……” 第十五章、绑架 我在昆仑山未住到一日,便受不得那儿的清冷,嚷着要回青蒙山而去。 凤吾原是觉得寻了个伴儿能陪他住上几日,却不想反被我的热闹吵得不能安生,便也不强留我,送我下山。 我本执意自己下山的,反正驾块云儿的,上山下海都难不住我,只是凤吾想要下去寻些生禽下酒,便硬是拉着我一道儿徒步下山。 可惜我原本便懒,平日里不是驾彩云便是化鸟儿雀儿的,何曾劳累过我的双腿,未走多久便软磨硬施的让凤吾招来了一块祥云,乘着云儿下得山来。 在山脚处,我与他分别,想着他在山上的冷寂,寻思着将怀中的白狐留予他,他初时不愿收,道是一个人惯了,还有白泽陪之说说话的,到也不觉什么。只是我一听到白泽,便想到它能将活人气死,死人气活的能耐,更是要将狐儿往他怀里塞了。 “你留着,捉活物的时候用得上它。” 那时,我看到凤吾愣了许久,才蓦然大笑道:“若我未看错,这是只狐,不是只狗儿吧。” 我讪讪的笑了半天,也未说出什么话来,到是他又想到了什么,逗我道:“留着它,你就不怕我没下酒菜的时候,将它也给烤了。” 我当时只回了他一句:“那你吃的,不正是红霜我么!” 而他,只是笑了笑,便抱着白狐,转身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许久,越发的看不透他起来。 与在山下时相比,昆仑山之巅的凤吾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说话也是高深莫测的很,什么都是说一半留一半,弄得像有许多不能言说的秘密,看得人憋得紧。 然一到了山下,又变得风趣纨绔,十足十的风流浪子一个。 人人都说女子心不好捉摸,我这厢看他的心思也是不易参透啊。 既是参不透,还是不想了。待再放眼看去,凤吾早进了密林深入,无处可寻。 招来了祥云,我端坐于上,向着青蒙山而去。 正飞的欢快之时,突觉是彩云往下顿了顿,像是重了许多,止不往的往下沉去。 出了何事?莫不是我的法力失灵了不成。正想的纷乱,云块又徐徐的升了上去,恢复如初。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却是弄不明白适才我的法力为何会失灵,要是不弄个明白,难保下次摔个四脚朝天的。 叹了口气,我站起身来,低头望望云下的山水,回过头来,顿时被吓得一惊。 “狐,狐王!” 真真是白日里见鬼了,这狐王紫霄是何时站于我的彩云之上的,折腾了半天,原是因他的缘故。“红霜啊,你到是好兴致,这是要回青蒙山去?” 他唇启而笑,顿时如艳阳四射,令人惊艳的忘了合上嘴,若不是风儿及时的吹来,指不定我会对着眼前这个男子的脸垂涎三尺。 “呃,狐王这也是回去啊?” 奇怪,阿爹去哪儿了,若是狐王回去,那阿爹怎会不在一旁陪同呢? “我派你爹去桃源渡接你娘亲了,”紫霄也未说是否回去,反道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说起了阿爹来,“这些时日,你爹一直随我忙于族里头的事情,是冷落了你娘亲,若再不放他去见你娘,我这狐王怕是要被人唾弃了。” 他负手站于云边,风动袍卷,那模样确是风流倜傥,也难怪狐族的女子个个都倾心于他。 只可惜,风流纨绔子弟皆是薄情,更何况他还是只狐狸,更是用情不专,娘亲一直对我耳提面命,不许沾上风流男子,免得哪日我成了痴情却又被人无情所弃之人,寻死觅活的弄得她不安生。 “呵呵,那便多谢狐王体恤我阿爹了,娘亲一直住于桃源渡叨扰人家也确是不该,我一人住在青蒙山委实冷清了些。” 我心中一直默默念叨着今日的云儿飞得慢了些,按照理该到青蒙山了,那我便无需再对着他,提防着自己被他勾了心魂去。 “觉着冷清,不如去我的狐王宫住上几日如何?”不知何时,这魅人心智的声音竟已近在耳旁,回神抬头,硬生生的磕上了他的下额,痛楚即刻传来。 真真是要命,他何时凑得这般的近,我若不是被他勾了魂,也迟早被他吓得三魂七魄都离家。 只是他却像是个未觉任何痛意,仍是浅笑盈盈的看着我,那唇角一侧微微上扬的姿势,着实让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忙低下了头去。 “如何?”然他却越发的垂下头来,“你在玄青的狼王宫里住了好几日,便是说你与他熟识的很,以往我怎不知,他竟与你这般的熟识?”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却不知如何回他。 他这话到也是说得有些怪异,我与玄青熟识与他又有何干,难不成我与何人相交,或是玄青与谁来往,还需向他狐王报备不成。 “你既无反对之意,那便随我走吧。” 我只是一闪神的功夫,却不想他已替我作了决定,果然是山大王。 只见他念诀手一指,那云彩虽仍向着青蒙山的方向,却显然是偏了道。 “王,我这个……娘爹定是等着我回家团圆,红霜还是改日再去打扰吧。” 天晓得这狐王抽得是哪门子的疯,说逮人便逮着不放,若让娘亲得知我与狐族最为风流薄性的男子沾上了关系,莫说我一身的皮毛,只怕她是要大逆不道的拔光紫霄的狐毛了吧。 紫霄只是似笑未笑的看着我,宽袖一甩,便见着一只雀鸟儿从的袖中飞出,向着青蒙山的方向而去。 “如此,你便无需担心了,雀鸟自然会将你的行踪告知你爹娘,现下,你大可放心的随我去了吧?” 他到是细心,只是却全然忘了问我想不想走这一趟。 趁着他不注意,我曲指一弹,将飞出未多远的雀鸟弹了下去。 还是莫让爹娘知晓的好,知道了,只怕事情越发的难以收拾。 “狐王真是盛情。” 盛情得有些令人心生疑窦,想我与他远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应该不是想将我囚禁起来加以折磨,只是我却也挖空了心思都想不出来他为何执意要让去狐王宫小住几日。 如今想来只有一种原由,便是那个小鸡肠子的天界二殿下墨觞对紫霄嚼了什么耳根子,他开罪不起,自然是要拿我问罪,以此来堵了那墨觞的口,这便也能解释,为何紫霄会在此关头放了阿爹的假,让他远去桃源渡接阿娘。 老天啊,你怎这般的不待见我,惹上墨觞并不是我本意,怎能连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予我呢。 还有,阿娘,你只告诫我不能沾上风流浪子,可便却同我说过,若是薄性男子缠上我该如何? 现下,我到有些后悔自个儿才何要打落那只报信的雀鸟,不论它回去同阿爹说些什么,至少阿爹还能知晓我在何处,我若不甚丢了小命,至少还有个人替我收尸啊。 唉,只可惜,我此刻哀叹却为时已晚,只能被紫霄貌似客气的绑回狐王宫去了。 第十六章、王宫 狐王紫霄的宫殿,便在与青蒙山相连的青丘之上。 据说,在青丘之山,有九尾妖狐,容颜俊美,法力高强。我便突然想到,不知狐王紫霄,是否也正是一只九尾狐,才生得这般的狡猾多变,令人难以捉摸。 他将我带至狐王宫,到也未有为难我的意思,只是才将我领进门,便被几个白须白发的老者给急急的唤走了,也未找个人给我带带路,说说话打发时间的。 没法子,我便只能坐在狐王宫大殿前高高的台阶之上,痴痴地望着殿前的几棵参天古树。然而宫殿地势太高,以至于原本高大无比的树,也显得不起眼起来。 幸好,今儿个青丘之上的日头正好,不热也不冷,温煦的照在身上,到是勾起了我体内些许的睡意,忍不住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我适才还夸那紫霄心细如发,现下到好,将我一人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连个能与之说话的活物都不见一只,任由我呆在殿外头,这是何种待客之道。 呃,等等,虽说我是被他请来的,只是这请字似乎又用得不甚妥当,更像是绑来的才对,现下他还不理睬我,指不定稍后便会好生的“招待”,我让生不如死。 一想到种种可能,我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什么瞌睡虫都被惊得无影无踪。 细细想来,此地实不宜久留,我还是趁紫霄不在,又四下无人,早早的走了了事,大不了,我再回昆仑山凤吾那里,陪他住上个三五七年的,待狐王忘记了我这号人物,再回青蒙山吧。 站起身来,我念诀招来了一块彩云,一脚正想踏上去,便闻得身旁一阵异样。 不好,有妖怪! 我霍得起身,正瞧见身后不远处正立着两个妙龄女子,一人浅粉的衣衫罗裙,一人只是淡绿的衣衫,一看便知是主仆身份。 两人慢慢走近,我这才看清了这两只妖精的面目。 看那妖艳多姿的模样,自然是两只狐狸精了! 呃,好似,我也是只狐狸! 我只能长叹了口气,而后挥手散去了云彩,如今被人瞧见了,总也不能当着他人的面便这么乘云而去吧。 我往一旁挪了挪步子,打算迈下台阶找个隐蔽些的地方,化个鸟儿蝶儿什么的飞出这狐王宫去。说来也惭愧,活了这把岁月了,我除了含诀招云,便只会幻作鸟虫而走,断是化不出一样大气的东西来,要是能变成凤吾那般的凤凰,我怕要是烧香拜佛去了。 “站住。” 哪知我才走了两三步,身后便传来一道略有些尖利的声音,令我浑身一颤,猛的收住了步子。“喂,跟你说话呢!” 我未回头,似乎令身后的人有些恼怒。 看来,今日是我不犯人,人却偏偏要来犯我了。躲,是躲不掉的。 回身,我看向已站在近处的两人。 若是两个凡人长得这般模样,那我着实要觉得惊艳一番,可惜,眼前的这两只也不过是如我一般的妖精,长得再过妖艳,我也是觉得习以为常,便如我每每揽镜自照时的感觉一般。 “不知两位姑娘有何事?”我耐下性子,开口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独坐于此?”那个看似主子样的女子开口问着,声音轻柔的犹于踩于云端,听得人飘飘然起来。 “我?我正要离开狐王宫,路人罢了,路人罢了。” 说虽如此说着,却是连我自个儿都觉得这话是没人会信的,至于妖会不会信便是另一回事了。 “路人?路人又怎能轻易入得了狐王宫?”女子挑眉,看似那般精明的人自然是不会信了,反到衬得我,岂不像傻子一个。 “唉,这位姑娘是不知道,要说起我为何在此,真是让我好不伤心啊。”如今,我也只能装可怜博同情,“那日,狼王纳妾,我只是帮个忙,只因从未见过狐王,一时未认出他来,便惹了他动怒,原以为狐王会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个小丫环计较,不想,狼王喜宴一结束,狐王便将我抓到了此处,想来定是要惩罚于我,可我并不是有意冒犯他的。” 说得够凄惨,够心酸吧,只是眼前的两人为何都没有一丝的动情之样,莫不是她们已修炼到了铁石心肠的地步。 “如此说来,的确是王小题大做了些,只是你未认出我王来,确实不该,只是狼王用了你这等丫头,这错反到是在他的身上,是怪不得你……” 我皱了皱眉,怎么这话越听越是觉得她在损我,奈何她正讲得起劲,我也不好打断。 “若是王真惩戒了你,到显得王的不是了。这样吧,你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同王说的。” 好啊,我等的便是这句话,这回我走了,若是紫霄追究起来,便有人替我挡着,再说了,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也是个人物,指不定还是紫霄的宠姬呢,有她顶着,我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呢。 “如此,便多谢姑娘了,大恩大德,来世再报了。” 来世的事儿,还是等这一世过完了再说。 我倾了倾身子,转身便想迈下台阶去,却不想被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吓得差点滚下去。 “你要去何处?” 老天爷不待见我啊,只差一步,便只差了一步,我就可逃出升天,他紫霄早不归晚不来的,偏生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天要亡我,青蒙山一代美人,今日就要灭在狐王紫霄手中了,怎么就不来一个天雷霹死他呢,就是死不了,半残也好啊。 “呵呵,狐王啊,我只是,只是,啊,找茅房,茅房,嘿嘿。” 我干笑着,眼巴巴的望着他。 “茅房?!你真的想上茅房?”紫霄挑眉,站在上一个台阶弯下腰身看着我,那微眯的眼中,挂着一丝忍俊不住的笑意。 “哼,想笑就笑,小心憋死你。”我低声不甘的轻喃了一声。 “嗯?憋死?那还不快去。”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 “呃,不用了,不用了,不急。” 唉,今日我随口绉的话怎么老是害得自个儿吃鳖,嗯,定是昨夜未曾睡好的缘故,定是如此。 “既是不急,便随我进去吧。”紫霄直起身来,甩了宽袖转过身,便要向身后的大殿行去。 我迈了一步,万般不甘的跟在他的身后,缓缓经过那两名女子的身旁。 第十七章、吟舞 紫霄是何人?紫霄便是狐王。狐王是何人?狐王便是既风流又下流的妖男。 我缓步经过那两名女子的身侧,便看到那粉色衣衫的姑娘眼中秋波流转,一副欲言还休的娇弱模样。 可惜,紫霄走在我前头,她这模样又是做于何人看呢,此刻我可没那个胆子开口帮她说什么好话。 “王。” 我原以为她是不会开口了,却不想,她这只妖到是比我争气的紧,娇柔细语的在身后叫着紫霄。 自古美人便是男子心中的一道坎儿,不管俊丑,心中对美人儿总是有份暇想,更何况是紫霄这等气宇轩昂的美男子,自然也是懂得怜香惜玉的。瞧这姑娘儿才一开口,他便立刻驻足回身,一脸浅笑望着女子说道:“吟舞,你唤本王有何事?” “我……”那被唤作吟舞的女子,却只是支支吾吾的没了下文,让人看着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着实焦急,适才的劲儿怎又不见了。 “若是无事,你便先回去吧。” 不想,紫霄竟说了如此冷漠无情的话,让我替那吟舞委实大叫了一声委屈。 但凡是张了眼的,不难瞧出她对紫霄的绻绻情意,只可惜瞧如今这模样,到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着实可惜了这么一个美人儿。 见吟舞只是咬着下唇低垂着头不语,紫霄便转回身,又向着殿门走去。 唉,美人啊,这一回,我也帮不上你了。 我摇了摇头,继续跟着紫霄走着。 “王好些日子没见吟舞了,难道……难道便没有丝毫想念吟舞么?” 身后,又传来她轻柔的声音,轻若浮云飘渺不定,若不是我耳力一向极好,还到只是风吹叶落之声。 “本王日日忙碌,有何闲暇之时来儿女思情,你若觉得在这狐王宫里无趣,便早早的回你的落浅去吧。”紫霄说着话,却是连个头都未回,到颇有几份绝情的狠心模样,果然是薄情之人啊,竟如此对待一名痴情女子,令人寒心啊。 果然,娘亲的话没错。 “王,呤舞与王订亲都已万年之久,难道王还将呤舞当作一个陌路之人么?” 订亲?!这话听似轻软,但却是掷地有声,我不管其他他们三人是如何的反应,只我,听了她的话大为吃惊。 不想,吟舞与紫霄竟是有婚约的,那我如今跟在紫霄的身后,在吟舞的眼中,岂不是真正的将那狐狸精三个字坐实了。 苍天呐,我是何其无辜,搅和进了人家的情感之中,还极不讨好的成了一个坏人姻缘之人,真叫我哭笑不得。 我便不明白了,怎这一回下青蒙山,我遇上的事儿与以往的相比,竟能纷乱成这副样子。 唉,看来回到青蒙山之后,我该好好的闭门思过,过一段清静的日子。 紫霄回过神来,凌厉的眼神却是直直的扫过我。 呃,狐王啊狐王,得罪你的可不是我,不要如此望着我,我红霜虽然不曾想过不死不灭,然才活了区区万年之久,还想再多苟活些年月,莫要用如此吓人的目光将我活活吓死嘛。 忍不住,我后退了一步,若是附近有避难之所,我绝不会犹豫。 终于,紫霄发觉自己仇恨的对像弄错了,转而看向一旁的呤舞。而那可怜的痴情女自然也是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惊,那娇弱的身子明显瑟瑟的抖了一下,却还是颇有骨气的未曾退缩。 “你若知晓你的身份,便不该站于此处与本王这般说话,”紫霄侧过头,斜睨了她一眼,“倘若与本王订有婚约之事,让你有所束缚,那么明日,本王便派人去落浅退了这门亲事便是了,你好自为之吧。” 话毕,便见紫霄的宽袖在我眼前划出一朵绸花,而后只余下他坚挺的背影,大步流星的向着殿门而去。 “王,吟舞不是这个意思,王……” 任是她如何拼尽了力气的呼喊,走于前方的男子并未回头,甚至未曾停下步子,未多久便迈进了殿内。 耳旁听得女子轻吟的低泣之声,我呆呆的望着那身影消失于殿门内,才猛然回过神来,顾不得哭得梨花带雨的娇俏人儿,奔着追了进去。 人说宁可拆座庙,不可毁桩婚,结果我头一回到了狐王宫,便害得狐王生了与他未来的娇妻断情的念头,我的罪孽何其深重啊。 只是再想想,是他紫霄要与人家姑娘绝情断义,又不是受我指使,更不是受我蛊惑,实也是牵扯不到我的头上来,怕只怕人之口舌,明明不曾有的事,到了外人口中不知会生出怎样的变故来。 匆匆的进了殿门,紫霄正负手背立在门内,听到我的声音,只是回头瞧了我一眼,又往后头走去。 “王,我瞧着呤舞小姐美若天仙,温宛动人,您刚才的那句话,是吓唬她的吧?” 一路行来,我与他都没有讲半句话,实在是憋得难受,便将话又引到了呤舞的身上,指不定他们小俩口只是闹闹别扭,我反而在这头瞎操心。 穿过大殿一侧的小门,我随他到了后头,便见着九曲十八弯的水廊桥,底下细水潺潺,锦鱼成团的围着浮萍,颇有些凡间江南人家的感觉,只是却又壮观许多,毕竟一路看不到头的廊桥,在人间可不易见。“你又怎知她温宛动人了?” 走在前头的紫霄突地丢过一句话来,我正对着眼前的美景看得入迷,被他突然一句不冷不热的话灭了一半的兴致,也坏了大好的心情。 “这不明摆着嘛,您狐王在外头风流快活,也没见人家姑娘家提出退婚,换作是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觉得吟舞是个呆子。”我没好气的说着,全然忘了如今自个儿是站在谁的地盘上。 “我在外头风流快活?”他突然停下了步子,我收脚不住,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背。 他到是纹丝不动,我却痛得捂住了鼻子直流泪。 我这鼻子天生便不似别人的坚挺,可经不起这般的折腾,可不要塌了才是。 他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是何人告诉你我风流快活了?莫不是你瞧见过,还是我对着你风流快活过?” 我捂着鼻子抬起头来,才发觉他垂着头与我的脸靠得极近,他的呼吸吐呐就近在耳旁。 “呵呵。”我干笑了两声,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我与狐王昨日才初识,这些自然是外头传的。” 说话便说话,凑得这般近,若是被人瞧见,指不定就成了我勾引狐王的传言,断断不会是狐王诱惑于我,唉,做狐狸精难,做女狐狸精更难。 “既然你未曾亲眼瞧见,便不要以讹传讹了,谪毁我清誉之罪,你担不起。”他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提步正要迈出去,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了头来,“你说与我昨天才相识,只是我为何觉得你有些面善,似是在何处见过。” “没有,绝对不曾。”我坚决的说着。 若是见过他,我的记性再是如何的差,也不至于将他忘了,以他的样貌,以他的身份,想忘都是件难事。 他不说,只是回身,继续向前走去。 我叹了口气,认命的跟上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还不是我家的屋檐。 我怎生的这般的命苦啊! 第十八章、绿荷 心中虽有千百万个不甘愿,我仍是随着紫霄不停的向前行着。 踱过水曲廊桥,迈下最后一个台阶时,我抬起头来,霍然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高大的殿宇,挑角飞檐,暗红的琉璃,比起那人间的王宫看似还要奢华几分。 “王,您回来了。” 我这厢还未将这一整片的屋子打量个遍,便听到一道女子的声音,转而一看,又是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正站于紫霄的跟前,屈膝行礼。 他狐王到真真是艳福不浅呐,身旁的女子美得一个赛过一个,也难怪他风流成性的。 “绿荷,将染香阁收拾收拾,给这位红霜姑娘住。”紫霄反剪着双手,越过她的身旁,缓缓地踏上屋前的高阶,而后随着廊沿向左侧而去。 “是。”那名唤作绿荷的女子低垂着头又是一礼,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我。 而我见那紫霄走远,忙想跟上去,却不想被绿荷伸手拦了下来。 “红霜姑娘,请随绿荷走。” “可,我……” 我原是想说我还有话要同紫霄说,只是她却一直拦在我的身前,活像是怕我会将她的狐王陛下拐跑了一般,而正是这转眼间的功夫,紫霄便没了踪影,犹如凭空消逝了似的,只余下我站于原地仰天长叹。 他到底为何要将我强带来这狐王宫,难不成是宫中的吃食太多,还是他一个人住着这若大的宫殿,觉着寂寞了,寻思着找个人耍弄耍弄,打发些无聊的时光,而我,不幸的成了他耍弄的对象? 果真是君心难测啊,如今我算是体会到阿爹伴在他身旁时的心情了,真是令人费尽心思啊。 “姑娘,请吧。” 绿荷还候在一旁等着我,双眼之中是容不得我反对的坚定。 罢了罢了,还寻个地方先歇息,再作打算吧。 绿荷引着我,向着与紫霄适才离开的相反方向行去,感情他将我带到了狐王宫,却又是防着我,住的地方还是东西相隔的这般远。不过,如此甚好,我还不想天天见着他呢,待我先将这狐王宫粗粗的逛个一遍,就回青蒙山去,许是他到时还不能及时发觉呢。 心中宽慰了自己一些,我这才心甘情愿的继续向前走。 绕过刚刚让我瞧傻了眼的一排屋子,入目的是一片望不着边际的百花丛,彩蝶翩翩其中,风中更是散着淡淡的花香,熏得人如痴如醉。 花丛之中,有一条石径小路,随着小道一路向前,便见又是一排的屋子,只是没有适才的奢华霸气,却也是雕楼玉砌,总归是不失他王族的身份。 绿荷带着我走到了正中的屋子前头,伸手轻轻一推,房门应声而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便散了开来。 “姑娘,请。”她施施然的倾了倾身子,引着我入了屋内。 屋子正中摆着一张香檀圆桌,上头搁着一只九鼎镂花渡金香炉,缕缕清烟正从炉盖的镂空处冉冉而起,正是那龙涎香的气味,而桌下,摆着四张圆木凳子。 厅内正对着门的墙壁上头,挂着一副画儿,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人,只是画中所画的,是一个貌美如花,似美人仙一般的女子,一袭红衣,却是衬着一头的银白长发,柳眉杏眸,红艳香唇,是一股令人说不上来的美艳,若是一直盯着这画儿瞧,指不定便会被迷去了心智。 我怔怔的望着画中的人儿,这般的美,这般的慑人心魂,许是也同我一般,是只狐狸精吧,否则,我也不会瞧着眼熟,像是在何处见过,却又偏生记不得是在何处瞧见过。 “绿荷姑娘,这画中的是何人?” 想了许久都回忆不起来,我也懒得再想,回过头来问着身后的绿荷。 “绿荷是婢女,姑娘唤我绿荷便可,”她又是冲着我一倾身子,轻声说道,“至于这画中女子是何人?绿荷实在不知,这副画儿,打从我进宫来时,便已挂在这儿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又回过头去瞧着。 奇怪了,我越看越觉得在何处见过,到底是在何处? 唉,可恨我这记性,还未算老呢,便已经不行了,这要是再过几年,指不定便跟青蒙山山脚下的那只老狐狸一样了,刚说过的话儿转个身便忘了。 “姑娘先坐,我去派人收拾些被襦过来。”绿荷在我身后说着,我只是点了点头,一门心思的瞧着画,待恍恍然回过神来时,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一人。 四下一望,正厅的右侧,摆放着一道绣纱屏风,而其中绣的仍是一名女子,且是正厅画中的是同一人,同样是红衣银发,只是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似是在迎风舞剑。 也不知这女子到底是何人,竟能将其自己的画像都摆弄到狐王宫来了,指不定是紫霄的哪位红颜知己吧,瞧这妖美的容貌,配紫霄已是绰绰有余,而这屋子,许是这画中的女子还曾住过呢,我是何其有幸,竟能如这般绝色女子同住一屋,不知我住久了会不会变得如她这般的美艳。 绕过屏风,我却顿觉愕然。 不曾想这屏风竟是双面刺绣,反面,那女子仍在其中,令我忍不住轻声长叹。 这屏风之后便是张大床,难不成我夜夜入眠之时,还要被这美人儿看遍上下?虽她不是真人,只是终究还是有两只眼睛的,我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红霜姑娘。” 我听到绿荷在外头唤着我的名字,便越过屏风探出了头去。 “何事?” 绿荷听了我的回话,便跨进了屋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子,纷纷抱着被襦软枕,拖着长裙进到了内室,二话未说便开始铺床叠被。 “姑娘先歇息,待到晚膳之时,我再来唤姑娘。”见那两名女子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了,绿荷示意她们先行离开,这才又与我说道。 “嗳,绿荷,我不累,不如,你与我说说这狐王宫里的趣事,可好?” 见她要走,我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与她说道。 然绿荷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看着她支吾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只是王还要我帮着去收拾吟舞小姐的东西,说是今日便要送她走的。” 呃,那紫霄的话还是真话了,说是要与呤舞解了约婚,还真是想毁婚了不成。 “这事又不急,吟舞小姐不是有自己的下人么,再说了,指不定,这是王和她闹闹脾气,现下要赶着人家走,待过会儿,便又求着人家留下来了,这东西收拾了也是白收拾,你还是先陪我说会儿话吧。”我拉着她的手不放,就是不允她去收拾吟舞的东西。 “这……” “行了,别这啊哪儿的,王要是真怪罪下来,我替你顶着,大不了你以后跟着我去青蒙山住,那里比这儿可是自由多了。” 我受不得她的支支吾吾、拖泥带水的,径直将她拉着到了正厅的桌旁,按着她的肩硬是逼她坐下。 如今我是被紫霄硬带来宫中的,那他便不能怪我带坏他的婢女了,这就叫自作自受。 “那,姑娘想听什么?”她端了端身子,问道。 “嘿嘿,我自然是想听紫霄,哦,不,是狐王的风流史了,你且与我说说,他和……” 第十九章、归去 狐王宫的日子,我住的比在青蒙山之时,还要舒坦自在。 每日里不是拉着绿荷说紫霄的风流史,便是在这宫里头到处转悠,寻思着找点什么宝贝带回去,原本我是打起了眼下住的房内的那副美人像,只是想到若真将它偷了回去挂在狐狸洞里,每日都见着这么标致的美人儿,久了怕是我也会看得心伤吧。 至于那与紫霄订了亲的吟舞姑娘,听说到了最后,还是被紫霄赶了回去,只是有没有被退婚,我到是不得而知了。 想着我一到此处,便亲眼瞧见了这出毁婚记,心中着实有些惶惶难安。 然我万万没想到是,那呤舞到是没派人找上门来寻我的晦气,我阿爹却凭空的出现在了我眼前。 “阿爹!” 我的亲爹啊,你终于来找你的女儿了,再不来,我便真的要乐不思蜀了。 “霜儿,怎会是你?” 阿爹见着我,那模样错愕的很。 折腾了半日,阿爹果然不是因知我在此而特意来的,想来是误打误撞才寻着了我。 “嘿嘿,是啊,是我。”我奔到他的面前,伸手扯着他的衣袖,“爹爹,你怎么来了?” 阿爹望着我许久,蓦地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轻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侧过了身去。 “我才到了这狐王宫门口,便听到有宫女轻语,说是来了一名女子,将狐王迷得是晕头转向,连着与吟舞小姐的婚事都要退了,所以……” “所以,爹爹才来瞧瞧到底是哪个狐狸精迷惑了狐王,是吗?”我抢了阿爹的话,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事,还真被我料中了,而此刻,心中到有了对紫霄为何执意将我带来的目的有了另一个见解。 许是他与吟舞早便情变,却又一直未开口言明,而此去狼族,在回来的途中我正巧被他撞上,他便想了一个一石二鸟的法子,以我为籍口,一来能退了与吟舞的婚事,二来,也许便是为了那日我一句果然绝色,惹得他有些恼怒了吧。总之,帝王之心难以预测,他不亲自开口言明原缘,我便是只能这般的猜想了。 “爹爹,这回啊,我真是冤枉死了,我虽然是只狐狸,但这回,我真不是那只狐狸精。”我叹了口气,更为无奈的望着阿爹。 爹啊爹,你可要信自己的女儿啊,不然,我可真是跳进冥府忘川都洗不清了。 “那你为何会在此处?我接了你娘亲回青蒙山,却又遍寻不着你的踪影,不想你竟躲在此处。说,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在爹娘的心中,我便是一日不闯祸便闲得慌的主儿,可是,天地良心,我可不是存心想要闹出什么事儿来的,只是有时麻烦便主动寻上了我,躲都躲不到,实侧也不能全怪于我。 “唉,连我自个儿也想不明白我为何会在此。那日喝了狼王的喜酒,是夜我便随着凤吾去了昆仑幻境,也未……” “什么,你去了昆仑幻境?” 我正解释着自己这些时日的行踪,阿爹却大声的打断了我的话,一脸骇然的瞪着我瞧,那模样到真真是吓着我了。只不过是昆仑幻境罢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你何时与那凤吾如此熟识?”阿爹仍瞪着我。 糟了,我竟一时说漏嘴了,要知道与凤吾相识此事,爹娘可是从不曾知晓的。 “呃,也未多久,只是有一日,我下山之时,便遇上了他。他也颇是个和善之人,一来二往,我们便也熟识了,那日在狼王的喜宴之上碰巧又遇上,他盛情邀约,我自是不能推脱,也想着未曾去过昆仑幻境,不如正好去见识见识,开开眼界,就答应了。”阿爹的神情凝重,未因我的解释而有缓释,“想他凤吾是位上仙,能认识这等人物,阿爹应该为女儿高兴才是啊,总好过,我平日里交的那些个朋友吧。” 要知道,阿爹一向不喜我的朋友,在他眼中,都是些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人物,且个个不思进取,整里日只晓得游手好闲,而这凤吾可就不同了,阿爹应该不会怪我吧。 “那你……在昆仑幻境之地,可有遇上什么事儿?” 遇上什么事儿? “嗯?我见着了白泽,便是那传说之中的神兽,只是它的脾气颇为怪异,说起话来,能将人活活气死。”一想到那东西,我便觉得心头恨的痒痒。 “还有呢?”阿爹又问道。 “还有,我去瞧了轮回台,不过也就是个普通的台子罢了。” 阿爹的神色变了变,瞧着我许久,终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也算是雨过天晴了。 “哦,对了,轮回台旁边,天帝竟还藏了些私物,只是可惜,看不出是什么,不过那两个瓶子到是漂亮的很。” 我又说了一句,阿爹的脸色随之变了变,莫非,他知道那里头是什么东西? “好了,日后还是不要去打扰上仙的好。”阿爹板着脸,正色的说道,“你且先回去吧,莫让你娘亲等急了。” “可,要是狐王怪罪下来怎么办?是他硬将我带来这儿的。” 虽起了不下百回偷偷溜走的念头,但真想走却又觉得为难,我若真一走了之,绿荷怕是要受到紫霄的责罚吧。 “我会与王解释,你且走吧。”是啊,有阿爹同紫霄解释便无问题了,他狐王总不会对我阿爹下毒手吧。 “那我先去收拾收拾东西。” 既然要走了,先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好带的,也不枉我来狐王宫一趟,介时也好在小蓉她们面前摆显一番。 “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你先走,我帮你去取。” 呃,阿爹今日怎么这般的急性子,连收拾个东西的时候儿都不给。可我也不能告之他自己想偷些宫里头的东西回去吧,要不然还不被拎回家关上了一年半载的,还是算了吧。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都是狐王赏的,也不是我的,那就不带了。”我支吾的说着,而后干笑了两声,“那,爹,我先回去了。” 在阿爹的注视之中,我转过身,挥手招来空中的一片云彩,纵身轻轻一跃便上了云端。 回头望望,爹仍站在原处,一脸高深莫测的抬头望着我。 我冲着他浅浅一笑,而后驾云归去。 第二十章、田螺 青丘与青蒙山,实则隔了一座无名的山头罢了。 我驾着彩云未多久,便落在了自家的狐狸洞口,却又想到该先去看看阿娘,正想转身,洞口的那块大石在一声巨响之下,霍然移向了一旁。 循声抬头,我那亲亲阿娘正从洞内迈出步来,瞧见我,便是一副又气又笑的模样。 我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娘亲,我正想去寻你呢,没想你在我这儿呆着。” 娘接住了我伸过去的手,而后用她的掌心轻轻地抚着我的手背。 “你啊,我便知你不安份,在这青蒙山呆不住,依我看呐,你还是随我去住吧。” “娘,你们搬出这山洞都数百年了,我一人住着早便习惯了,如今让我换个地方住,我也觉得不舒坦啊。”我摇了摇头,说道,“再说了,我与你们一道儿住,岂不是坏了你和爹好不容易才团聚的时光,我还是不要去惹人嫌的好。” “你这孩子。”娘亲一副拿我没辄的样子,却也未多说什么。 “商夫人。” 我一抬头,便见着一名身着浅紫衣衫,容貌冷艳的女子,正从我的狐狸洞内移步而来,每行一步,地上便会开出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来,煞是好看,只是在阳光照射之下,在倾刻间便消失殆尽了。 这几日还真是奇了,接二连三的见着貌美女子,想来我这过了万年的日子还不如这几天的精彩。 娘亲回过身去,看着那女子施施然的向她倾了倾身子,说道:“商夫人,话我已带到,便先告辞了。” “多谢殷姑娘,还请替我谢谢花情姑娘。” “商夫人客气了。” 她二人说着我听不明白的话,直到那名女子上了祥云隐身而去,娘亲这才有了闲暇理我。 “娘,那人是谁?”我收回视线说道,“你这出去了几月,到是结识了不少仙女般的美人儿嘛。” 娘亲一挥宽袖,双手交握于身前,侧过头来看向我:“那算是花情的好友吧,便住在桃源渡的一汪水潭之中,本身是一颗田螺。” 田螺! 原来还真有田螺姑娘啊,我还道只是凡人的意测呢,却忘了,世上有真正的狐狸精,又为何不能有田螺精呢。 一想到此,我急忙奔进了洞内,四处张望着。 “你寻什么呢,瞧你这慌慌张张的模样,我只不过帮你收拾了收拾屋子。”娘亲跟在我的身后,看着我满屋子的转悠,忍不住开口问道。 “凡间有个传言,说是家里要有个田螺姑娘,洗衣做饭都不用动手了,既然那人便是个田螺精,我便瞧瞧看她有没有替我做个饭什么的。” 只是,寻了一圈也未发觉此处有何变化,与数日前我离开之时一般模样。 “你啊,尽想些没用的东西,便是不如凡人的一日三餐也饿不死你。”阿娘伸手戳了戳我的额际,没好气的说着,“这几日你都上哪儿疯去了,我与你爹找遍了整个青蒙山都未发觉你的踪影,是不是惹了什么祸端就躲起来了?” 听了她的话儿,我只能无奈的长叹了口气,爹与娘果然是夫妻同心呐,连说出来的话儿都相差无几。 “我啊,这几日都在狐王宫里呆着。” “狐王宫,你怎么跑去狐王宫去了,有没有被狐王遇上?”娘的神色立变,原本的笑颜尽数被担忧所取代。 有没有遇上狐王?这问题着实让我有些难以回答,实则便是狐王紫霄安排我在宫内住下之后,我还真未再遇上过他,也不知是他避着我,还是我避着他,亦或是因为狐王宫太大了未能偶遇。 “没遇上,不过,”我挑了挑眉,看着娘亲的脸色变得惨白异常,却还是接着说道,“只不过原本便是狐王将我带去那儿的,我可是不想去呢。” 被逼无奈便是我这种,谁让我不如人家的地位高崇呢。 “你……”娘亲瞪大了双眼,那模样还真有几分狰狞之色,蓦然瞧着到有些吓人,“罢了罢了,日后莫要再踏上青丘一步,这几日,你便安生些呆在这儿,切勿再下山了。” 听着娘亲的口气,到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难不成天界与狐族又要开战不成?只怕又是她的大惊小怪了吧。 “为何啊?娘亲,难不成还有什么大事?” “大事,大事,你这性子啊,也是时候改改了,免得哪一日,被你自己这颗好奇之心给害了。”娘亲这回曲指叩起了我的脑门来,大有恨铁不成钢之势,“明日,便是天界二殿下登基为帝之日,只怕这三界六道之内,定是会掀起不少腥风雪雨,毕竟,不服之人太多了,更不必说还有不少魔道、妖道存心要捣乱的,你呢,就莫让爹娘操心,好好的呆在此处便是了。” 原来如此,明日就是那墨觞做玉帝的日子了,没曾想他那般模样的人,竟还真有做玉帝的命,不过听娘亲这口气,只怕他明日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坐上那个高位的。也好,我这几日就呆在我的狐狸洞里,等着看众妖魔是如何在他的大好日子兴风作浪的。 “娘,我知道了,我便乖乖地呆在青蒙山,您要是不放心呢,就每天都来看我好了,不过我想阿爹怕是舍不得你吧,难得狐王这几天心情好放了他大假,他定是舍不得与你分开,哪怕是眨眼的功夫。”我挨着娘的身子,嘻笑的说着,讨得她嗔怒的轻拍着我的头。 “行了,就知道胡言乱语,被你爹听到了,看他怎么收拾你。”娘伸手,轻轻地推开了我。 “就因为爹不在我才敢说的嘛。” 我转了个身,晃着双手到了桌旁,替阿娘倒了一杯水,讨好的送到她的眼前。 “这茶还是你留着自己喝吧。”娘亲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我手中杯子,退了几步,便悠悠地向门外走去。 “嗳,娘亲,你走了。” 我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往外头走,就端着茶杯跟着匆匆的往外赶。 走出洞外,日头才刚刚偏西,挂上山头的太阳红通通的映着娘亲的背影。 落日了,一日将过,娘亲回到山下与阿爹你侬我侬去了,我还是回洞去弄些吃的吧。 虽说如娘亲说的,不吃东西也饿不死我,只是我早习惯了如凡人般的一日三餐,若少了一顿反到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摸摸肚子,我打转身走回洞内。 唉,看来这几日,便只能吃和睡了。 第二十一章、刺杀 俗话说的好,夜长梦多。 这一晚我睡得早,便显得夜长了,夜一长,这梦也平白的多了许多。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间,突闻到一股怪异的味儿。原本不想睁眼理会的,只是那味儿越来越浓,熏得人难受的紧,我只得睁开眼来。 洞内不知为何漆黑一片,我入睡之前明明在桌上摆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怎现现洞内黑得伸手不见自个儿的十指,便是它滚下桌摔碎了,也该在地上寻着点点的莹光才是啊。 不对,狐狸洞内还有他人,不,应该是妖,且还是狐妖。 紧要关头,我的鼻子也灵敏起来,平日里总是不分人、妖、仙的,此刻,到是一闻到那味儿,心中便已有了底,闯入我狐狸洞内的,是一只狐妖,只不过道行是远不如我了。 黑夜之中的那道人影,慢慢地摸近我的床榻旁,也不知他手中握的是何物什,在黑夜之中竟会泛出点点柔和莹光。蓦地,那柔光霍然升起,而后划出一道光线,快速向我袭来。 我一个侧身,从床榻的另一旁翻身下了床,手中的冰蚕丝带利落出手袭向来人,丝带端部的金铃夹带着凌利的仙气,重重的击上来人,只听得一声闷哼,他已重重的撞上了石门。 衣袖一挥,洞中倏然亮了起来,一豆烛火盈盈而亮于桌上,我转头看向洞口处。 一男子正倚着石壁,从地上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来,伸手抹去了嘴角的殷红。 “你是何人?” 我平素里虽爱玩乐,但还不至于因此而得罪了他人,纵是想破了脑袋,也是记不起到底是惹了何人,要人家派了不入流的杀手来刺杀我。 来人未掩面,长着一脸虽不算精致却也不丑的男人脸,长成这般普通模样的,但凡我见过的,怕也是记不得了。 “你不必知晓,你只需知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男子咬牙说着,血丝不断的从口中涎涎而下,那场景看得人觉着甚是血腥反胃,好在我睡之前吃的东西不多。 “哦,便是要我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我平生为人太好,都不知到底是何人要我这条命,不如你便让我死个明白,死个痛快如何?” 我挑眉,缓步绕过床榻,慢慢的向那人走去,却见他又退了一步,后背重重地靠上了石门。看他的反应,着实有些好笑,明明是他要我的命,为何我看着现在这场景,到更像是我要他的命一般。 “你不知?” 他紧握着手中的短匕,甚是戒备的望着我。 此时,我才看清他手中的东西,便是适才在黑暗之中发出柔光的物什,原来,是用东海极深处的莹光珊瑚制成的,那种珊瑚极硬,想要打磨成匕首极为不易,却能制成上乘的刀剑,只可惜在黑暗之中刺杀他人用此物却是一大失策,他果然是个不入流的杀手。 到底是何人,如此的不识货,派出来的人都是如此,可想而知那个幕后之手必也不是个大人物。 “怪就怪你这只狐狸精,坏人因缘,抢人夫君。” 男子又是伸手,用衣袖抹去唇角的血丝,而后大笑,露出了沾着血色的白牙。 “等……”我伸手,他立刻止了笑声,一脸戒怀的望着我,“我何时坏人因缘?又何时抢人夫君了?我是狐狸精,你不也是,我瞧着你也未比我高等到何处去。” 我斜睨了他一眼,讪笑着。 他这番话一出口,我便知晓了那个幕后之人是谁。 说来,还是紫霄害得我惹上了这祸端,平白被人误会一场,若不是这杀手笨了些,能力弱了些,我岂不是要白白搭上了这条小命。 “你……”他一时气结,又哇的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将我的洞门口吐得是点点殷红,处处红花,明日要是不巧被阿娘见了,我又该被念叨半天了。 “你,我们先到外头再谈生死如何?” 唉呀,还是先将这尊瘟神请出去再说吧。 一挥衣袖,洞门瞬间而开,而那男子原就倚着石门,此刻便是硬生生的摔出了洞外,昂天躺在了地上,望着满天的星辰。 旋身,将外衣裹上了身子,我慢慢地踱出洞外,冷眼看着正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的男子,轻叹了口气。 “你回去吧,眼下你也该看清情势了,你,是杀不了我的。”我淡淡地扫过他的脸,说道。 他紧锁着剑眉,手指用力的扣着匕首,那神情,那模样,大有抵死与我一战的意味。我到是好奇起来,那吟舞到底是给了他什么,能令他这般的意志坚定,誓要取我性命。 “你毁了他人婚约,如今还想抵赖。”他的匕首直指着我,看得我颇为不悦。 “我不知那吟舞是如何与你说的,只不过,若真要追究,她该恨的,也是狐王紫霄,我只不过是他想要毁婚的借口,由始至终,我只不过是个匆匆过客罢了,她是太过抬举我了。” 我缓步走到他的跟前,无视他手中一直指于我的匕首,轻抬手搭上他的臂,慢慢施力将它压下。 “回去告诉吟舞,不必再派人来了,这几日我都不会呆在青蒙山,她若执迷不悟非要取我性命,那莫怪我不留情面。” 越过他的身侧,身后不远处的石门发出沉缓的声音之后,关上了。 唉,看来为了清静的日子,我势必得辜负娘亲的期望了,不如再去凤吾那边住上几日,全当作是陪陪他吧。 “来不及了,吟舞小姐亦不会善罢甘休,除非,狐王改变主意。”身后之人愤恨而言道。 我心中只能悠然长叹,这世事果然复杂难料,紫霄啊紫霄,你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今日我不能取你性命,还有更多的人会寻上你,你是跑不掉的。” 他见我不理睬他,喊得更大声了,在静谧的夜色之中更显威力,将林中的飞禽走兽吓得奔走逃命,扰人不浅呐。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紫霄与吟舞之间的纠结纷争,便由着他们自己去解决吧,饶是吟舞再厉害,她寻来的杀手可是一般般的很,我自信还能游刃有余,只是墨觞将登大位,若是被人误以为是我在滋扰生事,便是不好了,还是能避则避吧。 手一挥,袖中的冰蚕丝带凌空飘飞,而后紧紧的绕上了不远处的粗壮树枝,足尖轻点,眨眼间我已身处于高枝之上,将四周景象尽收入眼。 果然,在黑夜之中,有数条人景急速穿行于林间,连浓浓幕色与厚重的枝叶都难掩踪影。 我勾唇轻笑。 “哼,想杀我,谅你们还没那等能耐。” 收手,冰蚕丝带悠然回到掌中,我轻轻抚着。 “你陪着我便是没有万年,也有数千年之久,我却从未让你饮过鲜血,若是此次她吟舞执迷不悔,你可是要初识血腥了。”我浅笑,低头不停抚着丝带,喃喃轻语,“不如,替你取个名如何,就叫飘霜吧。” 暗处刀光一闪,我猝然旋身,人已离枝而去,随着天边飘过的一片浓云,飞身而去。 第二十二章、魔物 御风而行,眼见着昆仑山便已近在眼前。 我回身而望,茫茫天际只见暗沉的云层,未见追踪之人,只是为何袖中飘霜上的金铃会不安的隐隐震动着,似是四周有着极为厉害的人物正伺机而动,许是魔物也未定。 虽心中有些许的不安,只是料想吟舞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无非是寻些个三脚猫功夫的人来寻我晦气,便继续向着昆仑山山顶处飞去。 蓦地,黑夜之中如雷似电劈过一道亮光,直指我而来。 旋身,我避开强光,从云端处飞身而下,稳稳落于山径之中。 举目四望,小径来去之处皆看不到任何一物,径道两旁古树成林,浓密的枝叶遮住了原本便晦暗的月色,周遭虫鸣之声不绝,到不觉有丝毫异样之处。 莫不是电母见我深夜飞行,寻我麻烦? 解不开心头的疑虑,更是未发觉异样,我只得弃了祥云,向着昆仑山顶徒步走去。 “九尾狐妖,红染!” 一道深沉压抑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肃杀之气。 红染,又是红染。 驻足,我不悦的回身,看着身后从头至尾一袭黑衣之人,他的脸被低覆的黑帽所遮,看不分明,只见在朦胧月色之下暗红至发黑的唇瓣。 “嗯?汝不是红染。” 那人咦的一声,终于发觉自个儿认错人了,看来我又替人背了黑锅,近来几日我真是霉运连连啊。 “既是认错人了,告辞。” 转身,我不再搭理他,顾自匆匆往前行去。 不知为何,那人身上竟有一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令人从心底深处泛出一股子的寒意,连带着袖中飘霜上头的金铃都隐隐震动着。 此种情况便只有一种说法,那便是我身后的,是个魔物。仙界金铃一旦遇上魔物,便像是天雷勾动地火,定是有所反应的。 “为何你不是红染,身上却有她的意念与魔晶。” 那股子的压抑感一直尾随着我,如影随行,我快他快,我慢他慢,我虽有心甩开他,却又一直苦于不得其法。 行走间,一团黑雾赶过我的身旁,在前方紧紧旋住,幻出了那魔物的身形,挡住了我的去处。 “你究竟意欲何为?”我再次停步,双手交握于身前,右手于袖中缠紧了飘霜,戒备的望着他,伺机而动。 “哼,吾只要魔晶!”那斯一甩黑袍袖,顿时密林幽径掀起了一阵劲风,呼啸扑面而来,卷起落叶尘土,将视线搅和得愈发的昏沉。 “将魔晶交出来,吾便不为难汝。”他向着我伸出手来。 实则那不能称之为手,只不过是磷磷白骨,便是夜色深沉,我亦是能看个分明,只因那场景实在是吓人的紧。 “我没有魔晶。”我后退了一步,说道。 魔晶又是何物,我从未曾听过。 听过妖界、仙界的神兵厉器数之不尽,但我对魔族的事物却显少触及,身旁没有魔物是原由之一,身旁之人也从未与我提及过魔族的一丝一毫。 “休想骗吾,魔晶便在汝的身上,不要逼吾出手。”阴沉沉的声音便与此刻冷嗖嗖的夜风一般,惊得我浑身一颤。 不好,魔物可不会与我讲道理说人情,他那样子,看来是得不到那魔晶绝不会罢手了,只是我连魔晶是何物都不知道,又如何拿得出来。 凤吾啊凤吾,往日里你总能未卜先知,此次,你可算到我红霜今夜还有一难。 想要逃出升天,如今只能寻凤吾相助了。 此处已是昆仑山半山腰处,若我飞身而行,直从悬崖而上,经轮回台旁而去寻凤吾该是最为快捷的法子了。 右手在左袖之中缠紧了飘霜,趁那魔物还未有所行动之前先发制人,金铃带动着飘霜径直击向他,他一惊,旋身用衣袖挥开。 我趁此时机将身形一隐,而后向着昆仑山巅腾飞而去。 风,不停的从山崖处袭来,凌利的刮吹在脸上,似刀割般的痛着,未多久,四股便被冻得麻木了,我只是依着本能不停的向着高处飞去。 终于,我看到了那两个挂在轮回台旁的玉瓶子,正在隐晦的夜色之中发出醒目的蓝光。 蓦地,阴寒之气快速的掠了上来。 我侧头,便见那团黑气近在身旁,正与我一道儿并肩飞行着。 我一咬牙,身子一窜便上了山崖,却被轮回台的结界壁一弹,险些又要落回崖下去,我忙抛出手中的飘霜,脚尖在上头轻轻一点,这才勉强转了方向,飞身过了轮回台。 脚一落地,我便奋力奔向林子,一边还不忘捻指念诀,向凤吾传去心音搬救兵。 然那魔物太过强大,我才奔出几步,他便已如风般的越过了我的身侧,再次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为何一直纠缠不休,我早已言明,你口中的魔晶并不在我身上。”我气急,怒目瞪着他,手中的飘霜再次脱手而出,直击向他的面门。 他亦再次旋身,而后手中已多了一把戟刀,反袭向我。 戟刀砍出的刀风带着浓浓的杀意,卷着枯枝乱叶向我袭来,一时间连天地为之变色,原本头顶浓厚的云层亦被搅乱,露出了浅浅的月色。 我旋身跃起,险险地避过了无形的刀风,却已感受到了他的功力高深。 才站稳步子,便觉身后传来了一声低呜,回头,只见轮回台的结界意被刀风硬生生的劈开,连带着那两个晶莹的玉瓶子都不停的颤动着。 惨惨惨,这回才真真是闯了大祸了。 失神的片刻,身后杀气再次袭来,我回头却是再也避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调动全身的真气抵挡。 “红霜——” 刀风直直地撞上了我的身子,只觉得身子一痛,而后便忍不住往后退去。 忍着胸口传来的巨痛,我咬着唇,看着凤吾正向着我冲来,便忙向他抛出了手中的飘霜。 凤吾,一定要抓住飘霜啊。 只可惜,还是差了那么一步,只差了一步,他便可以抓住飘霜,便能拖住我滑向崖边的身子,然那魔物的一刀着实厉害,连凤吾都赶不上我后退的速度。 身子重重的击上了轮回台的栏杆,只听得砰砰两声,而后我所能看到的便只有两束冲天而起的蓝光,以及那幽暗的天际。 第二十三章、红染 “红染,你我相识,该有百年了吧?” “二殿下,是整整一百三十五年了。” 清溪之旁,站着一名银发红衫的女子,她身后不远处,一名玄色衣衫的俊颜男子负手而立,双眼默默的望着她。那眼中,满溢着浓浓的深情爱意,比那艳阳更要炙热几分。 风,轻拂而过,夹带着青草百花的气息,吹抚着脸颊。 女子徐徐回身,转头看来,明眸皓齿,羊脂玉肤,浅笑盈盈间流露出的神情,令人如痴如醉。 “红染,我墨觞此生,定要娶你为妻,待我回去便禀明父君。红染,与我相守可好?” 墨觞定定的望着她,嘴角含笑,心头是满满的期待与眼前的佳人相守白头。 “二殿下,红染只不过是一只九尾妖狐罢了,您是天族二殿下,红染实是高攀不上。”红染轻抬手,以袖轻掩着唇瓣笑了笑,“适才的话,红染便当殿下未曾说过,日后,你我还是如同往日一般结伴畅游天下吧。” 说罢,红染慢步缓缓踱过了他的身旁,一步步向着前头不远处的林子走去。 “红染,你莫不是不信我,是不是你不信我的真心?”墨觞仍站在原地,只是侧过身来望着她缓步离去的背景,那纤巧的身姿如一道烙痕,深深的印刻在他的心头。 从百年之前,他初下天族行宫,来到青丘,头一个遇上的便是她,只那一眼,他就再也无法忘却她的脸,便如同中了降头术似的,眼中再无其他仙姬妖精。 这一执念,便是一百多年,于他漫长一生而言,只不过是浮光掠影的一瞬间而已,然他,却已有了与她定下终生的念头。 换作是其他的女人,必然不会是她现下的这般反应,说来,也是他的眼光独道啊。 “并不是红染不信你,而是,”她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只是微扬头,任由风拂过颈侧的银发,将话音带向不远处的墨觞,“仙妖,终究是不同的,你不必为难自己,我也不必勉强自个儿,如此便好。” 丝丝缕缕的银发,随风轻舞,在艳阳之下,透着极至的耀眼之光,晃眼得令人难以直视,仿若她周身都散发着极刺眼的光芒,让人不得靠近。 何为神?何为妖? 神与妖,又有何区别? 只是她红染却知道,便是神妖无任何之别,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眼中,她这只九尾狐妖算不得什么,神仙又如何看得起他物。 她不爱墨觞,甚至连欢喜都算不得,只是,她却要那些天上的神仙知道,便是她这一只狐妖让天界的二殿下如痴如迷,不能自拔。对墨觞,她无情,只有一份疚意。 待再回头之时,身后早已不见墨觞的身影,许是被她无情拒绝之下,觉得颜面尽失愤而离开了吧。 如此也好,免得他仍是抓着此事不放,徒增各自的困扰罢了。 回身,她向着青丘的方向,慢慢的行去。 “红染。” 那一道温文如玉的声音,如从河岸对面吹来的清风,幽幽荡荡的拂过,心头泛起丝丝的涌动。 “狐王。” 她侧过身子,看到稍远处的青葱大树之下,斜身倚着的那道欣长的身影。 蓦然回首,他们相识也有十数载。 他是狐王紫霄,而她,是狐妖红染。他,风流成性,薄情寡意,可她,却犯了痴犯了傻。 这青丘之国人人都传,狐王风流,狐女情多,在他人眼中,她红染是处处留情的寡情女子,可又有何人知晓她心中执念着的,只是眼前这男子。 “红染,二殿下要娶你,你却为何相拒?”紫霄的眼淡淡地扫过她的侧脸,眼中带着一丝的窃喜与为难。 红染看了他一眼,未走近,只是迈着莲步继续看着林子走去,慢慢地抛下了与适才一样的话。 “二殿下是仙,而我红染是妖,仙妖又怎能在一起,狐王这是在取笑我么?” 唇角不甘的微微上扬着,她有些不甘心,为何对相识百年的天界痴情二殿下她都不曾动着心,却偏生对着这个不知真情为何物的男子念念不忘。 真是孽缘啊。 不知她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他什么,如今要用一颗真心来还他。 “照此之说,你红染是势必得嫁于我紫霄喽。” 她慢行的步子骤然而停,呆呆地站于原地,隐于袖中的双手紧攥成拳,惴惴不安的颤抖着。 “如何,红染姑娘可是瞧不起区区在下我?” 紫霄动了动身子,一步步的走向她,只那轻柔的脚步声,便已让她的心狂燥不安起来。 “原来,王今日是来寻红染的不是的。”她悠悠地长叹了口气,转步侧过身来,看着他步步向自己走来,“若是红染说错了什么,还忘王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与我一般计较才是。” 她红染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极了他一次又一次似有若无的示好,每每都撩乱得她心绪繁乱,生了不该生的念头,才有了如今的苦痛,若不是她束不住自己的心,又何来阵阵失落之意,一切,也算是她咎由自取。 “你说的不错,仙妖相恋确是不得善终,你断了与他的念头亦是明智之举,红染啊,嫁于本王虽不如嫁那二殿下那般荣耀天下,然我紫霄也断不会委屈了你。”紫霄站于五步之遥处注视着她。 “你……” 那带着怒意的话终究说不出口,她对他,总是千般的忍让,而他,总是这般的取笑于她。 “罢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移开了注视着他的目光。每多看一眼,便多记住他一份,再如此下去,她如何忘得了他。 “红霜,我紫霄今生定要娶你为妻。” 身后,蓦然传来他坚定无比的声音,如惊天之雷在她的心中炸出了一道裂痕,震得她的心一阵抽痛。 是真,亦或是他又一次的取笑。 “如何,你可敢嫁我?”他在身后问着。 她回头,双眸盈盈的望向他,看他一脸的坚毅。 “你……狐王为何执意要娶红染?” “你又何必执意要问我原由?”他却是反问她。 “哈哈,确是不必执意。”红染轻笑了几声,怔怔的望着他的脸,“红染有何不敢嫁的,只是王想娶红染,红染有一事须事前言明,我嫁予你,你紫霄此生便只有我红染一妻。若你能答应,我便嫁。” 她有何不敢,便是他不是狐王,只需他是紫霄,她便嫁。 “好,我紫霄今日立誓,此生只有红染一妻,若有违此誓,便让我过不了天雷之劫,神魂俱灭。” 风过之处,便只有他们二人静静伫立相望着,明眸之中映出的是彼此坚毅从容的脸庞。 今日,他们做下的决定,不论日后如何,都由他们各自承担。 红染扬起头来,看着头顶变幻莫测的天际,轻吐了口气道:“要变天了。” 紫霄随她仰头,望着从远处飘来的墨色云块,轻勾着唇角:“是啊,要变天了。” 是啊,要变天了,不知天下,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