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啸惊云》 楔子 断情崖。细雨如烟,似是一年春好时。 “草儿返青了。”白衣女子淡淡的吐出一句,眉黛微蹙如远山轻笼的雾气,朦胧间看不清眼眸深处的表情。 “是。”疲惫的声音来自并肩而立的男子。 “久违的清新。”男子眯起眼,耸起的眉峰已脱去少年的稚气,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沧桑。希望,这场雨能洗尽一切的浮尘,还天地以澄澈。 “你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相遇,没有执著,现在会是怎样一番情境?”女子轻声呢喃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像男子寻求答案。 男子回头。女子静默地看着远方,几缕秀发湿湿的粘在额前,白衣胜雪。迷离的眼神,氤氲的雨意,更衬着女子姣好的面容。 “如茵。”沉默了良久,男子却找不出任何话,只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如果我们没有相遇,我想,我的生命将会失去色彩。”女子嘴角浮起了笑意,似是陷入了美好的梦境,有花,有树,有他。微耸的剑眉,墨色的瞳仁,嘴角总是淡淡的笑意。从容淡定的他。 “宁轩,你有何打算?”如茵的语气里,有着一丝明显的轻快。 宁轩为如茵突然的转变,有些诧异。不由愣了愣,方缓缓道:“我该回去了。落叶归根,也许师父的无名庐才是我最终的归处。” 抬眼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岚,只觉世间虚幻如是。 “如茵,你和我一起走吧,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就此归隐,再不过问世间繁事。” “不。”如茵嘴角的笑意渐深,眸底却折射出坚定的光芒,“我要留下来。姐妹们不在了,我要留下来重振柳家庄。”最重要的,飞天在这里,我不会走,更不会让他孤单单的一个人。如茵笑意渐渐显得飘渺,似是一缕轻纱,一阵风过便会消失不见。 宁轩一阵心悸,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看了一眼如茵,坚定的笑容,一如往昔。张了张嘴,却只能吐出一个字:“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宁轩,就此别过吧。”如茵抱了抱拳,转身离去。笑意渐浅,无声的落寞开始疯狂地撞击着如茵,痛得发狂。眼泪不由得滴落,一串串,伴随着渐快的脚步。春天,只是大地的春天。飞天,我不能没有你,等我,等我。 如茵的背影已消失不见,宁轩心里空空的。是的,一切都结束了。 雨声渐紧,宁轩已经浑身湿透,畅快淋漓。 “玉心!飞天!星客!阿判!……”宁轩大声地呼唤着每一个烂熟于心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挚爱的唯一,生死与共的兄弟,我李宁轩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初春的雨丝,带着很重的寒意,宁轩却觉得脸上温热。如茵的那句呢喃再次响起:“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相遇,没有执著,现在会是怎样一番情境?” 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 001 初下修山1 修山,无名庐,檀香袅袅。 灰衣道长闭目打坐,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后一少年静静地站着,不敢打扰师父静修。 这灰衣道长,便是修山之上不得不提的高人,人称“神算老者”,真名乃悟非悟,在山上设有一无名庐,门下仅有两名小童和一年刚十八的入室弟子——李宁轩。神算老者有两怪:修山之上,隐逸的高人众多,皆自命清高,不与世俗来往,他却日日遣小童下山向村民转达阴晴变化,福至祸临,此为一怪;既有心帮助村民,却从不露面,也不许人探视,此为二怪。这两怪者使得村民对其又敬重又感激却也不乏遗憾。 “轩儿。”道长缓缓睁开眼,拂尘一挥,站起身来。 少年忙上前扶着:“师父,徒儿在。” 对于自己的师父——非悟道长,李宁轩一直是深为敬重。在他心里,师父耿直睿智,从容淡定,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魄力。师父两个字,在他的心里的分量重于所有的一切。 深深地望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剑眉英飒,目光如炬,已不是当年呱呱而泣的婴孩了。回想起当年,浑身是血的妇人将婴儿塞在他的手里,只说了孩子名叫李宁轩便离开了人世。非悟道长最不愿收养孩子,却不知为何一直将宁轩留在身边,直至现在。轩儿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善良懂事,虽说顽皮了点,却也未曾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来。 “师父,您在想什么呢?”看师父又陷入了沉思,少年忍不住唤了几声。近来师父像是有什么心事,总是望着自己发呆。可依师父的性格,师父不说,自己也不好开口去问。 “轩儿大了。”道长爱怜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眸中灵光闪动,是个不可多得的灵秀孩子。一时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只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看着师父离去的背影,李宁轩忽然感到一种悲凉。师父是在担心自己会离他而去吗?不会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及得上师父的半点好。自己永不会离开修山,永不会离开无名庐。 室外,月华如水,初春新吐的柳芽泛着点点银光。室内,檀香冉冉,焰光明灭闪动烛泪盈盈。 沏上一杯新茶,道长不禁又叹了口气:“轩儿,你的世界不是这里,师父恐怕改不了你的途啊。”慢饮一杯,道长只觉有说不出的苦涩。有谁能懂道长此刻复杂的心情呢? 宁轩虽然打小便很温顺,但眉宇之间的那股霸气已经越来越明显。当初自己决定亲自抚养这个孩子,大概就是觉得这孩子与众不同。而今,轩儿骨骼精奇,悟性极高,是个难得的习武奇才,即使自己强忍着不传授他任何武功,恐怕也难以改变他涉身江湖的宿命。自己对轩儿做的这些,到底是对是错? “随天意吧!”烛焰微动,既而幻灭。 晨光初洒,宁轩像往常一样打柴回庐。正走着,忽听头顶一声鹤唳。宁轩吓了一跳,本能地扔下柴担,一个闪电藏身于一棵树后。宁轩探头往前一看:好家伙,那鹤居然在与一只猛虎作战!只见那鹤忽冲忽啄,忽抓忽扇,动作连贯迅速,身形飘转如风。 看着看着,宁轩只觉自己全身热血沸腾,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体内乱撞,手臂不由自主地挥舞起来。宁轩两眼紧盯白鹤,以手代翅,出落有致,不一会儿便觉心中大畅,顺势收掌。刚一收掌便一阵风起,沙叶俱飞。宁轩忙用双手护住眼睛。少时风息,宁轩定睛再看时,鹤虎已不知去向。 刚才的情境还在心中盘旋,宁轩按着自己的记忆,将方才所打掌法又重复一遍,不觉心中大喜,这是新掌法? 一瞬间的欣喜,宁轩想起了师父。师父不知为何,不喜欢自己和武学有任何瓜葛。想着自己平时也只是在师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些相关的书籍,向往其中的奥秘,却也不敢表露。而今自己这套掌法,确实与所看到的任何掌法均不同。自己,难道真的创出了属于自己的掌法?也许,自己应该跟师父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自己对武学的痴爱。即使不允许自己练武,也得问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无名庐内,非悟道长正潜心打坐。宁轩静静地走到师父身边,坐在蒲团上,没有了往日活力四射的模样。。 “轩儿今日怎么安静了?”道长徐徐睁眼,语气里满是爱怜。 “师父,”宁轩的声音有些低,却多了坚定的意味。“徒儿有个疑问,一直不敢问出口。今日,徒儿想问出一个所以然,无论答案是什么,至少安心了。” 看着宁轩少有的严肃模样,道长心中已猜出几分。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不是谁可以更改的。 “看来,为师失算了。轩儿,想知道为师为什么不让你接近武学吗?跟我来。”道长深深望了宁轩一眼,起身向书屋走去。 道长复杂的眼神让宁轩有些不安,他惊诧于师父的反应,自己心里的任何想法都瞒不过师父。 “你还记得你看过这里的哪些书吗?”道长淡淡地问着,却又不等宁轩回答,自顾自地翻着一本本书籍,“你最爱看这本凌门拳谱,为师没记错的话,你看了不止三遍。” 师父一直都知道,而且知道得如此清楚,却在自己面前只字未提。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宁轩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父。 “师父知道你痴爱于武学,所以才没有横加阻拦。为师担心你会走火入魔,还暗暗教了你调息之法。你是个武学奇才,你应该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轩儿,为师错了。”道长语音低沉,愈显得沧桑。 “不,师父。是您抚养轩儿长大成人,没有您,轩儿早已不在人世,还谈什么人生理想。师父不让轩儿接近武学,一定有师父的道理。师父,原谅轩儿的无理。”宁轩说着,已跪了下去。 “傻孩子,快起来,为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该来的来,该去的去。之前为师一直以为人定胜天,其实,有些宿命还是无法更改的。”道长顿了顿,忽而转变了话题:“你这小鬼头神叨叨的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还不从实招来?” 002 初下修山2 道长眼里恢复了宠溺的色彩,宁轩松了口气,调皮的语调里带着些委屈:“那轩儿说了,师父可不许生气。” “你小子还学会卖乖了,你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师父可是一清二楚。” “是是是,轩儿已经领教到师父的厉害了。适才,轩儿打柴回来的路上,遇上一场虎鹤大战,其间学会了一套掌法。” “哦?”道长饶有兴致地看着爱徒,“虎鹤大战?有意思。学到什么了,打给为师看看。” “是!”听师父的语意里已没有了丝毫生气或是责备,宁轩难掩心中兴奋,按着记忆,将所创掌法重现。 看宁轩身形,沉稳而不生硬,轻灵而不虚飘,招式之间转换自如。道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轩儿到底是个武学奇才,自己暗中传授与他的内功竟能与招式结合得如此圆润。慢着!轩儿身后是什么,是一只目光犀利的鹤?鹤冲、啄、抓、扇……虽说是气之所形,道长还是大为吃惊。轩儿不过初涉武艺,竟然会有此——看来,轩儿真的不是常人能及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待宁轩气运平和,道长上下打量着他,想看出点什么。 宁轩被师父看得不自在,只道是师父问自己的招式,回道:“我只是顺着气息和感觉。徒儿总觉得自己体内有股气流在指引着自己。” 看来现在的轩儿,是受着自己传授的内力的影响,还未真正学会将其为己所用。他的世界不在这里,自己应该放手了。 “轩儿,这掌法可有名字?” “还未得名,师父帮徒儿取个如何?”宁轩狡黠地笑着,没有注意到道长眼里一闪即逝的不舍。 道长踱了几步,凝神思道:“这掌法处处以鹤为形,轩儿你又纯熟至此,不如就叫‘轩鹤齐鸣掌’,如何?” “妙极妙极!师父到底是师父,好名字,好名字。”宁轩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道长笑了笑,忽然抬起宁轩手臂,掌心相对:“为师再送你一件礼物。” 宁轩只觉一股暖流从掌心流入全身,方意识到师父是在将毕生内力传与自己。刚要开口,却被师父喝道:“摒除杂念!用你的意念将为师传与你的内力融会贯通!” 道长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意,随着收掌不禁疲惫地喘着气。 “师父!”宁轩忙扶着师父,心里千般感觉,只能化作两个字。师父一直不赞成自己习武,自己却背着师父看拳谱、刀谱。师父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却不动声色地暗中传授自己内力。就在自己忽略一切要找师父讨个说法,师父却……这一切发生太快,有点超出了宁轩的承受能力。有种感觉,自己身上有秘密。 月色清冷,入室成霜。 非悟道长很是疲惫,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披衣而起,置身窗前。窗外孤月挂苍穹,伴着零星的虫鸣尽显苍凉。想到自己现在除了宁轩之外,亦是孤身一人,道长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圣人从不露情于大众耳。 “天意!天意啊!轩儿,为师应该放手了。”道长心里涌动着无限的悲凉。 天刚亮,宁轩已起身练功。师父不再阻拦自己,到底是一件好事。一个转身,看到师父房门依旧关着,宁轩不觉涌起了阵阵愧疚。师父是心中的一尊神,自己却忤逆了他。动作开始僵硬,到最后停了手,呆呆地站着。 六岁时被毒蛇咬,差点丧命,师父守着自己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九岁时偷偷溜到山里迷了路,半夜里师父找到自己,拎回去在院内跪到天明。后来听两个小师兄说师父在窗边看了自己一夜。还好是跪在院子里,不然自己可能早成了野兽的美餐。那时的自己,真是调皮啊。 “轩儿,想什么这么入神?”不知何时,师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宁轩回过神,忙上前扶着师父。师父气色已经有所恢复,脸上挂着宠溺的笑。“轩儿在想啊,师父对轩儿这么好,轩儿一定好好侍奉师父,报答您。” “你小子。鸟大了终究要离巢的,你还舍得一辈子绕着我一老头子转?”道长笑得心酸,却是无比欣慰。 想师父一向云淡风清,今日却说出此番话来,宁轩心中一窒,却装得没心没肺,撒起娇来:“那是当然啦。山下的那些村民想见神算老者一面都不能,轩儿能时刻陪在师父身边是多大的福气啊。” 道长顿了顿,轩儿眉眼之间有些隐忍,不再是那么纯净无瑕。孩子是有心事的,孩子终究是长大了。“轩儿,进来,为师有话要说。” “是,师父。”宁轩很是不安,总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但还是顺从地应了声。该来的总要来的,挡不住。 “跪下!”师父的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却带着些微的颤抖。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能让生性淡泊的师父如此。宁轩认真地跪下,在脑海搜索着,师父从未如此过! “轩儿,你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这一点,为师不得不承认。长久以来,为师不让你习武是有私心的,你不怪师父吧。”宁轩正欲开口,道长却自顾自地说着。“你有你的宿命,有你的前途,你不属于这修山。十八年了,师父该放手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宁轩开始心虚、不安,师父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赶自己走吗?不要离开修山,不要离开师父,不要。 “轩儿,离开修山吧。”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去看更大的世界,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师父相信你不会误入歧途。只是疲惫了,记得有个修山,有个无名庐,有个师父,这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一言,如五雷轰顶。宁轩愣在那里,脑海一片空白。喉咙有些干涩,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自己是个孤儿,是师父给了自己一个家,给了自己温暖的十八年。离开修山,离开十八年的家,自己能到哪里? “轩儿,你要学着长大。别让师父失望!”最后几个字,意味深长。师父说出的话,从未收回过。这几日,师父和自己之间总是怪怪的,难道真的是什么变了吗?难道,真的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吗? 宁轩郑重地叩头,师父,您把一切都给了轩儿,轩儿永远记得您的好。“师父,珍重!”轩儿不会让您失望,绝不! 转身回房,收拾了几件衣服,宁轩头也不回。害怕师父舍不得,害怕自己舍不得。外面的世界,属于自己的世界,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吗?会有家吗?师父,谢谢您养育轩儿十八年,珍重珍重! 道长望着宁轩远去的背影,纵有千不舍万不愿,也只化作两行浊泪,目送爱徒下山。轩儿,不会让师父失望! 修山,无名庐,足矣。 003 初下修山3 且说这李宁轩在修山呆了十八年,从未往山下迈过一步,今日踏上小师兄口中的福仙镇,觉得什么都是那么新奇。热闹的集市上,各式各样的物品五彩斑斓,夹杂的各种叫卖声更是透着喜庆。外面的世界真的不一样,比小师兄讲的有趣多了。宁轩孩子心性,早把别师之愁抛到了九霄云外。 “包子咧,又大又香的大包子!”又是一阵叫卖惹得宁轩有了饿感。 “好香啊!老板,来两个包子。” “好嘞,两个大包子!”那小贩拖着长音,熟练的包了两个包子给了宁轩。 宁轩接过包子,心下笑着,这老板的叫卖声好有特点,依依呀呀的感觉,像是唱戏。想着想着不觉弯了眉眼,对小贩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小贩由始至终一直打量着这个傻笑不停的小伙子,越看越觉得这人像是有病。又见对方拿了包子直接走人,方明白过来,一脸的不乐意,一把抓住宁轩:“小哥,你还没给钱呢?” “钱?”宁轩耸了耸眉毛,恍然大悟,小师兄说过拿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是要给钱的。无辜地弯弯嘴角,伸手去摸口袋,才发现自己走得匆忙,忘记带钱了。 宁轩尴尬了,包子已被自己咬了一口,想还回去是不可能了。脸开始发烧,涨红:“我-没-钱。” 那小贩瞪着一对小眼儿,气鼓鼓地,随时要爆发。 宁轩的脸色再一次升级,最后憋出一句:“你说怎么办?包子已经咬了一口了!”中气十足,又带着孩子气的委屈。 小贩吓了一跳,再看宁轩脸色变得紫绀,有随时气绝的迹象,心下合计,得出一结论:这人有病!“好了好了,不就俩包子,给你了,快走,别耽误我生意。”小贩很是不耐烦地甩甩手。 “多少钱,我会还你的。”宁轩极其认真。 “你这人还真是有病啊。包子咧,又大又香的包子!”小贩操起长腔,不再理会面前这人。 宁轩觉得无趣,愣愣地站着,好心情破坏殆尽。 忽而,一阵锣声传来,宁轩被人群推着搡着往前走,不明所以。 待人群稍稍安静,只见一敲锣的浓眉大眼络腮胡,大声喊道:“各位大叔大婶大爷大妈,我们兄弟几个初到贵宝地,盘缠用尽,无以维持生计。所幸有些拳脚,供大伙瞅个热闹。大伙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在下在此谢过了。” 宁轩看这阵势,心头一亮,这便是小师兄口中的卖艺赚钱?不觉嘴角浮起笑意,钱,这样便可赚钱,天助我也。 适时,那大汉正挥刀疾舞。宁轩跑到行李箱旁,拿起一柄刀,借用一下。看那大汉身形,宁轩也随之挥舞。大汉见冒出一个毛头小子,心下奇怪,却又不好发作。而围观群众见宁轩动作笨拙滑稽,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 大汉终于忍不住,停手喝道:“哪来的毛头小子!” 宁轩心知自己坏了人家的生意,忙上前道歉:“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给我一点时间。”宁轩说着闭眼凝眉,形色认真地回想着什么。终而,宁轩笑道:“大哥,我会了。” 大汉还未反应过来,宁轩已经再次挥刀。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人群之中一白衣男子在心里暗叹,锐利的目光未曾离开过宁轩。那卖艺汉子卖的不过是些样子,而这人却将招式融进了自己的思维,招式的变换上也圆润许多。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他领悟速度是如此之快,只一会儿功夫便将死招数活络起来,绝非等闲之辈! 俗话说,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此刻的宁轩,气势与之前判若两人,赢得围观群众一片叫好!大汉心下惭愧,自己是什么材料自己清楚,现在遇到高人了。卖艺所得银两,大汉分文不取全给了宁轩:“这是属于你的,在下甘拜下风。希望下次高抬贵手,在下也是要讨生活的。” 宁轩没想到汉子居然会将所得全数给与自己,又闻此语,知道自己又办错事了,忙取出一大半还那汉子:“我占了你的场子,又借了你的刀,我拿一点就够了!”说着,头也不回匆匆挤出了人群。 好麻烦,总是做错事。宁轩长长舒了口气,我没想怎么样啊,怎么总感觉像是被人怀疑着。郁闷地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不觉弯了眉眼,不管怎样,不会饿肚子了。 “阁下留步!”白衣男子早已退出人群,等在了宁轩面前。 宁轩抬眼一看,这人绝不一般!一袭白衣飘逸,眼神犀利,棱角分明,手执长剑,环抱于胸前,气度不凡。一眼看去,似冷若冰霜,举止间却又不乏温文尔雅,大有侠士之风。 宁轩愣了一下,环视周围,并无他人:“你是叫我?” “是。”那人走到宁轩面前,双手抱拳,温颜笑道:“方才看了阁下的刀法,很是佩服,想与阁下交个朋友,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 来人笑容明媚,让人如沐春风。然而那样礼貌疏离的语气,却又让人心生寒意。宁轩听着甚是别扭,只拘谨地回答:“那是人家的刀法,我只是学了个半吊子。还有,在下李宁轩,叫我宁轩即可,我受不了那些个谦恭礼数。不知你如何称呼?” 那人面色有了些暖意,此人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还算坦诚率真,因拱手道:“在下欧阳飞天。我也厌烦那些客套,既然你如此说了,就叫我飞天吧。” “妙极妙极!”宁轩一下子高兴起来,笑得天真,“看你刚才的表情也有些僵硬。学不来那些虚繁的客套,就不去理会。随着自己的心意,真心待人就行了。飞天,看你执剑,必是位练剑高手了。不知可否容我一看?” 看面前这人一改方才的拘谨,话多了起来,一团孩子气,想必是涉世未深。欧阳飞天淡然一笑,将剑递了过去,疏离的语气亲近了些:“一把剑而已,没什么可看的。” 宁轩像是得了宝贝,兴奋而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剑鞘上雕刻着细碎的梅花纹,精巧别致。梅枝深处,“幻风”二字笔锋遒劲,俊逸洒脱。他确实像是一阵虚幻飘渺的风,来去不定,宁轩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轻握剑柄,微用力,一道寒光射出,让人不禁打了个冷战。雪色的冷,梅色的傲,果是剑如其人啊,宁轩心中暗叹,飞天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看起来温婉和气,心里不知是把对方拒于几万里之外了。想着想着,不禁有些黯然,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剑还给了飞天。 这人也太孩子气了吧。欧阳飞天浅笑着,心里却已有些不悦,一会儿拘谨,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叹气,这样喜怒形于色,没有一点深度。 “何必呢?不累吗?”宁轩叹得心疼而无奈,“剑如其人,我想我是懂的。”一语惊得飞天说不出话来,笑意有些僵硬。冰凉的指尖扣入肉里,却有一股暖流缓缓蔓延,这个朋友,我欧阳飞天交定了! 004 初下修山4 “你懂剑如其人?我倒不怎么懂,你倒是讲与我听听?”欧阳飞天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傻小子。 “我,你……”宁轩想了半天,发现有些感觉是说不出来的,只得作罢,“我不懂!” 你这个傻小子,飞天笑得欣慰,让你换个心情是如此容易的。繁杂人生路,对人不设防的有几人啊,不知该说你难得还是傻子。飞天扬了扬嘴角,语气轻松:“前边有家客栈,一起吃个饭,算是庆祝我们的相识。” “好啊!”宁轩笑容纯净,完全没了方才的难过之色。 飞天有些哭笑不得,你的孩子气还真不是装的。 “等一下!”宁轩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急急地跑开,还不忘叮嘱,“就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飞天感到有点头大,自己交的是朋友,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孩子抚养。轻轻揉了揉额头,看向宁轩,却见他跑到一包子摊前。不会是买包子吧,飞天登时无话可说,无话可说。 不一会儿,宁轩轻快地跑了回来,一脸的灿烂。 “你去客栈吃饭还有带包子的习惯?”飞天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这——孩子。 “谁说的?我哪有买包子。我刚还钱去了,欠人的包子钱。”宁轩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大义凛然地补充了句,“我李宁轩可不是吃霸王餐的主。” 两个包子,这么认真地给人还钱,李宁轩,你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小二,一斤牛肉,两碟小菜,一壶酒。”飞天温润地笑着,点了菜。 宁轩新奇地看着整个过程,傻笑的模样让飞天很是头疼。“你几岁了?什么事情都这么好奇?” “你不知道,我十八年都呆在修山上,从没接触过这些。对了,请教你一个问题,”宁轩郑重其事,“刚才我的‘霸王餐’三个字用对地方了吗?” 飞天一口酒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宁轩急了:“我没说对吗?小师兄告诉我,霸王餐的意思就是吃东西不给钱。我吃了那个小哥的包子,一开始没给钱。” 飞天彻底无奈了,沉脸吃饭,不再理会宁轩。 又做错事了。宁轩很是懊恼,飞天也被自己弄得不高兴。我很奇怪吗?就是好奇了点,总是要慢慢适应的嘛。宁轩越想越委屈,玩弄着筷子,一点心情也没了。 飞天看宁轩这副表情,大人不计小人过吧,认输,因温颜道:“你的霸王餐用对了。既然你有这个常识,这顿饭,你来付钱。” “嗯,好。飞天,你真好!”六月天啊,在宁轩脸上演绎得淋漓尽致。飞天不尴不尬地笑了笑,低头,吃饭,不想再开口说一句话。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李宁轩的诚恳提议下,二人拜了把子。虽是同龄,两人站在一起,明显飞天是大哥。李宁轩很喜欢这个大哥,甘愿做个小弟,跟着飞天四海闯荡。 经过一段日子的调教,对日常生活,李宁轩总算是可以收起新奇的目光,习以为常。而对飞天,李宁轩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飞天,告诉你,我都要崇拜你了。这世上,除了师父,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了。师父告诉了我如何做人,你在教我如何处世。”宁轩兴奋地围着飞天跳个不停,每一个消停时候。 飞天皱了皱眉:“李宁轩,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我可以原谅你这么大人什么都不懂,但无法忍受你这么聒噪。” “哦。”宁轩知趣地闭了嘴。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差不多摸清了飞天的脾气。他喜静,说话有些苛刻,但人是极好的,生性耿直,侠肝义胆。 两人正走着,人群很自然地退在了两边。一匹白马哒哒走来,步履悠闲。再看马上,翩翩公子身着华贵锦衣,慵懒的姿态疲倦之色尽显。 四目交汇,飞天紧紧地盯着马上的华贵少年。华贵少年眉峰微耸,冷毅孤傲。马儿轻轻走近,渐渐走远。华贵少年似是无意地瞟了一眼飞天,两人心中同时暗叹:此人极是危险!飞天收回了目光,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转向他处。华贵少年扫了一眼宁轩,笑得意味深长。宁轩没看到飞天的表情,报以礼貌的微笑。 “此人极是危险!以后小心。”飞天淡淡地吐出一句,没有过多的修饰。 “我倒觉得这个少年不错。虽然笑起来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没有深交的缘故吧。就像,和你初识时一样。”宁轩依旧嘻嘻哈哈的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飞天的脸色已经铁青。 “我怎么可能和他一样?告诉你危险就是危险,别那么多废话!”飞天不想解释太多,有些事情,以李宁轩的思维,根本不可能理解。飞天平生最恨这样的人,有权有势,宁愿在官场勾心斗角,散尽家财,也不为民请命,做些实事。最为可恶的是以玩弄贫苦人的尊严和生命为乐。方才那少年,倦色如此,淡漠和不屑却异常清晰。底层的生命在他们眼里,连草芥都不如,连草芥都不如。飞天握紧了幻风,指节发白,微微颤抖。苦豆,山子哥对不起你,没能保护你。痛苦的记忆一点点袭来,破碎的、连续的画面,带血的画面。 “飞天,你没事吧。”宁轩看飞天面色苍白,眉峰纠结在一起,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没事!”飞天狠狠甩了甩头,逃离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抿了抿苍白的唇,飞天挤出了一丝微笑:“只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宁轩突然跳到飞天面前,认真地说:“今后,不许这么笑了。什么都隐忍着,还露出这么苍白的笑,你不累我都累了。我们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很幼稚,可我告诉你,我不傻。”你有心事,有痛苦的过去,我不知道该不该让你再次揭开过去的伤疤。你不说,我不问,但你要知道,好兄弟是与你一起分担的。 飞天深深地看着宁轩,眉眼纯净。半晌,笑了,舒心的,这才是真正的李宁轩。有你这样的好兄弟,我欧阳飞天三生有幸。有些事,以后说给你听。 005 清白如玉1 一路相伴,二人至一繁华之地,名曰“散金城”。 宁轩扯了扯嘴角:“‘散金城’,这名字倒有些意思。却不知是怎样一个纸醉金迷?”飞天扫了一眼那三个烫金大字,玩味地笑意里藏着不屑。 客栈,飞天、宁轩悠闲对饮。 正起兴,忽听邻桌人议论道:“听说了吗?昨晚城东首富的公子又掏了万金来请‘清白如玉’献艺呢?”一人道:“‘清白如玉’,什么东西?没听过。”那人又道:“你初来乍到,自然没听过。这‘散金城’中有一世外桃源——寻芳阁。内居千娇百媚自不必说,尤是‘清白如玉’四大美女最与众不同。这四人虽从不陪客,但仅凭其才华绝貌就足使寻芳阁财源滚滚。至今四人仍守身如玉,比深闺小姐还洁净几分呢?”又听一人笑道:“想必兄台见过这几位佳人的芳容?”“那是自然,”那人得意地笑道,“凡散金城的人应该都见过。这四人于每年的三月十七都会耗巨资造戏台,免费献艺。可说来也奇,除这一日外,想见她们一面需付千金,若要她们献艺,非万金不止呀。” “这四人就没名字吗?” “当然有!”那人继续道,“‘清’是清苑,弹得一手好琴,听她奏一曲,那真是三日不知渴,五日不知饥。‘白’是白莲,‘如’是如茵,这二人专擅舞蹈,娇柔的腰身加上那一双勾魂摄魄的秋波,真真让人如痴如醉。最小的‘玉’是玉心,一副好嗓子,只唱上两腔,便能引得风停云驻,万物皆静啊!” 又听小二道:“要不这城怎会改名叫散金城呢?就是因为不少王公贵族在这里肆意洒金,只求能见上‘清白如玉’一面。我们这些没钱人也只好在那日一饱眼福了。” 此时,只听掌柜问道:“小二,今儿几了?”“三月十二!”小二回头向那客官道,“我看几位爷不如在此多呆些时日,一睹芳容也无虚此行了。”“那倒要瞧瞧是怎样个美艳绝伦了。” 宁轩与飞天相视一眼。“我的好奇心被引出来了。”“彼此彼此。”酒杯轻碰,二人会心而笑。 转眼已是三月十七。从早上便锣鼓喧天地热闹起来,街上更是步履交叠,人头攒动,想来‘清白如玉’献艺是散金城不可小视的盛事了。 宁、飞二人且随着人流,走向寻芳阁。寻芳阁这边的戏台已落成,周围人群已是水泄不通。飞天在人群中忽然感到一丝异样,锐利的目光扫向四周,几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冷冷地盯着台上。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飞天眉头微皱,却听宁轩一声大叫:“出来了!出来了!” 抬头望去,果是四位玉人面着轻纱,伴着仙乐飘至前台,恍若仙子。宁轩看得有些呆了,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算是领教了。 水蓝色衣裙的女子,盈盈一礼拜下,眼眉浅浅扫过人群,目光冷冽,全无一丝温度。余光处,城东首富的公子哥嘲弄地笑着,做出一个挑衅的手势。 “妹妹们,小心,那个渣滓又来了。”蓝衣女子冷笑着退去,找死! 待四位佳人一一施礼,仙乐再次响起,花瓣满场飞扬。紫衣女子与黄衣女子从天而降,长袖轻舞,赢得满场喝彩。琴声骤起,所有的声音顿时消失。起初如泉水叮叮,而后旋律迭起,似一场暴雨,要冲刷掉所有灵魂深处的黑暗,深深地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琴声渐缓,诠释着洗礼后的空明,碧衣女子的一声吟唱,如清风拂面,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宁轩虔诚地听着,看着,身心都沉浸在这曼妙的舞姿和乐声之中。而飞天已经收紧心中的震撼,盯着一华衣男子。那男子看清白如玉的眼神,充满了嘲弄和不屑,甚至还夹杂着恨意。 曲终,寻芳阁阁主赛西施施施然上前:“接下来是清白如玉送给大家的惊喜,在你们之中,将会有一人有幸与清白如玉同台演出!” 一语出,人群炸开了锅。华衣男子撇开众人,走上了台。人群又是一片唏嘘。不过想来,城东首富不论在官场商界,关系盘根错节,还有一批武林高手追随,极有地位。除了首富公子,谁也没有这个资格。 “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男子的话语中充满了挑衅的火药味。 黄衣女子想到前些日子被他嘲弄的情景,咬了咬嘴唇,站了起来。蓝衣女子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黄衣女子浅然一笑,绝色倾城。“能与文公子共舞一曲,是我如茵的福气。”又凑到少年耳边,声如蚊蚋:“是你找死,怪不得我!” 男子身子一僵,如茵早已回身,浅笑依然。在众人看来,刚才那一幕及其暧昧,私下乱猜,莫非如茵对首富公子早已芳心暗许? 男子挑了挑眉,轻声道:“听说十五年前,飞安王围剿柳家庄,有逃脱的余孽,不会就是你们姐妹吧?” 如茵一怔,手心沁出一层冷汗,顿了顿,温颜笑道:“之前只知道文公子好色,而今看来,文公子道听途说的本领也让人钦佩。” “哪里,如茵姑娘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气魄,才真真让在下佩服。”男子戏谑地上下打量着如茵,“姑娘的体香真是让在下迷恋。” 那晚受辱之景再现,如茵亦早已受不了面前这淫贼的挑逗,杏眼圆睁,回身一巴掌,却被男子捉住了手。后台坐着的三位佳人见状,握紧了扶手,找死! 却听那男子大声道:“大家不要被这几个狐媚迷惑了,她们是——”不等男子把话说完,如茵已一掌打在男子腹部。看热闹的人,顿时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潜藏的人见主子被打,齐齐现身。一时人群骚乱,四散而逃,还带着各种流言。温柔似水的清白如玉,寻芳阁的头牌,竟然会武功,还打了城东首富的公子?清白如玉,并非清白如玉,她们不知是哪里来的乱党余孽…… 006 清白如玉2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清白如玉也不再掩藏,是你找死,怪不得我们! 宁轩见状,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张得看着飞天。飞天眉头微皱:“我们得帮她们!” “谁?”宁轩还没问出口,飞天已飞身杀向了文公子的人。 “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怎么能动手?”宁轩大声喊着,丝毫不知晓此刻的情形有多危险。,竟还要去劝架。一把大刀砍来,宁轩愣住了,竟不知道闪躲。 飞天余光扫到,为他拦下那刀:“你不想活了?” “我不会打架!师父说,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不是用来斗强好胜的!”宁轩理直气壮。 现在根本就不是讲道理的时候,飞天只得分出精力护着宁轩。而宁轩似是一个木头人,一点都不配合,甚至还要挣扎着逃离飞天的保护圈。对方似是发现了飞天的软肋,刀剑只向宁轩身上招呼,令飞天很是吃力。此处刚为挡下一剑,彼处又一刀挥来,飞天身形转不过来,情急之下用左臂去挡。 一片殷红弥漫在宁轩眼前,宁轩愣住了。飞天额头渗出一层汗水,脸色已有了怒色:“你可不可以不那么任性。”宁轩的思维开始混乱,自己在做什么,飞天怎么受的伤。殷红的一片,是飞天的血,真实的血。习武,强身健体?争强斗狠?现在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一具尸体倒在了宁轩的面前,面部狰狞扭曲。鲜活的生命,瞬间枯萎。生命是脆弱的,不会重来,师父说过。飞天在做什么,自己又在做什么。拯救生命?摧残生命?宁轩的逻辑完全混乱了,到底怎样做才是对的?“李宁轩!”飞天的一声怒吼,宁轩清醒过来,本能地躲开了对方的刀。我应该相信飞天的判断! “飞天,对不起!”宁轩的脚步活络起来,开始有了本能的闪躲。 飞天看宁轩只能手忙脚乱地防守,却不懂如何运用招数来主动出击,有些无奈,因踢起地上的一把剑:“用你超乎常人的领悟能力,跟我学!”宁轩总算是有些开窍,混沌的一片迷雾清晰了些。少了一个傻楞子,多了一个高手,文公子的人溃散一片。 那边清白如玉姐妹已经结果了文家公子,飞身到宁、飞面前。蓝衣女子上前,极为熟练地为飞天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无一句感谢之词,却冷颜道:“你们不该多管闲事!那人渣势力不可小觑,此地不宜久留!走!” 六人匆匆离开了散金城。一路上,情境稍微缓和了些,宁轩又开始想不通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之前做过了什么,衣服上的血迹告诉自己,杀生了。那种情况下,如果自己不出手,死得会是谁?自己?飞天?还有那几个貌美的女子?必须要有人死吗?到底是什么恩怨,非得用流血的方式来解决?谁能告诉自己,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定已经安全了,一行人方停了下来。 蓝衣女子冷颜瞥了宁、飞二人一眼,别过身去。微蹙的眉峰渗透的冷意,有着将人拒之千里的疏离。紫衣女子知道姐姐的脾气,温颜上前道:“谢谢两位少侠的出手相助。我们姐妹欠你们一个人情,日后会还。不过,奉劝二位,这样的闲事最好少管。”那女子想了想,语气更为缓和:“这是忠告。” 飞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谢姑娘好意。”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趟这场浑水,就像是必然,没有理由。宁轩本来就已经理不清思绪,飞天和紫衣女子的此番对话又将他引入了另一个迷城,虽然这个忙帮得有些不明不白,对方却似乎并不领情。什么叫闲事少管?什么是闲事?人命关天的事只是闲事? 蓝衣女子凝眸望了望天,夕阳微红,已是日暮时分。无论如何,捅下这么大的篓子,总要给赛阁主一个交代。回头看着姐妹们,已不再是风雪中冻得狼狈的小女孩儿了。该离开了,是报血海深仇的时候了。 紫衣女子会意,走到姐姐面前。 “小莲,我必须回去一趟。”蓝衣女子脸色凝重,似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 “姐姐,我明白,我陪你同去。” 蓝衣女子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两个妹妹。“相信他们吧。”白莲轻声劝道,“如果他们想对我们不利,就不会出手相助了。”蓝衣女子凝眸沉思了片刻,冷冷道:“谅他们也没这个能耐。” 叮嘱了妹妹们几句,清苑和白莲回了寻芳阁。 飞天靠着一棵树,安静地坐下,看着幻风,陷入了沉思。娘告诫过,除了手中的幻风,谁也不要相信。而自己却信任李宁轩,和他一路相伴到现在。就在刚才,自己帮了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四个神秘女子。为什么对他们丝毫没有防备之心? 宁轩慢慢走了过来,安静地看着飞天。微红的夕阳下,飞天的眸中愈发落寞。宁轩有些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心里有太多的迷惑无法解开。 “不仅你不懂,我也陷入了一团迷雾,找不到出口。”飞天轻轻开口。宁轩一怔,飞天周身散发着挫败的气息。在他的印象中,飞天虽然话不多,但一直都是冷静理智的,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而现在的飞天,竟也会有迷茫的表情。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飞天眯起眼,看着夕阳一点点西沉,勾了勾嘴角,“宁轩,对于江湖而言,没有谁能是真正的主宰。我们能做的,就是生存下去,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你经历得太少,圣贤书上的那一套只能属于书上的。你理直气壮地说,习武是强身健体,而不是争强斗狠。而这里的原则,就是弱肉强食,身不由己。习武,更是为了能在这样的规则下生存下去。在这里,生命是廉价的,每个人都在掂量着善与恶,而所谓的惩恶扬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血的代价。化干戈为玉帛只是个美好的梦境。为了在乎的人,为了心中的正义,我不会姑息我以为的恶人。宁轩,想在这里生存,必须要成长起来,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你能明白吗?” 宁轩从未听过飞天如此认真地跟自己说这些。在飞天的眼里,自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直被他包容着,保护着。而自己也纵容了自己的任性,害得飞天受伤。嫣红的一片,生命的凋残,宁轩似乎渐渐明白了。该苏醒了。 007 清白如玉3 远远看着这个安静的白衣男子,清瘦的背影承接着夕阳洒下的落寞,让人隐隐的心痛。如茵心底轻叹一声,转眸却见衣袖上染着的血迹已经暗红,于是在就近的溪水里湿了手帕,犹豫着来到飞天面前。飞天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失去了知觉,却带着一点点绝望。绝望,自己也有过吧。风雪中,如果没有姐姐,如果没有那三个馒头,也许一切都化为零了。 如茵轻咬嘴唇,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姐姐缠上的布条。飞天轻轻一颤,回过神来,迷茫的眼神瞬间闪烁着警戒的色彩,令如茵心中一惊,好犀利的眼神!“你的伤。”如茵低声呢喃,低头用浸湿的手帕清洗着飞天的伤口,躲过了那让人心悸的目光。 看着眼前这个黄衣女子,云鬓轻挽,蛾眉如黛,一剪秋波,温柔似水,飞天揪紧的心慢慢舒缓,莫名地心安。久违的感觉了,像是漂泊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飞天想到了这八个字,却又觉得害怕。除了幻风,自己应该一无所有的。 “痛吗?”如茵忍不住问了一句,眸中满是心疼。四目相遇,飞天觉得自己沦陷了,无所适从。痛,在心底搅动。害怕失去,没有勇气去面对自己的真。片刻的相视,飞天多想长久一些,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不可以,飞天的眼神开始冷漠,最后化作一抹疏离的笑:“不痛,谢谢。” 冰凉的感觉,如茵双手一滞,既而安静地包扎着:“那就好。”不该奢求的,自己血仇缠身,还想什么儿女情长。可触碰到他冷漠的气息,为什么还是痛?片刻的暖,也是奢求,清醒些吧。绽放最温暖的笑,黛如远山,明净无忧。不奢望能融化他的冷漠,只想让他感到温暖一些。 只一眼,飞天便失了勇气,迅速地转移了视线,留给如茵一个冷冷的背影。听着如茵的脚步声渐远,双手抚上了淡淡清香的手帕,是她的味道。自己到底是坚强,软弱还是自卑?她就像天边的云,只能远远地望着,仰慕着,就连走近一步都像是一种亵渎。 而那边,玉心和宁轩并肩坐着聊天。 “谢谢你们的相助。大姐一直都是这样的,有时候对我们也是冷冰冰的。你别介意。”玉心真心地道歉。这也怪不得大姐,都是为了保护二姐、三姐好自己不受欺负。 “不会的,你们有你们的苦衷。”宁轩真诚地望着玉心。既然很多事情我不懂,那我就在明白之前,用自己的方式来处理。 看着宁轩认真的模样,带点傻傻的可爱,玉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宁轩有些奇怪,莫名其妙。“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很善良。对,就是这样。”玉心笑得单纯,仿佛世界一片明亮,没有阴霾。 宁轩看得有些呆了,这样纯净无暇的笑容,好久没有见到过了。在飞天描述的世界里,这是奇迹。“你好美!” “嗯?”玉心笑意僵硬,红晕泛起,可爱至极。 宁轩回过神来,方觉得冒失了,连连道歉。 “不妨事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玉心开门见山,没有忸怩,显得自然大方。 宁轩觉得这一点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说话绕来绕去真的很累,也不知道飞天他们为什么总要把几句话反复咀嚼。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虽然飞天处处包容自己,未曾说过什么,但总觉得有个难以跨越的距离,触碰不到他的内心世界。“我叫李宁轩。” “嗯?”玉心又是一愣,面靥红晕更深,羞赧地望着宁轩,明眸清澈干净。世间真有如此巧事?莫不是前缘已定?玉心脸更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情意在心底纠缠。 “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 “嗯?”玉心回过神,方觉得自己太失态了,调皮地笑道,“你猜?在散金城里,我可是很有名的。” 宁轩想了片刻,试探地问道:“莫不是玉心姑娘?我看她们看你的眼神都充满了怜爱,你应该就是清白如玉的玉吧?” “想不到你还挺会察言观色呢?”玉心舒了口气,舒服地躺在了地上,看着点点星光越来越明显。 宁轩笑了笑,也躺了下来:“是吧。玉心姑娘,也许你不知道,之前,我的脑子里还是一团迷雾。自从离开了师父,我发现我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的思想状态,用飞天的话来说,就是长不大的孩子。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化作尘土了。他说,这个世界不适合我,而我想活下去,只能去适应它。很难,真的。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累,想回去找师父,想继续我的十八年。可我知道,不可以!师父也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我必须学会自己长大,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你说是吗?” “也许吧。因为很多的事情我也不懂。”玉心认真地看着宁轩,“我虽然不懂得你的世界是怎样的,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一定会好命的。李宁轩,谢谢你的信任。” “你就不怕我是个骗子啊。”宁轩苦笑着。一直渴望着被相信,被认可,可当真正有人相信了,自己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有你这么低级的骗子吗?”玉心点了点他的额头,停止了嬉笑,认真道,“其实我也好久没说过自己的心事了。很久了,好像淡忘了。其实我真的很想忘记,但姐姐们的存在,尤其是大姐那冰冷的眼神,让我不得不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模糊的一片,漫天的红……” “不要再想了。”宁轩心疼地看向玉心,却发现玉心已泪流满面。有一瞬间,宁轩想抱紧玉心,抚平她的不安和难过。 008 清白如玉4 “这些话我从来不敢跟姐姐们说,我承认我很懦弱,我不想报仇,不想再有杀戮。即使报了仇又能怎样,家人也不可能复生。李宁轩,“玉心轻轻呢喃,”你知道吗?我喜欢你的坦诚,从来没有人这样真心地听我讲话。” 一阵风起,玉心的秀发拂过,宁轩有些意乱情迷。 “我不喜欢这种生活,却别无选择。李宁轩,我很想和你做朋友,可我知道,姐姐是不会允许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了。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们要去哪里?再也见不到了吗?”宁轩有些急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为何要瞬间分离。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能说。李宁轩,如果我离开了,你还会记得我吗?”玉心像个孩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就是不想让他将她遗忘。这样的知心人,一生也许只有这一个。 不会,一定不会,我怎么可能忘记你?你愿意如此认真地聆听我,不会笑我幼稚。你这么信任我,愿意将心里话与我讲。还有,你这么美丽,早已在我心里刻下了永远的印痕。可这些话哽在喉头,宁轩怎么也说不出来。 见宁轩不说一句话,玉心急了,语气近乎哀求:“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我,好吗?一直以来,我都是听姐姐们的,她们操纵着我的生活。这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去面对自己,去为自己挽留。” 宁轩心疼得紧,想伸手拭去玉心的泪,却被一道冰冷的目光定格在原地,僵硬着身子。 玉心察觉到,回头,身着蓝衣的大姐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寒彻心底的冷气。抓着宁轩的手不觉松开了,低下头,转身,随手将一物塞在了宁轩手中。不要忘记我,好吗?今后的日子里,让我知道还有个人还念着我。李宁轩,再见了,再也不见了。 放手了,空空落落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了。玉心空洞地笑着:“大姐,你回来了。赛阁主如何说?寻芳阁有危险吗?” 蓝衣女子看着妹妹,泪痕未干。玉心一直是温顺的听话的,从未哭得如此伤心。做姐姐的,竟未去了解过妹妹是否真的快乐。一丝不忍闪过,蓝衣女子的眼神变得温和。漫天的红,无尽的惨叫声又一次纠缠在一起,目光再一次冷却,不快乐又能如何?这是我们的宿命。 无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蓝衣女子冷静道:“寻芳阁没事。那人渣虽有势力,赛阁主也有足够硬的后台。我回去的时候,赛阁主已经将我们的行李盘缠打点好,并在散金城外的树林里备好了快马。虽然寻芳阁可以应付我们闯的祸,这个地方是断然留不得了。” “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得走了。玉心,思宁轩,回不去了。”紫衣女子爱怜地看着妹妹。 “思宁轩?”宁轩终于明白了。前缘天定,这个女子注定会与自己相伴一生,无论何时分离,无论何时相遇,就如师父所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月老的红线已经系上,任谁也扯不断的。 思宁轩,寻芳阁里属于自己的地方。玉心笑得无奈,思宁轩对自己很重要吗?最终不都是要舍弃的。思宁小轩对自己而言,是个避难所,是个容纳自己懦弱的地方。它不会嫌弃自己的懦弱,不会嫌弃自己的眼泪。最真的自己,留在了那里。割舍了,连同割舍的,还有懦弱。再一次漂泊,自己应该坚强了。再回头看去,飞天和宁轩已经不知何处。擦肩而过的缘分,没有能力去挽留,就止步于此吧。 月色清冷,一地光华如霜。六个人的背影,渐渐模糊,看不见的宿命之线,操纵在谁的手里。如果彼此了了心事,不再有顾虑,是否还有相遇的那天。星光暗淡,将来的事情谁也猜不到。 “姐姐!”一声呼唤如此熟悉,竟是小桐和小蓉。看两个少女冻得面色通红,想是等了许久了。 “终于等到你们了。赛阁主说你们必须要离开了,我们舍不得。我们求了赛阁主好长时间,她才同意我和小蓉随你们离开,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至于小韵和小吟那两个小丫头,还太小,赛阁主断然不同意,怕成为你们的拖累。” “小桐姐!”玉心忍不住倒在了小桐的怀里,抽抽噎噎。在寻芳阁的日子里,玉心与小桐最是亲近,她像姐姐照顾自己,却不会让自己想到过去,允许自己在她怀里撒娇,不会强迫自己说要坚强。 “玉心,都长大了,还这么哭鼻子。”小桐语气里满是宠溺与爱怜。 不管不管,玉心溺在小桐的怀里,呼吸着淡淡的荷香,是大姐的味道,却比大姐温暖。 “赛阁主。”蓝衣女子凝眸远望,清冷的眸光渐渐柔和。风雪之夜,姐妹四人狼狈不堪地挤在寻芳阁门前,无助绝望。是赛阁主收留了她们。还记得当初,自己充满恨意地告诉赛阁主她们的身世。赛阁主非但没有赶走她们,反而教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指导她们习得柳家剑法,倾尽所有抚养她们长大成人。 “清苑姐,”小桐上前,“赛阁主让我转告你,恨了十五年,错过了太多,不要被恨意埋没了一生。” 蓝衣女子视线飘远,浅笑无痕。十五年了,早已忘了什么是快乐。那一刻风中传来的血腥味,已经湮没了自己的一生,再无法回头。赛阁主,原谅清苑的执着,珍重! 骤然回头,蓝衣女子冷眸如昔:“走!” 轻盈上马,一骑绝尘。散金城,寻芳阁,赛阁主,自此再无瓜葛。 009 清白如玉5 飞天依旧在发呆,好久没有说话,眼神空洞而无力,浑身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宁轩安静地倚在旁边,手心已经攥出了一层汗。凭着感觉,是一支发簪,玉石温润如斯。缓缓打开手心,绿光如萤,娟秀的“心”字如蝶欲飞。玉、心,如何能忘记?宁轩轻轻摩挲着,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回头,飞天如一尊雕塑,静坐无言。如此一夜。 天边朝霞尽染,些许的暖意终于让飞天有了知觉。 “我要去找她们!”飞天一语,吵醒了浅睡的宁轩。 “我说,我要去找她们。以她们的谈吐,她们的身手,绝不是一般人。不要多管闲事,那就意味着像昨天的事,随时都会发生。她们随时都有危险,我要去保护她们!”飞天迎着第一缕晨光,笑容有了暖意。娘,我相信宁轩,相信如茵,相信她们姐妹,我信。我会有掌握自己的生活,我会照顾好自己,您放心吧。 “飞天,你终于复活了!”宁轩笑得纯净。“昨天你可吓死我了。你可是大哥,你都傻了,我可怎么弄?你说怎样就怎样,你是大哥。可——她们走了一夜,也不知去往哪个方向,我们怎么去找她们?” “寻芳阁!”飞天抚摸着左臂上如茵系上的丝帕,笑容温润如春风。 寻芳阁,暖香熏人。赛阁主云鬓轻挽,慵懒地倚在躺椅上。 “你们来了。”赛阁主似乎早有预料,连眼皮都没有抬。“我还以为你们一起走了呢。看来我低估你们了。” 轻蔑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宁轩很不舒服。飞天却温和地笑了笑:“赛阁主果然不一般,也难怪清白如玉一定要回来跟你道别。” “那是丫头们有心。她们已经走了,你们还来这寻芳阁做什么。”赛阁主慢条斯理地说着,闭目养神。 “赛阁主恐怕早就猜出来了。是,我们应该一起走的。赛阁主,请告诉我们,她们去了哪里,拜托。”飞天低头抱拳。 “丫头们长大了,自然是要飞的。至于飞到哪儿,我又怎么会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个可靠的人,算我赛西施看走眼了。”赛西施换了个姿势,玩味地看着面前两个小伙子,他们能来还是不错的。 “赛阁主执意不肯相告吗?”飞天努力隐忍着。他平生最讨厌别人玩味的眼神,被当做玩物丢来丢去,没有一点尊严的感觉,再不愿想起。 “这么快就不耐烦了。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你们只会成为她们的累赘。本阁主也累了,没空陪你们在这里浪费口舌。请吧。” “我一定会找到她们!”飞天扯下丝帕,攥紧,头也不回地离开。宁轩一直插不上话,刚想开口,见飞天已扭头就走,只好跟了上去。 “你们这群孩子,也罢。飞絮飘零韶华负,安忍浅黛万点愁。言仅至此,自去领悟。”赛阁主拂袖而去,却浮起一丝浅笑,孩子们,珍重! 飞天身子一僵,却未回头。命运应该掌控在自己手里,何去何从,无人能挡。 飞天一直温和地笑着,胸有成竹的样子。宁轩不明所以:“你知道到哪里去找她们?” “不知道。但我相信,一定会找到她们。玉心姑娘也在,你没信心?”飞天晃了晃手中的丝帕,爽朗地笑开去。彼此之间的缘分,绝不止擦肩而过,浅笑无痕。 宁轩一愣,方反应过来,追上前去:“你小子,昨晚已经那副模样了,居然还拿我开心。跟你说啊,赛阁主那句‘飞絮飘零韶华负,安忍浅黛万点愁’,你到底知道谜底了没……” 出了散金城,天南海北,何处觅芳踪。 “你说,我们应该走哪个方向?” “北!”两人异口同声,相视一笑,心照不宣。以这样的默契,应该会很快找到清白如玉姐妹。 010 宿命血书1 一日赶路至暮,方至一小镇。 两人正找着歇脚处,忽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得热闹。宁轩好奇心起,便拉着飞天凑上去看个究竟。 只见一女子在一旁哆哆嗦嗦,哭哭啼啼;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恶少倒在地上,显然已被教训了一番;一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利落的打扮,正得意地笑着;她身后一位手执折扇的书生模样的少年正点头微笑,看模样应是少女的哥哥。情况已十分明了,恶少当街调戏民女,被这对兄妹略微教训了一番。 那恶少遇到高手而不自觉,仍骂骂咧咧道:“一群饭桶,还不赶快上去给我打!”走狗们得令,呜拉拉打将上来。那女孩也毫无惧色,一出手打退一个,再出手打退一双,动作干净利落。不一会儿,便只听呻吟不断。围观群众齐声叫好,群呼:“打他!打他!”少女更为得意,取下腰间的长鞭,一步步向恶少走去。 书生模样的人却拦住了:“妹妹,这长鞭是师父的心爱之物,只用来打豺扫狗,你怎么能用来教训他呀?”少女眉头一皱:“这畜牲如豺似狗,打他何妨?”“哥哥是心疼咱家的龙吟鞭。豺狼也比他干净,别脏了咱们的鞭子。”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恶少见受此羞辱,不自量力,哇哇又来较量。少女气极,抡鞭上去:“大不了我把鞭子洗个十天半月。”那书生笑了笑,却皱眉道:“唉,千万别把人家的衣服弄坏了,哎呀,别打人家的脸,都说了,别打得太重了……”书生愈说,少女打得愈狠。众人见恶少抱头鼠窜的狼狈样,又是阵阵喝彩。终于,少女打累了,收鞭道:“还不快滚!”恶少如蒙大赦,带着家丁滚爬而去。 少女来到受辱哭泣的女子面前,安慰道:“姐姐,别哭了,我已经为你出气了。”那女子道了谢,离开了。 看着这样的场面,宁轩对这双兄妹敬佩至极,飞天则是微笑着点头。见两人要走,宁轩忍不住上前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可否交个朋友?” 那书生见一陌生人拦道,有些意外,细细端详面前这位少年,英俊洒脱,气宇非凡,透露着一股真诚,不虚假,是个可交之人。 宁轩见对方不说话,心想唐突了:“不要误会啊。刚才见二位仗义出手,小弟很是钦佩。” 书生莞尔,回礼道:“在下刘星客。这位是舍妹……” “我叫刘星茜,不知哥哥如何称呼?”未等星客把话说完,星茜已自报了姓名,干脆活泼的性格让宁轩心里一阵喜欢。 星客忙拉了拉星茜,礼貌地笑道:“舍妹让二位见笑了,惭愧。”“哪里,我们就喜欢性格直爽的人。在下李宁轩,这位,欧阳飞天。”宁轩正欲夸星茜两句,而星茜早已跑到飞天面前。“好俊俏!哥哥,有敌手了呦。”星客听了,忙拉过星茜:“别闹了,让人笑话。”因又向飞天道歉:“实在拿我妹妹没办法,欧阳兄莫放心上。”星茜红了脸,吐吐舌头,笑了。 飞天温和地笑着,心里却早有一丝不悦,这小丫头太聒噪。宁轩察觉到飞天的异样,忙岔道:“街上太躁,前面有家客栈,我们边吃边聊。” 宁轩举杯:“为我们相识干杯。” 饮毕,飞天问道:“看你们这副行装,是去投亲吗?” “不,我和茜儿自小便失去了双亲,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哪里还有什么亲戚?”星客一声苦笑,饮了杯酒,接着道:“我原本打算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可偏有个活泼好动的妹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浪迹天涯,也许会遇上人生知己,也未可知。”言至此,冰冷的眸再次浮现,星客一时黯然。容颜易改,眸底的疏离依然清晰,眉间的那颗痣依然落寞。十年了,朝思暮想换来的竟只是又一次的擦肩。 十年前,星客九岁,妹妹六岁,兄妹相依为命,好不凄凉。当时正值隆冬,二人衣衫单薄,冻得哆哆嗦嗦。 星茜打着哭腔,无法忍受这刺骨的风:“哥哥,我好冷,我好饿,我好怕。”九岁的星客,已俨然一个慈父,安抚着妹妹:“茜儿别怕,哥哥去给你找吃的。” 星茜拉着哥哥的手,那是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哥哥,不要走,我怕,我怕!我怕你一去不回来,我怕我会被冻死。哥,你说我们会死吗?” “不会!茜儿,坚强点,我们都会活着!”小小的星客语气是如此的坚决,安抚着星茜的不安。“茜儿,从现在起,闭上眼睛,当你数到一百的时候,哥就拿着香喷喷的馒头站在你面前了。”星客让星茜坐在地上,然后说声开始,星茜便真的闭起眼睛。 一片茫茫白雪,到哪里去找吃的。茜儿不能有事!找准一个方向,星客拔腿就跑,时间就是妹妹的生命。天不绝人,自己和妹妹竟距离小镇不远。星客停在一个馒头摊前。小贩看着面前这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心里很不舒服:“快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星客壮了壮胆子,求道:“好叔叔,借我两个馒头吧。我妹妹饿得不行了,求求你了。” “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啊。快走开!”小贩早已不耐烦。 星客哭了,恳求道:“好叔叔,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求求你行行好,她快饿死了,快冻死了,救救她吧!”星客见那人仍有赶他之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叔叔,求你了,我不能没有妹妹。只要肯救我妹妹,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小贩见这小乞丐苦苦哀求,心里一阵酸楚,包了四个馒头扔了过去:“算我做回好人,快拿去吧,趁热吃啊。” “谢谢叔叔,你是好人,一定会好命的。”星客欣喜若狂,像得了宝贝似的,紧揣在怀里飞奔而去。 星茜仍在乖乖地数着:“97、98、99、100!”睁眼的刹那,哥哥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星茜一头栽进哥哥怀里:“哥,我好怕你不回来。”“傻丫头,哥哥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要相信哥哥。你看!”“馒头!”星茜眼里有了光彩,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星客满足地笑着:“慢着吃,还多呢。” 话刚说完,忽听扑通一声。回头一看,不远处像是躺着一个人。星客上前,竟是一个冻昏倒的一个女孩儿,因忙扶起她,唤着:“妹妹醒醒!”那女孩昏昏沉沉,口中却说着“求求你,我三个妹妹饿得不行了”。星客心中一阵阵酸痛,又是一个苦命人。 星茜挪了过来,把剩下的馒头递给了哥哥:“给姐姐两个吧,剩下一个是你的。”星客欣慰地看着妹妹,因又连唤怀里的女孩儿。那女孩慢慢苏醒。星客温和地笑着,把三个馒头放在女孩面前:“有馒头了,你三个妹妹不会饿着了。”那女孩很是欣喜,捧着馒头看着星客。但见这男孩衣衫破烂,头发蓬乱,便知是个不幸人。又看到旁边一女孩满面泪光,心中便明白几分,将馒头递了回去:“给你。” “我不饿,你留给三个妹妹吧。” 看着男孩真诚的笑容,女孩儿暖意袭身却泪流满面:“恩人,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待起身欲走,又转过头来:“恩人,你叫什么名字?”星客只微笑着摇了摇头,并不答言。“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女孩儿笑得清浅。星客也记下了这个女孩,孤独的眼神和眉间的那颗痣。 011 宿命血书2 整整十年了,一直盼着能够再见她一面,却是这样的一面。不到一米的距离,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荷香。她的眼神更加冷冽,完全没有了温度。这些年,她过得一定不好。她扔给自己三个馒头,她认出了自己,可为什么瞬即策马而去,背影冷傲倔强。 星客举杯一饮而尽,却呛得咳嗽。 相视一眼,宁轩、飞天疑惑地看向星茜。 “他呀,想嫂子了呗。”星茜很是不以为然。盼了人家十年,却连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如果不是哥哥拦着,她早就将嫂子追回来了。 “茜儿!”星客有了怒意,转瞬语气又缓和下来,“别瞎说。” “哥!喜欢人家就说出来,眼睁睁看着人家策马而去,连唤一声的勇气都没有!”星茜气鼓鼓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兄妹俩吵架,宁轩飞天二人尴尬着,不知该怎样岔开这话题。星客察觉出不妥,强颜笑道:“我们兄妹斗嘴惯了,让两位看笑话了。” “你就嘴硬吧,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等到嫂子为别人穿上了嫁衣,可别到我面前哭鼻子。”星茜噘着小嘴,小声嘀咕着。 星客瞪了妹妹一眼,回头向宁飞二人笑道:“茜儿这丫头都快成精了。” 飞天温颜笑着:“我倒觉得茜儿说得不错。红颜难求,莫要错过了。” “就是。千万别学我们俩,缘分摆在面前却生生放手,任其溜走。”宁轩慨叹着,忽略飞天的满脸无奈,接着道,“既然能够再遇见嫂子,就是命定的缘分,逃不开的,干吗不坦然接受啊。” 这次换做星客无奈了:“都说了不是嫂子,不要听茜儿小丫头乱说。” “我不小了!她早晚都会是我嫂子的,你急什么?”星茜调皮地眨着眼睛,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好像是你丫头在急着找嫂子吧。”星客本想打趣茜儿,可话刚出口,便后悔了。果然,耳边响起了妹妹的高嗓音。“我急?好吧,算我急。飞天哥哥,宁轩哥哥,你们不知道,我那嫂子可漂亮了。我闯荡江湖十几年,就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昨天,我们遇见的时候,嫂子一身水蓝色的衣裙,轻纱遮面——”“好了好了,哥错了哥错了。你饶了我吧。”星客终于拦下了妹妹的话头。 宁飞二人却听出了什么,齐声问道:“你嫂子是清苑?” 星茜见两个哥哥来了兴致,得意道:“我虽然不知道嫂子叫什么,可她真的是天上无二,地下无双的。我从来没见过比嫂子更动人的女子。一袭水蓝色的衣裙,轻纱遮面,体态婀娜。哎呀,形容不出来的美。就是有点冷,看人的时候总感觉冷汗要冒出来了。那种感觉,对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哥,我说对了没?”星茜兴奋地看着哥哥。 “你这丫头总算是用对一次地方了。”星客虽然对妹妹没办法,可听她这样形容她,心里极是舒服。 “那当然,那是我嫂子哎。”星茜更为得意。 飞天忍不住笑出了声:“和某人的霸王餐有的一拼了。” 宁轩装作没听到,一本正经道:“茜儿,照你这么说,你嫂子好像真是我们要找的人。” “真的?你们认识我的未来嫂子?”星茜的眼睛成了弯月牙,缘分啊。 心中一丝涟漪荡起,飞天望向星客,声音里带着鲜有的不平静:“她们是不是姐妹四人,分别身着蓝、紫、黄、碧色衣衫?” 星客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早已开始猜测,这二人与她们有什么瓜葛。 是她们,是她们!飞天眸底盛满了欣喜。彼此的宿命,绝非一转身就能隔断。 而宁轩早已笑了开来,激动得语无伦次:“飞天,是她们没错!原以为人海茫茫,却不曾想这么快就有了她们的讯息。太好了!茜儿,你这丫头太可爱了!飞天,我太开心了!星客,你是在哪里遇见她们的?在哪里?我真想立刻就能找到她们!太好了!太好了!” 星茜不高兴了:“哎,李哥哥,那可是我嫂子,你不要来添乱啊。先来后到,明白不?” “你这小丫头,眼里只有你哥哥和你嫂子。”宁轩看茜儿孩子气的模样,倒跟最初的自己有几分相像,“放心吧,那个冰山美人,我李宁轩可驾驭不了。” 闻此言,星茜稍稍放了心,可一想不对劲,眼光直射飞天,这位才是哥哥的劲敌。飞天有些哭笑不得,只得摇了摇头。 “哥哥,你可以放心了。”小丫头总算是放心了,矛头一转,“李哥哥,那你看上的是哪家姑娘啊,告诉我刘星茜,保证——”“得!”宁轩忙拦下话头,“你看好你嫂子就够了,在下的琐事不劳姑娘费心。”星茜皱了皱鼻子,本姑娘还懒得管呢! 飞天见星客揣测的模样,温颜笑道:“你放心,我们各有所钟。” 星客莞尔:“我们就是在这个镇子上见到她们的。茜儿说得对,是我太懦弱了,才眼睁睁看她离我远去。” “既然后悔了,为什么不追回来呢?和我们一起去吧,让我们一起去保护她们。”宁轩真诚地眼神让星客泛起一丝感动。 “好啊好啊!哥,把嫂子找回来,妹妹帮你!”星茜充满期待地看着哥哥。 星客一时语塞,转向飞天。飞天微微点了点头。 “好!我们结伴而行!”星客举杯,却犹疑了。看飞天,剑眉微耸,眸光犀利,旁边一柄飞天剑透着丝丝寒意。再看宁轩,虽然稚气了些,却是眉宇英飒。不由一阵苦笑,星客神色黯然:“还是罢了,我一文弱书生,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这样啊。”飞天幽幽地吐了三个字,嘴角浮起一抹让人心悸的笑,自顾自喝酒,再不说话。 “这是什么话?”宁轩皱了皱眉,“我们是朋友,谁是谁的累赘?想当初,我刚下修山,幼稚得可笑,而飞天什么也没说。如果说累赘,我才是最大的累赘。” “哥!谁敢说你是累赘?你虽然不会武功,可你聪明绝顶,世界上没有比哥更有智慧的人了。”星茜也皱起了小蛾眉,纠结得紧紧的。 空气开始静默,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 星客咳了咳,故作轻松道:“是我错了,自罚三杯,自罚三杯!”气氛缓和过来,星茜高兴了起来:“就是就是,哥最讨厌了,快喝快喝!” 在星茜半哄半灌的闹腾下,星客连喝了五杯。稍稍喘了口气,星客宠溺地笑道:“茜儿这丫头,总是疯疯癫癫的。可师父就喜欢她这副样子,率真善良不做作。” 012 宿命血书3 迎上宁飞二人询问的目光,星客接着道:“那是三年前了。我们经过一个叫余沁的小地方,镇上住着一位江湖隐士。她看上了茜儿,硬要收她为徒。茜儿平时就喜欢舞枪弄棒的,得了这机会哪肯放过。不过这丫头也争气,深得师父的真传。最后,师父将自己最心爱的龙吟鞭赠给了小妹,还送她一本书,说是时机成熟后自会读懂。一本尽是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妹妹却拿它当宝,连我都不让多看一眼呢。” “你只爱看那些这个史那个传的,这书讲武功的,你看得懂吗?”星茜很是不服,一副明明是你不行,还硬赖我小气的架势。 “好妹妹,哥看不懂,行了吧。”星客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哭笑不得。 “你们兄妹,真是让人羡慕。”杯中酒泛起了银光,晃得飞天的眼睛竟有些酸涩,话语里带着几分怅然。星茜安静了下来,不知怎么,这个欧阳哥哥的目光总让人心疼。 飞天笑得苦涩:“当初,被卖进戏班,遇见了苦豆,也如茜儿活泼可人。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感情却胜似亲兄妹。我们约定,要一辈子不离不弃。可怜苦豆受尽折磨,惨死在班主的鞭下。后来,我终于逃离了班主的打骂,逃离了那段非人的日子。我是幸运的,遇到了亲生母亲,练就了幻风剑法。而苦豆——我痛恨自己的无能,眼睁睁看着浑身是血的苦豆被弃之荒野!”飞天的脸色变得苍白,泛白的指节泄露了心底的痛苦与隐忍。 宁轩蓦地想起了那个华衣少年,想起了飞天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终于明白过来,飞天的不好的回忆,是关于一个叫苦豆的女孩子。 星茜已不觉泪流满面,屈身在飞天膝前,轻轻握起他渗满冷汗的双手:“欧阳哥哥,茜儿知道,谁也替代不了苦豆姐姐的位置。可茜儿看着哥哥这样,心里好难受。欧阳哥哥,如果不介意,我以后就是你的妹妹,我刘星茜会把你当做亲哥哥来看待的。” 好熟悉的话。在飞天的记忆里,好几个女子曾这样说过。她们仰慕自己,执意要跟随自己,却最终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洒泪离开。你愿意跟随一个朝廷钦犯四处漂泊?而此刻,茜儿的双眼溢满眼泪,点点泪光澄澈透明,那话发自肺腑,飞天能够感觉到。单纯的茜儿,只想单纯地对自己好。 “好妹妹!”飞天轻叹,有种筋疲力竭的虚弱。 “好好!既是如此,我们还顾虑那许多做什么。相逢便是缘,忘记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且把酒看今朝。”星客有些激动。 酒杯相击的清脆,化解了所有的隔阂。四人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说说笑笑,喝喝唱唱,一个个醉态百出,却令看客不忍心酸。情到深处,就是如此吧! 整理好行囊,却独不见星茜。 “茜儿呢?”宁轩话音刚落,但闻一声“到”,星茜像箭一般直射而来。星茜稍稍缓了口气,擦着汗问道:“李哥哥找我何事?” 看这小丫头一脸认真的样子,宁轩不禁笑道:“我是奇怪呀,茜儿这小鬼头总是叽叽喳喳的,今日怎么安静了,不见来吵人。” 星茜皱了皱小鼻子:“人家练鞭去了嘛!李哥哥又拿人家开心。” 见二人又有斗嘴的架势,飞天温颜道:“咱们先上马赶路。” 然而清白如玉姐妹竟像从人间蒸发了,再无一点讯息。 驾马徐趋,宁轩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看向星客:“茜儿说你聪明绝顶,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世上再没有比我哥哥更有智慧的人了!”不等星客开口,星茜已经抢过话头。哥哥的智慧,绝对不允许怀疑。 “那好。我就出道题,解谜的。飞絮飘零韶华负,安忍浅黛万点愁。” “哪里抄来的诗就想难住我哥哥?哥,好好给他解释解释。”星茜得意地眨着眼睛,很是自豪。 星客轻摇折扇,微笑着解释:“这句话本意是说女子漂泊如絮,生生辜负了自己的青春年华,怎能忍心看她眉黛凝聚无限愁。如果说是个谜语的话,则可能是藏头或藏尾。飞、安,我猜到了,是飞安城。佳人愁在飞安,再看这句话的首尾,飞安负愁。想这佳人在飞安凝眸相盼,辜负了韶华。” “似乎不是这样的。”宁轩有些失望,清白如玉姐妹似乎在散金城住了很久,怎么会和莫名其妙的飞安城扯上关系呢。 飞安负愁?飞安复仇?飞天眉峰深锁,淡淡地开口:“我们去飞安城,一定能找到她们。浅黛万点仇,是仇恨的仇!” “我怎么没想到?”宁轩一拍头,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星客明白过来,小时候的清苑,眼神中的疏离和冷漠,是苦痛蹂躏之后的面具和铠甲啊。 “哥,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们有清苑姐妹的下落了,飞安城。”星客言简意赅,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真的吗?太好了!很快就可以见到嫂子了!”星茜高兴得哼起了小调。三个人却相视一眼,埋头赶路。 “有嫂子的下落,你们怎么不是那么开心啊。我都快要高兴死了!”星茜没有感觉到三个哥哥的异样,在马背上不安分地扑打着小腿,依旧笑靥如花。 突然,马儿一声长嘶,似乎吃了痛疯跑起来。马背上的星茜吃了一惊,只紧紧抓住缰绳,想要制止疯狂的马儿却无能为力。 “茜儿!”宁轩、星客策马追去。飞天看茜儿的马冲向了树林深处,眉头一皱,轻点马背,借助路旁的树枝,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哥,别担心,我没事!”星茜紧紧抓着缰绳,脸涨得通红,声音有些颤抖,树枝越来越密了,手上已经有了好几道血痕。 013 宿命血书4 再这样下去——还未等星茜想到后果,只听刺啦一声,背后的包袱被划破了。几件衣物七零八落,还有——师父的秘籍!星茜再顾不得许多,翻身跳下马背,抓住了秘籍。笑容还未来得及荡漾,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好痛! 宁轩和星客骑马根本无法穿过荆棘林,只得下马用手开路。而飞天,已经轻盈地落在了星茜的身边。 “茜儿,你还好吗?”飞天的语气里是难得的关心。 星茜心中一暖,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飞天哥哥,好痛!” “让我看看!”飞天轻柔地扶过星茜捂着的手臂,丝丝的血意已经渗透了衣袖。苦豆,飞天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明净的笑脸。山子哥,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山子哥,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一起去找你娘好不好?山子哥……一声声呼唤,渐渐渺远。苦豆,飞天心如刀绞,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由得手上加了力度。 “飞天哥哥,好痛!”星茜忍不住轻呼。 飞天如梦初醒,看着茜儿,和脑海中的影子渐渐重叠。苦豆,山子哥欠你的,全都补偿给茜儿,好不好。 “弄疼你了吧,稍微忍一下。”飞天语意里满是心疼,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伤处的衣袖,又撕下自己的衣角。整个包扎过程温柔小心,眸中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冷漠疏离。 星茜静静地看着,泪早已停歇。这样的飞天哥哥,周身散发着温和的光芒,真让人迷恋。 “看你丫头还调皮。”飞天如释重负,温和地勾起了嘴角,是宠溺的姿态。 “以后不敢了。”星茜眨了眨眼睛,“啊,师父的秘籍!在哪里?” “傻丫头,在你手里呢。都摔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什么秘籍。”飞天微笑着将茜儿的左手放在她眼前。 “摔糊涂了!”星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小心翼翼地捧起师父送给自己的书,“你不知道这本书对我有多重要呢!这是师父送的!哎呀,被我弄脏了!” 飞天看过去,书已经被茜儿的血染红了。 “怎么办呀!”星茜心疼得直掉泪,不停地来回翻着,检查着自己弄脏了多少。这是师父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都怪自己这么毛手毛脚。 看星茜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飞天有些于心不忍,拿过书来安慰着:“别太担心了,飞天哥哥给你想办法。”该怎样除去这些血迹呢?嗯?这是什么?被血染过的纸页上,依稀有字迹。 “怎么了?飞天哥哥,有什么不对吗?”星茜拿回书,却在血迹里认出了哥哥和自己的名字,好像是一封信。“客儿、茜儿,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娘已在黄泉路上遇到了你们的爹及李家、欧阳家、萧家的先人。娘本想等你们再大些时,再传授茜儿武功,可怎料娘病日重,不得不将龙吟鞭提前授予你们。 “当年,你们的父亲刘思义与李江龙、欧阳信、萧飞虎桃园结义,四兄弟肝胆相照,慷慨仗义,人称“龙信虎义”四侠。机缘巧合,他们意外地得到了一块奇特的玉佩,谁曾想竟会引来杀身之祸。那块玉竟是传言中的神玉,谁得到了这块玉佩就可夺得至高无上的武功——天曜神功。一手遮天的飞安王张烈得知,笼络不成,便起了杀意,血洗满门。 “李江龙大哥在情势危急之下,将玉佩解体,玉框、日形玉、月形玉、星形玉分给了我们女流,让我们务必保住玉佩和你们。我们约定,若生,就毁了这玉,永息玉佩之争;若死,就去寻找天曜,让神功出世。 “一场厮杀,龙信虎义,无一生还。我们四个改装逃了出来,并冒死取回了龙吟鞭、幻风剑和玄魄刀,却唯独遗失了李大哥的夜印枪。后来被追兵冲散,失去了彼此的消息。 “娘知道,生下茜儿,又遗弃你们兄妹很残忍,可为了你们的安全,娘别无选择,不要恨娘。龙吟鞭传授给了茜儿,娘也算了了心事。最后一个约定,以玉佩为信物,你们兄妹去寻找李大哥他们的后人,寻找天曜。张烈的势力依然在扩大,留在世间,不知还会有多少仁人志士惨遭杀戮,终是祸患。除掉他!这是你们的使命!不要退缩,不许退缩!爹娘在天上看着你们哪!” 之后,是一连串的名字。李江龙、萧柳儿、李宁轩、欧阳信、赵云秀、欧阳飞天、萧飞虎、秦月吟、萧判、刘思义、孙晓凌、刘星客、刘星茜。 “这不是真的……不是……”星茜说不出话来,茫然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眸光落在了飞天手里的剑。此刻,阳光下闪耀着银光的“幻风”,像是长了一双手,紧紧摇晃着星茜的思想,昭示着这一切,都是事实。 飞天察觉出异样,从已经木然的茜儿手中拿回了渗着血迹的书。欧阳飞天、幻风,李宁轩、龙信虎义,一个个熟悉的字眼如此招摇,在一片殷红之中肆意地嘲笑着一切。娘提过龙信虎义,娘说,龙信虎义最侠肝义胆。龙信虎义竟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不自觉地抚上颈间,温润的日形玉透着隐隐的暖意。渐渐握紧,我是欧阳飞天,欧阳信的后人! 飞安,又是这个字眼,到底这个地方承载了多少恩怨情仇。清白如玉,仇在飞安,如今,自己也有与飞安扯不断的联系。这样的情,这样的缘,该有怎样的表情。有些可笑了。回头看着茫然无知觉的星茜,飞天长长地舒了口气。找到根了,不必再四处漂泊。无论情仇,都要活得明白。 “茜儿!你在哪里?”是星客和宁轩焦急的声音。 “我们在这儿!”飞天扶起还没有清醒过来的星茜,左手里握着宿命的血书。 “哥!”看到了星客,星茜方有些明白过来,扑进星客的怀里痛哭失声。这样的事实,好难接受!父母是被坏人害死的,突如其来的家仇毫无征兆地压来。澄澈的天空,瞬间昏暗,除了哥哥的怀抱,星茜不知道该躲到哪儿去。 知道了彼此的身世,四人默然无语。皇天后土柳作香,祭奠父母英魂。 014 上等货色1 宁轩并不知道仇恨的感觉,却觉得仿佛失去了幼稚的权利,再不能在飞天的保护下笑得单纯。心里堵得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来。张烈,飞安王,仇人!简短残酷的结论。宁轩想起了清白如玉,她们一直活在仇恨中的吧,眼神中的疏离和冷漠让人心疼,却也无能为力。自己何其幸运,有干净无忧的十八年,轻松快乐,不知愁为何物的十八年。更应该感谢师父,将自己抚养成人,视如己出。师父是个神算子,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不同寻常的身世呢?师父应该什么都知道吧。没有了师父的庇护,也不应该再依赖飞天,知道身世的一刻,就不得不领悟责任和坚强的含义。灵魂的一次洗礼,宁轩的眼睛里的一些东西渐渐消退,坚毅的色彩开始凸显。 几日的沉闷,挑战了星茜的极限。飞天哥哥那天的温柔再也不见了,眉间总有散不开的浓雾,连之前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也少有了。哥哥这些天也是忧心忡忡,对自己的无理取闹也是一笑置之,明显是敷衍。轩哥哥似乎总是在隐忍着,也失去了往日明媚的笑容,有时候还会发好长时间的呆。仇恨夺走的都是些什么?哥哥不是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笑着面对吗? “我们今晚就栖身在这家客栈吧。”飞天的语气里有了丝倦怠。 “凤来客栈。”宁轩机械地扫了一眼招牌,又发起呆来。 再看哥哥,对自己强挤出一丝微笑,苦苦涩涩的,难看死了。受不了了,本姑娘要改改你们这副臭样子,从李哥哥开始! “啊,前面好热闹!轩哥哥,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星茜扯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拉着宁轩就跑了开去,不容置疑。 “茜儿!”星客刚想阻拦,飞天却挡住了:“让他们去吧。这几天,苦了他们两个了。”顿了顿,飞天沉吟道,“也许,我们应该向茜儿一样。”似是恍然,星客扯了扯嘴角,笑了。 一路上,星茜使出浑身解数,要消灭了轩哥哥的苦瓜脸。宁轩沉闷了许久,热闹的喧哗又一次撩拨起心中的那份渴望,再看小丫头那般努力,如释重负地回应一个孩子气的笑。 “轩哥哥,你终于笑了。”星茜眨了眨眼,得意地转过头,却见一少年几步一撞人地摇晃而来。茜儿不由得窃笑,正要指给轩哥哥看,那人已撞在了宁轩身上。 宁轩忙伸手扶住。那少年一抬头,满脸都是惶恐的神色,弱弱几声对不起,忙夺身而去。宁轩一愣,茜儿那鬼丫头却笑开了:“轩哥哥好会占人便宜。” “你这死丫头,又胡说什么呢?”宁轩笑着点了点星茜的额头。 星茜躲了开来,坏笑着:“那可不是个少年哦。” “哦?”宁轩饶有兴致地盯着茜儿,看这鬼丫头又有些什么怪谈。 “你看见没,她有耳洞。”星茜捏了捏耳朵,摇头晃脑道:“我猜呀,准是哪位千金小姐与父母赌气,一气之下玩儿离家出走。可出来了才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个大小姐,什么都不懂。”茜儿耸耸肩,语气里有些不屑。 “你这小丫头说得倒有些道理。”宁轩笑着回头看向那个“少年”。不好,那个倒霉“少年”竟又撞在了一阔公子身上。 阔公子可不是吃素的,伸手就是一巴掌:“敢撞本大爷,不想活了!”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那“少年”只觉脸颊火辣,眼前金星乱冒,踉跄地跌倒在地,帽子松垮掉,迷人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绝色佳人?!阔公子眼睛直了! “不好!”宁轩忙跑了过去。 “好个小美人!”阔公子淫笑着伸手去摸那女子的脸,却瞬间变了脸色,“哎呦,疼疼疼……”原是宁轩捏住了他的手。 “还知道疼,滚!”宁轩顺手向后一推,正击对方胸膛。那人仰卧在地,疼得半天喘不过气来。阔公子面子上过不去了,拍身起来,却被手下拦住了。面前的角色似乎很棘手,没必要自讨苦吃。“你小子有种!”做足了戏,阔公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姐姐,你还好吧?啊?那个人渣怎么这么狠呢!”星茜牙咬的紧紧的,心里恨得不行。只见那女子白皙的脸上,红红的五个指印肿胀着,满面泪痕,梨花带雨,显得极为狼狈。星茜想帮她擦泪,又怕弄痛了,搓着手不由得掉了泪。 宁轩看着这番情景,心有不忍,轻声问道:“姑娘还好吧?” 那女子看着面前的少年,双眸里久违的真诚,一阵阵暖意袭来。想着这一路,风餐露宿,孤单漂泊,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自己,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我,我……”抽噎了半天竟晕了过去。 好舒服,周身都洋溢着柔柔的暖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了。女子半梦半醒,依稀看到了爹娘,爹娘微笑着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好想躲进爹爹的怀里,逃离那些污浊的空气,诉说心内的委屈。突然,一副枷锁从天而降,缚住了爹娘。接着,是他,狰狞的面容。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他猛烈地摇着自己,眸中的冷厉似一把利剑,一点点切割着自己的勇气。快要喘不过气了,如果他放手,自己是不是就倒地再不用醒过来,再也不用受这样的煎熬了。解脱吧。解脱吧。结束这漫长的,失去了意义的生命。就在灵魂一丝丝抽离的时候,爹娘凄厉的声音传来,女儿啊,救我们!快要涣散的意识猛然汇聚,爹,娘,你们在哪里?到处都是看不见的迷雾,哪里是出口?求求你,不要伤害爹娘!不要!不要! 015 上等货色2 痛楚和无助在心底撕扯,女子猛然醒转,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冷汗湿透了衣服。稍稍缓了口气,神经再一次紧绷,陌生又恐惧的眼光来回扫着周围,却发现身边竟睡着一个姑娘。 是救命恩人,她渐渐记起。阔公子淫笑的摸样也随着浮现,不由一阵后怕。还好,一切都过去了。女子轻轻坐了起来,细细端详着床前的女孩子。细密的汗意粘住了额前的几缕刘海,浅浅的眉黛明净无忧。睫毛轻合,嘴角勾起一个可爱的微笑。一种柔软开始在心中蔓延,小婵睡着的样子也是这么纯真。小婵,你还活着吗?是我太自私了,不该让你代我去面对的。泪水再次凌乱了思绪,女子忍不住抚上了星茜的头发。 “谁?”星茜敏感地察觉到有人靠近,一伸手,抓住了那女子的手。 “啊!”那女子轻声痛呼。 星茜此时才发现是那女子醒了,且双眸含泪,心下责怪自己的毛躁,忙松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女子一愣,忙拭了泪,浅笑着摇了摇头。 “姐姐,你好美啊!”星茜不由得看呆了:深邃如湖的双眸,含着楚楚泪光,沉静如水的浅笑,使周身仿佛披着一层迷幻的雾气,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茜儿不由想起了嫂子。这种美,和嫂子是两种不同的极致。嫂子冷若冰霜,冰清玉洁,只能远远看着,不敢靠近;而面前这个姐姐,温婉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对于星茜这种目光,女子已经习以为常,无奈地扬了扬嘴角,倾城之姿的苦楚,又有几人明了。“方才是姑娘救了我?这里是哪里?” “嗯?”星茜如梦初醒,不由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里是凤来客栈。救了你的不能算是我,应该是我轩哥哥才对,就是那个看起来最傻、最可爱的哥哥。” 星茜的灵秀可爱让女子心生喜欢:“你像极了我的一个故人。敢问妹妹芳名?” “我叫刘星茜,星辰的星,茜纱的茜。我像姐姐的故人吗?我像姐姐的什么人呢?”星茜很是好奇。 “一个和姐姐一起长大,对姐姐很好很好的人。”女子认真地回答着,思绪再次飘远。从记事起,小婵就在自己身边了。虽说她是自己的丫头,但却像个姐姐一样,保护着柔弱的自己。因着体弱多病,放纵着自己的软弱,什么都依赖小婵,忽略了小婵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替自己承受了那么多,而自己却从没意识到。恨自己的自私,不顾小婵的安危,一个人逃了出来。应该带小婵一起走的。 “姐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嗯?”女子从回忆里走出,歉然地笑了笑。“我复姓上官,名可儿。” “可儿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星茜绞着手指,不知该如何措辞。和举止文雅的姐姐说话,总觉得怪怪的。“嗯……姐姐为何一人在街上,那般落魄?看姐姐举止谈吐,应是大家千金才对。” 可儿心中一紧,神色黯淡下去,低头不再说话。星茜自责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少说一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正在二人尴尬之际,飞天端着药碗敲门进来:“姑娘醒了?” 星茜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忙接过药碗:“飞天哥哥好快啊,抓药煎药一并做了。姐姐,大夫给你瞧过了,说你体质本来就弱,加上连日奔波劳累,又受了惊吓,需要好好调理一下。这可是飞天哥哥亲自为你熬的药,我这做妹妹的都没这待遇呢!” “你这伶俐的鬼丫头!”飞天宠溺地点了点星茜的额头,转身温颜笑道,“这丫头的怪论可多了,你别见怪。” “哪里。”可儿闻茜儿叫来人哥哥,忙要下床施礼致谢,却不曾想金莲刚一落地,双腿一软竟又要倒下。星茜眼疾手快,忙一把扶住。 “姑娘先养病吧。茜儿,好好照顾着。”飞天温和地转身,向可儿点头一笑出去了。 由着茜儿将自己安顿好,可儿不禁泪又落下:“我这不争气的身子,礼还未施,谢字未吐,便要倒下。” “姐姐别哭啊。”星茜慌了神,这个姐姐真是水做的,似乎有流不完的泪。 可儿看着茜儿不知所措的模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忙拭干泪,弯了弯嘴角。 星茜舒了口气,安慰道:“姐姐不必拘于礼节的,我们不在意那些个客套。对了,刚才那人是飞天哥哥,这药就是他为你抓的煎的。” “你真幸福,有两个这样疼你的哥哥。”可儿不无羡慕地叹道。想自己虽出身名门,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却是孤独的。多想有一个哥哥啊。又想起了不该想起的那个人。他是温柔的,宠爱自己的,能容忍自己的小姐脾气,任自己如何玩闹撒娇也不会生气。可他,最信任的他,却骗了自己,破碎了自己所有美好的愿望。 茜儿没看到可儿的表情,再一次絮叨着自己的幸福:“对啊,轩哥哥和飞天哥哥对我可好了。不过呢,他们两个还不是我的亲哥哥。我亲哥哥叫刘星客,对我更是没得说了。我们从小相依为命,如果不是哥哥,我可能早就饿死了,冻死了,或是被野猫野狗叼走了。”说到这里,鬼丫头的眼光溜到了可儿姣好的面容上,故作意味深长:“姐姐,我哥哥可是个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哟。” 可儿回过神来,恰恰听到了这句,脸登时羞红,低头道:“你这丫头没个正经。” 星茜吐了吐舌头:“好了,好了,光说话,药都忘了吃了——啊,好苦!” “你这丫头,这药岂是随便吃的?”可儿没想到星茜会去尝药,见小丫头苦得眼泪直流,心疼地嗔怪。 “我只是怕烫到姐姐嘛!”星茜弯了眉眼,晶莹的目光闪烁着真诚,“还好不烫了,只是,好苦啊。良药苦口,姐姐就忍忍吧。” 看着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丫头如此善意、细心,可儿不禁想到这些日子以来,风餐露宿,日晒雨淋,无人关心,无人问候,恐慌不敢露,惧怕不敢言。提心吊胆的日子,想来都有些后怕。泪珠再一次滚落。 016 上等货色3 “是不是药太苦了?啊,有办法了!姐姐等一等,我去给你买冰糖葫芦!每次我耍赖不喝药,哥哥都用这个法子,可管用了。” “不用!”可儿忙拉住兴冲冲的茜儿,“药不苦,是你,人太好,姐姐高兴。” 一句话说得星茜怪不好意思,弯了弯嘴角,只催着可儿快些喝药。 一夜安睡,可儿有了些精神,面色也红润了些。接下来洗面梳妆,身形娉婷袅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说不出的温婉美丽。星茜看得着了迷。 可儿将长长的秀发挽在身后,简单地扎了浅蓝色的发带,与茜儿丫头送的浅蓝色衣裙正好相配。犹豫了片刻,可儿取出了娘送给自己的耳坠,晶莹的蓝宝石熠熠夺目。妆成。 “我这个样子,还好吗?”可儿走到星茜面前,盈盈转了个圈。秋波荡漾,发韵扶风,真真上天赐予人间的尤物。 “美!美!太美了!”星茜有些惊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此刻的可儿,虽身无绫罗,发无珠钗,素妆淡淡却似初放芙蓉,氤氲着水气,清丽脱俗!自己还从不知道天下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可儿莞尔一笑,羞怯地低下了头。 “走,见我三个哥哥去。”星茜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拉着可儿出了门,想着这样一个大美人站在面前,三个哥哥可能会出现的反应,小丫头不由得坏笑起来。 可儿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认出了昨日搭救自己的宁轩,盈盈上前施礼道:“谢恩公昨日救命之恩。”因又向飞天星客施礼,“同谢刘少侠,欧阳少侠。” 起身,可儿缓缓抬起头,秋波慢启,真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虽无绫罗绸缎,珠玉罗翠,其清丽无伦的如兰气质令人倾倒。昨日的落魄小哥,摇身变成了绝色佳人,三人都吃了一惊。虽然这样的目光,可儿已司空见惯,脸上还是不免泛上一抹红晕,低下了头。 飞天稍稍愣了愣,恢复温颜:“上官姑娘请坐,不必拘礼。” “可儿姐姐,我就说嘛,别这样礼来礼去的,我们不计较这些的。”茜儿拉着可儿坐了下来。 “可谢终归还是要谢的。”可儿溺死人的温柔,让星茜都有些脸红了。 “上官姑娘昨晚休息可好?”星客礼貌地询问。 “谢刘少侠问候,很安心。”可儿还之以礼。 宁轩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上官姑娘家在何处?我们好送你回去。” 闻此语,可儿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凝眉思索片刻,方缓缓道:“我没有家了。从逃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回不去了。父亲逼我嫁人,我别无选择。” “姐姐做得对!绝不能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星茜愤愤地,正想再说什么,却被哥哥一声轻喝,讪讪地闭了口。 “别听茜儿这丫头的怪论。血浓于水,不管发生了什么,姑娘一介弱质女流,漂泊在外,爹娘会担心的。”星客有理有据地劝说着。 “不会,我离家时,留了书信,并向他们保证我会过得很好!”可儿开始害怕,就是死在外面,也不要回去。 “你现在过得好吗?”飞天不咸不淡地开口,却让人无法抗拒。 可儿低下了头,如果没有他们,自己也许已经…… “这样终归不妥。上官姑娘,你家在何处,我们送你回去。哪有父母会为了一桩亲事而不要自己女儿的?”宁轩开口道。 可儿无奈地笑了,苦苦的:“这恐怕,由不得我们。” “难不成对方还是豪门贵族,一手遮天?哪有抢亲的道理?姐姐,有我三个哥哥在,你不用怕他。”星茜在一旁叫道。 “不是!”可儿断然否认,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慌。 “姑娘既不愿说,我们也不勉强。”星客摇了摇扇子,不再说话。 沉默半晌,飞天问道:“那上官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我……”可儿哽住了。自己能去哪儿?自己还能去哪儿?继续这样跌跌撞撞,自生自灭?走到这一步,还能有什么打算?即使是浮萍,也还有个可以依赖的浪潮,而自己,连一粒浮尘都不如了吧。飘荡何处,无从得知。家,好遥远了。狼狈如斯,即使站在爹娘面前,爹娘恐怕也认不出自己了。 “上官姑娘,你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绝色倾城之貌,手无缚鸡之力。柔弱的你,随时都会有危险。”飞天语调不高,却字字扎入可儿心中。 星茜听说姐姐的处境危险,小蛾眉一皱,忽而又得意地挽起了可儿的手。“既然可儿姐姐处境这么危险,我倒有个法子。姐姐跟我们一起走不就好了?” “茜儿!”星客意味深长地看着妹妹,“我们日日赶路,上官姑娘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哥哥的一声轻喝,星茜愣住了。也许可儿姐姐跟着自己,会更危险。可是把体弱多病的可儿丢下,是说什么也不行的。掂量一下自己的身手,又看了看三个哥哥,心一横,道:“我可以保护可儿姐姐!” 可儿不明白其中原委,只道是他们为自己考虑,忙说:“我身体可以的,绝不拖累大家!”求助的目光落在了茜儿身上,再也不想一个人担惊受怕了。 “我不要和可儿姐姐分开!”茜儿攥紧了可儿的手,“我,我可以教可儿姐姐武功,可以让她身体好起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拿茜儿这丫头怎么办。 看着可儿星眸含泪,宁轩着实不忍,因开口道:“丢下上官姑娘一个弱女子也确实不妥。茜儿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办法。”飞天皱了皱眉,没有表态,算是默许。星客舒了口气,微笑着看向可儿,轻轻点了点头。 “哥哥万岁!”星茜难掩心中兴奋,大叫叫道,“太好了!可儿姐姐,你可以和我们在一起了。真好真好!可儿姐姐,今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轩哥哥、飞天哥哥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对了!”星茜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哥,我还要和可儿姐姐义结金兰。” “你这小丫头,还得寸进尺了,也不看看人家上官姑娘的意思?”星客宠溺地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微笑着看向可儿。 可儿忙起身道:“有这样一个好妹妹,我高兴还恐不及。”当下二人跪地誓天,结为金兰姐妹。 017 上等货色4 由于客栈中不洁净,宁轩等相约到城外祭拜父母。可儿身体不舒服,便留了下来。 窗外,新生的碧叶层层叠叠,交错着晨光。百无聊赖地数着清露,可儿的嘴角浮起了笑意,这些日子以来,一个人守着恐惧,而今,竟然有了这种奢侈的感觉。慵懒地倚在窗前,晨光刚好洒在身上,暖暖的,很舒服。一圈圈的光晕中,可儿眼神渐渐迷离,真的有些担心爹娘,还有小婵。新娘偷换,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忍受的,更何况,高高在上的他。他会放过爹娘,放过小婵吗? 楼下转角,一丝阴笑让人不由一身冷汗,竟是客栈老板。从这个角度,可儿周身散发着浅浅的光华,不食人间烟火的朦胧,美得让人无法呼吸。绝对的上等货色!邪恶的笑再次勾起。 “可儿姐姐!”星茜心心念念着好姐妹,一回来便直奔可儿房间。“可儿姐姐?”无人应答。再叫,依然无人。星茜开始不安,推门,可儿姐姐不见了! 飞天感觉到不对劲,凌厉的眼神一扫,店家小二躲闪着低头擦桌子,却碰掉了茶杯。不等宁轩等人反应过来,飞天已用剑鞘抵住了小二的脖子:“说!把上官姑娘怎么样了?”语调不高,却能感觉到凛凛寒意。 “她她她,她说需要一些日常用品,上街买去了。”小二结结巴巴地,感觉像是陷入一场梦魇,脑子里一片混沌。 “实话!”飞天剑鞘出,将小二半压在了桌上。众客官见此阵势,纷纷散去。 “我,我不知道啊。”小二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好恐怖的眼神,小二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不说是吗?”飞天手一震,幻风闪出一道寒光。小二只觉一股冷意袭来,每一滴血液刹那冻结,呼吸不畅,动弹不得。命悬一线的折磨! “我说,我说!我们老板将她锁入了密室。” “密室在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有老板知道。每次掳去的女子都送到老板房里了。” “带路!” “哪儿?”小二吓傻了。 “装糊涂?” “是是是……”小二只觉得躯体已经失去了控制,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昏昏沉沉地将飞天等人带到了老板的房间。 老板正得意,忽见破门进了一群人,又见小二被推倒在地,心中立刻明白几分,却装糊涂道:“几位客官怎么了,这么大火气?一定是小店照顾不周。这个小二,近来不是上错菜,就是打翻盘子——” “够了!”飞天不耐烦地打断,眉峰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说!上官姑娘被你藏到哪了?”“客官莫要生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上官姑娘,小店的客人吗?瞧我这记性,忙起来就容易忘记人,容我帮你查查看。”老板若无其事地微笑着。 飞天勾出一丝冷笑,这样的演技也敢拿出来。 “你还装糊涂,小二都已经招了。快说,你把我姐姐怎么了?”星茜急得直掉泪,真想上前抽那满脸疙瘩的坏蛋一顿,却被哥哥拦住了。 “哦?小二招了?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我倒要和他对质。”那掌柜的倒是镇定,云淡风轻地笑着走到了小二的面前。“你对客官们说了什么?” “我……”小二语塞,心里已恐惧到了极点。老板是个狠厉的角色,自己见识过的。 “该你说话的时候,怎么又哑巴了。没用的家伙!”最后几个字突然加重,飞天想阻拦已来不及。星茜看着小二的尸体,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星客将妹妹揽入怀中,一阵阵恶心在心底翻滚。宁轩则握紧拳头,努力压抑着自己。 “清理一下废物,见笑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办正事了?来人!”老板一声厉喝,内屋涌出来几个彪形大汉。不过一群外强中干的饭桶,飞天蔑然一笑,极为不屑。宁轩、茜儿随意出手,三下五除二便将他们制服。 那老板见敌不过,夺窗而逃,剩下的走狗一哄而散。星茜欲追,却被飞天拦下:“穷寇莫追!找上官姑娘要紧。” 四人在房间里摸索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发现。 宁轩急了,一拳捣在墙上挂的一幅画上:“他们这些混蛋到底把上官姑娘藏哪儿去了?” 飞天敏锐地听到,声音不对!快步走过来,撕下画,又敲了敲周围,确定后面有个一米见方的洞。宁轩来不及多想,使出“轩鹤齐鸣掌”,打碎了墙壁,果然有个密道。星茜想也不想便要下去,却被哥哥拦住:“小心机关!” “我来!”飞天率先下去,一行四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密道。 走了大约二十米,便有悲泣之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循声而去,发现一紧锁的铁门。飞天剑起锁落,却见里面关着五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这些女子虽无花容之貌,确也有杨柳之姿。 宁轩一一看去,却唯独不见上官可儿。星茜急得恨不能撞墙:“你们见到我可儿姐姐了吗?” 受惊女子慌乱摇头。 星茜更急了,紧紧抓着哥哥的手:“哥哥怎么办?可儿姐姐不知被他们弄哪里去了?” “应该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一女子小心地上前,“不久前,我依稀听到似有女子的哭声,可能是你们要找的人。”宁轩闻此,出了铁门径自找去,星茜也紧跟而来。飞天扫了一眼整个地牢,总觉得不对劲,便叮嘱星客照顾一下几位女子,自己则去其他地方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宁轩和星茜一路摸索,果又见一石门。宁轩用力一推,石门开启,却见可儿缩成一团,蜷在角落,衣衫不整,发丝凌乱。 “别过来!”可儿的声音因惧怕而颤抖着。可脚步声似乎并没有停止,反而离自己越来越近。可儿不敢抬头,语气里却已然带着恳求:“你们老板说了,不许你们碰我。快走开!” 听着这些话,看着可儿单薄如纸的身影,宁轩心中如针扎一般难受,不该把可儿一个人留下来的,自己怎么能这么糊涂!而星茜,早已泪流满面。 018 上等货色5 宁轩蹲下来,想将可儿揽进怀里,给她一些安慰,伸出手去,却僵在了半空。玉心梨花带雨的眸光若隐若现,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像是愧疚,对谁的呢?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不能!硬生生收回手,宁轩轻声呼唤着:“上官姑娘,是我。” 可儿听声音熟悉,抬起泪眼,所有的勇气和隐忍,刹那间溃不成军,融化在宁轩关切的眼神中。“李大哥!”可儿扑入宁轩怀中,紧紧地抱着,“快,快救我出去!我好怕,我不要呆在这里!求求你!求求你!” 宁轩僵硬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在空中犹豫着,最终放在可儿的背上,轻拍着:“别怕,别怕。” 星茜见此情致,想上去给些安慰,却又觉得姐姐似乎更需要轩哥哥。擦了泪,一个人默默走到石门前等候。 少时,宁轩抱着可儿走了出来。 “姐姐怎么样?”茜儿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手指绞在一起,衣角被揉搓得不成样子。 这丫头担心了许久,自责了许久吧。宁轩又是一阵心疼,安慰道:“她没事,可能是太累了,已哭睡过去了。” “你们在这里。”飞天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了宁轩怀中的可儿,“上官姑娘她——”语气里有关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宁轩听出了飞天的口气,低头看了看可儿,睫毛轻合,泪痕犹在,心有不忍:“上官姑娘受了太多的苦,我只是——” “我们该去和星客会合了。”飞天打断,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星茜觉得莫名其妙,飞天哥哥好像有些不高兴,回头,轩哥哥也只是讪讪地笑。 “找到上官姑娘了?”星客见上官可儿没什么大碍,转向飞天,“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果不出我所料,这里还有他买卖女子所得之银。” 星客摇了摇扇子:“分了吧。就当是替他们赎罪,把这些银两分给镇上的贫苦人。” “好,这事由我来办。”飞天皱了皱眉,看向那群女子,“你们——” “恩公莫要担心,我们本就是邻镇的女子,可以自行回去。谢谢恩公。”女子们拜别而去。 “你们也离开吧,这件事交给我,放心!”飞天看了看宁轩,又看了看昏睡着的可儿,不再说话。 “飞天哥哥,我来帮你。”星茜兴冲冲地开口。把这些赃银子分给镇上的贫苦人,哥哥真是个天才!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呢。 “好!上官姑娘的身体娇弱,需要雇辆马车。” “我知道。我们在树林里等你们!你们要小心!茜儿,听飞天的话,不要胡闹!”星客忍不住嘱咐着妹妹。飞天自是放心的,就是怕茜儿这鬼丫头哪根筋不对,发生什么事。 看星客和宁轩走远,飞天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有些无奈,希望宁轩不要引火上身。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飞天哥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星茜充满了期待,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还是和飞天哥哥一起。 “你这丫头。”飞天展了眉峰。 两人收拾好金银,出了密室,却见小二的尸体兀自横着。 “其实他也蛮可怜的。”星茜有些不忍心,昨天还觉得这个小哥热情大方,挺可爱的一个人。 “是,可怜的棋子。” “只可惜放跑了贼头。”说到这里,星茜恨得牙痒痒,真想把那坏蛋揪住,好好为可儿姐姐,还有被他伤害过的人出出气。“飞天哥哥,咱们烧了这家黑店,毁了他们的贼穴,怎么样?” “好主意。” 一片火光中,两人飘身而去。 夜华浅淡,宁轩、星客、可儿围着篝火,彼此无话。 又是一弯清冷的月。星客眼神开始迷离,此刻,她会在哪儿呢?安静的夜,很久没有释放自己的心怀了。缘分,真的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十年前,一个无助的眼神,会将自己的心纠结在一起。自此,人海茫茫,山高水长。原以为这份思恋只能深埋在某个角落,连自己也隔绝,却不曾想,十年后,竟是如此的擦肩而过。绝代风华,让人窒息的美,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她到底承受了什么,承受了多少。 可儿托着腮,火光明灭中,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落在宁轩身上。为什么有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出现的总是他?他,没有他的温润,也没有他的儒雅,有时候甚至说话都会脸红。可他身上却仿佛有一种气质,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面对高高在上的他,会有若即若离的感觉,他的目光让人沉醉,让人沦陷在那没有终点的温柔,却又仿佛触碰不到他内心的隔界。他总是能云淡风清地绕过自己的防备,在最柔软的部分一点点洒下醉人的阳光。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深深地吸引着自己。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自己恐怕是打死也绝不会相信,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可儿想笑,却笑不出来。为什么自己还是放不下,逃不开? 凉意又起,宁轩在篝火上添了几根柴,抬头想问问可儿是否受得住。目光交汇,可儿怔住了,心里如小鹿乱撞,脸色瞬间绯红,一句话说不出来,慌忙低下了头。脑子里为什么一片混乱,涨涨的感觉,呼吸有些不畅。 碰上可儿躲闪的目光,宁轩一愣,话也问不出来了,只觉得气氛怪异得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弥漫,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这种奇怪的感觉,从抱起可儿的一刻,就开始了。有种愧疚感,却找不到根源。 “可儿姐姐,我们回来了!”星茜轻快的呼唤传来,气氛变得活泼起来。看来事情很顺利,这小丫头乐成这样。 “姐姐,我告诉你啊,我刘星茜闯荡江湖十几年,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痛快过!这才是真正的侠客,做好事不留名!躲在暗处,看着拿到钱的人感动得泪流满面,我——”茜儿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灵秀的星眸清澈透明。 “茜儿这丫头抓着我的手,眼泪啪啪地往下掉,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飞天笑着看向茜儿,眼神温柔宠溺,真是个善良的丫头,和苦豆一样。 “哪有哪有?”茜儿忙否认,“姐姐,你可别听飞天哥哥乱说,我堂堂刘星茜侠女才不会那样呢!哥,你说是不?”茜儿急切地看向哥哥。 忽略掉茜儿求救的眼神,星客忍着笑,故作无奈道:“茜儿这丫头,是不爱哭。可是,飞天的话似乎更有信服力,我不得不相信啊。” “啊,你们这几个,合起伙来欺负我,还好意思当哥哥呢!”星茜一个个点过去,双手一抱,噘起小嘴,小胸脯一起一伏,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看着茜儿这可爱的表情,三个哥哥忍不住笑了开来。可儿开始还矜持着,后来也是花枝乱颤。 “可儿姐姐,连你也笑我。好吧好吧,你们就笑吧,总比看着你们一个个阴沉着脸要好得多。本姑娘是大侠女,才不跟你们计较呢!”星茜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模样,心里却早已乐开了。哥哥们,终于开口笑了。扫去了一些阴霾,接下来的日子,会不会继续有欢声笑语了呢?真的好怀念和哥哥两个人一起流浪的日子。那时候无论遇到什么,自己一直都是笑着的,因为有哥哥,哥哥说没事。 兄妹连心,看着妹妹弯起的嘴角,憧憬的眼神,星客完全能猜出小丫头的那些小心思。月华满地,而自己,却无法停止思念在心底的纠缠。笑得再开怀,想起苑儿,想到她这么多年来可能受到的苦楚,心,就会皱缩在一起,折磨的窒息感。苑儿,你们现在到底在哪里?过得好吗? 019 外地人1 千里之外,月华惨淡,冷意却远不及蓝衣女子眸底的寒光。 蝶幽谷,终于回来了。月,还是那月,泉,还是那泉,人,却都已不再了。悲凉阵阵袭来,火光的温度停留在指尖,暖意终究无法打破清苑的层层防御。只有冰冻了情感,才不会觉得痛。冷到麻木了,刻骨的记忆也就模糊了。 我不饿,你留给三个妹妹吧。飘渺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进入耳畔。梦中多少次出现的情境。他手里握着三个馒头,温和的容颜消融了一季冰雪。十年雕琢,他的笑依然如沐春风,眉宇间更多了分潇洒倜傥。他身边的,应该就是那个善良的小女孩儿吧,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澄澈的眼神,和他一样纯净。多美好的一对兄妹啊。 低头,一袭水蓝色的衣裙,染了碧草上的露珠。氤氲的水意,泛着清冷。其实,自己也可以感觉得到那种透骨的寒意,因为自己的手从来没有温暖过。每次,妹妹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恐惧和小心翼翼。姐姐,做到这个地步,真够失败的。挫败感在心底翻腾,眼睛开始潮湿。不可以!不可以!清苑目光的温度,再次降到了冰点。如果不把自己伪装起来,不知道下一个表情会是什么。 五个少女心疼姐姐,却谁也不敢开口。姐姐的性子,每个人都了解。可清冷的月光下,姐姐清瘦的背影,让人无法不难过。自从见过恩公之后,姐姐更冷了,眼底散不开的浓雾,模糊了表情,谁也不知道姐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死寂的沉默,像一把尖刀,一寸寸刮着僵硬的心情,如茵受不了了,上前握住了姐姐的手:“大姐,我知道你想把所有的苦,都一个人承受。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我们是姐妹,亲姐妹!你好自私——” “够了。”清苑淡淡的开口,冷意却已经让如茵打了个寒噤。 如茵说不出话来,这么冷漠的眼神,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记得儿时,自己是姐妹中最容易闯祸的一个,那时候,虽然大姐也不过六七岁,却包容着自己的一切。总是温和的模样,连重话都不舍得说。而今,是没有重话,只是冷冷的,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姐姐也不想这样的,如茵一遍遍告诉自己,可是,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玉心懦懦地上前,拉住了如茵的袖子:“三姐,大姐心里很苦,我们都知道。不要再惹大姐生气了。”家破人亡之后,姐姐才会变成这样的。如果大姐不这样做,现在,自己也许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从小到大,每一个决定都是大姐做的,不容置疑。大姐没有错过,她的每一步棋都恰到好处。可是,为了这份仇恨,痛苦了十五年,值得吗? 如茵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道:“大姐!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每次你这样,都是最痛苦的时候,为什么不能说出来!我们是姐妹,就应该一起哭,一起笑,一起来面对!你不知道,最折磨人的不是仇恨,而是你的冷漠。你现在的表情,还像一个姐姐吗?”话说完,如茵终于忍不住,像是虚脱了,蹲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此情此景,玉心感觉好冷,连呼吸都要冻结了,忍不住抱着如茵,哭了起来。 白莲走到大姐面前,声音已经带了颤抖。“大姐,不要再这样了,如玉还小,她们更想看到的是我们姐妹在一起,相扶相依。还记得那个风雪夜,我们挤在四面漏风的破庙里,那种刺骨的冷一辈子也忘不了。可当时,我们是笑着的,心是热的,因为我们姐妹在一起。现在,依然是这样。让我们一起来背负,好不好?”白莲去握大姐的手,钻心的凉混杂着微微的颤抖,刹那间瓦解了自己的理智,眼泪止不住地下落。 小桐、小蓉两个丫头抱着自己,咬着嘴唇,小声地抽泣着。这么多年来,清姐姐受的苦,她们都看在眼里。清白如玉,在寻芳阁里,要应付各种王公权贵、奇侠怪盗。即使赛阁主有心维护,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保持清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莲姐姐太过温和,如茵又容易冲动,玉心则是软软的,如果没有清姐姐,真的无法想象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清苑倔强着,不能回头! 自己的坚强和冷漠其实只是一张薄纸,如果泪水落下,一定会残破不堪。耳边是妹妹们的哭泣声,声声断肠。清苑终于乱了方寸,回身抱住了三个妹妹,泪落无声。小桐、小蓉两个丫头也躲进了清苑的怀抱。 夜,沉默了,月华倾洒如霜。她也许能读懂清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缕心念。寻芳阁的别院,曾有一双眼睛,久久凝视。所有的心事,落入深不见底的眼眸。那没有温度的冷漠,比她的清寒更为蚀骨。 020 外地人2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夏末的晨阳,暖暖的,清澈得像蝶幽谷淙淙流去的泉水,奏着轻快的乐章,干净透明。 清苑透过指缝,静静地看着流泻下来的阳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日出了。十五年,恍若一梦。还记得初次发现这个幽静的地方,正值阳春。晨光温煦,洒在身上,心情再坏也会柔和。当时,自己最喜欢满地野花初放,恬恬淡淡的香,消融在铮铮淙淙的泉水里,难以言喻的安然。好久,没有这么干净的心情,只是去回忆过去点点滴滴的美好。 小桐看着久久立在泉边的清姐姐。在这里,水蓝色的衣裙可以收容暖色,淡淡的光晕弥漫在清苑周围,宛若仙子。 “不管柳家庄如何萧条,这里,依然是最安心的归处。”白莲叹道。 “蝶幽谷,好美的名字!莲姐姐,这就是你们小时候安身的地方?”小蓉已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昨天晚上才到的这里,清冷的夜色笼罩了一切,竟不知道已身入人间仙境。 “这个地方是我先找到的。”玉心自豪地笑着。 “不错,蝶幽谷这个名字也是玉心取的。所以,玉心这丫头对这里的感情更不一般。”白莲说着,看向妹妹。 而玉心,已经陶醉地闭上眼睛:“好久没有呼吸过这么干净的空气了,还有,熟悉的味道。”记忆的路好像忽然变得宽阔,儿时的记忆一点点回来了。姐妹们一起玩闹的画面,只有娘才能做出那种味道的桂花糕,还有爹爹宠溺的目光……那些遗忘已久的过去,明朗起来。 “我想念我的小石桌了。”如茵凝望着眼前的青山,半腰处有自己的钟爱。 闻此,清苑回过头,浅然一笑:“那我们就去看看。” 十五年的时光,消磨了记忆,却盘根错节了青藤。一路青苔腻滑,竟有些辨不出方向。 “到了。”清苑停了下来。十五年,不短的时光,青藤已经将山洞掩盖得严严实实了。它们是在保护残存在这里的记忆吗? “大姐?”如茵试探着换了一声。 清苑回过神,想拨开面前的青藤,却是徒然。犹豫了一下,抽出清珲,斩断了盘根错节的纠缠。窸窸窣窣的落叶,一点点剥蚀着时光的外衣,终于要面对所有的一切,过去和现在,不能丢下,不能逃避。 山洞里的所有东西陈之如旧,当年血腥的空气并没有飘到这里。 如茵指尖轻轻地划过山洞中央的石桌,厚厚的灰尘,不觉岁月已远。 小桐、小蓉两个丫头闻到有些呛人的尘味,忙道:“姐姐们先到外面歇着,待我们俩将这里打扫干净。” “这里不是寻芳阁。”清苑微笑着,“这里的空气是干净的,灰尘也是干净的,没有世俗的侵扰。” “灰尘是干净的,可也不能与它同床共枕啊。”白莲走到角落,提了一只木桶出来,“我们一起把这里打扫干净。” 日偏西,山洞内已是另一番情境。湿湿的水气混着野花若有似无的清香,青藤的味道弥漫着,让人沉醉。 清苑擦了擦额角的汗,温颜道:“今天大家也都累了,先歇着吧。”说着自己却向洞外走去。 小桐忙起身追上:“清姐姐,你去哪儿?” “我想回庄里看看。” “我陪姐姐一起去。” 清苑点了点头,二人没有骑马,直接进了山庄。 “还好,庄院仍在。”清苑轻声叹道,听不出语气。 小桐看着眼前已破败不堪的庭院,不敢相信这就是清白如玉的故居。衰败的气息渗入夕暮,无尽荒凉。 二人正欲进去,忽听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二位姑娘赶紧离开这里吧。”清苑回头一看,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熟悉的感动涌上心头,温颜笑道:“老人家何出此言?” “姑娘快别问了,天就要黑了,我是为你们好。” “这个院子莫不是凶宅?”清苑问着,心里却已泛起了苦楚。儿时的记忆已远,却犹记得宾客满庭,父亲不怒自威的风采。 “算你们猜对了。这里十多年前发生过一场灾难。一夜之间,柳庄主家中几十条人命就没了。听说柳家的四个小姐逃了出来,但也有人说她们死了,也有人说是卖了,没个定论。唉,真是可怜哪!”老人看着发霉的门楹,沉沉地叹了口气。 “着实可怜。”清苑袖起了双手,眉宇间浮起了雾气,“这柳家庄中为何人烟如此稀少?” “姑娘是外地人吧,也怪得不知道。灾难发生的第二年,这庄子就发生了一场瘟疫,死了好多人。有人请了法师来做法,法师说是柳庄主家聚集了太多的冤魂厉鬼。人人都吓怕了,大多搬走了,就剩我们这些老骨头了。我们平时也不敢往这边来,就是不得不经过这里,也是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 小桐看着老头神神叨叨的样子,嘀咕道:“哪有什么神啊鬼啊的,还说得真像那么回事。”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我好心好意劝你们,你们却这样不领情。算了,你们愿走不走,我管不了。”老人气得够呛,操起扁担箩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来就是嘛!”小桐冲着老人的背影皱了皱鼻子,不以为然。“清姐姐,你说——”小桐回头,却见清苑脸色苍白,双肩微微抖着,眸光里尽是寒气。小桐忙握住了清苑的手,竟是钻心的凉。 “我没事。”清苑缓了口气,手心已满是冷汗。 021 外地人3 小桐这才想起老头的话,姑娘是外地人吧,也怪得不知道。“清姐姐,别听那老头的疯言疯语。” “他说的不错,十五年的漂泊也算是外地人了。其实,我应该感谢他,还留下了,没有背弃柳家庄。”清苑抬头看着断壁残垣,冷冷地笑道,“什么法师?不过是骗吃骗喝的幌子。不过,也多亏了他,才使这宅院不受损坏。” 小桐听清苑语气已平复,点了点头,随其进了宅院。 来回转了一圈,院内虽然荒凉、破败,房里的摆设却变动不大。清苑看了看自己姐妹四人的房间,觉得还可入住。蝶幽谷虽然是练剑至好之地,山洞内湿气太重,长期住人毕竟不妥。 “今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天不早了,小桐,你先回去,注意隐蔽,像方才的事情切不可再发生了。”清苑叮嘱着。 “是。那姐姐呢?”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清苑舒了口气,转过身去。 小桐愣了愣,看着姐姐渐远的背影,清瘦如斯。终究还是冷的,即使回了故乡,回了,家。 在小桐的记忆里,清姐姐总是冷静地处理一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淡然一笑,安之若素。清姐姐用柔弱的双肩,撑起了清白如玉的一片天。清姐姐的坚强,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小桐回过神,清姐姐已经离开,心疼地扯了扯嘴角,回了蝶幽谷。 夕阳的余辉开始披上了寒意,夜风萧瑟,低声地呜咽着。偌大的庭院之中,一个水蓝色的影子傲然而倔强。 清苑推开了父母的房门,蒙着尘灰的青铜镜已经完全失了光泽。指尖滑过镜面,灰尘飞扬得肆意。隐约间,竟出现爹爹为娘亲梳头的情形。爹爹英俊的背影,娘幸福的微笑,已是隔世。 转身回至大堂,往事一幕幕,似又看见父亲剑眉微敛,与来客侃侃而谈。 后院,儿时的秋千已经不见,孤零零的榕树,干枯的枝桠,像是一个守望时间的老人,褪色了记忆,只剩下一片荒芜。追忆当初,姐妹们是多么无忧地在这里嬉戏啊。 一切都是那么安然美好。 而如今,什么都是空空的。没有了爹爹,没有了娘亲,没有了原本属于安定平和的幸福。都是可恶的张烈,害得自己家破人亡!恨,骤起,清苑抽出清珲,凌厉的剑气扫过风中的落叶,窸窸窣窣碎裂一地。 清苑冷笑着,父债子偿,张启剑,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月华起,蝶幽谷内一片宁静。两个人却清醒着,清醒着。 如茵又想起了那个孤傲的身影,那样的夕阳,那样的眸光。那样的一幕,就这样刻在了自己的脑海,像被施了咒一般,再挥散不去。只惊鸿一瞥,便沦陷在了他的眼神里。他现在过得好吗?他的伤应该早就好了吧。他还记得自己吗?还记得那个黄昏,有一个黄衣女子,给了他毕生最温暖的一笑。他的笑,是温柔的,是冷漠的,是将自己拒之门外的。有点像大姐,用冷漠伪装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他的过去,是不是也有过刻骨铭心的伤害,才有将人拒之千里的疏离?为什么想到他,就会莫名的心痛。好痛,欧阳飞天,你在哪里?身边是否有人陪伴着,照顾着? 泪,滑过清瘦的面庞。如茵的手紧紧攥在胸前,今夜,似乎更凉了,秋天要到了吧。 玉心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轻轻推了推如茵,低声问道:“三姐,睡了吗?” 如茵忙闭了眼,假装睡熟,没有理会。 轻轻一声叹,玉心坐了起来。细细碎碎的月光,从青藤的碧叶间透射进来,柔柔的,更勾起了人的思念。玉心整整衣袂,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抬头,疏星孤月,点缀着寂寞的苍穹。和那天的星光不一样啊。那天的星光,洒落下来,是暖暖的感觉,就像是在他的眼中,可以看到一个笑得舒然的自己。 笑意在玉心嘴角凝聚,缘分,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前世今生,不离不弃。唱了多少相思离别,却不如此刻来得真实。思宁轩,十余年的流连,只是为了等待一个名曰李宁轩的人出现。和他在一起,真的很轻松,不用假装坚强,也不用掩饰懦弱。他会听自己诉说,开心的,难过的。他不会告诫自己,要坚强,要学会面对人生的种种。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有一瞬,自己多么想借他的肩膀靠上一靠,哪怕只是一秒。 他还记得自己吗?记得当时自己哭得梨花带雨,那样子一定丑极了。送他的发簪,他会留着吗?他答应过,不会忘了自己的。真是可笑,今后,也许彼此都没有交集了,还谈什么忘不忘怀。记得也罢,忘记也罢,天各一方,纵是神仙,也是回天乏术。忘了吧,还是忘了好,也少了一份折磨。 风起,青藤上的露珠摇晃着月华,点点银光散发着清冷。玉心抱了抱双臂,寒意又重了。 一阵暖意袭来,玉心回头,迎上了大姐的目光,久违的温柔。 “玉心,想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睡不着。”一种说不出的暖意在心里蔓延,玉心很依赖这种感觉,像回到了儿时,大姐的怀抱依然温暖。 “是吗?”清苑抱住了妹妹,语气温和。抬头,天边那月,一抹温柔的笑若隐若现。 十年交错,眉眼依稀如旧。十年寒苦,那抹笑容刻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在自己拒绝所有人,甚至是亲妹妹的时候,温暖着自己,支撑着自己,一路走了过来。恩公,你的情,我柳清苑一直都记得。今生恐无缘,来世再相续。 022 入府为婢1 一早,清苑吩咐小桐、小蓉两个丫头去打探王府的讯息,顺便购买些日用品,自己姐妹则在商量着,如何练就四剑合璧。赛阁主虽不是常人,毕竟是自家东西,若想参透也不是件易事。 “大姐,”如茵道,“我们苦练许久,四剑合璧,到底何为合璧?如何才能合璧?” “是呀,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玉心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样的生活,真想早点结束。 白莲看姐姐凝眉沉思,示意妹妹们安静。 清苑皱了皱眉,淡然开口:“你们的剑法练得如何?”一语,姐妹们不说话了。清苑看了一眼妹妹,不紧不慢道:“我想合璧的瓶颈应该就是我们无法突破的地方。” 白莲点了点头,道:“我在练‘白浪逐沙’这一招的时候,总觉得真气不足,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 “我也有这种感觉,每一次施展‘如影随形’,像是需要足够的内力来支撑,而我根本无法驾驭。” “原来姐姐们也是如此。一开始,我怕你们骂我笨,一直不敢承认,自己的‘玉露佛心’没有练好。” “也许这就是瓶颈所在。‘清风拂月’也是我的阻碍。我想回剑穴看看,说不定我们取剑及剑谱的时候遗落了什么也未可知。” 剑穴内,蛛网交错,先人的画像业已落满了灰尘。清白如玉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虔诚地拜下。小心取下先人的画像,四个剑穴如旧,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再看四幅画像,似乎也没有什么玄机。难道自己的猜测是错的?清苑盯着画像看了许久,终是一无所获。也罢,或许是自己没有参透其中玄机。 清苑转身将画挂起,却不小心拂落了画轴右端的盖子。清苑俯身拾起,正要装上,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白莲见大姐愣在那里,问道:“是不是有所发现?” 清苑皱着眉,不说话,却突然摇了摇画轴,一卷纸条掉了出来。 白莲捡起泛黄的纸条,浓浓的,是岁月的味道。轻打开,念道:“心相印,剑气合。清风拂月,刚柔并济。白浪逐沙,招慢气疾。如影随形,人影合一。玉露佛心,浩气存心。气之所趋,招之所现。” “心相印,剑气合。气之所趋,招之所现。”清苑呢喃着,突然灵光一现,道:“这就是了。此句方是剑法之精髓。气之所趋,招之所现。没有剑气合,如何招现?”清苑又让妹妹们看其他画轴是否还有其他提示,却没有了。看来这就是关键所在。如此,报仇之日,指日可待。 却说小桐小蓉两个丫头换了装束,游走在飞安城内。在寻芳阁内,二人是是赛阁主一手调教出来的,搜罗信息的能力超乎常人。赛阁主很神秘,很有背景,这是寻芳阁中每个人都有的感觉,不然,显赫一时的文公子被杀,寻芳阁不会什么事都没有。 一阵锣鼓之声传来,人群被分成两列,露出一条宽敞的大道。纷乱之中,小蓉和小桐被挤散,站在了两边。 小桐抬头,远远望见两个人敲着锣鼓大声喊道:“今年雨水较多,王爷施恩,免赋税一月!”又见后面一匹白马,身着华服的男子泰然在上,王者风范尽显。 然而,敏锐的观察力和强烈的直觉却告诉小桐,这人很危险!之前,只是从赛阁主的口中得知,清白如玉的仇人是个深藏不露的狠厉角色,如今亲眼见到,方知,此人确实棘手! 人马渐至,两边民众竟全跪了下来,高呼“谢王爷恩典!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小桐也只好顺势下跪。 看了一会儿,小桐低声问旁边一男子道:“小哥,这就是飞安王吗?” “你这姑娘真是好笑,都跪拜王爷了,还问王爷是不是飞安王。难道世间还能找到第二个飞安王?” “听小哥的语气,像是很崇拜飞安王啊。” “那当然!”那男子得意地笑道,“我们飞安城能够如此富裕,都是王爷勤政爱民的结果。姑娘有所不知,王爷就是我们飞安百姓心中的一尊神,只要是王爷的指令,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执行。” “那真是个好王爷!”小桐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而小蓉,跪在人群之中,眼神却在搜索着小桐。突然不知是谁在后面推了一把,小蓉没有防备,跪倒在大道之上。 对面的小桐见这般情况,心一下吊了起来。 只听两个开道之人厉声喝道:“大胆刁女,竟敢挡王爷之路,拉出去,痛打一顿!” “慢!”温柔的声音传来,躁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这个声音似一缕清风,沁入人心,充满了诱惑。小桐心中一悸,小蓉恐怕…… 华衣男子微笑着下马,走近,俯身,伸出手,语声温柔:“姑娘没事吧?” 面对修长白皙的手指,小蓉愣住了,时间仿佛停滞了,呼吸也变浅了。该怎么形容面前这个男子,干净?温雅?俊逸?潇洒?不够,统统不够!什么词用到这个男子身上都是亵渎!他,完美得无懈可击! 小蓉痴痴地看着华衣男子,竟忘了对方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很久了。 飞安王眸中闪过一丝不屑,言语却更加温和:“姑娘没摔伤吧?可否随本王回府让太医诊断一下?” “不必不必,”小蓉此刻方回过神来,忙跪正低头道,“民女误挡王爷之道,万望王爷恕罪。” 男子浅笑,扶起小蓉,道:“姑娘没事就好。” 小蓉站起,却能明显感到,对方手心的温度透过衣衫,慢慢渗入自己的心底,脸色开始发烫,早已忘记,身边站着的,是飞安王!直到男子温颜转身,小蓉方回过神,忙回身退入人群之中。 飞安王依然优雅地上马,笑对百姓。 众百姓掌声雷动,呼声高昂,如此亲民爱民的王爷,世间难有第二啊。 待人马散去,小桐忙跑了过来,却见小蓉面色红晕未退。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小桐安慰着自己,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啊,摔一跤而已。” “那就好。”小桐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 023 入府为婢2 回到蝶幽谷,小桐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心内愈发不安,看小蓉的模样,怕是早晚会出事。可该怎样开口,这种事情如果明说,反而会更容易出状况。 晚饭时,小桐一直心神不宁,也不知道向清姐姐隐瞒自己的担心到底对不对。 清苑注意到小桐的反常,看向小蓉,平静地吃饭,相安无事的样子。再看一眼小桐,眼神不时地落在小蓉身上,表情复杂。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清苑黛眉微蹙,不动声色地吃饭。 打发妹妹们休息后,清苑将两个丫头叫到了房里。 “小桐,你有心事。”是肯定的语气。 小桐低下了头,果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清姐姐的眼睛。可是,该如何开口。抬头,迎上清姐姐的目光,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答案。算了,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吧。小桐避开清苑的目光,干笑了几声,摇了摇头。 清苑将询问的眼神投向小蓉,小蓉也摇头表示不知。 “小蓉,你去沏杯茶来。”清苑淡淡地开口,支走了小蓉。 “现在可以说了吗?”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小桐犹豫着开口:“清姐姐,我们一起长大,小桐有什么心事,你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的担忧到底有没有道理。可是,我怕小蓉会出事。” 小桐并不是普通的丫头,清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有这样的担心,一定是有缘由的。“今天的事,你对我有所隐瞒,对不对?” “是。”小桐的神情异常认真,“我故意隐去了一点,飞安王——张启剑,是一个俊逸非凡的男子!我在寻芳阁里呆了那么多年,形形色色的男人都见识过,却从没发现谁的气场谈吐能及得上他的一分。清姐姐,说实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们之间的纠葛,和这些年搜罗到的关于他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我死也不会相信,俊逸如此的飞安王,会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伪君子。” “哦?”清苑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她知道张启剑是个美男子,但小桐这样评价他,却是自己始料未及的。 “而今天,小蓉看张启剑的眼神,让我担心。那种眼神,姐姐应该能猜得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 “张启剑,隐藏得很深。”小桐强调了一句,眼神变得冷厉,神态极其认真。 叩门声传来,小蓉端着茶走了进来。 “小桐,你累了,回去歇着吧。” 小桐听出了清姐姐的意思,点了点头,退身出去。 “小蓉,从你的角度来看,张启剑是个怎样的人?”清苑端过新茶,看着微微袅袅的热气,淡然开口。 小蓉明白了清姐姐的意思,可是,在那一刻,她真的差点忘记,飞安王,是她们的不共戴天的仇敌。她们之间的纠葛,自己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前任飞安王张烈,血洗柳家庄,让她们家破人亡。 “在姐姐面前还要犹豫吗?姐姐只要一句真话,你怎么想的就如实说就是了。”清苑的语气缓和下来。 “好。飞安王,是小蓉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子!言行举止之间,大将之气尽显,却不会给人高人一等的压迫感。” “看来张启剑,真的是个棘手的角色。”清苑若不经意地说着,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细腻的手感。 “清姐姐,小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自从飞安城回来,小蓉便开始思考事情的始末,十五年前的灭门,到现在的飞安王。十五年流光东逝,变故太多,有些坚信的东西,是否应该因为现实而更改。 “讲。”清苑倒是想知道,小蓉这丫头最真实的想法。 “清姐姐是个是非分明的人,这一点是小蓉最为敬佩的。还记得,那年在寻芳阁,白牡丹杀了曾经玩弄抛弃她,最终使她堕入风尘的男人。你在她的剑下救下一个孩子。你当时说过一句话,孩子是无辜的。” “然后呢?”清苑转眸看着小蓉,静等下文。 “孩子是无辜的,清姐姐明白小蓉的意思。当年,害姐姐家破人亡的人,是张烈,不是现在勤政爱民的飞安王。”一句话说出来,小蓉自己都觉得意外,太大胆了。 清苑愣了愣,既而笑道:“小蓉,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丫头,姐姐以前真的是小看你了。”清苑放下手中的杯子,认真地看着小蓉。“孩子是无辜的,这句话自然是没错的。可也有一句话,眼睛是会骗人的。有些事情,在不知道真相之前,不要让眼睛来下决断。清姐姐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你最敬佩这一点。清姐姐做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清姐姐决定找张启剑报仇,你相信姐姐吗?” 小蓉犹豫了。这么多年来,清姐姐做的决定从没有错过。可是,谁能躲避仇恨的纠缠?仇恨是会蒙蔽双眼的,清姐姐能意识到吗?白牡丹不也是事后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为了躲避仇家,怕她受牵连,才狠心把她赶走的? “那我问你一句,你了解飞安王多少?”清苑不紧不慢地开口,却让小蓉无话可说。 是啊,自己了解飞安王多少,除了那近在咫尺的一面,就仅仅只是一句话,飞安王害得清白如玉家破人亡。其中的曲折,自己知之甚少。可为什么那种感觉如此强烈,飞安王,是个好人。 “如果我说,飞安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伪善,你必然不信,对吗?” 小蓉低头,心里却是默认的。“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飞安王是飞安城中所有百姓心中的神。那样干净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这不是相信谁的问题。清姐姐,对不起,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好,我相信你最终的判断。”清苑淡淡道,“但是现在,清白如玉誓与张启剑势不两立。” “那是因为,清姐姐一直把飞安王当做仇人,先入为主。小蓉不敢说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可也无法忽视自己的判断。我们现在面对的,才是最真切的事实!” “小蓉,还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种话,你知道的。” “小蓉只是按事实说话!” 迎着小蓉倔强的眼神,其面色因为激动而略微泛红。清苑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丫头如此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 024 入府为婢3 “清姐姐,十五年的时空隔断,孰对孰错都得重新看过,不是吗?如果,小蓉能够证明,飞安王确实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王爷——”小蓉闭了口,等待清姐姐的答案。 “若他真是个好王爷,我柳清苑立刻忘了血仇,这辈子不提报仇二字。” “清姐姐放心,小蓉绝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若飞安王是个伪善之人,小蓉会回来向姐姐请罪,并帮助姐姐,手刃仇人!”小蓉极其认真地说着。 “你想怎么做?”清苑听出话中有话。 “我要混进飞安王府,到飞安王身边。” “小蓉,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清苑黛眉紧锁,些微的怒意开始升腾。 “小蓉当然知道。清姐姐,不要忘了,我是赛阁主一手带出来的。” 不错,赛阁主送给自己的人,绝对是可信的。只是,张启剑的深不可测,小蓉未必能招架得住。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小蓉显然已经被张启剑的外表所迷惑。送小蓉到张启剑身边,无异于羊入虎口。清苑定定地看着小蓉,一字一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大胆的想法,有多危险。” “可这是一个好方法。”小蓉蹲下身,握住了清苑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前,“清姐姐,如果你相信赛阁主,就请相信小蓉。” 感受着小蓉额前的温暖,清苑抚上了小蓉的秀发,柔柔软软,都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 “清姐姐。”小蓉的声音有些瓮瓮的,清苑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指间滑过。“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如果姐姐不肯放弃报仇,小蓉站在姐姐这边。姐姐要记得,小蓉永远是姐姐的人!” “好妹妹。” 夜色,清冷如霜。清苑却觉得,手心开始温暖了。 “清姐姐,小蓉走了之后,就会断绝和你们的联系。不管今后见面,是如何的场景,一定一定,要相信小蓉!”小蓉仰起头,泪眼迷蒙。“一定一定,要相信小蓉!” “姐姐相信你!”清苑拭去小蓉眼角的泪,“但是,答应姐姐,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小蓉不见了,白莲最是担心:“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我把她安排到张启剑那里了。”清苑淡淡地开口,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大姐,你说什么?”白莲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姐姐,却得不到一丝回应。“大姐,你可知道,张启剑身边有多危险?” 清苑抬眼看了妹妹一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大姐!”白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去了往日的温婉,“你的冷静理智,妹妹是很敬佩,可姐姐这样做,未免太冷血了吧。小蓉,她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姐妹啊。”白莲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小蓉,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感情早已超越了一般的主仆情谊。 如玉二女安慰着二姐,不解地看着大姐,希望大姐能给一个解释。 而清苑,一直在若无其事地品茶。 小桐想着昨晚的情景,突然想到了什么:“清姐姐,是不是——” “我们应该相信小蓉能够漂亮地完成这个任务。”清苑截下话来。 小桐愣了愣,心中明白过来,开口道:“清姐姐做的决定从来没有错过。小莲,我们应该相信清姐姐。” 白莲看着姐姐,依然安静地喝茶,眉宇间素有的淡然。后悔方才太过冲动,刚才的话,太伤人了。“大姐,对不起,我——” “该吃早饭了。还要到蝶幽谷练剑。”清苑温颜一笑,轻浅带过。 飞安王府,后院,老管家一个个点着新进的丫鬟。王爷吩咐了,要找一个灵秀点的丫头使唤。 小蓉跪在十几个女子中间,温顺谦恭的模样。微凉的空气里,弥漫着轻浅的寒意。忽然一股杀气在空气里升腾,气氛瞬间变得热烈起来。小蓉心中一凛,来者绝不普通!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在飞安王府一定极有地位。 “范护卫!”老管家毕恭毕敬的语气,小蓉可以猜到他那卑微的形态。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狂傲的语气里尽是不屑。 “已经按王爷的吩咐,新买了一批丫鬟,正在挑选合适的人选。”依旧是卑微得无法再卑微的语气。 “哼!”来者一声冷笑,“你们抬起头来!” 小蓉抬头,锦衣男子,环臂抱剑,眼神慵懒傲慢。 此人,正是飞安王张启剑的贴身侍卫——范挑。在飞安王府,仅一人之下。 若只是挑个灵秀丫头,也就罢了,关键是王爷强调要新找一个。跟在王爷身边的丫头都被打发了出去,范挑也觉得蹊跷。不过想想王妃的事情,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在王爷身边安排人,自然马虎不得。王爷不能亲临,至少自己这关是要过的。 范挑一个个看过去,嘴角玩味的笑意愈甚。懦懦的、怯怯的,一摊软泥,怎么上得了台面,只会惹王爷生气罢了。 不行不行不行,范挑失去了耐性,正要冲管家发火,却闻得一声温软的“小蓉见过范护卫。”语气谦恭却不卑微,泠泠似水,从耳畔掠过,渗入心田。范挑心中一动,方才的不耐烦失了大半。 温顺的女子盈盈一礼,青丝如瀑。浅浅的粉色衣衫,驱散了初秋的寒意,怎么看都让人舒服。 “你抬起头来。” 小蓉浅笑抬头,认真地看着范护卫,眼神澄澈。 黛眉浅淡,云鬓扶风,虽不是倾城之貌,却是给人一种干净温润的感觉。范挑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小蓉则报以安静的微笑。 “小蓉,是吗?”在安静的女子面前,范挑的狂傲也不自觉地收敛了些。 “是。”小蓉温顺地回答。 “多大了?家住哪里?为什么要进入王府为婢?” “我……”小蓉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低下了头。 025 入府为婢4 范挑等待着回复,却见小蓉双肩轻颤,似是努力在隐忍着什么,竟有些不忍了。想开口安慰一句,小蓉已抬起了头,眼底隐隐约约的泪意,依稀可见。 小蓉努力勾起一抹浅笑,恭敬地回话:“小蓉本是散金城人氏,因家中突发变故,只好千里迢迢到飞安城寻亲。可未曾想亲人早已病故。民女在飞安城无依无靠,恰逢王府纳婢,所以……民女只为寻一个活处,望范护卫明察。” “我知道了。老管,就把她安排到王爷书房吧。”范护卫吩咐着,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个女子,真是不忍心多看两眼,总让人莫名地心疼。 飞安王书房内,墨香微袅。 小蓉的目光来回游移着,他,应该就是这种感觉,淡然,温雅,圣洁。虽然也有些不太搭调的冷狂,也许正是每个人心中一个放任自己的角落。 书桌上,一卷未来得及收起的画卷吸引了小蓉的目光。倾城女子,蛾眉微蹙,绝代风华。飘逸的笔锋落下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想必是飞安王心仪之人了。 淡淡的失落,小蓉觉得好笑,自己还多愁善感了。不过想起范护卫前的一幕,小蓉倒是觉得很有成就感,演技连自己都差点骗到。在寻芳阁里的日子不是虚度的,这样的男人,见多了。 可是,飞安王这样的男子,小蓉脸上有些发烫,不敢多想,仔细地打扫起了书房。毕竟刚进来,不能有任何闪失。 天色渐晚,一脸倦意的飞安王终于回府。 张启剑困倦地瘫坐在椅子上,整整五个月了,她会去哪儿呢?她打小体弱多病,如何经得起风餐露宿。好好的,为什么要逃呢?看着眼前的画像,永远都不会舒展的眉峰,凝结了多少哀愁。你总是多愁善感,郁郁寡欢啊。你总是担心我会离开你,怎么会呢?问世间,能有谁会比你更重要?小傻瓜。张启剑一声长叹,陷入了沉思。 混混忳忳之间,一阵茶香飘来,张启剑只觉浑身舒畅,困倦消去了些。抬头看去,一个眉眼熟悉的女子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口,安静温婉。 小蓉见王爷看到自己,走进书房,盈盈一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抬起头。”张启剑语气还带着些许的倦意。这个女子看起来挺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虽然记不得了,但一定是见过的。“我见过你。” “禀王爷,奴婢就是那日误挡您道的那个不知事的丫头。请王爷恕罪。”小蓉说着,便跪了下来。 “哦,起来吧。”张启剑似是恍然,却不愿为这些个小事费神,只是揉着太阳穴,近来烦心事比较多。又是一阵清凉的茶香,丝丝沁入心底,压力舒缓了许多。 “王爷,请用茶。” 张启剑终于注意到了小蓉的存在,接过茶,呷了一口,火候水温恰到好处,看来这丫头费心了。“你茶沏得不错。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小蓉。”小蓉温顺地回答着。 “小蓉,不错的名字。你站在门口多久了?”张启剑有意无意地问着。 “王爷回来的时候,小蓉就备茶了。但看着王爷倦色甚重,冒昧打扰只会让王爷心情更糟。所以就以茶香为王爷去乏。” 好个细心的丫头!张启剑终于抬头,面前这温顺的婢女眉目清秀,自有恬淡之韵。真是个灵秀丫头,阿挑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本王真是倦了。”张启剑一声轻叹,闭目养神。 一双素手落在了双肩,带着清浅的甜香,轻重力道刚刚好。全身的神经似乎都放松了,一天的疲累也渐渐消退。张启剑很是受用:“小蓉,你这丫头以前是做什么的?” “奴婢——”小蓉正要回答,而王爷似是已经睡着了。平稳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味,锋眉微蹙,停留在画像的手指却是极其温柔。王爷梦见了她吧?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但一定是王爷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小蓉定定地看着王爷,长长的睫毛轻合,将所有心事锁入眸中。从王爷进门开始,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息,令人迷醉。这样一个风度翩翩、温润痴情的男子,怎么可能是……毕竟是上一代的事了,何必苦苦纠缠呢。 王府中有一个丫鬟叫秀儿,与小蓉一来二去成了好姐妹。小蓉初来乍到,想要了解王府的什么事,大部分只能靠她。 进府的这些日子,王爷日日晚归,还带着酒气。虽然并不浓烈得呛鼻,王爷也从不发脾气摔东西,可越是微不可闻的轻叹,越是风度翩翩地隐忍,小蓉越是心疼。 “秀儿,王爷有喝酒的嗜好吗?”虽是在王府之内,暗地里丫鬟们还是敢放肆地嚼舌的,这也方便了小蓉获得情报。 “不是的。王爷以前几乎是滴酒不沾的,王爷讨厌酒精的味道。”秀儿说着,不禁叹了口气。 “那王爷近日天天带着酒气回来,不是折磨自己吗?” “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从——唉,算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快睡吧。”秀儿也有些不忍,可又有什么办法,若怪,只能怪王爷太过痴情。 “秀儿,我的好姐姐,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就告诉我吧。我天天侍奉在王爷左右,万一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王爷怪罪下来,我可是担待不起的。”小蓉半是撒娇半是请求。 秀儿有些受不了了,真不知道小蓉这丫头以前是做什么的,府里的男男女女都喜欢她,王爷更是离不开她。自己往往也只能臣服于她的威逼利诱。“不是我不愿意说,我不说也是为你好。就因为你天天处在王爷身边,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岂不是害了你?” “你放心,我小蓉从来不多话,你是知道的。” 026 入府为婢5 秀儿起身,确定周遭没人,关上了门窗。 与小蓉和衣而卧,秀儿轻叹一声,道:“其实王爷挺可怜的。你知道飞安城首富吗?对,就是上官家。上官老爷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与王爷是青梅竹马。两人真真郎才女貌,两情相悦,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就在半年前,王爷顺理成章地向上官家提了亲,上官老爷也欢欢喜喜地答应了。本是个天赐良缘,皆大欢喜之事,洞房之时王爷却发现所娶之人竟不是上官小姐。” “天啊!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小蓉震惊地一声轻呼。 “是啊。常人都难以接受的事,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秀儿叹了口气,接着道,“当王爷挑起盖头,发现那张脸竟是上官小姐的贴身丫鬟小蝉时,脸色瞬间铁青。我从没见过王爷那样粗鲁过。当时,王爷一把抓起小蝉,质问怎么会是她,上官小姐在哪儿。可小蝉那丫头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冷言冷语地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王爷欺骗了上官小姐,上官小姐很是伤心,离开了。 “当时,我们几个在喜房里的丫头都有些生气了。王爷对上官小姐的心,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能由一个小丫头随便践踏。可王爷的话也是高深莫测。王爷说,大家都误解了他,王爷对上官小姐是真心的。正是因为真爱,所以才会相娶。王爷当时很激动,他说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了上官小姐放弃了什么,放弃了多少。说真的,我现在都搞不明白,王爷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哦。我也搞不清楚。”小蓉接了一句,不再说话。放弃?失去?这里面一定有文章。虽然一切都只是一团迷雾,但一切绝不简简单单的只是,王妃逃婚! 秀儿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王爷到底是王爷,有气度。常人都忍受不了事,王爷淡然处之。王爷并没有对上官家怎样,也没对小蝉怎样,我猜可能是因着上官小姐的缘故吧。但我知道,王爷心里是绝对无法原谅她们对他如此玩弄的。王爷告诫我们不准将此事说出,否则——小蓉,我的命可在你手里了,你若说漏了嘴,我肯定逃不掉的。” “你放心吧,我平时如何,你是最清楚的。所以,王府中再无人敢提及王妃?” “嗯。对外,我们只称王妃染恙,卧病闺中。王妃两个字是王府的禁忌。王爷大度可以不追究,范护卫可不是好惹的。对了,在范护卫面前,你可要小心着点,他可是个善角,不要犯在他手上。” “哦。我明白了。”小蓉应着。 “我和小蝉素日交好,王爷就派我来照顾小蝉。说句实话,这事真的不能怪王爷。王爷把小婵锁起来,不让小蝉踏出房门,也是为了维护王府的尊严。后来,我听说王爷那天晚上喝得烂醉,杯儿盘儿摔得乒乒乓乓的。从六岁进了王府,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王爷发脾气。” “那王爷对上官小姐可谓是用情至深啊。”小蓉感叹着。 “谁说不是呢。自那起,王爷一门心思地要找到上官小姐,我想这段日子以来,大部分国土都被王爷踏遍了吧。每次看到王爷风尘仆仆地归来,一无所获,我的心里——唉,不说了。”秀儿别过身,背对着小蓉,想睡下了。 “好姐姐,先别睡,上官小姐不是很喜欢王爷吗?怎么会逃婚呢?”小蓉摇着秀儿,得把事情弄弄清楚。 “唉,王爷和上官小姐之间的事情,我们这些做丫头的怎么可能知道。好了,小蓉,我真的困了,睡吧。”秀儿换了个姿势,明天还要早起干活呢。 “那——小蝉还好吗?”小蓉突然很想知道小婵的事情,这个为主舍身的丫头,自己很是好奇。 一听小婵,秀儿又来了精神,转过身来,想说什么,却终是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会好?天天被关在房里,不见阳光,身体虚弱得很。王爷特别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见到小蝉,否则唯我是问。” “那你忍心看着小蝉这个样子吗?”小蓉觉得心里压抑得很,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当然不忍心!”秀儿半坐起来,提高了声音。迎着小蓉略略吃惊的眼神,秀儿苍白地笑了起来,终于倒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个丫鬟,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而已。在王爷面前,我连一个字都不敢提。小蓉,我是不是很没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日渐消瘦。你没看到小婵的样子,苍白憔悴得都不成人形了。”秀儿的泪越流越多,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小蓉看着秀儿这个模样,心底涌起一种莫明的悲凉。第一次,丫鬟这两个字狠狠地砸在心上。过去的那些日子,虽然是侍奉在白莲左右,但一直都以姐妹相处。也因着白莲和赛阁主的关系,在寻芳阁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原以为,丫鬟只是端茶倒水,伺候好主子就行了,却不曾想,竟会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丫头,是微不足道的丫头! 秀儿双肩颤抖着,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万一让别人听见了,嚼了舌根就不好了。 “秀儿。”小蓉抚上了秀儿颤抖的双肩,想安慰,又觉得什么话都是多余的,苍白的。片刻的沉默,小蓉淡淡地开口:“我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秀儿猛地抬头:“什么办法?” 小蓉看着秀儿迷蒙的泪眼,心里隐隐泛着疼,幽幽开口道:“王爷不是很爱上官姑娘吗?他为了上官姑娘,可以不追究上官一家的罪责,也可以留下小婵。小婵既然可以为了上官小姐牺牲自己,想来其感情必然不浅。若小蝉有什么闪失,我猜,也不是王爷想看到的。你这样——”小蓉附在秀儿耳边私语了一番。 “这样行吗?听着像是在威胁王爷啊。我不敢。”秀儿有些退却了。 “不,我们是在帮助王爷,帮助王爷挽回上官小姐的心。”小蓉开导着。 秀儿低下头,想想似乎也就是这么个道理:“好,那明天我试试。” 027 入府为婢6 书房内,飞安王翻阅着史志,神色冷然。 秀儿在小蓉的鼓励下,终于踏入了王爷的书房。 “奴婢叩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秀儿?”张启剑挑了挑眉,将手中书卷翻了一页,淡淡道:“你不好好照顾小婵,跑这儿来做什么?” “禀王爷。”秀儿心里惴惴的,手心里尽是冷汗,小蓉嘱咐的话就在耳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张启剑眼皮也没抬,话语里没有一点温度:“如果没事,就退下吧。” “不不不,王爷,”秀儿拜了一拜,道,“请王爷开恩,允许小婵走出房间。小婵因终日不见阳光,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 “哦,是吗?”张启剑并不在意的语气让秀儿心里凉了半截。 “王爷,上官小姐她,”秀儿偷偷看着王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着,“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张启剑身体一僵,上官,好久没有人在自己耳边提过这两个字了。除了自己心底一声声的呼唤,整个飞安城都没有她的痕迹了吧。 秀儿见王爷没有说话,继续道:“小婵与上官小姐的感情,王爷是知道的。当初您饶过小婵,怕也是这个原因。现在若是上官小姐回心转意回来了,见您这样对待小蝉,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为什么你们的眼里都只有上官小姐?谁曾为本王想过?”张启剑听不出语气的问话,反而让秀儿很是不安。王爷是温和的,可看着他,总觉得自己身陷迷雾,而王爷就在某个角落冷冷地看着自己,无处可逃。 反正已经豁出去了,秀儿咬咬牙,道:“王爷心痛奴婢怎会看不到?王爷的真心奴婢又怎会看不到?但秀儿也知道,王爷心中为自己的痛,远不及上官小姐伤心而使自己心痛。为了上官小姐,也为了王爷您自己,放小婵一条生路吧。”再拜下去,秀儿已经泪流满面。 这番话,句句落入张启剑心上,荡起的痛楚,一层一层,席卷而来。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吞噬着快要麻痹的神经,如果就这样麻木了,该多好,再不用去想那些纷纷扰扰。目光落在了墙上那个颦眉的倾城女子,你走了我才知道,没有你,所有事情真的都失去了意义。 “王爷?” “嗯?”张启剑回过神来,“你和小婵搬到锦风院去住吧。” “谢王爷!”秀儿惊喜地叩了头,起身退回。 “慢!这些话是谁教你的?”张启剑声音有些倦怠,却是字字清晰。以秀儿这丫头的脑子和胆量,这些话是绝然说不出口的。 秀儿呆住了,王爷竟听出这些话不是自己说的,那王爷会不会责罚自己,会不会—— “本王不会责罚你,也不会责罚他。” “是小蓉。”秀儿马上解释道,“小蓉见王爷近来郁郁寡欢,秀儿禁不住她的恳求,就——小蓉她这样做,完全是为了王爷您好,万望王爷不要怪罪于小蓉。” “本王自有决断,你退下吧。” 收到王爷的传唤,是预料之中的。小蓉有些后悔,不应该太过招摇。 “小蓉,本王的底细摸清楚了吗?”尖锐的问话透过淡淡的语气表述出来,小蓉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到底是飞安王,自己太天真了。 “王爷恕罪!”小蓉立刻拜了下来,“但是,小蓉不后悔这样做!”倔强地迎上王爷的目光,小蓉一字一句道:“小蓉只是想让王爷高兴一些。如果能换来王爷的一分释然,就是让小蓉立刻去死,小蓉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张启剑心中一动,竟有些感动,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丫头。原以为她只是乖巧温顺,细心认真,不想也是这么倔强。还真有点离不开这个丫头了。如果,她能成为自己的左右手,应该会省不少心。 “小蓉,本王知道你的诚心,方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张启剑的语气缓和下来,脸上有了暖色,“方才的话,本王很是感动。高处不胜寒,已经没有几个人对本王是真心的了。”只是轻轻的一声叹,却透着无尽的苍凉。 小蓉看着王爷,心里隐隐作痛。“王爷千万别这么说。您勤政爱民,飞安城的百姓都真心爱戴您,拥护您!虽然小蓉只是个丫头,不懂得王爷的无奈和苦衷,但小蓉会尽全力服侍好王爷!” “你确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所以才会如此死心塌地地对待本王。”张启剑站起身,走到小蓉面前,“起来吧,丫头。” 时间仿佛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刻,他手心的温度就是这样透过衣衫,俘虏了自己的心。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温度,是冷的。他现在应该很难过吧,更多的原因,跟她有关。 小蓉掩藏在眼底的情意,张启剑看得很明白。单纯善良的丫头,所以他才不会觉得她讨厌。她是个可以信任的丫头,或者说,他相信自己的魅力。 “可惜你是个女流之辈,若为男儿身,本王就省心多了。” “如果王爷愿意,小蓉绝不比男儿差!” “本王欣赏的就是你这种外柔内刚的性子!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一句话就够的。本王需要的是能文能武的好手,不是一个温顺的使唤丫头。” 小蓉愣了愣,跪了下来,极其认真地道:“请王爷允许范护卫教小蓉武功,三个月,小蓉一定满足王爷的需要。” “三个月?”张启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娇弱的女子。 “小蓉也许是不自量力,但小蓉会竭尽全力,绝不辜负王爷的期望!” 张启剑心里涌起一丝怜惜,这丫头是不知道练武会多苦,太天真了。 回到房内,小蓉有些愣愣的,书房里的一幕幕,已分不清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 “小蓉啊,你算是好命了,王爷这么信任你,看重你。王爷命我从今夜开始搬到小蝉那里去睡,把整间屋子都让给你。”秀儿整理着铺盖,不无羡慕地看着小蓉。 “那要不我搬走,你留下?”小蓉笑道。 “别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好了不说了,我走了。” 送走了秀儿,小蓉笑得苦涩,好,不好,这是怎样的开始,又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028 逃婚1 车轮声渐近,少女清脆的笑声远远传来。 “哥,你说,如果我见到清苑姐姐,大呼一声嫂子,然后扑到她怀里。她会有什么反应?” 清白如玉的事情,通过茜儿的口,可儿也了知道了些,知道星客对这件事情比较敏感,忙阻止道:“你这小丫头,说话这么没遮拦。”说着可儿掀开窗帘,看到策马徐行的宁轩,心里浮起淡淡的失落,她也知道,清白如玉中有一个是他的心上人。 星客却故作恍然的样子,又一脸疑惑地问道:“你敢扑进她怀里?” 星茜皱了皱鼻子,讪讪地笑了。确实不敢,嫂子的眼神,比刀子还锋利呢。 “可儿,茜儿这丫头,向来直爽,说话不经大脑,我们都习惯了。若是哪天茜儿温柔含蓄起来,只怕我们三个大男人就搞不清哪儿是南,哪儿是北了。”星客言下之意,不用这么敏感。 “本姑娘就是怕你们辨不清方向,才直言直语的。”星茜挤了挤眉毛,可爱的样子逗得可儿笑得喘不过气。“好一张伶俐的巧嘴。” 宁轩听着两个女孩子在马车里笑得开怀,道:“茜儿这丫头可爱着呢!可儿,此去飞安城的路上,你一定不会觉得寂寞。” 一语,可儿的笑容僵硬了,脸色瞬间煞白。 星茜正要与轩哥哥好好理论理论,突然觉得手被可儿姐姐攥得生疼。“可儿姐姐,你弄疼我了。”茜儿回头,却见可儿眼神空洞,嘴唇已失去了血色,额上冷汗涔涔,颤抖的手已是冰凉。 “可儿姐姐,你病了?”星茜的手探上了可儿的额头,除了一片湿湿的汗意,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姐姐怎么会生病呢?”可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松了手,但话里的颤音已经泄露了心底的不安。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作了这番表情,星茜心下担心:“姐姐,有什么事可以跟茜儿说的。” “没,没有。”可儿压抑着泪水,勾起一个苍白的笑。绝不能流泪,绝不能让他们发觉出什么。 “姐姐没事就好。”星茜弯了弯眉眼,继续找轩哥哥斗嘴去了。 可儿苍白地笑着,空洞地笑着,没有知觉地笑着。怎么可以跟你们说?如何开口跟你们说?说我千辛万苦逃出飞安,而你们的目的地偏偏是飞安城?说我要逃离的那个人就是——我不能说,不能说。 夜凉,疏星零落,月华惨淡。 到底是别离,连上天都这么配合。可儿透过车窗,远方朦胧的黑暗,像一个无法逃离的魔窟。那些美好,终究是要失去的。 清泪滑落,可儿收回目光,落在了星茜无忧的睡容上。苦涩一层一层泛起,冰冷的空气像是冻结了,不能呼吸。原以为可以和你们一起漂泊,一起流浪,一起看潮落月起,一起赏舒卷云霞。原以为我们握着的手可以不放开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状况?泪,一滴一滴,落在两个交叠的手上。 茜儿,虽然只有几天的相处,但可儿真的是把你当妹妹看的,是我上官可儿没有这个福分。飞安城,我是断然回不得的。珍重!可儿背起暗自收拾好的包袱,悄然下车。 “可儿姐姐?”星茜半梦半醒的梦呓着,伸手想抱住姐姐,却扑了空。猛然惊觉,已不见可儿姐姐的身影。不好的预感,因为可儿姐姐的东西也不见了。 “哥!可儿姐姐不见了!”星茜带着哭腔,忙整了整衣服跳下了车。 飞天等人惊醒,却听不远处一声惊呼。好熟悉,是可儿的声音! 几人循声找去,终于发现了落入树洞的可儿。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儿终于忍受不住,抱住茜儿大哭起来。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可儿终于平静下来,茜儿轻声安慰道:“这里寒气重,我们先回到马车里吧。” 可儿点了点头,刚要站起,却一声痛呼,倒了下去。 “怎么了?”宁轩忙走上前。 “好像扭到脚了。”可儿紧紧地握着膝盖,忍着疼痛。 “这可怎么办?”宁轩着急地看着可儿的伤脚,心疼得紧。 “还是我来吧。”飞天淡淡地开口。迎上飞天意味深长的目光,宁轩感觉很不舒服,我又没有做错事,干吗用这种眼神看人。 “可儿,对不起了。”飞天脱下了可儿的鞋袜。 而可儿的一双泪眼,却从未离开过宁轩。宁轩则一脸急切的表情,目光锁定在可儿受伤的脚上。 一阵钻心的疼痛,将可儿的目光拉回。“好痛!欧阳大哥,轻一点!” “现在感觉呢?” “好像好多了。”可儿噙着泪,勾出一抹笑容,“谢谢你,欧阳大哥。” “你这样也无法走路,我背你吧。”飞天说着,已经蹲在了可儿面前。 可儿眼神扫过宁轩,宁轩却只是点了点头。无法拒绝飞天的好意,可儿只好顺从地爬上了飞天的背。 马车里,可儿已被安顿好。 “姐姐,你为什么离开呀?”星茜看着可儿有些狼狈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委屈,“难道茜儿哪点让姐姐讨厌了?姐姐说出来,茜儿会改的。” “不不不,不是你的原因,是我的问题。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可儿说着,泪已落下。 “姐姐,你不要只是哭啊。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没办法的,只能是我离开。”可儿把脸埋在臂弯里,隐藏了所有的表情。没办法的,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改变你们的想法。我不能拖累你们。 星茜心里恼怒,可看着姐姐单薄无助的身影,只能心疼地掉泪。 宁轩受不了飞天那样的目光了,仿佛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似的。“飞天,我们是兄弟,有什么可以直说,不要总是用这种能杀死人的眼光看人。” “哦?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忘了你怀里的东西,仅此而已。”飞天若不经意地挑弄着篝火。 怀里的东西?宁轩不由自主地将手伸进了衣襟,温润的暖意透过指尖渗入心底。翠玉如萤火,心飘逸如蝶。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玉心,刻入骨子里的名字,我怎么可能忘记?飞天,你多虑了。 029 逃婚2 “茜儿,你不在马车里照顾可儿,跑这儿来做什么?”星客见妹妹下了马车,有些奇怪。 “出来透透气,闷死了!”星茜狠狠地抹着眼泪,大口地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了一般。 从未见过妹妹这副样子,星客很是心疼,上前揽着妹妹,语气也温柔了许多:“谁惹我刘星客的宝贝妹妹了?告诉哥,哥揍他去。” 听到哥哥正正经经的笑话,星茜破涕为笑:“就你?我看得多一个肿脸胖子。”笑完,茜儿闭了眼,倚在了哥哥的怀里,轻声道:“哥,我没事。就是看着可儿姐姐那样,心里难受。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只知道哭,什么也不说。有什么事情不能一起解决的,非得离开呢。” “可儿也许有她难言的苦衷呢。”星客扳过妹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妹妹。“关于可儿的事情,我们知道的并不多。她一个弱女子决然离家,一定受了不少苦,我们更应该多体谅体谅她。不是哥说你,你这直性子,在可儿面前,也该稍微收敛一点。可儿本是个多愁善感的姑娘,你就这样出来了,她心里该多难受啊。” 茜儿抬头看着哥哥,又想了想自己方才的作为,确实有些过分了。“哥,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我这就去跟可儿姐姐道歉去。” 星茜绕过哥哥,一回头,却见可儿正挣扎着要从马车上下来,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可儿姐姐,你做什么啊,你脚上有伤!”星茜忍不住又想生气,可儿姐姐怎么就是不让人省心。 “对不起!”可儿小心翼翼地看着茜儿的神色,泪,又不听话地掉了下来,生怕自己哪点做得不好,惹她生气。 可儿一掉泪,茜儿心疼得慌了神:“姐姐,别哭啊,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说话办事不经大脑,一点都没顾及到姐姐的感受。” 可儿勾出一抹苍白的笑,抬头看了看朦胧的星光,又回头看了看茜儿,道:“事到如今,瞒也无益。茜儿,你扶我到火边,我告诉你们我是谁。也许,你们知道我是谁以后,就会放任我离开了。” 从没见过可儿这个样子,星茜心里一痛,可儿姐姐到底发生过什么,竟严重到必须离开的地步。 火光闪烁,映着可儿沉静的面容。没有伤感,没有流泪,可儿淡淡地开口:“我的名字叫做上官可儿。” “姐姐,这些我们都知道啊。” “那你知道我的身份吗?知道我又为什么落魄成这样吗?”可儿平静地开口。 星茜不说话了。 “我是飞安城首富,上官清的千金,上官可儿,与飞安王青梅竹马。” “飞安王?”星茜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简简单单三个字,完全打乱了茜儿的思维。其他三人也是一愣。星客忙捏了捏妹妹的肩膀,怕她说出什么。 可儿只道是茜儿这丫头没见过市面,接着道:“在世人眼里,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也一度认定,我们会厮守一生。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虚假的承诺啊,我却信以为真。一切不过是场骗局,是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可儿抬头,月残如钩,思绪回到了王爷提亲前一天的午后。 “小姐,就知道你在这里。虽说已是初春,寒意还是很重的。若是生病了,老爷夫人又要担心了。”丫鬟小婵为可儿披上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偌大的上官府邸,可儿只钟爱后院这一树桃花。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静坐在桃树前,守到美人初醒。在可儿心里,只有当第一朵桃花睁开眼,告诉她,我回来了,她才会觉得,生命有了重新开始的意义。 可儿正发着呆,忽然一阵柔软的暖意包裹而来。回头看见小婵,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冰凉,不由打了个寒颤。 “小婵,为什么她们都还没有醒来?”可儿的目光游移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冷硬的触感,扎得手指生疼。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己的春天不会来了。抑或是,春天抛弃了自己,到了别处。幸福沉睡了,不会醒来了。 一阵冷风吹来,可儿抚上脸颊,才发现已泪流满面。 对于小姐的多愁善感,小婵已经习以为常。悲风泣雨,叹月圆缺,人之常情的事情,小姐却总是无法释怀。久久嗟叹,也使得身子日渐孱弱多病。小婵开导过很多次,却并不见成效,性格使然,也许这就是各自的宿命。而今,钟爱的桃花迟来,小姐伤怀也是意料之中。无他法,只能安慰。 “等过些日子,天气暖些了,桃花自然会醒的。小姐,回房吧,外面寒气重。”小婵上前搀扶可儿,发现小姐双手冰凉。 “你不懂的。”可儿就那样任泪兀自在脸上淌着。万物都有灵性,桃花失约了,他是不是也要失约了。近来想起王爷,总是会莫名地心痛。奇奇怪怪的梦境,他微笑着,后退,消失。自己在迷雾中寻找他的痕迹,却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直至嗓不能音,足不能移,在心悸和满身冷汗中醒来。 “小姐,我们去王府吧。”小婵轻声建议。和小姐一起长大,小姐的心事小婵怎会不知。小姐的喜怒哀乐,都只为一个人,让你魂牵梦萦的飞安王。你患得患失,因为王爷是你的全部,但却不是你一个人的王爷。 可儿心中一动,回眸看着一起长大的小婵,竟是千言万语道不出,只含泪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去往飞安王府。 “咦?那不是王爷吗?这么急匆匆的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婵从人群中收回目光,疑惑地看着小姐。刚才那一晃而过的白色身影,和王爷好像。 “是王爷。”可儿心中也好生奇怪,这个时候,王爷应该在书房看书才是,怎么神色如此匆忙?莫不是被小婵那丫头的乌鸦嘴说中,他发生什么事了?不由得一阵担心,可儿快步跟了上去。 030 逃婚3 张启剑刚得到讯息,散金城文家公子被柳家余孽所杀,文老气急攻心,一命呜呼,文家势力瞬间瓦解。大树虽倒根犹在,盘根错节的关系,一定要理清楚。整整一天,张启剑带着范挑安抚着文家在飞安的势力,防止出什么乱子。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书房,还未坐下,张启剑就看见了书桌上的雷印。那个人来过!张启剑来不及多想,衣服也没换,就又踏出了王府。什么事情都能搁下,绝不能让那个人等着。 “启剑见过世伯!”张启剑拱手拜下。 颓败的残垣之畔,一黑衣男子卓然而立,银白色的面具泛着冷冷的光。 “起来吧。”浑厚的声音刺进耳膜,张启剑有一刻的眩晕。“文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我已经做出了处理。请世伯放心。”张启剑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对于这个神秘的世伯,江湖上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讯息。父王临终前,告诫过自己,哪怕将王位拱手相让,也不能招惹他。张启剑不能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不可一世的父王如此惧怕。但他也非常清楚,父王能成为一方霸主,他功不可没!张启剑曾想过暗中调查他的底细,却在他几次旁若无人地将雷印放在自己的书桌上之后,不再提起。 “很好。”男子的话语里听不出任何感情,木偶似的声音让张启剑极为不舒服,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冷静地安排着剧情,然后告诉自己如何去演下一幕。 “我这次叫你出来,只有一件事。跟上官可儿完婚!” 果然。张启剑心底一声冷笑,却恭顺地回道:“是,启剑明白!” “提醒你一点,不要对那丫头动真感情。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云淡风清的话,却像一顿狠鞭,鞭鞭落在痛处。向来只有自己操纵别人的生死,现在却发现,在那个人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幼稚的娃娃,玩腻了,就会被弃之一边,撕成碎片。 尽管心里已是千层浪,张启剑依然温颜笑着:“世伯言重了。那个黄毛丫头虽然有些姿色,却是个病西施。整天眼泪不断,哭哭啼啼。若不是因为上官清的富可敌国,可以帮到世伯,那丫头绝不会入启剑的眼。” “是吗?一提到那丫头,你的话似乎多了。” 张启剑听着这句带着嘲弄意味的话,仿佛能看到银色面具下,那个人玩味的笑。自己斗不过他,这点自知之明,张启剑还是有的,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个字,忍! “世伯多虑了。那个丫头是您手中的一枚棋子,启剑自然会让她发挥最大的效用。上官家,早晚是您囊中之物。” 之后的对话,可儿已经听不见了。桃花不会醒了,他也不会醒了。都沉睡了,自己也该沉睡了。可儿迷迷糊糊地转身,晃晃悠悠地往回走,脸色惨白。小蝉也是惊得无法言语,看小姐这副模样,也顾不上许多,只扶着小姐希望快点回府。 可儿晃晃悠悠地回到闺房,锁上门,任小婵千呼万唤,没有一点动静。 可儿和衣躺在床上,欲想一想和王爷的种种,却发现连回忆的力气都没有了。空白,空白,所有的片段瞬间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只有茫茫一片,又陷入了那场梦魇,逃不出来的梦魇。自己拼命在寻找,在挣扎,他在哪里?在哪里? 小婵的呼唤声引来了上官夫妇。听闻掌上明珠将自己关在房中已久,上官清不由分说撞开了门。 可儿已经失去了意识,蜷缩在梦魇的角落,不愿意睁开眼,就躲在这里吧,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人可以找到。 看着女儿脸颊绯红,昏迷不醒,额头已经烫得不行,上官夫人已经哭得撕心裂肺。上官清请来大夫,大夫说是上官小姐身体本来就弱,又受了刺激,是老毛病了。 上官清心疼地吼道:“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养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这丫头心里天天都在惦记着什么!” “老爷你就别气了,女儿都这样子了,你还——”上官夫人说不下去了,只哭个不住。 “别哭了!小婵,你把小姐带那儿去了,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心疼妻女,上官清只好把火发在了丫鬟身上。 “我——”小婵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自己一个局外人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对王爷一往情深的小姐。 小婵正在思索该如何措辞,却听得一声厉喝:“你这死丫头,天天在小姐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子?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干脆配个人了事。来人!” 不等小婵解释,已来了两个家丁将小婵架了出去。 上官夫人本想替小婵求情,看到老爷脸色铁青,也不敢言语,只握着女儿的手,不停流泪。 可儿半梦半醒,听到了娘的哭声、爹爹的呵斥声,还有小婵的哭声。爹爹要把小婵赶走,不行,不可以!可儿想走出来,想留住小婵,却在一片迷雾中失去了方向。拼命地喊,却发不出声音。想睁开眼,却没有丝毫的气力,只能不停地流泪、流泪。 不知道睡了多久,可儿终于睁开了双眼。头好痛,嗓子好干,可儿揉了揉太阳穴,习惯性地叫小婵。 连唤了几声,不见有人,可儿只得自己挣扎着下床,挪到桌前倒了杯茶,灌了下去。 这时,上官夫人身边的丫头锦儿跑了过来:“小姐醒了?锦儿该死。”说着锦儿已经将可儿扶回床上。 “锦儿?怎么是你?小婵呢?”从醒来就没看见小婵,可儿心下奇怪,寻思着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小婵她——”锦儿揉搓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见锦儿这副模样,可儿突然想起了半醒半梦间的那个哭声,是小婵的。难道那不是梦?可儿心中一紧,手心里已经是层层细汗。 “小婵呢?我要小婵!”可儿的声音颤抖着,泪簌簌而落,不愿意相信,小婵已经被爹爹赶走了。 “小姐不要这样,小婵已经离开上官府了。”锦儿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姐。小婵和小姐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是老爷,一时有气无处撒,小婵就成了牺牲品。想想这些年的姐妹情长,锦儿心里也难受地紧。 031 逃婚4 “哈哈哈!”一阵朗朗笑声,上官清已经上了楼。 一进门,见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上官清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傻丫头能有多少泪啊。不过想起方才的事情,脸上又见了晴。“可儿啊,爹知道你的那些心事。放心吧,方才王爷来提亲了,三天后便嫁过去。” “什么?”可儿一脸错愕。 上官清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变化,只喃喃道:“爹跟你娘也没啥图的,就希望你能找个好的归宿。王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似老王爷狠厉、霸道。把你托付给他,爹爹也是放心的。你这孩子,打小就多愁善感,在家里有爹娘护着,嫁作人妻,可要收敛些。王爷的母亲虽是个吃斋念佛的善主,不问世事,你也要小心伺候着。” “爹爹!”可儿把脸埋进了爹爹的怀里,瓮瓮的声音颤抖着,“我不要嫁给王爷,我不要嫁!” 上官清只道是女儿舍不得二老,宠溺地揉了揉女儿的头发,道:“傻女儿,不用舍不得爹娘,你的归宿才是最重要的。爹爹昨天一时冲动,把小婵赶了出去,就让锦儿跟你过去吧。锦儿这丫头跟了你娘那么多年,爹也放心。” 提到小婵,可儿心里更加难受,抽抽噎噎哭得更为伤心。 “傻丫头,不要哭了。能和王爷厮守终身不是你一直期待的吗?好好准备准备,三天后,做天下最美丽的新娘!” 目送爹爹下楼,可儿将锦儿支了出去,一个人躺在床上流泪。王爷?归宿?都是骗人的。他看上的是上官家的万贯家财,是上官家的势力和能带给他的益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全是假的!他伪装得那么好,让自己无可救药地沦陷。他有过刻薄的话,是自己自欺欺人不愿去相信。王爷那云淡风清的笑还在脑海中浮现,自己不过是个哭哭啼啼的黄毛丫头,一颗可怜的棋子。 可儿越想越伤心,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婵被爹爹赶走了,她会去哪儿。可儿不禁又为小婵担心起来,她从小是个孤儿,在飞安城里无亲无故,昨晚是怎么度过的? “小姐?”门缝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 小婵?是小婵的声音!可儿忙起身开门,把小婵拉了进来。主仆二人见面,抱头痛哭。 许久,可儿方缓和下来,却紧紧握着小婵的手,不愿放开。如果自己开口,爹爹是会同意让小婵回来的。可是,回来又怎样?自己马上就要嫁入王府,面对那个根本就不爱自己的飞安王。一个人受苦也就是了,何苦再把小婵也牵扯进来。在外面终究是自由的。可儿神色黯淡了下去。 “小姐,我偷偷溜进来的时候,看见王爷了,还有一院子的彩礼。” “是。三天后出嫁。”可儿有气无力地说着,把脸别了过去。梦里期待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却变成了这样一种情况。而自己,什么都不能说,说出来,只会招来杀身甚至灭门。老天真的是会开玩笑。可儿想笑,却笑不出来,最终化作几行泪,滴落下来。 “小姐。”小婵握住了可儿的手,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逃吧!” “你想得太天真了。”可儿抽出手,“逃是逃不掉的,这就是命。” “小姐!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不要以为小婵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心存希冀,希望嫁入王府之后,王爷会对你另眼相看!”小婵说着泪就掉了下来。这些年来,小姐眼里心里只有王爷,最终却不过是一颗昂贵的棋子而已。王爷这样糟蹋小姐的一片真心,小婵为小姐感到不值! 可儿一愣,低下头去。小婵已经将自己看得透透的,所谓的认命,不就是守在他身边的命吗?自己是不甘心,不愿意承认自己只是王爷手中的一个玩物。王爷啊王爷,你已经把上官可儿吃的死死的了,可儿无路可逃。 “小姐,这可是你的一辈子呀!你醒醒吧!”小婵摇着可儿柔弱的肩膀。当局者迷,小婵不希望小姐赔上自己的一生。陪着小姐走了这么久,小姐总是逆来顺受,这样软弱到什么时候?以前还有自己为小姐挡着,现在,连一个丫头都不是了。小姐今后,该怎么办? 可儿只是沉默着,泪又落了下来。终于,小婵也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小姐。渐渐的,流泪变成了啜泣,可儿嘤嘤地哭了起来。小婵轻轻地将小姐揽入怀中,不再说话。 “小婵,我真的舍不得。”可儿颤抖着,好痛,快无法呼吸了。但到底哪里痛,分不清了。 小婵轻轻地拍着小姐的背,无话可说。 “小婵,我是不是很软弱?跟我这样一个主子,苦了你了。” “小婵只希望小姐好好的。其他的,与小婵无关。” 听小婵如此说,可儿又是感动又是难过,自己真的是不让人省心。不该再这样软弱下去了,不能让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疲惫不堪。“可是,如果我逃了,爹娘怎么办?你怎么办?那是王爷,不是普通人。花轿无人,飞安王颜面尽失,他会放过你们吗?” “小姐,你要知道,在老爷夫人眼里,你是高于一切的。小婵也是。” “我们一起逃吧。”可儿眼底闪过一丝亮色。 “小姐,别傻了。那是王爷,不是普通人。这件事,决不能让老爷夫人知道。王爷和小姐,最后牺牲的,恐怕会是小姐。” “那我要怎么做?如今,恐怕连绣楼都无法下了。成亲当日,没有新娘也是断然不行的。” “还有小婵啊。老爷将小婵赶了出去,刚好可以代小姐上花轿,多好。”小婵微微笑着,心里却是苦的。跟随了小姐这么多年,一句话,就可以讲关系撇得干干净净。为了小姐,无悔无怨,对老爷,终究是不能释怀。 多好,两个字刺痛了可儿。小婵,已经被爹爹赶出了上官府,没有任何缘由。而自己,没有挽留,没有安慰,反而要牺牲这个一心一意的丫头。自己真的是太自私了。 鞭炮声响,锣鼓喧天。 镜中红妆已成,浅黛墨画,丹唇如漆。虽无倾城之色,也是清秀无伦。 “小姐,小婵美吗?”小婵尽力挤出了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 “美。”可儿说着,颤抖的手已拿不住梳子,俯下身子抱住小婵,“小婵,我对不起你。” “没有啊。你看,如果没有小姐,小婵一辈子也不会穿上凤冠霞帔,一辈子也不会经历这么盛大热闹的婚礼。” “小婵,不要说了!你想让我更难受吗?”可儿已经忍不住,泪簌簌地落。 “小姐。”小婵哽咽了,起身拿出一个包袱,道:“小蝉已将路途之用收拾好了。记得,一定要女扮男装,这样安全。一定要住人多的店,这样安全。还有还有——” “好了小婵,我都记住了。你别再说了。”可儿抱着小婵,泣不成声。 “现在不说,恐怕今后就没机会了。”小婵终于也忍不住,主仆二人哭成一片。 这时,门外传来了锦儿的声音:“小姐,花轿临门了。” “就好了。”可儿应了一声。 小蝉忙推可儿道:“小姐,快藏起来,待我走后,你自行离去。” 见小蝉被锦儿扶着走了出去,可儿也趁人不注意,离开了上官府。 032 盗亦非盗1 可儿眼神迷离,似乎还能听到那天的鞭炮声,喜庆的红色铺满了飞安城的大街小巷。多么幸福的时刻啊,又谁能想到,管弦奏出的只是一出无人看见的悲剧。 漂泊的这些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关于他的种种,也会想,残垣之畔,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是谁?他敬他为世伯,却感觉他们之间,并不是这么简单。从没见到过王爷对谁低过头,更不用说那么毕恭毕敬的姿态。文家,爹爹总是不屑于提起,和他又是什么关系。上官家,只是一枚棋子,那么整个棋局又是怎样的?突然之间,什么都陌生了。玩偶挣脱了他手中的线,也注定没有了方向。 “小婵就这样代替姐姐上了花轿?”星茜已是泪流满面。 可儿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笑得无力:“我真的很自私,没有考虑过,爹娘和小婵的处境。” “所以,姐姐是一定不能回飞安的。所以,姐姐选择一个人默默离开。”星茜已然忘记了飞安王的存在,只感动于小婵代主出嫁的壮举。 “你的小蝉真是个好姑娘。”宁轩慨叹着。 而飞天与星客相视一眼,上官可儿的身世,竟是这样的。飞安,又是刺眼的两个字。只是这次,飞安王终于活生生地出现了。是命运的捉弄吗?上官可儿、张启剑、逃婚、背叛,如何还能一路同行。 “啊?可儿姐姐,我们跟——”星茜此刻才想起飞安王,正要说话却被哥哥捂住了嘴。顾不了太多,事情压在心里太难受了,星茜用力掰开哥哥的手,道:“我们和飞安王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什么?”可儿如临当头一棒,怔住了。思绪停滞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茜儿!” “我就是要说!”星茜不顾飞天的一声轻喝,道,“我就是要让可儿姐姐知道,那个飞安王根本不值得她伤心!可儿姐姐,你就这样一直逃吗?能逃到哪儿去?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还不够吗?我们一定要去飞安的,杀父灭门之仇一定要报。”星茜的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眸里的恨意让可儿打了个寒颤。王爷到底做了什么?所谓的棋局里,到底有多少牺牲品? “如此摊开来,可儿,你打算怎么办?”宁轩开口了。既然彼此摊牌了,或走或留,终要有个了结。 空气停滞了一秒,可儿无力道:“我不知道。我不想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我想爹娘,想小婵,可我不敢回去,不敢去面对。有很多次,我想到死,想要解脱,可我没有勇气。” “可儿姐姐,为那样一个烂人值得吗?你清醒一点吧!”星茜摇着可儿。“可儿,如果你愿意,就随我们一起去飞安。到时,你想回家,或是回到张启剑身旁,我们都不阻拦。只是,就此请忘记我们的存在。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飞天淡淡地开口。 星客点了点头,看向可儿。 可儿扯了扯嘴角:“总归要面对的,迟早而已。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有些事情,说明白了,无论结局如何,都坦然了。这一夜,可儿睡得出奇得好。 平静的日子,一如往常。星茜依旧没心没肺地讲着趣事,可儿则浅浅地笑着,听着。 一行人正赶路,忽听前面传来打斗之声。 飞天警觉:“宁轩、茜儿,保护可儿和星客,我到前面看看。”宁轩忙拉住缰绳,星茜则探出头来,护着车内。 临近战场,飞天躲在树后,眸光一扫,已知道是何情境,路遇强盗。说时迟那时快,老人已经挨了一刀倒地,碧衣女子失手被擒,黄衣女子停手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提着钢刀,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语气里已满是不耐烦:“丫头,老子是真的看上你了才跟你纠缠这么久,不要以为老子是吃素的,挑战老子的耐性!”络腮胡靠近一步,狠狠地捏起黄衣女子的下巴,眼底的怒意清清楚楚。看来,这人便是头子了。 黄衣女子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盛满怒意的脸,不屑一语。 “滚开!不许碰我姐姐!”碧衣女子话音未落,已挨了一巴掌。 黄衣女子一声荟儿还未喊出口,络腮胡已是满眼通红,大声吼道:“给老子闭嘴!妈的,老子看上的女人还没有不得手的!你,是第一个!”络腮胡难以琢磨的眼光在黄衣女子脸上徘徊。 如此近距离看眼前这个男人,眉峰英气逼人,不该是一个强盗的。 “老子不会怜香惜玉,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可以让弟兄们扒光你的衣服!”络腮胡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黄衣女子闭着眼别过脸去。 “你——” “住手!”飞天看不下去,掠入人群。 络腮胡正要发作,被这一声喝拉回了目光,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哈哈哈!“络腮胡笑得颇为夸张,现在的毛孩子有一副臭皮囊,提一把破剑就以为是大侠了,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都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模样!“小子,想英雄救美?嗯,模样倒可以,就是没那实力可真要命。” 众喽啰听了,随着络腮胡笑得夸张。 飞天也不生气,只微微笑道:“可在我听来,这最后一句话倒像是你的自叹。” “哦?”飞天的淡然让络腮胡来了兴趣,上下打量着这个白衣少年,目光落在了对方手中的剑上。精雕细琢的剑鞘,幻风二字棱角分明。络腮胡心里有些明白,道:“倒是有一把好剑,但在毛孩子手里恐怕就是废铁了,可惜可惜。” “是好剑还是废铁,阁下试试不就知道了。”飞天依然是淡淡的笑。 “你这小子,我喜欢!”络腮胡拍了拍飞天的肩膀,道,“作为见面礼,我把小的给你了,如何?” “阁下既有此美意,何不将两个都送给小弟?”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响啊。”络腮胡说着,手中的钢刀已经握紧。 “那就要领教一下阁下的手段了。” 033 盗亦非盗2 星茜在这边久等不见飞天哥哥回来,失了耐性,跳下车就往前走。 “茜儿,你干什么?”宁轩忙拉住茜儿。 “飞天哥哥这么久还不回来,我等不了了!” “你站住!我去!” 看着轩哥哥不容置疑的模样,星茜撇了撇嘴,不服气地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里的星客却是一直沉默。平时总说妹妹不懂事,孩子气,可每到危急时刻,却总是要妹妹挺身相互。今后的路,漫长艰险,不能成为大家的包袱! “飞天,我来帮你!”宁轩飞身上去。 “这个人交给我,你先将两个姑娘救走。” “那你小心!”宁轩三下五除二打翻几个小喽啰,救下碧衣。黄衣女子扶起奄奄一息的老父亲,随宁轩离开。 络腮胡见人已被救走,反而笑道:“这下倒省了心了。你这小伙子剑法不错,不过到老子面前,还嫩些!” “是吗?那晚辈就要领教了!”飞天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相见恨晚,这个人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无耻之徒。 如此一老一少,旧招未老,又出新招。层层拆招,足足一百多回合没有分出胜负。 两人默契地停手。 络腮胡喘着气,自嘲道:“到底是老了。小伙子,幻风在你手里,值了!” “前辈承让了!”飞天微笑着拱手。 “欧阳信是你什么人?” 络腮胡没来由的一句问,飞天犹豫了一下,回道:“先父!” “没让你爹失望!是个好小子!” 听闻此话,飞天心中一动,道:“前辈与先父?” 络腮胡并没有回答,只是扔给飞天一个酒囊:“不打不相识,算是交了你这个小朋友!” 飞天接过,没有任何迟疑。辛辣的烈酒冲下喉咙,飞天突然对面前这个汉子又有了新的理解。犹豫了片刻,飞天道:“冒昧问一句,以前辈的身手,怎么会去当强盗呢?” 络腮胡没有回答,笑着反问:“什么是盗?” 飞天无言以对。 “小子,在这个眼睛也会骗人的世道,盗未必盗,善也未必是善。有时候,还会来点逼良为盗。哈哈哈!面对这个纷杂世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活法。关键是要问心无愧!今天,对不起那丫头了。”络腮胡说着扔过来一个锦囊,“把这个给那丫头,告诉她,我欠她一条命,今后有什么要求,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 茜儿噘着小嘴,还在纠结着有架打却不叫自己,却见轩哥哥携一碧衣女子而来,后面还跟着一黄衣女子,黄衣女子又扶着一老汉。 “飞天哥哥呢?” “他片刻就到,水囊!” 可儿忙递出一水囊。黄衣女子将父亲放在地上,接过水囊,喂老父亲喝水。 一时飞天回来,看到老人身边的两个女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心生悲悯:“你们——” “爹爹恐怕……”黄衣女子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不,爹不会有事的!”碧衣女子喊道。然而话未说完,已泪落不由人,伏在姐姐的肩膀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一阵咳嗽声,老人挣扎着醒了过来。飘忽的眼神晃晃悠悠,却也看清了状况,因一把拉住飞天的手连呼恩人。 飞天忙扶着老人,道:“老伯,别激动,您身上有伤。” 老人已顾不得许多,呼吸渐渐急促,挣扎着说出请求:“我不行了。代我照顾我的两个女儿,好吗?” “这——”飞天犹疑了。回头看着两个已是泪流满面的女子,说不出话来。将来的路,在何方,会有多艰险,谁也预测不到。轻易答应下来,带上这两个女子,只会给她们带来不幸和灾难。 “恩人,您就当是收了两个婢女吧,求你了!”抓紧飞天衣袖的手骤然松开,老人睁着眼睛,苍魂却已归幽冥间。 “爹!”二女伏在爹爹的尸首上痛哭不已。 可儿别过脸,泪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茜儿揽过可儿的肩膀,睫毛一颤一颤,氤氲着雾气。 飞天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前辈给的锦囊拿出来,递给了黄衣女子:“这是——那人让我转交给你的。他向你道歉,说欠你一条命,一生偿还。这是凭证。” 黄衣女子抬起泪眼,将锦囊紧紧地攥在手里,冷笑道:“我要他那条贱命有什么用,他的命能换回爹爹吗?” 飞天看着黄衣女子浑身颤抖,恨不能将锦囊撕成碎片,不禁叹了口气。失去亲人的痛,自己也经历过,也明白,什么节哀顺变的话,只不过是看客心中可以舒服一点。 跪在父亲坟前,指尖划过粗糙的墓碑,黄衣女子不禁泪又滑落:“爹,原想此去飞安城,让您颐养天年,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等祸事。女儿对不起您。” 碧衣女子更是泣不成声:“爹,都是荟儿不好,荟儿不该缠着爹爹,要爹爹赶着去找阿五哥。爹,荟儿知错了,您别离开我荟儿,荟儿舍不得您!” 由着两个可怜的女孩儿悲戚了一阵,飞天开口道:“逝者已矣,两位姑娘莫再自责,况且,这也并不是你们的错。” 黄衣女子止住泪,看向飞天:“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宁轩等人听了,会意退去。碧衣姑娘也顺从地随着宁轩等人退去。老人坟前就只剩下了飞天和黄衣女子。 034 百无一用 “恩公。”黄衣女子依旧跪着,留给飞天的背影,冷然悲伤。 长长地舒了口气,黄衣女子道:“你的恩情,我任岚枫记下了,他日必当相报。”顿了顿,黄衣女子又道:“小女子自会携妹妹离去,不会给恩公添麻烦。方才爹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飞天一愣,原以为她会求自己收留她们姐妹二人,竟不曾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自以为是了,飞天自嘲地笑笑,道:“我想姑娘是误会了,收留你们,只会给你们带来无尽的烦恼和伤害。你我素不相识,何必让姑娘受此连累。” “原来在恩公眼里,小女子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岚枫一声冷笑,不再言语。 静默的空气,有些尴尬。 末了,飞天幽幽吐出三个字:“对不起。”在这个女子面前,自己小人了。 “既是如此,小女子收回后半句,改掉前半句。从此刻起,我们姐妹愿意伴随恩公左右,为奴为婢,为恩公排忧解难。” 风起,黄衣女子的背影有些迷乱。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飘摇着,应是知己的朦胧。飞天释然一笑,道:“姑娘言重了。” 黄衣女子起身,回眸,颔首。 黛眉碧聚花著露,云鬓扶风淡若烟。飞天浅然一笑,云淡风清。 宁轩等人围地而坐,正劝慰着泪人似的碧衣姑娘。 “姐姐!”碧衣女子见姐姐来了,起身扑到姐姐怀中哭个不住。此刻,只有姐姐的怀抱是安全的,可信的。 黄衣女子爱怜地抚摸着妹妹的头,轻声宽慰。 待二人平静下来,可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二位姑娘该如何称呼?” 黄衣女子意识到自己姐妹的失态,尽力扬了扬嘴角,道:“我名任岚枫,这是舍妹——任荟儿。我们姐妹自小没了母亲,只跟着爹爹相依为命。此行飞安城,是为了寻找——”岚枫脸微红了红,道,“是为了寻找未婚夫,阿五哥。” 飞安、未婚夫,还真是有缘,可儿礼貌地笑笑,不再说话。 “阿五哥怎么办事的,派来接我们的人功夫这么差。”任荟儿拖着哭腔,把怨气撒在了远在天边的阿五哥身上。 “那人也确实有些手段,你我不也败于其手?”黄衣女子一句话,堵住了妹妹的口。 星茜笑道:“真是有缘,我们也是去飞安城。这样也可以为任姐姐找未婚夫了。” 岚枫微红了脸,低下头去。 宁轩笑道:“如此甚好,等到了飞安城,寻到了你的阿五哥,我们可是要讨杯喜酒的。” 气氛渐渐热烈,丧父之痛也渐渐消散在笑声中。 茜儿这鬼丫头本是个小孩子脾气,却不曾想,荟儿这丫头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三言两语,相见恨晚,今日练练功夫,明日耍耍拳脚,关系一日密似一日,恨不能把彼此揉搓成一个人。 星客看着两个笑得开怀的丫头,嘴角却浮起一抹无力的笑。平静的日子,看不到自己的软弱。危险来临的时刻,却只能躲在妹妹的身后。自己是个男人,却是个没用的男人!只会摇着扇子,装得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之前,和妹妹一起流浪,隐匿了内心深处的担忧。而现在,身世和朋友,将过去一点点剖开,接连的是一直不敢面对的自己。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是最残忍最不知所措的时候。 宁轩的目光不曾离开一脸落寞的星客,自从救了岚枫姐妹之后,星客似乎总是郁郁寡欢。问飞天,却只得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飞天,你似乎知道其中的缘由。” 飞天只是摇了摇头。在危急时刻总是需要人保护,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恐怕都是无法接受的。 宁轩最受不了兄弟有事埋在心里,这不明摆着把自己当外人嘛。不管了,牙一咬,心一横,直言问道:“星客,这些日子你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忸怩在心里,还是个男人吗?” “是,我不是个男人,满意了吧?”星客红着眼,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直老好人的星客忽然发起火来,宁轩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可儿、岚枫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听到星客一声吼,诧异地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 飞天走过来,拍了拍宁轩的肩膀:“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什么玩意?是兄弟才问他,放是别人,我李宁轩才懒得管呢!”宁轩缓过神,往地上一坐,不再说话。 飞天皱了皱眉,跟上了星客身旁。“宁轩的话虽是重了点,倒是在理。是兄弟,就不要把什么都埋在心里。” 哼,星客一声冷笑,没有说话。你们身手了得,自然不会理解我的感受。 “如果你摆出这样一番模样,我欧阳飞天倒真是瞧不起你了。是个男人,就想方设法让自己强大,不用畏缩在兄弟身后!只会给兄弟摆脸色,算怎么回事?” 飞天说的话,和宁轩无异,星客却字字入心。总是把宁轩与茜儿放在一起,不由得就会搬出兄长的姿态。刚才,过分了。可话虽如此,心中那份郁气如何得散。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刘星客算是深有体会。每一次面临危险,你们挺身而上,而我,非但不能帮你们,还得让你们分出力量来保护我。如果放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样?” “原来是这样。”不知何时,宁轩已站在了两人身旁。“星客,对不起。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不过,你若想学武功,飞天可以教你的。” 宁轩的孩子气,让星客心中一暖,脸色柔和下来:“只怕我笨拙,学不会。当初,娘就说我不是练武的料,所以将龙吟鞭传给了妹妹。” “不试试怎么知道?”宁轩拿过飞天手里的幻风,递给星客。 不能辜负兄弟的信任,星客来了信心,扇子唰地一合,豪气冲天地接过幻风。却不曾想,手猛地往下一沉。在飞天手里轻若柳条柳条的幻风,在自己手里竟重若千斤。 035 素虬横海 宁轩见星客脸色已涨红,忙道:“我就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从未碰过剑,第一次接触,难免会错估它的重量。” 飞天看着星客持着幻风,摇摇晃晃的神态,沉思片刻,道:“幻风里有一招——素虬横海,最适于防身之用。只是——”飞天顿了顿,接着道:“招式似有似无,每一种困境,都能幻化出不同的突破之法。万变不离其宗,求生欲望是此招的本源。记得当时,娘用各种招式逼我入绝境,还将我扔在深山之中,在野兽口下学得逃生。” 思绪有些飘渺,飞天轻身点过柳梢,随手折下一根柳条,道:“宁轩,尽你所能,将我逼入绝境。” “我?”宁轩有些意外,自己根本就——可回头迎上星客的目光,心一横,为了兄弟,就拼了!因拿过星客手中的幻风,刺向了飞天。 关于幻风的记忆,只有飞天使出的几招。用飞天的剑法,将飞天逼入绝境,简直是开玩笑!宁轩一招未出,飞天已经知道他的下一剑将会刺向何处。 “宁轩,用点心!”飞天有种预感,宁轩擅长变通,幻风在他手里,会有不一样的威力。 宁轩本来就觉得为难,刚要反驳,突然脑海灵光一闪,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这可是你说的!”以其人之道诱之,反其人之道攻之。招招似是而非,虚晃的手法,揉合了新的招式,甚至是荒谬怪诞的出剑方式! 若是初见幻风,也许对宁轩的怪诞可以视而不见,但飞天不是。与幻风相伴十余年,由于惯性,宁轩的手法反而会让飞天无法适应,总是要在剑锋下临时改变早就设想好的应对之策。 不过这正是自己要的效果!飞天一边抵挡一边向星客解释道:“素虬横海的胜人之处,就是在躲避对方凌厉的攻势之时,同时隐藏着出其不意的攻击。星客,你只需盯着我手中的柳枝。”话说着,宁轩一剑削向飞天颈部,飞天将柳枝隐于身后,头一偏,躲过剑锋,顺势将身体一转,半屈身背对宁轩。宁轩正自高兴,飞天竟露出如此大的破绽。然而手腕刚挽回,飞天隐匿在身后的柳枝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刺出,直逼胸口。 “就是如此。”飞天收起柳条,看向星客。 宁轩才反应过来,忙问道:“飞天,我明明知道你把柳条藏在身后,却还是未能躲开。仅仅用快这个字来解释是不够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跟你那怪诞的招法是一样的道理。我的快是一点,还有就是你。我露出那么大的破绽,诱使你一则轻敌,二则更多猜测我如何出剑,而我已在你之前想好。当我们都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就不知道彼此下一步会如何。” “高!”宁轩竖起了大拇指。 “是从你怪诞的招法里悟出来的。宁轩,你是个奇才!” “看来,我真的不是练武的料。你们不用费心了。”星客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转身走向了树林深处。 岚枫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三个人,见星客身影黯然,便跟了上去。 “刘大哥,你有心事?” 星客看了岚枫一眼,只是一笑,摇了摇头。 岚枫是个聪明绝顶的姑娘,方才的阵势已经猜到了九分,道:“不是只有拳脚棍棒才能解决问题,这道理刘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星客一怔,道:“可现今就是一个强者的天下。” “嗯。这句话我赞同。可是何为强人?武功天下无双?也抵不过一杯毒酒穿肠。” “哦?”听岚枫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星客来了兴趣。 “天下不是只有一条路。刘大哥如此聪明的脑子,如果用在这些笨重的玩意儿上面,倒是浪费了。我想,这个东西也许会对你有帮助。”岚枫说着拿出一本书。 “《暗器典例》” “不错。只可惜我和荟儿对暗器不感兴趣,在我们这儿也就失去了价值。” 星客随手翻了几页,暗器的形状,用法及精妙之处记载详尽,不由被深深吸引。 看星客嘴角不自觉的笑意,岚枫笑道:“再告诉你一点,荟儿和茜儿那两个丫头的轻功可是相当了得。” “我明白你的意思。岚枫,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谢谢你。” “别高兴得太早,你可是有很长的路要走的。” “你这丫头,最终还不忘再泼人一盆冷水。”星客笑得舒然,岚枫也抿嘴一笑,黛如远山。 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星茜、荟儿两个丫头又在做什么如此热闹? 只见星茜凭借小路两旁的树枝,轻盈地落在了星客头顶的树杈上。“荟儿,你就赶快乖乖认输吧,你赢不了我的。哈哈!” 荟儿看来是有些累了,喘了口气,却是不服输:“你别得意。刘星茜,看我不立刻抓到你。” “你来啊来啊。”星茜一时得意忘形,脚底一滑,险些要掉下来。慌乱中茜儿双手抓住枝叶,借树的弹力“嗖”的一声,稳稳地落在了另一棵树上。 被抓落的叶子哗啦啦落了星客一身。星客正捧着《暗器典例》,看到精彩之处,却被一阵落叶打扰。“谁又那么淘气?” 星茜心知闯祸了,扮了个鬼脸,三下两下逃了,荟儿怕自己背黑锅,也笑着逃开了。 可儿走过来,拨去残留在星客头上的碎叶,歉然一笑,道:“妹妹做错了事,只好由我这个做姐姐的替她赔不是了。” 星客笑道:“可儿也会包庇纵容了。听起来,我倒像个外人了。再这样下去,茜儿的黑锅就得把你累得半死。” “有这样的好妹妹,就是累死也心甘。” “可儿,没想到你也学会了这些俏皮话。” 可儿红了脸:“都是茜儿这丫头影响的。” 二人正说着话,却听宁轩喊道:“休息得差不多就该赶路了。天黑之前最好能找到家客栈,不然,就又要睡林子了。” “我可不要睡林子了。”可儿笑着起身,与星客一同向马车走去。 众人都在,却唯独不见两个鬼丫头。 可儿笑道:“茜儿和荟儿这两个小鬼不知道又野哪儿去了呢?” 036 易容术 “到!”星茜火急火燎地射了来,后面是气喘吁吁的荟儿。 星茜看着荟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得意地笑道:“你又输了。” “什么叫我又输了?”荟儿不服气地反驳,“昨日比剑还我赢了呢。” “那,那是我用惯了鞭子,一时用剑不顺手。”星茜忙着解释。 “不管怎么样,输了就是输了!”荟儿也揪到了茜儿的小辫子,二人争论不休。 可儿瞧着两个可爱的丫头,心里愈加喜欢,笑道:“你们两个呀,难分胜负。” 可儿这含糊结论,两个丫头似乎并不满意,你看我我看你,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样子,完全没有罢战的兆头。 岚枫开口了:“荟儿,别争了。待会儿要真睡了林子,你们两个是不是还要看看哪儿的风水好,争个地铺?” 在哥哥们的笑声中,两个丫头皱了皱鼻子,算是作罢,依次上了车,继续向前赶路。 还算是幸运,终于在天完全黑之前,一行人找到了落脚的客栈。将行李马车安顿好,到了吃饭时候,却不见了岚枫姐妹。 宁轩心下奇怪:“茜儿,荟儿这丫头不是和你一刻也分不开吗?人呢?” 星茜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摇头不知。 “不用担心,她们姐妹应该是一起的。怕荟儿闯祸,还信不过岚枫?”飞天笑了笑,不以为意。 “荟儿怎么爱闯祸了?飞天哥哥,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你们看看,茜儿这丫头还不乐意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能和荟儿吵到天翻地覆,却容不得别人说荟儿半点不好。”飞天宠溺地揉了揉茜儿的头发。 茜儿忙躲开,不服气地道:“什么放火点灯的,飞天哥哥好坏,就欺负我听不懂。荟儿是我的好姐妹,除了我,谁不能欺负的!” “行了,飞天你就别逗她了。”可儿微笑着把茜儿揽进了怀里。 几人正说着话,进来两个少年。一个淡青色衣衫,风度翩翩,一个冲天发髻,稚气未脱。 店小二忙上前招呼,却听来人煞有介事地道:“不必了,我们来找人。” 两个少年环视店内,最终走向宁轩等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为岚枫和荟儿留的座位上。 “各位正吃着呢。”青衣少年淡淡的一句,提起筷子就要夹菜,连一句客套都没有。 “慢!”飞天夹住了那人的筷子。四目交汇,眸底是熟悉的倔强。飞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小小年纪,竟毫不懂礼数。” “素来强者为礼。”那少年也不避让,以筷反击,神色狂傲。 “那倒未必。”飞天腕上用力,似有陪来者玩儿玩儿的意思。 宁轩等人看着两人在饭桌之上以筷相斗,只觉好玩。而另一少年趁大家不注意,悄悄拿起筷子向饭菜进攻。 星茜眼尖,挡住了小少年的筷子,得意道:“能从我刘星茜的筷下偷得东西的人还没出生呢!” 这边未平,那边又起。只可怜宁轩、可儿、星客三个眼睁睁看着满桌好菜,不能下筷。 一时与星茜争锋的少年得手,飞身向后一退道:“我赢了!我赢了!刘星茜,这次总得认输了吧!” 咦?这不是荟儿的声音吗?飞天与那少年正斗,闻得此声,也都停下了筷子,僵在半空。所有的目光聚在了小少年身上。 小少年自知露馅,忙捂了嘴,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音,道:“各位兄台,小弟体有不适,先行告辞。” “你这鬼丫头,还要装下去吗?”宁轩极力忍着笑,看着荟儿蹩脚的表演。 “少年”的脸渐渐红了。此时,与飞天争斗的少年起身道:“荟儿,就知道你会露出马脚。还不快现出本形。”“小少年”吐了吐舌头,随说话“少年”一起揭下了面具。 两个美少年变身任姐姐和荟儿?不对,是任姐姐和荟儿变身美少年!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易容术?星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会易容术?”星客也很是惊讶。 “那当然,我姐姐可是个易容高手!”荟儿得意地看向星茜,又有了可以炫耀的资本,刘星茜,你就等着接招吧。 岚枫微笑道:“都是荟儿这丫头,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已经好久没碰过易容术了,不过看你们的反应,还不算太糟。” 星茜此时方回过神来,心里羡慕得不得了:“任姐姐,你的易容术实在是太高明了,我竟一点也没看出来。” 可儿笑道:“若是破绽都能让你看出来了,岚枫都不敢自称会易容了。” “哦?听此话,莫非你看出了什么端倪?”岚枫饶有兴致地看着可儿。 “确切地说,不是看出,是闻出。第一眼见你,我就发觉你身上有股奇特的香味,很淡很淡,不仔细闻是察觉不出来的。但我对这种香气很敏感,所以你一坐下我便感觉不对劲。只是不敢相信你居然能变身男子。” 飞天接着道:“所以,我对你只用了三分力气。” “嗯?”岚枫不解地看着飞天,静待下文。 “从你轻柔的步态,可知你并非男子;从你坐下时可儿表情的微变,可知你并非陌路。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神。什么都可以伪装,唯有眼神的骗不了人的。” 岚枫听完,心中甚为敬佩,拱手道:“欧阳大哥果然非同凡人,我任岚枫佩服之至。” “你们就别佩服来佩服去了,我可是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都不知道心疼人的啊。玩儿也玩儿够了,快坐下吃饭吧。”宁轩催道。 星茜这丫头可起了兴致,缠着岚枫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岚枫只是笑而不答。众人吃饭,不消细说。 037 情愫暗生 飞安城,依旧是熙熙攘攘的太平。蝶幽谷,依旧是四位佳人苦练剑法。相安无事的样子。 王府后院,小蓉跟随着范护卫,完成着对王爷的承诺。三月之限,小菜一碟,却不能太过锋芒毕露。要优秀得恰到好处,才可能不会被怀疑。 一段日子的相处,小蓉已经感觉得到范挑正一点点败在自己手里。秀儿说不要惹他,大概是被他表面的张狂所吓到。对待这种人,越是温顺得云淡风清,越是能得到对方的喜欢。整个王府内,范护卫是王爷最信任的人。这就意味着,赢得了他的青睐,就更能加固自己在飞安王眼中的地位。所以,该柔弱,该刚强,必须拿捏得当。 自从第一眼看到小蓉,范挑就浑身不自在,总是不由得躲着这个丫头。也说不出原因,就跟上辈子欠了她似的。当听到王爷让自己特殊训练小蓉的命令时,还差点失态一口回绝。 这丫头跟在自己身边,让她做什么,也不问为什么,就那样不动声色地做好,回话。在家丁丫鬟中也听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舌根。可就是这种温温润润,安安静静的样子,却让自己有时感到莫名的恐惧,甚至会产生臣服于她的幻觉,仿佛她才是主子。 闲暇之时,她偶尔也会有意无意地询问自己的过去,而自己每次也都鬼使神差地告诉了她。告诉了她那年被无端卷入的一场厮杀,王爷救了奄奄一息的自己,给了自己生存的权利和从不敢奢求的骄傲!只是救命之恩,自己这条命就已经属于王爷,更何况知遇再造。 有时候,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向这个丫头倾诉,自己的狂傲只是怕被人瞧不起。只有让他们都心生惧怕,不敢靠近,才能更好地伪装自己。她只是安静地听着,有时候眸底会隐藏着泪,不似那些哭天抢地的,张牙舞爪地做戏。那是最真诚的表情。 看着小蓉练剑练得香汗淋漓,明明已经累得气喘,却还是咬牙坚持着。问原因,只是一句,小蓉不能让王爷失望。这样倔强的丫头,还真是少见。不过,跟自己初到王府的拼命是一样的。范挑想着,不由得想和小蓉亲近。 “小蓉,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范挑有些心疼地笑笑,也不知道这丫头使什么招数了。 “是。”小蓉温顺地收剑,“王爷快回府了,小蓉先行告退。”忽略了范护卫递过来的手帕,转身离去。若即若离,才不会让他感觉自己是在极力示好,引起怀疑。 范挑僵硬的手,收回来,笑得尴尬。 自从小婵事件之后,王爷似乎给了小蓉越来越多的自由,包括亲自提出,有空去找找小婵,秀儿那丫头不会办事。小蓉自然清楚,王爷对上官小姐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小婵是个护主的忠实丫头,牙缝里挤不出任何解释。派自己过去,就是为了盘问出上官小姐逃婚的真正缘由。 锦风院,小蝉正无聊地做着女红,见小蓉来访,忙起身迎进门。从秀儿的口中,小婵得知小蓉是王爷身边的红人,自己能够换成此番待遇,也多亏了小蓉的帮忙。所幸,小蓉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 “小婵,近来过得还好吗?我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时间过来。” “你可来了。秀儿这丫头也是忙个不停,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挺闷的。” “我不是来陪你了嘛!”小蓉微笑着拉着小蝉坐下。 “真羡慕你们,都有各自的主子服侍。不像我,哪儿也不能去。”小婵感叹着,摆弄着自己新绣的桃花,这是小姐最喜欢的。 “我才羡慕你呢,你现在可是我们的主子。”小蓉打趣道。 “小蓉姐,你就不要挖苦我了。我就是个丫头,这种福分摆在面前都消受不起的。” 小蓉闻此,忽然有种悲凉感,干笑了两声,拿过小婵的绣品。只看一眼,小蓉不禁惊叹:“好精致的桃花!小婵你的针线做得真好!可是,王府里没有桃树,锦风院里更是没有,你是怎么绣出这么鲜活的桃花的?” 小婵骄傲地笑道:“这是小姐最喜欢的!打小我就学着绣桃花,各种各样的形态早就深深刻进脑子了。”想起小姐,小婵神色不禁黯然,也不知道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当初太任性了,想的什么馊主意。小姐的相貌那么出众,又什么都不会做,手无缚鸡之力,离家出走该有多危险啊。 “又想起上官小姐了?”小蓉试探地问着。 “嗯。”小婵一声轻叹,不再说话。 “小婵,上官小姐既然选择了那么做,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你不要太担心了。” “你不懂的。小姐自小什么苦也没吃过,怎么忍受一路上风霜雨露的,也没个人问声饱暖。还有——”小婵顿住了,不再说下去,却红了眼睛。 “小姐们的心思,我们这些做丫头的怎么能清楚呢?整个飞安城都觉得王爷和上官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却出现了这样一场意外。”小蓉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小姐和丫头两个词。 果然,小婵听不下去了:“小姐不是任性的娇小姐,也一直拿我当姐妹的!整个事情跟小姐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馊主意!” “小婵,你?”这样的回答,是小蓉始料未及的。 “小蓉姐,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才这么说的。可是,如果小姐不逃离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幸福。我是个卑微的丫头,没有什么归宿或是幸福可言,替小姐上喜轿是心甘情愿。小婵只希望小姐能够顺顺利利地找个安全的地方安身,少受些苦。”小婵说着不禁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 对于小婵,小蓉已经是又敬佩,又觉得可悲。可是,自己在扮演好丫鬟这个角色的时候,不也是拿着温顺服从作为筹码?把主子奉为天,奴才才能获得生存的权利。这是在王府里最大的感触。 038 雷印 “真心相爱的人怎么会不幸福呢?”小蓉低声地呢喃,却是故意说给小婵听的。 “真心相爱?小蓉姐,你进王府也没有多久,很多事情是不了解的。如若非要说真心相爱,我也只能说那是曾经了。”小婵不禁冷笑,小姐那天憔悴苍白的脸又出现在脑海,这一切,都是王爷害的。 “小婵,你护主心切,同是丫头,我能理解你的做法。可是,你有没有弄清楚真相?你说王爷骗了上官小姐,把一切过错归咎于王爷,有证据吗?” “证据?亲眼看到的算不算?亲耳听到的算不算?王爷看上的只是上官老爷的富可敌国,小姐不过是他交易的牺牲品!”小婵有些激动,脸上也有了愠色。 小蓉吓了一跳,忙捂住小婵的嘴。“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当然是王爷自己亲口说的!” “我不信,王爷不是这样的人!这话你是在什么场合下听到的?就算是王爷亲口说的,也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小婵看着笃定的小蓉,又是一个被王爷的那副皮囊迷惑的可怜人。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横竖不过一死,小婵就把当初看到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小蓉姐,你尽可以到王爷面前告发我,这样的日子,小婵早就活够了!”小婵舒了口气,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痛快了。 “难道在你眼里,我小蓉是这样的人?” 小婵没有说话。不管你是怎样的人,终究是王爷的人。 “小婵,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王爷为什么要那么做?王爷和上官小姐青梅竹马,他们之间的情深意重,你看得最为清楚。当时,那个银色面具的人是谁?王爷为什么会对他低头?王爷说的那番话或许只是说给那个人听的呢?王妃逃婚,奇耻大辱,王爷是怎么做的?让你安稳地住着锦风院,对上官一家既往不咎。为了寻找上官小姐,王爷心力交瘁。你也许看不到,滴酒不沾的王爷,现在每天看着上官小姐的画像,借酒浇愁。王爷所做的一切,难道都不能证明对上官小姐的真心吗?”小蓉说着,泪不自主地落了下来。 “是,这样的吗?”小婵有些发怔,一向温润浅笑的小蓉,此刻却这番模样。小蓉说的这一切,自己确实是不知道的。最初的时候,自己也是无法理解王爷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可听小蓉如此解释,似乎顺理成章了。王爷是在做戏,但是是做给银色面具人看的。 “你想想王爷和上官小姐过往的种种,你是相信上官小姐,还是相信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 “我当然相信小姐!” “那就相信王爷。”小蓉握着小婵的手,紧了紧。 小婵机械地点了点头。 “你们姐妹们聊什么小秘密呢,还把门给关上了。今天老夫人那边没什么事,我就提前回来了。”秀儿一脸笑容地走了进来。 “我在向小婵请教绣工呢。”小蓉微笑着向小婵点了点头,又道,“秀儿既来了,我就得回去了。王爷那边少不了我的。” “到底是王爷身边的人,说起话来都底气十足呢!”秀儿打趣道。 “伴王如伴虎。说不定哪天不小心惹怒了王爷,你们两个可得记得烧些纸钱给我。” “呸呸呸,乌鸦嘴,别乱说。” “开玩笑呢!”小蓉笑着离开。 已是日暮时分,王爷还没有回来。小蓉打扫着书房,却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躺在书桌上。细细看来,外形像是雷电,一个刚劲的“霸”字,锋棱分明,剑拔弩张。一个字,看得小蓉心魂激荡。 “你在做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小蓉吓了一跳,手中的奇怪东西掉在了地上。 小蓉也顾不得拾起,忙跪下叩见王爷。 张启剑瞟了一眼地上的东西,面色一僵,但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几步走上前,捡起来,看向跪在地上的小蓉,道:“想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吗?” 小蓉低着头,没有回话。 “你先起来吧。“张启剑说着,已经坐到了书桌后。看着手中的东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个东西,叫雷印。本王最讨厌,却又不得不听从于它的东西。” “小蓉不明白。” “没人能明白。”张启剑笑得苦涩,眸光习惯性地落在了墙上的倾城之色,她也不明白。 “禀王爷,小蓉已经从小婵口中探得上官小姐离开的缘由。” “什么?快说!”张启剑眸中闪过一丝着急之色。上官两个字,总是能够轻易地乱了他的方寸。这是他后来才发觉的。 小蓉禀道:“上官小姐离开,是因为听到了您和一个银色面具之人的对话。您当时的话伤害到了上官小姐。” 银色面具?张启剑脸色瞬间苍白,急速搜索着自己何时见的他,又说过什么。半年前,文家失势,他来找过自己。原来如此。张启剑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她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也不会知道后来发生过什么,自己为她放弃了什么。这就是惩罚,用残忍的离开,惩罚这么多年来的自以为是。 “小婵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 “你相信小婵的话吗?” “相信。但是,小蓉更相信王爷的为人。王爷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现在也不会为了上官小姐折磨自己。小婵已经理解了王爷,相信有一天,上官小姐也会想明白,重新回到王爷的身边。” 小蓉一字一句的回答,温暖了高高在上的飞安王。 039 柳家风变 他又找自己做什么?张启剑站在残垣之畔,却并没有看到那个人。因为上官可儿,自己和那人已经决裂。原以为他不会再来纠缠,没想到还是又出现了。 “老夫还以为,高高在上的飞安王是不会来了。”银色面具出现在身后,没有一点声响。 张启剑心中一凛,他的修为又上升了不少,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摒去心中的疑虑,张启剑回身拜下:“启剑见过世伯。” “堂堂的飞安王,老夫担当不起啊!”银色面具的话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 张启剑知道他还在为可儿的事耿耿于怀,那是自己第一次冲撞他,还是为了一个女人。有一段时间,确实是担惊受怕。父王所谓的暴病而死,跟他脱不了关系。或者说,如果没有了利用价值,飞安王是否还会存在,就在他一念之间。 “柳家庄的风不一样了,老夫特来提醒飞安王。” “世伯快别如此说,折煞启剑了。”张启剑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心里早就将对方骂了千遍。如果能找到传说中的天曜神剑,破解他的雷魔七啸,本王绝不会让他再留在世间一刻! “柳家庄的风不一样了!”银色面具已没有耐性,丢下一句话,飘身而去。剩下的事情不用交代,那小子知道该怎么做。 回到王府,张启剑一改往日的温婉,严肃果断,一方面吩咐范挑带几个高手,刺探柳家庄。一方面调兵遣将,做好随时出战的准备。他出面提醒,则极有可能是柳家后人回来了!当年父王太过狂傲,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留下后患无穷。如今的烂摊子,只能由自己来收拾。 王府内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小蓉敏感地嗅到危险的气息,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至晚上奉茶,走近书房听到范护卫的回话。 “禀王爷,柳家庄院里有人的痕迹。看情况,似乎已经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竟有了一段时间?”张启剑有些意外,柳家庄近十几年一直是风平浪静,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竟毫不知情。 范挑没有回话,心里却有些不屑,王爷您脑子里只有那个上官可儿,恐怕这时候柳家姐妹杀上门来,您也只会是皱皱眉头,问来者何人? “她们潜伏了这么久,一定是有备而来。当年父王并没有得到她们柳家的绝学,现在极有可能是功成复仇而来。” “王爷英明。据属下观察,柳家宅院破败依旧,锅凉灶冷,只有几个房间的衾被干净整齐,柳家姐妹很有可能在夜间栖息于此。” “好!阿挑,明天晚上——”张启剑将想好的计划详细告与范挑。在门外听得这番对话的小蓉,已是惊得无法言语。仅仅不过半天的时间,范挑竟能将柳家庄的底细摸了大概,其洞察能力非同一般。而王爷早已部署好兵力,只等明天晚上趁清白如玉不备,将其一网打尽。 飞安王要将清白如玉置于死地!简短的结论让小蓉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去猜飞安王是怎样一个人,最关键的,是该如何告知清白如玉姐妹。不管她们是否有所察觉,一定要告诉她们,明天晚上有危险! 一声门响,范挑走了出来,看到愣在门外的小蓉,有些意外。 小蓉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低下眉眼,温顺地施礼:“小蓉见过范护卫。”低眉顺眼的样子,一如往昔。范挑也没有多想,一笑而过。 进入书房,小蓉奉上茶,垂手侍立。 “小蓉,今天的茶,似乎有些过了。”张启剑漫不经心地说着,听在小蓉耳里却并不简单。 “禀王爷,王爷和护卫商量大事,小蓉不敢打扰,故茶放得久了些。”最好的回答,就是实话实说。拿一些貌似真实的话来当借口,王爷根本不可能相信。现在的资本,就是王爷的信任。 “嗯。你都听到什么了?” “小蓉听到明天晚上王爷有大事要做,所以要在王爷凯旋之前备好庆功酒。”小蓉轻声细语的模样,似乎除了王爷的饮食起居,一切与己无关。 张启剑听到这句回答,愣了愣,道:“小蓉,还记得你许下的承诺吗?” “小蓉当然记得。要做王爷得意的左右手。” “可你现在关心的是什么?”张启剑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弱弱的丫头,简单到眼里只有主子。回身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小蓉:“明天的行动,你也去!” 小蓉一愣,定定地看了王爷一眼,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似乎那是生命的神圣:“是。” 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精致的纹理,冰凉的触感,非同一般。小蓉知道,王爷这看似信任的一举,其实是对自己最后的考验。这把匕首,是用来结束清白如玉的。王爷开始变得陌生,隐匿在温婉的笑容之后,那颗跳动的心脏里,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040 送信 夜漫,无眠。 飞安王府,小蓉和衣躺在床上,怀里是王爷赠的匕首。此刻,暗夜里怕是有几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房间的门。如果踏出房门,等待自己的将不仅仅是死亡,更有可能是要挟清白如玉的筹码。王爷若即若离的问话,看似无心,却是对自己一次次的刺探。做戏的成分有多少,真心的成分有多少,连自己都分不清了,更无从得知王爷到底听信了多少。 不能这么多顾虑了!小蓉猛然坐起,将匕首别入腰间,推开了门。横竖不过一死,必须要让清白如玉知道,有危险! 刚绕过回廊,小蓉便感觉有人在暗处跟踪,而且不止一个人。如果就此走出王府之门,以自己的身手,必死无疑!小蓉心里盘算着,不觉已到了锦风院。对,小婵!小蓉嘴角一丝冷笑,敲开了门。王爷吩咐过,这里没他的允许,谁也不许靠近。 对于小蓉的深夜造访,小婵很是意外,睡眼惺忪地为小蓉倒茶。 “不用了,小婵。我要出府,你帮我!” “小蓉姐,你大半夜地出府做什么?”小婵没有注意到小蓉严肃的神情,呵欠连天地想要继续睡觉。 “帮我!如果王爷问起,就说我和你在一起。”小蓉已顾不得许多,嘱咐了两句,就要离开。 小婵此刻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下清醒过来,拉住了小蓉:“你要做什么去?你要我替你做伪证?” “小声点!”小蓉忙捂住了小婵的嘴,示意她不要声张。 小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你为什么半夜出府?还不让王爷知道?还要我帮你隐瞒?” “如果我的原因不能说呢?” “对不起,小蓉姐。我不能帮你。”小婵冷了下来,坐在一旁不说话。 “好吧,我不怪你。”小蓉冷然一笑,转身要出去。 “小蓉姐,你是什么人?” 小婵一句话,让小蓉身子一僵,回过头来。 “你不是普通人,对吧?上次你的话,我想了好久才明白了些。那些话,不是普通的婢女可以说出来的。你在王爷身边,有目的的,对吗?”小婵小心翼翼地问着,有着远远的疏离。 一个小小的婢女,竟然能轻松地看穿自己,那王爷——小蓉心里有一瞬间的恐慌。 “小蓉姐,你就告诉我原因吧。我想知道,小姐的离开到底对不对?” 提到上官可儿,小蓉松了口气,这丫头关心的只是她的小姐。“好,我告诉你,我来到王爷身边确实是另有企图。我和王爷之间的恩怨,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我只告诉你,王爷明天要去伤害我的姐妹,我必须提前告知她们。”小蓉有些无奈,当初亲口劝她相信王爷,现在自己却选择了背叛,也不知道小婵会不会相信。 “你说的,是真的?” “这个时候,我有必要骗你吗?” “那,王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小蓉想了片刻,却只是摇了摇头。他,隐藏得太深。 “这样啊。“小婵似乎有些失望,又像是释然,更像是庆幸。 许久的沉默。 “小婵,好久不见!”温软的声音随着一声门响,飘了进来,却让听者直冒冷汗。绝美的容颜,竟是王爷! 自己应该想到的,怎么能这么失误。小蓉愣了一秒,面色有些涨红,紧促地向王爷请安:“小蓉见过王爷。” “很意外,是吗?”张启剑玩味地看着面前两个女子。 “是。小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爷。小蓉以为上官——”小蓉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 果然,张启剑有了一瞬的黯然。 “飞、安、王!”小婵冷冷的声音传来,随即是一阵疯狂的笑。 小婵!小蓉为她捏了一把汗,在王爷面前这样放肆,简直不要命了! “小婵,见了王爷不行礼吗?”张启剑温颜笑着。 小婵没有理会王爷的问话,只是疯狂地笑着,最后捂着脸狠狠地哭了起来。这一举动让张启剑有些意外,干笑了两声。小蓉也是不知所以。 终于,小婵笑够了,哭够了,沙哑着嗓子,道:“我为小姐感到庆幸。” 张启剑心中一痛,眉头皱得紧紧的,淡淡地向小蓉吩咐:“你先回去吧。范护卫就在门外,让他送你回去。” “是。”小蓉顺从地退出。一路上由范护卫跟着,怎么也是无法出府了。情报送不出去,看小婵的模样,也极是危险。小蓉心里很是不安,不知道明天到底会怎么样。 “小婵。”张启剑俯身,双手抚上了小婵颤抖的双肩。对于可儿,有无尽的愧疚无法表达,所以面对面前这个丫头,总是会心疼。 “把你的脏手拿开!”小婵身子一颤,躲开了。 张启剑身子一僵,冷笑道:“小婵,别忘了你的身份!敢这样和本王说话!” “我的身份?呵,我是上官可儿的丫头,不是你的!仗着生在贵族名门,就看不起我们平民百姓,把我们放在掌间玩弄!我真替小姐庆幸,早一天离开了你这个衣冠禽兽!” “小婵,你说够了没有?”张启剑脸上已满是怒色,却极力隐忍着。她是可儿的丫头,不能碰。“没有!堂堂的飞安王啊,这一方霸主的地位是怎么来的?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腥了吧。就算老夫人诵经吃斋到老,也洗不净你满身的罪孽!呃——” “我警告过你了!”张启剑一字一字,掐着小婵喉咙的手,加大了力度。 小婵没有反抗,只是一直在笑,在笑。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抓着张启剑的手也失了力气,最终垂了下来。 当小婵终于没有了动静,张启剑才恍然,忙松了手。而小婵,已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含泪的目光中,没有怨恨,没有绝望。只有嘴角一抹释然的笑。做丫头做了一辈子,终于畅快了一回。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再也无法忍受了。小姐,小婵不在的日子里,照顾好自己。 “小婵!”张启剑疯狂地摇着小婵,痛楚撕扯着每一根神经,“为什么要逼本王?为什么?你们知道本王的无奈吗?知道本王的牺牲吗?为了可儿,我自不量力地和那个人决裂,我放弃了雷魔七啸,这些你们都知道吗?知道吗?” 不知道,可儿不知道,小婵不知道,没有人能知道。 041 首次交锋1 柳家宅院里,清白如玉刚练剑回来。几人的心情都不错,“清白如玉”剑法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虽然合璧的威力只是差强人意,也算没有辜负这些日子的勤苦。 清苑淡淡地看着妹妹们说笑,却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冷色的眸光搜寻着不安的来源。月色初照的窗棱上,一条浅浅的刮痕,有人来过!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唯一危险的因素——飞安王。没想到,自己姐妹如此小心,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大姐,有什么不对吗?”玉心见大姐的神情突然严肃冷然,心里惴惴的。 “是。最后了断的时候,到了。”清苑淡淡的一语,姐妹们却甚为不解。若说是因为合璧成功,报仇也是言之过早。大姐这是怎么了? “隐藏了这么久,他总算是察觉了。飞安王,不过如此而已。”清苑冷冷的语气,充满了不屑。 “也就是说,明后两天,张启剑就有可能采取行动?”白莲看着大姐,意味深长,不等了吗?清苑却只是一笑。 “来得正好!‘清白如玉’就拿他来开刃!”撇开了一切疑虑,一股冲动的破坏的欲望在如茵心底燃烧,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玉心笑得有些疲惫,又开始对心底的那个人碎碎念。李宁轩,我们终于要报仇了。这样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去找你。 “发生这么大的事,小蓉那边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小桐问出了一句。清姐姐相信小蓉,她却无法相信,她怕不该有的感情会让小蓉失去了自我。 清苑眼光一滞,却是浅然一笑,没有理会小桐的疑问,只道:“明天会有一场好戏,请君入瓮似乎挺有意思。” 一切平静如常。晨光下的柳家庄依然是清冷的安静。 日上三竿,依然平静。 日暮夕阳沉,空气里终于稍稍有了躁意。清白如玉姐妹已经恭候多时。除了清苑眸中的冷意更甚,几个妹妹的额头都渗出了细细的汗意。谁也预料不到,下一刻的结果会是什么。第一次的交锋,不知道张启剑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空气里似乎能够闻到扬起的灰尘的味道。 张启剑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姐妹了,竟动用了这么人。清苑冷然一笑,与姐妹隐匿在了房顶的暗处。 自从柳庄主一家惨遭灭门之后,柳家庄一直荒凉冷清。今日忽见这么多官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庄内人心惶惶。 因慌乱恐惧而骚动的人群里,一个身负披风,手执长剑的女子眼神冷厉。昨天就探出今日张启剑会有大动静,不曾料想目标竟是柳家庄。柳家庄没落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惹得飞安王大动干戈?女子一边急速搜索着借口,一边握紧手中长剑,暗中跟上了这群人马。 到了柳家庄院,张启剑一个手势,弓箭手将庄院围得严严实实。再挥手,一群人马已经冲进庄院。对待乱党余孽,没必要讲究方式,斩草除根,干净利落是关键。 清苑姐妹在暗处看着飞安王还算精彩的表演,不由露出一丝冷笑。审视飞安王带来的人,一个是贴身侍卫范挑,一个是——小蓉?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小蓉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让人意外。 清苑微微皱眉,握紧了清珲。而小桐早已无法遏制心中的怒气,小蓉这丫头,果然背叛了清白如玉!这一点怀疑过,自己却一直不愿承认。而此刻活生生的小蓉站在面前,该作何解释? 这边,小蓉与范挑坐在马上,等待身前的王爷发号施令。 小蓉依然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心里却是波澜起伏。柳家庄院像是一个熬尽了岁月的老人,被一群没有表情的强盗蹂躏着,失去了老去的最后一点尊严。小蓉心里有恨,却不能说一个不字。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地默念,清姐姐,你们千万不要回来。 当一个小卒终于砍向了那棵老榕树,清苑的忍耐达到了极限,雷电般的速度,一剑穿喉。一声没来得及的闷哼,拉开了血腥的一幕。 小蓉心底一滞,竟有些呼吸不过来,她们在这里? 张启剑唇角浮起一丝冷笑,柳家后人?从今天起,连柳家庄都不复存在了。 范挑得令,又带了一对人马冲了进去。 小蓉看着面前的这场厮杀,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只是带血的画面无序无声地上演。下一刻死的是谁,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一刻会是自己的战场,自己又该如何做。 白莲一边抵挡着来自各处的刀剑,一边不解地看着小蓉。这样的场面,始料未及。 小桐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挥剑杀死一个个拦着她的小兵,直向小蓉走去。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这样的叛徒,怎能留她多活一刻。亏得清姐姐那么信任她,太让人寒心了! 小蓉看出了小桐的意图,心揪得紧紧的。如果被王爷发现,自己和清白如玉之间有瓜葛,那么一切就完了。眼看小桐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小蓉禀道:“王爷,小蓉愿与范护卫并肩作战!” 张启剑一愣,没想到这个丫头会主动请缨,但还是一挥手:“去吧!” 小蓉脚尖轻点马背,落在了小桐面前。 小桐一声冷笑,不屑的神情间传达着一个信息:“你这叛徒,还敢动手!” 小蓉也无法解释许多,只用从范挑那里新学来的招数,生硬地抵抗着小桐的进攻。一则,不想伤害小桐,二则,不能在王爷眼皮底下使用别的招数。 打小一起长大,小桐深知小蓉的武功路数,而今日生疏的剑法,小桐更加深信小蓉的背叛,小声道:“小蓉,枉我们姐妹一场,竟不及张启剑的一副皮囊。我算是看错你了!” “小桐,请相信我!这其中的曲折原委,一时也说不清。”说话间,小蓉已再一次挡下了小桐刺过来的剑。 “曲折原委?能有什么?不要拿这些当借口,如果真的是站在我们这边,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会回来告诉清姐姐有危险!”小桐不愿再听任何一句话,手中的剑一招疾过一招,招招要取小蓉性命。 小蓉心底一声叹,只能用笨拙的姿态防御小桐的进攻。 张启剑在一旁观望着。小蓉这丫头只会防御,且步履笨拙,对范挑的剑法完全止步于临摹之态。不过一个初学者,也难为她如此认真拼命。 042 首次交锋2 而此刻,尾随而至的白衣女子也已大致看清楚了对战双方。刀光剑影中,她认出了柳清苑,眉宇间那颗痣,永远都覆着一层疏离。她们回来了!白衣女子心中一阵激动,轻纱将脸一蒙,挥剑刺向张启剑。 张启剑正观望着,忽听耳后剑气将至,头一偏,用手中折扇挡住了凌厉的剑锋。白衣女子身子一旋,一个空翻跃至张启剑身前,剑锋一转,直刺对方要害。张启剑一声冷笑,双足一点马背,旋身而上,同时双臂蓄满真力,以手代刀,劈向女子后背。女子忙收剑躲闪,掌力虽没身受,却被其气势所伤。 好浑厚的内功!女子扶剑喘息,却呼吸一滞,白色的面纱渗出了丝丝血意。 突如其来的女子改变了战势格局,范挑回身保护王爷,旗下小卒也纷纷向王爷靠拢,清白如玉寻得空隙,会和一起,飞身而上,举剑刺向飞安王。 范挑感觉头顶有人掠过,将要出手,却被白衣女子拦下。 四女心念相依,身形变幻,直逼得张启剑连连后退。几个回合下来,几人已经置身庄外。 “没想到柳家剑法还有些威力。”张启剑微微气喘。其虽言语不屑,心内暗叹,这四姐妹的招数看似独立,却招招相叠,形似一人,又似四人。分而列,合而一,心意相通,气势如虹。 “没让飞安王失望,真是失礼了!”清苑一声冷笑,举剑刺去。 “方才只是试探,真以为赢得过本王?不自量力!”张启剑轻盈一躲,失了言笑,调整气息,让你们见识一下雷魔七啸的威力。虽然与那个人决裂,但之前学到的三啸对付这几个黄毛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清苑见此情形,一声高呼:“四剑合璧!” “清!”清苑剑心朝内,剑指相扣,抵于额前,所有心力倾注于清珲之上。 “白!”“如!”“玉!”三姐妹亦凝神归位,分别将心力注于白瑛、如玥、玉玑之上。 “姐妹同心!” 心相印,剑气合!四股凌厉的剑气相互交缠,直冲向张启剑。 而这边张启剑已凝神相待,大吼一声,真力自双掌迸发,汇和于顶,随着双掌的击出,浑厚内力直与清白如玉的剑气抗衡。 范挑心系王爷,只想摆脱白衣女子。而小桐和小蓉业已停手,向庄外赶去。 正值五人内力火拼,玉心却有些力不从心。四剑合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玉心这边力量的失衡,使得清白如玉渐渐处于劣势。 小蓉和小桐都看出了其中的原委,却不知该如何插手,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要了清白如玉的命!怎么办?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小桐却不屑地别过脸去。 小蓉心中难过,却也无能为力,只低声道:“推我一掌,打到王爷身上。” 小桐一愣,疑惑地看向小蓉。小蓉微微点头,摆开了要与之对决的阵势。 “你是我们的人?” 没有回答。 “这样会伤到你!” “别废话了,快动手!”小蓉催促着。 小桐始知自己是误会了小蓉,牙一咬,躲开了小蓉的剑。两人假意争斗,寻得一个空隙,小桐一掌将小蓉打飞,直直撞向张启剑。 范挑想上前接下小蓉,却被白衣女子步步紧逼,根本无法腾出手来。张启剑无法收手,只能生生被小蓉撞倒,三败俱伤! 张启剑突然失力,所承掌力最多,受伤最重。其次是内功略浅的小蓉。清白如玉虽然受伤较轻,但已是气息紊乱,喘息不止,无法再施展合璧。 白衣女子见清白如玉受伤,放弃与那范挑纠缠,飞身上前封住四人几处大穴,保护其心脉少受损害。小桐亦上前查看清白如玉的伤势。而范挑,则跑至王爷面前,为王爷做疗伤。两边暂时停手。 无人询问的小蓉,看了看冷汗盈额的清姐姐,又看了看双眸紧闭的王爷,意识渐渐模糊。口中腥甜涌起,一口血喷将出来,失去了知觉。 凌乱的脚步声渐近,安排在柳家庄的弓箭手突然赶了过来。范挑见状,一声令下,弓箭手将清白如玉等人团团围住。而他自己则将昏迷的小蓉扔上马背,背起重伤的王爷,策马而去。 一时间,万千乱箭铺天盖地而来。白衣女子脱下披风旋成一道屏障,阻挡着前方来剑。小桐与之背对,将清白如玉守在其中。清苑提起一口气,低声问妹妹们是否还可坚持,妹妹们咬牙点头。 “好!”清苑站了起来,道,“大家分散逃离,最后在蝶幽谷会和!” 话说着,清苑和白莲已经掩护着妹妹们一个个逃离了箭网。白莲因担心身受重伤却无人询问的小蓉,一不留神,一箭射中后背。强大的冲力使得白莲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清苑想飞身上前,却又被一阵乱箭挡回。眼看妹妹就要丧命于乱箭之中,一个黑影出现,将其轻拥入怀,飞离了箭网。而白莲心中渐浑,昏死了过去。 看来人身形,其轻功在世间绝无几人能胜。清苑想追去已是不能,只好捡起妹妹的白瑛,全身而退。 不远处,银色面具泛着冷光,面无表情的嘴角此刻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几个丫头还有点意思,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043 战后1 回到蝶幽谷,却独独不见白莲。清苑道是白莲中箭被人救走,而那人轻功极高,自己追是不上,不过应该可以放心。既然大姐如此说,如玉也终于松了口气,二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清苑回头看见一脸忧色的小桐,面上有了怒意,今天的她,太冲动了。不管小蓉的立场在哪一边,她这样明显的针锋相对,很有可能会引起张启剑的怀疑,如此,小蓉将必死无疑。 “小桐,你怀疑小蓉?” “清姐姐,我错了,我太莽撞了。可我现在只想知道小蓉的安危。今天那一撞,小蓉伤得不轻。我担心张启剑会怀疑到小蓉头上。万一这样,小蓉就危险了。都是我害了她。”小桐说着眼里已有了泪意。 “你也知道会害死小蓉?”清苑冷冷的声音让小桐更为自责。 此时,白衣女子已经摘了面纱,看着清白如玉。 清苑看着面前这位神秘女子,觉得其眉眼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虽然清苑不喜欢私人恩怨被人横插一脚,但今日如果没有此女相助,恐怕姐妹们也早已命丧黄泉,因双手抱拳道:“谢女侠出手相助!” 如玉小桐也拜谢恩人。 白衣女子见清苑细细打量着自己,以为是认出了旧友,正高兴着,却被这番场景弄懵了。“你们不认得我?”语气了失望之意尽显。 清苑姐妹相视一眼,没有回答。面前这个人,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可却真的是想不起来了。 “小丫子?!”玉心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眼眸中出现了光彩。 “总算有人记起我了。”白衣女子做出了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是你这丫头啊。”清苑弯了嘴角,“一开始就觉得你眼熟,却是想不起来。十五年了,都长成大姑娘了。” “小丫子,你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太让我们意外了。”玉心拉着白衣女子的手,甚是惊喜。 如茵咳了咳,道:“寒若都出落成大美女了,还叫人家小时候的诨号。” 玉心一听,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如茵,不妨事的。我还是喜欢听玉心叫我小丫子。”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握着的手,像是把时光突然揉搓到了童年。 那时候,寒若总是受欺负的一个孩子。大家都说她是野孩子,小杂种,没人和她玩儿。是柳家姐妹总是站出来,帮自己赶走那些孩子,和自己玩儿。她喜欢听玉心给自己取的绰号,亲切的,没有时光雕刻的疏离。 “小桐,”清苑开始引荐,“这是我们儿时的玩伴,柳寒若。” 小桐抱拳道:“小桐,是和清白如玉一起长大的丫头!” 彼此见过。柳寒若禁不住问起清白如玉这些年的过活,十五年了,自从柳家灭门后,再没有了她们的消息。她曾一度以为她们已经不在人世了,今日的重逢,可谓是上天的眷顾。 “十五年,恍若一梦,不提也罢。”清苑淡淡一语,令寒若心中一滞,十五年,清姐姐似乎冷了很多。 玉心道:“十五年,无非是想着如何复仇。寒若,你呢,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们走了以后,还有人欺负你吗?” 寒若心头一热,道:“怎么会呢?你们不在了,我要学着自己坚强!还有,我要帮你们报仇!平日里,爹娘多受你们照顾,你们出事之后,二老就将我送去拜师学艺,以盼有一天能为柳家报仇雪恨。就在去年,我收到书信,父母病重,就急着赶了回来,见了爹娘最后一面。”寒若说着,不由得眼底盈满了泪光。 “都是我们不好,连累你未能在父母面前尽孝。”玉心叹道,觉得对不起寒若,自家的仇怨不该把好朋友牵扯进来。 “快别这么说,”寒若道,“这一切,都是我们心甘情愿。还记得爹娘临终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告诫我一定要为柳庄主一家报仇!这是爹娘的遗愿,也是我柳寒若义不容辞的责任!” 清苑姐妹听了,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泪流一处。此刻,说任何话都显得苍白,只有紧握的手,才能够感知彼此最真的心事。 044 战后2 飞安王府,太医形色匆匆。 而佛堂内,老夫人依旧淡淡的敲着木鱼。剑儿中毒已深,希望他能够早日迷途知返,阿弥陀佛。 范挑知道王爷受了很重的内伤,这些庸医根本是束手无策的。耽搁下去,只怕性命堪忧。情急之下,范挑赶走了所有的太医,手持雷印跪在庭院之中,仰天呼道:“请出来吧!请救救王爷!” 一声声的叩头,直到额前血流不止,范挑才感觉一阵风过,身后的门砰然关上。那个人,终于来了,有那个人在,王爷就不会有事了。范挑抹了一把脸,竟不知道到底是汗还是泪。 时间似乎很漫长,王爷房中终于传来一阵呕血的声音。范挑忙推门进去,又觉一阵风过,房内只剩王爷一人。 “王爷,伤势怎么样?” “已经畅快多了。”张启剑的手紧紧按在胸前,努力使得呼吸平稳些,而头脑中,却一直在品味那个人临走时留在耳边的一句话,小蓉那个丫头不可信。张启剑不屑地冷笑,那个人是怕本王身边有几个亲信吧。当初告诫说阿挑不可信,可阿挑却出生入死鞍前马后地跟了自己这么多年。那个人是非要把自己架空啊。想到这里,张启剑才猛然记起小蓉没在身边伺候着。 “小蓉呢?” “小蓉?”范挑一愣,在众人手忙脚乱救王爷的时候,小蓉还被扔在马背上!“天!我忘了那丫头重伤昏迷!” “本王没事了,快去看看她!”张启剑催促着,那丫头虽然身手不够,却是如此拼命,没让自己失望。那凌厉的掌力连自己都无法承受,更何况她一个文文弱弱的丫头。 “是,属下这就去。”范挑服侍王爷休息,赶忙去小蓉房中。太疏忽了,竟然忘了小蓉的存在! 推开小蓉的房门,一股血腥味飘了过来。脸色惨白的小蓉斜倚着床沿,衣服上血迹斑斑,地上也有着一摊血。范挑心中一紧,自责、心痛席卷而来,呼声带了哭腔:“小蓉,你醒醒,你不能有事!我不许你有事!” 抱起奄奄一息的小蓉,范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安安静静的丫头,这个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疼的丫头。范挑已经无法再去思考,把小蓉扶正,为其疗伤。 渐渐地,小蓉稍稍有了知觉。朦胧间,小蓉感觉到身后的人是范挑,呢喃道:“范护卫,谢谢你。总算有人想起,还有一个叫小蓉的丫头存在。”当自己从马背上摔下那一刻,看到所有人都围着王爷,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凄凉。这就是丫头的命,只能自己踉跄着,甚至是,爬回自己的房间。 范挑听到这句话,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心疼地道:“小蓉,先别说话,我给你疗伤。” 小蓉很听话,再没有多余的声音,总是半梦半醒的模样。 当终于完全醒来的时候,小蓉发现是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好像做梦了,梦见范护卫在给自己疗伤。再后来,就不记得了。王爷?王爷怎么样?看范护卫着急的模样,王爷应该伤得很重?要去看看王爷,小蓉挣扎着起身,却闻得一声门响,范挑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小蓉,你醒了?”范护卫的话里有着疲惫的惊喜。 “范护卫,你——”小蓉看着一脸倦色的范挑,有些心疼,有些不解。 “我去找了大夫,然后给你抓药煎药,你身子虚得很,不要乱动。” 一抹柔软在小蓉的心中荡漾,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体贴。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习惯了一个人的坚强,突然把关心摆在自己面前,竟有些不知所措。“小蓉自己来就行。” “别乱动,我喂你!”范护卫略带命令的口吻,却是温柔的。 小蓉感动得想哭,觉得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暖暖的,原来范护卫,也是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 听话地喝了一口药,小蓉猛然想起王爷,因抓着范挑的手道:“范护卫,王爷怎么样?伤得重吗?王爷身边都有谁照顾着呢?王爷习惯了小蓉服侍,小蓉得马上过去!” “你这傻丫头!”范挑按住小蓉,“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王爷内力那么深厚,那点伤不算什么。倒是你,如果你撞得再狠些,这条小命就没了!” “不,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看。”小蓉忽略掉后面一句,只想亲眼看着王爷没事。 范挑拗不过这个倔强的丫头,只好劝道:“你先把药吃了,我带你去!”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范护卫搀扶着王爷的丫鬟向王爷房间走去。 “范护卫,这样不好吧。小蓉自己可以的。”小蓉面戴羞涩。 “不许说话!”范挑霸道地将小蓉揽入怀中,手上加了力气,用无声行动向众人告诫,小蓉是我范护卫的人,今后都擦亮眼睛了。 远远地看着王爷安然地睡着,小蓉脸上有了一丝笑意。终究,还是不希望他有事的。今天之战,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清白如玉和飞安王,都活着。 045 战后3 白莲悠悠转转地醒来,挣扎着坐起,睁眼一看,瞬间面颊绯红,衣衫竟从内到外全都换过。回忆倒转,将自己救出乱箭的是个男子,难道——白莲一激动,牵动背后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痛使得她不由皱了皱眉。喘息间,却看到一地的狂草墨画随意扔着。 白莲好奇心起,随手捡起一幅,凌乱的笔锋没有一点章法,不知这执笔人…… “看什么呢?”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背后响起,白莲一惊,失落了手中的东西。回头对上来者的眼睛,眸中尽是不屑和狂傲。一把刀随意地背在肩上,更是显得此人放荡不羁。 习惯了这中惊诧的眼神,男子弯腰捡起白莲失落的字卷,冷笑一声,抛到空中,力生掌心,瞬间字卷震裂成碎片。白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那男子将白莲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慵懒地靠在床头,闭眼道:“姿色倒还可以,可惜,我对你没兴趣。”男子换了个姿势,似是舒服点了,慵懒地声音再次传来:“以你现在的角度,走十步,出门右拐,尽头便是厨房,饿了就自己做着吃,本大爷不伺候。” 白莲原本想表示一下谢意,却不料竟遇到这样一个言语轻薄的浪荡人。但毕竟是这人将自己救了,白莲忍着怒意抱拳道:“谢阁下的提醒,不用了。小女子柳白莲,谢阁下的搭救之恩。这份情记下了,他日赴汤蹈火必将报答。”说完白莲头也不回地离开。 道貌岸然的赴汤蹈火,男子不屑地勾了勾嘴角。 白莲刚走到门口,却又听到那人玩味的声音:“如果你能走出这片紫竹林,本大爷不拦你!” 白莲一声冷笑:“不用阁下操心!” 当日已西沉,白莲却依然游荡在紫竹林里。她开始后悔当时的冲动,如今迷失路途,进退无路,竟被生生困在了紫竹林!本来就内伤外伤,又一天的奔波,加上滴水未进,白莲虚汗直冒,伤口的疼痛也显得愈加难以忍受。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当白莲再次醒转,竟是又回到了最初的房间,只是那些凌乱的字卷都已不见。长长地舒了口气,庆幸那个人没有将自己扔在紫竹林,否则真是生死难料。 “醒了?吃点东西吧。麻烦的女人!”那男子随手将饭菜摆开,也不等白莲,自顾自吃了起来。 白莲见此情景,本想赌气不吃,可空空的胃已是疼得难受,只好挣扎着下床,挪到了桌子旁边。竟只有一副碗筷?还是面前这人用着。 “不用这么诧异地看着我,我说过,爷从不伺候人。还是那句话,出门右拐,尽头是厨房,要吃,自己拿碗筷去。”那人头也不抬地夹菜,扒饭。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白莲感到很委屈,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忍着起身。当白莲终于将找到的碗筷洗干净,拿进来,却发现饭菜已所剩无几。 那人打着饱嗝,走到床边,坐下,漫不经心道:“吃完了,就把这些收拾了。忘了告诉你,这里只有一张床,你就到厨房将就一下吧。” 白莲终于忍无可忍,将碗筷往桌上一摔,道:“够了!你救了我,我感激你!可你不能这么作践我,玩弄我!” 那人冷颜一笑:“有多少女人想被我玩弄,我还不稀罕呢!对你这么耐心,已经是仁慈了。否则你早就死在紫竹林了。” “别拿本姑娘和那些庸脂俗粉比!您的耐心,我柳白莲消受不起!告辞!”白莲转身离开。 “玩儿够了!你明明知道自己走不出紫竹林的!”那人的声音明显有了怒意。 “就算是丧命紫竹林,也强过在这里受侮辱!告诉你,我柳白莲宁愿万箭穿心,也不愿蒙你的恩!”白莲激动地说着,牵动起伤口,钻心的疼,额上早已冷汗涔涔。 那男子腾地站起,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柳白莲。白莲毫无惧色地与之相视,倔强、骄傲。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拒绝自己的好!所有的女人见了自己,都是投怀送抱,软语温存。而你,柳白莲,挑战了我的底线,我薛判一定会征服你! 薛判疾步上前,一把揽过白莲,紧紧地抱着,声音忽然柔和,充满了诱惑:“麻烦的女人,你就这么较真?” 白莲想挣扎,可内伤外伤一身伤,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只好软软地倚在薛判的怀里。倔强开始变得柔软,白莲感觉好累,双手不自觉地回抱住了薛判,任泪水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你跟她们不一样。”薛判有些心疼,眼眸里的狂傲也收敛了些,温柔地拍着白莲的背。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在白莲心中荡起了层层涟漪。不曾想,这样一个放荡的男子,怀抱竟是如此温暖令人迷恋。生命好像忽然有了依靠,安全坚实,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纷乱的恩怨情仇。一时间,百感交集,白莲热泪盈眶。 “对不起,我不再捉弄你了。饿了吧,我去准备些吃的。”薛判扶着白莲坐到床上,眸中尽是关怀之色。 而白莲,也不知不觉掉进了他深邃的眸中。 046 初到飞安城 一路走走停停,几经辗转,宁轩等人终于进了飞安城。 马车驶过王府门前,宁飞星客三人抬头,正好看到门楣上的雕金匾额,飞安王府,极尽奢华。想着仇人安居在内,享受奢华,三人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缰绳,压抑着满腔恨意。 重归故土,可儿心情复杂。爹娘怎么样了?小婵如何了?王爷他?掀起窗帘,“飞安王府”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眸中。痛楚一阵阵袭来,回忆断断续续地回来了。谁能料想当初深爱如此的两个人,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可儿放下了帘子,低头掩饰着眸中渐浓的雾气。 就在帘子落下的一刻,一个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岚枫姐妹二人相视一眼,脱口而出:“阿五哥?” “哪里哪里?任姐姐的未婚夫吗?”星茜来了兴趣,把头探了出去。 荟儿则欣喜地大声呼道:“轩哥哥快停车,我看到阿五哥了!” 宁轩闻声,忙勒住了马。 两姐妹跳下了车,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索,却是一无所获。 “那个影子明明就是阿五哥啊。”荟儿不解地自语着。岚枫黛眉微蹙,揽过妹妹的肩膀,安慰道:“许是我们看错了也未可知。”话中失望的意味很明显,荟儿知道姐姐一定很想念阿五哥,至少比自己要想。 星茜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挤到岚枫姐妹间,兴奋道:“找到了吗?在哪里?” 岚枫舒展眉峰,抿嘴一笑,道:“可能是我们看错了,上车吧。”说着向宁飞等人点了点头,又心存希冀地向来来往往的人群望了一眼,扶妹妹上了车。 马车驶到了上官府前,宁轩勒了马,语气温柔:“可儿,要回家看看吗?” 可儿知道马车一定是停在了家门口。家,就在脚下了吗?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醒了,又回来了。可儿克制着没有掀开窗帘,只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李大哥。我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爹娘。” “见了不就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嘛,姐姐,我陪你去!”星茜道。 可儿咬着嘴唇,尽力压抑着泪水摇了摇头。 岚枫握着可儿的手,道:“已经到了飞安,什么时候心结打开了,再回去也不迟。还有,今后可能要委屈你遮上面纱,毕竟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你。” 可儿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传来飞天的声音:“岚枫,你知道阿五住在什么地方吗?” 岚枫摇了摇头。荟儿道:“派去接我们的人都死了,哪里还知道阿五哥的下落呢?” “既是如此,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很多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一行人在客栈安顿好。几人商议之后,星客主动要求留下来陪可儿,这样大家也少了些顾虑。于是飞天、宁轩去打探关于飞安王的消息,茜儿打探清白如玉的讯息,任氏姐妹则去寻找阿五。 飞天等人出门后,星客一直在摆弄一些小银针。说是小银针,又觉得不妥,因为粗细不同,长短不一。 可儿看星客兴致勃勃的样子,甚是不解,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大哥,你摆弄这些小玩意儿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星客故作神秘地卖起了关子。 “怪不得刘大哥要留下呢。”可儿笑了笑,不再说话,安静地看着星客比划来比划去。 却道飞天、宁轩二人伏在王府高墙之上,俯瞰王府中,侍卫巡逻频繁。 “到底是王府,戒备如此森严。不过,这样也太夸张了吧。”宁轩有些不屑,简直浪费人力。 “确实很奇怪。”飞天思索了片刻,道,“这样只会有一个原因,这几天是非常时期,飞安城里应该发生了什么事。” 宁轩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什么,担心道:“不会和清白如玉有关吧?” “但愿和她们没有关系。” 宁轩听出飞天话里没有一点底气,猜着这件事极有可能和清白如玉有关。飞安王是个怎样的角色,没人知道。若真是清白如玉与之动了手,清白如玉怎么样了,会不会有危险,还是已经?想到可能有的结果,宁轩心里有些乱,起身要探入王府。 飞天忙按住了他,道:“你干什么?这里戒备森严,我们对此又一点不了解,贸然行动,万一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先回去!” 回到了客栈,岚枫姐妹和茜儿已经回来了。 “岚枫,找到阿五了吗?”飞天问道。 岚枫摇了摇头,道:“飞安城这么大,找个人也不容易的,慢慢来吧。” “嗯。”飞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时的沉默,岚枫领会了飞天的意思,因上前拉着可儿道:“可儿,荟儿这些天不是跟着你学针黹吗?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是要检查功课的。”说完看了荟儿一眼。 荟儿得意地笑道:“可儿姐姐昨天还夸我有进步呢?”说着随姐姐和可儿去了可儿房间。 三人一离开,飞天脸色瞬间严肃起来,道:“今天去王府本想探个究竟,竟不曾想戒备森严。我想着初来乍到,不能贸然行动,得先弄清楚飞安王的底细。” 星客点了点头,看向茜儿。宁飞二人此刻才发觉,平时爱说爱笑的茜儿,从回来到现在没有说一句话。“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星茜说着,眼泪就要下来,“我好害怕,好担心。” 见茜儿这副模样,三人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清白如玉出事了? 星茜看着三个哥哥,尽力平静下来道:“我想着清白如玉在飞安城有仇人,就不敢明问,却听到一群人议论纷纷,说是什么飞安王为淳民风,昨日与柳家庄的余孽有场大战。飞安王受了重伤,而柳家余孽,惨死在了乱箭之下。听他们描述的状况,那柳家余孽,像极了清白如玉。” 茜儿一语如五雷轰顶,三人登时愣在了那里! 047 重逢 星客乱了方寸,一把抓住妹妹的双肩,疯狂地摇着:“不可能!清苑不可能有事!”十年擦肩,还没有告诉她,这十年的思念,十年的期盼,她怎么可以有事! “哥,你弄疼我了。”茜儿说着,泪已经掉了下来。哥哥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其实他对清姐姐的思念,做妹妹的一点一滴都看在了眼里。所以当听到这个消息,她根本不相信,然而再三向那人求证,却得到了斩钉截铁的答复。那一刻,她比哥哥还绝望。 宁轩感觉头蒙蒙的,双手握紧怀中的发簪,感觉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了一起,没有了呼吸的空间。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有奇怪的感觉。玉心,这两个字,真的已经深入骨髓了。半晌,宁轩看向飞天早已没有温度的双眸,艰难地问道:“你相信吗?” “我一个字都不信!”飞天冷冷的。那样的夕阳下,那样温暖的笑,融化了自己的冷漠。那样美好的人儿,上天是会眷顾的!如果她不在了,自己宁愿躲回冷漠里,再不出来。 “你们都清醒一点!那只是市井小民的胡言乱语!柳家庄是吗?我现在就去打探个究竟?”说完,飞天拂袖而去。 “我和你一起去!”宁轩跟了出去。 “我们也去!”星客被飞天一语点醒,拉着茜儿跟了上去。茜儿竟不知道,哥哥的轻功已经直逼自己了。 宁轩等人找到柳家宅院时,日已西沉。破败的宅院里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暗红的血迹在夕阳下异常妖娆。 宁轩开始害怕,害怕茜儿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近乎绝望之后,宁轩也不管有没有危险了,疯狂地呼唤着玉心,声嘶力竭! “李宁轩?”蝶幽谷的山洞里,玉心停了筷子,没来由地来了一句。 “什么?”清苑抬头看着妹妹,语气里是询问。 如茵以为是玉心又想那个人了,忙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让大姐知道。 “不是,”玉心急了,拉着如茵的手道,“你听见了吗?刚才,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玉心已经无法平静,记忆里关于李宁轩的画面瞬间都回来了。若真是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太多的疑问和惊喜,玉心有些不知所措。 清苑等人面面相觑,在柳家庄,除了这几个人,还有谁会知道这里有个柳玉心。 “真的,你们听!”玉心说着屏住了呼吸。众人也凝神静听,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玉心,别闹了!”如茵拉了拉妹妹,心里却是希望那个声音是真切的。若是李宁轩来了,那欧阳飞天一定也在附近。刚才明明就听到有声音。玉心失望地拿起了碗筷,却是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玉心!”一声嘶哑的呼唤再次传来,如此清晰,所有人都听到了。 清苑黛眉微蹙,怎么会是男人的声音?再看玉心的表情,欣喜而迫不及待。“那人是谁?” 冷冷的声音让玉心心底一凉,声音低了下来,懦懦地回答:“可能是李宁轩,就是散金城助了我们一臂之力的那人。” “他们?”清苑不屑地扬了扬嘴角,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玉心不敢说话了,低头、夹菜、吃饭。 呼唤再次传来,声嘶力竭,充满了绝望。玉心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管大姐是否生气,猛然起身道:“大姐,我要去见他!” 清苑抬头,眸光冷冽,不许去! “大姐!离开散金城的这些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关心过我的心事吗?我从小对你言听计从,可这次,原谅我。”玉心拭了泪,决然转身。这次,再不要生生放开李宁轩了。 “大姐,我去追她!”如茵放了碗筷,起身追了出去。 清苑一愣,她没想到一向乖巧的四妹会忤逆她。她明白三妹追出去的真正原因,她也知道,很多事情,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了。 “小桐,你追上去看看,别让她们出事!”清苑依旧冷冷的声音,却带着很深的疲惫。 “清姐姐,你没事吧?”寒若心疼地握着清苑的手,一片冰凉。 “我这个姐姐,是不是很失败。”清苑抽出手,看着满桌的饭菜,已经没了胃口,提着清珲出了山洞。 不一会儿,寒若听到清苑练剑的声音,也许,这样清姐姐会舒服一些吧。虽然清姐姐变了很多,但一切都是有缘由的。寒若无法想象,一个弱女子到底遇到怎样的经历,才会用冷漠甚至是冷血将自己隐藏。 如玉二人循声回到了柳家庄院。 看到熟悉却淹没在痛苦中的背影,玉心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大声喊道:“李宁轩!” 一声呼唤,带着泪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宁轩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回过头。魂牵梦萦的人儿,此刻,梨花带雨地站在面前。愣了半晌,方明白过来似的轻声呼唤:“玉心?” “李宁轩!”莫大的欣喜,玉心不管旁边是否有人,扑到了李宁轩的怀里。 “玉心!”宁轩抱紧了怀里的人,颤抖的声音一遍遍呢喃,“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飞天红了眼,转过头,目光瞬间定格,那熟悉的眉眼,是她? 如茵慢慢走到飞天面前,温暖的笑容再次勾起,眸中却有着浅浅的雾气,一字一句:“欧阳飞天。” “柳如茵!”飞天笑了,温暖的,从来没有过的舒心。 眸光交汇,融化了前世今生。没有轮回,没有宿命,只有落入眸中的彼此,刻画着生命中的唯一。 048 十五年前 “哥,她们没事,她们没死!”星茜狠狠地擦干了泪,激动地摇着哥哥的手臂。 星客冰色的面孔有了暖意,抽出手,走到如茵面前。“柳姑娘,可否告知柳清苑在哪里。” “恩公?”如茵移开眸光才发现,身边的这个人正是十年前救了自己姐妹的小少年,忙一礼拜下。“谢恩公救命之恩。”玉心见状,也忙失礼拜谢。 “二位姑娘使不得。”星客扶起如玉二人,道,“不过是三个馒头而已。” “不,那是恩公、令妹和我们姐妹的命!”如茵认真地说。 星茜等不及了,上前道:“好姐姐,清苑姐姐在哪里?我哥哥找了她十年,念了她十年,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再次相遇!” “这——”姐妹二人相视一眼,犹豫了。大仇未报,大姐是不会认他的。可看着恩公期盼的模样,又不忍拒绝。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豁出去了。“好,我们带你们去见大姐!” 一行人进入蝶幽谷已是月起时分。 清苑坐在泉边,看着潺潺的泉水发呆。想着这些年来,姐妹们一起走过来的种种,惨遭灭门、差点被卖、沿街乞讨、委身青楼……为了不让妹妹们受到伤害,自己渐渐变得冷厉无情。面具戴得久了,摘不掉了,对待妹妹竟也是冷颜相向。不想这样的,妹妹,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的。 泠泠泉声,摇晃着点点月光,刺痛了清苑的双眼,视线开始模糊。 “柳姑娘。”星客一声呼唤,清苑抬起了头。 一瞬间的失神,清苑收起了目光,面罩寒霜,语意冷冽:“你是谁?竟敢走进蝶幽谷?” “非要这样吗?”星客眼底有了痛苦的神色。 “如果想活着出去,就转身。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清苑背过身,寒意更深的背影让人心生畏惧。 星茜受不了哥哥的软弱和清苑的冷淡,一转眼绕到了清苑面前。“清苑姐姐,我是刘星客的妹妹刘星茜。您贵人多忘事,应该不记得我了吧。本不该旧事重提的,可你竟然这样对待哥哥。你知不知道,就因为那三个馒头,当年哥哥差点饿死。即使你不感激我哥哥的救命之恩,也不用这样冷颜相对吧。我哥哥整整找了你十年,心心念念都是你们姐妹的安危,总是担心你们会受苦。十年啊,到头来,就换得你们这样的冷言冷语吗?” “茜儿!”星客一声轻喝,脸上有了怒意。他知道清苑一定是受了太多的苦才会这个样子的。他知道,茜儿的话一定刺痛了她。 “那又如何?”清苑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留下愣在原地的星茜,转过身走了。心被撕扯着,却已经麻木得忘记了痛。就这样吧,一直麻木着,没有感情。 “苑儿!”星客拦住了清苑的去路,紧紧地盯着清苑的双眸,眼底是坚毅和决绝。“我不能再软弱下去了!我想保护你,却一直没有这个勇气。我没有盖世武功,也并非权倾朝野,更不是富可敌国。可就在你转身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你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一个可以卸下所有伪装,累了就可以靠靠的肩膀。” 星客的话,一字一字落入清苑心扉。也只有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打破自己的一道道防御。清苑的语气变得疲惫和无奈:“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们的仇人是飞安王。离我们远远的,是为你们好。” “如果我说,我们的仇人也是飞安王,你信吗?” 清苑一愣,看着星客,不知该如何作答。如玉二人也吃了一惊,看宁飞二人微微点了点头,愣愣地看向了大姐。 此时,寒若上前道:“我们先进洞,这其中曲折须要从长计议。” 几人坐定,清苑打开了尘封了十五年的记忆。 十五年前,柳家庄在爹爹柳青龙的打理下,在江湖上颇有地位。本以为,柳家庄与飞安王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却不曾想,所有灾难的根源,就是柳家绝学和飞安王张烈膨胀的欲望。 柳家绝学“清白如玉、四剑合璧”是由柳梅、柳兰、柳竹、柳菊四姐妹所创,当年四人因为四剑合璧而名震一时,后来便创立了柳家庄。清白如玉的父亲柳青龙便是第三十二任庄主。 由于四剑合璧只能由心意相通的四姐妹才能练就,若是不想干的人只会走火入魔,枉送性命,所以清珲、白瑛、如玥、玉玑及其剑谱曾一度封存。柳家庄在江湖的名望也渐渐淡去。直至清白如玉四姐妹的出世,四剑合璧终于找到了传人,柳家庄的地位又重新提升。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清苑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飞安王张烈突然说柳家庄密谋造反,暗自做下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打着“淳民风”的旗号,毫无征兆地就杀了进来。寡不敌众,柳家庄很快便出现了颓势。柳夫人趁乱将四女藏在床之下的暗室之中,便与夫君并肩作战。 柳青龙夫妇敌不过张烈,双双被擒。摒退众人,飞安王将柳青龙夫妇带入房中暗自逼问四剑合璧。 清白如玉听着刑具的声音,却听不到爹娘的一点动静,心里害怕异常,却又强忍着不敢哭出声。终于,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清白如玉挤在小小的暗室里已近乎昏迷。 “庄主!夫人!”一阵隐忍的啜泣传来,清苑渐渐有些意识,半梦半醒间,无力地敲了敲床沿。 哭泣的人听声,心中一颤,试探着打开了牙床,竟是昏迷的四位小姐! “颜姐姐。”清苑看着来人惊讶的面孔,轻唤一声便再次失去了知觉。 等到姐妹四人再次睁眼,已是第二日。小颜,柳夫人的贴身丫鬟,因回家探亲而躲过一劫,已做好了饭菜等小姐们醒来。 清苑想起昨日之景,担心爹娘,吵着要回去。小颜忙捂住清苑姐妹的嘴,飞安王正全力搜索她们的下落,把她们藏在家中根本就不安全,何况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 049 宿命相连 “很快,颜姐姐的哥哥就发现了我们姐妹,要把我们交出去获得悬赏。颜姐姐打昏了哥哥,助我们逃走。然后我们就开始了流浪。一路上,我们沿街乞讨,差点被人贩子卖掉,差点饿死,直到遇到了赛阁主,委身于寻芳阁。”玉心平静地叙述着过去的种种,仿佛那些经历和自己已经毫无关系。真的很累了,背负着这些沉重的过往,如果可以,玉心宁愿选择忘记。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三月十七。”如茵攥紧了衣角,恨意透过双眸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仇恨。 “所以你们姐妹才会在每年的那一日搭台献艺,祭奠父母?”宁轩道。 清苑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些年,赛阁主一直帮我们注意着飞安城的动向。就在三年前,张烈不明不白地暴病而死,其子张启剑继位。张启剑明显比张烈能耐,仅仅只是三年,其势力疯长。尤其是在血洗了紫陌、竹琯、逸闲和宿世四大山庄之后,再无人敢与之抗衡,称霸之心,路人皆知。” “四大山庄惨案的幕后黑手是张启剑?”飞天不可置信道。游走江湖时,飞天知道四大山庄联系紧密,在武林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原以为是四大山庄窝内斗得彼此分崩离析,却不料想竟有这样的内幕。 “是。张启剑在其中离间挑拨,卑劣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凭借着温润无辜的外表,人前笑颜,人后使绊,四大山庄败于其手,也是预料之中。之后,分散的势力一点点被其收编整顿。现在的他,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心术不正的人,若是得了势,就是一场浩劫。 “所以,对付张启剑已经不是单纯的复仇了。按照赛阁主的计划,我们姐妹先习得柳家绝学四剑合璧,同时,她一直在打探龙信虎义四侠后人的下落。如果能找到他们,再凭借我们柳家后人的身份,两股力量混合,振臂一呼,召集群雄,铲除张启剑! “可由于一时冲动,我们姐妹杀了文家公子。尽管赛阁主有心维护,清白如玉身份已暴露,散金城是绝不能再呆的。计划打乱,龙信虎义四侠之后下落不明,清白如玉也必须离开,对付张启剑机会渺茫。 “当初离开寻芳阁,赛阁主叮嘱我们不要心急,先练好四剑合璧,等待时机,她会尽快找到龙信虎义四侠之后。但是,在离开散金城的那一刻,我就抛却了所有的计划。背负着仇恨,十五年,很累了。关于武林纷争,任他们折腾去,与清白如玉再无瓜葛。所以,昨日交手,我没有回避。但我没想到的是,张启剑的功夫极为厉害,我们四剑合璧竟远不是他的对手!”清苑一席话说下来,不仅是宁轩、寒若等人,就是如玉二人也是惊讶不已。如玉没有想到其中竟然有这么多曲折,她们只是单纯地以为要复仇,不曾想大姐竟然瞒下了一切,独自承受。 飞天将幻风往清苑面前一横,道:“你认识它吗?” “幻风?龙信虎义四侠之欧阳信的兵器!你是?”清苑很是惊讶。 “不错,我就是欧阳信的后人,欧阳飞天!”飞天收起了剑,看向宁轩和星客兄妹。 宁轩上前道:“我就是李江龙的后人,李宁轩!” “我们是刘思义之后人,刘星客,刘星茜!” 接着,宁轩等人尽述身世,但都不约而同地隐匿了神玉的存在。 太多的意外,如玉已有些无法接受。先是赛阁主的计划,再是飞天等人的身份。迷雾般的身世纠缠,却有一个明晰的感觉,宿命之线早已相连,任谁也将他们分开。 “呀,可儿姐姐!”星茜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叫了起来,“什么时辰了?我们出来这么久,任姐姐她们会担心的!” 茜儿一语,宁轩等人才想起可儿她们的存在。天如墨色,已过酉时。既然已经知道了清白如玉的栖身之地,来日方长,是该告辞了。 宁轩还没开口,清苑眸光一凛,道:“可儿?上官可儿?”如玉等人也紧张了起来,希望茜儿口中的可儿是另有其人。 岂料茜儿闻说清苑姐姐听过可儿,竟是十分欣喜,道:“清姐姐,你知道可儿姐姐?” 星客忙拉住茜儿示意她别再开口。虽说可儿逃了婚,毕竟是张启剑的未婚妻,清白如玉恐怕无法释怀。 清苑与寒若相视一眼,皆是疑惑。“上官可儿不是嫁给张启剑,身为王妃了吗?你们口中的上官可儿可是上官清的千金?” 星茜机械地点了点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奇怪了,那现在谁是王妃?张启剑在玩儿什么把戏?” 星客略一思索,道:“小婵。可儿曾说,她的丫鬟小婵代她上了喜轿。飞安王,何等荣耀的地位,新妃落逃的丑闻决不能出现!他应该是为了掩盖,将错就错。” 清苑点了点头,这样的解释,倒是合乎情理。新妃落逃,可上官可儿与张启剑不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怎么会——清苑想不明白,还欲再问,却被寒若挡了下来。“天色不早了,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四人回到客栈,任氏姐妹和可儿三人正趴在大堂的桌子上打盹,想是等他们很久了。 岚枫感觉到有人进来,睁开了眼,见是他们,微微一笑,摇醒了可儿和荟儿两人。 荟儿睁眼看见星茜,一下扑了过来:“刘星茜,你跑哪儿去了?害我等了好久!” 星茜笑了笑,神秘地道:“我见到我那倾国倾城的嫂子了。” “嗯?” “茜儿!”星客喝住了妹妹。昨日清白如玉与飞安王一战,境遇已是相当危险,不能透露她们的行踪。 但可儿已经听得清清楚楚,转眼看向了宁轩。她知道,清白如玉里,有一个他魂牵梦萦的人儿。果然,宁轩眉眼带笑,满面春风,可儿知道,他一定已经见到她了。心里突然涌起一种酸楚,她希望看到他笑,却不想他见到那个人。 “还没吃晚饭吧。我叫小二哥在厨房里热着呢,这就去取。”岚枫向众人一笑,转身去取晚饭。 “岚枫总是这么善解人意。”飞天嘴角漾起笑意。 “这点我赞同!”星客摇了摇扇子,坐了下来。 而荟儿却看着欧阳飞天看姐姐的模样,心里起了疙瘩,也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就是不喜欢他这样子。 050 王妃已逝 两天休整,张启剑已恢复了八成,那个人的手段确实是厉害的。柳家姐妹的四剑合璧不可小视,只是四人中那个最小的丫头内力不足,才让自己有机可乘。看来这四个丫头将会是个棘手的麻烦。张启剑想着,坐起身,不等呼唤,小蓉已经打水进来。 “王爷,您醒了?伤势好些了吗?”小蓉弱弱的声音,眸中尽是关心之色。 张启剑抬头看到小蓉脸上无一丝血色,神色还有些恍惚,想到她前日受伤不轻,心中不忍,道:“这几日你也休息着,这些让别的丫头来就行。” “小蓉怕王爷不习惯。”小蓉说着,给王爷更衣洗漱。 看着小蓉认真的模样,额前已经渗出密密的虚汗,张启剑的心渐渐柔软了,这样用心的丫头很难得。 服侍王爷洗漱完毕,小蓉端着脸盆出去,却觉得头晕晕的,路面开始倾斜,眼前一黑便要倒下去。一双手适时出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小蓉。 “小蓉!”范挑看着虚汗涔涔的小蓉,面上无一丝血色,心疼得紧。劝过这丫头好几次,这两日王爷的饮食起居有人照顾,让她好好养伤,她却倔强地硬撑着非要亲自服侍王爷。 好一会儿,小蓉才有了些意识,忙直起了身:“小蓉见过范护卫。” 待小蓉退出去,范挑不禁叹道:“王爷,您昨日昏迷的时候,小蓉可是寸步不离地服侍您。” 张启剑脸上掠过一丝暖色,她那么虚弱的身子,猜也能猜得到。旋即,张启剑神色黯然,道:“阿挑,通知下去,王妃夜半病逝,秀儿殉主,府中上下挂丧。给上官家发讣告吧。” 范挑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自去办事。 张启剑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整整一天,谁都不见。墙上的倾城色,似乎瞬间黯淡了。小婵死了,可儿她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是无法原谅自己了。说出王妃病逝,就是放弃了对可儿的寻找和等待。不能再执迷不悟了,这段感情,早就不复存在了,是自己一直心存希冀,希望可儿一天能够回心转意。 也许,那个人说得对,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成大事者,根本不需要它!轻蔑地一抹笑,张启剑起身将倾城之色焚烧殆尽。看着妖娆的火苗吞噬了绝美的容颜,张启剑知道,是时候放下了。 很快,飞安王府变成了一片白色,充满了哀伤的丧曲。整个飞安城的民众,也因为飞安王爱妃的逝去而沉浸在悲痛之中。 “王爷是那么爱王妃,该有多伤心啊。” “听说王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滴水不进。” “王妃啊,您在天有灵,就保佑王爷早日走出悲伤吧。” …… 小蓉听到王妃病逝的消息,立刻想到了小婵,棺木中不可能是空的,只能是小婵。小蓉不顾虚弱的身体,直奔锦风院,却已经没有了一个人。都是因为自己多话,小婵才会发狂,才会死。小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蹲坐在地上无声地哭了起来。秀儿殉主,王爷连无辜的秀儿也没有放过。此时的小蓉,心情复杂,只能任凭眼泪在脸上肆意。 “王妃病逝?”宁轩看着可儿,满心疑惑。 上官可儿也是一愣,怎么会有王妃病逝?若是病逝,也应该在半年以前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小婵?”星客道,“从全城的这番情境来看,民众并不知道王妃逃婚这件事,也就是说当初根本没有王妃逃婚,而是有一个卧病在床,不能见人的王妃。我猜,这个王妃就是小婵。” 可儿脑子一轰,脸色瞬间苍白,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那王妃已逝的意思就是,小婵死了,对不对?” 星客心中不忍,道:“这只是个猜测,说不定是张启剑为了掩人耳目。” 可儿勾出一抹苍白的笑,回了房间。宁轩看着可儿晃晃悠悠的背影,愈发清瘦单薄。想着小婵既然能甘愿为可儿上喜轿,自然是姐妹情深,不知道可儿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可儿有我和荟儿照顾,你们放心办事去吧。”岚枫向飞天轻轻点头,随可儿离开了。荟儿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飞天,心里颇不舒坦。他怎么总是这副和姐姐似乎很有默契的模样。飞天哥哥是个好人,荟儿承认,可是他不是有那个什么清白如玉了吗?为什么还用这种眼神看姐姐? 待宁轩等人离去,可儿紧紧地抓住了岚枫的手:“岚枫,帮我一个忙!”见岚枫一头雾水的模样,可儿缓和了一口气,道:“帮我易容,我要走在飞安城的大街上。” “好。” “我要变成一个人,你能做到吗?” “只要有画像,我就能做到。”岚枫示意荟儿取来笔墨。可儿凝思片刻,铺开了宣纸。 笔落时,可儿的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小婵,小婵,一遍遍疯狂的呼唤。当五官渐渐清晰,可儿的泪愈发泛滥。到最后竟丢了笔,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看着宣纸上被泪水打湿的清秀的面容,岚枫轻声问道:“这应该就是小婵吧?”可儿颤抖着双肩,算是回答。 一炷香的功夫,岚枫将可儿拉到了镜子面前。 可儿慢启秋波,“小婵”就站在面前。颤抖的指尖触上了冰冷的镜面,小婵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一个自己触摸不到的地方。虚脱的身体,可儿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岚枫,你的易容术真的很高明。” “可儿,那只是刘大哥的猜测,并没有证据。” “我知道,所以我要亲自去验证刘大哥的猜测是错的。” 许是悲伤过度,可儿的平静让岚枫心生担忧:“你想做什么?” “换身衣服。”可儿没有太多话。 “好,我在门外等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去。” 051 阿五竟是他 熟悉的街道,却都是扎眼的白。空气里充斥着悲伤的味道,可儿却发现自己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飞安王府,四个飘逸大字也镀上了一层白金,里面隐隐约约的哭声和哀乐,告诉可儿里面躺着已亡的王妃。 “可儿?”岚枫见可儿久久地盯着飞安王府的匾额发呆,不由出声提醒。 可儿回头,却见岚枫呆立在那里。再回头,是范护卫! 显然,范挑看到了躲在石狮子后的两人,径直向她们走了过来。 岚枫回过神,拉着可儿便要离开。 “站住!”范挑一声厉喝,“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干什么?”说着已经一跃,站住了两人面前。错愕!躺在棺木中的小婵?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阿五哥。”岚枫轻唤一声,低下了头。 什么?范护卫竟是岚枫的未婚夫阿五?可儿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岚枫,又看向范挑。 范挑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岚枫怎么会来飞安城?这个和小婵长得极为相像的人又是谁?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撇开排山倒海般来袭的疑问,范挑深吸一口气,上前握住了岚枫的手,摆出惊喜的表情:“岚枫,怎么是你?任伯还好吗?荟儿呢?” “爹他……”岚枫哽咽了,眸中泪光隐约。 咳咳,可儿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范挑忙松开了岚枫的手,道:“小婵,你这丫头怎么在这里?” 可儿想开口说话,又怕声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求救地看向岚枫。岚枫会意,忙道:“王妃不幸亡故,小婵服侍了王妃那么多年,特来送灵的。” “哦?”范挑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个小婵是谁,但是可以肯定,两个人都在说谎。岚枫,居然会骗自己? “但是,好像王府是不能随便进出的,我还是带着小婵离开吧。”岚枫怕可儿会露馅,便想快点带可儿走。 范挑心内一冷,不自主地拦住了两人:“岚枫,没想到五年没见,居然是这种局面。” 失望冷然的语气,让岚枫心内一寒,不知该如何回话。 “你跟我来!”范挑不由分说,拉走了岚枫,将可儿一人留下。 “为什么骗我?” “阿五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岚枫避开了范挑的目光,毕竟心内有愧。 “看着我的眼睛!岚枫,你从不屑于说谎的,现在,你居然在阿五哥面前说谎!”范挑禁锢着岚枫的双肩,使之不得不与之对视。 “我怎么说谎了?”岚枫一句冷冷的反问,范挑答不出话来。 沉默了片刻,范挑道:“好吧。那你和小婵是怎么认识的?你怎么会突然来飞安的?” “不是你派人去接我们父女三人的吗?”岚枫的又一句反问,范挑的方寸彻底乱了。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现在,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的未婚妻接到了飞安城。岚枫的存在,恐怕连王爷都不知道,会是谁干的?那个人?范挑心内一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阿五哥,你怎么了?” “没事。”范挑极力想平静,却是不能了。那个人曾经告诫过王爷,不要相信自己。他这样做,是为了让自己有自知之明,赶快离开王爷身边吗? “阿五哥?你确定没事?”岚枫看着范挑冷汗涔涔,面上已无一丝血色,担心不已。 “没事。”范挑感觉身子像虚脱了般站不平稳,只好倚在了岚枫身上。“对了,你和小婵怎么会认识呢?半年了,自从她被上官老爷赶走,就没在飞安城见过她了。还以为她早已离开飞安奔亲戚去了。” “这个——”岚枫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可儿和小婵的事情自己知道的并不多,刚才一定是哪里说得不对,才会引起阿五哥的怀疑。而现在,可儿也不在,该怎么应付阿五哥。 “还在想怎么编个谎言来骗我吗?”范挑极其失望地看着岚枫。 “不是的,不是的。”岚枫心里也不好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阿五哥面前说过谎,而现在却不得不用谎言来弥补自己先前遗留的漏洞。 “那就告诉阿五哥实话。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不是小婵对不对?” “阿五哥为什么一口咬定,她不是小婵?” “你先回答我!” “你在命令我?”岚枫冷了下来,眉宇间恢复了素有的淡然。她无法忍受任何人以命令的姿态和自己说话,除了爹爹。 “是。”范挑顾不得岚枫的原则,只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婵已经死了,是不是?而且她的死和你有关,对不对?”岚枫冷冽的两句反问,预示着自己已经达到底线,下一刻,面前这个男子将仅仅只是一个对质的角色,而不是朝思暮想的阿五哥。 而范挑已经没有心情去照顾岚枫的感受,这种毫不知情的折磨,已经快让他发狂。“是,小婵已经死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 “小婵真的,死了?”哽咽的声音传来,两个看去,是那个相貌像极了小婵的女子。 “你的声音?”范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我就是上官可儿。”可儿揭下了面具,再熟悉不过的倾城之姿。 “我早该猜到的,除了你,还会有谁易容成一个一文不值的丫头。”范挑不屑地看着可儿。他实在想不通,王爷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女人,与那人决裂。那个人虽然危险,但确是能让王爷呼风唤雨。做大事的人,是不能被儿女情长牵绊的!这个道理,王爷不是不懂! “告诉我,小婵是不是已经被你害死了?”已经平静的可儿听到范挑的话,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掉了下来。 想到王爷已经打算彻底放下了这段感情,范挑勾了勾嘴角,道:“上官小姐,您错了,是王爷亲手送小婵上的路。那个丫头不知哪根筋不对惹怒了王爷,王爷能容忍她至今日,已经是她的造化了。” “是王爷?”预料之中的,可是经范挑口中说出来,可儿还是无法接受。 052 火烧柳家庄 范挑不屑地瞟了可儿一眼,没有回答。 而此刻,立在一旁的岚枫眸中已尽是失望。冷漠、无情,阿五哥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还是阿五哥吗?” 范挑回头看了一眼岚枫,讥笑道:“你还是任岚枫吗?为了一个外人,你竟然处心积虑地骗我?” “处心积虑?”岚枫冷笑两声,道,“好严重的四个字!在王爷身边,地位自是高贵,连说话眼神都与以前不同了。今天到这里,只是因为小婵。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告辞!”岚枫拉着发呆的可儿,冷然离开。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范挑勾了勾嘴角,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迎接现在这种状况。五年了,岚枫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想相信依靠自己的邻家妹妹了。她出现了,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对立的场合。不知道把她接到飞安的那个人,对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上官可儿又告诉过她什么。既然已经成了这种局面,任岚枫,只要你不公然与王爷作对,便相安无事。至于上官可儿,必须得死! “范护卫,您没事吧?”小蓉见范挑锋眉紧锁着回来,有些奇怪。 “哦,没事。小蓉,你的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子了?”范挑看着苍白虚弱的小蓉,心疼地伸出了手,却被小蓉躲开了。 范挑尴尬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和小婵是好姐妹——” “范护卫请别说了。”小蓉打断了,“小蓉相信王爷是有苦衷的。都怪我,不该半夜里去找她,其实,她只是说她晚上总失眠,想找人说说话。我只是担心她。”小蓉哽咽着,心里揪的生疼,自己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还要把一切责任推在死人身上。“哦,对了。王爷正找您呢。”小蓉忙拭干了泪,催促道。 “清白如玉,这个麻烦比较棘手。阿挑,你晚上带几个人,火烧柳家庄。”张启剑眸中的狠厉让人心寒。范挑却习以为常,甚至是带着期盼:“是,王爷!” 宁轩等人正在蝶幽谷与清白如玉互通讯息,忽见火光冲天,隐隐似乎还有哭喊之声。 清苑当即就要到柳家庄探个究竟,却被寒若拦下了。“这场火恐怕就是张启剑搞的鬼,你们的身份已经暴露,我去!” “我们和你一起去!”宁轩道,“飞安城也没有人认识我们。” 一行人出了蝶幽谷,只见到处是一片火海。几个黑影骑着快马,射着火箭,明显要将柳家庄付之一炬。 在又一支火箭射出之时,飞天翩然一跃,伸脚一踢,火箭射向了射箭之人。那人跌落下马,成为了一团惨叫的火球!星客则身形一转,几簇细微的银光一闪而过,马上两人应声而落,倒地没了动静。 宁飞二人诧异地看向星客,明灭的火光映照着他俊逸的面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隔着黑色的面巾,范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扫视着这几个人,记下了。而后,是他猖狂的声音:“这是柳青龙欠我的!他死了,就让他的庄民来替他偿命!天经地义!”说着一阵狂笑,策马而去! 寒若想追上去,却被星客拦下了:“救火要紧!” 夜阑珊,火势才渐渐被控制住。 看着死守柳家庄的这些老者前辈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样子,清苑心里揪得生疼,所有的恩怨冲着清白如玉来,庄民是无辜的! “谁干的?” “听语气,像是柳家的素敌。”寒若回道。 “没这么简单,一定是张启剑的阴谋!”清苑攥紧的双拳微微颤抖,紧咬的嘴唇已经泛白,突然心口一滞,一口血喷将出来。 “大姐!” “苑儿!” 清苑甩开星客的手,眸中的恨意燃烧,张启剑,清白如玉与你势不两立! 却说岚枫与可儿从王府回来,各自回房。今天的事情,对三个人而言,都是很大的意外和不解。太多的疑惑无法解开。 可儿很想大哭一场,可泪似乎已经干涸了。像是被一阵风席卷过,带走了所有可以被称之为泪或是悲伤的东西,只剩空荡荡的躯壳,在空气里苟延残喘。小婵不在了,害死她的人,不是王爷,而是自私如斯的自己。当初就那么一走了之,不问爹娘,不问小婵,就一个人逃了。如今归来,是上天的惩罚,让我亲眼看着好姐妹的离去。 岚枫紧紧地握着茶杯,好久才缓和过来。她有一种被监视的恐惧感,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暗里看着自己。接自己父女的人,不是阿五哥派来的,那会是谁?当时阿五哥的表情,似乎是猜到了那个人是谁?而且,那个人绝不简单!若是这样,会不会把自己当成是威胁阿五哥的筹码? 想及至此,岚枫心中一悸,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很大的阴谋。却看不到任何配戏的角色。如今的阿五哥,已经今非昔比。神态举止,再不是以前那个憨厚实诚的阿五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了这副模样?金钱?权利?美色?阿五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 岚枫突然想到了飞天,此刻,好想将心事与欧阳大哥一吐为快。自从被欧阳大哥救起,相处的这段日子,已经默契到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心事。什么事情,总喜欢和欧阳大哥聊聊。人生知己难求,而自己是何其幸运,得遇欧阳大哥!什么时辰了?岚枫起身推开了窗,夜已阑珊。欧阳大哥他们一天一夜都没回来,不会出事吧?正想着,一个黑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目标竟是可儿的房间!岚枫来不及多想,跃出窗户跟了上去。 可儿面朝里躺着,身心俱疲,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 就在明晃晃地匕首刺向可儿的时候,岚枫及时出现,挡了下来。熟悉的眉眼,即使是多了分高傲和戾气,岚枫也能猜得到,是阿五哥! 看到岚枫,来人也是一愣,停了手。 “我没想到你会对可儿下毒手。”岚枫的话语里充满了疲惫和失望,“阿五哥,你到底怎么了?” “你不会懂,她必须得死!”范挑摘下面巾,眸似寒星,腾腾的杀意在周身缭绕。 岚枫倔强地迎上阿五的目光,言外之意,有我在,休想伤可儿一根汗毛! 范挑突然一把揽过岚枫,狠狠地印上一个吻,道:“岚枫,不要和阿五哥对立,好吗?离开这个人,不要卷进来!”旋即飞身而去。留下岚枫呆立着,更为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