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每次做梦都在穿越》 第1章 门扉开启 小纲吉4岁那年，隔壁搬来一家奇怪的住户。 来来往往的大人或抱或提着重物，进出于隔壁的庭院，妈妈说那是搬家公司的人，但搬家公司又是什么呢？ 热闹的景象只持续了短短的一个下午，当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殷红的洒落一地时，隔壁邻居家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一个白色头发，和小纲吉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孤零零站在庭院中，身影有些落寞。 忽然，白发小孩像是感觉到小纲吉的视线般，蓦地扭过头，直直望过来，浅紫色的眸子缓缓眯成一条狭长的弧线，左眼下的倒皇冠紫色印记显得格外魅惑。 小纲吉忍不住睁大了眼，傻傻的和白发孩子对视。 “泽田家的纲吉君？”白发孩子笑起来，嗓音稚嫩，言语间却仿佛糅杂了成人的轻佻和孩童的诚恳，“我是新搬来的白兰·杰索，以后请多指教啦&#9834” “请、请多指教。”小纲吉结结巴巴的学着说话，忐忑不安的心情因为此番亲切的交谈而平息。 小纲吉的废柴之名早已响遍整个并盛，附近孩子没一个愿意带他玩，即使靠近，也只会得到嘲笑和推搡，所以如此平和的打招呼，已经足够让4岁的纲吉受宠若惊。 也许、也许能成为朋友？ 小纲吉既期望，又自卑的想。 他注视着白兰冲他微笑着挥手告别，转身进屋的背影，渐渐低落起来。 也许……做不了朋友呢。 他想想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的废柴，又想想白发小孩彬彬有礼的一举一动，第一次认识到人和人之间也是有距离的。 白兰桑那么优秀的人，一定会交到很优秀的朋友吧。 小纲吉虽然失落，但一想到白发孩子和新朋友快乐玩耍的场面，又忍不住替他高兴起来。 有了朋友的话，就不会孤独了。 希望白兰桑快点交到新朋友。 从未有过朋友的小纲吉如此认真的向神明伯伯祈愿，他又看了一眼已经空空荡荡的隔壁庭院，转身跑进了自己家门。 奈奈妈妈已经做好了晚饭，香喷喷的菜肴召唤回腹中饥饿的小纲吉，让他又重展笑颜。 暮色渐暗，温暖的灯火和孩童的笑语，衬得与之相邻的房屋，更加阴暗沉闷。 新搬来的隔壁邻居，即使在逐渐暗淡的暮色下，也没有开灯。 夜已深，不太明显的星光在黑暗的天空中勉强散发光芒。 小纲吉又玩了一会儿，就被奈奈妈妈赶去睡觉了。 “妈妈……”小纲吉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还不想睡。 “不行，小孩子要早睡。”奈奈妈妈意志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小纲吉只好泄气的在妈妈的帮助下洗漱换睡衣，乖乖躺在软绵绵的小床上，拉起被子闭上眼睛。 灯光一暗，是奈奈妈妈将房间的灯关掉了。 “晚安，妈妈。”小纲吉闭着眼喃喃。 “晚安小纲，有个好梦。”奈奈妈妈温和说完，将门轻轻关上，房间内霎时安静下来。 小孩子的睡眠总是很好，不过片刻，原本还精神满满的小纲吉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慢慢睡着了。 黑甜的梦乡悄然袭来，小纲吉沉入一个满是玩具的奇幻梦境，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 开满糖果的树木，结满糕点的花朵，还有甜甜圈和玩具组合成的小屋…… 孩童的梦境充满了天真的幻想和幼稚的甜蜜，虽然稀奇古怪，却大多是无害而有趣的。 小纲吉沉浸在快乐的梦境中，开心的跟着彩虹兔跑跑跳跳，一不留神，就越过了梦境的边缘。 黑暗。 无边的黑暗。 宛如无星无月，没有丝毫光辉可以渗透的永夜般，最纯粹的黑暗。 纲吉站在黑暗中，彩虹兔早已没了踪影，他不安的抱着圆球，回头望向来处。 还是黑暗。 小纲吉如童话世界般的美梦，不知何时已被黑暗吞没。 “妈妈……” 小小的孩子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很快害怕得站都站不稳，哭声断断续续，在空荡的世界中传得很远很远。 圆球不小心脱手而出，掉落在黑暗里，下一刻就被彻底吞没，小纲吉吓得倒退一步，眼泪流得更凶了。 “……纲吉君？”远远的，有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纲吉抽噎的止住哭泣，泪眼汪汪的望过去。 一个白色头发的孩子正站在远处，嘴角带笑的看着他。 “你是谁……”莫名的地方出现这个人，即使见过，小纲吉也不免胆怯，他犹豫的看着白发孩子，想跑过去，又不敢迈动步子。 白发孩子也没生气，他歪歪头，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声音也由清亮转为甜腻：“我是白兰·杰索哦，纲吉君&#9829” 话音刚落，两人中间就忽然出现一点火花，那火花迎风见涨，不过转瞬，一束比人还高的火焰便在这黑暗空间中熠熠生辉，挡住了小纲吉和白兰之间的道路。 “好漂亮……” 火焰是明丽的橘红色，如此盛大而热烈的绚烂燃烧着，宛如世界的光之本源，璀璨辉煌，耀眼夺目，吸引人全部的注意力。 【……打开了。】 冥冥中，仿佛有个极为温柔的声音在轻声叹息，声音低沉磁性，充满韵律的音节自然流畅，直通人心。 但小纲吉却莫名听懂了声音的意思，他在叹气，一遍又一遍的，用满溢着无奈和了然的声音在叹息： 【大门，打开了……】 火焰轰然暴涨，几乎遮蔽了整个空间，黑暗在耀眼的光辉中无所循形，顷刻间退去，眼前的世界一片光明。 庞大的火焰在光芒中缓缓散去，留下一道纹路玄奥的巨大门扉，而这扇门扉，此刻正在缓缓洞开。 清澈的光晕流泻下来，小纲吉沐浴在这光芒中，本能的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失重感突然攥紧了心脏。 直到双脚平稳的踏上土地，小纲吉才敢慢慢睁开眼睛。 清脆的鸟鸣声悠扬婉转，泥土和青草芳香弥漫，山林的空气湿润清新，小纲吉愣愣的睁大眼，手腕不经意间被一枝柔软藤蔓缠绕住。 十万大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入了幼小孩童的视线，在他暖色的眼眸中，苍翠的色调正缓缓舒展，绵延到遥远的天际。 第2章 「虫」引发的血案 ——在很久以前有一群生物，它们低等而且离奇，是与常见动植物截然不同的生物。这群微妙的成员，从远古以来人们就非常敬畏，不知从何时开始，称它们为「虫」。 ***** 深山的角落，有人在辛苦跋涉，青苔湿漉漉的覆盖了脚下的道路，泥土混杂着碎叶，呈现一种肮脏的黄褐色。 这是极其古老的山林，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山与山之间没有可供“人类”行走的道路，繁杂的枝蔓纠缠在一起，组成令人迷惑的假象。 “真是不好客的山主。”银古再度停下了脚步，前方稍左一点的树干上熟悉的刻痕表明他现在迷路的事实——或者说成鬼打墙可能更容易理解些？ 他已经在这座山上转悠两三天了，本想抄近路横穿山林前往另一个村落处理事情，结果却被困在这里，真是得不偿失。 银古将木箱放在地上，背靠树干稍作歇息，空气中发着微光的小生物似乎对他非常好奇，舒展出几根触须一样的东西卷住银古的手臂，挪动着往上攀移。 银古瞥了这个小东西一眼，轻轻低头向它吐出一道烟圈，小生物霎时就像被烫伤般缩回触须，飞快的游走了。 “这山里的虫，异乎寻常的多啊……” 在银古头顶，发光的微小生物成群结队汇聚成一股洪流，有意识的向同一个方向飞去，那些生物千奇百怪，有大有小，明明形态各不相同，但看着它们，心底就会本能的冒出一个声音——它们是同类的生灵。 那是虫。 ——这里说的「虫」，并不是动物意义上的昆虫，它们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亦不是细菌，而是一种最接近生命本质的物体。「虫」大多以灵体形式存在，拥有特殊的形态和能力，有时会引发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甚至危害人的性命，因此虫师这个职业应运而生，他们的工作便是解决由「虫」引发的种种怪异现象。 银古，正是一名虫师。 大约半个月前他收到来信，信上说一处村落的人家染上怪病，不久便全家失踪，怀疑与虫有关，所以特地邀请银古这个虫师去看看情况。 那个村落在大山之后的地方，走大道的话需要绕很远的路，花费时间较多，反而如果横穿大山，时间就会降低一半。 所以银古选择了更省时间的一个办法，最后却迷失在深山中，找不到出路。 “山闭合了，为什么，与虫的活跃有关？”银古抬头看虫潮涌动的景象，慢慢站直了身体，体力恢复了些，也是时候看看这些虫究竟想干什么了。 生命满溢的地方虫会增多，但如此大规模的移动方向，恐怕也只有…… “光酒吗……在这种地方？” 植被覆盖的山林异常安静，鸟儿啼鸣、虫声细语，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银古踩过枯枝腐叶的细微声响都被无限放大，在茂密的林木间传得很远。 银古停下了脚步，不是他不想走，而是前方的树林已经布满了虫，上下左右所有空隙的地方都被虫挤满，根本没有一点可以通过的空间， “这也太夸张了吧！”银古死鱼眼盯着这幅景象，抬手碰了碰，只觉得接触到的东西粘稠柔软，但密度极大，拨开虫潮的难度也提升了一个档次。 到底有多少虫聚到这里？ 银古收回手，看着被扒拉开的缝隙被虫重新填满，内心划过一丝忧虑。 如果是光酒的话应该还不至于达到这个密度，莫非是光脉……？ “这下真是麻烦了。”银古搔搔头叹气，他略略思考了一下，从木箱中取出一双手套和面罩似的织物带上，再扎紧袖口和颈部，防止任一部位暴露在空气中。 一切准备就绪后，银古慢慢挤入虫潮中，像滴水汇入大江，转瞬就没了踪影。 被强行拨开的空隙自动合拢，大量的虫默不作声挤作一团，严严实实的占据了这片树林空间，树林再度安静下来，所有正常生物的声音都被消弭了。 静、极度的静谧。 虫潮不远处的树干上，被繁密枝叶遮掩的野猴正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它的背上，长满了花草。 银古在拥挤的虫潮中艰难穿行，他的上下左右全部挤满了虫，一个个紧紧挨在身上，对他这个突然闯入的异物既排斥又亲近。 越往中心走，虫潮的密度越大，银古已经感觉到力气在不停流逝，以往稍微用力就能拨开的虫群现在要用尽全力才能拨开一点。 但他的前进是有价值的，现在的距离，已经足够银古感受到那股特殊的，满溢生机与活力的生命气息。 光酒，还是光脉？ 银古咬牙，继续在虫潮的泥潭中前行。 光酒，是最接近生命之源的东西，可以说是生命之水，会吸引虫接近。 光脉，生命之源，存在于地下，流淌之地会焕发生机，是一切万物的起源。 这两者都是好东西，但使用不当，只会带来可怕的灾祸。 越往前，生命的气息越浓郁，几乎铺面而来的勃勃生机让虫潮激动的一窝蜂往里涌，密度越来越大，银古就像在层层重压下行动，步伐异常迟缓。 渐渐的，银古额上布满热汗，过高的温度让他不自在的顿了顿，缓缓抬起手试图用面罩擦拭汗珠。 ……等等，温度？ 银古瞬间停下所有动作，他稍微倾身，面罩过滤的空气中那股灼热的气流终于拨动了他的理智。 怎么会突然热起来？ 银古又往前走了两三步，凝神感受下气流，却发现温度比刚才更高了。 越往里走越热？ 银古皱皱眉头，他仔细看看四周，虫潮依旧密集，几乎要重叠在一起，但从极其细微，几乎无法用肉眼观测的缝隙中，比日光还要明亮的光线穿透虫潮，将热气输送出来。 光酒和光脉是没有温度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银古几乎要将自身的猜测推翻，但他停顿片刻，还是决定向中心前进。 灼热感还能再忍耐，比起中途退缩，银古更喜欢抵达终点。 光线和热度越发浓烈，当银古只差最后一步时，汗液已经打湿了全身，热气让他面色通红，几乎要被烫伤。 但他仍然伸手拨开虫潮，踏出了最后一步。 光辉就这样猛地闯入了虫师绿色的眼眸，托付给他最后的答案。 火焰。 橘红色的火焰。 熊熊燃烧的，溢满生机的，宛如燃尽灵魂和生命，永不熄灭的光之火焰。 银古屏住呼吸凝望它，直到缺氧唤回了迷失的神智，他才猛地呼气，大口喘息起来。 在喘气的间隙，银古开始打量四周，他发现虫潮并没有扑在火焰上，反而颇为顾忌般，绕着火焰边缘游走。 火光映红了这些微小生物的身躯，让它们半透明的躯壳看上去仿佛也点燃了火焰。 银古收回视线，重新将注意投向那束灿烂燃烧的橘色火光。 然而这次细看，银古发现了不对。 这道火焰中，似乎有个人类。 银古睁大眼，绿色的右眼中倒映出斑斓火色中幼小孩童的身影。 ——那是个孩子，人类的孩子。 第3章 「虫」引发的血案 小纲吉呆呆的站在虚空中，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 记忆并不清晰，存在一定的断层，小纲吉甚至不太明白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只是单纯的凝望着脚下缓缓流淌的光之河流，身心都仿佛投入其中。 那是闭上第二层眼睑，在最纯粹的黑暗中才能望见的光之河流，贯穿整片黑暗，从不可知的远方流淌而来，仿佛没有尽头，也没有终点。 小纲吉站在光之河的上方，被淡淡的光辉照耀，但细看之下却会发现，那些光都是细小的“虫子”——半透明的，奇形怪状的，与其说是生物还不如说是灵体的东西。 虫们在光辉中汇聚，随着光河的流淌而前行，它们怪异而扭曲，有的甚至会让小纲吉本能感觉到危险，但不知为何，小纲吉却不曾害怕过它们。 澄澈的光晕在光河边缘如有自身意志般弥散开，星星点点，宛如漆黑夜空中的璀璨星辰，小纲吉忍不住伸手抓去，那点光辉却又倏忽远离。 光辉在黑暗中舒展了躯体，盘成一团的虫羽翼微张，轻盈的避开小纲吉又一次抓来的手掌，落向流淌不息的光河深处。 小纲吉怔怔的看着静谧的光之河流，缓缓收回了手臂。 他慢慢迈出一步，仿佛受到什么蛊惑般，失了神智的逐渐向前。 光之河流中飞舞的虫潮加快了速度，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渐渐离小纲吉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将孩童小小的身躯全部包围—— “不行。” 陌生的男声让小纲吉止住脚步，他缓慢的转过头，空茫的暖棕色眸子映出一个白发独眼的高大男子。 “不要再接近那条河了。” 陌生的男子背对光河而坐，没有看小纲吉一眼，他白发遮住左眼，仅有一只绿色眼珠的右目凝视着黑暗。 “你是……谁？”小纲吉看着他，竟慢慢找回些神智。 陌生男子没有说话，小纲吉惶惑的想走过去，但看着脚下的一片虚空，又不敢迈步了。 “我是银古，一名虫师。”陌生男子终于开口，他声音有些淡，却很温暖，“过来吧，该从这里出去了。” “这里……是哪里？” 小纲吉不自觉的向他伸出手，脚下虚浮的走过去。 “第二层眼睑闭合的地方。” 银古侧身望了眼缓缓流淌的光之河流，轻轻牵着孩童的手，带他离开了这片黑暗。 “你脚下的河流，叫「光脉」。” ——闭上两层眼睑，真正的黑暗便会降临，异样的光闪耀，活跃于大地之下的无数生命汇集而成的本源，那就是「光脉」。 静谧的，流逝的，光之河流。 虫潮完全的散去了，银古挥手散去环绕周身的驱虫烟雾，唉声叹气的盘点木箱内剩下的虫烟。 大规模的虫群现象想要将之驱除，动用的药物和烟草都是极为巨量的，银古一边估算着损失一边内心滴血，脸上还得挤出笑容安慰刚被他救下来的懵懂孩童。 小纲吉歪着头看银古整理行装，纷飞的虫偶尔会有执着的个体寻觅空隙冲上来缠着他不放，银古不过稍微不看着点，又有些虫扒拉在小纲吉身上，躲躲藏藏的蹭他。 小纲吉觉得有些痒，他低头看手上长长一条的蛇状灵体，倒也不觉得害怕，他抬头看银古还在忙，就自己伸手抓住虫提起来，暖棕色眸子对上可能是虫眼睛的地方，认认真真的叮嘱：“不可以哦。” 虫甩了甩尾巴，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小纲吉鼓起脸，正要重复一遍，手上却忽然一空，虫被银古抢走了。 “不能随便碰。”银古将虫远远丢开，叹着气蹲下身和小纲吉说话，“虽然还没弄明白你的体质是怎么回事，但有点你要明白，虫这种东西，并不都是无害的。” “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的。”小纲吉怯怯的道歉。 银古揉揉孩童的头发，“不是你的错，是我没给你讲明白。你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对吧？” 小纲吉沮丧的点点头：“梦里面，被一道大门吸进来了……” 虽然听这个孩子叙述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但与往次一样，银古还是有听没有懂。 ……嘛，算了，对一个小孩子要求那么高才不正常。 “既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先跟着我一段时间吧。”银古安慰道，“我会拜托人留意你家人的消息，希望能快点找到他们。” 小纲吉听到这话后才稍稍振作，露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笑容。 “嗯！” 山道打开了。 银古边走边向小纲吉讲解虫的一切，本以为还要花费些周折，回过神来时却已经可以望见山脚下正袅袅升起炊烟的几许人家。 那正是信中提及的村落。 银古回过头，身后山林重新闭合，人迹脚印再度被抹灭，高大树木投下的阴影在日光下也显得格外阴森，杂乱无序的草木丛中偶尔出现不善的凝望，那是大型猛兽嗜血的目光，象征着山林的拒绝与警告。 “难怪没人愿意走这条路……”银古喃喃着叹气，“真是不好客的山主啊。” “山主是什么？”小纲吉仰头不解的望他。 “是一座山的领主，超级任性的生物。”银古吐出一口烟圈，无奈的牵着小纲吉往村落方向走下去，“山主负责山里的光脉、动植物、虫和山林的气候，通常是某种动物，身上的花草就是山主的特征，如果以后你在山里迷路，记得找找它看看。” 小纲吉有些困惑的歪头，“身上有花草……是说我们后面的那只猴猴吗？” “……” 银古身体僵硬的扭头望去，只见繁茂树枝上，背后长满花草的灰毛野猴正静静俯看着他。 “银古？”小纲吉看他半天没反应，不由奇怪的唤。 “……没什么，我们走吧。” 银古说着，急忙拉了小纲吉逃命似的往山下奔。 古老山林间，野猴悠然远望，看日月交替，听林风低语。 已经恢复正常的虫在山林间自如穿行，追随生机而来，寻觅生机而去。 枯叶断枝层层覆盖下的，深埋在黄褐色泥土中，静默流淌的光之河流，给这十万大山的千姿百态，带来崭新的活力。 ——无论以何种姿态存在，生命依然蓬勃发展，充满生机。 第4章 「虫」引发的血案 穿过一条稀疏的小路，土地便渐渐规整起来。 作物在田地里茂密生长，泥路蜿蜒至村落的方向，柴火合着食物的香气袅袅升起，让腹中饥饿的旅人停驻了脚步，敲开附近人家的屋门。 “打扰了。” “打、打扰了！” 淳朴的村民并不介意的拿出了食物，小纲吉腹中饥饿的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看着简陋的小食都觉美味。 “吃吧。”银古将钱币放在地面，看村民收下，才伸出大手重重按在孩童头上，安慰的揉揉他的软塌塌的褐发。 小纲吉像是终于得到命令的士兵，强行按捺的动作霎时被允许解放，脸上顿时浮现喜不自禁的神色来。小短手几乎在银古话音落下的同时就抱起了破损的碗具，脸凑上去，大口大口的喝着稀薄的粥，直到碗底已经没有了食物，他才停下来，满足的呼出口气。 小纲吉真的饿惨了，他不知道被虫纠结缠绕了多久，虽然意识沉进了光脉的空间，但身体机能仍在持续不断的运作，即使为了自保的降低了运行效率，但当小纲吉醒来时，肚子依然饿的受不了。 但这个陌生的地方不是能撒娇的场所，即使仍是个幼小的孩童，小纲吉也懂得了不能任性。 连绵的十万大山，荒僻简陋的小小村落，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电线杆…… 文明的痕迹彻底被抹消，与其说是世界的突然改变，还不如说小纲吉已经不在原本的那个世界。 小纲吉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想要回家、想要妈妈、想要……爸爸。 害怕与委屈交织，几乎要令他哭出声来。 但是不行，不能给银古先生添麻烦。 银古先生是个很好的人，所以要忍耐，不能让银古先生觉得困扰。 小纲吉默默的吸吸鼻子，咬牙将难吃的植物根茎咽了下去。 块状物划过喉咙的触感让人难受得想吐。 但是还能忍耐。 一定、一定要忍耐，这样的话，等回到家，妈妈是不是会夸赞我呢？ ‘小纲真厉害~’ “诶，你挺厉害的嘛。” 想象与现实重叠，小纲吉愣了愣，才意识到是银古在和自己说话。 “本来以为你可能吃不惯这些食物，没想到都吃光了……”银古话音消失在小纲吉抬起头来的瞬间，强忍着的眼泪让眼眸都染上一层湿意，银古见此沉默了一下，轻轻屈指弹了弹孩童的额头，“不用忍耐也没关系，说出来吧。” “……我想回家。” “我会帮你的。” “我想回家。” “我会帮你的。” “我想……回家。” “我一定会帮你回家的。” 小纲吉的眼泪终于忍耐不住，在沉稳有力的许诺中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 银古伸手揽住小纲吉，一点一点拍打着他的背脊，任凭孩童的眼泪沾湿衣襟，留下道道明显的痕迹。 被他自虫潮中救下的孩子身上有着种种谜团，但孩童本身，却是无辜的。 何况以这个孩子的体质，即使真的找到家人，他的前路也是迷茫的。 被虫缠上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这般大规模的吸引力，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将会酝酿成可怕的灾难。 他真的能坐视不管吗？ 银古停下了拍打的动作，看着哭累了倚在自己怀中睡着的小纲吉，稍一用力便将他抱起。 村民安排的房间已经被打扫过了，新晒的被褥里是阳光的味道。 银古给小纲吉脱了鞋，将他塞进被子里严实盖好，随后取下木箱，谨慎的在小小木盒里挑挑拣拣，最终捻起一小袋药粉嗅了嗅。 “就这个吧。” 银古低语了一句，起身离开房间去找村民要灯盏。 卧房的门被拉上，人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微不可闻，房间里霎时沉寂下来。 嘶—— 有什么在轻声嘶鸣，隐隐绰绰的沙沙声是生物游走时发出的声响，有什么正在靠近这个房间，用极快的速度在赶过来。 有光，人类肉眼看不见的微光包裹着一条长蛇，那蛇并不大，也不可怕，鳞片泛着月光的润白色，宛如昂贵的珍珠，在黑暗中也自行散发着光芒。 小小的眼睛是豆子的形状，乌黑的豆眼却并不灵动，反而给人呆呆傻傻的萌感。 这或许并不是蛇，只是像蛇的灵体生物—— 它是虫。 薄薄的墙砖无法阻挡另一个世界的生灵，发着微光的长蛇蜿蜒爬行，轻易穿透墙壁，游进房间。 它停了下来，在离小纲吉还有一段距离时，这只虫却停了下来，细长的蛇身盘成一团，蛇头搭在微微翘起的蛇尾上，两眼一闭，似乎也跟着睡着了。 光芒越聚越多，从屋檐、从墙角、从纸窗、从地板，无数的虫被什么吸引般飘入这个房间，在有限的空间中悠悠悬浮。 长蛇轻嘶一声，想要靠近小纲吉的虫顿时止住了飘落弧度，它们缓缓震动光晕，上浮了些。 小纲吉依然沉睡着，他已经很累了，疲惫的身体让意识坠入深沉的黑暗，清澈的光流蜿蜒流淌，数不尽的小生灵与站在虚空中的孩童擦肩而过，慢慢落入光脉中。 摄人心弦的一幕依然让小纲吉忍不住投入目光，但这次，他却没有傻傻的迈动步伐，想要离光脉更近一点。 小小的孩童只是呆站在虚无的黑暗之中，等待着从沉睡中苏醒的那一刻到来，他的脚下光之河流静默流淌，似乎没有□□，也没有尽头。 银古拿了灯盏回来时，房间内已经挤满了虫，虽然还不到深林时那般盛况，却也是密密麻麻，墙角屋檐全部都有了。 “……果然，稍微离开点就会变成这样。”银古叹着气坐下来，从背后拉上门。 灯盏被轻轻放在地上，银古摊开手，方方正正的小纸包静静躺着，折叠整齐的四角很好弄开，银古用手指拨弄几下，小纸包便完全展开，黑褐色的药粉没有弄撒一点。 纸包两角对叠一下，银古拎着小角将药粉均匀倒进灯盏中，橘红色的火光明灭了一下，一道飘渺的烟气便袅袅升起，给这间密闭的居室笼上一层雾似的轻纱。 虫群骚动起来，像是遇到难闻的东西般渐渐离开了房间，长蛇也微微仰头，伸懒腰似的舒展蜷缩的身体，长条状的蛇身混在离去的虫群大部队中一起游走出房间，谁也没发现不对。 第5章 「虫」引发的血案 第二天清晨，日光隔着纸窗照进房间，亮堂堂的光线让小纲吉不舒服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太阳照射的地方。 不隔音的墙外传来阵阵交谈声，银古熟悉的声线沉稳有力，正在询问什么。 “屋主……失踪……” “怪病……失明……黑色……” 断断续续的谈话夹杂着或恐惧或忧虑的情绪，小纲吉又翻了个身，神智渐渐回笼。 光脉那不属于人间的亮色从意识中潮水般退去，小纲吉精神饱满的伸了个懒腰，抬头一望却发现早已日上三竿。 说话声仍在继续，小纲吉站起来，小短腿小短手辛苦的叠好被子，步履不稳的循着声音走出去。 说话声渐渐清晰，小纲吉转过拐角，在一处树荫下看见了扛着锄头小憩的村民和白发独眼的银古。 银古也望见了他，说话声停下来，小纲吉见银古冲他招手，急忙跑了过去。 “睡得还好？”银古俯身揉揉小孩的头。 小纲吉点点头，又摇摇头，“发光的河流，一晚上都在。” 银古闻言皱起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没有去河流那里，一步也没有。”小纲吉拉拉银古的袖子，仰头说。 银古笑了下，“真听话，以后也不能去哦。” 小纲吉郑重的点头，如同许下一个庄严的誓言。 银古拍拍他的肩，忽然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绿藤缠在孩童的手腕上，形成一个手环的样式。 小纲吉好奇的举起手看绿藤环，左右晃了晃，又贴在耳边听了听，没有任何发现。 银古也不解释，只是轻轻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去玩吧，我和这位老伯聊一会儿，你吃饭前回来就是了。” 小纲吉向前走了几步，又踌躇的扭头看他。 银古冲他一笑，“不弄丢我给你的绿藤就行了，别怕。” 小纲吉这才啪踏啪踏的跑走了。 见他走远，银古缓缓收敛起笑容，“能详细说说，木下一家的情况吗？” 扛着锄头的老伯叹息一声，枯瘦的手搭在湿润的泥土上，慢慢讲诉起来。 沿着弯弯曲曲的田埂走，蜿蜒的青苔有些滑脚，小纲吉走一下顿一下，好奇的张望这离奇世界。 古老的村落对出生在城镇里的孩子是新奇的事物，小纲吉揪了一把杂草在眼前晃悠，暖色的眼眸一错也不错的盯着绿色的草尖看，路过的村民善意的笑着望他，远远招呼一句，小纲吉也礼貌的回应了。 村民还有事做，很快离开，小纲吉又将目光放在草叶上，小小的歪了歪头，困惑道：“蛇蛇？” 灵体状的小蛇尾巴卷着孩童的手腕，身体半压半挤的挨在杂草间，盘成一个曲折的弧度。 蛇头垂下，豆豆眼傻呆呆的盯着叶尖看，听到小纲吉呼唤时仰头看了眼，很快又低下去，犹犹豫豫的啃了口草叶。 “好、好吃吗？”小纲吉也犹豫的问，看他样子，如果小蛇点头，说不定这个没吃早饭的孩子也会学着啃草吃。 小蛇没有说话，它似乎哽住了，发着微光的身体抖了一瞬，软趴趴的搭在小纲吉臂膀上，呸呸呸的把碎成片状的草叶吐出来。 “不好吃啊……”小纲吉显得很失落。 小蛇蔫搭搭的嘶了声，情绪低落提不起劲来。 小纲吉却很快振作起来，握拳鼓劲道：“没关系，我们、我们去找别的吃的吧！” 小蛇闻言也抬起头，赞同的嘶了一声，莹润的白光一闪而逝，小小的身躯很快拉长了些，环着孩童的手臂绕几匝，蛇头搭在小纲吉肩上，显然不想自己爬动。 “蛇蛇你变重了诶……”小纲吉也只是抱怨句，就任由长蛇懒洋洋的卷住自己一只手，半点也没害怕畏惧的情绪。 暖色的眸子望向虚空中，仿佛看见什么指向般，小纲吉很快便循着一个方向跑起来，短腿短脚并不快，也有些跌跌撞撞不稳定，如果遇到凸起的石子土坯，很容易就会跌一个大跟头。 长蛇微微一动，蛇头本来搭在肩后，这一动却是转过弯来，呆呆的豆眼向着正前方，随小纲吉奔跑的弧度一点一顿，煞是可爱。 古旧的村落道路并不平整，土坯石子比比皆是，可今日不知怎么，小纲吉两条短腿虽一直不稳，却没有一次危险到将要跌倒的程度。 要说这样好的状态，似乎也只有在塑胶跑道上，干干净净平平整整，毫无半点坡度的顺直水泥地上才能如此。 小纲吉很快到了目的地，稀疏的树木是深山的延续，孩童谨记银古的教诲，也不敢靠近山林，只在村落边一点的地方活动。 已经可以看见发光的生灵自如悬浮的情景，小纲吉退后几步，与这些虫们保持距离。 小纲吉体质特殊，会吸引虫群聚集，最终演变为史无前例的可怕虫潮，小纲吉自身虽然懵懂，对被虫围聚一事记忆也模模糊糊，但银古千叮咛万嘱咐，小纲吉也默默记在了心里。 虫们似乎对远离它的孩童颇感兴趣，逶迤的拖了一条长长“链子”过来。 小纲吉心下紧张，但想到银古的话，又忍耐住没动。 虫靠近了，它们想要围住幼小孩童，但“长链”悬浮一圈，又犹豫的退开些许。 小纲吉试探的举起右手，虫顿时又退离几许，小纲吉维持着高举右手的姿势，小心翼翼的往后退，见虫仍然盘旋在原地没有追上来，就又退了几步，慢慢离远。 直到已经看不见那虫，小纲吉才呼出口气，放下右手，仰头看身旁稀疏树枝上结出的殷红果实。 “这个可以吃吗？”小纲吉犹豫的问。 长蛇搭在孩童肩头，慢慢晃动头部，做出摇头否定的姿态。 小纲吉顿时失望。 腹中饥饿程度加深，小纲吉忍不住捂住肚子，苦着脸揉了揉，手腕上挂的绿藤环随它动作微微晃动，引来孩童好奇的目光。 “虫虫都讨厌它，蛇蛇不讨厌吗？” 小纲吉举起右手看了看绿藤环又看了看长蛇，略略靠近了些。 长蛇仰起头，凑近绿藤嗅嗅，随即嫌恶的撇开头，蛇尾更是高高扬起，毫不客气的将绿藤环并小纲吉右手拨至一旁，不让他再有靠近自己的机会。 “很难闻？”小纲吉也凑近嗅了嗅，除了一鼻子空气，什么味道都没有。 长蛇嘶了声，缓缓挪动身躯，蛇头反向绕几圈，很快从小纲吉手臂上爬下来，游进了草丛。 “蛇蛇？” “喂，纲吉——” 远远的传来银古的呼唤声，小纲吉转头应了声，等回过头来，却再也不见长蛇身影。 第6章 「虫」引发的血案 混沌迷梦中，意识悬于其上，懵懂旁观。 光之河流在脚下静谧流淌，奇异的光点轻轻悬浮，却也只在光河附近飘荡，不曾深入黑暗虚空中。 小纲吉盯着脚下光流看了片刻，缓缓将目光挪开，望向周身黑暗。 那是极黑极黑的深渊，没有一丝光，也没有一丝声音，生命的波动几不可闻，宛如吞噬一切埋葬一切的永恒亡地，一眼望去，只觉死气沉沉。 但小纲吉却知道，那里面，是有生命的。 毫无根据，直觉如此，幼小孩童坚定不移，目光望着黑暗虽有退缩，却不曾怀疑。 喀拉—— 轻微的石子碰撞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中，小纲吉愣愣的循声望去，光河边缘，轻轻的波光微晃，渐渐映出一个暗淡的人影来。 有人在那儿。 沙、沙沙—— 奇怪的微弱声响，好似粗糙布料摩擦，若不是离得近了，小纲吉的耳朵也很难听见。 暗淡的人影渐渐增多了，半侧着立在光河边缘，浅淡的光波吞噬了一点黑暗，少少显露出一些模糊的黑影。 小纲吉迟疑的望了很久，见那些黑影都没再动的意思，便有些想走过去看看。小短腿刚一动，脚下平缓流淌的光之河顷刻间汹涌澎湃起来。无数的光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漂浮起来，或远或近，或急或缓的往小纲吉身上扑，小小的孩童吓极了，连忙退后一步，动作有些急切，顿时没站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光河里的虫潮却已经平息下来，纷纷扬扬的光点是那些隐秘生灵的特质，它们半悬浮在虚空中，渐渐被光之河流缓慢的吸引，又重新没入了绵延无尽头的生命脉络中，随着它前进的方向而流逝。 小纲吉用手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他犹豫的握了握拳，还是将目光望向几道黑影，认认真真的将其轮廓记下。 沙沙—— 这次似乎是微小砂砾落地的声音，黑暗空间中寂静无声，这转瞬而逝的声音敏感的让小纲吉竖起耳朵。 依然是从黑影的地方传来，小纲吉睁大了眼努力看去，还是看不清‘他们’的真正模样，目之所及，半入虚空暗影，半入幻河光波。 ——纲吉。 虚幻的，自不可知处空荡回响而来的呼唤。 “银古？”熟悉的声线即使被黑暗空间拉扯绵延，小纲吉依然分辨清晰，仰头望去。 光脉上方，是无边的暗色，偶有点点碎光飘下，也是虫们正落入光河的轨迹。 小纲吉又收回目光，望向自己隐隐透明的双手。 随后，他恍然大悟。 “该醒过来了。” 稚嫩的话音刚落，眼前之景轰然碎裂，光影急速划过间，小纲吉慢慢睁开了眼。 简陋居室中，阳光灿烂，亮亮堂堂，空气中有微小的尘埃颗粒悬浮，随着苏醒孩童起身的动作翩然变化，流淌过不经意带起的轻风。 “醒了？”白发独眼的男人吐出烟圈，驱散磨磨蹭蹭想靠过来的虫群。 “……嗯。”小纲吉揉了揉眼，语带困倦。 午后的睡眠本就浅淡，意识沉入光脉空间，自有虚浮感飘然，还处在幼年期的身体得不到充足的修养，自然会感觉疲惫。 小纲吉打了个哈欠，被银古安慰的揉揉头。 “还是那里？” “嗯，发光的河流……”小纲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银古目露疑惑。 小纲吉迟疑了一下，试图比划，小短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了下，看得银古更加一头雾水。 “停停停——”银古大感头疼，急忙叫停，“你想说什么？” “发光的河流旁边，黑漆漆的，影子……”小纲吉停下手，有些怯怯。幼小孩童的词汇本就不多，能说个大概已经是极限，银古只能连猜带蒙的理解，也不由比划几下，“你是说……光脉旁边有东西？” 小纲吉点了点头。 “是什么呢？影子？”银古问小纲吉，也问自己，见小纲吉沮丧的摇头也不失望，他拍拍孩童软软的发顶，安慰道，“没事，我去看看。” 尾音还在回荡，银古已经闭上了眼睛。 第二层眼睑闭合的世界，发着微茫的光点静谧飘落，宛如一场温柔无声的大雪。 绵长的光之河流静谧流淌，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自不可知的尽头处，蜿蜒至未知的远方。 奇异的光波是异界的生灵，虫们追随生机而来，寻觅生机而去，点点微光闪烁，从暗沉空间中落下，归于生命的本源。 一道修长人影站在光河边缘，白发独眼，薄薄的外套随意搭在肩上，白色长袖卷起一只，松垮垮的挂在臂弯上，似乎下一刻就会落下来遮住肤色泛黄的前臂。 异样的光辉潋滟，那道流淌绵延的长河让人无法不停驻目光，但站在光河岸边的这个人却只随意的扫过一眼，仅剩的右眼里无波无澜，沉静而淡然。 对岸的黑影依旧，或高或矮，影影绰绰看不分明，黑影没有动弹的迹象，似乎只是静静站在光河边缘，大半身子没入虚无永暗，失却了神智般沉默着。 银古一眼扫过去，目光顿时一凝。 “暗睑……” 他若有所思的喃喃，终于把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 委托信上含含糊糊的‘怪病’‘失踪’，结合邻家老伯的说辞，应该很容易想到这种生物。 但虫类百态，出没皆隐，不仅有常人无法看见的「虫」，连虫师，也不敢说自己能实地观测到所有存在异常的虫类。 书页纸张，口耳相传的记载也偶有失真，更何况有的虫类历时久远不曾出现，虫师的记忆自然也会缓上一缓，没办法立刻从繁杂的记录中找出目标。 而这次的虫「暗睑」，距离上一轮出没事件的记载，也已有百余年之久了。 银古暗叹一声，横跨过光脉长河抵至对岸，借着光河余波窥见身材最为高大的黑影——那是一个面容麻木，目光死寂，看着都觉死气沉沉的男人。 这应该就是最早发病的木下三郎。 第7章 「虫」引发的血案 “木下一家啊，真是可惜了。”农忙的老伯在短暂歇息间坐在树下，和银古聊天。他枯瘦的手搭在褐色的土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 银古单膝曲起，坐姿异常放松，他没有急急忙忙的追问，挺耐心的看着老伯，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老伯继续讲下去，说话的语气既遗憾又恐惧。 从旁人的角度来看，这场事件的确离奇而诡谲。 木下三郎从小听话懂事，长大后讨了一门好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每日田耕劳作也是一把好手，日子过得也算行。 虽说清贫了些，但这个时候，除了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是这样过的呢？ 古怪的事就在那一天晚上发生，夜晚极黑极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伸出双手不见五指，让人打心里觉得恐惧。 村里的老人都讳忌莫深，早早的就躲进房中捻开灯火，叮嘱村中人不要出门。 一夜静谧。 然后第二天清晨一早，木下三郎就得了怪病。 所有人都看到他脚步踉跄，眼睛瞪得老大，一手扶着烂泥墙一手摸索着空气，步子凌乱跌跌撞撞。 他满脸空茫，嘴里喃喃着好黑好黑。 木下三郎失明了。 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老伯叹了口气，还沾着湿泥土的锄头被渐渐西移的太阳一照，反射出令人目眩的白光。 银古一瞬间，也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好在这只是一瞬间。 老伯用粗糙的大掌挡在眼睛上，又叹了口气。 他继续讲。 木下三郎失明了，虽然有些影响，其实也并不大。 村子就这么小，家家户户都认识，互相帮衬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何况木下三郎有手有脚，只是生活上不方便些，农作什么的，还是与往常一样。 所以没过几天，木下三郎就习惯了。 妻子和儿子陪在他身边，天大的事，也能扛下来。 然而悲剧并没有这样终结。 在他失明的第五天，木下三郎又能看清东西了。 他那时正在耕作，锄头陷在地里，眼前浓厚的黑暗就像大雾似的，一点一点淡薄飘散，露出外面金灿灿的光芒来。 他又看见了。 但与此同时，他的妻子却‘失明’了。 “简直，就像被什么诅咒了一样。”老伯不知是怜悯还是恐惧。 木下三郎害怕极了，他想请医师，但村落穷乡僻壤，远居深山，寄封信出去都要许久许久。 他的妻子便劝他，说没什么要紧，身体也好精神也好，除了看不见，其他都很正常。 木下三郎被劝住了，他还是焦躁，但也没坐立难安到想立刻背着妻子走出大山。 然后，时间又过了五天。 妻子的眼睛好了。 他们只有三岁的儿子，‘失明’了。 银古缓缓的皱起眉，绿色的右眼凝住目光，似乎在思考，也似乎在回忆。 老伯却已经沉浸在记忆中，露出一丝懊悔与极深极深的疲惫。 木下三郎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与妻子一道，想背着儿子翻越大山，到外面繁华的镇上寻找医生。 那时村中人都见他步履匆匆的奔回家收拾行装，妻子抱着儿子坐在屋檐下，眉间愁苦，却还在轻轻哄着哭闹不休的孩子。 那已经是黄昏临近夜晚的时刻了。 太阳渐渐低沉，落入遥远的地平线中，最后一缕光辉收敛，黑暗慢慢笼罩了大地。 耳边孩童的哭声还在回响，下一刻却戛然而止，连一点余音都没留下。 村中人惊慌望去，只见散落一地的包裹，与陡然熄灭只有袅袅轻烟的灯盏。 木下一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 收起回忆，银古将目光投向屋内睡满的人。 这些都是他从光脉彼岸带回尘世的迷途者，被暗睑所惑，恐怕得等待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但这都已经是万里挑一的幸运儿了。 银古的视线落到沉沉睡去的木下三郎身上，他身旁睡着妻子，面容疲惫，仿佛走了极为漫长的道路，此时此刻才得以休憩。 两人挨得极近，亲近而安宁，他们中间却空出一个小小的位置，两双手虚虚环抱着空气，像是在抱着一个看不见的孩子。 ——然而木下夫妇的儿子，却没能从黑暗中回来。 “银古，银古。” 银古抬头望去，见小纲吉抱着一个小木盆不太稳当的走进来。 小木盆里盛满了水，边缘搭着块粗布，色泽黯淡，一半浸了水，颜色更深一些。 老伯和这家的男女主人也走进来，端着稍大些的木盆，同样装着水与布。 几人分别跪下，拿了粗布浸湿，挨着挨着给昏睡的男女老少擦脸。 小纲吉也学着他们，老老实实扭干粗布，胡乱的抹了把木下三郎沾了泥土的脸与手。 木下三郎失踪前因为劳作过，身上满是尘土泥沙，小纲吉在光脉边听到的沙沙声，就是他身上砂砾掉落的声音。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巧合。 银古有些感慨，他看了眼昏睡中的男女老少，经过村人辨认，熟识的只有木下三郎与他的妻子。 余下还有数人，皆是外乡者。 “唔……” 一声短促的呻/吟响起，仿佛被拉开序幕般，其他的低吟声也起起落落，房间中霎时喧闹了几分。 只见昏睡诸人半撑着身体，一手捂着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打量四周，神智即将回笼。 “醒了醒了！”老伯十分惊喜，他跪坐在木下三郎旁边，关切的凝望他。 “……伯伯？”身材高大的男人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唤。 老伯欣慰的眼角泛红：“是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怎么了……”木下三郎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他偏过头去，与同样半撑着坐起的妻子四目相对，良久，也眼角泛红，情不自禁的拥了上去。 周遭有些乱，刚醒来的迷途者或低泣或警惕的看他们，村人上去好生安抚一番，才终于平静下来。 最后通过问询得知，迷途者的家乡有的远有的近，路途还有所分歧。所以大家商量片刻，决定待他们休息一阵，统一将人带出大山到附近镇上，雇人送他们返家。 “大家都很开心呢。”小纲吉被银古牵着，看他们泪中带笑的模样，有点羡慕，又有些失落。 我还能回去吗……？ 偶尔脑海中浮起这些泄气的思绪，小纲吉都会很快将它甩开，但今天，小纲吉却觉得胸口闷闷的，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不再想这些。 这就是妈妈说的‘思念’吗？ 小纲吉捂住心口，觉得这果然是件令人难过的事。 银古没有察觉到小纲吉的异样，他正在和木下夫妇说话。 “虫师先生，我的孩子……” 面对两双期望与绝望交织的眼睛，银古没有撇过头。 沉静的右眼看着木下夫妇，然后，他缓缓摇头。 两双明亮的眸子霎时黯淡，低低的泣音断断续续，木下三郎拥紧掩面哭泣的妻子，沉默的垂下头。 小纲吉走到银古身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揪紧了银古的袖角，良久都没说话。 银古也沉默了一下，还是道：“关于暗睑的记载很少，它们偶尔会出现在没有光亮的黑夜，如果碰上活物，会寄宿在其体内。” 木下三郎手微微颤抖，他更低的垂下头，声音哽咽：“我不该出去的……那个晚上，我不该……” 银古压低了声音，近乎自言自语：“被寄宿者会出现失明征兆，猜测可能是暗睑在寻觅「光脉」的空间，传播方式未知，极可能是亲密接触后的分裂繁殖……” 木下三郎失明五天，妻子失明五天，随后是他们的孩子。 两次定位「光脉」，最后一次，便直接进入。 ——迫不及待的，甚至来不及脱离宿主的，回归到本源的家乡。 黑暗，无比的黑暗，方向与距离的概念也被模糊，对人类来说畏惧害怕的永暗，对暗睑之虫来说，却是要倾尽所有也要回归的家园。 那是安心之所，是本源之地，是它们诞生与衰亡的故居。 ——与被带入黑暗，失却神智，也执着渴求着光明，最终抵至光脉边缘的人类，何其相似。 第8章 「虫」引发的血案 银古带着小纲吉，与大部队一起，离开了村落。 车队有些繁杂，离家甚远的迷途者与送他们外出的村民一起，慢慢绕离了远居深山的村子。 幽静的深林旁，泥泞碾作小道，车轱辘沉重的划过，留下道道深沉的印痕。 村子越来越远，小纲吉趴在车沿边，看着村口处送行人中打头站着的木下夫妇二人相扶相依，身子佝偻，仿佛失去了另一半的支撑，就会马上倒下一般。 “银古。” 听见孩童闷闷的声音，正在整理木箱的男人抬起了头。 “怎么了？”他问道。 小纲吉回头看他，圆滚滚的脸蛋上眉头微皱，心情略显低沉， “那个小哥哥真的能回来吗？” 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点，银古沉默了一会儿，见幼小孩童仍然执着的望过来，还是道：“也许……吧。” “也许？” “几率很小的意思。” 银古的声线很低，他脸上是司空见惯的平淡，又有些悲悯与沉静。 “被暗睑带入黑暗的生物，绝大部分都迷失在那里边，只有稀少到罕见的幸运儿，才能浑浑噩噩的走到光脉旁，被恰巧发现的虫师带出黑暗。” “那里面，很大吗？”小纲吉瑟缩了一下，有点害怕。 “没有人知道。”银古淡淡道，“光脉存在的空间，从古至今，对人类而言都是个谜。” “这样啊……”小纲吉蔫蔫的转回头，趴在车沿上，眼巴巴的瞅着外面，直到车道拐弯，村子被郁郁苍苍的林木遮掩，小纲吉才垂下眼，近乎自言自语道，“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他们也还是会抱有这个希望吗？” 银古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仿佛望见了山林之后的村落，两个互相扶持的年轻夫妇，正步履蹒跚的向家方向走去。 他们心中满溢着痛苦与绝望，却因为自己的一番话仍然抱有渺茫的希冀，即使这个希望，实在太过渺小，几乎虚幻。 ‘虫师先生，如果，我是说如果。’木下三郎卑微的恳求，‘如果哪天您在光脉边上发现孩子，请告诉我们一声好吗？不用您送回来，只要告诉我们一声，我们就会立刻赶过去的。’ ‘……我会的。’即使明知道这个概率有多渺小，银古还是答应了。 因为那两人匍匐的身子，在悲哀的颤抖着。 ——他们自己也知道吧，或许终其一生，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银古垂下眼，点燃了虫烟。 灰白的烟气袅绕，一个淡淡的烟圈飘过去，卷住了挨挨蹭蹭向小纲吉靠近的虫。 那是一只蛇状类的虫，通体洁白，鳞片规整，散发着月似的荧光。 “你应该是好好带着的吧？”银古死鱼眼看去过，见幼小孩童的手腕上缠绕的藤蔓依旧鲜绿，眼神更奇怪了。 被烟缠绕住的虫不满的嘶鸣一声，一甩尾巴打烂烟圈，细小的鳞片微张，颇有敌意的冲银古龇了龇牙。 “还挺凶？”银古轻嘶一声，倒也没再吐出烟圈。 他将虫烟搁在木箱上，空出一只手半撑着面颊，视线在虫和小纲吉之间晃来晃去。 “认识？” “……嘿嘿。”小纲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种被家长逮住和坏孩子交朋友的心虚感。他一边冲银古干巴巴的笑，一边悄悄招手，示意白蛇到自己身后来。 虫甩了甩尾巴尖，黑豆豆眼瞅了下银古，见这个大块头没表示，就缓慢的往后挪了挪。 细长的身躯滑动地面，粗糙的木质车厢内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长蛇再动了动，转瞬就闪到小纲吉身边，蜿蜒着攀上幼小孩童的手臂，在上面绕了几匝，蛇头搁在肩膀上，舒舒服服的眯起眼。 “……”银古咂了咂嘴，原先的怅惘气氛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他再度看了看小纲吉手腕上的藤蔓，转身开始翻木箱。 “奇怪了，记载上不是说虫最讨厌「漪藤」的气味，从不靠近的吗？”银古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摊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百思不得其解。 小纲吉小心翼翼的探头看去，只见上面画有奇怪的图案，文字也挺奇怪，有种古老悠远的意味。 ……看不懂。 小纲吉小小的泄气了一下，倒也没特别失望。 幼小孩童本就是天真烂漫被家人宠爱的年龄，虽然会写自己的名字，也看得懂几个常见的汉字，但总体来说，还是不认识的大过认识的。 所以即便书籍上的字体是普通的现代日文，小纲吉恐怕也只能满头雾水的将这本书颠三倒四，有看没有懂。 小纲吉坐回原处，动作间小心万分。 大山深处——或者说这个古旧世界——的道路异常磕绊。 坑坑洼洼是常态，石子砂砾遍地也只是寻常。 如果人走在上面可能只会累一些，换成车队，坐在里面的人就有些受罪了。 “呜哇！” 车轱辘擦到一块大石头，木板顿时重重抖了一下，小纲吉猝不及防之下一屁股坐到实心处，疼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没事吧？” 银古的声音靠近了些，小纲吉呜咽一声，眼泪花在大大的眼睛里打转，就在银古以为他会哇的一声哭出来时，小纲吉却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说了句“没事”。 长蛇自孩童的肩上扬起头，似是担忧的“嘶”了一声，蛇颈贴上小纲吉热乎乎的脸颊，丝丝冰凉霎时浸了进去。 痛得有些发懵的神智一个激灵清醒不少，幼小孩童缓慢的动了动，觉得自己好多了。 “谢谢蛇蛇。”小纲吉侧过头，小小声的道谢。 暖棕色的眸子对上无神的黑豆眼，仿佛小动物一般的孩童蜷起身子，将头更加挨近了长蛇一点。 车轱辘沙沙划过地面，原本凹凸不平，随时都有砂石阻路的小道，不知为何，仿佛平整了些，更平整了些。 接下来的一路，车队再也没发生过剧烈抖动一事了。 沙沙—— 沙沙—— 蜿蜒的道路上，轮子碾过沙石泥地，车厢晃荡，有规律的轻轻摇动着。 “呼啊……” 小纲吉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按照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接近黄昏了。 但看看天边，依旧天清且淡，阳光层次分明的照耀下来，云卷云舒，在天际懒懒散散的绵长了曲线。 风吹拂过来，越过十万大山，掠过城镇村落，在这队行进中的车马中停留了一下，抚过将睡未睡的孩童脸颊，亲吻他即将闭上的温暖眸子，随后，再度启程，带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去往未知的远方。 而它曾停留的地方，白发独眼的虫师屈膝读卷，古旧书页摊开，写满虫类隐秘的文字映入深绿的眼珠，存入虫师庞大的记忆之海。 他也偶尔在阅读间隙抬头看上一眼，见幼小孩童歪着头，和莹白长蛇亲密靠着，睡得正熟，嘴角就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随即低头，悠闲的垂着手，翻过一页书。 ——云淡天青，风静空明，路途悠远，岁月绵长。 第9章 「虫」引发的血案 车队走走停停了几天，终于抵达镇上。 那是一个看着非常繁盛的镇落，人来人往，物资丰沛，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跟前摆着或寻常或奇妙的东西，让久未出深山的村民都忍不住趴在车沿上，小声惊叹。 车轮轱辘划过整洁的街道，最后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停了下来，村民纷纷跳下车，帮着那些体力不支的迷途者落地。 银古等他们下完后，也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幼小孩童下车。 或许是他动作太大，原本睡得极沉的孩子呜咽了一声，小小的身子动了动，缓缓坐起来。 “蛇蛇？”醒过来第一时间，就开始呼唤他的小伙伴。 然而今次，小纲吉没有如往常一样，听见带有响应意味的“嘶”声。 揉着眼睛的手顿了顿，小纲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再扒着银古的肩望了望车厢，直到四处都看遍了，也没寻到长蛇踪影。 “蛇蛇回家了？”小纲吉稚气的面上没有沮丧，只有一小点疑惑和失落。就像玩得极好的小伙伴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偷溜了一样，失落的同时，也会鼓着脸蛋生点小闷气。 “有缘会再见的。”银古语音淡淡，却听得出其中关切的安慰。 小纲吉闷闷的心情好了许多，银古见状，弯腰将他放下，顺带拍了拍孩童软软的头顶。 “别乱跑。”他叮嘱了一句，就越过小纲吉，到村民聚集的地方去了。 都是熟悉的人群，村民和迷途者正谈着什么，一见虫师先生来了，立刻就围了上去，热切的说着什么。 “在聊很重要的事？”小纲吉站在原地看他们谈话，等了好一会儿，银古还是没回来的意思，小纲吉顿时就有些无聊了。 小短腿站不了多久就有些累，小纲吉原地跳了两下，还是蹲了下来。 街外闹哄哄的声音传入巷子，小纲吉眼巴巴的望过去，有点蠢蠢欲动。 ‘别乱跑。’ 银古的叮嘱犹在，小纲吉磨蹭了一下，还是没动。 他一直是个好孩子，即使在异世也一样。 又等了一会儿，银古终于回来了，与此同时村民也四散开，带着迷途者走出巷子，不知去了哪里。 “他们……” “他们要各自回家了。”银古说，“虽然回家的路途有些遥远，不过村民会帮忙的。” 小纲吉点了点头，心情终于明快起来。 虽然自身还不是很明白，但小纲吉还是觉得，能回家真是太好了。 即使踏上归途的不是自己，幼小孩童仍然满心欢喜，就像自己也分享了那份归家的喜悦一般。 银古看见孩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嘴角也勾起一丝弧度，他了然的揉了揉孩童柔软的发顶，牵着他的手出了巷子，沿着热闹的街道向下走去。 “要去哪里呢？”小纲吉仰着头问。 “先去买点吃的。”银古摸了摸下巴，带着丝认真意味道，“食物不储存够，上路后可是会很辛苦的。” “买东西？真的？”小纲吉对后面那句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稚嫩的大脑只盘旋着关键词，瞬间目光就闪闪发亮起来，“买什么都可以吗？” “……”银古迎着孩童发亮的双眼，掂了掂钱袋，谨慎道，“当然，还是便宜的最好。” 然而等到上路的时候，银古的钱袋明显比之前要瘦了很大一圈。 两个年龄差距极大的人有的没的买了一大堆，最后行李装不下，只好拿了个布袋装东西，小的小纲吉背，大的银古拎着。 “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用担心缺东西了。”银古晃悠了下鼓鼓囊囊的布袋，又是自嘲又是自我安慰。 小纲吉可没大人那么多愁善感，他在林道间钻来钻去，踩着草叶铺就的泥路，好奇的四处张望。 银古本想叫他小心点，不过看孩童跑来跑去也只在视线范围内晃动，银古也没说什么了。 这里的山道并不好走，比起提醒小孩，银古更需要做的是找准方向，别一不小心走错路，迷失在这深山里。 崎岖的山路弯弯绕绕，若隐若现在密密麻麻的林间，银古眯着眼看了会，才分辨出下一个拐弯是在左边。 莽莽山林间光线黯淡，这里的树木高大且繁盛，庞大的伞盖高高撑起，如乌云蔽空般挡住了阳光。偶尔叶片稀疏，几点阳光才能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来，堪堪给旅人一点视物的光线。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对于银古这样经验丰富的旅者来说，这点困难，连麻烦也算不上。 找准了方向，银古招呼小纲吉往左走，沿途光线越发黯淡，像鬼怪故事里说的诡异树林，小纲吉也有些胆怯，乖乖跟着银古走，一路上倒也没什么差错。 行至疲惫，银古便停下来，找了个平整的土地升起火堆。 “怎么了？”小纲吉本以为只是暂时休息，看见银古坐下拿出干粮烤热，才歪着头不解道。 “没发现？”银古将热烘烘的干粮扳成两半，递了一块给小纲吉，等小纲吉傻呆呆的拿了过去，才好笑道，“现在已经晚上了。” “……诶？”小纲吉顿时张大了嘴，拼命往头顶看，乌压压的枝叶依旧严严实实，不过看看周围，黑乎乎一团，确实没什么光线了。 小纲吉这才坐下来，乖乖拿着干粮啃，滋味不怎么好，但来这个世界也过了十来天，小纲吉差不多都习惯了。 吃完干粮，小纲吉有些无聊，他望向银古，见他拿枝条拨弄了下火堆，让火焰跳跃间更旺了一点。 火光暖暖照亮了黑暗，银古把枝条丢进火堆里，拿过木箱翻出古旧书籍，重新摊开来看。小纲吉也凑了过去，好奇的看书上各种奇形怪状的图画。 “这些是虫。”银古任凭小纲吉探头探脑的看，像是讲故事般指着书页上形态怪异的图案道。 “所有的虫虫都在？”小纲吉碰了碰厚厚的书页，一触即离。 “哪有这么好的事。”银古曲指弹了下孩童的额心，小纲吉吃痛的叫了声，委委屈屈捂着额头瞪他。 银古嘿嘿一笑，嘴里却异常正经的回答孩童先前的问话：“这世上未知的事多着呢，没有人敢说自己了解所有的虫，也没有人敢说自己知道一切的隐秘。”银古说着说着，语气低下来，绿色的右眼凝视着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也看不清漆黑之中是否隐藏着什么，“要对这个世界怀有敬畏之心啊，小子。” 小纲吉懵懵懂懂的顺着他目光看去，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他莫名瑟缩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不早了，睡吧。”银古也没解释，随意揉了把孩子软软的头发，便翻翻行李，铺出两床简易的睡垫。 小纲吉走过去乖乖躺下，侧头看了眼银古，却见他依然坐在原处，没有去睡觉的意思。 银古察觉到孩子的目光，看过来冲他微笑了一下。 “我守一会儿夜，你先睡吧。” 小纲吉这才听话的扭回头。 躺在地上，简易的床铺只能勉强挡住泥土的寒意，硬邦邦的地面睡着很不舒服，特别是对小纲吉这样长久生活在舒适世界的孩子来说。 但小纲吉却丝毫没有抱怨，连翻来覆去的举动也没有。他只是睁着眼望着顶部，静静凝望着本该是夜空，却被树木繁盛的伞盖遮住，黑乎乎一团的地方，良久才闭上眼睛。 双眼静静合拢，外界仅有的光线被眼皮隔绝，熟悉的暗色浮现，清透的光晕波动展开，雪似的飘落下来，脚下是绵延无尽的光之河流，头顶是望不见顶的纯粹黑暗，发着微光的虫轻盈悬浮，宛如春之柳絮，轻轻柔柔，静谧无声。 ——幼小的孩童在光脉深处睁开眼，暖色的眸子倒映着这个世界，最为原始的生命光辉。 第10章 「虫」引发的血案 第二天醒来，小纲吉和银古收拾了行李，继续前行。 不知道银古是不是想通了什么，他开始教小纲吉一些知识——生活的、旅行的、草药的，还有，关于虫的。 “你的体质至今也没头绪，多懂点知识没有坏处。”休息间隙，银古懒洋洋的撑着下巴，吐出一口驱逐意味的烟圈。 好奇靠近的虫几乎是立即飘远了，长长一截的身体半透明，发着微光，好似飘逸的彩带。小纲吉看得目不转睛，等虫走到看不见，才转回头对银古犹豫道：“旅衣……？” “是「汨罗」，虽然两种虫模样很类似，但「汨罗」的头部有个微小的红点，那是眼睛。”银古说话的语气十分郑重，即使对象只是个小孩子，在涉及到虫时，银古依然严格要求，无论对小纲吉还是自己都一样。 小纲吉点点头，很努力的记下来，这些天银古那本厚厚的书籍让他翻了个遍，虽然没能全部记住，不过隐约的印象还是有的。 小纲吉不识字，银古就念给他听，两人一教一学，也十分默契。 绿意深重的山林是上好的教学地点，银古在行进途中并不在乎浪费时间，他时有停歇，指点小纲吉辨认沿途可食用与有毒的植物，偶尔遇到药草，也会现场演示一下该怎么做才能发挥它们的最大作用。 实际操作永远是学得最快的，短短几天，小纲吉就懂得不少，他跟在银古身后，认真寻找道路，根据太阳与星星的位置分辨方向。 至于偶尔出现的虫，那是小纲吉现有的作业，只靠文字与绘画描述的内容很难确实应用在实际中，何况世界那么广大，虫的生态也神秘莫测，出现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的，更多更好的经验，理所当然要在现实中寻找。 “走吧。”银古看了看四周，没有虫的踪迹了，他站起来背好木箱，偏头对孩童示意了一下。 小纲吉小跑过去站在银古旁边，看他随意扫了眼，就确定前进方向。 草木渐渐稀疏起来，越往前走，被繁茂草叶遮掩的道路就越发明显。阳光成束状的斜射下来，高大树木间缝隙越来越大，最后已经不能连成一片，树干也由粗/大变为细小。 而宽敞的大道，近在眼前。 小纲吉走下一阵缓坡，踢到一粒小小的石子，碎石头骨碌碌滚下去砸到大道上，陷入一个小坑中。 这个世界的道路并不平整，不过在走了许多天崎岖山道的孩童看来，被人为清理过草木枝叶，目光所及勉强算是直线的大道，已经够达到一个好标准了。 “银古，我们要去哪里？”小纲吉跳过一个坑洞，两脚踏上泛黄的坚实地面。 “往前走一阵，有交换物品的集落。”银古指了指大道前方，小纲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坡度缓和的大道拐了个弯，被山林边缘挡住了之后的道路。 “我们也要交换？” “嗯。” 小纲吉不再说话，他的问题较许多同年龄孩子来说算少的了，虽然看上去并不是什么性格内向的原因，但银古还是有些担心。 低头望去，孩童目光依旧清澈，他望向前方的道路也没有犹疑与困惑，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笃定与坦然。 银古有种错觉，这个孩子眼中的世界，说不定比自己所见之物，更为奇妙与通透。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银古很快就将之抛在脑后，大步向前迈进，小纲吉跟在他身边，步子走得不快，却很稳当。 天空还很明朗，就在两位旅人头顶，悠闲飘浮的云朵姿态可谓懒散，空气是这个世界惯常的清新，没有被工业污染的山川从道路旁绵延无尽。 虽然已经是春末往初夏更迭的季节，温度却也算不上太高，小纲吉走了许久的路，也不过在额头上少少冒出一点汗珠，更别提早已身经百战的银古了。 他们抵达集落时，以物易物的热潮还未散尽，像这样固定时间地点的市集是这个世界的常态，特别是依山傍水而居，生活多有不便的山水之民，他们或是在深谷中，或是在溪涧边，或是耕种于山野之间，从各自居住的地方辛苦跋涉到繁华城镇的路途未免太过遥远，所以当这样自发组织起的市集兴起后，几乎没有人表达不满，而在漫长时间中，由最初的几人交易渐渐演变为如今这样人来人往规模颇大的集落，也是当初的组织者所没有料到的事。 不过如今看来，这种综合性的物资交易市场，倒是便利颇多。 银古带着小纲吉走过去时，一场小小的物品交易刚刚落幕，来自河边的水之民拎着兽皮兽肉走开，居于深山的山之民还坐在地上，整理着刚刚换来的腌制鱼肉。 两道长短不一的影子停在了山之民跟前，沉稳的声音在山之民警觉握起武器之前响起。 “喂，还有肉干吗？” 山之民暂时解除警惕，面对新的交易者，他表现的还算热情。 “有有有，多着呢！”他在将手伸进兽皮袋子拿肉干时抬起头用目光极快的扫过来人，见是个年轻男子，还带着个小孩，暗自绷紧的神经终于缓和下来。 拎起肉干，色泽棕红的表面看上去还很新鲜，银古蹲下身仔细翻看了一下，非常满意。 “怎么换？” “食盐、布匹、药物、种子……看你有什么。”山之民回答得很迅速，看得出这话说过许多遍。 银古哦了一声，将木箱从背后解下来，打开最上层的几个格子，拿出用纸包成小块的东西。 小纲吉立刻就认出了这是几种常见的药物。 山之民接过银古递过来的几包药，凑到鼻尖嗅了一下，很满意。 “换多少？” 不知是否错觉，小纲吉觉得山之民现在的语气比之前好多了。 “十块肉干。”银古对此毫不意外，神情是宠辱不惊的平淡。 山之民应了声，将多出的纸包还回去，眼神有些不舍，却被他按捺住了。 他开始处理肉干，银古则在收好纸包后依旧蹲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眼看肉干快要处理完，银古状似不经意的抛出了这个问题。 山之民忙碌的身影顿时一滞。 银古的目光霎那间凝成极为专注的视线。 “嗯……要说有什么怪事，就只有那个吧。”山之民抬起头，眼中闪过忌惮与恐惧，他下意识看了眼刚刚交换的药包，苍白的脸色才好转不少，“大概是在半个月前，山与山连接的那个小镇，好像爆发了非常严重的疫症。” 银古皱起了眉。 “本来这事和我们没关系，但听那些远远看过的商队说，镇上的人样子很奇怪，症状也和以前见过的疫病不一样。”山之民说着似乎也很不解，“那些人好像会吐草……你说人怎么可能会吐草呢，不会是商队那些人看错了吧？” “当然有可能。” “啊？” 银古站起来，拎了包好的肉干，转身丢下一句。 “人吐出草叶这种事，当然有可能发生。” 下一刻，银古就带着小纲吉离开了，山之民傻傻的盯着已经渐渐远去的两个人影，忽然打了个寒颤。 “算、算了，既然已经交换到药物，还是早点回去吧。” 他立刻站起来，匆匆收拾好东西，赶紧也离开了这里。 而在他去往的山林之间，常人看不见的虫逶迤飘过，缓缓没入了阳光下的阴暗处。 第11章 「虫」引发的血案 天空彤云低垂，乌压压一片，近乎铁灰色的云层与地面挨得极近，光从人类感知来看，这实在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事。 银古从山道上下来时，还担心这充满冷酷色泽的天气会忽然下雨，不过当他绕过隔离意味浓厚的木栅栏时，这个多余的想法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目之所及，是衰亡与绝望的景象。 灰暗，无比的灰暗，连绵的灰黑色尘埃从本该平顺的石板路绵延到整个城镇，无一幸免。 到处都是纷飞的枯草叶，发灰泛黄，在阴沉的天空下打着旋飞过。银古侧身一让，几根看上去枯萎得还没那么厉害的草叶就畅快的飘了过去，在半空中轻轻巧巧的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地上拼命咳嗽的可怜人头上。 那是个身形佝偻，瘦弱到令人心惊的男人。从他突兀的骨架来看这人本该强壮有力，可看他现在那副蜷缩在墙角，干瘦到只剩一把硬骨头的可怜姿态，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这座街上到处都是像他这样的人，有的好些，扶着墙的话还能走几步，有的就干脆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躺着，一动也不动。 他们脚下、身旁，散落着枯萎泛黄的草叶，数量已经足够多了，这些可怜人却还在撕心裂肺的咳嗽，吐出更多更多的草叶根茎。 这真是一幅绝望的景象，所有人都死气沉沉，不愿多动一下，像是坐着等死一样，双眼空洞无神。即使银古和小纲吉从他们身前走过，也没有谁会花费力气多看一眼。 “……银古。”小纲吉不自觉放轻了声音，暖棕色眸子轻轻掠过这一幕，“他们的病能治好吗？” “也许……”银古语焉不详，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他加快了脚步，绕过无数倒在地上的镇民，向镇中心走去。 在灰暗的天色下，镇中心的那抹明丽火光，是这座压抑城镇中唯一的亮色。 沿着青灰石路直直走下去，没过一会儿就靠近了镇子中央，熊熊火焰跳跃在木堆上，规模浩大，声势也极为惊人。 原本只在远处看到的一点橘光，靠近了，才发现这火焰是何等盛大，如果不是镇上之人衰弱的情况，银古简直要以为这里在举行什么篝火晚会了。 或许是银古没有掩饰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沉默坐在火堆边的人们骚动起来，可以看出镇中的居民还维持着一定的活力，他们面上疲惫深重，却还能自如交谈与走动，双眼之中也还蕴含着对生的渴求，而不是之前那样的麻木空洞。 银古停下脚步，没有擅自走上去，他在等镇民平静下来，接受他与孩童这两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他的等待并没有多久，很快，一个看上去地位颇高的中年人就走了过来，冲银古点了点头。 “远方的旅客，为何忽然在这个绝望的城镇停留？”中年人语气严厉，虽然已经极力收敛，那股常年居于高位的态度还是没办法立刻改变。 好在银古见识深广，对这点小事并不在意。 “我是一名虫师，听闻此地有怪异之事，特地赶来。”银古说话间目光扫过火堆旁的镇民，他们中也有人咳嗽，吐出微绿草叶，边缘泛黄，随后这草叶迅速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皱蜷曲，叶面绿意褪尽，枯黄发灰，化为一缕尘埃。 ——这一点，和之前那些人没有区别。 “虫师？” 有人疑惑，银古放下木箱，盘膝坐下。 “就是专门解决这类事的人。”他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半撑着下巴，徐徐扫视过迟疑不定的镇民们，“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镇中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又有些绝处逢生的激动，他们的目光望向中年人，眼巴巴的等着他做决定。 “……希望你能别让他们失望。”中年人相比起踌躇的镇民们，显得格外冷静，银古本以为他会拒绝，但在稍稍整理了下思路后，中年人还是缓缓说了起来，“一切都是从那个不详之子开始的……” 大概在一年前，镇子里来了一对夫妇，他们在镇边的山上买下田地，耕种买卖，很快就安定下来。 镇中居民不少，却都是非常熟悉的人家，所以忽然来了新住民，大家都很好奇。 然而这对夫妇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买卖交易，大半时间都在山上，很少下来，好事者打听了半天，也只听说他们有个五岁大的女儿，得了病，需要人时刻看护照顾，离不开人。 心善的人自然同情，他们尽量多买些夫妇的东西，借口各种喜庆日送他们粮食与布匹，夫妇很快察觉到他们用意，心怀感激，也努力将最好的东西卖给他们，甚至还偷偷在等量的份里添加了些，说是赠送，其实也是报答之意。 如果事情只停留在这里，那故事最多也只能算温馨的睡前教育，大意是善者必有果报之类……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事情的变化发生在三个月前，那天阴雨连绵，是难得的大暴雨。大雨下了一天一夜，等到天晴后，镇民照常出来生活，却发现那对卖粮食与织物的夫妇没有出现。 因为这场暴雨，镇中也有年久失修的建筑坍塌，所以想到孤独居住在山上的夫妇一家，也不由担心起来。 于是很快就有人上山去看情况，带着大家的慰问，和热心的镇民一起，攀上了登山的大道。 然而山道崎岖弯折，走过这段漫长的道路后，在山顶人家中，迎接他们的却只有躲在门后不露面的小女孩。 爸爸妈妈生病了。 那个声音又细又小的孩子说，可当镇民想进去看看时，她又怎么都不肯开门。 不能让外人进来。 小小的女孩异常固执，镇民劝了又劝，最后还是一位老婆婆的话劝动了她。 “我们不进去的话，就没人能帮你的爸爸妈妈治病了。” 或许是真的担忧父母情况，这次小女孩没有再拒绝，她将门打开了一个缝，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跑走了。 镇民只看到一个双手双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丁点肌肤露在外面的小女孩，飞快缩进黑暗的背影。 不过大家都没在乎这点，只有老婆婆徒劳的唤了女孩一声。 进入室内，第一个入目的就是夫妇俩卧床休养的模样，他们看上去的确病了，面无血色的样子，反应也比平时迟缓多了。 镇民连忙问他们怎么了，夫妇俩却只是笑笑，说昨夜风大，受了点凉，过几日就好。 毕竟不是自家人，镇民听了也就表示放心，他们将带来的礼物放在夫妇床边，不好过多打扰，很快就离开了。 而在离开时，有个人不经意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趴在窗边看着他们远去的小女孩正脸。 那个人瞬间吓了一大跳，而小女孩也转瞬缩进了阴影黑暗中。 回到镇上，有关山顶夫妇女儿的事就悄悄传开了，那个看见她的人信誓旦旦的说那女孩脸是绿色的，活像个怪物，难怪夫妇一家从不肯让她出来，也不肯带人去他们家。 这话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一时间镇上窃窃私语不断，只等着山上夫妇病好下来，再有意无意的试探试探？ 然而那对夫妇的病似乎一直没好，同样在不久后，整个镇上也弥漫起了同样的衰弱病，由看望过夫妇的镇民开始，渐渐传遍了整个城镇。 噩梦一样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第12章 「虫」引发的血案 这个故事的确短暂。 中年人一说完大概，话音就停下来，短短的沉默过后，他平静道：“虫师，一切就是这样，你有什么办法吗？” 银古看着他，这人似乎在讲述过去的途中坚定了什么信念，原本还只是显露在外的冷静此刻已经完全固化，凝成了最深沉的平静。 然而这平静下，又仿佛孕育着极度可怕的雷霆风暴。 “我还得问问你们口中的那户人家。”银古说得很慢很慢，语气也很温和，“我要上山一趟。” “你……！” 镇中立刻有人不满出声，不过一个音节，就被中年人挥手制止。 “我知道你们想立刻解决这事，但就像治病救人一样，我必须先弄明白‘病因’，才能‘对阵下药’。”银古直视镇中人愤恨不满的目光，并不觉得生气。他们长久被困在这里，一日比一日衰弱，眼睁睁看着父母亲族痛苦却无能为力，这种情况下，给了希望却没办法实现它的自己被怨恨一些，也能够理解。 ……不过，还是希望他们能别迁怒到小孩子身上啊。 银古心下无奈，挪动一下身子，挡住了镇中人恶狠狠瞪向小纲吉的目光。 对比其他人，中年人的表现就相当可亲了，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冲银古点点头，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银古也没再说什么，看镇中人愤愤的模样，继续呆下去可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他站起来，带着小纲吉很快就走了，目标正是之前讲述途中，中年人指引过的山的方向。 没有人拦住他们，等银古和小纲吉走远，镇中人才聚拢在一起，神情阴沉道：“那个虫师，真的有办法？” “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重点。”中年人平静道，“镇上大家省吃俭用给我们，为的就是今日，如果在最后时限到来前，虫师能解决问题自然最好，如果没有……” 中年人顿了一下，面色莫测。 “——杀死那个不祥之子。” 明灭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异样平静的语气里，中年人的脸上是十足的冷酷。 而围聚在他周围，年轻力壮的男人们缓缓从背后抽出了棍棒刀具，他们手腕有力，没有一丝颤抖的犹疑。 ***** 绕过渐渐稀少的衰弱病人，银古和小纲吉终于踏上通往山顶的道路，或许是时常有人走过的原因，虽然山道狭窄崎岖，却没多少挡路的石子与丛草。 银古走的很快，小纲吉也很轻松，相比那连绵起伏数十座山峰的莽莽群山路，这样小规模的山头，对银古和小纲吉来说，还不够看。 不过心理上是如此，该走的路也是要走的，所以即使银古和小纲吉脚程再快，到达山顶时，天色已经接近太阳落山的时候了。 从浓厚彤云边缘透出几道橘红色的夕阳光，将原本铁灰色的云层染出几分暖意，抬头一看，虽然乌压压一片景象依然是天空主流，不过看那边缘些许亮光，低沉的心情也忍不住好转了些。 银古抬手敲门，昏暗天色下除了萧瑟风声，就只有咚咚咚的叩门声。 “……谁？” 敲了半天，门板后面才传来一声又细又小的颤音，银古放下手，努力挤出一个充满善意的微笑——虽然门后的小女孩根本看不到。 “我是虫师银古，想问问镇上之人得病的原因。” 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虽然现在这衰弱病还没闹出人命，但再浪费时间下去可就说不准了。 “我不知道。”门板后的小女孩声音细细小小，她可能常年难见一次生人，即使是银古这样奇奇怪怪的家伙，也还是愿意与之交谈。 “我想，病因应该在‘虫’身上。”小女孩没有开门，银古也没要进屋的意思，就站在门外，隔着一道木门说话。 “虫？” “是一种常人看不到的奇妙生物，可能会引发各种不同的事态。”银古说，“你身上，就有一只虫。” 沉默，漫长的沉默。银古没有说话，小女孩也没有说话，两个年龄差距极大的人就这样无言的对峙，直到最后，门板轻轻打开为止。 “进来吧。”小女孩站在门后，扬起脸说。 “那就打扰了。”银古没有在意女孩青绿的面容，侧身让小纲吉先进去。 等到两人都进来了，小女孩才道，“你说的‘虫’，是那些吗？” 银古顺着女孩所指的方向，看到一群似伞状物的虫翩然飘过房间角落，径直没入了地板。 “是的。”银古平静道。 小女孩又道：“我身上的虫，还在？” 银古肯定道：“它在你身体里面。” 小女孩没说话，她抬起手，慢慢解开缠在手上、脚上、脖颈上的布料，露出底下青色泛绿的肌肤。 “这个，是虫造成的？” 银古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那么，也是它让爸爸妈妈，镇上的大家生病的？”女孩接着问。 银古避而不答：“你身上，是不是有个草叶样的胎记？” 小女孩盯着银古看了看，说，“在我胸口这儿。” “是什么样的？” “绿油油的，就跟真的一样。”小女孩答完，依然追问，“是它让大家生病的？” 这次银古转移不了话题，只好点头。 一阵沉默。 “……没有什么办法吗？”一直很安静的小纲吉语气平缓道。 “我需要一味药材。”银古说，“缺少它，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能找到吗？”小女孩神色黯然，“爸爸妈妈已经快撑不住了。” “……我会尽快。”银古并未说出保证之语，他动作很快，已经推开了门。小纲吉想跟上去，被他拒绝了。 “乖乖呆在这里吧，我要去的地方有点危险。” 他这么说完，就轻轻关上了屋门。 房间内霎时安静下来，小纲吉收回迈出的步子，稍稍有些不知所措。 “坐吧。”小女孩说。 小纲吉回头看她，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小女孩的神情。 两个年岁相当的孩子很快一起找了个地方坐下，屋内并不脏乱，虽然听镇中人说女孩的父母已经病倒三个月余，但看女孩熟练升起火堆的模样，也能料想到平日她是如何以同样的手段整理清洁房屋的。 “你很厉害。”小纲吉真心实意的说。 “可这没办法让爸爸妈妈好起来。”小女孩抱住膝盖，将头放在上面，侧着脸看他，“你也能看见‘虫’？” “……嗯。” “可你没被它们害过对吗？真是幸运。”小女孩转回头，目光空茫的望向前方。 小纲吉没吭声。 小女孩也不在意，难得有人在，她只是想说说话而已。 “我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女孩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就变绿了，爸爸妈妈很害怕，村里的人也很害怕，小孩子丢石子打我，大人嫌弃的看我，最后爸爸妈妈受不了，就带我离开了那里。” 小纲吉静静的听着。 “他们很好，真的很好，即使非常害怕，爸爸妈妈也没想过抛弃我，他们带我远离家乡来到这儿，辛辛苦苦做自己并不熟悉的工作——都是为了我。”小女孩垂下眼，将自己绿色的手臂背在身后，扬起头道，“但我最后还是将一切搞砸了，我被看到了……” “那不是你的错。”小纲吉很认真的说。 “可是大家都生病了。”小女孩侧过脸来，与小纲吉四目相对，同样认真道，“大家都因为我，病得快要死了。” “……那也不是你的错。”小纲吉顿了一下，还是坚持道。 “……谢谢你，但是，我没办法把这些事当做没有。”小女孩捂住心口，细细小小的声音苦涩道，“都是我的错……” 随后，两人都没再说话。 ——这场默契的安静一直到暗淡的天色被火光染红，橘色的火焰布满崎岖山道为止。 第13章 「虫」引发的血案 远远的天边泛起橘色光芒时，小纲吉还没反应过来。 应该已经是傍晚了呀…… 他还在奇怪这离奇现象，小女孩已经飞快扑到窗边，紧紧盯着此刻还空无一人的山道。 “……他们来了。” “诶？”小纲吉抬头看她，发出疑惑的音节。小女孩没空理会他，又瘦又小的身躯忽然爆发出惊人速度，转瞬从窗沿折转，与刚刚起身的幼小孩童擦肩而过，径直跑到父母的房间去。 “……到底怎么了？”小纲吉不解的看她一眼，也走到窗前，踮着脚尖一看。 ——他屏住了呼吸。 火光。 熊熊燃烧，从山下蜿蜒而上的火光。那崎岖山道被这长长一条的火龙占据，一点一点，似慢实快的蔓延了上来。 ——那是一列高举着火把，来者不善的队伍。 “是先前那些人。”小纲吉慌了神，心悸的感觉异常明显。手在颤抖，明明还没弄明白镇上之人为何而来，大脑就先一步发出指令，尖叫着让身体逃跑。 小纲吉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慌张的想找个方向跑，但他才刚迈出一步，就意识到小女孩还在屋内没出来。 “你在干什么！快点走啊！”小纲吉头痛的厉害，脑子里尖锐的警报让他难以思考。 他惊慌失措的在原地等了一下，小女孩还是没出来，心悸感越来越强烈，山下的火焰也越来越近，小纲吉咬咬牙，又冲回了屋内，飞快扫视一圈，匆匆跑进女孩父母的房间。 一进屋，果然看见小女孩和她早已衰弱到极点的父母。 听到声音，女孩抬头，一眼就看到了他，但她仍然没动，很使劲的想将昏沉中的父母带走，她瘦小的身躯努力支撑起两个大人瘫软的身体，还没扛起一半，就被重重压倒在地，跌出满身青紫。 小纲吉立刻过去扶起她，两个小小孩童对视一眼，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谈，动作却称得上默契。 他们一人一个背起女孩父母，大人那即使因衰弱而瘦削的身体依然庞大，压得孩子们面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但这种紧急时刻，叫苦也只是浪费时间，小纲吉咬牙硬撑着，步履艰难的迈出一步…… “咚！” 一声沉重坠地音，小纲吉和女孩同时跌倒在地，被身上的人压得差点没喘过气来。 小纲吉艰难的从庞大躯体下钻出来，小女孩却顾不得自己，第一时间看向父母，直到见他们没什么损伤，才松口气。 她没有放弃，依然坚持的想带他们走，即使刚才的结果已经证明了两个孩子的弱小力量无济于事，她也仍然执着的再度撑起父母躯体，双腿打颤的想往前走。 ——她再度摔倒在地。 “够……了……”不知何时醒来的双亲四肢无力，软软的压在小女孩身上，边流泪边笑，“已经够了……快点逃吧……快点……” 他们虚弱的喘着气，连咳嗽的精力都快没有了，枯黄草叶从两个骨瘦如柴的成人口中滑落，慢慢铺了一层在地上。 小女孩拼命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边哭边抱住父母的手，使劲将他们往前拖，但在之前的几次尝试中，女孩仅有的力气都用的差不多了，本就瘦瘦小小的身体无力拖动两个成人，即使最后女孩已经趴在地上，自己拼命往后蹭，泪水长长流了一地，也没让父母前进多少。 房屋外，已经能听到镇民大小不一的叫骂声，火光越来越近，一股刺鼻的浓烟钻进女孩鼻腔，让她剧烈呛咳起来。 “着火了……”小纲吉一直在帮女孩拖父母，此时也闻到这股火烟味，连忙更使劲的拖着两个成人，想快点逃出去。 “刺啦——” 火把撞破薄薄的纸窗滚落到地上，女孩慌慌张张的扑过去想踩灭它，小纲吉连忙拉住她的手，死命拖住不让她过去。 “刺啦——” “刺啦啦——” 火把接二连三被丢了进来，顷刻间火焰燃烧，熊熊火光倒映在两个孩童的眸子里，照亮了其中心有余悸的后怕。 如果小女孩扑上去了的话…… 如果小纲吉没有拉紧女孩的话…… 现在那蔓延极快的火焰，就是以人体为材料燃烧了。 “必须要逃走……”小纲吉从惊惧中醒过神，双手颤抖的接着拖人，浓烟滚滚，虚弱的两个大人再度陷入昏迷，刺鼻的味道弥漫口鼻，小纲吉勉强找到两块布来给自己和小女孩蒙上，两人齐心用力，在生死危机的刺激下总算往门口迈出了大大一步。 虽然门外有不善的镇民围堵，但如果再在屋内呆下去的话，会被活活烧死的！ 越往门口走，火焰越是凶猛，整座房屋本就大多是木制，此刻一遇烈火，迅速就弥漫到无法阻止的地步。 小女孩一步一步艰难的前进，身上沉甸甸的分量严重拖累她的行程，却也给了她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的勇气，火焰越烧越猛，屋内的建筑发出阵阵□□，小女孩脸被火烧得通红，难受得神智都浑噩了。 “危险！” 小纲吉连忙扑过去接住她。 倒下的小女孩毫无分量，轻悠悠的，即使是小纲吉都能轻松抱起，大门就在几步远处，小纲吉却不再走了，他退后几步，眼睁睁看着布满火焰的木梁轰然坠下，砸得大地都震动了片刻。 ——唯一的、仅有的生路被彻底阻隔了。 小纲吉再退后几步，离燃烧的木梁远些，才慢慢将小女孩放了下来。 很奇怪的，明明已经是完全绝望的境地，小纲吉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的手脚不再颤抖，发软的身体也恢复正常，暖棕色眸子里，不安与恐惧更是彻底淡去，什么都没留下来。 害怕与畏惧的情绪彻底离幼小孩童远去，他认真扫视了一圈周围，见火光冲天，窗户、门板都被熊熊大火烧灼，神色也仅是稍稍沮丧了一点而已。 “要死掉了。”浓烟与火焰中，小纲吉坐了下来，双目有些茫然，又有些习以为常的平淡。 明明离死亡仅仅一步之遥，幼小孩童却仿佛是在迎接司空见惯的每一天般，平静、冷淡、甚至还有些倦怠。 好像变得很奇怪啊，自己。 小纲吉缓缓垂下眼，火光噼啪作响，离他越来越近。 灼热感与窒息感让他难受的蜷缩起身体，视线渐渐模糊，四肢发软，没有了力气。 小纲吉胸口闷闷的，有点小小的难过，他挣扎着抬起手摸向心口，吃力的喃喃了一句： “……妈妈。” 下一刻，幼小孩童无力倒下，一束白光冲天而起，嘶鸣震天！ 第14章 「虫」引发的血案 那是一条巨大的长蛇。 从燃烧的房屋间冲天而起，厉声尖啸，嘶鸣响彻天际！ “这、这是什么怪物！！” 屋外纵火的镇民震惊的叫嚷，为首中年人极力安抚，却没有多大成效。 毕竟，这条蛇，未免也太大了！ “嘶——” 又是一声长啸，蛇类生物庞大而灵活的身躯绷直成一条线，洁白的鳞片愤怒的张开，原本圆滚滚的黑豆眼变得狭长冰冷，被它盯上的生物，好似瞬间坠入无尽深渊。 不敢动、不能动、无法动。 原本处于混乱中的镇民被长蛇一盯，仿佛瞬间就被下了什么魔咒般，霎那由喧嚣变化为极度的静谧，他们僵硬的站着，连思维都被冰冷冻结，极度的危险感漫上心头，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会死！会死！会死！ 大脑尖叫着发出警报，身体因为恐惧而汗如雨下，但任凭他们怎么挣扎，僵硬的躯体依然一动不动。 会死…… “嘶——” 长蛇缓缓压低了它庞大的身躯，熊熊大火对它一点作用也没有，就在镇民觉得自己今天就要死在这儿的时候，长蛇却忽的消失了。 “轰轰轰！！” 燃烧的房屋彻底坍塌下来，零碎的火星飞上半空中，和滚滚浓烟一起，烧得半个山头的人都能看到。 “着火了？”银古艰难的从悬崖下爬上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望见了山顶红彤彤的天色，“……那个方向，莫非是！” 思考瞬间中断，银古当即将辛苦采到的草药塞进衣兜，匆匆奔向山顶，崎岖山道在此刻成了让人极度憎恶的阻碍，银古眼睁睁看着火光越来越大，自己离山顶却还有那么长一段的距离…… “咚！” 原本空无一物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白乎乎的东西，银古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头撞了上去，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 明明先前没有遮挡物的啊？ 银古纳闷的揉着头站起来，视线从下往上，然后对上了两只黑幽幽的细长蛇瞳。 “……”银古无言片刻，道，“虫？” “嘶——”长蛇声音柔和的叫了声，庞大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变成一条正常大小的白蛇，忧虑的用蛇头蹭了蹭小纲吉面颊。 两个大人，两个小孩…… 银古呆了呆，脑内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次可要谢谢你了。”银古说。 长蛇没回应，银古也没在意，他平复了下心情，开始查看伤员情况。 该说长蛇抢救及时还是该夸赞小纲吉的机智呢？ 有了布料的遮挡，几个人的口鼻并未受到多大损害。银古拿手指探了下呼吸，频率正常，再看了看□□在外的肌肤，除了有发红的症状，也没有受到太多烧灼的影响。 “还好。”银古这才松了口气，拿了清凉的药液抹在肌肤上，随后一边配药，一边等他们醒过来。 他并没有等多久。 第一个醒来的是小纲吉，虽然从未吃过这样的苦，不过被现代社会精心抚养的身体各种营养都非常充裕，再加上在这个世界的重重锻炼，小纲吉原本孱弱的体质也好了不少。 “……蛇蛇？”小小孩童睁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在他脸边紧挨的长蛇，其次才是关切望过来的银古。 “那只虫救了你们。”银古笑道。 “诶，真厉害。”小纲吉偏过头去，认真对着长蛇道，“谢谢蛇蛇。” “嘶——”长蛇叫声是谁都能听出的愉悦，它甩了甩尾巴尖，莹润的白光一闪而逝，本就细长的身体更小了些。 “蛇蛇？”小纲吉不解的偏了偏头，想伸手碰碰这个小伙伴，结果还没靠近，就被小蛇一尾巴抽了回去。 小纲吉抬起手看了看，恍然大悟：“不喜欢这个吗？对不起，我忘记了。” 他赶紧换了只手，这次成功碰到了小蛇身体。 “虫可是最讨厌「漪藤」的气味，你那个朋友虽然特殊了些，但讨厌的东西不想接近这点，无论什么生物都是一样的。”银古一边将药材捣成汁一边说，“何况「漪藤」的气味，虫向来都是闻风就走，这只虫能按捺住厌恶靠近你，连我都很惊讶。” “因为我一看到蛇蛇就觉得很亲近很亲近啊。”小纲吉认认真真道，“蛇蛇肯定也这么觉得吧？” “嘶~”小蛇翘起尾巴，一甩一甩，十分惬意的样子。 银古噗嗤一笑，“好吧好吧，都随你们开心。” 他说完，从地上站了起来，拎着一瓶绿油油的药水走到小女孩身边，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要给大家治病了吗？”小纲吉转过头来看他，暖棕色的眸子大大的睁着，好奇的看着他把小女孩扶来靠着树，再从木箱里翻出手套带上。 “是啊。”银古半蹲下身，捏开小女孩的嘴，将一整瓶绿油油的药水都倒了进去，“所以你站远点。” 小纲吉听话的捧起小蛇，连连退后了好几步，等他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停下步子时，小女孩的身体也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来了。”银古冷静的自语一声，深绿的瞳孔紧紧盯着女孩痛苦到扭曲的面容。 衣服下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什么如活物般的扭动，仿佛受了极大惊吓，慌里慌张的只想逃出那密闭的、充满烧灼样疼痛的空间。 ——药液开始发挥作用了。 银古保持着绝对的理智，不顾女孩无意识的哀嚎。他眼睁睁看着小女孩胸腹部位置忽然冒出一个凸起，速度极快的向头部方向进发。 渐渐地，那东西逃到女孩颈部，痛苦进一步加深，女孩即使在昏迷中也难受的发出阵阵呻/吟，她不知不觉的张大了嘴，淡红色的咽喉中，有什么绿色的东西正极快的爬上来。 就是这个时候！ 银古当机立断的出手了！他带着手套的右手快如闪电，径直伸入女孩口中一把揪住绿东西的叶须，然后迅速扯了出来。 “……这是，小草？” 小纲吉站在不远处，惊讶的瞪大了眼。 “说什么呢。”银古左右手一起逮住它，又好气又好笑的瞥了小纲吉一眼，“这「千结草」哪里‘小’了？” ——啪嗒、啪嗒。 在银古手中，翠绿得近乎液态的肥厚草叶如活物般拼命扭动挣扎，有力的根茎愤愤的打在银古身上，似乎是在……发泄怒气？ “它很生气？”小纲吉问得犹豫，银古却干脆的一点头，认同了他的猜测。 “好不容易即将成熟，结果被我给抓了出来，那么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它生气也是应该的。”银古说的稀松平常，除了紧紧抓住草叶外，他没再做其他动作。 “你怎么……”小纲吉疑惑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打断了他。 惊讶的转过头去，小女孩的父母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刻正双手捂着脖子，咳出大量的、大量的鲜绿草叶！ 第15章 「虫」引发的血案 “咳咳——呜——！”喉部肌肉一阵痉挛，女孩父母撕心裂肺的咳嗽半天，终于呕吐出来。 无数翠绿叶片轻柔飘落在地，宛如活物般在地上扭动，它们微微抬起了上半段叶片，如同注目着什么般统一望向了银古。 “啪嗒、啪嗒！” 银古手中的草株挣扎得更厉害了，叶片与叶片间摩擦着，根茎使劲扒拉禁锢它的双手。可惜两个个体间力量差距实在太大，银古不过低头看了眼草株，双手再度用力，这完全的禁锢就更加稳如泰山。 “这是……？” 小纲吉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发出了疑问。 “再等等你就知道了。”银古抽空看了他一眼，神情轻松道。 说是再等等，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了。 因为在地上扭动的叶片似乎终于确定了主株的位置，微微蜷缩起叶片，然后瞬间弹射了出去！ “嗞——” 仿佛遇上了高热铁板般，翠绿叶片瞬间变黄泛灰，眨眼就化作一缕尘埃随风而逝。 而一直在挣扎的草株被叶片一碰，似乎也明白大势已去，整株草都蔫搭搭的，草叶都耷拉了下来。 但草株放弃了动作，寄宿在人体内的草叶却还没有。 它们或从女孩父母这里，或从山那边的镇人那里，大股大股的喷涌而出，浩浩荡荡从天边而来，如归巢的鸟儿般一头撞到草株身上，即使下一刻灰飞烟灭也无法阻止它们飞蛾扑火的热情。 ——或者说，这才是「千结草」的真正成长方式。 银古手腕轻抖，一层薄薄的灰雾落下来，现出了被尘埃遮掩的草株模样。 如果拿此刻的草株与之前相比，谁也不会认为它们是同样的物种。即使先前的草株已经算得上是草中王者，美得让人能从万千草叶中一眼看到它，但比起它现在的姿态，那美丽又瞬间低入尘埃。 “……好漂亮。” 已经清醒过来的小女孩和她父母发出惊叹，即使明知道就是这东西害他们遭逢厄运，但只要注视着‘它’，再深重的伤害都有些渺小了…… ——那是超越了‘美’这个定义的事物。或者可以这样说，‘它’的美，是流动的。 “很像……发光的河流……” “光脉是吧？” 银古垂下眼看草株——不，这个姿态的它，已经明显是异类的生灵了。 那满溢的生机与活力就像被具现化了一样，在草叶与根茎中潺潺流动，生命的光辉流转不息，通透到透明的翠绿之色让人无端想起十万大山的连绵苍翠，与伴随季节而逝的万物生灵。 “……如果你这副样子被人看到，说不准会被供奉在祠堂上，被人类每天祭拜呢。”银古摇晃了下手腕，对草株道。 “啪嗒！”草株明显情绪不高，对银古这样戳它痛脚的行为，也只是意思意思的挣扎了一下。 天边持续飞来的草叶已经开始减少，看来再过一段时间全部的分株就会回收完毕，银古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速度，再看了看女孩父母虽虚弱，却已经比刚才好上不少的脸色，在心里松了口气。 “现在身体怎么样？”银古问他们。 “前所未有的好！”女孩父母神情激动，感激涕零，“这都是虫师大人的功劳，非常非常谢谢您！” “那倒不至于……”银古目光望向斜下方一侧，盯了一会儿后，缓缓道，“既然恢复不错，那就走吧。” “诶？”所有人都愣住了。 银古瞥他们一眼，道：“草叶在天上飞还飞到同一个地方来这种事，你们以为会没人觉得奇怪？迟早会有好奇的家伙上来一探究竟，如果再磨蹭下去，上山的人就会碰到我们了。” 女孩父母立刻脸色大变，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的身体还很虚弱，女孩一手牵着一个，小心翼翼的跟着银古行动，小纲吉则走在后面，白蛇挨在他脸侧，不时嘶鸣一声，原本崎岖的道路顿时就要好走不少。 银古回头看了眼小蛇，对上它那双漆黑的蛇瞳，最终还是没说什么。身为这个小小队伍里体力尚存的成年人，即使因为在险恶处采摘药草而体力不支，他还是默不作声的充当了探路人员，带领两个疲惫的小孩，两个虚弱的大人往山里面走。 重重树影遮蔽了他们背影，遗留下的痕迹也被银古和小纲吉一起尽力清扫干净。 越发稀疏的草叶继续挨上草株又消散，生命力的交接已经接近尾声，银古带着众人又走了一段时间，才缓缓停了下来。 “看来所有分株都被吸收完了。”银古抖了抖草株，又是一层薄薄的灰随风飘散。 现在的草株已经完全成为异界的生灵，它的草叶根茎边缘没有了分明的界限，就像原本在白纸上的一道黑痕此刻却墨似的晕染开，与白纸相溶，没有了固定的‘黑痕’的桎梏。 「千结草」现在就是如此，它通身浓重的翠绿通透明净，虽然这样说有些矛盾，但这株草叶，的确是如此和谐的存在于这片山林中。它的绿色如水如雾，飘逸却不散乱，如果不是银古还确实的‘握住’了它，说这株草其实是有点怪异的山间之雾都有人相信。 “本来该成为介乎存在与不存在的生灵，可惜被我打断了成长进程，只能成为这副半实体的姿态了。”银古对草株低语，话语间有些抱歉，小纲吉在身后定定的望着他，暖棕色的眸子写满疑惑，又夹杂着冷静的理解。 ——也许我真的有哪里出了问题…… 小纲吉握了握自己的手，胸腔内一半是人类的各种情绪，另一半，却仿佛远离尘世，在遥远的异界冷冷旁观。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银古将草株装进一个瓶子里，边将它放入木箱，边问小女孩和她父母。 “打算……”女孩父母本来还对草株欲言又止，银古这话恰好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是啊，难道你们还要住在这里？”银古搁好瓶子，将木箱重新背在了身上。 “不，这里不行。”女孩父母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发生了这种事，谁也呆不下去吧……即使为了这个孩子，我们也要去一个新环境。” 他们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对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 随后，他们抬起头：“虫师先生，小女的身体……” “哦，这个不用担心。”银古露出一个微笑，“这孩子体表的颜色只是被寄宿的后遗症，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正常了。” “那……” “放心去过新生活吧，不会再有糟糕的事了。”银古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女孩干枯的发，“你也是，好好享受未来的日子吧。” 小女孩望着他，重重一点头，“嗯！” ***** 一年后，银古途经某个村落时，一名活泼的女童叫住了他。 “我们在这里过的很好。”那位女童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声音不复过去细小，脸上时常带笑，总是笑嘻嘻的模样，“一切都托了虫师先生的福。” “那挺好呀。”银古笑道，“看到你们这样，我也很高兴。” 女童两手背在身后，可爱的露出了一个小酒窝。 “纲吉君呢？” “他回家了。” “那，能不能代我向他说声谢谢呢？” “……诶？” “——那场大火中，他没有放弃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女童窘迫的挠挠脸颊，“如果这份心情，能传达到就好了。” “我想，如果那孩子知道你们现在过得那么开心，他也会感到快乐的。”银古温柔道，“这份感谢，你们就用一直一直持续下去的幸福，来表达吧。” “嗯！” 第16章 「虫」引发的血案 银古和小纲吉再度踏上了旅途。 挥别准备迁移远地的女孩一家，银古背好木箱，带着小纲吉钻进了山林。 而没走几步，缠绕在小纲吉手上的白蛇却转瞬不见了踪影。 “蛇蛇……？”手臂上的分量忽的一轻，小纲吉下意识转过头来，连小伙伴远去的影子都没看到，只听见林风沙沙，草叶簌簌。 ——又是一场突然而然的离别。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心里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下次又会在哪里遇见呢……” 或者，再也不会遇见了？ 只要这样一想，就感觉到一阵惶恐与无法遏制的失落。 “别怕。”银古暖暖的大掌按在了胡思乱想的孩童头上，“会再见的。” “会吗？” “会的。”银古揉揉孩童的头，“人的一生，本来就是相遇与离别的一生，你小子还有那么漫长的时光，总会在未来不知何处的地方，遇见你想见到的家伙吧。” “……嗯。” 小纲吉看上去被安慰到了，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银古见他重新打起了精神，面上的神情也柔软了些。 “啪嗒、啪嗒！” 就在气氛温馨平静的时候，传来一阵不和谐音，小纲吉循声望向来处，暖色的眸子定格在银古身后，露出一点好奇。 “小草？” “是啊，就是它。”银古直起腰，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这家伙还真是精力旺盛。” 说罢，他取下木箱，打开近右侧的小格子，取出一个半透明的玻璃瓶。 而在其中，即使活力十足的啪啪拍打瓶壁也美得让人目眩神迷的草株，则因为正午灿烂的阳光，愤怒的情绪稍稍收敛了些。 “看来习性和真实的草木植物有点类似……”刚刚还在头痛的银古此刻却一脸若有所思，手上拿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本子，一面沉思一面写写画画。 身为虫师，无论最初的因由是为何，长年累月下来，都会不自觉的对虫这类生命有了或浓或淡的兴趣。 ——毕竟，如此离人类接近又遥远，同源又异类，不辨善恶，只是单纯的，同其他万物一般共生在这世界的生灵，也只有虫了吧。 “银古。”小纲吉看着他密密麻麻的在本子上记录，直到一个短暂的停笔间隙，才轻轻道，“为什么不杀掉「它」呢？” “……”银古一顿，缓缓扭过头，“为什么这样问。” “害人的东西，不都是会被除掉吗？”小纲吉说的很慢，每一个音节的停顿完全一样，让人莫名就不舒服起来，“他们——那个女孩、父母、镇上的民众、还有许许多多得知这件事的人——都会这样做的。” “那么，你认为这样做，正确吗？”银古明显看出小纲吉的不对劲，但他没有做什么，依然神情自若。 “……我不知道。”小纲吉暖棕色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光泽黯淡，空洞无神。 “那我告诉你我的答案吧。”银古弯下腰将一直拎在手上的玻璃瓶放到一块光照良好的平坦大石上，似水似雾的千结草舒舒服服的展开叶片迎接阳光。 即使被关在玻璃瓶里，好好的成熟期也被人类破坏功亏一篑，但左看右看，这株年岁尚幼的千结草似乎并没多大的负面情绪。 小纲吉木愣愣的盯着它看了许久，千结草压根不甩他。 “看，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生命。”银古耸耸肩，“而且还非常有个性。” 小纲吉抬头望他。 “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不处理掉它，这就是我的答案。”银古深绿的右眼与幼小孩童对视。他们两个都很平静，只不过一个是空洞的静，另一个，却是经历过世事，对生命与万物有了自我的认知与思考最终沉淀下来的平静淡泊。 “我不能将它放出来害人，我也做不到扼杀一个生命。”银古说话间冷静而客观，也无意指教什么。他只是站在现在自己的位置上，用仿佛叙述他人的理智来说出自身立场，“这场事件中谁都没有错，都是为了生存而付出努力，但因为我是人类，他们也是人类，所以我会为了帮他们而制止虫的成长，仅此而已。” “就这样？” “就这样。” 两人一同沉默下来，林间树梢上灿金的阳光跳跃，幼小孩童与高大男人之间的气氛却异常凝滞。 “……我还是不太明白。”打破沉寂的是一句含义复杂的话，也许说话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想法，但在他混乱大脑的驱使下，原本平板的语气还是无端带出许多纠结不清的情感。 “那你怎么想？”银古问。 “……我。”小纲吉张了张口，又合上了。 “嗯？” “我觉得……”这一次，小纲吉说话时异常吃力，与此相对的，是那平板音调的消失，“我觉得，银古做的事，是对的。” “真让人惊讶。”银古话是这么说，嘴角却微微翘起，“我以为你会愤怒的反驳我。” “最近总是怪怪的……也许是这个的原因吧。”小纲吉摸了摸额头，神色懵懂，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刚才出现不对劲一事。 银古皱起了眉头。 “说说看，哪里不对？” “嗯……”小纲吉挠挠头，“晚上睡觉的时候，头会很痛，发光河流那里好像传过来什么东西，脑袋涨涨的，觉得懂了很多很多，仔细想的时候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幼小孩童语言组织能力还不太强，描述的时候偶有颠三倒四，不过也大概描述清楚了。 “是吗。”银古检查了一遍小纲吉的身体，最后才叹息道，“看来问题有点麻烦。” 小纲吉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你每次入睡都会出现在光脉旁，对吧？”银古再度询问了一次，见小纲吉点头，才缓缓道，“光脉本就是由无数生命组成的类河状不明体，有关它的讯息，和虫一样，异常稀少且大部分不明。不过据我猜测，你的问题，应该就是由光脉引起的。” “发光的河流？” “嗯。”银古继续道，“无数生灵组成的光脉中，不同种类，不同信息，甚至比虫还古老的生灵也有可能存在，你日日夜夜对着它，被偶然传递了什么讯息，也不足为奇。” 小纲吉懵懵懂懂的听着，眨巴了一下大眼睛。 “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银古皱着眉，棘手道，“纲吉，你恐怕在虫潮与光脉中呆了太久，属于人类的特质都有一部分脱落了。” 第17章 「虫」引发的血案 “那怎么办呢？”明明是这么重大的讯息，小纲吉表现的却异常平静。 “……只能尽量与人类多交流吧。”银古说，“以后我会多靠近人类城镇，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毕竟你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好。” “嗯。”小纲吉点点头，这事就这样定了。 银古见孩童没有其他问题，便弯腰将玻璃瓶拿起来，不顾草株怒气冲冲拍打瓶壁的啪啪声，将它重新放回了木箱内。 “出发吧。”银古简单道，“争取今晚之前到达城镇。” “食物不够了吗？”小纲吉拎着一个小袋子，忧心忡忡。 “不，那个还好。”银古吐出一道烟圈，缠住了好奇靠近的虫。 小纲吉立刻像个积极的学生一样大声答出了虫的种类及特性。 “正确无误。”银古屈指弹了下孩童额心，然后一本正经道，“我打算在城镇里定居一段时间。” “诶，银古不是说自己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呆吗？”小纲吉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傻乎乎的忘了自己额头还在隐隐作痛。 “我也没打算住多久。”银古双手插在裤兜里，悠闲的瞥了眼树叶间隙漏出的阳光，“只是想看看你在人多的地方会不会好转。” “唔……” 小纲吉看上去还是不太明白，但银古却不再解释了。他的两只手落下来，推着小纲吉向前走，神情自然，动作也自然，小纲吉被他推着走了几步，渐渐地也不再思考这个问题，专心致志的向前走。 傍晚时分，他们果然到达了城镇。 此刻是春末偏夏的季节，气候偏暖，太阳西沉的也慢，虽说是傍晚，天边晚霞还异常红艳，晕染得整个天色都黄橙橙的。 从山坡上下来，两个旅者面上都带着一些疲惫。 用一天的时间翻越一座大山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更别提他们队伍里还有个小孩子，走到半路就体力不支，被银古背一段走一段，磕磕绊绊的越过了大山。 进了城，银古带着已经快走不动路的小纲吉找了间旅店，匆匆吃过晚饭后，小纲吉迫不及待的扑到了床上，连鞋子都没脱，就已经沉沉睡去。 “早叫你别勉强啊。”银古好笑的摇摇头，帮他把外衣鞋子脱掉，整个人塞进被子里裹作一团，头挨好枕头，脚放在床上，虽说这睡姿还是不怎么样，不过比起刚才，起码还算是个样。 银古直起身来，看幼小孩童蜷缩成一团，鼓鼓囊囊窝在床上的模样，干脆的放弃了将他摆正的想法，任他去睡了。 走到桌旁坐下，银古长舒了一口气。 比起已经蜷缩成团状的小纲吉，他的精神无疑要好许多。毕竟比起一个被宠溺长大的孩子来说，早已习惯风餐露宿的银古，显然更能理解“旅行”这两个字的含义。 ——那是危险、艰辛还有孤独的一件事。 银古短暂的出了会儿神，随后便翻开那本纸页泛黄的书籍，借着灯盏的橘色火光慢慢读着。 他的面容平淡而沉静，书中千奇百怪的虫类被墨笔勾勒，透过它们，仿佛能看到一个神秘而浩大的世界。 而银古，正静静的注视着它。 ——在这一豆灯光下。 ***** 光。 有许多许多，蜿蜒无尽的光在闪耀。 那光非常非常美丽，但不能靠近。 不能靠近。 小纲吉慢慢的坐了下来。 他已经很习惯这对于普通人来说太过刺激的一幕，谨慎而克制的和光脉保持了距离。 在光之河流这里，小纲吉对虫的吸引力相对而言大大降低了，如果不是自身靠得过近，虫们更愿意落入光脉中，随着这生命本源一同流淌。 这也是一件好事。 小纲吉暖棕色的眸子凝望着如雪般飘落的光点，认认真真的如是想。 光辉依旧飘落，纷纷扬扬，静谧无声，偶有光点与小纲吉擦肩而过，也没理会这明显异类的孩童，径直没入了光之河流。 小纲吉对这偶发情况也很淡定，他已经这样过数月了，只要一入睡，自己就会出现在光脉上方，日复一日的看着这让人心神迷醉的辉光。 银古说他属于人类的特质剥落的原因在于此，小纲吉觉得或许就是这样。 因为无论是谁，总是凝望着这浩渺长河，注视着这璀璨之光，思维也好、性格也罢，甚至灵魂本身，都会不由自主的受到影响。 毕竟，这无古无今，无始无终的光之河流，是一切生命的本源啊。 小纲吉缓慢的抬起眼，虚无的黑暗取代了灿烂的光芒，小纲吉暖棕色的眸子被这冷酷的色调一惊，神智总算清醒了些。 “又发呆了……”小小的孩童用力甩了甩头，乱蓬蓬的褐发跟着晃了晃，又软软的塌在了头顶上。 小纲吉往脚下一看，果然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又站起来往光脉中心走了几步。 “每次都这样可不行哦……”小纲吉不知是劝慰还是泄气的自言自语一句，接着便习以为常的迈开脚步，准备往自己原来呆的地方走去。 “嗨” 除了自己之外，另一个人类的声音。 小纲吉猛地止住脚步，霍然转身。 …… 什么也没有。 光脉依旧，光点依旧，连光之河流两旁，深邃的黑暗也依旧。 没有其他人类。 没有。 “幻……觉？”小纲吉迟疑的顿了许久，才慢慢的扭回头。 这次，他动作迟缓的挪回原地的路上，再也没响起过任何的声音。 ***** “听到了打招呼的声音？”银古合上书，诧异的望过去。 小纲吉点点头，认真道：“那是白兰桑的声音。” “认识的人？”银古皱起眉头。 “……那个梦里，他也在。” “那个梦——你是说大门打开的梦境？” “嗯。” “……”银古沉默了一下，缓缓道，“纲吉，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你们曾在梦中遇见，那你来到这个世界并被虫缠身这样的情况，他会不会也发生了呢？” 小纲吉缓慢的睁大了眼睛。 “这只是我的猜测。”银古理智的重复了一遍。 “但、但如果白兰桑真的……” “嗯。”银古站起身，背上了木箱，“我们赌不起这个万一。” 第18章 「虫」引发的血案 有光。 清澈的、动人的、潺潺流动的光晕。 小纲吉睁开眼，宛如星河倒影般的波涛涌现，澄澈的光波阵阵拍打沿岸，在深邃的黑暗中，呈现出一条蜿蜒曲折的长河姿态。 这是光脉。 “……白兰桑？” 没有回音。 小纲吉偏过头看了眼黑暗的虚空，暖棕色眸子露出一点犹豫来。 少顷，他似乎终于下了决定，向着光脉深处迈入一步，眼睁睁看着无数光点翻涌上来，近乎迫不及待的将他往下拖。 “白兰桑——” 小纲吉大声的呼唤，一边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一边焦虑的四处张望。 依然什么都没有。 翻涌上来的虫越来越多，小纲吉被拖得险些一个踉跄，连忙退后了几步，看无数光点犹豫的盘旋了一会儿后，缓缓落入光脉之中。 虚空再度恢复了平静，直到此刻，小纲吉心底那后知后觉的惧怕才冒出头来，揪得心脏一阵发疼。 ——只差一点点，他就会被完全的，没有抵抗力的，拖入光脉之中。 落入光脉中会发生什么事呢？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小小孩童本身属于人类的特质就有一部分脱落崩毁，如果再度落入虫潮的话…… “……一定，连身为‘我’的个体都没办法再存在了吧。”小纲吉痛苦的捂紧心口，胸腔内属于人类的情感在恐惧害怕，而属于不明物的情感却仿佛极为惋惜般，一边感到可惜，一边又似乎蠢蠢欲动，想驱使着孩童达成“它”的所愿。 然而这次，“它”受到了激烈的反抗—— “走开！走开！走开！”小纲吉跪在地上，浑身发抖，他害怕得眼泪止也止不住，却还是拼命捂着耳朵，一遍又一遍的摇头，“我才不想回到光脉里！我不想！走开！” 情绪极度激动中，小纲吉被泪水浸润的双眼都仿佛变成了灿金之色——锐利的，仿佛能够切开所有挡路之物的炫目金色！ “轰！！” 庞大的光脉忽然间波涛汹涌，一束粗如虹卷的激流直射孩童，迅速到没有一秒空隙！ “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啊！！！”恐惧与痛苦，分裂的情感与自我，在种种折磨下，幼小的孩童已经完全的到达了极限。 噌—— 火花。 小小的，在急射而来的激流面前，渺小到一丝微风就能吹灭的火花。 而在火花后面，同样弱势的幼小孩童，正放下捂住耳朵的双手，缓缓抬起头来。 ……金色的，双瞳。 “哗啦——” 激流终于抵达了孩童面前，铺天盖地的“水浪”完完全全，不留一丝缝隙的覆盖了他，那遮天蔽日的可怕声势，让人毫无疑问的相信，幼小孩童绝无生还的可能。 然而…… “嗞嗞嗞——” 仿佛水波撞上了灼热的铁板般，被“大浪”覆盖的地方，发出了连绵不断的嗞嗞声。 一阵又一阵的轻烟弥散出来，水雾笼罩了光脉岸边的一块地，缓缓的、缓缓的由激流分解为最原始的光点。 “大浪”，散开了。 “咻咻咻！！” 在淡色的水汽间，无数绚丽的橙色火光在极快的穿行，它们是冷酷的猎手，如一条条灵活多动的长蛇，张大了吞食一切的嘴，将那些来不及退入光脉的虫们一口吃了个干净！ 火焰在燃烧，橘色的火光映红了黑暗的虚空。 仔细一看，在那嗖嗖捕食的火束中央，一团巨大的球体状火焰如同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死死护住了处于中心部位的幼小孩童。 ——这才是声势可怖的激流彻底失败的原因。 火球外，残存的虫退回了光脉中，金黄的光波激烈晃荡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平息了下来。 光之河流开始转向，“它”蜿蜒无尽的躯体轻轻巧巧的挪了一下，将注定不能吃到嘴的猎物抛开，自顾自的继续流淌。 虫是追逐生机的生物，恰巧，小纲吉体内蕴藏的「火焰」又的的确确是能量惊人的生命之力。一个渴求而一个拒绝，最终走向敌对这个结果，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不过好在现在看来，虫们似乎暂时放弃了打小纲吉的主意。 火球内，紧绷的直感察觉到危机的离去，缓缓放松下来。 精神与身体早已支撑不住的小纲吉彻底没有了再坚持下去的力气，瘦瘦小小的身体晃了晃，一头倒在了地上。 绚烂火焰构成的球状体缓慢溃散，一圈又一圈的橘红色光芒缩回幼小孩童的身体，不知是否错觉，小纲吉那惨白的脸上，似乎随着越来越多火焰的回归，渐渐有了血色。 “咻——” 最后一束游离的火光回到身体，被橘色光芒照亮的虚空霎时暗了下来，一片永无的黑暗笼罩住昏睡的孩童，在光脉远离的地方，小小的孩子就像要被这漆黑暗色吞没了一样。 “真是惊人啊☆” 最后的黑暗淹没孩童之前，一只手捧起了小纲吉柔软的发丝，拿指尖在上面绕了个圈。 浅淡的光晕驱散了森冷的暗色，全身上下发着微光，仿佛半透明的白发孩子蹲着身，一手托着腮，一手卷起小纲吉软软的发丝，戏弄般在自己的指头上绕了个圆环。 “真是惊人的景象呢。”白发孩子又重复了一遍，笑嘻嘻的样子，看不出他的情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对吧，纲~吉君” 最后的尾音拖得绵长又甜腻，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没有回应，白发孩子也不介意，低着头看了眼小纲吉即使在昏迷中也拧紧的眉头，颇觉有趣的伸出了手。 ——滴答。 快要抵至眉心的手停了下来，白发孩子蓦地低笑，笑声极低极低，在虚无的黑暗空间中，直叫人毛骨悚然。 “我得走啦。”白发孩子唉的叹息一声，露出愁眉苦脸的模样，似乎非常苦恼，“真是不想走啊纲吉君，好不容易才见到你，再回去那种地方可真是……” “——地狱哟。” 他又低低的笑起来，停在小纲吉眉心前的食指微微一动，在一闪而逝的火光后轻轻点在了小纲吉的额心。 似乎非常满意般，白发孩子露出了扭曲而满足的笑意，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纲吉，在逐渐透明的身体完全消失之前，留下了一句戏谑的笑语： “要快点来救我哦，亲爱的勇者大人☆” 第19章 「虫」引发的血案 小纲吉睁开了眼。 “今天好像睡得格外沉啊。”银古一边烤着肉干，一边抽空扫了眼过来，忽然，他皱起了眉，目光定格在孩童愣愣的脸上，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你怎么了？” “头痛痛的……”小纲吉茫然的摸了下额头，“有点，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过来我看看。”银古抬起手，探上小纲吉的额头，“……有点烫啊，是发烧了吗？” 小纲吉唔了一声，反应似乎有些迟缓。 “休息一下吧。”银古叹口气，按着小纲吉的头将孩童摁来坐下，颇为自责道，“最近过于拼命了，也难怪你身体受不住——我早应该想到的。” “不是银古的错。”小纲吉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对这件事却很坚持，“是我自己要求的，不是银古的错。” “……好吧。”银古揉揉额，知道这孩子究竟有多固执，再说下去恐怕也是枉然，“你好好休息，我去弄点药。” “嗯。” 小纲吉反应慢半拍的点头时，银古已经走到一边开始捣药，或许真是头痛影响了精神，小纲吉一直蔫蔫的，十分疲惫的样子。 “昨晚没睡好？”银古拿一根木棍状物品搅了搅药钵，深绿色泽的药液微微波荡，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小纲吉鼻子动了动，眉毛顿时拧作一团。 银古见孩童不是很高兴的模样，狭促的笑了起来：“怎么，嫌难闻？” 小纲吉没吭声。 “等会儿你可是要把这东西全部吃下去哦。” “！！！” “哈哈哈哈！”看到小纲吉惊慌失措的神情，这个坏心眼的大人立刻捂着肚子大笑。 “银古！”小纲吉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气鼓鼓的瞪过去，像个发怒的软包子。 圆滚滚的，白白胖胖的，软乎乎的…… “噗——”银古又想笑了。 不过再笑下去小纲吉可真要生气了，银古笑咳几下，勉强将涌至喉咙口的大笑声咽下去，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举起了药钵。 “来，吃药了。” “……”小纲吉立刻被气味刺鼻的药液转移的注意，露出有些抗拒的神色。 “不吃你的病可好不了。”银古将药钵搁在孩童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纲吉脸都要皱起来了，银古以为他还会犹豫一会儿，小纲吉却一咬牙一闭眼，端起药钵一口灌了下去。 “唔……”清甜的药液在嘴里波荡，小纲吉用力抿了抿，暖棕色的眸子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了些，“不难吃？” “意料之外对吧？”银古将药钵拿了起来，用清水将残留的汁液洗净。 “嗯。”小纲吉似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气味那么难闻的……” “所以有些东西，我们可不能只看外表啊。”银古将洗干净的药钵放进木箱，然后盘膝坐下。 “……无论那是友善的还是凶恶的？”小纲吉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他本人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是啊。”银古微笑起来，“当然，也包括未知的。” 身旁，一缕长长的“丝带”摇曳而过，通透的身躯反射着阳光，明明是半透明的生物，却在此刻，仿若有七彩环绕。 “银古。” “嗯？” “你给我讲的事，有很多很多我都弄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还小啊。”银古轻松的笑了笑，“而且我只是闲极无聊，喜欢自言自语而已。我的观点是我的观点，你的观点是你的观点，别因为我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大人，就将那些你弄不明白的话强加在自己身上啊。” “……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小纲吉垂下眼，说话的速度变慢了些。 “也就是说——”银古特地顿了顿，“一切以自己的决定为主。” “……自己？” “嗯。”银古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莫名深刻在了小纲吉的脑海中，“没有谁能干涉你自己，我不行，别人不行，光脉里那些古老而零碎的意识也不行。” “——所以，去找回你自己吧。” 最后一句显得格外遥远的话音落下，小纲吉的意识霎时就沉入了黑暗的空间。 漆黑、深邃，充满了安心与信赖，仿佛被什么给守护了一般。 ——这是他自身的梦境。 “啪。” 一声轻轻的响动，有什么骨碌碌滚过来，碰到了他的脚。 小纲吉下意识低头一看，一个熟悉的圆球正在他脚边打着转，慢慢的停下来。 这是他误入这个奇怪的世界前，在彻底的黑暗中丢失的一样玩具。 小纲吉弯下腰，将圆球捡起来，默不作声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轻轻的，轻轻的将这球体抛向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骨碌碌——” 光出现了，顺着圆球滚出的痕迹开始，温暖的光芒逐渐取代了整片黑暗，熟悉的甜甜圈小屋、糖果树木、糕点小花仿佛一开始就在那儿似的，被光一照，就立刻现了出来。 黑暗终于完全消退了，暖暖的光辉照耀着这个奇思妙想的梦，一切的开端就在眼前，只要走过去，说不定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小纲吉依然没动，从最初异变开始，他就没迈动过一次步子。 头很痛。种种古怪的思绪在脑子里翻涌着，无数不属于自身的情绪在激烈的发生冲突。 喜悦、悲伤、痛苦、悔恨、爱慕、绝望、失落、激昂、得意、屈辱、自暴自弃、斗志昂扬…… 尚还年幼的孩童被这巨大汹涌的情感洪流淹没，复杂的人生百态、酸甜苦辣在一瞬间冲刷过小纲吉那天真单纯的灵魂，最后留下的，只是空白。 “轰！！” 甜美的梦境就此破碎，本就是虚假的光辉散落为无数光点，被纠结缠绕着宛如实体的情感洪流一冲，立刻就烟消云散，附着在浩浩荡荡的浪涛上，流淌往不知名的远方。 或许有一天，它们能和光脉再度汇流，不过在这虚无黑暗里，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刚刚那些，原来是虫啊……”被留在原地的小纲吉木然半天，被情感洪流冲的七零八落的记忆才回归过来。 或许是在刚才那阵强烈的刺激中唤醒了什么，本来该被人为封锁的记忆，也忽然冒出了头。 小纲吉伸出了一只手，下一秒，一团耀眼的火焰凭空冒出，在他的手心上方熊熊燃烧。 “……这是什么？”小纲吉自言自语道。 “这是留言哦，纲吉君”手心的火焰内，忽然冒出了一个轻佻的熟悉声音。 第20章 「虫」引发的血案 “……白兰桑？”小纲吉又吃惊又犹豫。 “叮咚~现在是本人留言时间，纲吉君有什么疑问，还是先找到我再说吧☆” “……”小纲吉总觉得，这个荡漾到只凭声音就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家伙，跟他印象中文质彬彬优雅成熟的白发小孩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还不等他多想，白兰的声音就接着响起来。 “亲爱的纲吉君，许久未见了。”进入正题后，白兰的声线明显正常许多，“该怎么说呢……或者应该直接求救？毕竟再这样下去，我可是会被完完全全吞噬掉，一点痕迹都不留哦。” 小纲吉握紧了拳头。 “哎呀哎呀真抱歉，这样说会吓到纲吉君吧，不过也没什么，毕竟死的人是我，不是早已逃出生天的纲吉君哦”甜腻而黏稠的声音仿佛裹挟了黑漆漆的恶意，揪得人心里发闷，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小纲吉就像忘记了这只是一个留言般，喃喃的发出询问，理所当然的，火焰中的声音并没有回答他。 “嘛，或许我不该说那么多废话，总而言之纲吉君，我的方位讯息就在这火焰中，想找到我，就将它吃下去，不想的话，当然就随你便喽。”白兰的声音轻轻巧巧的由恶意转向平淡，接着，又仿佛兴致散了般，迅速走到了结尾，只留下一句笑语，“老实说，我还真想尝尝死亡的滋味呢。” 橙红色的火焰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后，白兰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小纲吉缓缓垂下头，暖棕色眸子倒映着逐渐微弱的火焰，慢慢抬起了手。 他将它吃了下去。 平静的，没有犹豫的，认认真真咽下了这滚烫的火焰。 当然很难受，但或许小纲吉此刻只是一个意识体的缘故，那点疼痛与不适还能忍耐。小纲吉蹲下身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有力气站起来。 白兰并没有说谎，吞下火焰后，小纲吉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那点指向相当模糊，不过也已经可以给找不到头绪的他们指引一条明确的道路。 “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白兰桑。”小纲吉低低的，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他稚嫩的脸上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是仿佛怅然般，有种淡淡的难过。 在这片虚无的黑暗中当然没有谁来回答他，而这句话想传达的对象，也不可能听得见这句小小的低语。 小纲吉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依旧什么都没看到，绵延的光脉早已改道，不知在这片空间的何处继续流淌，只剩下小纲吉孤身一人呆在这黑暗中，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孤独和寂寞。 他其实是个很怕黑的小孩子，但或许从今往后，这片黑暗将一直伴随着他。 小纲吉抬起两只手，紧紧捂住眼睛，在遮挡外界的手掌下，那双始终明澈的眸子正缓缓闭上。 下一秒，幼小孩童的身影消失在了这片黑暗中，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 睁开眼，明媚的阳光取代暗色，树叶深绿，草色嫩青，生机旺盛的野花色彩明艳，各有特色。 这是属于自然的颜色，一下子就洗涤掉蒙在灵魂上的黑暗倒影，让人很快的恢复了精神。 “欢迎回来。”银古叼着烟卷盘膝而坐，姿势和小纲吉睡前所见没什么不一样。 “银古，我睡了很久吗？”小纲吉动了动，一块薄布从他身上滑下去，罩在了正开心晒太阳的千结草身上。 “啪啪啪啪啪！！” 熟悉的拍打瓶壁声响，直到小纲吉慌慌张张的把薄布扯回来，瓶子里的千结草才愤愤不平的安静下来。 “没睡多久，一小会儿吧。”银古用手指比了一下，看起来的确很小的样子。 小纲吉看了眼明显倾斜了一些的太阳和树影，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所以，感觉如何？”银古放下手，扬扬头，示意小纲吉快快道来。 “头不痛了。”小纲吉说，“而且，想起了一些忘记的事。” “哦？” “我好像，知道白兰桑在哪里了。”小纲吉慢慢的，郑重的说。 银古一愣，随后笑了。 “那就赶紧出发吧。”他语气轻松道。 小纲吉望着他，见他像平时那样神色如常的起身，收拾东西，将木箱背好，然后转过身，平平常常的问了一句： “走哪边？”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 小纲吉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见银古毫无疑问的抬脚就走，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身影渐渐没入了茂密的林间。 又是一座繁盛的山林，草木葱茏，气候温润，或许是今晨有一阵小雨的缘故，泥土还是湿润的。 小纲吉走的时候特别小心，但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总会一不小心踏入一些伪装良好的泥泞里，鞋子弄得脏兮兮不说，还差点跌倒在地。 好在他的旅伴是个细心周全的人，有他的援手，小纲吉在走出这片山林后，外表看起来还是挺整洁的。 “枝叶开始稀疏了，是要到城镇的地方了吗？”要走出山林前，小纲吉若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是个小镇。”银古随意的说，表情是早已知晓的平静。 身为惯于观察的虫师，银古明显比小纲吉更早的发现这点，隔了大老远就望见了繁华城镇的影子。 “那？” “就在这儿暂时歇会吧，食品用物之类的也要补充好。”银古明白小纲吉的意思，耐心道，“而且你那朋友如果真被卷入了由虫引发的大事，在镇上找人问一下，也能更好的确认位置。” “该、该问什么？”小纲吉有点胆怯。 “就问问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如果是虫引起的，外在应该有表现才是。”银古说完，安慰的拍了拍小纲吉的肩，“我知道你胆子小，害怕陌生人，但现在这样可不行，要尽快克服啊。” “……嗯。”小纲吉为自己鼓劲般握紧了拳头，“我会加油的！” 说完，他就一马当先的跑到前面，向城镇的方向跑了过去。 “……加油是什么东西？新的虫？”被留下的银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了眼已经跑到老前面的孩童，银古也没继续想下去，迈开脚步追人去了。 第21章 「虫」引发的血案 这是一座相当闲适的小镇。 依山傍水，风景如画。 古旧的建筑也别有一番风味，清脆风铃挂在檐角下，随着和煦微风叮铃铃脆响，倒映在清澈河流中，仿佛在应和这波涛一般。 从弯弯的拱桥上走过，脚下青绿江水柔和涌动，水面划过几艘小船，悠闲的摆渡人笑着和岸上的人打招呼，艳红桃花瓣落了几片下来，打着旋的顺流而下，被一只小小的手拾了起来。 “银古，你看！” 拾起花瓣的人像是捡到什么宝物般激动的红了脸，开开心心的向他伙伴展示，而他身旁高大的男人也没扫这孩子的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凑眼过去看。 “喂，老爸。” “忙着呢！有啥就说！” “哼——” 附近酒家的少年郎撑着下巴，鼻腔里哼出一声长长的气音，不忿道：“你看看人家的大人，再看看你！混账老爸，你不觉得该对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好一点吗！？” “臭小子，翅膀长硬了！”一把黑乎乎的东西劈头盖脸的扔过来，唬得少年郎一下子从酒盖上蹿起来。 定睛一看，扔过来后就软塌塌落在地上的，原来是一大团缠绕住的粗绳，上面长年累月浸入酒液汗水，被灰尘沾满，早就黑乌乌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好哇！老爸你这家伙，想趁乱谋杀啊！看不顺眼就早说！反正今天我也要离家出走了！”少年郎怪叫一声，手脚利落的抓起今早买的食材，脚底抹油就溜了出去。 “臭小子给我回来！” 身后父亲中气十足的大喊完全被抛在脑后，少年郎边跑边嘿嘿直笑，迎面而来的风拂在脸上，他只觉畅快无比。 没错，这一定就是自由的滋味—— “咚！” “哎呦！”猛地撞到了什么人，少年郎捂着头连声喊痛，还不等身子站稳，他就气势汹汹的先声夺人，“谁啊谁啊谁啊！走路不长眼的吗！？” “哦，抱歉。” 一个挺成熟的声音，虽然是在道歉，但听上去似乎没什么诚意。 少年郎眼神凶恶的抬起头，准备好好瞪他几下，但他一眼望过去，却一下子傻眼了。 “是、是你？” ——那个在江边上陪个小孩儿看花瓣的奇葩！ “诶，银古认识的人？” 又插入一个稚嫩的声音，少年郎眼睁睁看着这个抽着烟的高大男人身后探出个孩子，歪着脑袋挺疑惑地望着他。 “我没印象。”那个叫银古的男人否认得很快，随后他看向少年郎，真诚道，“我们认识？” “……不、不认识。”少年郎结结巴巴道。 双方同时静了一下，然后少年郎急忙道：“没、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再见！” 说完，他就一个转身想跑。 “诶，等等等等。” 肩膀上忽然按下来一个极具分量的大掌，少年郎一顿，不甘不愿的转过身。 “还有什么事？”他粗声粗气道。 叫银古的男人嘿的一笑：“别那么紧张啊小子，我们是第一次来这儿，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旅行者？”少年郎上下打量着他和那个小孩子，眼珠一转，露出点不怀好意来，“打听是可以打听，不过我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当好人啊……” 他一边说一边摩挲着手指，含义是什么不言自明。 银古直接给了他一板栗，无视他抱头喊痛的可怜样，平静道：“请一顿饭可以，再多我就找别人了。” “一顿饭就行！”少年郎揉揉脑袋，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痛，现在得到他想要的了，更是心满意足啥不开心都忘了。 双方谈好，很快就转移阵地到一处小酒馆吃吃喝喝，顺带欣赏下风景。 酒馆靠江，岸边柳树依依，清风拂面，靠窗而坐吃点小菜喝点小酒，日子别提有多惬意了。 少年郎一口干完杯中酒液，还有点嘴馋，不过看看对面已经吃饱喝足的两人，少年郎还是只能先干正事。 “有什么想知道的，说吧。”少年郎拍拍胸脯，一副很厉害的模样，但看他那稚气未脱，鲁莽冲动的行事风格，就知道不该对他抱有太大期待。 银古自然知道这一点，但最近几天他已经询问过许多经验丰富的老人或消息灵通的贩夫走卒，都没能得什么有用的讯息，现在也只能碰碰运气，找那些活泼好动的半大孩子问问。 实际上他们本不该这么麻烦的，有小纲吉脑海中的指引，寻找白兰的所在地应该很简单。但凡事都是亲自做了才知道其中的难处，他们刚一出发还好，不过是有的道路崎岖了些，但渐渐走着走着，深谷溪涧越来越多，绕点路吧都不知该从何绕起——毕竟，那指引完全指示的是最短的距离，也就是「直线」。 所以最后，指引依然在，银古和小纲吉却不得不停下来，整顿休息，顺便用自身的方式打听寻找。 应该就在这附近才对。 银古暗暗思索，顺带问出了已经问过十几遍的问题：“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奇怪的事？”少年郎满头雾水，费劲脑筋想了下，还是无果，“好像……没啥啊。” “是吗。”银古没怎么失望，但一直期盼的望着少年郎的小纲吉却很失落般，沮丧得眼眸都黯淡下来。 少年郎莫名有了种罪恶感，他使劲挠了挠头发，一边说“等等我再想想”，一边拼命翻找脑海中的记忆。 这一找，还真找出了点异常。 “呃，我想起了一件事。”少年郎又挠了挠头发，被一大一小两个人盯着的感觉让他有点窘迫，“不过那都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你们要听吗？” 银古和小纲吉动作一致的点点头。 “好吧……”少年郎嘀咕了一句怪人，还是尽职尽责道，“就前几个月的时候，我去山上玩，不小心跑得有点远，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离回家的路还有那么长，我就打算抄近路回去。” 少年郎看了眼听得专心致志的两人，继续道：“结果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一小会儿就能走完的路，我却走到了太阳完全落山之后，最后回去被老爸痛骂了一顿，烦死了。” “……而且。”少年郎迟疑的顿了一下。 “而且？”银古重复。 少年郎有点犹豫，但还是说：“而且那天我走近道的时候，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但仔细一听，又什么都没有。” “……非常感谢你的消息。”银古说，“能拜托你告诉我们那条近道在哪儿吗？” 第22章 「虫」引发的血案 少年郎将银古他们带到山上的某个地方，然后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前面，直走就是了。”少年郎站得很稳，完全看不出要继续前进的意思。 “你不跟着一起去？”银古挑挑眉。 “天都暗成那样，我要回去了。”少年郎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 “……”银古望了眼明显还很灿烂的阳光，默了。 “总、总之！我要回家了！”少年郎语气很重的强调，看他那副想马上掉头就走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生怀疑。 “……你怕鬼？” “！！！” 少年郎一脸被说中了的惊慌，银古看他那样子，就像看见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啪的一下，就炸开了全身的毛。 少年郎结巴了一下，似乎想找个理由，但嘴张合数次，最终还是自暴自弃道：“对、对啊！我就是怕鬼又怎么了！” 银古盯着他。 少年郎不服气的瞪过去，强词夺理道，“我还是个小孩子，怕鬼又怎么了！” 银古默默的把小纲吉推到他面前。 小纲吉：“？？？” 少年郎：“……” 银古又看着他。 “他、他是比我小！可他又没碰到过鬼，怎么能和我比！”少年郎又找出个理由来。 “现在还不能确定那是鬼。”银古说。 “反正我怕。”少年郎倔强道。 “那你可以回去啊。”银古很淡定。 “明明是你不让我……”少年郎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我可没说过不让你走。”银古笑得狭促，眼看着少年郎的脸变来变去，却恶趣味的觉得非常有意思。 “你这个恶劣的大人！我真是看错你了！”少年郎脸色变换好几次，最终定格在恶狠狠上，他愤怒地瞪了银古好几下，才气哼哼的走了。 ——他要回家！他要向自家老爸告状！ “说什么看错我……我们难道真的认识？”银古目送他远去，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可我怎么没印象呢？” 正在思索间，衣角被扯了几下，低头一看，小小的孩童正仰着头，一脸不赞同的看他。 “银古把小哥哥气跑了。”小纲吉鼓着脸蛋道，“过分。” “这是舒缓压力。”银古蹲下身平视他，撑着脸颊笑容无奈，“何况如果他不走，我们难道还要把他带去有虫的地方？” “……”小纲吉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 “对吧。”银古道，“即使是有这个可能，我们也不该把他人卷入这种危险——” 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纲吉，其实你也不该来的。” “……但是，白兰桑在那里。”小纲吉声音很轻，话语中却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意思。 银古无奈道：“我会去啊，我会将他好好带回来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银古。” “那么……” “但我还是要去。” “……喂喂。” 银古简直没辙了，但紧接着，他就听到纲吉道： “那个地方，很危险。” “我当然知道，所以你留下——” “不行。”小纲吉坚定的打断了他的话。 银古再度无可奈何的看向他。 ——其实以这孩子平素的表现来看，今天这样的执着相当异常。 但银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危险？如果真这样小纲吉不是更该留下吗？经过一段时间的系统学习，他该知道不熟练者在紧迫的行动中会造成多大的负累。 所以还有其他什么他不知道的理由？ 这般想着，银古干脆就问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小纲吉给出的答案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但看他的样子，依然没有犹疑与不确定的情绪。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让银古一个人去——很危险。”小纲吉顿了一下，“而且……” “而且？” “白兰桑和银古都在那里，只有我一个人留下的话……孤独？寂寞？害怕？不，都不对。”小纲吉捂紧胸口，低声道，“是「不安」。” 银古一下子愣住了。 不是因为小纲吉的这番话，而是那副语气……那仿佛是已经确切的看到结局，宛如征兆般揭示的语气。 ——恍如预言。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银古站起身，微叹了口气，“一起走吧。” 小纲吉一愣，随即开心的重重点头：“嗯！” “等会儿你可不要擅自行动哦。” “是！” “……虽然这么说了，但还是有点担心啊。” 银古吐出道烟圈，脸上是惯常的无奈。 而他前方，已经跑出去一大段距离的小纲吉正回转过身，使劲朝他挥手。 “银古银古，快点走吧！快点！” “来了来了——” ***** 天空飘满了雪花。 不，准确来说，是这一块空地之上的天空，正下着鹅毛大雪。 洁白的、冰冷的、轻盈的，雪花。 按照自然的常理来讲，这应该是极度反常的情况，本该气候温润甚至稍有热意的春末夏初忽然跳至隆冬酷寒，而且仅仅只在这一小块地方失常，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之视为正常的四季运转。 然而在这个地方，异常的，还不仅仅是天气。 “沙沙——” 被洁白大雪铺满的地上，常人看不见的水草样虫类冒出地面，明明没有一丝风，也像被吹拂一般轻轻摇曳。 这是「葎草」。 “银古……” “嘘，别出声。” 银古捂住小纲吉的嘴，带着他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跨越了严寒和大雪，来到了真正的温和季节。 现在他们脚下的地方，是正常的青草和绿叶。 然而就在他们一步之遥，纷纷暮雪已经掩盖了厚厚一层，连落脚都难。 “……到这边来，动作轻一点。” 小纲吉还在看着那雪，银古却又发现了什么，声音都有些紧绷了。 小纲吉安静了一下，慢慢顺着银古轻拉的力道移动，直到银古停下，他才跟着停了下来。 回头一看，刚才他们站的树下，一道呈半透明状的黑影正慢慢缩回去。 ——这是「影魂」。 小纲吉的目光微微上挪了一些，在那棵阴影里藏着虫的树上方，几根细细的丝正直直垂着，继续往上看的话，会发现它们完全是从天幕那端垂下来，高得望不见头。 ——这是「天边草」。 “看，那边还有「阴火」。”银古语气复杂道，“还真是聚集了相当多的虫啊……而且这次，离中心还有那么长一段距离，就出现了这么多危险的虫类。” 小纲吉默默看着雪地上幽魂般漂浮的团团青蓝之火，没有说话。 “不过还是得去。”银古呼出一口气，“出现这么多虫，也就是说我们找对了地方，勉强也算值得庆幸吧。” “……银古，带我们来的小哥哥应该没到过这里吧？”小纲吉轻声问。 “如果他来过，我们恐怕就遇不见他了——不过也说不准，要是他经过这儿的时候虫潮还没形成，自然也危害不到他。” “那……” “假如是后者的话，这里的情况，明显是恶化到了最糟糕的地步。”银古戴上手套和面罩，像第一次步入虫潮般给自己做好了全身防护。 穿好后，他看了眼拿着手套和面罩发呆的小纲吉，声音闷闷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嗯。” 小纲吉慢慢的，点了下头。 第23章 「虫」引发的血案 “准备好了话，我们就出发吧。”银古说，“没问题吧？” “嗯。”小纲吉坚定道，“我会加油的。” “那走吧。”银古偏了下头，缓缓道，“跟紧我。” 话音刚落，他就身形一动，侧着身子飞快的迈出了一步。 ——「……」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讯息传递，银古不过刚踏入那个范围，几乎所有的虫都望了过来。 “纲吉，举起你的右手。” 银古冷静的说了一句，小纲吉立刻照办。 「……」 无形的讯息再度传递了出去，原本悄然游来的虫们犹豫的止住了动作，稍稍远离了些。 “趁现在，走！”银古低喝一声，抓着小纲吉就跑，没过几步，脚踝就深深没入了大雪中，动一动都难。 之前的虫没有追上来，银古又回头看了几眼，才放心的呼出一口气。 ——连这口气，都在这严寒下化作了一缕白烟。 “银古，好冷。” “只能忍忍了……” 银古对此也没有办法，他安慰的揉了揉小纲吉的头，自己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真的太冷了。无论是厚实的雪地还是呼啸而来夹杂着飞雪的狂风，无一不冻得银古和小纲吉两个浑身发抖。 但即使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要继续前进，顶着满头大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中心地界走去。 或许是冷得受不了的原因——更多的，是在这雪地里走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总之，银古和小纲吉开始聊起天来。 “银古，这个到底是什么啊？”小纲吉举起右手，扒拉开手套，露出腕部位的翠绿藤蔓。 “这是「漪藤」，能散发出令虫厌恶的气息，让虫不想靠近。”银古边走边说，阵阵雾似的白烟飘散开，很快消失在了冰寒的风雪中，“如果要说它具体是什么，现在还没弄明白，不过有极大的可能，是一种形态特殊的虫的残骸。” “……是死去的虫？”小纲吉瞪圆了眼。 “没错。”银古说完，好笑的看见小纲吉脸色瞬间变化，用一种纠结复杂的眼神看向手腕上的藤蔓。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银古轻轻弹了下小纲吉的额头，“「漪藤」可是非常稀少而珍贵东西，要不是你体质实在特殊，我都舍不得给呢。” “唔……”小纲吉偏了下手腕，缠绕在他手上的青绿藤蔓也跟着转动了一下。 绕成环状的藤蔓看上去又鲜活又漂亮，说它是尸骸……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行了，别纠结这些了。”银古轻敲了下小纲吉的头，“现在可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小纲吉听话的放下手，暖棕色眸子环视四周，仍是一片风雪肆掠。 “……银古。” “嗯？发现不对了吗？” 小纲吉顿了一下，缓缓点头：“为什么走了这么久，都没看见……虫？” “……这是一个好问题。”银古平静道，“原本我以为是由于气候反常，大部分虫休眠沉睡的原因……但……” “但？” “我没找到那些活跃于下雪天的虫类。”银古说，“从进来的开始到现在，我连一条虫都没看到过。” ***** 火焰。 激烈的，仿佛在与什么对抗般，用尽全力燃烧自己的火焰。 ——非常非常美丽的，火焰。 “嘶——” 火焰的橙红光影映入一双巨大的黑瞳内，属于蛇类动物的冰冷竖瞳没有一丝暖意的情感，只有对食物的渴求和愈演愈烈的不耐烦。 “白蛇君，要吃掉我，还是要有一点点的耐心哟”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人类孩童的声音有些戏谑，又有种满不在乎的轻佻。 “嘶——” 身躯庞大的白蛇压低了一点，冷冷的竖瞳倒映着明灭的火光，还有那火光内，宛如沉睡的白发幼童。 “哎呀哎呀，白蛇君是生气了么？气量这么小可不行哦，对于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难道不应该多一点宽容和等待吗？”白兰声音愉悦，有种甜到发腻的恶心感，“毕竟，我可是很难缠的哦？” “轰！” 白蛇根本无意听他讲些废话，长长的尾巴又快又狠的抽过来，宛如一条遮天蔽日的鞭影，打得火焰狠狠一跳，颤巍巍好几秒才缓过劲儿来。 “……真疼啊，白蛇君，差点又被你得手了。”火焰中的白兰同样缓了许久，才低低的笑了起来，“不过很可惜哟，这次，我还是没输，所以你依然不能吃掉我呢，白蛇君。” “嘶……” 白蛇缓缓游动躯体，庞大到如一座小山的身躯稍动一下，就是一场小型地震。 “真是激烈的动静啊白蛇君，你长这么胖，是不是该减肥了？”白兰的声音一刻不停，稍好一点，又开始挑衅。 不过这次白蛇没理他，或许是知道自己暂时吃不到十全大补品，白蛇略微调整了下姿势，将长长的一段躯体以这团火焰为中心一圈一圈的盘绕住，尾巴搁在柔软冰凉的雪地上，头枕在最上面的躯体间，一双黑瞳望着火焰半晌，缓缓闭上了。 ——这是在假寐？ “居然还自带中场休息，真是不公平啊白蛇君。”火焰中的白兰依然在沉睡，但听那不知何处而来的声音，就仿佛看见了他皱成一团抱怨的脸。 白蛇尾巴尖动了动，没睁开眼。 “好吧好吧，白蛇君看来是真不想理我了。”白兰撑着下巴坐在火焰中，灵魂之下，身体自我保护陷入沉睡。 他也算是相当倒霉了，被虫潮缠身数月，多亏有火焰保护才没被同化吞噬，好不容易事情出现转机，冒出一条大白蛇来把虫们赶得远远的，谁知道是打着将他一口吃掉的主意。 “还真是祸不单行啊。”白兰虽然说着泄气的话，脸上却又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笑。随即，他歪了歪头，“虽然拜托了纲吉君……但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到呢？在我被吃掉之前？在我被吃掉之后？” “嘛，如果勇者能打败恶龙救出公主自然最好啦”白兰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间乐不可支，“但假如恶龙把公主吃掉力量大增，最后再把前来营救的勇者一起吃掉……似乎更不错呢？” 白兰缓缓眯起了眼，“不过啊，这两个不错的结局可不是由我决定，而是由你哦，纲吉君……那么，你会选择哪种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24章 「虫」引发的血案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着。 虽然在一片阴沉的天色下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对于常年跋涉的旅者来说，计算时间，不过是所有技能中的基础。 “好像更冷了。” 厚厚的雪地上，银古呼出一口白气，身子冷得不行，却没有保暖的用具。 现在想转身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这片下雪的空地大得超乎想象——或者说，远远超过了那条近道所拥有的面积。 ——外部看只有一小点，但步入其中才发现，这里真正的容积大得真是异乎寻常…… “和空间之力有关的虫啊……真是难缠。”银古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该苦笑还是叹气，“这可比先前看到的虫加起来还难对付。” “没办法吗？”小纲吉仰头看他。 “毕竟是传说中的虫……走一步看一步吧。”银古不愿让小纲吉太过担忧，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来安抚，“何况，是不是这种虫还难说呢，万一是我杞人忧天了怎么办？” “银古不会搞错的。”小纲吉很肯定道。 “……别对我这么有信心，只要是人类，都会有出错的时候。”银古顿了顿，还是苦笑起来，“而且，在这件事上，我还真希望我搞错了。” “那种虫虫，很可怕吗？”小纲吉认认真真的问。 “不知道。”银古耸耸肩，见小纲吉目露惊讶，便解释了一下，“虫师获取虫的资料大致上有三个途经：一，自身经历研究；二，同其他虫师交流或听闻；三，保存完好的史料记载。” “关于虫，有太多太多未解之事，即使是再博学之人，也不敢说自己全部了解，所以即使获取了一部分虫的资料，也总有更多更多神秘和未知在等待着你——何况在那三个获取途径中，我们也无法判断哪些是误传，哪些是夸大，甚至哪些，是胡编乱造的。”银古叹了口气，“而在许许多多的分类中，和空间之力有关的虫，就属于那些未经证实，叙述过于离奇的种类。” “……是什么虫呢？”小纲吉被银古沉重的讲述影响，也不由的绷紧了脸。 “有很多。”银古环视了一圈周围，良好的目力让他在茫茫风雪中也捕捉到了远处那抹庞大的‘白’，“……不过我们遇上的，似乎是那种最厉害的。” 小纲吉顺着银古凝重的视线看去，巨大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就这样鲜明的盘桓在雪地平原上，长长一截的身躯是如此超乎想象，大得即使隔了老远的距离，也让人感到由衷的恐惧。 银古绷紧了神经，警惕的看着那似乎在冬眠的巨蛇，准备一边小心提防，一边带着纲吉快速离去。 但—— “白兰桑在那里。”小纲吉忽然说，“他发现我了，他在呼唤我。” “……果然没有最糟只有更糟。”银古伤脑筋道，“本来还想不惹注意的离开……现在完全不行了。” 小纲吉仰头看他。 银古呼出口气，也低头看向他。 “纲吉，你不能再跟去了。”银古说，“前面太危险了。” 小纲吉没说话。 银古以为这是沉默的抗议，便接着道：“看到那只巨蛇了吗？” “……嗯。”小纲吉目光望过去，暖棕色的眸子在阴暗的天色下亮得可怕。 “害怕它吗？”银古问。 “嗯。”小纲吉声音很轻，眼眸却越来越亮，“怕得浑身发抖。” 听到这期望中的回答，银古却沉默了，他短暂的无言了一下，没有说出继续劝导的台词，反而道：“……你的表情，和你的话，完全相反。” 这次是小纲吉沉默了，他抬起头，原本暖棕色的眸子灿烂如金，熔浆般在孩童的眼眶中流淌。 “那是蛇蛇。”小纲吉说，“是救过我的蛇蛇。” “……体型差异太巨大了，而且，就算是，又怎么样呢？”银古没有急着否定，只是认真严肃道，“纲吉，不要对虫投入人类的思维与情感，毕竟你们间的差异，甚至超乎了物种。你将它视为朋友，视为救命恩人，视为可以交流与信任的个体，但在虫看来，或许你只是食物，只是会动的光脉，只是一个偶然碰到的‘花草虫鱼鸟兽’。你们之间互不了解，也无法沟通，彼此之间能看到的只有表面，甚至连表面都不完全，即使这样，你还是执着的想将虫视为友人吗？” “……”小纲吉眼眸中的金色黯淡了一些，却没有消失，“虽然银古这么说……我，还是要去。” 银古静静的看着他。 “银古也说了吧，很危险什么的……但就是因为危险，我才不能让银古一个人去。”小纲吉眼眸重新亮了起来，灿金之色中仿佛燃起了橙红的火焰，瑰丽的眸子被渲染出一片奇妙的色彩，“我很怕现在的蛇蛇，怕得快走不动了，但我不能这样，我想要帮助银古、帮助白兰……帮助蛇蛇——我想要这样的力量！“” 他的话语慢慢坚定，似自我激励又似肯定的确信，话音落下，小小孩童就毅然闭眼，风雪凛冽间，小纲吉那瘦瘦小小的身躯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吹倒在地。 但他没有倒下。 他摊开了手。 「当——」 恍惚间，虚空中仿佛有大钟古朴长鸣。 下一刻，一束微弱的，渺小的，温暖而珍稀的火焰在冰冷的风雪中悄然冒出头来，颤颤巍巍的，让人忍不住担心它顷刻间就会被吹灭。 然而这火焰始终没有熄灭，它慢慢长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火苗长成可绕人一周的火束，随即围着银古转了一圈，在聚拢中消失了。 “……身体，变暖和了。”银古摊开手看了看，原本被冻得苍白麻木的掌心恢复了血色，在厚实的雪地中跋涉的疲惫也减轻不少。 他低头望向小纲吉，迟疑了一下，“这是特殊能力……？” 小纲吉也给自己绕了圈火束，身体正暖和着，闻言眨了下眼，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其、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间就会用了……” 银古嗯了一声，思索半晌，道：“有了这项能力，的确能帮很多忙——” 小纲吉立刻眼巴巴的望着他，银古被这样看着，忍不住一笑。 “好了好了，一起去吧，不过遇上危险，一定要第一时间保护好自己。” “嗯嗯嗯！！” “答应这么快，可别不放在心上啊。”银古挺无奈，却也拿小纲吉没办法，他叹口气，道，“行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们出发吧。” “嗯！” 第25章 「虫」引发的血案 狂风呼啸间，雪地中行走的声音就不是那么惹人注意了。 越往前走，那个巨大的存在感就越是震慑人心。宛如山高般的身躯衬得人类渺小如草籽，即使在越发凛冽的寒风中，也纹丝不动，稳如山峦。 银古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白蛇睁开了眼睛。 非人的美感。 银古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一条蛇——不，是一只异界的「虫」。 但当白蛇垂下它修长的头漠然凝望着银古时，周身隐隐的毫光倾斜而下，模糊了风雪，也模糊了时间。 银古在一瞬间感到恍惚，意识迷蒙的看着蛇头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银古！！” 熟悉的呼唤是最好的强心剂，银古猛地回神，早早备在手心的药粉一把撒过去，随后就地一滚，迅速退回安全距离。 “嘶——” 白蛇冰冷的叫了一声，却并未如银古预想的那样发动攻击。 药粉起作用了……？ 银古心中升起一点侥幸的想法，然后被他性格中的冷静部分生生掐灭。 抬起头仔细观察，白蛇的模样没有丝毫变化，洁白的鳞片顺服的贴在身躯上，没有愤怒的张开，也没有动静极大的摩擦。 ——没有处于‘感知到危险’的警惕状态，也没有被伤害到的怒火中烧……也就是说，那药粉对它毫无作用是吗？ 银古暗自记下这一笔，决定等此事结束后好好记录。 当然，他得先活下来才行。 银古继续戒备，迎着白蛇冰冷的竖瞳，被这有异样美感的生物久久盯着，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银古估量了下自己身体因长久紧绷而僵硬的程度，挺担忧如果再僵持下去，自身的反应速度就会逐渐下降，如果在此期间白蛇袭击，他能躲过的几率，将变得很小很小。 ——要活动开身体。 银古想了想，迎着白蛇毫无间隙的盯人攻势，动作极慢的退后了一步。 白蛇没反应。 银古于是又退了一步。 “嘶。” 这次，白蛇轻动了下尾巴尖，叫声很温和，像是在和谁打招呼。 “……”银古声音很低沉，“纲吉。” 在他身旁，本应躲在身后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移动的小纲吉不知何时站了出来，立在银古移动前呆的地方，仰头正对上白蛇的黑瞳。 “蛇蛇。”小纲吉不知是平静还是胆怯，稚嫩的声音有些怪怪的，“好久不见。” “嘶——” 白蛇的长鸣听起来很高兴，又轻又柔的，尾巴都微晃起来。 小纲吉顿住了。 或许这跟他预想的情况相去甚远，以致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点傻乎乎的呆滞。 “嘶？” 这次是极为人性化的疑问句。即使早已被银古语气严肃的叮嘱过，小纲吉还是无法单纯的将这条白蛇，视为与人类关系遥远而复杂的生灵。他的神色不由自主的柔软下来，露出底下被强自按捺住的亲昵。 ——好在他没有忘记正事。 “蛇蛇，白兰桑在你这儿吗”小纲吉急切道，“可以放他离开吗？” 白蛇身后，那团悬浮高空的火焰似乎因为一系列出乎意料的事态，已经良久没说过话了。 小纲吉有些担心的看过去，但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了与之对峙的白蛇身上。 太大了。 白蛇和小纲吉的大小差异，真的太大了。 ——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庞大而蕴含惊人力量的身躯，还有俯下头，即使竖瞳对着小纲吉时并不冰冷，那股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还是仿佛溢满了整片空间。 如果不是直觉坚定的让他相信，恐怕小纲吉站在这庞然大物面前，连一点思考的力气都无法拥有。 有时候小纲吉都忍不住想，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只蛇蛇吗？ “嘶……” 白蛇轻轻的鸣叫唤回了小纲吉的神智，他略微忐忑的抬头望去，只见白蛇微歪了下脑袋后，大得可以塞满两个小纲吉的竖瞳里流露出一个鲜明的“？”。 “……”这是不明白的意思吗？ 小纲吉忍不住道：“就是你身后的大火团，白兰桑说他在里面——蛇蛇可以把他给我吗？” “嘶！” 这次，白蛇的反应非常大，它猛地一窜，长长一截身躯几有扶摇直上的气势，刹那间地动山摇，风雪肆虐，刀子似的冷风刮在人身上，锥心的冷和疼。 “蛇蛇！” 小纲吉被风刮得一个踉跄，拼命的喊。成团的大雪模糊了他的视线，跌跌撞撞中，银古似乎在叫自己？ 小纲吉张口想回应，一股冰冷的风雪毫不留情的倒灌进来，冻得小纲吉直打哆嗦。 “蛇蛇……”漫天雪点，小纲吉已经看不清前路，他茫然的停下来，站在怒号的风雪中，有点胆怯，又有点委屈。 风停了。 雪也停了。 小纲吉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一条身躯庞大的白蛇，绷直了半个身体，正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 “嘶。” 不知是否错觉，在这场狂风骤雪后，小纲吉似乎能听懂一些白蛇想表达的意思。 ‘你知道错了吗？’ 白蛇像是和朋友赌气的孩子般，闷声闷气的憋出了这么一声嘶鸣。 “错、错什么？”小纲吉茫然脸。 “嘶嘶——” ‘你不该想抢走我的食物。’ “我没有——”小纲吉刹那间无言，“你说的食物，是、是白兰桑？” 白蛇歪头瞥了眼自己身后的火焰，猩红的蛇信像是箭头般吐出来指了指。 “嘶。” ‘是这个。’ “这就是白兰桑啊——！！”小纲吉慌乱得差点哭出来，“不行不行不行啊蛇蛇！你不能吃掉白兰桑！” “嘶——”这次的嘶鸣格外悠长，听在小纲吉耳中，就是一大段连贯的话语。 ‘食物很补，吃掉它我就可以长大了。’白蛇说的理所当然，‘纲吉也很补，也是很好很好的食物，但后来变成朋友了，不能吃，我找到的好食物就剩下这一个……所以不能全给你，这个食物对我来说，也是很珍稀很珍贵的，必须好好的吃完，一点也不能剩下。’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 “嘶——” ‘纲吉想要全部的食物，不可以，因为不吃掉食物我就长不大，但如果纲吉真的很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勉强分你一半，虽然成长速度会受到影响，不过纲吉是朋友，所以没关系。’ “不……我……” “嘶。” ‘一起吃吧，这个叫白兰的食物，我分你一半。’ 第26章 「虫」引发的血案 小纲吉很无措。 小伙伴还是那个小伙伴，但、但这聊的话题，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嘶~” 白蛇对待友人一向善意又大方，见小纲吉久久不作回应，便疑惑的歪了歪头，带着点催促意味的弯起尾巴甩了甩。 一阵风雪大作。 小纲吉拿手臂护住脸，终于明白以自己小伙伴现在这体型，一举一动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灾难——即使它并没有恶意。 “蛇蛇停下停下！” 小纲吉拼命大叫了好一会儿，白蛇才在呼呼作响的风声中明白他的意思，略带不解的放下了尾巴。 一阵地动山摇。 这次小纲吉没能撑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好压住了银古的背。 “这又怎么了？”银古一脸牙疼的表情，非常艰辛的扒拉开雪层，正从厚厚的雪地里爬出来。 “银、银古！”小纲吉立刻蹦起来，慌慌张张的帮着拉起他。 费了番力气，银古终于全身而出，跌坐在地上不住的喘气。 “看样子情况还不是很糟。”银古边喘息边说，“那就先让我……歇歇。” “发、发生什么事了？” 小纲吉的声音又担忧又疑惑，银古本想缓口气再讲，但一抬头，就看到满脸担心的孩童上方，不知何时支过来的巨大白蛇，正大睁一双竖瞳盯着他！ 银古：“……” 小纲吉：“？？？” 白蛇：“……嘶？” 听那带有疑惑和催促双重意味的嘶鸣，银古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他面上虽然依旧保持着大人的深沉形象，内里却不知道三观重组毁灭了多少回！ “……我被狂风吹倒，埋进了雪层里，刨了很久的雪，才出来。”最终，他还是稳住了情绪，用一种波澜不兴的语气平淡的将种种艰辛一笔带过。 说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纲吉、白蛇和火焰，平静的反问道：“你们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轮到小纲吉语塞。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看看至今也没动静的火焰和显露出一点无聊神色的白蛇，小纲吉还是老老实实的将一切从实道来。 “……真是奇妙的事态发展。”即使见多识广如银古，也不由被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堵得哽了一下。 “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纲吉烦恼道，“蛇蛇似乎也不打算改变主意的样子……” “不是还有一半归你处置吗？你就让虫吃掉白兰的下半身，我们给他做做紧急处理，说不定还能活下来——”银古随便唬人，说得非常惊悚，不过他下一刻又道，“当然，我是乱说的。” 小纲吉抗议的话语顿时憋了回去，想要生气，又没有生气的理由。 与鼓着脸开始使闷气的小纲吉相反，银古逗弄完人，心情反倒平顺很多。 或许平静的心态真有什么魔力，银古在电光火石间，忽然抓到了一个重点。 “……纲吉，你有没有想过，虫为什么要吃你和白兰？” “诶？”小纲吉被银古忽然说的话问得愣了一下，他认认真真的想了会儿，困惑的摇了摇头，“……我、我没想过。” “能问问它吗？”银古指了指无聊到又开始假寐的白蛇，露出点苦笑，“我怕我问，它根本就不理会。” “嗯……”小纲吉迟疑的点了点头，随后小跑着到白蛇跟前，大声呼唤它。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白蛇被唤醒了，冰冷的竖瞳对着小纲吉时又暖又温柔。它轻轻嘶鸣一声，就开始和小纲吉交流起来。 “……”银古叼着的烟差点掉在雪地上，他原本以为白蛇会说话小纲吉才知道那么多信息，结果居然还是语言不通！？ 话说语言不通，小纲吉到底是怎么搞懂白蛇在说什么的？ 银古还在思索这个究极难题，小纲吉已经小跑小跑的回来了。 “银古。”小小的孩童有些喘，虽然看着和白蛇距离不远，但那其实是因为白蛇过于巨大造成的视觉错位。实际上跑过去，还是挺累的。 “辛苦了。”银古温声道，“它说了什么吗？” “蛇蛇说我和白兰桑很特别，虽然它自己也无法理解，但就是跟其他的，它见过的所有生物都不一样的特别。”小纲吉说着皱起眉，看样子也无法理解。 “我知道了。”银古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他短暂的沉吟了一下，然后道，“纲吉，你说过你和白兰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嗯。”小纲吉纳闷的点点头。 “或许就是这个的原因。”银古说出自己的推测，“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你和白兰都有些特殊能力，或者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因素存在。” “会是这样吗……？” “当然喽” 两个声音一问一答接得无比巧妙，就好似小纲吉问的人不是银古，而是忽然插话的白兰。 “白、白兰桑！？”小纲吉惊讶的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白蛇庞大身躯盘绕的中心，一团火焰上方浮现出一个嬉笑的孩童。 “嗨，纲吉君，你果然来啦。”白兰的身体呈半透明，他神情却轻松愉快，看不出对被困锁这里数月余，前路未卜性命难保的忧虑。 “嘶——”白蛇立刻直起身体，发出一声警告的长鸣。 “哎呀哎呀白蛇君，别这么紧张嘛~”白兰依旧笑嘻嘻的，只是半只眼睛睁开了条缝，露出一抹冷厉的眸光，“作为一只猎物，我自认为还是挺合格的哟，所以白蛇君，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他边说边笑，甜腻的声音却渐渐转冷，仿佛一只暗藏的匕首，终于露出鞘里淬毒的锋刃来。 白蛇不太能弄懂人类种种复杂的情绪，但作为捕猎者，它却能轻易察觉到食物想要逃脱的情绪和行为。 ——一直毫无反应，看起来对生或死都无所谓的猎物，偏偏在它决定和小伙伴聚餐之后策划逃跑！？ 白蛇感到出奇的愤怒，它仰天嘶鸣，山摇地动，风雪狂放的肆虐起来。然而在一片白茫茫的雪点中，绚烂燃烧的火焰却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咻——！” 极快的破空声，白蛇悍然回头，大而长的尾巴霎那间化为一道鞭影，狠狠的打了下去。 ——什么都没有。 白蛇一击落空，愤怒的情绪越发高涨，表现在外的，却只有黑如深渊的竖瞳越发冰冷狭长。 “嘶……” 白蛇轻柔的叫了一声，韵律非常美妙，却让小纲吉勃然变色。 ‘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 白蛇轻轻的，轻轻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第27章 「虫」引发的血案 风起，云涌。 巨大的白蛇高昂蛇头，漆黑的竖瞳冷冷俯视着脚下。 风雪肆虐。 无数雪点噼里啪啦打下来，完完全全模糊了视线。 “蛇蛇——！”小纲吉被阻隔了行动，只能徒劳无功的大喊，声音刚刚脱口，就被呼呼狂笑的风声吞没，撕扯得支零破碎，渺小而无力。 白蛇微摆了下头，似乎听见了小伙伴的呼唤，又似乎没有。 它细而长的尾巴弯曲了一下，纹路规则的鳞片张开又合拢，霎时间，呼啸的风雪就像接收到了什么指令般，瞬间聚集围拢，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旋风，涡旋卷着雪点，凛冽的寒意仿佛被压抑在团团漩涡中，只在白蛇身旁徘徊。 “嘶……” 冰冷的低吟，白蛇俯下身，黑渊般的竖瞳映入小纲吉焦急的身影，它定定的看了一下，细长如鞭的尾巴猛然朝他砸下！ “呜哇——”小纲吉瞬间双手捂住脑袋，脑海里一片空白。 耳中似乎都能清晰听见长尾破空之声，也能想象出被打中会是何等惨样，思绪完全停顿，时间都仿佛绵长起来—— “啊啦，真痛啊白蛇君☆” 等了半天，疼痛都没有到来，反而是身后，传来了一声轻佻的熟悉声音。 “……白兰桑？”小纲吉吃惊的转过头去，只见一条巨大的蛇尾绕过自己，深深陷入他身后的雪地中。 没有白发小孩的踪迹，小纲吉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确定的唤：“白兰桑……？” “这里哟，纲吉君” 甜腻的声音没有间隙的回应了，小纲吉楞了一下，顺着声音望去，只看见依旧深陷雪地的蛇尾，一动不动，鳞片微张，似乎在使力。 ……白色的烟雾。 小纲吉睁大了眼，看见蛇尾下的厚雪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露出被压在底下的橘色火焰。 那是白兰。 “还以为骗过你了呢，真让人沮丧。”以火焰为壁，挡住了致命一击的白兰说着泄气话，脸上却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 眼下的情况异常糟糕，几乎无法找出生路，虽然有火焰的力量帮助，但白兰的身体毕竟还小且曾陷入长久的休眠，如今虽然灵魂归位，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差。 那么，他会死吗？ 这点就连白兰也不知道，即使目前看来劣势明显，性命难保，他还是有点满不在乎的心态，像是玩一场豪赌游戏般，漫不经心的将自己的一切当做筹码推上。 赢了自然好，输了，也是一次有趣的体验。 “那么……”白兰偏了偏头，紫罗兰色的眸子映入小纲吉手足无措的模样，缓缓的笑了，“为了增加胜率，要不要把纲吉君也一起压上呢？” “轰——！！” 又是一声巨响，无数旋风撞在一起，力与力的角逐能生生撕裂一头大象，白兰深陷于这个漩涡，没有余力再想其他，面对白蛇持续召唤的旋风，他只能先全神贯注的进行防御。 火焰的壁障开始慢慢溃散，数个相反方向的风旋如一只只有力的大掌，生生将一束束火焰扯散。 “嘛，这可不妙，是要输掉了吗？”白兰饶有兴致的低语了一句，指尖环绕着几缕细细的火焰，他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忽然放开了对火焰壁障的控制。 “刺啦。” 像是薄薄的一层布被撕开般，如此的轻而易举。 火焰壁障完全溃散，无数个旋风中，站在正中间毫无遮拦的白兰简直像只柔弱的小羊羔。 一下子，完全的，被吞没了。 “白兰桑！！！” 意识陷入黑暗的瞬间，似乎听到自己曾想将其拉下水的孩子，害怕得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大叫声。 ……有什么好怕的呢？一切不过是个游戏，而现在，我的游戏over了。 ***** 黑暗，无边的黑暗，某个浑噩的意识体坠入其中，顷刻间就被吞灭。 它会被同化吗？ 模模糊糊间，耳边有什么在窃窃私语。 它会被吃掉吗？ 未知的东西，一遍又一遍的发问。 它会被遗忘掉吗？ 孩童的声音，天真又残忍的疑惑。 “呐，我说，你们是不是有点吵啊？” 白兰睁开了眼睛。 或者说，是他觉得自己睁开了眼睛。 虚无的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实体，只有一个概念的意识存在。 看不到自己，也感觉不到自身，只是用“好像”“大概”“也许”这种不确定性的词语形容。 无法确定己身存在这样浓厚的不安与迷茫，让人心头空落落的，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这算是还活着？” 白兰在自言自语，他觉得自己似乎说出了口，但又似乎仅是在心里想了这么一下。 “模模糊糊的感觉啊……挺让人焦躁的。”白兰说是这么说，内心却挺平静。无边黑暗环绕着、挤压着他，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周围，之前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都消失了，又是一片难以忍受的寂静。 这里是哪儿？ 刚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我又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种种疑惑和不安本该交织在一起，白兰却仿佛摈弃了这种人类面对未知与黑暗的茫然失措，依旧懒懒的，动也不动一下。 意识继续悬浮在黑暗中，不知是在飘荡，还是在静止不动。 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同样也不知道属于「时」和「空」的法则对这片黑暗起不起作用。 或许他已经在这儿呆了很久很久，或许只是一分一秒乃至一瞬间。 白兰想象着自己摊开了身体，任凭脑袋放空的发呆。 老实讲这其实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在这种只能凭意识来勉强确定自己存在的地方放空思维，就仿佛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丢弃，独自面对即将吞没自己的巨浪。 啊啊，这次会是完全的死亡吗？ 白兰漠不关心的想了一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 “？” 刚才，似乎有什么声音？ 白兰睁开眼，疑虑的瞥了瞥黑暗。 「……！」 声音又来了，不是很清晰的样子。 白兰难得起了点好奇心，原本空无的意识瞬间挤满无数猜测。 「……白兰桑！！」 小纲吉的声音。 白兰很确信。 “居然追到这种地方来了……纲吉君，你还真是不屈不挠啊。”白兰撑起下巴，露出一点无奈的表情。 不过，似乎也有点小高兴？ ——不留下来吗？ 虚空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白兰歪了歪头，笑着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留在这儿啦？” ——你已经被吞没了。 ——你已经被遗忘了。 ——你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诶诶，随便给人下定义是很失礼的行为哦。”白兰苦恼道，“而且明明纲吉君还记得人家，哪有被遗忘啊？” ——没用的……你出不去了。 “那还真是不巧，我就喜欢做些打破常理的事。”白兰笑嘻嘻的立起身，没入黑暗的意识瞬间鲜明的被排斥了出来，“这可是我的爱好” 光照了进来，黑暗的粒子惧怕般蜷缩着退开，留下一条笔直的光之道路。 道路末端，青年状的白兰微笑着踏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道： “好啦，我要回去了，亲爱的勇者大人来接我喽~” 他眯起眼睛，笑容不变。 “那么，再见了，可怜的失败者们” 第28章 「虫」引发的血案 白兰睁开了眼。 “哦，你还好吧？” 映入眼帘的，是白发独眼大叔颓废抽着烟的身影。 “……你好像很嫌弃的样子？”大叔敏锐的察觉到白兰视线，好笑的看过来。 白兰回以一个假笑。 “好吧好吧。”银古耸耸肩，偏头示意了一下，“你想见的家伙在那边，已经累得睡着了。” 白兰盯着银古看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望向他身后。 褐发的孩子。 软绵绵的蜷缩成一团，裹着银古的大衣，睡得正熟。 现在是春末夏初的季节，脱离了异常造就的风雪地，暖洋洋的温度正适合午睡。 青绿草地是一张上好的绒毯，小小的孩童枕在上面，软软的，绵绵的，暖暖的，十分舒适的样子。 “……那只蛇呢？”白兰望着小纲吉，突兀道。 “哦，它啊——” “嘶！” 说曹操曹操就到，银古刚想回答，就听见一声愤怒的蛇鸣，转头一看，一只巴掌大的小蛇怒气冲冲的游过来，蛇尾“啪嗒啪嗒”的拍打着地面。 “哟，你好啊白蛇君。”白兰毫无差点丧命的自觉，歪着头笑眯眯的看它，“片刻不见，你怎么就变成这副袖珍的小模样了呢？” “嘶！”白蛇凶恶的吼了一句，但看它娇小玲珑的身躯和呆呆萌萌的豆豆眼，即使已经非常生气的在瞪人，也往往只会觉得是在卖萌撒娇而已。 不过早已见过它恐怖一面的银古和白兰却不会被骗到，两人均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警戒，即使各自的表现都有所不同。 “我哪里说错了吗，白蛇君？”白兰笑容不变，看上去十成十的无辜纯真，但不知为何，银古却读出了满满的嘲讽与恶意。 “……你还是少说点话吧。”银古从未见过如此热衷作死之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解才好，沉默片刻，他只能干巴巴的挤出这一句话。 白兰侧过头来看他，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银古默了。 ——明明是孩童本该有的模样，但放在白兰身上，却只觉得违和度爆表。 白兰又转回头去，饶有兴致的看着小蛇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游走到小纲吉身旁，动作娴熟的攀上他手腕绕了个圈，像个造型别致的手环。 “唔，白蛇君还是这么喜欢纲吉君啊。”白兰蹲下身撑起下巴，若有所思，“之前我可完全没想到你们关系那么好呢……” 他说着，似乎有点惋惜，但很快调整好情绪，偏过头来问银古：“纲吉君是怎么救我出来的？” “……”银古看起来不是很想回忆当时的场景，但被白兰长久的微笑注视，他还是只能简单道，“冲进白蛇嘴巴里把你拖出来。” “……”白兰的笑容裂开了。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或者说，正常人也不会做出这种行为吧！ “——请告诉我详情。”白兰第一次收敛了笑容，认真道。 “我也只能说我看到的东西……”银古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又被埋在了雪底下，努力想爬出来的时候听到了纲吉的哭声，我担心出什么事，赶紧加快的速度——然后我就看到，纲吉的额头不知怎么的出现了一团火焰，一边哭一边使劲掰开白蛇的嘴，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白兰：“……” 银古看了他一眼，觉得白蛇当时也和现在的白兰一样，因为太过出人（？）意料，以至于大脑空白忘了阻止。 “后来白蛇就一直没敢合嘴，动也不敢动一下怕把纲吉咽下去，大概过了一会儿，纲吉终于出来了，满头大汗极度虚弱的样子，背上还背了个你……然后还不等我们询问，他就先昏睡了过去，一直到现在。”银古顿了顿，“为了避免纲吉在风雪中睡着生病，白蛇解除了让这片空间异常的力量——然后，就是你看到的场景了。” 白兰扫视了一圈周围，生机勃勃，翠绿动人——掌握着空间力量的虫，如果是以前他或许很有兴趣，不过现在…… “不愧是勇者大人”白兰伸出手，顶着小蛇不满的目光，轻触到小纲吉的脸。 随后，他微微一笑。 ——真的，把我救出来了。 ***** 小纲吉醒过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布满了云霞。 他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动，木愣愣的睁着眼睛望了天空好一会儿，才被白兰和银古发现。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稳重的大人露出一点担忧。 “……嗯，还好。”小纲吉慢慢坐起来，还有点睡久了的茫然，白兰凑近了他的脸打招呼，都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纲吉君？” “啊，白兰桑……你平安无事就好。” 小纲吉迟缓的眨了下眼，觉得白发小孩稍微离得有些近，于是后退了些。 或许是看出他的不适，白兰没有再靠近，这让小纲吉轻轻松了口气。 “怎么感觉傻乎乎的，睡呆了吗？”银古揉揉他的头，关切的看他。 “没事啦……”小纲吉努力的笑了笑，稍微振作点精神。 “嘶……” 底下传来一声熟悉嘶鸣，小纲吉一愣，连忙低头往下看。 手腕上，缠绕成一个环状的小白蛇…… “蛇蛇……”小纲吉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过往记忆中，他们的相处，大多都是这样的。 ……还真是有些怀念呢。 小纲吉想。 他抬起头环视了圈周围，银古在收拾行李，白兰无在无聊的东摸西碰，而白蛇，正缠在他的手腕上，困倦似的打了个哈欠。 莫名的，就有些安心。 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大家也还是在他身边，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吧？ ……可是…… 小纲吉摊开手，抬起头。 “白兰桑，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勇者大人的邀请当然乐意至极……咦？”白兰边说边做，一个转身就将手搭上。两只手掌交握的瞬间，白兰忽然发出一声惊咦。 “怎么了？”银古和小蛇疑惑的看他们。 “我们可以回去了……”小纲吉低下头，有些黯然，“我找到了回去的方法了。” 第29章 「虫」引发的血案 空气仿佛凝结了一瞬。 “……这是一件好事。”银古缓缓道。 小纲吉头埋得极低，轻轻的“嗯”了一声。 “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呢，纲吉。”银古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越是这种时候，才越是要笑着道别啊。” “……嗯。” 小纲吉声音闷闷的，有些发颤，银古看了他一下，温柔道：“你在哭吗？” “……没有。”小纲吉说着，胡乱的抹了把脸，眼眶红红的抬起头，强调似的又说了一遍，“没有！” 边上的白兰一声闷笑，小纲吉鼓起脸蛋，忿忿的瞪了一眼过去。 “行啦行啦。”银古挠挠头，被先前一系列的变故弄得疲惫的身躯打直了些。 小纲吉转回头来看他，又露出点闷闷不乐的神色。 “先别纠结这些。”银古说，“纲吉，你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吗？” “随时都可以……只要我和白兰桑愿意。”小纲吉认认真真的回答。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银古道，“莫非是刚刚……？” “嗯。”小纲吉点点头，摊开了手掌，“只要我和白兰桑有超过掌心面积的身体接触，脑海中就会浮现一段讯息……虽然有很多很多我不明白的事情，但那讯息说，如果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要两人身体上有接触，然后在心里想着‘我要回家’就可以了。” “没错哟，而且是限定身体，灵魂意识的接触都不算☆”白兰神情暧昧，语气更是甜得发腻，“这可是属于我和纲吉君的特~别的羁绊！真让人开心呐” “……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开心的。”银古抽抽嘴角，忍不住叹气，“你早就知道了？” “我也刚知道哟。”白兰走上前去，捉住了小纲吉的手，“像这样肢体接触——未知的讯息就瞬间传过来了。” 白兰说着，放开了手。或许是脑海中多出的未知信息无法追溯源头，白兰的脸色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高兴。 “就跟白兰桑说的一样，但我比他早知道一些。”小纲吉说，“在蛇蛇嘴里的时候，我背起白兰桑，脑子里就已经浮现出这句话了，但白兰桑好像不知道的样子？” “完全没印象。”白兰耸耸肩，“那时候我昏过去了……大概只有意识清醒的身体接触才能传递信息？” “嗯……” 小纲吉还在皱眉，银古就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现在想这些也没意义，我们知道的事情太少了——”他顿了一下，语气微妙，“何况，在涉及这个话题前，我们不是在道别吗？” “……” 一阵诡异的沉默。 大家都语气严肃的聊着聊着，渐渐就将这事给忘了。 三人面面相觑，有点尴尬，又有些好笑。 无论如何，原本沉闷悲伤的氛围总算淡了些，小纲吉也露出笑容，认认真真的和银古与白蛇说话。 “回去后也要好好生活啊。”银古习惯性的揉了揉小纲吉的头，“你的世界没有虫，即便如此，也别忘了我教给你的知识，好好努力吧。” “嗯。”小纲吉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细碎的额发下是坚定的暖棕色双眼，“我一定会的，银古。” “那我就放心了。”银古淡淡的笑了，“我期待着……”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小纲吉疑惑的仰头看他，银古却只一笑，伸出手在幼小孩童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示意他去和白蛇道别。 小纲吉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才回过头来看银古。 “我和白兰聊几句，去吧，别留下遗憾。”银古摆了摆手，面色如常，小纲吉嗯了一声，这才转身走到一旁的树荫下，抬起手对仍缠在腕部的白蛇小声说起话来。 “虫师先生要和我聊些什么呢？”白兰半眯着眼，懒散一笑，“我们应该是今天才见面吧？” “你和纲吉不同。”银古缓缓道，“这种不同，非常危险。” “讨厌啦虫师先生，这算是大人的直觉吗？”白兰无辜的睁大了眼，紫罗兰色的眸子剔透又明亮，一眼望过去，赞叹这美丽的同时，又生出对这双眸子主人的怜惜。 ——毕竟是个孩子。 这样想的同时，就已经落入了白兰编织的陷阱。 “有话直说。” 银古不为所动，态度冷淡。 白兰歪了下头，眸子缓缓眯起，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旁人看来，依然无害而纯真。 “我只是在想，如果脑海里的讯息是假的，怎么办？”白兰兴致盎然的舔舔唇，非常可惜自己心爱的棉花糖不在身边。 “假的？”银古皱皱眉，“你是指按照它说的做了，也没有任何效果？” “虫师先生的想象果然温和。”白兰近乎温柔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是指按它说的话做了，我和纲吉君却‘砰’的一声死掉了哟” “……有什么根据吗？”银古眉头皱得很紧。 “当然没有，只是我随口说说。”白兰轻松道，“不过若是你非要证据，不如想想这莫名其妙出现的讯息，真的可信吗？” 这一点，银古无法回答。 身为虫师，他走过太多的地方，见过太多的事，虽然并不愿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但为了他人的安危，他却不得不想。 但…… “银古。” 小纲吉走了过来，眉眼天真，带着孩童特有的傻气。 “我要走了。” 他认认真真的说着，脸上浮现的是对别离的些许难过，和对归家的希冀与渴望。 银古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 “纲吉君，你真的相信这个所谓的方法么？” 他不说，自然有人提出异议。小纲吉诧异的循声望去，只见边上站着的白兰微笑依旧，见他望过来，还善意的点了点头。 “……我相信。”小纲吉沉默了一下，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本以为还会被反对或质疑，没想到白兰听了后，反倒洒然一笑。 “那我也相信吧。”他轻轻巧巧的表示。 小纲吉睁大了眼，银古也惊异的看着他，白兰面对两人的视线，却只是摊摊手，笑得无辜。 “怎么了？我相信纲吉君还有错吗？” “不……只是……”小纲吉吭哧了一下，有点犹豫。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脑海中的讯息如此深信不疑，但自己相信是一回事，别人信任你又是另一回事。 “那个……谢谢你，白兰桑。”从未被同龄人如此友善对待的小纲吉受宠若惊，结结巴巴的表达感谢。 “没事哟，纲吉君，我可是非常相信——” 他戛然而止，轻轻的笑起来。 “我们回去吧。” 白兰微笑道。 第30章 「虫」引发的血案 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别了。 小纲吉站在白兰身边，不舍的望向小蛇和银古。 他们静静的回望他，没有挽留，也没有微笑。 他们的表现如此平淡，仿佛这场永别只是暂时，下一秒就会再次相见——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小纲吉难过的想，暖棕色眸子黯淡着，有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这是一场奇妙的异界之旅。 光脉与光酒，虫与虫师，小纲吉和银古，还有他们走过的一座座山，一条条路，一个个城镇村庄，与遇见的人。 这个世界本该带给他痛苦，但因为遇到了某些人，经历了某些事，看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在幼小孩童懵懂的灵魂上，留下了一道绚丽的色彩。 那是非常美丽的色彩，让小纲吉永远都无法忘怀。 他也不想忘怀。 ——所以不能哭啊。 小小的孩童在心中轻轻自语。 ——我喜欢的这个世界，我喜欢的这些人面前，不能哭啊。 即使是永远的离别，也希望是微笑的，好好的，道别。 小纲吉努力将泪水敛去，稚嫩的嗓音有些涩涩，但他的脸上，依然露出了笑容。 “银古，蛇蛇，我们要走了。”他说。 “路上小心。”银古声音低沉，面色柔和。 比起幼小孩童来说，作为一个时常面临分别的虫师，银古对这些事早已习以为常。 天下之大，路途之远，四海为家，归期无定。 即使才相逢又分别，即使此生再也无法见面，但整理整理记忆，回想起过去的日子，还是能会心一笑，然后继续前行。 我知道你会在我看不见的某处好好的生活着，这就够了。 如此，我们便能期待着，或许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再度相逢。 “那么，再见了，纲吉。”银古说。 小纲吉轻声道：“再见，银古。” 随后，他伸出手，握住了一直等候在旁的白兰。 “嘶？”一边的草地上，小小的白蛇轻甩了下尾巴，黑而圆的两颗眼睛好奇的看着小纲吉他们。 它似乎还没有弄明白小伙伴在做什么，即使小纲吉和它说了许久，白蛇依然难以理解。 但很快，它就会知道了。 小纲吉将头转向它，轻轻的说：“蛇蛇，你也要多保重啊。” 光辉闪烁。 小蛇漆黑的豆眼中映照出幼小孩童微笑的模样，然后下一刻，光芒大盛，恍惚间似乎出现了一道正在缓缓闭合的大门。 下一秒，光芒散去，而原地，已经没有了两个孩童的身影。 “回去了吗……”银古叹息一声，“希望一路顺利啊。” 他感慨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异状发生，才稍稍放下了心。 “该走了。”他垂下眼，对自己说。 然后他放下木箱，稍稍检查了一下，意料之中的在放虚茧的格子里发现了几封没看过的书信。 这是委托书。 由于之前忙着帮小纲吉寻找白兰，银古暂时放下了对这些信件的处理，不过现在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也该按部就班的把这些求助挨个挨个解决掉。 “听描述挺棘手啊……”银古无奈的抖抖信纸，头也没回的随口道，“总之我要走了，你呢？” …… 没有回答。 银古转过头，只见绿草幽幽，原本趴在上面的小白蛇，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什么时候走的？动作真快。” 银古诧异了一下，却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又沉浸在委托信之中，继续烦恼着各种问题。 “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想着在这里烦恼也无济于事，银古叹了口气，开始整理木箱，准备出发。 林风沙沙，青翠的绿叶被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细碎的阳光跳跃在枝叶间，倾洒了一些，落在树荫里，落在青年的肩头上。 银古背好木箱，转过身，正要出发时，目光却对上了站在树下的青年。 柔软的褐发，暖棕色的眸子，还有那张虽然成熟了些，却依然没有褪去稚气的熟悉脸庞。 他笑了起来。 “我是泽田纲吉，17岁的泽田纲吉。”青年微笑道，“许久不见，银古先生，我回来看你了。” “……这可真是，惊喜。”银古愣了半天，也笑起来，“该说好久不见还是又见面了？嘛，算了别管这些，要喝酒吗？” “……银古先生你很高兴吗？” “当然喽！所以陪我小酌一杯怎么样？”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切，你们那边规矩真多。” “是法律规定的(￢_￢)” “但你那世界的法律可管不到这边。” “就让我垂死挣扎一下吧……在成为黑手党老大之前当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什么的……[小声]” “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有！” 悠然的大风穿林而过，卷走了只言片语的笑谈声，与人们重逢的喜悦和微笑。它仍将继续踏上旅途，去往不知何处的地方，与不知何种模样的生命相逢。 ***** 小纲吉睁开了眼。 “小纲小纲……啊，终于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奈奈妈妈由担忧转向生气的脸。 “就算是周末也不能睡这么久——你在听妈妈说话吗？小纲，小纲？” 小纲吉呆呆的望着奈奈妈妈，直到她的神情又由生气转向担忧，不住的唤着他时，小纲吉才仿佛解开了什么禁锢般，忽然间大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好好，不哭不哭乖孩子。”奈奈妈妈小心抱着小纲吉，轻轻拍他的背，“没事了哦，是做噩梦吗？噩梦退散——” 熟悉的安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还有熟悉的人。 这是原来的世界，是他的世界。 小纲吉控制不住的留下眼泪，死死抱住母亲，像是要将所有的不安和害怕都发泄出来。 “我很厉害……很努力……” “是是，小纲最厉害最努力，是最棒的孩子！所以别哭了，乖哦。” 小纲吉听着母亲的安慰，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小纲真厉害~’ ‘诶，你挺厉害的嘛。’ ——那时候期望妈妈的表扬，银古给他了，现在他有了妈妈的表扬，却再也……听不到银古的声音了…… “银古……”小纲吉哽咽着，喃喃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轻轻拍打着后背的手停了下来，小纲吉仰头望去，却看见奈奈妈妈讶异的睁大了眼，奇怪的问他： “银古……是谁啊？” 第31章 朋友？ 时间缓缓流逝，而那一场奇妙的异界之旅，被奈奈妈妈归结于离奇梦境。 “虽然很有趣没错，但小纲可不能信以为真哦。” 奈奈妈妈如同劝诫沉迷动画片的孩子般劝着小纲吉，直到他点头答应，才放松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但那真的只是梦境吗？ 小纲吉越过奈奈妈妈的肩头看向日历，罗马数字跳了一格，时间只经过了一天。但他的记忆里，数个月的辛苦跋涉与积累收获却清晰明确，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 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了。 小纲吉蔫蔫的垂下头，满脑子疑问快要挤爆他那小容量的大脑，孩童的身躯本就容易疲惫，何况哭了那么久，又满头雾水的想了老半天。 很快，疲倦便翻涌上来，小纲吉渐渐有了困意，小脑袋一点一点，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奈奈妈妈怀中，沉沉睡去。 “哎呀。”奈奈妈妈一时不察，怀中一重。她讶异的睁大眼，随后莞尔一笑。 “小纲真是的……”她笑着抱怨一句，轻轻将孩子放平在床上，再拿被子来盖好。 随后，她坐在小纲吉床边，轻轻哼起了悦耳的安眠曲，一遍又一遍。 门铃声响。 安眠曲戛然而止。 奈奈妈妈疑惑的偏了偏头，似乎在想拜访者是谁，但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难道是推销员之类的？”她自语着起身，轻轻带上房门，在耐心的响着的门铃声中下了楼梯，快步走到玄关处。 “来了来了——”她说着，一旋把手，将门打开了。 门外，一个白发紫眸的孩子正冲她微笑。 “啊啦，你是……”奈奈妈妈惊奇的眨眨眼，语气有些迟疑。 她印象中似乎没有长得如此精致的小孩，尤其是那与日本人截然不同的外貌，即使只惊鸿一瞥，也令人难以忘怀。 并盛什么时候有外国人来了？ 奈奈妈妈纳闷的想，目光不经意扫到隔壁，忽然间醒悟。 昨天搬来的人家，莫非是…… “你好，泽田太太，我是来找纲吉君的。”白发的孩子分外乖巧，说话时紫色的眸子期盼的望着你，让人难以拒绝。 奈奈妈妈也不会拒绝。 “你是小纲的朋友？”奈奈妈妈一下子高兴起来，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快请进快请进……小纲还在睡觉，我马上叫他起来。” 白兰正要进屋，闻言眸光一闪，不动声色道：“纲吉君还没起来吗？” “之前醒过一次，不过似乎是因为做了噩梦，吓得哭了许久，才哭累了在睡呢。”奈奈妈妈一脸苦恼的抖出了小纲吉的窘事，幸亏当事人不在这里，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羞愤欲绝呢。 “噩梦吗……”白兰低声自语了一句，抬起头时却又换了副羞涩腼腆的面孔，“不用叫纲吉君，我慢慢等他就好——我能在这儿坐吗？” 白兰指着客厅的座椅，小心翼翼的问。 奈奈妈妈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心脏，心软得不得了。 “当然可以，坐吧坐吧，我给你拿些点心过来！” “不用麻烦……” 白兰小白兔一样的说完，奈奈妈妈已经进厨房忙活去了。 注视着褐发女性忙碌的背影，白兰勾起一抹笑，慢悠悠的拿起桌上刚刚倒好的果汁，浅浅的抿了一口。 他皱起了眉。 “味道太淡了。”白兰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包未开封的棉花糖，轻轻巧巧的撕开，看都不看抓了一大把就往嘴里塞。 甜腻的感觉瞬间充斥口腔，对常人来说已经超量的甜度对白兰只是恰到好处。他舒展了眉头，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 “怎么了白兰君，不喜欢果汁吗？”奈奈妈妈正好端了一盘点心走过来，轻轻将它放在了白兰面前。 “只是比较喜欢甜食。”白兰说。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即使正处于伪装之中，也一样。 “那我帮你换一杯饮料吧，喝什么呢？红茶？牛奶？”奈奈妈妈捧着脸，十分苦恼。 泽田家一向果汁都多，因为小纲吉十分喜爱，所以各种味道的果汁都储存了一些。但比起果汁，其他类型饮品就十分缺乏了。 “红茶就好。”面对奈奈妈妈没有明说的困境，白兰的选择就相当体贴了。 即使这或许只是对方的随口一说，奈奈妈妈也有点被人温柔体谅了的小感动。 冲泡红茶很简单，没过多久，奈奈妈妈便将清香袅绕的茶杯放在了白兰面前，自己也坐了下来。 “泽田太太？” “叫我奈奈就好。”奈奈妈妈简单的说了一句，就迫不及待的进入正题，“白兰君……是怎么认识小纲的？” “这个啊……”白兰捧起红茶，轻轻吹了下袅袅的热气。他温柔的凝望着水波微荡的茶面，没有抬头，“是昨天晚上哦。” “诶？” 白兰抬起头，微笑：“是昨天傍晚，刚搬来的我和他，碰过面。” “……你是新来的那家……” “是的，只有我一个。”白兰伤感道，“家父家母都已经去世，亲戚们又不愿收养我，最后只能拿着父母的遗产来到日本，托一位家父的故交照顾。” 白兰轻微的顿了一下，“可故交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不愿麻烦他，所以便自己寻了个地方，搬过来准备好好生活……” 白兰没有再编下去，他这一番话漏洞百出，正常人都会有所疑问。 但奈奈妈妈信了。 “真是太不容易了。”她真情实感的叹息，露出毫不作伪的同情和感伤，“你一定很不容易吧，真是坚强啊……” “一切都会变好的。”白兰反过来安慰他，“何况一来并盛就遇到了纲吉君这样的朋友，幸运之神说不定也在眷顾着我呢。” “是啊是啊……”奈奈妈妈不好意思的抹了抹眼角，露出了一个笑容，“小纲一定能和你成为一对好朋友的！” 她说完，又急忙补充了一句：“虽然小纲有时有点呆呆的，不过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交不到朋友。” 奈奈妈妈忧郁的握紧了手，随后像是给自己鼓劲般，信心十足的望向白兰。 “不过现在不同了，是吧？” “当然。”白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因为有我在啊。” 第32章 废话 小纲吉睡醒下楼的时候，还有些困倦的在揉着眼睛。 “妈妈，我肚子饿了……” 他模模糊糊的嘟哝着，暖棕色眸子半睁半闭，还有点小迷糊。 然后，他就这么冷不丁的望见了白兰。 “……” 短暂的沉默。 随后，便是一声难以置信的尖叫。 “白、白白白、白兰桑——！！？”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的原因，那惊叫声都被吓得有些变调。白兰轻巧的从座椅上跳下来，凝视着站在楼梯上，吓得整个人都僵住的小纲吉，颇为愉快的勾起了嘴角。 “嗨，纲吉君，精神还好吗？”他先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之后仗着奈奈妈妈在他身后看不见，兴致勃勃的挑了挑眉，拖长了声音戏谑道，“听说你做了个噩梦？” 小纲吉明显受到了惊吓。 “怎么不说话了？”白兰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极了，让人完全相信他是在全心全意地担心着这个朋友，“难道还在受着噩梦的影响？” “……”明明不是噩梦。 小纲吉很想这么说，但看着本来还笑容满面看他们谈话的奈奈妈妈，闻言脸上却立即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还是把这句话吞了下去。 他又看向白兰——同梦里一样，笑眯眯的，外表精致无害的，很难从表象中看出什么来。 这样的白兰很让人不安……或者说，是白兰这个人，让人觉得不安。 但这不安并不是迫在眉睫的危险或针刺般的警觉，只是打心里觉得难以捉摸和……难以相信。 白兰桑总是这样的吗？ 小纲吉忍不住这样胡思乱想。 但奇妙的是，即使白兰像现在这样以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询问他，小纲吉也丝毫没有升起“白兰没有做同样梦境”的怀疑。 小纲吉并没有发现这一点，时刻关注着他的白兰却发现了。 “纲吉君……”白兰一边叫着，一边以眼角余光瞥向身后，见奈奈妈妈虽然面露担心，但仍悄然离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便非常愉快的撕掉了伪装，露出本性，“说~话~呀&#9829” “……”小纲吉莫名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迟疑着不想说话。 ——感觉现在应了有点丢脸呢_(:3ゝ∠)_ 然而有时候，不是你想不应声就不应声的。 小纲吉还在犹豫间，忽然眼前一花，离他数步之远的白发小孩几乎瞬间移动到他面前，一张精致得近乎妖异的脸靠过来，凑得极近。 “！！！” 小纲吉被吓得不轻，被迫后退了几步。 “还记得我吗，纲吉君？”白兰毫无恐吓他人的自觉，左脸上的倒皇冠印记弯起一些，像个张牙舞爪微笑的魔鬼。 “……白兰·杰索。” “真是个好孩子。”白兰笑眯眯的退开些，紧致得快要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散去，小纲吉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他说，“果然是和我一起进行了一场大冒险的纲吉君呢&#9734” “……你是白兰？” “当然？”白兰卖萌的歪了歪头。 小纲吉缓缓道：“是那个被蛇蛇吞了的白兰桑？” “……”白兰笑脸一僵，圆滑自如的声音都干涩不少，“那种黑历史……就别提了……” 小纲吉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愿意开口呢？”白兰恢复得很快，“这样会让人很困扰啊纲吉君。” “……”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啊…… 小纲吉在白兰的重重压迫下，终于无师自通了吐槽技能。 “嘛，不过对于我来说倒无所谓。”白兰莫名其妙的冲小纲吉眨眨眼，笑容灿烂，“因为纲吉君是救了我的勇者大人啊~所以再怎么有这样那样的小缺点，都别有一番魅力&#9825” “……”有这样那样让你嫌弃的小缺点真是对不起啊！ 即使被白兰的话惊起一身寒毛，小纲吉还是勇敢的吐槽了他。 “好吧好吧，看来纲吉君并不喜欢我的热情表白啊。”白兰被小纲吉瞪着眼注视，撑了一下就宣告投降，“我开玩笑的，纲吉君。” “一、点、也、不、好、笑。” 小纲吉绷着脸，一板一眼地说。 “纲吉君强势了很多啊……”白兰遗憾的咂咂嘴，在小纲吉以为他会放弃这个话题时，他却道，“不过有一点不是开玩笑的哦。” “？”小纲吉吃惊的看着语气认真起来的白兰。 “纲吉君真的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白兰严肃的说着，忽然又转换了语气，“连我都被吸引住了呢！” “……” 又是恶作剧的语气，让人无法相信。 但刚刚，仅仅只有一瞬的真实，究竟是哪一个呢……？ 小纲吉顿了一下，缓缓道：“白兰桑，还有什么事吗？” “这是逐客令？”白兰讶异的睁大了眼，“纲吉君还真是难得强势呢。” 小纲吉没说话，算是默认。 “我打扰到纲吉君了吗？”白兰可怜兮兮的歪下头。 “……” 小纲吉很想点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郑重地摇了摇头。 白兰又笑了起来。 “纲吉君愿意为我撒谎，真是让人高兴呐~”他语气轻快，“不过我也的确打扰很久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他目光下移，盯着眼巴巴盼望他快点走的小纲吉双眸，缓缓地微笑起来。 “但，我还有一件正事没说呢&#9834” “……”小纲吉发现自己面对白兰，无话可说的时候非常多。 ——正事一般不该早点提吗！？ 小纲吉面无表情脸。 “嘛，纲吉君别这样，我可是很高兴的哦。”白兰的确非常开心的样子，“今天其实只想来打个招呼的，但不知怎么一见了纲吉君，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快忘记正事了~” 小纲吉内心：……怪我咯？ 白兰语气荡漾：“所以啊，为了避免再待下去惹纲吉君生气，我就长话短说一下吧——我是从意大利来的白兰·杰索，亲爱的纲吉君，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你家隔壁了，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和纲吉君一起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和大学，请多指教喽&#9829~” 小纲吉：“！！！！！” 第33章 相处 某个天气晴朗的午后，纲吉趴在房间里写作业。 窗户是大打开着，风吹动空白的书页哗哗作响，极快的连翻了数页。 ——全是空白的。 而本应负责将其填上答案的少年人，正半撑着脸，双目放空的发呆。 “纲、吉、君！”房间门被重重敲了一下，猛地回头，就看见屋门大打开，奈奈妈妈双手叉腰，不高兴地瞪着他。 “作业做完了吗！？”她语气严厉。 “……没、没有。” “那还不快点做！”就像每一个监督偷懒孩子的母亲般，奈奈妈妈威严道。 “我……我知道了。”纲吉连忙拿起笔，装作认真的写了写，眼角余光却在瞥着奈奈妈妈的动静，心里祈祷着她能快点离开。 “纲、吉、君——”奈奈妈妈声音拉长。 “呜！”纲吉连忙收回目光，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专心致志的凝视着眼前的课本。 ……看不懂。 脑海中浮现一句泄气话，纲吉苦着脸，只觉前有狼后有虎，他就是个夹在中间的小白兔。 “怎么，还解不开一道题？”奈奈妈妈走过来，手从纲吉肩上越过，拿起作业本翻了翻。 一片空白。 ——死定了…… 纲吉刚刚浮起这个念头，就听到奈奈妈妈没什么感情的声音：“纲吉君。” “是！”纲吉瞬间立正站好，软软的褐色头发都快像猫一样炸起来了。 “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奈奈妈妈轻轻抖了下空白的纸页，“是怎么回事吗？” “那、那个……”纲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嗯？” “……我不会做。”纲吉老老实实道。 沉默了一瞬。 纲吉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她，本以为母亲会生气，却只听见一声幽幽叹息。 “果然啊……”奈奈妈妈无奈道，“小纲你就是对学习不行，现在才小学还好，以后初中高中可怎么办啊？” 纲吉不吭声。 他看上去还有些矮小，体型介乎于孩童与少年之间。正如奈奈妈妈所说，他已经开始上小学了。 泽田纲吉，今年10岁，距4岁那年瑰丽而神秘的异界之梦，已经过去了6年的时光。 从那以后至今，没有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情，让本来很确定的纲吉，又渐渐迷惑，开始觉得那些稀奇古怪的记忆，或许真是一场太过离奇的幻梦…… 但是—— “咚咚咚！” 楼下传来轻快的敲门声，打断了奈奈妈妈即将开始的长篇说教和纲吉茫然无措的回忆。 “纲吉君~” 敲门声停下后，是一声过于甜腻的呼唤。 “！”纲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论过了多久，白兰桑的恶趣味还是让人无法接受啊_(:3ゝ∠)_ “啊啦，是白兰君来啦。”与纲吉的僵硬相反，奈奈妈妈显得尤为高兴，她语气轻快，开开心心地走下楼，去给小客人开门。 “妈、妈妈……”为什么你见到他比见到我还要高兴啊！？ 纲吉失意体前屈。 莫非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小纲？”奈奈妈妈奇怪地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不跟上来啊？快点快点，白兰君等着你呢！” “……”纲吉很想嘀咕一句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但面对奈奈妈妈渐渐严肃起来的神情，他还是不敢造次，乖乖跟着下楼了。 玄关处，奈奈妈妈打开门，露出门外比纲吉略高一点的白发少年身影。 “伯母早上好。”白兰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顺口恭维一句，“您今天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呐” “哎呀，白兰君真会说话。”奈奈妈妈像个小姑娘似的捧住脸，侧身让出了躲在她身后的纲吉，“来来来，白兰君是来找小纲的吧，他在这儿呢！” 妈妈！！ 纲吉有种被队友背叛的悲愤感，在奈奈妈妈连声催促下，不甘不愿的和白兰打了个招呼。 “纲吉君还是那么有趣啊。”白兰笑嘻嘻的，看起来十分愉♂悦。 说老实话，即使真的和他相处了6年，纲吉也没搞懂白兰究竟在想什么。 ……虽然在长久的时光中早就成为朋友啦！_(:3ゝ∠)_ “好啦好啦，我这个大人就不打扰你们玩了。”奈奈妈妈一合掌，欣慰道，“有了白兰君，我也不用担心小纲总是做不完作业——我家笨儿子又要拜托你喽，白兰君。” “交给我吧☆”白兰微笑地眨眨眼。 “那么，我就出门了。”奈奈妈妈拎起搁在椅子上的购物袋，自言自语道，“今天商场可是大减价呢……要买什么好呢……” 这般那般的低语着，奈奈妈妈走到屋外，轻轻将门关上了。 “……” “……” 纲吉不说话，警惕地盯着白兰。 “纲吉君这么紧张，我可是会很困扰的哦？”白兰无辜地歪了歪头。 骗子！ 纲吉暖棕色的眼眸中明明白白写着这两个字。 “啊啦，纲吉君果然对我很了解~”白兰轻快道，“那我们就快点步入正题吧。” 纲吉更加警惕了。 白兰倒挺愉快的样子，哼着一首没听过的小调，将他带的一大包“东西”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摆放得整整齐齐。 “呐，哪个最好吃呢？”白兰炫耀宝物般将手臂大大敞开，笑容灿烂到无法直视。 纲吉也不想直视。 “我、哪、个、都、不、想、吃！！！” 光滑的桌面上，颜色不一，大小不一，包装不一的无数袋棉花糖，正以一种夸张的气势，闪烁着莫名其妙的皮卡皮卡金光。 ——不就是个棉花糖吗，弄这么高大上干嘛(╯‵□′)╯︵┻━┻ 纲吉内心小人otz跪地。 这就是他不想见到白兰的原因。 即使因为各种缘故混熟（大部分是白兰自来熟），也不代表纲吉想吃他那甜得要命的棉花糖！！ 虽然说朋友之间该互相体谅，有一些奇怪的爱好也该视为正常…… 但无论如何也没这样奇怪的啊！ 天天吃这种甜腻到犯罪的食品真的不怕牙齿全部烂掉吗！？ 何况逼着朋友一起吃又是几个意思！几个意思！几个意思！！？ 纲吉心很累。看着撕开一袋棉花糖吃得正高兴的白兰，他已经第n次思考起绝交的可能性了。 “呐，纲吉君，你不吃吗？”白兰微偏了下头，精致的侧脸完美显露出那失落的，忧郁的，哀伤的神情，“我们……不是朋友吗？”还有一丝轻抖的颤音。 “……我吃。”纲吉，第n+1次的屈服了。 第34章 前奏 最后作业当然完成了。 在白兰桑的“帮助”（棒读音）下。 “虽然很感谢你给我讲题……但如果在这项行为之前不强迫我吃棉花糖，我会更感激你的。”纲吉将作业码齐，丢掉桌上干扁的棉花糖塑料袋，无奈道。 “纲吉君可是自愿的哦。”白兰笑嘻嘻地竖起手指，微微摇了摇，“何况‘等价交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在正常情况下是很喜欢它的哦~” “……非正常情况下呢？”纲吉难掩好奇。 “如果是我无论如何也想到手的东西，当然不会讲究什么规矩……”白兰目光温柔，声音甜蜜，听来宛如情人耳语，却叫人不寒而栗，“你想啊纲吉君，那么那么希望得到的事物，肯定先在内心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对吧？那其他试图染指抢夺的家伙，不就成了毫无回旋余地的敌对者了吗？必须要消灭对吧？不折手段也要抹杀对吧？一定一定要让这些人，完完全全，不留任何余地的消失在所有的世界上！” “……听起来有点可怕啊，白兰桑……”纲吉忧心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白兰微愣了一下，慢慢收起阴沉而疯狂的神色，奇异地笑了笑。 “别怕啊纲吉君，你不会成为我的敌人的。”白兰柔和地低语，“至少，这个世界的你不会——” 玄关处传来“咔哒”一声响，白兰止住话语，和纲吉一起望过去。 “我回来了。”奈奈妈妈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一边换鞋一边开心地说，“我买了你喜欢的天妇罗哦~” “真、真的！？”纲吉霍地一下站起来，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围着母亲打转，“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当然还没开始弄啊，小纲真是的。”奈奈妈妈好笑地点点纲吉额头，接着看向了慢慢走过来的白兰，“白兰君也留下来吃吧，一不小心买多了，小纲和我都吃不完呢。” “那就麻烦您了。”白兰彬彬有礼的道谢，没有讲些拒绝的客气话。或许是他当年随便编的谎言太过有杀伤力，奈奈妈妈至今都很照顾他，完完全全将白兰当成一个真正父母早亡的可怜孩子。 ——虽然他的父母暂时还没“意外身亡”。 白兰乖巧的露出个笑容，和纲吉一起帮奈奈妈妈把东西拎进厨房。 “去玩你们的吧，接下来是大人的工作。” 奈奈妈妈等东西搁好，便催促着把孩子们赶出了厨房。 “对了小纲，作业写完了吗？”最后还不忘问这一句。 “写完了……” “那就好好玩吧。”奈奈妈妈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冲两个孩子挥了挥手，“想要去外面玩也可以，不过要在吃饭前回来哦！” “我知道了。”纲吉应了声，看着奈奈妈妈转过身，很快厨房里就传来咚咚咚的切菜声。 “呃……”纲吉扭回头，犹豫的看着白兰，“要不我们出去走一走？” 白兰偏了偏头，状似不解：“纲吉君不是更喜欢在家里玩吗？” “电视上说多去外面逛逛心情会变好……”纲吉迟疑了一下，说，“白兰桑刚才，真的很可怕。” “被吓到了？” “嗯。”纲吉并没有掩饰。 “是担心我会伤害——你？”白兰缓慢的转动了眼珠。 纲吉摇了摇头。 “我担心白兰桑会伤害自己。”纲吉轻声说着，伸出手轻贴在白兰的额心，“不要做那些不好的事情啊，白兰桑，我真的真的，很担心你。” 白兰静静地看着他，紫罗兰色的眸子在主人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妖异森冷，让人望之生畏，然而与他对视的褐发孩子却不为所动，温暖的棕色眼眸中，牵挂与担忧的情绪，真挚无伪，没有一点虚假。 他忽然一笑。 “真是被你打败了呢，纲吉君。”他越笑越厉害，最后直接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纲吉鼓起了脸：“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抱歉，但纲吉君你还真是……”白兰抹了把笑出的眼泪，缓了许久，才终于能正常说话，“好吧好吧，我答应你，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他投降般举起双手，狡猾地眨了下眼睛：“不过若是有人惹到我，还手总可以吧？” “诶，那当然……”纲吉一愣。 “对吧，纲吉君也同意了。”白兰像是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承诺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这样做，可是‘正当防卫’啊……” 纲吉困惑地看他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行了行了纲吉君，我们快出去玩吧，你可是土生土长的并盛人，要做好导游的职责哦” “……”明明自己也在这儿生活了6年，还装什么装啊！？ 纲吉简直无力吐槽。 “我们走了——” 大门打开，两个年岁相当的孩子一前一后地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奈奈妈妈的声音： “路上小心~” ***** 黑暗。 无边的黑暗。 在某个虚无而沉默的永暗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火花。 非常非常微小的，本该以肉眼难以看见的火花。 但这火花，代表的是光辉。 ——与这黑暗之地，截然相反的光辉。 “嘶~”一个突兀的声音。 循声望去，仍是黑暗。 这里完全被“漆黑”这一法则覆盖，即使真有什么生物，恐怕也被吞噬了原有的姿态，逐渐被黑暗同化。 “嘶……”又是一声。 声音正在逐渐接近，有意识般追随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火花长大了些，虽然还是小小一点，但已经由针尖般大小成长为一粒米的大小。 温暖的光辉照亮了它周身的一团黑暗，明明只是微弱的，连火苗都算不上的小火点，却能带给黑暗多于己身数倍的光芒。 有某个生物，游进了这片光芒中。 细小，狭长，鳞片规整，黑瞳圆圆。 这是一只十分可爱的小白蛇，它长得正常，但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唉……】 虚空中，温柔的声音轻轻叹息。 【又要，开始了么？】 仿佛在回应这个声音般，黑暗中，传来缓缓的，缓缓的门扉洞开的声音。 那是尘封已久，连接了时间与空间的未知之门，重新运转的——象征。 第35章 开启的门扉 纲吉最近总是在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是片段式的，闪烁极快，穿梭于这些梦境，就像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周遭事物却飞快划过，快得连“它”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有道道混沌而模糊的影子。 理所当然，做梦者醒来后自然不会觉得有多舒服，大部分时候还会觉得头隐隐作痛，就像被灌入了太多东西，以至于作为容器的大脑都要受不了了。 “唔……”纲吉趴在桌上，不舒服地皱起眉。 “你怎么了，纲吉君？” 思维钝钝的，呆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有谁在和他说话。 抬头一看，是白发友人担忧的脸庞。 “头有点痛……”纲吉蔫蔫的，打不起精神。 “生病了？” “不知道……”纲吉软绵绵地趴到桌子上，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看起来像是感冒——”白兰屈指弹了弹纲吉的额心，赶在友人发火之前笑眯眯道，“没发烧哦&#9829” “……”纲吉憋屈地望着他，想生气，又不好生气。 不过经过这番打闹，纲吉的精神倒是稍好了一点，然而他脸上那抹极深极深的疲惫，却始终无法消退。 “唔……”白兰歪头看了友人一会儿，忽然道，“纲吉君，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比较好哦？” “诶，可是老师那边……” “没关系没关系，不是有我吗？” 白兰笑嘻嘻地拍胸脯，“老师绝对会同意的！” “哈……”纲吉一脸呆愣，然后一个不留神，就被白兰拉着去找了老师。 “既然泽田身体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面对成绩优异，皮相惑人的伪装型白兰，任何人都会变得很好说话。 “老师，泽田君父母都出去了，我住他附近，照顾他比较方便。”白兰睁着眼睛说瞎话技能已经满级。 “这样啊，那白兰君就送泽田回去吧……”即使是如此无理取闹的理由，老师也没有丝毫不满，笑着答应了他。 回家路上，纲吉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白兰。 “……为什么老师那么听你的话？” 白兰无辜地微笑：“讨厌啦纲吉君，我们亲爱的老师只是比较烂好人罢了~” ——骗子！ 纲吉暗自撇嘴。 ——谁不知道田中老师苛刻又严格，除非你病得快死掉，否则他根本不会给你一天假！ “好了好了纲吉君，比起老师，更要紧的不是你的病吗？”白兰轻巧的转移话题。 “我觉得我没生病……”纲吉微微皱起眉，艰难的试图将感受表达出来，“只是有点累……不，是有点困！” “困？” “嗯。”纲吉无意识的揉了揉额头，隐隐的疼痛并没有让他意识清醒，反而更加昏昏沉沉，“……我想睡觉。” “——那就睡吧。”白兰说。 “！”纲吉陡然一惊，忽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松软的大床上，旁边还睡着白兰！？ “你从路上起就迷迷糊糊，不停嘀咕着想睡觉。” “所以你就把我带你家里来了？”纲吉很想otz。 “对啊。”白兰偏了偏头，很是无辜，“难道你现在不想睡了吗？” “……还是感觉到，困倦。”纲吉说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兰侧过身来对着他，莫名微笑了一下。 随后，他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 支离破碎的梦境。 纲吉站在急速划过的道道碎光中，烦恼地自语了一句：“又是这里。” 很多很多的回忆片段一闪而过，往往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飞去了不知名的远处，如此几回下来，再好脾气的人也有些恼火。 “就不能让我看了再走吗？”又是一声怨念的自言自语。 说这话的纲吉根本没想过愿望会实现，然而梦境就是这样奇妙，往往一个念头，就会引起难以想象的变化。 飞速划过的碎光，停下来了。 完完全全，从纲吉身后，到纲吉身前直至视线尽头的地方，所有的飞逝的记忆碎片，都停滞了下来。 那上面，过去到现在，所有的记忆经历，好似一块块交错排列的荧幕，清晰地播放着过往的一幕幕。 早已忘记的事，记忆犹新的事，过去遇见过的人，今早擦肩而过的人，统统都有！ “……银、古。”本该惊讶无措的纲吉，却盯着一块记忆碎片，喃喃的唤出了某人的名字。 然后下一刻，梦境无声湮灭，被深不见底的无边黑暗，彻彻底底，不留一丝残余的完全吞没。 无星无月，没有任何光辉可以渗透的永暗。 ——熟悉的，令人印象深刻的黑暗之地。 “纲，吉，君——” “！！！” 纲吉瞬间僵硬，肩上莫名一沉，阴测测的呼唤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等等，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白、白兰桑？”纲吉颤巍巍的唤。 “噗！”一声闷笑。 很好，这下纲吉完全可以确定是某人的恶作剧了。 “白兰桑！！” “被吓到了？”白兰收回手，笑嘻嘻的看着转过身来的友人。 “才没有！”纲吉气鼓鼓地瞪人。 “明明是被吓到了~胆子小小的一点，这样可不行哦——”白兰愉悦地笑起来，“不过别怕，我会帮助你的，纲吉君&#9829” “！！！”本以为会听到道歉和安慰的纲吉。 但还不等他生气，异变突生。 火焰。 一朵小小的，正以极快速度增长的火焰。 火点，火花，火束，最后是庞大到几乎要遮蔽整个黑暗空间的火焰。 非常眼熟的，火焰。 “大门……” 火光散去，恢弘浩大的门扉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就连在火焰出现时，被分隔开的纲吉和白兰，所站的位置也和当年一样，分毫未改。 ——改变的，或许只有流逝的六年光阴而已。 大门开始缓缓打开，站在门扉跟前的纲吉只觉浑身被制，无法动弹。 但他也不想动弹。 如果一切都和六年前一样，那当这扇大门打开之后，会不会再见到银古……？ 天真的思绪在纲吉的脑海中打转，他毕竟只有十岁，无法遏制的希冀着可能性极小的重逢。 过往的一幕幕从记忆中涌现出来，原以为早就在岁月中蒙尘模糊，但凝望着回忆中自己走过的连绵大山，细数着旅行路上遇见的人和事，还有那神秘莫测的“虫”，与至今想起都觉得震撼的光脉长河…… 那是始终不愿忘记，始终愿意相信的异界之旅。 “银古，蛇蛇……” 轻轻的喃喃中，玄奥的大门完全打开，刺目的光辉灿烂的照耀下来，瞬间淹没了两个渺小的孩子。 而在意识短暂模糊的瞬间，纲吉似乎听到了一声细小的轻鸣—— “嘶……” 那是白蛇的声音。 第36章 超能力篮球异闻录 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 很吵，很闹，像是有非常多的人聚集在一处地方，嗡嗡嗡的说话声一直没停过。 这是哪里？ 纲吉眼皮动了动，忽然有点不敢睁开。 银古的世界，是这样的吗？ 胆怯与犹豫，让纲吉更加无法确定。 人声嘈杂起来，叽叽喳喳密密麻麻的，规模似乎颇为浩大。 银古的世界，有这样大量的人群聚集吗？ 纲吉回想了一下自己和白发虫师走过的几座大城镇，信心严重动摇起来。 越是举棋不定的时候，越希望得到朋友的支持。纲吉无措地捏紧拳头，怯怯地唤了一声： “白兰桑……” 没有回应。 耳边除了陌生人无处不在的嗡嗡声，什么也没有。 友人那轻佻的，甜腻的，令人着实无奈又忍不住微笑的熟悉声音，没有响起。 纲吉霍然睁开双眼，急急忙忙地环顾四周。 人，人，人。 除了人，还是人，偌大一个场馆，灯火通明下，坐在观众席上的男女老少喜笑颜开着，无论看向哪一边，都是这些陌生脸孔上的笑颜。 “……白兰桑？”纲吉声音微颤的又唤了一声，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应。 上一刻明明还和自己同样身处黑暗之地的友人，现在却仿佛春日消融的冰雪一般，顷刻间没了踪影。 到底、到底去了哪里—— 纲吉焦虑地拼命回想，贫瘠的大脑却只能给出一个解释。 ——和第一个世界一样，他们两人，又被分开了。 “怎么可以这样……”纲吉不知道此刻是慌乱无措多一点，还是对白兰的担心多一点。 但不可否认，比起第一个世界的孤立无援，现在已经知道这场奇妙之旅的路上有人陪伴，明显让纲吉好受不少。 而且他现在呆的这个世界，和原本的世界是不是太相似了……？ 纲吉抬起头，耳边传来热烈的呼喊声，像是有什么大明星在开演唱会般，场馆气氛瞬间炸裂似的狂热起来。 这是一个巨大体育馆的篮球赛场，而此刻，正是双方球员出场的时刻。 “奇迹的世代！” “帝光必胜！” “二连霸二连霸二连霸！！” 嘈杂的观众群大部分都在嚷嚷着类似的词汇，似乎指向的是同一个队伍？ 纲吉困惑地踮起脚尖，扒着栏杆从观众席望下去。 球场左边，穿着印有“帝光”二字的白色球衣的那些人，就是他们说的“奇迹世代”吧？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纲吉半懂不懂的看着他们做赛前活动，即使隔了老远，也能看出那股从容不迫的强者姿态。 相比起来，他们的对手，从气势上就看上去弱了很多。 纲吉扫了眼被大部分观众都忽略的另一支队伍，继续将目光移到帝光中学这边来，色彩各异的头发看着有些扎眼，不过分辨起来倒是非常方便了。 ——而且有个白头发紫眼睛的朋友的他根本没资格说人家的发色奇怪啦_(:3ゝ∠)_ 纲吉默默吐槽了自己一下，目光却没有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存在感鲜明到仿佛有自己性格的赤黄绿青紫发色的五人来说，更让纲吉在意的反而是气势平和到宁静的蓝发球员，明明对篮球这项运动一知半解，却莫名期待起了他的出场。 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 纲吉困惑的思考了一下，没有想出结果。 与此同时，比赛也开始了。 哨声响起，原本静止不动的球员们瞬间爆发，快如闪电。 球场内激烈争夺不断，球场外，气氛的热烈又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浪潮。 兴奋的欢呼声，加油打气声，吹口哨声，无意义的嚎叫声，各式各样的声音像是一张无形的巨网，牢牢笼罩在了体育馆的上方。 而身处其间的纲吉，却难得没被吵得耳朵发疼。 或许运动类比赛真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明明应该忐忑忧虑的异界孩子都被拉扯的沉迷其中，跟着欢呼呐喊了好几下。 “哦，小弟弟挺不错嘛！”边上的一位大叔诧异地瞥了他一下，忍不住搭讪道，“你的爸爸妈妈呢？” “……上、上厕所去了。”纲吉不太自在的说。 好在路人大叔也不是很在乎这个问题，继续道，“小小年纪就是球迷啦，真难得啊——喜欢哪个队伍啊？” “帝、帝光。” “哦哦哦，眼光不错，战友啊！”大叔立刻就进入了自来熟模式，极为热情道，“你也是‘奇迹的世代’的粉吧？虽然我早就是帝光的球迷了，不过不得不说这次帝光还真是出了几个可怕的怪物啊，百战百胜，从无败绩不说，单是他们取得的荣耀，就让人心血澎湃啊！” “真、真厉害……” “对吧，超级厉害的啊！”大叔说得两眼放光，果然不愧为粉丝，“杂志媒体上都在关注呢，对于一个中学的队伍来说，这已经是非常恐怖的盛宠了！而且如果这次的全国大赛取得优胜，就是帝光历史上罕见的二连霸了啊！！” “呃……”纲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位大叔你真的太激动了_(:3ゝ∠)_ “哦对了对了，你喜欢‘奇迹的世代’的哪位成员，我可是非常看好赤司征十郎哦！身为队长和一名球员，他样样都优秀到了非人的地步，已经是我只能仰望的境界了！” “……”我说不知道会被揍吗？ 纲吉面对情绪高昂的大叔，实在是难以说出自己其实一个都不认识的事实。 “那个，那个蓝头发的球员……”纲吉咽了口唾沫，额头冒着冷汗，随便指了个自己印象稍深的人。 “……”大叔诧异地望着他。 “怎么了……？”纲吉同样困惑的看着他。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大叔看了眼球场，又看了眼纲吉，眼神越发古怪，像是在看一个喜欢说谎的坏孩子，“……这场上，哪有球员是蓝色头发的啊？” “诶？”纲吉愣住了。 “你看错了吧。”大叔皱了皱眉，不太高兴的从纲吉身边走开，似乎认定自己受到了欺骗。 但…… 纲吉注视着球场上，异常活跃的给己方队友传球的蓝发少年，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 “那个……”纲吉拉了拉旁边一个年轻观众的袖子，“帝光队伍里有没有一个蓝色头发的球员？” “没有啊。”年轻人奇怪的看他一眼，“你产生错觉了吧。” “……”纲吉沉默了。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他…… 明明是大白天…… 难道、难道—— 是幽灵啊啊啊！！！ 第37章 超能力篮球异闻录 比赛在帝光中学理所当然的胜利下结束，这次的对手似乎在全国大赛上是相当弱的等级，虽然众人都在为“奇迹的世代”的又一次胜利欢呼，却还是能听到他们可惜的声音： “是一场差距极大的比赛，赢得爽快是爽快，但没有那种势均力敌的热血啊……” “最后赤司队长还是没有上场，真是失望……” 在这样那样的议论声中，纲吉随大流的走出赛场，见到了外面的天空。 明净，蔚蓝，与曾见过的每个世界一样，绵延无尽头的万里长空。 而异界的孩子，正站在这片天空下，慢慢环视着四周。 平和，安宁，普通平凡的现代景色，熙攘的人群正在散去，走上街道，走向各式各样的高大建筑，渐行渐远。 而他们之间，仍然没有某个白发的少年郎，挂着轻佻不正经的笑容，冲他挥手。 ——到底去哪里了，白兰桑…… 深切的担忧再次浮上心间，纲吉皱着眉左右看了看，目光定格在体育馆右边孤零零一个的电话亭上。 当今社会已经很少有人用电话亭了，科技日新月异，年轻人人手必备一个手机已是常识，但纲吉毕竟还小，奈奈妈妈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给他买这项可能妨碍学习的工具——虽然他的成绩已经够差了根本不用再妨碍_(:3ゝ∠)_ 摸了摸口袋，上衣的兜里还有几枚买面包剩下的硬币。 应该够用了。 纲吉松了口气，有些庆幸。 虽然他的幸运值一向不怎样，不过真到了紧要关头，也不会猛地给他来一发掉链子的。 ——这已经让纲吉很感激了。 抬起头，电话亭内依然没有人，纲吉不愿再等待，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电话亭。 电话亭整体来说已经有些老旧了，虽然看得出近期内被漆刷过，但型号与一些小角落的磨损还是显露出了它曾经历过的风霜。 说不定比我的年纪还大呢。 纲吉不着边际的想着，投入了一个硬币。 可以拨号了。 纲吉拿起听筒，手指在号码键上方悬浮，有一点犹豫。 是先打电话给白兰桑还是先打给妈妈？ 纲吉指尖停顿了几秒，毅然按下了数字。 ——是白兰的手机号。 信号开始搜寻连接，纲吉把听筒紧紧贴着自己耳朵，不知不觉中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冷冰冰的提示音残忍的打破了一切幻想，纲吉站在原地呆愣了好久，才慢慢的将听筒挂上。 刺耳的“嘟嘟”声总算停了下来，静谧之中，褐发的孩子却沮丧到下一刻仿佛就要哭出声来。 但纲吉忍住了。 “还有妈妈呢。”似乎是给自己打气，又似乎是想完成最后一个目标。纲吉吸了吸鼻子，勉强振作起来。 从衣兜里摸出硬币投进钱孔，纲吉又开始拨号。 一个数字接一个数字，按得缓慢又仔细。 但这样的小心，依旧毫无意义。 “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同样的冰冷声音，随之而来的，是长长的几声“嘟——嘟——” “咔哒。” 纲吉挂断了电话，神情却平静下来。 “妈妈和白兰的电话都不存在了……”他低声道，“也就是说，果然这里，不是我原本的世界。” 害怕吗？ 当然害怕。 恐慌吗？ 依旧恐慌。 即使已经在虫师的世界里经历了许多，学会了许多，再次误入异界时，满心的忐忑与畏惧依然占据了纲吉的心神。 但这不是坏事啊。 ‘对世界，充满敬畏之心吧。’ 银古平淡而深刻的话语，纲吉一直都没有忘记。 ‘只有对未知满溢着恐惧之心，才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大意。’ “不能大意啊……”纲吉认真的对自己说。 他站在电话亭内，深深的吸了口气。 然后，再度出发。 希望能在这个和自己世界极度相像的地方，找到友人的踪迹。 在此期间，不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就好—— “！！！” 有个叫墨菲定律的心理学效应说得好。 1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2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3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4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总的来说，就是「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而纲吉所担心的变故，也如他所愿的发生了。 体育馆，东面的某个死角。 一个体型庞大的怪物正缓缓的扭过头来。 ——漆黑的，嘴巴大张的，正缓缓从尖利巨齿上滴落黑红液体的……鬼蜘蛛。 这不是什么形容词，而是这只黑漆漆的巨型蜘蛛背上，仿佛蘸着黏稠鲜血精笔细绘而成的鬼母之脸，正狞笑的对着纲吉。 “……”褐发孩子僵硬的退后了一步，内心祈祷着鬼蜘蛛没有发现他。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小鬼，你能看见我？”鬼蜘蛛尖锐的口器和背上的鬼母嘴巴一张一合，古怪的声音根本分辨不出男女，只有浑身鸡皮疙瘩不停的冒出来。 纲吉没有说话，又小心翼翼的退后了一步。 “果然能看见！”鬼蜘蛛尖利的叫起来，发狂似的扑过来，“卑贱的人类，我要吃了你！！” “走开走开走开啊！！”纲吉被吓得转身就跑，但小短腿小短脚的，怎么可能跑得过有无数条腿的鬼蜘蛛，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掀倒在地，脸的两旁就是鬼蜘蛛毛茸茸的细长肢体。 要被吃掉了—— 脑海里这个念头还没彻底明晰，耳边就传来一声雷鸣似的嘶吼： “嘶！！！” 轰轰轰—— 连番剧烈的响动，纲吉身上的鬼蜘蛛直接被一条粗而长的鞭影扫飞出去，一头撞到了墙上。 还没等它晕头转向的爬起来，又是一条巨大修长的白影扑了过去，风声呼啸，猩红之色一闪而逝，鬼蜘蛛的意识从此烟消云散，再也没有活过来的可能性。 风势止息，纲吉放下手，从地上爬起来慌张的看过去。只见鬼蜘蛛原本呆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一条非常眼熟的大白蛇取代，见纲吉看过来，还懒洋洋的打了个饱嗝。 “……蛇蛇？” “嘶~”冰冷狭长的黑瞳映出褐发孩子小小的身躯，巨大的白蛇俯下身，柔和的低叫了一声。 ‘终于找到你了，纲吉。’ 第38章 超能力篮球异闻录 对于白蛇的忽然登场，纲吉惊讶又高兴。 ——虽然很在意消失的鬼蜘蛛到哪里去了，但、但莫名有点不敢问这个问题呢…… “嘶？”巨大的白蛇微微歪了下头，狭长无光泽的黑瞳因为这个小小的动作显得格外萌萌哒。 这是一声带有疑问意味的轻鸣，纲吉连忙回过神来，有些紧张的笑了笑。 “好、好久不见，蛇蛇！” 白蛇甩了下尾巴，虽然没有言说，但从细微的动作来看，它非常高兴。 找了那么久才找到的小伙伴现在就在它眼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蛇蛇怎么会在这里呢？”纲吉冒出疑问。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高楼林立，现代化的建筑特色分明，没有一丝一毫像银古那边自然与生灵相依相存的痕迹。 这明显是两个截然不同，文明各异的世界。 而正因为如此，纲吉才越发奇怪白蛇的出现。 “嘶——” ‘我找了纲吉很久，从食物很多的地方到没有食物的地方再到了这里，到处找到处找，最后终于找到你了。’ 白蛇看起来比纲吉更加困惑，它不是很能明白小伙伴的意思，说出来的话也让纲吉很难理解。 但“找了很久”的概念，纲吉还是明白的。 “蛇蛇，是从我和白兰桑离开后就开始找了吗？” “嘶~”肯定的答案。 这么说，白蛇已经寻找自己六年以上了。 六年啊…… 纲吉捂住心口，第一次明白有些感动，是沉重与苦涩的。 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六年的光阴，绝对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时间刻度。 它代表着生命，代表着已经逝去无法挽回的过往，也代表着离死亡的终点，又近了一步的现实。 而“虫”，也应该是如此。 与人类不同，虫的生命根据种类的不同而不一致，有些虫朝生暮死，有些虫却寿命悠长，望不见尽头。 但无论如何，将六年的时间用来寻找一个人类，一个短暂相逢就离别的人类，对任何虫来说，都是过于奢侈和不必要的行为。 但白蛇这样做了。 然后，它做到了。 它在纲吉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赶到，救了他，帮了他，带着毫无阴霾的重逢喜悦出现在他面前，一如当年他们相处时一般的打招呼。 “好久不见。”纲吉说。 好久不见。 它也这样说。 纲吉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却哭了出来。 很难过的，很开心的，很委屈的，很安心的……哭了出来。 过去的相遇与离别不是梦境。 现在的重逢与喜悦也不是梦境。 能够在未知的世界遇到想见的朋友，真的真的，是太过幸运幸福的一件事。 真是太好了。 纲吉一边哭一边想，眼泪止也止不住，小小的身体感觉到被冰冷而庞大的身躯环绕，然后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了头，温柔的蹭了蹭。 “嘶……” ‘纲吉不要哭。’白蛇不知道小伙伴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笨呆呆的大脑袋里面一条办法都想不出来，只好一遍一遍的重复，‘纲吉不要哭，纲吉不要哭……’ “嗯，我不哭，我不哭……”纲吉使劲的抹眼泪，眼睛红通通的，还噙着泪花，看得白蛇更担心了。 “嘶……” ‘纲吉很难过吗，为什么？’ “我不难过啊。”纲吉揉着眼睛，小小的身子软软绵绵一团，被大白蛇整个圈在里面，更像只正要被蛇捕食的呆兔子。 而这只呆兔子还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对大白蛇道：“我很高兴能再见到蛇蛇，非常非常高兴！所以不是难过，是高兴得哭出来的！” “嘶？”白蛇相当不能理解人类这种复杂的情感，毕竟种族差异太大了。 不过小伙伴这样说，那就一定是这样的吧？ 白蛇轻轻点了点脑袋，表示自己明白了。 然后纲吉就笑了，眼睛还是那么红红的，笑得傻乎乎的。 他伸手抱住白蛇大大的身体，小短手抱不完也不介意。 白蛇身体很冷，纲吉贴近了轻轻打了个哆嗦，但并没有放开。 “嘶~” ‘纲吉好暖和，很舒服。’ 白蛇愉快的眯起了眼睛，细长的尾巴尖微微甩动几下，卷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度。 “是蛇蛇太冷啦。”纲吉笑着抱怨了一下，脸却贴着白蛇冰冷的鳞片蹭了蹭。 ——习惯之后，层层漫上来的冷意也不是那么冻人了。 纲吉眨眨眼，将眼角剩下的一点眼泪抿掉，重新振作起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褐发的孩子在心里对自己说。 还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做呢。 这样不停的为自己鼓着劲，纲吉松开了抱着白蛇的手，仰头看着它。 “蛇蛇，你知道白兰桑在哪儿吗？” “嘶……”‘白兰……那个食物？’ “唔……嗯……”纲吉勉强点了点头。 ——都那么久了还记得这个，蛇蛇你究竟对没吃掉白兰有多大的怨念啊_(:3ゝ∠)_ “嘶……” ‘能闻到他的气味，很香很香，一到这个世界就嗅到了，但因为知道纲吉的气味在这边，所以是先来找纲吉的！’ “谢、谢谢蛇蛇……”纲吉觉得自己应该代替白兰感谢它这次阴差阳错的不吃之恩otz “嘶。”‘纲吉要去找他吗？’ “嗯！能带我去吗？” “嘶！”白蛇毫不犹豫的低下头，脖子一摆，就将小伙伴顶在了头上。 ‘当然可以！’ 它说着，蛇尾灵活的一甩，风声大作，顷刻间从地面跃至云层之上，倏忽飞远了。 而理所当然的，被这突然行为惊吓到的纲吉的尖叫声，也从地面悠悠飘远了。 “……” 为了躲避媒体从体育馆小门出来的某人使劲揉了揉眼。 “怎么了青峰君？”他身后的队友奇怪的看着自己堵在门口不走的搭档。 “……哲。”黑皮肤的少年人沉重的扭过头，“我觉得我眼睛可能坏掉了。” “诶？”蓝发的队友即使说着疑惑的语气词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面孔，“难道不是青峰君你脑袋坏掉了？” “哲！” “哦，抱歉。”毫无诚意的语气。 大概是知道自己队友的性格，黑皮肤少年悻悻的瞪他一眼，还是道，“大概是我看错了吧……大白蛇背起一个小孩飞向天空什么的……” “昨晚动画片看多了吗？” “哲！！” 第39章 猫咪徒然帐 天气晴朗的午后，不太热也不太冷，空气泛着让人舒服的凉意，正是出来散步的大好时机。 ——按理说本该如此的…… “那个，你是迷路了吗？” 山林的神社旁，淡色头发的青年正试着向坐在台阶上的白发少年搭话。 “喂！夏目，你理这个小鬼干嘛！快带我去吃烤鱿鱼！你答应过的烤鱿鱼！”青年牵着的肥猫正以与它体型极不相符的灵活上蹿下跳，发出常人耳中只能听见喵喵叫的不满的声音。 “但不能放着他不管啊猫咪老师。”被叫做夏目的青年苦恼地说着，又将目光转向白发少年。 那是一个精致到妖异的少年人，总是笑眯眯的样子，除了在最开始见到夏目出现时说了句“请别靠近”外，其余时间都观察似的注视着他们，表现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感觉不像是迷路的样子…… 夏目这样想着，却不敢转身就走，毕竟这片很少有人深入的山林中，可是有不少性格恶劣的妖怪啊。 作为一个曾经吃过不少苦头的年长者，夏目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什么都不知道的白发少年继续呆在这里。 何况…… 夏目看了眼规模颇小的神社，一眼认出它是自己在没遇到猫咪老师前经常躲避的场所。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缘由，但神社可以阻止一般的妖怪袭击这点，是肯定的。 那这个孩子，究竟是因为什么而选择了呆在神社的保护范围内，一步也不肯踏出来呢…… “呐，大哥哥，你挡住我的光线了。”白发少年忽然懒洋洋道。 “啊，对不起——” 夏目连忙让到一边，顺手把又跳起来的胖猫抓住。 “夏目你拦我干什么！看我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没礼貌的死小鬼！” 胖胖的猫咪愤怒地喵喵叫，在看不见妖怪的人眼里，应该是这样一幅画面吧。 夏目无奈地抱住猫咪老师，不让它真的一生气就跑到神社里去。 虽然像这样小规模的神社挡不住它，但真进去了，还是会很不舒服的。 “你真的没事吗？”夏目又问了一遍。 白发少年歪了下头，长长的“唔”了一声。 “大概没事？” 用了非常可疑的句式。 “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夏目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更加可信一点。 白发少年又长长的“唔”了一声。 “如果弄丢了可靠的朋友算是困难的话，那就是喽？” “！！”居然还有一个小孩子在这片山林里！？ 夏目立刻焦虑起来。 只要一想到这座山林里有多少见过的没见过的妖怪，夏目就完全没办法放下心！ 如果那个迷路的小孩不小心碰上了某个坏脾气的妖怪…… 夏目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寒颤。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在哪儿和你分开的？” 面对夏目急切地询问，白发少年却古怪的勾起了嘴角。 “你要帮我找纲吉君吗，大哥哥？” 夏目点点头。 “真是个大好人呐。”白发少年笑嘻嘻道，“本来我是想在这儿等着纲吉君的，毕竟他比较擅长找我，不过大哥哥都这样说了，我也该主动一点才行。” “——或者说，该为前来拯救我的勇者大人扫清障碍才行。”白发少年站起身，轻巧地一步跨越庇护结界，“把魔王打倒，也包括在内哦~” 身后，莫名阴暗下来的树林内，密密麻麻的，冒出来无数尖牙利齿，对“食物”垂涎欲滴的妖怪们。 数量……太多了。 “这是八原的妖怪？” “明显不是啊！” 猫咪老师当机立断变回原形，巨大的身躯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夏目面前，威胁似的龇着牙，冲蠢蠢欲动的妖怪群露出攻击的姿态。 “夏目，带着那个臭小鬼先走！” “猫咪老师！” “走！” 猫咪老师——不，现在是斑——一个前跃冲了上去，张嘴就咬碎了一只低级妖怪的躯体，但敌人的数量太多，即使在力量上占优势，斑还是陷入了苦战。 夏目咬咬牙，趁着斑吸引了妖怪注意的时候，快步上前拉住了白发少年，转身就跑。 ——要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行！ 脑子里的想法很清晰，夏目拉着白发少年左支右闪，朝着山下的方向快步跑去。 “为什么要跑呢？”白发少年发出疑问。 夏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沉默着，气喘吁吁的继续跑。 白发少年却接着道：“不和它并肩作战吗？” “……！？” 夏目猛地刹住脚，惊愕地回头看他。 他身后，同样停住了脚步的白发少年正缓缓的绽开了一个天真无辜的笑脸。 “大哥哥，你不和你的妖怪同伴，一起战斗吗？” ***** 斑尾巴一扫，惊人的力道直接打碎了低级妖怪的核心。 这已经是最后一只妖怪了，其他机灵些的，见势不妙早溜了。 ——食物再好，搭上自己的命可就不划算了。 “结束了吗……” 斑喘了口气，疲惫的卧在地上，甩了甩自己蓬松的大尾巴。 它挺累的，虽说都是些低级中级的妖怪，但毕竟太多了，密密麻麻一窝蜂的涌上来，妖海战术也能让它累得够呛。 ——如果不是夏目那小子答应的烤鱿鱼没给，堂堂斑大人怎么会因为饿肚子打架累得这么厉害！ 斑憋气的吐吐舌头，心里不高兴的想着要好好敲诈夏目一顿大餐，保镖为了他这么辛苦，还不该索取点额外费用啊？ “猫咪老师——” 正想着某人，熟悉的呼唤声就来了。 斑偏过头一看，果然从无数枝叶的缝隙间瞅见了淡色头发的保护对象和惹出大堆麻烦的白发小鬼。 “那臭小鬼怎么还在！”斑非常不高兴地说。 “诶，讨厌我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然而这次接话的不是夏目，而是被叫做臭小鬼的白发少年，“虽然我是惹出了一点肖麻·烦☆” “……你是谁？” 斑直起身，蓬松的尾巴一拨，径直将夏目划拉到自己身后，保护的意味不言自明。 “不用这么紧张啦。”白发少年背着手，可爱的一歪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等待着好朋友来接我的迷路者而已哦。” “——当然。”白发少年眯起眼，“是看得见妖怪的那种。” 第40章 猫咪徒然帐 夏目把毛巾搭在肩上，随意的甩了甩头发。 他刚刚洗过澡，换了身衣服，淡色的头发湿漉漉的，匆匆走过去的时候被塔子阿姨瞧见了，连忙递给他一块毛巾。 “要把头发擦干才行哦。”塔子阿姨担忧道，“不然感冒怎么办呢？” “是，我会注意的。”夏目窘迫的拿毛巾擦擦头发，见塔子阿姨离开，才把它取下来搭在肩膀上。 “诶，又是泽田太太的类型？”悄无声息冒出来的白发少年头上压着只肥猫，看着都替他的脖子担忧，但当事人却不为所动，兀自苦恼道，“我对这类人很没办法哦。” “撒谎精！小骗子！臭小鬼！”胖胖的猫咪老师重重在白发少年头上蹦了一下，满意地听到某人吃痛的声音，嘴里却恨恨道，“什么事都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以为我这个超级无敌厉害的大妖怪是这么好骗的吗！就算夏目这个白痴把你带回来了，我也绝不会放松警惕的！！” “胖猫你就是太小心啦。”白发少年笑嘻嘻地说，“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哦，明明说了我只是在等好朋友，你自己不相信可就不能怪我喽。” “你这种危险人物，会信任才是有鬼吧！” “这样说就不对啦。”白发少年抬起手弹了下炸毛的猫咪老师，在它一口咬住自己手指头之前连忙缩了回去。 他笑嘻嘻道：“愿意给我信任的人虽然比较少，但还是有的哦。比如说你亲爱的保护对象，和我亲爱的纲吉君” “那是他们傻！笨！蠢！”猫咪老师毫不客气，即使夏目就在它面前，也没有丝毫收敛。 夏目贵志只能苦笑。 白发少年却看着他，露出了一个亲亲热热的笑容。 “但我就挺喜欢这种人啊。”他眯起眼，说话的语调微微上扬，“所以胖猫你完全不必担心哦，我不会伤害你的保护对象的——在纲吉君找到我之前。” “那之后呢？”猫咪老师问。 “当然是要看纲吉君的意思喽，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纲吉君真的看你们不顺眼，我也会好好帮助他的。”白发少年笑容灿烂极了，“毕竟我可是欠了纲吉君一份很大的人情哦~” “……白兰，有没有人说你很欠揍？” “有啊，纲吉君向我提过很多次了。”白发少年——白兰——甜腻腻的笑，“可每次我用这种语气说话，纲吉君的脸色就会很精彩，完全看不腻呢~” “所以你丫是故意的吧！” 猫咪老师又是重重一蹦，用泰山压顶的气势砸在白兰头上，砸得他脖子一歪，笑眯眯道，“很痛诶胖猫君。” “拜托别闹了……”夏目叹口气，伸手把猫咪老师抱过来按住不让它乱动，随后转过头，冲白兰歉意道，“对不起啊，猫咪老师它脾气有点不好……” “所以夏目君要好好管教才行啊。”白兰慢慢把头偏过来，纯真无邪地建议，“揍一顿试试？” “夏目！放开我放开我！看我不把这个臭小鬼揍得哭爹喊娘！！” “猫咪老师冷静点！” 白兰弯着嘴角看夏目贵志手忙脚乱地安抚拼命挣扎的胖猫，像在看一出有趣极了的电影。 可惜没有小伙伴陪着一起看啊。 白兰遗憾的撇撇嘴，开始想念起不知在何处的友人。 也许这次轮到他去找纲吉君了？ 想到这，白兰难得的提起了一点兴趣。 “需要我去拯救的勇者大人……这戏码也挺不错的嘛。”他低声自语了几句，忽的笑了起来。 “呐，夏目君，胖猫君，你们应该认识一些厉害的妖怪吧？” “……为什么这么问？”夏目和猫咪老师停下了动作，一个揪着猫脖子一个抵着人下巴，实在是过于滑稽的一幕。 白兰很想笑场，不过想到某只胖猫的小心眼程度，他还是遗憾的放弃了这一打算。 “因为你们不是很厉害吗？”白兰意味深长道，“一个大妖怪和一个有着大妖怪做保镖的人类……” 白兰微妙的停顿了一下，忽的转换了表情，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假惺惺地眨了下眼睛。 “这么厉害的组合，不打算帮一帮可怜的，和朋友走失的无助小孩子吗？” “……” 夏目和猫咪老师，无言以对。 该说些什么呢，能吐槽的地方太多了以至于无话可说…… 真是，太过，厚颜无耻了啊这个人_(:3ゝ∠)_ “呐，帮不帮呢？”没脸没皮的某人还在追问答案，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所以还能怎么样子，只好苦着脸答应了下来。 “夏目你个呆子！笨蛋！蠢材！” 好吧，还要忍受一下猫咪老师喋喋不休的责骂otz 话说明天似乎还有随堂小考……时间似乎不够复习了…… 果然，又是，只能，熬夜，度过，了。 _(:3ゝ∠)_ ——友人帐的继承者夏目贵志，在没有半夜爬起来还名字给妖怪的一天中，还是得心力交瘁的度过。 ***** “阿嚏！” 纲吉猛地打了个喷嚏，浑身一阵哆嗦。 “感、感冒了？”自言自语的疑问没有谁能回答，纲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没发烧。 但还是要注意一下比较好。 纲吉四处望了望，泄气地扭回头。 根本没有买药的地方啊…… 摸摸口袋，兜里的钱也不够付最便宜的药钱。 所以只能自己撑下去了吗？ 纲吉感觉到前路的艰难。 他现在呆的地方是某座僻远的深山，落脚点附近没有一点人类活动的痕迹，四处都是野草藤蔓，纲吉清理也清理了好一会儿，才弄出个可以稍微歇息的土地。 纲吉很累，瘦弱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小伙伴飞翔的速度，不过一个冲刺就急忙叫停，迫降下来昏天黑地的吐了好久，脸色苍白得可怕。 必须好好休息一下。 纲吉对小伙伴说。 白蛇没有说话，庞大的身躯轻轻绕着纲吉转了一圈，忧虑地俯下身用头蹭了蹭他，既是担忧也是愧疚，虽然纲吉表示自己没事，但看他异常难看的脸色，明显也不是没事的样子。 “嘶……” 白蛇难过的低鸣了一声，巨大的身体慢慢缩小，最后化作孩童手掌大小，垂着脑袋一脸闷闷不乐。 “我没事啦蛇蛇。”纲吉揉揉脸，勉强让自己毫无血色的脸上出现点红晕。 小白蛇甩了下尾巴，还是蔫搭搭的样子。 纲吉没办法，只好伸出手点了点小白蛇的头。 “真的没事，不骗你哦蛇蛇。”纲吉认真道，“等我休息一下，还要拜托蛇蛇继续带我上路呢，不过这次蛇蛇要飞慢一点哦。” “嘶……”小白蛇挨着纲吉的手心蹭了蹭，看上去心情好了许多。 纲吉便摊开手，让小蛇顺着手掌爬上来，绕着手臂环了几圈，像个小巧精致的镯子一般。 “蛇蛇这样子好怀念啊。”纲吉笑着晃了晃，“镯子”也跟着晃了晃，发出一声轻轻的“嘶~”声。 “稍微休息一下吧。”纲吉往后一靠，背倚在树干上，舒服的放松了些。 天色还很明媚，深林间幽静的氛围反而让纲吉觉得熟悉且安心。 ——毕竟在银古的世界里，他呆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绵延无尽的十万大山。 现在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故地重游？ 纲吉苦中作乐地想。 抬头看了眼太阳，明晃晃的挺刺眼，纲吉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只能凭借日照勉强推测出是在下午3、4点的模样。 今天没睡午觉呢…… 纲吉漫无边际的想着想着，感觉到困意瞬间涌了上来。 但纲吉不敢睡过去。 这里是陌生的世界，他始终记得这一点。 而且现在，他呆的不是城市，是不知何处的深山老林。 ——如果忽然冒出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也不会奇怪的。 纲吉想着想着，侧头看了眼手腕上，已经闭上了眼睛小憩的白蛇，有些羡慕。 蛇蛇真的很厉害啊，所以无论在哪里都能这么游刃有余吧。 我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欣羡的念头很难不这么想，纲吉捏了捏自己软哒哒的手臂，完全没摸到能称之为“肌肉”的东西。 “……”纲吉瞬间泄气了。 明明在银古的世界里还能放出一点点奇怪的火焰，但现在无论纲吉怎样想，那些火焰都冒不出来了。 难道和游戏里面一样，还需要什么条件吗？ 纲吉迷惑地甩了甩手，试图误打误撞出“法术”施放的手势。 可惜依然没有效果。 最后纲吉也懒得试了，仰着头望向天空，放空思绪慢慢的发呆。 但这样也太无聊了。 怎么也好过出现妖怪鬼魂之类的奇怪东西吧？ 脑海中两个思绪蹦出来打架，纲吉正想把它们清理出去重新放空，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压抑的低吼。 沉闷、厚重、不怀好意、充斥着饥肠辘辘的食欲与暴虐凶残的杀意—— 不是人类，也不是纲吉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动物。 他转过头去，暖棕色的眸子映出了一只四肢着地，灰黑色皮毛一半像突兀尖刺，一半像女人长发的怪异生物。 ——这是，妖怪。 第41章 猫咪徒然帐 妖怪出现了。 怎么办？ 纲吉盯着缓缓裂开嘴的长毛生物，默默的戳了戳手腕上的蛇蛇。 小白蛇瞬间睁开了眼睛。 “嘶？”或许是还有些迷糊，那双乌黑的豆豆眼先看了看纲吉，才遵循着预感，偏过头来扫了眼。 ——敌人，发现。 妖怪开始蠢蠢欲动，纲吉不安地退后了一步，小小声的说：“蛇蛇，我们快点跑吧……” 惊慌的语气还没表达完全，耳边就忽然擦过一阵劲力极大的风。 “唔！” 纲吉迫不得已的半闭上眼，暖棕色眸子余光瞥到一点白色的鳞片，还不等细看，风就霎时停了。 安静，极度的安静。 纲吉一只手还遮着半边脸，另一只手也自然的垂着，没有移动过分毫。 而正是这只垂下的手上，白蛇尾部的身躯依旧小巧玲珑的盘在他手腕，而尾部以上的躯体，却猛然以放大数倍的姿态，一口吞下了正想扑过来的妖怪。 地面下陷一块，那妖怪原本站着的地方被一只大嘴完全覆盖，甚至还深入了地面些许。 而现在，这只大嘴，正在缓缓合拢。 没有挣扎，没有声响，被这只大嘴吞噬的时候，妖怪连一点响动都没有，悄无声息的，就像根本不在这嘴里一样。 白蛇合上了嘴，连同地表一层的土地一起，将妖怪完完全全的吃了下去。 它仰起头做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吞咽动作，长长一截的身体外部，却没有丝毫起伏来表示妖怪的存在。 简直，像是被吞没到了异空间一样。 “蛇蛇……” 白蛇转过头来，巨大的上半截身体和细小的下半截身体反差剧烈，让纲吉都顿了一下。 但他还是道：“蛇蛇，我想现在就去找白兰桑。” “嘶？” “我身体已经没事了，只是很担心白兰桑……”纲吉垂下眼，握紧了拳头，“我想快点找到他……” ***** 夏目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物的窃窃私语。 明明不是人类的语言，夏目却莫名懂了他们的意思。 “祭典的时间要到了……” “要到了……” “那位大人的礼物……” “苦恼啊苦恼啊……” 诶，又是什么大妖怪？ 夏目撑着脸，支起耳朵听了片刻，窃窃私语就消失了。 或许是去找“礼物”了？ 夏目边想边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课本上，毕竟现在是上课时间，再走神下去，这节课就白费了。 他其实很少在学校里听见妖怪们的议论交谈，除了某些特殊的妖怪，拥有灵力或妖力的个体其实更青睐于自然之力丰沛的场所。 山川大河一向是重灾区，越少有人活动，强大的妖怪就越多。 不过近年来那些大城市的妖怪也越发多了，密集的人流带来的是浓厚的扭曲与恶念，京都那些地区瘴气浑浊，属性偏向于混沌的妖怪们反倒偏爱这些，于是特地迁居过去的也有很多。 ——夏目你个呆子去了肯定不到一天就得昏倒。 猫咪老师告诉他这些消息的时候还顺便吐槽了一句。 不过它也没说错，夏目的妖力纯净而且更偏向自然灵力一点，从小到大辗转亲戚之间也多在小县城小地方，根本没去过人流量以百万千万起步的大城市，抵抗力弱是一定的。 但夏目也没有失望，他对繁华的城市没多少向往，反倒很想留在这个步调缓慢的乡下地方。 他眷念着这里，不想离开。 “呐，夏目，你在发什么呆啊？” “……诶？” 夏目猛地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友人西村和北本正奇怪地看他。 “都放学喽。” 环顾四周，果然看见教室里的人收拾书包的收拾书包，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人基本都走得差不多了。 夏目连忙站起来，也背起书包，和等他的西村北本一起快步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拎着书包形色匆匆的人很多都没有奔往校门口，而是从一栋教学楼往另一栋跑。 ——这些是参加社团活动的人。 “每当这时候就格外庆幸自己没参加什么社团活动，早早就放学多好啊。”西村背着手，一本正经道，“等会儿还可以在回家途中顺道去打一把电动，人生如此快哉，夏目，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抱歉，今天有点事。”夏目笑着指了指苦笑的北本，“就让他陪你吧。” “好吧，不过下次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啊！”西村也没勉强，走到十字路口，他冲夏目挥挥手，提高了音量道。 “我知道了！”夏目以同样的音量回道。 随后，三人分别，夏目急匆匆的往前跑，赶在约定之前到达了地点。 “夏目你这个迟到鬼！” 刚弯下腰喘气，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东西就砸了过来，被夏目接住还不罢休，扭着胖腰一副愤怒的模样。 “我可是准时到的啊，猫咪老师。”夏目无奈的放下胖猫，直起身望向眼前热热闹闹的一幕。 “夏目大人！” “夏目大人你来啦！” “夏目你太慢了！” “哟，夏目君” 白发孩子坐在一大堆低级中级高级妖怪之间，四处散乱着食物和酒液，夏目见了很头疼的想说未成年人不能饮酒，不过一想自己说了他们也不会听，干脆叹口气，眼不见心不烦。 “莫名奇妙的就说要开一个欢迎会……你们是不是觉得太无聊了？”夏目敢肯定这些妖怪只是想找个由头吃喝玩乐。 “一起玩一起玩！”妖怪们不理他，起哄似的递过来浅绿色的液体，夏目低头嗅了嗅，似乎是某种果子的汁液。 “总之，别玩得太过分了。”夏目揉揉额头，看一群五大三粗的中级妖怪学着舞娘扭腰，一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绝对是喝醉了吧，这些家伙们。 “呐，夏目君，这里的妖怪还真是有趣——”白兰凑过来，笑嘻嘻的眯起眼，“或者说是夏目君认识的妖怪们才有趣？” “这算什么评判标准啊？”夏目无奈道。 “因为是妖怪啊。”白兰无辜的歪歪头，“经历过神社那件事，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会比较血腥呢，结果竟然是治愈系的……果然是夏目君在的原因？” “都说了和我没关系……大概吧……” “你看，你自己都不确信了☆” 夏目简直对这个古灵精怪的白发孩子没办法，只好叹气。 他正想说点什么，忽然间却风声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 下一刻，风停了，一片巨大的阴影投了下来，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个孩子迷惑的声音： “——很多的，妖怪？” 抬头一看，巨大的白蛇，正缓缓俯下头来。 第42章 猫咪徒然帐 万籁俱寂。 白色巨蛇惊人的压迫力令人屏息，低中级妖怪早已抱作一团瑟瑟发抖，高级妖怪们也严阵以待，露出隐隐的紧迫感。 夏目也有些紧张，不过作为妖怪中间唯二的人类，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打了个招呼。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坐在白蛇头上的小孩子没有说话，他似乎有些怕生，被夏目问到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 感觉只是普通的小孩？ 夏目心下纳闷，不由再次道：“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找个人。” 这次褐发小孩终于说话了，他神色间还是有些害怕与犹疑，暖棕色的眸子不太信任的环视了一圈模样各异的妖怪，最后定格在看上去很好说话的夏目身上。 “我想找我的朋友，蛇蛇说他在这儿……” 朋友？ “白色头发的，眼睛是紫色的，和我一样年龄……你们有看到过吗？” “你是那个臭小鬼的朋友？” 某个语气很像大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褐发小孩疑惑地望过去，一眼看见了胖乎乎的一整坨肉团。 ——那是一只花色的猫。 “猫咪，会说话……” 从这孩子一顿一顿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他的世界观崩坏得有多严重。 “我可是优雅的大妖怪，现在这副模样不过伪装！伪装你懂吗！”猫咪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惜以它现在招财猫的外形来看，不过是只炸毛的可爱猫咪罢了。 毫无杀伤力啊，老师…… 看着褐发孩子憋着笑的模样，夏目无奈的想。 “你们和我之前遇到的妖怪一点都不一样。” 白蛇低下头，缓缓伏在了地上，褐发孩子笨手笨脚的从蛇身上爬下来，还差点摔了一跤。 “嘶……” “没、没事的啦蛇蛇。” 褐发孩子安抚了担忧起来的白蛇，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 “那个，猫、猫咪老师？” “嗯？”胖胖的招财猫态度很跩。 夏目斜眼看了看它，拳头莫名有些痒。 褐发孩子却一点也不介意，蹲下神很紧张地问：“刚刚你说的‘臭小鬼’，是、是白兰桑吗？” “白兰·杰索？臭小鬼的确叫这个名字。既然细节都对的上，那你就是他口中的‘泽田纲吉’了？”猫咪老师圆滚滚的脸皱成了一团，即使语气再有老大哥的架势，外形相差太大，努力塑造的威严也只剩下一个萌字。 纲吉又开始憋笑，连低中级的妖怪们也嘿嘿嘿的咧开了嘴。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猫咪老师危险地眯起了眼，纲吉见状连忙点头，赶紧问了句：“那白兰桑现在在哪儿呢？” “你问我在哪，不就在这里——” 空无一人。 夏目边上，原本坐着的，笑嘻嘻的看着热闹的白兰，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无影无踪的，连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消失了。 “……我一开始就没有在这里看到白兰桑啊。”纲吉不安道，“他那么醒目的样子，如果在的话，我一眼就可以看到的。” “……大意了。”猫咪老师沉默了片刻，圆圆的脸上浮现出可怕的阴沉。 “白兰桑不见了？”纲吉站在白蛇身边，语气失落，但不是很慌张。他看了眼夏目和猫咪老师，见他们俩面色凝重，便仰头对白蛇道，“蛇蛇，你能再帮我一下吗？” “嘶~” 乐意至极的轻鸣，纲吉闻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从白蛇再度俯下的头上爬上去，双手紧紧扒住光洁的鳞片。闭上了眼睛。 起风了。 先是轻缓，然后眨眼间，仿若呼啸的龙卷风，托着白色的巨蛇冲天而起，蜿蜒前行。 “我们也跟上去，猫咪老师！” 夏目当机立断，胖胖的招财猫应了一声，“嘭”的一下变为原形，载着夏目几个跳跃奔到空中，像脚踩着祥云一般，速度极快的追了上去。 他们后面，中级低级的妖怪招来妖风阴云，高级妖怪各施神通，纷纷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缀着。 对于自己喝醉酒兴奋得失了态，以致于让夏目大人的友人失踪这件事，妖怪们虽然没有说，但内心的懊恼止也止不住。 道歉未免太没有诚意，妖怪们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让暗地里捣鬼的家伙付出沉重的代价！ ***** “咚咚咚——” 擂鼓被敲响的声音。 白兰耳朵动了动，状似无辜的眨了下紫罗兰色的眸子。 “啊啦，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歪了歪头，手脚动了动，发现自己被绑住了。 唔，他记得他应该是在和夏目君说话，因为那个人太过有趣，忍不住恶趣味的逗了逗他…… 然后，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兰抬起头，紫罗兰色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昏暗的房间门窗紧闭，但空气是流通的，没有沉闷感。 非常普通的一个和式风格的房间，榻榻米上躺着四肢被束的自己，而前方不远，一个小桌子上似乎点了支蜡烛，虽然看不清楚，但隐隐有点火光。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东西，白兰呆在这里，就像被捉上砧板的鱼。 所以这是密室逃脱·真人版？ 白兰勾起唇角，期待得两眼发亮。 “嗞啦！” 什么东西被轻松撕裂的声音。 白兰灵巧的站起身来，哼着歌活动活动手脚。 “让我开心一点吧，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哦？”白兰唇角弯弯，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浪费我找纲吉君的时间来玩这个游戏，没让我得到满足的话，这地方可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喽。” 他放下手，偏头看了看。 “哦？”颇为意外的音调上扬声，“原本以为是‘蜡烛’，结果居然是……” 白兰蹲下身，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火光”。 暖融融的，没有丝毫灼热与不适。 说是“蜡烛”，其实就是一团凭空悬浮在桌上的火焰罢了。 “这就是妖怪的手段？”白兰歪了歪头，精致的侧脸堪称纯真无邪，“真是有趣呐” 他又站起来，心情诡异的好转不少。 继续观察这个房间，榻榻米上有不少灰尘，白兰嫌弃的拍了拍自己身上，果然拍下来不少细小尘埃。 “这可是减分项，邀请别人玩游戏怎么可以不把前期工作做好呢？”白兰撇撇嘴，“我可不会这样。” 不过灰尘事件毕竟是个小插曲，白兰很快又转回注意，继续兴致勃勃的翻找起线索。 妖怪一直没来，白兰也乐得将这场密室逃脱游戏进行下去，他找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乐此不疲的触碰着每一个可能有的机关陷阱，可惜什么都没有。 “卡关了卡关了。”白兰看上去并不泄气，他这下没在意尘埃，盘腿坐在桌旁，右手撑着脸颊，左手戳着火团，慢悠悠的回想整理。 似乎没有线索的样子。 白兰垂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所以说走科学路线果然没有用吗？”白兰自言自语道，“现在该走灵异路线了？” 说做就做，白兰反手将桌子翻倒，露出四脚朝天的背面，实木的纹理清晰明确，看起来没什么怪异的地方。 白兰收回戳火团的手，塞进衣兜里掏啊掏，掏了半天，不知怎么的从瘪瘪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噌”的一下弹出了锋刃。 白兰将小刀搁在木桌底，慢悠悠的比划了几下，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下一刻，小刀猛地插了进去，深深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嗞——” 令人牙酸的划拉声，白兰面不改色的收回小刀，随意的将它丢到衣兜里。 “这就完成了”他心情愉快的拂开木屑，桌子明显的伤痕内部，奇异的力量构筑成了道道明显的纹路。 这本该是幽幽闪烁美丽光辉的纹路，现在却仿佛力量不够般逐渐黯淡下去，最后完全消失了。 “咔嚓。” 门锁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白兰仰起头，笑嘻嘻的见证这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雾似的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架势古老的监狱。 “铁栏上还有血迹呢~”白兰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恐惧，反倒十分新奇和高兴。 他并不是对可能存在的死者感到愉悦，而是一种更单纯的，对游戏新发展了一条全新支线的兴致勃勃。 ——虽然无论怎么说都挺变态啦_(:3ゝ∠)_ 白兰抬了抬手，发现自己依然双手被束，不过这次绑住自己的不是绳索，而是根根分明的铁链子。 支起耳朵听了听，牢狱外隐隐有些骚动声，细听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什么完整的讯息。 “难道是夏目君来救援了？”白兰随随便便的猜了一下，无聊道，“诶，那不就要达成结局了？我还没玩够呢。” 白兰拿手背蹭了蹭脸颊，腕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嘛……如果是纲吉君来救我的话倒没什么好说的。完美的ding，‘勇者大人飒爽登场！’……”白兰叹口气，“可惜这张难得的cg没什么可能出现，真是——” “白兰桑！！！” “……诶？” 某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熟悉的呼唤声。 第43章 猫咪徒然帐 让我们把时间稍稍倒转回一个小时前。 白蛇载着纲吉从天而降，落到一片茂密的林木间。 ——总觉得我老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打转呢…… 纲吉心里吐槽着，动作上还是乖乖的从白蛇身上往下爬，小心翼翼地落了地。 这次没有一个踉跄的差点摔倒。 土地有点湿润，踩上去很不舒服，纲吉伸手摸了摸白蛇冰冰凉凉的鳞片，心里好受了些。 “白兰桑在这里吗？” “嘶……” 不太确定的语气。 巨大的白蛇黑黝黝的竖瞳凝视着前方，流露出少许的迷茫。 “是结界。” 威风凛凛的斑到了，他的原型果然如他所说的帅气逼人，让纲吉都忍不住呆了呆。 ——虽然下一刻“嘭”的一下变成猫咪老师就只剩下好笑了。 “这里的气息很违和……”夏目从斑身上跃下来，正好抱住变回招财猫外形的斑。 他的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勉强对纲吉一笑。 “没事的，我会找回白兰君，你就先回去吧，这里很危险……” 纲吉摇了摇头。 “我想去救白兰桑。”他坚持地说。 夏目一时语塞，他还想劝，但想想被捉去的白兰，又觉得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你一定要跟紧我，别乱来。” “嗯！” 纲吉高兴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对白蛇伸出了手。 “嘶~” 一声轻轻的嘶鸣，巨大的白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像个小巧精致的圆环般盘在了孩童的手腕上。 “话说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妖怪啊？”猫咪老师被夏目抱着也在持续不断的嘟哝，它盯着镯子状，已经闭上眼假寐的小白蛇，看上去陷入了极深极深的困惑中。 “好了，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夏目叹口气，对身后跟上来的妖怪们道，“因为不知道这个结界里是什么样的情况，所以还是少一点人去比较好。中级低级你们就在外面等一下，帮我们望风可以吗？” “乐意至极！”模样傻呆呆的妖怪们像是被托付了重要的任务般欢呼着举起了手。 “三篠，也拜托你在外面守一下。”夏目顿了一下，苦笑道，“你的样子太醒目了。” “好吧，既然是夏目殿下的请求。”体型比斑还要巨大的高级妖怪低下头，耳上的铃铛微晃了一下，发出清脆的铃响。 ——果然很引人注目啊。 “那夏目，我呢，我呢？”一身和服的高级妖怪兴奋地指着自己，两眼放光的样子让人不忍拒绝。 “丙你冷静一点……”夏目无奈道，“我想在未知的结界里应该很需要符咒之类的力量，所以你可以跟我们一起来么？” “当然！！”毫不犹豫，欢呼雀跃的同意了。 ——就不能矜持一点吗？ ——有这样的痴汉，夏目大人真辛苦。 被留下来望风的妖怪们稍微有点羡慕嫉妒恨。 “那么，我们就前进吧。”夏目说着，偏头来叮嘱了纲吉一句，“跟紧我。” “嗯！” 有了丙的帮助，穿过结界时没有惊动任何妖怪。 与外界清新自然的空气不同，一旦穿过了结界，就像进入了某个混沌黑暗的瘴气包围圈。 “唔……” “不习惯吗？”夏目回过头，担心地看着纲吉。 “……还好。”还可以忍耐。 模糊，灰暗，浑噩……的确有这样难受的感觉，但不是很严重，最多就像发烧一样，但还不至于失去行动力。 ——快点找到白兰桑回去吧。 纲吉不舒服的皱起眉头，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这小鬼似乎属于相当敏感的类型。”猫咪老师趴在夏目肩膀上说，“他对纯粹的灵气妖气都接受良好，但像这里一样汇聚了繁杂而混乱气息的地方，就会出现抗拒反应——你也一样吧，夏目。” “……” 纲吉吃惊的看向忽然间沉默的青年。 “……习惯就好。”发色浅淡的青年平静道。 习惯就好—— ‘人类从来不是生而知之的物种，我们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努力来接收和学会一切。所以纲吉，那些优秀的，对待任何事都能毫无犹疑坚定向前的个体，不过是经历了许多许多困难，没有放弃地走到了现在而已。’ “夏目也是这样吗？” “？” “夏目桑，也是无数次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事，所以才习惯了吗？”纲吉轻轻地说。 “……也没这么夸张。”夏目笑了一下，非常浅淡平和，“只是几次而已。” 纲吉暖棕色的眸子盯着他，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哼”声。 是猫咪老师。 ——果然已经很多很多次了啊。 纲吉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跟在夏目后面，走过落叶铺就的林道，踏上了青石台阶。 眼中朦朦胧胧的灰色雾气开始散去了，诡异云烟后，庞大的建筑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 ——那是由高高的阶梯连接着的，古老而沉静的宅邸。 “妖怪们聚会的地方也只有这种了吧。”猫咪老师不屑地唾了一句，“真是的，让我想起三柱神那家伙……” “三柱神？”纲吉疑惑的反问。 “是夏目曾经遇见的一只大妖怪，那个笨蛋还被它底下的小喽啰抓走了，让我费了一场功夫。” 猫咪老师抱怨不休，边说还边拿它圆滚滚的猫脸撞夏目。 “猫咪老师！”终于忍耐不住一拳揍到胖猫头上，拥有巨大妖力的夏目贵志拳头威力惊人，猫咪老师头上顿时就鼓起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大包。 “干什么干什么夏目你个呆子！对待救命恩人就这德行，看错你了！” “你只是在那里捣乱而已，帮什么忙啊你个笨蛋肥猫！” “那、那个……” 莫名其妙就在妖怪宅邸门口吵起来了，纲吉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看旁边，跟来的丙一副看热闹看得正开心的模样，低下头，小小的白蛇又在呼呼大睡，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选。 “啊……”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前所未有的怀念起白兰桑啊……虽然他只会提一些让人更加心累的建议，但好歹也会好好听人说话_(:3ゝ∠)_ “啊啊！好吧夏目你个大笨蛋！有本事我们就分开找，谁先找到谁就先赢！”猫咪老师一边大叫一边飞快地跑进了宅邸，连夏目答没答应都没听见。 “……猫咪老师那个家伙！” “夏、夏目桑？” “啊，抱歉。”夏目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变成这样，浪费时间真是对不起……” “没事……” “总之，我们也进去吧。”夏目望了眼看上去没什么特殊之处的宅邸，轻声道，“小心一点。” “嗯！” ***** 清脆的风铃声，遥远的钟鼓响。 空荡荡的大宅里，无处不在的回响着这些声音。 “一画大人还是这么喜欢人类的小物件啊。” “希望这个礼物他能喜欢。” “总之这个很好吃。” “人类不行吗？” “是不是推迟了？”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妖怪们模糊又清晰的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很久。 大多数都是不太重要的讯息，但偶尔，也会得到意料之外的东西。 ——礼物？一画大人？是这个宅邸的主人吗？ 纲吉伸手碰了碰脸颊，结果只碰到一张轻飘飘的纸张。 那是为了避免让妖怪发现自己人类的身份所做的伪装。 面具和衣服……穿上这两样妖怪就发现不了吗？ 纲吉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他用力地裹紧了自己，没有安全感般抬头寻找夏目的身影。 ——就在前面，和丙一起向妖怪打听着消息。 满心的忐忑忽然平静下来，纲吉呼出一口气，挨在柱子上小小的休息一下。 “喂，你是谁？生面孔？” “！！！” 明明已经站在边缘上隐藏起自己了，为什么还是被妖怪搭话了！？ 纲吉惊得一抖，身体僵硬的扭过头。 一只鸟形的妖怪尖锐的喙正对着他，上下开合着口吐人言。 “你怎么不说话？” “！！”怎、怎么办？ 纲吉浑身直冒冷汗，画着奇怪符号的纸张下面，暖棕色眸子已经急成了圈圈眼。 “嘿。”一只手拍了下鸟形妖怪的肩膀，转过头去，身形瘦削的青年映入眼帘，“那是跟我一起来的同伴，他不会说话，有什么就问我吧。” “哑巴？”鸟形妖怪看了纲吉一眼，不知怎么的，纲吉就是能从一颗鸟头上看出明晃晃的[同情]来！ “那你们可真是不容易。” “是啊。”夏目叹口气，“所以听说一画大人这样高洁的妖怪在这里，才急急忙忙的赶来拜见啊。” 鸟形妖怪点点头。 “那你们算是找对啦，一画大人力量强大又仁慈善良，只要你献上让他满意的礼物，就可能得到庇护与赏赐呢！” “那真是太好了……”夏目明显言不由衷。 “总之，你们一会儿要好好表现啊。”鸟形妖怪心地很好，简单交谈分别前，还特地嘱咐了他们一番。 “我们会的，谢谢你啊……” 挥手告别，直到目送着鸟形妖怪远去，夏目才放下手，心累地叹了口气。 “你还好吗？” “大概……” 夏目和纲吉还没说完话，前方就忽然骚动起来了。 “来了来了！” “一画大人来了——” 祭典，开始了。 第44章 猫咪徒然帐 悠悠的有歌声响起。 飘忽如幻梦，渺远如云端。 清脆的铃声叮咚叮咚，在合着节拍的韵律中，一身繁复长袍的妖怪走了进来。 ——模样，很像人类。 纲吉望着最前方，被宽大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的妖怪，难得的没有感到害怕。 或许是因为他和夏目桑一样瘦瘦小小的样子？ 纲吉望了望周围，妖怪们已经高兴的涌了上去，恭敬的行礼。 “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祭典。”名为一画的大妖怪声音非常悦耳，是个温和沉静的男声，“希望大家能尽情玩乐，不必拘束。” “是，一画大人——” 妖怪们正在高兴，却见一画忽的抬起手，长长的袖摆垂落下来，掩住了脸部的下端。 “……人类的气味。” “！！！” 即使隔了老远，纲吉和夏目依然明确的感知到，一画的视线直直的望了过来！ “你们，有谁准备了人类作为礼物？”一画的声音霎时冷了下来，“现在这里，有两个人类的存在！” 被发现了！！ “蛇蛇！” 场面瞬间冷凝的刹那，纲吉当机立断呼唤了小伙伴。 在他手腕上沉睡的白蛇瞬间睁开眼，黑乌乌的竖瞳中没有丝毫睡意与茫然，就像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一样！ “轰——！！” 一声巨响，体型庞大的白蛇勃然而出，长长的躯体一个甩尾，大厅的柱子轰然倒下，妖怪们顿时四散躲避，乱糟糟成一团。 趁着妖怪们慌乱无措之际，白蛇猛地一昂首，蛇尾灵活一卷，携上小伙伴和夏目，咻的一下就冲出了这个大厅。 “快追！” “捉到了要把这些捣乱的人类撕成碎片！！” “一画大人！” “一画大人您没事吧？” “竟敢扰乱祭典！” “追上去！” “跑哪儿去了！？” 愤怒的呐喊被甩在了身后，白蛇飞速游走，撞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忽而跃至楼下，忽而又绕去了顶层的阁楼地带。 “这样动静太大了，他们还是会追上来的！” 呼啸的风声中，夏目冲死死趴在白蛇身上的纲吉喊。 “让他变回去！！” “唔——”纲吉刚刚张开嘴就吃进了大团冷风，他拼命咳嗽了一阵，才使劲地喊，“蛇蛇蛇蛇停下！！变小变小啊蛇蛇！！” “嘶！” 一声尖锐的嘶鸣，白蛇猛地一顿，身下一空，猝不及防下跌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房间。 扑通扑通扑通。 三声跌落下来的响动。 纲吉仰起头费力从地上撑起身，眼前黑乎乎一团，什么都看不见。 ——太黑了…… “嘶~” 轻轻的嘶鸣。 纲吉愣了一下，忽然感觉到手腕上绕来一圈熟悉的触感，鳞片冰冰凉凉，摸起来很舒服。 “蛇蛇？” “嘶~” 纲吉莫名安心下来。 “纲吉？” 是夏目的声音，随着这个声音而来的，是黑暗中亮起的一抹火光。 青幽幽的，妖火。 “真是的，差点被这条蛇给丢下。”和服打扮的女性妖怪拎着火光，抱怨地走过来，“要不是我反应快地抓住了尾巴，现在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们。” “当时场面太混乱了……”夏目干笑着打圆场，“总之辛苦你了，丙。” 丙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 “就说我很有用吧，夏目，要不要考虑甩了那个没用的肥猫，换我做你的保镖啊~” “这个还是算了……” 夏目无奈地笑了笑，转过头来打量这黑漆漆的房间。 除了丙手上的妖火，这个地方没有一丝光芒。头顶上本该是跌下来的地方也消失不见，到处都黑乎乎的，看不见这里有什么东西。 “没有妖怪的气息，也没有人类的。”丙感知了一下道，“看来我们是闯入了某个特殊的空间，被封闭起来了。” “封闭……是被关起来了的意思？”纲吉慌张道。 “没错，看来是个擅使结界的妖怪，不过像它这样明明把我们关在这里了都还没出现，要么是暗藏杀机，要么就是它本身实力弱小，现在去叫同伙了。” “……这两种情况都很糟糕。”夏目叹气，“不过现在这样也没办法，先试着破开这个结界吧。” “该怎么做？”纲吉望了望黑暗的四周，不安道。 “……丙。” 和服妖怪应声回答：“我的话需要费一点时间来解咒，不过现在不是有更好的选择吗？” 她故意顿了一下，随后满意的看见两人疑惑地望过来，琥珀色的眸子和暖棕色的眸子在青幽的妖火下仿佛通透的琉璃，静静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呜哇！丙你怎么流鼻血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精通符咒之术的强大妖怪，丙。在她漫长岁月里，第一次在没有受到攻击的情况下遗失了血液…… “……夏目大人不必惊慌。” “可是你现在都摇摇晃晃站不稳了啊！” “这只是看到意料之外事物的惊喜……” “诶、诶？” “总之，最简单快捷的出去方法，就是叫那条白蛇暴力破坏这个结界……” “别、别说了，你还在流血啊……”夏目连忙扶住丙，担心道，“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唔、呜……” 丙被夏目半背半扶着，掩着脸沉默了。 夏目则转过头，对同样无措的纲吉抱歉地示意了一下。 “又要拜托你们了。” “好的！”纲吉用力点了点头，抬起手轻轻戳了下小伙伴，“蛇蛇，再帮帮忙……” “——那些人类就在这里面！！” “糟了！妖怪们来了！” “蛇蛇！”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刹那间地动山摇，嘶鸣震天！ 轰轰轰—— “他们要逃！” “抓住那些人类！！” “不可原谅！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轰轰轰—— “咔嚓。” 无数可怕的声响中，夹杂着一声轻微的脆响。 “就是那里，蛇蛇！” “轰！！！” 苏醒的白蛇一头猛撞上去，原本就开始崩毁的结界霎时间破碎成片片流逝的碎光。 光照了进来，虽然还是昏暗而模糊，但再怎么也比深沉的黑暗要好许多。 “……有人类的气息。”白蛇尾端，丙忽然道。 “人、人类？”纲吉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停顿了一下才忽然醒悟。 ——人类，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类！？ 纲吉猛地睁大眼，不顾一切的直起身冲四周大喊： “白兰桑！！！” 第45章 猫咪徒然帐 “……诶？” 昏昏暗暗的某处，传来了一声微弱的惊疑声。 就是那里！ “蛇蛇！” “嘶！” 白蛇毫不犹豫地调转蛇头，长尾一甩噼里啪啦打掉了一群紧追上来的妖怪。 但是太多了！ 愤怒的妖怪太多了！ “要、要被追上了！” “嘶！” 白蛇猛的一冲，巨大的身躯不费吹灰之力就砸烂了挡路的某种栏杆样物品。 “纲吉君？”难得的迟疑声音。 纲吉连忙从白蛇头上探出身体，暖棕色眸子映出了友人熟悉的身影。 “白兰桑……” “就在前面！” “抓住他们！” “捣乱祭典的混账人类别想逃！！” “呜哇哇白兰桑快上来啊！！” 现在根本就没有叙旧的时间，本来想说些什么的纲吉听到后面怒气冲冲的声音后顿时寒毛直竖，急急忙忙的对白兰伸出手。 “我没办法上来诶纲吉君。”白兰却不在意这紧急情况，兀自笑得开心，他站起来，手腕和脚腕上的铁链子哗哗作响，从他的腕部一直绵延到狭小空间的角落里，被咒术牢牢固定住，逃无可逃。 “这、这……” 直到这个时候，纲吉才发现，白兰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小型牢狱！ “杀了那些人类！” “杀了他们！” 身后，妖怪们的声音越来越近，紧迫的危机感，也越发的拨动人心弦。 “……白兰桑。”纲吉忽然平静道，“抓住我。” “？” “抓住我。”纲吉依然执着的对白兰伸出手，暖棕色眸子异常认真，没有一丁点的动摇。 “纲吉君真是会耍赖啊。”白兰没办法的笑了笑，依言抓住了他的手，“你明知道我对你这副表情最没辙的……” 火焰。 绚烂燃烧，耀眼夺目，光华潋滟…… 橘色的火焰。 从纲吉和白兰交握的手上燃起，眨眼间就蔓至了白兰全身。 “嗞嗞嗞——” 什么东西被烧灼融化的声音。 夏目不可思议地望去，只见白兰依旧笑眯眯的毫发无伤，而束缚着他四肢的铁链却仿佛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超高温度，瞬间就融化成了一滩铁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下。 “不愧是纲吉君。”白兰轻松笑道，“现在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啦。” 火焰依言退却，绕着褐发小孩的身体转了一圈，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 “走吧。”纲吉说。 大风乍起，白蛇一摆尾，顺势乘上这风，带着小伙伴和路人abc继续之前的逃亡之旅。 而身后，穷追不舍的妖怪们也依然嗷嗷直叫着跟了上来，还是那么的难以摆脱。 “……” 呼呼风声在耳边吹过，夏目迟疑的看了看纲吉又看了看白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纲吉君那是特异功能啦。”白兰的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既然夏目君都有妖力这种奇怪的东西，纲吉君稍微特殊一点也没什么吧？” ——那是特殊了一点吗！？ 夏目无语凝噎。 “纲吉君也是这么认为的吧？”白兰偏过头，望着褐发孩子灿金一片的眸子微笑。 “……嗯。” 仿佛一切金色辉光都汇聚于此，纲吉熔金之色的眸子让人无法直视。但白兰却挺高兴般撑着脸颊一直看，直到那双灿烂的金色眸子慢慢浅淡下来，变回原来的暖棕色，才遗憾的挪开了目光。 “不过还真没想到纲吉君会和你一起啊。”白兰拍了拍身下的鳞片，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将手掌冻僵，“……这是不欢迎的意思？” 白蛇没有理他。 “好吧好吧。”白兰了然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对纲吉说，“呐，纲吉君，现在又有什么打算？” “打算？当然是要逃出去……”纲吉顿了一下，犹豫地看向夏目。 “没事，不用管猫咪老师，它会自己想办法的。”夏目忧虑道，“我比较担心出口的方向……” “诶？” “一般来讲都会被守住的吧。”白兰笑嘻嘻道，“而且说不定是大妖怪亲自看守哦~” “那样不就糟了吗！Σ(っ°Д°;)っ” “没事没事，我们有可靠的白蛇君啊”白兰意有所指，“只要它愿意，什么都能一口吞下去哦……” “不可以。”纲吉坚定的打断了他的话。 “……为什么呢，纲吉君？”白兰微笑道，“这可是最简单的方法哦。” “如果这样做了，会到最糟糕的地步的。”纲吉没有丝毫动摇，“白兰以前也说过吧，要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我的直觉是这样告诉我的，所以不可以。” “纲吉君信任我倒是很不错，但这句话不过是我随便说说的哦？” “又在说谎。” “……” “就是因为白兰桑总是说些真真假假的话，我才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纲吉说，“白兰桑漫不经心的话是真实的，告诉我相信直觉的话也是真实的，和我做朋友是真实的，但刚刚那句话，是虚假的。” “……被你打败了。”白兰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总是满不在乎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苦笑，“这样一来，以后不是不能对纲吉君说谎了吗？” “我会假装不知道的。”纲吉笑了起来，“不过白兰桑太过任性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指出来哦！” “好吧好吧，总是弱气的纲吉君难得强势☆”白兰撑起脸，笑嘻嘻道，“遇到这一幕说不定也是我赚了呢~” “白兰桑！”纲吉为友人那调侃的语气鼓起了脸颊，不高兴地瞪他。 “好啦好啦。”夏目连忙道，“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快点找出口吧。” “可是出口……” “肯定会有某个防御薄弱的地方。”夏目说，“而且现在这样总是瞎跑也不行，迟早会被堵上。” “说的也是。”纲吉忧心忡忡地望了眼身后不屈不挠的妖怪群，很怕它们一下子扑过来，“万一又踏入了什么结界——” “嘶？” 白蛇黑黝黝的竖瞳眨了眨，低下头一看。 巨大身躯下的楼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消失不见了。 “要、要掉下去了——！！” 身不由己的坠落感拉长了惊吓的尖叫，纲吉暖棕色的眸中映入了无数条虚幻的“绸带”。就是它们一道道缠上来，强行将他们拖落下去。 ——不然蛇蛇明明就能飞走的…… 扑通扑通扑通。 又是连续几声响。 纲吉头昏脑涨地趴在地上，觉得自己哪儿都痛，完全不想爬起来。 “非常抱歉。”温和沉静的声音，“明明是叫这孩子请你们过来，没想到居然用了这么粗鲁的手段……” 宛如一阵柔和春风的悦耳男声，纲吉头涨涨的痛，像是晕车严重又吐不出来的人，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 ——不过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纲吉不过稍微想了一下，难受的感觉霎时就淹没了过来，让他瞬间了停止思考。 “真是非常对不起……”悦耳的男声见此，更加抱歉。 他似乎做了什么，因为这话一结束，纲吉顿时就感觉到一阵清凉，昏昏沉沉的头也稍微清醒了一点。 ——只是稍微。 纲吉勉强撑起身子，疲惫地坐了起来。 他还是觉得难受，不过思绪似乎恢复了正常。 “那个——”正想着该说些什么，纲吉边措词边抬头，话都已经在嘴边了，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打扮是…… “还好吗？” 温和的声音亲切动人。拉远了一看，繁复长袍和宽大的兜帽，这不就是那个引起逃亡事件的大妖怪吗！！？ “一、一画大人！？” 唔啊啊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纲吉很想拉住小伙伴们就逃，但悄悄看了看两边，夏目和白兰都非常镇定的样子。 “你们知道我？”拥有一画之名的大妖怪看起来有些惊讶，长袍和兜帽下偏向人类的瘦弱身形让纲吉很难提起防备的心理。 “大厅的时候妖怪们提起过。”夏目上前一步挡在纲吉前面，主动和一画交涉，“您不记得了吗？” “……是吗，你们就是那时候的人类啊。”一画沉吟了一下，忽然侧过头看向白兰，“不过当时只有两个，现在怎么又多了？” “他是我们的同伴，似乎被某个妖怪关在了监牢一样的地方。”夏目很镇静，也许是敏锐感知到一画并不像他们认为的那样凶恶，于是便大胆的试图谈话，“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他，现在愿望达成，我们就想快点离开……” “但是大家对你们穷追不舍是吗？” “是的，您能理解真是太好了。”夏目努力的释放出善意与渴求，“所以您能帮忙一下，让我们离开吗？” 一画沉默了。 夏目忐忑的望着他，等了好一会儿，一画才再度开口。 “恐怕暂时不行。” “……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吗？”夏目难掩失望，但还是体贴的问道。 “是的。”一画冲夏目点点头，像是在感谢他的理解，“你们进入这座宅邸前，应该能感知到外面笼罩着的结界吧？” “那是……” “是我布下的。”一画淡淡道，“为了「告知」。” “「告知」？”夏目和纲吉同时重复了这个词。 一画叹了口气，悦耳的声音低沉下来，流露出些许惆怅。 “这是为了我那脑袋不太好的朋友……” 第46章 猫咪徒然帐 大约是离现在非常遥远的年代，有个小小的妖怪，自被人遗弃的画卷中诞生了。 也许是人类纠葛在画卷上的情感，也许是山川林木间充裕的灵气，也许是捡到这画卷视若珍宝的妖怪的欢喜……小小的妖怪，就这样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然后刚出生就面临被画卷主人吃掉的悲剧。 “你是谁！敢抢我的画卷，我要吃掉你！” 捡到这画卷的妖怪脑子有点问题，他完全没认出小妖怪就是这画卷的生灵，一味的认定他是小偷强盗，只想把他驱除杀掉。 “后来我可是边跑边解释了大半天才保住一条命呢。”一画像是觉得有趣般，边笑边说。 ——这么悲惨的经历完全不有趣啊！？ 纲吉内心默默吐槽。 最后好歹也是解释清楚了，小妖怪的命也因此保住，并被笨脑筋妖怪视作画卷的一部分，好好保护了起来。 而这，对小妖怪这种刚诞生的脆弱生灵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情况了。 于是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季节的生灵化作候鸟从一边飞到另一边，往返来回数次之后，小妖怪才蓦然惊觉，自己已经慢慢长大了。 “以前的时间，总是觉得好慢好慢，但回过头来，却发现真是太快了……” 没错，真的太快了。 快到笨脑筋妖怪小心爱护的画卷泛黄变色，快到昨日还总是被森林里的低级妖怪欺负的小妖，今天就忽然长大变强，名声响彻四方…… 但时间还在流逝，岁月依旧变迁，等到小妖怪已经能完全摆脱画卷存在的那天，早已脆弱得一触即碎的画卷，也悄然随风而逝了。 就在笨脑筋妖怪眼前，一点一点，无声无息。 “你就叫「一画」吧。” 笨脑筋妖怪背对着小妖怪，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小妖怪诞生的那一天起至今，还是第一次听到笨脑筋妖怪如此平静温和的声音。 ——于是从此以后，无名的小妖怪就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一画」。 “一画。” “一画！” “一画……” “一画大人！” “一画大人……” 季节一次次更替，小妖怪变成了大妖怪，对他的称呼也由原本的直呼其名，变成了恭敬意味的“大人”…… 然而他却再也没听过笨脑筋妖怪叫他的名字，一次也没有。 “他啊，在漫长的岁月里脑子越来越笨，也越来越喜欢自言自语。后来我想这样不行啊，是不是该带他去看病什么的——” “妖怪也有医生吗？” 纲吉难掩好奇。 “当然有了，但妖怪的医生对他的情况没办法，所以我只好去找了你们人类的医生……” “诶？” “好像是叫心理医生吧？一个好心的人类建议我去的。” “诶——！？”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变成人类——我自己倒方便，毕竟是从人类的画里面诞生的……”一画叹口气，“但找了心理医生，却被要求去医院检查一下，因为他怀疑是病理方面的原因……” “但你们是妖怪诶……” “所以我没带他去，拼命拜托了医生，总算得到了一个建议，说是要让他多与外界交流，不要封闭自我什么的……” “……所以你才经常举办宴会吗？” “是的。「告知」也是因此布置的，毕竟我的朋友脑筋很笨，告诉他无数遍才终于明白结界张开就要过来，结界消失才能离去——所以很抱歉，我暂时不能打开结界，不然他会飞快地跑走。”一画无奈道，“而且我举办的宴会其实没有什么要求，但小妖怪们似乎怕我生气，还是诚惶诚恐的准备了礼物，更何况这次是我的诞生日，他们就稍微激动了点……” “于是就有妖怪准备了美味的‘人类’……”夏目叹气，“看来这次只是单纯的倒霉罢了。” “不——”一画声音低沉下来，“我明明早就告诉了他们，我不吃人类也不会接受人类作为礼物，毕竟我是从人类的画中诞生，还算有点喜爱的感情……” “既然他们都知道，那关起白兰的……” “要么是挑衅，要么就是不怀好意。”一画温和的声线冰冷起来，“所以在宴会结束之前，我必须查清楚！” “……” “抱歉让你们卷进来，受了不少惊吓吧。”一画歉意道，“事情结束后我会将你们送出去的，在此之前请呆在这个安全的地方，不要出去。” “好、好的……” “那么，我先行告退。” 一画说完，雾似的云烟聚拢过来，下一刻消散后，已经没有了这个大妖怪的身影。 面面相觑的沉默。 忽然接受了大量的信息，所有人脑子里都有点乱糟糟的。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我们只要等一会儿就行了。”夏目首先打破沉静。 “不过也要是真话才行吧？”白兰笑眯眯地偏过头，对纲吉道，“纲吉君认为呢？” “……应该是真的吧。”纲吉叹口气，“话说白兰桑，请不要把我的直觉当测谎器用。” “就是因为纲吉君的能力时灵时不灵，所以才需要多多锻炼一下啊☆”白兰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不过这次似乎是正确的，因为我也觉得那妖怪没有撒谎。” “那就只要等着事情结束——” “恐怕没那么简单哟。”白兰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有‘人’来了。” 咔哒、咔哒、咔哒—— 像是有什么穿着木屐，由远至近慢慢走来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 只有半截的声音戛然而止了！ 寂静。 格外沉重，莫名让人觉得恐惧的寂静。 纲吉不知怎么的浑身发冷，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的尽是些可怕的故事。 ——只有半截的声音，是不是说明本该落地的另一只脚，现在还是悬空的状态……？ “哒。” 落地了！ 纲吉捂住自己的鼻和嘴，不然沉重的呼吸传出去。他悄悄抬头一看，薄薄的推拉门上，干瘦老头的身影正直直的对着他们！ “在这里啊……”沙哑，枯萎，仿佛一根老得快要死掉的树木。 ——被发现了！ 咔哒、咔哒、咔哒…… 脚步声，笔直地走了过来！ 纲吉连退数步，眼睁睁看着干瘦老头视门为无物，就这样一脚跨过了障碍，就像那里根本就没有阻拦一样！ “进、进来了啊！！” 纲吉终于忍不住大叫，一手抓住一个，咻的一下就躲到了大白蛇身后。 “……所以我又是剩下的那个？”丙第一次为自己的存在感担忧起来。 “这鬼故事一样的开场……接下来不是会被吃掉吧？” “我、我怕鬼啊qaq” “但这明显是妖怪吧？” 夏目，纲吉，白兰三人站在身躯庞大的白蛇后面，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探出头一看，干瘦老头似乎进来之后就没有动过。 “啊……人类，多了，多了，多了……多了？” 开始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 “我还是觉得很可怕_(:3ゝ∠)_” “妖怪也有精神病？” “呃……有怨气的灵很多也是这样……” 作为三人中经验最多的，夏目连忙解释了一句。 “那这个老头是幽灵？” “妖怪……吧。” 讨论不出结果，三个人又悄悄探出头去看一眼。 “三个，三个，三个，增加了……增加了，礼物增加了。” 老头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大笑。 “这种毛骨悚然感……果然是精神病妖~” “要、要逃吗？” “还是等等吧……” 三人商量的间隙，老头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 “先抓住——抓住。”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瘦小干瘪的身体膨胀般变大变粗，咧开了一张黑洞洞的嘴。 “好大Σ(°△°)︴” 漆黑的，像狼又像犬模样的妖怪。 ——非常大只。 “蛇、蛇蛇qaaaaaaaaaq！！” 在纲吉快要哭出来的呼唤中，原本懒洋洋一动也不动的白蛇瞬间支起身躯，愤怒长鸣。 “嘶——！！” “吼！！” 打起来了…… “趁现在快点跑——” 就在夏目如此催促之际，某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球状生物从天而降，一头砸在了犬妖怪的脑袋上。 “你这个缺根筋的笨蛋妖怪！！” 即使怒气冲冲，也掩不住的惫懒大叔声音。 “猫、猫咪老师！？” “唔？”听到呼唤，正在一个劲蹦跳的圆滚滚生物回过头，胖胖的招财猫外形显眼到没有任何可能认错。 ——而且它嘴里居然还叼着一只烤鱿鱼！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浑水摸鱼到的！ “是你啊呆子夏目。”猫咪老师哼了一声，从犬妖怪头上跳下来，不甘不愿道，“白毛小鬼也在，看来这次是你赢了。” “居然还在计较那种单方面的赌约……”夏目很想吐槽一句小心眼，不过想想现在的情况，还是勉强按捺住了。 “那、那个，猫咪老师你认识这只妖怪吗？” 纲吉指着犬妖怪道。 “脑筋不好的笨蛋妖怪，一切事情都是他搞的鬼。”猫咪老师恨恨道，“以前就是这副模样，后来捡到一画后稍微好了点，不过现在看来脑子还是那么蠢！” “……一画？” “就是这场宴席的主人啊。”猫咪老师几下把烤鱿鱼吃进肚，心满意足地舔了舔肉爪。 “那、那这个妖怪莫非是……”纲吉盯着变回干瘪老头样的犬妖，难以置信道，“——笨脑筋妖怪！？” 第47章 猫咪徒然帐 “……那啥，虽然这家伙是挺蠢，但当着人家面就叫他笨脑筋也未免太过分了吧？”猫咪老师一脸“人类小孩真没礼貌”的表情。 “不、不是啦！”纲吉连忙道，“他是一画的那个朋友对吧？” “对啊。”猫咪老师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有这种没脑筋的朋友还真是辛苦他了。” ——你自己明明也当着面说人家坏话！ 纲吉非常想吐槽，但看看双目放空，莫名其妙就发起呆来的干瘪老头，他还是泄了气，乖乖把刚才和一画见面的事情说了出来。 “唔唔，原来如此啊。” 猫咪老师边说边用肉爪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舒舒服服的在地上打了个滚。 ——说好的优雅强大威风凛凛的大妖怪呢！？ 纲吉抽抽嘴角，实在是无话可说。 “一画这家伙压根就没想到一切事都是他这笨蛋朋友搞出来的吧。”猫咪老师趴在地上，圆滚滚的脸让人很想戳一戳。 “是的，他恐怕以为是别的不怀好意的家伙……” “那就要花一些时间了。”猫咪老师说，“别看一画那家伙一副柔柔弱弱温和善良的样子，一旦惹怒了他，恐怖的事情多着呢！” “看、看不出来啊……” “他好歹也是个妖怪，别被外表迷惑了，小鬼。” “唔……”纲吉哑口无言，只好乖乖地低下头表示自己受教了。 “总之在这里等着一画来就可以了吧？”夏目询问。 “没错，等一会儿就行。”猫咪老师一边说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下干瘪老头，捶得他一个踉跄，颤巍巍的差点跌倒。 “猫咪老师！” “干嘛啦呆子夏目！你不会真把他当成行将就木的老爷爷吧？”招财猫外表的大妖怪愤愤不平的上蹿下跳，“他是个妖怪！妖怪你懂吗！可以随便变身的那种哦！” “……” “而且他还绑架了白毛小鬼！刚才还想绑你们呢！”猫咪老师接着忿忿道。 “那个……”纲吉举起手小心道，“他为什么要把白兰桑带到这里来呢？” “谁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他脑子本来就有毛病！”猫咪老师不高兴道，“以前还能一起喝酒聊天，谁知道后来脑袋越来越不清醒，现在连交流都成问题！” “……妖怪也会有老年痴呆的毛病吗？” “谁知道……” “喂，那边的小鬼！” 纲吉瞬间被吓一跳。抬头一看，猫咪老师正不爽地盯着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他这家伙只是特例！特例你懂吗！” “……你这么反复强调只会让人觉得你是在心虚啊猫咪老师。”夏目叹气。 “夏目你个呆子笨蛋蠢材！你到底站在哪一边的！” “——真理的那一边。”夏目贵志面无表情。 “混蛋！！” “你们别吵架啊……” 纲吉苦笑着劝解。 白兰和丙就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看热闹，偶尔煽风点火一下，让猫咪老师气得直跳。 不过托这群活宝的福，等待的时间也没这么难熬了，不知又过了多久，一画终于来了。 “很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雾似的云烟在房间中央聚拢，一画的声音依旧温和沉静，悦耳动听。 下一刻，云烟散去，宽大兜帽下长袍曳地的瘦削妖怪出现在众人眼前，他似乎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然而话还没出口，一画就愣住了。 这房间里的人（妖？），似乎不太对劲…… 雾似的云烟顷刻间聚拢过来，氤氲了一阵后散去，眼前的情景依然没有变化。 看来我没有走错地方，但是…… “你们怎么在这里？”一画望着猫咪老师和干瘪老头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猫咪老师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 “是的……”一画叹息道，“我早该想到的……” “所以果然是老爷爷搞的鬼？”纲吉忍不住道，“为什么？” “不知道，他应该不吃人类的啊——” “人类，人类，人类。”一直很安静干瘪老头忽然间狂笑起来，“一，二，三……三个人类！” “夏目，退一边去！” 猫咪老师“嘭”的一下变回原形，一爪子按住了想要冲过去的干瘪老头。 “你也给我清醒一点！” “轰——” 强烈的光芒一闪而逝，纲吉睁开眼，发现原本还张牙舞爪的干瘪老头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软绵绵的瘫在了地上。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病得发狂了吗？”斑啧了一下，心情不爽地龇起牙。 一画却走了过去，在老头样貌的妖怪面前蹲下身，担忧道：“有哪儿不舒服吗？” “本大爷力量控制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事——” 斑还在自夸，按在爪子下的干瘪老头又开始挣扎起来。 “人类人类人类……抓住他们！抓住！” “……你想吃吗？”一画温柔地问。 “喂，你莫非是想——”斑忽然觉得不妙。 “人类抓住抓住抓住……” 随着老头的念叨，一画表情渐渐阴沉，身边也开始聚拢起灰黑色彩的云烟。 “你不会真听他的话吧！”斑愤怒地咆哮。 “既然他想要，我也只好照办啊……”一画微微一笑，“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去远一点的地方抓来人类，不动你看顾下的那几个孩子。” 斑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爪子下的老头也挣扎得更厉害。 “人类人类人类……” “我会抓给你的。” “人类人类人类——礼物。” “……诶？” 一画身边几乎实质的灰黑云烟停止了涌动。 “礼物，人类，礼物，给你给你给你，礼物——” “……那些人类，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吗？” “礼物礼物生日礼物……给你，给你，人类给你吃——” “……是这样啊。” 快要完全笼罩这个房间的灰黑色云烟渐渐散去，兜帽下，一画微微的笑了。 “我收下了。” “收下了？” “嗯，我收下了。”一画笑道，“谢谢你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喜欢……”干瘪的妖怪停止了挣扎，他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喜欢……一画，生日快乐。” 温柔的，平和的，沉静的，与一画相似又不同的沉稳男声。 只有一瞬间的祝贺。 下一秒，干瘪的妖怪又故态萌发，嘴里嘀咕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声音也变成了老头的沙哑难听。 刚才的清醒，仿佛是众人集体的幻觉一般。 一画却又笑了，他笑得很开心，前所未有的高兴。 “谢谢你……谢谢你……” 灰黑色云烟，终于完全散去了。 ***** “真的非常抱歉。” 宴会结束后，一画准备解开结界。在宅邸门前送别众人时，他再度道歉。 “没、没事的……” 纲吉干笑，夏目却上前一步，平和道：“您的朋友……” “我会看着他，不让他再度抓人。”一画微笑道，“请放心。” 他身边，干瘪的妖怪老头两手抓着一只大腿肉，用相当豪迈的姿势拼命啃。 ——这家伙的病完全没好啊！ “要不要再去看看心理医生？”白兰“好心好意”的建议。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人类社会变化太大，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找……”一画叹口气，“以前的医生又过世了的样子，是不是该去找那个好心的人类呢？” “如果医生都过世了，‘好心的人类’恐怕也……” “我想不至于吧，那位人类的妖力很强大，而且最近似乎也听到了她的消息。”一画皱了皱眉头，“不过消息有点奇怪，明明是夏目玲子大人，为什么会误传为夏目贵志呢……” 夏目猛地咳嗽起来。 “人类的孩子，你没事吧？” “还、还好……”夏目喘了口气，直起身道，“您说的传言——” “嗯？” “夏目贵志是我。”夏目无奈道，“而夏目玲子是我的奶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 猫咪老师跳上夏目的肩膀，望向忽然沉默的一画，平静道：“是真的，夏目玲子已经走了很久了。” “……是吗。”一画怅然一笑，“又一位故人离开了啊。” “那个——” “抱歉，你是玲子的孙子吗？”一画轻轻道，“已经长这么大啦……本来还以为她还率性的活着，结果居然是这么一个结局吗？” “……” “你们走吧。”一画说，“很感谢你们的帮助，但还是让我静一静吧。” 雾气聚拢过来，渐渐模糊了宅邸，模糊了一画和干瘪妖怪，也模糊了山林与天空的颜色。 “一画他和玲子是朋友吗？”夏目问。 “过去一起玩过而已。”猫咪老师哼了一声，“不过一画那家伙就是心思太重，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情感纤细吧。所以这次大概会难过一阵子，暂时不来找他玩好了。” “妖怪中也有这样的啊？” “当然了，各种类型都有。”猫咪老师说，“简直就跟人类一样……” 雾气散开了，夏目抬起头，八原的熟悉风景让他分外怀念。 每次经历过一些令人伤感迷茫的事的时候，回到熟悉的地方，总会给他带来继续前进的动力。 但是—— “我说，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诶？” “……三篠和低级中级那些妖怪们，都还在那里没回来啊！！！” 第48章 猫咪徒然帐 最后还是拜托斑跑了一趟，把留在那边的妖怪带了回来。 “夏目大人——！！” 远远的刚一落地，两只中级妖怪就神情激动的扑了上来。还没等夏目说些什么，他们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抱歉。”夏目苦笑着，为自己居然将妖怪小伙伴忘在脑后的行为进行深刻的反省。 下次，绝对，不能这样了！ 夏目默默的告诫自己，中级妖怪们的哭声魔音灌脑般回荡在耳边，更是加深了这一誓言的严重性。 中级妖怪们稀里哗啦地哭着，模样惨兮兮的，夏目想出言安慰，但话还没出口，中级妖怪们就又是一声高亢的哭喊： “我们在外面等得很担心啊！夏目大人一直不出来，很怕会出什么事情，正在商量着是不是强行进去的时候，斑大人却过来说大家都回八原去了……” 良、心、刺、痛！ 夏目捂住心口，觉得自己被重重捅了一刀。 心情好像更加沉重了，愧疚感流连不去，压得夏目肩膀都耷拉下来。 “可是果然，夏目大人没事就好。”似乎哭累了，中级妖怪们撸着鼻涕擦着眼泪，傻呆呆的感动着，“夏目大人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你们……” 夏目有些感动，但还不等这心情表达完，中级妖怪们就开始兴高采烈起来。 “所以既然事情都顺利结束了，我们就来办个庆贺酒宴吧！” “酒宴酒宴！” “大家一起不醉不归，彻夜狂欢！” “狂欢狂欢！” “……我说，太阳都快下山了。”夏目的感动瞬间全无。 “有什么关系嘛夏目，就当继续之前的聚会。”胖胖的招财猫拖着沉重的身体过来，两手都抱着一个空酒瓶！？ “呜哇！猫咪老师，你什么时候偷喝的！” 仔细一看，胖猫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醉态红晕！ “什么叫偷喝……这是酒宴！酒宴！” “我根本就没同意吧！” “哼，反正已经开始了……啊啊，我还要酒！” 猫咪老师摇了摇空荡荡的酒瓶子，迷蒙的醉眼凑近了一看，发现里面一滴不剩，顿时就躺在地上撒起了酒疯。 “这里有这里有！”中级妖怪立马乐颠颠地跑去给它满上，“这可是竹林深处蓄藏的美酒，八年才出一回呐！” “唔……好酒好酒！呆子夏目，我要七辻屋的馒头下酒，快给我买过来！” 又开始撒泼打滚了…… 夏目头痛万分，真想假装不认识它，结果刚刚偏过来，没人理会的猫咪老师就大声唱起了歌。 “乌鸦~叫~满~地跑，咯咯咯咕咕咕哒哒哒……” 完全是些不知所云的歌词，而且还五、音、不、全！ “难听死了……”夏目捂住耳朵，面无表情。 “嘛，其实办个酒宴也不错啊。”丙坐了下来笑道，“像这样全部聚在一起玩的机会可不多。” “是啊是啊。”白兰也笑嘻嘻的凑过来，“反正之前的聚会也半途而废了，就当是新的接替，让它不无疾而终，如何？” “天都要黑了……”夏目垂死挣扎。 “可是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哦？”白兰歪头道，“纲吉君找到了我，说明回家的时间到了，但在离别前希望能和大家来一场告别晚会，这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 “对吧？” 面对白兰仿佛意料之中的笑容，夏目默默屈服了。 于是，一场格外乱七八糟的告别晚会，开始了。 “……是的，今晚在同学家住……嗯，我会注意……好的，好的……再见。” 挂掉电话，夏目长出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总算是把今晚不回家的理由编好了，塔子阿姨也没起疑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虽然良心刺痛_(:3ゝ∠)_ 但没办法，如果留下两个小孩子在这样群魔乱舞的地方，他才会更不安吧。 “夏目桑……” 身后，有谁怯怯地呼唤他，回过头一看，手腕上缠着懒洋洋打哈欠的小白蛇的褐发孩子正仰头看他。 “怎么了纲吉君，不和他们一起玩吗？”夏目疑惑道。 “太吵了。”纲吉鼓起脸颊，“而且我不喝酒，大家却偏要给我倒。” “哈——那群家伙就是这样。”夏目叹气，“毕竟是妖怪嘛……” “……夏目桑为什么会和妖怪一起呢？” “诶？” “对不起，是不能说的事吗？”纲吉不安道。 “……不，只是你为什么想知道呢？”夏目轻声问。 “我想了解夏目桑。”纲吉认真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夏目桑总给我很亲切的感觉——像银古一样。” “银古？” “是我非常非常重要和尊敬的……”小小的孩子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道，“他是我永远的老师。” “老师吗……”夏目一笑，“看来你也有很多复杂的经历呀。” “我可以说给夏目桑听哦，不过作为交换，夏目桑可以告诉我你的事吗？”或许是第一次说这种话，褐发孩子声音小小的，很怕他拒绝。 夏目却笑了。 “好啊。” 他轻松道。 褐发孩子眼睛亮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坐到他身边，像是在等待睡前故事般期待又紧张。 夏目却没有再看他，仰头望向了天空。 夜晚已经来临，漆黑的天幕下，细碎的繁星一路绵延，铺就了一片璀璨的星之海洋。 “我从小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现在想来，那就是被称作‘妖怪’的魔物吧……” 平静的声音开始讲述，明明是痛苦的过去，在这个孩子面前却能毫不犹豫的讲出，为什么呢？ ——因为相似。 明明相貌不同，年龄不同，性格和经历也不同，但与这个孩子在一起，却能无时无刻不感觉到相似与放松。 为什么呢？ 不得而知。 不过像今日这般，能好好将过去伤感的一切说出来，是否就能放下负担，坚定的向着新的明天前进了呢？ 夏目闭上眼，夜风习习，温柔拂过他的脸庞，慢慢的，耳边的喝酒说话声淡去，吆喝唱歌声淡去，脑中只有平和与宁静。 他睡了过去，很沉很沉。 睡梦中，似乎有谁轻轻的在他耳边说： “再见了，夏目桑。” 是谁呢？ 啊，是那个褐发小孩的声音。 要走了吗？ 要走了啊。 那么，再见了，再见了，路上小心，一切顺利。 再见了，短暂相逢的奇妙孩子们…… 第49章 学校 “铃铃铃——” 下课铃响，教室热闹起来。 纲吉坐在自己的座位，半撑着脸颊，异常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雾似的白烟涌出来，慢慢模糊在晚冬冰寒的冷气中，了无痕迹。 自从上次的穿越以来，又过了数个月，时间渐渐步入冬季，气候转冷，纲吉也裹上了厚厚的一层冬衣。 奈奈妈妈每天都很烦恼暖炉造成的额外费用，为家庭经济而操心，但对于纲吉这样刚刚升了一个年级的小学孩子来说，冬天最让人烦恼的，不过是早上脱离不了被窝的诱惑这样一件小事。 而且真的很困…… 纲吉揉了揉眼，手暴露在冰寒的空气中，不过刹那就开始发僵。 “呜哇好冷！”纲吉连忙缩回手，揣进暖烘烘的衣兜里。被冻僵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某样东西，很快就被缠了上来。 “嘶~” 低下头，从上衣口袋的缝隙里，可以窥见小小白蛇细长的身影。 “蛇蛇嘘——”纲吉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小白蛇听话地闭上嘴巴，乌溜溜的竖瞳傻呆呆的望着他，一副很不解的模样。 “不可以啦蛇蛇，我上学的时候不能出声的。”纲吉先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低下头，悄声道，“要是让大家发现，下次我就不能带蛇蛇来了。” “嘶……”白蛇垂下头，落寞般甩了甩尾巴，很是沮丧。 “对不起啊……”纲吉顿时于心不忍，一边小小声的道歉，一边拿手指轻轻点了点小蛇的头。 光滑的鳞片在顺服的时候摸起来如同上好的绸缎，纲吉手指刚点上去没多久，就感觉犹带他体温的鳞片小幅度的向后挪了挪，下一刻又挪了回来。 ——这是在蹭蹭？ 纲吉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臂窝里，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这是他和白蛇，在这个世界相处的第三个月。 虽然还有些手忙脚乱与不知所措，但无论如何，能够再次相逢，真是太好了。 ***** 时间暂且回到数月前。 纲吉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天花板，而是白兰那张无比靠近的精致面庞。 “！！！——咚！” 由于过度惊讶，下意识动作过大结果撞到了头。 非常、非常的痛。 起了一个大包。 “qaq” “纲吉君真是个笨蛋呢。” 白兰叹口气，从床头的抽屉里拉出药箱，动作娴熟的替他上药包扎。 头上的肿包还是火辣辣的疼，但包上敷料，凉丝丝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痛处。 “谢谢——”纲吉说完，鼓起脸瞪他，“但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哎呀哎呀，纲吉君真是翻脸不认人。”白兰一脸意料之中。他先不紧不慢的收拾完垃圾，关上药箱将它放回原位，才回过头，悠悠然然的笑道，“不过这里可是我家哦？” “……诶？”纲吉傻眼了。 “纲吉君果然睡傻了？昨天可是你说头昏昏沉沉的不舒服，所以我才给你请假，好心好意的带你回来我这里睡哦？”白兰笑眯眯道，“我真是好人没好报呐&#9734” ——你那愉♂悦的语气明显不是这么说的！ “……昨天？” 纲吉的吐槽快于思考，脑子里崩溃般刷完弹幕，后续的思维才慢悠悠飘了过来。 “没错，是昨天哦。”白兰侧过身，让他看到床边悬挂的小日历。 ——年数，月份，日期。 明明在梦里度过了许久，回到现实，时间才刚刚走过了一天。 “我睡了多久？”纲吉愣愣地问。 “一觉睡到大天亮。”白兰又拉开了抽屉，不过这次是另外一边的，“等会儿要去上学喽。” “诶？”纲吉又傻眼了。 “怎么？纲吉君难道忘记了今天是星期几？”白兰居然从抽屉里神奇的拿出了面包果酱和牛奶！ “……星期三。”离休息日还早呢_(:3ゝ∠)_ “所以啊——” “要上学是吧，我知道了……”纲吉叹口气，从白兰手中接过牛奶和对半分的果酱面包，啊呜一口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拼命咀嚼。 “这样噎死了我可不管哦。”白兰咬着吸管喝牛奶。 “拆（才）无（不）溃（会）呢！” 完完全全吐词不清了。 不过，像一只炸着毛鼓脸颊的松鼠形象，也很有趣哟&#9734 白兰撑着脸，笑眯眯的想了些让纲吉知道铁定被揍的东西，心情异常之好。 但再怎么说他们也得去上学，于是在等了纲吉一会儿后，两人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推门出发了。 到达学校，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虽说现实只过了一天，但在梦境中，他的的确确是经过了数天半月的啊！ “……脑袋都要昏掉了。” 纲吉纠结得头痛也没得到结果，干脆不去想它，顺其自然吧。 抬起头，老师已经进来准备上课，黑板上落下粉笔的印子，写的内容对纲吉来说毫无疑问就是天书。 他一向脑子不太聪明，大大小小的考试连及格线都很勉强。 现在班上已经有同学叫他为废柴纲，虽然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但果然还是很难过…… ——而且一边难过还要一边阻止白兰桑对同学们进行打击报复_(:3ゝ∠)_ “纲吉君可是我的友人哦，我记得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他们这件事吧？”记忆中，白兰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不知为什么，纲吉却从中读到了危险的情绪。 ——类似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敢不听话？呵呵，直接neng死你”otz 感觉是某种奇怪的大门被打开了啊，白兰桑…… “纲吉君还是要阻止我？”面对友人的不赞同，白兰露出令人心碎的忧郁眼神，嘴里却愉♂悦道，“那么，就来阻止我吧&#9829” ——结果当然还是没有阻止到_(:3ゝ∠)_ 纲吉完全不知道白兰对那些人做了什么，总之直到现在为止，他们都对纲吉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纲吉心很累。 这样的心累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可能还要永远的持续下去，一想到这，纲吉就觉得更加心累，于是死循环…… 但转机很快就出现了。 那是在十几天后，从枕头边出现的细小白蛇带来的。 “嘶~” 开开心心的，打招呼声。 第50章 日常 “……” “嘶？” 小白蛇萌萌哒一歪头。 “诶？诶诶诶诶诶——！！” 后知后觉的惊叫声，纲吉瞪大了一双眼，差点从床上跌下去。 “蛇、蛇蛇！” 简直堪称惊恐。 一直出现在梦中的生物此刻就活生生的爬在你枕头边上，无论怎么想，都只有“难以置信”四个字吧。 难、难道这是在做梦！？ 纲吉乱七八糟的大脑中蹦出这个念头，左右看了看，即使带着怀疑的念头打量，这间混乱无序，个位数试卷在抽屉一角漏出边的房间，都是“泽田纲吉”本人所有的没错。 所以，这不是梦。 是现实。 “……”纲吉仿佛听到大脑里传来一声漫长的嗡鸣，只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彻底死机逃避现实。 但很可惜，被两个异世界好好锻炼一番的他，意志力堪称顽强，明明自己都在祈祷死机，意志却始终坚挺，清醒如初。 “嘶？” 小蛇又叫了一声，黑豆豆眼中浮现出担忧的情绪。纲吉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颊，刺痛感让他彻底回过神来。 逃避现实什么的根本于事无补啊…… 纲吉暗叹口气，打起精神来冲小蛇道：“你是蛇蛇吗？” “嘶~”开开心心的应答声。 这下纲吉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哀叹着日常远去的同时，也开始升起对小伙伴来到身边的高兴。 至于白蛇出现在这里所代表的意义，现在的纲吉还不明白。 他仍然无法很好的和白蛇交流，弄不明白它的由来和目的，但正如白蛇始终未曾伤害自己一样，纲吉也信赖着白蛇，不愿有丝毫怀疑。 不过他愿意相信，不代表他人会对一只蛇抱有善意，首当其冲的，就是大皱眉头的奈奈妈妈。 “我可没说过你能将宠物带到家里养哦，小纲。”奈奈妈妈语气严厉。 “是……” 纲吉低着头，小蛇乖乖缠在他手腕上，假装自己很无害，非常无害，完全无害。 ——可惜这样的伪装对奈奈妈妈毫无作用。 “听到你的叫声跑来一看时，我差点都要吓晕了——小纲，你怎么能随便捡条蛇回来，你知道它有毒没毒，万一被咬了呢，你想过没有！” “……蛇蛇才不会咬我。” “嘶……” 一人一蛇很不服气般，小小声的辩驳。 “肖纲。” “！” 被听到了…… 纲吉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一看奈奈妈妈正对他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 “把它送回原来的地方。”没有丝毫商量的语气。 纲吉抖了抖，勉强鼓起勇气：“我不……” “肖纲。”直逼零度的声音。 “……”纲吉背起手，将小蛇藏在了身后，他站起来，脸颊鼓鼓的，一副决不妥协的坚定模样，“我才不要！” “小纲！” 奈奈妈妈还在喊，纲吉已经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只留个匆匆忙忙的背影。 “这孩子真是……” 独留奈奈妈妈倚着门，消融了脸上强装的冰冷，忧虑地叹息。 ***** 商业街上，本来就很热闹，再加上今天休息日，人流量更是直接翻了一番。 “……肚子饿了。” 摩肩擦踵的人潮中，褐发孩子蔫蔫的顺流而走，有气无力地叹道。 一时冲动跑了出来，连积攒的压岁钱都没带，就凭现在兜里的一点小钱，能买什么呢？ 面包or汽水，只能二选一。 “一起买的钱都不够_(:3ゝ∠)_” 纲吉又饿又渴的数硬币，数来数去还是那几个，即使瞪大眼睛仔细看，也没办法把仅有的小钱看出万元大钞。 “嘶……” 手腕上，伪装成环状饰物的小白蛇轻轻嘶鸣了一声，声音很小，但纲吉还是马上把袖子拉了下来，遮住白蛇的身躯。 “我没事啦，不用担心的。”纲吉同样小声道，“而且我很高兴蛇蛇来了，真的。” “嘶……” “我会说服妈妈的，所以没事的，放心吧。”纲吉继续小声道，“不过说实话，蛇蛇能被大家看到真的好惊讶，明明是「虫」……难道是异世界的原因？” “嘶？” 白蛇似乎也不明白，叫声都显得格外迷惑。 纲吉也不在意这点小谜团，毕竟如果较真的话，梦里奇怪的大门和各式各样的世界，无论哪个都比白蛇身上的秘密要多。 所以这也算是债多了不愁？ 纲吉苦中作乐的想。 然后他捏着几枚薄薄的硬币，进了一家便利店。 三分钟后，他拿着一块面包走了出来。 “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纲吉觉得自己都快要走不动路了。 撕掉外包装，啊呜一口咬掉面包，醇厚的香甜味道瞬间溢满口腔，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或许是饥饿作祟，纲吉觉得今天的面包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面包了！ “嘶嘶——” 被袖子遮住的小白蛇好奇的探出一点头，纲吉眼角余光瞥到一双渴望的黑豆豆眼时，瞬间被噎住，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没有买水的报应吗…… 纲吉捂住喉咙咳嗽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来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满满的负面情绪压在心里，纲吉瞬间泄气的觉得怎样都好啦…… 好在最后还是调节了过来。 不过再在繁华的商业街呆也太危险了，纲吉多走几步到了一个小型公园，也许是来得太早，本该在这里玩耍嬉闹的小孩子都还没来，公园里显得格外安静。 纲吉坐在一个空荡的秋千上，一边慢慢晃着，一边撕了片干净的面包下来，递给衣袖口的白蛇。 “你想吃吗？” “嘶……” 小白蛇犹豫的探出了头，黑豆眼先瞅瞅小伙伴，见他没有一星半点因为刚才事情的不高兴，才偏过头，轻轻叼过了面包片。 一口吞了下去。 “好吃吗？”纲吉问。 白蛇歪了歪头，冰冰凉凉的鳞片张开又合拢，似乎不太适应这种味道的食物。 不过最后，它还是缩回了纲吉袖口，贴着小伙伴手臂开开心心的蹭了蹭。 “这是喜欢吃的意思吗？” 纲吉露出笑容，抬手把剩下的面包分成了两半，塞了一块进袖子。 然后下一秒，手心一空，白蛇完完全全没留一点残渣的把这半块面包吞吃入腹，外表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嘶~” 小白蛇继续探出头，黑豆眼都快变成星星眼，纲吉啊呜几口吃掉面包，捂着还是饥饿的肚子无奈道：“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哎，如果有钱就好了……” “嘶？” “嗯，问什么是钱？”纲吉愣了下，掏出兜里剩下的一枚硬币给白蛇看，“就是这样的啦，没有它，我们就不能买吃的了。” “嘶……” “这点当然不够买面包，要更多一点才行。” 纲吉说着说着就叹了口气，肚子还是瘪瘪，口渴的程度却加重了。 ……是因为吃了干面包的原因吗？ 纲吉瞄了瞄周围，没发现水龙头一样的东西，虽然银古说过不要喝冷水，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没有诶_(:3ゝ∠)_ 纲吉心情低落的垂下脑袋，心里有一瞬想着要不要回家投降，但看了看闭上眼假寐的小白蛇，这个念头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我要坚持住才行。”纲吉为自己鼓劲。 “……嘶。”白蛇睁开了眼睛。 “诶，怎么了？” 纲吉正在不解，面前却忽然投下了一道阴影。 “喂，小鬼。” 非常粗鲁的声音。 纲吉抬起头，几个染了发的不良少年成包围状站在了他的前面。 “……” 是那些爱欺负人的中学生！ 纲吉忽然想起最近的传言，说是并盛附近出现了一伙专门对低年级生下手的不良少年，运气好只是身上的钱被抢去，运气不好就会被揍成猪头！ 不、不会就是他们吧…… 纲吉下意识望了望四周，除了他们这儿，小公园里还是安安静静无声无息的样子。 明明已经是上午了，那些喜欢在这儿玩游戏的孩子却不在…… “发什么呆呢，小鬼！” “呜哇！” 衣领被揪住提了起来，纲吉勉强踮起脚尖，才没被强行拖离地面。 “那群小鬼头害怕得不来后还以为乐趣就没了，没想到今天居然碰上了你……”边上的一个不良少年嘿嘿的笑了，“老大，这次我们弄得开心点吧？” “没问题。” 一时间，所有人都笑了。 ——果然是他们！ 纲吉被揪得喘不过气来，想要挣扎，四肢却因为饥饿没了力气。 公园这里的人都被他们欺负跑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来……这次我的运气真差，不会被揍进医院吧…… 仿佛预感到了自己悲观的未来，纲吉在害怕担心之余，又泄气得想大哭一场。 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啊我…… “嘶。” “嗯，什么声音？” “诶……” 纲吉睁大了眼，他想说什么，拎着他的“老大”就已经循着声音一把撸起了他的袖子。 “——” 消失了。 不，是被吃掉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的，全部被吃掉了。 拎着纲吉衣领的，周围嬉笑着围观的，全部—— “……”纲吉跌坐在地上，右手腕上环绕着细长的尾端，但渐渐往上，身躯就越发巨大，最后一只快要占据整座公园的蛇头慢慢合上了嘴，发出一声饱嗝似的嘶鸣。 “嘶——” “诶、诶诶诶！！” 纲吉抱住头，崩溃般的大叫起来。 “蛇蛇蛇蛇蛇蛇吐出来吐出来啊啊啊！！！” “嘶？”巨大的蛇头歪了歪，黑黝黝的竖瞳纯洁无辜的注视着小伙伴。 “吐出来啊啊啊！！”继续崩溃的纲吉君。 “噗。” 吐出来了一叠零散的钱币——不良少年们抢走的；几件乱糟糟的衣服——不良少年穿的；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香烟啊打火机啊之类的杂物——还是不良少年的。 “唔啊啊啊不是这个不是这个！！是人！人！人！把人给我吐出来啊！！” 据说当天，附近人家都听见了这声异常凄惨的悲鸣。 第51章 玄螭 “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 白发少年悠闲的端起茶盏，挑着眉微笑。 “你还真是辛苦呐，纲吉君。” “是啊……” 坐在他对面的褐发少年叹口气，缠绕在他手腕的话题中心却伸长身体飞快的从盘子里叼了块点心，开开心心毫无烦恼地吃了下去。 纲吉见状，只能叹气。 昨天的事只能以混乱来形容，在乱七八糟紧张到大脑差点崩溃的沟通下，白蛇终于愿意把人给吐出来——状态是，全/裸。 “……这样不行啊。”面对七荤八素叠在一起的赤/裸人山，纲吉满头黑线的撇过头，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otz。 这种样子，被小孩子看到会造成心理阴影的吧…… “所以你就让白蛇君又把他们吞下去了？”白兰撑着脸，饶有兴致道，“做的不错嘛！” “……谢谢夸奖。”纲吉麻木脸。 “那后来呢？”白兰问。 “我让蛇蛇悄悄把他们吐到警局门口了……”纲吉无力地垂下头，很不想回忆那混乱的一幕。 ——哭爹喊娘的全/裸不良少年abc，被丢在地上无人理会的钱币衣服香烟打火机，还有听到声音出来看情况的民警…… 纲吉和白蛇就躲在树丛里偷看，看得他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误，却莫名心虚得直冒冷汗。 好在不良少年们似乎被吓得不轻，民警询问时说话颠三倒四，一句话就有三个哭着叫妈妈，实在问不出什么来。 于是被奇妙忽略了的纲吉就带着白蛇悄然撤退，一路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偷跑回家了。 ——再在街上乱晃谁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倒霉事，还是早点回家挨骂比较安全_(:3ゝ∠)_ “然后呢，纲吉君，被骂了吗？”白兰笑吟吟地摸出一袋棉花糖，撕开后丢了颗给白蛇，被它嗷呜一口吞下。 “……” 纲吉默然的盯着愉快甩尾巴的白蛇，再看了看又丢过去一颗棉花糖的白兰。 “怎么，不说话了？”白兰纯洁无辜地回望他。 “……没有被骂。”纲吉勉强将思绪扯回话题，干巴巴道，“妈妈同意我养蛇蛇了。” “那不是很好吗？”白兰歪头，“但为什么今天一大早你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纲吉郑重道，“白兰桑，帮我想想蛇蛇的名字吧！” “……诶？” 非常难得的，白兰的脸僵住了。 ***** ——事情要回到昨天下午，奈奈妈妈同意纲吉将白蛇带回家的那一刻说起。 “既然小纲你那么希望，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奈奈妈妈捧着脸，无奈道。 但还不等纲吉欢呼，她就忽然严肃了神情，非常正式的叫了纲吉一声：“泽田纲吉君。” “是！” 下意识的就立正站好了。 “在正式同意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几个问题。” “是、是！” 纲吉有点紧张，因为奈奈妈妈的神情实在太严肃了，让他不由自主就浑身绷紧，严阵以待。 “那么我问你，对这条即将成为我们家庭一份子的生命，你能做到不半途而废吗？” “……我能。” “你能做到无论生老病死，都不离不弃吗？” “我能。” “你能做到关爱这个生命，将它视作你平等的伙伴、亲人、朋友对待吗？” “蛇蛇本来就是我的朋友！” “能，还是不能？” “我能！” “……那就好。”奈奈妈妈缓和了表情，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不要忘记你今天的话哦，小纲。” “……嗯。” 纲吉低头看了看缠绕在他手腕上，半懂不懂听着他们说话的白蛇，轻声道：“我不会忘记的——谢谢你，妈妈。” “……”奈奈妈妈睁大眼，讶异道，“怎么有种小纲瞬间长大的错觉？” “我本来就长大了！”纲吉气鼓鼓的抗议。 奈奈妈妈却自顾自笑道：“果然是错觉呢~” “妈妈！” “好啦好啦，快进来吧。”奈奈妈妈向厨房走去，“之前直接跑出家没吃饭，饿了吧。我给你热了饭菜，就在桌上，快点吃吧。” “……啊，对了。” 奈奈妈妈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对已经扑到餐桌旁的纲吉道：“这条小蛇君，叫什么名字啊？” “……诶？” 纲吉愣住了。 “怎么，小纲你没有取名吗？”奈奈妈妈皱眉，“这样可不行啊。” “妈、妈妈……” “叫小白怎么样？” “绝对不行！” “你这孩子真是……那小豆呢？你看它眼睛多像黑豆子啊。”奈奈妈妈说着说着就笑了，似乎非常满意这名字。 然而纲吉还是慌张道：“绝对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小纲你想一个啊。”奈奈妈妈像小女孩一样鼓起脸颊，忿忿道，“如果小纲不取的话，小蛇君就叫小豆了，不准反驳！” “妈、妈妈你听我解释……” 然而奈奈妈妈已经不高兴地进了厨房，鼓着脸开始切菜了。 “……生气了。”纲吉无奈的和白蛇面面相觑，“所以蛇蛇你究竟叫什么啊？” “嘶？” “居然说不知道……那我不是白和妈妈争执了吗？”纲吉无力地趴在桌上，哀叹道，“真是的，我还以为蛇蛇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才不让妈妈取名的……” “嘶~” “我不行啦，叫我取名什么的太为难了，我的水准比妈妈还低呢……大概就是点点、豆豆、白白之类的叠音——这不是幼稚园水准吗(╯‵□′)╯︵┻━┻” 纲吉otz跪地，深深被自己给打败了，但如果就这样放弃，白蛇就会被冠以一个同样幼稚的名字，无论怎么想都太奇葩了！ ——想想蛇蛇变成巨大形态时叫它“小豆”…… 纲吉抖了抖，被自己雷到了。 “……所以才来找我？”白兰撑着脸道，“虽然纲吉君信任我是很好啦，不过取名什么的……” “会、会为难吗？”纲吉坐立不安。 “也不是。”白兰眯起眼，一只手捻了颗棉花糖丢嘴里，嚼了嚼，忽然一拍手，兴致勃勃道，“干脆就叫棉花糖吧☆” “驳回。” “秒答Σ(°△°)︴” “这是当然的吧。”纲吉气哼哼道，“白兰桑根本就没好好考虑！” “哪有~”白兰瞬间收回了吃惊脸，重新笑眯眯道，“我可是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的名字都给了它哦” “……完全感觉不到诚意。”纲吉=_=脸。 “所以说啊~这种事还是得你来才行哦。”白兰又吃了一颗棉花糖，愉快地舔了舔指尖，“纲吉君不是白蛇君的朋友吗？” “你也是我的朋友啊。”纲吉斜眼。 “但我对白蛇君可没有友善之意哦。”白兰哂笑，“所以还是纲吉君自己加油吧。” “……好吧。” 纲吉沮丧道。 看来这次寻求外援的举动根本就无效啊…… 纲吉很失落，但白兰说的话也有道理，所以一回到家，纲吉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到处翻书来看。 “这个不行……这个也不行——那个呢？” 小小的书柜装得最多的是漫画与课本，只有极少数是奈奈妈妈给他买的字典和知识类书籍。 纲吉把它们通通抱下来摊开，焦头烂额的一页页翻找，无数汉字组合又拆分，最后完全在大脑内乱成一锅粥，搅得纲吉苦不堪言。 但好歹也是坚持下来了，一天又一天，连纲吉自己都难以置信。 ——其实叫小豆也不错…… 偶尔心情烦躁或感到泄气时也会这么想，但抬头看看一无所知的白蛇，顽强的动力又涌了上来，支撑着纲吉咬牙坚持。 最后，终于找到了。 “玄螭。” “嘶？” 白蛇直起上半边躯体，微微的歪了下头。 “就叫玄螭吧蛇蛇。”纲吉从书页中抬起头，神情疲惫，眼睛却亮闪闪的，兴奋极了，“螭是没有角的龙，非常非常帅气，感觉和蛇蛇很像！” “嘶~” 白蛇很开心的鸣叫了一声，但却不是因为名字，而是因为小伙伴很高兴的样子。 “呐，就这样定了哦。”纲吉疲倦地笑道，“玄螭。” “嘶~” 白蛇甩了甩尾巴，叫声很轻。 ——因为纲吉睡着了。 或许真的是太累了，纲吉连近在咫尺的床都没上，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真是的，会着凉哦。” 话音落下后出现的，是从房间外轻轻走过来的奈奈妈妈，她抱起熟睡的孩子，放到了床上。 “都冬天了，小纲还真是不注意呢。” 就像每个母亲的通病，奈奈妈妈一边絮叨着，一边给他脱去外衣鞋袜，将厚厚的棉被拉来盖好。 一切做完后，奈奈妈妈直起身，温柔的注视着孩子的睡颜，轻声道：“玄螭吗……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 “嘶~” “看来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呢。”奈奈妈妈转过头，冲白蛇笑道，“小纲就拜托你喽，玄螭君。” “嘶——” “那么，晚安了。” “咔哒。”门关上了。 黑暗的房间里，白蛇游到纲吉枕边，轻轻蹭了蹭他脸颊。 ——暖暖的，人类的温度。 白蛇更加贴近了些，直到半边身体都挨上了肌肤，它才慢慢闭上了眼。 梦境，开始了。 第52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纲吉站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下，脚踩碧海，仿若镜面般映照着蔚蓝长空如舒卷白云。 这本应当是极为壮丽的情景，但纲吉却皱着眉头，不是很高兴。 “好吵……” 他小声嘀咕着，耳边的嘈杂声没有丝毫要间断的意思，兀自发出无意义的杂音。 与这相比，眼前空灵辽阔的场景都有些让人心生烦闷了。 纲吉向前走了几步，波纹状的涟漪在海面散开，微晃了云朵与蓝天。这里的一切都美得如梦似幻，随便往哪儿一望，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 可惜纲吉并不想欣赏，或者说，是不想在耳边越来越大的嘈杂声下欣赏。 真的太烦躁了，只字片语的声音构成不了能够理解的词语，即使再怎么努力拼凑，最后得到的也是一点无意义的音节碎片。 所以弄到最后，纲吉已经完全不想去管它，任凭这令人讨厌的声音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偶尔拖长了音节发出一声绵长的划拉声。 伐开心。 纲吉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在又一次仿佛指甲划过黑板的刺耳声响起后，他再也忍受不住，愤怒的大吼了一声：“够了！” …… 安静下来了。 令人难以忍受的嘈杂声，就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连余音都没留下。 这样的突然，仿佛纲吉之前的忍耐，不过是一场幻觉。 但这不是幻觉。 纲吉握紧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天与海的交界处，无比遥远地方的蔚蓝点，一点一点的崩坏毁灭。 ——然后，露出底下原本的，漆黑深沉的永暗之地。 “咔嚓。” 轻轻的，破碎声。 纲吉仰起头，亲眼看见这空灵美妙的天海梦境于霎那间粉碎，纷纷扬扬，星星点点，仿若一场星光之雨，轻轻飘落下来，与他擦肩而过，被深沉的黑暗吞噬。 然后，再无光明。 ——黑暗，无比的黑暗。死寂而虚无，让人心生恐惧，又忍不住茫然失措的黑暗。 但对于纲吉来说，这已经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了。 “纲吉君&#9829” 笑嘻嘻的声音。 回过头，果然看见白兰挥着手，从远方朝他走来。 “白兰桑也在……”纲吉沮丧道，“果然这次还是‘那个’吗？” “我想是的哦。”白兰在纲吉身边站定，颇为兴致勃勃的样子，“明明上次的间隔是六年，这次却几个月就到了……这是为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纲吉没好气道。 “嘛嘛，有谜题才能激起人挑战的兴趣~”白兰笑眯眯道，“而且这不是很有趣吗？就当一次愉快的休假就行，开心一点嘛&#9829” “我这是正常人的反应。”纲吉明显是已经习惯了友人的做派，虽然还是气鼓鼓的样子，语气很平静，“而且每次到一个世界都会碰到危险的事，白兰桑难道不怕吗？” “我会觉得很有趣哦。”白兰歪了歪头，情绪似乎更加高昂了。 “……” 真抱歉啊，我可是完全无法理解变/态的思维。 纲吉面无表情脸。 “纲吉君难道不觉得吗？”白兰甚至还反问了一句。 “不觉得。” “诶……”白兰露出一点可怜兮兮的神情，很受伤般道，“好吧……” 纲吉面瘫脸转过头去，暂时不想理会友人，而且这个时候火焰也出现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经过前两个世界的经历，不难想到火焰成长到极致后会出现什么。 “……白兰桑。”纲吉忽然道，“我们握住手试试。” 白兰歪了歪头，面上没有丝毫惊讶和疑惑，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让人无法猜到他心中所想的愉快模样。 “纲吉君不想和我分开吗？”他烦恼道，“可我倒很喜欢纲吉君每次来找我的剧情模式，不太想改变呐——” 火焰已经庞大到驱散了黑暗，下一刻，玄妙的大门就将出现在他们眼前。 已经没有时间再啰嗦了。 纲吉伸出手，直接抓住还在叽叽歪歪的白兰，暖棕色眸子没有动摇的直视着火焰，眼睁睁看着它从容散去，露出底下布满奇妙纹路的门扉。 叮—— 什么声音清脆的响起，与此同时，纲吉忽然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大力，想要将他和白兰分开。 不行！ 纲吉下意识加重了力气，更紧地抓住了他，同时那股大力也越发强横，硬生生的把纲吉往前拖。 叮—— 又是一声响，纲吉忽然头一昏，手一松，整个身体都轻松了起来。 大门打开了。 “嘶。” 在光辉洒落下来的同时，一条冰冰凉凉的东西缠上了纲吉的手腕，和他一起沐浴了这道光芒。 然后，被淹没其中。 ***** 人来人往的大街。 热热闹闹的城市。 还有——格格不入的他。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纲吉抱着头，哭晕在厕所。 然而就算他在来来往往的大街上发出这么大一声哀嚎，也没有任何人理会。 大家都目不斜视的走过，或者穿过了纲吉的身体。 ——没错，“穿过”了身体。 纲吉一脸的生无可恋，随手戳了戳路旁的灯柱。 轻轻松松，没有丝毫阻碍感的戳了进去。 或者说，穿透了进去。 ——没错，现在纲吉的身体状况，就像是个能在大白天活动的幽灵一样。 “我，死了吗？” 纲吉抱着膝盖蹲到角落里，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期。 而被他这样负面情绪引来的种种魑魅魍魉全部被变回原形的白蛇一口吞了下去，没有半只能靠近 而同样的，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人群也没发现这条大白蛇，明明就在他们眼前，却视而不见了。 “……蛇蛇是恢复了‘虫’的特征？”纲吉稍微抬起了一下头，很快又低下来，“抱歉，应该是叫玄螭的。” “嘶~” “虽然你说叫蛇蛇也很好——”纲吉顿了一下，叹口气，“好吧，其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终于打起了精神，从角落里站起来，看向又吃了一只灵体状黑乎乎东西的白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蛇蛇真是什么都能吃啊……” 真的很担心会不会吃坏肚子什么的_(:3ゝ∠)_ 不过看它吃得那么开心，应该不会有事吧……？ “蛇蛇，那些是什么啊？” 纲吉之前就看到了阴暗混沌，似乎是被自己引来的东西，但因为白蛇总是能轻易吃掉，所以没太在意。 不过现在一看，模样还是有点恐怖呢…… 纲吉定了定神，察觉到自己接触那些被污染的空气后感觉不妙，急忙退开了些，让白蛇过来一口吃掉了。 ——很不舒服啊，这个。 纲吉皱皱眉，直觉告诉他，这些黑乎乎，模样狰狞却仿佛没有实体的东西，与夏目贵志那个世界的妖怪们，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也许这个世界，非常危险。 “嘶。” 轻轻的鸣声，纲吉低下头，看见变小的白蛇游过来，仰起头看向灯柱，好奇地摆了摆尾巴。 “怎么了？” 纲吉走过去循着视线一看，只有一行写着黑体字的俗气广告贴在路灯柱杆上。 “呃，我看看……‘夜斗，春夏冬中，为您解决一切烦恼’？”纲吉困惑地眨了下眼睛，关注点有些歪，“为什么没有‘秋’？” 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应。 纲吉有点尴尬，但看看这行字下的一列数字，又忽然燃起了兴趣。 “这是电话号码？”纲吉好奇道，“如果我拨通了真的会有人接吗？” “嘶？” 白蛇看起来很不解，纲吉对它一笑，有点忐忑又有些激动。 毕竟在原本的世界中，一直都是个乖孩子的泽田纲吉，自然不可能做出拨打来路未知号码的举动。 但现在…… “异世界的话，试试也没关系吧？” 纲吉一边给自己找借口，一边摸出口袋里对奈奈妈妈千求万求才买到的手机，兴致勃勃的按下了数字键。 小白蛇爬上了他的手腕，探过头去好奇的看着亮起的屏幕，一双黑豆眼都闪亮不少。 “唔……忽然想到，我这算是幽灵状态吧？就算拨通了又该怎么说呢？”纲吉擅自为还没发生的事情苦恼起来，“如果听不到我的声音这不是骚扰电话吗？但如果听到了……” 纲吉打了个寒颤。 “这、这不就成灵异电话了吗！？” 好吧，似乎直到现在，泽田纲吉君才终于接受了自己变成鬼的现实。 没错，就是那种可以吓人的，有种种不妙传说的灵异存在。 感觉要被自己吓哭了qaq “嘟——” 开始响起了通话声，纲吉抖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想把电话挂掉。 可惜已经迟了。 “呜哇！是客人耶雪音！！” 接通的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极度兴奋的男人声音。 然后下一秒，这个声音转到了纲吉头顶处。 “您好您好您好！我是快速又廉价，让您安心的deliverygod夜斗！请问您有什么困扰吗？” 纲吉抬起头，只见自己头上，一个黑发运动服男正扯着一个金发少年活力十足的飘在半空中！！ 第53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 纲吉目瞪口呆地望着天上，脑子发蒙暂时失去了思考。 ——简单的说，他傻眼了。 “喂喂！客人？客人？”浮在半空中的运动服男还不放过他，半点不顾及纲吉想催眠自己的念头，一边飞下来一边拼命扯着喉咙喊。 好吵。 幻觉弄这么吵干嘛。 纲吉面无表情的想。 不过很可惜，他这样明显的逃避现实行为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就在他眼前，（与同伴相比）靠谱许多的金发少年直接从半空中跳下来，一拳揍在了黑发运动服男头上。 “抱歉，我家神明有点吵。”金发少年让运动服男安静下来后，站直了身体冲纲吉点点头，用一种非常专业的语气道，“我们是解决您所有烦恼的夜斗神及所属神器，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请多关照。” 明明听起来完全是唬人的话，被少年说出来就仿佛理所当然。纲吉被这平静的语气一说，乱糟糟的大脑也终于冷静下来。 认真想想，连自己都变成了幽灵，那忽然出现神明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嘛…… ——虽然还是有种胡说八道的感觉…… “那么，你的烦恼是什么？”金发少年双手插在衣兜里，见纲吉只是盯着他们不说话，才仿佛忽然意识到般，语气冷静道，“哦，差点忘记自我介绍，在我旁边这位可疑的运动服男名为夜斗，别看他这副挫样，好歹也是个神明，而我，就是他的神器，叫雪音。” “什么叫好歹是个神明啊！雪音你这家伙，完全没有一点点对我的尊敬之心！差评差评究极的差评！” 蹲在地上的夜斗立刻跳起来，怒气冲冲的挥着拳头喊，但名为雪音的金发少年根本不为所动——或者说，他甚至比夜斗还要气势惊人一点，不过轻轻的往前迈了一步，就把夜斗逼得连退了数步。 “偷偷摸摸把我打工赚的钱拿去买开运物的家伙在这里说什么笑话。” 宛如实质的黑气从雪音背后冒出来，原本冷静可靠的模样此刻全被滔天怒意取代，气势汹汹堪比鬼神。 ——起码现在，身为神的夜斗就被神器雪音吓得不轻，直接躲到纲吉背后去了。 “出来！” “我就不！” 简直就像小孩子幼稚的互相挑衅。 纲吉被夜斗抓住肩膀挡在前面，直面金发少年青筋直蹦的脸，与其说是尴尬，还不如说是对事态发展莫名其妙的无奈。 虽然直到刚才为止看他们耍宝般的斗嘴是很有趣，但现在这个情况，又该怎么办？ “有本事你给我出来！” “我就不我就不~” 低幼水平的吵架还在继续，即使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发生这样一幕可笑的情景，周围匆匆走过的人们也没有投入丝毫注意。 与其说是对他们的漠然，还不如说是……没有看见？ 纲吉默默的把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的可信度调高了一点，达到了基本的信任程度。 “那个……”他举起一只手，打断了持续的争吵，夜斗和雪音同时望过来，听见这个褐色头发的孩子神色略显不安道，“你们不是说要听我的烦恼吗？” 争执停止了。 果然，比起毫无意义的吵闹，他们对“工作”似乎要更加看重。 ——虽然“工作”的目的和内容都挺让人怀疑…… 纲吉暂时打住发散的思维，努力让自己释放出善意。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变成了这种……”纲吉伸出手戳了下灯柱，毫无阻碍的穿透了进去，“——这种样子。” “然后你看到了路灯上的信息，打了电话给我们？”夜斗或许是因为进入了工作状态，模样靠谱多了。 “嗯。”纲吉点了点头，“你们能帮我吗？” “可以是可以。”夜斗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要给钱。” “……多少？”纲吉谨慎道。 身为一个异世界来客，他不得不在这个问题上谨慎。 ——因为他是个黑户。 虽然有了前两个世界的经历，懂得每次睡觉在身上放点钱，但如果要几十万的话…… “五元。” “……”纲吉表情空白了一瞬，“啊？” “五元。”夜斗伸出手，脸上仿佛发着光似的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香油钱，五元。” “……”纲吉从兜里摸出硬币，第一次动作如此艰难的付了账。 “谢谢惠顾~” 给钱对象，似乎、大概、也许真的是个神明…… ——啊，感觉自己对神明大人的信仰要完全崩溃了呢_(:3ゝ∠)_ “行了，收了钱就快点工作！” 或许是见不得夜斗那副要对硬币摇尾巴的丢脸模样，雪音暴力地踹他一脚，重重的哼了一声。 等、等等啊！这样对待神明大人真的好吗Σ(っ°Д°;)っ 纲吉被雪音的行为震撼，即使因为夜斗而动摇了对神的崇敬，但、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吧！ ……话说雪音刚开始似乎说他是夜斗神的“所属神器”？那是什么东西？“眷属”、“下属”的代替词？ 如果是下属的话，就更不应该对神明大人这样啊！ 纲吉觉得自己三观都要碎了。 “好嘞好嘞，工作工作。”让小孩子如此震惊的行为，夜斗却相当习以为然，他被踹得踉跄向前一步，站稳身体后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随意道，“那么小鬼，你还记得出现在这里之前的的事吗？” “在这里之前……”纲吉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缠在手上伪装镯子的白蛇，稍微犹豫了一下，“那时候我正在和朋友一起。” “在干嘛？” “聊天。” “然后你就出现在这里了？” “嗯。” 一阵沉默。 “……那个，对不起，我有一些事不能说。”纲吉还是不擅长说谎这种事，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我在此之前，真的是和朋友在一起的。” “然后因为某种原因被分开了？”雪音平淡道。 “嗯。” “……那就有点棘手了。”夜斗说，“你现在是生灵状态，脱离了*，类似于半妖，在那些魑魅魍魉眼中，你可是相当美味的一顿大餐。” “我是妖怪？”纲吉睁大眼。 “半妖。”夜斗耐心纠正，同时，他指了指纲吉的身后道，“你看，‘绪’不是很活泼吗？” “绪？”纲吉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前一秒还在纳闷，后一秒却完全僵住，大脑中的某根线一下子断裂开。 “诶……诶诶诶诶诶！！！” 终于发现了呢，自己身后有根白乎乎的尾巴这件事。 ***** 等到纲吉终于冷静下来时，他已经坐在了一间甜品店内，[划去]用自己的钱[\划去]买的奶茶和点心正散发出甜美的香味，诱惑着坐在它面前的三个人（？）。 好吧，应该是一个半妖，一个神明，还有一个神器。 “这个，我真的可以吃吗？”夜斗拼命咽口水。 看到这，纲吉终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在过大的打击下昏昏沉沉，循着本能穿过了一间间房子，最后在散发甜蜜香味的甜品店里停下了脚步，掏出兜里的所有钱拜托夜斗买了大堆吃的喝的。 ——我果然是被刺激傻了吧。 纲吉无力的想着，慢吞吞的点了点头。 下一秒，夜斗和雪音就开始埋头苦吃，习惯性夸张的神明甚至留下了眼泪！ 该说幸好大家都看不见他们吗…… 诶？ “夜斗桑，刚才你买东西的时候，大家似乎能看见你？” “唔？是啊。”夜斗勉强从甜品汪洋中抬起头，看在请客的份上好声好气的解释，“我们和你不同，你是生灵，也就是灵体，一般人都看不见。但我和雪音是神与神器，只是存在感非常低，低到只要我们不愿，人类就看不到的程度。” “……也就是说，你们愿意的话，大家就能看见了吗？”纲吉若有所思。 “没错，但很快就会忘记的。”夜斗似乎有一瞬间脸上闪过怅然，但纲吉再仔细看去时，他已经恢复了乐天的笑容，继续埋进食物的大海中奋斗了。 但纲吉并不认为那是错觉。 看来这个世界上，似乎有很多很多的隐情…… 但目前最重要的，果然还是找到友人——以及，他的身体。 在黑暗之地庞大门扉面前的挣扎，是不是一切的开端呢？ 那时候听见的声音，然后头脑昏沉身体一轻……是不是从那时起，灵魂就和*分开了？ 很有可能。 “所以有三个选择是吗？”纲吉低声自语了一句，暖棕色眸子瞬间空茫，仿佛看向了未知的远方。 他的身体，一可能留在了黑暗之地，二可能随便被门扉甩在了这个世界的某处，三可能……就在白兰的身边。 毕竟当初，他是紧紧抓住了白兰的手，一同沐浴了光辉的。 “……果然还是要找到白兰桑才行。”纲吉说，他抬起头，从衣兜里摸出五元钱，递给了正在大吃大喝的夜斗，“神明大人，我能再拜托你一下吗？” “啊？” “请你帮我找到我的朋友——他叫白兰。白兰&#0183杰索。” 第54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面对增加的委托，夜斗一口答应了。 这么干脆的样子，反而让忐忑不安的纲吉愣了一下，有点傻呆呆的样子。 这、这也是件好事吧？ 纲吉不确定地想，面前这位胡吃海喝姿势不雅的神明形象实在不佳，让人生不起多少信心。 不过好歹也是个神……？ 纲吉这样想的时候，终于明白了雪音的心情。 “那么你的朋友，长啥样？”吃饱喝足的夜斗拍拍肚皮，往后一靠瘫在椅子上，心情指数高涨到现在都笑容满面浑身都在发光似的。 “白色头发，紫色的眼睛，左眼下角有一个倒皇冠的印记……” “听起来很嚣张啊。”夜斗一胳膊支在桌上，半撑起脸嘀嘀咕咕。 “闭嘴。” 雪音毫不客气的一肘子拐到他肚子上。 “他和你一样大？” 纲吉点点头。 “好吧，我们知道了。”雪音点点头，“大致的情况就这些吧，还有什么补充吗？” “没有了。”纲吉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我可以问一些问题吗？” “问题？啊，对了，你突然变成半妖，应该有很多不懂吧？” 纲吉用力点头，心里非常感动于雪音的靠谱。 而另外一位本该更靠谱的神明大人，却一脸无聊的把头撇向了窗外，连他是否在听都不知道。 ——好歹也表现得符合神明身份一点啊_(:3ゝ∠)_ 纲吉一边内心吐槽着，一边仔细听雪音的解说。 所谓日本八百万神明，真正含义并不是数量，而是泛指。 指得就是神明数量之多，多到数不清的地步。 但如此庞大的神明群，却要面对信仰流失，自身存在亦将消失的残酷现实。于是除了流传至今信众广泛的强大神明外，在漫长岁月中因信仰断绝烟消云散的无名神祇也不在少数——或者说，多到数不胜数。 所以无论为了生存、名誉，还是力量，神明们都非常重视信仰与信徒，默默无名的神祇更是想尽办法，只为自己的名字不会被遗忘，自身的存在，不会因此而消失。 而夜斗，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名气的武神——连神社都没有。 “……”混得这么惨真的好吗？ 纲吉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脸上的表情完全泄出卖了他。 好在看到这一切的是雪音而不是夜斗，不然话题又会被胡搅蛮缠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去。 雪音装作没看到，继续科普。 与神明息息相关的，就是神器。 顾名思义，神器就是由神使用的武器，原本是亡灵，被神赐予名字后收养，得到能保护自己和帮助神明的力量。如果一个神器因故被神明解放名字，就会失去这力量，继续回到被妖魔虎视眈眈的日子。 “……妖魔是什么？”纲吉问出的同时自然想起了之前扑向自己却被白蛇一口吞吃的怪异生物。 那就是妖魔？ 雪音不知道他想的事，还以为他如今毫发无损，是因为没有碰到过那些饥饿的家伙。 “那是在死角深处栖息的阴暗生物，妖怪、魔鬼、魑魅魍魉……你怎么称呼它们都行，当‘时化’——妖魔们喜爱的阴郁空气，大多数是由负面情绪产生——聚集时，妖魔们就会聚集过来，从而发生种种恶事。”雪音顿了一下，“而在它们眼中，神器、神明、亡灵，都是非常美味的大餐，所以你现在这个状态，要时刻警惕被吸引过来的妖魔才行。” “我、我知道了，谢谢。” 纲吉被这番话说得直冒冷汗，他不知道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是这么危险的生物，看白蛇轻轻松松一口吞还以为很简单…… ——如果不是蛇蛇在的话，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后怕的情绪难以遏制的冒出来，纲吉在众人看不见的死角伸手摸了下缠在手腕上的白蛇，冰凉的鳞片在这个时节或许有些冷，但却让纲吉莫名的感到安心。 “大致上就是这些了，不过关于妖魔还有一点——” 雪音正要说完最后的话，窗户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紧接着，是许许多多的人围拢上来，嘈杂喧闹的说话声。 嗡嗡嗡—— 又来了。 很吵。 纲吉皱起眉头，和骤然起身往外跑的夜斗与雪音一起出了甜品店，循着围观人群的视线向上望去。 是一个人。 一个站在高高楼顶上，半边身体支在外面，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的人。 “自杀者？”夜斗忽然冷淡道，“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说完，他干脆的转身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纲吉不过微愣了一下，他就已经走到数米之外了！ “夜斗桑——” “我说你给我站住！” 神器雪音一头撞了上去，看那恐怖的力道，如果夜斗不是神明，背部脊椎那里早就断了吧。 “噗——雪音你干嘛！” 夜斗被撞得啪嗒一声脸着地，看上去就很痛，但他却毫不在意的撑起身，半点不适都没有的冲雪音怒目而视。 “干什么？让你去救人！”雪音气势更加凶猛，怒视着某人时威慑力更是成倍的增加，“说好的当福神呢！无论理由是什么，一个福神就不能放着需要帮助的人不管！” “……都要自杀了还帮助什么啊。” 夜斗兀自不甘的嘀嘀咕咕。 “你说什么？”雪音眯起眼。 “什么都没有！爱与希望的夜斗神，这就出发了&#9734！” 闪闪亮亮地眨了下眼，夜斗卖萌般一跃而起，带着雪音身手灵活的飞檐走壁，眨眼就冲上了高楼，独留手足无措的纲吉在地上望着他们，拼命喊：“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你也上来啊！” 夜斗的声音被逐渐遥远的距离拉得绵长，纲吉听了更加不知所措。他左右看了看，见人群增多，却依然没有人能看见他，干脆咬咬牙，也学着夜斗雪音他们一样用力一跃，整个身体就仿佛没有力量似的飘了起来！ 真的能行！ 纲吉心里惊喜，脚下却没停，借着楼层突兀处的力继续向上，最后终于到达顶层，跃上了天台处。 不远的地方，夜斗和雪音都站在那里，而那个想自杀的男人，也被他们扯了回来，正一脸颓废的坐在地上。 “又没有时化，附近也没有妖魔，你究竟为什么想死？” 雪音双手交叉叠在脑后，看上去一派轻松，神情却隐隐浮现不善。 对了，之前雪音说过，只有非自杀的亡灵才能成为神器，所以他其实是在这个年纪就…… “怎么不说话？”夜斗冷淡道，“对救命恩人就这态度？” “谁让你们救了？”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的冷笑，“我可没求着你。” “那你现在就去死啊。”夜斗更加冷漠，“这次谁也不会拦你。” “你让我去我就去？”男子翻了个白眼，“抱歉，现在我可没这心情了。” “……” 好像不太对。 纲吉看着满脸颓废胡子拉碴的男人，即使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他也知道一般想自杀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幽默？ 显然夜斗也是这么想的，他冷漠的神色忽然散去，直接蹦过去蹲下，和男人齐平。 “嘿，大叔，你干嘛想死啊？” 嬉皮笑脸的和刚才完全是两个人。 “……别叫我大叔，我可是才工作的24岁大好青年。”或许是被夜斗变脸如翻书的样子给吓到，男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我是杉田翔太，你们是谁？” “敬岗爱业的神明夜斗&#9734！” “……” 感觉无法和这个比剪刀手卖萌的运动服男沟通。 杉田翔太面无表情的想。 “我说你们，要聊天还是等一会儿吧。”雪音冷眼旁观了半晌，才出声提醒，“再不走的话，警察和消防员就要来了哦。” “……这个是有点不妙。”即使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滴冷汗，杉田翔太还是一副‘啊，好麻烦不想干了’的颓废模样，“我们快点走吧。” “嗯？去哪里？”夜斗撑着下巴，两眼闪亮亮的盯着杉田翔太看。 “去我家吧。”杉田翔太站起身，平平淡淡道，“我想拜托你们帮个忙。” “给钱吗？” “给。” 夜斗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成交！” 第55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电梯打开的瞬间，会是什么出现在眼前呢？ ***** 走进四四方方的电梯时，就仿佛进入了一个狭窄而密闭的空间，四面的墙壁都被特意处理得模模糊糊，只能隐约映照出黯淡的轮廓。 也许设计师此举是出于好意，想要安抚人们对密闭空间的恐惧，毕竟电梯墙壁光滑如镜，四面八方都映照出自己孤零零一个的身影与在微黄光线下仿佛褪色了的老照片般不真实的脸。 ——对于神经纤细的人来说，这是足以把人逼疯的折磨。 但现在这样，难道就好很多了吗？ 电梯已经有些老旧了，是多年前的型号。如今每上一层楼都很吃力般走得极慢，让等待的人无所事事之下，只能盯着一个方向发呆。 而每个方向，都是那模模糊糊墙壁上倒映的黯淡影子。 连轮廓都不怎么分明，与其说是个人影，还不如说是某种怪诞的东西。 那是“我”吗？ 思维中恐惧的成分一闪而过，狭小的空间内，避无可避的紧张与害怕让人脑子里胡思乱想，时刻处于焦虑的沉默状态。 “叮咚。” 楼层到了。 老旧得有点掉漆的门开始缓缓分开，透过一线隐隐约约的门缝，眼睛映入的是外界漆黑的颜色，到底藏有什么，不得而知。 会有谁站在电梯面前，隔着一扇门，悄无声息的盯着他们吗？ 电梯门完全打开了。 外面光线黯淡，空无一人。 纲吉跟在杉田翔太身后走出电梯，四处看了看这栋公寓。 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地方的空气真叫人不舒服。” 夜斗站在杉田翔太旁边，看他掏钥匙开门。 这栋公寓的楼层大都一样，成“工”字形，光线被灰白的墙壁挡住，只有楼道上寥寥几个灯泡提供勉强的照明。 或许是楼层高光线透不进来的缘故，纲吉站在这里，明明还只是下午，都觉得黑沉阴寒得喘不过气来。 “进来吧。” 杉田翔太打开门，也不管夜斗他们听没听到话，径自进屋换鞋，走到厨房去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哦，这房子还挺大！” 夜斗一步跨进来，理都没理委托人，四处乱窜着啧啧称奇，自来熟程度简直可以说是厚脸皮了。 不过雪音还是个懂礼貌的孩子，他说了声“打扰了”，才和纲吉一起进屋换鞋，顺道把门给轻轻掩上。 “不用这么小心也可以，反正这一层除了我没别人。” 杉田翔太喝着酒，随意说出了一个令人惊恐的事实。 “毕竟是个死了很多人的公寓——” “诶。” 纲吉表情空白了一瞬。 “有那么惊讶吗？”杉田翔太见雪音和纲吉都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忍不住纳闷了一小会儿，“看我这样子就知道了吧。工作不顺经济压力巨大的颓废男，能住的起这么棒的地方，不是我有鬼就是这公寓本身有鬼啊。” 好像有点道理…… “这种地方，一般人都会怕的吧？”雪音从正常人的角度考虑了一下。 “说是这么说啦，但租金便宜啊。”杉田翔太一口喝完啤酒，将瓶子隔空扔进垃圾桶，“何况我也算是个无神论者，死人啊闹鬼啊之类的传闻对我无效。” “我就是神！” 夜斗眼睛闪亮亮地凑过来，下一秒就被杉田翔太面无表情的推开了。 “你很烦。” 直截了当没有半丝委婉的厌弃。 夜斗当场就被刺激得蹲到角落里画圈圈。 雪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道：“你带我们来这里，应该有话要说吧？” “唔，没错。”杉田翔太挠挠头，一副“好麻烦啊好麻烦啊但不解决不行总之都好麻烦啊”的表情，“我这里闹鬼了。” “……” 雪音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杉田翔太也面无表情的回望过去。 “你不是说你是无神论者？” “无神论者也有要求助专业人士的时候。”杉田翔太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平常，没有起伏巨大的情绪波动，“这是两码事，请不要误会了。” ——这不是误会不误会的问题啊！ 雪音很想拿“时化”来糊他一脸。 这丫的逻辑还正常吗！？ “算了算了，雪音。”夜斗慢慢从墙角站起来，看样子恢复了精神，“有委托就行了。” “但这样……” “你没听到吗？” “？” 雪音一脸莫名。 然后他就看到夜斗咻的一下扭过头，眼睛亮闪闪的皮卡皮卡发光。 “他说我是专业人士呢！专业人士哦！” “……”雪音忍耐道，“就为这个？” “当然了！”夜斗热情地奔过来，拉住杉田翔太的手，“安心的交给我吧！身为专业人士，我一定会好好干活，把什么恶灵啊妖怪啊黑乎乎啊统统赶走啊！” “那我就放心了。”杉田翔太抽了抽手，发现夜斗力气很大扯不出来，干脆就放弃了，“事成之后我会给钱的，到时候开个价吧。” “好嘞！雪音，干活了！”夜斗听到钱，立刻斗志满满情绪激昂。 “既然你都决定了……” 雪音看上去很想叹气，不过还是没说什么，上前和夜斗开始在这间屋子里来回查看了。 “查得出什么来吗？”纲吉在进屋时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但这间房子和外面楼道上一样，空气里满溢着阴冷与暗沉，即使现在已经屏住了呼吸，湿漉漉的糟糕感依然无孔不入的“舔舐”着纲吉的肌肤，让人几欲作呕。 好痛苦…… 纲吉捂住鼻子，明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个灵魂体，却还是忍不住对那些看不见摸不着，躲在暗处悄悄觊觎着他的妖魔们生起了恐惧之心。 ——这样不行。 脑海里仅剩的理智在提醒他，明知道就是这浓厚的“瘴气”搞鬼，身体却忽然间沉重，无法向前迈进一步。 要逃走才行……要叫人帮忙才行…… 阴暗的气流漩涡包围了纲吉，夜斗和雪音他们正在另一个房间查看，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没人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 杉田翔太——他看不见这些东西。 “救命……”气若蚊蚋的声音，就是这么一点音量，都是纲吉竭尽全力才发出来的。 站在客厅里，离他有一点距离的杉田翔太，理所当然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但白蛇听到了。 没有一点声响，乖乖作为手环而沉睡的小蛇睁开了眼睛。 它张开嘴，吸气如鲸吞，刹那间风声大作，挤压在纲吉周身的阴沉空气身不由己的顺着气流涌进白蛇嘴里，被它完全吞噬，一点不剩。 “咳、咳咳！” 纲吉终于能动了。他第一时间弯下腰，拼命咳嗽，一想到之前无知无觉的吸进了那些诡异气体，他就感到无比的害怕。 “嗯，怎么了？” 这次，众人终于注意到他，纷纷跑了过来。 “半妖还能感冒不成——”夜斗百无聊赖的走过来，但刚一靠近，他就猛地皱起眉头，神情冰冷下来，“等等，你身上那是什么？” “诶？” 纲吉还以为他是指蛇蛇，抬起头正想解释，却见夜斗伸指一勾，勾出一条飘忽的灰色雾气。 “时化……怎么会，就在这么近的地方我却没察觉——”夜斗凝视着宛如活物般挣扎扭动的灰色雾气，“刚才你是被时化袭击了？” “嗯，是的……” 纲吉的话一出口，夜斗和雪音都沉默了。 离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有时化，而且还袭击了人…… “这次的委托，看来很棘手啊。” 夜斗缓缓握拳，灰色雾气霎时烟消云散。 这或许还是第一次，纲吉看到这位不靠谱神明如此严肃和沉重的表情。 “老爹他，插手了。” 第56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老爹？” 纲吉和杉田翔太同时发出疑问，与他们同出一辙的不明所以相比，雪音的脸色尤为凝重。 “这次应该会很危险。”夜斗淡淡道，“雪音你要小心点。” 金发的神器闻言默默点头，难得没有出言反驳。 夜斗则转过身，继续未完的搜索，他面上既不严肃也不轻松，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又隐隐觉得不安。 其实以夜斗这个帅不过三秒的神明本质来说，一旦出现这样平静的神情，明显是在说事情大条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 纲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又陷入沉睡的白蛇，心里不安盘旋的阴影才慢慢散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或许早先就有预兆，但他却一直都没察觉。 ——为什么，他从来不会为已经发生了的事恐惧？ 就算遇到了命悬一线，可怖而狰狞的东西，他在当时会害怕，会紧张，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生物被威胁到生命的本能。 但当一切解决之后，他却并不像他人一样，会感到后怕与惊魂未定。 一次也没有。 即使现在拼命回想，濒临死亡的一幕幕照旧清晰的浮现在脑海，纲吉却发现自己心态极为平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淡地看待这一切，不会起丝毫波澜。 这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反应吗？ 纲吉开始觉得害怕，然后又忽然感到诧异和好笑。 ——他居然为自己拥有“害怕”的情绪而惊讶，这难道不好笑吗？ 笑过之后，纲吉又感到疲惫。 银古曾说过，他受到光脉的影响，身上属于人类的部分有些脱落，或许很快就能恢复，但也或许一辈子都将这样。 他当时还小，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同，但并没有在意，直到此刻长大的他在一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忽然意识到了这点，才觉得尤其疲惫。 真的只有这么一点吗？会不会还有其他我没有发现的怪异之处？ 即使理智告诉自己不该深想下去，感情上却忍不住钻牛角尖，陷入自我怀疑的死循环。 “咔哒。” 静悄悄中忽然响起的一声响。 虽然轻微，纲吉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家里没什么问题，时化也解决了，暂时可以安心。”夜斗站在客厅里，背靠着被他关上的卧室门，整个人看上去轻松多了。 “啊啊真是谢谢你，最近老觉得这屋子不对但没重视，最后居然莫名其妙跑去自杀……”杉田翔太挠挠头，乱糟糟如鸡窝的头发顿时更加杂乱，看一眼都伤眼睛，“我可是很爱惜生命的，虽然工作不顺利，想死的念头可是一次都没有哦。” “是吗，那就好。”夜斗咧嘴一笑，又恢复了不正经的形象，“不过这种屋子还是劝你早点搬走吧，风水不好哦——” 面对夜斗故意做出的阴森表情，杉田翔太反应平淡。 “哦，我会的。”杉田翔太一脸“好麻烦好麻烦好麻烦”的表情，勉强挤出个笑，“等我赚够钱就搬。” “那行，就这样吧。”夜斗表情淡下来，在杉田翔太眼前摊开手，“说好的报酬，交出来吧。” “好的好的。”杉田翔太了然的掏钱包，“请问费用是多少呢？” “五万——噗！” “五元。” 雪音直接从身后给了无良神明一拳，一边压制住他不让夜斗乱说话，一边相当冷静的伸出手，从杉田翔太钱包里拎出一枚五元硬币。 “谢谢惠顾。”雪音面无表情地压着夜斗的头鞠躬。 “真的只要五日元？”即使颓废如杉田翔太，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神明只收香油钱。”雪音扯着嘴里乌拉乌拉乱叫的夜斗往门口走，刚打开门忽然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弹给杉田翔太一张名片，“有事就打电话叫我们。” 说完，他直接出了门，纲吉赶紧跟上，直到大门关上了，都还能听到门外传来的夜斗不甘心的叫嚷声。 杉田翔太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客厅，路过垃圾桶时，他随手一弹，夜斗、雪音还有日和辛苦写的名片就如同没有重量似的，轻飘飘落入了垃圾堆里，连一次都没被人正眼看过。 杉田翔太坐到了沙发上，背弓起来，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处于极度痛苦的境地，拳头慢慢紧握起来。 “我没说出你的存在，别再缠着我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声。 杉田翔太顿时更加痛苦地垂下头，背弯得更凶了。 “还是不行……”他脸色阴沉的可怕，完全不复在夜斗面前的颓废懒散。 现在的杉田翔太，就像一个精神紧绷到极致，一根稻草就能让他彻底崩溃的疯子！ 房间里没有开灯，被遮挡的阳光只能勉强反射一点昏暗的光线。 杉田翔太坐在客厅里，就像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裹挟，如此安静，又如此——疯狂！ ——“杉田翔太会死。” 公寓外，重新沐浴了明媚阳光的夜斗说。 “被他自己，还有那个女人杀死。” “那个女人？” 与雪音的震惊相比，纲吉的关注点稍微有些歪。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女人。”夜斗偏了偏头，“你们没看见吗？” “……” 明明是大白天，纲吉和雪音却无端感觉到一阵寒意。 那股始终流连不去的诡异感，源头竟然是杉田翔太！？ “不救他吗？”雪音冷静下来。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夜斗冷酷道，“隐瞒真相也好，放弃我们也好，选择这小鬼做他的替死鬼也好，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雪音慢慢扭过头，看向神情似乎很平静的纲吉，僵硬道：“替死鬼……” 夜斗安静地看着他的神器，见他难以遏制地捏紧了拳头，浑身发抖。 “我没有说谎，这件事老爸的确插手了，但他只给了女人一点特殊的力量，别的事，是杉田翔太搞得鬼。”夜斗轻声道，“不知道他过去做了什么，女人死后化作妖魔都还一直缠着他。” “所以他想选个替死鬼……” “原本他看中了我们。”夜斗平静道，“但女人看中了这小鬼。” 纲吉眨了下眼。 “但他和女人都没成功，所以时间到了，他只有死了。”夜斗说，“雪音，你忘了吗，只有靠近彼岸之人才能轻易看见我们。所以那次跳楼未遂后，他的生命，实质上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现在，是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了。” ——二十天后，收租的房东发现了杉田翔太的尸体，据说他割腕自杀，血却天花板绵延下来，至今还在滴答滴答的下着一场寂静的血之雨。 ***** “啊，藤姬回来了。” 一栋普通的民居中，学生打扮的少年打开窗，笑眯眯地看着嘴角带血，长长的黑发纠结如海藻，又宛如活物般蠕动的女人。 “吃饱了吗？” 面对少年的询问，藤姬裂开嘴，吐出糜烂的舌头，早已腐烂的喉腔内，一颗鲜红的心脏正静静躺在里面。 “看来吃得很满足呢。”少年笑了起来，天真，活泼，带着不谙世事的无辜，纯真得像个天使。 可惜，他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 “好了，进来吧藤姬，大家都很想你哦。” 少年退后一步，藤姬从窗外飘进，带着可怕的笑容，飞去了少年身后数量庞大的妖魔鬼魅群中。 一阵令人心悸的低吼。 “嗯嗯，现在该干什么呢？”少年却不管身后，兀自支起下巴想了想，忽然一笑，“对了，去看看白兰君吧~” 打定主意，少年步伐轻快的转身，左转右拐，很快到了一间普通的房门外。 “白兰君，我来看你们喽。” 说话的同时，少年扭动把手，笑眯眯的踏进了房间。 迎面而来的，是一道炽热的火焰。 “这样我很困扰啊白兰君。”轻易驱使一只妖魔扑上去当了盾牌，无视它嘶吼哀嚎着被活活烧死的惨状，少年向前走了一步，意有所指道，“当个热情好客的房东难道有错吗？” “真抱歉我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房客呐&#9734” 房间内，坐在床脚的白兰挂着与少年同出一辙的笑容，语气无辜道，“既然我这么不讨人喜欢，就把我赶出家门如何？” “白兰君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你那位沉睡的朋友，还请继续留下，让我好生招待招待。”少年眯起眼，说出的话永远比做的好听，“别担心，我会好好对他的……” “好好对待到把妖魔塞进纲吉君的身体里？” 白兰嘴角微勾，橘红色的火焰凭空燃起，生生把隐匿身形试图悄悄靠近友人的妖魔鬼怪烧成了灰烬。 “纲吉君的资质很好，我有信心把他改造成最棒的工具。”少年将目光投向床上，昏昏沉睡，人事不省的褐发少年，脸上露出的，不是打量人，而是在打量着一样即将到手的武器的神色。 白兰干脆的挪了挪身体，挡住了少年的视线。 被打断的少年也不恼，依旧微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白兰君，你想走随时都可以，我没有信心拦下你，但如果想带纲吉君走，负累就无法让你自由自在了吧。”少年像带上了一张完美无缺的面具似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连丝毫的弧度都没变化过，“我们是一样的人，我当然很了解你，被束缚住对你来说如此痛苦，又何必守着一具空壳苦苦煎熬呢？” “你说的都很对，可惜只有一件事我不认同。”白兰轻轻活动手指，细小的火焰如精灵般跳跃在他指尖，“现在的纲吉君对我来说可不是空壳，他是我朋友重要的身体哦——” 他忽然笑了起来：“对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呢，藤崎浩人，你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感情吧？” “当然了。”藤崎浩人毫不在意，“我能利用，不代表能理解，而且你居然拥有这种感情，让我非常惊讶……” 他探究似的盯着白兰看了会儿，缓缓道：“我真的很惊讶……” “所以我们不是一路人啊。”白兰笑容冰冷下来，“没什么好谈的，出去吧。” “……我会再来拜访的。”藤崎浩人心平气和地退后一步，轻轻将门掩上，等屋门完全闭合后，他的笑容忽然淡了下来。 “看好他们。” 藤崎浩人面无表情道。 身后，站在众妖怪之首，头戴天冠，身着白衣和服的女孩静静地行了个礼。 第57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夜斗将纲吉带回了神社。 一个叫小福的神明的神社——虽然外表上看起来就像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店铺。 “即使是生灵，这么久都没有回归身体一趟，也太奇怪了吧。”夜斗挠挠头，一脸没办法道，“总之还是先跟我们一起吧，你这样子在外面过夜，很容易被妖魔袭击。” 这样说着，他就拎着纲吉的领子，像拎一只小猫一样把他拎回了“家”。 这个家的主人，是一位外貌看上去像十几岁少女的粉发神明。 俏皮的短发就像她的性格一样，虽然笨脑筋（夜斗语），但却给人非常可爱的萌感。 “……” 但是不是太年轻了_(:3ゝ∠)_ 纲吉无所适从的想。 这应该不是他的错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起，他所遇见的神明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年轻…… 难、难道是业务（拉信徒）需要？ “……你在想什么？” 纲吉一愣，面前忽然放大的脸让他身后的尾巴都炸了起来。 “有必要这么怕吗？”夜斗哼哼着直起身，不满地瞪着快被吓傻的纲吉。 “当然了！”雪音从后面一脚踹翻他，直接从夜斗身上走过，无视他“痛痛痛痛死了！”的哀叫，将一盘点心放在桌上。 “吃吧。” 他没好气道。 “谢谢……” 纲吉重新坐会原位，不安道。 “总之你就先呆在这儿。”夜斗等雪音走过去后，一脸没事人的从地上跳起来，一手拿了两个点心，一口一个，“等日和放学回来再说。” “日和是……？” “呐呐听我说嘛~”粉发的神明从后面扑过来，挂在夜斗身上冲纲吉开心道，“日和和酱是个好女孩哦！” “小福大人——” “叫我小福就好啦。” 粉发的神明笑得非常可爱，一摇一晃的样子也萌萌哒。 可惜夜斗不吃这套，一脸嫌弃的推开她。 “我现在可是工作的关键时候，你这个灾星别靠近我！” “夜斗好过分~” “这是为了世界好！” 日常的争执吵闹，纲吉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惴惴不安，有种要见证世界末日的错觉，不过几次三番下来，也淡定多了。 粉发神明自称惠比寿小福，初次听时还以为是福神大人，后来才知道是会带来可怕厄运的贫乏神（穷神）。 “不借用惠比寿的名字，会招不到客人的。” 面对纲吉小心翼翼的询问，小福并不介意，反倒鼓起腮帮子，撒娇般苦恼道。 ——然后纲吉就被她的神器瞪了。 “所以说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老是跑到这里来！”外貌刚毅而凶悍的男人重重放下一杯茶，宽大的手掌直接抓住夜斗的头，把他一把丢了出去。 “噗唔！” 夜斗脸摩擦了地面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光听那声音都觉得痛。 可是夜斗依然顽强的站了起来，看上去毫发无损，只有眉头皱起一点，不高兴道：“大黑你个凶暴男，没神经，废柴看家犬！” “……”被称作大黑的男人额头蹦起几根青筋，他大步走下去，拎起夜斗的领子就是一拳，“居无定所每天赖在我家的混蛋还好意思说！！！” “啊，夜斗飞高高了~” “他活该。” 远望着被揍飞出去，化作天际的一颗流星的夜斗，似乎只有纲吉在为他真情实感的担心，他的神器和朋友都非常淡定的样子，坐在桌边一动不动的喝茶吃点心。 大黑在庭院里喘了会儿气，满身凶暴的回来了。 他是小福的神器，雪音对纲吉介绍说过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好人，但看他对夜斗毫不留情的模样，纲吉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日和快来了吧？” 大黑平息怒气后凶暴感淡多了，他抬头看了眼时间，转身从厨房里端来了一杯新的茶水。 “日和是……？” “是和你有着同样问题的人，不过现在看来，她的症状比你轻微多了。” 雪音刚刚解释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打扰了——”。 “日和和酱~” 小福第一个扑了过去，纲吉转身一看，一个围着红色围巾，穿着学生制服的黑发少女正站在门外。 “诶，有客人？” 少女也正好看到他，玫红色的眼睛里露出一点善意的好奇。 “你好。”纲吉为自己鼓了鼓劲，小声道，“我是泽田纲吉。” “你好。”少女笑了起来，声音温柔道，“我叫一歧日和，请多多指教。” “……请多多指教。” 纲吉有点窘迫的笑了笑，心情却放松下来。 ——大家都不是难以相处的人，真是太好了。 现在就希望夜斗先生能快点帮我找到白兰桑和身体……真希望他能打起干劲来啊。 纲吉想了想运动服神明不靠谱的模样，短暂的陷入了忧郁期。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小福的神社里热热闹闹聚集一票人的时候，夜斗正从路边草坪上爬起来，身上脸上沾满了碎叶子。 “居然敢对我这未来的众神之主如此不敬……大黑这家伙，以后我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教训！” 摸着自己要被揍断的腰，像个七八十岁的人类老头般佝腰驼背的爬起来，夜斗嘶嘶的吸着冷气，挪到一颗大树旁稍作休息。 不过平白无故浪费光阴也太无聊了，夜斗掏掏衣兜，摸出一支记号笔，准备在有限的休息时间中做点无限的大事。 ——他要传教！ 夜斗嘿嘿嘿嘿的笑着，像个猥琐大叔般左右看了看，这才偷偷摸摸的拔掉笔盖，轻轻嗅了嗅记号笔那刺鼻的颜料味。 很好，状态万全！ 夜斗满意的点点头，勉强转过自己那酸痛的腰，一手撑着草地，一手扶着树干，准备在这颗稀松平常的树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和信息。 简而言之，就是小广告。 “‘全年无休百分百贴心放心安心的夜斗神，为您解决一切大事小事烦恼忧愁！’——嗯，这句台词不错。”夜斗嘴里念叨着，笔尖已经触碰到树皮—— “你想干甚？” 某个淡定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自己没眼睛啊，当然是传教啦传教！” 夜斗不耐烦道。 “传教？在我的身体上？”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脑子有问题吗——” 夜斗用见到神经病的语气抬起头，满脸的烦躁却在见到身旁的某人（？）时完全僵住了。 “小兄弟，你这样我可是会很困扰的。” 平凡无奇的树下，草绿色长发的男人一本正经道。 第58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你，谁？” 夜斗脸色僵硬道。 “当然是和你一样的神。”草绿色长发的男人无论从语气还是表情来看，都是正正经经，半点不会拐弯抹角的家伙，“莫非你眼瘸了？” “你才眼瘸呢矮子！”夜斗炸毛道。 “真是失礼，我的本体可比三个你还高。”草绿色长发的男人拍拍身侧的树，语气流露出没有掩饰的自得，“忘了自我介绍，我是‘青梣’，近几年新诞生的神明。” “……这种事没什么好骄傲的吧。”夜斗小声嘀咕了一句，从地上站了起来。 记号笔已经被收了起来，但还是有一点颜色染在了树皮上。夜斗伸手擦了擦，没擦掉。 “……抱歉啊。”夜斗难得露出愧疚的神色，原本的漫不经心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用手指使劲蹭了蹭，颜料很顽强的依附在树皮上，无比醒目。 ——有生以来第一次，夜斗对自己瞅中这只记号笔颜色鲜艳字迹难抹如陈年小广告的顽固感到了十足的后悔。 毕竟对任何一位神明来说，破坏、玷污他们的诞生之地，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将心比心的想一想，如果自己那间日和献上的小神社被人乱写乱画，肯定也会狂暴的想拿野良砍死那混账！ 夜斗越想越心虚，脑子里已经勾勒出往后日子被追杀的惨状。 想想真是可笑，难得和那个痴女毘沙门天在长达数百年的追杀逃窜中冰释前嫌握手言好（这个没有），现在难道又要继续循环？ ——而且这次似乎是自己理亏…… 不不不，看这个奇葩神明弱小的样子，名字也完全没听过，说不定又是个被人类随意祈愿又随意遗忘的家伙，也许过不了百年，几个月就死掉了？ 夜斗脑子越来越乱，想法也越来越黑暗，不过这都比不过当事人的看法，于是他仍将面对现实。 偷偷抬起头，瞄了眼青梣的脸色，看上去还是一本正经毫无变化。 “我很抱歉。”夜斗又说了一遍，见青梣还是没有反应，忍不住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 仿佛能看到一个具现化的疑问符号。夜斗咧咧嘴，实在受不了这么呆的家伙。 毕竟在以往的神明生涯中，他所遇见的家伙，不是外表端庄内在老奸巨猾（指天神），就是外表天真无邪内在呆蠢而破坏力恐怖（指穷神小福）……反正或多或少都有‘令人类畏惧’的一面。 而这个家伙……这表里如一的正经无害都要溢出来了好吗！ 夜斗心很累，虽然觉得自己应该没事，但还是心很累。 他一点也不擅长应付这种类型…… “你指这个？”他心累的对象现在才一副‘我懂了’的模样，指着树皮上的颜料印记，露出恍然的神色。然后如夜斗所料的一样，他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哦，没事。” “……”这种突如其来的无力感_(:3ゝ∠)_ 青梣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既然你这么愧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想了想，明明理解错误，还一脸正色，“我的赔偿要求不高，就说说你以前的事吧。” “……哈？” 青梣点点头，示意嘴巴大张可以放个鸵鸟蛋的夜斗他没有听错：“你是比我老资格的神明，听听前辈的经验没有错误。” “……你知道啊？”夜斗惊讶的情绪慢慢被抚平，听到这句话时忽然语气微妙，“那之前还叫我小兄弟……” 青梣假装没听见。 “哼。”夜斗斜睨了他一眼，不过想想到底是自己理亏，还是坐了下来，“行吧，我就随便讲讲，你可迷上夜斗大人我了！” “不会的。”青梣正直道，“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神明，再怎么说也是末流，我不会迷上的。” “……你到底听不听！” “我听。” 与其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如说是在单纯的回答夜斗关于‘听不听’的问题。 夜斗很不擅长和这种木脑袋打交道，不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不甘不愿的说起自己的事。 木脑袋听得很认真。 虽然夜斗明显在自夸自卖，水分多得都能给他本体浇一年的水，但不知是有意无意，说起那些真正重要的，神明应该懂得的知识时，夜斗总是详尽而严肃，没有半点浮夸与虚假。 如果真的是新诞生的神明，他的收获可谓丰富。 “……大致就是这样了。”夜斗坐没坐相，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话说你没神器吗？新诞生的神明找个经验丰富的神器，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哦。” “暂时还没找到。”青梣平静的说，“而且我这样的神明，应该不会有神器愿意侍奉跟前吧。” “怎么可能没有——”夜斗笑着笑着，渐渐不笑了。他蓝色的眼睛凝视着青梣，就像一片漂浮着碎冰的深蓝海洋。 平静，冷淡，没有情绪。 “你要死了。” 夜斗淡淡的声音宛如宣告。 “还没那么糟。”青梣还是一副正经脸，无论是对夜斗的夸夸其谈，还是对预言般的死亡，都没有丝毫动容，“只要还有人类记得，我就不会死。” “但他们会记忆你到何时？” “也许就是下一秒。” 直白而残酷的回答。 青梣没有避讳，他清楚自己随时会消亡的事实，却并不为此焦虑恐慌。 甚至可以说，他比任何人都要坦然的面对着这样残酷的未来。 “……稍微有点佩服你了。”夜斗缓缓说。 “生灵都惧怕死亡，所以移开视线，不愿去看，去听，去想。”青梣说，“但死亡没什么可怕的，我们只是‘消失’了而已。” “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哲学话题。”夜斗一听这话就头大，他做了个“stop！”的手势，眉头难以忍受般一下一下的抽/动，“总之，别说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想不想活！” “啊？”青梣眨巴了一下眼睛，“作为‘能够带来幸运的神树青梣大人’，人类的喜爱来得快也去得快，所以我想……” “想不想活！”夜斗骤然暴喝一声，属于武神与祸津神的戾气与杀气霎那间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但青梣毕竟是颗树，负面的气流波动对木头脑袋产生不了作用。 可他还是沉默了许久，直到气氛逐渐僵硬，才很淡很淡的说：“当然想。” “很好。”夜斗收敛了气息，满意的笑道，“这才对。” “你能让我活下来吗？”青梣的目光非常怀疑。 夜斗冷哼一声：“竟敢怀疑全能的夜斗大人——” 手掌摊开。 青梣盯着递到他眼前的一只手，默默的冒出一个问号：“？” “先给钱，后工作。”夜斗咧开一个怎么看怎么欠揍的笑容，“神明也不打折哦。” “……多少。” 青梣看起来比较想去死一死。 “诚惠，香油钱五元！” 第59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 夜斗坐在地板上，手里一抛一甩，锃亮的五元硬币在空中翻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可惜他说的轻轻巧巧，听得人却心里火冒三丈，恨不得兜头甩他一脸下下签。 居然向神明收取香油钱—— 三观还在普通人行列的一歧日和脑袋发蒙，暂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纲吉也有点短暂性失语，但毕竟对这个异世界不太了解，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雪音和大黑东一句西一句指着夜斗骂。 不过夜斗脸皮够厚，巍然不动的坐在原地，五元硬币从半空中落下来，夜斗手一伸，正好落入掌心。 “反正这钱我是不会还回去的！” 信念坚定意志顽强，夜斗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抱紧了存钱的大酒瓶，将硬币迅速塞了进去。 好了，心满意足。 不过雪音和大黑看上去更加生气了。 纲吉默默移开目光，不忍心看接下来两位神器联手揍神的惨剧，将视线放在了从进来开始就端端正正坐得笔直的绿发神明身上。 他似乎是叫…… “青梣。” 绿发神明目光准确的望过来，沉静之色转瞬即逝，下一秒，还是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语气平静的对纲吉说。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纲吉微微睁大了眼，下意识的背起手，不安的摸了摸手环似的白蛇。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留一手底牌哦☆ 记忆中，白发友人总是笑嘻嘻的，似漫不经心般给予他各种有用的建议。 纲吉从来不觉得自己很厉害，所以对友人的指导，他一直很努力的在照做。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能看破心灵的神明…… “不用紧张。”名为青梣的绿发神明眸色微缓，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身为人类祈愿的对象，有这样的小能力不足挂齿。” “这、这算小能力？” 一歧日和在旁边惊讶的瞪圆了眼，看了看从容不迫说话少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青梣，再看了看另一边正在和雪音大黑打得不可开交浑身灰头土脸的夜斗…… “您果然是位了不起的神祇大人。”日和果断的一合掌，低头行参拜礼。 “不要抛弃我啊！！” 混乱中依然发现自家信徒叛变的夜斗顿时发出一阵惨嚎。 真的，好惨…… 青梣抬起手，面无表情的噗嗤一声，虽然有袖子遮挡，但听这声音就知道他正在憋笑呢。 夜斗顿时恼羞成怒，挥舞着存钱的酒瓶嚷嚷：“你还要不要我帮忙了！” “要。”青梣一脸正气道。 夜斗霎那间泄气。 他一向拿这种一本正经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家伙没辙，光和他说话都浑身不自在。 这委托还真是不划算。 夜斗边想边坐正了身体，将大酒瓶收好，才稍微严肃点开展话题。 话题为“如何让一个过气的神明活下去”。 日本八百万神明，不是实数，而是泛指，指的便是无穷尽的从人类愿望中诞生的神明。 但人类的祈愿太过单薄，存在被遗忘后，神明的陌路也只有消亡。 谁想死呢？ 夜斗不想，青梣……现在也不想。 所以为了活下去，如何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与存在感，就是他们如今该考虑的问题。 “夜斗……能行吗？” 一歧日和忐忑又怀疑。 她是与夜斗建立的“缘”的人类，同纲吉一样也有灵魂出窍的烦恼，经过了种种事情后，身为人类的她也习惯了与神明神器们打交道的日子。 而夜斗…… 日和回想了下这位神明以往的不靠谱行径，浓厚的担忧在心里挥之不去。 也许有的时候很厉害，但大部分时间，夜斗这家伙的形象，总是和无赖废柴男挂钩的。 “我说你能行吗？”与日和只在心里悄悄怀疑不同，雪音的质疑就要明目张胆的多。 他不信任的目光如同一根刺，把自信满满的夜斗轻易戳破，像只扁扁的气球一样软了下来。 “提高神明的存在感，让他在人类中出名——这种事情你都没做到，还说要帮助别人？” 金发少年挑眉，对自家神明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感到由衷的无语。 但夜斗明显没有放弃。 “凡事都要试试看，雪音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没志气，以后铁定是个一事无成男！” 雪音冷冷看他痛心疾首的表现，完全不想说半句话。 ——就凭你个居无定所运动服男还有脸说？ 雪音直接在内心判定了自家神明的死刑缓期。 而此时，一直很沉默的青梣却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道：“试试看吧。” “诶？” “我想试试看，毕竟时间不多了。”青梣没什么感情波动道，“拜托你了，夜斗君，我想活下去。” “……交给我吧。” 夜斗沉默了一下，难得收敛了嬉笑的神情，面色郑重道。 *****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一歧日和从网络和身边同学中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然后汇报给总指挥夜斗。 “[幸运之树青梣]，这是前些年的消息了，最初只是在网络上流传的一个信仰，后来不知是什么人把他和现实挂钩，去青梣树下参拜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那现在呢？” “现在……已经没几个人相信了，虽然还隐约记得这颗幸运之树，却没有人再愿意去参拜、供奉，与信仰——他们开始信新的神明了。” “是吗，原来如此。” 夜斗并不惊讶，对比日和与雪音这样还年轻的孩子来说，已经在世上度过悠悠数百年的夜斗可对人类喜新厌旧的个性了如指掌。 在他还作为祸津神活跃的日子里，人类黑暗的一面已经看得太多太多，完全不会让他再动容。 而且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感慨人类如何如何，而是帮助青梣这个过气的神明活下去。 “一般来讲，像我们这种生活在夹缝中的居民来说，存在感是非常难取得的东西。”夜斗摆出大前辈的架子，严肃正经道，“因为即使我们帮助了人类，达成他们的愿望，也很可能在短短数月后被忘至脑后，记不起分毫。” “——就像我一样。” 夜斗平静道。 “通过各种传单广告，让有需要的人类联系我，然后帮助他们，紧接着，被‘遗忘’。我当然能活下去，但也仅仅是活下去而已，作为一个无名神，每天为了存活就已经精疲力尽。” “但你不一样。”夜斗对端坐的青梣道，“你已经被人类记住了，而现在，只不过在慢慢遗忘而已。” “让一个已经在脑海中留存印象的事物重新清晰，可要比努力记忆一个新的，原本不存在的事物要容易许多。” “所以你很幸运，小子。” 青梣静静的看着夜斗，浅淡的眸子中，一闪而逝的是沉沉暗色。 他没有细听夜斗的话，只是坐在那里，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悄无声息的盯着所有人看。 纲吉睁大眼，对上了他评估般的眼神，直觉在刹那间拉响警报，提醒他面前这个神明于无声间流露出的违和感。 但他没有感觉到恶意。 即使是直觉提醒的现在，纲吉看见的青梣，也只是坐在原处，平静的望着为他存活绞尽脑汁，费心费力的夜斗，连一丝负面的情绪也没有。 他在想什么呢？ 纲吉移开视线，望向仍在说话的夜斗。 他看上去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但纲吉却莫名觉得他应该知道什么。 隐藏在平和的面下，暗地里流动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第60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哒。” 清脆的一声响。 黑而圆润的棋子落在线条交界处，与白色棋子纠结缠绕，争锋相对。 “死局了。”落子之人忽然笑叹一声，声音中只有微末的一点可惜，笑意中更多的，还是溢于言表的漫不经心。 他放下支撑脸侧的手，屈起食指轻轻敲了下棋盘，状似渺然的目光在僵持的棋面上一掠而过，明明此刻的棋局还胜负难料，执子者却仿佛未卜先知般明了了最后的结局。 ——白色棋子已被围聚一隅，眼下的局面看似对峙，但失败却已经是时间的问题。 “要输了哦。” 轻轻柔柔的嗓音含着笑，缥缈无踪地散落在微凉的空气中。 执子者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尚还属于少年人的手把玩着一粒白子，迟迟没有落下。 身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凉意偏寒的空气中，阳光从窗棂边斜落进来，洒在一位头戴天冠，身着白服的女孩身上。 她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呆了多久，半蹲着身，纤细的手指偎依在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素白的指尖仿佛透明一般，有种不真实的质感。 这是一个周身萦绕着神秘气质的女孩，从她微微滑落了一点的袖口望去，鲜红的字迹宛如一个个不详的诅咒。 那是“名字”。 也是她背叛了无数个神明的证据。 ——这就是，野良。 停顿的凝望让女孩注意到他的视线，她不甚在意地抬起手，让衣袖进一步滑落，露出更多的“名字”。 “就这样放弃不好吗？” 她笑意盈盈展现出手臂，声音温柔如情人耳语。 “我对半途而废可没兴趣呢。”执子者同样温柔地微笑，随即似不经意般丢下了在手中把玩半天的白子，任凭它落入棋局，宛如一颗突如其来的打破了平静水面的石子。 “啪嗒！” 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受这出人意料的闯入者影响，几颗黑白棋子如飞溅的水滴般弹落了出去，啪的一声狼狈地掉在了地上。 而此刻再看那棋，局势已乱，原本黑白两子交锋的地方被搅成一团，如同一锅滚糊了的菜，完全分辨不出它原本的模样，即使再怎么努力，乱七八糟缺这个少那个的棋局，也已经废了。 “两败俱伤？”女孩笑意浅浅，即使面前突发事故，也没让她有半点动容，“这样好吗，白兰？” “有什么不好呢？”执子者拨弄了几下棋子，让它更乱更糟，池水已经浑浊，现在做的，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白兰垂下眼，金色的阳光跳跃在他纯白的发间，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不想玩了就打乱重来，作为无聊到和自己对弈的棋手，这点任性的权利还是有的吧，野良——或者说，「螭」？”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女孩看起来并不惊讶，她近乎温柔地凝望着白兰，少顷，才声音柔和道，“你也可以叫我‘疫’和‘筒弥’哦。” “只要是你身上的名字，都可以叫，对吧。”白兰一点也不意外，他以同样温柔的视线望过去，两相碰撞下，虚假的感觉更加真切。 “没错哦。”女孩舒展了手臂，白皙的肌肤上，无数个红色字体看起来更加渗人，“这些名字，我都很喜欢，一个也不想丢呢。” 女孩微笑着，神情却渐渐冰冷：“可惜……” “可惜你却被抛弃了。”白兰漫不经心地歪头一笑，“被那个叫夜斗的神明——” 女孩瞬间神情一冷，宛如琉璃般通透的眸子浮现出刺骨的杀意。 白兰微笑着望她，一动不动，仿佛被浓烈杀意洗礼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你应该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绯」对吧？”白兰含着笑猛踩人痛脚，“现在没有了，难道不是因为夜斗不要你了吗？” 杀意仿若实质般凝成一线，紧紧贴在了少年人纤细的颈脖上。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白兰状似无辜地盯着她，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有散去，“夜斗神的原神器——「绯」。” 嘭——！ 杀机迸射，湿漉漉的水汽刹那间弥散在房间里。 这是水与火碰撞的结果，谁也没能奈何得了谁。 “螭，回来。” 虚空中，藤崎浩人的声音淡淡响起，没有起伏的语气，却让女孩猛地一顿，乖乖巧巧地垂下头，细小而柔和道：“是。” 下一刻，女孩的身影仿佛水雾般淡去，顷刻间就消散在了空气中，阳光洒落下来，再无阻碍。 “你的部下很失礼哦。” 白兰捡了颗棋子在手上捻弄，目光专注地盯着残缺棋局，似乎只是随意一说。 虚空中没有传来回应，相互静默半晌后，白兰忽的哼笑一声，拇指一掀弹开棋子，任凭它落入棋局中，巧之又巧的占据了中心的位置。 现在再来看这棋，明明杂乱无序，细看下，却发现白色棋子宛如苏醒的巨龙，张牙舞爪，只待猛扑上去，一口吞吃掉溃不成军的黑子！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白兰眯起眼，惑人的紫罗兰色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显得格外森然。 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忽然拍了拍手，微微笑道： “你来啦，藤姬。” 阳光下，原本野良呆的地方，慢慢浮现出一个长发如藻，唇角裂至耳后的女人。 她正是与夜斗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背后的人”。 “你今天还是那么美丽呐。” 白兰对她可怖的外貌没有半点反应，甚至还主动走上前，赞赏般摸了摸藤姬黑漆漆的长发，任凭这发丝在他手中活物般蠕动。 藤姬裂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与高兴截然相反的凄厉嚎叫。 白兰也微笑着看她，像摸小猫小狗般摸了摸藤姬的脑袋。 “来，今天也要好好努力哦。”白兰竖起食指，点在唇边，“为了我们重要的那个‘人’……” ***** 青梣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走在他身旁的纲吉不解地抬起头，目光疑惑。 “……好像有谁在叫我。”青梣低声喃喃，“错觉吧……” “？” “没事，我们走吧。”青梣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平静道，“夜斗不是说要为我办一个宣传派对吗？” “……我觉得他只是想自己玩乐而已。” 就算相处时间不长，纲吉也已经非常了解那位运动服神明的个性，一言以蔽之——不靠谱！ ——这样真的能帮忙找回白兰桑和身体吗？ 这样的思绪以往只是柳絮般飘过纲吉的脑海，但今天，这怀疑却牢固到纲吉无法忽视的地步。 ——只是一味的倚靠夜斗，果然不行吗？ “还是自己去找找看吧。” 四面八方处，纲吉和它们的声音重叠一起，同时响起。 悚然地抬起头，上下左右前后，无数只大睁的眼球，正骨碌碌转着，然后，在纲吉惊惧地望向它们时，忽然停止转动，统一凝望向少年。 这是，鬼魅魍魉，和它们所带来的——「恙」。 第61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纲吉瞳孔猛然一缩，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刹那，他就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右腕上沉睡的白蛇。 还不是时候—— 电光火石间脑海内蹿过这条思绪，纲吉的手停了下来，装作若无其事般垂至身侧，暖棕色眸子依然大睁着直视眼球们，满心戒备着接下来的变故。 走在他们前面的夜斗已经发现了不对，只要再等一下…… “嗬……” 从喉咙里滚出来，压低了声音的兽吼声。 纲吉转过头去，在隐蔽的暗影中，看见了头带面具，口齿流诞的豺狼样生物。 和密密麻麻凝望着他的眼球一样，纲吉周围有多少道阴影，对他虎视眈眈的豺狼就有多少。 与毫无情绪，只是无机质的做出凝望行为的眼球们不同，这些隐于暗处，焦躁刨地的豺狼们，光是从它们情绪亢奋的低吼来听，都能感觉到那极度高昂的欲/望——对食物与血腥的渴望。 作为被它们牢牢盯上的猎物来讲，实在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 纲吉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性命被觊觎的恐惧感让他差点忍不住直接呼唤小伙伴。 好在有人阻止了他。 “别怕。”青梣拍了下他的肩膀，平淡无波道，“它们不能被阳光照到。” 这样听起来很像吸血鬼…… 纲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内心的惶恐却有效的被安抚到。 望了望前方，夜斗已经持着雪音变化的太刀开始斩杀聚集过来的妖怪，看样子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脱困了。 “叮——” 虚幻的铃音回荡。 纲吉在无数只眼球的凝视下不解的左右环顾，却没有找到铃声的来源。 正在纳闷间，身旁的绿发神明却忽然低语了一句：“怎么这么早……” “你说什么？” 后面的自语没有听清，纲吉奇怪地仰头一问，身体却忽然像触电一般猛地一抖，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青、青梣桑……？” 纲吉困难地扭过头，敏/感的白色长尾挣扎般动了一下，下一刻却被抓住它的手更用力地攥紧了。 “痛——！” 纲吉头皮一阵阵发麻，记忆中夜斗严肃告诫的话语一遍遍回荡在脑海，让他紧张得头痛欲裂。 ——这条尾巴叫“绪”，是联接你身体和灵魂东西，它断掉的话，你就会真正死掉。 「你会死掉」 恐惧与慌乱潮水般退去了，纲吉的精神世界里空茫一片，什么也没留下。 小小的白蛇早已睁开眼睛，圆滚滚的黑豆眼毫无感情凝望着一无所知的青梣，缓缓张大了嘴。 纲吉却摇了摇头。 小白蛇合上嘴，黑豆眼和纲吉对视了一下，森然的情绪散去，露出一点委屈的担忧。 纲吉没有说话，也没有用眼神示意。在性命被人抓在手上的情况下，任何一点出格都会有危险，而刚才的摇头，已经引来了青梣怀疑的视线。 但小伙伴不愧是小伙伴，即使纲吉什么都没说，它也依然领会似的匍匐了下来，只是那双黑豆眼再也没闭上，牢牢地盯着青梣，随时可能将这神明一口吞下去。 青梣仍然没有察觉到暗地里的危机，他虽然像是胁迫般攥紧了纲吉的“绪”，却并没有太大的动作，而且因为体位差异，不远处跟越来越多妖怪奋斗的夜斗并没有发现这里的不对劲。 “叮——” 又是一声虚幻的铃响。 在这声铃音后，一直沉默的青梣终于有了动作，他转过头朝一个方向看了眼，随后语气平淡道：“跟我走吧。” 纲吉抬头看他一眼，面上没有表情，不过在被信任的人背叛后还能露出笑容才叫奇怪，所以青梣没有起疑，抓着纲吉尾巴在无数只眼球的注视下走入了一条巷子。 这是一条被阴影覆盖，阳光照不到的小巷子。纲吉刚一踏入，就被无数只头戴面具的豺狼团团包围，寸步难行。 “即使要吃，也不是现在吧。”青梣声音转冷，略带凉意。 半空中传来一声轻笑，头戴天冠身着白服的女孩轻盈的从楼边跳了下来，目光柔和地凝望他们。 这是一个精致得仿佛瓷娃娃般的女孩，齐耳的黑发与雪白的和服相应，更显得她缥缈的气质格外神秘。 她站在两人跟前时，头顶面具的豺狼们居然畏惧地呜咽了一声，匍匐着退开了。或许这只能证明女孩是主导者，或许这也表明了女孩手段的可怕，但无论如何，这些豺狼们与先前大相径庭的表现，都说明了面前的女孩并不如表象上的柔和可亲。 “这和约定的不一样。”青梣冷淡道。 “只是一点小变故。”女孩温柔道，“走吧，父亲大人在等你呢。” 果然，一提到“父亲大人”，青梣的脸色就变了，虽然肉眼可见他的满身寒意，但确实没有再说半句废话。 女孩轻轻一笑，隐隐流转着绯红之色的眸子在转身之际平淡地扫了眼纲吉，莫名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纲吉沉默地看着她走在前面，无声无息就走出去老远，饥肠辘辘的豺狼们用充满食欲的目光扫了眼纲吉，终究不敢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攻击，只好退却了。 “走了。”青梣声音很冷，动作却很轻，拉纲吉尾巴的力道与其说是扯，还不如说是摇晃了几下。 纲吉垂下眼，感觉到手腕上，被袖子遮住的地方，白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冰凉的鳞片在初冬之际有些冷，却莫名让人安心。 迈开脚步，纲吉和青梣几乎保持着同样的速度，朝着女孩隐约的背影前行。 道路的尽头会是什么呢？ 纲吉不知道，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看。 会有危险吗？ 不安的思绪刚刚冒出头，还没划过脑海，就被完全的平静掐灭了苗头。 没什么好害怕的。 纲吉维持着不知是好是坏的空茫状态，理智而冷静地想。 只要蛇蛇在我身边，我就绝对不会死亡。 它会保护我。 所以，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没有。 第62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女孩停了下来。 她站在一座普普通通的民居外，像个人类般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停在了门边。 随后，房门被打开，从屋内探出头来的，是一个高中生打扮的帅气少年。 “啊，已经到了吗，欢迎欢迎。” 他像是迎接早已约好见面的友人般高兴地敞开手，将门大打开，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 毫无疑问，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但凭他能看见神器、妖怪、生灵与神明这点，就足以说明这个人类的诡异。 纲吉没有动，他默不作声的看了眼身旁的青梣，见他低垂眸子，情绪被极力收敛到空无。 他不想让这个人类看出自己在想什么。 是防备，还是警惕？ 头戴面具的豺狼早已散落成灰，女孩侧立一旁，深深地低下了头。 “干得不错，真是个好孩子。” 少年愉快地笑着伸出手，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摸了摸女孩的头，他的称赞非常随意，语气甚至能说是敷衍，但女孩听了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欣喜的望着少年。 ——简直像是个终于得到父亲夸奖的孩子。 纲吉觉得这一幕幕诡异非常，但他还是没吭声，直到看见青梣迈步向前，才跟着走了进去。 大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关闭。 纲吉没有回头，但在转过走廊的刹那，暖棕色眸子的视线自然而然的斜睨过去，于分毫间望见了玄关处的盆景下，那抹略深的黑影。 妖怪吗？ 纲吉没有觉得意外。 他跟着大部队继续往前走，直到带头的少年停下脚步，神情轻松地坐了下来为止。 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光线敞亮的客厅。 “坐吧。”少年一手揽住偎依过来的女孩，一手指了指对面。 青梣和纲吉依言坐下了，软绵绵的沙发似乎是高级货，坐下去时绵软舒适，自然给人一种慵懒的放松感。 可惜现在前路未明，青梣和纲吉都面无表情，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半点放松。 “这应该算是初次见面吧？”少年笑着轻抚女孩的头发，眸中是和女孩同出一辙的温柔。 ——虚假的温柔。 “过去一直是让这孩子联系你，像今天这样面对面的交谈还是第一次。”少年微笑道，“我叫藤崎浩人，也许不算个好的合作伙伴，但也请多多指教啦。” 青梣冷淡地看着他，原本面对夜斗时那副一本正经到呆愣的面具已经撕落，现在留下来的，也许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我的神器在哪？” 他不想和藤崎浩人废话，开门见山道。 “青梣真是心急。”说是这么说，藤崎浩人依然笑眯眯地摊开手，慢声唤了句，“藤姬。” 浅淡的黑影聚拢过来，在藤崎浩人身后慢慢显露出人形，黑发如藻的女人一步越过虚空，浮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长发如蛇般蠕动的裂口女，或许原本的脸蛋极为美丽，但在裂至耳后的伤痕下占据，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青梣脸忽然一沉，厉声道：“她身上有血气，你让她做了什么！？” “别这么生气嘛青梣，这是藤姬自己的愿望哦。”藤崎浩人单手撑着脸颊，笑容温柔极了，“——我只是给了她能实现这愿望的一点力量罢了。” 青梣的脸色刹时变得极为难看，他的胸口急速起伏了一阵，还是缓缓平息下来。 他选择了忍耐。 藤崎浩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随后，他仿佛终于注意到了纲吉般，将目光移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身上。 “果然是你呢。”藤崎浩人的声音轻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我找了你很久喽，纲吉君。” 他知道我的名字，谁告诉他的？ 完全冷静的思绪剔除掉恶意的戏弄，只关注那些藏在只言片语中的讯息。 ——‘我找了你很久喽’。 找我很久了。 纲吉暖棕色的眸子平淡地盯着藤崎浩人，思绪一层层覆盖上来，最后只留下一句话。 “我的身体在你这儿？”还是白兰桑在你这里？ 后一句的疑问纲吉没有说出口，如果白兰不在藤崎浩人处，暴露友人的名字只会给他带去危险。 在绝对冷静的状态下，纲吉不会认为藤崎浩人对自己抱有的是善意。 但他想做什么呢？ “是的哦。”藤崎浩人不动声色道，“纲吉君想要吗？” 纲吉冷淡地看着他。 藤崎浩人笑道：“别这么戒备嘛，我当然会还给你的——” 他转了转不知何时摸出来的笔，在白纸上写下字迹。 “——当然，得是在纲吉君符合我的期望之后。” 纸页上飞快的爬出携带秽气的妖怪，眨眼间扑向了纲吉，青梣反应迅速的将人一推，暂时躲过了第一波攻击。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别这么生气嘛，青梣。”藤崎浩人继续在纸页上书写，产生越来越多的妖怪，“在你选择将他带到这里的时候，纲吉君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他转了转笔，狭促地笑笑：“没什么好愧疚的，你只是在陪伴你许久的神器和那个少年间，选择了聪明人都会选择的那一项而已。” 青梣脸色铁青地握拳，眼睁睁看着纲吉左躲右闪，在越来越多的妖怪中间渐渐体力不支，染上了恙。 “坐下来吧，你的神器在看着你哦。”藤崎浩人招来藤姬，手拂过她的脸，状似温柔，实质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青梣颓然坐下，头深深垂下，不再去看少年那边的情况。 纲吉这边却比想象中的好许多，虽然身上染了类似传染病的恙，但也许是体质特殊的原因，没过多久这些恙都会自动消失，而那些渐渐增多的妖怪，也像是接到什么命令般，攻势留有余地，只是一味的将不净之物粘在他身上，想让他染上更多的恙。 ——这是，要让我堕落成妖魔吗？ 纲吉眸色加深，熔岩般的金橘色吞噬着原本的暖棕色，让他的速度进一步提升，闪避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灵活，而依附在身上的恙，也像是被烈焰烧灼了一般，噗的一下化为轻烟消失在空气中。 藤崎浩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一诡异，他无声地凝视纲吉数秒，随后忽的弯唇一笑。 瞬间，妖怪们的攻击激烈起来，它们像是挣脱了所有束手束脚的命令，爆发出原本贪婪和狂暴的本性，只想撕碎挡在身前的一切事物。 “嘶……” 缠在纲吉手腕上，细小的白蛇轻轻探出了头。 而与此同时，被软禁在某个房间中的白兰忽然起身，端起一小碟堆满黑白棋子的棋盒，动作轻缓的将它们倒在了昏睡不醒的纲吉身上。 “魂兮，归来喽&#9734” 调笑的话语间，白兰的目光却是专注而认真的。 第63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纲吉在半空中刚刚转过一个弯，还来不及安抚下森然探出头颅的白蛇，就忽然眼前一花，睁开了眼。 这次，他看见的不再是漫天妖怪，而是一双笑嘻嘻的紫罗兰色双瞳。 “纲吉君，好久不见&#9829” 高高兴兴的，好似平平常常在街上碰见了久未相见的友人，就这样闲聊般语气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诶？” 纲吉被唬得一愣一愣，下意识回应了一句，才猛的惊慌失措道： “白、白兰桑！？” 白兰粲然一笑，眉眼弯弯，露出恶作剧得逞后的顽皮之意，愉快非常道：“是的哦，纲吉君。这次可算是轮到我来救你了~” “这种玩笑还要继续吗……” 纲吉顿时浑身无力，骤然见到友人的讶感也渐渐消退，恢复成平时相处的情况。 “唔……看来我不在的时候，纲吉君还真是大干了一场啊。” 白兰没有接这个话茬，纲吉明白这是仍要继续的意思，不由叹口气，身心疲惫道：“是啊，真是千钧一发，还以为会死掉——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死掉’吗？”白兰玩味地笑了笑，想起纲吉刚才苏醒的刹那眼中浓郁的灿金之色，低低的自语了一句，“这可不好说啊……” 纲吉立刻投来了疑惑的目光，白兰抬起头没事人似的弯了弯唇，伸出一只手对他道：“不起来再聊吗？” 纲吉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穿着一身明显是某人恶趣味的软萌睡衣，衣上的图案全是白白软软造型可爱的棉花糖。 “……”纲吉默然片刻，还是决定不在这点小事上计较，毕竟现在形势危急，继续吐槽的话他真怕时间不够用。 握住友人的手，借着他的力坐了起来，这一起身，纲吉才发现白兰的举动蕴含的意义。 “身体……没有力气。” 纲吉几乎是被白兰扶起来的，他半边身体几乎完全麻木，手指头稍微一动都觉得酸麻。 “你躺太久啦。”白兰让纲吉靠着枕头半躺，用假惺惺的语气叹了口气，“我每天孤苦伶仃地照顾这样的你，造我有多难受吗？” “……不造，顺便，好好说话。”纲吉又是一阵无语。 “好吧好吧。”白兰耸耸肩，一脸“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想知道些什么？” “很多。”纲吉看了眼自己依旧软绵绵使不上力的手，和从棉花糖睡衣袖子里钻出来的白蛇，小小地呼出一口气，“但在这之前，还是我先说吧。” “乐意至极。”白兰双手托腮，学着野良一样萌萌哒地歪头，惹得纲吉一阵恶寒。 这种熟悉的姿势—— 纲吉想起跟在藤崎浩人身边的女孩子，知道白兰肯定也见过她了。 这代表什么呢？ 纲吉没有细想，他相信白兰会告诉他的，而在这之前，他该说的，是自己的经历。 纲吉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从门扉开启前到出现在这个世界后的事情尽量详细的说了一遍，他知道友人远比自己聪明，或许能从中看出自己不知道的事。 “夜斗是吗？他有一点说错了。”白兰听完后，果然如纲吉所料地提出了异议，“他说你是生灵——但纲吉君，你没发现吗？在当时，你不是还摸出了你兜里的钱币、手机，并且正常使用了它们？” 纲吉睁大了眼，手一动就想摸自己的衣兜。 手扑了个空。 “纲吉君的衣服我好好保存着呢。”白兰笑嘻嘻地看他，在他摸空后才悠然来了一句，“当然，我已经检查过了，钱确实在没人碰过的情况下减少了一部分哟。” “那我当时究竟……” “谁知道呢，关于那扇门扉，我们了解的太少了，当时你不愿放开我，被强制扯离的时候或许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故，最后虽然灵魂离体，但与身体保持一种‘错位’的状态，这也是有可能的。” “可为什么我总是回不到身体里呢？” 面对纲吉的疑问，白兰眨了眨眼，笑容灿烂极了。 “那当然是我搞的鬼啦。” “……诶？”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白兰忽然止住了话题，转过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改口道，“时间不多了，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 纲吉奇怪地看着他，不懂友人的转变为何如此巨大，但还来不及问，白兰的讲述就开始了。 “因为纲吉君丢下身体跑了，所以我到这个世界的当天就面临如何带着一具会呼吸的尸体到处跑的状况。”白兰语调还是一副慢悠悠的样子，半点也不像时间不多了，“不过没烦恼多久，藤崎浩人就走过来邀请我和你去他家小住，于是我去了。” “……然后呢。” “然后就被软禁啦。”白兰可怜兮兮道，“枉我还相信世上有好人，结果转身就被背叛，纲吉君不觉得很过分很惨吗？” “……对象是你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比较同情藤崎浩人——” 纲吉忽然止声，眼睁睁看着一个肢体扭曲的妖怪从地上冒出来，还没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就被凭空燃起的火焰烧成了灰烬。 “你看，我就说时间不多了吧。”白兰站起来，还挺有闲情逸致地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 在他动作期间，又有数只妖怪从不同地方冒出来偷袭，还不等纲吉示警，白兰头也不抬地打了个响指，妖怪们霎时停止了动作，自燃般化为一道灰灰。 “藤崎浩人想在你的身体里塞进一只妖魔，实验一下他的奇思妙想，后来在夜斗身边发现了纲吉君，想法似乎就变为了让躯体主人的灵魂堕落，再将其塞进身体，看看能造出个什么东西来——”白兰回头冲纲吉一笑，“真是个好想法，对不对？” “我觉得非常可怕。”纲吉说，“我讨厌这样。” “是吗？”白兰歪歪头，“我倒是觉得挺有趣——如果对象不是纲吉君的话。” 他眯起眼睛，柔和地笑了起来。 “本来隔开纲吉君的身体和灵魂是想再和他玩一下的，但既然对我可爱的勇者大人出手了，这个游戏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 纲吉见白兰的目光看向他，不由递给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纲吉君似乎和那个叫夜斗的相处不错？”白兰声音温柔极了，“那么问题来了，藤崎浩人是夜斗的父亲，杀了他的话，夜斗可能会死哦？” “！！！” 白兰歪着头，笑得一脸纯真无辜。 “呐，纲吉君，告诉我嘛，你要怎么做呢？” 第64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我……” 纲吉迟疑了，他没有怀疑白兰的话，即使他说得那么漫不经心，满含调笑的谑意，但纲吉就是知道，白兰没有说谎。 藤崎浩人这个“人类”，是夜斗这个“神明”的父亲。 “说是父亲，但也没有血缘关系哦。”白兰眨眨眼，可惜道，“具体是什么我也没打听出来，不过这个‘父子’关系，说不定远比想象复杂许多——” “白兰桑，藤崎浩人死掉，夜斗也会死掉是真的吗？”纲吉缓缓道。 白兰轻描淡写的一弹指，火束如流星般闪过，击落了一只乘乱摸过来的妖怪。 “只是有这个可能性。”白兰一脸捉摸不透的笑意，轻轻道，“一半一半吧。” “我希望夜斗活下来。”纲吉说着，抬起头来直视白兰，暖棕色眸子里没有一丝动摇，纯粹而坚定。 白兰弯唇一笑，声音轻而软：“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有什么破门而入，风声凌厉如刀，片片划来。 白兰不避不闪，弯着眉眼心情很好的一拍掌，双手合十眼睁睁看着凌厉风声携尖锐之势撞到自己面前，然后消失得无声无息。 “——看来你隐藏得很深呐，白兰君。” 房门大打开，妖怪们退开一条道，藤崎浩人从门口慢慢走进来，身后跟着低眉敛衽，神情温顺的野良。 刚才那道攻击，就是这位拥有众多名字的女孩发出的。 “我们彼此彼此呀。”白兰微微一笑，侧身挡在纲吉身前，截断了藤崎浩人意味不明的视线。 “看来你还是没有改变想法，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藤崎浩人没有动怒，脸上挂着温柔到虚幻的笑意，轻轻牵起了野良的手，“不再好好考虑一下么，白兰君？” “没什么好考虑的。”白兰回以同样虚幻的笑容，“我和你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藤崎浩人垂下眼，野良化作一缕流光被他握在手上，光芒散去后，一柄僧侣禅杖仿佛呼应般悠然铃响。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藤崎浩人微抬禅杖，身后慢慢浮现出一个女人的影子，“白兰君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谁告诉你的？——螭，还是藤姬？” 最后一个名字被他以柔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念出来，禅杖忽的一杵地，杖头锡环交错，碰撞出森然的脆响。 常人看不见的力量随着这响声波浪般纹散开，神器间的力量交锋在另一个层面上角力，泄露在外的只有一点细碎的乌光迸射。 黑暗的影子重创般退散，纠结蜿蜒的漆黑发丝蠕动着蜷缩，留下道道凝固的血迹。 藏于人后的藤姬终于露出身形，衣发散乱，裂开的嘴角中发出似哭似笑的嗬嗬声，像是不甘的低吼，又仿佛只是单纯的喘息。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状态极为不妙，散乱的和服歪斜着，露出一点苍白到发青的肩膀，其上血红的名字隐约是个“藤”，但不知何故，被一团黑乌乌的泥状物遮了大半，剩下的字迹也在刚才的战斗中被有特殊能力的禅杖波及，消失了一点。 “果然是你啊，藤姬。”藤崎浩人转过身去，微笑地看着这个快要堕落成妖魔的女人，似乎不在意将自己的后背露给已经翻脸的敌人。 纲吉默默地看了眼，四周妖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虽然看似空门大露，但真攻击的话，也讨不到什么好。 白兰果然没有出手，他笑眯眯地看着那边，像无关者一样任凭事态发展，完全不管曾和他联手的藤姬会落到什么下场。 纲吉却无法置之不理。 “蛇蛇。”他轻轻唤了一声，耳边回响起熟悉的轻鸣，手腕上微凉的鳞片触感动了动，忽然消失了。 抬起头，藤崎浩人那边已经进入了尾声。 “我很佩服你挣脱控制的勇气和毅力，不过也到此为止了。”藤崎浩人一贯微笑着，只有眼角余光的冷意才泄露了他并没有表面上的无动于衷。 对一个惯于万事万物尽在掌中，以耍弄他人为兴趣的boss来说，没有什么比不眨眼的小棋子打乱他精心布置的计划更糟糕的事情了。 禅杖挥下，轻描淡写的力道一旦击中重伤的藤姬，妖魔化的趋势就彻底不能逆转，对白兰和藤崎浩人来说这或许只是个没用了/碍事的小棋子消失了的小事，但对好不容易冲破妖魔拦截线赶到的青梣来说，却是他用尽手段违背自身意愿都想救出的神器堕化死亡的绝望。 “藤姬——！！” “嘶——” 与悲恸的哀鸣同时响起的，是一半虚幻一半凝实的大蛇从地下蹿起，张大嘴巴嗷呜一口吞下藤姬的声音。 禅杖打在白蛇身上，不痛不痒，一片鳞都没有掉。白蛇黑黝黝的眼睛瞥了眼见势不妙就退去老远的藤崎浩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掉转蛇头，重新变为虚幻，钻进了地底。 下一刻，一直没吭声的纲吉感觉到冰冰凉凉的鳞片重新缠上他的手腕，松口气的同时抬头一看，白兰满含笑意的眼睛正盯着他，莫名让人一阵心虚。 好在他最终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去看青梣跟藤崎浩人的打斗，无数妖怪蠢蠢欲动着扑上去，白兰微一斜眼，火焰随心而动，生生将离得最近的两只妖怪烧成灰烬。 但他没有插手青梣和藤崎浩人的战斗，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纲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实在是无法弄懂友人的想法，而青梣那边也渐渐落入了下风，落败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他只是一个名气快要消退的神祇，如果死掉了，就是永远的死亡。 纲吉紧了紧拳头，向前一步就想冲过去，白兰一把拉住他，凑近他肩头轻嘘了一声。 “好戏现在才要开始呢。” 他说着，轻轻瞥了眼紧闭的窗户。 纲吉不明所以的顺着目光望去，暖棕色眸子忽的凝固，倒映其中的小黑点越变越大，逐渐靠近—— “嘭——！！！” 白兰意料之中的扯了纲吉一把，将人拉到身后，躲过飞溅过来的玻璃碎片。 而在玻璃碎片最多的中央，破窗而入的某神明，正帅气的扛着一把长刀，冰蓝色眸光凌厉，刀子似的一掠而过，最后定格在藤崎浩人身上。 “果然又是你，老爸。” ——非常嫌弃的不爽声音。 第65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夜卜。”藤崎浩人复杂地喊了一声，脸上晦涩难辨的神色就尽数收敛起来，“你真的要与我为敌？” “你在说什么啊老爸。”夜斗站起来，冰雪般通透的刀刃仿佛弥散着寒气，让人看一眼都浑身发冷，“从你对日和下手那天起，我们就已经决裂啦。” 他扯扯嘴角，说不出是讽刺还是冷然：“一次两次三次……你和野良都这样，总是对我身边的人下手，还真以为我没脾气？” “夜卜可是个乖孩子。”藤崎浩人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夜斗冷冷地看着他，刀锋偏转，正对着藤崎浩人这边，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即使在这短短的刹那，青梣已经被妖怪们围攻，处境岌岌可危了也一样。 「要快点救他！」 脑海中，雪音的声音透露出焦急，夜斗面色不变，嘴唇翕动，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道：“现在不行。” 「为什么！」刀柄微微震颤，应和着脑海中不服气的声音，夜斗目光平静，没有言语。 他不能说。 雪音的问题牵涉到“神明最为隐秘之事”，所以他无法回答。 藤崎浩人使用野良攻击，只要稍一触碰，神器的名字就会出现部分空白。 他们会开始追寻自己死亡前的记忆，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死的。 这是堕化的开始。 因为神器都是已死之人，而无论是谁，在回想起自己死亡霎那的记忆后，都会被那时的恐惧与害怕缠绕全身，无可逆转的堕落成妖魔，反噬神明。 所以夜斗不敢提及雪音生前，不敢让他对自己产生疑问，也不敢……让他和藤崎浩人战斗。 即使是神器中最为优秀的祝之器也无法抗衡的这股力量，在藤崎浩人手中的野良，是当之无愧的神器天敌。 「夜斗！」 脑海中，雪音还在焦急地叫，夜斗捏紧刀柄，手心冒汗，却不敢动弹分毫。 他并不惧怕自己的死亡，但如果与藤崎浩人战斗，会让雪音堕落—— “要我帮你一把吗？” 鬼魅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夜斗陡然一惊，迅速转过头，正对上白兰笑嘻嘻的紫色双瞳。 白发，紫眸，倒皇冠印记…… 夜斗愣了愣，忽然想起纲吉拜托他寻找的友人。 “你是……白兰？” “回答正确☆”白兰忽然愉快起来，“不愧是纲吉君认可的神明呐~” 夜斗看他心情不错，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下来。 说来可能有些丢脸，明明面对的是个小孩子，夜斗却莫名觉得这人有着不下于自家老爹的危险度。 “你要怎么帮？” 青梣形势不妙，夜斗也不敢拖延时间，匆忙问道。 “当然是——”白兰抬起手，悠闲地打了个响指，“这样。” 情势陡然一转，无数火星如飞散的尘埃，纷纷扬扬，尽情挥洒，看似渺小无用，但稍一碰到，就会引起焚身之火，不把人生生烧成灰烬誓不罢休。 被藤崎浩人用黄泉之语驱使的妖怪吃过火焰的亏，晓得厉害，自然在不违背主人命令的同时能避则避，攻势缓和下来，青梣也争得一口喘息之气，匆忙从包围圈里跳了出来。 藤崎浩人没有阻拦他，或许在他看来，失去了神器的神明不足为虑，而四处散落的火星也被他用禅杖横空一划，造了个结界出来挡在半米开外。 白兰也没指望这点小把戏能干掉这个奇怪的家伙，何况这次主攻的可不是他。 夜斗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藤崎浩人背后，太刀雪一般流畅的光辉泛着冰冷的锐光，寒意一闪而逝，撕裂了匆忙制作的结界，刀刃直指藤崎浩人脖颈。 “铃——” 禅杖锡响，藤崎浩人回过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杖柄横扫，眼看着就要迎上雪器锋锐的刀身—— “可恶！” 夜斗忽然咬牙，身形在半空中一扭，以相差微毫的弧度翻转过身，带着雪器避开了这次攻击。 「夜斗！」 雪音在脑海内气急败坏地喊，完全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夜斗没有解释，连退数步脱离战场，神色凝重地盯着藤崎浩人。 “你是没办法战胜我的，夜卜。”藤崎浩人声音极为温柔，“明明自己也知道，为什么还是冥顽不宁呢？” “我已经不想再当你的乖孩子了，老爸。”夜斗淡淡道，“而且今天，我不是一个人。” “是呢，还有一个很难缠的白兰君。”藤崎浩人扫了眼仿佛只是在围观的白兰，微笑道，“不过他真的是站在你这一边吗？” 夜斗无动于衷：“只要不在你那边，一切好说。” “——即使他对同伴见死不救？”藤崎浩人笑容柔和极了。 如他所料，夜斗和伺机中的青梣都望了过来，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当然是，我们可爱的藤姬啊。”藤崎浩人摊了摊手，无辜至极，“白兰君明明知道藤姬杀不了我，为什么还要鼓动她呢？——而且最后，你应该能救她的吧？” 但是他没救。 如果不是纲吉，白兰会这样笑眯眯地看着藤姬死。 青梣目光冷凝，即使明知道现在不是内杠的时候，藤崎浩人这番话也是不怀好意，但他却无法按捺下心中升起的怀疑与愤怒。 垂下眼，青梣努力平复动荡的心境，知道藤崎浩人还是如愿在他们间插/下了缝隙。 夜斗仍然凝望着藤崎浩人，只有眼角余光斜睨了下一旁观望的白兰。 他还是没什么变化，说是帮忙，却也只帮了刚才那一下。 现在他正一脸悠闲地望着这边，被藤崎浩人恶意说穿了自己袖手旁观的立场，也没有想给自己辩解的意思。 ——完全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 夜斗慢慢吸了口气，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疑虑驱除，全心全意地盯着藤崎浩人，等待下一次的空隙。 他没有改变自己的目标，毕竟从过去到现在，给他带来无数麻烦与糟糕经历的从来不是白兰，而是他的老爹。 妖怪慢慢围拢上来，藤崎浩人平静的看着他，没有亲自出手。但这绝对不是放水，而是某种□□乏术——被什么拖累得无法亲自上阵的感觉。 是在谋划着什么？ 夜斗没空再多想，成群的妖怪已经扑了上来，屋内霎时黑灰一片，浓郁的瘴气被体型各异的怪物们携卷着包裹住夜斗，让他暂时无法分心其他。 失去神器的青梣被忽视了，藤崎浩人冲他正对面的白兰微微一笑，眸子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或许是跃跃欲试，也或许是胜券在握的自满和傲慢…… 立在墙角的白兰微微睁大了眼，紫色的眸子里映出卷轴慢慢拉开的场景，不知何时书写的文字正如活物般扭曲舒展，慢悠悠与相邻的墨迹融合，绘出一副诡异而不详的图案。 “终于有趣起来了，纲吉君。”白兰偏了偏头，向着真正被人忽视的友人道，“要和我一起玩一玩吗？” 他身边，面容冷淡，不知不觉又进入了莫名状态的纲吉正捧着细长白蛇，双手仿佛不经意间流转过金红火光，每每光华绚烂，就有几缕灰烟飘出，像是有什么被净化了一样。 “我很忙。” 头也不抬的纲吉没理会被激起兴致的友人，声音冷冷的如是说。 白兰，忽然就有了一点小小的忧郁…… ——虽然友人这样是他悄然推动的，但这么冷冰冰的样子…… 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_(:3ゝ∠)_ 第66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青梣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在场所有人都没注意他，藤崎浩人蔑视一个失去了神器的神明，而夜斗，则是在战斗中无法分心。 白兰或许曾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数眼，但身处绝境下也没爆发的家伙，价值不大，他也看不上。 所以现在，除了身体软绵绵一动就无力的纲吉，就属青梣最透明。 神器险些堕落的愤怒被进一步压制，两者间深刻的羁绊提醒他藤姬并未死亡的事实，即使眼睁睁目睹了虚实白蛇一口吞没的情景，但没有堕落也没有死亡，无疑是现在最好的情况了。 至于藤姬的下落，或许—— 青梣的目光望向坐在床边，双手似捧着什么东西的纲吉，看了一会儿后，才将视线移开。 现在不是证明猜测的最好时机。 藤崎浩人那边，还需要解决。 青梣冷眼看着卷轴飞舞，不详的文字绵延成图，仿若某种幽深黑暗的入口。 白兰兴致勃勃的上前一步，似乎打算和夜斗一起领会一下他准备许久的杀招。 青梣直觉危险，没有靠近，眼睁睁看着墨迹大张，如黄泉路口打开，浓郁的瘴气霎时弥散整个房间，即使早有准备，还是受了点影响。 这个房间布满了结界，原本是为阻止白兰带着友人身躯逃离，但现在光辉闪烁，正好阻止了无边瘴气外泄，危害到周边人类的安全。 战局被限制在一个极小的房间里，躲避打斗都很拘束，但战斗双方都很有默契，一者怕伤害到外界人类，一者怕引来其他神明，所以最后两方的手段都很克制。 现在看来，藤崎浩人是打算放杀招了。 卷轴震动，没有风，薄薄的页面却仿佛被吹动起来般，弯折成数段柔软的弧度，黄泉之语写就的墨意在上面连绵起伏，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气息。 夜斗当机立断就要砍掉这卷轴，藤崎浩人杖身一转，密不透风的防御让雪器难以逼近。 「夜斗！」 又一次在快要砍到禅杖的时候被神明强行收回，雪音气急败坏，恨不得变回人身一拳头砸在夜斗头上。 但平时嬉皮笑脸的神明却没有安慰的意思，在半空借力，翻身就劈碎一条扑过来的妖怪，黑红色的血淅沥沥落了一地，下一秒却化为瘴气，融入了晦涩的空气里。 房间里的氛围越发低沉，窗外明媚的天空也仿佛受到影响般聚集了大片乌云，几有风雨欲来之势。 充足的瘴气滋养了卷轴，从渐渐浓郁的墨意中，仿佛能听见某种生物充满恶意的嘶吼。 不详的预兆越来越明显，夜斗还没来得及再动手，就见墨意忽然张开，一只黑黝黝的手臂迎面向他抓来。 “铮！” 雪器自动护主，刀刃砍在巨掌上，发出金石碰撞之音，却无法伤及它半毫。 「这是什么，好硬！」 雪音咬牙，意识都要发麻了。 “是个□□烦……”夜斗借着刀掌相撞的力道飞速退后，目光凝重地盯着失去了目标兀自在原地晃悠的黑手。 他直觉这不是结束。 果不其然，这只黑黝黝的手收回去后，单手扒拉开墨痕，也没看它多用劲，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拉开了整个通道。 一只无比丑陋的「鬼」爬了出来。 青面獠牙，浑身青黑，一张脸穷尽人类的想象，胆小的光看一眼都会被吓死。 煞气、凶气、血气…… “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 夜斗语气沉重，一口道出这恶鬼的身份。 「这就是传说中的——」 雪音几乎失语。 茨木童子，据说是日本三大恶鬼之一酒吞童子的手下，有“鬼神”之名，被畏惧它的人类小心供奉着，既是恶鬼，也是神明。 它曾被名刀鬼切砍下手腕，虽然后来骗回，但手臂与腕的交接处，仍能看到不自然的疤痕。 “传说中的鬼神啊……” 白兰语气微妙地走上前来，毫无畏惧的上下打量这大恶鬼。 “怎么样啊，白兰君。”藤崎浩人站在鬼神身后，将已经废掉的卷轴随意丢在地上，语带笑意，“高兴吗？” “很高兴啊。”白兰语气愉悦极了，“这么出人意料的事情，真是太让我高兴了&#9734” 罡风大作。 白兰脸上还残留着愉快的神情，头首分家，脖颈处被浓烈红光一掠而过，一滴血也没溅出来。 雪器震颤，属于人类的灵魂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一幕，夜斗叹口气，心想果然是小孩子。 “那是残影。” 他摸了摸刀身，低声道。 震颤停止了，雪音放开视野，果然见到头首分家的“白兰”渐渐消失，真正的白兰正站在大恶鬼的肩上，一手扒拉着似耳朵又似尖角的东西，不时扯弄几下，简直像在菜市场对肉块评头论足，挑肥拣瘦。 “这个世界真是太有趣了。”白兰笑容灿烂到让人不安，“神明、神器、妖怪、恶鬼……但果然啊，最出人意表的，还是人心。” 身姿轻盈，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花瓣般悠然，茨木童子狠狠抓来的手臂再次落空，明明速度快成一束光，却始终抓不住动作缓慢悠闲的白兰。 房间内的瘴气已经浓郁到人类一嗅就会堕落的地步，但白兰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闲庭散步般和大恶鬼玩着“来捉我啊~”的愚蠢游戏。 「真、真厉害！」 雪音在脑海里激动地嚷嚷，夜斗头痛地掏掏耳朵，没好气道：“看清楚了，现在才正开始呢！” 「诶，什么意思？」 “……真笨。”夜斗嘀咕一句，刀尖偏转一点，让雪音能看得更清楚，“没发现吗，茨木童子，在‘进步’啊。” 「！」 神器的视野内，双方的力量级别鲜明的浮现出来。 如果说自己平时是5，成为祝之器时是7，那么现在悠然“玩乐”的两人，数值都是“？？？27/30↑（上升符号）”。 “？？？”的含义并不代表纯粹的战力，而是更为艰涩的力量体系。 神器熟悉的无非是妖魔鬼怪与神明的力量，这是这个世界的基本，但此刻，就在他眼前，白兰与恶鬼的力量，却是超出了“寻常”的“异常”。 ——雪音所无非理解的“异常”。 就像鱼永远无非理解飞翔，鸟儿永远无非理解游曳，雪音也无法理解这场诡异至极的战斗。 一快一慢，看似惹人发笑的玩乐，但在战斗双方来看，每一次擦身而过，是不是都在与死亡共舞？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道。”夜斗非常平静，他随意的掂了掂太刀，像是提醒，“好了，解说就此打住，我们的战场可不在这里——趁着白发小孩拖住茨木童子的时候，快点把老爸解决掉吧。” 「解决掉！？夜斗你……」 “我已经不想忍下去了。”夜斗说，“如果这次放过，他不知道还会对你们做出什么样的事……只有这，我绝对无法容忍。” 「……」 “一次性了结掉吧，雪音。” 夜斗伏低了身，这是骤然暴起的前奏。 藤崎浩人一如既往脸上带笑，隔了一段距离望过来，似乎已经洞悉了夜斗的目的。 他举起禅杖，轻杵地面。 “铃——” 杖身锡响，夜斗化为一道流光，快如闪电地冲向藤崎浩人！ 第67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伊藤静下意识地回过头，身后空无一物。 “小静，发什么呆呢？” 同伴们在前面喊她，嘻嘻哈哈的，充满着少女青春的活力。 伊藤静本能地应了一声，回过头，神情有些恍惚。 “小静！” “来了……” 伊藤静抛下神思不属，几步追上去，和女伴们并肩而行，轻松愉快地说着女孩子们的话题，从东街新开的甜品店到学校小树林里对人冷淡的野猫。聊天的话题一直没有固定，就像轻松的时刻能够永远持续—— 伊藤静笑着笑着，忽然止住了脚步。 她的家到了。 “明天见。” “明天见！” 挥挥手，女伴们嬉笑着走远了，即使伊藤静不在她们当中，愉快的谈话也依然持续。 她，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昏暗的光线倾斜下来，家中门窗紧闭，采光又不好，走进去关上门，就像把温暖明媚的阳光也一并关在了门外。 伊藤静本该习以为常，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却忽然泛起一阵不舒服来。 “我回来了。” 伊藤静平静地喊了一声，没有回应，想来父亲还在工作，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样的日子几乎每天都有，伊藤静连意外的神色都没露，脱掉鞋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门帘紧闭，昏暗如以往，伊藤静锁上屋门走到窗边，一手揪住帘子，犹豫了一下，一把拉开了。 光线照了进来，刺得人眼睛发酸，伊藤静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伸手打开了抽屉。 抽屉里只有一张照片。 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重若泰山。 伊藤静拿起了它，摩挲着照片光滑的质感，又有些恍惚了。 “嘭——！！” 玄关的大门被重重甩上，用力之大，地面都仿佛抖了一下。 伊藤静也抖了一下，脸上惊慌失措，如同一只受尽惊怕的兔子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直到一声粗鲁的吼声传来，才猛然把照片塞进抽屉，飞快的反锁。 “伊藤静！” “来了，爸爸！” 最后一个亲切的词语喊出，似乎给伊藤静带来了一点力量，她镇定下来，检查了一下锁头，确定完好后，才极快的走出屋门。 房间门被轻轻带上，打开的窗户外吹来一阵微风，拂起轻薄的纱帘。 纲吉站在那里，凝视着本该锁在抽屉的照片。 上面樱花盛放，一家三口温馨的偎依在一起，比着剪刀手，一同露出大大的笑靥。 而站在正中间，笑容灿烂如花朵的女孩，正是年幼的伊藤静。 ——也是曾经，作为人类的藤姬。 * 青梣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终于在乱战中偷溜到纲吉身侧。 幼小的白蛇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有阻止。 青梣于是得以看见正闭目如沉睡的孩子，掌心中究竟捧着什么。 ——那是一朵花。 一朵已经枯萎，就快要腐烂的花朵。 青梣怔怔的看着，忽然间落下泪来。 “……藤姬。” 他看着被流转火焰温柔环绕，即使处在勃勃生机中，也没有丝毫活力焕发的花朵，哽咽地唤。 “藤姬……” * 伊藤静又一次恍惚了。 最近总是这样，分不清今夕几何，总觉得有谁在呼唤自己。 是不是太累了？ 伊藤静揉揉额角，放下做题的笔，目光望向窗外，准备休息一下。 她的座位是三楼靠窗的位置，一株新移植过来的树正舒展枝条，看样子适应良好。 这株树比起老前辈们来说还很瘦弱，主干相对纤细，在微风中枝桠轻晃的样子也非常矜持，看得伊藤静一阵好笑，总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富有文艺气息的瘦削青年。 “还是长壮一点好。”伊藤静双手托腮，难得笑着说，“快点长大吧。” 她说着，自己都笑出声来。 心情好了许多，伊藤静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做题。 她也要快点长大才行。 * 纲吉走过黑暗幽深的小道，跟在一无所觉的少女身后，看着魑魅魍魉渐渐布满这层空间。 伊藤静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表面的阳光开朗中，心底淤积的负面情绪究竟有多可怕。 她每天上学放学，和女伴们嬉闹，有要好熟悉的同学，因为为人温柔乐于助人，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但是，她却没有一个朋友。 伊藤静没有可以袒露心事的友人，同样，也没有能够相信与依赖的亲人。 一个也没有。 * “妈妈……” “别来了。”母亲的眼神冷漠到可怕，“抚养权在你爸那儿，别过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知道了。” 伊藤静目光黯淡了一瞬，依然努力地露出笑容。 “那我走了……再见。” 被她称作母亲的那个人一语不发，连面子上的“再见”也懒得说，冷冰冰的目光一直刺在伊藤静背上，直到她狼狈地跑出去老远。 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伊藤静使劲闭上眼，没让它流出来。 “要快点回去，本来就是趁着放学时间过来，再晚一点父亲会生气——” “你果然跑到这里来了。” 粗鲁的声音饱含山雨欲来的愤怒与憎恶，让伊藤静没有回头，身体就直发抖。 “那个贱人，你还来见她！”男人的手一把抓住她胳膊，用力之大，居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爸爸，好痛，好痛！” “你个女表子！那女人的基因——” 愤怒冲昏了头脑，硕大的拳头高高举起，在伊藤静惊恐的注视下狠狠落了下来。 “——！”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 纲吉极力挡在少女身前，即使个头还没有伊藤静一般高，属于孩童的身躯也毫无畏惧地迎上了那拳头——然后，眼睁睁看着硕大的拳头落下来，没有丝毫阻碍的穿过他身体，重重砸在了少女身上。 “——！” 无声的尖叫与悲鸣。 纲吉无措地转过身，看着痛苦蜷缩身体的伊藤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保护不了她…… 纲吉看着伊藤静，伸出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痛苦、绝望、悲伤……还有死寂。 伊藤静好像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对未来的期许，曾经在心底发下的誓言，渴望快点长大摆脱这困境的愿望，也一同湮灭了。 纲吉看着更多的魑魅魍魉包裹住少女，狂欢般发出不详的音节。 但即使这样，少女也没有被引诱着自杀。 如果她不想放弃自己的生命，那究竟是什么，让这个悲苦的少女，走向了死亡？ 纲吉空茫地睁大眼，直觉接下来的记忆，是他不想看到的。 但不能半途而废。 如果连他都放弃了，藤姬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第68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伊藤静止住脚步。 她转过身，蹙着眉，很不耐烦地看向跟在自己身后，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男人。 “杉田翔太，你到底想干嘛？” “当然是追你啊。” 像是没看到伊藤静满脸的不悦，杉田翔太一脸理所当然，还笑得格外没脸没皮。 伊藤静深吸一口气，忍着怒，眉皱得死紧：“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你！” “好说好说。”杉田翔太根本没把这嫌恶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道，“我喜欢你就够啦，没看到我很认真的在追求你么？” “完全没有。”伊藤静终于忍耐不住，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她脚步声重重的，迈得又急又快，想甩掉身后的牛皮糖，可惜杉田翔太过于难缠，转瞬又跟了上来。 伊藤静心里恼火极了，眼看着就要到家却被跟上来，又急又气的同时，也升起一阵惶恐。 如果被父亲看到了…… “他还在加班，不会回来的。”纲吉站在旁边，明知道她听不见，还是小声说，“别害怕。” 伊藤静一无所觉，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杉田翔太一眼，大步跑了起来。 “诶，诶——” 杉田翔太猝不及防下被拉开了距离，正想追上去，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谁啊！” 差点被这拉力扯得摔倒，杉田翔太十分恼火，怒气冲冲地扭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 一阵冷风吹过，吹醒了发愣的杉田翔太，他忽的打了个冷战，不安的左右环顾一眼，急匆匆离去了。 “过去的杉田先生是这样的人吗……”纲吉望着男人狼狈的背影，自言自语的放下手。 刚才正是他拉住杉田翔太的衣服，阻止了男人追上伊藤静。 纲吉已经发现，只要不在伊藤静的视线范围中，自己就可以碰到这世上的一切。 或许因为这是藤姬的意识深处，在以她为主导的地方，纲吉这样的外来者不被承认，只能在主要意志远离的地方间或出现一点。 凭着这偶尔的机会，纲吉也在竭尽所能的帮助她，就像刚才。 但这样的机会不是每次都有，面对伊藤静的父亲，纲吉就束手无策了。 或许是浓厚的记忆阴影所致，伊藤静的父亲在纲吉看来面目模糊，凶神恶煞，隔了老远都能“看到”那如实质的暴戾。 很可怕。 即使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但站在他跟前，纲吉都忍不住发抖。 他知道这只是记忆，但因为是意识的空间，所以伊藤静越恐惧，她的父亲就越可怕。 发展到现在，聚集在“父亲”身上的，已经是可怕到难以想象的负面体了。 纲吉远远地看了一眼，追着魑魅魍魉的痕迹跟上了伊藤静，她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开门关门，天就黑了。 时间流速加快，纲吉站在门外，看漆黑一片的街道尽头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魑魅魍魉在黑夜中无声尖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抬起头，二楼黑黝黝的窗户看不见人影，但纲吉知道伊藤静就在那里偷偷看着这边，心里升腾着恐惧，让越来越多的妖魔聚集过来，狂欢般发出惊人的噪音。 “伊藤静！” 粗鲁的吼声一如既往，伊藤静瑟缩了一下，不过微微迟疑，大门就被重重砸响，间或伴随男人不耐的怒吼。 伊藤静连忙跑下去开门，门一开，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巴掌，打得伊藤静跌在地上，脸肿了一片。 “别挡道！” 男人踹了自己女儿一脚，鼻腔涌出大量的酒气，半醉不醉，正处在极度危险的亢奋状态。 伊藤静知道如果不快点躲开会倒大霉，她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脸一手捂着肚，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房间，将门锁上。 “伊藤静！” 楼下传来男人醉醺醺的喊声，伊藤静一抖，明白现在下去会成为男人泄愤的沙包，她连忙打开衣柜，从堆积如山的衣服深处摸出自己藏的一点积蓄，又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裹，趁着父亲还没上来砸门，飞快的从二楼窗户翻了下去。 她做这样的事异常熟练，每当喝醉的父亲回来，她都要这样出去“避难”一晚。 ——如果不逃走的话，她或许会被那个醉汉打死。 伊藤静悄无声息的落地，屋内传来了男人嘭嘭嘭砸门的声音，她心脏跳得很快，蹑手蹑脚地跑出了院子，向着熟悉的方向奔去。 她要去旅馆住一晚上，明天回来后，再将一切收拾好。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那个父亲，醒酒后什么都不记得。 伊藤静到了旅馆外面，拿纱巾围住脖子，半侧着脸遮挡住红肿的伤处，走进去开了间房。 肚子很痛，伊藤静反锁屋门坐在床上，掀起衣服一看，有些微微青紫。 她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拿了药出来，轻轻抹在伤患处后，虽然还是疼，心理上却好受很多。 疲惫地倒在床上，伊藤静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 伊藤静恍惚地想。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还好吗？”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个孩子充满担心与关怀的声音，伊藤静猛地起身，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 “错觉……？” 伊藤静喃喃着躺下，疲惫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伊藤静如惊弓之鸟般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极为难看。 “是谁？”她冷声道，“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 “是我是我。”门外传来的男声非常耳熟。 “……杉田翔太？”伊藤静皱起眉，没有去开门，“你来干什么？” “在街上看见你就跟上来了。”杉田翔太的声音有些奇怪，“不开门吗？” “抱歉我很累，你回去吧。”伊藤静面无表情，动都没动。 “……抱歉了。” 杉田翔太极低的话音刚落，屋门就被一把踹开，伊藤静猛地后退，就见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下子冲过来，按住她就将人丢小鸡似的扔到了床上。 “他们说找你有事，半路遇到我……我也是被威胁的。”杉田翔太退后一步，惴惴不安道，“我、我能走了吗？” “如果你说出去——” “不会的不会的！” “这小子胆小如鼠，老大你怕什么？” “我不会说的……”杉田翔太看了使劲挣扎，却被一人直接按头，死死压在床褥上，几乎要无法呼吸的伊藤静，不忍的情绪完全被恐惧覆盖，让他急急忙忙道，“我发誓！” “滚吧。” “谢谢谢谢谢谢！”杉田翔太如负释重，转身就走，头也没回一下。 伊藤静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甚至在出门后，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了门！ “小姑娘，你也是倒霉，有了那么一个老爸。”比起急吼吼就想动手的两人，老大反而还贴心的多嘴几句，“有人看他不顺眼，我们就帮了他一个忙——你说你，大晚上跑出来，不正方便我们动手吗？” “没错没错，下次可要注意啦。” “滚崽子吧你，哪有下次这种东西啊。” 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宛如一根根利刺，伊藤静在窒息的痛苦中，双眼忽的通红。 ——血一样的红。 「你的名字是……」 “藤姬。” 第69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纲吉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正慌张的拼命想阻止，手在又一次自男人的身体里穿过去后，整个世界忽然一片血红。 无数斑驳的碎片化为道道流光从身边划过，拖出长长一条漆黑的暗影，血色朦胧中，纲吉勉强分辨出离自己最近的一块碎片，看着它不规则地旋转着，一面是伊藤静被狰狞男人死死掐住，窒息而死的画面，一面是藤姬半妖魔化，面无表情地分解着某样“肉块”的可怖场面。 世界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纲吉摊开手，淡红的液体像稀释的血液，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味。 刚才看见的碎片从他身旁一掠而过，纲吉茫然地望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藤姬？” 试着喊了一下，声音空荡地传出去老远，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 头上身上沾了不少血雨，腥臭味刺激鼻腔，纲吉难受地皱起眉，有种想吐的冲动。 他从未见过如此寂静而残酷的画面，属于伊藤静和藤姬的记忆碎片在血雨中不受影响地划过，四面八方都有。即使纲吉不想看，目之所及，属于另一个生命的残酷人生还是鲜明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打碎美梦的，是突如其来的争吵，早已深藏的矛盾一举激发，再无回旋余地。幸福美满的家庭暗潮汹涌，最终分崩离析，母亲头也不回，父亲喜怒不定，残酷的现实就在那天忽然揭开面纱，把这样悲惨的命运硬加在了孩子身上。 从懵懂孩童到乖觉少女，拳头棍棒打碎的不仅是对亲人的敬慕，还有对自己未来的渴望。 有人追求自己时真的不开心吗？ 当然是假话，虽然不喜欢，但自身被肯定的小小雀跃，是那么地给予了她力量。 ……但结果，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恨吗？ 当然恨。 当藤崎浩人恶意说出自己真名的时候，生前的一切汹涌奔来，无边恨意几乎要让她彻底堕落成魔。 但还不行，她的神明，在死亡后赐予她新生的神明还需要她，所以她不能离开！ 杀了凶手，杀了杉田翔太，杀了父亲，最后对所谓的母亲印下了诅咒。 这样就够了吗？ 不，在杀掉威胁到她神明的藤崎浩人之前，她绝对不能死！ “嗬……嗬……” 伊藤静——不，此刻该叫藤姬了——匍匐在血色最浓郁的地方，喉咙里发出破风箱漏气的声音。 她此刻的模样极为恐怖，身体膨胀，露在外面的肌肤是红黑交错的筋肉，体表还流淌着一圈似水似粘液的东西，几乎要完全堕落了。 黑暗在她身后如影随形，藤姬意识模模糊糊，只有一个执念支撑着她，但也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你还想活下去吗？” 迷迷蒙蒙中，有谁站在她面前，轻声地问。 “嘶……嗬嗬……” 喉咙早已被黑暗腐蚀，发不出声音，藤姬执念深重，自然不愿就此放弃，她费力蠕动着身体，青筋暴起，手指在虚无的地面磨出可怕的血痕！ “你你你别动啊！伤得更重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快要哭了，藤姬意识蒙昧，根本没听懂说的意思，只是执着的，渴求的对黑红视野中唯一发亮的光伸出了手。 “嗬、嗬嗬……” 即使堕落至此，也不愿放弃的执着声音。 “……我知道了。” 慌乱的声音沉静下来，他轻声说着，握住了她的手。 光芒包围了她。 ***** 纲吉睁开眼，脸色忽然变得极度苍白，他稍微动一下，就觉得身体软得快要倒下去。 还好在要倒的时候，有人自身后扶住了他，让他没一下子脱力。 “谢谢……”纲吉虚弱地抬了抬眼，见是青梣，也没怎么惊讶。 “藤姬呢？”青梣脸上焦急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纲吉没什么力气，也顾不得解释，缓缓将合拢的掌心摊开。 在孩童小小的手上，一朵小巧精致的紫藤花舒展了花瓣，开得娴静优美，充满生机。 「青梣大人。」 脑海中，藤姬的声音不复沙哑难听，让青梣忽然想起他们初遇时，少女托着下颚，温暖而柔和的声音。 ‘快点长大吧。’ 她笑意盈盈，美好得像春日枝头融融的暖意。 即使当时还是一颗树，那个笑容都足够温柔，让成为神明的青梣一想就心生柔软，内心宁和平静。 他从学校移植到公园，再也没见过少女，但成为神明后的初见，却是第一次与灵魂缔下神器契约的时候。 何其讽刺。 他以为好好生活的少女，早就在不该死去的时间逝去，死得那么不甘愿，成为神器后却忘记了所有。 但那些事情……忘记了也好。 「青梣大人。」藤姬见自己神明神情恍惚，温柔的又唤了一遍，「能和你再度并肩作战吗？」 “……当然。”青梣柔和了眉眼，从纲吉手中接过紫藤花，轻声道，“上吧，藤姬。” 「是！」 青梣身影逐渐虚幻，一股沛然之气环绕着他，完全抹消了他的存在感。 纲吉看着他消失在空气中，面色疲惫，只有在听到低低的一声“谢谢你”后，才慢慢眨了下眼睛。 他对火焰的使用还是不熟悉，即使有了小蛇的帮助和以往白兰调笑般的指点，贸贸然动用这股力量的后果还是让他半天没缓过气来。 “嘶……” 小小的白蛇环绕手腕，冰冰凉凉的鳞片触及纲吉明显热度上升的皮肤，刺得纲吉一下子从晃神中醒过来。 “蛇蛇，我没事。”纲吉疲惫道，“谢谢你保护我这么久，现在能再拜托你一下吗？” “嘶~” 当然是乐意至极。 白蛇鸣声轻悦，黑豆大小的两只眼睛凝视着纲吉，细长的尾巴喜悦地晃了晃。 显然，它已经无聊很久了。 ***** 茨木童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宽大的手掌携着一抹明显不详的黑雾拍下来，有强大结界保护的房屋都震了一震。 白兰悠然避开这一掌，姿态依旧不慌不忙，但从他被腐蚀了一些的衣角来看，这场游斗战正在向对茨木童子有力的一方倒去。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再怎么说白兰也是个人类，体力比不上有鬼神之名的茨木童子，也是应当的事。 但藤崎浩人却没有升起多少喜悦之情，他冷静地观察战局，不时躲开夜斗孜孜不倦的攻击，心里一刻不停的思考完全胜利的方法。 他并没有被白兰落入下风的表现蒙蔽，只要敌人一刻不死，就还有反扑的可能。 战斗已经拖得够久了，再过一段时间，察觉到不对的其他神明赶过来，局面将变得更加复杂。 必须抓紧时间。 藤崎浩人一挥杖，再次逼退雪器，状若平常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先除掉夜卜吧。 他冷酷地想。 第70章 便携神明奋斗中 又一次避开攻击，藤崎浩人对夜斗粘着性的战斗渐渐失去了兴趣，他杖尖点地，以自身为中心画了一个圆圈，霎时淡淡白光闪现，一个小规模的结界笼罩了藤崎浩人。 夜斗没有犹豫，祝之器形态的雪音刀光凌厉，片片如冰，面对它的攻击，就像是面对一场绵延不绝肆虐严酷的暴风雪。 刀刃狠狠击在了结界上，波光似的纹路弥散开，结界有一瞬间的不稳，还是挺住了。 “再来，雪音！” 「哦！」 雪音握拳，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没有再追问种种，凝实的意志和夜斗高度统一后，雪器的刃上流转过一道锃亮的光辉。 夜斗高举双刀，重重挥下！ “嘭！” 结界碎了，夜斗睁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藤崎浩人露出微笑，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夜卜。」 带着诡异韵味，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夜斗身体一僵，像坏掉的机器般陡然停下了全部的活动，沉默地站在原地，既没有趁着大好机会攻击，也没有忌惮一样的躲避，场面尤为奇怪。 「夜斗！夜斗！」 雪音在脑海里拼命喊他，夜斗却像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他垂着脑袋，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对夜斗做了什么！」 雪器刀身的光辉激烈闪烁，藤崎浩人宽容地笑了笑，对待即将属于他的东西，他一向很友善。 “螭。” 硕大的文字一闪而逝，锡杖化作一道流光落在地上，露出了野良的身影。 “去吧，杀掉夜卜。”藤崎浩人轻描淡写，说的时候还微带笑意，“这就是不听话的坏孩子的下场，螭可不要学哦。” “是，父亲大人。” 野良温顺地点了点头，抬步向静止不动的夜斗走去。 “不准过来！” 雪器化为雪音，两指并拢狠狠一划，强烈的光在他身前分隔出一道充满拒绝意味的壁障，这是只有神器才拥有的「境界线」。 “没用的哦。”野良的声音一如往常般空灵美妙，她嘴角勾起一抹虚幻的笑意，手上忽然出现一个古里古怪的面具。 诡异的咒文响起，野良轻轻一甩，面具便飞向空中，最后盖在了一团扭曲的黑影头上。 “来，乖孩子，打破它，吃掉他。” 随着野良缥缈的话音落下，黑影陡然一缩，凝结成一个漆黑的，巨大的螳螂样怪物，镰刀似的手一挥而下，在雪音的境界线上划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可恶……” 雪音咬牙，举起手又想划境界线，虽然知道只是拖延时间，但起码要先让夜斗恢复！ 到底怎么了，夜斗—— 藤崎浩人召唤来妖怪围在自己身边，像摸狗一样摸了摸它们。他的脸色有些不易察觉的白，虽然表现平常，但内里却还是受损严重。 果然控制神明对人类来说还是有点麻烦啊。 藤崎浩人不太在意地想，心里已经浮现出了几个改进方法。 之前夜斗好歹是自己创造的神，拿来做实验未免太可惜，不过现在嘛……嘿。 残酷的改进法在短暂的休息中渐渐完善，藤崎浩人心思渐渐集中在这上面，对外界的关注度稍有下降—— “！！！” 藤崎浩人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那是青梣。 一直被他忽略，认为没什么价值的弱小神明。 但就是这个才诞生没几年的神，却躲过了所有妖怪的注意，将武器送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藤崎浩人开始吐血，青梣无动于衷，小而精致的匕首在人类的身体内部搅了搅，把脏器切割得一塌糊涂。 “你……怎么可能——” 周围的妖怪如烟般散去了，藤崎浩人濒死之际也没空再操纵它们，正在攻击境界线的黑螳螂也消失了，整个房间里，只有被他以大代价召唤来的茨木童子还在孜孜不倦地追着白兰，看都不看快死的召唤者一眼。 “父亲大人！” 野良的声音里第一次染上惊慌失措，她扑过来，恶狠狠的就是一挥手。 「境界线」 青梣退开几步，没有在意，藤崎浩人的内脏已经被全部破坏，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这是必死的局面。 “藤姬……呵，居然变成祝之器了……” 藤崎浩人却还在笑，他碰了碰自己的腹部，见流血不可阻挡，便懒得再管它。 “父亲大人……” “没事。” 藤崎浩人含含糊糊，即使对着自己最亲密的神器，也没说出计划。 青梣脸色却陡然一变，声音冷肃的厉声道：“快杀了他！他想逃！” “轰！！” 一只巨大的白蛇上身凝实下身虚幻，从天花板猛地扑下，巨大的嘴连人带地面的一口吞下，凶煞之气扑面而来。 “死、死了吗？” 雪音紧张道。 白蛇甩了甩尾巴，狭长的黑瞳望向纲吉，露出点点委屈之色。 “逃掉了吗？” 纲吉走过来，脚下还是有点发飘，他伸手抱住白蛇，安慰地蹭了蹭。 “嘶……” 大白蛇发出一声撒娇似的声音，昂起头，鞭子似的尾巴一甩一甩，状似不经意地抽在白兰和茨木童子之间，非常公平的一人甩了一下。 白兰反应异常快速，根本不加犹豫的半斜身往纲吉这边跑，白蛇犹豫了一下，没管白兰，专心致志的一尾巴抽飞茨木童子，趁它晕头转脑之际卷起，飞快的送到嘴巴里吃掉。 在进蛇嘴前挣扎激烈到弄伤了白蛇差点跑掉的茨木童子，在进蛇嘴后却异常安静，吞咽消化，全程没有一点反抗的动静。 “白蛇君果然很厉害呢~” 白兰语气荡漾，一看就没安好心，纲吉无奈地看他一眼，伸手让白蛇变小重新缠在了手腕上。 “夜斗没事吧？” 纲吉转过身，担忧的问。 “还、还好……” 回答的是夜斗本人，他扶着头，看上去还有些晕乎乎的，被雪音气急败坏地骂笨蠢也没反驳。 “藤崎浩人用特殊的方法控制了你，似乎跟你和他的联系有关。” 青梣走过来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对不起，之前骗了你们。” 夜斗摆摆手，不太在意道：“我个人是挺讨厌欺骗，但为了救自己的神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对吧，雪音。” “……哼。” 雪音撇过头，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对青梣来说，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夜斗问。 “一边想办法增加信仰，一边四处走走。”青梣看了眼安安静静的藤姬，轻声道，“我们想去很多地方。” “那不错，反正神明神器不用出车票钱。”夜斗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这。 青梣笑了笑，没吭声。 “你们呢？”夜斗又问白兰和纲吉。 “我们要回家了。”纲吉开心地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两枚五元硬币，一个给夜斗，一个给青梣，认真道，“这是感谢的香油钱。” “噢噢噢噢！！！”夜斗盯着硬币的两只眼睛都快成猫眼了。 “回去小心，藤崎浩人还没死干净。”青梣语气很严肃，“他似乎能转生，即使杀掉现在的人类身体也没有用。” “起码争取了几年的时间啊。”夜斗抛着硬币笑，“老爹他从婴儿长成能布置阴谋的少年人，也需要点功夫吧，总算能轻松几年也不错——下次一定……” 最后杀机盎然的话没有说完，但谁都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我和藤姬会注意他的踪影，有发现会传消息给你。”青梣平静道，“那么，就此告别了。”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夜斗语气轻松，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你用什么骗过老爹和那群妖怪的？” 青梣看他一眼，伸手道：“藤姬。” 黑发女子微微一笑，化为一道流光落在青梣手上，众目睽睽之下，青梣突兀的失去了踪影。 “不错的能力。”夜斗放松地说，“这样我总算不用担心你们又被老爹抓住了。” “之前的确是大意了。”青梣没有现身，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无处不在，“不过既然知道藤崎浩人是人类，那就没什么可怕。” “哦？”白兰挑挑眉。 “读心术——仅对人类有效。”青梣声音平淡无波，“我可以走了吧？” “请便。” 这句话说完，空气中再也没传来青梣的声音。 他已经走了。 “分别时刻。”夜斗啧了一声，摊摊手对纲吉说，“小鬼们也快回家吧，记得以后有委托还是来找我哦，全年无休爱岗敬业价格公道，这世上有比我更让人安心放心的神明吗！？” “……”纲吉很想说这世上貌似也没有比你混得更惨的神明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对神明的敬仰崇拜似乎完全毁了呢_(:3ゝ∠)_ “那我们先走了。”纲吉惴惴不安道，“再见……” “再见！” 夜斗一挥手，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他半点不关心委托人走的方式，自顾自拎着挣扎的雪音，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夜斗！放开我！” “别撒娇，我们现在得赶紧走，再不走等会儿警察来找我们赔钱怎么办！” “……”这脑回路！ 夜斗和雪音的声音越来越远，纲吉回过头看向白兰，相互静默了一会儿，同时道： “回去吧。” 第71章 并盛中学（1） 纲吉睁开眼，阳光从窗沿洒落，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小纲，起来了，今天是入学仪式哦。” 奈奈妈妈敲敲门，还不等纲吉回应，就推门走进来，兴致勃勃道：“你说我今天要穿哪件衣服呢？啊啊，好难选呀……” “其实我一个人也能行的。”纲吉垂死挣扎。 “不~行！”奈奈妈妈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比在身上，半点不留情地说，“小纲的中学入学式，妈妈怎么可能不出席呢！” 纲吉绝望地哀鸣一声，见根本没有商量余地，不由自暴自弃地拉过被子蒙住头，短暂的逃避现实。 “小纲，起来了，快换衣服，不准睡觉！” 可惜奈奈妈妈没有一点要放过他的意思，边絮叨着边找来衣服，一股脑儿地堆在床上。纲吉被这沉重的衣服山一压，也没心思装睡了，只好苦大仇深地探出头，憋闷道：“妈妈，又怎么啦？” “找衣服啊。”奈奈妈妈理所当然道，“入学仪式就该穿得漂漂亮亮，等会儿妈妈给你照张相，寄给爸爸看去。” “……他不是失踪了吗？”纲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胡说什么啊。”奈奈妈妈好笑的用手指点点纲吉的脑袋，语气温柔充满了梦幻的气息，“你爸爸他啊，现在正在南极挖石油呢，弄得满身泥泞，真有男子气概&#9829” ——妈妈你的审美观还好吧？ 纲吉简直无力吐槽，一大早听到这消息心情实在是糟糕透顶，虽然小时候和白兰说自家老爸变成星星就被他嘲笑半天因此察觉到不对，但被妈妈这么赤/裸裸地说出来…… ——真是糟糕的一天。 纲吉心情沉重地想。 窝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白蛇似乎感觉到小伙伴的情绪变化，无意识往这边靠了靠。纲吉摸摸小白蛇，情绪总算好转了一点。 他不想吐槽那个混蛋老爸的事，也不想提醒自家妈妈对男孩子用“漂亮”一词来形容的行为。纲吉看了看在他床上堆积如山而且还有增多趋势的衣服，面无表情道：“妈妈，入学仪式要穿校服的。” “啊！”奈奈妈妈此时手上还拿着一件带兜帽的运动衫，闻言惊叫一声，似乎才想起来。 纲吉无奈地叹口气，从枕头下摸出还没开包装的崭新校服。 “天呐，都这个时间了……”奈奈妈妈无意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露出震惊的神色，匆匆忙忙站起了身，“小纲你快点下来吃早餐，我们要迟到了！” “我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奈奈妈妈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顺带替他关上房门。 纲吉听到步子极快的下楼声，知道奈奈妈妈肯定去做其他准备了，他低头拆开包装，几下将衣服换上，感觉非常不自在。 从今天开始就是中学生了…… 纲吉焦虑地动了动手指，胳膊垂下从床上拿起最后的领带，对着自己比划了几下，有些犹豫的将它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好像不太对？ 纲吉扯了扯领带，因为紧张的原因，他把它系得有点紧，纲吉两手用力，才终于把它解下来。 他记得当初领制服的时候似乎有人讲过怎么穿？ 纲吉费力回想了一下，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只有从始至终的昏昏欲睡，在那天的前一个晚上，罪魁祸首白兰近乎强迫地拉了纲吉打了一个晚上的游戏，以至于第二天领制服时他脑袋发昏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 “不想去问白兰……而且他那天根本没去，还是我帮他代领的。”纲吉苦着脸碎碎念，“难道要去问妈妈？可去问，不就代表我那天根本没认真听吗……” “喀拉。” 小石子撞击玻璃的声音。 纲吉回过神走到窗边一望，站在自家庭院里仰头冲他挥手的果然是他那孽缘深重的邻居。 今天白兰穿的还是平常的服装，松松垮垮的夹克印着新潮的图案，见纲吉已经注意到自己，挥动的手就放了下来，揣进衣兜里，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 “呀——” 某个地方传来一声压抑的尖叫，纲吉无奈一瞥，果然在街道的拐角处看见几个女生脸颊绯红，神情满是喜悦。 那大概就是白兰的后援会了吧……难道要从小学延续到中学？ 看着几个女生身上熟悉的并中制服，纲吉仿佛看到了以后源源不断递给他让他代交给白兰的各种物件。 一想到这灰暗未来纲吉就忍不住叹气。 “咚咚咚。” 窗户传来敲击声，纲吉抬头一看，偌大的人脸正隔着玻璃对着他。 “！！”纲吉退后一步，有点被吓到，又有点习惯了，“白兰桑！” “早上好啊纲君。”白兰笑眯眯地拉开窗户跳进来，嘴里还幽幽地抱怨道，“刚刚在发什么呆，我等你等了好久都没回应……” “那、那是……” 纲吉果然如他所愿的心虚了，白兰心情愉悦，难得宽宏大量道：“嘛，这点小事也没什么。” 他说着，目光在纲吉身上逡巡一阵，勾起一抹恶劣的笑：“纲君，你的制服似乎少了什么哦~” 明知故问。 纲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把领带给他。 “我不会这个。”纲吉没抱太多希望，“白兰你会吗？” 出乎他的意料，白兰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当然喽。”白兰笑嘻嘻地凑近友人，恶趣味地弹了下纲吉的额头，“纲君你要对我更有信心一点嘛~” “那还真是抱歉了。”纲吉诚意平平的说完，仰起脖子让白兰将领带从肩上越过，慢慢系紧。 织物的触感很顺滑，但由他人来做这件事，纲吉不自在的同时又觉得脖子微微发痒。 “不要乱动哦纲君。”白兰靠近后声音莫名低沉，系领带的手不知有意无意地摸过他颈脖，在大动脉处停了一下，慢慢移开了。 “这样就ok了！” 白兰直起身，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纲君低头瞅了瞅，也松了口气。 “白兰不换衣服吗？”纲君开始关心起友人，但他发现自己这话一出，白兰的神情就变得异常古怪，某种混杂了愉快与恶意的情绪从他眼中一闪而逝，快得纲吉差点没看清。 “我今天有点事要处理，不去参加仪式。”白兰如同平常一样笑眯眯的，刚才一瞬间的感情波动仿佛纲吉的幻觉。 “……很重要的事？” “是的哦~”白兰声音轻佻而戏谑，看不出他有半点重视之情。 白兰一贯如此，真真假假，根本分辨不清。 但纲吉却问：“危险吗？” “嗯？” “你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有危险吗？”纲吉神色认真，两眼不避不闪的直视白兰，“要我帮忙吗？” “……今天可是入学式哦。”白兰笑着说，“中学第一次集会就不去，学校方面很难过关吧？” “白兰这边比较重要。”纲吉没有半点犹豫，虽然神色间还是能看出对逃课的畏惧，但更多的，却是对友人真心实意的担心，“我想帮助你。” “纲君帮我的已经够多了。”白兰笑容不变，仍是有些虚假的样子，“而且这次没必要哦，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容易处理的小事，完全不用担心。” “……是什么事？” 白兰恰当的保持了沉默。 纲君有些失望，但还是选择了相信友人，楼下已经传来奈奈妈妈的呼唤声，纲君踌躇了一下，还是说：“要小心啊。” 白兰双手抱胸，对纲吉露出了一个怎么看怎么令人放心不下的恶质笑容。 “……”你不会要做什么坏事吧？ 纲吉瞬间瞄向白兰的视线充满怀疑。 “你该走了，纲君。”白兰对友人的视线视若无睹，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纲吉的头，但最后，他却将手落在了友人肩膀，轻轻按了一下，“加油哦。” 说完，他不等纲吉回应，几步从大开的窗户边跃了下去，纲吉扑到窗边看时，他已经悠然走出了泽田家的庭院，拐过街角隐没了身形。 “总觉得他会做什么危险的事……”纲吉声音低落，喃喃自语，“我对白兰，其实一点也不了解啊……” 缠在手腕的小白蛇细声嘶鸣，像是在安慰，纲吉甩甩头，努力振作起来。 “也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纲吉用手梳了梳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打开房门走了下去。 玄关处，奈奈妈妈早已准备就绪，天蓝色衣裙衬得她像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站在纲吉身边，不像他妈妈，反倒像他姐姐。 “小纲，出发喽。”奈奈妈妈语气雀跃，比纲吉这个当事人更加满怀期待。 纲吉嗯了一声，快速吃完早饭，换好鞋袜，和母亲一起推开了大门。 门外阳光灿烂，街道上穿着崭新并盛校服的学生有说有笑，正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中学吗…… 纲吉想了想自己小学生涯在白兰有意无意搅和下的波澜起伏，又想了想像个不□□一样的梦境世界，不由感到自己未来的中学生活蒙上一层阴影。 记忆中白兰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让他仿佛对整个未来都失去了信心。 ——“我是从意大利来的白兰&#0183杰索，亲爱的纲吉君，从今天开始，我就住在你家隔壁了，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和纲吉君一起上幼儿园、小学、中学和大学，请多指教喽&#9829~” 第72章 并盛中学（2） 纲吉和奈奈妈妈顺着人潮走进了并盛中学。 带着风纪袖章的黑衣人在校门维持秩序，或许因为他们看上去又凶恶又不良的关系，大家都表现得很乖，秩序井然，没有造成堵塞和噪音。 纲吉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而奈奈妈妈先一步去了礼堂，虽说是入学仪式，不过作为学生，还是会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先一步讲解流程。 并中校园很大，到处樱花绽放落英飞舞，稍不注意头上身上就会沾上几片，随着走动的速度微微晃悠。 纲吉走进教学楼，顺手摸了摸头，果然摸下来几片樱花瓣。娇嫩的粉色黏在手上，纲吉觉得漂亮的同时，又有点羞耻。 ——刚才他就是顶着这满头的樱花走进来的？ 不愿去想这令人尴尬的回忆，纲吉将花瓣放进衣兜，准备回去做个书签什么的。但还没等花瓣落底，借着袖口掩饰的白蛇就猛然一窜，快如闪电地叼了樱花缩回来。 “……蛇蛇！”纲吉小声地叫了一句，又惊又怕的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才舒了口气。 小白蛇也知道自己的行为违背了和小伙伴的约定，它嘴里嚼着花瓣，黑豆豆眼傻呆呆地眨了一下，歪过脑袋贴着纲吉肌肤轻轻蹭了蹭，像是撒娇。 纲吉霎时哭笑不得，也拿它没办法，只好跑到角落里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它千万别在人前冒出头。 叮嘱完毕，纲吉抬头看了眼时间，见要迟到了，连忙迈开步子往楼上走。 他的体力在数个世界的锻炼下增强不少，一路小跑到目的地，也只是微微气喘，比以前汗流浃背的样子好多了。 “哟，这不是废柴纲吗？” 刚走进教室就被出言嘲讽，纲吉愣了一下望过去，见是小学同学，学校里出了名的爱欺负人，顿时就理解了。 对于这种只在口头找存在感的行为，纲吉还不放在心上，他装作没听到，找了个空位坐下来等高年级们来。 “废柴纲！无视我啊！” 那人还在嚷嚷，纲吉一心二用，看天看低就是不看他，一边心里想着怎么还没人来，一边又忍不住想起伊藤静，想起夏目，想起银古。 他们都是受过苦难被人排斥，生命时常遭到威胁的个体，和他们相比，纲吉在自身世界受到的言语侮辱简直像是和风细雨，毫无杀伤力。 这算什么？有对比才有幸福？ 纲吉苦中作乐，撑着下巴无奈的想。 “废柴纲！” 边上的人噌的一下站起来，似乎觉得自己被无视，要过来好好教训纲吉几下。 但还没等纲吉做出反应，那人就被他的同伴拉住了。 “住手啦，你忘了他有‘白发恶魔’罩吗？” “欺负他会死很惨的，别干傻事啊！” 同伴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有效勾起了他的记忆，那人终于住了嘴坐下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白发恶魔…… 纲吉在心里苦笑，对友人在小学时代收获的名号颇感无可奈何。 白兰从来是个恶趣味非常浓郁的人，虽然在老师和家长面前像个小天使，但在同龄人心中，不动声色就能整人整到死的白兰&#0183杰索简直比恶鬼还恐怖。 特别是学校里有几个不服气的带了一群人想揍他却被成功反杀送进医院后，家长老师不但不怪他还全部站在白兰这边异口同声的对住院者说教的场景，简直堪比噩梦。 从此之后白发恶魔声名远播，大家都知道和他作对的下场除了莫名其妙倒霉透顶或被揍进医院外，还会瞬间失去父母师长的喜爱，他们简直像被魔鬼迷惑了心智，不分青红皂白第一时间就会站在白兰这边。 “这是恶魔的力量……” “恶魔、魔鬼——” 纲吉已经不止一次听到他们这么说了。 至于自己，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白兰收拾了几个试图欺负纲吉的人之后，所有人都暗地里叫他——“白发恶魔的小跟班”。 跟白兰的外号比起来真是搓到爆呢_(:3ゝ∠)_ 纲吉叹了口气，收拾好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视线望向讲台方向。 高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已经到了，入学仪式会在十点开始，现在九点，给他们讲话的时间并不多。 学长学姐们也不废话，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开始讲解仪式流程，最后教他们唱校歌——这是入学仪式最重要的一步。 “绿荫葱绿的并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学长们唱得非常投入，纲吉在下面却唱得很尴尬。 曲调怪怪的……虽然这么说不好，但真的好难听_(:3ゝ∠)_ “总是形影不离~健康而坚强~”已经到了结尾的高/潮部分，高年级生们越发专注，歌声竟然给人一种慷慨激昂的感觉，“啊啊——一同前进吧~并盛中学~” 尾音颤抖，纲吉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悄悄看了看四周，新生们和他非常有同感，都是一脸不忍直视。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 循声望去，只见教室门口，靠墙而立着一个黑发的俊秀少年，他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但高年级生们望见他时却表现得毕恭毕敬，比对学长还尊崇。 “唱得不错。”黑发少年表情冷淡，即使说着表扬的话，神情也没什么改变。 领唱的学长却对此反应激烈，露出一副压抑不住的惊喜，高兴的大声说：“是，委员长！” 委员长？ 纲吉注意到新生们一脸莫名，而高年级的学姐学长们的脸上却是一副畏惧与尊敬交织的复杂，与小学时大部分人看白兰的眼神差不多。 或者说，小学时除了那些喜欢白兰的女生们，大部分人对他和白兰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吧…… 一想起自己悲催的小学生涯，纲吉就更觉得心塞了。 抬起头，黑发少年早已不见踪影，领唱的学长一脸喜色，被新生们不礼貌的追问刚才那人是谁也不生气，带着点炫耀意味的说：“那可是我们并盛中学的风纪委员长——云雀恭弥！” “哗——” 教室内瞬间炸开了锅，云雀恭弥这名字并盛的人都知道，纲吉当然也知道。 有着并盛帝王外号的魔王，街上的混混不良们畏之如虎，是大小摊贩们交保护费的对象。 ——去年夏天，和白兰一起去参加夏日祭的时候，他还亲眼看到云雀恭弥的手下在威胁一家金鱼摊交钱呢！ “这样的人居然是我们学校的风纪委员长……”纲吉双手抱头，三观都要崩溃了，“话说为什么是风纪委员长啊！” 说好的维持风纪呢！？难道最大的风纪委员是最大的不良这个梗很有意思吗！！？ #简直槽多无口# 教室内窃窃私语不断，纲吉的无语凝噎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小白蛇在袖口轻嘶了一声，尾巴尖担忧地挠了挠纲吉手腕，微微发痒。 “我没事……”纲吉有气无力地说。 正在此时，台上的高年级生也开始维持秩序，纲吉顺势整理好情绪，重新打起精神来。 又练了一阵歌，时间差不多了，学姐学长们组织新生去礼堂参加入学仪式。 纲吉随大流走出教学楼，绿荫道旁的樱花树开得正灿烂，阳光暖意融融，一大早憋闷的心情被这春光明媚的景色驱散不少，身体都仿佛轻快了许多。 正当纲吉准备加快脚步去礼堂的时候，一个女生拦住了他。 “泽田同学。” 这个女生长得普普通通，但纲吉对她有印象，是小学同班的山下智子，性格内向，一天到晚说的话在5句以内。 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纲吉迷惑地看着她，见山下智子紧张地捏着衣角，指尖微微发白。 “请、请问！”山下智子鼓起勇气，脸颊因为胆怯而泛着红晕，“请问泽田君知道白兰大人在哪儿吗！” ——果然。 纲吉很想叹气，他早该知道女生找自己基本都是问白兰的事。 “他有点事，今天不会来。”纲吉自己也不知道白兰出去要处理什么，因此说的也模模糊糊。 不过这也足够了，山下智子知道白兰不来后神色瞬间失望透顶，勉强说了声谢谢后转身就进了女生圈，窃窃私语一阵，女生们脸上也浮现出沮丧的神色。 纲吉看着，心情也开始低沉，原本压抑在心底深处，对友人的担忧又浮了上来。 “总觉得白兰，一定是去做危险的事情了……会没事吧？”纲吉自言自语地问白蛇，没有得到回应。 抬眼望了望天际橘色的朝阳，纲吉静静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迈步前进。 他所去的地方依旧是学校大礼堂，没有丝毫改变。 “嘶？”白蛇在袖口歪头看他，似乎在疑惑。 纲吉伸手摸摸它的头，垂下眼轻声道：“我相信白兰。” ——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第73章 并盛中学（3） 大礼堂，新生们找到椅子坐下，挺直背脊坐姿端正。 纲吉看到角落里站着的奈奈妈妈，她拿着dv，开开心心的向他挥手。 “嘿，老爸！” 就在纲吉向奈奈妈妈点头时，身旁的空位被人拉开坐下，还没坐稳，他就越过纲吉，笑容灿烂的向远处大力挥手。 纲吉看到奈奈妈妈旁边的男人也开始向这边挥手致意，他长得有些脸熟，纲吉仔细看了会儿，恍然发现这人正是并盛有名的寿司店——“竹寿司”的老板，山本刚。 纲吉很喜欢这家的寿司，经常去买来吃，但给他印象最深的一点，却是他第一次带白兰去这家店时，友人那晦涩莫名的神情。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白兰露出这么举棋不定的神色来，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也足够纲吉记到了现在。 山本叔叔和竹寿司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吗？ 纲吉脑子里飘过这个疑问，没有细想。 身旁的少年已经收回了挥动的手，背靠在椅子上坐好了。纲吉扭头一看，发现他竟然是校园内的风云人物山本武。 或许是因为并盛町配套设施完备的原因，从小学到中学同班同校的特别多，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人，即使不认识，也听别人说过。 山本武就属于纲吉“听说过”的类型。 和大部分人畏惧害怕的白兰不同，山本武非常受人欢迎。他棒球打得好，运动神经超群，性格开朗大方，很适合和人打成一片，大家都喜欢他。虽然没有组成后援会那么夸张，但在女生当中，山本武是仅次于白兰的“王子殿下”。 没想到传说中的人物就坐在自己旁边…… 纲吉觉得自己有点小紧张。 “你好啊！” 或许是察觉到纲吉在看自己，山本武扭过头，冲他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 “你、你好！”纲吉有点结巴，他一向不擅长和他人交往，特别是有名气的陌生人。 “我叫山本武，你呢？”察觉到纲吉的紧张，山本武率先展开话题，同时伸出一只手，充满鼓励意味地拍了拍纲吉肩膀。 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一点……？ 纲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反应慢半拍道：“我、我叫泽田纲吉。” “纲吉？莫非是那个泽田纲吉？”山本武微微睁大眼，露出有些吃惊却依旧天然的笑容，“没想到今天这么简单就碰见了有名人呐！” “……诶？”纲吉满头雾水地看他。 山本武表现得比他还惊讶：“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纲吉隐隐觉得不妙。 “‘白发恶魔的小跟班’——好像是这个外号啊，很出名的哦。”山本武说完，见纲吉猛地捂住脸，莫名道，“你怎么了？” “没、事……”隐约从指缝里传出来的声音，闷声闷气的，音节微微拖长。 他这样可不像没事的样子，山本武伸手碰了碰纲吉捂脸的手，还没使劲，就感觉手下的身体猛地一抖，迅速扭到另一边去。 “呃……纲吉？”山本小心地喊，见他没回答，又换了个喊法，“阿纲？” “……” 纲吉还是没说话，他慢慢扭过头，终于把捂脸的手放下了。 “你怎么啦？”山本武笑道，“脸这么红？” “……只是有点热。”纲吉面无表情，不用人说都知道自己现在脸烫得可以烤熟两个鸡蛋。 实在是太尴尬了。 明明以为这个丢脸的外号没多少人知道的，结果居然…… 纲吉又想捂脸了，要知道山本武在校内也算他隐隐崇拜的对象，而现在偶像当面说出了自己那个丢人的外号—— 好想死一死。 纲吉心情跌落谷底，即使白蛇再怎么挨着他胳膊撒娇也没用。 好在这个尴尬的时候，校长终于上台，宣告入学仪式正式开始。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台上，山本武也不例外。 纲吉松了口气，背脊挺直，也开始听校长讲话。 致辞迎新，展望未来，校长的演讲没什么新意，好在不长，在纲吉注意力开始分散前下了台，让位给一个短发的女生。 “大家好，我是新生代表，笹川京子。” 台上短发少女笑容温暖可爱，如同一束暖意融融的阳光，台下隐隐骚动起来，到处都是细小的声音在惊呼“卡哇伊”。 纲吉也觉得少女很可爱，他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脸颊，记住了“笹川京子”这个名字。 新生代表发言也如往常一样中规中矩，但因为气质温柔的京子在，今年的掌声尤为热烈，持续了许久才安静下来。 最后的节目是合唱校歌，因为之前培训过，新生们唱起来也很熟练，即使内心腹诽，曲调悠悠然的校歌合唱还是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至此，入学仪式宣告结束，纲吉继续随大流走出礼堂，有意避开了山本武。 奈奈妈妈已经在外面等着了，隔了老远就在汹涌的人潮中发现自己的孩子，边呼唤边挥起手来。 这样的方式当然便于寻找，纲吉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奈奈妈妈，但与此同时，引人注目的后果也应在了纲吉身上。 “哟，阿纲，你也在这儿啊。” 山本武挤开人群，笑嘻嘻地走过来拍拍他肩膀。 纲吉默然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自暴自弃道：“是啊……” “小纲~” “嘿，阿武！” 奈奈妈妈和山本刚也一起走了过来，也许是在之前的入学仪式上交流了一阵，两人看起来熟稔多了。 “伯母。”山本武先对奈奈妈妈礼貌地唤了一句，才笑着捶了自己老爸一拳，“嘿，老爸！” “叔叔好。”纲吉规规矩矩地叫人，同时感觉到小白蛇在袖口动了动，似乎想探出头来看看。 背过手，微微曲起食指点了点白蛇的头，小白蛇有点委屈地挨着指尖蹭了蹭，发出一声只有纲吉能听见的“嘶”声。 纲吉面色不变，听山本刚和奈奈妈妈商量先去看分班后跟在他们后面走，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摊开手，让白蛇从袖口看见一路上的人和物。 小蛇这下心满意足，尾巴尖一甩一甩，弄得纲吉手臂微微发痒。 到了分班牌处，密密麻麻的名字看得人眼花缭乱。纲吉仰起头使劲看，先在1年级a班的分类下看到了名字与众不同的“白兰·杰索”，再顺着分类往下，果然下一个就是自己的名字。 “中学也跟白兰君是同一个班，太好了。”奈奈妈妈高兴极了，虽然小学时就一直在一起，但对于不知道白兰安排的奈奈妈妈来说，中学的分班“巧合”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幸运事件，“回去要告诉好好庆祝一番哦，小纲~” “妈妈你太兴奋啦。” “这可是大事件哦大事件，是小纲你太理智了！”奈奈妈妈依然很高兴地看分班表，从上往下，忽的惊喜道，“山本武——山本君也和小纲同班，真是太好了~” “哈哈，果然是有趣的缘分呐。”山本武的爸爸也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自己儿子的肩，“要好好和新同学相处啊！” “老爸，你也太兴奋啦。”山本武笑着叹气，和纲吉交换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后，率先说，“行了行了，分班也看了，高兴也高兴了，我们该去领课本喽。” “领课本你们就自己去吧，我要回去开店了。”山本刚拍了儿子一掌，笑哈哈道，“可别丢三落四的少领一科哦。” “老爸你就放心吧，我们有两个人呢。”山本武笑嘻嘻地搂住纲吉脖子，对自家父亲比了个v字。 “这样我也放心了。”奈奈妈妈放下dv，叹笑道，“我也该去买食材了，再耽搁，可买不到新鲜的了。” “dv要我拿着吗？”纲吉问。 “不用，我顺便就能带回去。”奈奈妈妈摇摇头，“倒是你，小纲，白兰君不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啊。” “……就算白兰不在我也是个健全的正常人啊。”纲吉憋屈道，“妈妈你太担心啦。” “是吗……”奈奈妈妈苦恼地眨了下眼，想起过去纲吉一个人出门遭遇的被狗追、撞到墙、丢掉钱、莫名其妙受了伤等一系列倒霉事迹，心里的担忧就止也止不住。 但纲吉明显不想让妈妈继续说下去爆他窘事，拉了山本武就直接往前冲，边跑边丢下一句：“我们先走了！” “哦！小心一点啊！”山本刚吼了一句，见自家儿子笑嘻嘻地比了个ok的手势，最后一丝担心也消散了。 而在他旁边，奈奈妈妈却摇摇头，叹着气道：“这孩子，真是的……” 不远处，新生分班表下，草坪头少年斗志满满地握拳大吼“极限”，仿佛随时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在分班表上逡巡了一阵，忽然仰天长吼。 “京子！你极限地分到a班了！” “mo~哥哥真是的……” 他身边，短发少女笑容温暖如朝阳，即使颇为苦恼地摇着头，也无损她天真烂漫的美好气质。 ——她正是今日入学仪式的新生代表，并盛中学刚刚诞生的第一校花：“笹川京子”。 第74章 西西里岛（1） 意大利，西西里岛。 再次踏上这个地方，白兰已经没了十年前的浑浑噩噩。 当时他正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境地，思维混乱，只有本能残留的身体驱使着他前往并盛，然后遇到了泽田纲吉。 事实证明，这挽回了他的一条命。 至于随之而来的彭格列的警惕和试探，杰索家族的动乱与杀意，相比他现在的“活泼健康”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白兰双手揣在兜里，微眯着一双眼，颇为闲适的打量着四周。 熟悉的一幕幕和大脑的记忆一一对应，确认无误后，他露出了一个温柔到虚幻的笑意。 “听说杰索的boss死了？” “那个小家族？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撑多久。” 路边有人闲谈着路过，在黑手党大本营，即使是看似不起眼的家伙也和暗处的势力息息相关，他们共存了数百年，早已盘根错节，分扯不开。 白兰一点也不意外在大街上听到自己家族的糟糕消息，毕竟是个首领已死眼看着就要覆灭的小小家族，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或许还不够格呢。 不过…… “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白兰难得吃惊了一下，“没想到家族里的废物们比想象中的还没用啊……” 自言自语间，他熟练地拐进一家酒吧，门沿的风铃在木门被推开时清脆的叮——了一声，提醒老板有客人上门。 “啊！白兰你来啦！终于来啦！确实地来了吧！” 风铃响起的刹那，趴在吧台边的金发少年就忽然转头，语速极快地说： “我可是等你好久啦！好久啦好久啦！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知道吗！” “那还真是抱歉喽。” 身后的木门缓缓掩上，门外的阳光也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大门掩住般，一点一丝的，陷入了黑暗中。 “啪”的一声，吧台上燃起一抹橘色的火光。 白兰眯眼望去，只见圆肚细颈的油灯微晃，被金发少年随意地放在了台子上。 “诶诶诶，真是泄气啊白兰——”金发少年咧开嘴，像条嗜血的鲨鱼般笑了起来，“你居然不生气啊……” “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在打架上&#9734”白兰在金发少年身旁坐了下来，双手交叉，意有所指，“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呢，罗贝尔。” “那还等什么等什么等什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白兰！”罗贝尔两眼发亮，金色的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都仿佛在熠熠生辉，“你的事都超~有趣！我们快上吧快上吧快上吧！根本就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啊白兰！” “浪费时间当然是有意义的。”白兰慢悠悠地说，即使罗贝尔一脸急上火的表情，也没让他的语速稍稍加快些——或者说，出于恶趣味的缘故，语调还更慢了一点，“今天可是杰索家族聚会交流的固定日子，在眼下的混乱中，这聚会应该更被赋予了深层的含义——也就是说，今天的杰索家族，高层的人都会来哟。” “哦哦哦哦，这是大猎物吧？大猎物吧？大猎物吧？”罗贝尔容光焕发，声音诡异地上拔了一个高度，“呐呐白兰，都可以杀吧？杀掉好吧？杀掉吧？” “当然喽，他们都是你的猎物。”白兰竖起一根食指，微微地笑了，“不过我叫你停止的时候……” “我会立刻停手的！”罗贝尔几乎迫不及待地打断了白兰的话，整个人为了即将到来的杀戮颤栗不止，“呐，快带我去吧，我想杀掉啊……” 他语气渐渐变化，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抖着，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像发癫似的抖个不停。 但他的眼睛却极亮，在昏昏暗暗的酒吧里，也亮得像在黑暗中准备撕咬猎物的猛豹！ “呐呐，白兰，快点去吧，去吧，去吧——我想要更多更多，比什么都要可爱的血和肉啊！” ***** 杰索家族，议事大厅。 衣香鬓影，言笑晏晏。穿着高雅的男女端着酒杯，状若无事地笑谈着，即使外界已经山雨欲来，内部也暗潮汹涌，但谁也不愿摆出让人耻笑的忐忑模样，无论内心如何惶恐不安，表面上还是闲谈自若，笑意虚浮。 家族长老高层们已经先一步聚在大厅内部密谈，在boss已死又没留下继承人——或者说现在这种情况，即使有继承人，那孱弱的家伙也必定会被饿狼们撕碎吞食——的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已经变成了尽快确定掌权者，接着才是解决家族内忧外患的现状。 但该让谁掌握家族的最高权力呢？ 长老和高层们互相瞪视，彻底撕破了最后一层伪装，连话语都变得赤/裸冰冷，只有利益。 一股无形的硝烟味弥漫开来，如果不是现在的杰索家族已经经受不起哪怕一次的动荡，现在的局面怎么可能如此温和，连把枪都没掏出来。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落入下风的一位高层气急败坏地拍了桌子，所有人冷冰冰的看着，连一句话也吝啬。 “家族需要威望的代表。”长老团的一员慢吞吞道，“下层们惶惶不安，如果没有服众的威名，谁会听从？” 高层冷笑：“这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好好拖着那老朽的身体颐养天年吧！” “你——！” 话语的交锋渐渐变为单纯的语言攻击，心浮气躁在每个人心间弥漫，久久僵持的局面也让人心中的负面情绪进一步扩大。 看起来似乎不用白兰再做什么，杰索家族就会自取灭亡。 或死于内斗，或死于对这个家族垂涎欲滴的野狼。 可惜…… “重新创立一个家族太麻烦了&#9734” 甜腻轻佻的声音忽然回荡在整个议事大厅，无论是外厅笑意虚假的宴会人群，还是内厅氛围尖锐的高层长老，都将这个语气轻缓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场内霎时一阵寂静，而在这慑人的安静中，从楼上传来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突出。 “嗒！嗒！嗒！” 一下又一下，仿佛踩在人心间，让他们忍不住急躁不安，想着为什么不快一点，再快一点！ “嗒！嗒！嗒！” 脚步声还是那么不紧不慢，从容轻缓。声音已经越来越近，所有人抬起头望向二楼，从厚厚的帷幕边缘，先看到了一只手，接着是少年人的半边身体。 当他转过身来时，所有人都为之哗然。 太像了！太像了！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杰索家族重要场合的人，太像他们死去的首领了！ 为什么会这么相似！简直、简直就像十年前那个“早逝”的继承人！ 外厅哗然声不绝于耳，人人心中的震惊让他们无法再保持冷静，议论之声都传到了内厅中。 长老和高层们脸色阴晴不定，性情急躁的已经忍不住质问某个长老：“当初不是已经确认过‘他’的死亡了吗！” “也许只是长得相像……” “然后就这么巧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冷静点，也许是敌人的阴谋……” “你叫我怎么冷静！外面那些中低层可是盼望继承人很久了！” “……” 议论声、质问声、争吵声、惶惑不安声—— 白兰站在最高处冷眼旁观着他们的表情，既不觉得有趣，也没什么无聊。 对他来说，这只是计划上微不足道的一点，按部就班的完成它，毫无意外可言。 “呐呐白兰，这些全部可以杀掉吗？” 罗贝尔手上已经染满了血，但他依然没有满足，像只渴望骨头的小狗般两眼发光地望着白兰，期待他一声令下，就能马上享用美餐。 但白兰却用手虚划了一个圈，限定了他的用餐范围。 “只有那些才可以哦。” 白兰笑眯眯道。 罗贝尔顺着这范围望去，见内厅的小猫两三只，不由失望地耸拉下嘴角，哀怨的“哦——”了一声。 对于刚享用过大餐的他来说，内厅的餐后甜点，真是让人提不起兴趣啊…… 嘛，有吃的也不错啦！ 罗贝尔舔舔嘴角，小虎牙在笑容中若隐若现，显得少年人元气满满，活力十足。 而这个活力十足的少年人单手撑起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在众目睽睽中完美落地，灵活得像只猴子。 “呐，来玩吧。” 他笑着摊开手，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血液从手腕上滴落，衬得少年无忧无虑的笑容无比刺眼。 长老高层们莫名感觉到危险，他们纷纷示意手下，却惊愕的没有得到回应。 “在找谁呢？”罗贝尔看着他们，声音仿佛糅杂了天真和残忍，“人，还是尸体？” 所有人都望向他，目光凝固，如同死人。 “他们可是很有趣很有趣很有趣的哦。” 罗贝尔抖了抖手，把还没干涸的血液甩落在地。铺在内厅的猩红地毯吸收了这些血液，红得更加深沉，让人打心里觉得不安。 罗贝尔却还在笑，笑得满足，又笑得遗憾。 “可惜，还是没有陪我多玩一会儿——呐，你们也加把油啦，让我更加出乎意料一点嘛。到时候看在努力的份上，说不定会让你们死得轻松一点哦。”罗贝尔歪歪头，语气轻松惬意，“呐，来玩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但这次，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他。 第75章 西西里岛（2） 血，到处都是鲜红的血液。 幸存的人腿脚发软，半瘫在地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作为黑手党，他们当然看过帮派火拼与□□，但像这样、这样的——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幸存者从回忆中惊醒，脸色惨白着连连后退。 他早已丧失了全部的勇气，连一眼都不愿向内厅瞥去，手脚并用，只想离惨嚎之地越远越好。 这副样子无比狼狈，但没有人笑话他，因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失去了自尊，折断了勇气，只有近乎本能的恐惧充斥在心间，让他们将眼下的一幕幕牢牢铭记，日后却连提也不敢提起。 他们身为黑手党的尊严已经丧失殆尽，而白兰要求的也正是这样的他们，虽然不堪大用，但足够听话，在杰索家族整顿初期，也就够用了。 至于之后—— 白兰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云淡风轻，不带一丝情绪。 “桔梗，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是！白兰大人！” 藻绿色长发的男人深深低下头，声音里满是崇敬。 楼下又传来一声濒死的惨叫，白兰随意地望了眼，见罗贝尔好好遵守了和他的约定，只在内厅玩乐，便没再理会，径直离开了。 有万能的桔梗在，白兰相信接下来的工作会完美收尾。 而眼下还有点时间，去见几个讨厌的熟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兰双手揣在兜里，以一种异常无害的姿势走出了腥风血雨的杰索家族，外面的街道依旧一派平和，议事大厅的动乱还没有传出来，因此没人知道，此刻的杰索家族已经换了一个掌权者。 而现在，这位新上任的boss出了家族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拐进临街的便利店，买了一大袋棉花糖抱在怀里边走边吃。 捻了一颗白白软软的棉花糖送进嘴里，久违的味道让他心情愉快地眯起眼。白兰吃得高兴，左脚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小巷，抄近路穿过了一条人流量庞大的中心街道。 巷子很阴暗，白兰走到一半时碰见两个蹲在地上窃窃私语的男人。穿着一身落伍的朋克服，打了两个耳洞，一看就知道是不入流的混混。 白兰从他们身边走过，姿态放松闲适，穿着松松垮垮的夹克衫t恤配牛仔裤，气质干净，与这条阴沉脏乱的巷子格格不入，分外突兀。 蹲在右边的男人忽然动了动，还没站起，就被他的同伴一把拉住。 “你想死吗！” 压低的冷喝止住了同伴意图不轨的小动作，白兰恍若未觉，施施然地越过两人，将空门大露的背影留给他们，神情与姿势从始至终没有半点变化，放松得让人不敲他两把竹竿都不好意思了。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标准的警惕性为零的上好肥羊， “蠢货，收回你的眼神！” 左边的男人又是一声压抑的警告，他语气不善，似乎在考虑拆伙的问题——和这种智商的人一起干事，早晚得翻船！ “你难道没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吗！？” “！” “蠢货。” 男人扯扯嘴角，已经懒得再看同伴醒悟过来后怕的眼神。 作为一个底层混混，分辨不出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迟早会有“被失踪”的那一天。 还是拆伙吧。 他第n次凝重的考虑起这个问题。 ***** 白兰从巷子里走出来，温暖的阳光重新洒落在他身上。 对于自己一时兴起搞出的“钓鱼执法”完全失败一事，白兰表示非常遗憾。 “连找个乐子都这么困难……西西里岛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白兰丢了个棉花糖在嘴里咬，甜丝丝的味道仿佛能沁到人心里去。 少许负面情绪很快一扫而空，白兰露出笑容，阳光灿烂，像个可爱的大男孩，和街道上来来往往开心笑谈的人没什么两样。 这里是意大利，是他的——“故乡”。 “嗯，对于‘我’来说还真是久违了。”白兰似笑非笑的对自己说，“回家的感觉如何啊？” “——很不错。” 柔和、甜腻、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意味，白兰对着壁橱中自己的倒影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么，欢迎回来。” 他轻松地说。 ***** 狱寺隼人心情非常糟糕。 他靠在墙壁上，不远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嘈杂的声音钻进耳朵，挑动得心中怒火越发高涨。 “烦死了！！” 狱寺隼人忽然站直身体，泄愤似的大吼一声，同时拳头重重砸在墙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世界有一瞬间的安静，狱寺隼人还没来得及松眉头，紧接而来四面八方的“嗡嗡”议论声却差点将他完全淹没。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狱寺隼人戾气深重，烦躁得想炸烂整片街道。 火药就在他衣摆下沿，只要一点火星—— “咚！” 狱寺一头撞墙，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危险思想轰然破碎，化作缕缕鲜血从额头上流出来。 狱寺抬起头，嗡嗡声更大了，甚至有几个好心人上前想看看他情况。 理智回笼，狱寺皱皱眉，将糟糕的心情压下，脚下一用力，硬是拼着一股蛮力闯出了包围圈。 将大呼小叫甩在身后，狱寺抹了把脸上的血，没止住，反而将自己弄成个大花脸。 好在这附近没镜子，狱寺也懒得看现在的狼狈相，左躲右闪的，莫名就拐进了一个从未来过的街道。 “……这是哪里？” 狱寺皱了皱眉，跑动的步伐渐渐放慢，最后干脆变跑为走，在这条萧索的街道上四处溜达起来。 这边没人，那边也没人，那里也—— 一条黑影一头撞了上来，狱寺一时不察，重重跌在了地上。 “唔啊！” “呀！” 呀？ 狱寺痛苦地摸着肚子站起来，敏锐的听觉在相撞的刹那捕捉到一声小孩子的惊叫。但当他抬起头时，那个孩子已经跑到了老远的地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背影。 栗色头发、条纹围巾……短发，是个男孩？ 狱寺揉揉肚子，痛得龇牙咧嘴。 “管他男的女的，反正是个没礼貌的臭小鬼！”狱寺恨恨道，“别让我再碰见他！” 搁下狠话，狱寺气呼呼的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结果没走几步，敏锐的耳朵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很多人、杂乱无序……是在急匆匆地跑向这边？ 大脑刚刚分析出这条信息，那些人就已经到了，因为动作太快，狱寺也没找到什么好躲藏的地方，只好随便缩在一处视觉死角，暗地里做好战斗的准备。 ——今天是不是太倒霉了点？ 即使不信神，狱寺也有点怀疑自己的运气了。 脚步声停了下来，狱寺支起耳朵，听他们飞快的说了几句类似暗语的东西，听语气似乎在问着什么。 狱寺偷偷探出头看了眼，又飞快的缩回来。 但他已经看到了最关键的东西，如他所想的一样，那些人是黑手党，似乎在追着什么人，为首的一个手里还拿着像是接收器的东西，正在不停摆弄。 在追谁？那个栗法的大围巾男孩？ “找到了！信号在那边！”口音别扭的声音阴沉又粗鲁，“这次一定要抓住他！抓住那个死小鬼——futa！” futa？ 狱寺听了个音节，像是人名，但还不等他继续听，脚步声又匆忙响起，向着更远的地方去了。 去追那个小孩儿了吗？ 狱寺悄悄探出头，见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建筑物间的阴影中，不由诧异地睁大了眼。 那个小鬼，刚才明明跑得是另外一边…… 难道追踪的不是他？ 狱寺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百思不得其解。 第76章 西西里岛（3） 喧嚣的海岸。 旅客、游人、本地居民，来来往往吵吵闹闹，让海浪的声音都变得渺小了。 鼻尖嗅着海水潮湿的腥味，狱寺隼人内心翻腾的小火苗总算熄灭一点。 他竖起领子，眉头紧皱着走过一家装修时髦的酒吧，门外一个爆炸头小孩正在哭闹不休，对着监护人大叔嚎啕：“蓝波大人要喝酒！蓝波大人要喝酒！” “你还小……乖，喝牛奶吧。” “不！蓝波大人就要喝酒！”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魔音灌耳的大哭声，监护人大叔简直没办法，但又不能让他真的喝酒，只好边哄边劝，收效胜微。 哭叫声尖利刺耳，狱寺难以忍受的加快脚步，边走边恨恨地想：这种混蛋小鬼，就该绑了炸药丢到天上去做烟火！ “呜哇！蓝波大人要喝酒——！！” 走得远了，都还能听到那小孩声嘶力竭的大哭声。 “烦人！”狱寺火气直冒，咬牙切齿。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对，但情绪这种东西，不是人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果然不行啊。” “是吗，但对那孩子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啊。”无人注意的角落，一道苗条修长的身影说，“他看起来不喜欢那位继承者呢。” “哼，安里科吗？”坐在女人肩上，穿着黑西装的小婴儿以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表情道，“连未来守护者都无法收服的家伙，九代看人还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好歹也是外界传言的最有力竞争者啊。”女人双手抱胸，长而卷的酒红色头发为她增添了一种惑人的魅力，“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吧。” “他的心思？不就是更看重自己的心腹，不愿花力气培养拉拢狱寺隼人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吗？”小婴儿冷笑，“连面子上的工程都不愿做，难怪狱寺这小子会气成这样。” “隼人一向心思敏锐。”女人一脸慈爱，用姐姐对弟弟的口吻温柔道，“他现在还是叛逆期呢。” “青春期的臭小鬼。”小婴儿嗤笑，“看不惯一个人就赤/裸裸地写在脸上，瞧他那藏不住心事的模样，恐怕也知道自己被对方漠视，迟早会被赶出彭格列吧。” “这样不好么？”女人微笑。 “对两方都好，特别是对狱寺。”小婴儿冷淡道，“安里科是个真正的黑手党，呆在他身边，迟早没命。” “外界都传言说九代请你教导安里科，但被拒绝了，难道是这个的原因？” “有一部分。”小婴儿不置可否，“安里科是个成年人，性格已经定型，他的手段也好，思维也罢，都是完完全全的黑手党类型，我没什么好教他的，也不想教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安里科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是谁！” 小婴儿眼神一厉，黑洞洞的枪口不知何时对准一处阴影。 女人也神情一凛，虽然没有察觉到什么，但散发出不详气息的有毒料理已经端在了手上，随时可以进入战斗。 沉默半晌，小婴儿最先放下枪口。 “收回有毒料理吧，碧洋琪，偷听的家伙已经跑了。”小婴儿语气平静，“看来是个厉害的家伙。” 碧洋琪却无法做到小婴儿的镇定，忧心忡忡道：“虽说不是什么机密，但好歹也是彭格列内部的事，被人听到了……” “没事。”小婴儿打断她的话，“有这种身手的，想干什么也不是废物们能阻止的，总归九代无事就行。” “……我只是担心隼人。”碧洋琪双手交握，这是一个祈祷的手势。 “如果担心，就跟上去看看，狱寺隼人还没走多远。” “……不，不必了。”沉默了一下，碧洋琪摇摇头，“我也是关心则乱了，隼人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即使是利用与威胁，隼人也还不够资格。” 小婴儿似乎微笑了一下。 “那我们就走吧，你不是说想去威尼斯逛逛么？” “你还记得吗里包恩！我好高兴——” 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最后连背影都看不见。 “阿勒，竟然放过了我。”白兰从阴影中现出身形，苦着一张脸甩甩手，“还以为肯定会大干一场，没想到里包恩君这么通情达理？” 白兰摸了摸口袋，发现最后一颗棉花糖早在三十分钟前就被吃完，顿时心灰意冷。 “算了算了，还是去看看狱寺君吧。”白兰边走边叹气，“虽然里包恩君很厉害，但情报不对等果然是大忌啊——想让我去找现在的继承人麻烦？但纲君当不上十代首领最该高兴的人是我才对吧……至于‘不值一提’的狱寺隼人——” 白兰语气微妙：“未来人人敬重惧怕的岚守现在评价如此之低，还真是让人想象不到啊。” ***** 狱寺隼人狠狠踢了地上的罐头一脚，心里的怒火咻咻直冒。 不爽！非常不爽！ 只要现在一想到彭格列，就怎么都不爽！ 他绝对不要再回去了，即使之前再怎么向往，现在看来都是狗屁！ 安里科…… 哼，即使是未来的彭格列首领又怎么样，想让他承认他，做梦去吧！ 反正在他们眼中，自己只是个没有用处的小棋子不是吗？ 狱寺隼人露出一丝讽刺的笑。 那自己这个小棋子自动消失，恐怕也正合了他们的意吧！ 这次，就如他们所愿，消失掉吧！ “……诶，你看起来心情不好呐。” 海边长椅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在那儿。 “关你屁事！”狱寺心情不好，语气也极为恶劣。 但那个人却没有生气，对狱寺凶神恶煞的神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 “认真算起来，似乎真的和我没有关系。”他似乎在思考，“既然纲君不会成为……了，你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狱寺眉头紧皱。 “就当我是自言自语吧。”白发的少年笑了起来，甜腻腻的声音中莫名掺杂了一点非常危险的东西。 狱寺隼人忽然间寒毛直竖，常年在外游荡磨练出的直觉尖叫着告诉他此刻命悬一线！ “其实我一直在想，纲君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是我想不出来哦。”白发少年没有动手，他坐在长椅上，姿态悠然，全身放松，看似没有一点攻击力，却让狱寺隼人动都不敢动一下，浑身如临大敌，死死地盯着他。 白发少年不受影响道：“纲君总是会出乎我的意料呢，明明都已经见过那么多个‘他’，但真正相处起来，还是会被他的一些举动给震惊到——真的非常有意思呢。” 他甜腻地笑了：“一直一直都不会让我无聊呢&#9829” 狱寺隼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叫“纲君”的倒霉蛋是谁，但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果然是这个喜怒不定的恐怖分子！ 会被杀掉吗？ 狱寺严肃地考虑起这个问题，他很想掏出炸弹扔过去，但直觉告诉他，只要自己稍微一动，下一刻就会头首分家。 没有丝毫胜利的可能。 狱寺隼人只好选择忍耐，虽然不明白这家伙跑到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在说着什么，但目前为止还没杀他，看起来已经不错了。 先拖延时间吧…… “本来我只是想看看狱寺君你的，到这儿之前还想着要不要杀掉你好……”白兰双手托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紫罗兰色的眸子盯着银灰发色的少年，见他勃然变色后，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啊啦啊啦，安心吧狱寺君，现在这个念头已经没有啦&#9733” “来的路上听到些有趣的消息，过来一看发现果然如此，再杀掉你，似乎也不有趣了。”白兰笑吟吟道，“而且现在杀掉你，纲君会伤心吗？会难过吗？会愤怒吗？——不，都不会，因为你们根本就不认识，连相遇的可能性都降到了最低……未来已经偏转了，是这样吗？”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狱寺眉头越皱越紧，他看着白兰，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一个脑筋不正常的精神病。 “不懂也没关系哟，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白兰从长椅上站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仰头看了眼天空。 一望无际，澄澈而蔚蓝。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和你聊天很愉快，那么再见了，狱寺君。”白兰歪了歪头，眼底的笑意虚无缥缈，看不出真心，“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的改变会让我大吃一惊……我很好奇你的未来，就让我期待一下吧，狱寺隼人君。” “你——” 眼前陡然一空，狱寺难以置信地揉揉眼，海边长椅旁，已经没有了那个白发的奇怪少年。 “那家伙……到底是……” 偏僻寂静的临海街道上，狱寺隼人满脸茫然，一滴冷汗悄无声息地划过脸庞，那是在刚才无声的对峙中，自己全神贯注精神紧绷的证明。 “……可恶。” 直到此刻，命悬一线的危机感才彻底散去，狱寺将心底的疑惑丢进垃圾桶，满心满眼的全是对自身实力不足的愤怒。 “要抓紧训练！下次一定、一定——！！” 满含着不甘与暴怒的声音被海风吹散，白兰在远处的街道上行走，撕开一袋新买的棉花糖，微笑着摇摇头。 “出来吧，罗贝尔，我知道你在附近。” 他忽然开口说。 “诶，有这么明显吗？” 仿佛凭空出现，金发少年的身影扭曲了空气，由幻影变化成实体。 白兰没有停下脚步，罗贝尔也跟着他，和他并肩前行。 “我也不是故意跟踪的，只是好奇，好奇而已啦白兰。”他耸耸肩，轻松道，“没想到你会和那种小猫说话，难道是看上他了？” “是看上小猫日后的主人。”白兰笑容不变。 “安里科？他可是个没用的家伙，我绝对不想和他玩游戏。”罗贝尔一脸嫌恶。 “当然不是他。” “那其他人？有趣的家伙？”罗贝尔目光闪烁，“白兰你品位一向不错啊，肯定是个有趣的家伙吧？是吧？是吧？” “是哦。”白兰声音轻而柔软，“但你可不能打他主意哦，罗贝尔。” “……你刚才一瞬间想杀掉我呢，白兰。”罗贝尔非常非常愉快地笑了起来，“看来小猫主人肯定是个超棒的猎物！呐呐白兰，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那现在要和我打一场吗？打一场吧！现在就在这里干架吧！呐？” “……对付你果然不能用寻常的手段呢。”白兰眼睛微眯，语气却很平静，“但是很遗憾，我不想和你打，而且你也找不到小猫主人，我说过了，是未来的主人，现在小猫还没找到呢——而且他永远也不会找到了。” “白兰你太武断啦。”罗贝尔满不在乎道，“未来的事情可是说不清楚的，就像你说的那个纲君……嗯？” 罗贝尔忽然停下了脚步，声音颤抖，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呐，白兰，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纲君’，就是小猫未来的主人吧……” “——你难得聪明了一回啊。”白兰也停下脚步，笑容淡了下来，语气没有起伏道，“可惜我很讨厌你这次的聪明呢。” 罗贝尔歪了歪头，直面白兰的杀意时脸上竟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他咧开嘴，像条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呐，来玩吧，白兰。” 嗡—— 手机震动。 白兰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罗贝尔，随后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我明天回去，顺便带个朋友过来。” 手机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白兰满身的杀意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等到挂断电话时，杀气竟然没有了！ “不来玩了吗？”罗贝尔满脸失望。 “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觉得带你去见见纲君也不错。”白兰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不过罗贝尔，为了以防万一，能不能请你稍微安分一点呢？” “诶？”金发少年一脸不明所以的惊讶。 白兰没有再解释，他神情自然地戴上了一枚做工精致的戒指，橙红色火焰凭空燃起，绚烂又危险。 “来玩吧，罗贝尔。” 他笑着说。 第77章 罗贝尔与纲吉 “咚咚咚。” “？” 纲吉躺在床上看漫画，听到声音时，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从窗户那边传来的敲击声……？ 纲吉扭头一看，外面黑黝黝的，看不出人影。 “白兰？”他试探地喊，同时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犹豫的张望。 没有回音。 纲吉脸上的犹豫更加明显，他下意识看了眼手腕上的白蛇，才终于鼓起勇气，一把拉开了窗户。 空无一人。 纲吉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因为夜晚微冷的空气，还是因为这容易让人联想到闹鬼的事况。 幻觉吧……一定都是幻觉…… 正当他自我安慰着准备关上窗户时，上方的窗沿忽然垂下了一个人头。 “呜哇！出、出现了！！” 纲吉霎时被吓得寒毛直竖，一屁股跌倒地上手脚发软。 小白蛇缠在他手腕上，黑豆豆眼好奇地探出头看了看，见那“人头”晃悠悠的在窗外动了动，像是在挣开什么束缚。 没过多久，一双还缠着绷带的手伸进来抓住了窗沿，稍一用力，就干脆利落地翻身跳进房间。 “呼啊，痛死了痛死了。”翻进来的是个外国少年，典型的金发碧眼，他看起来不太妙，身上各处关节都缠着绷带，隐隐透着血色。 “……你、你是谁？”纲吉见是个大活人，脸色顿时好多了，他从地上站起来问了一句，瞥见绷带边缘的血迹，又立刻不安道，“你、你还好吗？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嗯？”金发少年顺着他目光看到自己胳膊处红涔涔一片，满不在乎道，“哦，这个啊，没事没事，别理它就好。” “但是……” 金发少年歪了歪头，神情变得非常奇异： “我说了，别、管、它、就、好。” 纲吉霎时噤声。 细小的白蛇仿佛探知到了危险般眯起眼，圆滚滚的黑豆眼变得细长又森冷，对上金发少年如暴风雨前夕的深蓝大海般变幻莫测的双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悄然弥漫开，让直觉敏锐的唯一观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嘶……” 白蛇昂起头，尾巴柔软的弯曲，看似无害，但直视它的金发少年可不这么认为。 ——这是攻击的前奏。 “等等等等等等啦！”金发少年忽然从诡异的状态中切换出来，连连退后几步举起手，“我认输了认输了认输了——我现在的状态可是超~差劲！就算想打架也打不了啊！” “诶？诶？” 纲吉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缠在他手上的白蛇却歪了歪头，细长的蛇瞳盯着金发少年看了数秒，才渐渐恢复了萌萌的圆滚，卷曲起来的蛇尾也重新搭上了纲吉的手腕，调整姿势般蹭了蹭。 看样子暂时放弃了攻击的打算…… 金发少年顿时松口气，一番动作下来他伤口又裂开不少。 在意大利时被白兰揍得太惨以至于战斗能力完全丧失，虽然还能逃跑，但面对着如此强力的对手还冲上去“玩耍”的话…… ——他虽然喜欢作死，但不代表他真的想死哦。 “好险好险~”见生命威胁消失，金发少年的语气顿时轻快起来，直到此时，他似乎才注意到正呆呆看着他的纲吉般，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嗨，你是泽田纲吉吧？我是罗贝尔，被白兰带过来的！” “白兰？”纲吉恍然，“他回来了？你就是他电话里说的朋友？” “朋友可算不上，勉强是合作关系啦。”罗贝尔不在意地甩甩手，“不过你是他昨天的通话对象？真让人想不到……” “？” “他居然喜欢你这个类型的？”罗贝尔摸着下巴上下打量。 “诶诶诶！！？” 纲吉整个人都傻掉了。 罗贝尔还想再说几句，嘴巴刚张开，就眼尖的看到从袖子里游出来的小白蛇。 察觉到小伙伴情绪变化的白蛇这次不是很好打发，罗贝尔默默闭嘴，又退后几步，扯着嘴角干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们是朋友对吧？” “啊、嗯……”纲吉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罗贝尔看到小白蛇缩了回去，果断明悟到生死关键在于眼前的这只弱鸡。 ——非常弱。 罗贝尔以崭新的眼光重新打量纲吉，得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结论。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白兰和白蛇都对这家伙另眼相看，明明弱得就连现在重伤的自己都有十种以上的方法弄死，更别提他们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朋友”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 罗贝尔一瞬间丧失了探寻的兴致，他对真善美完全没兴趣，对和旁人建立起合作关系外的友善情谊更是嗤之以鼻。 算了，管他呢。 罗贝尔想。 反正人也见到了，知道厉害的家伙是那条小白蛇而不是他就行，等恢复之后再来打架吧。 现在，就先回去—— “你没事吧？” 边上，犹豫了半天的纲吉终于忍耐不住，担忧地问出口。 “？” 罗贝尔一脸莫名地盯着他，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浸透了血污的绷带上，更是觉得奇怪。 “我没理解错吧？”罗贝尔缓缓地说，“你在关心我？” 纲吉也愣住了，他有些局促不安，但看着血污越染越大，他还是无法坐视不管。 “你受伤了。”纲吉声音有些抖，他见过妖魔鬼怪，也见过神明和神器，但对着一个连本人都不在意的伤口时，他却感同身受般难过道，“很痛吧……” “痛？”罗贝尔的眼神更奇怪了。 “诶？不痛吗？”纲吉显得比他更惊讶，“这种伤势，应该去医院治疗吧——是不能去吗？” 知道友人或许在做些无法言说的事，纲吉声音小了下来。他迟疑了一下，弯下腰从床底摸出一个医疗箱。 “能包扎吗？”纲吉问。 “我自己弄的话，包完一边另一只手就已经报废了。”罗贝尔继续眼神奇异地盯着纲吉看。 纲吉被看得非常不自在，白蛇甚至都探出了头，但这次，罗贝尔没有改变态度。 “你要帮我包扎？”罗贝尔主动开口。 纲吉愣了一下：“诶？哦！如果你肯的话当然……” “那就来吧。” 罗贝尔毫不客气，盘膝直接坐到了地上。他的态度太过坦然，让纲吉在紧张状态下都“…”了半天。 “我说泽田纲吉，你知道白兰在做什么吗？”低头看纲吉忙活，罗贝尔可有可无地开口。 扯绷带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纲吉摇摇头：“不知道。” “嘿，这都不知道。”罗贝尔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笑容，“他在做坏事！” “……”纲吉停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抬头看他。 罗贝尔全程保持微笑，等着纲吉开口。 但纲吉只说了一句：“别乱动行吗？” “……” 这次轮到罗贝尔失语了。 “你真的不好奇？”罗贝尔还是不死心。 纲吉没说话，集中全部精神扯掉了他手臂上所有的绷带，狰狞的伤口从上臂绵延到掌心，血不停流淌，长长的口子深浅不一，有的只是表皮，有的却能隐约窥见森然白骨，让人不寒而栗。 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纲吉有一瞬间的恍惚，莫名打了个寒颤。 光是看到都觉得痛的伤口，这个人却表情都没变过一下…… 纲吉想到之前他动作流畅的从窗外翻进来，走动、说话，肢体动作……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如果不是现在绷带扯开，纲吉甚至还以为只是个小小的伤口—— 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其他绷带上，左臂、脖颈、胸口、腹部、大腿、脚掌…… 全部，也都是这么可怕的伤口吗？ 纲吉开始处理伤口，他不会缝合，但消毒上药包扎还是会的。 手抖得厉害，纲吉一语不发，动作格外却轻柔。 但罗贝尔却莫名不太舒服了。 他看着纲吉，看他发抖，看他认真，看他小心翼翼，将自己当成什么易碎品般照顾，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深厚。 他再度看了下自己的伤，不是那么严重。 相比起以往几次命悬一线，白兰下的手已经格外有分寸了。 但为什么……之前都没察觉的无力软弱与疼痛，被这家伙一照料，就显得格外难以忍受了？ 不太妙啊—— 罗贝尔漫无边际地想。 原来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是会产生这种软弱的感觉吗？ 真是不妙啊…… 罗贝尔安静的被纲吉摆弄着，脑海里慢悠悠地想。 不过现在，倒是能理解白兰为什么会对这家伙这么看重了…… 唉，真是大大的不妙，超级不妙，完全的不妙了啊—— “好了。”纲吉关上医疗箱，将染血的绷带丢进一个大大的袋子，准备一会儿悄悄拿去丢掉。 “唔……”罗贝尔回过神，摸了摸肩膀，觉得状态还不错，“手艺不错，哪儿练的？” 语气似乎比先前亲昵了一些。 纲吉没有察觉到这点，他像个被戳中死穴的兔子，浑身一僵，苦着脸不说话。 ——难道要告诉这都是在我自己身上练出来的？ 想想各种平地摔，想想对自己各种不友善的猫猫狗狗，再想想白兰稍不注意点就会被大小混混找茬挨揍的倒霉体质，纲吉只能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罗贝尔见纲吉不说话，倒也没继续追问，他站起来拉开窗，灿金的发被风吹得在脸侧拂起，分外洒脱不羁。 “这次还真是谢谢你啦阿纲！” ——阿纲？ 纲吉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本来以为你挺没用的，不过后来觉得还行啦。”罗贝尔笑嘻嘻道，“我有点喜欢你了！” “……”我该说谢谢吗？ 纲吉苦逼脸。 “我要走了，可能很久都没办法再见面，但我会想你的。”罗贝尔挥挥手，笑容灿烂如朝阳，“你也别忘记我啊，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纲吉莫名打了个寒颤，感觉到小伙伴情绪的白蛇探出头，黑豆豆眼幽深晦暗。 “最后再给你个提醒吧阿纲。”罗贝尔直视白蛇，笑容不变，“——不要太依赖这条蛇哦。” “……诶？” 纲吉茫然的发出一声疑问，但罗贝尔已经离开了，大开的窗户正呼呼吹来冷风，冷得人心里陡然一凉。 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78章 纲吉与白蛇 “……蛇蛇，我真的太依赖你了吗？” 纲吉坐在床上，抬起手茫然地问。 他本来不该为一个陌生人的话而动摇到如今这个地步，但这次，却是例外。 ——我好像，一直都在倚靠着蛇蛇？ 记忆中，一次次的危险，一次次的救援，一次次的手足无措与一次次的千钧一发，都是仗着白蛇的力量解决的。 即使自己参与了，靠的也是时灵时不灵的火焰，还要依赖白蛇从旁协助和保护，没有一次独立面对危险。 这样是不行的。 纲吉难过地想。 总是拜托蛇蛇，总是倚靠蛇蛇，这样是不行的。 “嘶？” 小白蛇晃了下尾巴，歪着脑袋疑惑地看他，纲吉低头和它对视，勉强笑了一下。 “是不是太弱了呢？”纲吉低头看自己的手，第一次明确的意识到这个问题。 如果他是个无忧无虑长大至今的少年人，恐怕很难想到这点。 但他不是。 在泽田纲吉表面上平淡无波的日子中，藏有捉摸不定的奇诡梦境。 它带领他前往的永远不是温馨美好的世界，血腥、危险、痛苦、绝望…… 他早该知道的，在虫师的世界里就该明了的。 死寂的镇子，火烧木屋的鲜红，影绰映在窗面的，是举着刀具守株待兔的镇民…… 被千结草逼疯的那一群群人，即使现在回想起来，纲吉仍是不寒而栗。 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瞬间，无能为力的不甘几乎印刻在了骨子深处，为何现在却忘了呢？ 纲吉闭上眼，强迫自己回想起那有意识淡忘的记忆。 火光冲天，烧灼感迫近、刺鼻的烟味始终萦绕在鼻端，昏昏沉沉的意识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的落入无尽深渊…… “嘶！” 白蛇忽然尖叫了一声，身躯猛然收紧，勒得纲吉手腕隐隐作痛。 但纲吉却猛然惊醒过来，冷汗涔涔，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谢谢你，蛇蛇……” 他喃喃地说，声音也难以遏制地染上了惧意。 生死一线，生死一线。 当初被光脉侵蚀部分的自己并不在意的东西，如今回想起，却莫名心悸。 那是后怕，对自己差点死亡的后怕。 时隔日久，终于爆发了出来。 “嘶~嘶~” 担忧的嘶鸣不断，白蛇黑豆豆眼中流露出鲜明的情绪，安抚着纲吉渐渐冷静下来。 “我没事了……”纲吉低声说，神情由犹疑转向坚定。他顿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小白蛇的头，“谢谢你当初救了我，之后也一直保护我——但现在，也许该我自己努力了。” 他轻轻地说。 “我想成为能帮助大家的人，想保护自己，保护蛇蛇，保护白兰——” “——我想变强。” ***** 白兰走进卧室，顺手打开灯。 漆黑霎时被光亮取代，躺在大床上假寐的人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侧过脸来看站在门边上的屋子主人。 “哦，你回来啦。” 罗贝尔冷淡道。 “我回来了。”白兰语气更冷淡，“你什么时候才滚？” 罗贝尔动都没动：“明天。” “……已经见过他了？”白兰眯起眼。 罗贝尔嗤笑：“你担心什么？把我揍成这副鬼样子，还怕你朋友被我干掉了？” 白兰不置可否：“感觉怎么样？” “……那条蛇很强，非常危险。”罗贝尔缓缓道，“和它呆在同一个空间，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白蛇君？它的确让人非常不愉快。”白兰语气很淡，“如果可能，我想尽快杀掉它。” “不顾及你朋友的感受了？”罗贝尔眯起眼，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帮把手哦~” 白兰没理他。 罗贝尔见状，也没坚持撩拨下去。 “我见过你那朋友了。”他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很弱，不过是个少见的类型。” “听起来你对他印象不错？”白兰语气惊异，脸上却没多少意外的表情。 “老实说我还挺喜欢他的。”罗贝尔耸耸肩，“可惜太弱了。” “……是吗。”白兰神情晦涩，“我倒觉得‘现在’的他，很不错。” “……”罗贝尔偏过头来看了白兰一眼，没有说话。 “你就在这儿休息吧。”白兰看起来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致了，他简短地说了一句，“啪”的一声关上灯。 卧房里重归漆黑，罗贝尔听到屋门关上，白兰远去的脚步声，睁着的一双眼终于慢慢闭上。 ——还真是吸引了一些奇怪的家伙啊。 罗贝尔这般想的时候，完全没在意的把自己也归类于“奇怪家伙”之列。 他在步入沉睡前想了想自己的伤，想了想白兰和那条蛇，再想了想人畜无害到谁都可以逗几下的泽田纲吉。 ——希望在下次见面之前别死了啊，阿纲。 他收拢意识，沉入了黑甜的梦境。 ***** 纲吉难得早起了一回，他还记得自己帮白兰代领的课本还没给友人，一大早就急匆匆地抱了大摞书跑到邻居家，重重的敲了几下门。 “纲君？起得真早啊。” 门打开了，白兰瞥见厚厚一叠书就知道是什么事，他一边接过课本，一边笑嘻嘻地说。 “……有点事。” 面对友人的调侃，纲君显得分外局促，他有些不安地背着手，脸上身上都写满了忐忑不安。 白兰脸上笑意迅速淡了下来，他看了眼缠在纲吉手腕上闭目沉睡的白蛇，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 “进来说吧。”白兰让开身，纲吉走进来，和他一同坐在了沙发上。 书本被丢在了地上，白兰没多看它们一眼，两只紫罗兰色的眸子盯着纲吉，泛起丝丝虚幻的笑意。 “纲君想说什么呢？” “我……”纲吉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我想拜托白兰桑，教我用火焰的力量！” “……哦？”白兰语气非常平缓，听不出一丝波动，“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想。” “我——”纲吉张张口，想说很多，说自己不想再被动面对危险，说自己也想有力量保护蛇蛇保护白兰，说自己想能更多的帮助大家，说自己…… 但他说不出来。 在白兰褪去了一切情绪，毫无波动以至显得陌生的眸子注视下，纲吉说不出所有的理由。 令人难堪的沉默。 纲吉头埋得很低，像是终于知道了自己心血来潮的不理智和没必要。 但就在白兰以为这件事就该到此结束的时候，纲吉却缓慢地挺直了背脊，同样褪去了所有的紧张不安和焦虑，目光坚定没有犹疑。 他注视着白兰，如同火焰注视着寒冰。 “我想变强。” 没有掷地有声，也没有宣告般的决心与毅力，纲吉就这样平平常常的开了口，说出了这句话。 白兰却忽然笑了起来，眸光潋滟，显得格外奇异。 他看着纲吉，就像是看到一朵没有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小花颓然凋零，又像是见证一只羽翼初丰的雏鸟第一次展翅高飞，笑得奇特又复杂。 笑过后，他声音柔软地答应了下来，就如同以往每一次友人拜托他之后： “好啊。” 第79章 浮光掠影 纲吉又开始做梦了。 支离破碎的，如一道道急速划过流光的——梦境。 自从四岁那年门扉开启后，纲吉就很少做梦了，大部分时间，他都保持着良好的睡眠，沉沉暗暗，一觉睡到天亮。 但有极偶尔的情况，他会沉入梦境，在四周飞速划过的流光碎影中，宛如停滞的时间般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所有事物匆匆流逝，将自己远远抛在身后。 前几次梦见时，纲吉还会觉得不舒服，醒来甚至因为梦中一晚上都在看那流动的碎光，睁开眼都会觉得脑袋发胀，眼睛迷迷蒙蒙的。 好在几次下来，纲吉也差不多习惯了。 梦境出现的很不规律，有时就紧接着门扉开启前，有时又在纲吉睡觉途中跳出来，拉了纲吉去看无数碎光如流星般闪过。 而这次，梦境就是在纲吉累极而睡的中途蹦出来的。 纲吉看了看四周，都是熟悉的风景。 一条条光束如拖长了尾巴的彗星闪过，有快有慢，有深有浅。 这里就像一个从始至终都没停止过的群星陨落之地，明明灭灭的光辉在纲吉眸中映出痕迹，又很快的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纲吉也曾往流光消失或飞来的方向走，但他走了一个晚上，周围的景色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没有找到任何东西，也无法确定起始或尽头。 流光一如既往的向着前方飞逝，没有任何改变。即使试图触摸，也只能摸到虚无，它们仿佛在别的空间，此刻映入纲吉眼帘的，不过是一道道虚幻的投影。 纲吉于是不再做无用功，他站在原地，盯着流光发呆，然而看啊看的，他却发现了其他东西。 流逝的光辉有快有慢，这点在第一次梦见时纲吉就已经知道了。但直到此时，纲吉才惊讶的发现，那流动的慢一些的光束里，竟然隐约存在着影像！ 那是什么？是什么东西？ 纲吉瞪大眼使劲看，但光束即使流动得慢，也基本转瞬即逝，只能让纲吉看到一个模糊的残影。 “似乎是个……人？” 纲吉不太确定，所以他在接下来的梦境里继续观察，连续几年，终于弄懂了一点。 ——这些光束里，似乎记录着从古至今、乃至未来的所有东西。 纲吉在无数流光中看过原始人，看过恐龙，看过刚诞生的星河，看过与现在大不相同的地球，同样也看到过年岁尚小的自己…… 他不明白，他搞不清楚，但唯一能理解的，是这些光束——非常可怕。 可怕到还无法完全弄懂，只是想一想它们所代表的含义，纲吉都忍不住浑身发抖。 他没把这事告诉任何人，近乎鸵鸟般闭上嘴，仿佛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 但他无法不去看这些光束，即使明知道看不分明，也忍不住投以目光，心神俱醉。 过去、现在、未来。 展现在自己面前的，难道是时间的河流吗？ 纲吉不知道。 他有这样的猜测，都还源于在光脉的经历。 光脉是生命的长河，存在形式和眼前的流光相似又不同，纲吉只能猜测，而无法确定。 但今天他站在这里，却不是继续猜测这些的。 纲吉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无数飞逝的流光中，一缕虚幻的焰火跳跃了一下，丝丝缕缕的聚集起来。 纲吉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微动，缕缕橙红色的火花环绕，有意识般蹭着掌心。 浅褐色的发梢无风自动，倏忽燃起一抹小小的火花，纲吉睁开眼，金红的眸子冷淡漠然，只余坚定。 身体轻盈起来，纲吉握了握掌，感觉到力量在身体内涌动。 进入超死气状态后，身体各项素质大幅提升，但毕竟学会时间不长，纲吉还无法长时间的保持这个状态。 要抓紧时间。 纲吉冷淡地想，动作间没有犹疑。 一道长长的光束由远至近划过来，纲吉盯着它，发觉以往飞逝般的速度此刻却慢上了许多。 他知道这是超死气状态下眼睛捕获影像、分解、感知移动目标的能力大幅提升的表现，所以没有惊讶，只是凑近了一步，仔细将看到的一切记在脑海。 ——逐渐崩毁的星球，穿透虚幻时空出现的巨大长蛇，环绕崩毁星球的庞大长蛇，张开巨嘴，一口吞没了星球的长蛇…… 一幕幕画面如流光般掠过金红眼瞳，纲吉却已经无暇顾及其他。 印刻进脑海深处的画面反复浮现，长蛇缠绕着星球，居高临下张开巨口的瞬间停滞放大，让超死气状态的纲吉也不由一阵心悸。 jormangund——尘世巨蟒。 北欧神话中头尾相接，环绕整个世界的怪物，象征着末日和永恒。 如此负有盛名，即使废柴如纲吉也记得清清楚楚。 那条长蛇，会是尘世巨蟒吗？ 纲吉垂下眼，额上的火焰无风自动，渐渐微小。 他忽然想起玄螭，想起它缠绕在自己手上静静沉睡的模样。 ——那条吞噬了星球的长蛇，也是白色的。 ——既然这无数流光携带的是时间的碎片，那这一幕场景，究竟是过去，还是未来？ 纲吉闭上眼，他额上的火焰，终于完全熄灭！ ***** “咔嚓。” 寂静的永暗中，忽然落下一声脆响。 细小白蛇虚幻的身影在空无一物的地方抬起头，圆滚滚的黑豆眼拉长成森冷的竖眸。 如果纲吉现在看见它，肯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此刻的白蛇眼中已经没了他所熟悉的种种温暖情绪，只有兽类最原始和本能的——食欲！ “嘶——” 毒蛇吐信的阴冷嘶鸣，白蛇蜷曲了尾巴，蜿蜒前行。 黑暗的空间中，白蛇越变越大，越变越大，它笔直的向着前方，没有丝毫停顿与迟疑。 前面，有它成长所必须的饵料。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彻彻底底的，吃掉“祂”！ “咔、咔、咔——” 黑暗中，没被火焰唤醒的门扉，第一次打开了大门。 白蛇缓缓游了进去，它身形庞大，如同一座小山！ ***** “纲君？”白兰托着腮，歪头看自己的同桌，“你在发呆吗？” “……诶？”被他喊到名字的人呆了半晌才回过神，傻乎乎的看向他。 白兰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发呆吗？” “唔、嗯……”纲吉神情恍惚，看上去心不在焉，“……大概吧。” “莫非是有心事？”白兰眨了下眼，“比如喜欢的女孩子之类？” “诶诶诶！！？”纲吉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幸好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否则他又要被老师罚站了。 可这番动静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纲吉被无数视线看得坐立不安，脸都红了。 “怎么啦，阿纲。” 棒球部的山本武走了过来，好奇地看他，纲吉更加局促，连连摆手。 “没事没事，没事啦……” 好说歹说，总算把山本武糊弄过去。 目送他满头雾水的离开，纲吉叹口气，颇觉心累。 自从入学仪式上两人认识后，山本武似乎就把纲吉当做了好伙伴。可纲吉很有自知之明，比起刚入学就大受欢迎的山本武，自己这小人物还是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转过头，白兰还在那儿闷笑，纲吉憋着一股气，重重地喊：“白兰桑！” “不是早改口叫‘白兰’了吗？”白兰举手做投降状，“生气了？” “当然！”纲吉瞪他。 “好吧好吧，我道歉。”白兰说得很没诚意，“可谁叫纲君不理我呢？” “那是——”纲吉有些无言。他不好解释自己发呆的原因，也不愿对好友说谎，只能匆匆忙忙地转移话题，“我、我最近锻炼得不太好。” “哦？”白兰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盯着纲吉看了会儿，看得他浑身发毛，“哪方面？” “战斗方面。”纲吉皱起眉，这的确也是他烦心的原因——之一。 “这个啊……恐怕暂时无法解决。”白兰垂下眼，隐没了自己的神情，“这是武器方面的原因。” “武器？”纲吉想到各式各样锋利的刀剑，瞬间默了，“我、我恐怕用不好……” “所以啊，纲君还是先练好火焰吧。”白兰笑得无可挑剔，“慢慢来，不用急哦。” “唔、嗯……” 纲吉只能点头。 但他没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沮丧，直到放学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又在发呆？” 白兰走在他旁边，松松垮垮地背着个包，姿态闲散，偏偏路过的女生却很吃这一套，纷纷红着脸小心瞥他。 “我在想武器的事。”这次是真的。 纲吉皱着眉苦着脸，脑子里刀枪棍棒各式兵器轮番登场。 但有个很重要的问题尚待解决——你会用吗？ 当然不会。 而现在去学，会不会又太晚了？ “就不能空手战斗吗？”纲吉泄气地喃喃。 一旁的白兰忽然沉默了。 纲吉没有察觉到友人的神色变化，他下意识想摸摸手腕，刚一动，却忽然想起白蛇正在沉睡。 真正的沉睡。 或许要等几个月才能醒来。 纲吉放下手，心里空落落的，有点茫然，又有点难过。 “——为什么会在夏天冬眠呢，蛇蛇？” 第80章 移动的死神 纲吉躺在床上，窗外星子黯淡，时间已经很晚了。 慢慢闭上眼，视野范围一片黑暗，睡意渐渐涌来，纲吉没有抵抗，任凭意识沉入黑甜的梦乡…… ——本该是这样的。 纲吉睁开眼，寂静的永暗空间一如既往的深邃幽远。 虽然总的来算自己其实没来这儿多少次，但每次都让人印象深刻，忘都忘不了。 “这次是你迟到喽，纲君。” 身后传来友人熟悉的甜腻嗓音，纲吉回头一看，果然见到白兰双手插/在裤兜里，即使在黑暗中也像在发光。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纲吉叹气，他已经眼尖地瞥见了一点火星。 白兰歪歪头，紫罗兰色的眸子映出连绵火光，和以往一样，巨大的门扉在熊熊大火中出现。恢弘浩大，纹路精美而玄妙。 大门即将开启。 “这次又要分开了，纲君可要好好找到我哦&#9829” 白兰蓦然一笑，转过头言语轻巧地道别。 但纲吉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我不想分开，也不想找你。”纲吉声音冷淡得像冰，与平常的性格判若两人。 他额心正燃着一抹瑰丽至极的火焰，映得金红色的眼眸也像流动了火焰般熠熠生辉。 “纲君真是——” 白兰的话没有说完就顿住了，他下意识低头，紫罗兰色的眸子被火焰渲染，倒映出一片橘红之色。 插/在裤兜的右手被人不容置疑的抓在手上，绚烂的橙焰从一只手蔓延到另一只手，火势凶猛，却感觉不到丝毫炙热。 ——很温暖。 白兰盯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看了数秒，眼神怪异的像是看见了外星人。 他或许想开口抱怨几句，但大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澄澈的光晕从门缝泄露下来，洒落在两人身上。 刹那间光芒大盛，白兰和纲吉同时闭眼，等待着新一轮的穿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数分，或许是数秒，或许仅仅只是一瞬。 刺目的光辉淡去了，纲吉眼皮动了动，感觉到自己手上仍然还握着什么，没有落空。 ……成功了？ 淡淡的喜悦浮上心间，纲吉睁开眼，转过头，正对上白兰莫测的紫色双眸。 “……这次没有分开呢。”白兰说，语气似乎还挺遗憾？ 纲吉内心的小小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他松开手，懒得管这家伙。 超死气状态似乎还能维持一会儿，纲吉打量四周，发现他们正在一个阴暗的小巷子里，但这巷子明显和热闹的街道相通，即使没有细听，源源不断的闹市声依然传进了纲吉耳朵。 ——是日语。 纲吉探出头一看，街道样式，人们打扮，都和他的世界非常相似。 “是跟夏目桑和夜斗桑一样的世界？” 额上的火焰熄灭了，纲吉双眼恢复澄澈，音调也软了下来。 “去逛逛？”白兰收敛起情绪，嬉皮笑脸地撺掇他。 纲吉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难得白兰没有不见踪影，现在选择回归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里是异世界啊…… 男孩子体内的冒险因子蠢蠢欲动，纲吉迟疑了半天，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去逛逛吧……但要小心点。” 纲吉还是不安，银古教导的谨慎性格冒出头，让他对一切未知都心怀警惕。 白兰莫名笑了一下，心情愉悦。 “那就出发吧&#9834” ***** 繁华的大街上，少年侦探团正在行动。 “呐呐柯南，宝藏真的在这边吗？” 步美展开一张破破烂烂的羊皮纸，期待地问。 “当然了步美！这可是我的推理啊！” 柯南还没说话，元太就抢先一步凑过来，自信满满的拍胸脯。 步美没有怀疑，满怀憧憬地说：“神秘的宝藏，究竟会是什么呢？” “金块啦！肯定是金块！” “明明是珠宝才对！珠宝！” 元太和光彦很快就为宝藏的真身吵了起来，步美焦急地劝，可惜没什么效果。 “神秘的宝藏——” 另一边，不受波及的灰原哀语气平平，毫无讽刺意味道： “这种哄小孩的把戏能这么受欢迎，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柯南在一旁无奈地看她一眼：“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小孩子。” “我们彼此彼此哦。”灰原哀加了个语气词，像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般笑了起来。 柯南被笑得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冷得直发抖。 虽然自己也偶尔会装小孩伪装一下，但像灰原这样纯粹只为恶心自己的—— 柯南无力扶额，决定不再细想下去，将注意更多的集中在这次少年侦探团的活动中。 他看了眼手中的藏宝图，弯弯折折的线条和泛黄的纸面看起来很像一回事。 但对于一个侦探来说，这么简单低级的处理手法就远远不够看了。 ——这张藏宝图是伪造的。 而伪造者，恐怕就是今天一大早不见踪影的阿笠博士。 真是，虽然很感谢他改造发明的工具，但像这种冷笑话似的趣味就别来麻烦人了吧…… 柯南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委屈自己解开这种简单的拼字游戏，反正阿笠博士的目的也是锻炼少年侦探团的人，把解密交给步美他们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吧。 今天就稍微偷下懒吧。 柯南这么想，眼角余光恰好瞥见一间露天咖啡厅，正好有些口渴了，他停下脚步，随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去那边歇一会儿？” “好啊！” 吵架吵得口干舌燥的光彦与元太第一个响应。 “我、我也可以……” 走了半天路早已疲惫的步美第二个表达意愿。 “我当然没问题。” 灰原声音冷淡，回答得理所当然。 于是全票通过，柯南振奋了精神，率先向咖啡厅走去。 而在同一时间，纲吉和白兰停下了脚步，决定在哪儿坐着休息一会儿再继续闲逛。 “那儿不是有个咖啡厅吗？”白兰目光锐利。 “我不喝咖啡……”纲吉觉得嘴巴更苦更涩了。 “有其他饮品，纲君喜欢喝什么都行——”白兰笑嘻嘻道，“牛奶怎么样？” “白兰！” “好吧好吧，纲君就喝奶茶。” 白兰耸耸肩，懂得见好就收别把友人撩拨得太过。 于是等纲吉平复下情绪后，两人就转变方向，一同前往街旁的那家露天咖啡厅。 当他们迈出脚步时，柯南带着少年侦探团的一伙人，已经开始点单了。 “我要三色果汁！” “我要蜜瓜奶昔！” “冰桔茶！冰桔茶啦！” 嬉嬉闹闹的嘈杂声中，一个黑影转过身，将两杯相同的饮品换了个位置。 繁忙中，竟无一人注意到这点。 第81章 移动的死神 纲吉和白兰在米色的圆椅上落座，他们刚点了饮品，恐怕要等一会儿才能送来。 “纲君吃不消了？”白兰笑眯眯地盯着对面的友人，语气神色非常欠扁。 但这次纲吉没精神搭理他。口干舌燥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于是白兰理所当然的被无视了，他也不生气，撑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如果是以往被友人这么盯着，纲吉早就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了。可现在他不仅身累，心也很累，表现在外就是反应尤为迟钝，蔫头耷脑地坐着，眼神放空，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两人相顾无言，闷闷地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被服务员打破了寂静。 “您点的饮品。” 黑领白衣的服务员姐姐笑容甜美，声音温柔。 将托盘轻轻搁在玻璃桌上，两杯色泽不一的饮品被她动作轻柔地摆放在点单者面前。 “请慢用。” 收起托盘，她微微鞠躬，笑容从始至终都没消失过。 “非常感谢。” 纲吉习惯性地回了一句，手上动作却没停下，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就喝了一口，香甜丝滑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舒服得他像只猫似地眯起了眼。 坐在对面的白兰动作就悠闲多了，他先目送着服务员远去，直到人影消失在同色的制服中，才慢悠悠地端起咖啡，放在鼻下轻嗅了几秒。 “味道怎么样？” 纲吉顺口一问，本来没指望回答，但白兰却蓦然绽开了一抹诡秘的笑容，仿佛大片大片的罂粟花悄然盛放。 “很特别哦。”他声音异常柔软，比纲吉喝下去的奶茶都要顺滑，“这杯咖啡，可是极品——我非常喜欢。” “诶，有这么好喝吗？”纲吉被白兰说得燃起一丝兴趣，好奇地瞅着咖啡看。 淡淡的苦香飘过鼻端，纲吉皱皱眉，还是无法接受苦涩的东西。 “要喝喝看？”白兰屈指弹了下杯身，笑眯眯地盯着杯中液面静静荡开涟漪。 “不了，我吃不惯这个。”纲吉摇摇头，脸色发苦，即使只闻到味道，都能想象到这东西有多苦。 白兰好笑地看他神色变化，一只手漫不经心的将咖啡拨开，没有尝哪怕一口。 “那正好，我也没打算让你喝。”白兰声音甜蜜极了。 “真小气！” 纲吉忿忿地说着，脸上却没多少生气的表情。 毕竟不是他喜欢吃的东西，不给就不给吧。 纲吉异常想得开，他捧着自己的奶茶，香香甜甜的味道让人暖到了心里。 “等会儿还去哪里逛？” 他开始考虑起之后的行程，虽然带的钱不多，但多逛几个地方的支出还是足够的。 这里太平和了，即使是警惕性冒出头的纲吉，在坚持了数小时后也没办法再绷紧精神。 他们逛了很多地方，什么怪异的东西都没看到。 没有妖怪，没有神明，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集合体之类——总之，没有任何超出科学范围内的东西！ “如果接下来的世界都是这样就好了。”纲吉忍不住感慨万分。 想想以前那蛋疼的遭遇，再看看现在这悠闲的状况，根本不能比嘛！ “是吗？”白兰笑了笑，不置可否。 纲吉总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仔细看了看，又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神神秘秘的…… 纲吉心中嘟囔，没太把白兰的诡异放在心上。 但正当他开始期待接下来的路途时，旁边那桌客人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尖叫。 “啊——！！死人了！！！” 女性高亢的叫声几乎破音，过度的惊恐让原本美妙的嗓音都变得尖利刺耳，让人难以忍受。 “……发生什么事了？” 纲吉第一时间捂住耳朵，直到身后传来慌乱的噪音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才茫然地望向友人。 “有人死了呀。” 白兰说得轻描淡写，连一点紧张感都没有，纲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友人谈论的不是天气，而是一个生命的逝去。 “死了？”纲吉喃喃地重复，下意识的想扭头去看。 “还是别看的好。” 白兰冷静地说，声音近在咫尺。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双手越过玻璃桌，分别贴在纲吉两侧。 白兰的掌心像冰一样的冷，它们贴在纲吉的脸上，牢牢禁锢了他的头颅。 ——动不了。 纲吉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 “可是有人死了……”纲吉还没有回过神，魔怔似地重复，“有人死了——” “管他做什么？”白兰声音极为冷漠，轻易穿透了慌乱人群发出的噪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纲吉耳朵，“只死了一个而已。” “……而已？”纲吉仿佛成了复读机，机械地重复白兰的话。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白兰低下头，看着纲吉空茫的眸子，这里面原本蕴藏着火焰，现在却只倒映出自己扭曲恶意的身影。 ——真是不错的风景。 白兰想，内心却没有自己想象的愉快。 ——这算什么？ 白兰想笑，但扯动嘴角，盯着友人空荡荡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少少的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遵从自己意愿地放开了手。 “如果你执意要看的话——”白兰收敛起笑容，没有情绪道，“那就转过头吧。” 纲吉呆呆地看他。 “只是你要做好准备。”白兰重新坐下来，姿态闲然，双手在下颚处交叠，“如果被吓哭了，我可会嘲笑你哦~” 态度和语气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你真的没有双重人格吗？ 如果不是现在状态不对，纲吉真想好好吐槽一下友人，但现实中，他却只看了白兰一眼，就转过了头。 没有任何犹豫，茫然的眼瞳一眼就看到了死者。 ——惨白的面孔，散大的瞳仁，眼珠是无机质的黑，什么也映照不出来，什么也映照不进去。 “……” 纲吉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许许多多的残像，曾经见过的人，曾经看过的事，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在他脑袋里打转。 但最后，停留在纲吉脑海中的，却是一条漫长得没有尽头的河流。 ——那是光脉。 “……银古说，光脉是生命的起源和尽头。” 白兰托着下巴看友人，没有看到猜想中的反应，反而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微微歪了下头，紫罗兰色的眸子倒映出褐发少年平静中带着哀伤的侧脸。火焰在少年眼中跳跃，并不炽热，缓慢而悠远。 “白兰桑刚才是在担心我吗？” 纲吉回头看他，目光如无垠长空，白兰眯起眼，没有说话。 “我没事，只是有点接受不了——第一次看到人类死去。”纲吉声音平缓，听不出是喜是怒，是忧是悲，“在光脉里，我只看到过很多很多虫的尸体……不，不仅是虫，还有别的生命……” “已经见过了吗？”白兰说。 “嗯……”纲吉脸色惨白地笑了笑，“所以没事的——大概。” 白兰忽然笑了：“大概？” “大概……” 纲吉叹口气，脸色却好了很多。白兰见此哼笑一声，没再说什么。 咖啡厅的场面也渐渐恢复了有序，店主打扮的人先前哆哆嗦嗦的报了警，现在总算扛起责任，指挥店员安抚客人，保护好现场。 远处警笛鸣响，呜啦啦的和救护车一道开过来。但最佳抢救时间已过，现在躺在那儿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罢了。 警车和救护车在咖啡厅前停了下来，医生和护士先冲了下来，带着一系列设备想就地抢救，但还没碰到人，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就开始摇头。 “来晚了来晚了。”他叹息着说。 这时候就轮到警察上场了，既然人已经救不活，那查明死亡真相就是他们分内的工作。 “啊，是目暮警官！” 人群中，一个穿着花色短裙的女孩忽然叫道。 纲吉顺着声音望去，看见和她同样个头的三个小孩站在那里，和警官很熟的样子。 亲戚吗？ 纲吉好奇地看他们，做出了合情合理的猜测。 “哦，是你们几个啊！”目暮警官看起来很高兴，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和蔼的笑意。 他走了过去，带来的下属们在他身后分散开，做自己的事情去，暂时用不着警官登场。 “你们怎么在这里玩啊？”目暮警官块头很大，蹲下来也比女孩高上不少。 “我们在寻宝！” 女孩身后瘦瘦的男孩举起手，看起来很聪明。 “寻宝啊，真让人怀念。”目暮警官乐呵呵地说，“我小时候也喜欢玩这游戏。” “是真的啦！真的！” 胖胖的男孩郑重其事地强调。 “哦，真的。”目暮警官还是笑呵呵的样子，明显没当真。 “光彦元太真是的！现在明明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女孩双手叉腰，从同伴对她的称呼来看，似乎是叫「步美」，“这里发生了案件！案件！我们不能给警官添麻烦啊！” “是……” 两个男孩泄气地低下头。 目暮警官还是在笑：“小孩子活泼点才好，至于添麻烦——你们少年侦探团帮了我们不少忙才是。” 步美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都是柯南的功劳……” “柯南？”目暮警官一愣，目光下意识地扫射了一圈，忽然发现某人不在，“柯南呢？” “他在那边去了——” “呃？” 扭过头，目暮警官诧异地发现某个人小鬼大的家伙正站在两个少年人旁边，仰头问着什么。 第82章 移动的死神 纲吉有点想冒冷汗了。 他本来好端端地坐在座位上，因为警察维持秩序所以暂时无法离开。 正当他开始忧虑起一会儿做笔录该怎么办时，一个带着眼睛的小男孩却忽然跑到他面前，还没站稳就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问题出来。 “大哥哥，你们是才来这里玩的吗？” “啊？是、是啊……” 纲吉支支吾吾，心里却不安地想着有这么容易看出来吗？ “哦，是逛累了才到这里歇息吧。”小男孩一脸天真可爱，说话的语气也非常自然，“这家咖啡厅的茶点可是非常好吃的哦，大哥哥你们很幸运呢！” “是啊，真巧……” 纲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费力想了半天，依然没有头绪。 “可是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情，好可怕啊！我下次都不敢来这里了。”小男孩神情沮丧，“大哥哥们也是吧，好不容易休息一下，结果却……” “是有点……”纲吉眼前闪过死者大睁的双眼，神情黯然了一瞬，“但比起死去的人，我们这点耽搁根本不算什么——真希望警察先生快点找出凶手。” 纲吉说得很认真。 虽然已经经历过许多残酷无理的事件，但出于从小到大的普通人心理，他大部分还是很信任依赖于正规的执法部队。 “嗯，是啊……” 小男孩应和了一句，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数秒，移开了视线。 纲吉莫名松了口气，虽然是错觉，但在这个男孩盯着自己时，他总有种全身上下心思秘密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有点可怕…… 纲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做完这个动作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尴尬。 好在此时乐于调侃他的友人已经和小男孩聊上天，几句下来就将双方信息交流了一遍。 纲吉在一旁听着，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个小男孩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 “柯南君很喜欢柯南&#0183道尔和江户川乱步呢。”白兰单手撑颚，紫罗兰眸子中虚浮着笑意，氤氲莫测，看不透他真实的情绪。 柯南天真地笑着，没答话。 白兰也没继续问，他略略低下头，坐在椅子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望着柯南。 “柯南君是个聪明的小孩，莫非也喜欢玩一些侦探游戏？”白兰微微移了下视线，以柯南能够理解的速度扫了眼步美他们，“哦，似乎还带着伙伴呢。” “不是侦探游戏，是寻宝游戏。”柯南没有失去冷静，即使眼前这家伙的举动无比像威胁，柯南也保持着镇定，维持着伪装。 “是吗？”白兰歪了下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好。” “柯南——！” 远处，步美他们忽然开口呼唤，柯南面无表情地看了白兰一眼，转身离开了。 “大哥哥再见。” 路过纲吉身边时，柯南步子不停，低声道了句别。 “再见……” 纲吉话音未落，柯南却已经走远了。 他的背影有些凝重，纲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困惑地转过头来看友人：“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人讨厌的话？” “哪有。”白兰无辜地冲纲吉微笑。 “……” 纲吉很想相信朋友，但友人一贯的作风实在是—— “这次我可真的什么也没说哦，纲君。”白兰双手交叠撑在颚下，紫罗兰色的双瞳闪烁着愉快的笑意，“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呃……”纲吉霎时被会心一击。 即使明知道友人完完全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甚至都明目张胆地表现了出来，但纲吉挣扎半天，还是不愿意说出“不相信”三个字。 “……我信。”纲吉叹口气，以手掩面，屈服了。 可他没有看见，在他说出这句话，两手捂着脸闭上眼的时候，和他面对面坐着的友人脸上却露出了何等温柔的神情。 “我很高兴哟，纲君。” 与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的话语相反，白兰微弯眉眼，脸上与眼中的笑意，都真切到快要满溢出来的地步。 他是真的，非常高兴。 ***** “柯南！” 刚走过去，步美一行人就先一步跑了过来。 “目暮警官。” 柯南抬头向跟在他们身后的高大警察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子很快被伙伴们淹没，你一言我一语的被问得头脑发疼。 有问刚刚他去干嘛的，有问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有问少年侦探团是不是该把目标从寻宝转向破案的，甚至还有直接就问凶手是谁了！ “我怎么知道。”柯南非常无语。虽然他推理能力了得，但也不可能在情报稀少的情况下直接指认出凶手啊！ “哦……”步美元太和光彦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这说不定也是自己大发神威的绝佳时机？ 顿时，三人就振作了精神，双手握拳，元气满满的在不打扰警察办案的情况下东跑西跑，很熟练的从各个方面收集起情报来。 对（在柯南带领下）身经百战的少年侦探团来说，这点小小的case可难不倒他们。 “既然这样，我也要好好努力才行。” 目暮警官戴上帽子，乐呵呵地直起腰。柯南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后目送着他离去。 很快，柯南身边就只剩下灰原哀一人了。 “有什么发现吗？大侦探。”外表冷淡成熟的女孩抱胸走过来，语气是惯常的微带讽意。 柯南习以为常，对这个戏谑意味的称呼也不作反应，兀自道：“基本排除了两个。” “哦？”灰原哀抬眼瞥了瞥不远处似乎正在聊天的两个少年，表情不变，“何以见得？” “性格与手法对不上。”柯南说，“那个叫泽田纲吉的褐发少年犯罪可能性相当低，简单的心里侧写就足以看出他个性软弱，屈从于社会规则，虽然不排除被逼到极致走向极端的个例，但对话看来事情还没糟糕到这地步——” 灰原哀听出他还有话没说完。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在混乱时我注意到他看向死者的那一眼。”柯南斟酌着词汇，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想表达的东西，毕竟从小到大他的罗辑思维都更偏向理科一些，“对杀人凶手的愤怒、对逝去生命的难过——明明面对的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表现出来的感情却仿佛是死者的亲人朋友……” “什么意思？”灰原哀皱起眉。 “他不会是凶手。”柯南平静道，“一个胆怯又温柔的人，干不出这么残忍的事。” “另一个呢？” 灰原哀不置可否。 或许在她心里，一切的做不到，不过是情况没有糟糕到那个程度罢了。 柯南对同伴的心理若有所觉，但没拆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必强迫一致呢。 “另一个……”柯南皱起眉头，露出凝重的烦恼神情，“白兰&#0183杰索，在我看来，他简直就是未来的犯罪分子。” “你居然会这么断定……”灰原哀讶异，“看来这白兰&#0183杰索，果然是有点问题吧？” 柯南点点头。 “最先，还是你发现了问题。”他看向灰原哀，“我记得当时场面混乱，我也没来得及看清楚全场，最后局面稳定后，是你告诉我那两个人的事。” “没错。”灰原哀冷冷道，“我在那时候，猛然间嗅到从那家伙身上散发出的，浓郁的‘黑暗世界’的味道。” “难道他是黑衣组织的一员？”柯南眉头没有松开的迹象，“但侧写上有点……” “你看出什么了？”灰原哀追问。 她很关心白发少年的事，毕竟从现实里说，背叛了组织的她和发现组织秘密的柯南处境都相当危险。 虽然或主动或被迫的服用了新型药品侥幸变小，但细查之下，他们两人的破绽都很多。 如果被组织的人知道了…… 深深知道组织能耐的灰原哀无法不警惕，好在柯南也不想吊人胃口，很快将推理说了出来。 “白兰&#0183杰索是黑衣组织成员的可能性不大，甚至比他是这个案件凶手的可能性还小。”柯南沉思半晌，给出自己和灰原哀否定的答案，“他性格高傲，很难想象会屈服人下，从衣着打扮来看，他又是一个新潮时尚的年轻人，喜爱甜食——衣兜里有一张揉成团的棉花糖包装纸；但也能接受苦味——黑咖啡；有自己的主意和目的，善于隐藏情绪却很轻易就对不感兴趣的人表现出嫌恶……” “非常自由的年轻人。”灰原哀总结，“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根本看不出他会背负一个组织——起码不会是黑衣组织这样沉重隐蔽，严肃又无趣的东西。” “完全正确。”柯南冷静道，“像这样的家伙，即使是罪犯，也会是个为自身愉快而行动，肆意派发恐惧居高临下欣赏的混蛋。他绝不会像黑衣组织的老大一样躲在幕后，连一片衣角都不现出来。” “听上去他这样的反倒好解决？” “不，只会更加狡猾和危险。”柯南说着看了不远处笑吟吟戏弄友人的家伙，现在他的笑容可比面对自己时真切多了，“所以我说这次的凶手不是他，犯罪手法太粗糙了。” “这样最好不过。”灰原哀冷淡道，“麻烦的事情当然越少越好。而案件越粗糙，犯人暴露的可能性也越大，我说得对吧，大侦探？” “没错。”柯南深吸一口气，暂时将白兰和纲吉的事放在一边。 大脑高速运转着，从记忆中提取蛛丝马迹，寻找种种线索。 他必将犯人绳之以法，为了死去的人，也为了律法的尊严。 拨开重重迷雾，真相只有一个！ 第83章 移动的死神 死者三木一郎，男性，37岁，离婚独居，父母双亡，在保险公司就职，业绩很好，但最近却以工作压力过大而辞职，在家休养。 人际关系相当简单，没有过于要好的人也没有关系恶劣的人，许多证词都表示三木一郎待人疏离冷淡，很注重与人交往之间的距离，在工作外十分难以相处，据说前段婚姻失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唔，这样的家伙还真是个悲剧。”目暮警官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他的下属对上司地吐槽无动于衷，拿着整理好的资料继续汇报： “死亡时间是14点20至30分之间，死前一直安静地看书，无人接近，桌上的黑咖啡由店员证明是他自己点单，现已交给检验科化验，结果大概需要半小时至一小时。厨房的用具也都密封后送检，出结果的时间不定。”警员合上资料夹，在汇报的最后冷静地提了一句，“现在被封锁现场内的人群情绪不稳，已经有五个以上向我们提出抗议。虽然是露天咖啡厅，但扣留的人数也达到了十几个，时间越长，越不好处理。” “我知道。”目暮警官皱起眉，显然明白事情的棘手程度，可凶手极有可能隐藏在那些人中间，现在撤离封锁，不就放虎归山了吗？ “总之，先派人安抚一下。”目暮警官做出了决定，“就让丽子去，她个性温柔，口才也好，就说明情况，让他们多支持理解警察办案。” 警员点点头，很快下去找来丽子，叮嘱几句，就让她挨着挨着接触群众。 目暮警官看属下们办事，眉头依旧紧锁。 案件到目前为止都没什么进展，口供他也看了，实在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目暮警官又凝神细想了一遍，再次翻开资料，从头开始看起。 虽然记忆中没有疑点，但有时候线索就隐藏在这蛛丝马迹中，看个十几二十遍实在是常事。 而就在他反复寻找线索的时候，柯南已经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黑咖啡？”柯南重复了一遍，向步美确认，“三木一郎喝的是黑咖啡？” “嗯！”步美重重点头。 她是个性格阳光的小女孩，甜美可爱，很容易受到大人喜爱。而刚才正是借由这点，步美成功混入警察堆里，偷听到了他们收集的情报。 “离婚独居，注重交往距离，而且爱喝黑咖啡……”柯南自言自语，大脑飞速运转，将过往的知识层层筛选。 “是个孤僻的人呢。”步美好奇地评价。 灰原哀却道：“有发现？” “不……我只是想到以前看过的一则报告。”柯南缓缓道，“本来觉得是哗众取宠，但套在三木一郎身上，说不定还真的合适。” “关于黑咖啡的？”灰原哀猜测。 柯南点点头。 “英国有个临床心理学家研究过咖啡喜好和人的性格行为有什么联系，最后得出的结论中，关于黑咖啡爱好者的类型是完美主义者，难以捉摸、不够耐心且固执，他们通常会被纯净无杂质的东西吸引，在讲究效率的同时，也有情绪不稳定、傲慢无礼等缺点。” “听起来像是星座分析这些骗小女生的玩意。”灰原哀淡淡点评，显然忘了现在自己也是个小女生。 真正的小女生反而不太关心这个，步美眨了下眼，好奇宝宝地发问：“完美主义者是什么？” “简单的来讲，就是对自己和他人要求高到病态的家伙。”柯南冷静道，“一般完美主义者分成三类：要求自我型、要求他人型、被人要求型。看三木一郎的经历，他大概是一和三的结合。” “要求他人型总希望别人将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因此人际关系相当糟糕，而三木一郎的同事们虽然对他交流方面的疏离颇有微词，但并没有别的不满，所以第二点可以排除。”灰原哀紧跟着柯南，语气冷淡，与其说是向步美解释，不如说是在梳理自身思路，“至于要求自我型和被人要求型，一个是自身设下高标准，一个是他人设下高标准，虽然分成两类，但实际上都是被自我内心的完美因子撺掇，不顾一切的想做到最好，如果发现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目的，他们往往就会陷入严重的低潮和自我否定。自责、恐惧，进而发展为抑郁和轻生。” “……好可怕。”步美往后缩了缩，显然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 她的目光在慌乱中下意识望向柯南，见他没有否定，兀自沉浸在思考中，犹豫了半晌，还是退后几步，丢下一句话跑走了。 “我再去警官那里看看！” “哦、哦！”柯南从思考中回过神，应了一声后扭头看向身旁的伙伴，“你吓到她了？” 灰原哀平淡道：“她只是不想打扰你罢了。都跟着你这霉星见过那么多案件，还会被这点小事吓到转身就跑？” “……” 堵得大侦探无言以对，灰原哀却没有停下话。 “说真的，你这吸引案件的体质真是神奇。”她探究地看了柯南一眼，看得侦探先生差点以为自己正被她绑在实验台上。 “也许因为我是个侦探？”柯南开了个拙劣的玩笑。 但灰原哀却没笑，她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不远处没有挪过位置的两个少年，平静道：“或许真是这样。” “啊？”柯南傻眼了。 难道她当真了？ ***** 纲吉趴在了桌子上。 他本来有些困，喝着奶茶的时候更是被阳光照得昏昏欲睡。 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没了睡意。 杀人案件发生的第一个小时，警察依旧封锁现场，没让任何一个人离开。 周围的客人有些骚动，咖啡厅的店员和老板倒是很镇静。 或许知道死亡事件发生在自己店里时，就已经对后续发展有所觉悟了吧。 纲吉倒没有不耐烦，但他很关心案件的进展。 能早点抓到凶手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纲吉被警员问询的时候也很配合。可他真的没发现什么不对，提供的帮助也相当有限。 这让纲吉十分沮丧。 “别难过嘛纲君。”白兰轻轻巧巧地录完口供，又开始撩拨友人，“要不要玩个有趣的游戏？” “不想玩……”纲吉头埋在臂弯里，瓮声瓮气地拒绝。 白兰毫不泄气，伸手戳了下友人半侧在外的脸。 “来玩嘛，纲君一起才有趣啊&#9834”白兰笑嘻嘻的又戳了一下，“纲君不是很想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吗？自己来找出真相嘛~——侦探游戏，玩不玩？” “……” 这真是很有诱惑力的提议，纲吉知道友人非常厉害，如果有他帮忙，说不定真的能找出凶手。 “白兰和我一起？”纲吉偏过脑袋，头埋在臂弯里，视线由下往上地望着友人，狐疑地问他。 “当~然~喽~”白兰声音甜腻到发颤，每一个尾音都晃悠悠地拖长了半截。 他收回戳纲吉脸颊的手托在自己脸庞，微歪了头，眯起眼笑得像只猎物掉进陷阱的狐狸。 纲吉莫名恶寒，但友人都同意了，自己也的确想知道真相，于是没犹豫多久，纲吉狠下心来点点头，算是加入了这个游戏。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9734” 白兰显然兴致勃勃玩心大发，他不知从哪里摸出张纸条揉成团捏在掌心，双手并拢晃了几下，将手背向上搁在了桌上。 “来，选一个吧。”白兰的语气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选中了奖励线索一条哟~” “……说好的队友呢，怎么变成gm了？”纲吉无力吐槽。 “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哦纲君。”白兰笑嘻嘻道，“谁叫我在纲君发呆的时候收集了不少情报呢。现在公平游戏，我也要为难纲君一下~。” “其实交给警察他们不是更好吗……” 纲吉吐槽归吐槽，却也知道友人的三观——呃，有那么一点问题。所以也没想过要劝服他，直接遵照游戏规则选了一只手。 “就这个吧。”纲吉指着白兰的左手掌说。 “纲君选好了？不会再改了？”白兰很有良心地问了一遍，见纲吉摇头，蓦地笑了起来，“那就恭喜你了——” 抬起手，桌面空无一物。 “啊啦，真是遗憾~”白兰这才抬起右手，纸团落下，在桌面小小地打了一个转。 “……”纲吉面无表情脸。 “生气了？”白兰歪头。 “没有……应该说有种‘啊，果然是这样’的感觉……”纲吉叹口气，“我还是自己加油吧。” 白兰笑了起来：“那就一起努力吧，队友君。” “嗯。” 纲吉应了声，忽然有些口渴。 之前点的奶茶早已喝完，现在这紧张严肃的局面，也不好再叫一杯新的。纲吉本想忍忍，但喉咙干渴的感觉越演越烈，实在难受。 起码润润喉吧…… 纲吉看白兰已经在兴致盎然地挑选他们侦探游戏的第一个目标，视线不由落到了白兰没喝一口的黑咖啡上。 好苦…… 纲吉面色发苦，但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 “我喝一下你的饮料……” 纲吉提醒一句，手已经碰到了杯沿，只要稍一用力，就能端起它送到嘴边，一股脑儿地灌下去。 “别动。” 纲吉愣了一下，手猛的被人抓住按在桌上，用力之大甚至让桌子都晃了晃。 黑咖啡也跟着晃了晃，漆黑的水面荡起一轮涟漪，好险没有打翻。 “白兰……？” 纲吉抬头看友人，眸中满是不解。 “别喝它。”白兰平静道，“有毒。” “！！！” 第84章 移动的死神 “……什么、意思？”纲吉问得很艰难，意料之外的答案冲击了他的理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要呆掉了。 “字面上的意思。有毒，不能喝。”白兰莫名笑了一下，松开抓住纲吉的手，将那杯看不出危险的咖啡往边上推了一点。 干完这事后，他双手交叠，神态轻松道：“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我可是一嗅就闻出来了，这手段对我没用，下毒下得太拙劣了。” 纲吉仿佛能从友人说这话的语气中听出一点炫耀，他终于回过神来，表情难看地瞪了白兰一眼。 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既气友人这种对自己安危全然不在意的态度，又气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如果白兰没有察觉到不对，喝了那杯咖啡—— 纲吉下意识想到死者那双瞳孔散大，什么也映照不出来的眼睛。 ——原来死亡，离我们那么近。 “纲君。”白兰喊他，用一种罕见的担忧语气，“你没事吧？” “……嗯。”纲吉闷闷地应了一声，拳头在桌下捏得死紧。 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愤怒，后怕与担忧纠结成近乎憎恶的怒焰，一刻不停的烧灼着大脑。 这样是不对的…… 内心苍白的制止脆弱得不堪一击，纲吉大口大口吸气，脑子里的弦岌岌可危。 “纲君。”白兰又喊，冰凉的指尖随着声音攀上他的脸，“看着我。” 纲吉下意识的抬起头，忽然感觉到一抹湿意划过脸颊。 诶，什么东西？ “你在哭。”白兰轻声说，“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哭？ 纲吉下意识伸手碰了碰眼角，湿漉漉的水痕漫上他的手，顺着引力滑落，滴在了地上。 “真没想到……”白兰话语忽然模糊了一瞬，神情晦涩，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纲吉乘机擦干眼泪，岌岌可危的理智也终于恢复到正常值，让他一下子尴尬起来。 有、有点丢脸…… 纲吉看了眼自己袖子上湿润了的一大片，又看了眼还在盯着自己的白兰，瞬间有种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的冲动。 好在白兰终于开口了。 “还生气吗？” 没有提自己流眼泪的事，纲吉暗自松口气，这才注意起白兰的问题。 生气…… 他当然生气。 重要的朋友与死亡擦肩而过，愤怒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 而且这样的事情竟然是人为的…… “犯人会是同一个吗？”纲吉问。 “当然。”白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我想抓桩他’。”纲吉说，“我很生气，非常生气。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种的事情！” 明明他和白兰都是第一次来这个世界，明明应该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纲吉咬紧牙，莫名想起了藤姬。 那个死得凄惨，一生都笼罩在阴影中的女性。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根本没有错…… “我讨厌这个凶手。”纲吉握着拳头说，“我要抓桩他’。” “好啊。”白兰答应说，声音柔软极了，“我帮你。” ***** 柯南小心探出身体，见看守厨房的警员没有注意到自己，连忙踮着脚尖溜了进去。 幸亏他如今是个小孩子身体，稍微一藏就是视觉盲点，如果还是工藤新一那高中生模样，早就被发现了。 ——但如果他还是工藤新一的话，根本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啊。 柯南叹气，慢慢靠着冲洗台挪到角落，蹲了下去。 一片阴影笼罩了他，如果不细看，谁也发现不了这里竟然还藏着一个人。 他也没等多久，目暮警官就走了进来。 “化验结果出来了？”这是目暮警官的声音。 “是。”一个有些熟悉的男声，柯南回忆了下，记忆中总是跟在目暮警官身后的男警员影像蹦了出来，“厨房餐具都没有异常，但三木一郎的咖啡里却查出了超量的水银和□□。” “……这还真是生怕他不死啊。”目暮警官抽抽嘴角，“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才干得出这种事。” “根据服务生的证词，从厨房到客人桌上，参与人并不多，但为了方便，服务生们往往会等几杯饮品做好后一起送，这点时间差我觉得十分可疑。” “说得也是。”目暮警官认同他的看法，“总之就先以这点来调查看看，说不定犯人就是看准这时机才能成功下毒。” “是！” “还是让丽子去吧，都是年轻女孩子，谈话也放松一些。” “是！” 脚步声响起，渐渐离开了厨房，柯南又缩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声音了，才慢慢溜了出来。 此时厨房外已经没有了看守的警察，或许是觉得这里检查数遍都没发现问题，实在没有价值。 柯南这才放下心，光明正大的在厨房里东翻西找。 大部分东西都搁的很整齐，警员们虽然检查，但也没将这里弄得一团乱，柯南得以省了把力，轻松跑到调制饮品的台面前，踩着凳子仔细看这块地方。 第一眼看去，一无所获。 就像警员说的，犯人很可能是瞅准了等待期下的毒，因此服务生有可能，厨师有可能，老板有可能，偷偷摸摸溜进来的客人也很有可能。 柯南闭上眼，脑中闪过被扣留在这里的十数人资料，虽然不排除有人说谎，但能找到一点不对也是极大的胜利。 这次的事件在柯南看来有个非常大的不对劲，那就是死者的人际关系。 一般死者和凶手间总有联系，或是恶劣的关系，或是利益的联接……总而言之，凶手杀死这个特定的死者，总会有他鲜明的理由。 但现在，柯南却找不到这个理由。 死者三木一郎，完美主义者，业绩好，但已经离职，对公司竞争者造不成威胁。性格虽然冷淡，但擅长保持距离与交际的作风即使让人不爽，也达不到要杀人的地步。 前妻方面也已经步入了新生活，婚姻美满，更不可能。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死者会是三木一郎？ 柯南皱紧了眉头，思维陷入了死胡同。 他没有勉强自己，很快决定从新方面入手。 ——水银和□□。 这两者都是口感辛苦的有毒物，但或许是因为黑咖啡本就苦涩，死者没有察觉。 ——或者说就算察觉到不对，剂量如此之大的□□也已经让他无法做出反应了。 柯南摸着下巴继续思索。 水银。这点很容易获取，最简单也是最不会引人怀疑的方法就是温度计，随便你买几盒，包管够。 但□□……这种高危化学药品管制非常严格，一般来讲流露在外的分量相当少，如果不是干这行工作的，买大剂量□□却只杀一个平凡无奇的男人，实在是一种浪费。 所以线索该在□□方面寻找吗？ 柯南再度滤过扣留人口的种种资料，没有一个与化学方面相关。 有人在说谎。 柯南跳下凳子，将它推回到原来的地方。 寻找凶手的线头终于被逮住，但柯南却并不高兴。 无论杀人手法是什么，总该有个动机，然而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三木一郎干了什么惹来这场杀生之祸。 水银和□□。正如目暮警官所言：这还真是怕他不死啊。 ……嗯？等等，‘怕他不死’？ 柯南忽然抬起头，眼睛反射出一道炫目的冷光。 他想他已经知道了杀人动机。 但他却蓦然感到了无比的愤怒。 这是个凶残的犯罪分子，绝对、绝对不能让‘他’有机会逃离！ ***** 纲吉和白兰漫无目地穿过一堆空位，没有去不安人群聚集的地方挤。 “他们很害怕啊。”白兰笑眯眯的扫了人群一眼，数量还挺多，“如果凶手就在他们中间，那可就好玩喽~” “不会的。”纲吉冷静地说，“凶手不是他们任何一人。” “……” 白兰忽然停下了脚步，拉住纲吉的手强迫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一脸的面无表情。 “——果然如此。” 白兰同样冷静地说完这话后，瞬间垮下了脸。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啊，纲君！你怎么可以开作弊器呢，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啊！” 白兰简直是哭天抢地，要怎么绝望要怎么来。 但纲吉完全不受影响，绝对的理智下，冷静就是他唯一表露在外的情绪。 超死气状态&#0183简易版。 没有外显的火焰，纲吉看上去还是那个纲君，但白兰知道，现在他无论怎么调侃，也不会得到预想中的有趣回应了。 嘤嘤嘤，倒霉透顶了qaq 白兰假惺惺地抹眼泪，见纲吉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顿时更伤心了。 “还没好？”面对友人唱作俱佳的假哭表演，纲吉依然很冷静，“那我自己去吧。” “等等等等等等！”白兰瞬间一抹脸，眼泪于刹那消失得一干二净。 “嗯，这样还行。” 纲吉终于点点头，做出了有点满意的评价。 说完，他不管白兰怨念的眼神，径直转身迈开步子，带着白兰一起走向店主店员聚集的人群。 ——超死气状态下敏锐得惊人的超直感告诉他，犯人就藏在那里面。 ——我要捉住他。 纲吉冷淡地想，步子沉稳有力，没有一点多余的变化。 第85章 移动的死神 柯南从厨房溜出来时，外界略有骚乱。 他心头一紧，正以为又发生了杀人事件，抬头望去，却没见到人们惊慌恐惧的脸。 看来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柯南松口气，匆忙的步伐也缓了下来，他缩进人群，以更加不惹人注意的方式向骚乱中心挤去。 “你说我是凶手？” 人群中央，服务员打扮的女人好笑地反问了一句。她明显没将这指控放在心上，眼神在骤然紧张后放松下来，带着些无奈的神色环顾四周，像是在说“我真倒霉，居然沦为了小孩子侦探游戏的道具”。 周围人顿时发出一丝善意地轻笑，谁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小弟弟，我知道你也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但再怎么说，也不能随便抓个人说他是凶手啊。” 店主为人和善，此时出面，一是为了自己手下的员工，二也是提醒这两个少年人。 虽说为首那褐发少年木着张脸走过来就抓住真理奈说她是真凶，但考虑到这人的年龄，店主还是尽量将人往好的方面想。 他本想说到这里就够了，接下来少年就该放手，性格好的道个歉，性格不好的推开人就跑也是有可能的…… 但任凭他千想万想，就是没料到少年他根本不松手！ “……幼稚的游戏该结束了。”真理奈被抓着不好离开，想挣脱这只手，却觉力道忽然变大，动都动不了一下。 她狠狠皱紧眉头，感觉到了不妙。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并没有僵持多久，也没等店主前来帮忙，真理奈盯着褐发少年面无表情的脸，知道这人根本不是平常话语可以说服的。 他已经非常确定自己是凶手，现在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脱所做的！ ——到底是哪里漏的破绽？ 真理奈心烦意乱，但她习惯于伪装，面上仍然没有一丝可能惹来怀疑的情绪，保持着有些困扰的微笑，询问了少年。 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也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想转移点注意，寻找可趁之机。 但少年却平平静静地回答了。他的手稳若泰山，牢固得像钳子，真理奈趁机又挣了挣，仍然拔不出手。 “我叫泽田纲吉。” 挣扎途中，差点漏听少年的自我介绍，真理奈又皱了皱眉，语气却温柔道：“纲吉君？请问能松开我的手吗？” 少年默默盯着她，橘红色的眸子似金似红，仿佛流淌着不熄的火光，真理奈被这样的双眼盯得心里发虚，脸上却没流露半分，甚至在少年冷淡地说了句“不行”后，还俏皮地开了个玩笑：“这样牢牢的抓住女孩子的手可是会引起误会的哦，莫非纲吉君你喜欢我？” “不会。” 连一秒停顿都没有，少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真理奈暗自咬牙，有一点是为自己魅力受损，更多的当然是少年意志没有半分动摇，她还是找不到逃脱时机。 目光一转，真理奈瞥了眼店主，见他期期艾艾，知道这人靠不住，干脆将视线放在褐发少年的同伴身上，冲那个一直笑眯眯盯着这边的白发少年微微笑道：“你能劝劝纲吉君吗？这实在是太让我困扰了。” “不行哦。”白发少年拒绝起来同样没有一丝犹豫，他还是在笑，笑容软绵绵的，声音也甜腻腻的，“和纲君比起来，真理奈酱还是请继续困扰下去吧。” 他说，话语听起来像是偏心至极，毫不讲理的家长。 真理奈非常不喜欢这样的人，心里无法遏制地升起厌恶的同时，身上却莫名一寒，感觉冰冷异常。 真是完全说不通！ 真理奈恼怒地想，她周围的人大多三三两两站着，嬉笑着看热闹，之前还有些帮着劝说的，见褐发少年没反应，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事，干脆不管了。 至于警察——他们可忙着呢，真理奈也顾及着其他，不敢叫他们过来。 局面就这样僵持着，少年不动，真理奈也不动。 然而沉默很快就被一道惊讶地喊声打破了。 “泽田纲吉？” 循声望去，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是一个蓝西装红领结打扮的小学男孩，真理奈瞄了眼他，又瞄了眼褐发少年，见他仍然没有除冷淡外的表情动作，便理智地保持了沉默。 男孩跑了过来，他个子矮小，站在三人身旁只能仰着头看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充分表露出了男孩的不解与困惑。 “是柯南君啊。”白发少年主动开口了，仍然是甜腻腻的语气，听得人牙疼。真理奈的视线不由落在他身上，似乎被察觉到了，白发少年在说话的同时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眸幽深晦暗，似深海的波涛，影影绰绰映照出诡秘的黑影。 真理奈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逃也似地收回目光。 心脏在扑通扑通直跳，跳得她咬紧牙关，连伪装都顾不上了。 白发少年和西装男孩的对话仍在继续，真理奈深吸一口气，勉强自己静心细听。 “柯南君怎么会来这里？” “这句话是我问你才对吧。” “一点小事而已。” 这还真是轻描淡写的语气。 真理奈恨得心里咬牙，被抓的手微微酸麻，但抓住她的人却还是一动不动！ 这什么人啊！ “是吗。”柯南的语气明显不信，真理奈就盼着他不信，果然，目光一转，柯南就看到了纲吉——和被他牢牢抓住的真理奈。 “……纲吉桑这是？” 柯南顿了一下，盯着面无表情的褐发少年看了数秒，脑海里半小时前该少年腼腆羞涩的笑容还在记忆中储存着，现在这大变脸状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双胞胎？人格分裂？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猜测，柯南再次停顿了一下，在泽田纲吉的名字下为他多添了一笔怀疑值。 “哦，纲君啊。”白兰神情自然极了，他在柯南的注视下伸出手凭空画了个圈，正好圈住真理奈的脸，“他在看守犯人呢。” 白兰笑嘻嘻道：“喏，就是这个人。龙川真理奈，东大化学专业高材生，性格冷静，伪装也不错，但身为一个新手的出道作，还是有很多小小瑕疵呢。” “！！！” 第86章 移动的死神 “你别血口喷人。”真理奈脸涨得通红，她情绪激动，语气却还是尽可能地保持了温和。 这样的说话方式很容易让人从急躁的氛围中解脱出来，真理奈胸部急促起伏数下，看起来愤怒极了，但她的眼神却十分冷静。短暂的失控后，真理奈成功的将情绪又一次掩藏起来。 “嗯？我说错了？” 白兰歪歪头，精致的外貌让他看起来像壁画中的天使。 他的话没有压低声音，离得近的人都听见了，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不断，但细听之下，大部分人却并没有当真。 白兰的年龄毕竟是致命伤，真理奈远比他大，性格又好，在这家咖啡厅打工也有一段时间了，和大部分人都相处融洽，没有一点矛盾。 一般人都不愿相信自己朝夕相处的熟人会干出如此恶劣的事，虽说人不可貌相，但在真凶被抓出来前，人们对凶手的印象大多是固有的性格阴沉或凶神恶煞，就差明晃晃的将“我是凶手”四个字贴在头上了。 但这大多是人们的一厢情愿，大部分有预谋的凶案告破后，犯下大罪的人往往不引人注目，甚至有的还曾被认为是天生的好人。 柯南暗叹了一口气。 他站在焦点三人身旁，将一切动态尽收眼底。 虽然对白兰十分不感冒，但他从不会因为自身的喜好而影响判断。 即使没有证据，白兰的话与龙川真理奈一闪而逝的神情都向他展示了一个新的犯罪嫌疑人，现在看来，也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化学专业吗？ 柯南一瞬间想到黑咖啡中检验出的氰/化钾。这东西可不是常人能弄到的，但如果是东大高材生，而且还是容易获得剧毒品的化学专业，杀人工具的来源也就能解释通了。 嫌疑非常大啊。 柯南在心里重重记下一笔，见真理奈始终保持沉默，一副“真是怕了你们了”的无奈神情，仿佛实在拿这两个缠着自己不放，硬要玩侦探游戏的少年没办法，只能自暴自弃，爱咋咋地。 周围有人在笑，还有人终于看不过眼说了白兰和纲吉两句。 但还没等超死气状态下的纲吉做出反应，白兰就先一步笑眯眯地望了过去。在柯南眼中这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瞥视，但不知为何，说话者却忽然打了个寒颤，眼神惊恐，两手直接捂住嘴巴，自己给自己噤了声。 “？” 柯南满头雾水，真理奈也一脸奇异。 她开始意识到这两个莫名看穿自己的少年恐怕大有来头，不是她能够轻松应付的对象。 ——计划有变。 真理奈冷静地想。现在虽然不到糟糕的地步，但出了这两个变数，再不离开可就晚了。 她的目光开始四处转悠，打量着封锁线的薄弱位置。 露天咖啡厅。 这是她目前所呆的地方。三面临街，人流量庞大，虽然现在出了死亡事件，警察布置封锁，但毕竟案件规模不大，死者也只有一人，再加上死亡地点这一特殊的状况，封锁从一开始就不是很严密。 警车只来了两辆，除了在咖啡厅内侦破案件的警察外，负责站岗的警员屈指可数，看起来根本就无需费神，只要你冲得够快，就能逃出生天。 但这不过是个假象。 真理奈收回远望的视线，不明显的目光在咖啡厅内的每个人身上扫过，一闪而逝，没有停留半秒。 这样的坏处是你需要极强的瞬间记忆天赋来完成，而好处，则是无需担忧自己无声无息的观察惊动到某些个感觉敏锐的家伙。 对惯于伪装的真理奈来说，这无疑是最合适的。 人影图像、声音气息—— 无数讯息汇入大脑，被人体的最高指挥官融成一副情节丰富的画卷。 真理奈重点观察警员的站位，将他们与半小时前的位置对比，果然发现站位进行了圆润的移动。 他们是分散的，看似无序，但如果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警员的站位始终对封锁线内的人群进行着完全的包围。 外松内紧，看样子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官十分强硬的认为凶手就在这些人中间。 他当然猜对了，可对真理奈来说，这样的正确是一种灾难。 当然，在被褐发少年抓住前，真理奈显然还没到束手就擒的程度，她还正想着要么鼓动人群向警察施压，要么引起一场混乱，趁机逃离……但现在，这两种方法都没用了。 ——因为她根本就走不开。 真理奈低下头，看了眼神情淡淡，抓住自己的手丝毫未动的褐发少年，神情晦涩到令人心惊。 她真的没想到会杀出个程咬金，而且会是如此强硬，蛮横不讲理的程咬金。 这种出乎意料的感觉，相当的差劲。 正想着这些，褐发少年却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橘色的眸子刹那间对上她阴郁的眼睛，让她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 怎么回事？这人的眼睛原来是这么漂亮的吗？ 真理奈恍惚地想，她不去看褐发少年，眼前却执着地浮现出那抹辉煌的金橘色。 仿佛被迷惑了般，真理奈忍不住回过头，想再看一次，但褐发少年已经收回了视线，双目空茫，没有焦距。 真理奈莫名就有些不甘。 为什么不凝望着我呢？ 明明你看着我的时候，那专注的视线是那么漂亮——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真理奈咬紧下唇，有些不忿。 这种类似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忿忿心情实在是难以言说，真理奈悄悄握紧拳头，心思翻滚，生出一点犹豫来。 时间不多了。 她想。 挂在胸前的项链微微闪烁了一下，时刻关注着它的真理奈自然瞥见了。 不舍与惋惜的情绪轻轻在心间翻了个身，真理奈磨蹭着脚尖，脸上温柔的笑意无声散去了。 “你叫泽田纲吉？”真理奈确认般问了一句。 褐发少年又望向她，点了点头。 真是沉默寡言。 真理奈眨了下眼，微笑道： “我记住你了。” 话音落下，爆炸声轰然响起！ 纲吉下意识偏了下头，望向声音的来处，但就在这个时候，真理奈却忽然抬起手，闪烁着尖锐冷光的注射器狠狠对着褐发少年脆弱苍白的脖颈扎了下去！ 第87章 移动的死神 “危险！” 柯南目光一直没离开真理奈，一见她拿出针头，顿时就冲了上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真理奈的速度太快了！ 她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下手又快又狠，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近乎狂热地扎向了纲吉！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真理奈看到褐发少年转过头来，灿金的眸子露出惊异，两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做出防御的动作。 但已经来不及了。 真理奈喜悦地笑了起来，针头狠狠刺入血管，一路穿破阻碍，深深埋进人体最脆弱的地方。 褐发少年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在她面前慢慢停止了呼吸。 但那双瑰丽的眸子没有闭上，在濒死的最后，少年依旧凝视着她，直到火焰凝固为熔浆，璀璨的光辉黯淡失色，少年也没有闭上眼睛。 这让真理奈既快乐又痛苦。 喜爱的东西被亲手粉碎了—— 真理奈的心纠结成一团，她在伤怀，在痛苦，但在这颤栗的苦痛中，却凝结出了甘美的果实。 ——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呢？ 真理奈迷醉地想。 这样满足的感觉，根本不是随便杀个人就能达到的。只有喜欢的东西，只有被自己选中，然后亲手毁灭的东西才是最棒的盛宴啊！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真理奈低低地、低低地喃喃出声： “我好高兴啊，纲吉君。” 没人回应她。她所诉说的对象，已经死去多时。 猩红的血液一点一点从大睁着眸子的少年身上涌出，沾染了衣服，从惨白的肌肤划过，最后落在了地上。 “滴答。” 血花绽放，荒芜的土地上开出了渗人的玫瑰，真理奈蹲下身触碰，柔嫩的指尖轻易被利刺割伤。 小小的血珠在指尖晃悠，真理奈含住手，轻轻吸允了一口，淡色的唇瓣霎那间染上血色，红得刺眼。 “纲吉君，纲吉君，纲吉君。”真理奈又开始喃喃，她避开锋利的花刺，摘下了这朵玫瑰， 从鲜血中诞生的花朵娇艳美丽，隐隐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味。 真理奈低头嗅了嗅，忽然站起来，将花朵戴在了褐发少年头上。 【最喜欢你了】 真理奈轻轻抚上少年脸颊，亡者的肌肤冰冷，血液却还残留着温度。真理奈轻轻蘸了点鲜血，在少年苍白的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我会记住你的，纲吉君。”真理奈摩擦着少年脸颊，指尖触碰到那双凝固的眸子时，温柔地深入了眼眶，轻轻将它剜了出来。 这是她永远的启蒙者，它指引了她新的道路，将她从无趣乏味的狩猎中解脱，打开了崭新世界的大门。 美好的东西破碎那一刻，才是它永恒的壮丽。 她终于确立了新的狩猎观点，这将成为她未来的道标——不，不应该说是狩猎，这是艺术，是她愿意为之奉献永远的执着。 谁也不能阻止她。 警察也好、侦探也好、组织也好…… “哦？组织？” 耳边忽然响起甜腻的声音，熟悉的语气夹杂着玩味，凑近了真理奈耳边。 “似乎有了点意外的发现呢。” “谁！” 真理奈连连退后数步，从迷幻妄想中醒来的她下意识警惕四顾，极快的动作间甚至还不忘带走那双金红的眸子。 没了支撑，褐发少年仰面倒地，但还没接触到地面，就被一双手接住了。 鲜红的血液同样沾染上了这双手，手的主人毫不在意，动作轻柔的将尸体扶了起来。 正面对正面，白发少年盯着褐发少年血淋淋的空洞眼眶，神情复杂至极。 “……这样的纲君，看着真是不习惯啊。” 良久，他才垂下眼，轻轻打了个响指。 “消失吧。” 意志下达，怀中陡然一空，世界突然降下雾气，朦朦胧胧，似虚似幻。 真理奈摊开手，白白净净，没有一点污渍。原本的血液与眼瞳凭空消失，连丝痕迹也没留下。 “到底、怎么回事……” 再强大的理智与伪装都在这明显非现实的一幕中失效，真理奈环顾四周，雾气升腾，看不清白发少年的身影。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看看脚下，荒芜的土地绵延至远方——但她明明应该在繁华的露天咖啡厅里啊！ 其他人呢？为什么不在？ 越来越多的疑点浮现，真理奈焦躁不安，却找不出打破这一困境的办法。 她也试图呼唤过白发少年，但声音隐隐约约，被厚厚的雾气阻隔，根本不知道能否传递出去。 难道是做梦？ 真理奈费解地皱紧眉，很快想到自己动手前紧张迫切的情景，根本没有能好好睡觉的机会。 那莫非是催眠？ 真理奈又开始回想，记忆没有断层，具有鲜明的承接性，从她动手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很符合她的性格。 ——但这变化的环境，又该怎么解释？ 毫无异常。 记忆这样告诉她。 而现在，真理奈站在奇诡的土地上，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一定有哪里不对。 她确信地想，暂时抛弃了对梦境或催眠的种种幻想，开始一心一意地寻找诡秘点。 伸出双手，纤长柔美的线条是女性所特有的，她抚摸了一下臂膀，在桡骨外侧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这是组织在每一个成员体内植入的芯片。 东西还在，说明这确实是自己的身体。 真理奈放下手，世界一片寂静，稍微放松的大脑捕捉到这点，身体先于思维打了个寒颤，莫名生出畏惧。 太安静了……这地方，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了吧？ “……别想太多了。”真理奈自言自语。 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用声音取代了内心活动，这明显是人在不安时的自我安慰。 再度提起精神，真理奈决定不让自己空闲下来。 她试图在雾气中转圈寻找能够帮助她辨别方向的东西，但脚下荒芜的土地始终沉默，天空更是被浓雾遮掩，就算有什么，也看不清楚。 尝试失败，她已经做了太多的徒劳功夫。 体力渐渐下降，雾气也变得冰冷。 周遭天色虽然没有变化，但真理奈却莫名知道，这已经是晚上了。 冷、很冷。 真理奈蜷缩着坐了下来，呼吸间白雾弥散。 但除了温度，雾气也好土地也罢，都没有任何变化。 安静，极度的安静。 没有人，没有动物，也没有植物。 ——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存在。 真理奈将头埋在膝盖上，无声的笑了。 ——她也不存在。 第二天。 真理奈开始上路。 最开始她试图给自己规定一个方向，但走了一会儿发现无论哪里景色都毫无变化后，就没再理这规定了。 四周依然安静，真理奈偶尔会觉得自己成了个聋子。 灰暗的情绪开始攀上心灵的角落，每当这时，真理奈总是特别警醒，她故意发出些声音，唱点欢快的歌，竭力驱散这要把人逼疯的寂静。 嗓子很快就累了，真理奈住了口，默默赶路。 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地方——或许她其实一直在原地绕圈圈？ 阴暗的情绪悄然袭来，真理奈摇摇头，又开始唱歌，但这次，却花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才成功振作。 这是个不妙的信号，但真理奈无可奈何。 果然，故意发出声音的行为越来越难鼓舞自己，长达数天的跋涉后，真理奈的情绪低落谷底，自我怀疑萦绕不散，拖累得脚步越发沉重拖沓。 她已经发现了自己不会饥饿、不会口渴，虽然能感觉到疲惫与疼痛，但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又是数天的坚持前进。 真理奈开始用血液激励自己，四周景色依旧没有变化，完全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大家都不存在。 都是不存在的。 真理奈空茫地想，细小的疼痛如电流般在身体上乱窜。 她习惯性地低下头，轻轻舔了舔手腕，铁锈味从舌尖弥漫到整个口腔，熟悉的温热液体让真理奈脸颊泛起兴奋的红晕。 这就像一种慢性的毒/品，让人痛苦，又给人欢/愉。 真理奈拒绝不了，她从一开始，就拒绝不了血液与死亡。 ——是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腐朽。 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耳边时而寂静时而迸发出无意义的杂音，她歪着头听了半天，脸上仍挂着迷离的微笑，脚步不停。 感觉到疲累了，她也不坐下来休息，径直伸出手，低头撕咬了一片手背肉，连着神经与毛细血管一起在齿颊间咀嚼，腥味扑鼻，却越发让她感觉到兴奋。 真理奈仿佛“看到”了这片肉的每一点残沫在齿舌间跳跃，小小的肉块是一个个的人，他们被巨大的牙齿撕咬碾碎，吞食进肠胃，消化液如硫酸般倾泻而下，浇在他们身上，发出“嗞嗞”的悦耳轻响。 她又笑了，迷离的，梦幻的，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甜蜜，再度啃食了自己的一片肉。 ——这次是手臂。 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没错，自己也是不存在的。 “叮——” 细小的风铃，在没有风的大雾中，寂寞地轻鸣了一声。 白兰拎着它，紫罗兰色的眼中浮现出虚幻的笑意。 “要结束了。” 他低声说，褪去了少年音色的声音甜腻依旧，充满了磁性。 “——来吧，迎接现在的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吧。” 风铃轻响，在被大雾分隔开的某个地方，女人吃掉了所有的自己，在离奇的幻想中，甜蜜地拥抱了死亡。 既痛苦，又愉悦。 真好啊…… 寂静中，满足的叹息落在了地上，开出了一朵娇嫩的虞美人。 先是深红，颜色渐浅，红、浅红，最后完全褪去了颜色，变为一株白色的虞美人。 花瓣终于完全舒展开来，开得极盛，开得极灿，最后慢慢枯萎、凋谢，零落成泥，只剩一粒小小的种子埋在了土里。 一只手将它捡了起来，轻轻碾碎，雾气陡然扭转，属于龙川真理奈的一生如画卷般展开，瞬息之间，又回归于雾中。 ——大雾，似乎更加浓郁了。 第88章 移动的死神 柯南冲了上去，一头撞开纲吉。 在那短短瞬间，柯南眼角似乎瞥见了一抹流动的火焰，但他没有深思，情况太过紧急，即使是名侦探，也无法时刻保持思考。 而现在更要紧的问题，明显是龙川真理奈—— “！！！” 柯南眼睛瞬间瞪大，就在他眼前，服务员打扮的女人手持注射器，尖锐的针头深深没入了自己的脖颈。 明显有问题的透明液体飞快注入到女人体内，准确、稳定、狠辣。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柯南完全不敢相信这样的行为居然是自己对自己做的！ 她难道没有恐惧之心吗？！ 柯南震惊得快要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但纲吉没忘，他越过柯南冲向真理奈，想要阻止她自杀的行为，但已经迟了，液体完全没入了血管，短短数秒时间，纲吉只来得将注射器拔出，而下一秒，他想制止的女人就倒在了地上，眨眼间没了呼吸。 “……” 纲吉收回了手。 他知道自己已经救不了她了。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人体温暖的触感，但纲吉知道，她会在短短时间内变冷变僵，最后成为和被她杀死的那个人一样硬邦邦的尸体。 在死亡面前，杀人者和被杀者，其实都是一样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 纲吉垂下眼，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柯南却仿佛从这张冷淡的脸上看出了丝丝难过？ 错觉？但根据分析，这才是“泽田纲吉”本来的性格—— 柯南止住自己下意识分析侧写的坏毛病，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爆炸声已经停了。 虽然之前没怎么看，但凭借声音，柯南知道爆炸离这里有段距离，起码地点不会是这家咖啡厅。 现在看看四周，果然如此。 人群虽然有些骚动焦虑，但并没有歇斯底里，总体来说还算有序。 警察方面当然更加紧张，目暮警官的神情却并不严肃，应该是接到了汇报，得知没有伤亡或伤亡很小。 这算是个好消息。 柯南暗自想。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场爆炸就是单纯的巧合。 就凭龙川真理奈如此迅速反应的样子，就可以看出这完完全全是有预谋的。 也就是说，龙川真理奈有个同伙，或者更糟糕——她背后有个组织！ 会是黑衣组织吗？ 柯南皱眉。 要说到危险程度，神秘的黑衣组织无疑比龙川真理奈更加强大。 作为与自己多次交手，数次陷他于险地的幕后黑手，柯南对黑衣组织的忌惮远超常人。 他深知黑衣组织插手的事件一向麻烦又危险，可谓生死一线，但又不能不管。 无论是作为侦探还是一个有正义感的普通人，黑衣组织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触犯了他的底线。 ——这次他们又想搞什么鬼？ 柯南眉头越皱越紧。 他并没有排除龙川真理奈背后是同伙而不是黑衣组织的可能性，但凡事都要料想最糟糕的情况，柯南下意识向自己认为最有可能的一条推导去，心情自然沉重起来。 龙川真理奈，东大化学专业，能弄到氰/化钾这样大量的高危药品，她大概不仅聪明，在学校和实验室里的地位也应该很高。 但再怎么说也是学生，杀人手法相对简陋，体力与武力也低，选为战斗人员的可能性非常小。 那就是研究人员了？ 柯南想起灰原哀，他看了眼四周，没发现少年侦探团的人。 等会儿去问问她吧。 柯南想。 ——尖叫声。 柯南愣了愣，转过头看叫声来源。 打扮时髦的少女哆嗦着指着真理奈，看样子快被吓哭了。 柯南扯扯嘴角，抬手捂住耳朵。 果然，被少女尖叫引来的人看到了尸体，无数声尖叫再创音量新高，即使捂住耳朵，刺耳的叫声依旧不绝于耳。 “阿勒，我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又怎么啦？” 尖叫声中，一个甜腻的嗓音清晰传入耳中，音量不大不小，却轻松压制了高分贝的尖叫。 柯南转过头看那声音的主人，只见白发少年扬着笑，挥手轻松道：“哟，纲君。” “……” 褐发少年似乎张嘴说了什么，声音淹没在尖叫中，柯南没听清。 白发少年却忽然捧腹，一脸灿笑地摆了摆手：“讨厌啦纲君，说什么突然消失，我只不过是去买了包棉花糖而已嘛！” “……” 这次不用听，柯南都能脑补出褐发少年的话：你在咖啡厅里买棉花糖！？ 白发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说什么傻话呢纲君，我当然是去便利店买的呀。” “——” 褐发少年张嘴想问什么，但就在这时，警察却来了。 “让让，让让！” 目暮警官和一名男性警员满头大汗地挤开人群，或许是看到警察，人们惊恐的情绪缓和许多，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没有噪音攻击，柯南松开手，长长出了口气。目暮警官和警员的脸色也好看许多，看来之前他们满头大汗，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这尖叫声？ “柯南！” 少年侦探团的人也跑来了，柯南不愿让他们看到尸体，连忙抢先一步挤出人群，和他们汇合。 “真是的！你跑哪里去了，我们到处找你诶！” 最先气势汹汹质问的是步美，柯南干笑一声，撒谎说自己去了趟厕所。 “凶手可还没被抓到呢！你这样一个人乱跑，万一出事怎么办！” 步美还是生气，但柯南知道她是因为担心。 “我真的没事——而且凶手已经抓到了。”说了前半句眼见步美又要生气，柯南连忙搬出后半句来转移注意。 果然，步美和少年侦探团的一票人的注意力霎时集中在了后一点上。 “抓住了？凶手是谁？”光彦迫不及待地问。 “是龙川真理奈。”柯南说完，见他们一脸疑惑，叹口气补充道，“是咖啡店的一名服务生……你们不认识。” “哦！” 这样说就恍然大悟了。 柯南又叹一口气，简单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凶手自杀了？” “是的，我也完全没想到。”柯南神情复杂，“她注射器内的液体应该就是溶于水的氰/化钾，等会儿拿去化验，自然就就能得出结论了。” “她为什么要自杀呢？”步美不解。 “我也不知道——这是案件最大的疑点。”柯南眉头下意识皱紧，“按理来说，她的性格绝对不会这样做……” 柯南忽然愣了一下，想起了变脸如翻书的泽田纲吉。 他也是个将自己的侧写推翻的家伙，先前还怀疑是不是精神分裂……莫非龙川真理奈也是这种情况？ ——感觉也太没说服力了点吧。 柯南干笑。 “大侦探，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身旁，灰原哀忽然开口，不紧不慢的语速显得颇为悠闲。 “忘了什么？”柯南不明所以，他先回想了一下案件，确定自己已经理清了流程，再想了想事后的种种处理与追查，确定自己也已经列出了方案123，实在没什么遗忘的地方……诶？ “所以我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灰原哀勾起嘴角，像个无声的嘲笑，“我们看见了凶手死亡全过程的——证人先生。” “……！” 柯南扭过头，人群中央，目暮警官已经开始纠结这尸体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警员尽管在问围观群众，收获的信息却极为有限。 这是当然的，在爆炸发生时，除了当事人与柯南自己，所有人都注意爆炸去了，怎么可能知道这里的真实情况是什么。 “这还真是……” 柯南郁闷地拨开人群，仗着自己现在是小孩子，硬是挤出一条道溜了进去。 他要录口供，顺带再问一问那两个奇怪的少年——特别是那个叫白兰的。 咖啡厅没有棉花糖卖，如果他真是趁着爆炸响起封锁疏漏的空隙溜出去买了再回来的，这动作也太迅速了吧。 要知道露天咖啡厅虽然三面临街，但最近一家便利店，都要转过好几个路口呢！ ——他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在说谎？ 柯南默默纠结了一下，开始想更重要的问题。 据他猜测，爆炸是龙川真理奈的同伙或组织为了帮助她逃脱而故意引发的混乱，如果对她足够重视，也应该安排了接应的人在封锁线附近徘徊。 而白兰这时候溜出去，同伙出乎意料之下，说不定会露出什么破绽。 得问问他。 柯南心里盘算着，先向目暮警官讲述了自己看到的一切，再问他白发少年和褐发少年的事。 “你说他们也知道？” 目暮警官果然重视，很快召集部下四处寻找，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翻遍了整个露天咖啡厅，都没找到白兰和纲吉的踪影。 “这怎么可能！”目暮警官重重拍了桌子，威严道，“去交通部调监控！” “是！” 让部下们去忙碌，目暮警官老怀大慰。 毒杀案陷入僵局是因为这个露天咖啡厅没安监控，人流量又大，根本不知道谁路过了谁，凶手才那么难抓。 而现在，外界交通的监控可是完好无损的，虽说看不了咖啡厅内部，但看几个从封锁线翻出来的人总归可以吧。 果然，如他所料，交通部的监控调出来后，画面清晰显示了白发少年如入无人之境般在封锁线内外穿来穿去，轻松自在得像是回自己老家。 警察们看得一阵脸红，目暮警官的脸直接就黑了。 他按下快进，很快又按了暂停。 画面定格、放大，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正是警察们发现真理奈尸体后一点。 监控的画质不太好，但放大后也能轻易看出两个少年人一前一后，一个强拉着另一个，同样轻松地翻越了封锁线，径直向南路口方向去了。 目暮警官又调南路口的监控看，但画面转了半天，也没显示出两个少年的身影。 “他们避开了监控。”目暮警官严肃道。 “那……” “派人去追吧，态度和善点。”目暮警官沉吟了一下，说，“丽子，这次还是要麻烦你了。” “一切都听您的吩咐，长官。” 警员中，英姿飒爽的女警察柔和地笑了。 第89章 移动的死神 纲吉被白兰拉着穿行在大街小巷。 无数人与他们擦肩而过，纲吉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们原先呆的咖啡厅已经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我们要去哪里啊？” 纲吉已经退出了死气状态，锐利的金红眸色重新变为暖棕，仿佛带有攻击性的冷漠神情也软化柔和。此刻略带忐忑询问友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威风。 “去拿点东西。”白兰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速度不紧不慢，状若闲庭散步，但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却轻易带着纲吉躲过了无数监控，始终站在所有影像设备的盲点。 纲吉当然没发现这一点，但与生俱来的超直感和对友人的了解让他莫名感到不安。 “拿东西？” “是啊。”白兰仿佛没听见友人那迟疑的语气，拉着他走过一个拐角，从阴影中穿了过去，“一个有趣的玩意儿哦。” “……哈？” 纲吉一头雾水，但白兰却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差不多了吧。”他忽然说了一句，停下了脚步。 纲吉跟在他后面，也下意识地止了步子，茫然地放开目光。 不远处，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道。 红绿灯立在十字路口中央，闪烁不定的晕红光芒跳跃几秒，很快变为了绿灯。 “走吧。”白兰说。自然而然地松开手，和友人并肩而行。 纲吉依然不明所以，但看到白兰动了，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上去，很快穿过街道，在一家平凡无奇的便利店前停了下来。 “欢迎光临！” 店员发现了他们，探出头来热情招呼，纲吉见白兰勾起嘴角，笑容清爽灿烂，没有一丝阴霾，带着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朝气与腼腆。 这样的少年无疑是非常讨大人喜欢的，纲吉看见店员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言语也真挚了许多。 “你有什么需要吗？” “一瓶ff，谢谢。” 店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平静地望着曾让他升起些许好感的少年，慢慢道：“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小伙子。” “那我该喝什么？”白兰歪了歪头。 “……baileys，如何？” 店员说着，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黑色为底的饮品。 “似乎不错。”白兰说，“但我可是个男孩。” “就因为你还是个男孩儿。” 店员将黑酒瓶递给白兰，看他漫不经心地接过后，才扬起手指指身后。 “去吧男孩。”他面无表情，之前那外露的热情和善意仿佛只是纲吉的错觉。 但纲吉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觉。 一切的变化，都发生在白兰那句话之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 纲吉满腹疑惑，可情况不明，只好憋着。 “走吧，纲君。” 白兰忽然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纲吉，将酒瓶强行塞到他手上。 “白兰——” “嘘。”白兰一个噤声的手势堵住了纲吉不解的声音。他退后一步，脸上挂着他惯常的奇异笑容，“要拿好它哦，纲君。这可是我们重要的凭证啊。” “……”什么、意思？ 纲吉茫然地看着他，白兰却没有再解释，径直转身，向店员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或许是习惯了友人的捉摸不定，纲吉也很快放下了疑惑，抱着酒跟了上去。但白兰走得极快，这家便利店设计得又非常奇怪。货架弯弯绕绕的，在外面看还不觉得，走到深处去后，却发现这简直就是个迷宫！ “等等我……” 纲吉很快就被迷宫绕晕了头，无论走到哪儿，都像是在原地打转。他很快就感到疲惫，步子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但白兰却没有放慢速度，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和开始一样的步子，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白兰？” 纲吉不确定地喊，有些迟疑。就在这短短一瞬的犹豫中，白兰忽然加快了速度，飞快消失在纲吉的视线尽头。 “！！” 纲吉连忙追了上去，但环顾四周，却没了白发少年的影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纲吉满脸茫然的在原地呆了片刻，忽的低下头看向怀中的酒瓶。 baileys。 百乐园？ 白勒耶？ 纲吉完全抓瞎。 他成绩从来是班上倒数，英语更是差到极点…… 更何况baileys明显是一种酒的品牌，就算他英语好，但酒的种类……他根本就一窍不通好吗！ 纲吉泄气地垂下脑袋，靠着货架，慢慢缩了下来。 他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方向了，而组成这恐怖迷宫的货架，也渐渐高大，几乎要抵到穹顶。 纲吉知道这里恐怕已经不是之前的便利店了。或许在他们绕来绕去的时候，通往这个迷宫的门就已经被谁打开掩饰，最终让他毫无察觉地踏了进来，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会是谁做的呢？ 店员先生？龙川真理奈的同伴？这个房间的主人？ ……或者，是白兰桑？ 纲吉用力摇了摇头，将灰暗的情绪从头脑中甩出去。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纲吉默默告诉自己。 摊开手，一抹橘色的火焰在掌心微弱的闪烁，像是下一秒就会熄灭，但等了许久，橘红色的火焰都一直一直，用它微小的光芒散发出温暖。 ——弱小又坚强，真像纲君呢&#9834 记忆中，友人调侃中又仿佛带了点认真的话语浮现在脑海，纲吉深吸一口气，暖棕色眸子里的迷茫被坚定取代。 他终于站了起来，扶着货架，握紧拳头，让明灭的火光融入身体。 “先要找到白兰……” 纲吉自言自语地说。 他直到现在依然不明白友人究竟在想什么，又在做什么。但如果只是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一昧的低落与沮丧，难道就能对事情有帮助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纲吉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直起身体，压抑下不解与迷惑，准备选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抬头四顾，蜿蜒的迷宫分叉极多，不知哪里是□□，哪里又是终点。 脑内一直依赖的超直感没有给出任何提示，纲吉有一瞬间的忐忑，很快又被更坚定的决心给压下。 左边，还是右边？ 纲吉上前一步，站在分叉口，首先向左望去。 高大货架并排成一条崎岖的小道，被木质隔板分割的小方格大部分是空的，小部分则摆放着零食酒饮之类生活用物，渐渐向远方绵延。 纲吉又看向右边。 货架模样依旧，摆放的东西却有些许不同。一样空位颇多的小方格，一样间或摆放的生活用物，但唯一不同的，却是这方格里，会偶然的放着几本书。 书？ 纲吉迟疑了一下，选择了右边。 他走了几步，在摆放书籍的方格旁停了下来，认真凝视这小格子半晌，纲吉小心翼翼的将书拿了下来。 好轻。 纲吉顿了一下，将这本仿佛只有外壳的黑色书籍翻转至正面，一眼看到它的名字。 《圣彼得的忧郁》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书名？ 纲吉抽抽嘴角，忍住吐槽，翻开了封面。 空无一物。 正如他所猜想的一样，这本过于轻薄的书籍，果然只剩下外壳。 纲吉不死心的将书壳翻来覆去，瞪大眼睛看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本书能够提供的讯息或许只有它那奇奇怪怪的名字，简直像谁在故意恶作剧。 纲吉叹口气，将书放回它原来呆的地方，继续往前走。 这次稍微走的远了点，但他找到的方格里，却整齐叠放着三本厚书。 纲吉停下脚步，站在方格面前，再度仔细检查了一遍。 似乎没有异常。 纲吉想着，伸手将三本书拿了下来。 这下总算有了点重量，纲吉在心里松口气，下意识的先看了眼书名。 《杀死了傲慢的雅各布》 《约翰对你说》 《巴多罗买和拿但业面对面》 ……这名字更奇怪了。 纲吉很想吐槽，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他还是忍住了。 翻开书，洁白的纸张整齐有序，随便翻到哪页，都是雪一样的洁白。 ——雪一样的洁白。 卧槽这上面根本就没内容啊！！ 纲吉失意体前屈，整个人都陷入被戏耍的悲愤中。 而会做出这种恶趣味陷阱的人，除了他那个捉摸不透的友人外还会有谁！ 纲吉捏紧书页，很想将这三本书砸在白兰脸上。 好吧，友人现在根本不在这里。 纲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 没错，急躁愤怒根本无济于事，他现在要冷静—— 等找到白兰，一定要让他好看！！ 纲吉再度深吸一口气，终于平静下来。 他看了看手上的书，虽然知道或许没什么用，但还是挨着挨着地翻了一遍。 《杀死了傲慢的雅各布》——空白。 《约翰对你说》——空白。 《巴多罗买和拿但业面对面》——空白……诶，等等？ 纲吉匆匆将书页翻回去，果然，在一片洁白边缘，银灰色字迹又小又浅，半点也不惹人注意，如果不是纲吉保持专注，很可能就会这么忽视过去。 这算特意增加难度吗……不对，这不是rpg解谜游戏啊！ 纲吉抽抽嘴角，赶紧收敛好自己发散的思维，将注意集中在小字上。 [亲爱的纲君敬启： 能看到这行字，说明纲君已经和我十分心有灵犀喽&#9829所以接下来也不为难纲君，只要再完成一项，最后的路标就会显示出来哦。 纲君也已经看到身旁货架上的书了吧？一共有十三本，全部与十二门徒有关，纲君要做的，是在其中找出“背叛的犹大”，然后将它放在“主”所指定的位置上。很简单吧？ 那么就加油吧纲君，我期待着……] 最后的字迹隐没在一片洁白中，不知是故意没写，还是墨迹浅淡分辨不清。 但纲吉已经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现在他要做的，是找出剩下的书籍。 ——话说这真的越来越像解谜游戏有木有_(:3ゝ∠)_ 纲吉悄悄吐槽着，心底深处却涌上一抹不安。 白兰……他布置这些，究竟想做什么呢？ 第90章 移动的死神 纲吉将十三本书堆在一块，露出书脊处的名录。 《圣彼得的忧郁》 《杀死了傲慢的雅各布》 《约翰对你说》 《巴多罗买和拿但业面对面》 《安得烈丢下了石头》 《真理的战士》 《多马形单影只》 《马太福音》 《年轻的雅各布》 《犹大赞美了耶和华》 《西门不说话》 《巴撒巴折断了木签》 《耶稣的礼赞诗》 “……” 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的书名。 纲吉嘴角抽搐，对友人的恶趣味实在接受不能，但如果想找到那个恶趣味的家伙，这些书籍却是必不可少的。 还是快点找出“犹大”吧。 纲吉下定决心，散乱的思绪集中起来，全神贯注的开始翻书。 十三本书中，有七本是个空壳，而剩下六本，则为空白。 纲吉受过教训，自然没有再胡乱翻找，但他认认真真每页每页地看过后，还是不得不承认，白兰提示的字迹只存在于一开始发现的《巴多罗买和拿但业面对面》里。 看来在内容上花的功夫是白费了…… 纲吉沮丧地想，盯着整齐排列的十三本书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诸如灵光一闪的提示。 超直感如先前般没有丝毫反应，纲吉也习惯了它时灵时不灵的状况，没有过多的将期望寄托在直觉上。 ——如果大事小事都能凭超直感解决的话，他的成绩就完全不会是那样了！ 脑海中蓦然闪过这一条愤愤不平的抱怨，纲吉挠挠脸，有点窘迫。 虽然这是他真实的想法，但现在蹦出来，不知为什么有些羞耻啊…… 还是解谜吧、解谜…… 纲吉连忙转移注意，盯着大堆书的眼神总算不那么苦大仇深。 他再度看了看白兰的留言，目光凝聚在“十二门徒”上。 耶稣的十二门徒？ 纲吉找了找脑袋里的知识，有那么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他对外国的神明不怎么了解，但基督教的故事太过出名，每年期待的圣诞节似乎就是耶稣的生日？ 纲吉眨了下眼，从书堆中挑出两本放在最上面。 《犹大赞美了耶和华》 《耶稣的礼赞诗》 “找出‘犹大’，放在‘主’指定的地方……” 纲吉迟疑的拿起《犹大赞美了耶和华》。 “是这本？” 书名上的“犹大”两个字实在是显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但会这么简单吗？ 如果是白兰的谜题，会将答案放在这么浅显的地方吗？ 纲吉摇摇头，放下了这本书。 虽然对自己的知识储备没有半点信心，但凭着对友人的了解，《犹大赞美了耶和华》这本书绝对是第一个出局的。 ——根本不需要对教义和圣经深入了解，他只用了解白兰就行了。 “‘犹大’是别的书。”纲吉自言自语着，目光从无数奇怪的书名前掠过，最后停留在一本朴实无华的黑皮书上。 《真理的战士》 纲吉盯着它半晌，觉得这名字和《马太福音》一样奇怪。 但《马太福音》好歹也有“马太”的名字在里面，而《真理的战士》哪个单词像名字啦？ 所以“犹大”就是它了——大、大概…… 纲吉犹豫不决的拿起书，薄薄的空壳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他盯着黑皮书，心情仿佛胡乱填了个数字却期望瞎蒙对的考生，明明心里知道自己的斤两，却还是不切实际的盼望着幸运女神的眷顾。 ——当然，99%以上的可能幸运女神对他不屑一顾…… “还是先试试吧……现在又没有别的思路。”纲吉小声嘟哝着，回想了下白兰的留言，“将‘犹大’放在‘主’所指定的位置上——” 诶？ “主”？ 纲吉立刻低下头，目光死死黏在《犹大赞美了耶和华》与《耶稣的礼赞诗》两本上。 如果按照他微薄的宗教知识来理解，耶和华和耶稣，似乎都是“主”？ 纲吉脑子有些混乱，这种事到临头才发现还有一项工作没完成的懊丧感简直是斗志摧毁机。 好吧，其实都是他自己忘记了这点…… 纲吉颇有些灰心丧气，他左手拿着《耶和华》，右手拿着《耶稣》，感觉自己似乎面临着一项极为艰巨的二选一。 好在这时候，脑子里忽然蹦出来的灵光一闪拯救了他。 ——《圣经》好像说过：耶稣是上帝耶和华的儿子？ 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句话顽固地盘桓在脑海，纲吉也懒得思索它的真实性，连忙丢下《耶稣》，将《真理的战士》放在了《犹大赞美了耶和华》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 纲吉有些失望，但也有这个心理准备，所以没有过多的懊恼。 他并没有匆匆忙忙的将所有书拿过来试个遍，只翻开白兰的留言，将重点部分重新看了几遍。 ——“主”所指定的位置。 指定的位置？ 纲吉脑袋又开始发蒙，他看看《耶和华》，再看看留言，想破头都想不到哪里有什么“指定位置”。 又一个大难题摆在了纲吉面前，如果之前两个他还能凭借稀薄知识有目的地瞎蒙，那这个问题，他就完全找不到思路，两眼一抹黑了。 “呜哇，该怎么办啊……” 纲吉双手抱头，痛苦地抓头发。十三本书胡乱地散在地上，门徒们的名字嵌入深色调的书皮中，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 白兰轻松地舔了舔指尖，丝丝甜味弥漫在口腔，让他心情愉快地眯起眼。 最后一块棉花糖已在三分钟前进了他的肚子，如果不是还有点甜味粘在手上，白兰的态度恐怕就没这么悠闲了。 “呐，还不考虑说么？” 白发少年歪了下头，不染尘埃的鞋面踢了踢地上的某样“东西”，稍微沾染了点红色的痕迹。 “……” 地上的“东西”微微动了动，从染满血迹的乌黑发丝间可以窥见他狰狞的双瞳，如果是别人还有可能被吓到，但对于白兰来说，扭曲与憎恨都是习以为常的东西，甚至比不过一块棉花糖。 但这样的宁死不从终究让白兰感到困扰，他轻轻叹口气，精致如天使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忧郁。 “我很难办啊，brandy君，你看我们名字如此相似，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呢？” “——” 面对白发少年忧郁的话，brandy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音节，宛如嘲笑。 面对一个将自己打成这副模样，然后一脸无辜地说“好好相处”的家伙，他怎么不觉讽刺？ “真是顽固呢。” 白兰终于丧失了耐心，他已经在这里花费了太多时间，如果友人的超直感靠谱的话，恐怕很快就会赶过来了。 ……嘛，虽然他也挺期待纲君看到这副场景会露出怎样的神情，但这次还是算了吧。 白兰抬起眼，看了看密室千疮百孔，尸横遍野的景象，缓缓叹了一口气。 “要在纲君来之前打扫干净呢……” 他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枚指环带上，缥缈的橙色火焰倏忽燃起，明灭不定，如一个即将消逝的幻梦。 “……！” brandy竭力仰头看着火焰，瞳孔剧烈收缩，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幕。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啊！ 火焰？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指环上……？ 白磷、是抹了白磷吧！ 但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却毫发无损？！ 莫非这火焰，是他控制的不成？？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 嘴里发出嘶哑难听的音节，brandy的喉咙痛得像是被火焰一刻不停地灼烤，但他根本无暇管这痛苦，憎恶被惊惧取代，他拼命嘶吼，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苍白的呐喊是那么无力，brandy眼睁睁看着白兰随意挥了挥手，橙色火焰就如同有自己意志般扑向了地面，毫不费力的将尸体轻松烧毁。 那些尸体里有他的同伴、下属，和少部分等级较高的研究人员，这里固若金汤，为了一个实验而建成基地，但今天，却在极短时间内，被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攻破，甚至根本没有展现他异常的力量！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啊！ brandy死死瞪着眼，难以置信的惊惧与仇恨结合在一起，扭曲成更加复杂难懂的情绪，火焰就在他身边燃烧，但brandy却感觉不到丝毫灼热，只有如坠冰窖的寒冷。 “该轮到你了。” brandy看见白发少年环顾四周，似乎对“打扫”感到满意，随后他就扭过头，蕴满笑意的眼睛望向自己，用一种悠然闲适的语气宣告了他的命运。 意识渐渐模糊，brandy在最后所看到的景象，是白发少年摸出一个靛色的匣子，将燃烧着火焰的指环对准“孔”，轻轻开启的场面。 雾气如潮水般涌来，brandy闭上眼，意识被完全入侵。 三秒后，他咬断了舌头，丧失了一切生机。 橙色的火焰一视同仁地蔓延过来，将一切烧灼成灰烬。 “……嘿，原来那东西在这里啊。” 白兰半睁半闭着眼，虚幻的雾气空间中，属于brandy的一生如画卷般展开，绵延无际，却又转瞬即逝。 但即使只有一瞬间，白兰还是成功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踏过熊熊燃烧的烈焰，径直走到密室的一个角落，以特定频率叩击了十下，随后剥去了墙纸。 原本是坚石泥土的地方已经变为中空，白兰眯眼笑了一下，右手忽然覆满火焰，直接伸进空处，一把抓住了“那样东西”。 无数激光自动扫射，火焰猛地大增，既是防御也是攻击，当白兰毫发无伤的将东西揣进口袋时，所有应激的防护装置已经废了。 “目标达成，圆满圆满&#9734”白兰笑着打了个响指，无数火焰陡然熄灭。 现在的密室，除了一点弹孔痕迹外，什么都没有了。 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有点像尘埃，却比它白了些。 ——那是骨灰。 “纲君还没到吗？”白兰歪了歪头，“莫非这次的谜题太难了？” “——唔，也是呢。没有超直感的话，解谜这种事，还是太为难纲君了。”白兰心情愉快地迈出了脚步，“所以为了不让纲君恼羞成怒，我还是快点去找他吧&#9829” 白兰离开了，密室的门缓缓关上，一地灰白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逝，空落落地遗留了一声—— 【定位失败】 第91章 移动的死神 纲吉无意识的将书堆成了金字塔形，放空的双瞳中满是迷茫。 如果不是少年人的自尊心阻止了他，说不定找过来的白兰所看到的，会是一个蹲在墙角，低气压划圈圈的不明物体。 ——虽然现在这个陷入低潮期的茫然样也没比前一个好到哪里去。 “纲君发现&#9734” 愉快的声音从头顶方向传来，纲吉愣了愣，仰头看去，在错落有致的货架顶上，望见了一头白毛。 “白兰……？” 纲吉“噌”的一下站起来，动静之大，直接推倒了自己建的金字塔。 十三本书稀里哗啦落了一地，纲吉却没空管它们，慌慌张张地支着脖子紧张得不行。 “你、你下来得了吗？” 满肚子疑问压在最底下，纲吉担心地看看这高度又望望友人的位置，立刻焦急得想找梯子。 但这迷宫哪儿有梯子给他用，纲吉有心想去别的道路找，却顾及着弯弯绕绕的岔路，有些踌躇。 “纲君是在小看我？” 白兰蹲在货架顶上歪歪头，几乎是两层楼的高度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如果换了纲吉呆在这儿，恐怕早就腿软头晕，没恐高症也被逼出恐高症了。 “这和小看不小看没关系吧。”纲吉无力道，“算了，你呆在那儿，我去找找梯子……” 话还没说完，纲吉眼前忽然落下一道影子。他猛地住嘴，目瞪口呆的目光凝在正缓缓起身的友人身上，半晌都没挪开。 ——连缓冲都没有就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好吧、我果然小看你了。 “纲君的表情没以前有趣了。” 见纲吉稍稍收敛的惊讶，清清爽爽站直身体的白兰反倒有些嫌弃。 “……没以前那么有趣还真是对不起了。”纲吉下意识吐槽后，才抽抽嘴角，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大概因为是白兰，所以做出什么事都没必要惊讶吧……” “是吗？”白兰勾起嘴角，“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哦，纲君。” “……”完全不知道你在高兴个什么鬼啊！ 纲吉嘴角抽搐，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白兰却走过来，看了看地上散乱的书，弯腰捡起一本。 “纲君没找出答案？” 他晃了晃黑皮书，正面与印有书名的侧面都避开了友人的目光，纲吉实在看不到他拿的是哪本书，只好点头。 “太难了。” 他不甘愿道。 “哦？” 白兰百转千回的声音让纲吉头都大了一圈。 不就是嘲笑我脑袋笨吗？有什么了不起！ 纲吉负气地想，眼神中也带出了一点，忿忿不平地瞪友人。 白兰或许接收到了纲吉怨念的目光，或许没有，但他没说什么意有所指的话，让纲吉着实松了一口气。 “答案是《耶稣的礼赞诗》。” 白兰将书皮露给纲吉看，鎏金的花体字带着华丽的韵味，优美典雅，印刻在漆黑的书皮上，对比鲜明夺目，如黑夜中的一点星光。 如果在这本书是在“犹大”的事实揭露之前，纲吉一定会觉得这本和《圣经》封皮相差仿佛的书籍不愧名为神的礼赞诗，但现在答案由出题者亲自揭露，这设计得对比强烈的书籍，就分外讽刺了起来。 “为什么是这本？”纲吉茫然地问。 白兰对他微微一笑，将这本书搁在一个空方格里。 “我已经选择了最简单的答案给纲君你哦。”白发少年甜腻的对友人说，“如果解谜的人不是纲君的话，答案就会在《年轻的雅各布》和《约翰对你说》中选呢。” “？？？”纲君一脸茫然地望着白兰，显然对三个不同答案代表的解题思路没有一点了解。 他甚至都没吐槽友人的“最简单”宣言，全心全意地等着白兰解释。 白兰也没吊他胃口，继续用他那甜到发腻声音说：“耶稣有十二门徒：西门彼得、安得烈、雅各布、约翰、腓力、巴多罗买、多马、马太、小雅各布、达太、西门、犹大——以及犹大死后，取代他职位的马提亚。” “但这些书里面，没有马提亚，没有达太，也没有腓力……” “都有哦，只是纲君没发现而已。”白兰笑眯眯的举起一本书——《巴撒巴折断了木签》，“门徒职位竞选中，马提亚有一位竞争对手，就是巴撒巴，在无法抉择的情况下，众人决定摇签，最后当然是马提亚获胜啦&#9834” “……” 纲君忽然觉得《巴撒巴折断了木签》这书名满满的都是恶意…… “那剩下的——” “是《真理的战士》和《犹大赞美了耶和华》哟。”白兰又向友人出示了两本书，“‘腓力’这个名字的原意就是‘真理的战士’，而另一本嘛……” 白兰带着笑意瞥了眼书壳上的“犹大”。 “纲君难道不知道吗？在当时，‘犹大’可是个很常见也很美好的名字哦，寓意是‘赞美’——所以门徒中有重名的，也不值得惊奇呀。” ——“十二门徒之一的达太，又名利拜乌或犹大，很有趣吧？” “……” 一、点、也、不！ 纲吉默默咬牙。 这题哪里简单了！告诉我它哪里简单了！如果不通读圣经而且还不了解各使徒因翻译问题多出的各式名字，这题完全就是在考运气好吗！ “很简单吧，纲君。” 简单个p！ 纲吉忍不住在心里骂脏话了。 他已经完全不想问友人原定答案的解题思路，反正他也听不懂，问来又让白兰嘲笑自己智商吗？！ 想起就火大！ “‘主’指示的道路呢？”纲吉压抑着火气问。 “嗯？”白兰眨了眨紫蓝色的眸子，分外无辜道，“纲君不知道？” “知道什么？” “那瓶酒啊，作为重要凭证的酒。”白兰伸出手，“纲君还带着吧？” “唔……”纲吉终于想起之前在便利店时白兰意味不明的话语，他拿出一直揣在怀里的黑酒瓶，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将这个。”白兰伸手指指瓶里还在微微荡漾的酒液，“倒在这里。”另一只手指指《耶稣的礼赞诗》书皮封面上“耶稣”的花体字。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白兰耸肩，“只是对书页做了点小处理，浸水才能看到完整的迷宫地图。” “……” 白兰见友人无言以对，微笑了起来。 “纲君一直没想到？” “……”拜托你别问了。 纲吉默默掩面。 第92章 移动的死神 “纲君~”白兰笑嘻嘻凑近了脸，“生气了？” “……没有。”纲吉微微鼓着脸颊，闷声闷气道。 “诶——” 故意拖长了的声音。 纲吉盯了笑意盈然的友人一眼，面无表情道：“该回去了吧。” “现在？还早着呢。”白兰虽然在笑，却没有给人拒绝的余地。 纲吉睁大了眼，无法理解。 “这个世界明明那么……” “纲君觉得危险？”白兰打断了他的话，“比起前几个世界，纲君反倒觉得这里要不安全些？” “……” 当然不是。 和前几个又是虫，又是妖怪，又是神灵的世界比起来，这个世界至今为止所展现的，不过是最为普通平凡，没有夹杂着其他力量体系的人类社会。 以往总会找上他们的麻烦，在这个世界里，也仅仅是表现出了一次杀人事件罢了。 ——仅仅是一次杀人事件。 纲吉沉默了。 如果他没有经历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或许那场杀人事件会成为他一生的心理阴影。但现在，纲吉认真回想，却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平淡看待，连一点惊惧的感情也无法激起。 这样的感情是正常的吗？ 纲吉不知道。 他不说话，白兰却了然般勾起嘴角，十二万分的温柔缱绻。 “这个世界非常安全哦纲君。只要我们两人一起，什么也不用害怕——谁无法伤害到你和我，任何东西都不能……” 如糖浆般甜腻的声音仿佛有着惑人的魔力，纲吉怔怔地听着，不知不觉的顺着白兰的意愿点了头。 “纲君最好了~” 白兰甜蜜蜜话音落下，纲吉才蓦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他有些懊恼，但看着友人愉快的神情，反悔的话语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算了…… 纲吉这样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要干什么？”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已经有陪着友人胡闹的心理准备了。 “接下来啊……”白兰状若思考，尾音拖长半天，却陡然微笑起来，“嘛，我们还是先从这儿出去吧。” “啊？”纲吉愣了愣，见白兰已经转身，慌忙跟了上去。 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白兰脚步一转，神情轻松地迈向右方，纲吉也连忙跟过去，亦步亦趋，茫然地看着周遭景色渐渐不同。 靛青色的雾气悄然弥散开，高可抵至穹顶的货架褪去虚幻的假象，显露出内里冰冷的金属色。 银灰的不明材质构成了这座伪装的基地，而伪装成幻影时特地掩藏的角落里，纲吉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走在前方的白兰勾起唇，橙色的火焰轰然炸裂，烟尘弥散开后，被破坏的钢壁中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如果轻率靠近，这些运作良好的武器会做出怎样反应，谁也不知道。 纲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呆了那么久，如果不是白兰平和的伪装，自己行差就错的后果，恐怕会非常严重。 心里升起后怕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从踏入那一刻起就隐隐察觉到的违和究竟是什么。 “……之前我看到的，全部是假的？” 纲吉抬起头，问走在前方的友人。 白发少年笑眯眯地回过头，脚步不停，走在这处处危机的地方，也像是午后街道的散步一样悠闲。 “是哟，纲君。”他低笑了起来，“这是幻术，很有趣的能力哦。” “幻术？” “——幻觉，有形幻觉。幻觉中潜伏着有形幻觉，有形幻觉中孕育而生的幻觉。真实中包含着谎言，谎言中潜藏着真实，这就是雾。”白兰忽然念出一大段话，甜腻的嗓音低沉危险，又似乎包含着某种纲吉不懂的复杂情绪。 “白兰？”纲吉忍不住喊他。 “……这可是某人的招牌台词哦，纲君。”听到友人的呼唤，白兰幽深的紫眸蓦然清明，他微微一笑，声音恢复正常，饱含调侃。 “诶？是有名人的？”纲吉回想了下那句话的绕口难懂程度，顿时苦下一张脸，“谁啊，会说这种话……电影明星？” “明星？——噗哈哈！”白兰忽然捂着肚子笑起来，“纲君你真是太有趣了！” “？？？”纲吉满头雾水，虽然被称赞了，但完全高兴不起来啊。 何况，他们最开始讨论的问题不是“幻术”吗？ “嘛，这个时间段的‘他’似乎也算个有名人吧，虽然是纲君你不知道的‘有名’。”白兰意味深长地盯着友人看了一眼，在他忍不住想问之前转移了话题，“好啦，我们继续来说幻术吧~” “……” 其实他对那个“有名人”也有点兴趣…… 纲吉怨念地盯着白兰看，对友人这种撩拨几句就丢下话题跑的恶趣味深恶痛绝。 但白兰的脸皮很厚，顶着纲吉郁闷的眼神也面不改色，逮着幻术大讲特讲，各种理论套路和专业术语一堆一堆，听得人脑仁发疼。 听到最后，纲吉所得到的信息，也只有幻术可以欺骗感知，高明的幻术师能将幻觉变为实体，和幻术这种东西是他们原本世界的力量体系之一这三件事。 至于幻术的作用机制、由来、形成原理及各种唯心唯物的解释说明，凭他稀薄的知识根本理解不能，只好听过就算了。 “我们的世界也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啊……”纲吉喃喃着，忽然想起自己的火焰。 莫非除了白兰和自己外，还有其他人拥有这样的力量吗？ 以后会不会遇见呢…… 纲吉的思维不可避免地发散了些，好在他迅速意识到这点，赶紧收拢回来。 “能将这里变成之前的货架迷宫，就是说白兰会用幻术吗？真厉害啊。”纲吉看了看周围一成不变的银灰钢壁，对这个类似基地的地方接受良好。或许之前他会担忧吐槽半天，但知道了幻术的存在，这个基地与其相比反而是件小事了。 反正看白兰的样子，事情似乎也解决了……呃，确实记得他说要拿件有趣的东西，拿到了？ 纲吉这才反应迟钝地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前因后果，他刚想问友人‘有趣东西’的事，注意力却被白兰拿出来的匣子吸引走了。 “这是什么？” 纲吉盯着靛青色的小匣子看，超直感绷紧了弦，告诉他这东西并没有它表面上的无害。 “这是雾属性的匣兵器，需要火焰打开，就像这样——”白兰戴上指环，燃起璀璨的橙色火光。 “咔嚓。” 一声脆响。匣子印入指环的那一面忽然打开，飞出一道浓郁的靛青色雾气，雾气扑向纲吉，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忽然变成了一堵墙。 “！？” 纲吉被堵住了。 “我当然不会幻术，但这东西能让我‘会用’——如何？”匣面自动开启，收回雾气，白兰走到正伸手试图捶墙的纲吉面前，笑嘻嘻地抛了抛匣子，“有趣吧？” “很有趣……但这到底是怎么弄的？”纲吉困惑地盯着白兰的指环，完全想不通为什么戒指能燃火焰。 “嘛，等回去后我会教你的。”白兰双手插在衣兜里，甜腻腻道，“现在的话，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嗯……” 停滞的脚步于是重新迈步，在路上，白兰也向纲吉科普了指环、火焰、匣子三方的种种关系。 原来火焰是有种类的。大空、晴、雨、岚、雾、云、雷七种属性。 而匣子和指环也同样如此分类。 一般匣子只能被同样的属性开启，但大空是例外，大空火焰能开启所有的匣子，只不过威力要比其他稍低。 匣子的用法和类型有很多，有战斗用、侦查用、伪装用等等等等，不拘泥于形式。 “……我总有种在听故事的感觉。”纲吉觉得这一切根本不科学。 黑手党原来有这么厉害的科技？不，这应该算是魔法了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白兰笑嘻嘻道，“匣子我可是有很多哟，纲君想要的话，我可以给纲君玩~” ——把这种超厉害的黑科技说得跟不值钱似的真的好吗？ 纲吉内心吐槽，答应得却很快。 “好啊！” ——或许是白兰说得过于轻描淡写，纲吉总觉得自己现在就跟要拿到新玩具的小朋友一样，有种莫名的雀跃和激动。 稍微、有点羞耻呢_(:3ゝ∠)_ 第93章 移动的死神 白兰给了纲吉两个匣子。 一个蓝色的，一个黄色的。 是雨之匣和晴之匣。 “它们的作用暂时保密，秘密就是要自己探寻才有趣&#9834”白兰将匣子交给友人时笑容灿烂到让人不安。 纲吉很怀疑这两个匣子里装的是一些诡异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匣子都是让人心动不已的高科技产品，纲吉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只好默默将匣子塞进衣兜，准备等空闲了再看。 到时候小心一点应该不会出事吧…… 他安慰自己，满含无奈。 友人的恶趣味向来令纲吉大为头疼，但既然阻止不了，就只好转换成习惯了。 反正白兰也不会做得太过分……大概吧…… 纲吉叹气。 他决定不去想这些烦心事，还是先出去了再说吧。 打起精神，纲吉看向前方，出口就在不远处，而周边通道上，银灰的钢壁被粉刷墙取代，真正的货架出现，布置普普通通，像平常的便利店一样。 他们走向的前方，一道敞开的门连接了秘密与伪装，纲吉回想之前，根本没看到过这门扉，现在想来，恐怕那时自己就已经被幻觉蒙蔽了感知，无知无觉的一脚踏了进来。 ——幻术还真是厉害啊。 纲吉想着，走过门扉，和白兰一起重新回到了便利店。 光线陡然昏暗。 钢壁的灯光被关在门后，便利店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纲吉四处望了望，发现店墙外卷帘门拉下，隔绝了空间与光线。而店里空无一人，一切摆设都和他们先前见过的一样。 “诶？人呢？”纲吉诧异地睁大眼，迷茫道，“难道已经到关门的时间了？” “怎么可能~”白兰悠悠然踱到结账处，拉开收银柜，满满的都是大额钞票和小笔零钱。 ——就算是提前打烊，钱总不能留在这儿吧？ “发生什么事了？” 纲吉纳闷地自言自语，白兰靠在收银台上，双手撑着脸，笑嘻嘻地看着友人烦恼，完全没有要解说的意思。 “白兰……” 纲吉最后果然没想通，又十分在意，只好求助友人。 直到此刻，白兰才眯起眼，愉快道：“他们都撤退喽~” “诶？”纲吉满脑子都是问号。 “纲君真笨~”白兰甜腻地笑，“既然都知道这下面藏有秘密，那在发现里面有了异常动静之后，当然是先撤退再求援喽~” “啊……？”纲吉完全没想到这个答案。 一般来讲，发现秘密基地被攻击什么的，难道不是该冲去帮忙吗？ 为什么这些成员的头号选择却是逃跑？？ “这跟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啊……”纲吉不由喃喃道。 “因为这是个神秘的犯罪组织嘛，比起几个人跑去找明显有准备而且可能有外援的敌人，当然是清理痕迹赶紧撤退比较现实。” 白兰微笑了一下。 “而且呢，纲君，你觉得在不考虑特殊能力的情况下，一个基地骤然沦陷，会让你想到什么？” “……呃，对方很强？”纲吉迟疑道。 “回答正确~”白兰笑嘻嘻道，“所以喽，在觉得对方可能是军队之类的强力角□□况下，黑衣组织的高层肯定不会轻举妄动喽。” “这样啊……”纲吉的一个疑问解答了，又一个疑问冒出头，“黑衣组织是什么？” “是个代表色为‘黑’的团体啦。”白兰语气自然，说着无数执法组织费尽心思搜寻的绝密资料就像在说隔壁大婶的八卦，“——黑衣组织，跨国犯罪集团，势力极广，资产雄厚，在政商界都有广泛的人脉，但因隐藏极深，所以很少为人所知。” “哦……”纲吉一脸不明觉厉。 “这个组织重视保密，所有不合格者、背叛者、泄密者都会被毫不留情的铲除，它就像这座基地，隐藏在平凡中，藏匿在黑暗里。”白兰说着，语气微妙地补了一句，“黑衣组织染指了许多犯罪业务，但明显更看重某种药品的开发，试药就死了不少人哟。” “……人体实验？”纲吉想起这个残酷的名词，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他只在电影小说中接触过这个概念，现在和真正干出这种事的组织打了次交道，心里却还是没有多少真实感。 尽管如此，纲吉还是感觉到了难过。 “这是不对的——”纲吉说。他想起书上那些残酷的描述，语气渐渐坚定，“这是不对的！” 白兰微微一笑，声音轻柔道：“所以我将他们全~部干掉喽！” “诶？”纲吉愣住了，他像是忽然耳朵不好使般，讷讷地望着白兰，“……干掉了？” “干掉了哦，全部。”白兰像是没有看到友人陡然睁大的眼，温柔又残酷地说，“莫非纲君以为，我想要什么‘东西’，黑衣组织就会乖乖交出来吗？” “……” 纲吉沉默了。 直觉隐隐提示的不安与焦躁，在此刻忽然有了合理的解释。 一切都以他最不愿意的方式发生了，即使他毫不知情，也没有参与。 他讨厌暴力。 白兰破坏了基地。 他讨厌强夺。 白兰抢走了“东西”。 他讨厌死亡。 白兰杀死了所有人。 ——全部都死了。 一个小基地会有多少人？ 纲吉不知道，他没接触过这种东西，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没见过除便利店外的其他人。 他想尽可能的少一些，但很快他又觉得，这有什么用呢？ 死去的终究是死去了，即使他们是犯罪者，但杀死他们的，不该是白兰。 ——不该是白兰。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纲君。”白兰走到纲吉面前，伸手扶住友人，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紫蓝色的眸子对上暖棕色的眸子，外貌性格天差地别，却因一场意外而相识的友人面对面的凝视。一个难过迷茫，一个满怀不解。 “为什么这样相信我呢，纲君。”白兰柔和地说，“你应该早就察觉到，我根本不是个好人吧。” “……” “说话啊，纲君。”白兰紫蓝色的眸子越发深邃，他压低了声音，甜腻的嗓音如同一滴悬在钢丝上水珠，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 落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未知—— 这是未知的。 但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 “呐，纲君，回答我啊。” 白兰缓缓贴近了友人的耳垂，呼出的热气扑在褐发少年脸侧，激起一阵颤栗。 掌心下的身躯格外瘦弱，白兰眯起眼，看着友人柔软纤细的脖子，脆弱得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当场。 如果这样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但你能下手吗？ 白兰漫不经心地问自己，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答案。 他嗤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别的什么人。 纲吉依然没有说话，白兰的手拂过棕色的发丝，落在少年苍白的脖颈上，缓缓地握紧了。 指尖下是动脉有力的搏动，白兰轻轻摩擦了一下，没有感觉到丝毫反抗。 他收拢了五指，没有用力，只是看着友人，平静道：“纲君，我想杀你。” 纲君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抵抗。 白兰五指开始用力。 “纲君其实是我的敌人呢。”他笑了起来。 纲吉依旧没有动。 “纲君会杀掉我吧。” 力气更大了，纲吉的脸因缺氧而微微涨红，但他仍然没有反抗。 白兰忽然间放开了手。 他看着因难受而低声咳嗽的纲吉，面无表情道：“为什么不挣扎呢？” “……不知道。” 这是纲吉在沉默后的第一次开口，但给出的答案，却和他现在的神情一样，带着由里至外的茫然。 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讨厌白兰。 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害怕白兰。 不知道为什么……在超直感都发出警报的时候，还是坚信着友人绝对不会伤害他。 明明，他已经杀掉很多人。 明明，连白兰自己也承认了他不是好人。 可是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你还是相信我，对吗，纲君？”白兰轻声说。 “……嗯。”纲吉说，“我一直、一直都相信着你……一直都……” “即使我会做纲君不认同的事？” “我会阻止你的！”纲吉一下子抬起头，激动地说，“我一定、一定会阻止白兰的！” 白兰看着友人坚定的面孔，慢慢闭上眼。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明明不想要却硬塞进他脑袋的记忆。 无数个平行世界，无数个自己，无数个泽田纲吉。 那么多那么多的世界里，他们都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但现在，站在这里，白兰和泽田纲吉，却是朋友。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多么难以置信！ 他们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他们立场相对，只会是敌人！ 只会是敌人…… 白兰睁开眼，看着紧张握拳的友人，忽然笑了起来。 “那就来阻止我吧，我只给你这样的机会和资格，只给你一个人——” 白兰轻轻的，温柔的，近乎许下诺言般对唯一的朋友道： “阻止我吧，纲君，永远、永远别让我感到无聊。” 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哦。 第94章 移动的死神 “咚咚咚。” 卷帘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击声。 白兰收敛起笑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轻松道：“啊啦，这种时候，会是谁呢？” “敌、敌人？”纲吉下意识地接话，却看到白兰摇了摇头。 “说不定是‘朋友’呢。” 他微笑，似有若无的在“朋友”两字上加重了音节，仿佛饱含深意。 随后，他扬起声音，故意问：“外面是谁？！” 敲击声骤然停了下来。 “你好。”随后响起的，是温柔和气的女声，“我是川岛丽子，能打开门吗？” “川岛丽子？”白兰勾起唇角，声音却依然平静，“是先前案子中的警员女士吗？” “是的。”门外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就接了话题，“所以我能进来，和你们谈谈吗？” “好啊。”白兰答应得非常爽快，他一边走去开门，一边柔和道，“虽然我们和你似乎没什么好谈的。” “请不要妄下结论。” 卷帘门缓缓拉了上去，外界的光线照了进来，纲吉在昏暗的地方呆得太久，稍微有点不适应这刺目的阳光。 他虚眯起眼，余光望向正门方向，看到一个背对光线，面容模糊的女性走了进来。 “那么，你想说什么呢，女士？” 白兰站姿松垮，除了颇有礼貌的用语外，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以浪漫绅士闻名的意大利少年。 川岛丽子也不介意，她看起来英姿飒爽，即使没穿警服，也有种执法人员的魄力。 但与那外显的气质相比，川岛丽子的语气却非常温和。 她先对稍远些的纲吉点头致意了一番，才回答白兰的问题。 “我是来找两位的。”川岛丽子轻言细语道，“投毒案件的真凶虽然已经落网，但两位在没做笔录的情况下就先行离开，让我们警方感到十分的困扰。” “所以？” 白兰挑挑眉。 “所以麻烦两位跟我回去一趟。”川岛丽子柔和地说，用语却是不容拒绝的陈述句。 白兰露出一个有些奇妙的微笑，同样轻柔道：“我拒绝。” “……你这样，我会很为难的。”川岛丽子蹙起眉，态度始终非常好。 不得不说这样的态度很刷好感度，起码纲吉就非常有罪恶感，总觉得对不起她_(:3ゝ∠)_ 但、但也真的没办法啊！ 他和白兰在这个世界都是黑户，如果去警局一查，不引起注意才怪呢！ 可按现在的状况来看，他们似乎已经引起警方的注意了…… 怎么办？ 纲吉为难地望向白兰。 “我们可以做交易啊。”白兰淡定地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作为一个履历不良的boss，指望他会产生愧疚感罪恶感那简直是做梦。 川岛丽子虽然不知道白兰的过往，但通过观察，也能看出两人中的白发少年才是最难解决的。 “是什么交易呢？”她依旧语气柔和，没有表露出半点被拒绝后的负面情绪。 ——单凭这一手情绪控制的本事，就足够让白兰高看一眼。 要知道这种人才可不多见，做警察未免也太浪费了…… 除非，警察这个角色，是层伪装。 白兰缓缓眯起眼，紫罗兰色的眸子氤氲着深海，他借着眼角余光瞥了眼站在身后的友人，默默将内心蠢动的念头按了下去。 参与进秘密游戏是很有趣，但纲君的安全可就难以保证了—— 真让人遗憾呐。 白兰无声无息地捻灭了火焰，没让任何人发现。 在旁人眼里，他只是略微沉思了一下，连三秒的时间都没过。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如何？”白兰微笑着对川岛丽子说，“以此为交换，你得当做没看见过我们。” “……是何种程度的消息呢？” 川岛丽子沉默了一下，敏锐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恐怕被人看破了一点。 但她并没有急着警告和威胁，而是选择了顺着白兰的话说下去。 事实证明，她选对了。 “黑衣组织。”白兰眯起眼，轻柔道，“关于它的消息，你想要吗？” 川岛丽子难以抑制地睁大了眼，瞳孔在刹那间缩成针尖大小。 气氛骤然绷紧，凝结得让人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川岛丽子才闭上眼，冷肃道：“说吧。” “交易成功？” “交易成功。” “真是爽快。”白兰愉快道，“那我也不卖关子了。” 他抬起手，虚划了个圈。 “喏，就在这下面，有个秘密基地哟。” “是黑衣组织的？”川岛丽子没有半点动容，神情冷得像冰。 白兰毫不在意她这副变化极大的面孔，轻松地给予了肯定：“当然~” “我明白了。”川岛丽子说。 她冲白兰点点头，随后转身就走。 直到这位女警员的身影没入在茫茫人海，纲吉才走过来站在白兰身边，疑惑道：“她怎么走了？” “当然是回去找人喽。”白兰微笑，“而且正好给了我们转移阵地的机会，这就是她‘当做没看到’的承诺。” “这样啊……” 纲吉还是懵懂，但看见白兰已经迈步，他也急忙跟了上去。 “接下来去哪儿啊？” “唔，谁知道呢。”白兰轻快道，“干脆回去也不错啊~”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纲吉对这个决定简直是迫不及待。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友人的想法，但能早一点回家无论如何都是最棒的！ “纲君这么迫不及待？” 白兰语气有些遗憾，似乎还打算玩一会儿，但看着友人期待的双眼，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好吧好吧，既然纲君都这么希望了——” 【定位成功】 纲吉忽然睁大眼，脑内瞬间拉响警报的超直感让他脱口而出： “白兰，小心！！” 【扫描目标——】 【白兰&#0183杰索确认】 【传送开始】 “咻——” 纲吉扑了上去，视网膜的影像还残留着白兰微微怔忪的表情。 但他却穿透了那层薄如泡沫的幻影，重重跌到了地上。 ——什么也没抓住。 他甚至没能看清是什么东西带走了白兰，又想将他带到哪里去。 ——什么也阻止不了。 纲吉慢慢从地上撑起身体，头埋得极低。 白兰消失了。 在他们刚刚准备回家的时候。 “……是谁。” 纲吉跪在地上，被阴影覆盖的脸侧有水滴滑落。 他在哭泣，因为悲伤，因为恐惧，因为—— 愤怒。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大大睁着，血与火交织而成的烈焰，正在他瞳孔深处，激烈地燃烧着。 第95章 时空的交汇（1） 纲吉睁开眼。 太阳从窗棂边斜射进来，照得屋内一片亮堂。 刺眼的亮。 “……是谁。”纲吉喃喃地说，完全没有在意自己怎么会忽然回归。 明明白兰不在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现在…… 纲吉慢慢动了动，缓缓起身。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直都介于迷茫和呆滞之间，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或者什么都没想？ “小纲，起来喽~”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奈奈妈妈的呼唤，直到此时，坐在床上一直没动过的人才迟钝地垂下脑袋，慢慢下了床，换起衣服来。 “咚。” 沉闷的撞击声。 纲吉的手猛地一顿，僵在空中半晌，才微颤着摸向口袋。 衣兜里，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而碰撞了一下的东西被抓了出来，纲吉低头看它们，蓝色与黄色的匣子在他掌心翻滚了一下，方方正正地停稳了。 阳光照过来，为这两个匣子镀上一层金光，纲吉看着它们，竟被光芒晃了下眼睛，鼻子发酸，眼角也润湿了一些。 “小纲——” 耳边传来奈奈妈妈的呼唤，纲吉惊了惊，连忙应了一声收起匣子，赶紧继续换衣服。 泪水被抹去，纲吉吸了吸鼻子，勉强打起精神，从楼上走下去。 “真是的，小纲你总这么慢才会迟到。” 奈奈妈妈已经把早餐做好摆在桌上了。 她一边解围裙一边唠叨，往常纲吉还会支吾两句，但今天，却什么话都没说。 纲吉一直沉默着，直到吃完饭，背起书包走到玄关，他才转过身，对奈奈妈妈说： “我走了。” “路上小心。” 平平常常的对话。 奈奈妈妈每天都会这样送儿子离家，但不知为什么，唯独此刻，她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 非常不安。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目送丈夫离家，说要变成星星那样。 非常，非常的害怕。 “……小纲。” 奈奈妈妈忽然叫住儿子，看着正在穿鞋的他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她。 那是已经有了决断的眼神。 那是坚持的眼神。 “你会回来吧，小纲。”奈奈妈妈轻轻地，轻轻地说。 纲吉明显愣了愣，但随后，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会的，妈妈！” “……那就去吧。”奈奈妈妈轻声说，“一路平安。” “嗯！” 少年重重点头，挥手，转身。 而她目送着他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孩子的背影。 究竟什么时候，那个小小的稚子，也长大成如今的模样了呢？ “小纲也长大了啊……” 奈奈妈妈笑着叹了一口气，心里还是不安，但就和以往每一次笑着送别丈夫一样，她现在，也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儿子。 他一定会回来，平平安安的，笑着回到这个家。 一定会的。 ***** 纲吉走出家门，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 他拐过墙角，确定母亲不会看到自己的身影后，就义无反顾地踏进了隔壁的院子，站在邻居家门外。 大门紧闭，屋内没有丁点声音传出，似乎无人在家。 纲吉没有敲门，他反手从书包里摸出钥匙，轻轻打开了大门。 空无一人。 握住门柄的手紧了紧，纲吉缓缓吐出一口气，说不出是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 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纲吉踏入屋内，关上了房门。 “白兰？” 纲吉呼唤了一声，声音在空空荡荡的大厅层层回荡，最终反馈回的，是令人失望的讯息。 没有任何回应。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玄关没人，书房没人…… 纲吉找遍了底楼层，也没发现友人的丝毫踪迹。 那么，二楼呢？ 纲吉抬头，望向比自己高一头的空间，情绪复杂难辨，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迈上往二层楼的阶梯。 一级一级的台阶落下寂寥的足音，纲吉面无表情，慢慢走到了二楼的第一间房。 次卧室。 他曾经留宿时，住过的地方。 纲吉垂下眼，推开了房门。 没有人。 床褥平整地铺开，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皱褶。 近期内，根本没人使用过它。 ——不在这里。 纲吉关上了房门，继续往里走。 最后一间卧室就在那儿。 那里是白兰日常睡觉的—— 主卧室。 纲吉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主卧室外，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却一直没有用力。 打开之后，会看到什么呢？ 纲吉漫无边际地想。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白兰坐在床边笑嘻嘻的冲他挥手说这又是一次恶作剧。 而最差的情况…… 纲吉转动了门把手。 ——当然就是眼前这种。 空无一人。 “……不见了。”纲吉轻声说。 ——白兰的身体不见了。 理应沉睡在床上，唯有灵魂被拉走的友人，现在连身体也一同消失了。 这代表着什么？ 灵魂联系着身体？ 还是那未知的家伙拉走白兰时，连身体也一块儿抓走了？ 或者…… ——死亡。 纲吉的手骤然冰冷，他扯扯嘴角，想说自己吓唬自己，但几次努力，脸上的表情还是僵硬而凝固的。 别再想了。 纲吉对自己说。 在所有猜测都没证据的情况下，想这些有意思吗？ 现在更重要的，明明是—— 纲吉闭上了眼。 他不想欺骗自己。 现在的他，非常、非常害怕。 手在抖，身体也在抖，他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想控制。 ——痛苦、难过、恐惧、愤怒……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会是白兰呢？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事情已经发生了。 朋友已经消失了。 那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没有意义。 纲吉睁开眼，暖棕色眸子逐渐冰冷。 一轮烈日升腾而起，驱散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纲吉上前一步，额上陡然燃起一抹瑰丽的火焰。暖棕色眸子被金红取代，冷漠吞食了软弱，纲吉闭眼睁眼的刹那，一切情绪皆被收敛，只有绝对的理智凌驾于上，漠然地扫视自己。 ——要找到白兰。 该怎么做？ ——打开门扉。 该怎么做？ ——去，梦境。 到梦的世界中去。 纲吉冷淡地抬眼，扫视了一圈卧室，宽大的床上被褥皆在，有些凌乱，而本该睡在这里面的人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印子，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白兰…… 冰冷的意识中闪过这个名字，纲吉面无表情地垂下眼，抬步向前，几下就来到了友人的床边。 他弯下腰，脱去鞋袜，将书包从背上取下，反背在胸前，顺手检查了下包内物件。 应急包一个。 医药包一个。 钱币若干。 衣裤一套。 足够了。 纲吉背好书包，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一把。 匣子两个。 很好，准备完全。 纲吉平静地想，胸前背好书包，躺在了白兰床上。 他的额上还燃烧着熊熊烈焰，但纲吉却面无表情地拉了被子盖上，抬手看了看仍在沉睡的白蛇一眼后，纲吉也闭上了眼睛。 “睡吧。” 他对自己说。 第96章 时空的交汇（2） 群星陨落。 光芒如彗星般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黑夜，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 这些流逝碎光的终点是哪儿，纲吉不知道，也不关心。 现在他站在这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白兰&#0183杰索。” 额上燃着绚烂火焰的少年念出这名字的刹那，流光之地被停止了时间。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下一秒无数流光们也陡然加速，但纲吉还是看到了，在无尽光辉中，如他所愿浮现的诸多景象。 ——是白兰。 无数个不一样的白兰。 有的年纪大一些，有的年纪小一些。 有的是在微笑着，有的却是在愤怒着。 有的穿着未来式的服装，有的却穿着复古的服装。 无数个白兰，无数个世界，无数个，同样的末日之景。 ……世界，被白兰毁灭了。 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 “叮——” 寂静中的一声脆响。 纲吉猛然回神，诸多不解疑惑惶恐惧怕同时浮现，几乎要冲破超死气状态下的冷静与理智。 无数世界破灭的哀鸣犹在耳边，纲吉心神俱震之下，都来不及思考那忽然响起的叮铃声。 但摇响那声音的主人却不愿被忽视，又是一声清脆的“叮——”，这次响得极近，仿佛就是在耳边奏响一般。 “！！” 纲吉猛地后退数步，警惕的左右环视，握紧双拳。 “谁？” 他谨慎地问。 【迷途的孩子，为何在此逗留？】 温柔的，充满玄妙韵律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纲吉睁大了眼，十年前的记忆忽然冒了出来。 这是那个声音—— 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门扉开启时的那个声音！！ “咻——” 火焰熄灭了。 纲吉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次维持超死气模式的时间已经大大超越了过去的记录。 如果放在平时，他或许会高兴一番，但现在友人安危不明，自身情况也不妙，实在不是兴奋的好时机。 而且超死气模式解除了，如果声音的主人有敌意，该怎么办？ 纲吉抬头，流光飞逝依旧，那道声音没有再响起，不知是离开了，还是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我想找我的朋友。”纲吉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道，“他忽然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白兰&#0183杰索？】 低沉磁性的声音音节妙曼，纲吉从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只好点头。 点完头忽然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连忙“嗯”了一声。 【他是罪人，毁灭了诸多世界的罪人。】 那声音平静道。 【你不该和他一起。】 “白兰才没做那种事！”纲吉忍不住反驳，“如果他毁掉了世界，那我不早就死掉了吗！” 【……你已经死去很多次了。】那声音第一次染上了鲜明的色彩，纲吉呆呆地听着，莫名有些难过。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情绪，而是声音主人的，但仅仅是听着这声音，纲吉都难以遏制的从心底生出悲伤来。 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 纲吉呆呆地想，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那么鲜活，为什么他却说自己已经死掉过很多次了？ 【你看。】 声音落下，时间停止。 整个世界的流光将景象展现给纲吉，那是无数空间与时间的记录。 ——无数个自己。 高兴的，难过的，悲伤的，愤怒的，痛苦的，幸福的…… 然后，一切重视的被摧毁，自身也堕入死亡的—— “泽田纲吉”。 杀人者，是白兰&#0183杰索。 无数个面孔一致，微笑一致，连注视着死去的自己的眼神也一致的—— “白兰&#0183杰索”。 “……唔、呜……”纲吉连退数步，喉咙里模糊地挤出难以置信的呜咽。 他在上一个世界见过死人，在夜斗的世界见过黑暗，但他从来没想过，直面自己，直面无数个死状不一的自己，会是怎样的绝望。 更给他致命一击的，是凶手。 凶手，是和他友人同名同姓同相貌——同个体的，“白兰&#0183杰索”。 ……明明知道的，杀了无数自己的根本不是友人白兰。 但看着这一幕幕，看着尸体，看着笑容，看着熟悉的相貌与言语，纲吉真的、真的难以接受。 【这就是你认为的朋友。】 声音平静地说。 【他终有一天会杀了你。】 “……” 【放弃吧，回去吧。迷途之子，我会送你归家。】 “……原来之前，是你送我回去的啊。” 【是。】 “那，能不能再麻烦你，把我送到白兰现在呆的世界？”纲吉抬起头，他脸色苍白，但还是努力地露出了笑容。 【这是愚蠢的决定。】 “对不起，谢谢你。”纲吉说，“但我已经决定了，这是约好的事——我要带白兰回家。” 他坚持道：“我想和白兰一起、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 【即使他会杀了你，毁掉整个世界？】 “……我知道现在说‘不会的’根本没有说服力，但我相信白兰，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 【……】 “而且、而且——” 纲吉握紧了拳头，明明没有进入超死气状态，暖棕色的眸中也燃烧着夺目金焰！ “如果白兰最后真的走上了错误的道路，那就由我——亲手杀死他！！” 掷地有声的决心落下，空间内霎时一片寂静。 冥冥中，似乎有谁在静静叹息。 【……你的觉悟，我确实地接收到了。】 一缕橘色的火焰浮现在纲吉面前，火焰迎风见长，迅速膨胀到遮天蔽日。 火焰散去，门扉显现。 玄奥纹路层层亮起，巨大的石门洞开，清澈光晕流泻而下。 在纲吉闭上眼沐浴这光辉刹那，耳畔忽然响起了人的声音。 “不要忘了你今天的誓约，纲吉。” “我不会忘记的。” 纲吉轻声说。 “永远。” 永远。 第97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在浑噩中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 已经晚上了？ 还有些懵懂的意识冒出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恢复的清明驱散。 不久前的记忆浮上脑海，纲吉顿了顿，缓缓坐起身。 他没能成功。 头顶有个坚硬的阻碍物在，纲吉犹豫了一下，伸手摸索。 冰凉的，有点像木头的东西。 鼻间能闻到花香味……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纲吉感觉不太妙。 他知道自己应该已经被送到了崭新的世界，也知道每个世界中都会发生些或大或小的事将他卷进来。但他从未想到，这次世界的困境，似乎从一开始就存在。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还是先试着出去吧。 纲吉深吸一口气，双手往上推了推，头顶的障碍物有轻微地移动，并没有钉死。 真幸运。 纲吉心下惊喜，却也提起了警惕，他正准备再用把力，耳畔却忽然想起“嘭”的一声响。 “！” 身上忽然一重，像是有什么凭空出现，半边压在他胸口。 有手有脚，有温度也能听到呼吸。 ——这是个人。 “哇啊啊！！好痛！” 紧接着响起来的悲鸣印证了纲吉的想法，声音主人似乎还没察觉到不对，兀自惊慌。 这声音有些耳熟，纲吉短暂疑惑了一瞬，没有深想。 “痛痛痛……怎么回事啊。”那声音终于镇静下来，紧接着，他也发现了不对，“这儿好黑——诶？” 身上的躯体僵住了，纲吉眨了下眼，觉得这人似乎微微发抖，不由迟疑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呜哇啊！！” 耳边爆开一声惨叫，声音主人快如闪电地蹦了起来，脑袋猛地撞到障碍，发出剧烈到让人担心的闷响。 “咚！” 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沉重的障碍似乎被那人的动作弄开了些，纲吉连忙伸手加了把劲，将这障碍完全地推开了。 “吱呀——” 极为迟缓的一声响，阳光完全地洒落下来，沐浴着金灿光辉的纲吉眯起眼，有些不适。 为了躲避这刺眼的光芒，纲吉低下头，看了眼刚才被推开的阻碍物。一看之下，他慢慢睁大了眼。 棺盖。 一个印有奇特纹徽，底下是“x”字样的棺盖。 他推开的是棺盖，那现在他躺的又是—— “棺材。” 纲吉慢慢吐出这两个字，某种阴寒的气流涌过心底，连一贯敏锐的直觉也沉默了。 “好痛啊……” 就在纲吉陷入茫然中时，身旁的人唤回了他的注意。 那个忽然出现的家伙现在正低着脑袋，顶着一头和自己一样乱糟糟的褐发，使劲揉着头顶，似乎才从痛苦中缓过劲。 他看起来也是十四岁左右，身形瘦弱，和自己一样。 “痛，刚刚那是什么啊，这里又是哪里……” 疑问的话语随着他偏转的视线凝固。他望的是与纲吉相反的方向，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纲吉觉得，那一定不会是喜悦的。 “……这里是十年后？” 惊异的情绪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纲吉皱起眉，不明白“十年后”是什么意思。 总之，先问一问吧。 纲吉打定主意，正准备开口，却发现褐发少年已经低下头，好奇地搭上了棺木边缘。 “……这是什么啊，棺材？”自问自答了一番，他陡然提高了音量，“诶！？为什么我会在棺材里？！” “我也想知道。” 纲吉忍不住回了一句。 “诶？” 褐发少年的身体忽然僵住，他一寸一寸地扭过脖子，似乎能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你、你是谁——” 紧张迷惑担心害怕混杂的疑问还没说完，终于正面相对的两人却同时沉默了。 “……” “……” 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就这样彼此对视，连惊愕到怔忪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脑子里一片混乱。 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幻觉？现实？幻觉？ 纲吉忍不住想到一些恐怖的故事，他确实听过什么——“如果有天遇到另一个自己，就是死期将至”的传言。 这是真的？ 纲吉连忙摇头。 不不不，不要自己吓自己，别想了别想了！ 理智一点，说不定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呢，比如老爸的私生子什么的…… 不不不！与其想这种会让妈妈伤心的事，他还宁愿这家伙就是另一个自己呢！ 别想了别想了，越想越混乱！ 纲吉终于找回点神智，他用力闭了闭眼，慢慢深吸一口气。 “你是谁。” 睁开眼，纲吉问对方。 “……我是泽田纲吉，你又是谁？” 褐发少年脸色苍白，似乎也想到了些不妙的传言。纲吉注意到他悄悄往后挪了挪，尽量离自己远一点。 其实纲吉也很想这么做，但白兰教过他在形势未明的情况绝不能轻易示弱，所以即使纲吉再想躲得远远的，也只能忍住。 ——白兰说的有道理，忍住，忍住，冷静下来…… 纲吉拼命对自己念叨，勉强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面孔对着另一个自己。 “我也是泽田纲吉。”他说，“真巧。” “哈、哈哈，是啊……” 褐发少年干笑，但或许是这么久了都没见对方有异常举动，褐发少年也放松了一些警惕。 “我住在并盛。”他忍不住说。 “我也住在并盛。”纲吉复杂道，“在并中2年a班念书。” “……我的妈妈叫泽田奈奈。”褐发少年说。 “我的爸爸叫泽田家光。” “并中风纪委员长是谁？” “云雀学长，很可怕的人。” 纲吉回答后，反问： “并盛最好吃的寿司店老板是谁？” “山本刚叔叔，是山本的爸爸。” 越问答越惊讶，褐发少年睁大眼望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迟疑道： “我们都是泽田纲吉……？” “……现在看来，似乎是这样。” 纲吉也非常的难以置信，但超直感异常平和，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这是让我自己判断的意思吗？ 纲吉踌躇着，不愿相信这毁三观的结论。 但事实摆在眼前，而且超直感也没有察觉到危险，最起码，这个人不是敌人。 那…… “你也有家庭教师吗？” “诶？” 纲吉茫然地抬起头，望见褐发少年发自内心的同情和感同身受。 但—— “我们家没请家庭教师啊。”纲吉诧异道。 褐发少年惊讶地瞪大眼，两人对望片刻，又开始了问答。 “彭格列是？” “没听过。” “那山本君、狱寺君呢？” “山本君是山本武同学吗？狱寺君……班上没有姓狱寺的人啊？” “里包恩！里包恩呢？！” “……谁？” “……” 褐发少年彻底沉默了。 纲吉望着他，也明白了两人间的不同。 他们或许一样，但经历过的事，遇见到的人，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他见过“梦境的门扉”吗？ 纲吉迟疑了一下，决定委婉一点：“你知道白兰——” “是谁！！” 忽然响起一声冰冷的暴喝，纲吉和褐发少年同时一震，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身子。 “啪沙……” 谁踩过草木向这边走来的声音，纲吉下意识判断距离，发现已经很近了，来不及躲藏，顿时有些紧张。 会是谁……敌人？ “哒。” 脚步声停了下来。 穿过树林阴翳，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林木边缘，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 杀气、敌意—— 纲吉顿时毛骨悚然，但让他尤为惊讶的是，往常一贯比自己更加敏锐的直觉这次却没有报警。 下一刻，他懂了。 “……您、您是……” 空气中弥漫的森然感潮水般退去，纲吉看到男人情不自禁的向前迈出一步，原本冷漠的声音此刻竟然颤抖得连话都说不清。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悲伤，明明没有诉诸言语，但纲吉就是察觉到了。 ——那个男人，现在脆弱得一句话就能够杀死。 “十、代首领……” 他颤抖着跪了下来，声音中复杂而沉痛的感情太过强烈，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声来。 在他面前的是两个纲吉，但男人已经无法再思考更多。熟悉而稚嫩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的刹那，所有的心防都被一击碾碎。 ——能够再见到您、能够再见到您，即使现在就在这里死去，我也甘愿了…… “十代首领……” 他又唤了一遍，双手伸出，想要触碰心中的光芒，僵在半空良久，又放下了。 “十代首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忽然开始道歉，用那种饱含痛苦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 道歉明明有给自己求得心灵上谅解的意味，但他每一句对不起，却像是又捅了自己一刀般，一字一句，斩断所有退路，生生要将自己给逼死—— “狱寺君！”褐发少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板起脸异常强硬道，“你没有错。” “……十代首领？”男人惊愕地抬起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不会怪狱寺君的。”褐发少年认真地说，“所以你不用这样，你没有错，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男人深深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他的声音似哭似笑，似喜似悲。 “……是，十代首领。” 第98章 “我们的未来” 狱寺隼人终于冷静下来。 他看着面前的两位褐发少年，有心想询问，但还是将疑惑咽了下去。 “十代首领，您被蓝波的十年火箭筒击中了？”狱寺隼人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穿着带帽夹克衫的褐发少年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而另一位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少年却始终沉默，没有对狱寺的话做出反应。 狱寺有点猜到他的来历，看来在那个平行世界中，他敬爱的十代首领没有与自己相遇。 内心有一瞬间的刺痛，狱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依旧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十世左右手。 “只有五分钟。”狱寺隼人冷静地说，将一掠而过的不舍与悲伤压在心底，重新凝望着褐发少年的眼睛，“请认真听我说，十代首领。” “是、是！”夹克衫少年像是察觉了这沉重的气氛，不由挺直背脊，紧张地应了声。 背着包的少年虽然依旧没说话，视线却凝在狱寺身上，显露出认真倾听的专注来。 “等您回到了过去的世界，请尽快抹杀掉这个男人。”狱寺拿出照片，目光有一瞬间的狰狞，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首领面前，仇恨与憎恶快速被压制下来，当他将照片展示给纲吉看时，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照片上是一个头发凌乱的成年男人，带着眼镜，目光阴沉，橙红的短发似乎疏于打理，即使隔着照片，依旧是个乱七八糟的颓废形象。 “虽然是这个时代的照片，但您应该与他有所接触了。” “诶？诶？”夹克衫少年睁大了眼，“这是谁……不对，你说的抹杀、难道要夺取这个人的性命吗！？” “完全不用犹豫！”狱寺隼人第一次如此强硬。 但少年始终难以接受，对于战斗只是为了守护的他来说，杀掉他人什么的，根本无法想象…… “如果没有他的话，白兰也不至于如此……” ——白兰？ 始终沉默的背包少年身体一颤，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虽然这信息从狱寺隼人的语气来看，非常不妙。 流光空间中看到的一幕幕，他醒来躺在棺材的一幕，还有这个称呼他为首领的人的话语…… 另一个自己说这里是十年后的世界，那这个世界里，应该会有十年后的自己，可现在看来，十年后的自己，似乎已经死掉了。 ——又是被白兰给……杀掉的吗？ “拜托您了十代首领，请务必、务必要杀掉这个男人！”狱寺隼人将照片强行塞给纲吉，沉痛的目光让人无法拒绝。 夹克衫少年握紧了照片，还是有些迟疑。 他觉得这实在是不正常，氛围也严肃得过分，而且、而且…… 夹克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坐着的地方。 铺满百合花的棺材肃穆沉寂，少年心头一抖，很想问十年后的自己为什么会在棺材里，即使内心已经有了猜测，还是不由自主地寻求他人的否定。 ……但不能问。 少年闷闷地想。 狱寺君已经非常伤心了，不能再问让他难过的事情了。 不能问。 就当不知道好了。 少年压下内心的惶恐和迷惑，拿起照片再看了一眼。 “杀掉这个人……” 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麻烦您了，十代首领。”狱寺隼人深深地低下头，语气却不容置疑，“另外，为了以防万一——” “嘭！” 烟雾弥漫。 两个纲吉一同睁大眼，看着烟雾中的影子忽然变矮，接着，一个明显是刚才男人幼时模样的少年坐在烟雾中，诧异地望了过来。 “十代目？” “狱寺君！” 夹克少年无法遏制自己张大的嘴。 而与之相反，银灰发色的少年却很高兴。 “哇，是平常的十代目，被十年后火箭筒砸中还以为肯定会到十年后——诶？” 狱寺隼人终于发现了另一个纲吉。 他张大了嘴，一向不良的眼睛都睁得滚圆，看起来傻乎乎的。 “……两个，十代目？” “……” 褐发少年们对视一眼，同时扯起嘴角苦笑起来。 ——该怎么解释好呢？ ——我们自己也还没弄明白呢…… “两个十代目，两个十代目……”狱寺隼人的大脑似乎混乱了，他的目光游移半晌，不由自主的往下移，“……呃，这是什么，看起来挺像棺材？” “不只是挺像啊……”夹克少年苦着脸喃喃。 狱寺隼人一愣，但很快，他优秀的大脑就理解了自家十代目未尽的话语。 “……” 瞬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沉期。 “可恶可恶可恶！十年后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呜哇啊！别怪自己啊狱寺君！而且谁都没说那时的我死了啊！” ——明明是故意不想直视现实的……不如说，明明我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安慰别人啊！ 少年又心累又心痛，他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眼另一个自己，却诧异地发现他正弯腰，捡起十年后狱寺的皮箱，摸索了一下，按下了开启键。 “咔哒。” 皮箱开启，一些零碎的东西掉了下来，少年望去，发现是一些钱包香烟之类的杂物和一封信与一个脏兮兮的匣子。 “……匣子。”校服少年语气复杂地喃喃了一句，伸手捡起了它。 而终于回过神的狱寺却皱起眉，迟疑道：“另一个十代目……？” 两个褐发少年同时顿了顿，他们抬头互望了一眼，最终由夹克少年犹豫地提出：“那个，我们该怎么称呼呢？” 校服少年想了想，说：“你叫我纲吉，我叫你阿纲，怎么样？” “嗯，好！”阿纲为总算解决的一项事松了口气，他唤了另一个自己一声，“纲吉！” “嗯，阿纲。”或许是觉得很新奇，纲吉也有点激动。 但他们是解决了称呼问题，忠心耿耿的狱寺隼人却纠结了。 “十代目、另一个十代目……另十代？” “哈——” 阿纲一脸没办法地看着狱寺在那儿死脑筋，不知道该怎么劝。 纲吉就坦然多了，他根本就不认识狱寺隼人，所以对他纠结来去的性格也不会投以注意。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手上的匣子，没有任何收获。稍微想了一下后，他抬手看了下手上的表。 “阿纲，你还记得你来这儿的时间吗？” “诶？应该是十分钟以前了——”他住了口，意识到了不对。 十年后火箭筒的交换时间是五分钟，但他在未来呆的时间却远远超过了这个数。 这代表了什么？ 十年后火箭筒坏掉了？ 阿纲心头掠过一丝阴影，沉甸甸压在身上的不妙预感让他直觉这只是个开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纲吉看着他，阿纲沉默的表现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是正确的。 “你们也回不去了吗？” “……好像是的。” 阿纲苦涩地说。 “那我们——” “啪嗒。” 故意加重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转身看向声音来处，警觉地皱起眉。 目光凝望处，一个长披风的女人站在那儿，被护目镜遮去大半张脸。 “是谁！” 脾气暴躁的狱寺隼人毫不犹豫地挡在两个纲吉面前，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炸药。 “呵……” 嘲讽般，女人冰冷地牵起嘴角，从长长的披风中露出双手。 一只手上带着三枚指环，另一只手上，却覆盖着铠甲样物件。 女人曲起手臂，将铠甲样物件对准他们，声音冷得像冰。 “初次见面，然后，永别了！！” 刹那间，狂风大作，猛烈的杀气几乎要在这处空地凝结成实质！ ——是敌人！ 狱寺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点燃的炸药以刁钻的轨迹袭向女人。 嗡—— 空气有轻微的震动。 纲吉目光瞬间空茫，他顺着气流细微的指引望向女人，注意到了她在分秒间微妙的动作。 ——她带指环的手覆在了铠甲上，中指上，靛青色的指环亮了起来。 “……火焰。” 纲吉喃喃道。 下一秒，铠甲亮起，迸射出无数激光，与炸药碰撞爆炸，制造出大量的烟雾。 “！” 烟雾中，光芒一闪，狱寺心中危险刚刚冒起，就被陡然射/出的激光命中了！ “狱寺君！” 阿纲被烟雾呛得直咳，他睁大眼努力看着，终于在消散的烟气中发现了狱寺。 ——被激光化作的牢笼扣紧的狱寺。 “这什么……好烫！”狱寺隼人不小心碰到激光，被烫的一个激灵。 阿纲又担心又害怕，不由自主地脱口就向最信任的人求助： “里包恩，怎么办啊！” 没有回答。 纲吉一愣，急上火的大脑像是被陡然泼了盆冰水，整个人都凉透了。 ——对哦，里包恩，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哼，果然不会使用指环吗。” 长披风的女人冷冷的声音隔着烟雾传来，阿纲打了个寒颤，纲吉却注意到她说的“指环”。 他确实记得白兰说，匣子要用指环的火焰打开…… 但现在，他没有指环—— 怎么办？ 会死在这里吗？ ——扑通。 心脏跳了一下。 某种淡漠的情绪蔓延上来，纲吉摊开手，看见一缕细小的火苗在掌心跳跃。 “战斗吧。” 身边忽然站来一个人，转头一看，另一个自己不知何时变了模样，灿金的眸子望着自己，额上火焰熠熠生辉。 纲吉在他眼中，看到了与他同样漠然的金红双瞳。 “嗯，战斗吧。” 纲吉平静地说。 第99章 “我们的未来” 炽热的火光大盛。 长披风女人抬起手，数道激光接连扫射，阿纲一马当先，橙色的大空之炎卷落一地碎金，瑰丽又可靠地形成幕布，挡下了这波攻击。 “咻——” 铁制手套向后，橙红色火焰大量放出，形成高速的推进力，阿纲借助这力量快速移动，占据了高处的制空点。 ——原来还能这样使用火焰。 纲吉的大脑极度平静，良好的动态视力让他能看清另一个自己的每一项动作，当然，身体能否跟上就是另说了。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过往的经验无法给他任何帮助，也许是紧张使然，纲吉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僵硬，无法很好的用出力量。 ——冷静下来。 纲吉闭上眼，细碎的光点有意志般跳跃到自己身旁，星落如雨，闪烁的光点模糊了他的存在，令一切都变得不太分明。 “哼。”长披风女人攻势不停，激光成伞状飞射过来。 纲吉依旧闭着眼，而他身后，是被火焰困住的狱寺隼人。 “十代目！” 狱寺在焦急之下脱口而出，纲吉猛地睁开眼，无数光点顷刻间汹涌而至，化散为聚，抢先攻击，一头撞上了激光。 “轰——” 气流翻涌，烟尘飞散，女人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低声自语了一句：“完全不把9mm的子弹当回事的高密度火焰吗……” 手臂上的铠甲亮起，女人忽的冷笑一声，抬手就往背后扫射。 “嘭！！” 激光命中了目标，阿纲闷哼一声，勉强用火焰融化子弹，拼着一股劲飞向了高空。 “想偷袭？你还早得远呢！” 女人嘲讽地说了一句，手覆上铠甲，光芒再度亮起，但这次，似乎有细微的不同。 “接下来就不是过家家玩的铅弹了，小子们。” 话音刚落，六道激光同时射/出，兵分两路，三道射/向阿纲。三道射/向纲吉。 “！” 阿纲毫不犹豫地变转方向，高速推进的火焰给予他灵活的身手，但这次，激光却没有被他甩掉，反而也变转了方位，跟在他后面穷追不舍。 “能够追踪……！？” 狱寺惊讶地瞪大眼，而此时，另外三道激光已经抵达了纲吉面前。 “轰——！！” 与之前别无二致的应对方法。 纲吉驱使着火焰狠狠撞上激光，两相碰撞下，抵御了大部分的冲击。 ——本该如此的。 “我已经说过了，这次可不是过家家的铅弹。” 女人冰冷地牵起嘴角，纲吉睁大了眼，看着烟尘中陡然射/出一道激光，猝不及防下被它完全命中！ “十代目！！！” “……” 纲吉倒下了。 战斗经验不足的恶果就体现在这里。 他无法准确判断攻击抵消力度，也无法在出乎意料的事态发生后做出准确的反应。 这次简直是完败啊…… 纲吉无力地蜷缩着，视线有些模糊。 “嘭！！” 就在这时，剧烈的声音传至耳边，纲吉猛地睁开眼，极力望向另一边。 不远的半空中，阿纲也被激光给击中了。 “哼，接受了里包恩的指导还是这个水平，能打倒xanxus也是运气使然吗……” “——你怎么会认识里包恩。” 阿纲冷静的声音不受烟尘的影响，清晰地传了出来。 “！” 女人侧头一看，烟尘中，大量的死气之火闪烁鼓动，在褐发少年奇特的手势间勃然喷发！ “零地点突破——改吗！” ——零地点突破&#0183改？ 纲吉捕捉到了关键名词，他撑起身体半坐在地上，望着接下来的发展。 战斗越发激烈了，纲吉认真看着两人的拳脚角力，良好的动态视力能轻易看穿动作间精妙的招数。 但同样还是那句话，身体反应跟不上，一切都是枉然。 ……要变强才行。 想到至今还不知所踪的友人，纲吉默默垂下眼。 “嘭——” 拳拳到肉的闷声。 长披风女人咳出一口鲜血，趁阿纲稍有犹豫之际猛然撤身，长长的披风一甩尾，糊了阿纲满脸，当他将披风扯下时，女人已经翻身站在树上，撇去嘴角那抹血迹。 “原来如此，你的实力还很够看嘛——当然，仅限于旧时代。” “？”阿纲睁大眼，直觉不妙。 女人似乎笑了一下，手上的指环燃起火焰，她曲起指节，将燃着火焰的指环印入了腰上的匣子。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只有那点实力的话，在这个时代，是活不下去的！” “轰！！” 激光接连扫射，命中了阿纲——不，那不是激光，是浑身燃烧着死气之火的……蜈蚣！ “那是什么！” 狱寺大叫，纲吉握紧拳头，迟疑地低头看了眼衣兜。 那里微微鼓起一坨，装的正是白兰所给的雨、晴匣子。 匣子里面，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东西吗？ 那我、那我—— 纲吉抬头看了眼战场，另一个自己已经败在了没见过的新型武器下，他额上的死气之火悄然熄灭，整个人显得极为疲倦。 女人走了过来，铠甲对准阿纲，纲吉心头一紧，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匣子。 “最好别做小动作。” 女人没有回头，但冰冷的声音依旧止住了纲吉的行动。 “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两个十代在场，不过这可不是我操心的问题。” 女人说着，收回了对准阿纲的手。 “姑且算你合格，好好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小命吧。”女人拉下挡住她大半面容的护目镜，凌厉的眼神完全就是一个战士，“我叫拉尔&#0183米尔奇，别让我说第二遍。” 她放下手，撤去锁住狱寺隼人的火焰，转身看向纲吉。 “你太弱了。”拉尔说，“简直像个没战斗过的普通人。” “……” “但你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拉尔打量了一下纲吉，着重看了眼已经被他调整位置背在身后的书包，“……普通人是不会这么冷静的。而作为普通人成长的你，也不应该被教导着使用死气之炎。” “我曾经遇到过一点事……” “不用给我说这些。”拉尔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迟早会搞明白你的问题，但不会是现在，也不会是在这里。” 她说完，重新披上斗篷，在纲吉他们面前丢下三根锁链。 “用玛蒙锁链缠住指环，避免能量外泄。”拉尔看了眼阿纲，又丢过去一双鞋，“穿上，光着脚走不了多远！” “啊……谢、谢谢。”阿纲磕巴了一下，战战兢兢地换上了鞋子。 之前还以命相搏的敌人现在居然这么……呃，友好，无论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也许不是敌人吧…… “该离开了。”拉尔一眼扫过，截断了阿纲的欲言又止。 狱寺情绪激动的想质问什么，但被纲吉和阿纲联手拦住了。 “总、总之还是先跟上去吧，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她看起来也不是坏人……” “十代目，可是——” “先去看看吧，好不好？”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凑上来，露出让人不忍拒绝的恳求。 即使是无关者面对这两张脸也会犹豫，更别提时刻以左（忠）右（犬）手自居的狱寺了。 “既、既然十代目这么说……” 狱寺隼人，毫无悬念地屈服了。 第100章 “我们的未来” 拉尔走在前面，纲吉他们跟在后面。 阿纲已经知道了未来世界中里包恩等七个最强婴儿死亡的消息，深受打击的他神情郁郁，走路都有些踉跄。 狱寺围在他身边小声安慰半天，也没有让阿纲露出点释怀的神色来。 看来里包恩真的是另一个自己十分重要的人。 不过听拉尔的话，里包恩是个婴儿？ 最强的婴儿？ 纲吉头顶冒出个问号，显然无法理解这个逻辑。 如果能问一问就好了…… 纲吉难以遏制地想到友人那堪称万事通知识储备，如果他还在的话，即使会受点调侃，疑问什么的却会在第一时间被解答吧。 纲吉叹口气，心情有一瞬间的低落。 但现实没有让他沮丧的时间，走在最前方的拉尔停了下来，打开匣子放飞了一只点燃火焰的小型伞状物。 “警戒用。” 拉尔回头，见纲吉目不转睛地盯着，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 虽然态度还是不好，但纲吉仍有些受宠若惊。 “为、为什么停下来？”纲吉吭哧道，“不是说去基地吗？” “我不想带你们这帮菜鸟走夜路。”拉尔的话还是直白到伤人，“今天就在这儿露营，自己去找吃的吧。” “你说什——” “狱寺君冷静啊！” 阿纲连忙扯住已经握起拳头的好友，连哄带劝道： “其实我早饿了，现在还是听她的话，去找吃的吧……” “十代目……”狱寺隼人回头看他，泪光闪烁。 阿纲抖了抖，莫名其妙道：“怎、怎么了狱寺君？” “身为左右手，竟然没能发现您的不适！狱寺隼人我、我……呜……” 他说着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唔啊啊！狱寺君你别这样！” 阿纲顿时手忙脚乱，不得已只能又开始新一轮地劝说。 而在一旁，默默围观这两人相处模式的纲吉，则难以抑制地抽动嘴角，心情十分复杂。 “……真是辛苦呢，阿纲。” “qaq” 面对另一个自己的吐槽，阿纲焦头烂额之余，不由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似乎希望另一个自己也来帮帮忙，但纲吉看了眼跪在地上不住抽泣的狱寺隼人，非常明智地退后一步，干脆道：“我去找食物了，阿纲你加油！” “等等啊——” 将另一个自己的哀嚎声远远甩在身后，当机立断溜走的纲吉抹了把虚汗，重重叹了一口气。 ——本来还很羡慕别的世界自己能有那么好的朋友，但现在看来，都是各有各的难处啊。 “还是找东西去吧，找到了顺便帮阿纲他们带一份……看他那样，恐怕要花很长时间安抚了……” 纲吉喃喃着迈开了脚步。 昏暗下来的森林看起来十分阴森，头顶不时传来鸟类的嘶鸣与振翅，音调怪异，往往突如其来，吓了纲吉一跳。 “虽然小时候也跟银古走过同样的地方，但一个人似乎有点勉强啊……” 纲吉缓缓吐气，抚平心中的压抑与紧张。 他小心翼翼地抬脚，准备跨过一根凸显在地表的树根，但就在他成功跨越，正当松口气时，脚底却一个打滑，不小心踩到了湿漉漉的苔藓。 “！” 手肘在极短时间内曲起，抢在头颅之前磕在地上，反震的疼痛从肢体末端传至大脑，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但纲吉没管这些，他屏住呼吸，慢慢地偏开头，维持着手肘撑地，脑袋悬空的姿势站了起来。 这次，他站得极稳，手都没颤一下。 “……呼。” 直到此时，他才吐出这口悠长的气息，抬手抹去了额上的汗珠。 ——刚才，就在他倒下的地方，生长着一丛鲜艳得妖异的蘑菇。 如果他反应不及时，没用手肘撑地让脑袋悬空，现在说不定，那蘑菇就有一部分塞进了他的鼻腔或口腔。 吃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纲吉不想尝试。 银古教导他的谨慎埋进了骨子里，特别是在这种总会让他想起曾经往事的地方。 “既然有毒蘑菇，那应该也有能食用的菌类吧？” 纲吉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手电筒与防割手套，稍微犹豫了一下，又从衣兜里摸出□□别在腰间，确保可以立即抽出。 ——这里并不是安全的地方，或许存在着“敌人”。 拉尔之前的举动让他意识到这一点，因此绝对不能丢掉警惕。 而且，这里，是不是□□静了一点？ 纲吉望了望头顶，天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吓了他好几跳的怪鸟也没再出现，虫鸣声不知何时寂然，现在的森林中，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闭上眼，脑海中一片平静。 超直感毫无反应，自己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么，是原路返回，还是再看看？ 纲吉睁开眼，已经有了决定。 ——不要走太远，再探索二十米就返回。应急包里还有些压缩饼干和罐头，足够应付几天。 纲吉默默地想着，半矮下身体，按照白兰指点的动作缓步前行。 很安静。 纲吉放缓了呼吸，脚步在刻意之下，近乎无声。 他没有打开手电筒，只是拿在手上，用已经适应了昏暗光线的眼睛无声注视着四周。 什么也没有。 纲吉停了下来，正好是二十步。 他垂下手，虽然仍是可以立即抽刀的姿势，但整个人已经松懈了不少。 难道是我太紧张了吗？ 纲吉沮丧地想。 但就在他叹着气准备回去时，昏暗的树影中却悄无声息地闪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那人影，就在他身后！ 而纲吉，一无所觉！ 人影慢慢伸出了手，眼看着就要碰到纲吉的肩膀—— “刺啦——” 衣袖被刀刃割破的声音。 如果不是人影退得快，他手上很可能会多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人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割裂的袖口，再看了看已经转过身，握着折刀眼神警惕的纲吉，忍不住爽朗地笑了： “呀嘞？阿纲，你怎么变凶巴巴了？” “……山本，同学？” 纲吉双目圆睁，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样望着人影。 月亮出来了，明澈的光晕洒落在人影身上，现出了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是自己世界中，除白兰外唯一要好一点的——山本武。 第101章 “我们的未来” “山本……同学？” 纲吉简直目瞪口呆。 虽然另一个自己说这里是十年后，但真的碰到熟人（十年后版），那古里古怪的心情还真是……异常的难以言喻啊。 “嘿，吓了一跳吧。” 山本武乐呵呵地挠挠后脑勺，熟悉的动作与万年不变的乐天派笑脸，让纲吉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除了下巴上的那道伤痕和忽然增长的身高，山本似乎一点改变都没有。 虽然感觉很古怪，但这样熟悉的神态，还是让纲吉松了口气。 “是啊……吓了一跳。” 纲吉放下折刀，无奈地笑了笑。 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重逢。 “我也吓了一跳，还在想阿纲怎么变小了。” “是一场意外，十年后火箭筒什么的……” 纲吉呐呐，努力回想另一个自己的只言片语。 好在山本没有追根究底，听到纲吉的回答后，他没有惊讶，只压低了声音说了句“难怪……” 纲吉敏锐地注意到山本低垂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抹复杂的怅然，似是悲痛，又似是早已认清现实的苦涩。 那抹神色闪过得极快，如果不是纲吉还保持着一丝警惕，恐怕根本就抓不住这细枝末节。 但这细节地捕获并没有让纲吉感到高兴，他垂下眼，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 “嘛嘛，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最后还是山本先恢复过来，他拍了拍纲吉的肩，重新乐呵呵笑道： “这里可不安全，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嗯、嗯……”纲吉胡乱应了声，悄悄瞥了眼山本。 他依然在笑，但笑容中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愉快，反而充斥着凝滞的紧迫感。 看来十年后的世界，果然像拉尔所说的一样，处处都是危机。 “那个，山本君！”眼看着山本武转身要走，纲吉连忙叫住他，见他扭头，才迟疑道：“其实我还有几个同伴……” “阿纲的同伴？”山本武挑挑眉，笑道，“诶，是过去的那些家伙吗？” “……似乎是的。”纲吉说，语气隐隐失落。 “？”山本皱了下眉，“怎么了？” 纲吉一惊，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没想到仍然让山本武看出来了。 毕竟是十年后的山本君…… “只是忽然意识到，山本君果然不是我的世界的山本君啊。” “唔？” 纲吉的话有些拗口，山本发出一声疑问，纲吉叹口气，几步走上去，示意边走边说。 “山本君提到‘我’的同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过去的那些家伙’。”纲吉平静道，“但我记得十年前，我没什么交好的朋友与伙伴。” ——除了白兰。 纲吉默默地在心里补充。 “阿勒。”山本眨巴了一下眼睛，注意的重点却有些偏移，“过去的我不是阿纲的朋友吗？” “诶？”纲吉被这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见山本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微微不自在道，“不、不是太熟——” 山本的眼神顿时无比失望。 “但、但山本君很优秀，大家都很想和你交朋友的！”纲吉连忙道。 “这个‘大家’里，也包括阿纲吗？”山本问。 “诶？诶？”纲吉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山本武顿时露出了非常高兴的笑容。 “那阿纲回到过去后，请和‘我’成为朋友吧。”他笑着说，连一向沉稳坚毅的声线也仿佛轻快了几分，“我从来都不后悔和阿纲在一起，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哪有这么夸张……” 纲吉呐呐。 他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不知是否错觉，纲吉觉得，山本武的话与其是说给自己听，还不如说是透过他，说给某个已经不在了的人听。 ——是……十年后的我吗？ 纲吉隐隐明悟，但这明悟，又让他有些伤感。 他现在都还记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呆的棺材。 冰冷，黑暗，却又夹杂着木头与花朵的馨香，仿佛无形中为这严酷的地方增添了些许温暖与伤怀。 未来的自己曾躺在那里面，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死亡是什么？ ——是永远也见不到亲爱的人，听不到他们呼唤你的声音，将一切的爱恨悲欢都淹没在沉寂的永暗中。 就像那条沉默蜿蜒的光之河流，在孤独的黑暗中，驶向没有尽头的前方。 ——所以我才讨厌死亡啊。 因为，会留下那么多那么多悲伤难过的人。 “不要妄自菲薄。”山本熟门熟路地抬起手，拍了拍纲吉的头，“阿纲可是最棒的。” “我吗……？”纲吉迟疑。 山本低下头，用满是亲昵与信任的目光凝视着他。 “相信自己。” 他沉稳有力地说。 随后，他放下手，停住脚步。 “似乎到了呢。” 山本笑道。 纲吉抬起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前方，隐隐有火光传来。 ***** “纲吉没有回来吗？” 阿纲赤/裸着上半身，边打哆嗦边担心道。 他和狱寺刚才分开去找食物，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误食毒蘑菇，晕头转向下撞到了狱寺掉进湖里，现在只好光着身子，等火堆把衣服烤好。 “我去找他！” 狱寺一样光着上半身，被风吹得浑身发冷。 明明现在的状况不太妙，但发现另一个十代目没回来，他还是一下子站起来，异常主动地准备去寻找。 “坐下，小鬼。”拉尔一脚踹在狱寺背后，把他踢得一个踉跄，还不等他发火，拉尔就冷冷道，“晚上行动，你想死吗？” “你说什——” “呜哇狱寺君冷静啊！” 阿纲连忙眼疾手快地抱住同伴。 他早看见拉尔在眼神不善地抬手，如果不是他拦得及时，恐怕狱寺又会吃一发死气激光。 “哼。”拉尔放下微微扬起的铠甲，阿纲总觉得她的眼神是在表达：看你识相这次就放过你，如果再有下次的话—— 未尽之言阿纲自动脑补三万字血腥结局。 “总、总之狱寺君先冷静，夜晚行动真的很危险。”阿纲头冒冷汗，使劲咽了咽口水才提起勇气道，“但纲吉现在还没回来……” “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问题。”拉尔冷淡道。虽然说是这么说，她还是站起来裹上了披风。 “拉尔……？” 阿纲蹲在地下仰头看她。 “你们在这儿等着。”拉尔拉下护目镜，红色的镜片闪烁了几下，运转良好。 她看了眼天色，漆黑无月。 已经完全是晚上了。 密鲁菲奥雷的捕猎行动还在继续，如果碰上敌人，那个小鬼…… 脑子里转悠的全是糟糕念头，拉尔淡淡地扫了眼剩下的两个小鬼，见他们眼中满是期盼，原本想说出来的最坏打算悄然散在了嘴里。 或许事情不会坏到那个程度—— 拉尔冷酷地遏制了自己悄然冒出头的软弱情绪。 她从来对祈愿敌人手下留情的想法嗤之以鼻，唯一曾让她失控的只有那个人—— 拉尔闭上眼，不愿再回想下去。 已经逝去的人存在于脑海深处，一颦一笑鲜活生动。 但现在不是回忆与思念的时候，她还有事要做，有人要救。 “可乐尼诺，哼，如果是你的话……” 拉尔自嘲一笑，直到最后也没说出那些残酷的猜测。 也许她最后带回来的只是具尸体，但现在，还是让小鬼们保持点期待吧。 “在这儿等着，乱动的话我可不保证你们的死活。” 拉尔淡淡说完，裹紧了披风，头也不回的向黑暗中走去。 明灭的火光与她的路背道而驰，直到最后一头扎进暗夜下的森林，拉尔也没去看那些小鬼的神情。 希望那俩家伙足够听话。 拉尔冷静地想，足底踩着湿滑的青苔，步履稳健，行动中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她必须够快，她不能将过去的十世与岚守丢在无人保护的地方太久。所以她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时间，如果搜寻到点也没找到另一个泽田纲吉的话，就默认死亡，放弃搜救。 一条命与两条命，这还真是道简单的选择题。 拉尔嘲讽地垂下眼，加快了脚步。 夜色深沉。 拉尔跨过一条狰狞的树根，在一片漆黑中注意到了地上不明显的脚印。 蹲下身，拉尔用手抹了把泥土，凝固的印记霎时浅淡了几分。 “已经有段时间了。”拉尔低声道。 脚印的方向是南边，拉尔拿出小刀，在树根没入泥土的地方刻了条不明显的划痕，如果不是仔细比对映照，谁也无法将划痕与树根上条条道道的纹路区分出来。 做好标记，拉尔不再犹豫，追着脚印往南走，没走几步，她就发现了一个明显是摔倒了的印子。 “如果是在这儿滑倒——”拉尔的视线越过绊倒某人的树根，停留在一簇颜色鲜艳的蘑菇群上，“误食了毒蘑菇？——不。” 拉尔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注意到蘑菇两旁的泥土有明显凹下去的痕迹，对比了一下肘部，拉尔轻易还原了当时的景象。 “用手肘撑地，反应还算及时。”不知是赞许还是讽刺，拉尔语气平平地说了句，就准备接着往前走，继续寻找纲吉的踪影。 “——！” 体内的火焰波动了一瞬，拉尔立刻回头，毫不犹豫的朝着火堆的方向奔去。 就在刚刚，她布置于营地上方的警戒被触碰了！ ——有什么，接近了火堆！！ 第102章 “我们的未来” 当山本与纲吉走出丛林的时候，阿纲和狱寺还没反应过来。 他们首先欣喜地看了纲吉数眼，确定他平安无事后，才后知后觉地打量起另一个人。 这一打量，两人都冒出了诡异的熟悉感。 “山本……？”阿纲犹犹豫豫地唤。 “好久不见啦，阿纲。”山本武笑嘻嘻地应道，完全没有对两个纲吉的出现表示惊讶。 或许正因为这种将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的粗神经，里包恩才会赞扬他是个天生的杀手吧。 “好久不见——”阿纲下意识地回答，顿了一下，才猛地惊叫，“山、山本！？” “是我哦阿纲。” “十年后的山本？” “没错没错。” 山本武走上前去，伸手使劲揉了揉阿纲的头发。 “嘿，真怀念啊……” 他低头，看着阿纲和狱寺年轻的面容，低低地自语了一声。 怅然之色一闪而逝，山本没让任何人发现，很快掩盖了它。 他抬起头，望向几步之外一脸焦躁的狱寺隼人，扬起手打了个招呼。 “嘿，狱寺——” “咻！” 有什么破空而来的声音。 山本眼神一厉，头也不回地拔刀出鞘，一剑斩下。 “出来。” 山本依然在笑，但已经不是阿纲和狱寺所熟悉的傻笑。 他眼神凌厉，笑容也冰冷地带着棱角，时时刻刻散发出强烈的杀机。 ——这就是，十年的差距吗？ 阿纲不由自主地想，愣了半天，才意识到那突如其来的攻击，莫非是…… “给我滚开那儿。” 丛林中，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冷漠的女声。 山本微微一顿，收敛了笑容，转过身去。 “也许我们有点误会。” 山本重新挂上人畜无害的笑容，虽然内心有了点猜测，但他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一阵沉默。 片刻后，林叶哗啦，茂密的草株后，一个人影幽灵般滑了出来。 “彭格列雨之守护者。” 人影裹挟着铠甲的手始终稳稳地对准山本武，动作间也没有一丝颤抖。 “门外顾问？” 山本挑挑眉，握紧长剑的手垂下些，率先展示了诚意。 见此，拉尔才收回武器，冷哼一声。 山本好脾气地微笑，并不介意拉尔不友善的态度。 “我来迎接你。”山本说，“你知道的基地位置是假的。” “双重保险么。”拉尔难得的没有动怒，神情间还有些赞赏。 彭格列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妙，特殊情况下的草木皆兵，反倒是对这个曾经强势的组织最好的保护。 这一点，山本知晓，拉尔也知晓。 “走吧，我带你们去基地。”山本归剑入鞘，语气轻松道，“这地方有密鲁菲奥雷的斯托拉奥·莫斯卡在侦查，还是不要久留为妙。” “居然让那种怪物……” 拉尔语气复杂，但没有阻止山本的安排。 阿纲他们见拉尔没有反对，连忙站起来穿好衣服。 被湖水打湿的衣服还没烤干，穿上去紧贴皮肤，湿漉漉的，感觉很糟糕。 阿纲皱了下眉头，不太舒服地扯了扯衣襟。 纲吉见状，走过来制止了他的动作。 “？” “我带了换洗的衣服。” 纲吉说着，扭过头从背包内拿出了一套衣裤。 “……谢、谢谢。” 阿纲不擅长拒绝他人的好意，而且现在帮助他的，是另一个自己。 伸手接过衣裤，阿纲觉得有些眼熟。 蓝色的连帽衫……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阿纲展开了衣服。 果然，大大的“27”两个数字正大大咧咧的在连帽衫正中央迎风招摇。 “呃，该说果然是我自己吗……” 衣服都是一样的_(:3ゝ∠)_ 阿纲甩甩头，丢掉脑子里蹦出来的乱七八糟思绪，开始抓紧时间换衣服。 而另一边，拉尔已经处理好火堆与人迹，正和山本说着什么。 “是吗，你还没给他们细说现在的情况。”山本站在扑灭的火堆旁，微微苦笑，“如果可能的话，真不想让阿纲知道啊……” “彭格列的剑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拉尔皱眉，语气严厉。 山本却没接话。 他抬起头，远望了眼两个站在一起的泽田纲吉，声音缥缈，仿若叹息：“看起来很精神啊，阿纲。” 拉尔一下子沉默了。 她知道他想起了谁，也知道他为何这样感慨。 泽田纲吉…… 拉尔闭上眼，脑海中不合时宜地飘过一个金发男人的身影。 她也失去过重要的人，所以她清楚，这种难以遏制的悲痛，足以摧垮理智。 “——我会说给他们听，时间紧迫，边走边说。” 山本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让她惊讶的是，这个男人话语间曾经的动摇，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头望着她时，坚毅的神情已经重新浮现在了这个男人的脸上。 他不会被轻易摧毁，因为他还有东西要守护。 “既然这样，那就出发吧。” 拉尔看了眼阿纲，见他已经换好衣服，也收敛了情绪，冷静道。 “ok。” 山本应了声，迈步走向纲吉狱寺他们，简单交流了几句，三人就跟在山本武的后面走了过来。 “跟着我走吧，很快的。” 山本笑道，随即，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一条玛蒙锁链。 “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记得是指环争夺战刚结束那会儿吧？” “嗯？是啊。”阿纲不明白山本问这个干嘛，还是认真的回答了他。 “指环战结束后，兰兹亚先生不是给了你一枚指环吗？”山本笑了笑，将玛蒙锁链递给阿纲，“喏，绑上吧。” “啊！啊啊啊！我差点忘记了！” 阿纲被提醒，才猛然惊觉。 他慌慌张张地摸出指环，连忙用锁链绑住。 “泽田，你这家伙——”拉尔怒火中烧，气得一拳敲在阿纲头上，“不是给你说过要用玛蒙锁链绑住所有指环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纲泪眼汪汪，一半因为愧疚，一半是因为头顶被拉尔敲起的包。 “嘛嘛，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山本充当和事佬，悄悄挤进两人间，帮阿纲挡住拉尔。 山本身材高大，挡住十年前的少年不费吹灰之力，拉尔瞪了半天也瞪不到正主，只好作罢。 阿纲顿时松了一口气。 “喂。”这时，眉心一直凝聚着焦躁的狱寺开口了，“现在，你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是呢。”山本沉默了一瞬，语气瞬间平淡下来，“必须得告诉你们了。” 第103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走在后方，默默地听着山本讲述这个时代的故事。 指环、匣子、彭格列、密鲁菲奥雷——还有白兰&#0183杰索。 这是一场黑手党的战争，而彭格列现在，正处于压倒性的不利境地。 首领泽田纲吉被害，凶手是敌对家族密鲁菲奥雷的领袖，白兰&#0183杰索。 得知这个消息，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纲吉一时间也心乱如麻，没空理会山本开匣那一刻的壮观景象。 急切的雨点打在身上，隐隐作痛，纲吉抿紧唇，看着隐藏的基地显露入口，钢筋铁塔，与外界郁葱森林截然不同。 这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纲吉望着走在前方，神情茫然中带着不安的另一个自己，默默地想。 他真的很难想象阿纲会是一个黑手党，而且在未来，会成为一个庞大组织的头领。 他们明明是一个人，即使因为经历的不同而性格分歧，但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看待事物最本质的观点，都是一样的。 纲吉和阿纲，是相同的个体。 “纲吉？” 阿纲在入口前停下了脚步，若有所觉地转过头，小声地唤。 纲吉愣了愣，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与他一同俯视这蜿蜒向下的钢铁道路。 平滑的银灰钢壁流畅而有质感，外显的电路条复杂又有其特殊的韵律。 无论怎么看，这基地入口，都很有未来世界的科幻感。 ——特别是对两个学渣来说。 “……我有点不安。” 阿纲小声地喃喃。 何止是不安呢。 害怕、畏惧、难以置信、惶恐、无措、不安、恐惧、茫然…… 负面的情绪从阿纲在未来苏醒起就潜伏在他心底。 他不知道该对谁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家都很痛苦，大家都很难过……所以不能说，不能说…… 但如果是另一个自己的话，一定能够理解的吧？ “我也有点不安……” 纲吉轻声回答。 “我很害怕。” 害怕会看到一个陌生的，敌对的，白兰&#0183杰索。 他在这个世界中醒来时，见到的是另一个自己，那白兰呢？会不会也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白兰？ 这个悲伤的未来中，泽田纲吉注定与白兰&#0183杰索敌对，血与恨交织在一起，这场战争早已无法停止。 纲吉不希望另一个自己出事，那白兰呢？他会不会也不希望这个世界的白兰&#0183杰索出事？ 难道最后，他们会成为敌人吗？ “阿纲，下来吧——” 山本的呼唤打断了两个泽田纲吉的不安，他们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进入了基地。 入口在两人身后闭合，黑暗袭来，但没有维持多久。 往下走了一段路后，温暖的灯光取代了黑暗，笔直向下的道路抵达了尽头，纲吉和阿纲在道路末端止步，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露出了瞠目结舌的表情。 在他们眼前，广阔的空间似乎没有边界，无数根立体长柱撑起空间，横纵规律严谨。 这里就像个巨大的停车场，里面空无一物，光滑整洁，走在上面，甚至能看到人的倒影。 “好、好厉害！”阿纲惊叹又激动，在这从未见过的基地面前，暂时忘却了沉淀心底的不安。 “哈哈哈，厉害吧。”山本似乎很高兴，他笑嘻嘻地伸手揉乱了阿纲的一头褐毛，自豪道，“这可是你安排大家建造的哦，阿纲。” “咦咦咦——！？？” 阿纲瞬间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置信。连纲吉也保持不了沉默，吃惊地“诶”了一声。 “哈哈，你可是超厉害的哦。” 山本笑道。 “真、真难以置信。” 阿纲结结巴巴地说。 不仅是他不敢相信，纲吉也同样有种荒谬感。 这么厉害的人是未来的“我”……？ 纲吉觉得此刻心底冒出的震惊，比听到白兰是幕后boss的时候更严重。 这种诧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进了基地内部，眼睁睁看着一个打扮怪异的婴儿一脚踹在另一个自己头上，才轰然消散，被直觉性的悚然取代。 “真是愚蠢的表情啊，蠢纲。” 小婴儿踩在另一个自己的头上，完全不理会他“痛痛痛”地哀叫，直直地看向纲吉。 纲吉只觉浑身一冷，明明对方只是个婴儿，黑豆眼又萌又无害，但纲吉就是被盯得寒毛直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这还真是惊喜……” 小婴儿语气微妙，打量纲吉的视线褪去孩童的伪装，冰冷而赤/裸。 纲吉直觉危险，但他现在就像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明明紧张得想拔腿就跑，但身体却僵硬无比，动弹不得。 婴儿的目光仿佛一柄冰冷锋锐的手术刀，切开了纲吉的身体，将一切隐秘尽收眼底。 “里包恩！” 阿纲抬头喊痛。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像以往每一次被自己家庭教师欺负后一样，又委屈又愤怒地嚷嚷。 “痛死了！你干什么啊！” “……哼，是你自己太笨了，蠢纲。” 里包恩勾唇一笑，纲吉瞬间感觉笼罩自己全身的压迫力消散于无形。 他喘了口气，颇有点劫后余生的意味。 里包恩显然没打算让自家学生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趁着受害人还没缓过气来之前，他直接挑起了一个话题。 ——他们的现状。 就如山本所说，密鲁菲奥雷对彭格列展开了大清洗。 即使boss已经逝世，但密鲁菲奥雷明显没有放过彭格列的打算，完全是一副赶尽杀绝的架势。 九代目、山本的父亲、阿纲的父母、过去的友人与伙伴…… 他们有的失踪，有的死亡，未来被蒙在一团灰色的雾里，看不到一丝光明。 纲吉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个怎样悲哀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是泽田纲吉的未来。 ——是他与阿纲的未来。 “嘛，想这么多也没用。”明明抖落了那么多惨烈现状，让自家学生脸色发白惶恐不安，里包恩的表情却淡定得像是决定一次下午茶的时间。 他跳下阿纲肩头，说出了散会前的最后一句话：“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样——召集守护者！” ——寻找那些四散分离，羁绊深厚的伙伴们！ ***** 散会后，纲吉准备去找分配的房间。 但还没等他走多远，就有人叫住了他。 “泽田纲吉。” “……” 纲吉脚步一顿，沉默地转身。 果然，身后站着的，正是另一个自己的家庭教师，奇特的小婴儿，里包恩。 “我们开门见山的说吧。”里包恩黑豆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纲吉，声音很平静，“虽然不知道你的存在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你的世界与蠢纲的世界有什么差异，不过既然来到了这里，没有觉悟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纲吉看着他，婴孩稚嫩可爱的脸上，浮现的是比成人更加冷静残酷的漠然。 “——在密鲁菲奥雷眼里，你也是‘泽田纲吉’。” “……” “我猜你一定隐瞒了些事，不过无所谓，我没兴趣追究。”里包恩笑了一声，像是嘲讽，他抬起手，臂弯上的蜥蜴霎时溶解变形，凝固成一把□□。 里包恩抬手握住它，像握住生杀予夺的权柄。 “我只问你一句话。”他抚摸着爱枪，慢条斯理道，“你想战斗吗？” 战斗…… 纲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从未夺取过生命。 但现在，他还能坚持这一点吗？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的。” 纲吉沉默了许久，久到里包恩已经目露不耐，才轻声道。 他真的不喜欢战斗，但在这个世界，没有了信赖的友人与伙伴，他只能孤军奋战。 他还有一定要做的事，有一定要找到的人，所以、所以…… “那很好。” 里包恩的话打断了纲吉混乱地思考，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小婴儿拿枪对准自己，缓缓扣下扳机。 “嘭！” 一声枪响。 纲吉下意识闪避，身体自然而然地摆出标准防御姿态。 “还不错，看样子接受过训练。”里包恩挑剔的目光让纲吉浑身不自在。 直到此刻，纲吉才发现刚才枪响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一束飘飘彩带，如欢庆会一样还飞舞着一些小纸片。 “……” 纲吉默默盯着小婴儿。 “你合格了。”里包恩嗤笑，“在这个未来世界，我会暂代你家庭教师一职，好好教导你的。” “……可以不要吗？” 纲吉想起另一个自己提到里包恩时惨不忍睹的表情，小小声反对道。 “你说什么？” 里包恩眯起眼，列恩变化的□□吞食了彩带，恢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纲吉眉心，只要他一句话不合主人胃口，下一秒就会有枚子弹穿脑而过，搅得脑浆一团混乱。 “什么也没有！” 纲吉非常识时务者为俊杰——或者说，另一个自己的悲剧在前，他再傻也不会重蹈覆辙！ “很好。”里包恩满意地哼笑，“当我的学生最重要的就是听话。” 纲吉：“……” 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当你的学生。 里包恩忽然微笑：“哦，忘了说，我有读心术。” 纲吉：“！！！” 第104章 “我们的未来” ——意大利，密鲁菲奥雷。 “雷欧君真是腼腆呐&#9834” 目送着白魔咒第6小队的新人恭敬离开，白发青年玩味地勾起一抹笑，像是自言自语。 “真是恶趣味呐，杰索君。” 本该只有一人的房间忽然传来第二个声音。洁白的墙壁向右滑开，连接了隔壁的房间。 墙壁内，与白发青年一模一样，只是年岁尚幼稍显稚嫩的少年转过椅背，惬意地勾起唇，似笑非笑。 “彼此彼此喽，小白兰酱~”大一点的青年——白兰&#0183杰索笑眯眯地抬步走过去，倚在他办公的桌上，捻走一块棉花糖。 白兰看着大号的自己，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嘛嘛，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啦白兰酱，还给你就是了。”白兰·杰索啊呜一口吞掉棉花糖，心情愉悦地眯起眼，随手从衣兜里摸出一包崭新的搁在白兰面前，笑嘻嘻地歪着头看他，“喏，这下满意了吧？” “……如果你再顺便打包走这堆文件的话。”白兰耸耸肩，转笔在手下的文书上划下一个大写的叉。 “那可不行哦，毕竟我抓白兰酱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忙啊。”白兰&#0183杰索甜腻地笑，“两个人做事的话，不是会方便很多么？” “是吗？”白兰漫不经心地在大叉下写上驳回意见，嘴里却挖苦道，“但这些事怎么都是我在做？” 白兰&#0183杰索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我可是为了白兰酱你哦——” 他眯起眼，狭长的狐狸眼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恶意：“白兰酱不是很想了解这个世界吗？这些文件可是最好的消息来源哦~” “那还真是谢谢。”白兰微笑，笑意不达眼底。 “啊~啦~又生气了？”白兰&#0183杰索笑嘻嘻地竖起食指，贴在唇角晃了晃，“真可怕真可怕~喜欢生气的白兰酱超~可怕！” “对自己来这套，不觉得白费功夫么？”白兰低头看文件，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白兰&#0183杰索笑意一敛，狭长的紫色眼眸百无聊赖地瞥了眼年幼自己的批复，见内容中规中矩，也没放在心上。 “打发打发时间嘛&#9734” 白兰&#0183杰索回道。 他俯下身，继续撩拨了几句，但这次，白兰没再回应他。 ——“谈心”时间结束了，快给我滚蛋。 虽然没有说话，但年幼自己的无声拒绝却展示得淋漓尽致。 白兰&#0183杰索不由失望，但好在他对另一个自己正充满乐趣，即使对话不利，对研究他到底是如何平安无事到达自己世界这一点也很有兴趣。于是没过多久，白兰&#0183杰索就主动离开，从少年白兰的房间里踱了出去。 当那扇连接两个房间的墙壁合拢时，白兰&#0183杰索忽然扭过头，似笑非笑地问自己： “呐，你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恶心吗？” 墙壁合拢了，白兰沉默了一下，从文件里抬起头，神情平静。 “当然——”恶心透了。 他顿了一下，忽然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扭曲的、恶意的，但又矛盾的同时充斥着温暖与喜悦的—— 笑容。 “然而我却在这鬼地方，找到了珍宝哟……” ——我最爱的“友人”啊。 白兰低下头，脸上的笑容怪异得让人心生恐惧。 “所以必须要快点回去才行，可不能让纲君一个人呆太久了……” 白兰抬起手，袖口滑落。 在他纤细却饱含力量的手腕上，一条洁白如玉的小蛇正静静地沉睡着。 白兰低头看着这条略显虚幻的白蛇，低声笑道： “呐，你说是吧，白蛇君。” ***** 纲吉莫名打了个寒颤。 “冷着了？”里包恩立刻发来[划掉]贺电[/划掉]慰问。 “似乎是的吧……”纲吉有些不确定，同时为里包恩的关心而心下温暖。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果然冷着了。”里包恩微笑，这天真可爱的笑容衬得他下一句话分外魔鬼，“看来还是训练少了，我们再增加点吧，拉尔。” “！！！” “我当然没问题。”拉尔&#0183米尔奇双手抱胸，同为魔鬼教官的她在斯巴达教育上不逊于里包恩，“基础训练翻三倍，现在就开始吧。” “！！！” “有意见？”冷眼飕飕地扫了过去。 “……没、没有。”纲吉屈服在强大的压力下。 “很好，现在开始绕着训练场蛙跳10圈。”拉尔说着按下秒表，冷声道，“限时20分钟！” “等、等等……！” “15分钟！” “我现在就去！” 纲吉憋着泪，苦兮兮地跳远了。 拉尔站在原地没动，冷眼看着他痛苦地蛙跳，直到确定距离够远，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了，才慢慢道：“为什么不让他和泽田他们一起行动。” “嗯？你是说出去救京子她们的事情？”像模像样地弄来讲台，自己站在上面cos教授的里包恩眨了眨眼，分外萌萌哒。 但多年相交的拉尔可不吃这一套，眼刀丢过去，声音冷漠：“明知故问！” “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里包恩终于正经起来。 “机会？你说泽田？”拉尔看向奋力跳跃的纲吉，皱起眉。 “他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底牌。”里包恩微笑道，“两个过去的彭格列十世，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就连我也不会相信。” “需要我提醒你吗，这个泽田可不是什么首领候补。”拉尔冷飕飕地拆台。 里包恩不以为意：“的确，虽然有些隐瞒，不过从他的话来看，这个蠢纲过去和彭格列没关系……不过也只是过去了。” 他嗤笑，语气满含讽意。 “你觉得那些十世候补们能撑多久？” 拉尔沉默了一下，斟酌道：“如果运气好的话……” “我可不知道你还信运气。”里包恩冷笑，“好吧，就算他们命好，但xanxus怎么算？” “……” “他迟早会出来，而那些候补，挡不住他一记愤怒之炎。”里包恩沉沉微笑，他此刻的表情，与这婴儿的身体格格不入，“迟早会有人来找蠢纲的，只要彭格列还有一人不愿让xanxus掌权，留着初代血液的泽田纲吉就是最好的棋子。” “好吧。”拉尔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阴谋诡计我没你看得透，但现在我们不用关心过去的事。” 她看向纲吉，见他累得气喘吁吁还是坚持在跳，冷淡的眉眼也有些许柔和。 “至于泽田……”拉尔顿了下，平静道，“如果他能活下来，过去的xanxus自然不会是问题。” * “我们最开始讨论的应该是底牌问题吧。”拉尔结束上个话题，将注意放在正事上。 “你反对这个决定？”里包恩反问她。 拉尔皱起眉，缓缓摇头：“不，万事留一手，我赞成这个提议，但泽田……他连武器都没有。” “列恩已经时刻准备中，只需要他自身的觉悟。”里包恩对此很淡定，他自己的学生，还是已经教过一遍的。虽然现在这个细节上有点差异，但再次教导，还是有种拿着攻略打副本的高效感。 “指环呢，匣子呢？”拉尔冷冷道。但这话与其说是泼里包恩冷水，还不如说是在提醒自己，“大空火焰稀有，指环和匣子更加稀少，虽然已经让他们多加留意，但这种时候……” “哔——”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拉尔一惊，裹上披风就往出口走，还没走出几步，她霍然转身，冷冷对满脸茫然的纲吉说：“呆在这里，继续训练！” 说完，她再也没有留恋，毫不犹豫地迈进了电梯。 “我也过去看看，蠢纲你继续吧。” 里包恩说着跃下讲台，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纲吉站起来，蛙跳数圈的腿酸麻无比，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地。 等他再爬起来时，里包恩和拉尔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纲吉不安地抬头看着闪烁红光的警报灯，等了一会儿，红灯与警报声同时停止，宽大的训练场上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寂静。 纲吉犹豫了一下，在出去看看和听拉尔的话留继续训练中彷徨了数秒，最后决定留下。 “我什么都做不到……”纲吉低声道。 他从未这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力，明明也不是没碰到过危险，但没有了友人与伙伴，他就仿佛变回了原来那个废柴纲。 但这样是不行的。 废柴纲是找不回友人，帮不了同伴的。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世界，为了什么才接受里包恩的训练，为了什么……才主动的对白兰说，自己想要变强。 ——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为了大家都不在身边，一个人的时候能保护自己。 为了大家都陷入困境，一个人的时候也能拯救大家。 ——为了能守护自己所珍视的所有，所以他才会想要变强。 “而且，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啊。” 纲吉笑了起来。 暖色的眸子中，灿金的辉光，一点一点地绽放了出来。 他伸出手，衣领无风自动。 袖口扬起，衣角纷飞。缠绕在他手腕上静静沉睡的白蛇，系在他腰间触手可及地方的雨晴匣子，霎时被金红的火焰裹挟！ 第105章 “我们的未来” 火焰激烈地涌动，如有自身情绪般欢呼雀跃着，肆意环绕在纲吉身边。 纲吉却并不像火焰那么高兴。他低垂眉眼，有些难过的地注视着手腕，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 ”蛇蛇……” 超死气状态下，冷淡漠然的声音都掩不住怅然。 手腕上，首尾相交的细小白蛇双眼闭合，莹润的躯体在火焰的包围下也染不上温暖。伸手碰去，小蛇冰冷、没有起伏，如一具死物。 但纲吉不相信白蛇死了，或许平常状态的他会惊慌失措恐惧茫然，但处于超死气状态下，一切影响理智的情绪都被压下，只有冰冷掠过脑海，让思绪集中。 流淌着熔岩的眼瞳注视着白蛇，那仿若沉睡的躯壳是那么有迷惑性，但在这双能看破虚实的双瞳下，一切伪装都没有意义。 ——”白蛇”已经不在了，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没有意义的外壳。 ”灵魂不在里面。”称得上是见多识广的纲吉并未惊讶，他简单地下了判断，为自己的计划再度添上一笔——找到蛇蛇。 纲吉根本没有怀疑过白蛇是不告而别。他信任着自己的伙伴，不论何时。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增强实力，无法掌握这个世界的战斗方式，则意味着从根本上失去主动。 闭上眼，回想拉尔的教导。 她虽然态度恶劣，斯巴达教育堪称魔鬼，但在仅有的条件下，她无疑是最适合教导他们未来战斗方式的人。 也许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让纲吉和阿纲都噤若寒蝉的里包恩才会将自己的学生丢给拉尔，并给她近乎全部的教育权。 ——“要好好干啊，蠢纲。” 记忆中，魔鬼教师嗤笑着拿枪指他们头的画面还是清晰到仍人恐惧，纲吉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连忙掠过这一茬，继续想下去。 他和阿纲狱寺山本他们是分开训练的，自从来到这个基地，除了睡觉时（他们住在同一个寝室），基本很难碰面。 不过从拉尔和里包恩的只言片语中，纲吉知道另一个自己过得也很辛苦。这残酷未来中大部分都是他所亲密的人，所以现在，扛在他肩上的压力，也远比纲吉大得多。 指环和火焰。 在战斗上，另一个自己已经走在了前方。 纲吉并不想被他抛下，因为都是自己，因为都有想要保护的东西。 纲吉睁开眼，拉尔的声音犹在耳边。 ——火焰是生命的波动。 ”咻！” 橙红的火光大盛。 ——用觉悟点燃火焰，然后注入匣子…… 火焰陡然凝成一股手臂大小的粗线，它在空中盘旋，如昂扬的红龙，无声嘶鸣。 纲吉垂下眼，凝视着匣子。 它们在震颤。 原本被火焰裹挟，也无动于衷的匣子，现在却像得了帕金森的老人，抖得连纲吉都握不住。 纲吉也没有用全力。 他手一松，任凭匣子落下。 ”咻咻咻——” 火龙咆哮，凝成一线，卷起狂风，携带惊人威势，在匣子落地的瞬间冲进了黄匣的孔洞内。 ”嗡——” 几乎同时，黄色的匣子迸发出了惊人的光辉。 嗡鸣声震动空气，大空之火卷着些许的赤红火炎冲出匣子，几乎要扑到纲吉脸上。 ”嘎——！！” 一声嘶哑难听的鸣叫，风声呼啸着扑面而来，在广阔的训练场上来回数次，才慢慢消散了。 ”嘎！” 鸣叫声再次响起，这次却近在咫尺。 纲吉皱眉挥散雾岚，还有些在意刚才惊鸿一瞥的赤红火焰。 ——赤红之炎明明是岚的属性……！？ 纲吉猛的一惊，被面前忽然啄过来的鸟喙吓了一跳。 ”嘎？” 雾岚完全消散了，纲吉愣了半天，才终于找回神智。 此刻站在他面前，比人还高的黑色鸟类……就是他的匣兵器？ 等等，黑色鸟类，叫声怪异—— ”嘎嘎？” ……你不用提醒我的，谢谢。 纲吉扶额，不得不承认这是只体型特殊的——乌鸦。 没想到还有把乌鸦做成匣兵器的…… 纲吉无奈地想，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大乌鸦的头……啊不，是鸟喙。 鸟喙太长，纲吉手短，摸不到头〒_〒 ”……” 纲吉放下手，默默与乌鸦对视。 乌鸦也歪头望着他，无辜又傻气。 ”我是泽田纲吉……” 纲吉被它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就开始自我介绍，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觉得自己这行为也傻得不行。 视线尴尬的往下移，原本是为了躲避大乌鸦迷惑神情的举动，却让他有了意外的发现。 ——落在地上的匣子，有点奇怪…… 纲吉顿了下，弯腰捡起匣子。没有开启的蓝色匣子还是原样，但刚刚打开的晴之匣却已经大变样，如果不是匣子数量不变，纲吉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拿错了。 晴之匣——不，现在应该叫岚之匣了。 黄色的外壳已经在大空之火的冲刷下燃烧殆尽，现在纲吉掌心上停留的，是一个有着张扬外表，完全不掩其暴烈肆意的赤红之匣！ ”……所以我是又被耍了？” 纲吉哭笑不得。 想想将匣子交给他的友人，就觉得这种事情完全不用意外。 他都能想象出白兰得知他开匣一刻震惊表情而愉悦不已的模样了！ ……好吧，因为出了意外，白兰的小诡计没有得逞。 但纲吉并不为此高兴。 与其让友人此刻安危难料，他还宁愿自己又被白兰耍一遭当笑料呢！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意义。 白兰不见已成定局，他要做的，是更加更加努力。 ——只有这样，他才有找到友人的信心。 收起匣子，纲吉抬头望着黑色巨鸟，认真道：”拜托你，请祝我一臂之力！” ”嘎！” 乌鸦忽然展翅，狂风掠过纲吉脸侧，隐隐作痛，纲吉不避不闪，依然坚定地注视着黑鸟，缓缓伸出手。 ”拜托你！” 他认真地说。 风声止息，黑鸟敛翅，近乎温柔地低下头，用喙碰了碰纲吉掌心。 这是臣服的姿态。 ***** 意大利，密鲁菲奥雷。 白兰摊开手，凝视着碎落一地的匣子，忽然露出了笑容。 ”纲君开匣了&#9834”他甜蜜道，”真厉害啊……不愧是我的~纲君。” 手腕上，一条细小的白蛇忽然轻轻抖了下尾巴，略显虚幻的身体里似乎有庞大的火焰在奔流不息。 它只动了这一下，当白兰若有所觉的看去时，白蛇已经再度陷入了沉睡。 刚才的动静，似乎仅是对特殊名字的一点反应而已。 第106章 “我们的未来” 里包恩返回时，纲吉正规规矩矩地做着俯卧撑。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纲吉默数数字，咬牙坚持。 里包恩没有出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在纲吉终于撑不住趴在地上的时候慢慢走过去，淡定道：”哟，蠢纲。” ”！” 纲吉惊悚地扭头，满脸都是”卧槽你什么时候来的！”，实在很好看懂。 里包恩于是便笑到：”来了一会儿喽~” ”！！！” 现在纲吉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糟糕忘记他有读心术了！” 嗤，真好骗。 里包恩想起另一个他，深觉”泽田纲吉”这种生物都一个样。 ”不过你居然没偷懒，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 纲吉沉默了，虽然表情已经极力掩饰，但对于经验丰富的世界第一杀手来说，还是太嫩了。 在心虚？ 里包恩挑挑眉，长长地”哦”了一声。 ”看来是我想错了。”里包恩微妙道，”蠢纲就是蠢纲，没有监督，果然不行啊。” ”……！？” 纲吉一脸警惕，里包恩知道他现在想的全是”你想干嘛？” 他想干什么？ 这只蠢纲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知道另一个蠢货有没有向你抱怨过，当初我和他见面时的场景，可是非常——‘激烈’的。”里包恩微笑着伸手握住列恩变化的短/枪，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填充子弹。 纲吉直觉不妙，挣扎着想站起来逃跑，可惜刚才的训练已经花光了他的精力，现在稍一动弹，就浑身痛得厉害。 ”咔哒”一声，上膛完毕，里包恩用枪指着纲吉，戏谑道：”呐，蠢纲，你有即使死去也要做到的事情吗？” 纲吉张开嘴，想说什么，但里包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砰——” 子弹从黑洞洞的枪/□□出，直直地命中了纲吉的头顶。 那一刻，纲吉没有去想里包恩为什么会忽然枪/击自己，没有去想自己是否真的会死亡—— 他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情。 ——还没有，和白兰一起回家。 ‘你有即使死去也要做到的事情吗？’ ——我有，当然有。 ”砰咚。” 心脏猛然间开始跳动。 激烈地、激烈地跳动。 原本疲惫到已经无法再站起的躯体里涌现出新的力量，无止境般涌流在四肢百骸，纲吉觉得自己必须、马上站起来、行动起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要快一点、快一点、快一点—— 纲吉猛的睁开眼，眼神凶恶。 ”复活！！！” 他大吼着站起来，意志比超死气状态更加凝练。 这是一种看不到旁人的凝练，纯粹、执着，全部的力量、意志、思考都只为一个目的。 ”——拼死地找到白兰！！” 纲吉恶狠狠地吼，赤/裸的身躯瘦弱却强大，以近乎开山裂石的气势横冲直撞的往出口跑去。 里包恩稍微愣了一下，为他这奇怪的”愿望”。短暂地迟疑后果是没来得及拦住纲吉，让他浩浩荡荡地裸/奔了出去。 ”基地里可还有女孩子在啊。” 里包恩说是这么说，神情还是优哉游哉的。他摊开手，手/枪扭曲变形为巨大的铁锤，光看那吨位，就能感觉到其沉重。 但里包恩却连表情都没变，以幼小的婴儿身躯单手拎起锤子，神情轻松惬意，仿佛这巨锤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张。 “好了，去阻止笨蛋纲吧。” 里包恩笑容可掬地说。 ***** 长长的走廊上，京子和小春抱着满篮子刚洗好的衣服，一边聊天一边往回走。 “西街那家新开的甜品店真的超好吃哦！特别是他的招牌甜品，尝一口就像看到了天国！” 元气满满的少女三浦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笑容从没从她脸上散去过。 一旁的京子见了，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等我们回到过去一起尝尝吧，真是期待呢。” “好啊好啊！我们约个时间，到时候……” “哦哦哦哦哦！！！！” 一声激烈地怒吼打断了小春的话，那声音如雷霆，响彻了整条走廊，渐渐的由远至近，仿佛正向她们奔来。 “哈伊？”小春愣愣地止住脚步，有点不安地靠近京子，“怎、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京子也很不安，她握住小春，两个女孩手拉手，彼此鼓劲。 声音越来越近了，发出怒吼的人脚步极重，女孩们甚至错觉整层的地板都在震动。 “过、过来了哈伊！！” 小春终于忍不住丢下衣篮，和京子抱在了一起。 远处，烟尘滚滚，一个模糊的人影风一般地奔过来，势头极猛，如同无可抵挡的龙卷风。 “呜哇哇！” “哦哦哦哦哦！！！” 尖叫与怒吼同时响起，擦肩而过的同时小春害怕地闭上了眼，感觉身旁极快地擦过了什么，速度之快，力气之大，让人心有余悸。 “哦哦哦哦哦——” 怒吼声与飓风滚滚跑远了，小春缩在京子怀里，察觉到危机散去，但仍不敢睁眼。她抖了抖，小声问朋友：“京子，走了吗？” “……嗯。” 过了良久，她才得到友人的回应。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闻言，小春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站直身体，精神奕奕地笑起来时还是那个元气满满的三浦春。 但当她转过头想对好朋友聊聊那个在走廊里奔跑的奇怪家伙时，却发现了友人的不对劲。 “怎么了京子？一副困惑的样子？” 小春不解地问道。 “……唔，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京子皱起眉，十分疑惑道，“刚刚冲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阿纲诶……” “哈伊？”小春瞪大了眼。 “他好像没穿衣服……”京子一脸地难以启齿。 “哈伊？哈伊！？”小春猛地扭过头，目瞪口呆地望着飓风卷过去的方向，愣了半分钟，才急急忙忙道，“阿纲先生！！你的衣服在这里啊！！！” ——在这里啊！！！ ——这里啊！！ ——里啊！ ——啊！ 长长的回声传递过来，小春呆立了许久，才转过身，不安地问友人： “呐，京子。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们把衣服洗了，阿纲先生才会没有衣服穿啊？” 友人京子也露出迟疑的神色，带着点不确定道： “应该……不会吧。” ——噗嗤。 潜行在一旁的里包恩路过听到两个女孩的对话，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微笑。 这个黑锅你可要背惨了，蠢纲。 ***** “阿嚏！” 正在训练场听拉尔讲课的阿纲忽然打了个喷嚏。 “您怎么了！十代目！” 忠犬狱寺第一个紧张地询问，阿纲瞅了眼拉尔漆黑的脸色，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 但忠心耿耿的左右手怎么可能那么好打发，尤其是山本还在一旁天然的间或插话，让阿纲的安抚之路走得一点也不顺畅。 不过好说歹说，他还是把狱寺安抚了下来——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 阿纲又悄悄瞅了下拉尔的脸色，见她脸色更难看，却意外的没有发火。 但仔细想想，却又不是那么意外了。 这次的行动非常顺利，虽有受伤，但无人死亡。 平安带回了京子，和云雀学长、碧洋琪、风太他们汇合，击败了密鲁菲奥雷黑魔咒第3小队的队长“电光的伽马”——这简直就是奇迹般的胜利。 有了这些好消息在前，即使拉尔有点不爽，也能忍耐。 ——就当是给小鬼们的奖励好了。 前·意大利特殊部subin的魔鬼教官在心里冷哼。 ——但如果他们还想继续闹下去的话…… 拉尔眯起了眼睛。 “！” 阿纲忽然浑身发冷，他下意识地看向拉尔，默默打了个寒颤。 ——虽然没有读心术，但他好歹也有[划掉]外挂[/划掉]超直感啊。 如果现在都还不能分辨出危险来自何方，他还要不要混了？ 阿纲低下头，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做出一副恭敬倾听的样子。 果然没过一会儿，危险预感就消失了。 “那我接着讲，听好了小鬼们。” 头顶传来斯巴达教官冷冰冰的声音，阿纲连忙抛弃杂念，认真听讲。 教学气氛很快回归到阿纲打喷嚏之前，正当他们听得起劲时，从远处传来了雷鸣般的怒吼。 “哦哦哦哦哦哦！！！！” “诶？” 阿纲茫然地抬起头，觉得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十、十代目……” 狱寺声音颤抖起来，作为一个合格的忠犬，他是第一个辨认出声音来源的。 “这是十代目的声音！” “哈？你说什么啊狱寺，阿纲不是就在这里——”山本慢慢变化了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个大蠢货！！” 拉尔狠狠一甩手，肯定了山本的猜测。 “哈……果然是另一个阿纲啊。”山本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好奇，“不过他怎么了，闹这么大动静？” “诶？诶诶？是另一个我！？” 阿纲永远反应慢半拍，直到众人都醒悟完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正是自己的声音。 “哦哦哦哦哦——” 声音近了，又远了，他似乎只是从走廊处狂奔而过，根本不理在房间内东猜西猜的几人。 “咔嘣！” 拉尔蹦出一根青筋，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走，我们去看&#0183看！”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血海深仇。 阿纲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 超直感不停警报，虽说拉尔针对的是另一个自己，但另一个自己也是“泽田纲吉”啊！ 阿纲感觉着从拉尔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危险气息，默默地缩在了最后面，祈祷所有人将自己遗忘。 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跟着出去看个明白，但现在反抗拉尔的话…… 抬头看了眼斯巴达教官的脸色，阿纲觉得自己快要抖成帕金森了qaq ——另一个“我”，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 “哦哦哦哦哦！！！！” 纲吉全速奔跑，他觉得自己能更快！更快！！更快！！！ 找到白兰！拼死的找到白兰！！ 纲吉长吼一声，眼神越发凶恶。 超直感敏锐地指引着出口，纲吉横冲直撞，毫不畏惧的从彭格列基地一步迈进了另一个地盘。 他没见过这里，不过没关系！他只用前进！前进！！继续前进！！！ “泽田先生，不能过去！” 有谁在说话吗？ 他听不到。 “哦哦哦哦哦！！！” 无意义地嘶吼着往前奔跑、奔跑、奔跑。 要跑到哪里去？ ——去白兰的身边。 白兰在哪里？ ——前方，永远的前方。 一直一直跑下去，总会找到他的。 到时候…… “哇哦。” 狂热的脑海中，忽然刺入了一句冰冷的笑语。 “随便闯进我的地盘，赤身裸/体伤风败俗……泽田纲吉，十年不见，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冷意。 刺骨的冷意。 执着的目标依然铭刻在脑海最深沉，不停跑动的身体却慢慢停了下来。 目光定格，正前方站着的那个男人，很强！ ——不打倒他就过不去！ 本能在脑内嘶吼。 纲吉凝视着男人，伸手摸向腰侧。 ——他要用匣子。 “……？” 手摸了个空，纲吉下意识低头，发现自己只穿了个裤衩，而系在腰带上的两个匣子，自然被留在了破碎的衣服上。 他现在，根本没有战斗的武器。 “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挡住前面的男人冷笑，紫色火焰燃烧在双拐上，下一刻猛地逼近，狠狠砸在了纲吉腹上！ “唔——！” 一股大力传来，纲吉被击飞倒地，毫无还手之力。 但男人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意思，燃着紫色火焰的拐子被主人拎着靠近，再度重重挥下。 ——这一下的目标，是纲吉的头颅。 “云雀学长，快住手！！” 拐子停住了，在离纲吉头顶只有微毫距离的时候。 “哦？”黑发男人——云雀恭弥站起身，危险地扬起笑容，“泽田，纲吉？” 在他不远处，急匆匆奔过来的阿纲紧急刹车，寒毛直竖。 “那、那个……”阿纲小心翼翼地说，“请听我解释……” 云雀恭弥挑挑眉，对紧随其后而来的拉尔&#0183米尔奇与山本狱寺置之不理，狭长的丹凤眼紧紧盯着阿纲，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说吧。”他笑得危险而肆意，“我听着呢，‘泽田纲吉’。” 阿纲又抖了一下，深觉我命休矣！ “那个、事情是这样的——” 但不说又不行。 并中学生最害怕的委员长（成年版）就在他面前，积攒深厚的心理阴影根本由不得他说不！ 阿纲只好期期艾艾地组织语言，生怕说得不好，黑暗魔王一个不开心就把另一个自己咬杀了（说不定还要加上自己_(:3ゝ∠)_） 每当这时，他就格外想念里包恩…… 等等！里包恩！？ 阿纲连忙看向另一个自己，他已经被云雀揍得昏迷过去，但只穿一件裤衩的模样还是成功勾起了阿纲的另一重心理阴影。 ——“死气弹”！ 卧槽，又是里包恩干的好事！ “你在腹诽什么呢，蠢纲。” 幽幽的，某位家庭教师的声音飘进阿纲耳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是一柄铁锤砸头。 “呜哇！！” 阿纲倒下了。 “十代目！？” 狱寺连忙扶住阿纲，小心的将他放到了地上。 “小婴儿？”云雀恭弥挑起眉头，微笑道，“你来解释？” “当然。”里包恩淡定的从阿纲身上跳过去，举起铁锤在纲吉头上重重敲了一记，去除了他的死气状态。 直到这件事完成，他才抬起头，对盯着他的云雀道：“我会好好解释给你听的。” 第107章 白兰番外 白兰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 他的脑海里有着成千上万个平行世界的记忆，还有那些被他当做垃圾丢到角落的情感。 他是这个世界的白兰&#0183杰索，同时也是无数个世界的白兰&#0183杰索。 在他很小的时候，不知起因的，脑海中忽然涌现了无数难以估量的意识。 无数个“白兰&#0183杰索”冲进了他的身体，互相争夺、撕咬，为了夺取他这具活生生的*放弃了一切自尊与骄傲，毫不留情地杀死“自身”。 也许是身体对自己的保护，白兰活了下来。 凭着本能战胜了无数个自己，吞食他们的灵魂壮大己身，成功活到了最后。 当时，他仅仅只有四岁。 四岁孩童的灵魂，撑得下那么多个“白兰”的全部吗？ ——当然不能。 于是灵魂崩溃，意识混乱，被压抑住的“白兰”们再度冒出头，凭着残余意识叫嚣争吵，最后为了*的存活而妥协。 ——如果连身体都死亡了，那么这些早已在自身世界中逝世的“白兰”们，自然也会跟着消亡。 这次可没有一个幼体能让他们争夺，只有完完全全的消散在等着他们。 于是“白兰”们暂时休战，甚至没有对年幼的胜者动手。 他们鼓动着他去日本，去找入江正一，去那个特殊存在的身边，觉醒属于自己的力量。 但白兰没有。 他已经懒得再听这些失败者聒噪，也懒得再拖着这一副破破烂烂的灵魂活下去。 不过是永恒的沉睡罢了，有什么好在意？ 他嗤笑，嘲讽，完全不理会“白兰”们。 他有要做的事，有想见的人，但那人，不是入江正一。 “我要见的，是泽田纲吉。” 没错，是泽田纲吉。 那个同样被七的三次方选中，与空间相对，被时间所祝福的泽田纲吉。 多有宿命感啊！ 如果在漫画中，他们一定会成为命中注定的对手吧！ 是的，没错。 “白兰”们的记忆也是这样说的。 那些无数个平行世界中，除了泽田纲吉早逝或不存在的结局，最后抵抗自己的，永远是他。 他所带领的家族，永远是坚持最久，也决不放弃的那个。 所以才那么特殊，特殊到“白兰”们苏醒了记忆与力量后，都会最先对他动手。 因为是敌人。 最大的敌人。 最强的对手。 多棒啊！ 最后的时刻，死亡的时刻，白兰&#0183杰索见到的，只有泽田纲吉！ 说不定，他还会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如果那样，如果这样，那现在这个年幼的、心软的、纯真无邪的泽田纲吉，会变成什么样呢？ ——如果让他亲手杀死自己，未来的彭格列十世，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白兰微笑起来。 即使是现在这个已经与纲吉成为友人的自己，也仍然免不了沉醉于年幼时的妄想。 他当然喜爱着友人如今温暖的模样，但同时，也无比好奇友人堕落的瞬间，会是怎样的风采。 ——但也只限于想象。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黑暗中响起的呼唤，也永远不会忘记光之路绵延到自己脚下时的样子。 ——在连自己都放弃的时候，依然有人执着地寻觅着你，是一种怎么的感觉呢？ 嘛，怎么说呢…… 总觉得，又有了一点想活下去的欲/望了。 于是，他就这样理所当然地回应了那孩子的呼唤，将身体里那些烦人的渣滓们丢给白蛇，顺顺利利地活了下去。 这么算来的话，纲君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呢&#9829 真是让人心情愉快的想法。 白兰眯起眼，紫罗兰色的眼中闪过一抹流光。 接下来是什么呢？ 哦，对了，是和纲君的大冒险。 那么多有趣的世界，那么多未知的东西，真的让人无聊不下来啊。 而且，是和纲君一起…… 没错没错，只要和纲君一起，就算是现在这个无聊又恶心的地方，他也能暂时忍耐。 因为纲君总会给我惊喜的，不是吗？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恶心吗？】 哈！真是无趣的问题。 他怎么可能不觉得恶心？ 这种完全没有参与感，无论向左向右都仿佛只是在点击游戏选项的世界，怎么可能不恶心透顶？ 不过没关系，纲君在呢。 他之所以有别于其他白兰，愿意活下来的原因，不就是因为纲君吗？ 纲君可是答应过我的哦——绝对不会让我无聊。 不然最后我做出过分的事情，伤心难过的可是纲君哦？ 不不不，我怎么舍得让纲君难过呢？ 如果真到了那天，如果真的再也忍耐不住，那么我最先杀死的，会是纲君哦。 ——不会让你痛苦的。 只要纲君死掉，那接下来会令你难过的事情，就再也看不到喽 ……嘛，可能的话，还真是不希望那天到来啊。 因为最喜欢纲君了，所以或许有一天，连杀死你都舍不得了？ 会有那么一天吗？ 我会成为那样的人吗？ 已经不敢肯定的说不了。 因为纲君已经改变我太多太多了。 ——也许，我已经不像白兰&#0183杰索了吧。 这是一件好事吗？ 谁知道呢。 白兰垂下眼，静静凝视着手指上的玛雷指环。 他忽的微笑，又仿佛是在嘲讽。 ——如果最大的对手都变成了朋友，那这个世界会走向何方呢？ “那样的未来，你会高兴吗？” ——纲君。 第108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醒来时，只觉浑身酸软，肌肉生疼。 他不自觉地呻/吟了一声，紧紧皱起了眉。 “你醒了啊。” 边上忽然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纲吉扭头，看到隔壁病床上，和自己有着同样面容的少年脸埋在枕头里，正侧过半边脸，唉声叹气地看着自己。 “阿纲？”纲吉疑惑地唤，“你怎么在病房里？” “说来话长……”另一个自己欲言又止，“不过比起这，纲吉没有想起什么吗？” “想起什么？”纲吉奇怪地重复，他低头看了眼盖在身上的被褥，发现自己也躺在病床上。 ——发生了什么？ 纲吉终于意识到不对，记忆停留在里包恩的子弹射/出枪口的刹那。 之后发生了什么？ 纲吉努力回想，深埋在记忆之海的片段终于浮现上来。 ——他的脸瞬间青了。 “想起来了吗……”阿纲叹气，饱含同情。 纲吉神情阴郁，显然饱受打击，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裸/奔…… 不，别再想下去了！ 纲吉痛苦地敲自己脑袋，深刻希望自己能继续失忆下去。 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见人！特别是最后！那个揍自己的家伙是云雀学长吧！是那个超可怕的云雀学长（未来版）吧！！ “我会被咬杀至死的……”纲吉痛苦地喃喃。 阿纲怜悯地看他一眼，感同身受道：“习惯就好。” ——这种事他一点也不想习惯啊！！ “ciao~” 病房内，天真无邪的声音忽然响起。 阿纲和纲吉同时僵住了。 “里、里包恩？” 长期受到压迫的阿纲神情满是惧怕，他战战兢兢地唤，像小动物般蜷缩成一团。 同样被种下心理阴影的纲吉反应迅速，完全不顾自己酸软的身体，撑起身体就往上面缩。 “嗤。” 说不清是嘲笑还是愉悦，里包恩从天花板探出头，一跃而下。 “里、里包恩！！” 阿纲惨叫，简直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 纲吉虽然还不到这个地步，但也浑身紧绷，看着里包恩的目光满是警惕。 “呀嘞呀嘞~”里包恩勾起嘴角，“没想到我一来就受到热烈欢迎啊。” ——哪里有欢迎！？ 阿纲和纲吉瞪着里包恩，被他睁着眼说瞎话的无耻给惊呆了。 “虽然很想和你们‘热情’交流一下……”里包恩不怀好意地看着少年们，见他们同时抖了下，紧张不安地盯着自己，这才慢悠悠地说出后面的话，“不过大家都等着呢，可不能耽误太久。” “？” 两个泽田纲吉脸上同时露出疑惑，里包恩欣赏了下自家学生的蠢相，直到阿纲快要忍不住询问时，他才道：“当然是想要了解笨蛋纲的大家喽。” 他耸耸肩。 “没办法，谁让笨蛋纲弄出那么大动静，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呢。” ——这是谁害的！！by纲吉 “本来打算保密，不过云雀可不好打发，所以——”里包恩手一指，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你自己去解释清楚吧！” “！！！” “于是就这样，大家在议事间等你哟~” “等……” 阻拦的话还在嘴边，小小的婴儿就一个转身，跳进了不知何时开启的通道中。 地板闭合，病房里已经没有了魔鬼老师的身影。 “现在怎么办啊？”阿纲惴惴不安地问。 纲吉叹口气，无可奈何道：“只能去了……” “会被云雀学长咬杀的啊！”阿纲泪眼汪汪，仿佛已经看到两人的惨状。 纲吉很理解他，毕竟都是一个人，同样的脸，云雀学长在咬杀他时一定不介意再咬杀一只草食动物。 “云雀学长讨厌群聚……” 所以应该、大概、也许不会出现吧…… “对、对哦。”阿纲被安慰到，稍微松了口气。虽然他明白这不过是死刑缓期执行，“是草壁学长的话就不用担心了……” “嗯——” 纲吉捡起床头柜上的衣服穿，他隐隐不安，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衣服还是原来那套，仔细看能发现缝补的痕迹。 纲吉知道京子和另一个叫小春的少女也来到了这个时代，里包恩不让他见她们，纲吉也没提出抗议。 毕竟在自己的世界中，纲吉和京子小春没有过交流。相识程度大概就是同班同学和路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关系。 但她们帮自己缝了衣服……要感谢才行。 ——纲吉可不认为这基地里除了两个少女外还有哪位有这么好心和缝补手艺（这个才是重点）帮助自己。 而且阿纲似乎认识她们…… 纲吉穿好衣服，觉得平行世界真是有趣极了。 那个世界的白兰是友人，这个世界的白兰就是敌人—— 纲吉难得轻松地看待这个问题，想到友人时，更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 纲吉的脸僵住了。 ——匣子，不见了。 ***** 议事间的门打开了。 等待已久的众人抬起头，静静凝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走了进来。 “真的有两个阿纲先生啊……”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小春，一向元气满满的她面对这一异常现象，语气也有些虚弱。 京子握住她的手鼓励她。 她自己当然也很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好奇。 “京子……” 阿纲被心目中女神好奇的目光看得极为不好意思，唤出口的声音细如蚊蚋，原本忐忑的神情被不好意思取代，一张脸涨得通红。 相比之下，神情紧张却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的纲吉就好了很多，虽然依旧是矮个子里拔将军的水平。 纲吉有点低气压，自从摸匣子摸了个空后他就知道不妙，肯定被里包恩拿走了。 来的路上他问了另一个自己关于里包恩的很多事，包括害他裸/奔的那颗子弹和平时他们的相处，终于明白了里包恩是个怎样的存在。 ——世界第一杀手，同时被彭格列九代雇佣，教导另一个自己成为优秀十世的家庭教师。 他的教导是成功的，这个未来世界的泽田纲吉即使仅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也能窥见其风采，不出意外的话，受人尊崇的首领应该会带领彭格列走向一个巅峰——如果没有白兰&#0183杰索的话。 “在发什么呆啊，笨蛋纲。” 里包恩坐在山本武的肩上，笑眯眯的样子与传言没有一点相似。 纲吉有心想问匣子的事，但看看京子和小春，还是沉默了。 “阿纲先生的世界里也有小春吗？” 三浦春振作起来，她睁大眼睛看着两个纲吉，目光里是纯粹的好奇。 少女想象丰富，脑回路怪异，阿纲经常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此刻接受了平行世界的设定，脑子里更是不知道在转悠着什么。 “抱歉，我没怎么注意……”纲吉犹豫道，“我的世界和阿纲的世界差不多，就是没遇到里包恩——” 没错，差异基本来源于此。 排除那诡谲的梦境门扉与友人白兰，自己过去的经历称得上是平淡无奇。 他既没有见到九代爷爷从而被他选中，也没有在接下来的日子遇见里包恩从而展开混乱精彩的生活…… 如果没有里包恩的话，阿纲就不会和山本武、云雀恭弥等人加深联系，同样也不会遇到随之而来的狱寺隼人、蓝波、碧洋琪、风太等等。 如果一开始就不曾相遇，那纲吉的人生，就是阿纲的人生。 “哈伊……”小春看上去很失落。 京子拍着她的肩安慰。 里包恩看了她们一眼，忽然跳下山本肩膀，从桌沿走到桌角，可怜道：“好饿啊……” “哈伊！”小春闻言立刻抬头，沮丧的眼中迸发出满满的斗志。 她用力握拳，激动道：“里包恩君饿了吗？小春马上做吃的给你！” “哈哈，是啊，也该吃晚餐了。”京子见友人打起精神，也很高兴。 她拉着小春的手，开心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去做饭了，大家等一会儿哦。” “辛苦你们了。” “哦哦！超期待！” “今天吃什么呢……” 顿时，安静的会议间就响起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在这万众期待声中，京子和小春手挽着手，开开心心地笑道：“现在暂时保密！大家就好好期待吧~” 欢笑声中，京子和小春相携离开。 议事间的门在她们身后闭合，众人收回目光，重新凝聚在两个少年身上。 “题外话说完了吧。” 议事间角落，一直紧闭的门扉被一把拉开，黑发丹凤眼的俊美男子嘴角噙着一抹危险的笑，一脚踏了进来。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 他说着，目光紧盯纲吉，如冷酷的捕猎者从瞄准镜中凝望着自己的猎物。 纲吉浑身发冷，遍体生寒。 “没错哦笨蛋纲。”里包恩微笑地说，“首先解释一下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吧。” 摊开手，赤红之匣与苍蓝之匣滚落桌面，最后停在了纲吉面前。 “诶诶诶！？”阿纲第一个叫出来，“匣兵器？！” 纲吉叹了口气，知道不说实话不行了。 他本来还在犹豫，但和阿纲的一番谈话让他想通了。 当时在病房里，他问另一个自己：“我能相信里包恩吗？” 另一个自己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望着纲吉，认认真真地说：“我永远相信他。” 永远啊…… 纲吉闭上眼，有一瞬间想起白兰。 但他没有在回忆里沉浸过久，很快睁眼面对如今的现状。 纲吉望向在座的众人。 凭着直觉一一扫视过他们。 见过面的山本武、狱寺隼人、拉尔&#0183米尔奇、草壁学长…… 没见过但听里包恩和阿纲说过的风太、碧洋琪、强尼二…… 他们都看着纲吉，眼中没有丝毫的怀疑与警惕，只有好奇与期待。 这一点，连表现得像是要处决叛徒的云雀恭弥与里包恩都是一样的。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他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我有一个朋友……” 第109章 “我们的未来” “我有一个朋友，很聪明很厉害，但他失踪了，所以我来找他，带他回家。”纲吉的开场白平淡无奇。 比起未来自己进棺材，父母生死不明，家族沦陷什么的，简直不够看。 但大家都听得很认真，就连一向不喜欢群聚，在听无聊废话上耐心不足的云雀也没提出异议。 纲吉于是就接着讲了下去。 “我从小时候，做梦时能偶尔梦见一扇门扉，那门扉开启的刹那，我和朋友就会去到另一个世界。”纲吉讲的话像是奇幻故事，不过没人打断他，“但就在上一个世界中，我的朋友不见了。” “不见了？”山本忍不住道。 纲吉点点头，面无表情：“就在我面前，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 “于是你决定通过门扉来找他？”里包恩挑眉，“那玩意儿还能定位？” 纲吉摇了摇头，简单道：“有个不知名的存在帮助了我，但我不知道详情。” “哦……”里包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 “……我准备好东西，通过了门扉，当我睁开眼时，就躺在棺材里，还没愣多久，阿纲就忽然出现了。” 纲吉说完就停，之后的事情他们也知道，就没有再说的必要，不过该解释的还没解释清楚，里包恩可不会让他沉默。 “匣子是哪儿来的？”里包恩自动进入问答环节，明明是个小婴儿，挑眉看你的时候却给人非常大的压力。 ——仿佛考了零分的学生面对教导主任_(:3ゝ∠)_ “……朋友给我的。”纲吉饱受压力，一想到这个小婴儿还真算他老师，整个人都otz了。 “哦~？”这百转千回的声音听得人胃疼。 纲吉摸摸心口，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儿都痛。 “真的是朋友给的，他说他有很多，给我两个玩……”纲吉憋屈道。 自从来到这未来世界，知道现今主流的战斗方式和匣子的起源后，纲吉就知道他又被白兰给忽悠了。 说什么黑手党高科技，说什么烂大街稀松平常……压根就是在糊弄他！ 明明五年前才制作完成的匣兵器，怎么可能在十年前就稀松平常烂大街啊！？ 又被友人给耍了…… 纲吉莫名悲愤。 而比起他的憋屈，其他人的脸色就更加奇异了。 “有很多，给两个玩儿……？”知道匣子起源与其珍贵的拉尔脸都青了。 负责彭格列科研的强尼二更是饱受打击，一张圆滚滚的脸撞在桌上，整个人是大写的颓废。 碧洋琪和风太还好，但看脸色也有些微妙。 而风纪财团那边，沉稳淡定的草壁学长嘴巴微张，一直叼在嘴里的草根轻飘飘落地都没反应过来，沧桑的脸神色变化连连，最终定格在哭笑不得上。 与他相反，十年前脾气不好的云雀恭弥却只挑了挑眉，眼神都没变过。 山本与狱寺也各有反应，阿纲更是张大了嘴，下巴都要脱臼了。 “语气真大，看来你朋友的身份不简单啊。”里包恩倒是淡定过头，注意力集中在要点上。 “以前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毕竟他一个人住，也没亲戚啥的出现过……”纲吉说着忽然想到了半夜翻窗的金发少年罗贝尔，他也是个奇怪的人，“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世，反正不外乎就是黑手党、黑手党，和黑手党……” 简直悲剧_(:3ゝ∠)_ 明明原本世界中自己没有成为黑手党老大预备役，结果交个朋友却是黑手党，说来说去都和黑手党牵扯不清吗？ “哦，那倒真有意思。”里包恩兴致勃勃道，“来到这世界你才猜到朋友身份，那你这朋友应该在未来的黑手党中很有名才对。会是谁呢？” “入江正一？”风太第一个开口。他说完，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说很聪明吗？” “这倒有可能，听说他搞研究有一套。”里包恩轻快地说，不顾拉尔铁青的脸色，直接向纲吉确认，“是他吗？” “不是。”纲吉否认得很干脆。 “那就难猜了，未来黑手党界出名人士十年前和你同龄的可不多……”里包恩若有所思，“也许我们不该拘泥于国籍？” “……” 看到兴致莫名高涨上来的里包恩，纲吉选择保持沉默。 这时候打断他的恶趣味，以后的训练会死的很惨吧？ 这时，众人又提了几个名字，都是未来世界的有名人，但令人遗憾的是，纲吉通通否认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总不可能是罗贝尔吧！” “……？” 纲吉诧异地抬起头，看向碧洋琪。 他本以为她刚才会说友人的名字，但“罗贝尔”名字一出，更让纲吉觉得惊讶。 “罗贝尔？”里包恩注意到纲吉的神情，很感兴趣地追问，“我过去怎么没听过这名字？” “啊啊，他过去是没什么名气。”碧洋琪被里包恩询问，激动得脸颊泛红，小女生一样卷着自己酒红的发丝。 不过就算是陷入热恋的女人，在说起罗贝尔时，依然皱起了眉头。 这一点，十年后的诸人都有此体现。 拉尔&#0183米尔奇厌恶地闭上眼，摆明不想谈；强尼二不安地挪动身躯，仿佛椅子上忽然冒出个钉子；风太双手放在桌上交握成拳，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草壁哲矢皱起眉，飞快地看了眼云雀，见他只是站直身体，冷淡地撇过头去，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还是让我来说明吧。”见十年前的大家都很有兴趣，而十年后的一群人却反应冷淡。保姆命的草壁哲矢长叹一声，主动接过了担子。 “拜托了。”里包恩扫了眼众人，黑豆眼中兴味十足。 “‘嗜血者罗贝尔’，24岁，成名于四年前。曾不知缘由地冲进一个黑手党家族，屠戮了在场的所有人。”草壁哲矢皱眉，“即使后来被复仇者列为a级罪犯，布下天罗地网也没逮捕成功，更是在复仇者的紧密追捕下依然不收敛言行，随心所欲地破坏和杀戮。这样的行为高频率地持续了两年，直到诸多黑手党承受不住，拜托教父——也就是泽田先生出手，才终于让罗贝尔的猖狂遏制。” “诶、诶诶？是我？？” 阿纲张大了嘴。 “是的。”草壁哲矢冲他点点头，言语十分尊敬有礼，“泽田先生当时已经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首领，力量强大，亲自对付罗贝尔，并将其成功击败——但还是让他逃了。” 草壁哲矢在狱寺欢呼“十代目果然最强！”的时候可惜地感慨，似乎很惋惜未来首领没能将罗贝尔毙于掌下。 “难道他回来报复了？”里包恩挑眉，注意到十年后众人的脸色更加怪异。 草壁哲矢叹了口气：“不，他没有。” “那……” “他只是缠上了泽田先生。” “！！？？！！” 众人都惊呆了Σ(っ°Д°;)っ 里包恩却眯起眼，望向苦笑的风太。 “告诉我他的排名。”世界第一杀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 “是的。”风太叹气，“罗贝尔先生在‘综合能力’中排名32，‘杀戮能力’中排名第6，‘战斗能力’中排名59，‘速度’排名12，‘逃跑能力’排名第7……” 风太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最喜欢阿纲哥的人’中，排名第3。” “诶诶诶诶诶！！！？” 纲吉和阿纲同时惊叫，被这出乎意料的排名吓了一跳。 草壁哲矢同情地望着他们，理解地暂停片刻，给他们一丝缓冲的时间。 十年后的众人显然早知道这些排名，脸色臭臭的，但远没有阿纲他们那么震惊。 最后还是里包恩出马，一人敲了一个板栗才让人安静下来，示意草壁哲矢继续说。 于是草壁哲矢接着道：“——被泽田先生击败后，罗贝尔消停了很久。但就在黑手党界放下心来以为他死掉时，他却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似乎和复仇者做了交易，取消了自己的通缉，所以当我们看到光明正大应聘进彭格列的‘嗜血者’时，几乎没一个能反应过来。”草壁哲矢语气沉痛，“最后依然是泽田先生和罗贝尔打起来，在毁了大半个院子后，罗贝尔败走逃窜，休息了数月后再度冲来挑战……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几乎每次都能让他找到空隙直奔泽田先生！！” “……”这次就连里包恩都微妙地沉默了。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们这些防卫的人脸都丢尽了！！”草壁哲矢越说越想哭，想当初彭格列求助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嘲笑他们弱鸡，结果自己跑来保护，却还是一再被人钻空子，这屈辱感简直了！！！ 一旁站着的云雀恭弥脸色很不好，显然当初，他也是守卫的一员。 “后来呢？”里包恩微妙地询问。 草壁哲矢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等语气正常后，他才道：“后来密鲁菲奥雷崛起，泽田先生越发忙碌，罗贝尔也渐渐来的少了，最近的一次，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之后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但应该还活着。” “嗯……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家伙。”里包恩点点头，语气却不怎么客气。他说着扭头就望向纲吉，直接道，“你认识他吧。” 纲吉点头。 里包恩似乎冷笑了一下：“那你的朋友就是他？” 纲吉直觉不妙，赶紧摇头。 “哦？那是谁？”里包恩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最好别卖关子。” ——一开始兴致昂扬搞猜谜的是谁啊！？ 纲吉很想吐槽回去，但想想魔鬼教师的名头，他还是忍住了。 “我的朋友……”他扭头看了眼另一个自己，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坚定道，“我的朋友，是白兰&#0183杰索。” ——不是毁掉无数世界，杀死无数自己的白兰&#0183杰索，而是与自己一同成长，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白兰&#0183杰索。 那才是他的友人。 第110章 “我们的未来” “我的朋友，是白兰&#0183杰索。” 白兰&#0183杰索。 这个名字一出，议事间霎时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僵住了，情绪外显些的，个个都仿佛被天雷劈过。 ——应该是我听错了吧？ ——也许是同名同姓？ 这样想的不在少数，阿纲就张大了嘴巴，僵硬地扭头求证： “我好像幻听了……” 纲吉同样望向他，连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也不给：“你没听错，就是白兰&#0183杰索。” “……” 阿纲望着另一个自己坚定的眼神，真的很想捂住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 但另一个自己话都已经出口了，再让他收回去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这怎么可能？ ——杀了自己的敌人变成小伙伴的小伙伴了？ 阿纲大脑混乱，一时分辨不出今夕何夕。 “冷静点，蠢纲。”里包恩对天鸣枪，婴儿脸上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如果不是纲吉时刻关注他，恐怕都要被骗过去了。 ——明明刚才，你也呆了一瞬嘛！ 里包恩心有所感，忽然转头望着纲吉，黑豆眼里满是威胁。 纲吉一抖，明智地闭紧嘴巴，将里包恩曾有的失态烂在心底。 斯巴达教师这才满意，哼笑着收回目光，继续欺负自己的蠢学生。 “真是失态啊蠢纲。”他神情自若，慢条斯理道，“身为首领，可要随时保持镇定哦。” “……”阿纲苦瓜脸地望着他。 里包恩眯眼：“你有什么不满吗？” 字里行间都是威胁。 阿纲立刻摇头，速度快得如惊弓之鸟。 里包恩这才笑起来，将对准蠢徒弟的手/枪收回，满意道：“这才对了，蠢纲，你所要表现的不是惊讶，而是欣喜才对。” “欣喜？” 除了云雀恭弥外的人都满头雾水，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白兰·杰索是最大敌人的时代，脑筋转不过弯来。 里包恩没看他们，径直望向云雀。 这位高傲的云之守护者始终是最清醒的。 他与十年前自己最大的差别，或许就是对彭格列——对那位大空首领无需言说的羁绊了。 孤高的浮云永远冷静，即使在首领逝世的当下，他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需要什么。 ——为此，一切有利的东西，都可以接受。 即使是他们最大敌人也一样。 “泽田纲吉。”云雀恭弥开口了。他的声音冰冷，无时无刻不带着一丝危险的余韵。 纲吉和阿纲同时一抖，深刻的心理阴影从来不是那么好抹消的，或许随着成长，会在将来某一天淡化，但也绝对不是现在。 起码现在的两位泽田纲吉都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僵硬得像块石头。 好在云雀这次的目标是纲吉，察觉到这一点，即使有点愧疚，阿纲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他就被恨铁不成钢的里包恩一拳砸在头上。 阿纲：qaq 一旁，被盯上的纲吉已经没时间注意另一个自己被家庭教师吊打的精彩场面。成年体的云雀恭弥正看着他，仿佛一只打量猎物的猛兽，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刻，他就会暴起杀人。 ——这样恐怖的压迫力，远非十年前尚且稚嫩的少年云雀能比。 纲吉僵硬得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感觉到云雀在打量自己，随着他冰冷目光而来的是凛冽杀气。这杀气并不是针对纲吉，仅仅是云雀恭弥如同呼吸般平常的本能罢了。 ——就因为这样，云雀学长才会是彭格列最强大最危险的守护者吗？ 纲吉苦中作乐，根据这些天看到的资料胡思乱想。 但这猜想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可怕的云雀大魔王还盯着他呢。 “是，云雀学长……” 纲吉呐呐地说，连声音都透着一股虚弱。 ——总觉得如果哪句话说错，大人云雀的拐子就会一下子揍上来诶…… 纲吉下意识碰了碰肚子，苦逼地发现自己之前裸/奔被揍的腹部，好像还隐隐作痛耶…… 啊，现在似乎更痛了_(:3ゝ∠)_ “——我问你一个问题。” 云雀恭弥在纲吉的脑补越发惨烈之前打断了他。 纲吉抬头看他，有些忐忑，却强撑着不退缩。 云雀恭弥看着他，神情冷淡，语气也很淡。 但他的问题，却异常沉重。 “你觉得，过去的白兰&#0183杰索，值得信赖吗？” 值得信赖吗？ 云雀恭弥只问了一个问题，简简单单，只用回答是或否。 但纲吉却开不了口。 他来到未来已有数天，早已不是刚到时的懵懵懂懂。因此他非常明白云雀这话的意思。 ——你的朋友，值得我们冒着被他背叛、被敌人发现、被追杀、战斗、受伤、死亡的风险接纳他吗？ 他是白兰·杰索。 这个未来世界最大的敌人。 杀了彭格列首领——杀了他们大空的生死仇人。 但就算这样，明知这样，你们还是选择相信我的判断吗？ 纲吉望着云雀恭弥，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玩笑与欺骗，只有无比的认真。 似乎只要纲吉一点头，他就会毫无疑义地接受。 ——因为你是泽田纲吉。 “……” 纲吉觉得异常沉重。 他的肩膀上似乎压着某种沉甸甸的，决不能辜负的东西。 所以他真的，没有办法轻易给出答案。 纲吉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即使早已下定决心，但在这沉沉的信任面前，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回想起友人的一幕幕。 从相遇、相知、相处，到别离。 我相信白兰吗？ ——当然。 无论发生什么事？ ——无论发生任何事。 纲吉睁开了眼。 这一次，他迎向云雀的目光再也没有迟疑与不确定。 “我永远相信他。” 纲吉说，如同在神明面前立下亘古不变的誓约。 他无法回答云雀的话，也无法为友人做任何保证。 但他能保证自己，保证他对白兰，从始至终都未曾改变的信赖。 “——” 空气有霎那的凝结。 纲吉望着大家，大家也望着纲吉。 云雀恭弥看着他，里包恩看着他，拉尔看着他，山本狱寺看着他……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然后，他们相信了他。 “我会帮忙找白兰的！”阿纲第一个开口，说完又有些窘迫。 他其实现在都还有点呆傻，敌人变成小伙伴的感觉真是…… 呃，不对，是过去的敌人变成了小伙伴…… 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阿纲陷入了混乱中。 但大家没有笑他，一向斯巴达的里包恩也没有抬手就揍。 凝固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气氛变得轻快起来。 “哈哈，我们努力的目标又增加了一个呢。”山本武笑嘻嘻道，“——帮阿纲找朋友，简直就像捉迷藏游戏，真有趣！” “混蛋肩胛骨！不要抢我的话！”狱寺凶狠地瞪山本一眼，下一秒对阿纲和纲吉时又忠诚得像是一只摇尾巴的汪酱，“十代目的话就是我前进的方向！请都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把白兰那家伙带到您的座前！” “谢、谢谢……” 纲吉扯扯嘴角，阿纲则异常苦逼地垮下脸，弯腰想把一个激动就单膝下跪死活不肯起来的左右手劝起来。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_(:3ゝ∠)_ 纲吉看着另一个自己，他还是一脸苦瓜相，但也已经习以为常。 这时候，拉尔走了过来，还没站定就一声冷哼。 “哼，虽然不认可你的交友能力，但过去的白兰对我们的行动非常有帮助，所以我才为此行动，别误会了。”拉尔粗声粗气地说完，不等纲吉回应转身就走。虽然她及时拉下了护目镜，但耳后迅速蔓延开的绯红还是暴露了她。 “真是个傲娇啊，拉尔·米尔奇。”里包恩踱步，故作深沉。 然后下一刻，被甩上的门就忽然拉开，拉尔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里包恩，面色通红地大吼：“你给我闭嘴！！” 里包恩哼笑，一脸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雀恭弥没有参与这热热闹闹的交流，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微闭着眼靠在墙上，似乎很厌恶这吵闹声。 但看他虽然一脸“你们这些群聚的草食动物真是欠咬杀”的不耐烦表情，却没有真的揍上来或转身就走来看，这副表现，也不过是更深一层的傲娇罢了。 “云雀学长对群聚的忍耐力好像增加了呢。”阿纲离心理阴影远远的才敢捂着嘴巴小声说。 和他站在一起的纲吉深有同感，回想起自己苦逼的并中生活，不由心有戚戚焉。 老实讲，这个未来世界中，最让他惊讶的就是云雀学长和另一个自己的关系了。 那个并盛帝王居然会成为阿纲的家庭成员？ 简直难以想象啊…… 纲吉叹口气，将各种思绪抛之脑后。 面前还是一副群魔乱舞，吵吵闹闹的景象，纲吉望着这群性格各异，却统一对他表示了信任与支持的伙伴，缓缓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们。” 他低声喃喃着，没让任何人听见。 第111章 “我们的未来” 吃过晚饭，山本和阿纲一前一后地走在去训练的路上。 狱寺隼人老早就说自己有了灵感，饭都没吃完就一脸激动地冲了出去。阿纲只能望着他的背影叹气。 但这也是常有的事，大家连惊讶都懒得了。 或许唯一改变的，就是平常三人行变成了两人行吧。 “纲吉又被里包恩拖去训练了。”阿纲说着，一脸心有余悸。 虽然与自己的家庭教师有着深厚的羁绊，但在那种斯巴达教育下，阿纲还是更想缩起来祈祷魔鬼教师忽视自己、再忽视自己一点。 就是有点对不起另一个自己啊…… 阿纲愧疚地想。 “哈哈，那不是挺好吗，小鬼的指导超级有用！”山本乐天派地笑道。 和阿纲不同，被赞为天生杀手的他从来就对各种严酷训练接受良好，而且过于粗大的神经也不会想东想西，被里包恩忽悠得找不到北。 ——其实阿纲还挺羡慕他的qaq “才没那么轻松啊，山本……” 阿纲叹气，内心充满着不被小伙伴理解的忧伤。 如果这时候迪诺师兄……或者另一个自己在的话，大家一定能很愉快的吐槽里包恩吧？ 毕竟都深受压迫…… 阿纲摇摇头，把脑袋里忽然冒出的“废柴联盟”甩出去。 “哈哈，阿纲你就别担心啦，里包恩有分寸的。” 头忽然一重，原来是山本的手压在了自己头上。 黑发少年万年乐天地笑着，用力揉了揉友人的头发。 本来就蓬松的褐发被揉得更加乱七八糟，阿纲连忙捂住脑袋，慌慌张张地躲开了。 山本少年也没追，他站在原地，扬起笑容冲友人挥了挥手。 “训练加油啊，阿纲。” “诶？……啊、啊，你也是！” 阿纲站定了才发现已经到分叉口，连忙接过话道了声别。 说完，他就看见山本武毫不犹豫地转身，在笔直的通道上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我也要加油才行。” 阿纲收回目光，握紧了拳头。 慢慢地深呼吸，阿纲站在原地排空掉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后，才抬起脚，继续前进。 他的训练空间还在更深处，安静而空旷地等着他。 ***** 山本武一脚踏进训练用的房间，眼神立刻就变了。 凌厉的、专注的、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手中所握之剑的眼神。 ——那是剑客的眼神。 “你是一个天生的杀手。” 暂时指导他的里包恩曾笑语。 当时山本只是笑了笑，对这话不置可否。 他从来不是主动卷入这些残酷战斗的，即使对黑手党游戏再有兴趣，比起他喜爱的棒球来说，还是差了许多。 但没办法，他的朋友已经在这场凶险的游戏中泥足深陷，根本没有机会挣脱，所以他也只好从岸边跳下来，溅了一身泥。 山本武是为了泽田纲吉而战斗的。 也许这不符合守护者为了彭格列而战的信念，但这对山本来说也没什么差别。 如果阿纲是彭格列，那他就为彭格列而战。如果阿纲不是彭格列，那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站在这里。 后悔吗？ 从来不会。 即使受伤、濒死、失去所爱的棒球……甚至，得知了未来老爹的死亡。 他当然会难过，会痛苦，会憎恨，却唯独不会后悔。 因为这是他自己做下的决定，从来没人逼着他选择。 他知道阿纲一直心怀愧疚，觉得是自己将他卷进了混乱，但其实不是的。 不是的。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啊。”山本低声道，“和阿纲、和里包恩他们都没关系。我是为了我而跟在阿纲身边的，和阿纲成为朋友也是我自己的意愿，所以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我从来不背叛自己。 山本武笑了起来。 他想起了另一个纲吉，想起了白兰&#0183杰索，想起了过去生龙活虎的老爹和一来到这个时代就听到的父亲去世的消息…… 敌人是密鲁菲奥雷，是白兰&#0183杰索。 但不是另一个纲吉的朋友，而是这个时代的白兰&#0183杰索。 山本武从来都很清醒，所以他的剑，从未迷茫过。 “无论敌人是谁，一剑斩下去就好啦！” 山本乐呵呵地高举长剑，一刀劈下！ 他的眼神专注认真，刀光如虹，锐不可当。 ***** 拉尔呆在房间里，握住一枚苍白褪色的奶嘴，慢慢闭上眼。 “可乐尼洛……”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难掩苦痛。 这是斯巴达教官难得的脆弱，在只有她一人的室内，默默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 她的恋人——同样也是她的学生，可乐尼洛。 每每见面总是斗嘴，互相间也说不出真实的心意，本以为会这样无限期地争执吵闹下去，结果命运之日的那天，却是这个犟嘴的学生撞开自己，接受了彩虹之子的诅咒。 于是一个成了永远的婴儿，一个却因为不完全的诅咒可以重新成长，慢慢恢复了成人的姿态。 彼此对望，说是恋人，都无人肯信。 但可乐尼洛仍然笑着，意气风发如初见之时。 他用那副可笑的婴儿身躯站在自己面前，对沉默的她伸出手。 “笑一个吧可乐！老是这么凶巴巴会嫁不出去的可乐！” ——连那可笑的口癖都没变。 那时她是怎么回应的呢？ 哦，是别过头，故作凶狠地骂了句：“要你管！！” 然后，就这样离开了。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那时局势已经开始紧张，彭格列全面戒备，她作为门外顾问的一员也找不到时间。 紧接着传来密鲁菲奥雷狩猎彩虹之子的消息，作为彭格列隐秘机关的一员，她被庇护着撤离最凶险的欧洲，远派到美洲工作。 ——直到彭格列传来可乐尼洛和玛蒙的死讯。 “……” 直到现在，想起那一幕，拉尔的心仍然像被撕裂般的疼。 她紧紧闭上眼，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里包恩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拉尔面前站定。 “既然知道，还不滚出去。” 拉尔眼都没睁，泪水也不擦，直接冷冷道。 里包恩耸耸肩，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笨蛋纲那里出了点岔子，你不去看看？”里包恩勾唇一笑，意有所指，“——作为他的指导老师。” “……”拉尔沉默了一下，霍然起身。 她反手收起奶嘴，连护目镜都不拿直接就走。 里包恩毫不意外这反应，在她走过自己身边时跳到人肩膀上，舒舒服服地搭了顺风车。 拉尔一顿，最终还是没把他甩下去。 “那个蠢货又干了什么。”拉尔冷声问，语气严厉得像是要吃人。 里包恩巍然不惧，深知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拉尔这种人。 “没什么大问题。”他神情自若道，“只是他那匣兵器……稍微有点不对劲。” 第112章 “我们的未来” 拉尔脚步匆匆，没有丝毫停顿地走进了纲吉的训练室。 硕大的空间内，褐发少年盘腿而坐，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匣子。 “怎会回事！” 拉尔一声暴喝，疑问句被她说得像是来势汹汹的质问。 纲吉果然被吓了一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拉尔皱起眉，眼神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果然看出些不对。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手中的匣子。 被里包恩摆在桌上的明明是雨、岚两个匣子，但现在，怎么变成了雷之匣和岚之匣？ “怎么回事？” 这一次，拉尔的语气缓和许多，总算像是疑问了。 “……我试着开匣，火焰刚注进去，匣子的颜色就变了。”纲吉十分尴尬，已经有前车之鉴的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但知道是知道，将友人这种不着调的行径说出来就有点…… “白兰弄的？”拉尔根本没迟疑，一猜就中。 其实这事非常好弄懂，匣子本来就是白兰&#0183杰索给的，既然纲吉不知情，那就铁定就是白兰做的手脚。 但他弄这手脚是想干什么？ 莫非有阴谋？ 拉尔越想眉头越紧，她没有犹豫，快步走上去一巴掌打落匣子，托起纲吉的手左右翻看。 “？？？” 纲吉一惊，接着就是满头雾水。 抬头望向魔鬼教师，却只得了他一个幸灾乐祸地微笑。 到底怎么了？ 纲吉还在疑惑，拉尔已经放下手，直接开始扒他衣服了。 “Σ(°△°)︴住、住手快住手啊！！” 纲吉这下惊得非同小可，一蹦三尺高。 拉尔行动本来就快狠准，纲吉反应过来连连退后时，他的外衫都已经被扒到地下了。 就算这样，拉尔还是很不满意，兀自埋怨道：“如果不是非七的三次方射线造成的身体破坏，我的身手怎么可能退步到这种程度。” 非七的三次方射线……的确有听里包恩他们说过，似乎是如今遍布全世界的一种元素，对常人无害，但对里包恩他们这样的彩虹之子却是致命的，所以现在这个基地里，专门安装了过滤系统，尽可能减少射线对里包恩和拉尔的伤害。 不过彩虹之子到底是什么啊？像里包恩这样的小婴儿？但拉尔不是婴儿啊？ 问里包恩他又不肯说…… ——诶，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问题Σ(っ°Д°;)っ 纲吉立刻回过神，醒悟到如今的危险情况。 拉尔还对自己的衣服虎视眈眈，现在正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 “别、别过来！”纲吉步步后退，像个遭遇歹徒惊慌失措的小姑娘。 他本来就有些瘦弱，此刻受惊之下眼睛睁得滚圆，简直就像只无辜可怜的小动物，炸了满身柔软的褐毛，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老实说，还真有点可爱o(〃▽〃)o 可惜在场只有两个人，一个虽为女性却铁石心肠，依然步步紧逼毫无心软之意。 而另一个，早在拉尔扒自家学生衣服时就从她肩上跳下来，专程找了个好位置看热闹看得正开心呢！ “冷、冷静一点！到底怎么了啊拉尔！？” 纲吉急的要哭了，他深深知道自己这个战五渣根本打不过前特殊部subin的教官。点燃火焰还有点可能，但为了这种事点燃火焰…… 纲吉陷入了内心的挣扎之中。 就在他心里的天平在羞耻感撺掇下渐渐向点燃火焰偏移时，拉尔总算开口了。 “泽田，你别乱动。”拉尔很正直道，“我怀疑白兰在匣子上做了手脚，所以要检查下你的身体。” “……”纲吉停下退后的动作，欲哭无泪地望着一脸严肃毫无玩笑意思的教官，内心悲愤道：你早说啊！！ 这真是一场让人尴尬恐惧症都犯了的乌龙事件。 等到纲吉好说歹说终于让拉尔理解了友人白兰的恶趣味属性后，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鉴于未来世界危险的现状及大家争分夺秒勤于训练的努力，浪费半小时的纲吉总有种自己在虚度光阴一事无成的忧伤感。 好在已经解释清楚，乌龙也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不然如果说出去…… 纲吉以手掩面，深深觉得这是仅次于死气弹裸/奔的丢脸事件。 绝对、绝对不能让白兰知道！！ 纲吉暗自咬牙，已经能想到得知此事的友人会怎么嘲笑自己了。 他本来就喜欢捉弄人，而且异常狭促，如果这些丢脸事件让他知道了，还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嘲笑自己啊？ 所以绝对、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好啦。”里包恩重新跳到拉尔身上站定，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热闹也看过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等等，你刚刚用的是“热闹”吧？ 所以之前你故意不说话，果然就是为了看我的热闹(╯‵□′)╯︵┻━┻ 纲吉在内心咆哮，但瞅了眼微笑望过来的里包恩，他还是敢怒不敢言地忍了。 “泽田，我记得你说你在开匣？”拉尔挺淡定的，不过她情绪不激动时一贯面容冷淡，纲吉和里包恩都很习惯了。 “嗯。”谈到正事，纲吉也顾不得暗自憋屈，抬手将变色的匣子递给他们看，“就是这个，雷之匣——原本是蓝色。” “没打开？” 纲吉点了点头：“匣子变色时注意力分散了一下，火焰就断掉了。” “看来是注入的火焰不足……”拉尔沉吟了一下，果断道，“再来一次！我看着！” 说做就做，拉尔一甩斗篷，带着里包恩就离了纲吉一段距离，给他腾出点空间。 谁也不知道这匣子里有什么，还是谨慎点的好。 拉尔面无表情地戴上指环，摸上了自己惯用的匣子。 这样如果有意外发生，她也能及时反应，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先发制人。 “我才想起来，泽田不是没指环吗？”拉尔皱了皱眉，语气有些疑惑，“难道是云雀给的？我听说他习惯收集指环，不过大多都是云属性的。” 里包恩摇头。 “笨蛋纲没指环。”他说，嘴角带笑，“你看着吧，这种开匣方式，我可是闻所未闻。” “什么？” 拉尔侧过脸问一句，也只问了这一句。 有什么橘红的东西亮起了光，一瞬间耀眼夺目，连侧头的拉尔都瞥见了那抹金橘的光辉。 “咻咻咻——” 火焰在空旷的地上自由飞舞，环绕着少年，时而追逐打闹，时而亲昵地蹭着少年，在他指尖跳跃。 纲吉睁开眼，眸子仿佛流淌着金红的熔岩。 这一刻，他的眸子比火焰更亮，让人难以直视，只能避开。 “咻——” 火焰流窜，聚散成众，在某个意志的指引下化作一条长不见尾的火蛇。 抬起手，微微用力。 绿色的匣子离开掌心，被一股力道轻轻抛起。 就在它离掌的瞬间，自由盘旋在空中的火蛇忽然转向，快如闪电的一头钻进了匣孔！ “咔嚓、咔嚓、咔嚓——” 接连三声脆响。 拉尔睁大眼，看着那以坚硬闻名的雷之匣，轻易地碎成了一片片。 这竟然是个保存用的匣子！！ “咔嚓——” 最后一声脆响，匣子完全碎裂，一团白光包裹着某个东西，轻柔地落在了纲吉掌心。 第113章 “我们的未来” 白光落下，须弥便散开了。 纲吉将东西紧紧握在手中，有些疑惑地皱起眉。 环绕他周身的火焰如云烟般散去，纲吉面上不复冷漠，额心之火化作一缕青烟，渐渐熄灭了。 “匣子里的是什么？” 里包恩走过来，脸上没有多少惊讶之色。 之前纲吉开匣时他就守在一旁，自然比初次见这壮丽景象的拉尔要好许多。 “里包恩，泽田他……” 拉尔呐呐不成言语。 她从未看过这种开匣方式，而且不仅如此。 驱使火焰，如臂使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拉尔根本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这根本不是点燃火焰，分明就是魔法一样的异能！ “平行世界的力量不同罢了。” 里包恩回答的很淡定，但却让拉尔醒过神来。 如今的重点不是这个，而且再怎么想细谈，也不能在当事人面前。 拉尔淡下情绪，眼神复杂地看了不知所措的纲吉一眼，慢慢走过去。 “匣子里的是什么？” 边走，她也边问。 “啊……我也不太清楚。”纲吉见拉尔情绪缓和，也松了口气。听到她询问，连忙将目光落到自己紧握成拳的手上。 是什么呢？ 纲吉有了点猜测。 虽然从未打开过这个匣子，但刚才惊鸿一瞥，似乎是个被纸包裹住的怪异石头。 不会是弹珠吧？ 纲吉忧心忡忡，十分怀疑友人是不是又搞恶作剧。 但现在担心也没用，里包恩和拉尔都盯着，想躲一旁悄悄看是绝无可能。 侧头看了眼不知何时跳坐在自己肩上的里包恩，见他虽然笑着，眼神却毫无转圜余地，只好默默的摊开了手。 手掌心上，一团皱巴巴的纸裹着一颗样式奇异的橙色宝石，宝石两侧皆有翅膀，如天使展翼，欲要腾飞。 纲吉伸手剥去纸团，露出宝石完整的形态。只见宝石原本被纸裹遮的地方，竟然还连着一圈金属，剥去纸团一看，宝石整体就是枚精致的戒指。 “样子奇奇怪怪的……” 纲吉小声嘀咕一句，话音未落，身前的拉尔却忽然脸色大变，比刚才看见纲吉驱使火焰更要震惊。 “玛雷指环！！！”她紧紧盯着宝石，失声道。 “玛雷？”纲吉迷惑地重复，一脸不解。 “笨蛋纲，你的资料竟然还没看完吗？”里包恩嗤笑一声，语气却并不严厉，毕竟比起阿纲，纲吉愿意认真阅读这个时代的书籍资料已经非常难得了。 “精力不足……”纲吉小声道。 他说的是实话，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训练后精神疲惫不堪，看一会儿资料就昏昏欲睡了，进度肯定比不上里包恩。 里包恩也知道这点，所以即使素有魔鬼教师之名，也没过于苛责他。 “玛雷指环，是密鲁菲奥雷的首领和守护者持有的凭证，一方面是权势的象征，一方面其a级的精准度也代表了超越常人的力量。”里包恩语气淡淡，说到最后，还是暴露了一些惊讶，“没想到你朋友居然连这都肯给你。” “原来这么厉害……”纲吉望着指环，神情却并不开心。 他知道在这时代，a级指环有多么稀有珍贵，也知道它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但现在这指环在他面前，却不在白兰身边。 如果友人有了玛雷指环，即使这个时代再怎么危险，也能稍微安全一些吧。 但为什么偏偏在这儿呢…… 纲吉懊悔极了，他难以遏制地想到上一个世界，在黑衣组织的基地里，白兰递给他匣子的时候，他如果能拒绝就好了。 可惜没有如果。 假如真有如果的话，纲吉觉得自己首先就该强拉着白兰回去，避免他突如其来的失踪命运。 可惜这只是妄想而已。 “竟然是玛雷指环……”拉尔喃喃地说。 她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但整个人还是仿佛如坠梦中，神情一片茫然。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到这儿一会儿又想到那儿。之前还想有这玛雷指环自己这方的战斗力又增强了，现在又迷迷糊糊地想这世界上竟然同存了过去与未来，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难道不会乱套了吗？ 不知不觉中，拉尔竟然将自己想的东西说出了口。 这下纲吉也没工夫懊恼，直接傻眼了。 其实他也想过为什么自己和阿纲竟然同时存在，可惜想得头都痛了也没想出来，只能和自己穿越之谜一样，将其归类于“不科学”分项中。 玛雷指环也应该是这样吧，而且认真算来，死气火焰不也是“不科学”的存在吗？ ——其实自己走了那么多个世界，虫、妖怪、神明、神器……哪个科学过了？ 上个杀人放火混乱得记忆犹新的普通（？）世界不算_(:3ゝ∠)_ “想这么复杂干嘛。”里包恩挑挑眉，随口一串字正腔圆的德语，“wasvernunftigist，dasistwirklich；undwaswirklichist，dasistvernunftig。” 拉尔听懂了，缓慢地点头表示赞同。 她也不想思考这么严肃深奥的问题，干脆就以这句话作为结束。 但一瞥纲吉，见他满头雾水地望着自己，显然听不懂里包恩的话，不由有些心软，于是便语气淡淡地翻译了一下：“里包恩说的是黑格尔的名言——‘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 “哦……” 纲吉还是不懂，里包恩瞥他一眼，嗤笑道：“你只用知道‘存在即合理’就行了！” 这下纲吉明白了。 里包恩的话确实要简明易懂些，但拉尔却不赞同地看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别浪费时间了。”里包恩笑道，随意指了指玛雷指环旁的皱纸团，“那上面写的有字，笨蛋纲打开看看吧。” “诶？” 纲吉愣住了。 第114章 “我们的未来” “纸团上有字？” 听了里包恩的话，纲吉连忙低头仔细看破纸。 破纸本来就是裹在指环上的，被揉成一团，皱得不成形状。但细看之下，的确发现有几点黑色的墨痕点在不显眼处，如果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 纲吉连忙将纸打开，因为太过破烂，动作也有些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屏着气，生怕将纸吹碎了。 好不容易纸张平展，不止纲吉，连拉尔都松了口气，唯独里包恩还是一脸淡定，只有眼中划过一抹兴味，第一个扫向纸页。 【亲爱的纲君&#9834，还好吗？是不是情况危急，需要我的帮忙呢？——别怕别怕，戴上这枚戒指，打开我送你的另一个匣子，我们放大鸟出来打坏蛋喽&#9829~哈哈，开玩笑的啦！我怎么舍得让纲君面对危险呢？但现在纲君看到这些留言，又说明我不在你的身边，真是矛盾的局面呢……】 接下来似乎有一行字，但被主人用笔涂抹，看不出本来的痕迹。 里包恩沉思了一下，略过白兰繁多的废话，提炼出蛛丝马迹。 “这个匣子，是限定款。”里包恩抬起头，笃定地说。 “什么意思？”拉尔皱眉。 她已经看过留言，除了得到写这些东西的家伙是个蛇精病外没有其他发现。 里包恩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看了眼因看到友人留言既伤感又郁闷的纲吉，缓缓问：“笨蛋纲，你觉得呢？” “诶？我？”纲吉抬起头，一脸的迷茫。 如果平时见徒弟这副蠢相，里包恩早就一脚踹过去了，但这次，他却极有耐心地引导道：“假如你正被人追杀，侥幸打开了匣子看到这些话，接下来会怎么做。” “诶？当然是烧掉纸了。”纲吉愣了一下，里包恩以为他会迟疑，却听见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为什么这么做？”里包恩眼中闪过一缕深思。 “为什么？因为白兰不是写了让我烧掉纸团吗？”纲吉奇怪地反问，手指正好拂在最后被涂抹的一行上。 “什——” 拉尔睁大了眼，正要追问，里包恩却一口截断了她的话，不动声色道：“我个子小看不清，你念来听听。” “唔……”纲吉有些纳闷，但也不敢违背大魔王地吩咐，只好盯着纸团念，“——‘但是不要紧！烧了这纸团吧！只要这样做，我马上就会飞奔到纲君身边~！’” “烧了纸团……” 里包恩若有所思，但拉尔却烦了。 “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拉尔厉声说，双眼紧紧盯着里包恩。 “你还是老样子。”里包恩摇摇头，并不介意她的急性子，“这匣子大概设定了只能笨蛋纲开启，也只有他能看到被隐瞒的重要信息，所以我才说它是个限定款。” “怎么可能有这种匣子？”拉尔皱眉，但很快，她又自我否认道，“不，也不是不可能。匣子本来就是超前的产物，由无数偶然才得以诞生，如果有关它的研究仍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推进的话，限定匣也不是奇迹——但这两个匣子，应该是十年前的产物吧？即使有平行世界这个理由，也不该差异成这样！” “所以这是个疑点，关于它，我大概猜想了下白兰&#0183杰索的能力，不过现在不谈这些，还是专心解决匣子的问题。”里包恩淡淡地说完，指挥徒弟道，“烧了纸团吧。” “现在吗？”纲吉惊讶道。 “当然。”里包恩说，但没有提理由。 纲吉也不需要理由。 他本来就对斯巴达教师有着天然的畏惧，而且白兰的留言也十分令他在意。 ——【只要这样做，我马上就会飞奔到纲君身边！】 这句话，是说白兰会来见他吗？ 他可以找到白兰了？ 纲吉情绪起伏，久久难以平静。 即使理智上知道可能性极小，但纲吉还是想试试。 如果真的、真的能见到白兰的话—— 纲吉伸出手，一缕火焰凭空燃起，温柔地拥抱了纸团。 不过刹那之间，纸团便化为灰灰，连一点残余都没留下。 「——」 “！！” 里包恩内心忽然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地跳下纲吉肩头，反手就是一枪。 “啪。” 如同拍打蚊虫般轻描淡写的一声。 里包恩急速后退，眼看着子弹被一双干干净净的手拍飞，连一点痕迹都没在洁白的掌心上留下。 “……白兰&#0183杰索……” 站在纲吉身前不曾退去的拉尔瞪大眼，眼睁睁看着一个白发少年凭空出现，紧紧挨着纲吉，从背后环抱住他，极其亲密的将头搁在了他的左肩上。 “白兰……” 纲吉只觉左肩一重，缕缕发丝蹭得他脖子发痒。 纲吉想回头看他一眼，但肩膀被搁着，想扭头都扭不动。 不知道为什么，纲吉有点不安， 真的是白兰？ 白兰出现了？ 我找到他了？ “白兰……”纲吉又唤了一声，但友人依旧没有回应。 从出现开始到现在，除了从背后抱住他，白兰就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有点……奇怪…… 纲吉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白兰，为什么，你没有呼吸？” 所有人都安静了。 一片寂静。 在这寂静中，纲吉终于确定了身后之人并不是友人的事实。 “可以放开我吗？”纲吉轻声说。 话语落下，身后之人就听话地放了手。 纲吉转过身，终于正眼看他。 白发，紫眼，倒皇冠印记…… 无论谁来，都会说他是白兰&#0183杰索。 但唯独纲吉说不是。 ——因为「他」是个炎块。由六种火焰糅杂汇聚，以纲吉的大空之焰为驱动核心的人形炎块。同时，也是极度可怕的火焰兵器。 这就是礼物，白兰&#0183杰索送给友人的真正礼物。 一个言听计从的保护者。 ***** “嘭！” 第二个匣子碎掉了。 白兰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地的匣子碎片，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纲君在呼唤我。”他轻声说，声音柔和得像是微风低语，“我要快点到他身边去——” 一阵沉默。 白兰习以为常地勾起嘴角，自言自语道：“必须快一点才行，我可是给那匣子定了两个联络人……另一个家伙你也是知道的吧，白蛇君。？” 手腕上，一直仿若沉睡的细小白蛇睁开眼，黑瞳中仿佛有万千雷霆同时降下。 第115章 “我们的未来” 极寒之地，复仇者监狱。 钢铁的大门缓缓洞开，一身黑礼服浑身缠满绷带的复仇者飘了出来，对紧随其后的人说：“汝之罪孽已然还清，约定之日已至，汝可以离开了。” “真是棒极啦！”走在他身后的金发男人语气轻快，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抹笑，“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呆那么久真是糟透了糟透了糟透了！你们未免太死脑筋，难道不知道一个好的办公环境可以激发人认真工作的欲/望么？” 金发男人语速很快，不等人反应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听得人头昏脑涨，不知不觉就跟着他的思路走了。 但跟他共事过一段时间的复仇者早已有了免疫，只沉默地站在铁门前，僵硬得像块石头。 冰冷的风吹来无数雪点，金发男人意味不明地“哦”了声，单薄的风衣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积雪覆盖了陡峭的山岭，复仇者监狱就坐落在群山之顶。这里极冷，常年气温都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呼出的气体仿佛下一刻就会结成冰凌。 但现在，金发男人一身秋装地站在这里，仿佛与冰天雪地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们各自有自己的领域，一个冷似极点，一个暖如春花。 “好吧好吧，你都这么催促了，我也不好再留……”金发男人摊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本来就长得极为英俊，即使耍无赖的动作也颇为风流倜傥，自带柔光效果。 但这些对严酷无情的复仇者没有丝毫作用，见金发男人走出铁门范围后，他就退后一步，让钢铁之门缓缓落下，分隔开冰雪与黑暗的世界。 金发男人轻轻哼了声，转身就走。 浑身缠满绷带的复仇者在铁门完全落下前望着潇洒而去的他，不知何故，忽然开口了。 “彭格列十世死了。” 听到此话的金发男人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一丝停顿。 “哦，是吗。” 风雪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语气却依然轻快而愉悦。 嗜血者罗贝尔是不是真的没有心呢？ 天知道。 于是复仇者也不再说话，默默望着金发男人远去，直到风雪掩去了最后的背影，他才转身，重新没入黑暗深处。 ***** 纲吉跟在草壁身后，谨慎地踏上了地面。 这一处的出口十分隐蔽，从林中大树开口，直通基地。 纲吉和草壁出来后，就身处一片苍莽森林中。 森林广阔，即使从天际俯瞰也大得望不见边际。林中郁葱一片，没有人类涉足的痕迹。 枯藤与绿芽共处一地，无数色泽艳丽的蘑菇在湿漉漉的青苔上生长，褐色的土地泥泞，被晨露浸润，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清凉的水汽。 这里是难得可以落脚的地方，地势平坦，植株也分布整齐。但再远一些，树木就密实起来，交错的藤蔓与荆棘攀拉着岩石，与忽然陡峭的地势一起，构筑成了严密的封锁线，让人寸步难行。 这片森林似乎并不欢迎人类地进驻，但这里没有山主，纲吉也无从得知它的真心。 可今天，他是注定要打扰山林的宁静了。 纲吉有些愧疚，他低头看了看挂在自己脖子上，被玛蒙锁链绑得严严实实的戒指，又看了眼揣在左右口袋里的死气丸与匣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与草壁学长踏上地面的目的，是为了实战。 不是与同伴训练似的战斗，而是真枪实弹的，和绝无二心，只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以命相搏。 这可不是玩笑。 所以必须要拿出十成的觉悟出来。 “准备好了吗？”草壁哲矢见纲吉睁开眼睛，确认地问。 纲吉点点头，默默握紧了死气丸。 那天在里包恩和拉尔面前开匣后，他们专门为自己奇异的死气状态讨论了一个晚上。 直到那时，纲吉才发现自己运用火焰的方式与其他人不同。 和他人点燃火焰战斗的方式有所差异的是，纲吉的火焰是自由灵动的。 他传达给火焰自身的意愿，然后火焰就随之改变。 ——他驱使着火焰。 ——他的火焰，是有灵性的。 火焰有自己的情感。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就像人的手忽然有了自身意志般的无稽之谈。 但纲吉却很确信，因为他能感觉到，火焰飞舞时传递过来的喜悦。 里包恩和拉尔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纲吉却有自身的猜测。 ——在光脉那里，火焰似乎吃掉了很多很多的虫…… 直到最后也没讨论出结果，但经过实验，纲吉的火焰在开匣上不及指环的凝聚力是肯定的，虽然差距并不大，但在力量相当的战斗中，一丝一毫的差异都足以致命。 不过好处也有很多，就比如现在，在密鲁菲奥雷时刻监管，使用指环会被探测到的地面，纲吉的开匣方式无疑是最优势的。 而且还有一点—— “沙……” 纲吉身后，白发少年幽灵般凭空出现，亲密地伸手环抱住纲吉，像抱着只属于他的玩偶般颇有占有欲的将头搁在了纲吉肩上。 “……”纲吉叹气。 这个外形和白兰·杰索一模一样的炎块人偶似乎有他特定的动作，纲吉非常怀疑是友人自己设计的。 他不能离纲吉太远，即使下了命令，超过20米就会自动找来，如果有什么想阻止他，炎块人偶就会爆发出令人恐惧的战斗力，无差别攻击，直到纲吉阻止或周围没有活物为止。 白兰似乎早就知道纲吉的火焰有点奇异，所以制作的匣兵器也十分诡异。 被纲吉取名为（意大利语：白色）的炎块人偶没有可供栖身的匣子，属性也混沌难明分辨不出是哪种火焰。他当然无法长时间存在，不供给火焰的话十二个小时就会身形黯淡。 因为没有匣子，纲吉也不敢尝试断掉他火焰，所以从出现那刻开始，就如同幽灵般与纲吉形影不离，即使在纲吉要实战的现在也同样如此。 “他不会插手你的战斗吧？”草壁也很头疼，但那么多人都没找到限制的方法，他也只好接受。 好在不暴走的时候就是个安静的人偶，和白兰·杰索一模一样的脸让人看了感觉诡异极了。 草壁摇摇头，不愿再耽搁下去，率先迈出了步伐。 纲吉跟在他后面，当然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无人察觉到，沉默寡言的白发炎块身上，像个普通装饰物般的链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的反光。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白兰站起身，哼着歌划开自己的手臂，从淌血的肉层深处挖出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瓶。 “准备好了吗白蛇君，我要送你去找纲君了~”白兰笑着敲敲庞大的蛇躯，戏谑道，“但这么大可不好送，白蛇君还是小点吧——” “嘶……” 庞大到只能层层盘绕才能勉强不把房间撑破的白蛇闻言不满地叫了一声，像是在说“要能变小还用你说！” 白兰故作感慨地摇摇头，一脸嘲笑道：“果然是吃多变胖了啊白蛇君~” “嘶！” 白兰耸肩，叹笑道：“好吧，不开玩笑了，我们来做正事。” 他抬起手，不理还在流血的伤口，快速按压了一下玻璃瓶淡蓝色的外壁。 只听“咔嚓”一声，玻璃瓶焊死的盖子就自动开启，严谨的机关运作，撤去了层层保护。 等待了几秒后，一粒密封在胶囊内的药片被装置托起，高于了瓶面，白兰将胶囊取走，随意地将瓶子塞进了衣兜。 “喏，白蛇君，吃掉这个吧。”白兰把玩着胶南，“这可是我冒着被纲君讨厌的风险，从一个有趣组织那里弄来的变小药哦~” ——当然，是研制失败，有99%死亡率的超危险产品♥ 不过白蛇君会死吗？ 哎呀，这不就来试试看了嘛~♪ 第116章 “我们的未来” 草壁带着纲吉往密林深处前行。 森林完全不欢迎他们，无数枝桠乱伸的树总是有意无意地挡住去路。 草壁不想在这里留下明显痕迹暴露基地的存在，只能更加花费一番精力，和纲吉一起辛苦地拨开比人高的杂草与藤蔓。 与他们的狼狈相比，白发少年就显得格外轻松。 他仿佛一个幽灵，脚步轻盈到让人怀疑他在飘。虽然也跟着纲吉躲避枝桠藤蔓，但那行云流水的动作，看起来反倒像阻碍物主动避开了他。 真让人羡慕_(:3ゝ∠)_ 纲吉回头看了眼，苦逼地想。 “到了。” 现实没有给少年人太多伤心的时间，走在前方的草壁一声提醒，纲吉立刻矮下身，双手紧握成拳。 透过茂密的杂草丛望去，前面是一片难得的空地。细小的溪流穿过平坦的草地，在较远些的地方形成了一汪清澈的水潭。 这是一处非常好的水源地，纲吉悄悄看了眼水潭方向，果然望见不少动物在那里啜饮溪水。 “和它们……战斗？” 纲吉望了一眼，语气迟疑。 虽然身为一个废柴纲，连吉娃娃都能欺负他，但未来世界那么凶险，说起实战来也一副语气沉重的模样，所以他总觉得战斗对象应该更加……凶恶一点？ ——起码不是这些纤弱温顺，光看着就无辜的野鹿之类吧…… 纲吉不由想起并中的铁血帝王及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草食动物……真想让他看看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草食动物啊呵呵…… “要等等。” 草壁冷静的声音打断了纲吉的胡思乱想，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老成的学长，见他没有丝毫放松，全神贯注地凝视前方，立刻就有了不妙的预感。 ——其实我很乐意和草食动物们交手的，真的。 耳畔传来野鹿的哀鸣声，随即是一阵慌乱的蹄音，纲吉捧着自己那颗才提起来的心，默默地扭回头。 前方，水源地的宁静祥和已被打乱，一只大约有3米高的巨无霸棕熊毫不客气地驱赶了鹿群，自己趴在最好的位置饮水。 “……”纲吉眼神死了。 “就是它。”草壁小声地说，生怕惊动了这庞然大物。 棕熊大多体长1.5至2.8米，其中最凶猛的个体才可能突变到3米以上，而且基本是在阿拉斯加的科迪亚克岛上。 所以能在日本找到这种庞然大物，简直是意外之喜。 当然，对纲吉来说，这压根就是倒霉透顶。 水潭边已经恢复了清净，草食动物们已经跑光了，只剩下棕熊一只在那里优哉游哉地喝水。 清澈的溪水浸湿了棕熊的皮毛，而纲吉良好的视力让他轻易看到棕熊张开嘴时若隐若现的巨大犬齿。 ——它绝对不是吃素的。 纲吉目光从棕熊小山一样的体型和有力的前爪上划过，着重在约莫15厘米的爪尖定格了一下，心情格外沉重。 “我觉得它迟早会发现我们。”纲吉悲观地说。 “早就发现了。”草壁冷静道，“它能嗅到1.5公里外的气味。” 纲吉沉默了一下，估算自己与棕熊间的距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只能说，棕熊现在都还没过来捕猎，大概是因为它懒得动吧…… “那我去了？”纲吉小声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匣子和死气丸，却没有将它们拿出来。 在他出发前，因为非七的三次方射线阻拦，只能留在基地的鬼畜老师曾这样对他说：“我不会强硬地要求你不用死气之火，但如果你真的想锻炼自己，就好好把握那个度。” 那个度是什么时候？ 会不会在他想用死气丸时，就已经来不及了？ 纲吉深深地呼吸，不再想这些让人动摇的念头，他逼迫自己站起身，迈出一步，从藏身的灌木丛走出去，让自己暴露在棕熊的视线中。 棕熊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他，这个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庞然大物从水潭边立起身，足有3米长的巨无霸身材比一般的树木还高。 纲吉只能仰头望它，明明还离有一大段距离，纲吉却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大脑一片空白。 别怕、别怕，你是有经验的，别怕…… 纲吉默默地对自己说。 他手心里全是汗，微动手指都能感觉到肌肉的僵硬。 但他恢复的很快，还不等草壁担心地发出提醒，他就勉强找回神智，谨慎的开始绕圈。 棕熊暂时没有发动攻击，它站在水潭边，直立的身高让人非常有压力。 但它没有动，只是歪了歪头，模样非常憨态可掬。 如果是通过电视或相片看这一幕或许会觉得棕熊十分可爱，但作为直面这凶兽的一员，纲吉只觉浑身发冷，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猎食者盯上了。 会被吃掉的。 直觉几乎是立刻就拉响了警报，纲吉没有犹豫，顺应感觉纵身一扑，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捡回一条小命。 就在他身后，原本站着的地方，小山般巨大的棕熊趴在那儿，因用力过猛，溅起大片尘埃。 老实讲棕熊的动作并不快，但它太大了，攻击范围广阔得让人逃跑不及。 纲吉退后一步，看着棕熊慢吞吞地站起身，将自己的影子落下，完全挡住了纲吉的视线，再度给予他沉重的压力。 该攻击吗？ 纲吉有点不知所措，他又退后一步，看着棕熊轰隆隆地迈步，每走一步都仿佛地动山摇。 这个距离已经避不开了。 纲吉极力放松身体，双手自然垂下，无声无息地摸出一把战术/折刀握在手上。 这把折刀自然是白兰的礼物，在没有确定自己真正的武器前，他一直都是用它来进行训练。 折刀小巧，重量极轻，制作的思路就是便于携带。纲吉不知道白兰送的这把折刀是什么牌子，但它十分好用，从刀柄到刀刃都无一不按照他的使用习惯来设计，让纲吉一摸到它，心里就涌上一抹安心。 “吼——” 纲吉没有再深想下去，棕熊已经率先发动了攻击！ 一只熊掌狠狠拍下，速度快得与棕熊笨重的体型截然相反！ 纲吉反应极快，不退反进。他本来就瘦弱，站在巨无霸棕熊的面前更显得格外渺小。 但此刻，纲吉速度远比棕熊更快！不远处旁观的草壁甚至只见人影一闪，褐发少年就身形灵巧的避过熊掌，借力攀上了棕熊身躯。 棕熊反应同样迅速，作为丛林霸主，它向来只和与自己同样庞大的敌人作战，不过这并不代表它没有与瘦小敏捷的家伙战斗的经历。 只见棕熊嘶吼一声，熊掌反手拍向纲吉，同时身躯一动，朝着一颗大树狠撞上去。 它本来就皮粗肉厚，即使撞上巨石也不痛不痒，所以这一撞真是使足了力气，生生将一颗成人粗的大树拦腰撞断。 纲吉闷哼一声，狼狈的被棕熊甩飞出去。 撞击力大得让脆弱的人体承受不住，即使匆忙避开了撞击面，反弹过来的力道也让人胸闷气短。 不知是否错觉，草壁闻到了一股血味。 情况顿时不妙。 因为棕熊可是毫发无伤。 相比短暂失去行动力的人类，体型庞大的野兽动作极为迅速。 几乎就在纲吉被甩飞出去的瞬间，棕熊就一声怒吼，张开嘴直接扑了上去。 它本来就是可怕的猎食者，腥臭的嘴里那42颗锋利的尖牙可不是长着好玩的。 草壁霍然站起身，但已经来不及了！ “嘎——！！” 一声难听至极的嘶鸣。 空气忽然变得极为炎热。 草壁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只见前方，棕熊已被一只黑色的乌鸦挡住去路。 这只乌鸦体型同样庞大，或许身高比棕熊矮一头，但当它展翅时，黑压压的羽翼几乎能将棕熊整个的裹在里面。 “匣兵器……？” 草壁低声喃喃，下意识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白发少年。 由炎块构成的兵器像极了人类，此刻他十分安静，没有动作时，他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沉默少年。 “嘎——” 乌鸦再度嘶鸣了一声，尚未散去的橙色火星飞舞在它身边。 在出动了匣兵器的现在，胜负已经可以预见。 草壁于是没有再站在一边观看，快步奔向纲吉，想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越过纠缠在一堆的巨兽战场，草壁看到了坐在地上不停咳嗽的褐发少年。 他的样子有些狼狈，身上也有几道伤口，大概是撞击时留下的。 但这些都还好，最让草壁担心的是他苍白的脸色。 草壁怀疑可能伤到了内脏，但这里没有检查的手段，只能回去再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纲吉没有吐血。 “能站得起来吗？”草壁蹲下身，忧心忡忡地问。 纲吉看到他，勉强地笑了笑，神情虚弱。 显然，棕熊的力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作为一个不使用死气之火的实战对象，它已经远远超过了。 “吼——！！” 另一边，棕熊发出了垂死的怒吼，纲吉连忙望过去，发现这位霸主已经有超过一半的身体化作石头，顿时大惊，赶紧将乌鸦收回了匣子。 匣子闭合后，纲吉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棕熊走去，草壁连忙跟上，鼻尖又嗅到一股血腥味，越往棕熊走去，血腥味越浓。 这味道是—— 草壁皱起眉，看着纲吉再度攀上棕熊身体，避开它狂怒撕咬的嘴，从棕熊被厚厚皮毛掩盖的颈后拔出了一柄短刃。 那是纲吉经常带着身上的战术/折刀。 “……你在被甩出去的瞬间——”草壁瞪大了眼，顿时明白了自己先前闻到的血味是怎么一回事。 纲吉没有说话，从棕熊身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之前藏身的灌木丛，从里面拎了个背包过来。 棕熊的石化还没有被解开，它嘶吼、震怒，可惜前爪后爪都已经变成石头，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猎物抓了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又跑到自己身上来对着伤口胡乱捣弄。 “泽田先生……”草壁不赞同地皱眉，看着纲吉帮棕熊上药，还得不停躲避狂怒霸主地撕咬。 显然，这样的举动根本不会被它理解，而动物本来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敌人，就会不死不休，所以这又是何必呢。 纲吉依然没有说话，他帮棕熊处理好伤口后，就直接跳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死气丸一口吞了下去。 闭眼睁眼，纲吉已经进入了超死气状态。 草壁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还不等他开口询问，纲吉就走过来，伸出手说：“抓紧我。” “？” 草壁依言抓住纲吉的手，又看到他叫了过来，紧接着走到了棕熊面前。 “请一定抓紧我。” 面无表情的褐发少年再度重复了一遍，就用空闲的那只手点在了棕熊身上。 橙红色火焰一闪而逝，草壁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忽然感觉身体一紧，双脚瞬间离地。 耳畔响起棕熊的怒吼声，草壁回头一看，发现棕熊的石化已经解除，正愤怒地追在他们身后，但超死气状态下的纲吉速度惊人，在天际翱翔时直接火焰推进，快成一道流光，几个呼吸间就将棕熊远远甩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时候，草壁才发现纲吉一手一个，左边是他，右边是同样没有表情的，两个人（？）吊在一个人身上，样子可笑极了。 “……你已经拿到手套了啊？” 草壁觉得自己应该找个话题，不然场面看起来实在是尴尬。他瞥见了正在释放火焰推进速度的十世手套，干巴巴的说。 “嗯。” 可惜他似乎忘了，超死气状态下的纲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此刻被冷淡地回应，草壁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只好作罢。 流光一闪而逝，草壁重新踏上地面，眼前正是基地出口的空地，他看了眼藏有密道的树干，见没有异常，便带头走了进去。 解除死气状态的纲吉跟在他后面，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这次的实战，成功了吗……？” 在即将进入密道之前，纲吉还是忍不住问。 然后，他看到草壁回过头，一向严肃的脸上居然浮现出笑容。 “当然。”他说。 第117章 “我们的未来” 顺着长长的阶梯回到基地，纲吉与草壁没有休息，直接去见了里包恩。 “速度挺快嘛。”里包恩看见他们，没有惊讶。 草壁向他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听完后，他没有理会开匣的描述，直接问：“感觉如何？” “……很顺利。”纲吉慢慢道，“力量、速度、还有反应神经，都比平时强很多。” “看来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里包恩笑道，“那就继续这样训练下去吧。” “嗯。” 纲吉的态度很平淡。 里包恩看着他，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忽然道：“对了，蠢纲在找你。” “阿纲？” “对。”里包恩说，“我没告诉他你出去的事情，只说你还在训练，他看起来很着急，既然你回来了，就去见他一面吧。” “我知道了。” 纲吉说着，看了眼里包恩和草壁学长，见他们都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告辞离开了房间。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里包恩骤然冷下脸，露出了真正属于“世界第一杀手”的面目。 即使并非刻意，那股流连不去的森冷感仍让身经百战的草壁绷紧了神经。 “给我再说一次蠢纲的战斗。”里包恩平静道，“任何细节都不要漏掉。” ***** 走在基地的长廊上，纲吉步子并不快。 他想起里包恩的那番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普普通通、平平常常。 但在这平凡的皮肤下，潜藏的却是流动不息的火焰。当他有意识地驱动它们时，纲吉就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机能大幅上升，动作轻盈有力，远超常人。 这是有别他人的死气之火，起码在彭格列的研究中，从未发现过这种情况。 死气之火虽然是人的一种生命能量，但在应用形式上却通常表现为外放。 它能注入相应的工具中作为武器，也能如子弹般纯粹地迸射，但无论如何，死气之火大多是表现于外，附着在某种东西上进行攻击的。 只有少数例外。 ——那就是死气模式。 彭格列的研究表明，死气模式下，人的潜能会被深度挖掘，而表现在外的情况就是反应神经超强，力量速度上升一个台阶。 纲吉的火焰看似与这很像，但深究起来，却不是这么简单。 最基本的，大概是他不用进入死气模式，就能用火焰增强自己。 而仔细研究过后，更会发现驱动火焰得到的力量与死气状态下的潜能挖掘并不是一回事。 举个例子：阿纲进入死气状态后能徒手将钢化地板砸出一个坑，而纲吉进入死气状态后同样如此。毕竟是一个人，力量与潜能都相差无几。 但如果纲吉使用火焰增幅，情况就极为可怕了。 至今为止，将尼二都还没修补完毕的巨洞可以证明这一点。 那是直接贯穿两层，险些破坏整个特殊训练间的巨大窟窿。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力量了。 虽然纲吉也付出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三天的代价，但这一点跟怪物般的力量比起来，完全不算什么。 ——“你的火焰和别人不一样。” ——你和别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吗？”纲吉看着自己的掌心，轻声喃喃。 在他的口袋里，绵软的手套缩成团状，只有一小点露在外面。 ——这是列恩羽化的结果。 就在纲吉驱动火焰，大幅度提升自己力量的瞬间，列恩就羽化了。而当他破坏了训练间，脱力倒下时，这副毛茸茸的手套便飘落下来，正好遮在他的脸上。 简直就像一个无声的安慰…… “纲吉！” 忽然响起的呼唤打断了纲吉的愣怔，这呼唤十分耳熟，与自己的声音一模一样。 纲吉抬起头，果然看到如镜像般的褐发少年站在走廊尽头，惊讶中带着点喜悦地望向他。 “……阿纲？” 纲吉迟疑地说，不知不觉松开了无意识攥紧的拳头。 阿纲没发现他的不对，步伐轻快地小跑过来，高兴道：“训练结束了？” “……”纲吉顿了下，想起里包恩的话，慢慢道，“是啊……” “又是里包恩干的好事吧？”阿纲听后完全没发现不对，一脸“我懂”的神情，苦哈哈地拍了拍纲吉的肩，“他就是个鬼畜（小声），被他训练可惨了——” 也许是想到自己过去的悲惨遭遇，阿纲脸色铁青，苦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纲吉有点想笑，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知不觉的消散了。他想了想另一个自己如今的老师，也有些同情：“云雀学长……还在训练你吗？” “当然……”阿纲的脸彻底垮了下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忧伤道，“虽然我觉得这种训练，明显是云雀学长对我进行单方面的殴打……” ——我想也是…… 纲吉也叹了口气，为另一个自己的苦逼遭遇掬了把泪。 “算了，别想这些事了。”阿纲振作精神，驱赶开让人不快的话题，重新对另一个自己说，“其实我有点事想找你……” “嗯，里包恩跟我说过。”纲吉顿了一下，有点好奇，“是什么事？” “这里说不清楚……”阿纲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能陪我去训练室吗？” ***** 站在另一个自己常用的训练室里，纲吉的目光在墙上人形大洞上定格了数秒，接着才落到阿纲身上。 “开发新绝招？” 纲吉重复了一遍阿纲的拜托，饶有兴趣地望着另一个自己。 阿纲有点不好意思。他本来就是容易丧气和害羞的性格，即使面对朋友和信赖的老师也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但现在面对的是平行世界的自己，阿纲稍微窘迫了一下，心理上却没有太大的排斥。 “嗯，是针对新火焰的使用。”阿纲比划了一下，发现光是用语言不好描述，便拿出手套带上，直接吞下了死气丸。 额上倏忽燃起一簇耀眼的火焰，阿纲的脸色沉静下来，一双瑰丽的眸子望向另一个自己，伸出了手。 他的手上，本该是纲吉所熟悉的铁制手套悄然改变了形状，虽然从细枝末节仍可看出过去手套的模样，但最显眼的，原本是“x”字样的地方，却被一颗天蓝色宝石取代，澄澈得像阳光灿烂的天空。 微一握拳，火焰燃起，发出一声悦耳的轻鸣，纲吉睁大眼，暖棕色的眸子被近在咫尺的大空之炎渲染，一瞬间仿佛朝阳的光辉。 “好漂亮……”纲吉轻声喃喃。 在他眼前，毫无杂质的大空之炎展露着它最纯净的姿态，只是看着就让人心神迷醉，美好得像一个梦。 但这个“梦”并不缥缈，也不脆弱。 纲吉能感觉到，在阿纲手上跳跃的火焰中蕴含着多么惊人的力量，这力量是崭新的、狂暴的，连主人也难以驯服——这一点上，除了阿纲，和他同源的纲吉感触最深。所以几乎是瞬间，他就理解了另一个自己的未尽之言。 “真是一匹烈马。”纲吉笑了起来，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在礼物中发现自己很想要的一款新版游戏机。 他很少有这么轻松愉快的心情，自从白兰失踪，自己接受了里包恩近乎无穷无尽的训练以来，他的心情就始终是沉重的。 但现在，他终于能将这些抛之脑后，全心全意地做一件事。 ——战斗。 纲吉闭上眼，额上迅速燃起一抹死气之炎。 手套、指环、匣子—— 纲吉睁开眼，灿金的眸子有力地望着前方，与另一个自己对视。 他们一模一样，宛如镜面的两方。 ——你是另一个我，我是另一个你。 所以我能相信你，相信你所信赖的所有人，对吧？ 指环燃起火焰，对准匣孔，平稳地印下。 匣子开启，巨大的乌鸦展翅，直直地攻向了褐发少年。 阿纲抬眸，一只手向前，一只手向后，手套上，彭格列的家徽隐没于越发澄澈的天蓝中，仿佛云彩的暗影。 光辉在手心聚集，柔和的波动平稳地更迭，支撑着少年释放出最强的一击。 “x——r！！！” 轰——！ 火光滔天，烧灼了一切，强大的炎压扑面而来，纲吉呼出一口气，看着幽灵般闪现的白发少年站在自己跟前，沉默的为他挡住了所有可能的危害。 “我会加油的。”纲吉说，即使明知道眼前和友人一模一样的人偶只是炎块，他还是忍不住道，“约定好了的，一起回家。” 一起回到，我们的世界。 所以，他还要更加努力。即使再怎么疲惫艰苦也好，只要能够变强，能够找到白兰，他都可以承受。 所以没关系，他还可以继续支撑下去。 而且，他并不是孤单一人。 第118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闭上眼，感受火焰的波动。 大股大股的大空之炎从他交握的两掌间溢出，升腾，然后消散于空气，接着又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 纲吉倒不觉得如何，围观者却提出了异议。 “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零地点突破。”拉尔皱起眉，并不看好这枯燥的行为。 站在她身旁的里包恩却老神在在，并不急躁。 有了另一个学生的经验，他相信这个蠢纲会更快地掌握绝招，这只是时间问题。 虽然他们如今缺的就是时间，但这点付出，绝对是值得的。 “咻——” 火焰飞舞，循环往复。 新一轮的尝试又宣告了开始，在这乏味的重复中，经历了数不清失败的纲吉却满脸平静，不骄也不躁。 他没有听到拉尔的抱怨，外界的一切动静，对现在的他来说都约等于“无”。 心如止水。 平静得仿佛自己不是自己，身体和灵魂分成了两份，一个正凝望着另一个。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纲吉觉得自己正看着自己，但在现实中，他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噼啪。 他忽然听到了声音。 微弱、渺小，但这确实是一声打破了平静的巨响。 从哪里传来的？ 纲吉看着自己，一刹那仿佛透过肉身，望见了无数奔腾在血管里、骨骸中，流淌过神经与脉络的火焰。 这是生命之火，是独属于泽田纲吉，独属于他的火焰。 它们是特殊的，是特别的，是至今仍然饱含着无数未知，让所有人伤透脑筋的力量。 但纲吉知道，它们是自己的保护者。 无论是在密密麻麻的虫潮中，还是在悠远绵长的光脉里，穿过无数空间与时间，从妖怪、鬼神、未知与已知的敌人那里保护他、帮助他的，都是它们。 它就在他的身体里面，平静时如沉寂的湖水，汹涌时如暴怒的浪涛。 但它们都是属于他的，属于泽田纲吉的力量。 它们就在这里，由他的意志驱使，随他的情绪变化。 所以他能做到的，它们也能做到的。 “死气的零地点突破。” 纲吉低声说。 他没有睁开眼，身体也没动，交握的双手却自然而然地改变手势，变成一个怪异而熟悉的形状。 火焰骤然暴涨，开始不规则的闪烁，纲吉看着自己，看着体内的火焰汇合聚集，猛烈燃烧到近乎极点的那一刻—— “轰！！！” 大爆炸。 剧烈的烟尘顷刻弥漫了整个场地。 几缕火焰飘落，在落地的瞬间，却奇异地化作了一丝水雾。 “咳、咳咳！” 纲吉狼狈的从烟尘中走出来，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裂口却像是被火焰烧灼。 这似乎又是一次失败，而且后果相当惨烈，把人折腾得不轻。但从烟尘中走出来的纲吉却满脸喜悦，开心得浑身都冒着一股傻气。 如果被里包恩看见，恐怕他又要被喂一颗枪子儿。 “成功了……” 烟尘稍稍散去，纲吉摊开手，凝视着掌心中正在渐渐融化的冰水，眼神宛如望着热恋的情人——如果他有的话。 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做一件事，然后顺顺利利地取得了成功。 在这当中，另一个自己的经验给了他重要的帮助，让他能在短暂得让人惊讶的时间内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终于领会到死气之火的正负之差，从而能准确地把握住时机，将游移在正与零间的火焰导向负的状态。 这就是死气的零地点突破了，只要能理解这个概念，成功一次，他就能熟练地掌握它，从而进一步掌握死气的零地点突破·改与死气的零地点突破·初代版。 “我成功了里包恩——” 欣喜的话语戛然而止，纲吉错愕地睁大眼，望着烟尘散去的训练室。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这间用材坚固，隔绝了大部分声音的训练室里空空荡荡，四处回响的只有纲吉自己的声音，而原本应该在角落里看他训练的里包恩与拉尔不见踪影，只有白发紫眸的炎块人偶还站在那里，乖巧的与他对望。 “……大家去哪里了？” 喜悦被迷茫取代，纲吉露出隐隐不安的神情，像忽然与同伴失散的小动物般，下意识左右四顾，茫然无措地寻找着早已不见的伙伴。 毫无所获。 理应指导他训练的老师们连一点讯息都没留下，简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果纲吉不是在这个世界辛苦磨砺了自己，恐怕现在，他的脑海里早开始转悠起种种恐怖灵异的鬼怪故事了。 好在此刻的纲吉还算清醒。 “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纲吉皱起眉。 他知道自己刚才修行时的状态很难听见外面的动静，所以如果有什么状况，他根本察觉不到。 如果这样，里包恩和拉尔他们发现不对出去查看，他也不会知道。 越想越有可能，纲吉心里焦急，下意识就问：“刚才有发生什么事吗？” 安静—— 气氛隐隐有些尴尬。 纲吉猛地回过神，醒悟到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偌大的训练室，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 当然不会回答他的话，这个与白兰·杰索有着同样面貌的炎块人偶虽然像人，但终究不是人，就算他此刻偏头望向纲吉，似乎困惑又迷茫，但与它相处良久的纲吉却知道，这不过是它设定动作的一种罢了。 “算了。”纲吉叹口气，快步走过去抓住的手，平缓地输入一股火焰。 火焰温暖，能量极高，但一入白发人偶的体内依旧是泥牛入海，半点反应都没有。 但如果细看，却能发现白发人偶周身隐隐虚幻的气息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输完火焰，纲吉松开手也慢慢站直身体，乖巧认真地凝望着他。 ——无论多久，看着友人那张脸露出与他性格截然相反的表情，仍然让纲吉大感吃不消。 这可不是习惯能够改变的。 纲吉又叹了口气，什么无措都没有了。 他看向白发的人偶，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们出去看看吧。” ***** 走廊上十分安静。 虽然这个基地本来就没多少人，但这样的安静还是显得不同寻常。 到处都怪怪的…… 纲吉抿紧唇，悄无声息地掠过长廊，如同一道转瞬即逝的虚影。 白发的人偶依旧与他紧密相随，没有呼吸与心跳的他本来就没多少存在感，如今在纲吉要求下刻意隐匿，更是显得比幽灵更像幽灵。 纲吉在一个分岔路口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出口看看。虽然现在都没听到什么动静，外敌入侵的可能也很小，但为了以防万一，白跑一趟也是值得的。 紧跟在他身后的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意见，纲吉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跟，如影随形得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么多天下来早就习惯了。 纲吉走在前面，速度很快，一路上畅通无阻，依然没有见到人。 到了出入口，见屏蔽装置好好的，外面也没有战斗的痕迹，他才放下心里，安慰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本来他不该脑洞这么大，但经历过这么多个世界，次次都危机四伏，意外总是循着松懈时刻到来，刺激得他想不紧张都难。 友人凭空消失的那一幕太过震撼，直到现在纲吉仍然耿耿于怀，愧疚自己没能反应快一点、再快一点。 如果是现在这个饱经训练的自己，说不定真能凭借超直感的示警阻止一切，不让友人被强行带走。 可惜没有如果。 纲吉呼出一口气，再度看了眼完好无损的屏障，转身离开。 既然这里没有问题，那大家应该就是在别处了。 能让里包恩和拉尔一起前往的地方不多，除了各个训练室之外，就只有…… 纲吉加快了脚步，往议事间的方向走去。 第119章 “我们的未来” “喂——！！！” 还没走到议事间，一声巨吼就传遍了整个基地。 纲吉下意识捂住耳朵，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什么情况？ 大脑懵了一会儿，才缓缓恢复过来。 刚才的声音没再响起，但那股恐怖音波仿佛仍在耳边回响。 那、那是什么啊？ 纲吉心有余悸地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不安的向着议事间的方向望去。 ——什么也没有。 议事间的门牢牢的关着，里面也没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如果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恐怕只有推开门看一看了。 但就在纲吉准备迈步向前时，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纲吉下意识扭头，却骤然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十年后的笹川了平。 纲吉过去认识他，但这认识完全是单方面的，仅限于听说与偶然遇见。 所以当他来到十年后，翻看彭格列家族的资料发现晴之守护者竟然是这位大大咧咧的学长时，惊讶程度仅在发现云雀恭弥是云之守护者之下。 “笹川学长……？”纲吉迟疑地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平抱着的少女身上。 少女看上去和纲吉差不多大，此刻却遍体鳞伤昏迷不醒。 她有着一头醒目的靛色短发，发型却打理得像只凤梨，而最奇怪的却是她右眼的眼罩——竟然是个骷髅的图案。 如果少女不是伤痕累累地躺在了平怀里，纲吉恐怕会认为她是个非主流叛逆少女多过黑手党人士。 可现在她出现在了彭格列的基地里，而这靛青色头发又那么有辨识性。 “——库洛姆·髑髅？”纲吉回想之前看过的资料，最终将少女与这个时代的雾之守护者（女性版）联系在一起。 “我去迟了一步，在黑曜中心发现了昏迷的她。周围场地被破坏的很严重，看来是经历了一场苦战。”笹川了平面对纲吉，语气沉稳，吐词清晰，就像在对上司做简略汇报。但他的表情却十分放松，看向纲吉时眉梢挑起，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并不轻松，与纲吉印象中大大咧咧的拳击部主将截然不同，但它却极为可靠，让人一眼就能明白笑容主人的坚韧与执着。 从这点看来，笹川了平一直都没变。 明白这一点后，纲吉蓦然放松下来，他望向了平怀中的少女，急切道：“要赶快给库洛姆治疗才行！” “没错！所以我极限的在找医生！”谈到受伤的同伴，笹川了平顿时不淡定了，如果不是他双手都用来抱着库洛姆的话，恐怕纲吉早被他按着肩膀晃来晃去地追问了。 “医生？我们这里帮忙治疗的是碧洋琪！” 纲吉也被带得有些慌乱，但他冷静的很快，眨眼间就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 “我不知道碧洋琪在哪儿，但其他人应该知道！” 纲吉飞快的对了平说了这句后，转身就往议事间跑，笹川了平紧紧跟在他身后，与他一起奔跑起来。 谁也没有发现——包括本该意识到的纲吉——在笹川了平出现之前，一直与纲吉如影随形的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 “你在想什么呢，小白兰酱♪~”白兰·杰索背靠椅子转了个圈，脸上笑意盎然，分外愉快。 他坐在房间的正中央，含笑的眼睛打量着被他压迫至深的年少自己，眼底的笑意仿佛又深了一层。 白兰·杰索发神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往常白兰都懒得理会他，自顾自地看文件，但这次，或许是太高兴了些，他竟然从文件海中抬起头，轻快道：“我在想一个人。” “哦？”白兰·杰索似乎也没料到居然得到回应，顿时眯起了眼，弯成一个奇异的弧形，“是哪个有趣的玩具？” 白兰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乐得直不起腰。他的表情像是嘲讽，但白兰·杰索却不动声色，微笑着看他。 白兰渐渐不笑了，他脸上又浮现出平日里应付年长自己的虚幻神情，声音也变得又轻又缓，仿佛无时无刻都在催人入眠：“你猜错了——他可是位绝代佳人哦~” “‘他’？”白兰·杰索挑眉微笑。 白兰却不再说话，丢给另一个自己饱含深意的眼神后重新埋首文件，在庞大的信息量里一点一点的拼凑起这个时代的真实面目。 白兰·杰索随时有可能翻脸，而白兰也同样可以图穷匕见，但既然事情还没出现转折，白兰就愿意稍稍伪装一下自己，以此吸取更多的养分。 至于转折的机会嘛—— 白兰瞥了眼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腕，心情愉快地眯起了眼。 ——当然是要看纲君什么时候出现了♥~ ***** 日本，彭格列基地。 纲吉走到角落，小声喊了一句：“？” 没有回应。 纲吉顿时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在事情过去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不见了。 在此之前，他和笹川了平冲进了议事间，和大家碰了个正着。 阿纲他们都惊讶地望过来，笹川了平也瞠目结舌，看看他又看看阿纲，使劲揉了半天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好在里包恩十分靠谱，先让碧洋琪将受伤的库洛姆送去治疗，再单刀直入地询问了平，将他带来的消息第一时间问了个清楚明白，然后才开始和他解释基地里发生的一切。 关于他和阿纲的事，恐怕要说上许久，纲吉不想呆在那里浪费时间，于是就出了议事间，准备去看看库洛姆。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身后少了个影子。 。 这个除了外表外，存在感近乎无的人形炎块，一直以来都仿佛幽灵般紧随着纲吉。即使不刻意关注，只要一回头，就会被悄无声息凑上来的白发人偶吓一大跳。 但现在，无论纲吉怎么回头张望，熟悉的白发身影却始终不曾出现。 到底到哪儿去了？ 纲吉心头惶惑，近乎漫无目的的在基地里游走。 他完全不知道会去什么地方，只好采用笨办法，挨着挨着地毯式搜索。 “……”纲吉喃喃地喊，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熟悉的事物骤然改变，任何人都会为此感到不安，尤其是不知道它会往好的一方改变，还是会倾向于坏的一方。 纲吉当然愿意相信友人，但他也知道，里包恩他们始终对戒备深重。 如果得知这个特殊的匣兵器做出了超乎常理的举动的话，他们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近乎友善地对待它了。 “白兰……为什么会制作出来呢？”纲吉在久寻不到的焦躁中陷入沉思。他其实很少能猜到友人真正的心思，所以大部分时间都被耍得团团转。 但他却十分确信，友人在对待自己时，没有一次是漫不经心的。 所以一定有什么原因，让他将送给了自己。 、…… 纲吉一边走一边努力回想着这个特殊的匣兵器，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气息，体内火焰交汇混杂，构筑成电路图般精确细致的纹路…… “纲吉？”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打断了隐隐露出的苗头，纲吉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走廊上，另一个自己正睁大了眼睛望过来。 “阿纲。”看到他，纲吉也有点惊讶。 先前里包恩给笹川了平讲解情况时，阿纲是第一个离开议事间的，依照平常的话，他应该早就到训练室了啊。 “你怎么了？” 慢慢走近了，纲吉看到和自己相同的脸上出现疲惫与游移不定的神情，顿时担忧地问。 “没事……”阿纲笑得勉强，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没事”。 纲吉顿时皱起眉，一脸欲言又止。 如果将阿纲换成这基地里的其他人，纲吉都不会有这么强烈的追问之心。毕竟他们相处太少，对纲吉来说，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但阿纲不同。 即使同样相处短暂，但“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这一概念足以弥补任何距离。 纲吉天然地亲近、信任着阿纲，相信另一个自己也是同样的感觉。 所以当他感到迷惑不安时，自然而然的会来找自己倾诉。 绝对不能放任不管。 纲吉在心里默念，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找准方向，拉了阿纲就跑。 “诶、诶诶？！？” 阿纲措手不及，全无防备，被人拉住奔跑也本能的毫无抗拒。 他的脑袋甚至还没转过弯来，就已经被拖进训练室，目瞪口呆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现在可以说了吧。” 纲吉锁好门，平静地走到瞠目结舌的自己跟前，露出了认真倾听的神色。 阿纲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也不是真的不想诉说，堆积的心理压力那么多，再不宣泄，阿纲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压垮。 于是他叹了口气，终于不再勉强自己伪装，露出了愁眉苦脸的神情。 他说： “我好害怕……” 第120章 “我们的未来” “我好害怕。”说出这话的阿纲眉头无意识紧皱，不安的情绪清晰浮现在脸上。 纲吉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害怕？” “嗯——”也许是因为面对着自己，原本难以对他人说出口的话语也变得不那么艰难了。 阿纲深吸一口气，脑中浮现出十年后笹川了平带来的讯息，忧心忡忡道：“纲吉先前也听到了吧，五天后，我们就要去破坏密鲁菲奥雷的日本分部。” “……嗯。” “虽然守护者不知不觉的集结在一起了，但库洛姆受伤，云雀学长讨厌群聚，蓝波又那么小……所以最后，能够战斗的只有我们几个人。”阿纲声音极低极轻，更像是自言自语地嘟哝，“听说密鲁菲奥雷很厉害很厉害，即使是日本分部，战斗人员也成百上千，光凭我们，怎么可能破坏得掉？这根本、根本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啊！” 纲吉沉默着，没有应答。 他看着另一个自己，听着他语速极快的泄气话，知道这只是一种感情上的宣泄。 阿纲的压力太大了。 他背负着长辈与同伴的期待，被未来的惨烈套上枷锁，即使再怎么讨厌与恐惧，都只能战斗下去。 伙伴的存在是他前进的动力，同样也是他不安的源泉。 未来世界绝不安全，即使有了暂时的安歇地，密鲁菲奥雷的威胁却无处不在，时刻锁定着他们的生命。 纲吉知道自己修行期间，阿纲他们已经在外界与密鲁菲奥雷冲突了数次，有次伤势尤为严重，几乎昏迷着被带回来。 那次纲吉去看望另一个自己时，他还没有醒来，但即使已经陷入了自我保护的深昏迷中，他也依旧满脸不安，眉头紧锁，浑身紧绷如满弓的弦，仿佛下一刻就能跳起来，拼尽一切站在同伴身前与敌人战斗。 那个时候纲吉就知道，阿纲的压力太大了。 他的背上沉甸甸地背负起责任与愧疚，近乎自虐一般逼迫着自己不断向前。 恐惧着未来，恐惧着敌人，恐惧着同伴们受到伤害。 ——都是我害的。 平时并不深想的念头，只要遇到挫折，沉重的愧疚感就会冒出头来，狠狠地鞭笞他。 所以根本不敢停下来，即使再怎么苦闷抑郁，也只能憋在心里，闷头修行。 一直到今天，笹川了平让他作出决断为止。 [我该怎么办？] 拨开泄气与沮丧的外表，这才是阿纲真正的心声。 纲吉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他也知道阿纲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更确切的分析。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如果真要说的话，纲吉自己也不看好这次的行动。 仅凭区区数人就去对抗上千敌人，无论怎么想都胜率渺茫吧。 但不去的话…… “我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阿纲骤然抬头看向纲吉，暖棕色的眸子紧缩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原状。 “……也是啊。” 纲吉听见另一个自己呐呐地开口，语气低沉的回应。 他看起来并不意外，虽然依旧沮丧，却比最开始的那会儿要好上许多。 也许自己心知肚明的事情被人直白地说出，再也没有可以奢望的退路之后，人反而会变得坚强起来吧。 因为已经退无可退了。 阿纲叹了口气，睫毛在眼瞳中投下一片阴影。 这阴影并不大，起码不足以遮蔽暖色眸子中被坚强与努力点燃的火焰。 那是驱散阴霾的火光。 “——这种地方，果然一秒都不想呆下去了。” 纲吉听见另一个自己凝重的声音，比起抱怨更像是在宣告。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沉稳有力，让纲吉恍然觉得另一个自己已经进入了超死气模式。 但并没有。 纲吉微笑起来，那是思想共通，被他人理解后喜悦的笑。 “是啊。”他说。 这个时代，多一分一秒呆下去，都是种煎熬。 所以要赶快行动，早点归家。 ——我们想回家。 ***** colby的门被推开了。 老板从吧台后抬起头，吃惊于客人这么早的到来。 和世界上的大多酒吧一样，colby的热潮大多是天色黯淡之后。而且因为自身特殊的地理位置，来此光顾的客人恐怕要更迟一些，像今天这样天还亮着就来的……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瘦高的金发男人。 他看起来不太好，一脸的失魂落魄，身上手上零零碎碎地挂满小物件，相互碰撞出嘈杂的声响。门在他身后掩上，金发男人看了老板一眼，抬步向吧台走来，短短的路程中，他的手机响过一次，但这男人拿起手机时脸上却露出苦涩的神情，毫不犹豫地拒接了电话。 铃声戛然而止，老板放下手中擦拭的酒杯，挂起职业性微笑迎接客人，心里却给来客下了个不礼貌的定义： 一个被劈腿的倒霉蛋。 “您要来点什么？”老板和蔼地问，手上却自发自觉的给他调了杯昂贵的饮料。 “随便。”倒霉蛋垂头丧气地坐下来，心情显然糟糕透顶。但老板可不，他高兴极了，几乎要在这儿跳场踢踏舞。 谁都喜欢这种买醉的倒霉蛋，他们才不管老板给出的酒有多贵，一杯接一杯，只要能把自己灌醉就行。 老板愉快的将调好的酒递给他，看着男人一饮而尽，毫不犹豫地喊再来一杯、不，再来一瓶！ 真棒不是么，他这儿来了一只大肥羊。 如果是一般的酒吧或许还要担心客人醉酒后无力支付的问题，但colby不。 你有钱，付得起消费的账单，那一切好说，欢迎下次光临。 但假如没钱—— 老板和蔼可亲地看着金发男人借酒消愁，目光慈祥得像个老人在看自己心爱的孩子。 但老人是不会诱惑着心爱的孩子走向深渊的，而colby的老板会。 他开酒吧，招揽客人，缴纳税金，一切一切都像个正正经经的商人。 他从来只做正当的生意，不偷税漏税，也不以次充好，往酒里掺水端给客人。 但他会“介绍生意”。 毒/品、人口买卖、实验研究、地下斗场…… 凡是涉及人的，他都能介绍一二，赚取利益。 前面说过，colby有个特殊的地理位置，它坐落在后街，背靠一家私人的制药公司。 这家公司也是正经企业，干干净净，账面洁白。 但它的人有问题。 黑手党，密鲁菲奥雷。 这个在黑暗世界如雷贯耳，取代彭格列成为龙头老大的新兴家族，就是制药公司的背后靠山。 据老板所知，这间制药公司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密鲁菲奥雷的家族成员。 这几乎都是明面上的消息了。 老板望向金发男人，见他脸上已有些许醉意，不由满意地露出微笑。 他这间酒吧由于离制药公司极近，已经完全成为里面员工的私人聚会场所，鲜少有外人愿意进来，而一般误入的客人，也大多会被他或密鲁菲奥雷的人看不顺眼，从而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希望今天的客人能成为幸运之子吧。 早已选择和黑手党同流合污的老板漫不经心地想，继续擦拭起杯子，等待之后的客人热潮。 外面天色黯淡，很快就要日落了。 * colby热闹起来。 下班的人三三两两涌进酒吧，呼朋唤友，纷纷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下。 成打的啤酒送到他们面前，高浓度的酒精在冰水里浸过，冲进喉咙的刹那冷极又烫极，说不出的畅快。 当场就有人拍桌嚎叫，喝骂不休，神情热烈而疯狂，让这间酒吧短时间内就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扭曲氛围中。 无数人有意无意地望向坐在吧台边的金发男人，但让人失望的是，这位早早来此的客人依然挂着一副颓丧脸，对外界的喧嚣充耳不闻。 很多人放弃关注，喝酒笑骂肆无忌惮地揉搓偎依过来的丰满肉体，但总有人愿意找些新乐子，于是很快，金发男人的边上没了空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壮如棕熊的男人。 “嘿！”鬓发如熊般茂密粗/硬的男人不怀好意地晃了晃杯子，澄黄的酒液咕噜噜冒出气泡，在杯子边缘危险的翻了个圈。 金发男人有气无力地看他一眼，醉醺醺得仿佛下一秒就能一头栽倒。 不怀好意的家伙可不愿让乐子睡过去，他一把夺过金发男人手里的杯子扔在地上，任凭昂贵的酒液趟过碎玻璃，浸入了酒吧的木地板。 “你，什么名字？” 做完这赤/裸裸挑衅的行为，棕熊男咧开嘴，满怀恶意地问。 “名字？” 棕熊男显然期待一些“有趣”的事发生，但金发男人没有配合他，表现得迷茫又迟钝。 思考半晌后，金发男人似是终于回想起了一点，慢吞吞地卡在对方暴怒边缘吐出了答案：“阿道夫……” “德国佬？”棕熊男短暂地愣了愣，随口说出带有点侮辱意味的名词。 金发男人没有生气，或者说他已经醉到脑筋转不动弯了。 很显然，对一个醉鬼，你无法指望他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乐趣。 棕熊男无趣地喝了口酒，黄灿灿的液体打湿了他浓密的络腮胡。 如果是往常，他或许会亲自动手弄出乐子来，但看在酒吧老板的份上——他已经没钱支付上次的酒债了！ 棕熊男没再理会身旁的弱鸡，大口喝着烈酒。 他耳边可以听到女人的娇笑与呻/吟，但他却拿不出多余的钱来要求一次服务，而今天——很明显，人多肉少，妓/女们调笑着游走在挥舞着钞票的男人之间，没空向他这个穷鬼投来一瞥。 这让自傲于自己雄性魅力的棕熊男郁闷地干掉了杯里的最后一滴酒。 没有了。 棕熊男盯着空空如也的杯子与钱包，脸色极为可怕。但colby的老板可不怕他，连个轻飘飘的眼神也懒得给，自顾自的在一边忙碌。 就在棕熊男以为这就是最后了的时候，边上推过来几瓶酒。 “喝。” 他旁边的位置上，已经醉得半瘫在吧台上，要睡不睡的家伙稀里糊涂地说。 棕熊男一瞬间感谢起了上帝，随后他就这么理所当然，毫不客气地开了这几瓶酒，顺便将金发男人所有的存货都扫了过来。 感谢上帝，赞美幸运女神，老板给金发男人的酒全部是最好也最昂贵的。棕熊男喝得心满意足，不要钱似的往嘴里灌——哦，这确实是不要钱的，反正最后拿不出钞票随便卖给什么人的不是他。 价格贵，度数高，味道美。 数种不同种类的酒交替喝，浓度高得人直冒热汗，棕熊男很快就醉了。 他一醉就有个毛病，喜欢嘟哝着喋喋不休的说话，语速极快，声音又小，他平常也不容易醉，所以其实很少有人发现棕熊男的这个小秘密。 而现在，棕熊男醉了。 “该死一万遍的艾伯特，混蛋的*****”棕熊男趴在了吧台上，熟练至极地骂出一连串的脏话。 他边上的金发男人侧头看他，依旧醉眼朦胧，嘴里却清晰地吐出一个词：“vong。” “vong？……哦彭格列……”棕熊男反应变得迟钝，显然脑子里的内存不够用。 金发男人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棕熊男又开始喋喋不休了，这次他吐露的全是有关彭格列的事，什么狩猎计划啊，彭格列毁灭计划啊，全是些足以让幸存者心惊胆战的消息。 但这不是金发男人想听的。 于是他又等了一会儿，直到耐心快要耗尽时，棕熊男终于说出了关键的话语：“……彭格列活不了多久了！只要白兰大人一声令下，残余的渣滓们就会像他们的首领一样愚蠢的死去！” 谈到这个话题，棕熊男显然有了显摆的欲/望，他那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泄露情报，但潜意识里却兴奋于对他人炫耀此事。 “彭格列的首领……叫啥来着？算了不重要，反正是个死人。”棕熊男醉醺醺地打着酒嗝，“呵呵，教父，还是个教父呐，最后还不是被白兰大人逼去谈判，枪杀当场？听说死的可惨啦……白兰大人说要切成碎块来着——啊不，好像是要制成标本？” 棕熊男的记忆出现了一定的混乱，不过他依然没有恢复理智，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惜尸体被彭格列抢回去了，不然堂堂教父大人，即使死了的，也有很多人想尝尝——” 他没能把话再说下去，一片小小的玻璃轻柔地划过了颈部的肌肤，从动脉开始，深深的、深深的往下。 血液流了出来，碎玻璃柔和地顺着力道切开了气管，让颤动的咽喉肌理暴露在空气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棕熊男蓦然瞪大了眼，喉咙里“嗬嗬”地发出气音，但十分可惜，他的同伴们无时无刻不在制造噪音，几乎能把酒吧掀翻的呼喝声淹没了吧台边缘的求生之音，而弥漫了整个空间的烟酒味又是那么浓郁，浓郁得一点小小的血腥味都没有落脚之地了。 棕熊男想站起来，想手舞足蹈，想砸烂酒瓶，但随即他就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软得像滩烂泥，即使再怎么努力，浑身上下能动的也只有一根小小的尾指。 死亡的阴影已经覆盖在了他的身上，而他的同伴无知无觉，欢声笑语。 棕熊男停止了呼吸。 吧台上，仅有他一人僵硬的身体。 第121章 “我们的未来” 一份报告被送到了白兰桌上。 “b级人员被杀？” 白发少年饶有兴致地拿起报告，目光却望向离他不远，低头抚胸的六吊花之首。 “是的，白兰大人。” 这位拥有淡绿头发的男人一板一眼地回答，既没有展露出熟悉的口癖，脸上也不带任何柔软的表情，看上去与少年白兰信任有加的守护者截然不同。 但很可惜，他们是一个人。 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 白兰有趣般翘起了嘴角，深深弯曲的弧度看上去让人莫名悚然。 虽然正低头致意的云之守护者没有看见这个笑容，但丰富的经历依然让他警示般打了个寒颤。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做出防御的动作。 密鲁菲奥雷的云之守护者当然全身心地忠诚于他的首领，但即使他忠心的对象是这个世界的白兰，也不代表他能对平行空间的首领心硬如磐石。 在白兰·杰索对年少自己态度暧昧的现在，桔梗对待白兰可谓毕恭毕敬——当然，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的恭谨有加。 这种态度可谓无趣，少年白兰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也懒得再与这人打交道，让他把送上来的文件放在指定位置后，就让他离开了。 “嗯哼~真是没意思呐~”等到整个空间只有他一人时，白兰再开口，语气却变得格外荡漾。 他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走到桌前坐下，一手拿起文件，一手伸进撕开包装的袋子里，抓了大把棉花糖出来。 “b级人员死亡……地点是美国分部？唔嗯~这次似乎不是小老鼠们动的手呢。”白兰将报告翻了一页，略去死者的身份信息，目光在“金发男人”的叙述上打了个转，露出不加掩饰的趣味来。 单人行动的金发暗杀者？ 白兰笑眯眯地扔掉报告，啊呜一口吃掉了满手棉花糖，甜甜软软的滋味让白发少年心情瞬间飞扬起来。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白兰低头舔了舔残留余味的指尖，湿润感微带凉意，仿佛提起预知了外界渐渐阴暗下来，眼看着将有一场暴风雨到来的天气。 窗外，隐隐传来了闷雷声。 ***** “是不是下雨了？”纲吉狐疑地问。 “怎么可能。”正在监督他进行基础训练的里包恩扫他一眼，婴儿的姿态也难掩凶残，“不要给我停下动作，继续！” “咕……”纲吉俯下身，手臂从笔直到弯曲，绷紧了身体的每块肌肉。 他今天的任务是俯卧撑200下后，不进入超死气模式，不使用火焰与匣兵器躲开里包恩的追杀。 世界第一杀手的攻击自然非比寻常，即使是没有听闻过里包恩凶名的纲吉在听到这个训练任务时也恍然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但很可惜，他身体健健康康，连一点以此赖下训练的借口都没有。 “……198、199、200！” 纲吉数着数，最后一个起伏动作后猛然卸力，浑身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他脸上身上一片潮红，汗水早已打湿衣襟，里包恩走过来不轻不重地踢了他几下，也只是让少年的身体微微颤动，没力气躲开。 “站起来。”里包恩说，声音平平常常，甚至称得上温柔。 纲吉躺在地上侧头看他一眼，眼睛半睁半闭，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他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即使躺着不动，身上的每块肌肉也在不停抽搐，带来令人难以忍受的酸痛感。 里包恩没有再说话，他并不催促，也不像以往那样摸出□□抵在纲吉脑袋上，微笑着看他火急火燎地蹦起来。 但纲吉还是动作起来，他喘了几下平复好急促的呼吸，一只手摸索着地面曲起，支撑着半个身体稍稍悬空。 本已快干涸的汗水再次涌出，支撑身体的手不住颤抖，连带着接下来的动作都歪歪扭扭，抖得要一头栽倒。 纲吉顿了一下，深深吸一口气，咬牙忍耐住身体酸痛的抗议，两手并用，终于站了起来。 他站得太急了，一时头昏脑涨，眼神发飘，两条腿软得像根面条。 就连里包恩都有一瞬间怀疑他会重新倒地，但没有，虽然摇晃了几下，但纲吉到底还是稳住了。 “继续吧。”里包恩说。没有赞赏，什么都没有。 纲吉看他一眼，慢慢退后拉开距离，用行动表示“yes”。 这么干脆的姿态，让里包恩心生微妙，难以遏制地想起了自己的学生。 如果他在这里，恐怕早就吐槽得需要自己采用暴力教育法“指导”一二了。 难道是熟悉过头的原因？ 里包恩稍稍沉思了一下，但在看到纲吉停止移动的瞬间就收束好思绪，掏出了自己的爱枪。 “时限是5分钟，我不会留手，保证自己活下来吧。” 话音落下，里包恩身形一闪，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 后面！！！ 超直感尖叫着在脑海中报警，纲吉猛地回头，身体来不及做出反应，额头上就传来了被弹珠击中的微痛感。 纲吉僵住了。 “你死了。”里包恩出现在一米开外，婴儿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第一条命——” 声音犹在宽大的空间回响，纲吉视野中却已经失去了魔鬼教师的身影。 会从哪里攻过来？ 纲吉紧张地转动眼珠，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依赖超直感了。 如果进入超死气模式，超直感自然是战斗的神兵利器，但现在，仅仅是普通状态的他，完全无法在超直感警报的时候做出有效反应！ 里包恩说的对，如果他刚才用的是实弹的话，自己已经死了！ 在哪里、在哪里—— 左后方！！！ 超直感再度尖啸，纲吉这次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纵身一扑！ “咔嚓。” 卧倒的瞬间，后脑勺就抵上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熟悉的疼痛响起，不用里包恩重复纲吉就明白，这是第二条命。 一个人能有几条命？ 纲吉不发一语的从地上爬起，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挥霍的机会。 这样不行。 里包恩的身影第三次消失的时候，纲吉微微退后一步，没有再焦虑的四下扫视。 普通状态的他根本捕捉不到魔鬼教师的动作，而现在的他如果想避开攻击，最需要的还是预判。 预判——超直感。 他需要更进一步的超直感的帮助，也就是说，他必须在魔鬼教师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深度开发超直感！ 第122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仰面躺倒在地，汗如雨下，身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他极其疲惫，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而灼热。 “三十五条命。”里包恩缓缓踱过来，绕着纲吉走了一圈。 他看起来云淡风轻，一滴汗都没出，和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弟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纲吉睁开眼，满脸通红，面色却很冷淡。他并没有在意里包恩的话，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里包恩探身盯着他，黑豆豆眼与暖棕色眸子两两相对，片刻后移开视线，坐在了纲吉身边。 “感想如何。”婴儿模样的世界第一杀手问。 “……很强。”纲吉说，他的目光总算有了焦距，视线也从天花板移到魔鬼教师身上。他的目光极其专注，凝视着里包恩时恍似望着一个活生生的奇迹。 见识过虫、妖怪、神明之后，他从未想过一个人能强大到如此的地步。 这真的是人吗？ “你的眼神让人不快。”里包恩忽然冷哼一声，“脑子里胡思乱想什么呢，蠢纲。” “抱歉。”纲吉说。他的呼吸已经平缓下来，疲惫感也褪去了些，不过稍一用力，便坐了起来。 肌肉依旧酸痛，但还能忍受，纲吉动了动手腕，回想起之前的战斗——不，那不叫战斗，只是单方面的虐杀。 即使自己第三次时已经意识到要开发超直感，但想总比做容易，尤其是被人用杀气锁定的状态下，能脑子清醒手脚不发软都算很好的了。 “所以你一点收获都没有？”里包恩像是看透了纲吉的想法，危险地挑挑眉，嘴角含笑地望着他。 纲吉有瞬间觉得自己正站在悬崖边，退后一步就是暗无天日的深渊。 这种时候绝不能说“否”！何况自己也并不是没有收获。 “二十九条命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意识到你在哪儿。”纲吉说，他看起来也有一定的困惑，但还是竭尽所能地描述给魔鬼教师听，“当时你已经锁定了气息，下一刻就要出手，我意识到了这一点，精神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向左边躲’的念头。” “这么说起来的话……”里包恩沉默着回想了一下，从蠢弟子无数糟糕透顶的表现中翻出仅有的亮点，“是那次的话，还真是不得了——因为之后你就没表现出先知先觉，我还以为只是运气好……”里包恩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现在看来，你的超直感大有可为啊。” “……”纲吉默默地打了一个寒颤，他知道通常情况下，这种夸赞之后，自己会迎来更加惨烈的斯巴达训练。 果不其然，里包恩一跃而起，手上抚摸着不知何时掏出的爱枪，笑容满面地望着纲吉：“我们继续吧，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听得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纲吉憋屈地盯着魔鬼教师，但到底不敢反抗他，只好跟着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默默的往后退。 恶魔教师里包恩的训练课堂，再度开课。 而此时，距离发起对密鲁菲奥雷的总攻，还有三天时间。 ***** “哦？”白兰嘴里嚼着棉花糖，两眼紧盯屏幕，把游戏手柄按得噼里啪啦响，“你把骸君放跑了？” “要好好听人说话哟小白兰，我明明是漂亮的把骸君干~掉~了~”一旁旁观他打游戏的男人和白兰惊人的相似，他们之间的差异仿佛仅在于年龄。 “骸君会死的这么轻易？”白兰漫不经心地回嘴，注意力却全在进入紧要关头的游戏上。 勇者已经来到了魔王城下，无数杂兵蜂拥而上，天空一轮一轮全是箭雨，勇者却孤身一人，只有一把破破烂烂的剑。 “我可是做好万全的准备，让小心谨慎的骸君亲自踏入了死亡陷阱哦~虽然为此付出了一点情报上的代价，但可靠的小正会亲自弥补的★~”这个世界的白兰·杰索笑嘻嘻地弯唇，嘴里说着信任的话语，头却微微低垂，轻轻吻上一束小巧的粉色花束。 ——欧石楠，花语是孤独与背叛。 少年白兰按下一个攻击键，回头瞥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白兰·杰索眯起眼，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扔掉欧石楠，越过少年白兰的肩重重拨了把移动键。 屏幕上，原本攻击接得正流畅，剑招舞得密不透风的勇者忽然间像喝了酒般东倒西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即使白兰迅速夺回手柄拼命弥补，依然没能挽救勇者渐渐稀少的血量。 over！ 残酷的字体跳出来，血淋淋地宣告失败，白兰盯着勇者的尸体半晌，阴冷地笑了。 “别笑得那么可怕嘛小白兰。”始作俑者竟然一副无辜的语气，理所当然道，“谁让你惹我生气了呢。” “……”白兰盯着他，发自内心的想弄死这人。 虽说都是自己，但能这么任性妄为的家伙，一个就够了。 而且别的不说，如果让纲君看到这个白兰·杰索，自己塑造的大好形象就全毁了！ 就该弄死这个黑历史不让纲君看到…… 白兰阴沉沉地想，目光不善地扫过另一个自己，思考是否要推翻计划重来。 老实说，他的忍耐也快到极限了。 “唔嗯~小白兰酱在想些危险的事呢~”白兰·杰索忽然凑近自己，硕大的倒皇冠随着笑容诡异的弯起，深深映入白兰睁大的眼中，“真是不错的表情呐……”他意味深长地说，富有暗示意味地舔了舔嘴角，丢给少年一个似鼓励又似嘲讽的笑容。 白兰急速后退，拉开了距离，虽然退的有些狼狈，但他脸上却没多少示弱的表情，依旧用一种阴冷到不安的眼神盯着另一个自己，仿佛一条支起身躯，在暗处锁定住猎物的毒蛇。 白兰·杰索不以为然地坐回原位，刺啦一声撕开一袋棉花糖。 他捻了一颗在指尖把玩，灵活的五指翻动时美得像一场舞蹈。棉花糖在五指间滚动，留下淡淡的甜香味。 也许是把玩够了，白兰·杰索手腕颤动，如蜂鸟振翅，瞬间发力，棉花糖顿时腾空而起，正正落入口中，被湿漉漉的舌更进一步的□□、磨砺，迫使最后一丝甜味都被释放了出来。 “好滋味。”白兰·杰索眯起眼，笑着作出了评价。 然而在他身后，少年白兰却望向窗外，听着天边雷声，露出了奇异的笑容。 ——分出胜负的时刻，还未到呢。 第123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停下了脚步，他听到远方隐隐传来的爆炸声。 这么晚了还有人训练？ 疑虑的念头冒出来，纲吉犹豫了一下，抬步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夜已经深了，基地里大部分灯都关闭，走廊上只有应急灯还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纲吉缓步走在昏暗的长廊上，动作间无声无息，每一步走得精准而稳定。 他不是有意这样做，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甚至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眼睛正从暖棕色渐变为暗棕色，快速地适应了阴晦的视野。 纲吉微微伏下身体，呼吸轻浅而缓慢，他两眼盯着前方，姿态像极了等待时机的捕猎者。 蒙蒙的暗色中，隐约有个背对着他缓步向前的身影。 是谁？ 纲吉的瞳孔微缩成一线，脚步越发轻盈。 他走的很慢，有意识的将身体藏身于阴影中，即使对方只要一回头就能让他的努力无所循形，但隐蔽的行动依然让纲吉获得了心理上的安慰。 在他不知道前方背影属于敌人还是同伴的时候，银古的教导会让他将所有一切都当做未知虫类来处理，而对待一个没有记载，不知会造成何种后果的异界生灵，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按照常理来说，彭格列的秘密基地应该万无一失，最起码不会堕落到让敌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其中。但纲吉不是阿纲，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虽然同样信任大家，但在遇到一些平常情况下的稍奇妙事态——比如说你进门后发现家里多了罐汽水，然而你并没有购买它。通常情况下，人们往往会认为它是你的亲人/同住者放置的而不会警惕其他情况——纲吉却会第一时间察觉并以最坏打算来对待它。 现在也是如此。 纲吉继续往前，应急灯光无法照亮前路，那个人隐匿在最黑暗的地方，寂静无声，令人不安。纲吉的夜视能力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由昏暗到完全黑暗的过度，即使离的近了些，也没办法帮助纲吉辨认出背影究竟属于谁。 纲吉犹豫着要不要示警，但“如果弄错了会很尴尬！”和“超直感又没有动静！”的双重念头压下了他过度谨慎的举动。 也许该弄出点动静？ 纲吉感知了一下直觉，发现它依然如滩死水般沉寂，只好放弃依赖的心理，目光如炬地盯着黑影。 ——如果是敌人的话就扑过去压制住他！ 脑海里飞快闪过这一念头，纲吉当即扬手，准备将口袋中喂蓝波的糖丢过去。 谁知这一动作刚刚做到掏出糖果，前面隐于黑暗的人就回过头，一脸不悦地说： “你在干什么，泽田纲吉。” “……！！！”纲吉手一抖，糖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有这么惊讶？你不是老早就跟在了我后面。”熟悉的嗓音向前一步，黑发男人东方化的面容脱离黑暗，清晰倒映在棕色的眼眸中。 “云、云雀学长！” 纲吉激动之下，久违的颤音都出现了。 “嗯？”十年后的风纪委员长依然是全体并中学生的噩梦，一个扫眼过去就让纲吉浑身僵硬，话都说不出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纲吉的大脑还没停止运转，他很快意识到云雀恭弥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衣服上，而自己又为了找深更半夜穿着正装在基地里乱晃…… 这一刻，纲吉发自内心地想说：我可以解释的！！ 然而云雀恭弥不想听他的解释，也不想傻站在这里和草食动物面面相觑。 “算了，你干什么与我无关。”黑发男人的兴趣如潮水，来得快也去得快，他似乎有事要做，对少年首领（平行世界版）也是一扫而过，没有多做停留。不过出于仅剩的善心，他还是提醒了一句，“不想死的话就往回走，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诶？”纲吉头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但云雀没有再做解释，转身潇洒地没入了黑暗。 片刻之后，纲吉听到远方隐隐传来了惨嚎声，紧接着下一秒，外敌入侵的警报声呜啦啦地响彻了整个基地。 直到这时，纲吉才意识到最先听到的爆炸声意味着什么，而大半夜的云雀学长又为什么会全副武装，杀气四溢地走向前方。 “云雀学长——” 警报声是最明显的召集令，纲吉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前往议事间做好总攻准备，但此刻，他却让自己停留了3秒，诚心诚意地祈愿道： “希望这一次，你、我、大家都能平安归来。” 至少，要活着回来！ ***** 当纲吉到达议事间时，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阿纲看上去有些紧张，不过在纲吉推开门时他还是第一个看过来，急促道：“敌人突袭，云雀学长去拦截了，里包恩让我们立刻出击！” “我明白了。”纲吉点点头，并未多说，现在的情况争分夺秒，任何浪费时间的行为都要遏制。 而阿纲见纲吉归队，冲他做了个手势后便冲了出去，所有行动人员都跟在他身后，朝着划定的安全路线奔去。 纲吉也在奔跑，他呼吸平缓，心态也很平静，经过里包恩的特殊训练后，他已经习惯在紧要关头让自己的精神进入超死气状态，用一种更加冷静理智的思维应对严肃的事态。 他稍微梳理了一下今日发生的大事小事，眼角余光扫视四周掠过的走廊，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行动路线。 往f舱去吗…… 脑海里飘过判断的结果，纲吉戴上耳麦，听从指挥行动。 耳麦里，里包恩的声音通过特殊频道传递过来： [分开行动。] ——了解。 纲吉默不作声的和阿纲一起冲出基地，小心潜入了并盛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 碧洋琪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从这个通风管道进去吧。”碧洋琪让开身体，露出一个长条形线路复杂的通道。 因为时间紧迫的原因，众人只和她简单交流了几句，便迅速动作，挨个挨个进入了通道。 但纲吉却没动。 “纲吉？”阿纲从通道里探出头，莫名地看着他。 纲吉对他平静一笑，说：“我走另外的路线。” “但你只有一个人——！” 碧洋琪走过来，挡在了两个泽田纲吉中间：“这是里包恩的决定。” “里包恩……”阿纲迟疑了。稍微犹豫了一下后，对家庭教师的信任还是压过了质疑。他望向另一个自己，担忧道，“要小心啊！” 纲吉点了点头，说：“你也是。” 随后，阿纲缩进通道，碧洋琪做好收尾工作，示意他跟着来。 “我们发现了另一条通路，更加隐蔽，但线路绵长，不可测的地方也相应增多。”碧洋琪边走边说，“本来计划不该有变，但里包恩提出你的训练卓有成效，表现出色，推荐你单独行动，增加双重保险。” 碧洋琪最后在一面平凡无奇的白墙前停了下来，她俯身左摸右敲，不知从哪里掏出工具箱，小心翼翼的进行操作。 片刻后，白墙的一面被完好无损地揭了下来，露出底下黝深的通道。 碧洋琪直起身，望着纲吉道：“你和阿纲互为掩护，无论哪一方被发现，都会吸引密鲁菲奥雷的注意，让另一方便于行动。”她说着缓缓皱起眉，似乎极为担心，“里包恩说过你的隐蔽天赋高到可怕，单独行动更能发挥所长，但我们都以为会跟着你，谁知道它竟然失踪了……” 纲吉摇了摇头，说：“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附近。” “这样吗……”碧洋琪依然皱眉，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再说什么。 纲吉将目光移向通道，耳麦里传来里包恩的声音，抬手一看，线路图已经传到手表模样的接收器中。纲吉盯着地图看了数秒，记住通道的前段路线，接着就放下手，义无反顾地跳进了通道中。 后方的光源随着碧洋琪恢复墙纸的动作消失，纲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并不惊慌。 暖棕色的眸子凝视着黑暗的前方，仿佛在发着光似的，但渐渐的，光芒就黯淡下来，最后隐匿于黑暗中，一点也不显眼。 纲吉终于动了，在适应了黑暗后他才开始行动。 眼前的一切清晰倒映在他眼前，虽然大部分只能显示轮廓，但依然帮助了纲吉无声无息的往前走。 这条隐蔽的通风管道比阿纲走的那条要狭窄一些，即使纲吉已经极力蜷缩自己，身体依然被挤压得有些疼痛。 不过还能忍耐。 纲吉缓而深的呼吸。 里包恩曾说他的隐蔽天赋远超常人，但这不是他的天赋，是虫的。 纲吉抬起手，摸索着向前爬动，他的呼吸心跳若有似无，整个人也仿佛介乎于实与虚之间，虚无缥缈得宛如一触即散的云烟。 如果此时有人摸一下他的皮肤，立刻就会发现他的温度远低于人的正常体温，但这并不意味着纲吉冷得像块冰，恰恰相反，纲吉并不冷，反而十分正常，正常得与通风管道内的气温一模一样。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缕云烟，轻飘飘地，轻飘飘地掠过了红外线感应器，正式进入了密鲁菲奥雷防护严密的日本分部。 第124章 “我们的未来” 黑暗中，纲吉轻轻地膝行着。 狭窄的通风管道让人不适，又黑又热，混浊的气体萦绕鼻端，让人呆一小会儿就莫名焦躁。 但纲吉很擅长忍耐，他本以为自己早就不记得了，但回想起来，最初世界的人和事就会如流水般淌过记忆之海，交汇成更大的汪洋。 第一次去到异界时他还很小，小到只会哭泣，即使银古已经极力提供给他良好的环境，但虫师的工作依旧让纲吉懂得了何为风餐露宿。 能住在城中旅店的日子少之又少，大多时候他们幕天席地，以虫为伴，吃着干粮辨认药草，偶尔还会遇见食人的野兽，两两对峙，直到一方退去为止。 那真是一段艰辛的日子，但现在回想起来，温馨与快乐的事情反而占了绝大多数。 纵然步履匆匆，跋山涉水，但银古绝不会疏忽对他的教导。 这教导并不严厉，反而生动有趣，有时候他会从草药说到天文地理，从陷阱的制作说到某座山秋天时结出的酸甜小果子。 银古懂得很多很多，仿佛无所不知，虽然那时的他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但记忆的潮流翻涌之后，已成少年人的纲吉却能懂得。 “银古真的教给我很多很多……” 少年的声音在空荡的通风管道内轻轻响起，似是一阵叹息。 他本不该在这种情况下多愁善感，但显然，管道内全然黑暗的环境还是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笨蛋纲，需要我用枪/声给你醒醒神吗。” 里包恩天然嘲讽力满级的声音从耳麦里清晰传来，纲吉大着胆子撇了下嘴，小声道：“不用了。” 耳麦里响起一声讥诮的冷哼，纲吉抿紧唇，动作稍微加快了些。 也许是考虑到纲吉正在进行危险的潜入，耳麦那边的里包恩不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断掉了联络。 纲吉一个人孤独地爬着几乎没有尽头的管道，偶尔停歇都是为了确认下一步的路线。 他的四周很黑也很安静，默不作声地爬行时，纲吉几乎都能听见自己平稳到不错分秒的呼吸与心跳。 黑暗、孤独、寂静。 除了没有潺潺流动的光脉外，纲吉都要错认这里是那片异空间了。 ——不妙，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纲吉用力地眨了下眼睛，让自己的意志集中。精神的超死气状态老早就被解除了，此刻蜷缩在狭窄黝黑甬道中的，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但纲吉知道自己的任务，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下。 不能再被分散注意了。 纲吉又眨了下眼，稍微用力地咬了下舌尖，用疼痛惊醒疲惫的精神。 继续前进吧，20分钟后就休息一会儿。 纲吉下定决心，精神也振作了不少。抬手看看接收器，已经打定主意往前爬的纲吉却忽然皱起眉。 要经过一个奇怪的房间…… 纲吉紧紧盯着地图，目光扫视过整体后，着重看他前方的巨大房间。 没错，巨大。 在这份地图上，所有线路都比照真实大小相应的缩小了尺寸，原本可以住一家三口的百平米房间都画成一个小小的方框，纲吉现在正在爬的通风管道更是细成一条线。 但就算这样，纲吉路途前方的房间都算是巨大，换算成实际面积的话，大概就像个足球场一样。 ……这么大的空间，究竟要拿来干什么啊？ 纲吉心下不安，不知道是因为这房间的突兀还是因为超直感的示警，他有些想往后退重新选择道路，但看看地图，回想下上次遇见岔口的时间，纲吉还是沮丧地放弃了。 太远了，如果这样退回去的话，花费的时间和消耗的体力还不如去战斗一场呢！ 纲吉咬咬牙，默默给自己鼓气： 加油！就当是和熊先生切磋！ 在原地自我安慰半晌，终于让忐忑的内心平静下来，几乎是同时，纲吉就让自己进入了精神的超死气状态。 睁眼闭眼，冷淡的眸色取代了犹豫的暖棕，纲吉再度扫视一眼地图便关掉了接收器。 摸摸衣兜，友人的馈赠好端端地呆着。 纲吉从脖子上拎出一条项链，将缠绕在中央的指环取下，稳稳地戴在了手指上。 属于大空的橙色宝石明丽地闪烁光辉，天使的羽翼舒展，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高飞。 “我与你一同战斗。” 纲吉轻声说，低头用额轻碰了下指环，如同祈祷。 下一刻，他陡然加速，一阵风般掠过狭窄的通道，几乎瞬间就抵达了巨大房间的右上方。 “——！” 有种，被猎食者盯上的战栗感！ 这个房间果然有什么！ “嘶……” 沙哑的蛇鸣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鳞片摩擦声。 这声音很响，让人刹时就意识下面是多么巨大而危险的生物！ “哦哦，汝在渴求血肉吗？” 忽然，一个阴鸷的男声响起，这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难受，夹杂在鳞片的摩擦声中，仿佛也成了一条歹毒的巨蛇。 纲吉稍稍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他并不指望底下的一人一蛇没有发现自己，于是干脆利落，也不听他们装神弄鬼的表演，直接就扬起手点燃火焰，一拳打破了小得他浑身酸痛的通风管道。 “轰”的一声，纲吉随着大堆碎片从天而降。 明亮的灯光刺痛了在黑暗中呆久了的眼睛。 不过纲吉不会傻乎乎地站着等眼睛适应，在半空中时他就已经开启了匣子，分秒中操纵火焰翱翔空中。 “嘎——！” 乌鸦难听的叫声如同挑衅，醒目又招摇。 被主人久违的从匣子中唤醒的岚鸦干劲十足，瞅见下面同样燃着岚之炎的大蟒蛇，根本不用纲吉呼唤就直扑了上去。 大蛇张开嘴，赤红色的火焰几乎包裹了它全身。 岚之炎的特性是分解，通常事物只要稍稍接触一点火焰都会被分解成碎片。 但属性相同的岚鸦却巍然不惧，一拢翅膀炮弹般坠下去，一头砸在大蛇七寸的地方。 ——即使是匣兵器，普通动物的弱点依然存在。 大蛇僵硬了一瞬，浑身鳞片都炸开了，它猛然间发了疯，掉转过头就冲蛇身上的岚鸦喷吐岚之炎。 “嘎！！！” 岚鸦猝不及防下被狠狠烧了一顿，惨嚎着扑腾翅膀飞了起来。但它好歹也是白兰·杰索送给友人的礼物，即使比不上另一个匣子里的珍贵，也不是普通匣兵器能比的。 岚鸦展翅飞行，黑乌乌的翅膀呼扇几下，很快就把大蛇的岚之炎抖掉了。 它在空中姿态优雅地躲过几次大蛇的扑击，瞅准机会，再度炮弹般坠落，狠狠用尖锐的鸟喙刺入了大蛇的七寸。 属于岚鸦的火焰不要钱似地涌入大蛇的身体，分解属性冷酷地破坏眼前的一切，包括大蛇的岚之炎。 庞大的蟒蛇痛苦地哀嚎、翻滚，嘶鸣震天。 纲吉刚刚将打昏的白沙衲丢到角落，就不得不冲过来再度打昏大蛇，顺便命令岚鸦将火焰收回去。 “嘎……” 岚鸦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委屈，它是白兰创造的，物随主人，自然不觉得折磨对手有什么不好，而且如果不是察言观色明白现任主人的好心肠，它还想把这条大蛇吃掉呢！ 你看这蛇这么大，不知道吃了多少优秀的匣兵器，火焰看起来也很美味的样子……吸溜、再想下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还是回匣子里来吧。”纲吉满头黑线，掏出匣子收回了对着大蛇垂涎欲滴的大黑鸟。 回收完毕，纲吉看着满地狼藉与通风管道的破口十分头疼。 刚才的战斗中岚鸦对付大蛇，而纲吉自然就冲着匣兵器的使用者而去，虽说在冲过去时没想到缠白头巾的家伙有了一只强力匣兵器后竟然还在身上藏了八只岚独角仙，不过阿纲教给他的零地点突破·初代版实在好用，吃惊之下也没耽搁多少工夫，很快就将它们全部冰封掉了。 而用掉全部匣兵器的使用者自然不是超死气状态的纲吉对手，几下就寻到空隙被打晕了。 只是战斗结束的虽快，但大蛇发狂时造成的破坏依然十分可观，他身上又没有雾属性的匣子，根本就无计可施——每当这时候，纲吉就格外羡慕白兰口中的“幻术”。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间屋里没安监视器一事了，也许这个被纲吉三两下打晕的白头巾男在密鲁菲奥雷的地位还挺可观？ 纲吉叹口气，没有深想下去。 他已经很累了，本来就跋涉半天，刚才又力求快狠地打了一场，现在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似的疲惫。 但纲吉还不能坐下，他先去把白沙衲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把伤痕累累的大蛇收回匣中藏在犄角，紧接着才靠墙坐下，稍稍喘口气。 他也只能稍稍喘口气。 纲吉心知肚明，刚才的战斗震动明显，即使白沙衲再有地位性情再讨厌也会有人上来看个究竟，而自己休息也只能打这个时间差。如果再拖延一会儿被人发现不对劲，自己恐怕就要迎来恐怖的围追堵截了。 于是在稍作歇息后，纲吉便站起来，打开屋门，小心翼翼地潜匿着出去。 ——无人知道，就在纲吉离开后不久，他原本休息的地方空间裂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发紫眸的人偶。 人偶与密鲁菲奥雷的现任boss长得极像，但看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就知道，这只是一个会动的偶人而已。 “嘶~” 兴致勃勃的嘶鸣声与大蛇贪婪的叫声截然不同，如果纲吉在此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唤出：蛇蛇！ 只见白发人偶的手上，虚幻的小白蛇探出头来，黑豆豆眼望了望昏迷不醒的白沙衲又望了望藏在墙角的岚蛇匣子与被冻住的八只独角仙，慢慢地张开了嘴。 没有一丝风，也没有一点声音。 毫无征兆的，白沙衲、独角仙与岚蛇匣子凭空消失，唯有小白蛇闭合的嘴巴昭示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空间再次开裂，白发人偶安静地走入裂缝，消失在异类的空间中。而就在空间裂痕合拢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痕迹同样消失于无形。 破损的通风管道、大蛇发狂时撞出的大坑、岚火焰分解的物品与零地点突破留下的碎冰……全部消失了。 整个房间好像经历了一场时光倒流，一切在刚才打斗中造成的痕迹通通消失，损坏的也恢复原样，没有一点能看出这里发生过什么。 除了消失的白沙衲与岚蛇外，这里的一切都与最开始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白魔咒的低级人员恭恭敬敬地携带任务而来： “白沙衲大人，入江大人命令您与尼杰拉大人共同守卫研究室——白沙衲大人？” 又是一阵敲门声。 见久久无人应答，低级人员终于忍不住，边说“失礼了”边推开门。 门后当然什么也没有，正常的房间里唯独不见了应该镇守在此的某位大人。 “白沙衲大人？”低级人员惊讶地喃喃，“莫非是去其他地方了？” 门被掩上，房间再度恢复了安宁。 寂静的、寂静的安宁。 第125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沿着墙壁悄无声息地前行。 无法躲进阴影黑暗的潜伏让他浑身不自在，精神高度紧张，唯恐下一刻就会被人发现。 但事实上，纲吉沿着线路走了半天也没有出现危机，大多时候都是远远看到人就避开来，一点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看看地图，他的位置离此行目的地研究室已经很近了。既然是如此重要的地方，防守力量怎么会这么微弱？ ——是云雀学长吸引了大部分战力的缘故吗？ 纲吉皱眉想了一下，摇头否定了。 云雀对战的人员是这个基地的中坚力量，托他的福纲吉一路躲藏至此也没被发现——如果是往常的话，密鲁菲奥雷的中低级人员会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的分布在基地各处，根本不会如今日这般容易潜入。 可再怎么说前方就是重要的研究室，基地的人无论少成什么样，都不会任凭它的防御力量稀疏至此。 是有陷阱？还是说阿纲他们被人发现了？ 纲吉眉头深深皱成一个川字，他按了按耳麦，里面依然寂静无声，连丝信号糟糕的嗞啦声都没传来。 看来自己已经身处极深的地下，里包恩他们的通讯难以传递过来。 只能自己判断形势了。 纲吉深吸一口气，脚步轻盈地掠过一个空荡荡的路口，抬手向监视器丢出一个遮掩仪。 他并不停步，身形极快地越过长廊，在又一个路口前停下了脚步。 现在，他离研究室只有20分钟的路程了。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不要紧张—— 越是快要抵达目的，纲吉就越发小心谨慎。 他在心里洗脑般念叨着劝解的台词，动作间却没有丝毫犹豫。 往前、往前、再往前！ 只要越过这个路口—— “！！！” 地面忽然震颤起来，纲吉连忙退后数步，眼睁睁看着路口被一分为二，一方抬高，一方却直直地坠落。 纲吉所呆的这片区域就是抬高的区域，他在地震般恐怖的摇晃中抓住扶杆，极力四下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所呆的区域四四方方，是个完整的正方体。而在飞跃着向上的间隙中，他也瞥见过其他正方体区域载着三三两两惊慌失措的密鲁菲奥雷成员，自由自在地移动方位。 “……简直就像有什么人在把在玩基地这个魔方。”纲吉用力握紧扶杆，脑海里忽然冒出的恐怖猜测让他脸色一片惨白。 如果事实真如他所想一样，那他只能期望自己还没被发现，不然等会儿移动停下来，操纵着整个梅洛尼基地的人很可能把他送到战斗部队的大本营去。 “嗡——” 颤动又持续了一阵，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纲吉几乎在区域与新区域连接的瞬间就做好的战斗准备，一双暖棕色眼睛凌厉得仿佛有金光迸射而出。 隐隐的有人声与脚步声传来，纲吉判定了方向，默默的往后退了些。 “哎呀哎呀，斯帕纳这家伙躲藏的还真是严密” “是呢，不过唯一没搜索过的只剩第四船坞，斯帕纳已经是笼中的小仓鼠了~” “你的形容还是那么可爱呀爱丽丝。” “当然，我的审美可是最棒的，对吧，仆人们。” “吼！！” 几个不似人类的嘶吼声响应般此起彼伏，纲吉又退后一步，小心把自己藏在阴影中，用心思考这几段话里的讯息。 斯帕纳？ 没有听过的名字，不过被密鲁菲奥雷的人搜捕，立场上和自己应该是一致的。 不过还是很不妙啊，这帮人说要彻底搜查第四船坞，那自己岂不是根本躲不过去…… ——那么，要先下手为强吗？ 纲吉顿了一下，缓缓将匣子从衣兜里摸了出来。 他从不在紧要关头犹豫来去，既然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那就放手去做吧！ 纲吉睁开眼，眸底灿金与橘红交织，共同渲染出瑰丽之景。 敌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带着许多怪物—— 既然如此，就先解决另一个！ “嘎！！！” 岚鸦展翅，迅猛如雷地扑了上去。 对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直到汹涌澎湃的岚之炎快烧到身上了才猛地反应过来，指挥怪物们上前迎敌。 纲吉也冲了出去，高机动的大空之炎快如闪电，魔偶津嘉刚举起扫帚就被他一肘子从空中打落，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 纲吉皱起眉。 刚才瞬间的接触，已经足以让他意识到那个巫师打扮的少年并不是人类。 有点像…… 脑海中刚刚飘过这一念头，地上仿佛失去行动力的魔偶就忽地立起扫帚，射/出无数豪针。 纲吉倏忽后撤，仓促地扬起大股火焰。 大空之火与暗藏着晴蜘蛛卵的毫针撞上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纲吉本想避开爆炸尘埃，但他刚一动，就发现自己周围满是蛛网，密密麻麻地结满了一层走廊。 “天真天真，太天真了~” 魔偶津嘉从地上飞起，抖了抖披风上的灰尘。 他看起来还游刃有余，受伤的肢体更是早已换新。 “嘎！！” 正与爱丽丝的死茎队战斗的岚鸦见到主人陷入危机，顿时急切的想往这边扑。 可死茎队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在爱丽丝的鞭笞下身躯又膨大了一圈，死死缠住岚鸦不让它去救援。 “没事的。” 纲吉对岚鸦说。他扬起手，橙红之火霎时分流，如有灵性般欢呼雀跃着扑向蛛网，毫不费力的将其烧成了灰烬。 在他做这事的时候，津嘉本有机会攻击，纲吉也留意着准备防守，然而直到蛛网被烧毁殆尽津嘉都一动不动，只是悬浮在半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津嘉不动，纲吉却不能不动。 他打定主意要先解决津嘉去帮岚鸦，因此刚一除掉束缚，大空火焰就勃然喷发，快速向津嘉冲去。 “哎呀哎呀，都说你太天真了呀。” 津嘉笑嘻嘻地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见纲吉冲来，他所做的也只是扬起手，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 “——！！” 纲吉瞬间由动转静，瞪大了眼睛停在半空。 他那在之前爆炸中被划破一个小口的右臂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无数蜘蛛从伤口爬出，将毒液注入到纲吉体内。 “嘭！” 纲吉终于忍受不住，重重地跌落下去。 他肢体酸麻，头昏脑涨，蜘蛛的毒素让人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 “真是愚蠢的彭格列十代啊。上一次不是才见过我对拉尔·米尔奇用过这招么，竟然还会上当，真是太天真太天真了~” 魔偶走到纲吉身边，用扫帚对准他。 “你想要怎么死呢？让你体内的蛛卵孵化咬破心脏而死，还是就这样用毫针刺进你脑袋一命呜呼的好？” 津嘉蹲下身，笑着与纲吉对视：“啊，对了，在你死之前能不能顺便告诉我，斯帕纳藏哪儿去了？说起来你竟然和他分开走，真是让我们大吃一惊呢。” ——嘭咚。 心脏有力的跳动了一下。 纲吉闭上眼，放开控制，任凭吃掉了无数虫类的火焰流窜进四肢百骸，浩浩荡荡碾灭一切。 毒素也好、蛛卵也好，全部都是该被消灭的东西。 火焰汹汹，冲进血管时痛得纲吉浑身颤抖，但在发现自己渐渐有了力气，体内的坏东西也被烧灼干净后，纲吉深吸一口气忍耐了下来。 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反抗的力量，但津嘉的扫帚正抵着脑袋，纲吉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快过毫针射/出的速度。 是要等待机会，还是就趁现在…… “为什么不说话呢？你这样我很难和入江队长交待诶。不过入江队长要的也不是斯帕纳，是你的尸体与彭格列指环嘛……”津嘉自说自话，目光从纲吉脑袋移到他那只被身体压住的右手。 就是现在！！！ 纲吉骤然暴起，携带狂暴火焰的拳头正中津嘉眉心。魔偶的脸几乎瞬间就裂开了，随后，一团大空之火包裹住他，汹汹燃烧起来。 “你的指环……怎么可能……” 咔嚓。 魔偶津嘉彻底报废。 “津嘉！！” 爱丽丝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下一刻她猛然醒悟，大力鞭笞仆人，用云之炎增长的特性使仆人们越发膨胀，最后形成一团挪动的巨型肌肉块。 “嘎！！” 岚鸦扑腾着从肌肉块的包围中飞出来，很不高兴地转头就是一股岚之炎。 分解属性融化了肌肉块的少许组织，但很快就被更多的增殖取代了。 肌肉块继续膨胀，似乎没有尽头，短短数十秒的时间，肌肉块就已经变成了肌肉山，如同盾牌般挡在了爱丽丝的面前。 “抓住彭格列十代，撕碎他们！” 爱丽丝愤怒地高叫，燃着云之火焰的鞭子被她挥舞的啪啪直响。 稍微有点麻烦啊…… 纲吉冷淡地想。他的目光直直盯在肌肉山上，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思考该怎么将这坨肉山彻底摧毁。 ——这种可悲的存在，不该继续留存了。 “让我来吧。” “！” 纲吉回过头，如同镜像互照的少年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顿时明了了对方的全部念头。 于是一个退后一个迎上，在交错的瞬间击掌相逢。 “交给你了。” “放心。” 简短的话语后，纲吉退回后方，看着另一个自己眼眸中浮现奇妙的图案，一掌向后，一掌向前，低声吼出他所熟悉的招式：“x——r！！！” 刹那间，火光拂面，辉煌震天。 第126章 “我们的未来” 战斗瞬间就结束了。 耀眼的光辉散去后，纲吉第一时间望向敌人，却没有看到庞大的肌肉山团。 已经死去了吗……？ 纲吉心绪复杂地想，有些难过又忍不住为它们开心。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有轮回，纲吉希望它们能安宁转世，成为一个有自身意志的健全生命体。 烟尘渐渐散去，能够看清的地方又多了些。纲吉的目光扫过破碎的魔偶，定格在露出半只胳膊的女性身上。 死茎队的主人，白魔咒爱丽丝。 她曾经的身份又多风光，现在的模样就有多凄惨。 被r轰碎的墙砖层层压在白魔咒女性的身上，看不清她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否活着。 纲吉也不想去确认她是否活着。 “嗞——” 戴在魔偶与爱丽丝手腕上的联络器顽强地发出了杂音。对面似乎在调试，片刻后，清晰的呼唤声传了出来： “津嘉！爱丽丝！虽然不抱希望，但你们要是没事的话就出个声！” 联络器对面的男性很冷静。听声音来看，这个基地的总指挥官似乎非常年轻，如果纲吉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叫——入江正一？ ……总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纲吉皱着眉，一边冥思苦想一边看着超死气状态的阿纲捡起联络器，冷冷地搁下狠话。 可惜联络器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双方甚至没有再多说两句就断了联系，彻底报废了。 “看来是不能用了，赶紧离开吧彭格列。” 纲吉身后，坐在地上噼里啪啦操纵电脑的男人双目无神，但提出的建议非常中肯。 弄出这么大的场面，再不快走的话是要正面对上密鲁菲奥雷的人海战术吗？ 起码纲吉是肯定不愿意的。 “阿纲，我们走吧。”纲吉说，“情况紧急，剩下的事情边走边说。” “……好。” 没有解除超死气状态的阿纲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 梅洛尼基地，匣子控制室。 “……津嘉和爱丽丝最后传来的影像看到了吗。” 密鲁菲奥雷日本分部的最高指挥官，入江正一神情阴沉地推了推眼镜。 “是，出现了两名彭格列十世。”切尔贝罗的两位女性已经收起了惊讶，恢复平素的一板一眼。 “不仅如此——”入江正一放大了影像，显示出津嘉最后看到的那一幕。 巨大的屏幕上，直直向着前方挥来的火焰拳头中，绚烂绽放大空之炎的是一枚全体密鲁菲奥雷成员都十分熟悉的指环。 “大空的玛雷指环。”入江正一吐出那个词，神情凝重，如同说出了禁忌的话语。 何等的荒谬，彭格列十世不仅有两个，其中一个竟然还戴着密鲁菲奥雷首领才拥有的玛雷指环！？ “……如果不是我很确信影像没有虚假成分，我都要认为爱丽丝和津嘉联手骗人了。” 入江正一低下头，用手撑起额，不堪重负道： “所有的资料上都没显示彭格列十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我真不知道该告诉自己是要相信情报有缺漏不完善，还是要让自己确信平行世界的不同个体是能够和平共存的？” “也许另一个十世手中的玛雷指环是仿品。”切尔贝罗没有就两个彭格列首领的问题发表意见，却用十分笃定的语气判断了指环的真伪。 “希望事实如你所言。”入江正一说，站直了身体。 他毕竟是梅洛尼基地的最高决策者，即使猝不及防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恢复冷静的速度也远超常人。 “罢了，无论事实真相是什么，针对彭格列的计划依然不会变。”入江正一冷静地说，“盯紧他们！等守在研究室的幻骑士出手吧！” “是！” ***** “哦哦！原来你们都是泽田纲吉啊！” 背着降落伞，被超死气状态的阿纲拉着飞行的斯帕纳兴致勃勃，无神的双眼都变得格外闪亮。 “是、是的……” 纲吉抖了抖，被阿纲新认识的同伴盯得毛骨悚然。但毕竟是同伴，而且现在自己还坐在人家的迷你莫斯卡上呢…… 说起来，战争兵器哥拉莫斯卡迷你化之后，还蛮可爱的嘛…… “——呃，我的审美观是不是坏掉了？”纲吉苦哈哈地自我吐槽。 他们现在正在前往研究室的路上，按照地图本该是一条直线，但入江正一变动过基地版块后，以前的情报通通作废，只能沿着彭格列指挥部加紧研究出的新路线走。 新路线自然已经传送到他们的接收器上，不过里包恩的全息影像在此，干脆就拜托他指路，免得在全速飞行途中还要看地图。 大变动后的路线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笔直的通道也变得弯曲绵长，需要人绕老远的路飞过去。 途中入江正一布置的陷阱还时常跳出来碍事，阿纲猛冲了几回后，纲吉就开匣放出了岚鸦，让它飞在前面探路兼清扫障碍。 双方合作下，速度果然快上许多。 渐渐的迷你莫斯卡跟不上阿纲的速度，沉迷于电脑中的斯帕纳就挪了过来，给它也背上个降落伞，将线牵到阿纲身上拴好。 行了，这下飞行的阿纲不仅要带斯帕纳，还要带上一个沉重的小莫斯卡（虽然它依然在努力地飞）和它身上的另一个自己。 “……我还是下来吧。”纲吉扶额，觉得这场面画美不敢看。 “不用。” “诶？” 纲吉睁大眼，望着前方加大推进力的自己。 “蠢纲让你好好休息。”里包恩回头嗤笑自家的笨蛋学生，“你当谁都没发现你体力不支吗？想当劳力也不急于这一时，等蠢纲坚持不住了，下一个拉车的就是你了！” “……”虽然很感动，但里包恩你刚才说了“拉车”对吧！？你究竟把你的学生当成什么了！！？ “呵呵。” 里包恩微笑以对。 “我说啊，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哦——虽然我听的很开心。” 斯帕纳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众人将目光放在快速挤压过来的墙壁上。 阿纲加快了速度，第一个通过这条死亡通道，尔后他倏忽转身，手扯两根绳索用力一拉，赶在墙壁完全合拢之际将同伴们抢救了出来。 “千钧一发啊。” 斯帕纳还是一副无力样，根本没有紧张感。 纲吉无语地看他一眼，弓起背脊长叹一声：“我可是紧张死了……” 紧张到差点进入了超死气状态_(:3ゝ∠)_ 最后的话纲吉没有说出来，坐在迷你莫斯卡上尽可能地放松身体，让自己的体力与精神得到最好的恢复。 他知道前方还有硬仗要打，越接近目的地，敌人的危险性就越大。 ——和阿纲汇合后，他们交流了一下双方的经历。根据资料与同伴们的消息显示，梅洛尼基地里除了入江正一外，还存在着一个可怕的敌人。 幻骑士。 他很可能就在这不远的前方等着他们到来。 第127章 “我们的未来” 又躲过一群导弹陷阱，阿纲带着同伴冲进隧道。 “快到草壁发来的联络地点了。” 坐在弟子身上的里包恩淡淡道。 纲吉点点头，提高了警惕。 大空的死气之炎流畅地划过隧道，灵巧得宛如一场舞蹈。 阿纲能感觉到这座基地仍在不停地变换区域，但有了里包恩的指引，他的速度没有放缓一点点。 “嘀。” 隐形眼镜中忽然浮现代表异常的图案，两个捕捉框飞速重叠在一起，锁定了前方的目标。 “前面好像有什么——它过来了。” 阿纲提醒一句，死气之火猛烈燃烧，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视野前方，被牢牢锁定的东西终于冲了过来，让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它。 “火箭炮！”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但在长久战斗中积攒的经验让他们反应迅速。 飞行中的阿纲稍稍减缓了一下速度，让斯帕纳上前，用他之前对付了导弹阵的火炎枪瞄准火箭炮扣动扳机。 但谁也没想到，巨大的火箭炮来势汹汹，威力慑人，其制造者却还考虑到单一性，专门为它设计了能让敌人惊骇恐慌的另一特性。 ——它，可以分裂。 一分裂为四，四分裂为十二，十二又继续分裂、分裂、分裂…… 最后，整个隧道里密密麻麻的都是如飞鱼般的火箭炮，它们小巧精致，似模似样地展开“翅膀”，如离弦之箭飞射/向阿纲他们！ “斯帕纳！” 纲吉紧急伸手一扯，将飘在半空中瞠目结舌的机械师拉了回来。而此刻，火箭炮们已经近在咫尺了！ “退后！！” “嘎！！” 阿纲与岚鸦几乎同时出声，大空之火与岚之炎交相辉映，联手形成高密度的结实屏障。 爆炸声响。 纲吉伏身捂住耳朵，和斯帕纳一起被阿纲带离了这一危险区域。 但危机还没消除。 纲吉直起身，皱眉望着前方隧道口处，高举□□屹立不动的敌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有点……不真实？ “小心。” 纲吉谨慎地说，从衣兜里摸出指环戴上。 他听到另一个自己短短地应了声，义无反顾地冲向沉稳如山的铠甲骑士，一拳揍了上去。 拳头落空了。 纲吉眼看着铠甲骑士的身体化作浓郁的雾气，随着气流的方向包裹住他们，终于记忆起了那微妙的预感代表什么。 “幻术！！” 纲吉高声警示，指环上猛地燃起火焰，快速进入了超死气模式。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也不可谓不巧妙。因为就在他点燃火焰的下一秒，一束凌厉的剑光就劈斩而来，毫无犹疑的要置他于死地！ “r。” 汹涌的大空之炎闪过雾气，在靛青色的云烟散去前就掠过它们，直直命中了剑光。 “存在两名彭格列十世，消息确认完毕。” 橙红色的火焰燃烧着雾气，纲吉站起身，从渐渐消失的烟雾中望见一个高大的佩剑男人。 果然是——幻骑士。 纲吉紧盯着他，眼角余光却看到另一个自己轻轻落地，和他站在一起。 “这人很强。”阿纲说。 他虽然因为疲惫炎压有所下降，但硬吃一记r还毫发无损的，也只有面前的幻骑士一人而已。 如此强敌，可不是讲究一对一的时候了。 “一起，我先。”纲吉简短道。 他不需要说的很明白，因为他知道另一个自己能够理解。 果然，阿纲冲他点了点头，退后一步，将战场暂时让给他。 ——岚鸦。 纲吉无声地呼唤伙伴，还没等到回应，就直直地冲了出去！ “打着车轮战的主意吗，没用的。” 幻骑士淡淡道，举起了剑。 时间仿佛变得极为缓慢，纲吉看着他的剑由上至下斩出一道，接着就像之前的火箭炮般，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增殖到劈天盖地的程度。 不能硬接！ 近乎直觉的判断先于剑招告诉他结果，经历了里包恩全力追杀的纲吉在躲避方面可以说是专家级别。 他双手向前，既是防御也是变向，璀璨的大空之炎大股喷出，霎那间变换方位，快得只留残影。 而这时，他作为诱饵的作用也已经完成了。 “嘎——！！” “r！！” 岚之炎与大空之炎再度携手，从幻骑士空门大露的后方袭来。 所有人都希望这一击落实，但可惜身经百战的敌人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起码不会败于这愚蠢的漏洞。 果然，听到身后代表危机的声响，幻骑士没有惊讶。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冷酷地举剑再度劈下。 剑光在成形的刹那开始分化，阿纲与岚鸦理应撤退，但他们竟加快了速度，一左一右攻向了幻骑士。 “！” 岚之炎未到先分解。 在这可以粉碎一切的火焰面前，幻骑士优先将剑光对准了挥舞着翅膀的黑鸦。 至于同样攻来的彭格列十世，幻骑士也准备万全，一边点燃地狱指环，一边语气平淡道：“你就不好奇为何该与你守护者战斗的我会出现在这里？” 阿纲忽的一顿。 凛冽的剑光已经劈出！ “当然是因为他们早早失败，化为灰烬了。” “——你这混蛋！！！” 阿纲骤然暴怒，死气之炎大涨，理智全无地冲向幻骑士。 幻骑士瞥他一眼，斩向岚鸦的剑忽然转向，六道剑光劈开虚弱的大空之火，剩下两道正中阿纲身体，几乎要把他碎成四段！ “阿纲！” 纲吉冲了过去，从空中接住了坠落的另一个自己。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流了出来，如果不是这身特制的衣服，阿纲或许已经死了！ “嘎！！” 空中传来岚鸦愤怒地嘶鸣，纲吉仰头一看，幻骑士不知何时穿上了一身魔鬼似的铠甲，岚鸦的火炎竟然破坏不了！ “岚属性的高纯度火焰匣子……如果你的使用者不是大空而是更匹配你的岚，你的威胁度将令我警惕，但现在，你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废物而已。” 幻骑士平静地说完，再度举起长剑。 这一次，剑光没有分化。但这道剑光，在纲吉的直觉中却比前几次的剑气可怕数十倍！ 岚鸦会死在这道剑光下！！ ——咚。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纲吉大脑一片空白，像是什么都没想，又像是什么都想过了。 “……”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停止，纲吉张开嘴，极度冷静地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那是只有阿纲才知道的事情。 纲吉站起身，火焰熊熊跳跃在额间与眼眸中，他不过轻轻一跃，整个人就轻飘飘地赶在攻击之前挡在剑光与岚鸦之间。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时间阻止这次攻击，也做好了受伤乃至濒死的心理准备，但就在那一瞬，纲吉忽然想起了与友人曾经的谈话： “纲君。”白发的少年单手撑颊，笑嘻嘻地望着他，“你，害怕死亡吗？” “当然怕了！没有人不怕吧！”那时候的他被友人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他。 然而白兰却摇了摇头，说：“骗人。” “诶？” “骗人。”白兰重复了一遍，漂亮的紫罗兰双眸近乎忧郁地垂下，“纲君在想要保护什么的时候，完完全全不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吧。” “那、那个是……”纲吉想要否认，想要说那时候他也很害怕很担心之类的，但回想过去，却没办法反驳白兰。 想要以自己生命保护他人，明知道危险却还是一意孤行的时候，他根本就没空去担忧害怕。 因为那时候，他的念头清晰明确，没有一点空隙留给其他的感情。 ——我要救他！ ——我不想他死去！ ——我可以用自己代替他！ “……所以啊。”白兰轻轻地说，“这样的纲君，怎么能让人放下心呢。——你不害怕的事物，我却怕得要命啊。” “所以就让我来看着你，让我将纲君与死亡永远分离。” “你会活下去的，纲君。” ——谁也没注意到，虚空中轻轻裂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而在缝隙中，白发紫眸的人偶慢慢张开了嘴。 下一秒，剑光消失了。 莫名其妙的，悄无声息的，就这样消失了。 “怎——” 幻骑士震惊的话语还没出口，横在半空中的剑就被人紧紧握住了。 是阿纲。 原本该躺在地上的彭格列十世抓着他的剑，额上火焰不规则地波动着： “死气的零地点突破突破·改。” 他漠然地念出招式名称，双手牢固得宛如钢铁，从剑上拼命汲取幻骑士的火焰。 “岚鸦。” 在他身后，另一个彭格列十世招来匣兵器，目光冷静地注视着自己。 幻骑士有瞬间地愣怔，他透过这个眼神，仿佛看到了自己原本的首领。 不、不可以！这是软弱的！不该有的感情！ 如果不在这里克服的话，我该怎么向白兰大人献上—— 向白兰、大人献上…… 献上…… “……玛雷、指环？” 幻骑士梦游般念出他看见的东西，连阿纲放开他的剑退出老远都不知道。 他此刻，眼中只有纲吉手上那枚刚露出袖口，尽情舒展羽翼的大空玛雷戒指。 “你、你怎么可能有——” “纲吉，让开。” 身后，冷漠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但已经迟了。 ‘炎压上升，23w、24w……进入红色警戒区！’ 纲吉收回岚鸦，从空中跳下。 ‘仪表对称，准备发射！’ “你这——” “r！！！” 第128章 “我们的未来” “轰！！！” 火焰完全覆盖了幻骑士，瘦长的剑士发出一声不甘地悲鸣，化作一缕雾气随风消逝。 他逃走了。 这个选择十分正确，面对曾摧毁过梅洛尼基地整整四个区域的绝招，当机立断地避之逃跑无疑是最佳选项。 阿纲他们没有时间去追击他，如果一切顺利，幻骑士将平安返回密鲁菲奥雷总部，将惊得他心神巨震的消息汇报给自己的首领，再由此展开种种针对性的行动。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一切顺利。 虚空中，雾气仓皇逃逸的前方，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小小的白蛇张开嘴，轻柔地，不容拒绝地吞食了这道雾气。 冰冷的鳞片微微张开，又悄然合拢，如同一次自然而然的呼吸。 幻骑士的气息终于完全消失了。 “嘶~” 小白蛇昂起头，黑豆眼中闪过愉快的情绪。 它并没有立即关上裂缝，反而借着外面烟尘漫天的掩饰，悄悄探出头看了眼自己的小伙伴。 一切安好。 真是太好了。 小白蛇于是心满意足，在小伙伴敏锐的直觉感知到这里前抚平空间，与白发人偶一同隐没于虚空。 烟尘散去了。 纲吉咳嗽着抬起头，下意识望了眼裂缝那边，凝视早已变化为虚空的地方片刻后，才移开了视线。 他望向前方，微微地屏住了呼吸。 在r毁坏的钢筋铁泥后面，巨大的圆形装置安安静静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他听到另一个自己惊讶地抽气声，带着恍惚与不确信，还有一小缕终于抵达目的的安心。 可惜这点安心在他们走到圆形装置跟前时就化为了乌有。 “真意外你们竟能走到这里。” 平铺直叙的声音与嗒嗒的脚步声同时响起。漆黑的阴影中，穿着白魔咒服饰的男人走出来，冷冷地直视他们。 “入江正一！” 阿纲几乎立刻就叫出了这个名字，他扬起拳头，橙红的死气之火猛地涨大了数倍。 他在紧张、戒备，同时也在愤怒着。 毕竟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后，接触到的一切讯息都告诉他们，入江正一是必须要打到的敌人，是害他们来到这个残酷未来的罪魁祸首。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纲吉默默地想。 他知道在战斗一触即发的时候想这些是非常不应该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甚至连紧张感都难以提起。 在他的脑海中，时灵时不灵的超直感毫无波澜，堪称宁静，但这不是没有效果的死寂，而是告诉他，眼前的事态完全不值一提。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会有其他人来帮忙吗？ 纲吉看了眼入江正一和他身后的两名粉发女子，再看了看作为人质被拘束在罐子似的巨大容器中的伙伴们，稍稍陷入了沉思。 此时此刻，事件已经进展到入江正一拿伙伴们的生死作为威胁的紧要关头，但就算如此，纲吉发现自己依然无法冒出些许紧张。 入江正一、入江正一…… 纲吉沉默地盯着说话的男人看，听他说明自己的计划，解释圆形装置的原理，滔滔不绝有问必答。 明明他的语气和神色都正常得仿佛一个胜券在握的反派boss，但纲吉就是觉得他对自己这方存在着善意。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他？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一念头，纲吉简直被自己吓了一跳。但稍稍冷静下来，他就觉得这一可能性并不是没有。 这个时代的入江正一据说是白兰·杰索深深信任的副官，那自己的友人白兰，是不是也和他提过入江正一的事呢？ 快回想起来—— “诶？要让我认识个人？”纲吉回过头，诧异又无奈地放下笔，回应好友心血来潮的提案。 “是哟~不过纲君只要知道他就行了♪”白兰坐在窗沿边上，两只脚晃晃悠悠没个正行。 “？”纲吉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满头雾水地接过白兰丢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带着眼镜，橙红色短发的少年。 他看上去和纲吉差不多大——或者稍微大一些？——头发乱糟糟的，略低着头，似乎不习惯直面镜头。 纲吉莫名觉得照片上的人挺有亲切感，大概因为被抓着拍照（肯定是白兰！）时敢怒不敢言的神情，让常年备受友人欺负的他颇有共鸣。 “呃……所以这个人是谁？？” 有共鸣是有共鸣，但不认识也是不认识。 纲吉带着满脑子疑问抬头问吃棉花糖的好友，希望得到一个回答。 “他啊，是入江正一，可以信任的人哦。”白兰舔了舔指尖，漫不经心地说。片刻后，他又望向纲吉，微微地笑了起来，“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吧纲君，入江正一这个男人，你可以信任他——特别是在我与你敌对的时候。” “？什么意思？”纲吉不解地追问，白兰却不再回答。 之后，他以为这和往常一样是白兰的玩笑，渐渐的就把它遗忘了。 但现在他想起来了。 入江正一可以信任……？ 这话一出，就连纲吉都很难相信。 但看看平静得宛如一滩死水的超直感，再看看话越说越多，抛开炫耀的偏见后完全是在给予情报的某副官，纲吉心里的天平默默往友人那面倾斜了一些。 恰好这时，入江正一的话也讲完了。他转过身，状似要离开，将威胁他们的任务交给了切尔贝罗的两名女子。 超直感有了轻微地波动。 纲吉立刻回神，紧紧盯着切尔贝罗，看她们举起枪，稳稳地对准了自己。 “给你们3秒时间，交出大空指环。” 纲吉注意到有一名切尔贝罗紧盯着自己，看来他的玛雷指环也在上交名单中。 两把手/枪都很稳定，拿着它们的手也很平静。虽然这两把小手/枪无论是对他还是阿纲都毫无威胁，就算换成火箭炮也能吊打。但现在的局面十分明显，阻止他们进入超死气模式的不是手/枪，不是切尔贝罗，而是正呆在透明容器中，焦急地叫他们不要屈服的伙伴们。 入江正一刚才说过，关押的容器材质是纳米合成的，保证这些被收缴了指环匣兵器的人绝对无法逃出，而如果在外界的纲吉他们有所异动，毒气瓦斯就会瞬间注入，数秒内致其死亡。 掌握着瓦斯开关的是切尔贝罗的一位女性，纲吉注意到她虽然持枪，但大半精神都放在遥控按钮上。 纲吉不想赌是自己的动作快还是她按下毒气的开关快，更何况现在切尔贝罗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想做点小动作根本难于上天！ 倒计时越发近了，纲吉眼角余光已经瞥见阿纲在慌里慌张地扯指环。他于是也跟着动作，打定主意等切尔贝罗拿到指环放松瞬间发动攻击，不过要想办法让阿纲意识到这点和他一起行动…… “砰！砰！” 接连两声枪响。 纲吉褪指环的动作一顿，和所有人一样惊讶地望着干掉了自己人的入江正一。 “你……” 纲吉瞠目结舌地看他脱掉密鲁菲奥雷的制服，一边喊着好累啊紧张死了快不行啦的抱怨话，一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唉声叹气道：“等你们好久了……我是你们的同伴。” “？？？？” 这一刻，彭格列众人的表情全是一脸懵逼。 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最后竟然是山本打破了沉默。 “莫非你是小白兰的同伴吗？” 不知是棒球笨蛋属性还是天然呆过度，山本武第一个接受了现实，然后第一个提出了疑问。 不过他这个问题，让已经做好面对同伴不信与刁难的入江正一陷入了与彭格列众人相同的懵逼中。 ——小白兰？？？ “那个……山本君说的是我的朋友。”纲吉示意般举起手，想要知道友人消息的迫切让他第二个摆脱了入江惊人行径造成的影响，“和我一样年纪的白兰——你知道他吗？” “……”入江正一摇了摇头。 纲吉放下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这样的他，或许是于心不忍，也或许是真的回想起什么，入江正一又道：“虽然没见过，也没听白兰大人说过，但我查看总部情报时，的确有些异常的事项。” 纲吉眼睛亮了起来，迫不及待道：“是什么！” “……棉花糖采购量翻了一倍。”入江正一面无表情道。 “！？？” 彭格列式懵逼脸再登江湖。 但纲吉一点也不惊讶，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继续问：“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啊……白兰的工作效率提高算不算？明明还是一天到晚摸鱼玩耍，工作完成得却像他在老老实实看文件一样。”入江正一皱眉回想，越想越觉得可疑，“而且……总部那边的确有传言说文件上的回复与往常有所区别，字迹也有些微的不同……不过我这边大多是白兰亲自联系下令，所以也无从比较。” “这样啊……”说了这么多，纲吉已经基本确定友人就在密鲁菲奥雷总部，顿时忧虑得情绪低落，“谢谢你……” “呃，不谢。”入江正一看他一脸忧郁，也不好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好憋住科研魂，将注意集中在回答其他人的疑问上。 等好不容易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是同伴后，入江正一已经口干舌燥，胃痛得又想吃药。 但还有一件事没说，而这件事情相当重要。 “各位，一切还没有结束。”入江正一严肃的话语，吸引了不自觉放松下来的众人注意，“笹川了平应该说过吧，在今天，全世界的反抗战争都会打响。你们走到现在这一步只是计划的第一阶段，而第二阶段，或者说最重要的阶段——是位于意大利的主力战。” 第129章 “我们的未来” 意大利前线。 由于情报的泄露，彭格列家族的奇袭计划没有取得成功。密鲁菲奥雷派出了压倒性的兵力对反抗组织进行镇压，眼看着胜负即将分出时，一只意料之外的队伍却横生枝节，画风不对地跳了出来，十分钟不到就占领了这次镇压行动的指挥部——一座古城。 这只给了密鲁菲奥雷一记响亮的耳光，自身却吸引到重重火力，陷入被围攻困境中的队伍，就是九世直属暗杀部队，巴利安。 作为优秀的暗杀部队，巴利安的这次行动十分成功，但同样也损失了不少优秀部下。所以现在站在城中，应对四面八方敌人攻击的战力，仅仅只剩32人。 而且更不妙的是他们深入敌阵，与大部队隔了成百上千的敌人，根本得不到一点兵力与物品上补给，一切只能靠自己。 敌人可以从任何方向进攻，而他们只能被动防守，受伤换下来的人无法找出替代，情况只能越来越恶劣…… 然而巴利安们还不知道，最棘手的一个人已经抵达了这片战场，现在正以超乎常理的速度向古城进发。 幸好现在谁都不知道，所以巴利安的干部们还能站在古城瞭望台上。说相声似的互嘲互讽，笑得没心没肺。 巴利安的组织成员还是老一套，与彭格列守护者相对的晴云雨岚雾雷。 但和十年前有所区别的是，云属性干部之位虚悬，雾属性干部之位因玛蒙死亡被新人取代，变化也算巨大。 不过作为暗杀组织来说，十年时间干部位置居然只变动了这么点人，简直堪称平静。 毕竟杀手不好当啊，拥有一个一言不合就家暴的顶头上司的杀手更不好当啊。 “唉……” 新任雾守弗兰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刚入职者，他的地位是全干部最低的。 所以当他被凶巴巴的长毛指定与贝·烦人·尔搭档同行时，他甚至无法义正言辞地拒绝再丢给长毛一只死死死的贝尔。 “职场压力害人不浅啊。” 此刻他在树与树之间跳跃，顶着身后糟糕前辈的阵阵杀意，由衷地发出了这番感慨。 可惜杀手组织不受理投诉——不，如果受理投诉，能处理干部间存在的职场欺压问题的也只有boss了吧？ 嗯，希望到时候贝尔前辈能死在他前面。 “嘻嘻嘻，感觉你在想些恶心事呢。” 同样跳跃在枝叶间的贝尔把玩着银刀，甩手就是两把过去。 “啊，好痛。” 弗兰一点情绪都没有地喊痛，又得到一把小刀。 “真是恶趣味啊前辈，这么讨厌的前辈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被人杀死呢。” 弗兰在一株树上立定，干巴巴地说。 “当然是因为我很强。”贝尔紧随其后跳到树上，嘻嘻地笑道。 “诶，那肯定是骗人的吧。”弗兰半蹲在树枝上，面无表情道，“虽然me不清楚十年前的详情啦，不过贝尔前辈不是被彭格列的岚之守护者打败过吗，还差点死掉了。” 说到死掉这个话题，弗兰顶着张没表情的脸“呵呵”了两声，听得人心头一阵火起。 “你小子……”贝尔额头青筋直冒，毫不客气地甩了把小刀过去。 “很痛的啊，贝尔前辈是听不懂人说话吗。” 弗兰再度喊痛，可惜他的表情和声音一如既往的干巴巴，毫无真实性。 “真痛的话就给我惨嚎出来，一边涕泗横流一边跪地求饶说‘贝尔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试试啊。”贝尔把玩着银刀，手指翻转间小刀上下起伏，渐渐快得仿佛连成一线。 “诶，不要啦。贝尔前辈的妄想好恶心啊。”弗兰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然而就算这样，他的面部表情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火大。 贝尔挑了挑眉，掏出匣子放出了自己的匣兵器。 “阿勒，贝尔前辈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好可怕好可怕。”弗兰向后伸手，把自己身上插的银刀拔下来一个一个地折断。口里虽说着可怕，实际行动上却实打实的在激怒对方。 “你再扔一个试试。” 贝尔与他的岚貂一同虎视眈眈地看着弗兰，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 “人家不是故意的啦。”弗兰说着，手上一滑，剩下的银刀噼里啪啦地掉到了树下。 啊，不好。 弗兰抬头一看，果然白痴前辈都要气炸了。 下一瞬间，那只与它主人有着同样糟糕美学的岚貂直冲过来，弗兰立即蹲身抱头，没什么诚意地喊：“啊，要死了要死了——” “咻咻咻！！” 赤红的火焰点燃了这一片树林，暗地里隐藏的敌人被迫现身，急急忙忙地大叫：“不要靠近那个火焰！那是岚之炎！！” “敌人有点多勒，莫非我们是最倒霉的一组吗。”弗兰蹲着身仰头看那些飞在空中的敌人，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 “不就三十多个吗，一下子就能解决。”贝尔嘻嘻嘻地笑，挥舞双臂如同指挥交响乐一样激昂而陶醉。 岚之炎接连点燃了树林，包围圈般困住了敌人，就在他们想从上方突破的刹那，贝尔猛地一挥手，火焰的牢笼顷刻合拢，形成一番宛如地狱的景象。 “啊啊，围到烤肉香味了。”弗兰说，“虽然绝招很壮观，不过me真心希望前辈能考虑一下环境保护的问题。” “啰嗦，只看不出力的人没资格抱怨。”贝尔重重捶了弗兰一拳，打得他直叫疼。 “贝尔前辈果然是个混蛋，即使偶尔天才一下依旧是个混蛋。”弗兰毫无感情波动道，“唉唉，怎么还没到啊，me想赶紧结束这事和贝尔前辈拆伙啊。” “你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呢，混蛋后辈。”贝尔又开始甩银刀了，“那么期待六吊花来？” “来不来都无所谓啦。”弗兰说，“不如说选择这边他们会相当倒霉啊。” “……什么意思。”贝尔可不相信雾守这话是在夸赞他实力。 弗兰站直了身体，拍了拍身上零零碎碎的叶片。 “意思是——我们的援军超级强大。” 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头巨大的雨象从天而降，与汹涌燃烧的岚之炎同归于尽。 “嗨。”天空中，清朗而愉快的声音悠然传来，仰头望去，只见一名金发男子遥遥的冲他们点点头，一步一步优雅地走过来。 “罗贝尔……！？” 这是弗兰第一次看到白痴前辈这么失控的表情，他看了眼握住匣子，似乎在极力忍耐不进行攻击的前辈，再看了看半空中，一手一个拎着六吊花与强壮老者的金发男子，深觉自己有什么地方没弄明白。 “不用这么惊讶吧贝尔，我们也算老朋友了。”金发男子走进后丢掉不知是死是活的六吊花与壮汉，笑容满面道，“而且这次我可不是来找麻烦的哦，毕竟十世已经死掉了嘛。” “原来你知道……”贝尔忍耐了很久，终于收起匣子，匆匆瞥了眼地上和自己面貌相似的某六吊花。 “我也是才听说的消息。”金发男子收敛起笑容，俊朗的面容竟然有些忧郁，“看来是真的了。” “怎么可能有假。”贝尔冷哼一声，不情愿地回想起那天他们接到彭格列总部传来消息时的情景。 “那么，尸体呢。”罗贝尔问，“既然死掉了，泽田纲吉的尸体在哪？” “……你居然还不死心。”贝尔盯着金发男人的眼神犹如在看什么变态。 “你说什么呢。”罗贝尔眨眨眼，温和可亲道，“我只是要看看纲吉君的尸体，亲眼确认他的死亡而已嘛。” “……你不相信我们？”贝尔嘻笑，笑容毫无温度。 “相信啊，为什么不相信。”罗贝尔无辜地说，“复仇者、密鲁菲奥雷、巴利安、彭格列——全世界都告诉我纲吉君死了，我为什么不相信？” 贝尔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可是这和我去亲眼见证纲吉君的死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去看看纲吉君的死状而已嘛。”罗贝尔说，语气无邪得像在撒娇。 但贝尔和弗兰都觉得阵阵恶寒直冲大脑，冷得他们一个哆嗦。 “具体的我不清楚。”贝尔勉强开口，只想快点把这个变态送走，“我只知道泽田纲吉死亡时，他的守护者抢走了尸体，但他们现在行踪不明。” “嗯？”罗贝尔歪了歪头，碧色的眼睛宛如一汪深邃的湖泊，“可是我听说你们近期才和彭格列的守护者联系过呀。” “！！”贝尔立即回头瞪弗兰。 弗兰表示他很无辜，他现在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呢。 “对了，还是弗兰说吧。”罗贝尔柔声道，“我以你师父为条件和你合作后，你还要求我帮助你们这次的行动。现在我已经杀掉了密鲁菲奥雷的新任指挥官兼六吊花，你可以告诉我了吧，弗兰。” “咕。”弗兰咽了咽口水，表现得像被只蛇盯上了的青蛙。他投降般举起手，心知肚明合作伙伴现在正处于半疯状态，实在不能招惹——其实如果不是为了那个愚蠢的师父，他也不想和这种疯子合作啊。 “说吧。”罗贝尔温温柔柔地望着他，好像很好说话似的。但他脚底下的无数尸体却告诉弗兰，如果一说错话，他的下场就摆在面前。 唉，这种该同情自己的生死关头，为什么忽然想给远在日本的泽田纲吉点个蜡烛呢？ ——大概因为这疯子很快就要启程去找他们了吧[蜡烛]。 第130章 “我们的未来” 阿纲和纲吉一起努力，将昏迷的山本放到了病床上。 拉尔、山本，还有了平前辈的伤势十分严重，即使入江正一已经用晴之火焰做了应急处理，阿纲还是忧心忡忡，希望他们能得到更好更专业的治疗。 但现在不行。 先不说意大利主战场那边全无动静，光是日本梅洛尼基地这里，就足够让人头疼后续处理问题。 入江正一跳反，梅洛尼基地的其他人可没有跳反。 虽说十年后的云雀学长帮忙解决了大部分战力，但仍要小心基地里的其他人物。 好在难缠的对手已经被解决掉了，负责监视的切尔贝罗也在昏迷不醒中被入江正一谨慎地锁在了其他房间。所以暂时性的，他们拥有了一段空闲而安宁的休息时光。 “阿纲，水。” “啊！给……” 另一个自己站在拉尔的病床旁，伸手接过阿纲陡然回过神来后慌张递来的水瓶。 “你怎么了？” 与自己拥有相同容貌，仿若镜像两端的少年拿了水，却没有立刻转身做其他事，反而若有所觉地看着他，担忧地问。 “我在想意大利那边的事……”阿纲不安道，“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意大利主战场吗？”纲吉想了想，如实道，“反抗部队的人我都不了解，所以也没办法比较他们和密鲁菲奥雷的胜败率。” “这样啊……”阿纲低下头，有些垂头丧气。 “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里包恩冷冷一哼，看不得自家弟子的蠢相。如果不是现在出现在梅洛尼基地的只是全息影像，恐怕阿纲又要挨一记铁拳了。 “我只是想一想。”阿纲鼓起脸，孩子气地闷闷道。 “当boss的就不该在这里胡思乱想。”里包恩说，语气却并不严厉。 阿纲很想像往常一样反驳说“我才不要当boss！”，但看看周围疲惫的伙伴们，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一时间，大家都变得很安静。 纲吉和阿纲两人一起照顾着伤员，入江正一与斯帕纳站在圆形装置前轻声讨论着什么。其他伙伴或闭目养神或包扎伤口，空气中都仿佛流动着温和的闲暇氛围。 然而平静永远都是那么短暂。 ——意大利战场的情况出来了。 “刚才将尼二发过来消息，xanxus打败了敌方大将。”里包恩轻松地说，“敌方部队已经开始撤退了。” “真、真的吗！？” “太好了！” 原本安静的伙伴们振奋地握拳欢呼，照顾着山本的阿纲也不由情绪高昂，惊喜道：“居然是那个xanxus……！” xanxus？ 喂拉尔喝了几口水的纲吉抬起头，注意到这个名字。 他按捺下同样喜悦激动的心情，认真回想了一会儿，终于从记忆之海中搜索出关键词。 [巴利安] 彭格列暗杀部队的首领，九代目的养子xanxus。 据他所看的资料显示，这个时代的巴利安自称为九世直属暗杀部队，拒绝听从彭格列十世——也就是十年后阿纲的指挥。 这份关于巴利安资料的撰写者似乎是十年后阿纲的支持者，虽然资料本身的内容没有遗漏与错误，但在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对巴利安及其首领xanxus的不满与愤愤同样鲜明醒目。 他本来以为阿纲他们与巴利安的关系极其恶劣，但看着另一个自己的表现，似乎另有隐情……？ 纲吉还想继续思考下去，忽然响起的轻佻男声却打断了他的思路。 【不对哦，这只是短暂的休息而已~】 一切欢庆声都戛然而止，纲吉放下水瓶，循着声音望了过去。 只见地面上，切尔贝罗遗落的终端处投射出了光芒。 “白兰……” 光芒拉伸延长，形成了一个青年的全息影像，纲吉望着熟悉的白发紫眸，神情复杂地轻声喃喃。 他清楚的知道这个青年白兰并不是自己的友人，但看着同样容颜，同样的用语，甚至连小细节都分毫无差的青年，纲吉还是难以遏制自己的恍惚。 这恍惚让他没有过多在意白兰·杰索揭露的一切。他仿佛是站在场外的旁观者般默默注视着白兰谈笑风生间将现今的大好局势顷刻颠覆，重新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俯瞰他们。 “……怎么会……” 面对伪玛雷指环碎裂，真六吊花的出现，入江正一是打击最大的人。 本以为成功的计划其实早已被看穿，自己付出的心血与努力在白兰先生看来不过是网中飞蛾的垂死挣扎…… ——难道这个世界也无法逃过毁灭的命运吗？ 入江正一垂下手，有一瞬间的万念俱灰。 【不要灰心嘛小正~】见背叛的副官大受打击，白兰·杰索轻松愉快地挑起话题，【你瞧，我们的纲吉君不是一脸不放弃吗？】 “！！” 阿纲和纲吉同时被转过脸来的白兰吓一跳。阿纲缩了缩脖子，纲吉则背过手扯了扯袖子，更加严密地遮掩住手上的玛雷指环。 【真让人吃惊呐。】白兰·杰索说，【切尔贝罗汇报的时候可吓了我一跳呢，居然会出现两个纲吉君和——】 白兰·杰索眯起眼，笑容奇异得令人不安： 【——玛雷指环。】 “……” 纲吉顿了一下，慢慢放下背着的手。 右手上，抬高的袖角已经掩盖不住大空指环的湛蓝之色。 【果然是真品呐~】白兰·杰索声音温柔极了，【莫非在无尽的世界中，这位纲吉君取代我被“空间”的基石选中了吗？】 纲吉沉默着不说话。 他无法自如的撒谎说是，但也不想说否引来白兰进一步的猜疑与追问。 【看来纲吉君不想和我谈论这个问题。】白兰·杰索说，声音委屈得像一个孩子。 几乎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到，只有纲吉依旧安静，望着他时神情平淡，冷得像冰。 【……你似乎和我印象中的纲吉君不同呢。】白兰·杰索不见成效，瞬间又换了一副面孔，饶有兴致地看着纲吉。 他这次是真的被勾起了兴趣，即使超炎指环传送系统的充能已经结束，他也没有立即动手。 “这不重要。”纲吉冷静地说，对敌方boss毛骨悚然的视线视而不见。 【可我很想和你再聊聊。】白兰·杰索轻柔道，【作为交换，你可以向我提问哦。】 “……” 这一下似乎戳中了纲吉的软肋，他久久地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他的身后就是同伴与老师，但纲吉没有回头，也没有求助。 片刻后，他做出了决定： “好。” 【那么——】 “我先来。”纲吉淡淡道，不去看被自己截了话鼓起包子脸的白兰。 【真狡猾啊纲吉君。】白兰·杰索孩子气地抱怨连连，但也没激烈反对，相当于默认了纲吉的优先。 纲吉知道这一点，无视白兰的抱怨，干脆道：“雷属性的真六吊花是谁。” 【第一问就这么难缠啊~】白兰·杰索微微一笑，笑容却毫无温度可言。 纲吉早已免疫白兰的任何精神攻击，此刻也一如既往神情平静，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抬头看去，白兰·杰索身后有一道大屏幕。屏幕上画面分隔，显示出晴、雨、雷、岚、云、雾的标识符号。每个符号下都有一个纲吉他们不认识的人，这就是真六吊花。 但让人疑惑的是，其余属性的真六吊花都有人物显示，唯独雷属性的标识符号下面一片漆黑，仅有一个白色的问号大大的冒着，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内心世界一模一样。 ？？？ 什么意思？ 雷属性真六吊花保密？不存在？还是故弄玄虚？？ 所有人都一肚子疑惑，但白兰明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自顾自抛下令人震惊的消息就去骚扰副官与纲吉了。 现在终于有人问出了疑问，众人都屏气凝神，目光专注地盯着白兰。 【本来打算保密的，不过既然问到了也没办法。】 白兰·杰索叹了口气，好像很无奈似的。但了解友人的纲吉却知道他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 果然，白兰·杰索叹完气后转瞬又笑了起来。他抬手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屏幕上属于雷之六吊花的部分瞬间放大，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像。 【这是我最初的雷之六吊花。】白兰·杰索轻松道，【如你们所见，他因为干了件大事被复仇者抓住了，大概和骸君同个牢房吧。】 “……” 纲吉没有吐槽白兰·杰索的调侃，他仰头看着屏幕，稍稍回想一下就记起来六道骸的事迹。 六道骸，阿纲的雾之守护者，可以凭依到同为雾守的库洛姆身上。 十年前就是复仇者追捕的危险人物，在对阿纲出手时惨败入狱。越狱失败后被关在更加严密的下层水牢中。 ——水牢。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安静与沉寂的……水牢。 纲吉看着屏幕上紧闭双眼，浑身被束的长发男人，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无比难过。 感觉很熟悉……很熟悉…… “……他是谁？”纲吉艰难道。 【嗯？纲吉君很在意我的雷守嘛。】白兰·杰索笑眯眯道，【他叫ghost，是个相当棘手的家伙哟——嘛，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 白兰·杰索低下头，紫罗兰色的眼睛月牙般弯起，笑容满面道：【他已经死了哦。】 第131章 “我们的未来” 【他已经死了哦。】 白兰·杰索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重重击在纲吉心头，让他莫名涌起愤怒与难过。 这明明是很没有道理的。他根本不认识ghost，自然也不应该为这个人的死亡迸发出如此激烈的情感。 “……”纲吉握紧了拳头，片刻后又颓然放开。他抿紧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却知道自己一定要继续问下去，“……他是怎么死的？” 【嗯——】白兰·杰索意味深长地扬起唇角，笑容暧昧道，【纲吉君很关心我的雷之六吊花呢~】 “他是怎么死的。”纲吉坚持道，根本不理会白兰饱含恶意的调侃。 但白兰·杰索却只是微笑，神情轻松而愉悦。 【不行哦纲吉君，我们说好了交换原则，那么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后，你也得告诉我一个答案——你的玛雷指环是从谁那里得到的？】 “……” 【嗯？】 “……一个，朋友。” 纲吉咬着牙，极不情愿地回答。 他不想对敌人泄露关于朋友白兰的任何情报，但同时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的撒谎技术根本无法在白兰·杰索面前蒙混过关。 即使如此，他依然想挣扎一下，因此选择了用模糊的话语应答。 【哦，这样吗。】白兰·杰索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纲吉牢牢盯着他，表面上一片平静，心里却极为紧张，生怕白兰不满意这个糊弄的回答，让他说出更加明确的姓名容貌。 好在白兰·杰索并没有其他表示，他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稍稍变换了一下姿势，由悠闲的站姿变得略微正经了一些。 【我大概明白了。】白兰·杰索说，【看来这事真的很有意思，让我都忍不住期待起来。】 “？” 白兰·杰索直面众人的疑惑目光，依然不紧不慢，笑容满面道：【本来，我打算正式宣战后一口气派出精锐部队，用绝对的力量将你们赶尽杀绝，但现在我改变注意了。】 他的视线从纲吉身上移开，直直地望向了入江正一。 【小正还记得我们以前玩过的那个游戏吗？——没错，就是“”哟。】白兰·杰索轻松地笑道，【我将用它在现实世界中与你们对决，不过因为心血来潮，需要时间进行准备，所以小正你们还拥有10天的休息时光。】 “白兰先生——” 【具体细节同样在10天后发表。】白兰·杰索无视过去副官震惊的声音，一脸温柔可亲的对两位泽田纲吉道，【期待你们那时的表现——千万不能让我失望哦。】 “！！” 随着白兰·杰索不加掩饰的危险话语结束，整个梅洛尼基地忽然间地动山摇，仿佛一个巨人即将拔地而起。 “怎么了！！” “地震！？” 同伴们受剧烈震动的影响纷纷站立不稳，他们或坐或站，离昏迷同伴近的还奔过去扶住病床，以免伤者被震得跌下床去，加重创伤。 “大家！快靠过来！” 让人眼前发花的颤动中，入江正一一手一个抓住褐发少年，边喊边向圆形装置跑。 他的智商本来就极高，在密鲁菲奥雷卧底时更是借助这个庞然大物的力量拼了命地汲取知识。无论是古老的书籍还是前卫的资料都在他的阅读范围内，即使读到被学术界斥为无稽之谈的推测猜想，他也认真揣摩，牢记在心。 在入江正一眼里，白兰·杰索的能力就是引发奇迹的代名词。既然他拥有无数平行世界的记忆，那么说不准哪个世界，这些无稽之谈的猜想就会被研发出来，一如现在的匣兵器。 此刻，梅洛尼基地的动摇似乎验证了他的小心谨慎。虽然白兰·杰索的全息影像在震动开始后就消失不见，但他仍然凭借蛛丝马迹猜测出造成这局面的究竟是什么。 ——超炎指环传送系统。 “没想到真的制作出来了。” 入江正一轻声自语。 他神情有些复杂，但现实并未给他太多感慨的时间。 地面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激烈的震动让他再也无法好好站立。 入江正一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可以说是倾注了自己全部心力的基地，才在一片白光中闭上了双眼。 霎那间，轰鸣大作，白光冲天。 所有人都受到传送的冲击力扑到在地，紧紧抓住一个固定物就死不松手。 纲吉也不例外。 他扑在地上闭紧双眼，被迎面而来的风压与冲力碾得浑身疼痛。但好在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不过数秒，纲吉就觉得身上忽的一轻，眼前白光散去，轰鸣声也消失了。 他有些犹豫地睁开眼，撑着酸痛的身体站起来，先扫了眼安然无事的伙伴们，才将目光放在陡然消失的梅洛尼基地上。 现在，除了圆形装置所处的这片空地，梅洛尼基地的其他部位通通不见踪影，只留下幽深黑暗的巨大空洞。 而他们呆的地方，就像一个可怜的、半悬在深渊边上的脆弱鸟巢一样。 “……” 最后还是没有问出雷之六吊花的死因。 纲吉深吸一口气，收敛起对现状的震惊，开始回忆之前的谈话。 从白兰·杰索的忽然发难可以看出，他根本没有再与纲吉交谈的兴趣，也就是说，他真正想知道的仅仅只有玛雷指环的来源而已。 但纲吉显然不如白兰·杰索那样缺乏求知欲。他担心着友人，对已经死亡的前任六吊花莫名在意，同时更有很多很多的疑问想要得到解答。 然而白兰·杰索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后就直接消失，顺便把整个梅洛尼基地也带走了。 纲吉毫不怀疑他也想把自己这伙人一起带回大本营对付，不过多亏入江正一现在解说的“彭格列指环共鸣”保佑，他们才没有落入最糟糕的境地。 ——7*3……吗？ 纲吉低下头，默默地看着手指上的玛雷指环。 他终于想起雷之六吊花为何那么眼熟了，因为他给纲吉的感觉和“白兰·杰索”一模一样！ ——难道是、白兰桑？ 纲吉心中浮现出疑问，下一秒就被他自我否决了。 常年与友人相处的经历让他能轻易区分出白兰们的不同，在他的感觉里，白兰·杰索、友人白兰与前·雷之六吊花是截然不同的三个人。 所以死去的并不是他的好友。 这一判断让纲吉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就不可避免地感到自我厌恶。 为他人的死亡而高兴是非常非常差劲的行为。 纲吉意识到了这一点，良心上饱受折磨。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难以遏制地感到安心。 ——白兰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第132章 “我们的未来” 接下来的事情纲吉没有过多的参与。 他沉默地听完入江正一的解释，和众人一道欢迎了从十年前远道而来的笹川了平，看着这位学长一如他印象中一样热血满满，干劲十足。 虽然真六吊花的出现让所有人心里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但看着平安无事的伙伴们，大家还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在原本的计划中，突袭梅洛尼基地的成功率低至小数点，他们这一伙人更大的可能性是损兵折将，死伤无数也没法达成目标。 但因为入江正一的存在，途中虽有变数，纲吉他们还是平安无事，好好地站在这儿忧虑接下来的敌人，对比原先的伤亡率来说，已经足够庆幸的了。 而且，他们并不是没有一点胜算。 纲吉侧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褐发少年，目光凝视在他的手心。 另一个自己此刻正捧着一个橙红色的匣子，满怀不安与期许。 入江正一说这些匣子是未来阿纲给予过去伙伴们的礼物，光是看着它们，都能感觉到里面所蕴藏的强大力量。 这是全新的助力，也是他们打倒白兰·杰索与真六吊花的希望。 【那个、那个——】 寂静无声的耳机忽然响起了电流的沙沙声，紧接着就是一个慌张过头的声音。 纲吉按住耳机，听出这是远在基地的将尼二。 “将尼二，怎么了？”阿纲也听出来了，他按着耳机声音疑惑，显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联系他。 【十代首领——】耳机里的声音仿佛要哭了，他抽抽噎噎，委屈得要命，【巴利安发来消息要求和大家对话，我已经阻止过了，但是——对不起！】 骤然拔高的道歉声吓得纲吉拉远了耳机，而接下来的发展证明了他这一动作的正确性。 【喂——！！！！】 将尼二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亢到恐怖的男声。 纲吉只觉自己瞬间失聪，眼前竟然冒出无数闪亮亮的小星星！ “斯夸罗？” 暴躁的声音仍在继续，众人捂住耳朵，神情痛苦。现场只有山本一人露出笑容，很高兴再见到这位故人。 ——斯夸罗……？巴利安的雨之守护者？ 纲吉听到了山本的声音，在头昏脑涨中极力思考，总算想出了这名字的资料。 可无论哪份资料，都没提过巴利安的雨之守护者居然这么、这么—— 【臭小鬼们！都还活着吗！！】 耳机中再度传来的声音比一开始要降了个调，但仍然高亢得让人耳膜生疼。 纲吉痛苦地仰起头，很想大叫一声“别吵了！”，可惜以他的性格，这念头只能存在于想象中。 不过好在那声音越往后越平和，如果忍耐着听一阵，就能渐渐习惯它。 纲吉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差不多适应了，被巨大声量震得嗡嗡作响的大脑也恢复运转，能够在边听斯夸罗说话时边思考其他事。 斯夸罗现在联系显然是为了白兰·杰索展现出来的惊人力量，打算和彭格列这边商量10天后的战斗计划。 虽然在阿纲他们看来，不久以前才刚和巴利安生死相搏过，关系堪称恶劣中的恶劣，现在一下子又要友好合作，内心多少有点微妙。 但斯夸罗却不会在意这些。 十年的时间是一个巨大的鸿沟，在小鬼们不知道的未来中，巴利安和彭格列的关系其实并不差。 除了那个死要面子暴虐成性的混蛋boss和忠心耿耿打着“绝不承认现在的彭格列十世！”旗帜讨他欢心的雷守列维，其他人或多或少和总部那边有着良好的联系。 而且就算是超级难搞的混账boss，十世那边拜托个十遍八遍的最后还不是接了任务好好干吗！ ——不过这些没必要和过去的小鬼们讲。 【总之，事已至此！彭格列就必须团结一致！你们这些小鬼更是要给我——】 【啊，斯夸罗作战队长，通讯器借me。】 耳机里忽然又插/入了第二个声音。 【什么！弗兰你这小鬼嗞啦——】 电流杂音连续不断地响起，听那边动静，似乎是一个叫弗兰的家伙动手抢了耳麦。 【嗞——喂、喂，听得到吗。】 杂音小了些，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压倒某个很熟悉的怒吼，清晰的在众人耳边响起。 【听得到吗听得到吗？反正听不到me也要说了——彭格列的那个、哦不，是那两个叫泽田纲吉的倒霉蛋，me好心提醒你们，罗贝尔去日本了哦。】 “！！！” 彭格列这边还记得罗贝尔是谁的都悚然一惊，剩下的人也在茫然后猛地回想起来。 “罗贝尔不就是那个在十年后缠着十代首领的变态吗！？” 心直口快的狱寺隼人第一个说出了口，站在他旁边的阿纲捂住脸，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才好。 “罗贝尔啊……”里包恩不知从哪儿摸出爱/枪轻轻擦拭，明明在这里的只是全息影像，纲吉却觉得毛骨悚然，危险感瞬间升至顶峰。 不过里包恩并没有气到失去理智，他保持着世界第一杀手的良好洞察力，温温和和道；“弗兰是吗？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咕——】 耳机那边传来紧张的吞咽声，明明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巴利安的弗兰依然感觉到惊人的杀气正环绕着他。 但还不等他思考一个像样的回答，热衷于坑死他的白痴王子前辈就凑了过来，咧开嘴笑道： 【嘻嘻嘻嘻，当然是这个笨蛋青蛙讲出去的。】 【……】 这下不用里包恩了，身后boss的杀气就已经能将他切个七八十遍。 弗兰又吞了下口水，双手高举地转过身去，艰难道：【可以解释的……】 【呵。】 xanxus面无表情地笑了笑，愤怒之炎已经在他手里聚集成团！ 【轰嘭——嗞——】 一声巨响后，耳机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阿纲疑惑地敲了敲耳麦，不确定道：“挂断了……？” “应该是坏掉了吧。”纲吉也拎着他的耳麦晃了晃，低声叹气道，“希望他能活下来……” ——据资料上所说，xanxus的脾气可是坏到了极点的…… 第133章 “我们的未来” 回到基地后，纲吉与阿纲他们分开了。 虽说听到了罗贝尔要来日本的消息，但据（伤痕累累的）弗兰所说，他没有告诉罗贝尔基地的位置。 【他听到日本有从过去而来的两个十世之后就直接走了。】视频中弗兰耸耸肩，即使被揍得浑身缠满绷带躺在病床上也依然面不改色，平板无波得让人拳头发痒。 得知这个好消息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从十年前来到这个世界，对罗贝尔的凶残感触不深的年轻人们。 阿纲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已经很累了，拖着疲惫的身体从梅洛尼的残骸中走出来，坐到安全的基地里第一念头就是想大睡一觉。 此刻得知罗贝尔暂无可能来骚扰他们后，最后一点担忧也烟消云散，身体顷刻间就软得动都没法动一下。 纲吉也很想休息一下，但他动了动身体，觉得暂时还能坚持，于是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去医疗室看看。 他本来还想和阿纲说一声，结果回头一看，伙伴们都瘫在桌上闭紧眼，呼吸轻缓发出微微鼾声，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辛苦了。”纲吉小声地说，走到门外，轻轻掩上门。 大家都已经到极限了，不过稍微放松一下，睡意就直蔓上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不过就趴在桌上睡觉，醒来之后会全身酸痛的吧…… 纲吉看了眼自己软绵绵没什么力气的手，叹着气否决了将伙伴们搬上床的想法，准备等一会儿去找其他人帮忙。 现在他要做的，是去医疗室看望拉尔。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纲吉走进了雪白的医疗室。 他本以为碧洋琪会在里面，但进去后四处看了看，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有事出去了吗？ 疑惑的念头一掠而过，纲吉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拉尔，确定她呼吸平和，各项体征正常，除了昏迷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安心下来。 在这次梅洛尼基地的行动中，拉尔受伤最重，至今仍然无法醒来。 好在碧洋琪已经确认她没有生命危险，只要好好修养，就能渐渐康复。 “要快点好起来啊。” 纲吉自言自语地说，声音落在空荡的医疗室，连回音都没有激起。 而他祝福的对象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安静得与铁血教官判若两人。 ***** 白兰靠在椅背上，以一种非常不礼貌的姿态和对面的少女聊天。 ——说是聊天，却更像是白兰的自言自语。 “尤尼酱怎么想呢~？” “……” “诶——多信任我一点嘛。毕竟认真来讲，我们的立场可是一致的” “……” “唔~既然尤尼酱这么说的话——” “……” “好吧，我答应了。” 白兰笑眯眯的往后重重一靠，借助弹力往前倾了倾。 这个姿态让他能够更仔细地观察面前的少女，透过她无神的蓝眸望进更深一层的地方。 “那么，盟约成立？” 白兰身体前倾，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来个胜利的击掌，但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得到命令的人偶。 白兰放下手，没有被无视的不悦，反而格外好心情地笑了起来。 “尤尼酱知道吗？超炎指环传送系统带回来的梅洛尼基地里竟然没有了伪六吊花伽马。” “……” “哦，还有两个叫——野猿和太猿的小卒子也不见了。” 白兰耸耸肩，边说边笑： “另一个我可是超~生气的，因为不仅是伽马，幻骑士也不见了。” “……” 娇小的少女坐在沙发上，听着白兰絮絮叨叨的说出如此震撼的消息也面无表情。 “尤尼酱不会担心吗？我可是超担心的！因为尤尼酱的守护者们那么强大，伤害到我的纲君可不好了——”白兰弯起眉眼，天使般无辜地笑道，“所以尤尼酱，拜托你的家族成员死掉一两个吧，反正其中有的是背叛者，死掉一点也不心疼呢~” “……、白兰。” “啊嘞，尤尼酱终于说话了。” 白兰仿佛见到奇迹般表现夸张地摊开手，就差噼里啪啦地鼓掌欢迎了。 “……”名为尤尼的少女显然很不适应他奇怪的表现，面无表情的脸上挣扎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轻轻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嗯~尤尼酱指的是什么呢？”白兰收回手撑起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少女。 他本以为她会问伽马的失踪，但这次，白兰却小看了尤尼。 “合作。”少女没有一丝犹豫，原先死气沉沉的眸子一下子活了过来，娇小的身躯挺拔如松，没有一瞬的蜷曲。 白兰有刹那的恍惚，仿佛透过少女看到了另一位大空。 他早该知道的，七的三次方选定的宿主必定有它的不凡之处，而且在繁杂的记忆之海中，当世的三位大空，尤尼和纲吉的确是最相似的。 “……真令人敬佩。”白兰说。 如果不是十分确定尤尼对伽马和家族成员的爱，他都要怀疑这位年仅14岁的少女是否真如她所表现出的那样铁石心肠了。 不，并不是铁石心肠。 这位彩虹之子的大空仅仅是知道自己该做最重要的事而已。 “白兰先生，请正面回答我：你说我们立场一致，可以合作，是真的吗？” 继承了先辈能力与责任的少女目光清冽地望着白兰，郑重地等着他的回答。 她当然深爱着伽马和黑魔咒的大家，此刻也深深地担忧着他们的情况，但同时她也明白，自己更应该做的，比任何人与事都还优先的，是阻止白兰·杰索。 为了这个目的，即使再怎么忧虑难过，也要忍耐。 “当然是真的。”白兰说。 他终于收起轻佻的态度，用正式的口吻与另一位七的三次方宿主交流。 他们都拥有相同的目的，而且在这密鲁菲奥雷中，能够合作的也仅有彼此。 交谈十分顺利。 在白兰没有故意惹人厌的情况下，他与尤尼很快就交换完情报，拟定了初步的计划。 “时间就在10天后。” 谈完最后的关键点，白兰收起地图，抹消掉痕迹，心情愉快地站了起来。 正当尤尼以为他要离开时，白兰却忽然想起来似地转过头，语气轻快的对她说：“尤尼酱，最后拜托你一件事——” “？” “别担心，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白兰奇异地笑道，“我只是想验证一点想法而已……” ——关于纲君与自己的，奇妙梦境的想法。 第134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醒来时，外界早已天光大亮。 他昨天从医疗室出来后记起趴桌上呼呼大睡的同伴们，走遍基地找到将尼二和笹川了平，拜托他们帮忙把伙伴搬上床。 等一切事情弄完后，纲吉自己也累得不行，强撑着洗漱完倒在床上，几乎闭眼的瞬间就昏睡过去。 ……所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纲吉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睁着眼发了一会儿呆，才终于拾起散乱的神智，摸出终端看了一眼。 2:41pm 唔啊，居然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两点了！ 纲吉一看这时间，顿时有种虚度光阴的焦灼感。 他还清晰记得在梅洛尼基地的神转折，大号白兰先不说，光看他展示的真六吊花就足够难缠了。 纲吉完全没有打败他们的信心，但正因为如此，才要抓紧时间训练，不浪费一分一秒。 终端忽然滴滴滴地叫了起来，吓得正抓住它的纲吉浑身一抖。 他还以为又是什么紧急情况，结果仔细一看，却是一条普通的短讯。 【to笨蛋纲： 醒了就来议事间。】 纲吉顿时满头黑线，即使不署名也知道写这短讯的是谁。 “里包恩也太会掐时间了……” 他暗自嘀咕这位魔鬼教师，起身穿衣的动作却很快。 简单洗漱后，纲吉走在了基地的长廊上，四处都空荡荡的，以往总能听见的训练爆炸声、女生们活力十足的谈话声，以及将尼二在广播里唠唠叨叨的声音都消失不见，让人不知怎么的有点寂寞。 不过这点小忧郁在拉开议事间大门的瞬间就化为乌有。纲吉望着坐在会议桌最前端的黑衣婴儿，心情紧张地严阵以待。 “很迅速嘛。” 世界第一杀手啜饮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黑咖啡，满意地勾起唇角。 纲吉不知道他叫自己来做什么，谨慎的向前一步后就没再动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盯着里包恩。 “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确认你们的状态。”里包恩说，黑豆豆眼上下打量纲吉，“你的恢复还不错，不过不是最佳状态就没有意义。” “但——” 里包恩抬手，制止了纲吉的欲言又止，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今天放假，不准私自训练，自己安排时间吧。” “……”纲吉控诉地望着他，很想说九天后就是重大决战，根本没有时间浪费，但望着里包恩黑黝黝的双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作为一个临时学生，纲吉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这位魔鬼教师。 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 离开议事间后，纲吉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战斗就是训练，紧迫感充满了他的全部身心，几乎没有一刻放松的时间，现在一下子获得了堪称充裕的闲暇，纲吉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找阿纲商量一下……？ 纲吉忐忑地走到另一个自己的休息室，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还在睡吗？”纲吉喃喃道。 他回想梅洛尼基地的战斗，发现阿纲他们遭遇敌人的次数远胜自己，恐怕正是因为如此，大家才疲惫至极，现在都还深陷梦乡。 没办法，看来只有自己一人行动了。 纲吉放下敲门的手，转身向餐厅方向移动。 刚起床时还不觉得，但现在，纲吉只觉胃内阵阵痉挛，饿得他都要昏过去了。 “哈伊！阿纲先生？” 来到餐厅，纲吉正想找点食物，谁知还没走到冰箱，厨房里就走出一个单马尾的少女。 “三浦桑——” 纲吉的脸红了。 他长这么大根本就没和女孩子单独说过话，现在居然突兀地撞见三浦春，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三浦桑？哈伊！”小春被纲吉的称呼弄糊涂了一瞬，清凌凌的眼睛疑惑地转动着，盯纲吉看了半晌后渐渐有所明悟，“我明白了！你是纲吉先生不是阿纲先生！” “是、是的。”纲吉结巴了一下，很想连退数步躲开三浦春好奇的视线。 不行不行，这样太失礼了，要忍住！ 纲吉在心中给自己鼓劲，额头上却控制不住的滚落汗珠。 好在小春的热情打量并未持续多久，她欢快地改了口后，就直接问：“纲吉先生是来吃东西的吗？京子和一平包了饺子，我现在就给你蒸！” 话一说完，根本不等纲吉回答就噔噔噔地跑进厨房，哼着歌点燃了火。 可怜纲吉一句“不用麻烦——”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好怀着感激愧疚的心情坐下，等待自己的早饭兼午饭（也许还要加上昨天的午饭与晚饭）。 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小春就端着满满一盘饺子出来，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饿了许久的纲吉吞吞口水，礼貌地说句谢谢后就匆匆开吃。 小春给他倒了杯水，见盘子饺子急速减少又去厨房蒸了一锅。 “我们包了很多很多，就等大家睡醒过来。”小春边加水边笑，“因为不知道大家什么时候醒，京子就说我们轮流守着厨房，这样大家一来就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食物了！” “谢谢——”纲吉握住水杯，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听阿纲说过这些女孩们还不知道未来战的真相，懵懂无知的就被牵扯了进来，但就算如此，她们还是竭尽所能地支持他们，做力所能及的所有事。 这份心意，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贵。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啦！”小春元气满满的冲纲吉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低头看见他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又开开心心道，“要不要再炒个蔬菜？纲吉先生喜欢吃什么？” “不、不用了！我已经饱了！”纲吉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有些承受不住小春的热情。 但小春可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 于是纲吉就眼看着她假装没听到，转过身迈进厨房似乎要大展身手的样子，吓得连忙站起身，慌张的一边嘴里乱嚷“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啊里包恩叫我”，脚步一转就溜出门去，随便找了个方向夺命狂奔。 等到他终于停下脚步时，赫然发现通往并盛街道的出入口近在眼前，原来不知不觉中，他竟跑到这里来了。 ……干脆出去看看吧。 纲吉犹豫了一下，想到梅洛尼基地的消失，再想到自己今天空白的行程表，终于下定决心。 出去看看未来的并盛！ 第135章 “我们的未来” 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和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 纲吉站在商业街的入口，有些迷茫地望着周围建筑，试图将其与记忆对上号。 但没过一会儿，他就放弃了这个举动。 十年的时间是分隔过去与现在的巨大鸿沟，虽然之前突入梅洛尼基地时匆匆一瞥觉得没什么变化，但此刻静下心来漫步并盛町，就能发现许多过去熟悉的建筑早已经被摩天大楼取代，以前常常去玩的公园也被推平建起了时髦的商场。 现在的并盛町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家乡，走在路上，异样的陌生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这就是十年后的世界吗…… 纲吉抬步走进并盛商业街，顺着拥挤的人潮慢慢往前。 这条街道直走下去再拐个弯就是自己的家，但纲吉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去那里。 这个时代的父母不久前失去了消息，而白兰更是成为了凶残的大boss，根本没有跑到日本来和他当邻居。 所以就算现在他去泽田宅，也只能面对一个落满了灰尘，毫无人气的家。 光是想象，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纲吉脚步越走越慢，他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仿佛走在寂静黑暗的光脉空间，只有一条绵长无尽的光之河流缓缓流淌。 ——谁也不在，只有他。 就在纲吉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时，前方忽然传来阵阵喧嚣，路过他身旁的女性也和伙伴窃窃私语，小声地惊呼：“好帅！” ？ 纲吉头顶冒出一个问号，灰暗的气息瞬间就从他身上褪去。他抬头望向喧嚣声传来的方向，暖棕色眸子刚刚浮现出天真的好奇之色，下一秒就被他看到的家伙生生吓没了。 只见纲吉前方街道上，一列排队等候的购买者末端，正站着一位莫名眼熟的金发男人。 金发碧眼，帅气俊朗，而且纲吉总觉得认识他的幼化版…… 这、这不是十年后的罗贝尔吗Σ(っ°Д°;)っ 纲吉简直震惊得要懵掉。 谁能想到昨天才收到他会来日本的警告，今天就在这儿撞见本人了啊！！！ 我的运气真是糟透了——等等，他好像没看见我？ 纲吉慌乱的心情在意识到这点后瞬间平静，他确认般再度看向罗贝尔，果然发现他站在队伍末端，一心一意的排队等候购买……额，甜品？ 甜品？？？ 纲吉风中凌乱地扫过队伍中无数女性，目光定格在人气爆棚的店铺招牌上，果然是一家装饰满爱心缎带的甜品店！ 呃，不过这家甜品店自己没见过耶，莫非是在这十年间开的新店——不对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纲吉的思绪已经完全混乱，他抱住脑袋，一边疯狂吐槽手段残酷的黑暗世界杀手怎么可能热爱甜品，一边又自我敲打说不能以貌（？）取人——诶等等等等既然罗贝尔现在都还没发现自己为什么还不赶快跑居然还敢站在这里看热闹！！？ 纲吉猛然抬头，终于醒悟当务之急是什么，然而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一切都已经迟了。 不远处，站在队列中的金发男人平静地望过来，目光准确地落在纲吉身上。 “……”纲吉表情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是该转身就跑还是抬手打个招呼。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罗贝尔看到他，仅仅是点了点头，毫无其他动作，依然呆在队列里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排着队。 ——感觉和大家描述中的不一样……和十年前的罗贝尔也完全不同…… 纲吉想起那位半夜翻窗进来，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金发少年，想要转身就跑的心情奇妙地迟疑了。 他知道独自面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狂徒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但想到过去的见面与这个时代关于罗贝尔的种种资料，他还是鼓起勇气留了下来。 他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在原地小心观察。不时有被罗贝尔容貌吸引的男男女女上前搭话，每次都让旁观的纲吉极为紧张。 他生怕罗贝尔心情糟糕出手砍人，两只手都握紧了手套匣子准备随时出手，但直到罗贝尔排完长队顺利买到甜品，并盛町商业街上都没有发生任何一起难看的伤人事件。 还好…… 心里那口气还没松完，纲吉就看到罗贝尔甩开围过去的搭讪者，直直向自己走来。 “给。” 罗贝尔说。 纲吉仰头看他，又看了看伸到自己眼前的那只手，颤巍巍道：“给、给我的？” 罗贝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呃，我……、不，谢谢。”纲吉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语无伦次地接过了罗贝尔手中的可丽饼。 他完全没想到对方买了两个的原因竟然是要给自己一份！？ ……我刚刚还吐槽了他胃口超大_(:3ゝ∠)_ 纲吉拿着香喷喷的可丽饼，又是愧疚又是恍惚，至今仍有种“是不是自己还没睡醒”的离奇感。 如果这不是梦的话，现在的发展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哦，对了。”罗贝尔递给他可丽饼后，又仿佛想到什么般低下头，用空的一只手取下别在自己胸前的白菊，“这个给你。” “诶？” 纲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罗贝尔就自顾自的将白菊插/在了他上衣的口袋中。 “行了，走吧。” 插/完白菊后，罗贝尔就不再看它，吃着自己那份可丽饼，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这干脆利落的动作打了纲吉个措手不及，他慌慌张张地抓着可丽饼，看了眼胸前的白菊又看了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罗贝尔，一咬牙，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好在罗贝尔走的不快，纲吉加快速度几步就追上了他。 但追上去后要说些什么？ 纲吉完全不知道。 他低下头，发呆似地盯着可丽饼半天，最后一口咬了上去。 ——！！！ 好好吃！ 纲吉惊叹地看着缺了一角的可丽饼，嘴里还残留着那股绝赞的滋味。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甜品，绵密的鲜奶油裹着酸甜可口的水果碎，搭配起来超合他胃口！ “这、这是什么？”纲吉激动得不行，觉得以往不爱吃甜品的自己简直是在浪费美味！ 罗贝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但纲吉觉得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因为下一刻，他就又是那副随意的模样，平淡道：“可丽饼。” ——可丽饼。 纲吉咀嚼这个名字，牢牢的将它记在心里。 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这个世界的事情结束之后，绝对绝对要和白兰一起去吃！ 可丽饼绝对比棉花糖好吃100倍！ ——被友人强塞过各种口味棉花糖的纲吉赌咒发誓地想。 罗贝尔停下了脚步。 跟在他后面小口小口吃着甜品的纲吉也停下来，疑惑地抬起头。 然后他又一次睁大了眼睛。 【泽田】 熟悉的门牌与熟悉的街道。 屹立在纲吉眼前的，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居住生活的——家。 “虽然听说过，但还真是不起眼。”罗贝尔碰了下栅栏门，一触即开。但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屋外仰头看这间普普通通的民房。 纲吉也在看自己的家，他本以为自己会难过伤心，但真的站在家门前，纲吉反而平静得可怕。 他越过站着不动的罗贝尔，走进自家的庭院，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直直走进去一看，十年后的家竟然没有任何变化的地方，如果不是家具地板上蒙了一层细细的灰，纲吉都要错觉自己没有穿越，只是在外面逛了一转才回到家而已。 纲吉走上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的一瞬，纲吉又有了十年后并盛町给他的异样陌生感。 他的房间布局当然没有变化，但看看书架，却发现自己熟悉的漫画游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艰深难懂，晦涩莫名的外文书籍。 拉开抽屉，纲吉发现了几本高中教材，打开一看，自己的字迹已经变得流畅许多，隐隐的笔锋都勾勒得格外优美。 未来的自己似乎变化巨大，几乎要成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纲吉再翻几页，却依然看到课文小角落里涂抹的奇怪小人画。 纲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拿起笔跟着在角落里画了个小人，弯弯曲曲的线条与十年后自己如出一辙，从未变过。 时间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但总有一些事情改变不了。 比如他十年如一日的糟糕画工，比如他永远不会动摇的，为守护而战的决心与毅力。 这个时代的阿纲没有改变，来自过去的阿纲没有改变，因此纲吉也相信，自己同样不会改变。 第136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从家里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夕阳的橘红。 他锁好门后转过身，罗贝尔仍在庭院外等待。 “你花的时间太长了。”金发男人双手抱胸，极为不满道，“我可是还有一大堆地方没去啊！” “对不起。” 面对指责，纲吉下意识的就先道歉，但话一出口他才后知后觉：为什么你非要等我啊，还有那么多地方想逛自己去逛不就好了？？ “算了。”听到纲吉道歉，罗贝尔心情好了点。他看了下时间，一把抓住纲吉不容置疑道，“这个点了，先去吃饭吧。” “？？？” 如果没记错，一小时前你才吃了个特大号的可丽饼吧？而且还是内容丰富的煎蛋火腿片油煎鲑鱼腊肠干酪丝超特别口味！？？ 纲吉内心刷满弹幕，被罗贝尔强行拖到一家高级料理店，点单时整个人都otz了。 好、好贵！ 为什么一道大阪烧都贵的要命啊qaq！ “菜单我看看……啊啊啊！！麻烦死了！招牌菜都给我来一份！” 罗贝尔拿到菜单看了一眼就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烦的要死，一秒丢掉随便乱点。 战战兢兢坐在他对面的纲吉听到这点餐方式简直要疯了，一想到菜单上招牌菜的数量和价格，他就忍不住想自己要洗多少盘子才能抵清。 ——说到底，今晚京子小春明明说了弄大餐的，为什么我还要在外面担忧这些啊！！ ——但你总不能把罗贝尔甩掉自己回基地吃大餐吧……而且也甩不掉啊qaq 纲吉又想哭了。 他发现罗贝尔自从去看了他家后就莫名情绪高涨——不，不是情绪高涨，是恢复了纲吉熟悉的十年前性格。 感觉他好像放下了什么……或者是下了什么决定？ 纲吉模模糊糊地抓到一点头绪，但还不等他仔细研究，罗贝尔就凑上来胡乱地揉了下他的头发，又掐了把他的脸。 “纲吉君？纲吉？——不管了我要叫你阿纲！”金发男人想了一下就蛮横决定，采用了十年前自己的称呼。 而这时候纲吉还捂着自己被掐了的脸，满头“？？？”完全不知道他又发了什么疯。 “真稚嫩啊，没想到那家伙小时候居然是这模样。”罗贝尔感慨着又伸手过来掐了纲吉一把，这下纲吉两只手都用来捂住脸，一脸防备地盯着他。 这不超可爱的嘛！ 罗贝尔兴致勃勃地想，两只手蠢蠢欲动，又想干些坏事。 他差不多已经消化完彭格列十世死亡的消息，手痒想砍点什么的冲动也不再强烈得让人发狂。而且这地方可是那家伙的故乡，砍死的人正好是他熟人就尴尬了。 总之忍耐忍耐，忍不住就去找密鲁菲奥雷的麻烦——诶等等，日本的密鲁菲奥雷好像被阿纲打败了？ 罗贝尔想到这，顿时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 他现在也不忙对纲吉恶作剧了，赶紧问问还有没有可以杀的漏网之鱼才是硬道理！ “密鲁菲奥雷的人？”纲吉听他问的很正经，暂时放松警惕将捂脸的手放了下来，“我也不清楚。白兰·杰索承诺说不会派监视的人，同时也将梅洛尼基地转移走了，我想这里大概没有敌人了吧……” “什么什么什么！！？”罗贝尔险些失控。 此刻他神情无比绝望，看得纲吉都忍不住心生恻隐，脑子里拼命想着该怎么安慰他—— “！！” 两侧脸颊忽然同时被捏了一下，纲吉回过神瞠目结舌地盯着飞速坐回原位的罗贝尔，连生气都顾不上了：“你、你刚才不是还很伤心吗？？” “伤心？嗯，是啊，不过人总要往前看嘛。”罗贝尔满不在乎道，“反正一般有你在我的忍耐力就能提高一点，听说这里还有另一个阿纲？这不正好双重保险嘛！” ——实在不行，我还能连夜去别的地方砍完人再回来呀~ 罗贝尔偷偷给自己点了个赞，但好歹知道这话不能当面说出来。 正好这时候服务员也开始上菜了，罗贝尔借机转移话题，热情地招呼纲吉吃、使劲吃，完全不用客气！ “……” 纲吉沉默地盯着桌上的菜，脑袋里循环播放着这一道道菜的价格与他相应的洗碗时间。 “嗯，怎么不吃？”罗贝尔伸手在纲吉眼前晃了晃，见他蓦然回过神动作缓慢的开动才收回手撑住侧脸，感叹道，“我知道这家比不过你心心念念的寿司店，不过谁叫那家关门了呢，还是别挑剔将就点吧。” ——谁会拿这么昂贵的料理将就啊！ 纲吉一边在内心嘶吼，一边含泪咽下把自己卖了都付不起账的豪华美食。 终于吃完这充满各种艰难意味的大餐，罗贝尔懒洋洋地招手示意结账。 纲吉心情紧张地看他掏出钱包，做好了钱不够就第一时间认错要求刷碗抵付的准备。 但最终他还是败在了服务员张口说出的惊天数字之下，心生绝望地想要不要用终端发消息求助——里包恩会杀了他的！ 早知道就带白兰的信用卡过来——不对啊平行世界的卡应该无法在别的世界使用吧？？ “你在想啥？走了。” 等到罗贝尔起身揉了把他的头发，纲吉才发现付账环节已经结束，他们可以离开了…… 心情有些复杂，杀手原来是这么赚钱的行业吗？ “接下来去哪儿？” 纲吉其实更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觉得这样下去罗贝尔铁定要跟着自己去基地——里包恩会杀了他啊啊啊！！！ “去哪儿吗……”罗贝尔抬头看了眼天空，橘色的夕阳已经快被黑暗取代，“陪我去趟花店吧。” 罗贝尔说，根本不等纲吉同意就自顾自的往前走。 他对并盛远比从十年前而来（土生土长）的纲吉还要熟悉，左拐右拐的，不知穿过哪条小路一下子就站在一家小花店门前了。 这家小花店看起来朴实极了，店面非常小，花的品种也十分少。纲吉不明白罗贝尔为什么直奔这家店，明明路上经过了好几家或大或小看起来都不错的店铺，罗贝尔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一束白菊。” 罗贝尔进门就直奔主题，等说完要买的花，才注意到这家花店的主人是个年轻人。 “怎么是你，你爷爷呢？” 罗贝尔皱起眉，似乎非常非常不高兴。他这话说得仿佛和店主很熟似的，但看年轻人一脸莫名就知道他俩根本不认识。 “我爷爷他去世了……”即使被问得莫名其妙，店主还是小心翼翼地回答。 “哦。” 罗贝尔说，然后就再无表示，冷漠得店主一句“你认识我爷爷？”都憋在嘴里，吐也吐不出来。 结账的时候，罗贝尔拿着白菊左看右看，最后沉吟半晌又道：“再拿一束三色堇吧。” 等三色堇拿来他又拎着左看右看，唬得纲吉和店主都以为他又要再拿其他，但没有，罗贝尔就这样结了账，左右各抱两束花出了门。 “都这时间，差不多了。”走出花店后罗贝尔看看天色，低头笃定对纲吉道，“我们回基地去吧。” ——我们？？？ 纲吉又懵逼了。 罗贝尔见纲吉久久不动，还以为他不情愿，于是就说：“没关系啦，我带路也可以，反正发信装置早暴露你们的地盘了。” “！！！”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就是你口袋里的那个匣子，不知怎么的会往我私密通讯里报坐标。”罗贝尔耸耸肩，“我本来在查阿纲的事所以就没管，后来知道了你的存在回去翻了翻坐标，那基地就瞬间暴露了。” “……” ——白、兰！！！！！ 第137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还没回来吗？” 晚餐前，阿纲帮忙摆放碗筷，他数了数人数，想到久久未归的人担心不已。 “不用等他。”早就坐到自己专属座位上的里包恩好像才想起来似地瞥了眼弟子，懒洋洋道，“他给我发了消息说还要在并盛呆一会，大概久违地去地面，逛得入迷了吧。” “诶、诶？这样吗？”阿纲听得一愣一愣，不过知道另一个自己至今未归是有原因的之后，他还是安心地松了口气。 梅洛尼基地事件后，明面上逗留在日本的密鲁菲奥雷成员都已撤离，据将尼二观察的各种数据显示，暗地里的活动似乎也已经全部停止。 现在这段时间，并盛可以说是十分安全的地方，在战斗之日到来前，他们可以暂时不用担心敌人的突然袭击。 这、这样想的话，他是不是也能回家去看看？ 阿纲想到十年后的家，不由心生期待，有些蠢蠢欲动。 他的心思太好懂，里包恩轻易就能看出，但魔鬼教师难得没有强行镇压这幻想，反而和今日对待纲吉那样十分宽容保持了默许的姿态。 九日后便是艰苦的战斗，但用匆忙焦急的心态去训练更不可取。 如果浪费的两日时光能让这帮小鬼们更好地调整状态，确立目标，鼓起前进的勇气，那稍微松懈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里包恩这样想，慢吞吞地系好了餐巾。 他的时间掐得恰到好处，刚刚围好领巾，京子她们便端着可口的饭菜上桌了。 “寿司好漂亮——” “那是我做的！快尝尝吧阿纲！” 山本笑嘻嘻的从厨房探出头，说话的同时手上还稳稳地切着鱼片。 今日的大餐果然丰盛，只要会做饭的（除了碧洋琪）都在厨房大显身手。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流水般摆上桌，众人坐在餐前开怀大笑，举着果汁痛快地干杯。 他们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从未有这么快乐的时光，这一刻，所有人都将烦心事尽情抛开，大家笑着闹着，仿佛一切忧愁苦闷从未发生，未来阳光灿烂，永无阴霾。 所有人都醉了，他们没有喝酒，却醉倒在这样热烈的氛围中，久久不愿醒来。 等到菜肴吃完，果汁饮尽，众人脸上有了或多或少的疲惫后，他们才结束这场聚会，帮着收拾完东西后各自告别休息。 时间还早，但阿纲已经累了。 他和山本一起擦完桌子后就独自趴在上面，有气无力地放空思维明显是在发呆。 这副表现简直颓废到极点，里包恩不过看他一眼，帽檐的列恩便开始变化形状。 幸好在列恩变化的大锤成形前将尼二忽然惊咦一声，啪嗒啪嗒敲着键盘道：“c舱的出入口开启了——是纲吉先生。” 他将电脑转了个方向，让阿纲和里包恩能轻易看到屏幕。 c舱入口处的监视画面放大数倍，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屏幕，罕见地带着无奈神情走进了基地。 “纲吉！他回来了啊！” 阿纲顿时站起来，兴冲冲的就跑出门去c舱，里包恩阻止都来不及： “等等！有点奇怪——” 里包恩皱起眉，列恩瞬间转变为短/枪。 他死死盯着监控画面，只见神情无奈的纲吉进来后，紧接着又有一个人踏进了基地。 ——金发碧眼，抱着两束花的奇怪男人…… 是罗贝尔！！ 里包恩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下去，匆匆走了几步后，又慢慢踱了回去。 “给我联系入江正一。” 里包恩神情自若道。 ***** 阿纲匆匆奔向c舱，满怀期待与兴奋，又有些遗憾与郁闷。 他想问问另一个自己十年后的并盛现在是什么样，想问他家里变没变，他们的房间是不是还是老样子？ 他又有些闷闷不乐另一个自己现在才回来，热热闹闹的聚会里缺了一位让人担心又沮丧。 他很想向另一个自己讲述今晚的聚会，又忧虑他在外面走了一天又累又饿，不知道吃过晚饭没有。 ——如果没吃的话，他有留了些山本做的寿司…… 阿纲刹住脚，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像忽然撞上一面墙般戛然而止。 他傻愣愣地盯着前方，暖棕色的眸子瞪得又大又圆，整个人都僵住了。 “哦，果然是阿纲啊！” 在纲吉无可奈何地注视下，金发男人越过他走向阿纲，一边娴熟地招呼着，一边将右手抱着的白菊塞给褐发少年。 “给。” 他不容拒绝地说。 “……？？？” 阿纲（被迫）抱着这束娇嫩的白菊，求助的视线直指另一个自己。 他看到金发男人就想起这人是谁，但现在的发展…… 啊啊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纲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 他一直都没弄懂罗贝尔的脑回路，将来恐怕也很困难。 实际上，他现在都还处于打击过度的心神恍惚状态，根本帮不了另一个自己_(:3ゝ∠)_ “嗯——”罗贝尔换了下手，将左边抱的三色堇换到右手。他将白菊给阿纲后就没再看他，反而抬起头来上下打量这座基地，像个挑剔的评论家般嫌弃道，“这地方真丑。” ——？？ “难道不是吗？”察觉到褐发少年的视线，罗贝尔低头看他，“丑的我眼睛都要瞎了！阿纲你居然忍得下去！” “……呃、呃，那个……”阿纲弱弱地举起手，“这基地似乎是十年后的我主持修建的……” “……”罗贝尔沉默了一瞬，唇角飞快的向下撇了撇，“好吧，收回前言。” 他说，依然打量着基地，却不像之前那样抱怨连连。 纲吉于是便带着他向议事间移动，阿纲连忙跟上，和另一个自己保持一致。 在他们身后，罗贝尔步调悠然，右手环抱着一束三色堇，左手比成枪状对准花蕊，嘴里“biubiubiu”地配音。 这声音太像魔鬼老师的爱/枪，听得阿纲满头冷汗，精神高度紧张。 好在议事间离c舱很近，一路上罗贝尔也只是自娱自乐，所以当他们抵达目的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阿纲和纲吉同时松了一口气。 纲吉走在最前面打开了议事间的大门，阿纲探头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里包恩坐在首位，身旁两侧坐着将尼二和——入江正一！？ “啊，你们好。” 趴在桌上精神萎靡的前梅洛尼基地指挥官瞥见门口站着的三人，勉强打起精神招呼道。 “你好……” 阿纲傻愣愣地回应，看样子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纲吉却直接望向里包恩，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问出来。 这时候，罗贝尔动了。 他从后面伸手推着两位泽田纲吉，将他们硬生生从门外推到会议桌前，一手一个按来坐下。 他也坐了下来，与里包恩遥遥相对，左手比的枪正正对准了黑西装的婴儿。 “biu~！” 里包恩稳稳坐着，动也不动。 罗贝尔于是笑了起来。 他放下手，目光依次划过里包恩、将尼二与入江正一，语气轻松地盘点道：“晴属性彩虹之子世界第一杀手里包恩、彭格列第一技师将尼二、还有……密鲁菲奥雷第二部队队长，入江正一君。” 入江正一忽然打了个寒颤。 “入江是我们的同伴，收起你的杀气。”里包恩忽然道。 他盯着罗贝尔，黑豆眼平静得什么情绪都没有，却比任何威胁都要有效。 “看来我的情报过时了啊。”罗贝尔遗憾地说。明明什么动作都没有，议事间的氛围却陡然松缓，如将尼二这样的非战斗成员也不用冷汗直冒抖个不停了。 “长话短说吧。”里包恩说，“你既然来了这里，说明你已经选好阵营。” “与密鲁菲奥雷为敌——这一方的阵营。”罗贝尔咧开嘴，笑得像条嗅到鲜血的鲨鱼。 这笑容可怕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但里包恩不为所动，只点了点头，就开始向罗贝尔介绍自己这方的情况。 他的决断非常迅速，根本不用试探来去。 不管罗贝尔过去曾干过什么，只要他选择站在彭格列这边，那就可以当做有效的战斗力量。 为此，自然得让他明白敌我双方的基础情况。 “——ok，我大致明白了。”罗贝尔说。 他没对彭格列这方明显的弱势提出异议，反而转了下头，目光直直望向入江正一。 “你的计划很有趣，不过我有一个问题。”罗贝尔慢慢道，“阿纲死掉的时候，你在现场吧。” “……是的，我在。”入江正一脖子上凉凉的，好似有把匕首正静静贴在喉管。他吞了吞口水，急急忙忙道，“不过不用担心，最后关头我替换了子弹，因此纲吉君只是假死！” “假死……” 纲吉和阿纲对视一眼，从各自眼中看到了放松。 初到这个时代的棺材给人压力太过巨大，此刻得知只是伪装后，两人都由衷感到高兴。 罗贝尔也很高兴，他的喜悦表现得极其明显，一双碧色的眼睛都夸张地弯了起来。 “这样我就放心啦！超开心的！入江正一你很不错！大有前途！以后想杀谁我免费帮你！” 罗贝尔冲红发青年比了两个大拇指，发现自己怀抱里还有束花不好比动作时直接就将花拎着丢了过去。 “这花送你了！” 他笑嘻嘻地说，完全不顾某红发青年被花束迎头砸中，两眼一翻直接昏过去的惨状。 他现在很开心，很开心，非常开心！ 罗贝尔眼珠一转，瞥见脸上露出笑容的阿纲和纲吉，霎时左右手闪电般伸出，一手抓住一个，完全不容反抗地拖了出去。 “走吧走吧走吧！今晚我们去吃夜宵！” “诶诶诶诶——？？？！！” 第138章 罗贝尔番外 门外传来爆炸声，由远至近，最后陡然安静下来。 阿纲叹了口气，合上自己正在看的书，抬起头无奈地笑道：“你来了啊，罗贝尔。” “又叒叕~被你发现啦~！” 房间里忽然响起一个活泼欢快的声音，随即光线一黯，金发青年笑嘻嘻的脸正趴在桌上与阿纲相对。 “毕竟都这么多次了。”阿纲苦笑着说，最后又叹了口气，“今天的守备是巴利安他们……xanxus会生气的。” “那就让他气死吧！不如说气死最好啦！”金发青年满不在乎道。 阿纲摇摇头，苦笑加深：“那样可不行啊。” “完全无法理解啊！”罗贝尔鼓起脸，“你那么厉害，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吧！” “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阿纲温和地说，对待罗贝尔更像是在对待一个叛逆期的小孩子——虽然他们年龄相近。 “也对，毕竟你是首领。” 罗贝尔理解的东西明显与阿纲想传递的不同，但阿纲对此已经非常习惯了。 “罗贝尔为什么总是来见我呢？”阿纲问。他疑惑很久了。 过去也曾碰到需要他亲自出手的凶残存在，但即便偶尔逃脱，那些人也绝不会像罗贝尔这么热情到诡异——正常情况下，暗自潜伏起来伺机报复才是他们的画风吧。 “因为你很强！”罗贝尔回答得毫不犹豫，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地盯着阿纲，看他不像看个活人，反而更像是看着自己理想的象征。 阿纲怔了怔，犹豫道：“我不太明白……？” “为什么会不明白，你很强啊。”罗贝尔歪头，“我喜欢强大的事物，只要你永远是最强，我就会永远喜欢你！” “呃…、…那你也喜欢xanxus？”阿纲艰难地问。 “过去是挺喜欢的。”罗贝尔理所当然道，“但他被你打败啦！不是最强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 “哈……”阿纲无力地叹气。 他终于弄明白罗贝尔的思维方式，但他宁愿不明白。 这种纯粹至极的强者为尊……太奇怪了！ 罗贝尔盯着阿纲看。 他身体很累，精神上却极度亢奋。 他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过去曾打败他的强者，自己根本没有像对待泽田纲吉一样疯狂的与其接触。 因为那些“强者”，都能够被杀死，只要自己继续成长，他们总会在死亡面前倒下。 但泽田纲吉不会。 一直到今天为止，无论成长多少的自己站在他面前，力量的鸿沟都没有丝毫缩小的痕迹。 他成长的时候，泽田纲吉也在成长。 他永远也无法打败这个男人。 永远。 罗贝尔眯起眼，享受这一刻深入骨髓的绝望与颤栗。 “你可以要求我去做任何事哦。”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声音里充满了陌生的狂热，“潜伏、暗杀——巴利安绝对比不上我！” “……这话被巴利安的大家听到了可不好。”阿纲想起自称九世独立暗杀部队的一群人，又忍不住要叹气了。 他看着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的罗贝尔，颇感头疼。 “我没有想要杀死的对象——” 罗贝尔的脸色霎时就变了，阿纲心颤了一下，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但是我想出去转一转。”阿纲说，语气温柔得宛如雏羽轻轻飘落，“你能陪我吗？” ***** 简单地变装后，阿纲站在了西西里岛的大街上。 他的神情熟稔，偷溜出来的动作更是流畅自然到让人怀疑这是究竟重复了多少遍。 “你经常这样？”罗贝尔随意地看了眼街上人群，确定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掉后就一脸兴致缺缺。 “……只是偶尔。”阿纲目光可疑地飘忽，明显不想说真话。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手直指向前方，“那儿有家甜品店！” ——非常拙劣地转移话题。 罗贝尔微微鼓起脸，下一刻又莫名疑惑自己会执着于这点小事。 但他没有深究，跟着阿纲就到了甜品店。 他们没有在外面排队，而是进去店内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悠悠闲闲地点餐。 “罗贝尔吃什么？” 阳光下，褐发的青年带着稚气的笑容望向他，暖棕色的眸子一点也不似战斗时的凌厉与刺目，又温暖又柔和，饱含珍贵的善意与温柔。 “……和你一样。” 鬼使神差的，罗贝尔点了自己最不爱的甜品。 等那裹着奶油与水果粒的可丽饼送上来后，他才由衷地感到后悔，觉得自己脑袋肯定是被兔子踢了。 “你不喜欢吃吗？” 已经啃了口甜品的阿纲敏锐察觉到金发男人的僵硬，他困惑地望过来，不明白为什么讨厌还点了单。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善解人意的没有询问，反而又叫来服务生，让罗贝尔有重新点单的机会。 “…、…不用了。”罗贝尔说。 他很少有这种丢人的情绪，一般在情绪产生前，附近的人都已经毙命。 但现在他不能这么做——不，是无法这么做！ 泽田纲吉会阻止他的…… 这不正好打一场吗？ …… 罗贝尔低下头，惯于杀戮的手轻轻拿起自己的可丽饼，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咬了下去。 ——太甜了。 他想。 ——我果然还是喜欢吃咸的。 他又想。 然而罗贝尔没有停下吐掉这甜腻，反而慢慢的、认真的、老老实实的将整个可丽饼吃下肚去。 “味道怎么样？” 吃完后，他对上褐发青年闪亮的，像是介绍朋友好东西并期待能得到一个好评价的眼神时，艰难道：“还不错……” 虽然为了你我可以吃甜的，然而我的真爱还是咸的。 罗贝尔忧郁地想。 ——下次一定要点咸的。 “很好吃吧，我最喜欢的甜品就是可丽饼了。”阿纲听到回答，心满意足道，“听说我家乡也要开始贩卖了，真想回去吃吃看啊。” ——家乡？ 罗贝尔注意到这个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开始有意识和阿纲聊起天来。 他们聊的很开心，阿纲说了他小时候的废柴事迹，充满怀念地说自己以前被欺负时经常会得到一个花店老爷爷的帮助。 他偶尔也会说说自己家乡的美食，高兴地说自己朋友父亲做的寿司世界第一美味…… 阿纲很注意模糊地名与姓名，偶尔也错位一下时间与事迹。 罗贝尔知道自己凭借这些很难查到具体地址，但他依然听得很认真。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街道。 阿纲停下话，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微笑起来。 “谢谢你陪我出来，今天我很高兴。”他轻声说，属于“普通人泽田纲吉”的朝气与活力渐渐被“彭格列十世”的沉稳与威严取代，“平时我只能一个人偷溜出来，虽然很放松，但也有些孤单……不过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要在这里分别吗？”罗贝尔说。 阿纲看着他，同时属于“普通人泽田纲吉”与“彭格列十世”的温柔让罗贝尔有瞬间觉得他仿佛要融化在这橘色的夕阳中。 “我们要分别了，谢谢你陪我出来。”阿纲说，“其实跟我一起很无聊吧，你也该有自己喜欢做的事啊。” “比如杀人？”罗贝尔心情不太好。 阿纲顿时苦笑：“这个可不行。” 他叹口气，又道：“我是说，能让你打心底觉得高兴，之后也感到平和安宁，想要永远这样下去的事。” “……”罗贝尔顿了一下，没有回应阿纲的话，反而道，“你真不适合做黑手党。” “诶？是吗？经常有人这么说——”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想守护我的朋友、亲人、所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 “……” “那么，再见吧。” “……” 对面的人离开了，罗贝尔听到他结账时温柔的声音，也听到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直到自己优秀的耳朵再也听不见。 直到现在，罗贝尔都沉浸在那时，褐发青年那仿佛糅杂了悲伤与幸福，奇异而纯粹的温柔神情中，久久不愿动弹。 他或许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神情，正如他离开后瞬间下定的决心。 他要去复仇者监狱，为自己的自由做一个交易。 这个交易或许要很久，也或许时间很短暂。 但等他再次出现时，他将摆脱复仇者这个最大的束缚，再无其他顾虑。 到那时候—— 第139章 “我们的未来” 一夜过去后，罗贝尔正式进驻基地。 虽然有少许人（如狱寺）表示不满，但身为最大受害者的阿纲和纲吉都没有意见，他们也不好过多说什么。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仍是密鲁菲奥雷，为了打败它，任何恩怨都可以放下。 “就这里吧。” 罗贝尔说。 跟在他身后的纲吉依言停下脚步，打量四周熟悉的风景。 ——这是森林的一角。 因为是清晨的缘故，日光和煦并不刺目，茂密的灌木丛与高耸的乔木郁郁葱葱，在枝叶缝隙间漏下清透的阳光。 他们脚下，落叶堆满了稀疏的小道，前人的足迹在这里止步，再往前，就是尚未开发过的山野丛林。 这就是纲吉的训练场地。 “不用这么着急也没关系吧。”罗贝尔摸出之前经过并盛商业街时买的可丽饼，大口大口地吞嚼。 他的神情有些漫不经心，显然不认为纲吉拜托他特训能有什么成效。 “勤能补拙。”纲吉说，“阿纲他们有彭格列匣子能在短时间内提高战斗力，但我不行。所以我必须更加努力，在这短暂的十天、不，八天中，进一步地磨练自己。” “那也不用这么急——你不是才经历了一场战斗吗？”罗贝尔嚼着可丽饼，含混不清道。 纲吉摇了摇头：“我在梅洛尼基地的火焰消耗不大，休息一天已经足够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罗贝尔耸耸肩，没有再劝。 他踩着泥土落叶往前走，到了一株树旁停下来。 “事先说好，我没教过学生，这次也只是来陪练，可能达不到你的期望。” “你愿意答应我的无理要求，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纲吉说。 他其实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情去拜托罗贝尔，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对方却同意了。 他知道罗贝尔初到这个基地，肯定有不少资料要看，不少事情要忙，尽管如此，他还是同意了自己的要求，这让纲吉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说什么拜托，阿纲你完全可以命令我，我可是最听你的话哦！”罗贝尔吃完可丽饼，背靠在深棕色的树干上俏皮地眨眼睛。他的声音很温柔，语气却是一贯的夸张，让人辨不出话语的真假。 纲吉却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认真地说：“谢谢你！” “……不用。” 罗贝尔看到他的笑容，沉默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也轻快地笑了。 “——说起来，这算是阿纲你第二次拜托我？” “诶？” “没什么~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罗贝尔笑嘻嘻地说，接着站直了身体。 他先将可丽饼剩下的包装纸揉成一团掂在手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在他心爱的阿纲面前乱扔垃圾。 不过这只是小事，他反手就把包装纸塞进衣兜，顺便抬手敲了下身后的树干。 粗糙的树干传来沉闷的回音。 “嘛，虽然时间短暂，不过我也看了你的资料——真让人吃惊，你竟然有潜行天赋，很适合当个优秀的杀手呢——这点和我认识的阿纲完全不一样，真是奇妙。”罗贝尔耸耸肩。 他说正事时比平时稍微严肃一点，不过也只有一点点。 “我似乎说过我不适合教育学生，这不仅是因为没人敢凑上来求学，还因为我的技巧只适用于我自己。”罗贝尔的手再度靠近树干，他先是屈指扣了扣，再用指尖顺著纹理滑下。 随着他的动作，一层厚厚的树皮也跟着滑落在地。 “……！” 纲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察觉到了吗，我没有用死气之火。”罗贝尔将树皮递给纲吉，纲吉接过后仔细地看，果然没有一丝岚之炎的痕迹。 树皮很厚，表层更是凹凸不平。但它的切口却很平整，行云流水得宛如用餐刀切开一块奶油蛋糕。 纲吉从衣兜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战术/折刀，试着切了切，下刀时明显有阻力，拔出一看，切面伤口过深，顿折明显，和罗贝尔流畅的切痕完全不同。 “你看，明显不一样吧。”罗贝尔耸耸肩，叹笑道，“其实很简单，就像切牛排一样，总有某个方向切着很轻松对吧？所以只要找准事物的纹理，无论哪样东西都可以——” 罗贝尔笑着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神情轻快得像在谈论爱吃的点心。 但他很快就露出了遗憾的神色，可惜道：“不过这技巧我也很难描述，只能说是直觉——和阿纲你的超直感不太一样的直觉。” “……每样东西，每个人每棵树的纹理都不一样吗？”纲吉犹豫着说完，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 “就连蚂蚁的纹理都不一样。”罗贝尔叹气，“这大概就是个体的差别吧，所以抱歉，我的杀人技巧教不了你。 “……” 不，这个技巧教不了才是最好的。 纲吉小小地恶寒了一阵，又低头看树皮。 就在他思考着要把这东西放哪儿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忘记了的事：“罗贝尔……刚刚、树皮掉下来的时候，我没看到你拿着刀啊……” “因为我是就地取材啊。”罗贝尔见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蓦地笑嘻嘻摊开手，只见他手掌上，一枚还沾着深褐色泥土的石片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什么时候——！”纲吉发誓他根本没看到罗贝尔有弯腰捡东西的动作！ “像不像魔术？”罗贝尔丢掉石头，对纲吉吃惊的表情满意极了。不过他没让纲吉发现自己这一恶劣行为，小小地欣赏了一下后，罗贝尔就主动道，“这是个简单的小技巧，不用死气之炎与幻术，单单只凭借错位和感官模糊来达成这种出其不意的效果。” “真厉害——” 纲吉惊叹着，真心实意地觉得这一手简直就是魔术大师！ “哼哼~”如果情绪能具现化，罗贝尔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这招超简单，我可以教你哦！” “真的？”果然如他所料，纲吉一听这话，又兴奋又激动，暖棕色眸子都仿佛在pikapika的闪光，“谢谢你！” biu—— 罗贝尔捂胸，深感少年阿纲杀伤力的可怕。 虽然他个人只想翘起拇指拼命点赞…… 罗贝尔抹了把脸，觉得自己该振作一点。 心爱的阿纲正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初为人师，当然要把帅气的一面露出来！ “……总之。”罗贝尔示意般举起一只手，努力正经道，“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 ***** 意大利，某处坐落在广袤森林中的宅邸。 一辆线形流畅的黑色跑车穿过山道，停在了宅邸门外。 车门打开，密鲁菲奥雷的boss手里抱着袋棉花糖走下来，越过恭迎的管家，头也不回地踏进宅邸庭院，目标明确地绕过主宅，径直往后院去了。 在他身后，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安静得宛如一个个雕塑。 主宅背后，有一片堪称宽广的庭院。 午后的阳光温润而不灼热，天空更是蔚蓝无尽，片片鳞云舒卷其上，衬得天空更发深邃湛蓝。 鸟儿在枝头跳跃，不时叽喳着鸣唱。 它们歌声清脆，偶尔婉转一下，便是一首悠扬的小曲。 尤尼安安静静地坐在藤椅上，明明周遭是如此温柔明快的景象，她却恍若未觉，僵硬得如同人偶。 鸟儿呼扇翅膀落在膝头，歪着脑袋用灵动的眼睛与她对视。 尤尼低下头，动作迟缓地凝视着这只小鸟。 从小到大，尤尼的动物缘就很好，过去还无忧无虑的时光中，她就经常与这些小生灵们嬉戏玩耍。 或许现在落于膝头的鸟儿还记得她，所以才无视了谨慎与胆怯的天性，快乐地飞来轻啄她的指尖。 它想再与她一起玩，但尤尼却无法给予回应。 阳光很暖，尤尼心中却荒芜而冰冷。 她期望着某天那里能开出一片花海，但不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尤尼平静地望着鸟儿，沉默无言。 那双与天空同色的湛蓝眸子早已被灰烬掩埋，只剩空洞无神。 明明此刻凝视着鸟儿，却仿佛透过它，望向了未知遥远的地方。 “呼啦”一声，鸟儿飞离了尤尼膝头。 它头也不回，没入了明净蔚蓝的长空中。 “尤尼酱~”白发恶魔轻快地走了过来，狭长的眸子明明带着笑意，看着却格外冰冷，充满恶意，“八天后，我要和彭格列赌上7^3玩一场叫的游戏~尤尼酱要来观看哦” “……” 尤尼安安静静地看着白兰·杰索，没有说话。 白兰·杰索也不在意，毕竟他可是完全破坏了少女的灵魂，如果尤尼忽然出声反对，才会吓他一跳呢~ “既然尤尼酱不反对，那事情就这么定了。”白兰·杰索笑眯眯地说，“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接尤尼酱的，嗯——本来想让尤尼酱心爱的家族成员跑一趟，但没办法，谁叫幻骑士竟然这么没用，死在了十年前的纲吉君手上呢~” “……” “尤尼酱真是完全没反应呢，好冷酷呀。”白兰·杰索无趣道，“算了，总之就这样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 片刻后，恭敬停在外面的管家便走进来，为尤尼斟上一杯红茶。 监视继续。 第140章 “我们的未来” 训练开始的第二天，纲吉像昨天一样早早的来到了森林。 今天的训练主题是在这偌大的森林中找到罗贝尔。 纲吉不太理解这主题，刚想询问，罗贝尔就忽的窜进丛林。 “？？？” 被这忽然的举动弄得愣了愣，纲吉没有动。等过了一会儿发现罗贝尔没有回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训练已经开始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纲吉无力地垂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现在抱怨也于事无补，但纲吉真心希望下一次罗贝尔能通知一下。 起码不要昨天才宣布做基础训练，今天等他到了后就忽然说要玩捉迷藏游戏。 “这样我会很困扰的啊。” 纲吉说着，又想叹气了。 今天里包恩其实有要求纲吉和阿纲他们进行未来版摩托车的练习。 毕竟“”的约定在即，他们需要有优秀而隐蔽的移动工具。 但纲吉想着和罗贝尔有约定便拒绝了，说自己过去在朋友的帮助下练习过一点，有基础的话等训练结束再上手应该也来得及。 里包恩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于是纲吉今天照常来到森林，得以学习他心心念念的魔术手段。 然而罗贝尔说他们要先玩捉迷藏。 捉迷藏…… 纲吉无语片刻，想到朋友和他每次都被迫分开，不停找寻的行为，不也是捉迷藏吗？ 这么一想，对捉迷藏忽然就爱不起来了呢…… 纲吉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清醒一点不要乱想。 既然罗贝尔提出了这个训练主题，那肯定有特别的意义。 自己不应该在这里消极怠工，要努力的去找罗贝尔——等等，莫非这是罗贝尔在考察自己的探查与潜行能力吗？ 纲吉瞬间明悟，觉得自己之前没能察觉真是太差劲了。 不过现在还不晚，抓紧时间，加油吧！ 纲吉握紧拳头，振奋的为自己鼓劲。但他没有急于行动，反而站在原地，先慢慢的左右四顾，仔细观察周边。 这片森林他来过三次，算上今天，是第四次。 一次是昨天，一次是实战演练，还有一次，是他刚到这个世界，与阿纲、狱寺、拉尔和山本相遇的时候。 现在想起那时候的事，还真有点怀念。 但这不代表他心目中的森林，是个平和安宁的地方。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他跌倒时，险些冲进他口鼻的毒蘑菇。还有现在，怪鸟飞掠过森林，枝叶震颤，远方传来不知名野兽阵阵长嚎的胆战心惊。 就和潜入梅洛尼基地时一样，他必须小心谨慎，做好最坏打算。 现在的话…… 纲吉看着罗贝尔之前窜进的丛林，半弯着腰走了进去。 ***** 罗贝尔哼着歌，怀里抱着从小花店里买来的桔梗，穿过并盛商业街往森林的方向走。 走在路上，他忽然看见甜品店挂了个招牌，上面写着有新品种的可丽饼上市，顿时两眼放光，毫不犹豫就冲进去排队。 他当然没忘还在森林里面寻找他的纲吉，但这不是有新品种新味道吗？——反正肯定没那么快找到的啦~ 罗贝尔心安理得地想，排队排得越发起劲。 好在上天待纲吉不薄，队伍很短，师傅的手艺也很快，所以没过多久罗贝尔就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新口味可丽饼。 “呜哇，超好吃！”罗贝儿咬了一口可丽饼后心满意足，万分庆幸新口味是咸的。 虽然是甜的他也会尝一下看是否要带给心爱的阿纲，但咸的更好啊，咸的自己就可以马上吃了！ 真幸福…… 罗贝尔满足地眯起眼，脚步不停的向森林走去。 再度穿过几个街道，两边住宅开始稀少。 属于森林的绿意出现在罗贝尔的视线范围，在进入那片土地之前，罗贝尔先找了个垃圾桶丢掉可丽饼包装纸。 ok，这样就都没问题了。 罗贝尔自信满满地一点头，抱着花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森林。 深褐色的土地取代了灰白的水泥路，绿色的植株也由稀少变得繁盛。 罗贝尔脚程很快，他走进森林，任凭身影被树木遮蔽。 直到这时他的速度才慢了下来，看风景似地走走停停，偏偏没有留下一个脚印。 如果说平时的他张扬肆意存在感鲜明，那现在的他却比一片落叶的影子更加隐蔽。 他完全不引人注目。如果不仔细观察认真比对，谁都会将他轻而易举地忽略过去。 这就是纲吉想学的魔术手段。 它的技巧可以应用在任一方面。 在这个时代的人追捧死气之炎的时候，被斥为古旧无用的技巧依然拥有着恐怖的能力。 只要运用巧妙，即使对方拥有死气之炎，嗜血者的匕首仍能轻易划破咽喉的纹理。 何况……罗贝尔的岚属性之炎同样大名鼎鼎。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凶残名声响彻黑手党界，在彭格列十世出手前没有一人对付得了他的原因。 “稍微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罗贝尔止住脚步，唉声叹气道，“果然是因为来见你的缘故。” 他说话的对象没有给予回应。 那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他面对的仅仅是一座被推开的黑色棺材。 如果有什么特别，那就是棺盖上铭刻的彭格列家徽，和它底下简简单单的x字样。 ——这是彭格列十世的棺材。 罗贝尔上前一步，弯腰扶起被掀翻的棺盖，顺手擦了擦灰尘。 棺木乌黑，看得出极为昂贵。 它里面原本装满了白色的百合花，但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全部枯萎了。 “虽然入江那混球说你假死，身体被放置在十分安全的地方，但我怎么逼问他都不肯说，只好到这里来看你了。”罗贝尔在棺材旁坐下，手放在合拢的棺盖上，顺便将精美的桔梗花束也一起放在上面，“嗯——我记得过去跟你聊过，说只有最强的你我才喜欢对吧？现在想想还真是混账话，我要忘了它，你也赶紧忘了忘了吧。” 罗贝尔屈指敲了敲棺材，仿佛他认识的阿纲还躺在里面，一边沉睡一边无奈地接收着他的抱怨。 “想当初我听到你死了的消息时，简直要惊呆了——天啦噜，我认定的最强居然被其他人干掉了，莫非这世上最强不值钱吗？？——我真是要吓死了。”罗贝尔嘀嘀咕咕地说，“刚开始还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投靠新上位的最强，毕竟我喜欢的就是强者嘛！想我嗜血者罗贝尔，就算因为去和复仇者交易而销声匿迹一年，威名应该还在进去当个干部绰绰有余！” “…………然而不行。” 罗贝尔从鼻腔哼出一股气，不高兴道： “完全不行。” 他用两个短句表明了自己决心后，又开始喋喋不休：“真的不行啊受不了啊超级讨厌啊那个白兰·杰索！我光是看他一眼就生理性厌恶只想把他头给拧下来！要不是他那时身边跟着五个恐怖的家伙我可能就头脑发热冲出去了，那你现在就见不到我在你坟前滔滔不绝——啊不，现在你也见不到，你又不在这儿。” 罗贝尔啧了一声，忽然又想吃可丽饼了。 但不行，他还没唠叨完。 “当时我真是前所未有的想念你，虽然在复仇者监狱的时候也超想你，但等级不同你造吗？用热度来比喻的话一个是太阳核心的1500万度，一个是火山熔岩1200度，看看看，相差这么多哦！果然意识到永远见不到你的瞬间才是思念迸发的高/潮啊！”罗贝尔一脸生无可恋，“然后我就来日本了……哦对了在去找新最强的途中我还遇见了一个说你坏话的密鲁菲奥雷，顺手就把他宰了。话说当时我可是怀着求职心态要去见密鲁菲奥雷的总boss，就算这样我依然为你干掉了未来同事，了不起吧？” 如果10阿纲在这里，恐怕只能回他六个点：…… “总而言之我现在来日本了，本来是打算过来给你扫下墓就加入那啥反抗组织等着被白兰恁死——哦，别怪我说话消极，实在是我觉得这世上没人能干掉白兰，那就只有被他干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不过后来我和你经常烦心的巴利安交换了下情报，发现过去的你——居然有两个！——来到了这个时代，我就有点慌了。你说全盛状态的你都干不赢白兰还拉过去的你来陪葬干嘛，莫非是想靠复数阿纲人海战术不成？总之，我匆匆忙忙的从意大利赶来日本，不是为了帮小阿纲们，完全是为了找方法把他们送回去……结果那个入江正一居然说你还活着！既然你还活着那就没办法啦，如果不把这白兰干掉你岂不是还要再死一次？所以现在必须全力战斗啊，小阿纲们也不能回去，必须为了这个世界的未来而死战……嗯，这话不能让他们听到。” “不要怪我才残酷了，我可是连看家本领都教给小阿纲之一喽~嘛，怎么说呢，虽然小阿纲们是很可爱，也的的确确是过去的你……”罗贝尔收起夸张的表情，垂下眸子轻而缓地说，“但让我这么费尽心力，奔波劳累，违背本性的阿纲，却只有你一个哟。” 所以即使让小阿纲们对上白兰战死，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一切只为创造你能平安苏醒的未来。 阿门。 第141章 “我们的未来” 白兰手指轻快地敲打键盘，随着屏幕上越来越多的数据加快着速度。 幽蓝的荧光映照在少年白兰的脸上，衬得他嘴角笑意越发诡异。 “咔哒咔哒咔哒。” 清脆的三声连响。 听到这声音，白兰指尖越发轻快，仿佛优美的舞蹈。 而与此相对，白兰面前的屏幕上，数据流动得也越来越快，仿若一道蔚蓝的信息河流。 如果是一般人，恐怕早已跟不上这信息流动的速度。但白兰却巍然不惧，嘴角依然挂着那种诡异而轻松的笑容。 “咔哒。” 这次只有一声响，但这次声响后，白兰却猛地停下手中动作，任凭数据流汹涌成海，给这台老式电脑造成巨大的负担。 “终于搞定了。” 即使强悍如白兰也不由发出这声感叹。 他抬起手，爽快地扯下脖子上一套小巧精致的金属环。 很明显，这金属环不是白兰出于自愿戴上去的。 它的解法是如此复杂，竟然需要白兰缩进这个狭窄的空间，不眠不休连续三夜，才终于卡在报警机制即将启动的瞬间成功解决。 如此复杂的装置自然不是出于善意。 它由白兰·杰索出于监视、控制与好玩的目的强行戴在了过去自己的脖子上，气得白兰差点没把大白兰的棉花糖浇石油烧光。 但冷静下来想想，这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还是算了吧。 好吧。 白兰按下心中的善恶小人，优哉游哉的再度登上金属环的控制端口。 这次他是要修改程度，让警报装置完全无效化。 毕竟还没到剧本末端，装装样子骗骗另一个自己的行为还是要继续的。 不过也多亏大白兰忙于的游戏无暇顾及他，不然这金属环可不好解。 ——就是纲君那边要紧张一阵子了。 白兰耸耸肩，在内心为友人献上虚伪的怜悯。 加油吧纲君，还有七天，一切就能结束喽~ ***** 小小的白蛇静静盘绕在白发人偶的肩上，透过空间的缝隙观察着小伙伴。 它听得见小伙伴呼唤的声音，知道他一有空闲，不是和它沉睡的身体说话，就是在基地里来来回回地寻找着消失的人偶。 但不行。 它和白发人偶都不能出去见他。 即使白蛇总是怨念自己已经很久没缠绕在小伙伴的手腕上，开开心心迷迷糊糊地过着每一天，也不能任性地跑出去。 因为它的身体就缠绕在小伙伴的手腕上，而灵魂却因为吃了怪东西，必须呆在亚空间里好好消化。 如果没有消化完就因为寂寞而去见小伙伴，那灵魂肯定会受身体吸引归位的！ 那它体内还没吸收完的能量不就会瞬间溢出，伤害甚至让小伙伴死掉吗！？ 这样绝对绝对不行！ 要拼命忍耐、忍耐、忍耐。 虽然总是呆在这种黑漆漆的地方，寂寞得好想哭也必须忍耐。 有了白发人偶的加快速度，一定再过不久就可以见到小伙伴了！ …… ……不过偶尔、不靠近的话，偷偷看一眼还是可以的吧？ 上次在那个奇怪的地方，它也悄悄出来帮过小伙伴一点忙的呢。 当时是感觉到了吸力，但距离不近的话，还是可以坚持住—— 不行不行不行！！ 上次是运气很好！万一下次引力变强了怎么办！ 不能让小伙伴冒这种风险！ 小小的白蛇直起上半截身体，黑豆豆眼竟然浮现出坚定的情绪。 它圆圆的蛇头上下起伏了一下，大概是类似于人类重重点头的动作？ 要坚持！要忍耐！！ “嘶！” “……” 白发人偶沉默地看着细小白蛇在他右肩抽风似的拼命点头。 他没有人类的感情与智慧，所以不会觉得小白蛇动作奇怪搞笑之类——但很少有人知道，白兰在创造白发人偶时，恶趣味地加了记录功能，凡是眼睛看到的东西，其实全部都会被记录下来。 因此以后的某一天，当白兰观看这段记录时会怎么的大肆嘲笑小白蛇……那就是现在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了。 ***** 尤尼闭上眼睛，虚无的黑暗顷刻间淹没了她。 坠落、坠落、不停地坠落。 黑暗宛如无尽深渊，娇小的少女身处其中，渺小得宛如一点转瞬即逝的火星。 坠落、坠落、永无止境地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撕扯着心脏，尤尼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又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很久很久，久到这痛苦将自己的精神碾碎。 变化总是突如其来。 尤尼在黑暗中仰望光明。 没错，是光。 原本漆黑一片，沉寂得如一滩死水的黑暗骤然间沸腾了。 仿佛神的一掌拂开阴霾，将星光撒向大地。 无数光明拖长了尾巴从天际而降，划破沉寂的黑暗，璀璨了整片深渊。 那流星速度极快，几乎转瞬就追上了尤尼，接着却毫不犹豫的从她身旁划过，一道接着一道，永无穷尽之时。 光明越发灿烂了，几乎要取代黑暗的世界。 尤尼以为接下来她将在光明中继续坠落，但倏忽间，一道流星从天而降，直直的向她坠来。 ——被流星击中会怎么样呢？ 会死掉吗？ 尤尼茫然地想。 她明明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有许多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人，但此刻，她的脑袋里却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流星越来越近，最后——穿过了她。 尤尼一刹那泪流满面。 她在流星穿过自己的瞬间看到了一颗星球的诞生与毁灭。 这是颗存在着生命的星球，它的一生漫长而短暂。 无数生灵在这颗星球上留下足迹，又轻易被时间洗去，没有一个能陪伴星球抵达终结。 他们创立的文明恢弘浩大，壮丽辉煌，但却戛然而止，被数颗前来拜访的星辰毁于一旦，挣扎着步入终焉。 最后的最后，荒芜的星球走向毁灭，巨大的白蛇穿越时间与空间而来，吞噬衰亡的星球。 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你误入了这里。】 忽然，一个未知的声音轻轻在尤尼耳边响起，几乎瞬间，星光止熄，黑暗退却，混沌与虚无取代了一切。 尤尼的坠落停止了。 “对不起……” 尤尼还沉浸在星球的毁灭中，声音哽咽。 那个未知的声音似乎叹了一口气，随着这叹息，整个梦境轰然破碎。 【告诉拜托你进入此地的小混蛋，他想知道的一切，在终焉之时将得到答案。】 第142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回到基地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服也划破了许多口子，看上去狼狈极了。 但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任谁在森林里玩了一天一夜的“捉迷藏”，跋山涉水在满是蚊虫野兽的地方跑来跑去，都会是现在这副恨不得倒头就睡的模样。 纲吉已经累到下一秒昏过去也不奇怪的地步，可他还是强撑着冲了澡换上睡衣，从满是泥泞与杂草碎叶的脏衣服中摸出匣子和指环，抓着它们扑到床上，眼睛一闭，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这一昏睡持续了很久，然而纲吉的意识沉浸的地方并不是黑甜的梦乡，反而罕有地来到了那片流光之地。 星陨如雨。 片片流光拖长了光晕划过漆黑的世界，有快有慢，有深有浅。 无数光芒如壮丽的流星雨，它们从不可知的远方来，又要到不可知的远处去。 过去，现在，未来。 从星河诞生之初，到宇宙毁灭的终结。 一个世界的时间都凝聚在这一束光辉中，它展开时绵长如无尽画卷，划过纲吉眼前时却快得近乎瞬间。 而此刻，数不尽的流光划过，它们每一束，都是一个世界的时间。 ——无数空间的时间。 【你来了。】 虚空中，未知的声音依然带着令人心弦颤动韵律，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过，一如这片永恒的流光之地。 纲吉莫名就感到安心。 真奇妙，人类对未知的反应明明是恐惧，但他却在这怪异的地方感受到了难得的宁静与平和。 那沉甸甸压在他心上，对友人与未来的担忧畏惧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拂去，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就像……回到家了一样…… 纲吉忍不住茫然，他完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但内心却无法遏制的全然放松，一点警惕也没办法提起。 虚空中的声音仿佛看穿了他的迷茫，长辈般温和地笑了笑： 【不必着急。你所求的答案，就在不远的将来。】 将来…… 纲吉低下头，毫无意外地看到睡前紧握的指环与匣子现在都好端端地呆在手掌上。 ——果然，这里从来都不是梦境。 【这里当然不是梦境。】未知的声音耐心道。 他仿佛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除了在白兰事情上，从来没有严厉与冷漠过。 纲吉握紧了指环和匣子，他明明有很多事情想问，很多东西没有弄明白，但真的到了这里，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像、就像是知道还没到应有时机，所以意识与身体都禁止疑惑了一样。 【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那声音看穿了他的心情，温和道： 【这是你选择的道路，相信自己吧。】 相信自己吗…… 纲吉想到自己在进入这个世界时许下的诺言，想到至今仍渺无音信的友人，迷茫的神色渐渐坚定起来。 那声音笑了。 【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纲吉说，“谢谢您。” 【这可是你自己的功劳。】声音似乎在笑，韵律的音调优美如诗歌。 纲吉刚想否认，就听到这温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继而用轻缓又不容拒绝的语气道：【好了，时间已经很晚了。乖孩子要好好睡觉。】 “等——” 急切的话语才脱口一个音节，纲吉就觉得自己浑身一重，身不由己的骤然下坠，从流光堕入了黑暗。 【送你一个礼物。】 韵律玄妙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离自己越来越远。 纲吉意识昏沉起来，就像身体的疲惫忽然浸入了灵魂。 他试图挣扎，但那浑噩却来势汹汹，轻易瓦解了纲吉全部的抵抗。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 纲吉在做梦。 梦境中，他是一根草，一片叶，一粒石子，一点尘埃。 而有的时候，他又是一只鸟、一棵树、一汪湖泊——或者整片森林。 这是一场视角繁多的电影，他用不同的身份暂停、倒退、快进、放大、缩小着罗贝尔的一举一动，完全抛开感情的束缚，用全然理智的视角学习、揣摩与领悟。 他有时是风，追寻着气流轨迹感受金发男人神出鬼没的动作。 他有时是树，沉默地看着金发男人从树下走过，却连一只虫也没有惊扰。 他有时是鸟，捕食虫子时被忽然走过的金发男人惊到，才发现人类离自己那么近。 万事万物都在看着罗贝尔，纲吉借用它们的视角——观察、捕捉、理解。 他不需要心慌着急，因为在这场梦境中，他拥有无限的时间。 这是礼物。 时间与空间的礼物。 ***** 罗贝尔再度来到黑色棺材前时，捧着一束娇娇嫩嫩的西洋龙芽草。 他蹲下身娴熟的把棺材里已经枯萎的桔梗花拿出来，换上今天新鲜的花束。 “几天不见我又来了。”罗贝尔屈指敲了下棺盖，歪着头很高兴地笑道，“今天可是有好消息哦。” 漆黑的棺材沉寂无声。 罗贝尔没有在意，自顾自地盘膝坐下，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语气欢快道：“哎呀哎呀，没想到过去的你还有做杀手的天赋，短短几天就快把我的绝学挖空要出师了。真是的，早知道你有这天赋，我就拉你当搭档，一起把你那老师从世界第一杀手的宝座上踹下来，称霸整个黑暗世界——嗯，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被叫做xx双煞，听起来超威风不是吗！” 哪里威风啦？！ 如果未来的阿纲还在，绝对会一边苦笑一边在心中这么呐喊。 然而他现在不在，所以也无从发表吐槽的言论，只能让罗贝尔继续这样滔滔不绝下去。 “紧急特训昨天就已经结束啦，两个过去的你都圆满成功，进度喜人——难怪你说那时候的自己拥有打败白兰的最大可能，这在高压下爆发的进步也太强大了吧，短短十天的训练就超过了大部分人一生的努力……所以你其实是天才来着？”罗贝尔的话完全没有重点，思路又异常飞跃，通常聊着聊着就不知道偏哪儿去了。 他坐在棺材边又侃侃了半天，发觉时间不够了后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说起正事。 “明天就是决战日了。我趁着他们准备的时候溜出来看你，顺便给这难看的棺材搞搞卫生。入江正一那混蛋还是嘴硬的不肯说出你在哪儿，我就只好到这里来和你告别。”罗贝尔耸耸肩喽，说起决战时神情轻松，好似没把这当回事，“白兰那家伙确实很强，不过我也做好准备了。打得过自然好，打不过就带着人跑路，这么一想决战还是挺容易的嘛。” 他伸手碰了碰棺材里新鲜的花束，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没有嘴上那么轻松。 跑？他一个人当然能跑。但这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的目的是要创造出泽田纲吉能平安苏醒的世界，如果只有自己一人存活，那所有理想都是空谈。 ——必须要打倒白兰·杰索。 为此，从过去而来，拥有恐怖潜力与成长性的两名泽田纲吉必须活下来。 罗贝尔嘴角的笑容没有变化，碧色的眸子却渐渐阴沉，宛如骤起风暴的汪洋。 ——如果形势极端不利，即使拿其他所有人做饵，也要让泽田纲吉逃出去！ 但是，“他”会愿意吗？ “……” 罗贝尔难得地沉默下来，一只手半扶半搭在棺盖上，神情复杂莫测。 “……你会恨我吗。” 良久，他才近乎自语般低声道。 然而渺无人烟的森林没有回答，空荡的棺材也没有回答。 罗贝尔也不需要回答。 ——他已经有了答案。 第143章 “我们的未来” 11：30分。 并盛神社。 罗贝尔沿着台阶走上来，一眼就望见某个醒目的“物体”。 “诶，这就是入江正一打造的基地单元？”罗贝尔敲了敲铁制的表皮，听见沉闷的回响。他放下手，似乎有些嫌弃，“一点都不可靠嘛。” ——刺啦。 仿佛刀尖划过黑板的刺耳噪音。 “感觉到杀气喽。”罗贝尔又抬手敲铁皮，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意外，“在里面吧，斯夸罗？” “闭嘴！” 基地里，某个大嗓门的暗杀者语气不好道。 “好歹之后需要合作，不用这么凶巴巴吧。”罗贝尔耸肩，语气轻松得仿佛过去恩恩怨怨从来没有，一切只是斯夸罗在无理取闹。 他这模样太过欠揍，即使呆在临时基地的暗杀者没亲眼看见，也不由青筋直冒，长长的头发根根竖起。 好在斯夸罗理智尚存，知道时间紧迫，彭格列的小鬼们马上就会过来，不然以他平时的性格，早就冲出去鲛冲击数连发了。 “啊啊，真无聊。” 罗贝尔见自己的话半天没人接茬，顿时明白斯夸罗打定主意不想理他，不由垮下脸，显得十分失望。 暗杀者离他只有一墙之隔，但隐匿了声息后罗贝尔也不知道他是否变换了位置。 本来想在阿纲来之前找点乐子，可惜失败了啊…… 罗贝尔像小孩一样撇撇嘴，选了个阴凉地站着，就这样不动了。 白兰·杰索定下的时间是正午12点，不出意外的话，阿纲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其实要他想的话，根本就不用理白兰·杰索嘛，管他干啥直接找个地方躲起来继续修炼，直到胜率在六成以上再出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以白兰·杰索的个性，迟到或干脆不来的后果绝对是把并盛从地图上抹去，但那又怎么样，换个地方住就好了。 ——可惜阿纲绝对不会认可这个建议，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了。 家人、朋友、老师、同学、邻居、路人碰见会打招呼的熟人……甚至连素不相识，可能连擦肩而过都没有的陌生人他也会在意。 自己的性命与这些人的性命？ 罗贝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阿纲会如何选择。 所以才说他在意的太多了啊。 罗贝尔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实说，现在的自己也没有多大立场能这么说阿纲。 因为过去无所顾忌，全无弱点的嗜血者早在踏上日本这片土地时就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准备迎战胜率渺小到不可见的敌人的，只有个会被过往自身嘲笑到死的傻蛋。 但没有办法啊，谁让他一不小心也有了在意的对象，被迫安上了巨大的，不容反抗的弱点呐。 ——虽然他也没觉得这有哪里不好就是了。 罗贝尔望向石阶的方向，灵敏的感知察觉到人的靠近。 看来他们到了呢。 罗贝尔低笑了一声，碧色的眸子闪闪发亮，兴致盎然。 虽然比起十年前的自己成长了许多，但有一点，嗜血者从未改变。 ——那就是对鲜血与杀戮的渴望。 越是强大的对手，杀死他们的快/感就越发强烈。 罗贝尔和彭格列的人汇合，眼看着天空云层破开，白兰·杰索脸的超炎传送系统出现，不紧不慢地述说规则时，脸上的表情越发地愉悦。 终于，【】开始，无数纸牌翻飞着蜿蜒而下，每一张都是一个game的场地。 两位阿纲对视一眼，一同伸手，抓住了同一张纸牌。 “哦——” 白兰·杰索的声音依然游刃有余。 纲吉没有理他，径直翻过纸牌，凝视着洁白牌面上的蓝色水滴。 “抽中了雨之场地。” 白兰·杰索笑眯了眼，愉快道： “那我们走吧。” 话音落下，一瞬间白光大作，纲吉感到身体缓慢脱离地面，不由自主的向天空飞过去。 ——游戏开始了。 意识恍惚的瞬间，不知是谁的声音隐含笑意，轻快地掠过他耳边。 究竟，是谁…… ***** 纲吉睁开眼，接触地面缓解冲力的手肘微微发麻。 刚才，超炎传送系统吸取了他们大量的火焰进行传送，那现在能接触到实地意味着—— 鼻尖嗅到湿漉漉的水汽，混合着植物与泥土特有的气味。纲吉愣了一下霍然站起身，不顾还未散去的烟雾飞快地扫视四周。 参天植株拔地而起，最高的目测有七八十米。 无数阔叶植物与寄生植物占据着高大树木间的空隙，还有些稀奇古怪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的植物也肆意生长，颜色艳丽危险，明摆着有毒。 空气很湿润，温度也高，就这么短短的时间，纲吉就觉得自己浑身冒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纯粹因为湿度太高自动凝结成了水珠。 毫无疑问，这里是座森林，而且——是堪称地狱难度的热带雨林！ “太糟糕了……” 纲吉喃喃自语。 他身后，同伴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发现了周围的情况，急切地交谈起来。 纲吉很不安。 他可以说是同伴中对森林最为了解的一个人。 无论是幼小时同银古走过的连绵山脉，还是最近十天在并盛森林里和罗贝尔的“捉迷藏”，都让他对森林理解至深。 但世界上的森林千种万种，光是经纬差别一点也变化巨大，而且热带雨林……这种兼具酷热与暴雨的存在，纲吉也只在杂志电视上看过而已。 他记得那些报道似乎提过热带雨林中的危险，有动物有植物，有食人的也有剧毒的，其中最危险的是——箭毒蛙和箭毒木？ 纲吉皱起眉，想起杂志上对这两种生物的描述，心生寒意。 在搏命的战斗中还必须小心来自森林的危险，这场战，太过严酷了。 “嗨嗨~初次见面。”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震惊中时，白兰·杰索登场了。 纲吉循声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的植株藤蔓中，打扮时髦的密鲁菲奥雷首领与守护者闲庭散步般走来，笑容满面地扬手挥了挥。 “白兰！” 阿纲紧张地叫了一声，十分防备地盯着他。 “纲吉君还是那么活泼呐。”白兰·杰索笑容可亲道，“如何，还满意这个舞台吗？” “你说舞台——” “当然喽，这可是选择战。”白兰·杰索说，“——这可是纲吉君亲自【选择】的地方。” “……” “纲吉君没意见了？”白兰·杰索笑着拿出一个燃着死气之火的轮转盘，弯腰靠近阿纲，“那么，就开始下一项选择吧。” 随着白兰的动作，两道全息投影浮现在半空中，一道代表彭格列，一道代表密鲁菲奥雷。 两道全息投影都是相同的面板，上面纵向排列着彭格列纹徽/密鲁菲奥雷纹徽、晴、雾、云、雨、雷、岚以及不知道代表什么的“方块”。 轮转盘在两位大空的力量下开始转动，由慢至快，又由快至慢—— 最后，完全静止了。 全息投影上，代表属性的符号后面一个一个出现数字。 彭格列家族——大空2，晴0，雾0，云1，雨0，雷0，岚1，方块1。 密鲁菲奥雷家族——大空0，晴1，雾1，云1，雨0，雷0，岚0，方块1。 “签运真好呢纲吉君，彭格列方的参与者可比我这边要多一位，而且还是两位大空……”白兰·杰索的目光移向纲吉，紫罗兰色的眸子笑意满满，却同时存在着暧昧与无情。 纲吉被这样的目光看得精神高度紧张，控制不住地想去摸手套与匣子，但在他真这样做之前，白兰·杰索收回视线，重新用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看向众人，不紧不慢地解说这场游戏的规则。 战的来历与玩法众人都听入江正一说明过，但因为这是现实对战，改动的地方可不少，所以即使是脾气暴躁的狱寺也按捺着听白兰解说。 规则很简单，属性符号代表的意义也好理解，而最后的方块，白兰·杰索也解释清楚了。 ——无属性成员。 也就是说，不持有指环的人。 “不持有指环的话，我也能以无属性成员参与吗？”入江正一上前一步，将京子小春他们挡在身后，直视着白兰·杰索。 密鲁菲奥雷的首领与这位曾经的副官对视良久，蓦地笑道：“当然可以喽。” 于是，战斗人员便定了下来。 【彭格列】 大空：阿纲与纲吉 云：云雀恭弥 岚：罗贝尔 方块：入江正一 ——实际上，关于岚属性的人选狱寺隼人激烈反对过，但罗贝尔一句话将其堵了回来： “战斗失败我卷了阿纲他们就跑，你偷溜技术有我强？” “……” 狱寺隼人，咬牙切齿心甘情愿地败退了。 接下来是白兰方的参战成员。 【密鲁菲奥雷】 晴：雏菊 雾：狼毒 云：桔梗 方块：？？？ “等等，无属性那方你们没人吗？” 巴吉尔忍不住提出异议，白兰·杰索装模作样地惊讶了一瞬，下一秒就恢复嬉笑的神色，从身后抓出一个怪模样的家伙说：“锵锵锵~人不是在这儿吗~♪” “这、这谁啊？”阿纲结结巴巴地发出疑问，纲吉也疑惑地盯着这人看。 密鲁菲奥雷突然冒出的无属性人员打扮的很奇怪。 他（或者是她？）戴着一个素白的面具，浑身上下严严实实地披着一件白色斗篷，连半点肌肤或身体曲线都没露出来，根本不知道是男是女。 白面具白斗篷，这白到一块去了，远远一看简直就像个没捏好的白面团嘛！ “秘密~”针对阿纲的疑问，白兰·杰索笑着竖起食指晃了晃，“你们可以叫他无名哦。” 无名……太敷衍了吧？ 阿纲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好了，既然参战者选出来了，我们就进行最后一项吧。”白兰·杰索明显不想在无名身上多做解释，直接进入到重要环节。 战的事前选择最后一项是目标选择，即阵营双方各选一人为大将，大将被对方干掉者失败。 这场战斗中，密鲁菲奥雷的目标是雏菊，而彭格列的目标——是入江正一！ 第144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无声地走在雨林中，步子缓慢，却没有丝毫停顿。 他跨过地表被暴雨冲刷裸/露的树根，小心脚下浸满了雨水湿滑泥泞的青苔与黄土。 不时有成人高蕨类植物挡住去路，纲吉也十分耐心，仿佛对待什么精细物件般轻柔拨开它们张牙舞爪的叶片，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 他没有惊动任何一位生物，包括此刻从他脚下匆匆爬过，拥有一身艳丽色泽明摆着危险的蜘蛛小队。 纲吉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 “——” 半空中传来鲜明的不和谐感，虽然没有发出杂音，但灵敏的感知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纲吉放缓呼吸，不避不闪，安静得宛如一颗平凡无奇的石子。 他没有抬头，任凭视线散乱地望着前方，直到感知中那股违和感掠过头顶，一刻不停的向远处飞去，才平平常常地扭头看了一眼。 也仅仅是一眼。 纲吉收回视线，沿着原定的方向继续往前，但这次他却一心二用，一边留意着周围情况，一边思考刚才看到的“东西”。 圆圆的，迷彩色的，会飞的……球？ ——应该是一种监视器吧。 纲吉想到白兰·杰索为非参战人员双方准备的观众席，默默明悟了这灵活的监视器是用来干嘛的。 大概就像跟踪摄影一样，无数这样的小球隐蔽追随着众位参战者，将拍到的画面直播给两方观众看。 ……弄得就跟真人秀似的，这世界白兰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纲吉很想叹气。 为白兰，也为他自己。 直到现在，这可谓是最终决战的时候，纲吉还是没打听出关于友人白兰的消息。 他非常非常想找白兰·杰索问个痛快，但对方没给他机会，介绍完的裁判后就宣布战斗开始，反身回到观众席，将这片严酷的雨林留给了纲吉他们。 没办法，满腹的疑问只好暂且放下，一切等度过战斗的难关再说。 ——没错，等赢了这场战斗，一定要找白兰问个清楚！ 纲吉的目光坚定起来，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指定位置放出了诱饵用的小型火焰装置。 这火焰装置与目标胸前燃烧的火焰波动一致，可以起到迷惑引诱与拖延的作用，帮助彭格列的入江正一隐藏自己真实方向。 而纲吉则作为基地的最后一层防线与诱饵旁的伏击者，解决一切靠近安全线的敌人。 整个计划其实相当简单粗暴—— 黑手党界赫赫有名（不是什么好名声）的杀手罗贝尔为主攻手，快速隐蔽靠近敌方目标，追求一击必杀。 云雀恭弥、阿纲与纲吉兵分三路，前两人驾驶消声摩托——该说不愧是未来高科技吗，竟然在雨林这种地势也能自如行驶，只是速度略有下降——从不同路线同样向密鲁菲奥雷的目标靠近，作为第二层防线，同时也是罗贝尔攻击失败，支援与补刀的保险。 而纲吉，自然就是第三层，也就是最后的防线。 他一要有足够的实力对付突破到此的敌人，二要有超强的机动力能在情势不妙时带入江正一逃跑…… 【这叫战略性撤退。】 “我知道。”纲吉无奈地说。 他退后几步，任凭小巧的火焰装置悬浮着被风吹拂，慢悠悠飘向密林深处。 耳机里，入江正一的声音紧随而来： 【云雀恭弥正面遇到敌人，是真六吊花中的云！其他六吊花不见踪影，看来也和我们一样分开行动——阿纲君，3秒后停下放出替身！】 3、2、1——！ 纲吉盯着手中腕表，默数归零的霎那猛然亮起一个巨大的黄点，那一定是阿纲的火焰反应。 “大家都遇到敌人了啊……” 纲吉再度看了眼腕表上的火焰反应，目光在密鲁菲奥雷方一动不动的黄点上停顿片刻，默默地放下了手。 不知道敌人是自信还是自傲，他们既没有像自己这方一样弄出许多诱饵，也没让身为目标的雏菊变换过方位……看现在云雾两人都开始战斗的情况，恐怕也没留人保护目标。 ……或许是相信他身为晴之六吊花的实力？ 纲吉猜不透对方的想法。 【纲吉。】 耳机里入江正一的声音打断了纲吉的胡思乱想，他下意识应了一声，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水汽。 ——不是雨林中闷热潮湿的水汽，而是凉丝丝的、清爽自然的…… 【你往a区去一趟——】 “下雨了……” 【到那边找一样东西——啊，你说什么？】 “要下雨了。” 纲吉仰头看着天空，肯定地说。 【……】 耳机那边一下子没了声音，纲吉等了一会儿，听到那边啪嗒啪嗒键盘敲击声，紧接着是入江通知其他伙伴注意暴雨的声音。 【看着一切顺利差点忘了这是雨林……纲吉君也找个地方避避吧。】 “嗯。” 纲吉认真地点点头，扫了眼不远处随风飘荡的火焰装置，转身扯了片芭蕉叶就开始爬树。 他选择的这颗树并不高，在雨林动辄六七十米的巨树中只能算是矮个子，但就算这样，纲吉爬着也很费力。树干上缠绕的藤蔓经常有带毛刺的，纲吉不敢伸手碰它们，只能换个方向爬。 雨滴砸落下来，滴在纲吉脸上，预示着先兆。 纲吉一愣，顿时紧张起来。 果然，就在雨水滑落脸颊的下一刻，倾盆大雨陡然而至。一颗颗豆大的雨点说砸就砸，噼里啪啦的打下来，疼得要命。 纲吉忍着雨想继续往上，手刚抓住树干上的凹起，雨水就滚滚而下，滑不溜秋。 “……！” 手滑了。 纲吉仰面朝上，慢镜头般凝视着天空与树木，眼看着离它们越来越远…… 一个白色的人影飞奔过来，他掠过纠葛枝条，越过崎岖地势，冒着狂风骤雨奔至树下，重重一跃！ 纲吉瞬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有什么抓住自己衣领，提东西似的将他瞬间扯上了树干顶端。 “诶、啊？” 直到自己被放来坐在枝干上，纲吉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啪”的一声，纲吉被自己坠下时脱手而出的芭蕉叶扔了满脸。密集的雨水从大树繁茂的枝叶间漏下，啪嗒啪嗒地打在芭蕉叶上，发出阵阵清脆的打击音。 “谢谢你……” 纲吉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扬起芭蕉道谢，但紧接着，这声诚恳的谢意便哽在了喉间。 纲吉身侧，与他肩并肩坐在树干上，将芭蕉叶给他自己却淋雨的好心人模样十分奇特，也十分眼熟…… ——素白的面具，包裹了全身的白袍。 他是密鲁菲奥雷无属性的参战者，无名。 第145章 “我们的未来” 骤雨不歇。 密集的暴雨倾盆而下，简直像瀑布般气势汹汹的从高处纵身一跃，呼啦啦拍打在地上。 地面上，青苔满布的黄土早成泥浆，被积攒成溪流的雨水带着往低处流去。 森林很安静，除了雨声外再也听不见动物们活动觅食的声音。一眼望去，雨中的森林仿佛蒙上一层水雾，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雨势密集，纲吉裹着巨大的芭蕉叶都有些犯愁，而坐在他旁边的白袍人一声不吭，衣服却早已浸满了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纲吉偷偷瞄他，想说什么又觉得难以开口。 最初察觉到身旁坐着的家伙是敌人时纲吉简直被吓坏了，他几乎立刻就摸出手套，浑身紧绷确保随时能动手。 然而面对他这样明显的敌意与防备，白袍人的表现却十分镇静，简直像断了电的机器人般一动不动，维持着双腿垂下，端端正正的坐姿一直到现在。 暴雨不停，无数水滴从树叶的缝隙处滚落，将他们呆的树干淋了个彻底。 白袍人的衣服也被打湿了，萎靡地贴在肌肤上，倒是显出这个正体不明的怪人略微瘦削的身形。 ……有点奇怪。 纲吉脑海里飞快划过一个念头，但当他想细究时，念头却消失了。 “那个……”纲吉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忍心让这位帮自己一把的敌人继续承受风吹雨打。他小心地挪过去一点，将芭蕉叶展开，试探地递过去，“一、一起？” 白袍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迟缓地扭过头，白惨惨的面具什么都没有，看着格外渗人。 纲吉手抖了一下，莫名想起无数恐怖电影。 毕竟说到面具……果然还是带有点神秘诡异的色彩吧？ 纲吉内心打鼓，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镇定，又把芭蕉叶往白袍人那边扯了扯。 白袍人毫无动静。 纲吉于是又挪过去一点，小心翼翼谨慎万分，看对方脸色（？）正常，才轻轻的把叶子搭在了白袍人肩上。 好冷！ 手不经意碰到白袍人的肩膀，湿冷的寒意从指间蹿上天灵盖，冻得纲吉一个哆嗦。 他立刻收回手，担心地问：“怎么这么冷，没事吧？” “……” 白袍人回以沉默。 纲吉不知道他是不想说话还是不能说话，但现在可不是疑虑这些的时候！ “那个——你之前救了我，我可以认为你没有恶意吗？” 在行动之前，纲吉还是小心问了一句，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应。 不过没有回应也可以看成默认。 纲吉强作镇定的给自己鼓了把劲，伸手摸向腰侧的应急小包。 应急小包是真的小，由于是到达这里后匆匆制作的，包裹里的物品并不齐全。 纲吉摸了摸，摸到小瓶水和几片感冒药。他将这些拿出来，强行塞到白袍人手上，又低头摸小包。 绷带棉球酒精抗生素血清…… 医药用品齐全，但好像没他现在需要的东西…… 纲吉越摸越沮丧，摸索到最后都快要泄气了，终于、终于从夹层中摸到了保温毯！ “太好了！” 纲吉小声欢呼着，一边抖开毯子一边扭头想把它盖在白袍人身上，结果一转头，就看见白袍人惨白森然的面具陡然逼近，接着一股熟悉的大力传来，纲吉全无反抗之力，被白袍人夹在腋下从十米高的树上一跃而下，兔起鹘落消失在雨中密林。 “——” 哗啦哗啦的暴雨声中，隐隐的机械声并不明显。 躲雨的狨猴动了动耳朵，小巧的爪子扒拉在同样细小的植物枝干上，好奇的探出头去。 细密的雨点中，迷彩色的圆球在空中自由飞舞，偶有一只贴着地面，正好停在狨猴藏身的枝干前。 “滴——” 圆球发出一声怪异的鸣响，迷彩色的外表只有一处是琉璃质感的黑。 狨猴被这奇怪的，从未见过的“生物”吓了一跳，它毛发炸起，像模像样地威吓着，一边龇牙一边悄悄咪咪地退后几步，见怪异的“生物”没其他动作，又退了一步，转身逃跑了。 圆球没有追上去，不如说，它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是那只狨猴。 “滴——” 这次的鸣响频率略微不同，像是简明的召集令。霎时间，半空中飞舞的圆球呼啦啦聚集起来，和它一起用琉璃黑的镜头对准了湿润泥土上鲜明的脚印。 脚印还很新鲜，明显是不久前留下的。 再往前一些，被踩歪了点的青草也是非常好的指向标。 “呜呼，到底是谁呢？” 密鲁菲奥雷的观众席上，白兰·杰索撕开棉花糖的包装袋，笑嘻嘻地玩猜谜游戏。 “泽田纲吉！肯定是另一个泽田纲吉！”雨属性的真六吊花——蓝发女孩铃兰高高举起一只手，抢答般地说。 “这种事谁都知道啊，笨蛋电波女。”岚属性真六吊花——颓废大叔石榴有气无力地扑在地上，脸都不抬闷声闷气道。 “你说谁是电波啊！”铃兰愤愤地从沙发上蹦下来，一屁股坐到石榴身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石榴大叔“呃”了一声，还是一脸没干劲的样子躺尸，就算背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也仿佛随时能睡着的无力模样。 “不一定是纲吉君哦。”白兰·杰索塞了一块棉花糖在嘴里，含含糊糊道，“你看。” 巨大的显示屏随着他的话分为六幕，雏菊、入江正一、阿纲、狼毒、桔梗、云雀恭弥各占一幕，清楚显示出他们现在的状况。 “躲过了监视器，此刻都还藏身暗处的人，不是还有三个吗？”白兰·杰索偏头看向坐在自己右侧的少女，笑眯了眼睛，“你说会是谁呢，尤尼酱？” “……” 大空的彩虹之子面无表情，人偶般一动不动，双目空洞地凝视前方。 白兰·杰索见此微笑了一下，自顾自道：“罗贝尔君不可能啦，他恐怕已经离小雏菊不远了~” “诶——被那个杀人鬼盯上的话雏菊不是超~危险嘛！”铃兰哇的一下瞪圆了眼，好像很惊讶很害怕的样子，然而下一刻她就捧肚子倒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小雏菊是死不了的啦♣！” “没错哟~”白兰·杰索鼓鼓掌，“所以完全不用考虑那边，只要玩得尽兴就好~” “我一点也不尽兴啊白兰大人……”石榴依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聊的快要窒息了。 “石榴真是笨蛋呢♪” “你说谁笨啊电波女！” “笨蛋笨蛋笨蛋！” 铃兰冲石榴做了个鬼脸，踩着他的背溜到白兰身后，攀着沙发晃悠脚。 “啊啊，还没追踪出来吗？圆球球好慢呐。” 铃兰瞟了眼屏幕，见视角仍在追踪脚印，不由撇了撇嘴。 “不要心急，直播的乐趣不就在于意料之外吗——哦？” 白兰·杰索不紧不慢地说教止于屏幕上显出的图像。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容渐渐扩大： “没想到啊，第一个出局的竟然是他……” ——高清的荧屏上，背靠树干不知是昏是死的白袍人低垂着头，明显已经没了意识。 第146章 “我们的未来” 白袍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树下，雨水从他素白的面具滑落，滴入浑浊的泥浆。 无数迷彩色的圆球围绕着他转动，精密的仪器运作时几近无声。 它们靠近他，拍摄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无一死角地记录下白袍人的全部，然后展示给镜头后的人们看。 “……他、他死了吗？” 彭格列这方的观众席上，京子与小春偎依着，仿佛彼此鼓励，又仿佛从伙伴那里汲取勇气般交握着手。 她们的声音有些颤抖，即使听阿纲坦白过全部的事实，仍无法在直面血腥残酷的战斗时坦然自若。 “失去意识而已。”里包恩专注地盯着屏幕，比起白袍人更注意他周围乱七八糟的现场。 泥泞的土地本该深浅不一地印着脚印，但此刻，白袍人附近却像是被刨土机肆虐过一样，到处都是翻卷过来的草皮与泥土。 是为了毁灭痕迹？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里包恩黑豆眼闪烁着沉思的光芒，他想到至今还未被监视器捕捉到的纲吉和罗贝尔，简单做了个排除法后，很快就确定了人选。 纲吉干的？ ……不，手法不像，但应该和他有关系。 思考在这里暂时陷入僵局，里包恩没有强求，换了个方向考虑。 白袍人现在的位置离彭格列的基地单元还有段距离，但已经很靠近最后防御线了。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抵达这里，说明他根本没有一丝偏转犹豫，完全是一条直线往这里赶！ 他为什么没被四散的诱饵火焰迷惑？ 是不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基地单元在哪里？ 里包恩缓慢地摸着列恩，不再关注屏幕上转播的景象。 他感到难以理解，因为如果他猜测正确，那白袍人为什么不把彭格列基地的位置告诉给同伴？ 要知道仅凭一人——而且是无法使用指环火焰的无属性者——根本无法对抗安置了基本防御装置的基地单元。 他有另外的手段？ 里包恩皱起眉。 隐隐的违和感提醒世界第一杀手思路有误。 不是手段的话……目的？ 思绪豁然开朗，里包恩回想白袍人至今为止的一切行动，终于有了可循的轨迹。 和纲吉同一世界的白兰·杰索吗？如果是他的话，一直以来密鲁菲奥雷间隐约的不和谐就能够理解了。 因为打一开始，他和他们就是不同阵营的。 ***** 纲吉坐在树梢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雨水冲洗过的叶片清亮鲜绿，繁盛地簇拥着他，挤挤挨挨地遮蔽了人身形。 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气温回升，丛林中尚未散去的雨雾被热气一熏，顿时就跟桑拿房一样湿热无比。 不过眨眼的功夫，纲吉就觉得背脊冒汗，刚冷透的身体乍寒乍暖，骨头都有些泛酸。 ……这场战斗结束，肯定会大病一场。 纲吉抬手抹了把脸，一手水珠，不知是雨是汗。 他无奈地甩甩手，看着水珠从树梢落下，一路沿着层层叶片划过，最后恰好掉在雨停后出来觅食的青蛙身上。 “呱？” 这只倒霉的青蛙有着一身奢华的外皮，金灿灿的被阳光一照格外晃眼。 它被水珠砸头还有些不明所以，茫然地左右四顾无果后，便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 纲吉有些心虚，别过头装作四处看风景。 但他现在视野不好，整个人都窝在一丛树叶中，盯上盯下都只能看些缝隙。 于是纲吉只好盯着树叶看，看它纹路，看它色泽，看它叶片大小弧度，最好再看看横切面啥的…… 【嗞——】 在纲吉盯叶片盯出幻觉之前，耳机里传来了代表通讯的电流声。 【纲吉君，听得到吗？】入江正一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久不见。 “听得见。”纲吉摇摇头回过神来，声音小小地回答。 耳机那边顿了一下，接着响起的声音同样很小：【之前暴雨我怕打雷影响通讯就没联络……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有问题。”纲吉说，他有霎那间想起白袍人的事，但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于是他转移话题，不等入江细细询问就直接道，“大家呢？” 【……罗贝尔关掉了所有的联络器，现状不明。云雀正在和桔梗战斗，阿纲已解决狼毒前往雏菊处。】 “听起来大家都没避雨的样子。”纲吉抽了抽嘴角，为自己无所事事的现状良心刺痛，“……虽然避雨也没用。” 【遭遇战敌人不退也没办法。】入江非常淡定，甚至觉得现在战况正好，感觉可以躺赢了——呸呸呸，不要立g！ “嗯——”纲吉按着耳机，侧头看了眼叶片缝隙，说，“入江君，能把我的位置信号关掉吗？” 【……】入江正一沉默了一下，没问为什么，抬手操作几下镇定道，【关掉了，还有要求么。】 “没有，谢谢。” 纲吉说完，主动挂掉通讯，手撑着树干身体前倾，微微一矮头—— 嗖的一下，纲吉跌落树梢，在逡巡过来的迷彩圆球反应过来之前荡进丛林，几下就没影了。 彭格列单元那边，入江正一挠挠头，瞥了眼挂在天花板上伪装灯泡的圆球一眼，自言自语道：“好了，这下纲吉和罗贝尔一样成透明人了，要找就自己去找吧。” 轻轻“滴”的一声，圆球琉璃黑的镜头如有意识般闪过一缕红芒，入江正一脸色有些难看，但他没说什么，扭头继续操作复杂面板。 无数光点在入江面前闪烁，有的是诱饵信号，有的是敌人波动，还有的，是自己这方战斗者的位置讯号。 入江正一原本不明白纲吉和罗贝尔他们为什么要躲开只有摄像功能圆球们，但现在他明白了。 这是现实，不是游戏。 作为游戏能铁板钉钉保证的规则与束缚，公平与公正，在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 ——这些能四处游走、追踪、定位、装备有识别激光武器的圆球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147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停下奔跑的脚步，微微气喘。 一路上为了躲开圆球们的围追堵截，他费劲心力，东奔西走，终于在包围圈完成前突出重围，得以保持现在的隐身人状况。 抬手看了下地图，路线严重偏移，离最开始的地点差了老远，幸好奔跑途中他没忘记留下记号，不然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白兰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纲吉叹口气，喃喃着念出友人的名字，打心里期望他下一刻出现。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 纲吉抬起脚往前方走去，小心绕开地面堆积的枯枝腐叶，以免惊扰到里面栖息的小生物。 一只多足蜈蚣从半腐烂的枯叶下探出头，长长的触须在半空中探了探，接收到没有危险的讯号后顺服地弯起，反折回头。 片刻后，浩浩荡荡的蜈蚣家族雄赳赳气昂昂地出行了，无数只脚啪沙啪沙的踩在叶子上，横渡这片落叶堆积的汪洋。 走在最前面半昂起头的蜈蚣块头最大，平展身体约摸成人手掌长度，颜色也鲜丽亮眼搭配奇特——头部的触须红得像泼了油漆，躯干却灰扑扑土兮兮，无数只脚偏偏是假塑料似的艳黄色，尾巴后面还拖了两根仿佛孔雀翎羽似的——额，该叫脚还是叫尾巴？ 纲吉停下脚步，又是无奈又是心底发毛地目送这支蜈蚣队伍从他面前经过，压根不把他这大活人放在眼里。 虽然这片森林能接受他是很好啦……但是不是接纳过头了？ 纲吉想起刚才坐在树梢上等白兰时，头顶枝干就窝着条艳丽的毒蛇。 看它打哈欠时毒牙若隐若现的模样……真是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都还惊悚啊_(:3ゝ∠)_ 纲吉看了眼蜈蚣家族这行进速度，深觉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他想换个方位，但顾忌着游走的圆球，还是决定原地等待。 正好，等待的这段时间可以捋一捋混乱的思绪，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就连当事人纲吉都感觉一头雾水，更别提他人了。 开端大概是白袍人抓了纲吉从避雨树干一跃而下的时候，现在想来，白袍人应该是察觉到雨中聚来的圆球才突然这么做。不过在当时纲吉不知道这一点，受惊之下差点反击，还好最后理智冒头强行按捺，直到白袍人停止移动放下他后才冷静地发出疑问。 白袍人没有解释，只向纲吉伸出了手。 纲吉看着他，莫名的熟悉与信赖让他没有丝毫犹豫戒备，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抬起手，握住。 【——是否回归。】 掌心与掌心相触的瞬间，脑海中神秘声音久违地响起，宣告纲吉长久地寻觅终于得到回报。 纲吉有一瞬间甚至哭了出来，他松开手狼狈地捂住眼睛，声音哽咽半天，说出来的却是：“……雨水掉进眼睛里了。” “……” 如果能开口说话，白兰准会噗嗤一声笑出来，接着用各种狭促言语将友人戏弄得恼羞成怒。 可惜如果不成立，白兰非常遗憾地咂咂嘴，还得小心不发出声音。 “白兰……”纲吉看着他，眼角红红的，说话还带有鼻音。 他这模样可怜又可爱，让白兰很想伸手摸摸头，像对待小孩子一样说句：乖，不哭。 ……如果真这样做，纲吉会一拳揍上来吧。 白兰手指动了动，遗憾地忍住了。 时间紧迫，做正事做正事。 白兰敲了敲自己的面具，清脆的叩击声引来纲吉注意。 “你的面具——不对，为什么你会打扮成这样啊？”纲吉终于收拾好情绪，意识到不对劲。 白兰面具后的脸露出一个笑容，他用双手食指在面具嘴唇部分交叠，比划出明显的“x”，随后他又指了指面具与这身白袍，再度比成“x”。 “……不能说话，也不能取下面具和袍子？”纲吉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非常肯定。 然后他看见打扮怪异的白兰沉默着点了点头。 “谁干的……”纲吉喃喃着，身体止不住颤抖。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但脑子里却乱七八糟的，只有愤怒与痛苦这两种情绪窜来窜去，肆意地发酵膨胀。 嘘—— 在愤怒与痛苦积攒至顶点的时候，一根冰凉的手指贴在纲吉唇边，安静的让他镇定下来。 抬起头，友人白兰被面具覆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纲吉知道，他在担心自己。 “……我没事。”纲吉吸了吸鼻子，满腔怒焰熄灭后的他又变回了两眼红红的小兔子模样，“…已经，冷静下来了。” 没错，已经冷静下来了。 必须冷静下来了。 光是愤怒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必须冷静、冷静、冷静！ 纲吉深吸一口气，沸腾的大脑仿佛瞬间浸入冰水，冷彻心扉。 ——首先，要和白兰正常沟通。 纲吉眨了下眼，拉着白兰一起蹲下身，捡石子在软软的泥土上写字： *发生什么事了？ 写完这行字，他看了眼白兰，将石子递给他。 白兰接过石子，面色古怪地瞅了瞅，最后在纲吉期待的视线下慢腾腾写道： *挖墙脚被发现了。 “？？？” *简单点说就是——被这世界白兰用迷之科技抓过来的我不满天天干活奋起反抗，失败。 “太简单了……” *那就复杂点——以往大白兰抓平行世界自己不是失败就是变异，变异的挂了个雷属性真六吊花的名头被关在复仇者监狱，结果某天被饿肚子的白蛇君爬过来吃了，于是他就又开始抓人，然后抓到了我。 “……诶，蛇蛇？” 白兰抬头看了眼自家友人，明明面具戴着看不清表情，纲吉却仿佛看到他头上翻腾着怨念的黑雾，吵吵嚷嚷着：你就关心这！？ “我错了……”纲吉双手合十，真心实意地道歉。 白兰不知道满不满意，不过他到底还是写下去了： *我被抓来后没有变异，大白兰觉得很稀奇，他一边压榨我干活一边研究我没变异的原因，过得很无趣。我正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结果行动当天却碰上吃撑了回不去的白蛇君，得知道你也来到这个世界的消息。 白兰写到这里停顿良久，才默默写了一句： *纲君，你不该来。 ——不该来这个危险的世界。 你不该来的。 “我必须来。”纲吉看着友人，暖棕色的眸子纯粹坚定，没有丝毫犹疑的杂质，“因为约定过——约定过一起回家的。” …… 湿润的泥土上新留下几道杂乱的划痕，不知道主人想表达什么。 白兰沉默半晌，握着石子似乎想写什么，但尖锐部分刚没入泥土中，白兰就忽然抬头望向远方，冲纲吉比了个手势。 “它们来了？” 纲吉皱起眉，刚想说什么，就看见白兰飞快写在泥地上的字迹： *你先走，留下记号。我用它们办点事，过会儿找你。 “我知道了。”纲吉明白情况紧急，不是问东问西的时候，于是抿嘴站起来，选准一个方向没入丛林中，很快消失了踪影。 白兰也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踢翻泥土，将字迹与纲吉脚印彻底抹灭，只剩自己的足迹。 他心中默数数字，环顾四周看了看，找了个相对舒适的树干坐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1、2、3—— 微不可闻的机械音由远至近，白兰弯起唇角，自动切断了脑内意识。 眼前，一片漆黑。 ***** 密鲁菲奥雷观众席。 巨大的屏幕上，镜头始终围绕着白袍人打转。 白兰·杰索抓起棉花糖，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紫罗兰色的眸子看似漫不经心，却一次都没从屏幕上移开视线。 “啊啊，好无聊！” 雨属性真六吊花还是个孩子，她半边身体歪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撑起保持平衡，一只手晃悠悠地垂下，扇风似地扇着岚属性真六吊花的头发。 “铃兰——别玩我头发。”岚属性真六吊花——石榴依然脸朝下瘫软在地，抗议的声音都因为拖长音节显得有气无力。 “不——要！”铃兰鼓起脸颊，气哼哼地揪起石榴的头发，显然还在记仇他先前说自己电波女。 “很痛诶。”石榴看起来也没特别不满，抱怨都抱怨得懒洋洋。 铃兰又报复性地扯了几下，见石榴声都不吭，顿时也觉得无聊起来。 “哼，无聊！” 铃兰气鼓鼓地坐回原位，想摸点薯片吃。可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碎渣，没有一块完好。 “……” 稍微回想一下，大概、也许、可能是刚才揪笨蛋石榴头发时动作大了点，身体压在了薯片上？ ……………… 不开心。 不开心。 不开心不开心不开心！！！ 铃兰重重的把渣渣薯片丢进垃圾桶，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准备去零食区再拿很多薯片可乐回来！ 绝对要拿很多很多！ 很多很多很多！！ ——顺便帮白兰拿点棉花糖~♪ 铃兰想到最后，心情莫名高涨起来。她毫不客气地踩上石榴的背，从沙发后面绕去门那边。 ——？ 开门的瞬间，铃兰感觉到一丝微妙。 她回过头再看了眼观赛席的房间，努力想了想，才发现另一个女孩不见了。 “那个人偶女也太没存在感了吧。” 铃兰嘀咕一声，没放在心上。 也许是去上厕所了。 就这样简单的，不负责任的推断后，铃兰打开屋门，蹦蹦跳跳地往零食区跑去。 “……” 拐角处，人偶般精致的少女安静注视着她远去后，沉默地转身望向虚空。 咔嚓—— 人耳听不见的碎鸣声不断响起，虚空中，裂缝生成，缓缓洞开。 人偶走了出来。 “……” 尤尼缓缓睁大了眼睛，凝视着眼前白发紫眸的人形生物。 如果少女本身还能用“如人偶一般……”来形容，那面前的人形生物，真的只能称作人偶。 ——高度拟人，却偏偏无时无刻都消散不了“异形”之感的……人偶。 “嘶。” 蛇类生物的嘶鸣声唤回了尤尼的注意，她轻轻挪动视线，望向白发人偶肩头的细小白蛇。 蛇。 尤尼并不怕蛇。何况小白蛇长得一点也不吓人，反而十分可爱——小巧的身体，洁白的仿佛发光的鳞片，还有圆滚滚黑黝黝，光看着就傻呆呆的豆豆眼——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惧怕的因素。 “嘶~” 小白蛇又叫了一声，歪着头同样望向尤尼。 它似乎在分辨人的面孔，等了好一会儿，才扬起尾巴，轻轻拍打了一下白发人偶的肩膀。 白发人偶终于动了，他仿佛忽然接到指令的机器人，动作僵硬的向前一步，缓慢抬起双手。 尤尼注意到，白发人偶的手是并拢的。 这双并拢的手伸到她眼前，然后慢慢摊开了。 ——五枚灰蒙蒙的奶嘴，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 “……可乐尼诺的也带来了，谢谢。” 尤尼接过奶嘴，紧紧拥于胸前，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丝丝喜悦与难过交织的复杂神情，最后通通化作觉悟的宁静。 “我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尤尼抬起头，认真对小白蛇说，“三小时后，请带我离开。” “嘶！” 小小的白蛇抬头挺胸，仿佛在说：交给我吧！ 这副可靠的模样，让心情沉重的尤尼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咕噜噜——” 远远的，零食区那边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大概铃兰终于选完大堆食物，推着推车走回来了吧。 尤尼闻声收敛了笑容，将彩虹之子的奶嘴们妥帖放入怀中，检查确保看不出痕迹后，才恢复人偶般精致漠然的模样，冲小白蛇与白发人偶点头致意，沉默地走出拐角。 她平平静静地走到屋门前，平平常常地打开门，走进去，掩上。 一系列动作毫无停滞，根本没人想到她此刻承受着怎样的压力，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能失败，绝对不能。 尤尼走到沙发前坐下，宽大的披风完全遮掩住奶嘴们的痕迹。 白兰·杰索依然在看着屏幕，石榴也依然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整个房间除了屏幕的声音，便只有尤尼平缓自然的心跳。 片刻后，门再度被推开，活泼少女铃兰推了大车零食回来，欢呼雀跃地扑到沙发上，一边吃薯片一边洋洋得意地捉弄起石榴来。 房间霎时热闹起来，尤尼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边缘，耳畔听着笑闹声，一点一点，默数着时间与心跳。 嘶—— 幻觉般，尤尼听到了小白蛇的声音，她轻轻动了动手指，碰到一抹冰凉。 已经来了吗？ 但是，还没有到时间，所以和我一起等一等吧。 嘶—— 冰凉凉的触感缠绕上尤尼手腕，缩进披风下，很快安静下来。 尤尼垂下眼眸，掩盖住湛蓝眸中宁静的温柔。 【距离结束还有——2小时17分】 ***** 白兰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计算一下时间。 嗯，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只昏过去十多分钟。 十多分钟能够做什么？ 一、让纲吉避开监视器躲起来。 二、吸引到白兰·杰索注意。 三、让尤尼拿到彩虹之子的奶嘴以及……让自己完成一次替身传送。 嗡—— 无形的波动传递开，白兰眼睛依然紧闭，但在他雷达般敏锐的感知中，心血来潮制造出的火焰人偶已经就位。 幸好当初造这玩意儿时弄了个“将自己与人偶进行位置交换”的功能，虽然需要在一定范围内才能使用，不过有白蛇君的帮忙，这种小缺陷完全就不存在嘛~ 但如果失败的话可就好玩咯~♥ 明明情况十万火急，白兰心里的想法仍然轻佻得让人想揍他。 转移倒计时已经开始跳跃，白兰在心里捋了遍当初的创造过程，遗憾地发现失败可能性小到极点。 ——唯一的缺点是使用后火焰人偶就报废了，得向纲君道个歉才行。 白兰漫不经心地想着，任凭身体陡然一轻，刹那间天旋地转，视角恍惚间错位。 当一切感官恢复正常后，白兰揉了揉额头，感觉身上没了那身碍眼白袍和面具真是超级轻松~ 嗯，现在白袍人里面呆的应该就是已经报废了的人偶君吧？ 安息安息，以后有空会帮你收尸的。 白兰许下毫无信用的承诺，轻快地站直身体，望向这片参天大树组成的雨林。 “好了……现在该往哪边去找纲君呢？” 第148章 “我们的未来” 罗贝尔扯了根草叶嚼嚼，又呸呸呸地吐出来。 “什么玩意儿，苦死了！” 他抱怨地拧起眉，明明白白在脸上写满“不高兴”，浑身低气压得让有点危机意识的动物闻风而动，分分钟逃窜出老远。 “所以说我讨厌这种鬼地方。”罗贝尔嫌弃地拍掉受惊之下落在他头上的蜘蛛，唉声叹气地望向远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丛林一片寂静，半点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罗贝尔等待半天都没个搭话的，只好悻悻地继续往前走。 他行动速度非常快，动作却很轻柔。 如果有人在这里，那他就能惊讶地目睹罗贝尔身形诡异，仿佛没有重量被风吹拂般，眨眼就飘过了纠葛藤蔓与繁杂枝条，连一丝足迹手印都没留下。 这样的身手，简直莫测到极致。 ——不愧为黑手党界搅风搅雨，杀了个昏天黑地最后竟然还能全身而退的凶残人物。 ——虽然这凶残人物现在不仅苦逼兮兮地玩荒野求生，还为了世界和平要去干掉几乎是不死属性的晴之真六吊花…… 他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好吗！ 罗贝尔内心自我吐槽个没完，表面上还是相当正经严肃，一边避开四处乱飞的监视器一边保持匀速直线前进。 他当然也不想走这么快，毕竟身为杀手，他高敏捷高爆发，持久差点很正常吧？所以说快速行进一小时什么的，简直是在开玩笑…… 好吧，不是玩笑，是现实。 开幕前，作为主办方的白兰·杰索简单为他们介绍了一下战斗场地——直径10千米，坐落于广袤太平洋上的热带雨林岛屿。 直径10千米……普通人跑步都要跑一个小时，更别提罗贝尔这个潜伏中，不时还因为乱飞的监视器绕点远路的苦逼杀手了。 到底是谁把双方基地单元设那么远的？ 罗贝尔认真想了想，果断无视四处移动的自家基地，把锅全推到敌人身上。 ——垃圾白兰，迟早要完！ 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后，罗贝尔觉得心底郁气都少了许多，更有干掉密鲁菲奥雷的动力了呢！ 嗡—— 藏在内侧口袋里的腕表轻轻震动了一下，罗贝尔立即停下脚步，掏出它看了一眼。 “已经进入预先设定的警戒区了吗……” 罗贝尔放大地图，估量了一下自己和密鲁菲奥雷目标间的距离。 还剩两千米，如果维持现在的速度，10分钟左右就能抵达，不过那样的话太引人注目了，还是谨慎点好。 罗贝尔思考完，盯着腕表默记了一下路线，确保大脑能完全映出地图信息后，关闭了腕表，将它严实地埋在泥土下。 ——在不确定密鲁菲奥雷有无机械探测装置前，自己身上还是不要带任何高科技产品为妙。 罗贝尔直起身，脸上再无轻快神情，只有一片空无。 不是冷漠，也不是平静——此刻罗贝尔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连罗贝尔这个人，也没有了。 他就这样，恍如一阵风，一滴水，转瞬没入空气与河流，再无一丝踪影。 ***** 纲吉坐在树木的枝干上，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时间，焦急地等待白兰找来。 腕表的分针转了半圈，叶片上的雨水都蒸发干净，白兰却还是没有到。 是出了什么事情，被耽搁了？ 脑海中转悠着不好的念头，纲吉坐立难安，只想沿着记号去找白兰。 他以前从没这样惶惑不安过，明明只是短时间分别，却忧虑得仿佛又度过了一次漫长的孤单时光。 “我真的不想再找一次了……” 纲吉低声自语，暖棕色的眸子半掩着，有些疲惫，又有些迟来的难过。 那么多个世界，那么多次寻找，但只有这个世界中，纲吉无时无刻不提着一颗心，每日每夜都在担忧与焦急中度过。 如果白兰出什么事的话—— 每次遇到艰辛难过的事情时，纲吉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白兰，进而越发忧虑，几乎到了心病的程度，如今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好不容易才平安重逢，纲吉一点也不想再次失去友人的踪迹。 果然，还是去找找吧—— “……纲君？” 就在纲吉下定决心时，树下传来熟悉的轻佻声音。 纲吉睁大眼，急切地低头望去，果然看见友人一手揣在衣兜，一手高高扬起，微笑着冲自己摆了摆。 纲吉的心霎那间宁静下来，安然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撑起身体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白兰面前。 “吓了我一跳。”白兰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可没有半点被吓到的感觉，“纲君竟然这么冲动的跳下来，完全出乎我意料。” “出乎意料就好了。”纲吉挠了挠脸颊，有点窘迫，但又有向友人炫耀自己进步的小自豪，“不过分别的这段时间我有努力训练，说不定真会吓白兰一跳哦。” “哦？”白兰挑眉，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了把纲吉胳膊。 “！！？” “摸了下你的肌肉。”白兰收回手，故作遗憾道，“不行，完全不行啊纲君，明明离开我这么久，居然还是没长壮，太残念了！” “什、什么啊！” 纲吉不服气，挽起袖子使劲憋气，脸都红了，胳膊上才慢腾腾冒起点弧度。 “诶——”白兰微妙地拖长音节，明显想说点嘲笑的话，但看着友人高兴期待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打了个转，变成完全不相干的话题，“我说，现在应该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啊……”纲吉愣了下，仓促地放下袖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太兴奋了，抱歉……” “没事，本来也不用急。”白兰脑子里转悠着“纲君真是好骗唔噗噗噗”的念头，嘴里的话语却相当温柔。 纲吉没注意到这一点，只皱起眉，疑惑地重复：“不用着急？” “没错哟。”白兰弯起眉眼，笑得像两弧月牙，“完全不用着急——不如说，时间拖得久点还正好。” “我不明白……” “所以我就来解释啦，很贴心吧纲君？”白兰冲友人眨了眨眼，脸上挂着俏皮的笑容，神情轻松愉悦，仿佛这一切计划都没什么大不了，只是茶余饭后的小点心。 他这样的态度很好安抚了纲吉。 原本紧皱眉头，身体紧绷得像随时可以战斗的他缓缓松懈下来，神情也不复凝重，恢复成白兰所熟悉的，腼腆温柔，有点小废柴的平凡少年人模式。 “那~么~”白兰笑嘻嘻地歪起头，唱戏般拖长了腔调，“该从哪里说起呢~♪” 当然是—— 从白袍人对话中止的那里开始喽！ “前面说到我遇上白蛇君，知道纲君来到这个世界的消息？”白兰确认般问了句，得到纲吉点头回应，“那就没错啦！大约就从那里开始，我就有了如今这个计划的雏形。” 如今的计划？ 纲吉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但他没有询问，安安静静地等着白兰说下去。 “纲君知道我被大白兰压榨着工作的事吧？真是超级过分！明明是大人却还欺负小孩子，一点都不给过去自己带好榜样——” 所以死了活该。 白兰微笑着在心里磨牙，脸上神情不变。 “不过托他的福，我也了解了很多外界情报，对密鲁菲奥雷的成员构造更是知之甚深。当然，我有想过拉拢些人和大白兰对着干，但这个世界的白兰非常谨慎，能够接触到我的除了他就只有真六吊花，根本没法利诱。”白兰竖起食指，吸引注意般晃了晃，“所以我就拜托消食中的白蛇君，稍微帮我跑了下腿，联系上几个贪婪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呐，纲君知道吗？贪婪的人面对可口的饵食，能迸发出多么惊人的力量——他们竟然冒着被未来的我发现的巨大风险，让我和尤尼酱见面了~” “尤尼……酱？” “差点忘了，纲君不知道她。” 白兰懊恼地摇摇头，正准备和友人解释，却听到纲吉迟疑的声音： “我看过一点资料。尤尼是密鲁菲奥雷黑魔咒的首领……对吗？” 白兰蓦然露出笑容，灿烂极了：“完全正确！不愧是纲君~” “……资料上说密鲁菲奥雷是由基里内奥罗家族与杰索家族合并而成，尤尼作为基里内奥罗家族的首领，合并后和白兰·杰索一个统率黑魔咒，一个统率白魔咒，地位应该仅在首领之下……”纲吉语气越发迟疑，显然察觉到白兰话中隐含的真正意义。 果然，听了自己背出来的资料，白兰笑得越发灿烂：“官方上这么说倒没有错，不过尤尼酱身为傀儡，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唉？” 看着友人的眼神从懵懂渐渐变为惊恐，白兰笑意淡了些，轻声道：“尤尼酱的灵魂被破坏了——当然，是‘我’干的。” 是白兰·杰索这个无可救药的个体干的。 第149章 “我们的未来” “这种事情……太残忍了。” 听到白兰这番自我抹黑的话，纲吉第一反应关注的却不是他。 “……尤尼，那个叫尤尼的女孩子，现在还好吗？” 白兰沉默了一下，注视着他死死紧握的拳头，微妙地哦了声：“纲君意外的很冷静呢。” “……因为，这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了。”纲吉抿紧唇，压抑着声音说，“虽然很生气，很不甘心，但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这回事。”白兰翘起嘴角，心情不知怎么的又好了起来，“我们不是在努力拯救世界吗？” “拯救世界什么的……” “你应该听入江正一说过吧。”白兰打断了纲吉窘迫的话语，自顾自道，“我的能力是沟通平行世界，共享不同世界无数个【我】的知识与经历。” “穿梭时空？” “不，仅仅只有空间。”白兰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又指了指纲吉，“时间是属于纲君的。” “？” 纲吉诧异地瞪大眼睛，满头雾水，但白兰明显不想在此刻为他解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无数份记忆情感和经历塞进同一个人的大脑，最后不是变疯子就是成狂人。当一切未来都有迹可循，所有未知都成已知，想要不无聊至死，只有开拓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 “——另一个我想成神。” “成……神？”纲吉简直像听天方夜谭，完全被弄糊涂了，“等、等等啊白兰！成神什么的……真的能行吗？” “他觉得能成功，我们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白兰耸耸肩，紫罗兰色的眸中却微妙地染上点点笑意，“何况，我也觉得能行哦。” “？？？” “噗——别这么看我啦纲君，我也只是想想、想想而已。毕竟有纲君在，想干坏事的话都会被阻止吧？” “那就别想这种可怕的事，把它们从脑子里删掉啊！！” 纲吉崩溃极了。 他当然明白友人内里不是什么好人，也下过诸如“白兰干坏事的话我会负起责任杀掉他”之类的恐怖承诺，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想听见友人开开心心地说出犯罪宣言啊！ “不会这么做的啦，毕竟有纲君在我一点也不无聊哦。”白兰笑嘻嘻地举手做投降状，“所以不要纠结这种小问题，我们继续？继续？” ——这才不是什么小问题！！ 纲吉内心怒吼，心情格外悲愤。 不过他还是明白现在应该以打败大白兰为主，至于友人白兰，等回到原来世界再好好谈谈吧…… “看来纲君已经冷静下来了。”白兰事不关己地说，完全把爆炸话题是自己挑起一事忘在脑后。 “……”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纲吉憋闷地想，内心深处却对这样的相处模式感到怀念。 这才是白兰啊——有这种想法的我绝对是哪里坏掉了吧…… 纲吉有一瞬间很想叹气，他抬手揉了揉脸，让自己集中精力。 白兰已经开始继续讲述了： “如何成神？——【我】开始了这一课题的研究。经过无数世界的失败，大白兰终于意识到，7^3是一切的关键。”白兰说到这里，简单给纲吉科普了一下7^3身为世界基石的原理、作用，还有无数白兰前赴后继研究出来的材质分析，听得纲吉头昏脑涨后，他才接着道，“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在这个世界前，那么多白兰·杰索都得到过7^3，为什么他们中没有一个成神的呢？” “因为本来就不能成神吧。” “我不这么觉得哦。”白兰用拇指按了一下太阳穴，微微笑道，“——所有白兰们都不这么觉得哦。” “……” “纲君你的欲/望很少很少，所以大概难以理解我们这些人对渴求事物恐怖的执著心。”白兰温柔道，“这种执著心用在好的方面当然不错，不过我们嘛……” 白兰呵呵一笑。 “难道……”纲吉艰难道，“研究……出来了？” “嘛，我觉得我应该找到了关键，不过大白兰还一头雾水，只是执著地收集7^3而已。” 听到这话，纲吉松了口气。虽然他还是觉得“成神”什么的太不可思议，不过敌人没有掌握到实施的方法还是值得庆幸。 “关键是什么？” 抱着这丝放松的庆幸，纲吉随意地问出了口，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更随意的回答。 “是尤尼哦。” “……？？？” 纲吉简直懵住了，整个人都傻乎乎地看着白兰，直到被友人屈指弹了下脑门才猛地回过神来。 “尤尼、尤尼她不是——” “唔，是被【我】下了狠手，不过在那之前，她的灵魂已经飞去其他平行世界避难了。”白兰笑道，“终究是大空的彩虹之子，这点特殊能力还是有的。” “……你听起来似乎很羡慕。”纲吉还在傻愣，却下意识吐槽了友人。 “……”白兰神情微妙地盯了纲吉一眼，继而挂上完美无缺的笑容道，“才没有哦。” ——骗人。 纲吉在心里吐槽，迫于友人意味十足的目光，他没敢说出来。 “我们还是继续严肃的话题吧……” 最后，纲吉妥协了。 “——和尤尼酱见面后我们谈了谈，很快达成共识：我帮她取得大白兰手中的彩虹奶嘴，她帮我掩护些惹人注目的行为。就这样互帮互助了一阵子，我得知纲君你们攻下梅洛尼基地，与白兰·杰索约定【】战的消息。”白兰眯起眼，轻柔道，“当时我就意识到，这是绝妙的好机会。一个能将所有事情一次性解决，没有外人打扰的最佳舞台。” “——这是最好的时候了。”白兰说，“所以我和尤尼都来了。” “……我还是不明白。”纲吉说。 他直视友人，脑子里各式各样的问题让他充满了提问的冲动。 白兰看着他，像是明白他此刻所想般点了点头。 于是纲吉就问了： “尤尼是成神的关键……这话什么意思？” “唔……”白兰露出了点苦恼的神情，“纲君如果问这的话，我也只能说是猜想。” “猜想？” “没错，猜想。”白兰道。他此刻像个尽职尽责的npc，说起话来绝无藏私，“前面说过，尤尼酱是彩虹之子的大空，同时也是基里内奥罗家族的首领，玛雷指环代代都由他们保管——如果算拥有7^3基石的时间，尤尼酱的家族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还久远。更何况我还听过一个传闻，说每代彩虹之子的大空都拥有预言能力，这可就很不得了了。” “就凭这些？” “这些就已经足够了。——说到底研究这种东西，可是一点苗头都不能放过啊。”白兰竖起食指，轻飘飘地晃了晃，随后笑道，“而且还有一点有趣的地方：在和尤尼酱见面前，我让白蛇君帮忙去看了看，结果白蛇君很明显地表现出喜爱的食欲哦。” “！？？？” “不用这么惊讶嘛纲君，最开始见面时，白蛇君应该也对你拥有着食欲。”白兰微笑的表情没有变化，“我发现了，白蛇君的食谱非常广泛，几乎没有它不能吃的东西，不过说到能让它明显表现出狂热喜爱的食物，至今为止也只有纲君、我、大白兰、平行时空变异白兰，以及尤尼酱而已哦。” “……阿纲呢。” “看来纲君是发现规律了。”白兰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神情有些遗憾，“不过这点恐怕要纲君问问白蛇君，因为自从它守在纲君身边后，就再也懒得理我了呢。” “诶？”纲吉愣了一下，露出明显的惊讶之色。 “纲君没发现吗？白蛇君应该与我送你的火焰人偶一起的。”说到这，白兰仿佛忽然想起来似的，随意道，“说起火焰人偶，它已经坏掉了，等回去后我再送你一个新的吧，纲君想要什么模样的？” “……”听到这么多信息量爆棚的消息，纲吉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但当他张口说话时，第一个提到的却是白兰压根没有在意的火焰人偶，“……坏掉了、死了？” 白兰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提了个坏消息：“纲君很喜欢他？” “………” “纲君，他只是一个没有智能的匣兵器。” “我知道……对不起……”纲吉语气很弱，心情明显看出低落。 白兰这下明白自己犯了大错。 或许对自己而言火焰人偶不过是用之即抛的消耗品，但对与之相处过的友人来说，火焰人偶却寄予了他一同生活战斗的情感。 泽田纲吉从来都心软得四处挥洒感情，就算是白兰这种恶质人类与小白蛇这样不明生物都能收到他满满真挚温柔的情感。 所以将一个人造的兵器视作同伴什么的……白兰确定自己友人绝对会这么做。 “……不，我该事先询问你意见的。”白兰叹了口气，将再给友人造个火焰人偶的想法丢到垃圾桶，真挚看向纲吉道，“抱歉。” “……”纲吉仿佛要将软弱的情绪一扫而空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能告诉我吗。” “？” “告诉我和白兰之间的联系，蛇蛇在中间起到的作用。”纲吉说，神情冷静认真，“还有，你的计划是什么。” “……不生气了？” 纲吉轻轻摇头：“只要不是恶意的破坏，那作为武器而死去，说不定也会高兴吧……” 白兰看着友人脸上明显郁郁的神色，明智的没有接话。 他不想再在火焰人偶这个可能引起友人难过的话题上多说，简单解释了一下的替身功能以及自己当白袍人时袍子与面具上层层叠叠不把他弄死不罢休的爆炸装置。 “……所以我当时不能说话，也不敢用匣子和指环。”白兰说起这事时脸色并不好看，虽然当时情况有一部分是自己为了来参加战有意入圈，但这种生命与自由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上的屈辱感，还是让生性骄傲自负的白兰满腹怨气。 或许大白兰正是想看这一点，才故意让他以无属性身份参战，还禁止发出声音。 ——果然还是该让这个世界的自己早点归西啊。 白兰想起被欺压的往事，新仇旧恨压得他不停磨牙。 忽然，白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了纲吉一句：“现在什么时候了？” 纲吉莫名，但还是乖乖给他看了腕表。 “……还剩一点时间。” “？” “没什么，我们继续吧。”白兰笑了笑，慢慢道，“该说白蛇君的事了……” 【距离结束还有——1小时23分】 第150章 “我们的未来” “白蛇君……蛇蛇吗？”纲吉皱起眉，沉思了一下道，“如果蛇蛇对我们都有食欲的话，那对阿纲应该也是同样吧。” “和我想的一样。”白兰笑道，“这么一来白蛇君的食欲对象规律很分明嘛——通通都是当代7^3选择的人。” “但我什么都没有啊……”纲吉依然不太明白，“白兰你遇到蛇蛇时也没有玛雷指环吧。” “没有也无所谓啊。”白兰说，“在得到指环前，我们就已经是被选中的人了。” “……这种说法好羞耻。” “不要在意细节啦纲君。”白兰笑眯眯道，“而且这就是事实。” “……”纲吉忍着耻感思考了一下，迟疑道，“是因为我们身上有什么吗？” “这个想法不错哦。”白兰给友人点了个赞，神情悠闲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这样……”纲吉低头看自己的手掌，翻过来覆过去也没看出啥，“我们身上有什么？” “被选中的气息。”白兰轻松道。 纲吉怨念地盯他一眼：“太中二了吧，这说法。” “我可是真这么认为的。”白兰边说边在自己衣兜里摸着什么，摸了一会儿后，他将手拿出来，拇指与食指捏着块方形的纸片。 顶着纲吉疑惑的目光，白兰将方形纸片拎到他眼前晃了晃，绽开一个璀璨的笑容道：“何况我们本来就是中学二年级生哦。” “……”你难道就为了这个掏学生证给我看？！ 纲吉陡然有种拳头痒痒想揍人的冲动。 冷静、冷静。 现在不是吵架斗殴的时候。 白兰他就这德行，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一段时间不见，都快习惯不了了……”纲吉小声自语，深深叹了口气。 “回归正题吧。”白兰神情自然地将学生证塞入衣兜，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在密鲁菲奥雷的时候，我试探过白蛇君，发现它明显对7^3基石不敢兴趣。既然如此，白蛇君又为什么会对我们拥有鲜明食欲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即使不曾拥有7^3，我们也是被其选中之人，就像我所拥有的空间，与纲君代表的时间。” “……我没觉得我有什么时间之力。” “那这份力量大小有无差别呢。”白兰无视纲吉的吐槽，淡定自若道，“我用白蛇君做了个实验，答案是【有】。” “……你在分开这段时间究竟用蛇蛇做了多少事啊。”纲吉控制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深深无力道。 当然，这次白兰也没理他，自顾自道：“我让白蛇君跟着另一个我一阵子，观察了下它的反应，以自己作为对照，很明显发现白蛇君对大白兰的食欲稍逊于我。” “……因为携带力量的差异？” “似乎是如此，不过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不知道是因为自身的原因，还是……”那个梦境世界的原因。 白兰微顿了一下，将这缕思绪轻轻压下，神色如常道：“所以我们要询问白蛇君的问题又多了一个：纲君和另一位泽田纲吉，哪个更好吃？” “不要一脸平淡地说这种恐怖的话题啊！！” 纲吉扶额，觉得自己现在脸色肯定很难看。 白兰耸耸肩，不以为然：“这是正经研究，纲君担心什么呢。” “不，我不是担心……算了。”纲吉叹了口气，放弃和友人争辩的打算，无奈道，“关于什么好吃不好吃的问题之后再说，我现在只想知道蛇蛇去哪儿了。” “白蛇君吗？” “唔。”纲吉点点头，四周环顾了一下，又看向白兰，“白兰之前说过蛇蛇来到我身边了吧？但我完全没注意……不，有的时候或许感觉到一点气息，但蛇蛇并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过。” “啊，这是有原因的。”白兰嘲笑般勾起唇角，幸灾乐祸道，“谁让白蛇君那么笨，一口吞掉了平行世界变异的【我】，搞得它不仅膨胀变大恢复不了原样，还消化不良靠近身体就会溢出庞大的能量。——纲君手腕上有它沉睡的躯壳吧？如果现在是灵魂的白蛇君靠近，很容易就会被吸进去归位，最后能量溢出给你造成巨大的伤害。这是它和我都不愿看到的。” 白兰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所以我和它商量了一下，将火焰人偶借给它，让它用他吸纳多余能量促进消化。不过因为白蛇君不敢靠近你，只能让火焰人偶和它一起进入空间裂缝，错开空间地跟着你。” “……难怪忽然消失了。” 纲吉说这话时哭笑不得，显然没想到自己牵挂半天，寻寻觅觅许久的白蛇与人偶其实都在身边，只是看不见而已。 “那现在蛇蛇还在吗？”纲吉抬手看了下左腕被衣袖遮掩的地方，那里，小白蛇莹润的身躯环成一个圈，安安静静地闭目沉睡着。 “我拜托它帮我做一件事。”白兰说着，没有解释。 纲吉困惑地看他一眼，想要询问，却见白兰轻轻竖起食指对自己嘘了一声。 “它们来了。”白兰说。紫罗兰色的眸子锐利如鹰隼。 纲吉侧耳倾听，果然从无数生灵活动觅食的自然之声中听到几缕不和谐音，那是机械的声音。 “看来白袍人吸引注目的作用已经失效了，我们又得东躲西藏一阵。”白兰叹口气，惋惜这来之不易宁静时光的终结。 不过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纲吉拉了把友人，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纲君带路吗？”白兰兴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他走在纲吉后面，虽然不方便说话，亮晶晶的眼神却无时无刻不盯得纲吉脊背发寒。 ——能不能正常点！ 纲吉很想回过头对友人怒吼一声，但现在他们紧要任务是避开狗仔似的摄像头，在那种能灵敏捕捉到任何一丝微小讯息的机器面前，纲吉觉得还是不要发出声音比较好。 只能忍耐了…… 纲吉憋着气，脑内催眠自己什么也感觉不到，背后那如芒在背的视线全都是幻觉幻觉幻觉…… 机械运作的声音变大了些，看来摄像机已经靠近了这片区域。 纲吉伏下身，明白自己和白兰为了不被发现，行动速度肯定比不上飞在半空的迷彩圆球。 森林地貌本就崎岖。泥泞土地，湿滑青苔，纠葛藤蔓，裸/露树根……无数障碍下，想跑得过飞翔的摄像机肯定是不现实的，不过也多亏这些障碍，能躲藏起来制作出视觉盲点的地方也大大增加，利用得当的话，很容易摆脱掉追寻过来的迷彩圆球。 纲吉拉着白兰蹲在一株阔叶植物下，色彩斑斓的毒蛛和他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默默爬走了。 白兰就蹲在他旁边，阔叶植物巨大的叶片受引力的影响弯曲成一个夸张的弧度坠到地上，正好将这片空间严实盖住，半点缝隙都不留。 理所当然的，这种密闭空间和湿润土壤容易成为昆虫的乐园。 大大小小，有毒无毒的虫子从各个方向冒出，默默盯了这两个忽然闯入的人类半晌，又默默缩了回去，没有突然攻击，也没有靠近或远离。 除了被纲吉他们占用了位置的生灵走开了些外，其他虫子们都各做各的，该捕食的捕食，该繁衍的繁衍，仿佛这两个偌大的人类并不存在。 纲吉默默松了口气，感谢般双手合十。 他耳朵里机械声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虽然暂时没有离开这片丛林，但显然也没发现纲吉躲藏的地方。 ——戳。 肩膀上被谁用手指戳了戳，力道很轻，像微风拂过娇嫩的花瓣。 纲吉不明所以地歪过头看向身侧的友人，只见他正在收回戳自己的手，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 因为不能说话，纲吉只有用眼神示意，暖棕色的眸子迷茫极了。 白兰也不能说话，但那双满含笑意的紫罗兰双瞳里纯粹的都是喜悦，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很高兴？但到底在高兴什么啊？ 纲吉苦逼兮兮地猜测，想了半天都搞不明白，只好放弃。 耳朵里机械声已经完全消失了，纲吉蹲着身仰起头，有点犹豫着不知是该再等一下还是现在就出去。 但白兰已经抓住了纲吉的手，自顾自掀起沉重的阔叶，大步从躲藏处走了出去。 “呼——” 走出密闭的小空间，外界清新的空气吸入鼻腔，让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纲君真厉害呐。”等纲吉呼吸平顺后，一旁站着眉眼弯弯的白兰才笑嘻嘻道，“我真的被吓到了，非常吃惊哦。” “诶？指什么？”纲吉满头雾水，一脸困惑地注视友人。 白兰只是笑，言语暧昧道：“没有什么，只是纲君变强了，和我【记忆】中不一样了，有点惊讶……” 非常惊讶哦。 “嗯、唔……”纲吉还是不太明白，不过他没纠结太多，只是有点高兴地笑，“本来就说过了会让你出乎意料的嘛，毕竟我们分开那么久了，我也是会进步的！” “是啊……”白兰笑意淡了些，平静道，“是啊，谁都会有变化的。” ——包括我。 第151章 “我们的未来” 他忽地笑了起来，仿佛陡然间想通了什么似的，笑得快直不起腰。 “诶？诶？白兰你怎么了？？我的话有那么好笑吗？”纲吉被友人突然的表现吓了一跳，又是担忧又是不解。他看着白兰捂着肚子快笑到地上去，连忙伸手扶住他，结果被友人巨大的力气一带，一个踉跄下自己反而摔到了地上。 “噗——纲君你没事吧？”白兰笑意减轻了些，但看着半身泥泞的纲吉还是忍俊不禁。 纲吉狼狈地站起身，卫衣部分倒霉地碰上水潭，褐黄的泥水浸在衣服上，恐怕很难洗掉。 “……该说幸好我里面还穿着t恤吗。”纲吉苦着脸，自认倒霉地脱掉卫衣，将衣兜里的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取出来，让白兰帮忙拿着。 “战术折/刀——似乎是我送你的那把？”白兰瞥了眼手中的东西，眼尖发现某样熟悉的物品。 纲吉一边努力将卫衣扭干，一边抽空回答：“嗯，就是那把，我来这个世界前以防万一带上了，不过好像没什么使用机会……” “火焰与匣子的战力远超一般武器，代替这些很正常，何况战术折/刀本就是以野外求生用为主的。”白兰耸耸肩，打开折刀看了看它锃亮的刀刃，又重新折叠好，“借我用用吧，说起野外求生，这环境不是正好吗。” “我们又不会在这儿扎营。”纲吉扭干了衣服，现在正试图将卫衣打结成一个小型包裹。 “万一呢。”白兰明显只是随口一说。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小巧精致的金属环，嘴角在纲吉没注意到的地方轻轻滑过一个阴鸷的笑容。 “……好了。”纲吉没看到友人的变脸。他抬手抹了把汗，拎起手中的布料抖了抖，霎时，一个简单轻便的小包裹就完成了。 “纲君连这都会啊。”白兰感慨一句，将手里的东西还给纲吉，看他将它们塞进包裹，系好背起。 “诶？”听了他这话，纲吉却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奇怪道，“这个不是白兰你教我的吗？” 白兰愣住了：“……没有啊。” “……” “……”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迷茫，最后纲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不对……这是银古教给我的。” “……纲君你记性是不是太差了？” “对不起……”纲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窘迫道，“因为教给我这些知识的只有银古和白兰，有时候会弄混……” ——毕竟，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银古了。 ——十年了啊。 纲吉有些惆怅，经历了那么多个世界，给他影响最大最深的，只有第一个世界。 因为银古。 “银古先生吗……”白兰回溯记忆，感触不深。但他明白友人的感受，因为对于纲吉来说，银古可谓亦师亦父，带着他一路前行直到回归的那一刻。 ——比起常年不在家的泽田家光，银古对纲吉来说更像是“父亲”，而这影响，似乎一直绵延至今。 “也许以后的某天会再次见面。”白兰安慰友人，鼓舞般拍了拍纲吉肩膀。 纲吉有些黯然地笑了笑，心里却明白这几率非常渺小。 如果梦中那玄奥大门真如他所想一样通往无数奇异世界，那再度通向同一世界的概率有多大呢？ ………… ……不要胡思乱想了。 纲吉对自己说。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精神。 “这片区域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还是再走一段路吧。”纲吉背起包裹，说着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从脖子上拎出一条锁链递给白兰，“这个——还给你。” “大空的玛雷指环？”白兰挑挑眉，接过这份送出的礼物，顺便将玛蒙锁链再在指环上缠了圈。 “将尼二他们研究出了更方便的屏蔽方法，不过我还是习惯用玛蒙锁链。”纲吉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用锁链比较方便挂在脖子上……” “不容易掉？”白兰戏谑道。 纲吉窘迫地点点头，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 白兰揉了揉友人蓬松的褐发，也跟着笑起来。 “走吧。”他神情轻松道，“战斗还没结束呢。” ***** 郁葱的丛林中，一道虚影飞快划过，留下点点碎金的火焰。湿润的空气很快湮灭这点火星，没有留下半丝苗头。 阿纲轻轻喘了口气，维持着高推进力的火焰在一路奔驰中有所减弱。他没有勉强自己，发现这点后就开始减速，很快停在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上，稍作歇息。 静音摩托在和狼毒战斗时坏掉了，没有代步工具，阿纲也只有自己飞行。 阿纲深吸一口气，额心火焰熄灭，他又恢复成平常的状态，顿时显出疲态来。 毕竟才和幻觉高手战斗过，超直感、火焰、体力的流失都极为惊人，再加上又赶了段路，阿纲觉得再不休息等会儿都打不动架了。 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 一旦空闲下来，阿纲就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他一边喝背包的矿泉水补充水分，一边忧心忡忡，不住地盯着腕表看。 腕表上标注的小点明灭闪烁着，大致代表如今的情况—— 无数黄色小点四处游曳着，阿纲瞥了眼它们，没有过多注意。 这些都是迷惑敌人的诱饵火焰，在它们减少到一定数量之前，彭格列基地单元都很安全。 正北方静止不动的是密鲁菲奥雷的目标雏菊，那里只有他一人的能量波动，显眼又孤单，看起来像块又大又甜的蛋糕，完完全全没有反抗之力。 但阿纲不敢小看他，毕竟是晴属性的真六吊花，如果像了平大哥一样是个超厉害的拳击手，那绝对会是一场苦战。 雏菊的小点往下，是一大片的空白，在那上面没有代表火焰波动的标识，也没有注明危险武器的红光。 密鲁菲奥雷一方似乎什么陷阱伪装都没布置，只一心奔着彭格列来想干掉正一。 他们只有闪电作战一击毙命这一个计划吗？ 是不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点…… 阿纲有点困惑，但没有深想。 他的目光在密鲁菲奥雷方大片空白处一扫而过，猜测罗贝尔是不是已经抵达了这一部分区域。 关于罗贝尔和纲吉，阿纲记得自己从没在腕表上看到过代表他们的火焰波动。不过这是一件好事，因为没有火焰波动，不就表示他们还没遇上需要用到指环火焰的危险吗？ 现在这个状况，能平安无事是最好的了。 阿纲叹息一声，目光下移，停在腕表中央偏下一点的区域。 在那里，云雀学长和桔梗的小点撞在一起，闪烁不定已经很久了，他们边打还边移动，阿纲明明记得自己之前看到时他们还在c处，现在居然已经移动到a点了。 ——好像离我们基地单元近了点。 阿纲有点小忧虑，但想到实际距离要翻上数倍，又放下心来。 ……再不行的话，还有诱饵火焰呢，只要在对方掌握正一位置前打倒雏菊就行了。 阿纲乐观地想，再度看了眼静止不动的敌方目标，默默给自己鼓了鼓劲。 加油，你能行的！ 阿纲握紧拳头，感觉自己充满了力气。 休息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现在有云雀学长拖住敌人，正是一鼓作气攻入敌方阵营的好机会。 阿纲站起身，将空了的矿泉水瓶放进背包，重新点燃死气之火。 橘红色火焰燃起的瞬间，阿纲脸上稚气的部分顷刻淡去，当他睁开眼时，冷淡的眉眼仿佛融进朝阳，一片金红耀眼。 高纯度的火焰暴涨起来，阿纲从树干跃下，下一秒折身飞掠枝头，徒留一地灿金。 无数藤条枝叶挡住去路，又被他远远甩在身后。阿纲速度飞快，如果不是丛林障碍偏多，他恐怕早已抵达密鲁菲奥雷基地单元。 还来得及…… 阿纲默默地想，超死气状态下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一切思考冷静得像冰。 他计算着时间，估算距离已近，便稍微放慢了速度，准备进一步寻找目标所在。 ——先确定一下位置。 阿纲心想，收拢火焰半悬于空中，抬手看了眼腕表。 就这一眼，阿纲飞快意识到不对劲。 ——为什么我和密鲁菲奥雷基地单元的距离根本没有拉近？ 阿纲抿紧嘴，超死气状态下他不会疑虑自己是否走错，只会怀疑一个可能。 “狼毒。”阿纲悬停在空中，冷静对空无一人的四周道，“你就在附近吧。” 无人应答。 然而就在阿纲说出这话的瞬间，森林里热闹而富有生机的蝉鸣、鸟叫、野兽低吼、雨滴落下等自然之声，忽然间全部消失了。 安静，极度的安静。 这片森林仿佛突然死去一般，静的可怕。 谁也没有出来，谁也没有变化。 只有安静。 “……” 阿纲静静地悬停在半空，神情冷淡，却并不冷漠。 他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打倒狼毒，此刻的情况，正是陷入到了他的幻术空间。 如果不解开幻术，恐怕自己无论飞多远，都只是徒劳无功地绕圈子而已。 既然如此…… 阿纲平静地开口：“x。” 【了解，boss。】 耳机中，冷漠的女声一如既往地回应了他。 第152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和白兰步履稳健地走在密林中，没有野兽打扰，没有虫豸骚扰，除了不时为崎岖地势绕路外，他们这一路走来可谓顺风顺水，便捷畅快。 “纲君，我们直接去雏菊那里吧。”白兰不知从哪里捡来段枯枝，将它杵着当探路杖用。 此刻，他仿佛累了般停下脚步，大半力量倚在枯枝上。 “不行啊白兰。”纲吉看上去也很犹豫，但他还是坚持道，“我是最后防御线，负责入江先生的安全，不能离开这片区域。” “安全？”白兰耸耸肩，随意道，“现在他很安全啊——密鲁菲奥雷雏菊原地不动，狼毒桔梗被云雀和另一位纲吉君牵制，还有什么额外的敌人会攻击他吗？” “说是这么说……”纲吉纠结极了。他盯着腕表上的小点看了半天，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才下定决心道，“我向入江先生报告一下吧。” “别提我。”白兰提醒一句，站远了些。 纲吉“嗯”了一声，按下耳机的联络键。 【嗞嗞——】 刺耳的电流声断断续续，似乎信号不好，纲吉疑惑地皱起眉，抬头看看天色，只见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没有半点干扰因素。 怎么回事……？ 纲吉困惑极了。 他抬起头，望向几步之远的友人，正想说通讯不对劲要回去看看，却忽然看见白兰睁大了眼睛，紫罗兰色眸子满是惊异。 哗—— 无声又巨大的音波浪潮般汹涌而来，纲吉一瞬间两眼只能看见白芒，身体麻木，耳中嗡嗡声阵阵作响。 他茫然无措，呆然站立，但脑袋却不受身体控制般转过头去，下意识向剧烈轰鸣处投去一瞥。 ——纲吉屏住了呼吸。 一刹那，仅仅一刹那的时间，火焰与光辉破开了空间，遮蔽了日月，那么盛大，又那么灿烂，仿佛沉沉夜色中亮起的曙光，醒目、耀眼、璀璨、辉煌。 “……” 火焰的光辉仅仅持续了一瞬，下一秒，它就像从未出现过般，轻描淡写地隐去了踪迹，但那盛大夺目的姿态，却深深映入纲吉眼中，埋藏于心底深处。 “那是……阿纲的火焰？” 纲吉挣扎着从瑰丽的震撼中惊醒，转动脑筋努力思考。 白兰模糊地应了声，若有所思般摩挲了下缠绕玛蒙锁链的指环：“离这里不远呢。” “去看看吧！”纲吉急切道。 他的理智已经全部回归，此刻再度回想刚才的壮丽火焰时，只剩下纯粹的担忧。 ——那么庞大的火焰输出，阿纲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我在这儿等你好了。”白兰上前几步摘下友人的耳机，捣鼓一下，似乎在上面加了什么装置，“联络的话就用这。” 他的手指向耳机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纲吉迟疑地接过碰了碰，感觉到异样的凸起，外表却看不出来。 “按下去……？”纲吉戴上耳机，又碰了下凸起，这次用了点力，很快就听到轻微的杂音，随后便是友人清晰的声音。 【如何？】 白兰的声音接近又遥远。 纲吉抬起头，看向同样塞进耳麦的友人，认真点了点头。 “看来没故障。”白兰笑了一下，随意挥挥手，“去吧，小心点，有事我会联系你的。” “嗯，白兰也要小心。”纲吉担忧地说，“好不容易才从这个世界的白兰那里脱身，一定一定不能再被他注意到了。” 说完，他顿了顿，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歉疚道：“……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白兰嘴上这么说，紫罗兰双瞳却了然地看着他。 “因为……如果我去那边的话，很可能会被监视器拍到。”纲吉难过道，“被追踪到了以后，就很难摆脱它们了。” “那样的话就没法和我一起行动了。”白兰说出纲吉歉疚难过的事，很明显地叹了口气，“纲君，我可不是要你事事担心的小孩子啊，就算独自行动，你也该相信我的能力。” “对不起……”纲吉低下头，沮丧极了。 他很想说自己不是不相信友人的能力，但是……但是…… “我知道了。”白兰投降般举起双手，嘴角却挂着与白兰·杰索极不相称的柔和微笑，“我知道了纲君，如果真遇到困难的事，我绝不逞强，第一时间呼唤你来救命，这样可以了吧？” “……唔、嗯。”纲吉想说自己真的没有把友人当小孩子，但听他这么说时心底蓦然松了口气的感觉却让他无法辩驳，只好含混地嗯了一声。 白兰又想笑了。 他捂住嘴，扑哧哧地摆摆手：“行啦行啦纲君，要去就快点去吧，不然另一位纲吉君那里真出什么事可来不及咯。” 纲吉听了这话，立刻提起精神，将繁杂念头抛之脑后。 他转身向光亮消失处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白兰一点，犹犹豫豫道：“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叫我啊！” “知道知道。”白兰挥手，语气敷衍，眼神却很认真。 纲吉或许在他的目光中放下心来，终于不再犹豫，加快脚步没入丛林，几下就没了影子。 很快，白兰手中特殊仪器上亮起一抹大空火焰的小点，速度极快地向另两位小点移动过去。 “另一位纲吉君和狼毒……加上纲君的话胜负已经分出来了嘛。”白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脚步不紧不慢，好似风和日丽时外出散步。 一枚迷彩色的圆球慢吞吞飞了过来，白兰不躲不避，像逗小猫小狗般冲它招招手。下一秒，本该依照原始指令追踪报道，必要时动用激光清理敌人的圆球违背常理，乖乖飞了过去，安静悬浮在白兰手上。 “虽然没安插多少，不过够用就行。”白兰一边自语着，一边用工具打开圆球外壳，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芯片。 他小心将芯片插在巴掌大小的特殊仪器上，下一秒，特殊仪器面板上便增添了几个红色与蓝色的小点。 这些小点离自己最近的是—— 白兰手指移动了一下，指尖停留在某两个相同属性的小点旁，意味不明地笑了。 “真巧啊。”他的声音自与友人重逢后第一次染上甜腻，“居然是桔梗与小云雀的战场……要不要去看看呢？” 答案是—— 当然，要喽~ ***** 纲吉进入超死气状态后，行进速度大大加快。 他借助火焰的推进力，自由转向、加速、变调，在复杂森林中穿梭游曳，灵活的像条鱼。 位置指向正确，距离拉近，还剩500米、490米、480米…… 宛如被冰水洗涤过的大脑冷静严谨，默数着数字与时间，将地形图整片地展示在脑海中，给人完整的印象。 纲吉加快了速度，额间火焰涨大些许，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啪——嗞……】耳机里传来联络时的电流声，似乎因为刚才强大的能量冲击，联络信号不是很好的样子。 入江先生？ 纲吉脑中划过这一猜测，稍微放慢了点速度。 【嗞——】长长的电流声后，彭格列技术人员联手打造的耳机还是显出了它良好的品质，成功连上了信号，【纲吉君，听得到吗？】 “听见了。”纲吉说，超死气状态下的声音冷冷淡淡，没有丝毫人气。 对面没有惊讶，显然已经在屏幕上看到了忽然冒出的火焰信号。 【我看到你的标识在往阿纲君那边赶，是想助他一臂之力吧。】坐镇基地的指挥官干脆利落，抛开一切繁琐话题，只讲如今最要紧的，【等下我会将你的联络频道接入阿纲君那里，你们直接联系——阿纲君现在身处幻术空间，他可能看不到你。】 “狼毒？” 【是他。】入江正一快速道，【他没被打倒，阿纲君注意到自己原地打转时意识到这点，用r强行破开幻术空间，然后陷入了更深层的苦战。】 “更深层的……？” 【狼毒开匣了。】入江正一声音苦涩，【从没见过那种匣子……镶嵌在人肉体中，开匣后成倍提升实力，完全是将本身打造成兵器——他们称作为修罗开匣。】 “修罗开匣——” 纲吉重复念着这个名称，金橘交织的眸中满是专注。 修罗开匣——从这嚣张残酷的命名可以看出对方对匣子的认可，或许这匣子真的拥有修罗之力，或许……能拥有这匣子的人，本身就是修罗。 无论哪一种，都说明之前拖延了大半时间的打斗只是过家家，现在开始，才是动了真格的。 雏菊、狼毒、桔梗。 除了友人白兰凑数般的白袍人外，这三位真六吊花都应该拥有修罗匣子。 那么，在狼毒按捺不住地开匣后，拖延了大半时间的云雀那边，桔梗会接着开匣吗？ 罗贝尔的攻击目标，雏菊呢？ ……暂时，别想那么多。 冷静的思维掠过忽然翻涌起来的繁杂念头，提醒自己该专注于接下来的战斗。 无论其他地方的情况如何，只有先解决眼前，才能顾及其他。 100米，90米，80米…… 纲吉飞掠过高高的树梢，正式步入到敌我双方的攻击范围中，一眼望见半空中如无头苍蝇般四处打转的另一个自己。 下一秒，纲吉只觉眼前画面漩涡般扭曲，再度恢复正常时，四周已经没有了阿纲的影子。 “阿纲？” 他试着对耳机说话，也试着对四周呐喊，都没有得到回应。 看来狼毒的幻术，不仅视觉，连听觉也能轻易蒙骗。 ——是场苦战啊。 纲吉落下枝头，冷静地对自己说。 第153章 “我们的未来” 气氛很安宁。 阳光灿烂地洒落下来，蒸腾得雨林中湿气越发浓郁。 参天大树间悬挂着或长或短的藤蔓，它们攀拉在巨木枝干上，垂垂落落，弯曲起伏得像条条翠绿的小蛇。 不时有鸟鸣声间或响起，忽远忽近，扑腾着翅膀婉转悦耳地鸣叫。纲吉甚至能从繁茂枝叶间窥见它们巢穴的影子，还有反射着阳光，挤挤挨挨的椭圆蛋壳。 “逼真的幻觉。”纲吉低声说。 他站在半空中，双掌的火焰静静燃烧，与引力相抵，又微妙地保持平衡。 纲吉已经身处较高的地方了。 在他脚下，广袤森林绵延，视线遥遥望去，已经能看见海天相接之处，轻抽鼻翼，也能嗅到微带咸味的海风气息。 这也是幻觉吗。 纲吉静静地想。 他没有急着变动方位，也没有焦虑思考敌人的攻势，只像个傻子般呆立原地，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幻术干扰到无法思考。 但纲吉现在很冷静。 面对这种特殊情况，他必须冷静。 视觉、听觉、嗅觉……五感中三感已经确定无用，纲吉相信剩下两感试验了，也会得出同样的结果。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纲吉的眼睛、鼻子、耳朵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一点。 如果不是纲吉确信自己记忆没有问题，恐怕他也会信任自己的感觉，完全意识不到这是幻觉的空间。 超直感…… 纲吉闭上眼凝神片刻，无声叹了口气。 脑海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直感没有丝毫表示，安安静静得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虽说差不多习惯了它时灵时不灵的状况，不过这种时候，还真希望它能发挥下作用啊。 纲吉睁开眼，额间火焰静静燃烧。 他面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 冷静，淡漠，即使身处困境，也不会动摇绝望。 如今的状况，也远远称不上绝望。 纲吉略微降低了一下高度，从半空落到参天大树顶端的树梢上。 他在脑海中不断排列出种种方法，又一一否决，思考下一种可能。 身处幻觉空间最大的危险不是四周逼真的景象，而是隐匿其中，不知何时会袭来的敌人。 而且最困难的是，你不知道你眼中的敌人，是否是被幻术掩盖的同伴。 纲吉没有忘记，这幻觉空间中不仅有自己，还有同样被迷惑的阿纲。 所以一切大范围的攻击都不能使用，甚至连现在，纲吉也无法确定另一个自己是否近在眼前。 ——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 五感被欺瞒的现在，纲吉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真的是这样吗？ 纲吉平静地伫立着，光从表情上，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也许已经束手无策，也许仍然拼命思考，但对于居高临下掌握幻境的狼毒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所谓胜负，在他修罗开匣的那一刻已经注定。 狼毒寂然地浮在高空之上，俯瞰森林与大海。 他站得太高也太远，看树木，看人类，都像在看一只只渺小的虫子。 在他身后，缥缈的雾气丝丝缕缕联接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如飞蛾翅膀般的图像。 那图像有如活物，上面波浪般的花纹，眼珠般的图案都在不停旋转、运动、变化着，仅仅是惊鸿一瞥都能让人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这就是雾属性真六吊花的修罗开匣。 也是这世界上，唯一能蒙骗彭格列超直感的幻术。 【可悲之人】 狼毒的面具一张一合，出口的话语却仿佛从人心中响起。 那声音嘶哑低沉，有如丧钟鸣响，声声敲打着死亡的步伐。 【终结之时】 如宣告的吊唁落下，狼毒摊开双手，仿佛怀抱着整个世界。在他身后，巨大的蛾翅变化加剧，竟如真的飞蛾翅膀般微微颤动起来。 起风了。 咸腥的海风吹拂过广袤的森林与长空，也吹动了缥缈无序的雾气与火焰。 狼毒高高扬起手，靛青色的雾焰凝聚成长长火束。 当它挥落时，必将带走一条珍贵的生命。 ——变故就在这一刹那间发生。 橙红的火焰掠过蔚蓝长空，留下一道因急速而拖长的虚影。 狼毒忽然感到一阵颤栗，那是人类发自本能，对危机与敌意的预兆。 他没有丝毫犹豫，雾焰的翅膀猛地一震，卷起大股靛青火焰，下一秒，一道迸射的辉光穿透了它，卷起雾气的涡旋。 然而那时，狼毒已经逃开了。 他躲得很侥幸。如果差那么一秒，此刻的他已经坠落丛林，身受重伤。 【可…悲…之人】 狼毒的面具上已经有了些许裂痕，蛾翅在他身后重新舒展开，大睁的眼珠与波浪花纹重重叠叠，营造出诡秘离奇的幻境。 天空与森林开始旋转，有如水中倒影被棍棒搅拌，连绵而破碎。 这是高度的精神污染，比起之前纯粹的幻境多了凌厉的攻击性。如果幻境还需要人肉眼“看”上一眼，那精神污染，完完全全就是范围性无差别地捕捉目标。 “不要靠近，退后20米，9点方向。” 狼毒的精神污染扩散时，纲吉正站在树枝上，一手扶着巨木主干，一手平摊在身前，双目紧闭。 他的手掌上与额心上，火焰早已熄灭，铁制的手套也变回绵软的织物，好端端地呆在裤兜中。 但此刻，纲吉身前，微弱的火光依旧星星点点，从摊开的手掌上冒出，分裂，从火苗碎成火星，最后只剩缥缈如幻影的火光。 这些火光随风而舞，微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但它们却是那么强劲，飞扬着，飞扬着，渐渐遍布了整片幻术空间。 “位置变动，7点方向。” 纲吉在和另一个自己说话。 他们看不见彼此，但火焰却可以交流。 无数的火光旋转着触碰阿纲的柔之炎，不断提升的炎压让这些脆弱的传信者转瞬即逝，但关于位置的讯息，却已经传递给了另一位“泽田纲吉”。 阿纲眼眸半阖，耳中冰冷的机械女声不断报数着柔之炎与钢之炎炎压。 他平静悬立于半空中，两只手臂微微移动了一下位置，正对准自己7点方向。 “x——”他冷静而平淡地说，“r！！！” 轰—— 滔天的火光席卷了半边森林。 无尽的烈焰咆哮着，奔涌着，不容抗拒也不容逃避，就这样浩浩荡荡，一往无前。 它击破了幻境，击碎了污染，然后毫不犹豫，毫不留情地将避之不及的狼毒吞噬殆尽。 霎那间，天空开裂，大地崩毁。 失去了主人的幻境破裂之时，景象壮丽而恐怖。 参天巨木逐渐倒塌，纲吉立于树上，脸色因脱力而苍白。 一棵大树迎面向他倒来，但纲吉已经没有力气躲开了。 “咻——” 破空声紧随危机而来。 纲吉放开扶住树干的手，身体一轻，被阿纲拉着飞离了自我毁灭的幻境。 他们掠过陷落的地表，掠过坍塌的巨木，掠过坠落的苍穹与幽深黑暗的无尽虚空。 大空之火燃烧到极致，阿纲的速度也快到了极致。 在幻境毁灭的最终与最后，他们终于脱离险境，脚步落到了正常的现实世界。 “我快被吓死了。”火焰熄灭后，苦着脸的阿纲仍然惊魂未定，不住地回望恢复正常的身后。 “刚才真是生死时速……”纲吉也心有余悸，累得有气无力。 与狼毒的战斗中，他可谓是最辛苦的一个。 因为火焰特殊的自我性，他解除超死气状态后仍需要大量释放大空之火，让它们分散成最小的粒子，遍布到整个幻术空间。 和他所想的一样，幻术空间看似广阔无际，实质还是有限制范围，他们之所以永远走不出去，只是因为幻术欺骗了五感，让他们始终只能在原地打转而已。 但幻术欺瞒了人类的感官，却欺瞒不了吞噬了大量虫类的大空之火。 它们早已完成变异，拥有恍如活物般的情绪——虽然极为单一幼稚，但那的确是情绪。 那么接下来就简单了。 火焰扩散至整个幻术空间，轻易感知到狼毒与阿纲的位置，再将其传递给纲吉。 有了这两人的准确位置，纲吉终于能避开敌人，联系友方，从而完成最后那番决绝准确的攻击。 “好累啊。”纲吉坐在了地上，精神萎靡，无精打采。 他的火焰消耗巨大，精力体力几乎清零，胳膊和腿软绵绵的，多站一会儿都打颤。 真的不行了，必须要休息。 本来担心狼毒修罗开匣后其他真六吊花也爆发出惊人的实力，想尽快赶去剩下的战场，但现在真的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云雀学长重伤！？” 身旁，阿纲按着耳机，音量陡然拔高。 脱离幻境后，因为感知错乱而失效的联系恢复正常，阿纲本想向基地里的正一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结果却猛地听到了惊人的消息。 云雀学长……那可是那个云雀学长啊！ 阿纲心乱如麻，惊慌与害怕吵得他无法思考。 “去吧阿纲。” 熟悉的声音与自己相似又不同。 阿纲低下头，另一个自己正望着自己，眼中写满鼓励。 “但是……但是……” “我没关系。”纲吉摇摇头，说，“这里并不危险，敌人被你们缠住了，森林里的动物我也应付得过来。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 “……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 纲吉从身后推了犹豫的阿纲一把，看着他踌躇片刻，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纲吉保持微笑，注视另一个自己直到视野范围内最后一点影子消失。 他终于不笑了，重新露出疲倦至极的神情，慢慢地，慢慢地蜷缩起身体，孩子般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有点，累了。 纲吉闭上眼，意识昏沉间，坠入黑暗。 第154章 “我们的未来” 阿纲急速向腕表所示的战斗地点飞去。 他已经进入超死气模式，但心里残留的焦虑依然催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沿途的树木化作片片虚影掠过他眼底。阿纲直视前方，掌心火焰越发汹涌。 在他目标的尽头，林海深处忽地闪过一片刺目紫芒。那是云之炎大量释放的光辉。 阿纲心头一紧，快如闪电，直直冲入那片光芒所在之地。但当他止住惯性，匆忙扫过这片战场时，仿佛燃烧着瑰丽火焰的眸子却映入了残酷的景象。 ——雨林湖畔，向来傲慢强势，是阿纲心理阴影的并盛之王云雀恭弥以不符他身份的狼狈姿态半跪在地，半边身体被大量鲜血染红，摇摇欲坠。而这时，高悬半空的云属性真六吊花桔梗正悠然扬手，增殖的云之焰化为尖锐的利器，正要给予他最后一击。 “住手——！！” 阿纲怒吼一声，席卷大量火焰直冲过去。 桔梗似乎吃了一惊，反应慢半拍。 等他指挥致命的云焰刺向忽然冒出的阿纲时，大空的匣兵器已经变化完成，燃烧着橙红火焰的黑色披风笼罩着阿纲，严实抵御了所有的攻击。 “哈哼。”桔梗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退后半步，与他头发末端联接的云迅猛龙也退后了半步，张牙舞爪地低吼着。 阿纲停在半空中，熔岩般的色泽让他双眸熠熠生辉。 那是愤怒到极点的颜色。即使身处超死气状态，同伴的重伤依然能挑动他情绪，让死气之火轰然膨胀。 但阿纲没有失去理智。 此刻他的大脑仿佛分成两半，一半诉说着极度的愤怒与敌意，一半分析着现今的状况，告诉他此刻该做些什么。 ——要先打败敌人。 阿纲的理智这么告诉他。 他当然担心云雀学长的安危，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此刻冲下去救治同伴，只会被敌人抓住空隙攻击，甚至连累云雀学长。 所以必须先解决敌人，而且要快点解决他。 阿纲握紧拳头，大量的死气之炎开始不规则地扩散。 在他肩上，已经从斗篷变化为原始形态的大空狮子纳兹嫩声嫩气地吼叫一声，死死盯住了敌人。 凝重的氛围在空中对立的两人中蔓开，说不清是谁先动手，只见光辉一闪，敌对的两股火焰轰然碰撞，一刻不停地变换方位，分离，撞击，纯粹的力量角逐，快速，准确，只要有分毫差错，就能一击定胜负。 真是精彩的战斗，双方都抱有强烈的觉悟与不能输的意志，但若说是谁更强一点，那果然还是…… “纲吉君喽。” 白兰坐在湖畔的树枝上，不远处就是伤重已经半昏迷的云雀恭弥。 这位彭格列的云之守护者不负他孤高的性格，即使已经意识不清，半跪在地，背脊也始终挺拔如松，死死握着武器。 老实说，云雀恭弥与桔梗的战斗白兰一直看在眼里，虽然这里的彭格列云守只是十年前的他，但如果不是桔梗修罗开匣后出其不意地让云迅猛龙从地下偷袭，胜负还要纠结很长时间呢。 嘛，他也不是说偷袭不好……只能说年轻的彭格列云守还是太嫩了。 白兰耸耸肩，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棉花糖，一粒一粒地丢进嘴里。 天空中战斗还在继续，但看那激烈程度，下一秒就分出胜负也不无可能。 白兰嚼着嘴里的棉花糖，甜蜜蜜的滋味让他不怎么愉快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 环顾四周，无数监视圆球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湖泊周围的树林中，也许是怕离近了受到波及，它们呆的地方比白兰藏身的树木还要偏僻。 不过这距离也是他早就算好的，如今也没什么可惊讶，做正事要紧。 白兰吞下口中棉花糖，珍稀地回味了一下，终于从衣侧口袋中摸出送给友人的战术折/刀。 弹出刀刃，锃亮的刃身线条流畅，乌黑的光泽冷酷而有质感。 这是当年送给友人的一件礼物，从设计到制作到价格无一不优秀精心，然而今天使用之后，只能换把新的还给纲吉了。 白兰惋惜了几秒后，蓦然抬手毫不犹豫地割开身侧树木主干，让这颗长约二三十米的灰皮绿木渗出乳白色汁液，宛如人流血时的表现。 白兰脸上挂着笑容，神情似乎漫不经心，但他手上动作却很小心，把持着折刀的那只手呈微斜向上的姿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刀刃沾满乳白色的树液。 在他仔细做着这项工作时，湖畔半昏迷的云雀恭弥忽然醒了过来。 刚一醒来，云雀恭弥就感到身体极冷，被云迅猛龙直接命中的左侧僵硬麻木，大脑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晕眩不断，随时可能再度昏迷过去。 云雀恭弥第一时间感到耻辱，但实际上他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即使突然面对袭击，他也反应迅速，硬生生避开致命伤，保全肢体与性命，让桔梗信心满满的计算落空——如果不是欠缺了十年的阅历与生死间来回的战斗经验，他不可能输于这简单的陷阱。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深觉耻辱，胸腔中涌动着滔天愤怒。这愤怒支撑他清醒，支撑他抬头，看清如今的战况。 天空之上，橙色火焰与紫色火焰依然在角力，修罗开匣的云迅猛龙对上小狮子纳兹，从数量与体型上云迅猛龙完胜，但从力量上，大空晕染包容的调和对付它恰到好处。 战斗十分激烈，谁都没有注意到云雀的醒来。到了这个程度，稍微分心都会被对手抓出空隙，一击毙命。 云雀恭弥艰难地呼吸着，他失血越来越多，脸色苍白得吓人。此时此刻，他应该止血休息，或者呼唤别的同伴来帮忙——但他不。 云雀拿出匣子，抬手点燃了火焰。 这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到了这时候却难如登天，让他花了将近两分钟才完成。 他已经非常虚弱了，按理说来源于自身生命能量的火焰也该微弱如风中烛火，但当他将指环凑近匣子，握紧拳头释放出火焰的时候，汹涌澎湃的云之炎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剧烈。 这是他的怒火，是他的不甘，也是他的——复仇。 “咔哒。” 指环与火焰没入匣子，下一秒紫芒冲天而起，极掠向半空中的紫色火焰，眨眼间将其包围了起来。 ——那是云雀恭弥的匣兵器，云刺猬小卷。 受主人大量火焰的影响，云刺猬的增殖快到极点，它们彼此嵌合，围聚，形成一堵紧密的牢笼，将云属性真六吊花关在其中。 这当然只是暂时的，或许下一刻云迅猛龙就能将其攻破，但这一点短暂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x——”灿金光辉横贯整片湖泊，阿纲一手向前一手向后，笔直地对准被困锁的桔梗，低喝一声，“r！！！！” 轰——！！ 就如狼毒幻境那一幕重现，橙红的怒焰撕裂了天空，撕裂了大地，吞噬了前进道路上的一切——然后将云刺猬，将云迅猛龙，将桔梗——完全吞没了。 轰——！！！ 剧烈到让人目眩耳鸣的声光持续了很久，白兰坐在树枝上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蓬勃热浪迎面而来时那股灼热微痛的滚烫感。 或许是片刻，也或许是很久。 白兰睁开眼，一切动静都烟消云散。往下瞥一眼，只见阿纲忧心忡忡，一边呼唤着云雀的名字，一边背着他，恨不得马上瞬间移动回基地。 云雀恭弥当然无法回应他。在经历了重伤失血大量放出火焰三重打击下，他早已陷入更深沉的昏迷中，吓得阿纲魂不附体，背了云雀学长就走。 橙红的火焰化作一道虚影没入林中，马不停蹄地往基地赶，白兰又等了一会儿，只见丛林中，无数迷彩圆球缓缓飞出，一部分顺着阿纲离开的方向飞去，一部分停留在湖畔，拍摄这战斗后的场景。 它们在云雀恭弥留下大量血迹的地方游移片刻，又飞往湖对岸，拍摄从天而降，战败昏迷的桔梗。 ——对，桔梗没有死。 托福于阿纲最后的手下留情与他自身的严密防御，真六吊花的队长保下了性命。 这性命留得屈辱，这败绩也来得轻易。 如果桔梗没有轻敌大意，甚至从一开始就再度让云迅猛龙钻地而出，当着阿纲的面夺取他同伴性命，那此刻他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但世上没有如果，而且他还有雪耻的机会。 ——桔梗伤得并不重，在最后关头，他让云迅猛龙护住全身，像云刺猬包裹他一样包裹自己，从而有了两重云之炎的防御。 而r后，主战力的阿纲又因为忧心云雀伤势，来去匆匆，甚至没空绑住昏迷的敌人，收去他的匣子与指环，让桔梗有了重新战斗的机会。 他会一雪前耻，这一次，他会绝对的小心谨慎，用尽各种手段，只为将彭格列赶尽杀绝，重新赢得白兰大人的信任与喜爱。 拍摄的圆球渐渐离开了。 它们似乎受到白兰·杰索的影响，对战败部下再无兴趣。 不过片刻时间，这些监视圆球们就走的一个不剩，堪称无情。 白兰又等了一会儿，耐心将折刀上干涸的白色汁液重新浸满新鲜树汁。 他动作依然很小心，手腕向上微提，绝不让白色汁液有半点落在自己身上的可能。 时间流逝了一些，白兰翻转手掌，从握着折刀变为提着。 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绕过平静湖泊，不急不慢地来到对岸，在昏迷的桔梗身旁蹲下。 白兰拎着折刀，悬于半空，正对着桔梗左侧胸腔。他脸上依然挂着轻松惬意的笑容，嘴唇嗡动，似乎还在哼歌。 他就这样，带着笑，哼着歌，悠悠然然，快快乐乐，平静而稳定地将刀插/入了桔梗的胸腔。 “噗嗤。” 一击必中，没入心脏。 刀上加毒，见血封喉。 无人能救。 ——必死无疑。 白兰松开了折刀，微歪着头看向桔梗的脸。 在生命的最后，他竟然醒了过来，挣扎着，微弱地望着白发少年，轻轻地，尊敬地唤： “白兰……大人……” 随后，呼吸中断，生命截止。 “可怜的桔梗。” 白兰说着，面无表情。 第155章 “我们的未来” 桔梗死了。 白兰蹲着身看他，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他或许短暂地想起了自己那位忠心耿耿，记忆里还很年轻的云守，但现在，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桔梗停止呼吸后2分钟，白兰站起身，微弯下腰，单手抓紧尸体的衣领，动作轻而迅速的将其拖动起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正是前方那汪平静宁和的湖泊。 白兰速度很快，湖泊距离也并不遥远。 他在泥土微润的岸边停下，单膝跪地，并不急着将尸体推进湖中。 湖水清澈，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粼粼波光。 白兰低下头，右手握住桔梗胸上的折刀，缓缓将它拔出人体。血渐渐漫出来，折刀脱离尸体的刃上沾着红的，白的液体，成诡异的混杂颜色，再往上提一提，折刀便完全抽出，滴滴落着血与毒液。 白兰看了折刀一眼，似乎有些嫌弃。 他拿刀在尸体衣服上蹭了蹭，又浸在湖里搅了搅，直到心理上觉得可以接受了，才将折刀收起刃，揣在兜里。 桔梗伤口的血已经染湿了胸膛处的大片衣襟，再等下去，他身下原本干净的草地也会染上血污，留下明显的痕迹。 白兰于是不再浪费时间，伸手一提一放，像丢块轻巧的背包般将桔梗扔进了湖中。 “噗通。” 重物落入水中，发出好大一声闷响。宁静的水面霎时漾起巨大的水花，层层叠叠，波纹晃荡。 白兰站起身，随意踢了踢脚下的草地，将被尸体压出不自然感觉的地方恢复原状，让人一眼扫去，不会顿生疑窦。 当然，如果仔细勘察，还是会发现异状，但能拖延点时间，对白兰来说已经足够了。 湖面已经恢复了平静。 白兰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干脆转身，向着来时的丛林走去。 接下来他该和友人汇合，然后一同出发到晴属性真六吊花那儿去。 白兰走入林中，参天树木投下浓密的阴影。 他的身形隐没在这阴翳中，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嗡—— 几枚圆球飞掠过树梢，呈扇形排开巡逻追踪着一切可以拍摄的东西。 其中一个忽然停在半空，迷惑地上下起伏，又原地转了个圈。 它似乎意识到这里应该有什么，但迟缓地徘徊片刻，还是因为一无所获而重新起航，追着同伴继续前行。 良久后，白兰冒了出来。 他先前不知道躲哪儿了，竟然没露出一点端倪，现在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半点没险些露马脚的惊魂未定。 他已经躲这些小东西躲出经验来了。 不过—— “没想到这里都有那么多。” 白兰低声自语。 他本以为还要再前进一会儿圆球们才会成堆冒出来，但现在，明明离纲吉所在的地方还有一定距离，这些圆球却莫名增多，成群结队像是在找什么。 找什么？ 白兰若有所思，抬手按住耳麦，电流声嗞啦几下后联络到友人的信号。 对面没有任何声音。 “纲君？” 白兰声音柔和，紫罗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泄露出一丝危险的眸光。 耳麦里，依然没有传来友人的回应。 白兰皱起眉，周身温和无害的气息陡然一转，变得格外锋锐有攻击性。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数个不详的猜测，但他没有流露出来，只是忽然加快了脚步，仿佛一阵风般掠进雨林深处。 越往前走，圆球的侦测网越密实。它们六个为一队，一字排开，交叉游曳在丛林中，天上地下一点缝隙也不放过。 白兰站在树荫处看它们严丝合缝配合，再看了眼手中特殊仪器显示的友人光点，沉默地思考了一下。 片刻后，他伸手取下脖子上挂的玛雷指环，又取出兜里揣的雾属性匣子。 “加油啊。”白兰带着笑意对匣子说，“如果你骗不过那些小东西，我可死定了。” 说完，他没有再等待，直接扯下大空指环上的玛蒙锁链，在所有事物反应过来之前，开匣了。 起风了。 湿热的雨林中，层层水汽与热气开始蒸腾，翻滚。藤蔓们翠绿的叶片渗出水珠，参天大树粗硬的树皮也流下道道小溪般的水流。仿佛忽然之间，这一片的树林都感到了炎热，像人类一样满身大汗，止也止不住。 雾似的水汽开始汇聚，它们丝丝缕缕，飘飘散散，逐渐蔓延着，朦胧着笼罩了这一小片丛林。 圆球们开始原地打转了。 它们仿佛喝醉了的酒鬼，摇摇晃晃，没头没脑，忽上忽下，横冲直撞。 但就算这样，分成小队的圆球们竟然还诡异地保持了队列，以小队为单位，乱转悠也转悠得很有纪律。 白兰路过它们，侧身避了避，免得打乱队形，引起这些身处幻觉中的机器警醒。 他知道自己刚才用了指环，两边基地单位与观众席上的家伙已经知道有大空的火焰标识出现。但多亏了友人的使用，在这片场地上，出现大空的玛雷指环能量波动只代表“纲吉”的地点泄露，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做，还是存在着漏洞。 比如说—— 纲吉不会幻术，同样也没有雾属性匣子。 当然密鲁菲奥雷不知道这点，但彭格列——那位敏锐的彩虹之子知道。 “这下我可暴露了，不过纲君应该和他提过我吧。”白兰边走边喃喃自语。 他在理顺自己的思路，确保这匆忙之下的决定没有过大的漏洞与后遗症。 白兰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暴露火焰与匣子并不明智，即使另一个自己脑抽了没怀疑，彭格列那方的反应也很难估计。 只要稍微差错一点，这场战斗就输定了。 但是…… 白兰的手按住耳麦，眸色微沉。 他一直都没切断联络，因此也知道，纲吉那边始终没有一丝声音。 无论他是呼喊，打趣，调侃，嘲弄，语气是轻佻，严肃，愤怒还是开心，友人都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无人存在，他给友人的耳麦正掉在地上，偶尔只有草叶被风吹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白兰很快就听到了纲吉的呼吸声。 那声音很小很小，淹没在他急于沟通的话语中，只有安静下来，摒弃急躁，才能勉强听清。 他还活着。 白兰听到那声音时，第一反应便是放松。 虽然很快他又开始担心，不知道友人是沉睡还是……昏迷？ 白兰停下脚步，再度避开一列飞得歪歪扭扭的圆球，他低头看了眼特殊仪器，代表纲吉的光点应该就在这附近—— 没有。 白兰扫视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他确定自己已经找遍所有可能藏身的角落，但都没有。 纲吉去哪儿了？ 白兰挑起眉，沸水般的思绪直到现在才终于冷彻下来。 他开始在脑中排查所有可能的嫌疑人，最后顿了顿，缓缓道：“白蛇君？” ——嘶。 冥冥中，白蛇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白兰只觉眼前景象如水波荡开，恍惚间仿佛再度穿越了一次。 他闭上眼睛，然后睁开。 视野中，丛林依旧，树木依旧，连水珠在叶片上将滴未滴的模样也依旧。 唯独多了一样的，是他的友人，泽田纲吉。 在他眼前，参天大树郁郁葱葱，地面上盘根错节，粗/大的根系大大咧咧裸/露在外。 纲吉就坐在大树根系岔开的中间，背抵着主干，环抱着膝盖，像个怕冷的，寂寞的孩子般，蜷缩着身体静静沉睡。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来不及收敛的疲惫，面色苍白，没有血色。 这似乎是被吓到了。但白兰知道，友人只是累了。 白兰单膝跪地，轻轻伸手摘去纲吉柔软褐发上的落叶。 他动作很轻，很慢，好像多用一分力，就会惊扰友人舒适安宁的梦境。 他取下了落叶，盯着纲吉。蓦地，白兰勾起嘴角，仿佛捉迷藏结束时向最后一人宣布般，轻松愉快地笑了： “我找到你了。” 第156章 “我们的未来” 纲吉睁开眼时，片片流光从他身前掠过。 光影浮动着，投下晦涩不明的阴影。 “这里是……” 【因缘之地。】充满韵律的声音出现得毫不突兀，熟稔自然，含着隐隐笑意。 纲吉仰起头，很快又低下了。 他看着光辉从眼前划过，长长的一束，转瞬即逝，快得只能惊鸿一瞥。 没有进入超死气模式的他看不见光辉中凝聚的信息，只能看着道道光辉如奔涌的浪涛般流逝，永不停歇。 “因缘之地……”纲吉低声念了遍这个词，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耳畔的声音笑了起来，悦耳的嗓音优美而有磁性，轻笑时，声带微微震动，听得人的心脏也跟着颤栗。 他没有正面回答纲吉的问题，只是说： 【你看。】 光辉亮起。 纲吉睁大眼，愕然地看着片片流光倏然折返，投入离他最近的一束，画卷般展开了。 崩毁的星球，环绕世界的长蛇，画面定格的霎那，巨大的白蛇张开黑洞洞的嘴，正要吞食掉整个世界。 ——这是他曾经在此见到过的景象。 纲吉不自觉退后了几步，胸中翻涌着各式各样的情绪，复杂难明。 他的超直感毫无反应，但冥冥中，却有一丝奇异的预感拨动了心弦。 “蛇蛇……”纲吉喃喃着。难以置信的情感在内心尖叫，理智却漠然地在脑中细数曾经别扭疑惑的地方，告诉自己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你的朋友从不无害。无论白兰白蛇，都是如此。 黑暗的空间中，声音仿佛消失般没了音讯。纲吉张口想要说什么，下一秒手腕上传来动静却止住了他的话语。 伴随着一声懵懵懂懂的嘶鸣，白蛇醒了。 一直以来，灵魂游离在外，只剩躯壳缠绕在纲吉手腕的白蛇第一次睁开眼睛，昂起头颅。 “嘶~” 它歪着脑袋，似乎因为刚刚苏醒还有些迷茫，不过很快，它就亲昵自然地蹭了蹭纲吉手腕，撒娇般拖长了音节嘶鸣。 它是如此的笃定，信任与依赖地等着小伙伴熟悉的声音响起，还有那双温暖手掌地轻抚。 它没有等多久，几乎是在嘶声响起的刹那后，一根手指就伸过来，轻轻点在小白蛇光滑冰凉的鳞片上，安抚般摸了摸。 白蛇支起身躯，用头顶了下那根手指，钻出了衣袖。 没有阻碍视线的袖口，白蛇终于能看见小伙伴的面容。他似乎长大了一点，稚气青涩的气息收敛了许多，变得坚韧沉稳，但当他看向自己时，暖棕色的眸子依旧绽放出喜悦温暖的光芒，那光芒是它熟悉的，属于小伙伴，一直一直都没变过的东西，所以无论他变化多大，白蛇都能认出他，喜爱他。 “蛇蛇。” 熟悉的呼唤声，白蛇仰起头，黑豆眼圆圆滚滚，无害又可爱，看着它这副模样，根本没人能想到它的原形是何等可怕。 纲吉知道。 不，不是刚才。从一开始，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明白白蛇并非无害。 “蛇蛇。”纲吉呼唤着小伙伴，见它歪头看向自己，忍不住弯起眉，忐忑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你对我一直拥有食欲是吗？” 白蛇闻言不安地摆了摆尾巴，想要撒娇，又懵懵懂懂地知道这不是撒娇能解决的事。 想吃掉小伙伴什么的……太差劲了。小伙伴一定会生气吧，但是它忍不住—— “没事的。”纲吉却笑了起来，温暖的指尖摩挲了下白蛇的头，属于人类的温度暖得白蛇尾巴尖都翘起来了。 纲吉低头看它，温和地说：“银古的世界里，当时包围我的虫潮，蛇蛇也在吧。为什么没有吃掉我呢？” 白蛇轻嘶了一声。 它当然记得当时的事。 那是它第一次感觉到饥饿与食欲，也是第一次想要吃掉什么，却没有得逞。 它明明在离火焰最近的地方，只要一张口，就能吞食掉所有的东西，包括火焰中让它蠢蠢欲动，诱人万分的“食物”。 但是…… “嘶——” 很漂亮。 白蛇说。 那时的火焰，很漂亮。 ——那是幼小白蛇，第一次见到如此瑰丽、绚烂，艳丽到极致又清透到极致的火焰。 它是生命之火，灵魂之火，是毫无退路下，本能地拼尽一切，才会在偶然中燃起的火焰。 非常美丽，也非常震撼。 仅仅一瞥，就让小小白蛇生出犹豫退缩之心，直觉不想让这火焰消失殆尽。 ——如果吃掉的话，就再也看不见了…… 它迟疑着，彷徨着。空白无瑕的内心中，本能的食欲与第一次产生的感情激烈碰撞，让短短刹那就能结束的进食生生拖延了许久。 然后，银古到了。 虫潮散去，孩童苏醒，白蛇喜爱的瑰丽火焰，也随之消失。 它在一瞬间感到失望与愤怒，紧随其后的是愈加浓厚的食欲。 但在它吞食展开之前，孩童睁开了眼睛。 火焰。 浓郁的，压缩到极致仿若熔岩般的火焰在孩童眼中燃烧。 虽然仅仅一瞬便恢复了暖棕，但白蛇还是在刹那间压制住了食欲。 在它稚嫩的世界中，“孩童＝火焰”这个公式瞬间凝固定格，真理般无可动摇，即使往后无数次感到饥饿与诱惑，白蛇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忍耐。 小伙伴不可以吃……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 “因为是朋友啊。”纲吉无奈地说。 他放弃般叹了口气，暖棕色的眸子半点没小白蛇回忆的熔岩火焰。可白蛇还是喜爱他，喜爱他看着自己时绵软的，温柔的神色，和那颗仿佛能包容万物，连异类也一视同仁地给予温暖信任的心灵。 纲吉低下头，凝视捧在手掌上的细小白蛇。 他的手很平稳，很可靠，白蛇盘旋身躯躺在上面，冰冷鳞片感觉到的只有舒适与安全。 朋友？ 小白蛇歪了下脑袋，不是很明白。 纲吉脸有些红，显然即将要说的话对他来讲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们是朋友啊，蛇蛇。也许一开始你不吃我，接近我是因为——‘火焰’，可后来，蛇蛇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们成为朋友了吗？” “嘶？” “如果蛇蛇不吃掉我是因为火焰，那白兰呢？”纲吉的眸子充满了温暖得让人想哭泣的感情，他凝视着白蛇，努力将自己的话语和情感传递过去，“蛇蛇对我和白兰都拥有强烈的食欲对吧？当时蛇蛇也告诉过我，说一定要吃掉他……但是最后，蛇蛇没有这么做。” ——那是因为…… “因为我阻止了你。”纲吉说，“因为我不希望白兰被蛇蛇吃掉，所以最后，你才放弃了。” 白蛇沉默着，黑黝黝的豆眼茫然而迷惑。 是……这样吗？ ——是的。 纲吉将手掌平举至眼前，暖棕色的眸子近距离与白蛇的黑瞳对视。 “我早该这么说的——明明是朋友。”纲吉的笑有一瞬像是哭泣，白蛇不喜欢他这样的笑容，下意识扬起尾巴，安慰般卷住了小伙伴的手指。 “蛇蛇……？”纲吉愣住了。 “嘶——” 白蛇没有放开卷住手指的尾巴，昂着头，悠长地嘶鸣。 不要难过。 没事的，没事的。 虽然不太明白，但朋友也好小伙伴也好，都是纲吉。 我和纲吉总是在一起。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所以…… ——不要再哭了。 轰—— 无声间，流光定格的画面轰然破碎。 无数光点纷纷扬扬，从天际洒落下来，宛如一场静谧无声的细雨。 纲吉与白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沐浴在光芒中，来不及收敛的情绪都凝固在了脸上。 虚空中，熟悉的声音低笑起来。 他似乎忍俊不禁，又知道这十分失礼，于是一边笑着一边咳呛，试图尽快停止笑意。 不过显然，在笑时强行停止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声音努力了半天，才终于在纲吉露出无奈与尴尬混杂的表情后止住了笑。 “……你一直都在？”纲吉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所有的话都被听见，所有的感情外露都被看在眼里…… 好、好尴尬_(:3ゝ∠)_ 【当然。】声音的话中还有些许笑意，【这片空间中“我”无处不在，绝不会有离开的概念。】 纲吉忽然想去死一死。 他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何为“羞愤欲绝”。 【不用害羞，你做的很好。】声音安慰他，沉稳可靠的样子非常有长辈风范。可惜刚刚的憋笑犹在耳边，纲吉捂住脸，脖子到耳尖都红透了。 “嘶？” 白蛇不明所以，从手臂攀上小伙伴肩膀，用头抵着纲吉脸颊，轻轻蹭了蹭。 冰冰凉凉的触感唤回了纲吉逃避的理智。他放下捂脸的手，苦笑一下，收敛心情。 “没事的，我已经打起精神来了。谢谢你蛇蛇……” 小白蛇昂首挺胸，高兴地翘起了尾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伙伴感谢它了耶≧▽≦ 虚空中隐约又传来一声闷笑，纲吉叹口气，什么紧张自责矛盾彷徨的负面情绪都没了。 “我们谈谈吧。”纲吉揉揉脸，把郁闷的心情压下去。 小小白蛇就在他肩上，而光幕所显示的画面中，那条巨大白蛇…… 纲吉深吸一口气，将杂乱无序的念头拨到一边，率先开口道：“因缘之地——这片流光空间，就是‘大门’所在的地方。” “我说的对吗？” 星星点点，光芒洒落的空间中，声音与黑暗都沉默着。 纲吉握紧拳头，不屈不挠地等一个答案，坚持着不肯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几秒。 【你说的没错。】 这是第一次，未知的存在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第157章 “我们的未来” 果然。 纲吉在心中默默地想。 同样是梦境的世界，同样是无边黑暗的空间。 除了标志性的流光与大门外，两者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真是了不得的预感。】虚空中，一直很好说话的声音感慨着，很轻地叹了口气，【明明已经蒙蔽了超直感……】 “？”纲吉没听清最后一句话。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声音温和地说，自然而然转移开话题。 纲吉果然上当。他满腹疑问，搞不明白的事情多不胜数，此刻听到有人愿意解答，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大门，梦境，穿越，声音，流光，白蛇…… 各式各样的单词在脑海里打转，纲吉迟疑半晌，下定了决心。 “之前那幅影像，有什么意义吗？” 他没有问让自己和白兰都耿耿于怀的穿越原因，反而选择了看似和他无关的流光景象。 声音毫不意外。 【在意“因缘之地”？】 “是的。”纲吉坦率地说，“影像和因缘之地——它们有什么关系吗？” 声音似乎沉吟了一下。 虚空中，散落的流光碎片开始聚拢，纲吉偏转目光，投向一瞥。在他肩上，幼小的白蛇也晃悠着尾巴，圆滚滚的黑豆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它看上去还是那么无忧无虑的样子，解决了与小伙伴的信赖关系后更是万事不愁。 【可爱的小东西。】声音说。 他指的似乎是幼小白蛇，但这句赞美仿佛意有所指，并不单纯。 纲吉皱起了眉，可不等他开口，声音便道：【知晓一切，只需追溯本源——泽田纲吉，你的本源在哪。】 我的，本源？ 纲吉愣住了。就在这刹那间，缓缓聚散的流光碎片轰然凝成巨大的一股光束，从头到脚将纲吉穿透而过，时间空间扑面而来，纲吉几乎要崩溃在这宏大的讯息流中。 精神恍惚，身形溃散之际，纲吉听到一个声音。 他不再朦朦胧胧，无处不在，他此刻，就在自己耳边响起。 他说： “纲吉。” 泽田纲吉。 安静了。 大脑中嘈杂喧嚣，几乎要将人挤爆的讯息，忽然静谧下来。 它们就如来时一样，汹涌迅速的从纲吉意识中流走，只留下一片空白。 只有泽田纲吉一个人的空白。 仿佛有所明悟，又似乎冥冥之间有谁指引。这位深处意识空间的泽田纲吉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了。 他睁开了第二层眼睑，从虚无世界中，更深更深地跌落到最后。 看到了什么？ 声音已经没有了语言，只有意识在交谈。 纲吉凝视着这一幕，同样轻轻地回答： 看到了……起源。 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无法用文字来记录，恐怖又柔和，宏大又渺小，不知从何说起，从何而来，即将寂灭的…… 起源。 最初，只是一点小小的白。 它压缩，膨胀，爆炸，产生了空间，然后再有了时间。 分岐线从那一刻就开始存在，无数宇宙在迈出第一步时就有了差别，于是隔膜，平行，存在着，却永远无法相接。 它们开始发展，有了星系，星球，还有最重要的——生命。 无数的分歧继续存在，平行世界越来越多，最后纲吉意识无法承受，只有专注的望着自己那个。 那个存在着泽田纲吉，同样拥有无数可能的地球世界。 他看着自己，看着年幼的，衰老的，郁郁不得志的，昂扬自信的……他看着无数种可能的自己，看他们的喜怒哀乐，看他们出生死亡，看他们每一次的分歧产生的另一个世界，看他们…… 看着他们，没有一个经历与自己拥有相似点。 他们小时候没遇见过白兰。 他们4岁时没梦见过大门与火焰。 他们没穿越过时间空间。 他们没见过银古，没见过夏目，没见过夜斗，没见过杀人为乐的真理奈小姐。 他们同样，也没有见过喜怒不定的罗贝尔，见过另一位自己，另一个……阿纲。 纲吉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他并不悲伤，当然也不为之喜悦。 他只是继续看了下去，看泽田纲吉死去，看星球继续发展，看世界一个个走向寂灭，看巨大白蛇依次出现，吞噬掉毁灭的星球位面，直到最后。 最后的最后，巨大到望不见尽头的白蛇孤零零盘旋在空无的黑暗中，所有宇宙与世界都被它吞噬殆尽，现在，唯一仅有的生命，只有它自身而已。 于是它闭上了眼睛，仿佛安眠一般蜷起身躯，轻轻将头挨在了翘起的尾巴尖上。 它开始发光—— 不，并不是发光，是它的身躯在逐渐变得透明！ 黑暗开始崩塌——这不是形容，是真实的感受！那是时间与空间的意义，规则上的意义在崩毁！ 这片原初的宇宙，最后的宇宙，正在走向终结！ 白蛇身躯越发透明，它的光亮在崩塌中美得像惨烈的诀别—— 没有声音，也没有其他动静。 就这样，一切的毁灭，都在寂然中结束了。 空洞，虚无——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小小的，小小的白色，出现了。 轮回再度发展，世界一一浮现，纲吉的目光却投注在那抹白色身上，执着地望着它。 直到它随意地附上流星，落在一颗文明初绽的星球上，化作白蛋，很久很久才破壳而出，软绵绵的摆了摆头颅，甩了甩尾巴。 它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它有些饿。 它吃掉蛋壳，凭着本能游走，忽然嗅到一股香香的，非常非常想吃掉的味道！ 它嗖嗖地爬了过去，挤进虫潮，在火焰的光亮中，一眼望见了沉睡的幼小孩童。 一切的一切，由此而起。 纲吉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声音还在他耳畔，轻轻的，宛若叹息。 “是孽缘，也是命运。在起源之间，你们相遇了，这是偶然，也是错误。我本想改写这场错误，但它却不愿意。” “它想见我。”纲吉说，“所以无论多远多难，它都过来了。” 一切画面倏然退去，纲吉站在黑暗中，身边是川流不息的光束，白蛇窝在他肩膀上，好奇地支着脑袋，正垂涎望着股股流逝的光辉。 什么都没改变，又似乎有一点点变化。 纲吉站在原地，只觉大梦一场，恍若浮生幻觉。 【所以是因缘之地。】 声音的浮现让纲吉骤然清醒。 【你从此处懵懂误入，它从此处执着前往。】 “这里……究竟是哪里？”纲吉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忍不住捂着头，半闭着眼强忍痛苦。 【这里什么都不是。】声音平静道，【你可以叫它隔膜，也可以叫它通路……它是无数宇宙，无数平行世界的分隔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世界与世界永不相接。但偶尔的偶尔，隔膜会出现空洞，露出“大门”，那时就会有生物偶然掉落进去，比如你和那个白发少年。】 “我和白兰……”纲吉喃喃着，忍不住追问，“但是偶然——我们明明已经很多次！” 【——多次进入大门。】声音截断了他的话，还是那样平静，【泽田纲吉，你见过起源，所以你应该知道从一开始，你就与其他世界的你不同。】 “……因为白兰和我相遇了？” 【不合适的时机中，这颗星球，这个位面，汇聚着最浓郁的时间与空间的年幼适格者相遇了。而巧之又巧的是，“大门”在此刻打开，它本能吸收着特异的存在，所以你和他被选中，一同送往了另一宇宙空间。】声音淡淡叙述，无波无澜，【这是巧合，也是漏洞，我镇守着隔膜空间，自然要修正错误，所以当你们重逢后，就将你俩送回了原本的世界。“大门”很少开启，你们本该一生也与此无缘——但它不愿意。】 【它想见你。】声音重复地说，【它想见你。作为轮回点，它有穿破隔膜的能力。第一次是因为它的愿望，所以它找到了你，而之后，它能力不成熟导致的震荡余波使漏洞增加，“大门”常年处于开启状态，作为轮回点，它时常被其吸引，你与白发少年的穿越，不过是台风尾扫过的余波而已。】 纲吉侧过头，暖棕色的眸子被倏忽而去的光束映照的明明灭灭。他看着还懵懂无知，盘旋着尾巴死盯着光束的幼小白蛇，忽然轻轻地，轻轻地歪头用脸颊蹭了蹭它。 “嘶？” 小白蛇不明所以，但小伙伴的脸颊软软的，暖暖的，于是它也欢欢喜喜，快快乐乐地昂起头颅，撒娇般蹭了蹭。 【不憎恨吗。】声音说。 纲吉摇了摇头。 “憎恨什么的……”他扯起嘴角，笑了起来，“明明应该感谢啊。蛇蛇那么想见我，蛇蛇那么喜欢我……而且还因此遇见了好多好多人，去到各种不同的世界去——当、当然也有遇到可怕的事情！但是、但是——” 纲吉笑着笑着，流下泪水： “能和大家遇见，真的太好了。” 冷淡却温柔的银古先生。 温和包容的夏目先生。 还有虽然不靠谱，但认真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帅气的神明夜斗先生…… 当然，还有最最重要的，从一开始就陪伴在身边，总喜欢逗他玩，又不允许别人欺负他，比谁都矛盾，比谁都简单的—— 白兰。 他最好的朋友，白兰·杰索。 “谢谢你。”纲吉认认真真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情，让我不会一无所知地面对各种问题。或许从今往后还会到各个地方去，但有大家在，相信都会没问题！” 【……如此积极之态，几乎让我忘却你幼时嚎啕大哭拿着27分考卷的事情。】声音终于染上了笑意，他假装无视纲吉窘红了脸大叫“你怎么知道！！”的声音，平和温柔地说，【我本来还有所犹豫，但现在已经做好了决定。将这些事告诉白发小子吧，他会为你述说一些遗漏的东西。】 纲吉不解，声音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还有选择的机会，一切的决定权都在你的手上。我不会许诺什么，也不会逼迫什么，等到你现下世界之事终结之时，再给我答案吧。】 “诶？什么？等等——” 熟悉的落空感传来，纲吉知道这是自己要被踢出流光空间的前兆，他现在内心又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但大嚷着等等的话语被无限延伸，纲吉只觉身形下坠，刹那间永无止境地堕落下去。 他睁开了眼睛，暖棕色眸中，还残留着坠落深渊的惊魂未定。 然而现下，绿树成荫，岁月静好，安宁又平和的氛围中，蹲着身挨在他面前，眯眯笑着的家伙，不正是友人白兰吗？ “嗨~”白发的少年容颜精致依旧，他偏着头，好像他们没有身在残酷的战斗中，只是一次普通郊游途中，好友不小心睡着了，他正等着他醒来一般，软绵绵地打了声招呼，“下午好，纲君。” 花瓣落下，纲吉茫然地看着他，好像大梦千年，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改变。 他还在，好友也还在。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