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东坡判案传奇》 第一章 初到杭州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 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北宋伟大的文学家苏东坡在《定风波》中的词句,此词作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也正是乌台诗案后苏轼被贬谪黄州后的第三年。虽然这首词晚于本故事发生的年代,但却是笔者最喜欢的东坡诗词。诗人于简朴中见深意,于寻常处生奇警,抒发了旷达超脱的胸襟,超凡超俗的人生理想。 话说北宋熙宁四年(1071),这一日初春的艳阳格外暖和,江南重镇富阳县府的街市上,正值庙会。通向四乡的大路口,早已布棚林立,摊贩如云。街边各种小吃摊前最是香气扑鼻,叫人垂涎欲滴。正宗杭帮菜的干炸响铃外形美观、薄如蝉翼,香脆可口,味道鲜美;龙羊豆腐干风味独特,入口爽滑,清香扑鼻;官府浓汁菜以富阳农家的雄性本鸡本鸭加十八种名贵中药材沸煮,口味鲜香绝伦,回味无穷;龙门炖牛肉味香肉酥,入口即化;客栈麦荷以麦粉为原料,灶锅现糊,配以客栈特制咸菜裹食;富春江鲥鱼鱼体丰肥,肉质细嫩,脂厚味美;香酥猪手内质厚实光滑,外皮酥脆芳香。 除了小吃,各种做小生意的摊贩更是繁多,其中兜售麦草、箔纸编制的各种玩具的地摊前最是五颜六色,引人注目。里面有卖“富贵有余”字样的大红鱼;手捧金元宝眉开眼笑的“招财童子”;金光闪闪的“聚宝盆”;象征福气的红绒蝙蝠。 商旅云集,游人如织。此时街市东首一隅却传来一片嘈杂的吵闹声。只见一个身材单薄、衣衫褴褛,脸色黎黑的卖炭少年拦住几个行人不放,嘴里嚷道:“你们不把钱还给我,我就不让你们走。” 被拦的人群中,一个毡帽布鞋的汉子忿然道:“哎,我说小孩,你说谁拿了你的钱。你可要把话说清楚。” 另一个穿直领短衫的人符合道:“是啊,你可不能冤枉好人。” 一个身材略胖,留着八字胡的人道:“你看见谁偷,你就抓谁。现在这么多人,难道都偷了你的钱不成。” 看着众人七嘴八舌指责自己,卖炭少年有些胆怯,却仍一脸执拗地坚持道:“我的钱就在你们身上。你们还我钱。” 众人又是一阵奚落,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将本就狭窄的路面更是堵得水泄不通。此时人群中又挤进四人,甚是惹眼。为首的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疏疏的五绺髯使长方形的面容透出书卷气,剑眉下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与高直的鼻梁、轮廓鲜明的阔嘴相映衬,是一张集中了智慧、精明和才干的相貌。身旁一位年纪略大些有五十左右,一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面相。虽干瘦些,但浑身透着一股内敛的精气神儿。站若青松、动若脱兔。举手投足轻巧机敏。内行人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身后两个小童,一男一女。年龄相仿,顶多十五六岁。男的一身书童打扮,目光灵动,不时同女孩交头接耳,脸上露出俏皮的微笑。女孩做丫鬟打扮,不施粉黛却清秀可人。看着卖炭少年,眼中流露出一种焦急的怜悯。对男孩的笑话,似乎充耳不闻。 见双方僵持不下,那中年书生好奇地上前,拉住少年的手,问道:“这位小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少年见对方面目和蔼,语气诚恳,戒备之心顿减,苦着脸道:“刚才我买炭的时候,钱袋就放在这车上,我刚给人家称好斤两,回头一看,这钱袋就不见了。他们七个人一直围在我这车炭旁边,一定是他们中的一个拿走了。” 七人纷纷嚷道:“小孩,你可不能乱说话。你看到谁拿走了,你倒是说呀。” “我们可都是清清白白,让你这么说我们岂不都成了贼。” “是啊,我在这里买炭,根本就没看到什么钱袋。” 少年一时急出了眼泪,哭道:“一定是你们拿的,那钱…那钱…我还要拿去给我爹买药呢。没药吃,爹的咳嗽又得重了。你们…把钱还我吧。”两行清泪在黎黑的脸孔上冲出两条泥路,露出被炭黑遮盖的白皙皮肤。中年书生看在眼里,不觉微笑起来。而那七人却还是不依,都表示根本没看到钱袋。 中年书生静观七人,男女老幼都有,并不像团伙。料想钱必在其中一人手中。稍一思索,已有计较,朗声道 “我看刚才许是哪位一不留神,把那钱袋当成自己的,误装了起来。大家仔细再翻翻。看有没有拿错。若拿错了,那就快还给这位小哥,让他早点给父亲买药去吧。” 一旁的女童起了同情心:“是啊,你们看他这么小,就出来卖炭,家中还有病重的父亲,多可怜。谁拿错了,就赶快还给他吧。” 众人看苏轼说话还和气,也就各自翻了翻口袋,却都表示没有看到。 少年一时急道:“一定是你们拿的,不然怎么会没有。” 直领衫不耐烦地:“都已经翻过了,没有就是没有。”中年书生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没找到,看来我们只好问问这炭了。” 众人一时惊奇:“问炭!怎么问啊?” “是啊,炭能说话吗?” 书生显得成竹在胸,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人心虽然隔肚皮,不过这车炭可是最清楚。究竟谁是清白,谁是冤枉,问一问这炭,就一清二楚了。大家如果肯相信我,只要一会儿,我们就能抓住真正的贼。” 有些人禁不住问道:“那你到底怎么问啊。” 书生指了指一旁几个脏兮兮的炭篓:“大家看到那几个装炭的竹篓没有。你们七人把手都伸进竹篓里,用手紧握一块黑炭。这黑炭自然知道谁拿了钱,谁没有拿钱。没有拿钱的,黑炭就会还他一个清白。虽然握了炭,但是手拿出来,一样是白白净净的。而那个拿了钱的,黑炭可就不会饶了他。他的手一定是黑的。” 人群中纷纷嘀咕:“岂有此事,这算什么法子,从没听过啊。” “黑炭还能分出好坏人。” “别说,你看这四位不像本地人。瞧他那样子,有点儿邪乎儿,保不齐真会什么法术。” “对对对,要不然他怎么敢夸这么大口呢。” 毡帽布鞋喊道:“怕什么,反正没拿过,到底清不清白,伸进去就知道了。” 八字胡也随声附和:“是啊,试试就试试,反正我没拿。” 直领衫却瞪着眼道:“我说书生,若此法还查不出钱袋的下落。我等就是青白的。就不能还留在这里任你盘问。” 书生笑道:“自当如此,若查不出,本人愿出资,赔偿这位小哥儿的损失。” 直领衫神色一展:“好。就依你说的。来,我们摸。”余人虽极不情愿触碰那污浊的炭篓,但又不甘被怀疑,一个个皱着眉陆续把手伸了进去。 书生很是满意:“各位可务必要抓紧黑炭啊。只有抓紧了,黑炭才知道,谁被冤枉了,谁没有被冤枉。” 那毡帽布鞋已等得不耐烦了:“好了,我们都已抓过黑炭了。” “好,各位,可以把手拿出来给我们看了。” 七人齐将手伸了出来。只见六支手黑乎乎,只有一只手白净。正是那八字胡的肥手。 八字胡一惊,暗呼:“上当了。”却已被书生身旁那个老者逮个正着。围观的百姓多一半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那中年书生笑道:“这位兄台,把钱袋交出来吧。” 少年眨眨大眼睛,有些懵懂:“先生,你不是说没有偷钱的人,手才是清白的吗?” 那个男童嘻嘻笑道:“你可真是老实,这叫‘做贼心虚’。只有偷钱的人,才会怕手变黑,所以他根本不会去抓黑炭,手自然是白净的。而心中无鬼,自然不怕去抓黑炭。” 少年倏然醒悟,大喊道:“对了,就是他拿了我的钱。” 那八字胡本能地捂住袖口,却不留神掉出一袋钱。少年眼前一亮,叫道:“这就是我的钱袋。” 女孩眼疾手快,俯身捡起丢给少年:“给你的钱袋。”一脸笑意。 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喝彩:“好,好。” 八字胡眼见败露,竟推开人群,夺路而逃。老者一闪身,已拦在八字胡的面前。那人也颇会两下拳脚。与老者斗了起来,不过只几个回合。已落下风。八字胡见情势危急。手暗自从怀中摸出一物,一个飞身,趁老者追上来,回头甩去。老者眼见身在空中无法闪躲,头一侧,用嘴叼住了暗器。原来是一枚袖箭。老者一个飞腿将八字胡踢出两丈来远,那人滚在地上,面色狰狞,口中喘着粗气,竟爬不起身来。 众人围上来,已有人认出了八字胡:“这家伙我认识,是这个贯犯。常在这条街上偷东西。” “就是,押他去官府。”已有几个脸色涨红的汉子上来,扭捆着八字胡。显然这些人以前也吃过八字胡的亏。一众人闹哄哄押着贼犯往县衙方向涌去。 中年书生手捋清须,微笑着看众人远去。 那卖炭少年“扑通”上前跪下,一个劲儿磕头:“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书生急忙扶起少年,又拍了拍对方身上的尘土,关切地说道:“快去给你的父亲买药去吧。”少年使劲点点头,这才拉了炭车离去。 女童欣喜道:“想不到,老爷还没上任,倒已经破了一个案子。” 男童调皮地笑道:“这杭州府的案子都这么好破,我都可以当府尹了。”逗得四人哈哈大笑。 此四人正是苏轼、老管家苏祥、书童墨郎、丫鬟紫烟。苏轼父丧守制期满还朝,为判官告院。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反对推行新法,自请外任,宋神宗便委任苏轼出为杭州通判。苏轼厌倦了朝廷内的明争暗斗,将家眷安顿在京城。只携最得力的三位家仆,日夜赶路,奔杭州而来,今日刚巧赶到富阳。还没投店,就已破了一桩小案。四人心情甚是欢畅。 富阳县是沪杭甬“金三角”交汇点,杭州的西大门。此去杭州已近在咫尺。这一晚,四人弃陆改水,乘船顺富春江东下。苏轼站在船头,眼见江面开阔,皓月当空,两岸山脊起伏逶迤,重重叠叠,心中甚是宁定,禁不住吟道:“ 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过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一旁的老家院苏祥不由赞道:“少爷,好词啊。”苏轼微笑不语。 苏祥略一思索,说道:“前朝的白居易也曾来杭州任过刺史。” 苏轼颔首,脸上显出神往之色:“不错,乐天流连于此处的山水。还曾留下三首《忆江南》,被人传颂至今。词中描绘的美景实在令人神往,幼时我每念及这三首词,恨不能早日飞来这里。今日终于如愿以偿。” 墨郎、紫烟不知何时也来到船头。虽然夜已深,四人却均没有困意。两个小童更是开心得很。紫烟兴奋地说:“老爷,船家说明日一早就到杭州府了。” 苏轼点头。心下思忖:朝内党争激烈,我屡次谏言,圣上都无采纳。对我亦逐渐冷遇。一时无用武之地,实无再呆下去的必要。此番外任,远离是非之地,心中再无烦扰之事。趁此机会还可平心静气仔细研习新法推广以来的成效。看来这一遭杭州之行倒也未必就是坏事。 苏轼自顾思量。皓月之下,轻舟顺江缓行,远处杭州府已隐约可见。此番杭州之行,等待苏轼的会是什么呢? 清晨,日光初起,莺飞燕语,杭州府衙后院池塘边,垂柳轻拂,彩荷掩映。满园花开草长,青青柳丝织出一片青烟,烂漫桃花有如锦团红云,附近的山石莺鸟都被染上一层薄红。溪流中轻浮着娇嫩的桃花瓣,那些桃花瓣随溪流在园中曲折萦回、潺潺流淌,忽而穿过玲珑石山,忽而绕过古朴草亭,到白玉石桥下汇成一潭清池。池水如镜,映出亭台楼阁、绿柳红桃,也映出白玉石桥上一个身着宝蓝色官袍,年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的倒影。那人正悠闲地享受着清晨独有的一份静逸,不时将手中的鱼食撒播向水面。他面白灰须,眉黑发青,特别留意才能发现那一双深眸下隐藏着冷漠和无情。水中的五彩游鱼翻滚争抢,不时跃出水面。一派生机盎然,中年汉子抚须而笑,看来心情甚好,能在此地享受美景的自然是杭州的父母官知州陈述古。 此时一个干瘦小个儿匆匆跑来,此人身穿蝙蝠花纹的烟色锻马褂,一脸尖头鼠目,正是本府师爷周聪。只见其脸上有些焦急,跑到知州大人身前,双手递上一封信函:“大人,吏部来的官文。” 陈述古闲逸的神情立收,心知清早送来的信函通常都是连夜加急赶送,必有要事,急忙拆开信函默读着,片刻后读罢放下信,迟疑道:“是他?” 周聪机华的目光注视着陈述古,低矮的鼻翼轻轻翕动,见陈述古眉头微皱,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信中所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试探地问道:“大人,官文中说些什么?” 陈述古把信函往玉石桥栏上一拍,冷冷道:“圣上委派苏轼来本州出任通判一职。” 周聪惊道:“可是苏轼苏子瞻?” 陈述古露出厌恶之色:“除了他还会有谁?” 周聪眼珠滴溜乱转,心思百转,猜道:“听说那苏子瞻文章冠誉京城,和其父苏洵,弟弟苏辙并称‘三苏’,很得京城文官的赏识,欧阳修更数次向皇上力鉴苏子瞻,皇上也很欣赏他。京师如同北斗,天下州县不过拱北的众星。苏轼弃中枢而赴边陲,难道真是淡泊名利?” 陈述古心头一沉,冷笑道:“这个你有所不知,当今圣上年轻气盛,又临政不久,想有所作为,跟宰辅王安石搞了个三司条例司推行新法,结果得罪了一批老臣。那苏轼不识时务,正是反对新法的主要人物,皇上锐意进取,岂能容他在眼前,我看他这次是被贬出京。” 周聪不无担忧道:“这苏子瞻的诗词被广为流传,在民间倒有不少的人缘。此一来,只怕会夺了大人的风头。” 陈述古一甩官袖,一脸不屑回道:“哼,一个被贬的京官儿,怕他作甚!想当年我在皇上身边知制诰的时候,他不过是个直馆阁的小书吏。靠写两首酸诗,沽名钓誉,浪得虚名,不值一提,哼,能有什么政绩?” 周聪不识相地接道:“属下倒是听说那苏轼在凤阳任签判的时候,洗冤禁暴,屡破奇案,颇得老百姓的拥戴,还得了个‘苏贤良’的美名。” 陈述古眯起眼睛,仿佛觑定那虚幻中的苏轼,嘴里颇不以为然地挤出三个字:“苏贤良?哼。” 周聪似乎上了兴头,越说越起劲:“大人,现在…” 陈述古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师爷的话:“现在他也不过是个六品的通判,我是五品知州,新法推行,本府积压案件众多,我倒要看看这苏轼有什么通天的能耐?” 苏轼主仆四人终于乘船到了杭州府的埠头。四人汇了船钱,在岸边又雇了脚夫搬运行李。一行人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方向,进了杭州城。但见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逐,骏马争驰。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只见华服珠履。真是花光满路,萧鼓喧空,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四人虽也是出自京城形胜繁华之地,见了此番景象,也不由看得目不暇接,赞叹连连。 墨郎似乎眼都不够用了,叹道:“老爷,我们赶了一个月路。离杭州越近,这街市越繁华。今日到得杭州,还是没有想到,杭州城居然有这么大!” 紫烟也兴奋地:“就是的。在京城的时候,就听人说江南的富庶一点都不在京城之下。你们看杭州人的穿戴,倒比京城还显得阔气。” 苏轼笑道:“在京城待久了,整天的争来斗去。再呆下去真的都要闷死了。出来看一看,到处一派生机,多好啊。我现在倒有点后悔,早没有向圣上提请外放。你们看这里百姓富足,民风朴实。人们常说‘苏杭熟、天下足。’真到了江南,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老管家苏祥附和道:“老爷以前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固然重要,多出来走一走,看一看。也很长见识。” 苏轼颔首:“是啊,这一路走来,虽辛苦,却不虚此行啊。”对墨郎道:“墨儿,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州衙在何处。” 墨郎找来一个路人询问。片刻回道:“老爷,州衙就在前面拐角处。一过去就看见了。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去报到。” 苏轼抚着青须,略一思量:“不急。先了解一下本地的风土民情。” 四人先找了家客栈,将一应随带行李安置好,又打发了脚夫。虽然一路风尘仆仆奔波劳顿,但初来杭州,兴致颇高。安置好行李后,便一起出来游玩。正流连于街景。突然前方不远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密密匝匝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而且还有不少人向那里奔去。嘴里吆喝道:“快去,这等好机会可不能错过。” 墨郎迫不及待地拉着苏轼:“老爷,那里有热闹,我们快去瞧瞧。”苏轼好奇,四人随着人群涌去。待走到近前,仔细再看,原来是一处院落。院内早已挤满了人,后来的人不得已只好围在院子外面,将四周堵得水泄不通。 第二章 府衙的招募考试 苏轼不知里面有何事。张头探望,却什么也看不到,向旁边一人问道:“这位小哥,请问里面在干什么?” 那人道:“呦!你还不知道呢。府衙贴出告示了,要招募一名捕快。大家都是来应招的。” 苏轼看看四周,叹道:“这么多人想当捕快呀。” 那人却不以为然:“是啊,谁不想吃一碗公家饭。你想,旱涝保收,又威风。娶媳妇都有的挑。”苏轼听了,哑然失笑。 墨郎看那人身材瘦小,弱不禁风,孩子心性突起,挖苦道:“这位大哥,似你这等身子骨也来应征。” 瘦子怒道:“我自应得,关你屁事。” 苏轼此时也来了兴趣,对三人道:“我们也进去看看。”四人一齐挤进了院子。人群接踵摩肩,四人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只见院子很大。中间搭有一个木台子。四周挤满了人。一个黑马褂身材瘦小年纪三十上下的八字胡走上台子,嗓音尖细地喊道:“列位安静一下。敝人周聪,乃是本府的师爷,也是本次府衙招募的主考官。州府要招募一名捕快,相信各位已经看到告示了。众位踊跃报名,府尹大人很是欣慰。但是府衙人员有限,只能招募一名捕快。府尹大人为了公平公正地给众位应试者创造机会,决定举行此次考试。以测验众位,能者居之。通过者不需一分一毫就可应征入府。诸位可要自己把握好机会。” 台下顿时一片嘈杂议论,不少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轼听了周聪的话,面露赞许之色,心道:考试!嗯,好办法。早听人说杭州知州陈述古刚愎自用,任人唯亲。此番看来,传言未必属实。这陈述古倒还开明。此时只听台上周聪喊道:“将尸体抬上来。” 两个衙差抬一具尸体上来。那尸体显然被水泡过,身形浮肿不堪全没了人形,肤色惨白,令人作呕。不少人当场吐了出来。 周聪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不屑地:“这是本府刚发生的一起命案。死者是在河里被发现的。府尹陈大人已破获该案,并将凶手捉拿归案。这次考试就以此案为题。看看众位有没有本事将凶手找出来。诸位先仔细研究一下这具尸体。” 尸体恶臭,不少人都捂鼻不愿靠近。也有不少大胆的,靠了上来。只是来回看看,却不敢碰。 苏轼向那尸首看了看,向旁边一伸手,紫烟会意掏出一小瓶麻油。苏轼往人中处抹了些麻油。走上来,围着尸体转了一圈,找到上风向。蹲下仔细验看尸体。尸身手脚上已有数个指甲脱落,手臂上鸡皮疙瘩突起,有淡红色尸斑。心道:这倒是溺水的特征。又掰开死者的嘴,见喉咙内干净,并无淤水泥沙,不由蹙眉起疑。又解开死者的衣领,发现脖根处有淤痕,而且特别的是淤痕上还有一处明显的角状痕迹。至此心中已明死因,只是对那角状痕迹还是不明其理。起身皱眉思索着。众人见苏轼有所发现,也都上前查看。 此时周聪却喊道:“你们上来。”说话间,台子上又上来五人。 周聪朗声道:“这人,是府衙临时找来的。装扮成这位死者的五位朋友。其中一人装扮的就是凶手。当晚这五人都与死者一同饮酒。酒后各自散去。他们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也就是说都有可能杀害了死者。左起第一人叫唐牛,在家务农。何才打渔为生。韩非是个书生,准备进京赶考。牛二来杭州做些小本生意。屠户樊许,屠宰为生。” 苏轼仔细打量起五人。唐牛面相朴实,挽着裤腿,脚上还沾满了泥,显然刚从田里被带来。何才干瘦,一副贼眉鼠目。韩非衣着楚楚,风度翩翩一副书生打扮。牛二矮胖,满面浓髯。屠户樊许体型高大,满脸横肉,尽显凶相。 周聪眯起三角眼看了看五人,又看了看台下众人,说道:“各位已经查验过尸体了。那么就从这五人中找出你认定的凶手。少顷,这五人各自散去,你们就跟在认定的凶手身后。而真正的凶手会带你们去府衙的招募处。” 台下一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谁是凶手。 苏轼身旁的一应试者道:“你们看那何才尖头鼠目,我看就是他。” 另一人却不以为然:“我看是樊许,你看他身材肥硕,又是屠户,平日杀猪多了,这杀起人来难保不心狠手辣。” 又一人道:“要说身材,这唐牛和樊许一般的身材,我看倒像是他。” 紫烟听了众人的话,一时也没了主意,见旁边墨郎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手肘碰了碰:“喂,你倒好像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似的。” 墨郎得意洋洋地:“那当然。” 紫烟不服气:“你倒说来听听。”墨郎凑近紫烟耳语道:“你看那韩非衣冠楚楚,一副书生打扮,最不像凶手。可是跟老爷断案多了。往往最不像凶手的就是凶手。” 紫烟却并不满意这样的答案:“我看那唐牛也不像凶手。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说不定凶手就是他。祥叔你说呢?” 苏祥笑着捋胡须,并不做声。 苏轼仔细观察五人,忽地发现一特别之处。心念一闪,已有把握。突然台上的樊许走了下来。众人叫道:“有人要走了。”只见那樊许大踏步走出了院门。 有人喊道:“樊许身上有血,快跟着他。”呼啦院子里一半人跟了出去。 紫烟有些沉不住气:“老爷,我们…” 苏轼笑道:“那尸首身上并无刀伤,哪儿来的血。” 苏祥点道:“那樊许是个屠户,身上有血是正常的。”紫烟恍然,点点头。 接着,书生韩非也走了下来。 “韩非下来了,快跟着他。”又有一群人跟着韩非出了院子。 眼看着众人离去,墨郎忍不住抓耳挠腮着急,再看主人,苏轼却依然摇摇头。 接着何才、唐牛也走了下来。人们分别跟着认定的凶手走出了院子。台子上只剩下牛二,而台下还有十几人在等着。只见牛二微微一笑也走了下来。 苏轼收起笑意,神情庄重,俨然一位运筹帷幄的统帅:“我们跟牛二。” 苏轼四人及余人跟着牛二出了院门。那牛二不紧不慢,看起来并不着急,似在街市上闲逛。有几人见此,心中没底儿,又转身去追其他人。而剩下的则目不转睛,紧盯着牛二。跟了一段儿,紫烟心里也没了底儿,不由问苏轼:“老爷,这牛二哪像是要去府衙的招募处,分明是在四处游玩。他不会是在耍我们吧,为什么我们要跟这个大胡子。” 苏轼显得成竹在胸,笑道:“不可小视此人,此人或许就是真凶。” 紫烟还是不解:“我看他不像啊。那人许是醉酒后不慎掉到河里淹死的。” 苏轼断然否定了紫烟的看法:“不,死者并非被淹死。” 紫烟好奇:“为什么呢?” 苏轼解释道:“凡失足坠入河中溺毙者,因口鼻取气,必吸进泥沙。而若是死后被人抛入水中,则因口腔、鼻息紧闭,泥沙进不得腔内。适才验尸中,我发现死者喉咙内并无泥沙,而且腹中平平,也无淤水。这就说明他是在死后被人扔入河中。” 紫烟眼神中依然闪烁着疑惑:“就算是这样,我们怎么能肯定是牛二杀了人呢?” 苏轼一笑:“刚才我查验了那具尸首的脖根。脖根处有被人掐过的淤痕。” 紫烟骇道:“他是被人掐死的?” 苏轼点头:“最为奇特的是,那些淤痕上还有一个奇怪的尖角状痕迹。祥叔,你怎么看那个尖角?” 苏祥紧皱眉头:“适才我也注意到了,这个尖角确实很奇怪。脖跟的淤痕,显然是被人手掐出来的。可是凶手如果是用手掐,一般不会留下这样的角状痕迹,除非…” 苏轼点头赞许:“不错,除非凶手的手上戴着一个方形的扳指。” 墨郎和紫烟一齐朝牛二的手指瞧去,果然其大拇指上戴着一个方形的扳指。 紫烟恍然道:“怪不得府衙先抬来尸体。原来凶手的痕迹已经暴露了。” 苏轼正色道:“尸体是命案中最重要的线索。如果不能从尸体上找到暗藏的线索,那么也不配做一名捕快。” 苏祥回头看了看前后,发现还有八九个同样的应试者,有些疑虑:“少爷,府衙只需要一名捕快,现在留下来的还有不少人,我看这场考试还远没有结束。” 苏轼点点头,心中想道:仅从尸体上找寻线索,未免太过简单。于是叮嘱三人:“后面一定还有内容,我们先盯住牛二。” 墨郎观察了四周,脸上有些担忧:“老爷,这街上往来行人繁多,牛二要是东窜西窜,专往人多的地方挤,我们也不容易跟。”苏轼一想不错,这街上行人众多,跟踪确是困难,牛二要是伺机趁乱溜开,却是不易发现。墨郎观察四周地形,发现前面一个卖鱼的摊贩。旁边有一个水坑,里面丢满了垃圾,有鱼鳞、鱼内脏、鱼头,还有不少烂泥。腥味十足,很多行人捂着鼻子都绕远走开。墨郎心念一动,计上心来,对三人做了个鬼脸,顽皮地笑道:“有法子了。”从地上捡了一块卵石,掂了掂。见牛二正路过那水坑,瞧准目标,手腕一抖,卵石飞向一家店铺外墙挂的铁镐。正击中那镐把。铁镐应声掉了下来,砸中底下几只找食吃的母鸡。母鸡受惊,呼啦啦一下四散飞开。其中一只正飞到牛二头上。牛二心惊,急忙躲闪,一脚踩进了旁边满是垃圾的水坑。脚上立时沾满了垃圾和污泥。 牛二大怒,正欲发作。却一时找不到人,嘴里只得骂道:“妈的,晦气。” 墨郎拍手笑道:“这下他休想再溜了。” 苏轼心中已明墨郎的用意,嘴上却笑骂:“胡闹!” 苏祥也笑道:“这虽然有点离谱,不过也不失为一个法子。”紫烟看了三人胸有成竹的样子,却是一头雾水。此时前方不远处,一个杂耍的艺人吸引了不少围观者。牛二挤到围观的人群中不见了。 第三章 诡异的跟踪 紫烟颇有些着急:“喂!你们在说什么呀。牛二不见了。” 墨郎却信心十足:“他跑不了。” 一众人追了上来,寻找牛二的行踪。紫烟急着要挤进人群找人,墨郎却拉住了紫烟,一指旁边一条小巷:“你看。”只见小巷内行人稀少,石板路上却留下两行泥脚印。 紫烟恍然大悟:“府衙现在考的是跟踪。”苏轼四人紧跟了上去。 小巷内曲折狭窄,两侧是民居高矮不一。墨郎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瞧去,对苏轼:“老爷…”苏轼回首发现已有五六个应试者跟了上来。 苏轼等人紧随着脚印前行。突然前方过来一队人,身着大红袍,吹着唢呐。原来是在迎亲。队伍中间是一头驴,背上驮着一位批着红盖头的新娘。由于小巷狭窄。众人纷纷躲在一边为其让路。迎亲的队伍刚过去。跟踪者继续遁着脚印前行。苏轼、苏祥、墨郎也正要跟上去。紫烟却突然拉住苏轼:“老爷,不对。” 苏轼见紫烟的脸色,心知有异,忙问道:“如何?” 紫烟仔细回味着,疑道:“刚过去那个新娘有些反常。” 墨郎见两人停了下来,生怕那牛二跑远了,忍不住催道:“怎么啦,我们快追吧?” 紫烟却固执地对苏轼说道:“平日,新娘出嫁,身上都会有很多胭脂水粉,香气很浓,离老远就能闻到。可是刚才过去的新娘,身上一点香味也没有。倒不像是要出嫁的样子。” 苏轼心念一闪,立时醒悟:“已经乔装了。快追。”四人急忙调头追去。 苏轼四人紧紧盯在迎亲的队伍,又回到街市上。墨郎不由叹道:“好悬,差点跟丢了。” 苏祥含笑着赞道:“丫头立了一功。” 紫烟莞尔一笑,面有得色:“你们这些大男人,也不想想,哪有一个女人出嫁会不涂脂抹粉的。这么一个大漏洞竟也疏忽了。” 苏轼脸上表情复杂,有些许惭愧,又有些欣慰,叹道:“这次的考试,州府确动了不少脑筋呐。这后面怕是还有名堂。我们还需小心才是。”三人称是。苏此时已有两个应试者发现跟丢了目标,又返身追了上来。 众人倍加留神,紧跟迎亲的队伍。此番倒是一路平安,再无生事端。来到了一所大宅院前,一众队伍进门。随后黑漆大门紧闭。众人被关在了门外。紫烟上前拍门,却毫无反应,无可奈何地对苏轼:“老爷,人都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苏轼留心观察,发现此宅院不小,吩咐墨郎:“墨儿,你去四周看看。莫让他们从后门溜走。”墨郎去查看。约一盏茶功夫,绕了回来。 墨郎据实回道:“老爷,这院子有一处后门,不过门前堆了不少杂物,里面的人应该出不来。”神色甚是肯定。 紫烟建言:“那我们就守在这里,里面的人早晚会出来。” 苏轼心道:后门出不去,前门有人把守。若是牛二翻墙逃走,如何是好?这宅院不小,四处把守,人手又不够。正自思量,黑漆大门突然打开。令人吃惊的是,四五个打扮相似的人一起涌了出来,都是一脸胡子,身材矮胖,和牛二一般的穿戴。各自沿不同的路径离去。牛二显然已换了鞋,地上并无泥脚印。众人傻眼,一时不知所措。另外两个应试者匆匆跟着各自认定的凶手离去。只苏轼四人还呆立原地。 紫烟眼见众人远去,心急道:“墨郎,刚才你看清楚牛二的面目没有。” 墨郎挠挠头,有些尴尬:“这个…没有。只记得他身材比较胖。一脸胡子。长什么样,记不太清了。” 紫烟一时也没了主意,望着苏轼:“老爷,我们到底应该跟谁呢?”眼见各人渐渐远去。四人均是心焦。 苏轼正自思索,突然间一只野猫窜了出来,追逐一个远去的人。苏轼心念一动,当机立断:“就是此人。跟上去。” 四人跟踪牛二沿着一条丛莽菁菁的羊肠小路,来到一片竹林中。 紫烟欣喜道:“这人就是牛二,从背影看,和刚才一模一样。老爷,刚才你怎么确定他就是牛二呢?” 苏轼笑望三人:“你们还记得他适才一脚踩进水沟里吗?” 苏祥一点即通,恍然道:“对了。那水沟里满是鱼鳞、鱼头、鱼内脏。这牛二脚上自然沾了鱼腥味。” 墨郎快嘴接道:“牛二虽然换了鞋,可是腥味却脱不掉。刚才那只猫寻着腥味去追,自然也就把他暴露了出来。”苏轼笑着点点头。 紫烟看看四周,再无他人,得意地:“老爷,这次只剩下我们了。这考试应该结束了吧。” 苏轼却摇摇头:“未必。你看。” 顺着苏轼目光,三人发现,前面的牛二突然遭到一名黑衣蒙面人的袭击。已几番遇险,形势堪危。 苏轼笑道:“一名捕快,没有手头功夫怎么行?祥叔。” 苏祥轻捋灰须,哈哈一笑:“好久没有动手了。正想舒展舒展筋骨。”飞身上前,拦下刺杀牛二的黑衣人。 苏祥幼时尚武,广拜大江南北各路名师学艺,学之甚杂,加之勤学苦练,少时便已小成,后结识苏洵,为其人格所吸引,一直追随。苏洵过世后,便心甘情愿辅佐在苏轼身边,可谓一片忠心,忠肝义胆。苏轼对这位老家院也敬重有加,两人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亦师亦友,亲密非常。平日里苏轼谈笑风生、神采奕奕,但是只有这位老家院知道年轻的主人有多少说不出的苦楚、有多少背后流泪的辛酸。他为少主人的才华横溢而骄傲,也为其郁郁不得志而神伤。苏祥心中清楚得很,此次杭州之行,苏轼是被‘新党’人士排挤使然。这一路上,苏轼不知多少夜辗转难眠,黯然神伤。空有一身抱负,却无用武之地。苏祥看在眼里,心中焦急,却无从帮起。唯有倍加尽心地服侍。他多么希望少主人早日走出阴霾,重获阳光。今日难得见到苏轼露出笑脸,苏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上前去。 经过几十年的修习,此时苏祥的功夫上已臻化境,罕逢对手。此番动手,与黑衣人试探了几招,已知对方深浅,并无出重手,只蜻蜓点水般点到为止,意在阻拦,显得游刃有余。 黑衣人拆过几招,已知对手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也并无伤己之意,不欲与苏祥纠缠,几番试图越过苏祥,刺杀牛二。却均不成功。又斗了几合,黑衣人见牛二已远去,不再恋战,飞身离去。 苏祥也不去追。苏轼三人移步上来。 紫烟惊道:“糟了,牛二又不见了。” 苏轼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处农家小院。带三人走上前去。 第四章 醉飘香 小院四周围了竹篱笆,房舍尽由茅草、竹子搭成。在竹林的映衬下,很是雅致。院内收拾得整洁,却空无一人。柴门半掩,苏轼等入到院内。竹荫满地,蝉声悠长,幽静的院落一尘不染。此时一名三十多岁捕快打扮的中年人从茅屋里出来,那人见了苏轼先是一怔,见对方相貌伟然,气度非凡,心中先起了敬意,道:“敝人是府衙负责招募的刘臣州,恭喜先生,你通过考试了。” 苏轼看看三人,笑道:“想不到府衙的此番测试,确费了我们不少周章啊。” 刘臣州见其异常从容镇定,眼神中凝聚着睿智和安详,神态中揉和了果敢和坚毅,心中又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州府招募捕头,需有一技之长。但是来此报名的人太多了,要选出适合当捕头的人,只好出此办法。先生不必介意。” 苏轼点头赞许道:“理所应当。通过考试选拔合适的人选,公平、公正。这是一个好办法。” 刘臣州上前一步,蔼声问道:“请教先生高姓?” 苏轼微微一笑,坦率道:“不敢,敝姓苏,单名一个‘轼’字。刚从京城而来。” 刘臣州先是一呆,大吃一惊:“原来是苏大人,失敬失敬。府衙也只是今日才刚收的吏部的官文,想不到大人已到杭州。” 苏轼笑道:“早就听人说,杭州乃形胜繁华之地。圣上委任状一下,我等不及吏部繁枝冗节的章程,便动身启程了。就想早一日到杭州,见识一下这人间天堂。” 刘臣州一脸惊喜,又有些惭愧:“这…太失礼了,至少也应该用席棚彩帛红花搭一座接官亭,仪仗迎接大人的…” 苏轼不以为意,轻轻摆摆手,笑道:“如此不就见不到这场生动有趣的招募了吗?”哈哈大笑。 刘臣州有些手足无措:“知州大人还不知苏大人前来,我这就带大人去府衙。” 苏轼点点头,笑道:“不急。今日说来惭愧,你们招的是一名捕快。我们却是集四人之力方才通过考试。你们找来的‘凶手’可难缠的紧。可否将那牛二和黑衣人请出来一见。” 刘臣州一怔,愕然道:“那牛二是杭州的过路客,府衙临时找来做凶手。现下已领了赏银,离开了。至于那黑衣人就不知大人说得哪一位。?” 苏轼眉头一皱,见刘臣州说得真诚,不似有意欺瞒,又看了看苏祥。苏祥一时也惘然不解,上前道:“就是适才刺杀牛二,试探我等身手的那一位侠士。” 刘臣州奇道:“府衙不曾安排武试,并没有安排什么黑衣人呢。” 苏轼心中一惊:“当真?” 刘臣州双手一摊:“大人面前,下官怎敢胡言。” 苏轼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仔细回想,适才那黑衣人下手狠辣,招招夺命,确实不像在考较功夫,若不是苏祥及时出手,牛二恐早已没了性命。可是那黑衣人为什么要杀牛二呢?眼下牛二已离去,苏轼虽心中好生忧虑,但线索中断,无法查证,只好作罢。 刘臣州引路,带苏轼回到府衙,见过知州陈述古。陈述古虽然不喜苏轼,但表面文章还是做足,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安排住处,极尽地主之宜。苏轼到杭州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杭州城的名流士绅,争相拜会闻名天下的大宋第一才子,纷纷下帖邀请。苏轼又是好交友之人,来之不拒,照单全收。几日里疲于应付,却也对杭州的风土人情有了大致了解。此间一路无话。 这日,杭州府尹陈述古正端坐书案旁,闲情逸致地翻阅着一本书。读到妙处,脸上不由露出喜色。此时,师爷周聪进屋来。见陈述古正在看书,默立一旁。 稍顷,陈述古头也不回地问道:“近日府衙可有什么案子?” 周聪毕恭毕敬地回道:“托老爷的福,这几日杭州府衙里太平的很。偶有一些小案,也都是老百姓一颗葱、两头蒜的小纠纷。” 陈述古轻描淡写地问道:“那苏轼今日还在会客吗?” 周聪心知这才是陈述古最想知道的事,嘴上不紧不慢地回道:“是,这苏轼没一日闲着。有请必去,在杭州倒是认识了不少文人士绅。” 陈述古继续看着书,似乎对有关苏轼的话题并不感兴趣,片刻,却又接着问道:“府衙的政务,可有过问?” 周聪忙道:“倒是问过几次,还让我抱了些案卷给他看。没说什么,这苏轼来杭州也快半个月了,倒还消停。” 陈述古脸上显出不屑。自苏轼来杭州后,知州陈述古除宴请过苏轼一次,便再未露面。其实陈述古也在暗中观察苏轼。他倒想看看这位声名在外的大学士到底有什么能耐。师爷周聪每日都将苏轼的行踪一一汇报给他。但闻其每日纵情于饮酒交友之中,心中不免有些小觑,暗自掂量苏轼也不过如此。 这一夜,清河坊灯火如昼的街上,一顶官轿正疾行,苏轼撩开轿帘,看到街上热闹非凡,感叹道:“这杭州城,只怕入夜才真得其味。”此番苏轼应老板李琏之邀,为其新开张的酒楼醉飘香揭牌。 西湖畔,舞乐齐奏,莺红柳绿,人头攒动。一座气势非凡的高楼正坐落其中。真是雕檐映月,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 醉飘香前,锦衣罗袍的李莲带着一众杭州府名流,正在恭候苏轼。一个小厮赶来报道:“老爷,一应布置都齐了。” 李琏忙道:“快准备炮仗,苏大人一来就赶快点上。”小厮应声而去。 旁边一位面容清癯的乡绅赞道:“这醉飘香位居风水宝地,如今又有苏大人亲自揭牌,日后必定位列杭州府众酒楼之首。”众人连声附和。 李琏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多谢,多谢,今后还望各位多多赏光。” 突然小厮高声报道:“苏轼苏大人到。”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狮舞表演也粉墨登场,醉飘香门前简直要炸开了锅。 一阵热闹后,官轿落地,苏轼撩开轿帘,走了出来。 早已等候的李琏等人齐上前:“恭请苏大人。” 苏轼一拱手,笑道:“李老板开张大吉,苏某道喜了。” 李琏忙道:“苏大人文采冠誉全国,得大人赏光,实在是小民三生有幸。大人请。” 苏轼笑着来到一块红绸布遮盖的牌匾前,一抬手扯开红布,动作洒脱,露出黄杨木底松绿大字“醉飘香”。鞭炮齐鸣,众人一片喝彩。 李琏恭敬地:“大人里面请。” 苏轼正要进门,小厮喊道:“春满堂陈老板的贺联到。” 李琏眉头一皱,心知来者不善,嘴上也只得说道:“展开贺联。” 春满堂的小厮展开对联,众人错愕。原来上联是‘闲人免进’下联是‘盗者休来’。李琏面色尴尬,一时不知如何收场。 第五章 讹诈 苏轼却不以为然:“拿笔来。” 李琏忙吩咐小厮:“快,快去拿笔。”小厮拿来笔。 苏轼提笔在每联底下各接三字‘闲人免进贤人进,盗者休来道者来。’众人交口称赞。气氛再次热烈起来。李琏更是大喜,忙命小厮:“快去挂上,就挂在门口。苏大人,好文采!好文采!快里面请。” 众人涌着苏轼进门。而正在此时,谁也没注意到,门外的一个角落里,牛二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尽是冷笑。 醉飘香宽敞华丽的厅堂内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到处充溢这酒香和薰炉飘出的檀香气息。数十桌镶大理石的紫檀雕花圆桌聚满了宾客。李琏脸上极尽荣光,辗转于众酒桌间,向众人一一敬酒。 一人突然起身对李琏道:“李老板,恭喜开张,我家老太爷特意送上一份贺礼。” 李琏满脸堆笑:“多谢,多谢。不知令尊如何称呼。” 那人一笑似有深意,朗声道:“六经蕴籍胸中久,一剑十年磨在手。杏花头上一枝横,恐泄天机莫露口。一点累累大如斗,却掩半床无所有。完名直待挂冠归,本来面目君知否?李老板可猜到?” 李琏面露难色,求助地看向苏轼:“苏大人…” 苏轼一听完谜题就已成竹在胸,却不急回答,只是笑着说道:“江南藏龙卧虎,在座又不乏饱学之士,知道答案的一定众多。苏某就不献丑了。” 众人各自思索着。坐在一旁的杭州名士陆洵向自己的儿子陆文元看了看,陆文元了然,这是父亲要自己露一手。于是起身,挺胸凹腹,神采飞扬地说道:“这个谜面并不难,‘六’字下面一个‘一’,一个‘十’,是个‘辛’字。‘杏’字上加横、下去‘口’,是个‘未’字。半个‘床’字加‘大’加一点,是个‘状’字。‘完’挂冠,是个‘元’字。令尊是辛未年的状元谢员外。不知可否答对。”坐在一旁的陆洵满意地点点头。 苏轼见陆文元姿秀神朗,眉目轩爽,翩翩一表人才,很得心意,频频点头赞许。 李琏欣然道:“贤侄真是聪明啊。陆员外,文元日后必定高中魁元。” 陆洵心中甚喜,嘴上却谦虚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罢了。”趁机向苏轼介绍道:“苏大人,这便是犬子陆文元,文元,快见过苏大人。” 陆文元上前施礼道:“晚生陆文元拜见苏大人。” 苏轼点头笑道:“不错,自古才俊出少年。”众人均笑。 送礼人高喊道:“展开贺礼。”两个小厮展开一副山水画,笔蕴潇洒,气势磅礴,众人忍不住喝彩。气氛正热烈,小厮却溜了过来,对李琏耳语道:“老爷,外面有一个人找您。” 李琏不免有些败兴:“没看到我正招呼客人吗?” 小厮悄声道:“他说是你的旧相识,非见不可。” 李琏一脸疑色:“旧相识?走,去看看。”趁众人夸赞陆文元,悄然退了出来。 厢房里,牛二已等候多时。李琏一见牛二,脸色蓦地阴沉下来:“怎么是你?” 牛二却嬉皮笑脸道:“李管家别来无恙啊。” 李琏道:“你来干什么?”语气中甚是不快。 牛二却装作不见:“你开了这醉飘香,我当然是来道贺的。” 李琏心知来者不善,不想多纠缠,冷冷回道:“心领了,来人啊,给这位先生单独准备一桌酒菜,好生伺候。今日开张,事务繁多,恕李某不奉陪了。”转身欲走。 牛二忙道:“等一下。” 李琏站住,却并不回头:“还有何事?”语气中透着冰冷。 牛二似乎早知如此,并不以为意,不紧不慢说道:“昔日故人来访,李老板就这么待客吗?” 李琏不耐烦地吩咐道:“走的时候再给这位先生准备十两银子。” 牛二哈哈一笑:“你把我当要饭的了吧?”李琏脸上显出鄙夷之色,并不言语。 牛二恬不知耻地坐下来,自顾倒上茶,自斟自饮:“其实你也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叙叙旧。” 李琏冷冷地:“你我没有什么旧可叙。” 牛二装模作样地:“哦,是吗?我的耳边可是常响起李管家你的教诲呀。” 李琏怒目瞪视牛二:“你究竟想怎么样?” 牛二眯起缝眼:“李管家,我真是佩服你。你得了那么一大笔钱,为了掩人耳目,等了十五年才露面在这里开酒楼。城府之深,兄弟跟你比可真是差太远了。” 李琏脸上徒然变色,肌肉抽搐,眼神中透着凶光:“说这些干什么。我和你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牛二对李莲的反映似乎早已料到,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想和你合作。” 李琏疑道:“合作?” 牛二打量了四周:“你这醉飘香还不错,多了我也不要,三分股。” 李琏脸色涨红怒极,转瞬间却有平静下来,冷笑道:“空手就要我三分股,你这算盘也打的忒精了吧。” 牛二厚脸皮地喝着茶:“李管家,这醉飘香日进斗金,反正你一个人也花不完。兄弟帮你花花。” 李琏面无表情:“你凭什么要我三分股?” 牛二口无遮拦地:“就凭…” 李琏抢道:“你别忘了,你也有份儿。说出来,大家都没好下场。” 牛二不以为然地:“我当然清楚,不过光脚不怕穿鞋的。我现在身无分文,每天只能做些没本钱的生意。我可不能和你李老板比,这醉飘香一开起来,以后怕是要发大财了。” 李琏忍无可忍,虎目圆瞪,额头和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大声吼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牛二一摊手,耍起无赖:“今儿个我就不走了,住这儿了。” 李琏高喊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无赖扔出去。” “呼啦”屋内涌进几个壮汉,瞬时将牛二架了起来。 牛二急喊道:“李琏,你可要想好了,别后悔。你他妈的,还欠老子一份呢,你给我记着。”壮汉将牛二架了出去。李琏脸上阴云密布,久久无法平息,似乎想起了异常可怕之事。 第六章 万松书院 翌日,杭州府赫赫有名的万松书院门口,几个学子们正围着看墙上的一副上联,原来是书院的卢院士新出的考题。上联是“雾锁山头山锁雾”,下联却是一张白纸,等着学子们在上面应对。几个学子冥思苦想。一位相貌俊美的学子来到书院。看到众人,不由问道:“怎么啦?” 学子李甲上前:“庞敬,你看卢院士出了一个上联,要我们对下联。” 学子段兴:“庞敬,你是书院的才子,怎么样?能对出来吗?” 庞敬看了看上联,不以为然:“这是一个回文联,对上来又有何难。”说罢,拿起笔在纸上写道“天连水尾水连天”。 众学子喝彩,庞敬脸上很是骄傲。此时,陆文元来到书院。看了看墙上的对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傲然走开。 庞敬瞥眼瞟了陆文元一眼,很是不服。 李甲对众人悄声说道:“听说昨晚醉飘香开张,陆文元在宴席上露了一手,很得苏轼苏大人的赏识。” 段兴不无羡慕地说道:“怪不得他今天这么志高气昂的。今日苏大人来书院主持清议,看来这陆文元又要得宠了。” 李甲撇撇嘴:“可不是吗?” 庞敬听了两人的话,心里像打翻了醋瓶,嘴上傲然道:“一个富家的花花公子,书院上下,论才学,我未必便输给他。” 李甲说道:“今日苏大人来书院,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能得到苏大人的赏识,日后进京赶考,苏大人定可向京城的翰林院学士推荐。到时候,金榜题名甚至高中魁元,都指日可待啊。” 段兴从旁提醒:“庞敬,你可别输给陆文元。”庞敬脸上一副不以为然,心中却暗中加劲,思量着在苏轼面前定要力压陆文元。 书院的课堂上,众位学子翘首以待,都想早点一睹大学士的风采。卢院士毕恭毕敬地地引着苏轼前来。几番客套后,卢院士笑眯眯地对苏轼:“苏大人,众位学子久慕大人盛名,今日得来,不如出题测试一下众位学子。” 苏轼略一思索:“拿笔来。” 卢院士准备好笔墨纸砚,众学子翘首以盼,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苏轼挥毫在纸上写下十四个字“静思伊久阻归期忆别离时闻漏转” 卢院士已明其理,展开来示给众位学子。 众学子一时眉头紧皱,纷纷议论:“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陆文元看看众人,不无得意,起身笑道:“苏大人出的是一首连环诗。静思伊久阻归期,久阻归期忆别离。忆别离时闻漏转,时闻漏转静思伊。” 苏轼赞许地点点头。庞敬看在眼里,心中甚是不服。 卢院士朗声道:“既然大家已经明白了,就动笔吧。” 学子们抓耳挠腮,各自冥思苦想,陆文元略思索了一下,拿笔在纸上开始书写。庞敬看到,自不甘落后,也奋笔疾书。 稍顷,陆文元起身道:“苏大人,我已经写好了。”随即朗声道:“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阙新。一阙新歌声嗽玉,歌声嗽玉采莲人。” 苏轼和卢院士互望,均点头:“不错。” 此时庞敬也道:“苏大人,我也写好了。” 苏轼笑道:“读来听听。” 庞敬清了清嗓音,念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苏轼惊喜地看了看卢院士,连声赞道:“好!好!万松书院真是才人辈出啊。”能得天下第一才子的衷心称赞,卢院士心中如饮美酒,甘芳清冽,香沁肌骨。 庞敬脸上也颇有光彩。而陆文元在一旁却不由妒火中烧,酸言酸语地:“好诗,真是好诗。只是这么好的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庞敬大怒:“你说我抄袭,陆文元,你不要血口喷人。” 陆文元傲然道:“平日半天都憋不出一句像样的诗句,今天倒是突然灵光起来了。” 庞敬手指陆文元,一时气得说不出话:“你…你太也目中无人,你以为万松书院就只有你陆文元吗?今天苏大人在这里,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陆文元狠狠地:“好啊。就怕你不敢。” 庞敬甩袖奔出了学堂,陆文元头也不回跟了出去。 卢院士料不到竟闹到如此局面,面色尴尬,生怕触怒了苏轼,忙道:“苏大人见笑了。” 苏轼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快,笑道:“想不到今日居然有幸看到两位才子各展身手,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卢院士,一起去看看吧。” 第七章 三场比试 稍顷,陆文元起身道:“苏大人,我已经写好了。”随即朗声道:“采莲人在绿杨津,在绿杨津一阙新。一阙新歌声嗽玉,歌声嗽玉采莲人。” 苏轼和卢院士互望,均点头:“不错。” 此时庞敬也道:“苏大人,我也写好了。” 苏轼笑道:“读来听听。” 庞敬清了清嗓音,念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苏轼惊喜地看了看卢院士,连声赞道:“好!好!万松书院真是才人辈出啊。”能得天下第一才子的衷心称赞,卢院士心中如饮美酒,甘芳清冽,香沁肌骨。 庞敬脸上也颇有光彩。而陆文元在一旁却不由妒火中烧,酸言酸语地:“好诗,真是好诗。只是这么好的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庞敬大怒:“你说我抄袭,陆文元,你不要血口喷人。” 陆文元傲然道:“平日半天都憋不出一句像样的诗句,今天倒是突然灵光起来了。” 庞敬手指陆文元,一时气得说不出话:“你…你太也目中无人,你以为万松书院就只有你陆文元吗?今天苏大人在这里,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陆文元狠狠地:“好啊。就怕你不敢。” 庞敬甩袖奔出了学堂,陆文元头也不回跟了出去。 卢院士料不到竟闹到如此局面,面色尴尬,生怕触怒了苏轼,忙道:“苏大人见笑了。” 苏轼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快,笑道:“想不到今日居然有幸看到两位才子各展身手,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卢院士,一起去看看吧。” 卢院士见事已至此,也只好道:“大人请。”众学子随着苏轼和卢院士涌了出来。 乐室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庞敬坐在一张古筝前,神态有些拘谨。而陆文元站在编钟前却似乎胸有成竹。 苏轼扫视了一种学子,神色庄重地道:“我大宋虽以文立国,科举考试也以文取人,但是要成为一个可堪大用的人才,必须先有一个全面的学习,既包括知识学养上的,也包括道德品格上的。在书院众多科目中,乐是大家最忽视的科目。但是乐可以陶冶我们的情操,开拓我们的心胸。对你们的成长是有帮助的,既然两位学子让我来做主考,我就选择‘乐’来做为比试的第一科。你们准备好了吗?”两人各自点点头。苏轼示意开始。 乐声起,陆文元敲击的编钟动作潇洒,旋律起而又伏,绵延不断,优美动听;不由让人闭目畅想。而反观庞敬的古筝却似乎动作鲁顿,音色生滞。庞敬脸上不由冒出了汗。卢院士听了也不住摇头。 一曲终了,苏轼点评:“这首《平沙落雁》取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鹄鸿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基调静美,但静中有动。庞敬,你还需对曲情多加理解。”这一句已摆明了胜负。有部分学子不由欢呼了起来。而另一些则愤愤不平。 陆文元脸上不由得意起来。而庞敬却有些郁郁寡欢。 马场上,庞敬、陆文元各骑一匹高头大马。 卢院士看了看苏轼,对二人,也对着其余学子:“这一场就比试六艺中的‘御’,你们两人骑马从山前那颗小树折回来,先到者为胜。明白了吗?” 此次庞敬倒显得信心十足,早已迫不及待要挽回颓势。而陆文元骑在马上,颇有些不自然。 卢院士朗声道:“好了,开始吧。”一听令下,庞敬驾马似离弦利箭疾驰而出。陆文元用双脚使劲夹了夹马肚子,那马儿却似乎和他较劲,只往前迈了两步。陆文元显得狼狈之极,见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自己,脸刷地红到了脖跟,手中奋力扬鞭,却不想弄伤了手掌,一时急得冒汗:“驾,驾…”好半天,马儿转了几圈才跑将起来。 庞敬回首望陆文元这边,一雪前耻,心中甚是畅快。这一场胜负一目了然。众学子簇拥着庞敬喝彩。陆文元却憋着劲儿等待下一场。 苏轼笑着点头,对卢院士说道:“‘乐’、‘御’都考了,我看这最后一场就考‘射’吧。” 卢院士点头:“理当如此。” 靶场上,两人各举弓箭,挑衅地互望对方一眼,这一次,脸上都是志在必得。 只见两人搭箭张弓,神情甚是紧张,各自心知这一箭定胜负,所以都不敢冒然出手。许久,两人几乎同时射出弓箭。两支羽箭疾驰而去,几乎同时中靶,均在靶心正中。众学子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卢院士绷紧的神经终于一松,吁了口长气,如此平手正合心意。苏轼开怀笑道:“看来今日注定是个平局。两位学子各擅其长,真是令本官大饱眼福啊。” 陆文元仍是不甘心,上前嚷道:“学生再请大人出题,今日与他非要分出胜负不可。” 庞敬也不甘落后:“好啊,来吧,谁怕谁。请苏大人出题。” 卢院士心知两人再闹下去,在苏轼面前不好看,忙斥责道:“不可造次。还不快下去。” 苏轼见两人怒气未平,温言撮合道:“好了,就到这里吧。今日两位学子一展风采,看到我大宋后继有人,本官很欣慰,年轻人挣强好胜并非坏事,但万不可伤了和气。本官希望你们日后勤加努力,都成为我朝的栋梁之才。”两人听此话,虽心中各自不服,但也只好不再言语。 第八章 惨案 书院一行,耗时不少,苏轼回到家中,已近暮色。此间按下不提。却说庞敬和几个同学还在学堂里温习功课。 此时,陆文元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喊道:“庞敬!” 庞敬一见陆文元来者不善,冷冷地回道:“你要干什么?” 陆文元傲然:“没什么,白天在苏大人面前,让你捡了个便宜。你不要以为此事便了了,如果你有胆量,现下随我来后山。” 庞敬双眉一竖,喝道:“怕你不成。” 陆文元并不答话,冷笑一声出了学堂。 庞敬也要跟出去,一众学子围了上来,段兴不无担心地劝道:“庞敬,还是别去了。要是让卢院士知道了,一定会责怪的。” 李甲随声附和:“是啊,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陆文元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汉不吃眼前亏。” 庞敬却不容辩驳地回答道:“不行,我必须去。要是今晚不去,明日陆文元一定到处向人炫耀,说我怕了他。以后,他会处处压我一头。” 李甲犹豫道:“话是这么说,不过…” 庞敬抢道:“好了,你们不必担心,我倒要看看,他倒有什么本事。”说完冲出了学堂。学子们正要出门拦阻,天空中一声炸雷将众人吓回了学堂。庞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杭州城上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眼见倾盆大雨即至。街市上行人匆匆,摊贩各自忙着收拾,一个满脸横肉,样貌凶恶的屠夫正在收拾店面。 店里来了一个买肉的农妇:“老板,来二斤精肉。” 郑彪不耐烦道:“关门不买了,明日再来。” 一个老妇人领着肉来到店里:“郑老板,下午我跟你这儿买的肉,拿回去一称,怎么少了三两。” 郑彪怒目圆睁,恶狠狠把剔骨尖刀拔出来,道:“想要肉是不是,我再给你割一斤,要不要,要不要。”张牙舞爪挥舞的剔骨刀,老妇人一脸惊恐被吓得跑开。 此时一人走进肉店,郑彪正要发火,定睛一看,竟是牛二… 郑彪将手中的剔骨尖刀狠狠插在桌面上:“妈的,当年我就知道,这狗日的耍花样。那么大的家产,到老子手里怎么就只有那么一点,老子出力,他却赚了个盆满钵满。现下他可以开酒楼,老子只能窝在这里卖肉。” 牛二见所说的话语奏了效,心中满意,在一旁又煽风点火道:“这姓李的过河拆桥,吃人不吐骨头,昨日我去找他理论,那厮丝毫不讲情面,竟将我打了出来。我来找你是怕老弟被人骗了,还蒙在鼓里。我看老弟那份只怕也被他独吞了。” 郑彪火极,脸涨得通红:“妈的,老子现在就去烧了他的酒楼。” 牛二忙拦道:“不可,此事硬来恐怕不成,需从长计议。” 郑彪一脸不耐烦,挥手波拉开牛二挡路的身子,骂道:“还计议个屁。你我现在就去找他论个清楚。若他稍有不从,我这拳头可不是好惹的。” 牛二神色夸张地嚷道:“那李琏现下可威风的紧,手下有好几条壮汉,你我去了,恐怕讨不了好处。”郑彪怒极,一拳砸在肉案上,溅的案几上的肉沫四飞。 牛二见时机已到,温言道:“老弟莫急,办法总会有的。” 郑彪强压怒火:“什么办法?”灯下,两人聚首密谋。 清晨,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一层薄雾在万松书院的林间草丛中弥漫着。虽然时辰尚早,书院内已隐隐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已有学子在寝室内早读。 李甲睡眼惺忪,从寝室出来,伸了一个懒腰,来到旁边陆文元寝室前敲门:“陆文元、陆文元…”正叫着,突然寝室内传来仓促的呼救声:“来人、来人啊…”紧接着传来书柜倒地的声音,显然室内正有人搏斗。 李甲一惊,忙上前撞门。门却从屋内反锁着。屋内仍不停地传来打斗声。李甲忙喊道:“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几名学子从左近应声赶来。 李甲急得有点结巴:“屋里…陆文元的屋里出事啦。快撞门。”众位学子一齐撞门。顷刻,门被撞开。学子们涌进屋内,却被惨状震惊。只见一人横尸地上。血流满面,但依稀仍能辨认,正是陆文元。其左胸心脏部,赫然插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深入体内,直没刀把。手掌外翻,上面赫然还留着昨日骑马时受的伤痕。 段兴最是机智,忙喊道:“大家把住门,别让凶手从屋里逃出去。李甲,你快去喊卢院士。”学子们依言行事,仔细搜索起屋内每一个角落,床底、衣柜,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找到。 第九章 诡异消失的尸体 李甲急奔到卢院士的住所,猛敲房门。 卢院士匆匆穿着衣衫出来,问道:“何事?” 李甲额头上冒着虚汗,惊慌地:“不好了,院士,陆…陆文元被人杀了。” 卢院士大惊:“什么?” 李甲结结巴巴地续道:“就…就在他自己的寝室。段兴他们正在找凶手呢。” 卢院士急忙往这边赶过来,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李甲道:“快去州府报告。” 消息传至州府,陈述古心思一转,有心要考研苏轼。命人将案子通报苏轼。苏轼带着州府捕快赶来书院。 苏轼进得现场,只见陆文元横尸地面,膝部以下直伸入床下。 苏轼上前俯身仔细查看。起身问道:“屋里可仔细搜过?” 卢院士气色有些萎靡,显然受此事打击不小,回答道:“段兴他们已经仔细搜过了,什么都没找到。苏大人,我万松书院建院近百年,可从没发生命案,这…让我如何向陆文元的父亲交待?”说着,口气竟带着哭腔。 苏轼紧锁眉头,脸色凝重:“仵作验尸。”一名身材矮小的仵作上前,正准备验尸。 此时屋外却突然传来喊声:“伙房走水啦,伙房走水啦。”众人皆是一惊。 闻声,卢院士先抢了出来,只见书院西北角,浓烟滚滚,正是给学子们做饭的伙房。屋顶上已隐约冒出火苗。 卢院士大惊,慌道:“快,快去伙房扑火。”屋里屋外本来聚集的大量学子纷纷奔向伙房。 卢院士手忙脚乱,回身向苏轼禀道:“苏大人,伙房的西侧就是藏书楼,我万松书院近百年的藏书都在里面,若是把那藏书楼引着…”脸上甚是急切。 苏轼当机立断吩咐众捕快:“救火要紧,留下一人看守现场,其余人先去救火。” 刘臣州迅即分派了人手:“李二,你留下看守现场,其余人跟我走。” 众人撇下陆文元的尸首,齐奔向火场。 此时,伙房内已燃成一片火海。火苗顺着窗棂,已蔓延到屋顶。浓烟四溢。一名伙夫被困在里面,已被浓烟熏晕。 情势危急,苏轼急喊道:“救人要紧。”几个身手矫健的捕快,批了湿透的被褥,冲入屋内,将伙夫背了出来。众人七手八脚将伙夫抬到安全地带。 苏轼又指挥众人灭火,那伙房并不大,众人一桶桶水浇过,很快控制了火情。苏轼回到伙夫身边,只见那伙夫被熏得满面乌黑,眉发尽被烧焦,不过气息尚存。见伙夫已无恙,心下略宽,脑中突然电光火石般一闪,暗叫:“不好。快去陆文元的寝室。”众人急匆匆直奔寝室回来,大惊失色,只见寝室大门敞开,门口处看守现场的捕快李二昏迷在地,屋内原本放置的陆文元尸首已不知所踪。 刘臣州忙上前摇醒昏迷的捕快:“怎么回事?” 李二勉强睁开双眼,看看众人,面带惭色:“大人,我…” 苏轼急问:“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端来了茶水,李二咽了一口水,这才说道:“适才卑职奉命看守现场,听到外面的火情渐渐烧大,忍不住到门口观望,谁想刚看了几眼,突然一枚硬物射在右边的太阴穴处,之后…之后卑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语气中透着羞愧。 苏轼心里暗骂道:“糊涂啊,苏子瞻,如此简单的调虎离山计,你怎会没看出来呢?枉你还敢在人前自显聪明。” 刘臣州突然发现什么,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秤砣,递给苏轼:“大人,你看。应该是此物射中李二。” 苏轼掂了掂秤砣,大约有三两。命道:“将那个伙夫扶进来。” 少顷,伙夫被人扶了进来。神色较之刚才已好很多。 苏轼放缓语气:“你不必慌张,把刚才失火的经过仔细说来。” 伙夫定了定神,才说道:“小的一直在书院掌管炊事。有不少学子都住在书院里。每日卯正时刻,小的都要准时生火做早饭。今早,小的向往常一样,先从外砍了一捆柴回来,照例放在屋角的柴火堆里。从柴火堆里抽了些干柴塞进炉灶下。又往里添了些稻草,准备生火做早饭。可是…可是我刚生起火,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些油迹,那油迹顺着一路延伸到柴堆旁。我好奇,便伸手沾了一些闻了闻,发现竟是灯油。伙房内从没放过灯油,这是哪来的,小的正自奇怪。此时,炉灶内一个火星蹦出,正溅在灯油上,瞬间便引燃了灯油,那火苗沿着一条油路,直烧到柴堆。柴堆上的稻草遇火即燃。小的试着扑打,那火却越燃越大,直烧到房梁。还将我困在房内。后来那烟太浓,小的…小的就昏了过去。” 伙夫越说越激动:“若不是大人相救,小的或许…或许…”口气竟有些哽咽。 卢院士厉声质问:“伙房的地上怎会有灯油?” 第十章 凭空消失的凶手 伙夫忙澄清:“小的也不知道。” 疑问纷至沓来,众人不明所以,齐望向苏轼。苏轼眉头紧蹙心中暗道:显然有人想引开我们的视线。”又问道:“今早,是谁先发现陆文元寝室内出事。” 李甲闪身出列:“大人,是我。” 苏轼粗略对李家打量了一番:“你将当时的情形仔细给我说一遍。” 李甲遂将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苏轼追问道:“你当时确实听到屋内有打斗声?” 李甲不容辩驳地说道:“那还有假,我当时就在门外,听得很清楚。还有东西打翻的声音,陆文元还在屋里喊‘救命’呢。” 苏轼仔细推敲着每一个细节:“你喊人的时候,不曾离开寝室门口吗?” 李甲语气肯定:“不曾。左近都是学子的寝室,我一喊他们就都来了。半步都没有离开门口。也没有看到任何人从这屋里出来。” 苏轼略一思索,又问道:“谁是段兴?” 段兴上前:“苏大人,晚生便是段兴。” 苏轼直视着段兴:“是你组织大家在屋内搜索吗?”一双税利的目光似刀锋一般,不容对方有丝毫隐瞒。 段兴面不改色,从容答道:“是。” 苏轼又问道:“你们搜索后可发现什么?” 段兴眉头一皱:“奇怪的就是,我们搜遍了全屋,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找到。” 苏轼看看窗户,问道:“你们进来的时候,窗户是关好的吗?” 段兴点头:“窗户是从里面反锁的。而且大人你看,这间寝室后墙没有窗。唯有的一扇窗户和门在一侧。都对着门廊。就是说,如果凶手从窗子出来,一定会被门口的我们发现。” 卢院士心急,忍不住插嘴道:“这怎么可能呢?凶手跑到哪里去了?你们…你们仔细找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了吗?” 段兴无奈地:“这间屋子就这么大,床下,衣柜内,水缸里,只要能藏人的我们都找遍了。” 李甲奇道:“这太不可思议了。凶手莫不是凭空消失了,难道…难道这屋里有秘道。凶手是从秘道里逃出去的?” 卢院士当即否定道:“一派胡言,我在书院四十年了,从没有听说书院内有秘道。更何况只是一间普通学子的寝室,根本没有修建秘道的必要。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在这屋里找一找。” 刘臣州上前向苏轼禀报道:“大人,我们已在这屋里仔细搜过,确实没有发现秘道。”李甲似乎想到什么,脸上蓦地一沉,颤声道:“门窗紧闭,又没有秘道,难道有鬼。”虽然众多人在场,但是听了李甲的话,每人心头都不由一寒。 苏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暗想:门窗紧闭,屋外又有人把守,屋内又没有秘道,这凶手是怎么逃出去的?凶手放火,引开我们,把尸首运走,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合常理呀。”随即又问道:“这隔壁两间寝室分别是谁的? 卢院士答道:“左边的是李甲的,右边是庞敬的。” 苏轼脑中一闪,突然想起什么:“庞敬!” 李甲圆瞪着双眸突然惊呼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昨天,苏大人来书院主持清议,陆文元和庞敬比试打了个平手,晚上,陆文元不服又来约庞敬比试。他们一起去了后山。” 一直默不作声的庞敬听了,脸上登时涨成了猪肝色,一把拉住李甲:“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杀了陆文元。” 见庞敬咄咄逼人,李甲口气有些软:“反…反正昨晚你和他去了后山,这总不会有假。” 庞敬急得汗如雨下,辨道:“我是和他去了后山,可我并没有动他一根手指头。我们只是吵了一架,之后我就回来啦。” 卢院士追问道:“那后来陆文元呢?” 见所有人的疑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庞敬心中着急,吐字都囫囵起来:“他在我后面,也应该回寝室了…我还记得回到寝室不久,还听到他房门开锁的声音。” 苏轼逼视庞敬又问:“你之后再也没见过陆文元吗?” 庞敬急道:“没有,再看到他就是…就是他躺在这里。” 段兴突道:“不对,我们一起冲进来的时候,你并不在场。” 李甲紧跟着质问:“当时你在哪儿?” 连番的质问,如疾风暴雨,庞敬大气也不敢喘,急着答道:“在自己的寝室。我昨晚也一夜没睡好,今早起的迟,我还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这才出来。对了,我出来的时候正碰到卢院士赶来。” 卢院士神色郑重:“这个我可以作证,我赶来的时候确看到庞敬从屋里出来。我们两个一起进了陆文元的寝室。”案情一团迷雾,苏轼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刘臣州打开门,陆洵抢进门来,喊道:“我儿在哪里,文元,文元…”突然陆洵盯住了地上一摊血,扑了上去,“文元,我的儿…”伤心欲绝的父亲竟一头昏倒。 第十一章 推理 陈述古为苏轼安排的住处在城东一处院落,院门不大,里面却很宽敞。大门、仪门、二门、正堂、后院、客厅、花厅、书房、卧室一应俱全,还带了一个花园。不管陈述古对苏轼有什么厌烦的态度,至少在住所的安排上还是尽心尽职的。苏轼对这里也很满意。花园里花团锦簇。正对着花园的正是苏轼的书房,紫檀木的雕花案桌几上陈放着一方雪浪石,全石晶莹黑亮,黑中显缕缕白浪,仿佛浪涌雪沫,石上还赋诗一首: 画师争摹雪浪势,天工不见雷斧痕。 离堆四面才江水,坐无蜀士谁与论。 老翁儿戏作飞雨,把酒坐看珠跳盆。 此身自幼孰非梦,故园山水聊心存。 可见主人对美石的喜爱。桌几上、书橱、书柜里,到处是书,一函函一摞摞。对着后花园的的窗台上,两个雅致的青白瓷瓶色如玉、碧如湖。墙上则挂满了横竖的字画,有承议郎李公麟画的《三马图》,惠崇禅师的《春江晚景图》,还有陈履常、王羲之的书法作品。琳琅满目,足可见主人对这里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看着窗外满院的鲜花,苏轼却愁眉难展,心绪凝重。他还从未接手过如此棘手的案子。密室杀人,尸首又不翼而飞。处处透着诡异,前所未见。而更重要的是这是他来杭州查办的第一件案子。他能感觉到,此时全杭州的百姓都在盯着这起命案,闻名天下的大才子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所有人都在翘首以待。这事关百姓的安危,也事关着他今后在杭州的威信。想到这里,苏轼的心头更加沉重了。 苏祥、紫烟二人围坐在桌旁,翻看着陆文元一案的卷宗。苏祥看罢卷宗,口气有些凝重地说道:“此案确是非同寻常呐。” 紫烟忽闪着大眼睛:“是啊。这凶手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如果那些学子们都围在门口,门窗又紧闭,那凶手怎么可能逃出去呢?” 苏祥手捋清须:“关键是时间也来不及。你想,从李甲发现屋里有人打斗,到喊来众人,一同撞门进屋内,这中间的时间非常短促,凶手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先将陆文元打死,然后再设法脱身。莫说这么短的时间内做这两件事,就是只完成一件,也绝非易事。” 紫烟用手支着下巴:“凶手不但做到了,还设法点着了伙房,吸引众人视线,然后再返回来盗尸。如果凶手只一个人,简直不可思议。” 苏祥冥思想了片刻,说道:“这确实难以理解,我们暂且先不要管凶手是怎么做到的,可以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紫烟站定:“凶手为什么来盗尸?” 苏祥点点头:“不错,凶手既然已经脱身,可为什么还要冒险,返回来偷走尸体呢。这有违常理啊。少爷,你说呢?” 苏轼一直倾听着二人的谈话,苏祥所问也确实是苏轼心头一个沉重的疑问,是啊,既然凶手已经成功脱身,他为什么还要回来盗尸呢?确实不合常理。当时已天光大亮,书院的学子们也都起身,凶手要背着尸体在书院内穿行,这异常的举动,极容易被人发现。可以说凶手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是…尸体上有什么线索暴露了凶手的真面目。可这线索会是什么呢?现在尸体被盗,什么线索也没有了。苏轼只能凭一时的记忆,仔细回忆当时从尸身上看到的特征。他想起,当时在陆文元左胸心脏部,插着一把没柄的匕首。这应该是致命的伤处。手臂上有抓痕,应是搏斗中所伤。手掌中的伤痕是昨日赛马时所伤。脸上虽然满是血污,不过仍能辨认,下身…咦,奇怪。 紫烟见苏轼脸显疑色,问道:“老爷,老爷?” 苏轼走近桌旁,说道:“尸首躺在地上的姿态有些怪异。” 紫烟忙问:“有什么怪异?” 苏轼边回想,边说道:“死者的双腿,自膝部以下笔直地伸入到了床下。” 苏祥也感到不可思议:“床下?” 苏轼又仔细想了一遍,确认没有记错:“不错,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赶到现场,看到此情形时,也很是奇怪。以往断案,从不曾遇到这样的姿势。” 紫烟不解:“哦,为什么呢?” 苏轼围着桌子,缓缓踱步,脑中却飞快地闪念,嘴上道:“我们可以想一想,李甲听到屋内有摔打的声音,此时陆文元还在与凶手搏斗。照此推想,陆文元死时的体姿应有搏斗的迹象。可事实却不然,他的双腿并拢,直挺挺伸入床下。这岂不是很怪异。” 紫烟点点头:“是怪异,可老爷,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苏轼正苦思。门外进来墨郎。墨郎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哑声喊道:“老爷。” 苏轼一见墨郎回来,急上前询问道:“我让你去查的那块称砣,可查到什么线索?” 墨郎快步走过来,不待倒茶,拿起茶壶就喝了一大口,喘了口气,又拿出称砣:“我走遍了杭州的酒楼客栈,都说没有用过这样的秤砣。这秤砣似乎并不是本地出的。有人说这样的款式倒像是钱塘那边出的。” 苏轼疑道:“钱塘?”接过秤砣把玩着。苏祥接过秤砣,看了看:“这种秤砣,客栈里常用来称酒。” 苏轼说道:“当时,凶手正是用此物打晕看守的衙差,盗走了尸首。” 墨郎有些怀疑地说:“这秤砣只怕是凶手随手找来的,我们在这秤砣上花费功夫,恐怕得不偿失。” 谁知苏轼却断然否定:“不,我倒是觉得凶手似乎利用此物在向我们暗示着什么?” 墨郎奇道:“暗示?” 第十二章 真凶落网? 苏轼凝思起来,嘴上喃喃自语道:“可是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苏祥提出自己的看法:“少爷,我倒认为庞敬在此案中有重大嫌疑,我们可推想一下。昨晚庞敬先将陆文元杀死,又将其背回寝室。为了掩盖昨晚所为,第二天早晨庞敬伪装成陆文元在寝室呼喊救命。他如此做,便是要证明陆文元是在晨时被杀,而非昨夜。据此,自己便抽身事外。之后他又设法逃回到自己的寝室。众人闯入陆文元的房间时,他再出来,又遇到卢院士,如此卢院士便成了他不在场的证据。” 苏轼摇摇头:“如此解释虽大体符合案情,不过尚有两个漏洞。第一,庞敬如何逃回隔壁自己的寝室?第二,他为什么又回来盗尸,尸首藏在何处?这两个疑问都离不开秘道,若是庞敬所为,必有秘道。” 紫烟眼前一亮,提议道:“我们再去查验一遍现场,一定能找到破绽。” 苏轼四人回到书院,此时的书院已被府衙监管,各个出入门口,都有衙役把守,命案未结之前,学子们都不得离开书院。 苏轼等人来到案发寝室。寝室仍保持着原状。苏祥三人再次仔细搜索起来。苏轼环视四周,注意到墙上的一个血手印。这手印虽然上次已见,此番再看,苏轼脑中不由冒出另一个念头,仔细端详着血手印。 苏祥三人对屋内搜索了一遍,毫不新发现。 此时卢院士和数名学子赶来。书院被监管,上下惶惶不安,卢院士心下甚是焦急。一见苏轼,忙问道:“苏大人,案情可有进展?” 苏轼理会到卢院士的难处,宽慰道:“本官正在加紧审理此案,此间给书院带来的不便,院士多多包涵。” 卢院士恳切地说:“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来做的吗?” 苏轼略一思索:“你们有没有发现,今早书院可有异常的人出现过。” 卢院士眉头一皱:“异常的人?”众学子也思索着。 一学子突道:“对了,今早伙房失火,大家纷纷奔去伙房,我却远远见到一人,和众人去的方向相反。却是离书院而去。当时我还暗自纳闷。” 苏轼登时提起了兴趣:“哦!你可看清那人的面目?” 学子说道:“当时离那人甚远,只是看了个背影,也是穿的书院的学服。我还喊了两声,那人却没理会,竟自去了。” 这是一条重要线索,苏轼心下思量,此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他身穿书院的学服,可未必就是书院的学子。若他一人离开书院,他把尸体又藏在哪儿呢? 翌日,苏轼又去了陆府。陆府上下正在操办陆文元的丧事。白柱高香,丧乐四鸣。苏轼找到陆洵,但见其神情委顿,似又苍老了许多,不由暗自感叹。询问了些和案子有关的问题,陆洵虽尽力配合,苏轼却没有获得丝毫线索。 苏轼回到家中后,综合已有的线索,试图从中找到端倪,却苦想无果。正此时,紫烟端茶进来,不慎碰落桌上一副裱好的字画。那字画掉在地上,自然展了开来。 紫烟忙上前收拾。苏轼走来拦道:“这是什么?” 紫烟回道:“清河坊的林员外向老爷求字,老爷不是让我随便找一副以前的诗作送给他吗。我昨晚挑了一副,一会儿林家的书童就过来取。” 苏轼将卷轴展开,这是以前游庐山时的一首旧作,喃喃念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苏轼好似突然被点醒,嘴中默念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紫烟卷好字画准备放到搁架的上层去,因为够不着,不得已搬了把凳子垫在脚下。 看到此景,苏轼猛然醒悟:“我们速回万松书院。” 苏轼带苏祥再次来到万松书院,陆文元寝室的门前。门上却贴着封条。苏轼有些吃惊。 卢院士赶来:“苏大人,你来了。” 苏轼指着封条,问道:“这…” 卢院士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上午陈大人已将案犯抓走,具结了此案。” 苏轼心中一惊:“具结此案?” 苏祥也是吃惊不小,忙问道:“抓走的凶犯是何人?” 卢院士不无痛心地说道:“如大家所料,正是庞敬。同为读书人,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唉!” “庞敬。”苏祥并不如何吃惊,似乎在意料之中。 苏轼脸上的疑虑更重了一层:“庞敬就此认罪了吗?” 卢院士苦着脸摇头道:“怎会认罪,只是连声喊冤。可是怎敌得过衙差的枷锁。想来现在已被关入死牢。” 苏轼眉头挤成一团,略一想,转身就走,也不顾卢院士的喊声,直奔府衙。 府衙后堂,陈述古正在喝茶。屋外传来周聪急促的喊声:“苏大人,苏大人…” 说话间,苏轼已直闯入屋内。陈述古看到苏轼如此无礼,颇为不快,官腔官调地问道:“哦,是苏大人啊。如此匆忙不知有何事啊?” 苏轼拱手开门见山道:“陈大人,下官前来正是为陆文元一案。” 陈述古并不急,用茶盖捋了捋水面的茶叶,慢呷一口,回道:“是那个案子啊。庞敬与本案有重大嫌疑,本府已将其关押候审,你不用操心啦。” 苏轼坚持道:“大人,此案疑点众多,那庞敬虽从表面看有杀人动机,但是证据尚不确凿。” 第十三章 神秘的脚印 陈述古气不打一处来:“你是说我抓错人啦?” 苏轼毫不示弱,据理力争:“大人,在案情尚不明朗之前,抓人更要慎重。” “那你说凶手是谁?” 陈述古阴沉着脸。 苏轼坦然道:“…凶手是谁,需经仔细查访…” 陈述古不耐烦地打断苏轼:“好了,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查到了凶手。此案由本府全权处理,你不必再插手了。府衙挤压的案件不少,你还有很多事要做。” 苏轼上前一步争道:“大人,庞敬…” 陈述古不待苏轼说完,抢道:“庞敬和陆文元昨晚一起去过后山。而且他和陆文元宿有过节。他的嫌疑最大。况且当时陆文元屋内传出搏斗声,他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据。这几条加在一起就可以给他定罪。” 苏轼急道:“人命关天,案理未明,岂可如此草率。” 陈述古再也忍不住了,大怒狠拍案几:“放肆,本官知杭州府三年,所判案件无数。百姓有口皆碑,岂有冤案。” 苏轼放缓口气:“大人,陆文元一案的尸首、犯案工具尚没有找到,就此结案,恐难以服众。” 陈述古显然已厌烦了这样的争辩,急于结束这场对话:“此案由本府处理,你不必过问啦。” 苏轼坚持道:“人命大于天,恕下官不能听命。” 陈述古气得吹胡子瞪眼:“反了…你反了。” 苏轼直视陈述古,毫不怯懦。正在此剑拔弩张之时,外面传来刘臣州的喊声:“大人。”箭步闯入书房。 陈述古问道:“何事大惊小怪的。” 刘臣州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苏大人,陈大人…同庆客栈出事了。” 苏轼一愣:“客栈!” 苏轼同苏祥、紫烟赶到同庆客栈。此时那个瘦小的店掌柜早已一脸焦急,在门外等候。 苏轼赶到:“出了什么事?” 店掌柜忙答道:“大人,我们这里住的一个叫牛二的客人昨晚突然失踪了。” 苏轼一惊:“牛二?” 紫烟忙问道:“是不是身材矮胖,满面胡须。” 店掌柜拼命点头:“是,是,是,就是他。大人莫不是认识。” 苏轼心中一沉。竹林刺杀一事虽然已过半月,但苏轼心中一直隐隐觉不妥,这牛二早晚还要出事,果不其然现下失踪了。如果没猜错,这牛二现下只怕凶多吉少。而凶手极可能是那黑衣人。只不知这中间有什么梁子。 苏祥问店掌柜:“只是从昨晚就不见了吗?” “是啊。” “是谁说牛二失踪。” “没人啊。” 苏轼追问店掌柜:“那你怎么肯定是失踪。” 店掌柜感到苏轼的怀疑,急辩道:“大人,你莫不是在怀疑小的吧。小的冤枉啊。小的哪敢干那触犯律法之事。我祖上开了这小店。一辈辈传了下来,靠着它,我还要养活我八十岁的老母,多病的妻室,三岁的孩童。我容易吗?我怎么会干那种事…”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竟哭了起来。 苏轼看了看苏祥,不由皱眉:“你只需把话说清楚。如何便确定那牛二是失踪。” 店掌柜擦干泪,突然想起什么:“脚印。突然消失的脚印。” 这店掌柜没头没尾的回答,更让苏轼困惑:“脚印?” “起初我发现牛二不见的时候,也没想他会失踪。只道是为了躲房钱,私自走了。客栈里常遇到这样的客官,我也只能认倒霉。可我打扫他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发现…”店掌柜脸色狰狞,似乎想到什么可怕之事。 紫烟忍不住问道:“发现什么?” “我发现在他客房的窗外,有一串脚印。” 掌柜带苏轼和苏祥来到客栈后面牛二所住客房的窗下。只见窗下果然留有一串脚印延伸向远处。苏轼二人遁着脚印一路前行,来到一片尚未插秧的水田里。只见脚印一直延续到水田的中央,突然中断。 掌柜指着消失的脚印惶恐地说道:“大人,你看,那脚印一直走到田中央就…就没了。就好像凭空突然消失似的。” 苏轼和苏祥来到田中央脚印的尽头,仔细查看着,都是一脸疑惑。 一旁围观的几个百姓不由窃窃私语:“真是奇怪,这脚印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懂什么,这是触犯了鬼神被带走了。” “你们知道吗?前两天万松书院有个学子,好端端的在寝室被人杀了。人们进去抓凶手,怎么都找不到,后来死的那个学子也不见了。” “难道真有鬼神?” “这还有假?今年是凶年,这妖魔鬼怪到处抓人。” 苏祥和苏轼听了,脸色更加凝重。 苏祥上前问掌柜:“这牛二什么时候住进客栈,是从哪里来?” 掌柜略想了一下:“他来小店住了都快一个月了,是从哪里来的,小的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口音像是钱塘人。”苏轼默念道:“钱塘?”脑中一个念头闪过,似乎谁之前曾提到过钱塘。对了,是墨儿说过,那秤砣是在钱塘打造的。怎么又是钱塘,这两件命案会有关联吗?一个是名书院的才子,一个是杭州的过路客,似乎看不出什么关联啊。 苏祥紧接着问道:“他来杭州干什么?在此得罪过什么人吗?” 店掌柜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小的开客栈从不过问客官的私事。” 掌柜答着苏祥的问话。一旁苏轼却发现了什么,走到一处脚印旁,只见那处脚印里,竟有一只死鱼。 苏轼俯身用手捻起小鱼,那鱼身并不僵硬,显然刚死不久。 苏祥发现,走了过来:“这鱼…” 第十四章 脚印的真相 掌柜插嘴道:“这鱼就是旁边河里的草鱼。这个时节河里到处都有这样的草鱼。” 苏轼却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站了起来四处张望。 一旁一直默默不语的紫烟突然说道:“老爷,我好像想到了。” 众人有些吃惊。苏轼笑道:“好,紫烟,你就说来听听。” 紫烟一脸正经地说道:“老爷,我想这一定不是鬼怪干的,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怪。那牛二一定是被歹人所害。这脚印也是那歹人留下迷惑我们的。” 苏轼听了不由点头,赞道:“说得好!那你说歹人留下的这个脚印,到了田中,却如何突然消失了呢?” 听了苏轼的夸赞,紫烟的信心似乎更足了些,说道:“我想他应该是从田边走入田中的。当走到田中央时,他并没有继续走,而是沿着先前留下的脚印,又倒着走了回去。这样就给人一种走到田中央然后突然消失的感觉。” 掌柜的恍然大悟,夸赞道:“有道理,有道理,大人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个女娃娃真是聪明啊。”听了夸赞,紫烟心中甚是得意。 苏轼也笑着点点头:“有长进。”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可惜只答对了一半。”众人望去,知州陈述古和师爷周聪走了过来。 苏轼忙上前道:“陈大人也来查验现场吗?” 陈述古显然还在为刚才被苏轼顶撞的事恼怒,傲然道:“不清查现场如何能获取破案的线索?苏大人,刚才你的丫鬟所说也代表了你的看法吗?” “紫烟只是猜想,大人不必当真。” “猜想?那也未必,她的确说对了一半,这起失踪案的确是歹人所为。而且这歹人制造了脚印突然消失,也的确是想把我们带向歧途。关键是他怎么制造出脚印凭空消失。” 陈述古故意停顿下来,众人正急盼陈述古接下来的答案。 周聪嬉笑着,逢迎道:“陈大人虽然只是刚刚来到现场,不过只稍加推算,已经解开了谜底。” 陈述古看着众人都仔细听着他的话,心中甚是得意,问道:“苏轼,你知道吗?” 苏轼微微一笑:“大人既然已经知晓真相,不如早些将谜底一吐为快。” 陈述古满意地:“刚才你这位丫鬟所说后半部分存在漏洞。我们来看一看这些脚印。” 陈述古一指脚印:“按照她所说,凶手沿着走过的脚印倒退回田边,那么原有的脚印必定会加深。但是我发现从同庆客栈的后窗一直延伸到这里的脚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深浅一致。而且这样的脚印也只能是一次踩上去的,用倒退的方法,难免会让原有的脚印变形。这就说明凶手并没有采用这样的方法。” 众人点头,苏轼也点头赞道:“陈大人分析的有理。”紫烟脸上却很是不快。 店掌柜问道:“大人,那脚印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呢?” 陈述古得意洋洋:“答案就在苏大人手里。” 众人看向苏轼,手中还捻着那条死鱼。 陈述古接过死鱼:“苏大人已经离谜底很近了,可惜终究没有发现。大家看看这条鱼有没有觉得很奇怪。一条河里的草鱼怎么会跑到田里来?” 众人哑口。陈述古神采奕奕地说道:“很简单。现在是暮春时节,百姓要在这些水田里插秧,之前就必须引水灌溉。旁边那条河里的水自然就要被引进来。鱼也就随着水跑到了田里。” 掌柜不解:“可是这跟脚印消失又有什么关系?” 苏轼笑道:“这有很大的关系。有了水,脚印就不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有物可借。” 陈述古生怕苏轼抢了头,急忙抢道:“不错,凶手来到田中央时,田里当时已放满了水,他只要顺手找一块木板,就可以坐上去,漂到田埂边。这样就制造了脚印突然消失。” 陈述古得意地看着苏轼。苏轼和苏祥对视一笑。 苏祥捋了捋清须,淡然说道:“陈大人分析得的确精彩,不过尚有一处漏洞。” 陈述古心头一紧:“什么漏洞?” 苏祥不紧不慢地:“水田里的确放了水,不过从实际来看,大人的说法并不成立。” 周聪追问:“为什么?” 苏祥用手一指:“大家看看这水田的四周,这左面的田埂地势很高,但是右面的田埂却很低。这水田的蓄水量应是由低处的田埂决定。水面最多只能达到右边低处,再多些,水就会溢出来。而以这些水,漂一块木板尚可,如果上面在加一个人的话,恐怕就浮不起来了。” 众人仔细观察,果然如苏祥所说,纷纷点头称道。 陈述古脸色通红,脑羞成怒,几欲发作。 周聪见陈述古难堪,忙帮腔道:“苏学士既然不认可陈大人的想法,不知可想到谜底?” 苏轼从容地说道:“这个迷题其实并不难解。刚才祥叔已说过,此处田埂左高右低。但是你们再看看这田埂上还有什么?” 紫烟看了看:“左边的田埂上有一些竹子。” 店掌柜说道:“右边有一个矮木桩,是用来栓耕牛的。” 苏轼语气果断,不容辩驳:“正是竹子和木桩。凶手正是巧妙利用了这里的地形。在这两边的竹子和木桩上连了一条绳索,就成了一条滑道。人在田中时,只要跃上绳子,自然会滑向右边低处。” 陈述古不服:“苏大人所说,可有证据支持。” 苏轼一笑,道:“很简单。栓过的竹子,一定会被压弯。”大家来到田埂上的竹丛边,果然一棵瘦竹比别的竹子要弯许多。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赞。 掌柜赞道:“大人真乃神机妙算。”陈述古却脸上无光,正觉尴尬。苏轼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只见竹丛根部,一大群苍蝇来回飞舞不散。 苏轼命道:“来人啊,挖开这里。” 第十五章 收留 几个衙役拿来镐锄挖掘,土质松软,显然被人挖过,几锄头下去,竟露出一个麻布袋。众人好奇,上前拨开布袋竟露出一具死尸。 掌柜惊道:“就是他,他…他就是牛二。” 此时,人丛中一个二十岁上下容颜秀丽的少女突然扑了过来,哭喊道:“爹爹,你醒醒啊,醒醒啊…”哭着哭着,竟一头昏倒。 苏轼急忙喊道:“将这位姑娘先扶去府衙。”衙役将少女扶走,苏轼上前查看尸首,左胸插着一把剔骨尖刀。这和陆文元死状一致。难道两案真有关联。苏轼拔出尖刀。这是一把屠户常用的剔骨尖刀。刀背上赫然刻着“郑记”。 店掌柜惊道:“这…这是郑记肉店的剔骨尖刀。” 苏轼当机立断:“速去郑记肉店。” 苏轼带众捕快急速赶到郑记肉店。并将其团团围住。但见肉店门窗紧闭,无任何动静。刘臣州上前拍门,也无人回应。苏轼喝道:“将门撞开。”刘臣州得令,一脚踹开店门。带人涌进屋内。苏轼也阔步进屋,却见房梁上吊着一个人,双目圆睁,神情可怖,人却早已死透。正是老板郑彪。墙上赫然用血写着一字:偿。 杭州城连发三起命案,且件件诡异。在百姓间引起不小的惶恐。陈述古心知此连环命案影响重大。路台的提刑大人势必要过问。于是立即下令:即日起,杭州城全城实施戒备,出入城门需严加盘查。早晚加派官兵巡逻。有可疑者立时抓捕,宁枉勿纵。” 至此,杭州城街市上每日多了一队队的巡逻官兵。凡见到可疑之人,不问二话立刻抓去。百姓见此,人人自危,心中恐慌更甚。哪敢多话,平日无事都呆在家中,实在有事出门,也都行色匆匆,不敢言语。平日喧闹的杭州城,一下子肃杀了许多。竟宛如一座死城。 回头说苏轼在郑记肉店里外仔细搜查,却一无所获。只得班师回衙。暗想:想不到来杭州的第一件案子就非同小可。陆文元之死与牛二、郑彪之死虽还不确定有必然联系。而后两者却显然有关联。苏轼派人询问了街坊四邻关于郑彪的背景,得知郑彪也是几年前来自钱塘县。又是钱塘,此案和钱塘看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喊牛二“爹爹”的姑娘,想必就是牛二的女儿。现下也只能从这里入手了。 回到府衙,苏轼径直来看那位姑娘。苏祥精通医理。已为姑娘号过脉,对苏轼说道:“倒无大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我给她开几副安神滋补的药。”说着写了一张药方,派墨郎去抓。 床上的姑娘突然惊醒:“爹爹,爹爹…”当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面前是两个陌生人时,本能地缩到床角,胆怯道:“你们,你们…” 苏轼忙安慰道:“姑娘不必害怕。这里是府衙,我是州府通判苏轼。” 小柔似乎想起什么:“苏大人?苏大人!你就是苏轼苏大人。”忙下地跪拜,哭道“大人,你要为我爹爹做主啊。” 苏轼忙扶起姑娘:“快起来,有话慢慢说。”姑娘抽泣着竟说不出话来。 苏轼与苏祥互望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努力抑制住,答道:“小柔。” 苏轼安抚道:“小柔,你放心,府衙一定会擒获杀害你爹爹的真凶。” 小柔抽泣道:“谢…谢苏大人。” 苏轼温言问道:“你家住钱塘?”小柔点点头。 “那你是如何知道你父亲被害的呢?” 小柔凄苦地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爹爹离开钱塘多日,一直没有音信。我怕他出事,就来杭州寻他。谁知今日刚到,就听人说客栈里有人失踪,我顺着大家的指点来找,谁知…谁知却发现…”小柔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见小柔不住的哭泣,苏轼感到一时也不便多问,和苏祥走出屋。 苏祥脸色忧虑:“这孩子想必在杭州无亲无故。以后…”苏轼也暗自思量该如何处置。 突然小柔从屋里出来,跪在苏轼跟前:“大人,小柔母亲早已病逝,现在父亲也离去,在世上再也无依无靠,今日见到大人,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小柔想请大人收留小柔,就是把我当牛做马,我也愿意。大人,小柔很勤快的,洗衣做饭缝补样样都会,我不会拖累大人的。” 苏轼不由动了恻隐之心,看苏祥,苏祥也点点头。 苏轼扶起小柔:“也好,我听刘臣州说,府衙里正缺一个收拾杂物的。你若不嫌弃就留下来吧。” 小柔破涕为笑:“谢大人。我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苏轼柔声道:“你先休息吧,以后我还有话问你。”小柔使劲点点头。 书房内,周聪向陈述古报道:“大人,我已经问过仵作了。牛二尸首的特征同陆文元死时几乎一致。都是左胸中刀。还有那个叫郑彪的屠户,这三个人很可能都是被同一个凶手杀害的。” 陈述古捋着胡须,疑道:“同一个凶手?会吗?一个是万松书院的学子。一个是行脚的客商。还有一个是卖肉的屠户,这三个人会有什么关联呢?凶手为什么要杀这三个人呢?”周聪也是不解:“若说是谋财,三个现场也都没有发现财物丢失,似乎又不像是谋财害命。”陈述古沉思不语。 周聪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先前在万松书院抓的那个庞敬…现下可否放了?” 陈述古有些尴尬:“这庞敬有重大嫌疑,本府抓他也是防止本案出现纰漏…先将他放了吧,不过仍要严加监视。” “是。” 陈述古沉思片刻:“仔细盯好苏轼,有什么动静立刻来报我。” 小柔在府衙安置下来。苏轼又派了紫烟给小柔带来一应生活用具,小柔自是心中感激。紫烟本就是个热心肠,此番见到同龄人,更是嘘寒问暖,极尽关心。 第十六章 夜探 夜里,紫烟又送来一床铺盖说道:“小柔姐姐,老爷说现在是春天,杭州夜里寒潮,让我给你多加一床被子来。” 听了如此温暖的话,小柔眼中竟有些湿润:“不用了,其实这间屋里已经有了。” 紫烟执意铺开被子:“小柔姐姐,你就留下吧。老爷说,府衙里以前没有女人,准备的也不周全,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说。老爷一定满足。” “大人真是好人。在钱塘的时候就听说杭州来了个苏大人,不但诗词写得好,判案也有如神断。人称‘苏贤良’。” “我们老爷对人一向很好的,就算我们做错事,他也从来不骂我们。和他相处长了,你就知道他的为人了。你爹爹的案子,老爷一定能抓到凶手。” “我相信大人一定能将我爹爹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不知现在可有眉目。” 紫烟皱眉摇头:“老爷现在也正加紧勘察。这案子挺诡异的。短短两天,杭州府已经连死了三人。而且这三人之间好像都有关联。” 小柔也感诧异:“都有关联?”紫烟点点头。 “大人是说,我爹爹和其他二人是被同一凶手杀害的?” 紫烟一时也拿不准:“现在还不确定。” 小柔有些心急:“难道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线索倒是有,老爷说死的这三人,以前都是住在钱塘。还有…” 小柔急问:“还有什么?” “还有几次留下的凶器,老爷说这些凶器很古怪。” 小柔喃喃道:“凶器古怪!”若有所思。 命案连发,杭州城一时风声鹤唳。苏轼和苏祥当晚留在府衙,连夜研究案情。 苏轼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似在自问:“那牛二和陆文元死时状况一致,均是左胸中刀,再加上郑记肉店的老板郑彪,这三人会不会被同一个凶手杀害。” 苏祥坐在一旁:“极有可能,如果是同一个人,那庞敬杀死陆文元的可能性就应该排除。他现下还被关押在牢里。” 苏轼点头:“不错,他根本没有杀牛二的机会。” 苏祥进而说道:“万松书院其他学子作案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他们杀陆文元的嫌疑倒是有,可是接着再杀牛二,郑彪,似乎找不到动机。而且自从书院发生了命案,府衙已派人日夜监管书院,在命案未结之前,他们不能离开书院半步。这些学子也没有作案的时间。” 苏轼点点头,猛地站定,突然想起什么:“祥叔,你再回忆一下田里的那些脚印,我总觉得这些脚印并不那么简单。” “哦?” 苏轼不无疑惑地:“这些脚印看起来很奇怪。” “你是说水田里的那些脚印?” 苏轼轻摇了摇头:“不,从客栈窗外一直延伸到水田里的脚印也有些不对头。这些脚印似乎在刻意告诉我们一些东西,不过反过来说,另一些东西恰恰是凶手想要隐瞒的。” 苏祥从桌上拿起杀害牛二的那把剔骨尖刀看着。苏轼看到尖刀,先是一怔,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闪过,迅速拿来打晕李二的那把小秤砣,仔细想着,嘴里不由道:“难道是…” 窗外,一个黑影从房檐上轻轻落下,悄无声息。贴着墙面,蹭到窗边。黑衣人伸手指捅破了窗纸,聆听着苏轼二人的谈话。苏祥耳聪,立时发觉。用手阻住苏轼的话语。走到烛台前,猛地吹灭蜡烛。屋内顿时一片漆黑,月光照的发白的窗户上,立刻显出一个人影。那黑衣人心知已被对方发觉,正欲离去,苏祥破门而出,挡住去路。黑衣人不欲纠缠,一个箭步,越过苏祥直奔院门。苏祥手势甚快,左手一记勾手,抓向黑衣人肩头,右手却直淘黑衣人后心,逼得黑衣人回手。黑衣人果然回手格挡。黑衣人心知,府衙内不宜久战。时间一长,众衙役赶来,更是难逃。眼见苏祥一拳袭来,不加防护,只是腿上加劲儿。苏祥一拳中胸,黑衣人吃痛,却借着力势,腿上一蹬。身子飞出两丈多远。苏祥待再要追上去,那黑衣人脚下不停,飞奔翻墙而出。 苏祥有些不甘,正想去追,苏轼却拦道:“不必追了。” 苏祥果断地说道:“此人与本案必有重大干系。” 苏轼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把握十足地:“府衙如果有他想知道的东西,他还会再来的。” 紫烟和小柔听到动静跑来:“老爷发生了什么事?” 苏轼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现在速回郑记肉店。此处一定还有文章。”三人正要走,小柔喊道:“大人。” 苏轼驻足。小柔奔过来,一脸恳求地说道:“大人,能带我一起去吗?为爹爹查出真凶,我也想尽一份力。” 苏轼见小柔说得恳切,便同意。四人直奔肉店而来。 夜色下,黑衣人显已受伤,捂着胸口悄然来到陆府后门,左右环顾,发觉没人,这才闪身进门。熟门熟路来到陆洵的卧房外,轻推房门进入。 陆洵自儿子陆文元被害后,打击颇重。此时正一脸悲痛坐在桌旁,突见一黑衣人进房,不由一惊。正待喊人,那黑衣人除下蒙布。却是李琏。陆洵一怔,道:“你来干什么?我现在没有心情管别的事。” 李琏双手插怀,面向窗外,毫无表情地:“牛二死了。” 陆洵一惊:“牛二!他…怎么死的,是不是你…” 李琏冷冷地:“死了更好,留着他反倒是一个祸害,十五年前就应该了结了他。” 陆洵目瞪口呆:“真是你干的?” 李琏却并不回应,只说道:“我来并不是和你说牛二的死,我怀疑有人想翻十五年前的沉案。” 陆洵脑子似乎没有转过来:“翻案?” 李琏回头看着陆洵:“不错。这几个月,我一直感到有人在暗中跟踪我。还有你儿子的死,我怀疑也和这人有关。” 一想起爱子文元,陆洵悲从心来:“报应,这都是报应,自作孽不可恕,文元,爹爹造的孽,却要你来还,爹对不起你。”哭了起来。 李琏看到陆洵如此不济,不由怒上心头,一把抓起陆洵的衣领提将起来:“你给我听着。如果真有官府来查问,你给我小心回答,不许出半点差错。” 陆洵惊恐地看着李琏:“我…知道。” 李琏扔下陆洵,狠狠地:“这件事已经尘封十五年了,没有人知道真相,永远都不会再被人提起,谁要是想翻案就得死。”抓起一把茶壶,手掌微一用力,茶壶被捏得粉碎。 第十七章 凶手的意 苏轼四人一路疾行,来到肉店。此时,夜色已浓,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四下寂然。苏轼推开已查封的店门。一道月光射入屋内,虽然郑彪的尸首已被抬到府衙,但屋内的气氛仍显得阴森恐怖。 紫烟胆小不由向苏祥靠了靠,问道:“老爷,白天官差大哥不是已经搜过这里了吗?大半夜的,我们还来这里干嘛?” 苏祥也有疑惑:“少爷,你觉得这里还有东西被遗漏了吗?” 苏轼扫视了屋内的陈设:“不错。这是一桩前所未见的连环凶杀命案。你们看这两样东西。”说着,拿出那块秤砣和剔骨尖刀。 紫烟奇道:“这不是前两起命案留下的证物吗?” 苏轼把秤砣和剔骨刀并在一起:“正是。把这两件东西和这三起命案联系起来,你们能想到什么?”紫烟挠挠头,一时想不出来。 苏祥拿起秤砣,自言自语道:“这称砣并无异常,通常客栈用来称酒…客栈?难道是…”苏祥似乎想到什么。 苏轼点头:“不错。这种秤砣,通常只有客栈用来称酒。他本身并无含义,但是凶手却用他指代着一层含义。这层含义在第二起命案发生后,便显现了出来。” 小柔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含义呢?” 苏轼反问:“你爹爹牛二是从何处消失的?” “客栈!啊!”说完突然眼睛一亮。 苏轼冷冷说道:“客栈!这秤砣指代的正是客栈。凶手在犯第一起命案时,就有意给我们留下线索,第二起命案将发生在客栈。” 苏祥顺着苏轼的思路,接道:“当我们赶到第二起命案的现场时,我们看到牛二的身上插着郑记肉店的剔骨尖刀。这并不是说,郑记肉店的老板郑彪杀死了牛二。而是告诉我们第三起命案,是发生在郑记肉店。” 苏轼颔首:“不错,就是这个意思。凶手在每犯一个案子时,就在现场留下下一起命案的特征。” 小柔心领神会:“所以如果凶手还要杀人,很可能在郑记肉店留下一些记号和特征。通过寻找这些特征,我们就能够知道下一起命案的地点。” 紫烟疑惑道:“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不是更容易暴露自己吗?这太不合常理了。” 苏轼略一踌躇:“现在还不清楚他的真实意图,不过我感觉凶手这样做,是有意把我们引导到一个方向上去。他这么做必有深意。这间肉店一定还藏着什么线索,我们在这店里分头寻找。”四人开始在店内仔细寻找,连最细微的地方也不放过,可忙碌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紫烟艰难直起腰:“老爷,都找半天了,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啊。” 小柔也失望地摇摇头:“我也没找到什么。”苏轼看看苏祥,苏祥也只是摇头,不免心下暗自疑惑。 小柔见大家有些丧气,宽慰地说道:“大人,天色漆黑,也许有些地方,我们没有看清,等明日天亮,我们再来,一定可以找到线索。”苏轼见此,也只好暂时作罢。四人回到府衙,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此时,师爷周聪却正在向陈述古禀报苏轼的行踪。只见陈述古懒洋洋躺在一张紫檀雕花太师椅上,双目微阖,神态悠闲,漫不经心地问道:“苏轼在那肉店里可发现什么?” 周聪回禀:“大人,苏轼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过,我听那苏轼说,凶手故意在现场留下一些线索,以引起官府的注意。” 陈述古一挥手,脸上甚是不屑:“荒唐,凶犯岂会专门暴露自己,等着官府去抓。这苏子瞻纸上谈兵,写几首酸诗还行,让他坐堂审案,就只有胡乱臆想。” 周聪近前一步,压低声音:“大人,我们派出去的人,也查到了一些线索。” 陈述古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哦!” 周聪眯着三角眼:“据回来的人禀报,那牛二在死前的两天曾在醉飘香大闹一场,后被老板扔出了酒楼。” “是那个刚开张的醉飘香吗?” “正是。” “那酒楼的老板是谁?” “是个叫李琏的商人。” 陈述古一脸茫然:“李琏?” 周聪接着说道:“那晚醉飘香开张,邀请了不少杭州的名流,其中就包括陆洵、陆文元父子。这李琏同陆家似乎关系非同寻常。” 陈述古端起茶杯,慢抿了一口:“陆家久居杭州,声望不小,这我是知道的。李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那李琏背景倒有些神秘,据说以前是住在钱塘。此番来杭州就是来此做生意。” 陈述古思索着:“李琏?这李琏同陆文元、牛二看来都有直接关系,此人与本案关系重大,派人密切监视李琏的一举一动。”周聪点头称是。 苏轼回房后,仔细推敲命案中的每一处细节。验证先前所作出的推论。仔细想来发现并无差错,可是为什么在肉店却找不到凶手留下的线索呢?一时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百转千回,哀婉凄切,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苦楚。苏轼听得入神,不由出门来,循着琴声而去。来到后院一座亭台。却见小柔正坐在亭内抚琴。一曲终了。苏轼不由拍手赞道:“好琴。” 小柔见苏轼来到,忙起身行礼:“大人。” 苏轼微笑道:“抚得好。” 小柔谦恭地回道:“小柔一定打搅大人休息了。” 苏轼却道:“你的琴抚的很好,不过里面有太多哀伤,太多对故人的追思,还有太多的怨恨,这其实不应该出现在像你这般年龄的少女的琴声中。” 小柔心中一动,眼中不由有些湿润:“大人真是精通音律之人。不错,我的确恨,我恨那些夺走我亲人的凶手,他们夺走应该属于我的幸福,让我孤苦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 苏轼柔声道:“不,你并不是无依无靠。你现在有一个家,府衙就是你的家。这里的人都会关心你。紫烟、墨郎就是你的兄弟姐妹。我和祥叔就算是你的长辈。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我们就是一家人。” 小柔眼含热泪:“大人,我…” 苏轼神色和蔼:“小柔,人的生命中总会遇到劫难,总会有痛苦。但是这些注定都会过去。现在你又回到关爱之中。以后的路还很长,还有很多人生的乐趣在等着你。勇敢地走下去。”小柔拼命点头。 苏轼微笑着:“你的生活中一定充满了很多苦楚。也承载了太多力及之外的重担。很多话闷在心里时间长了,是要闷出病的。你我虽然相识时间不长,不过如果你愿意把苏某当做朋友。尽可以向我倾诉。我力所能及之处,一定会帮助你。” 听了此话,小柔心中温暖异常,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大人言过了,小柔出身低微,哪敢奢望做大人的朋友。大人能容小柔栖身府衙,给小柔一碗饭吃,已是对小柔的大恩。小柔今生都莫齿难忘。” 苏轼微微一笑,随后郑重地说道:“言重了。小柔,这个世界上,人有高低之分。但无贵贱之别。每个人都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不管我们遇到怎样的困难,我们都应该坚强面对它,勇敢地活下去。人的一生中会经历很多坎坎坷坷,很多苦难。很多事是无法改变的,但我们仍然是主动的。因为我们可以选择怎样去面对它。” 小柔殷切地看着苏轼,深深地被这番话打动了。不由点了点头。 第十八章 陆府无头案 清早,一丝暖光透过窗棂,照射在书房内的一丛案卷上。苏轼揉了揉眼,面带倦容。正坐在靠椅上休息。 苏祥敲门进来:“少爷,一夜都没睡吗?” 苏轼疲惫地摇摇头:“此案未了,我心里放不下。祥叔,昨晚我仔细又想了一遍。我们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凶手一定在试图告诉我们什么。可是为什么会找不到线索呢?” 苏祥迟疑地:“肉店里没有找到线索,是不是说明这是凶手杀的最后一人。” 苏轼凝思了片刻,摇头道:“不会。” 此时小柔和紫烟端了粥进来。小柔蔼声道:“苏大人、祥叔,早饭做好了。”苏轼点点头。 紫烟喜滋滋地嚷道:“老爷、祥叔您们尝尝这粥,这是小柔姐姐花了一早上给你们做的。味道好香。” 苏祥笑道:“看来府衙又多了一个上好的厨师。” 小柔谦恭地笑道:“从小习惯了早起,一早起来无事,便打扫打扫院子,做做早饭,伙房里的柴没了,还是墨兄弟帮我劈的。” 苏轼尝了一口粥,点点头。正在此时,府衙的仵作进屋来,手里拿着一支笔头,笔头上却沾满了血:“大人,今早我在查验郑彪尸体时,在他咽喉里发现了这个东西。” 苏轼立刻警觉起来,急忙上前查看。众人也围了上来。 苏祥看了看:“这是一个笔头啊。难道…”看着苏轼,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处。 苏轼眼神中闪着锐光:“速回郑记肉店。” 苏轼率一众衙役回到郑彪的肉店。苏轼旋即吩咐道:“找笔。把这个屋里能找到的笔都拿来给我看。” 苏轼、苏祥、墨郎和一众衙役分头寻找。几人分别拿来四五只笔,苏轼看后却只是摇头。半天过去,搜索毫无结果,正在众人焦头烂额的时候。苏轼突然注意到墙上那个血写的“偿”字,目不转睛盯视着。心中思忖:郑彪是被凶犯勒死的。身上并无血迹。这墙上的血又是从何而来。这里是肉店,难道是牲畜的血。 随即命道:“你们四周看看有没有剩下的牛羊肉。” 片刻,几个衙役果然在后院找到一只已剥皮的羊羔。 苏轼来到近前,发现那羊羔肚皮已被划开,身上满是鲜血,内脏已被取出。苏轼挽起袖子,伸手进羊羔的的肚皮,掏着什么。不一会儿竟取出一支断了头的笔杆。 苏轼把那个拿来的笔头和笔身结合,竟符合的完好。再看那笔杆,上面赫然写着“陆府”。陆府门外扎着素花牌楼,牌楼下丧鼓云锣伴着吹打;佛、道经棚各一台,为死者诵经;执幡打伞的丫鬟在哀哀号哭。灵堂设在大堂中,素帏高张,香烟缭绕。正中雪白的幕帘上缀着五尺见方的“奠”字,灵桌上白烛、香花、供盘、鼎炉供奉着陆文元的灵牌。 陆府老管家忙里忙外打点着一应事物,一名下人跑来道:“老管家,午饭已备好了。老爷早上就没出来,现在该用些饭菜了。” 老管家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我这就去叫老爷。”说着,转身走向陆洵的卧房。 突然,一群人涌了进了陆府大门。最前面那人绰步奔来,老管家认识,正是苏轼。 老管家一脸惊慌,忙上前问询:“苏大人,如此匆忙,不知有何事?” 苏轼急问:“你家老爷在吗?” 老管家一怔,道:“还在卧房,我这就去叫。” “快带我去卧房。”老管家见苏轼一脸严色,心中惶恐,忙带苏轼来到陆洵的卧房。 众人来到卧房外,管家喊道:“老爷,苏大人来了。”等了片刻,并无回应。 管家又问了一句,屋内还是没有回应。苏轼心知不妙,“砰”地猛然推开房门,赫然发现一具的无头尸体正端坐于书案前,从那身服饰判断,正是陆洵。 苏轼心中一沉。管家失声:“老爷!老爷啊!”… 苏轼仔细查验了现场,注意到地上和书案上都积了不少水。尸体的衣服上也潮湿带水,用手指沾了一些水,放在鼻前闻了闻。 苏祥好似发现了什么:“少爷你看。” 撩开死者的袖子,苏轼发现陆洵的左手掌自手腕以下被人截去。 仵作仔细验尸后,禀报道:“大人,从尸体的尸斑来看,陆洵被害已有两个时辰,照此推算应是在晨时被杀。” 苏轼问管家:“你在早晨可曾见过你家员外。” 老管家老泪纵横,呜咽着说道:“前些日,公子刚死,老爷连日悲痛,早上起来的晚,一般都是在吃午饭的时候才露面,所以早上一直没有去老爷的房间。” 苏祥想了想:“那你可曾听到早上,这里有什么动静?” 老管家摇摇头:“不曾听到什么动静。” 苏轼注意到案几上的一把银质酒壶。拿起来仔细看着。问道:“这酒壶可是你家的?” 管家拿来仔细看着:“这…没见过。这酒壶不是我们的。” 苏轼对苏祥:“看来这又是凶手留下的线索。”苏祥点头,又问管家:“陆府一直居住在杭州吗?” “不是,老爷一家是十五年前从钱塘迁来的。” 苏祥对苏轼:“又是钱塘的,这几起命案的受害人,均是来自钱塘。” 墨郎插嘴道:“钱塘县必有与本案关系重大的线索。” 苏轼点点头:“现在凶手给我们留下四样证物,通过这四样证物,他究竟想说什么?”将秤砣、剔骨尖刀、毛笔、银质酒壶放在桌上。 众人凝思不语。墨郎自言自语道:“这四样东西会有什么意思呢?秤砣、剔骨尖刀、毛笔、银质酒壶,这只有酒楼才会用嘛。” 苏轼猛然惊醒:“你说什么?” 墨郎吓了一跳:“我…没说什么?” 苏轼:“墨儿,你刚才说这四样东西哪里会用?” 墨郎:“酒楼啊。酒楼才会同时用到这四样东西。” 第十九章 坟场惊变 苏轼兴奋道:“就是酒楼。祥叔,我想…不,我现在可以断定,凶手最终指给我们的正是钱塘。而且和酒楼有关。” 苏祥接道:“少爷,还有一可疑之处。” “哦。” “被害的四人虽然都是从钱塘而来。但他们来杭州的时间却不尽相同。郑彪来杭州三年,牛二是刚来不久。而陆氏父子则有十五年之久。如果他们之间有关联,定是在十五年前就发生的。”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是本案的动机所在。现在就只剩一个问题需要解决了。” “凶手是谁?” 苏轼点头:“祥叔,你现下立刻带墨郎去钱塘调查遇害人的背景。特别要查清楚这些人和酒楼有什么瓜葛。”苏祥点头应允。 陆洵命案之后几日,杭州城一下宁静了,再无命案发生。凶手突然住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苏轼查访了杭州城内的所有酒楼,却一时找不到线索。只好等待苏祥和墨郎从钱塘带来消息。可苏祥、墨郎却迟迟不见音信。令苏轼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这一日,苏轼来山寺中拜会佛印禅师。佛印那稳如泰山的打坐姿态,长眉疏髯、清瘦宁静的面庞,从容蔼然的表情,双眸中那超凡脱俗的光亮,使苏轼像发热的病人在额前突然敷上冰雪一样,心下的躁乱顿时化尽,无比清爽。二人在山中游玩,眼见莽莽苍山,层峦叠嶂,几日里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精神为之一震。来到一处凉亭内,命人铺纸磨墨,奋笔疾书。 佛印念道:“山平村坞迷,野寺钟相答。晚阴云失莽,落日犹在塔。行招两 社僧,共步青山月。送客渡石桥,迎客出林樾。幽寻本真性,往事听徐说。钱王 方壮年,此邦事轻侠。乡人鄙贫贱,异类识英杰。立石像兴王,遗址今岌嶪。功 勋三吴定,富贵四海甲。归来父老藏,崇高畏倾压。诗人工讥病,此欲恣挑抉。 流传后世人,谈笑资口舌。是非今已矣,兴废何仓卒。持归问禅翁,笑指浮沤没。” 苏轼显然也对这首《游杭州山》很是满意,捋须微笑。 佛印不住点头:“好诗。不过后人只得佳作,而不见美景岂不遗憾。” 苏轼笑道:“那就有劳觉老了。” 佛印拿起笔,在纸上纵横捭阖,片刻一副水墨山水影立眼前。搁笔道:“献丑了。” 苏轼赞许道:“气象萧疏、烟云清旷。妙啊。本朝画师李成得山之体貌,范宽得山之骨法。觉老能游走于而此二人之间,独辟蹊径,实难能可贵啊。” 旁边一位小和尚衷心地说道:“苏大人的佳作配上佛印大师的妙笔,真可谓相映生辉。” 两人听了大笑。小和尚将画作收了起来。 佛印心知苏轼这两日遇到难题,关心地问道:“子瞻,听说杭州城近来连发命案,不知现下可捉到真凶?” 苏轼叹气:“此案非同寻常,我已经派祥叔、墨儿去钱塘打探消息。” 佛印凝眉:“凶手是来自钱塘?” 苏轼眉头紧蹙并不回答,只是说道:“凶手既然指引我们去钱塘,那么此去就一定会有收获。只是本案中尚有几处疑点,还需推敲。” 一个小和尚提着篮子走了过去。篮子里用荷叶包着什么东西,还在滴水。 苏轼被那小和尚的举动吸引,好奇地问:“觉老,这位小师父提的是何物?” 佛印笑道:“是豆腐。杭州天气潮热,寺院里通常把头天吃不了的豆腐,收起来,放到冰凉的泉水里。这样第二天来吃,一样新鲜。” 苏轼陷入沉思,自语道:“豆腐?冰水?” 佛印有些不解:“子瞻,子瞻…” 苏轼眼前一亮,奋然道:“觉老,我明白了。谜底终于解开了。” 府衙内陈述古听了周聪的禀报,点头道:“这么说凶手就是他喽。” 周聪一脸肯定:“大人,我有十成把握,此人就是凶手。” 陈述古拍案而起:“好,提刑司已多次派人催办此案。今晚我们就具结此案,上报刑部。” 周聪溜须道:“大人办案有功,路台大人一定另行嘉赏。” 陈述古冷笑道:“苏轼啊,苏轼,你终究逊我陈述古一筹。” 深夜,城郊的一处坟场,一盏幽光在坟地里晃动着,远远而来。原来是一人提着灯笼来祭坟。仔细再看来人竟是小柔。突然一个黑影闪了出来。小柔吓了一跳,不由后退。那黑衣人却步步紧逼上来。小柔拔腿欲跑,黑衣人双指似钳,掐住小柔的脖子。小柔挣扎,一把扯下黑衣人脸上的蒙布,正是李琏。 李琏死掐着小柔的脖子,厉声问道:“你爹跟你提起过那件事没有?” 小柔脸色煞白,咳嗽连连:“你…你松手。” 李琏恶狠狠道:“快说。” 小柔语气中却带着异常的坚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琏一时怒狂:“知道也没用,我现在就掐死你,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再知道。”手上的劲道突然增大。小柔拼命反抗。突然四下灯火大亮,陈述古、苏轼、苏祥、紫烟、佛印、周聪、万松书院一众人等与本案有关联的所有人都涌了出来。 只听陈述古高喊道:“住手。将李琏给我拿下。” 李琏一怔。小柔趁机从李琏手下跑开。几名衙役上前,将刀架在李琏项上,将其控制。陈述古自负地看看苏轼,而苏轼脸上却毫无表情。 陈述古朗声道:“李琏,我早已等候你多时。你犯下的杭州府连环命案,还有何话好说?” 李琏狠狠道:“不错,案子是我犯的,人也是我杀的。要杀要剐随你们。” 陈述古冷笑:“你倒是痛快,给我押下去。” 苏轼突然喊道:“且慢。”众人均疑惑地看着苏轼。 陈述古脸上显出不快:“苏大人还有何见教。” 第二十章 谜底 苏轼从容说道:“下官非常感谢陈大人今晚相邀,一齐见证凶犯落网。只是有一点,让下官稍感遗憾。” 陈述古心中一凛:“凶犯抓到了,案子已经结了,你还有什么遗憾?” 苏轼眼神中透着少有的令人畏惧的寒光,语气生冷而坚定:“李琏的确有罪,不过如果就此结案,岂不是将真正的元凶放过。” “真正的元凶?”众人互看,脸上均是不解。 卢院士上前道:“苏大人,你是说凶手另有其人?” “不错。本案真正的凶手经过缜密的安排,几乎已做到滴水不漏。如此巧妙的接近匪夷所思的策划,苏某生平尽见。” 陈述古心中有些没底儿:“你说谁是元凶?” 苏轼冷冷一笑:“谜底不忙揭晓。我倒有一个问题想问大家。李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述古傲慢地:“这几日我一直派人监视李琏,发现他始终跟踪牛小柔。今晚牛小柔来此祭拜父亲,我料定李琏必趁此机会加害牛小柔。所以早在此布下埋伏,只等他落网。” 苏轼淡淡地抛出一句:“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只可惜今晚的主角却并非李琏!”众人都是一惊。 陈述古一怔,问道:“那你说是谁?” 苏轼冷静地看向小柔:“是她。” 众人大惊,望向小柔。小柔脸上也尽是讶异。 周聪奇道:“牛小柔?” “错,她并不叫牛小柔,她叫曾小柔。她来这里祭拜的也不是牛二,而是另有其人。”众人惊得一时没有反应。 苏轼却很冷静地对众人道:“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小柔是凶手,就让我们从头说起,其实从最开始万松书院的密室杀人,根本没有发生。” 李甲奇道:“这怎么可能,当时我确实听到陆文元在屋里喊救命。” 苏轼镇定地分析道:“这是一个心理陷阱。凶手在一开始就固化了我们的思维模式。让我们想当然地认为,有人在陆文元的屋里与其搏斗,最后将其杀死,然后逃逸。遗憾的是,一开始我们也确是这么想的。如此一来就被凶手完全误导了,我们完全按照凶手安排好的既定路线在走。走到最后不得不进入到凶手早已给我们安排好的死胡同,面临一个无解的命题。那就是凶手是如何逃走的。这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问题。而我们却一直在苦思这个虚无的问题。只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们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路。那一次,我的丫鬟紫烟偶然让我读到自己的一首旧作。那是我以前游庐山所作,‘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最后两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点醒了我,我突然意识到可能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那么一切再退回到初始。我们听到陆文元的屋里有人在喊救命,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陆文元。可是真相却是,曾小柔在屋内伪装成陆文元在喊救命,并且把书架推翻,制造出搏斗的迹象。”众人皆惊。 李甲又问道:“如果曾小柔伪装成陆文元在呼救?那地上躺着的尸体是谁?” 苏轼斩钉截铁地说道:“曾小柔。” 陈述古冷笑:“荒唐,那么多人都到过现场,他们都看到了尸体的脸,正是陆文元。难道他们每一个人都看错了吗?” “不错,脸是分辨一个人最重要的标志。但也是最容易骗人的标志。你们还记得当时尸首的脸上是什么样的吗?” 李甲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当时,陆文元的脸上满是鲜血,好可怕。” 段兴抢道:“不过还是能分辨出来。” 苏轼冷笑:“‘死者’左胸中刀,而脸上却布满鲜血,大家不觉得奇怪吗?伪装者利用鲜血隐藏了一些她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那张面皮是她从真正的死者脸上剥下来的。而鲜血是为了掩盖破绽。”听到这不寒而栗的一幕,众人身上不由一颤。均看向小柔。而小柔脸上死寂,没有任何表情。 陈述古仍然不服:“苏大人,脸可以伪装,不过有一样东西却是无法伪装的,那就是身材。陆文元身材高大,而曾小柔身材娇小。她怎么可能伪装成陆文元?” 苏轼早已料到这一问:“说得好。身材的确不能伪装,不过却可以掩饰。” 众人:“掩饰?”互看,均是不解。 苏轼向众人解释道:“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要伪装成身材高大的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的确非常困难。如果只是穿上陆文元的衣服站在那里,一眼就能被人识破。可是如果躺在地上呢?” 陈述古冷冷地回道:“躺在地上虽然不如站在地上那么一目了然,但是也很容易分辨。” 苏轼点点头:“如果伪装者穿着死者的衣服,戴着死者的学帽,又将两腿伸入床下呢?你还能分辨她的身材高矮吗?” 陈述古一时哑然。 苏轼顿了顿:“在陆文元的寝室内,看到一张陆文元的脸,还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吗?况且如此惨烈的情景突然出现在人们眼前,还有人能静下心仔细甄别吗?当时我来查验现场时,一直对一个细节百思不得其解。死者的双腿为什么偏偏要伸入床下。这样的姿态显得十分怪异。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躺在地上的不是死者,而是凶犯。她就要通过各种方法伪装自己,伪装者如果身材矮小的话,她一定要找到某种方式隐藏自己的身高,而将双腿伸入床下,就是一个巧妙的方法。” 段兴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大人,我记得当时注意到尸体的手,那手掌宽大,上面还有一道伤痕,正是头一天陆文元骑马时所伤,难道…” “你想一想当时尸首的另一只手是什么样?” 第二十一章 真相 “另一只手…”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那时他的另一只手是被遮在衣服下面。” “这些我们看似随意的细节,其实都是经过伪装者巧妙的设计。那只露出来的手,正是从真正死者身上截下来的。你们还记得现场墙上的血手印吗?那些手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清晰完整。这正是伪装者忽略的一处破绽,如果一个垂死挣扎的人,在搏斗中不慎将血手拍在墙上,那一定是模糊不规则的,绝不可能如此清晰完整。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伪装者割下死者的手掌印在墙上,以此制造出屋里有人搏斗的迹象。你看到的那只手就是从陆文元的尸身上截下来的。” “这么说她胸口上那把刀也是假的了。”苏轼点头。 卢院士仍是一脸疑色:“如果她真的这么做,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识破。” 苏轼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钦佩之色:“不错,曾小柔的确兵行险着。不过她赌赢了。书院的学生进来后,为了保护现场,并没有动‘陆文元’的尸首。他们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到寻找凶手上来。” 陈述古并不甘心就这样被苏轼压下去,抢道:“可是如果等到官府来人,仵作必定要查验尸首。到时岂不是不攻自破。” “为了防止这一幕的发生,她又事先安排了伙房失火一幕。每日卯正时刻,书院的伙夫必准时为学子们生火做早饭。她巧妙安排火情再次成功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失火的现场。之后打昏看守的李二,成功脱逃。”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苏大人所说的这一切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不过动机呢?曾小柔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这样的杀人方法不仅麻烦而且危险的很。如果她想杀陆文元,随便找个地方,将陆文元杀死不是更简单吗?” 苏轼掷地有声地说道:“因为她要利用陆文元的尸体制造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据。” 众人紧盯苏轼,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分析。 苏轼提高了嗓音,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臣服的威严:“大家还记得陆洵死时的情景吗?当时,我们赶到陆洵书房时,看到那具无头尸首身着陆洵的衣服端坐在案几前,便以为那是陆洵。可是那具尸首的右手掌却被人截去了。那恰恰是陆文元的尸首。” “这不可能。陆文元死是在两天前。稍有验尸经验的人都应该知道,杭州天气潮热,经过两天,尸体必开始腐烂。而根据无头尸身上的尸斑来看,死者是在两个时辰前被杀。苏大人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吧。” 陈述古此时要想尽一切办法反驳苏轼“不错。这也正是久久困惑我的地方。通常情况下,尸体在两天后已开始腐烂。可是为什么我们从那具尸体上得到的死亡时间,却是在两个时辰前呢?这个问题山寺中的师傅们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 看着众人疑惑的神色,佛印朗声道:“在寺院里,我们常把一些吃不了的豆腐放在冰凉的泉水中,第二天拿来吃一样新鲜,同样的道理。凶手将陆文元的尸首做了冷处理。这样就延缓了尸体变化的速度。制造出死者刚刚被害的假象。当然,这一切在现场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大家还记得在陆洵的房间里,地上和书案上的水吗?还有尸体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漉漉的。这是因为水气遇到冰凉的东西,总是会凝结。凝结的水多了,自然就流到了地上书案上,弄湿了衣服。” 苏轼看了看众人续道:“她这么做,就制造出一个时间差。陆洵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头一天的晚上。而我们从那具无头尸体上得到的死亡时间是在当天早上。那么当天早上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小柔就一定不会被我们认为是凶手。她这么做就制造出巧妙的不在场证据。”众人恍然大悟。 苏轼望着小柔续道:“我记得,那天早上你对我这么说‘我从小习惯了早起,一早起来无事,便打扫打扫院子,做做早饭,伙房里的柴没了,还是墨兄弟帮我劈的。’你这么说有两个用意,第一,表明自己一早都在府衙。第二,利用墨郎来给自己证明。” 小柔有些委屈地:“苏大人,你说陆洵是在头天晚上被人杀的,可头天晚上,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们先去肉店寻找线索,回来以后,你还来听我弹琴。我时时都没有离开过府衙。你应该知道。” 苏轼却异常肯定:“不。你有时间!在我们从肉店回来,到我来听你弹琴。这中间有一炷香的功夫。你利用这段时间去陆府杀害了陆洵,又将尸体调包。然后匆忙回到府衙,再以琴声吸引我,以便使我成为你不在场的证据。不过你行事太匆忙,忽略了一个细节。” 小柔的脸色有些发白:“细节?” 苏轼从容地:“你脚上的泥。我注意到你脚上的白色绣花鞋沾了不少污泥。从肉店到府衙,一路我们都走的是碎石路,你的脚上不可能沾上污泥。而你为我弹琴时,脚上却沾有污泥。这就说明这段时间你一定出了府衙。巧合的是从府衙到陆洵的府上,必然要经过湖边,沾上污泥就在所难免。也正是从此时,你引起了我的怀疑。” 卢院士疑问:“那么牛二的死…” “牛二的死也是曾小柔所为。”李甲不解道:“可她不是牛二的女儿吗?” “这也是一个心理陷阱。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她就是牛二的女儿,那天只是我们看到她爬在牛二的身边哭,喊牛二做‘爹’就想当然把她当成了牛二的女儿。” 此时,苏祥墨郎突然站了出来。小柔看到二人有些吃惊。 墨郎朗声道:“老爷派我们到钱塘查过牛二的背景。他在钱塘是个有名的泼皮混混。根本没有人愿意嫁给他。所以他一直没有结过婚。也就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女儿。” 苏轼续道:“你在制造失踪脚印的时候。为了给我们留下凶手是一个男人的暗示,所以穿了一双男人的鞋,刻意将每个脚印都踩得很清晰。只是这个手法用的有些老,反倒引起了我的怀疑。你应该明白,地上的泥土是不均匀的。有些比较松,而有些则比较实。这样人踩上去的脚印就会深浅不一。而有些地方则根本踩不出脚印。但是你留下的脚印,却每一个都很清晰。这足以说明你是在误导我们。” 现场一片死寂,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小柔的脸上却是死灰一片。 段兴呆了片刻:“苏大人,我还有一个疑问?曾小柔为什么要杀这些人。陆文元、牛二、郑彪,还有陆洵,这些人除了陆洵和陆文元是父子,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如此蓄谋已久的策划,似乎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图财害命。” 苏轼的语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不,这些人有关联,而且这种关联由来已久,正是本案的症结所在。今晚曾小柔来此祭拜的也不是牛二,而是她的亲生父母。”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曾小柔身上。 第二十二章 孽源 小柔脸色冰冷,缓缓道:“不错,这些人都是我杀的。因为他们该杀,即使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渐渐泪水涌上了眼眶,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小柔仿佛看到十五年前那个熟悉的花园,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小男孩正追逐着一只斑斓的蝴蝶。那蝴蝶落在枝头上。男孩蹑手蹑脚地接近蝴蝶,猛地一扑捉到蝴蝶。 男孩开心地向身后小女孩炫耀道:“小柔,我捉到了,我捉到了。” 曾小柔赶了过来,兴奋地:“文元哥哥快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好漂亮。” 陆文元一脸真诚地:“等到了杭州,我捉更美的蝴蝶给你。” 曾小柔天真地:“真的吗?” “杭州的蝴蝶又大又漂亮,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抓。” “好啊,好啊。”小柔笑得天真又烂漫。 身后不远处,曾员外笑望两个孩子,身旁则是教书先生陆洵和管家李琏陪伴。 曾员外赞许地:“陆先生,近来柔儿的诗词长进不少,你多费心啦。” 陆洵谦和地:“哪里,小柔天生聪颖,我只是稍加点拨。” “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大,这次我们举家迁往杭州。在杭州开几家最大的酒楼。生意一定会更好。我希望你继续做柔儿的老师。” 陆洵迟疑,一旁的管家李琏却暗示眼色。 陆洵脸上掠过一丝不忍,随即说道:“员外盛情,鄙才愿追随员外。” 曾员外满意地点点头:“李管家去取一百两银子来赠与陆先生。” “是。” “谢员外厚赏。” 夜色已深,家丁牛二、郑彪碰了个头,来到李琏屋外。看看四周无人。敲响了李琏的房门。李琏探出头来,让进牛二、郑彪。而此时,屋内陆洵早已等候多时。 只见明窗上印着四人聚头密谋的剪影。 几日后的郊外,曾府上下举家迁往杭州的路上。众人来到一处密林,停下歇息。牛二见前后没有其他路人,暗向陆洵使以眼色。陆洵慌张地将一包蒙汗药粉倒入水袋中。郑彪端了水分去给众人喝。曾夫人喂小柔喝水。小柔却被两只蝴蝶吸引,跑进林中追寻蝴蝶。不久,曾府家眷头晕眼花,纷纷倒在地上。曾员外也感不适,摇摇欲倒。牛二、郑彪却一阵狂笑。曾员外顿悟。拔出宝剑挺身直刺二人。郑彪、牛二自持人多,欲将曾员外制服。怎奈员外中毒不深,加之剑法精纯。几个回合反将两人钳制。陆洵吓出一身冷汗,跪地向曾员外求饶。就在此时,一把匕首插入员外的后心。曾员外缓缓回身,发现这致命一击竟是出自管家李琏之手,双目怒瞪,一口气没上来,轰然倒地。树丛中的小柔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竟喊不出声来。曾员外一死,牛二迫不及待地翘开一口木箱,满满一箱金银珠宝。贪婪的眼神映着金光。三人捧着珠宝狂笑,而陆洵仍然心有余悸。 四人在路边挖了一个大坑。将家眷扔入坑中,竟丧心病狂地活埋众人。事后李琏发现少了一人。四人正欲寻找。大路上却过来一队官兵。四人匆忙溜走。 曾小柔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而后,这四个畜生跑到官府,说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杀害了曾府全家。劫走了所有家产。官府虽屡次派人清剿,但又怎能找到劫匪。几次兴师动众之后也就不再追究。这四个畜生就这样将曾家灭门,然后堂而皇之霸占了曾家全部家产。” 众人义愤填膺地望向李琏。却见李琏冷汗直冒,眼神游移不定,却不做任何辩解,显然被说中了心事。 苏轼摇头叹息道:“陆洵、郑彪、牛二虽与你家有深仇大恨,可是陆文元却并不知晓…” 曾小柔怒道:“难道和畜生也要讲理吗?我等了十五年,这十五年来,我每一天都在想怎么杀了这四个人。我不止要杀了他们给爹娘报仇。我还要让他们家破人亡。你们想过吗?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每天想的却是怎么杀人报仇。和她同龄的孩子能够享受到的关怀,温暖,宠爱,她统统都没有。这全都是这帮畜生一手造成的。我等了十五年,这十五年来的每一天,我都活在仇恨中,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天,能够亲自手刃仇人。陆洵害死我父亲。他的儿子我也不会放过。” 苏轼吁了口气:“我还有一事不明。”曾小柔看着苏轼。 “你潜伏在府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你并没有走,你应该知道在这里呆的时间越长,暴露的机会就会越多。祥叔他们从钱塘回来,你会被完全揭穿。可你还是没有走。为什么?” 曾小柔的目光突然有些散乱,像是突然被说中心事:“我…我在等。” 苏轼疑惑:“等?等什么?” “沉冤得以昭雪。凶手得以伏法。正义得以伸张。大人,我知道自己已经犯了死罪。今晚你一定会将我缉拿归案。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苏轼凝重地看着小柔:“说。” 曾小柔愤恨地看向李琏:“我要报杀父之仇。”说着就要扑向李琏。李琏一听,一脸惊恐,不由后退了两步。 陈述古大惊,忙喊道:“快将曾小柔制服。”众捕快上前阻止。小柔身手迅捷,竟将捕快纷纷打倒,并夺下一口衙役的佩刀,直扑李琏。弓箭手早已一旁等候,直等陈述古下令。 陈述古大喊:“放箭。”苏轼急忙阻道:“且慢。” 第二十三章 尾声 话音已晚。十数支羽箭齐射向小柔。苏祥挥动衣袍,挡去数箭,但无奈仍有一支羽箭射中小柔心口。小柔口中喷出一股浓血,拼尽最后的力气甩出佩刀,刀直飞入李琏胸膛,贯穿前后,当场毙命。眼见手刃仇人,一口气松下来,身子也斜倒在地上。苏轼冲上前抱起。 小柔口中盈满了鲜血,顺着嘴角趟了下来。脸上却依然微笑着:“大人,我…终于报仇了。” 苏轼的眼眶有些湿润:“你太傻了。为什么全都要自己承担呢?为什么不将案子报与官府,我一定会把这些罪人绳之以法。” 小柔一口血涌了上来,顷刻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我…不后悔。大人,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不离开府衙。我…这十五年来,每一天都生活在冰冷的世界里,没…没有一天开心过,没有一个人关心过我。最温暖…最温暖就是跟在大人身边这几天。府衙就像…就像我的家。您就象我爹爹一样。我想叫你一声爹…爹爹,行吗?” 苏轼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使劲点点头。小柔:“爹…”,不待说完,已用尽最后一口气,身子猛地一松倒在苏轼怀里。苏轼紧紧怀抱小柔泪如雨下。一旁围看的众人也不由潸然泪下… 连环血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可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翌日,陈述古解除了戒严令。杭州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喧嚣。百姓们在茶余饭后也不免谈起此案,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将案情变得曲折异常。到最后此案已变得面目全非,不过有一点却是不变的。人们听过这个故事,无不对凶手曾小柔唏嘘不已。这一点倒和所有命案颇有不同。 这一日,天高云淡,微风轻抚。杭州城郊的坟地里,默默站立着三人,却是苏轼、佛印、紫烟。 苏轼长叹一声:“这是我第一次在一个凶犯的坟前拜祭。” 佛印淡淡地说:“阿弥陀佛,小柔是凶手,但何尝不是一个受害者,她虽然如愿以偿,大仇得报,赌上的却是自己的一生。不过她此一去,了然释怀,心中再无仇苦,究竟是这场游戏的胜利者亦或是失败者,又有谁说得清。” 紫烟突然问道:“老爷,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陆洵、陆文元、牛二明明都是小柔杀的。为什么李琏却甘冒死罪,全揽在自己头上。” 苏轼神色漠然:“据大宋律法,杀人者要偿命,劫财者要如数奉还。李琏顶的是杀人状,这并不冤枉他,但是他想掩盖的却是劫财。” 紫烟恍然大悟:“他是想自己领死罪,而把这笔财产留给自己的子孙。”:“官府已对李琏和陆洵抄家,没收了两家大部分家产。” 紫烟叹气:“小柔姐姐已经不在了,没收了这些家产又能给谁。” 苏轼一时感慨万千,无数个疑问纷至沓来,可一瞬间又像海水般褪去。只一个疑问留在心中:“觉老,人为什么至死都丢不掉贪念。人的贪念究竟是从哪何而来?” 佛印道:“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从前有一个人潦倒得连床也买不起,家徒四壁,只有一张长凳,他每天晚上就在长凳上睡觉。但这个人很贪婪,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但就是改不了。他向佛祖祈祷:“如果我发财了,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吝啬。佛祖看他可怜,就给了他一个装钱的口袋,说‘这个袋子里有一个金币,当你把它拿出来以后,里面又会有一个金币,但是当你想花钱的时候,只有把这个钱袋扔掉才能花钱。’那个穷人就不断地往外拿金币,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合眼,地上到处都是金币。这一辈子就是什么也不做,这些钱已经足够他花的了。每次当他决心扔掉那个钱袋的时候,都舍不得。于是他就不吃不喝地一直往外拿着金币,屋子里装满了金币。可是他还是对自己说:‘我不能把袋子扔了,钱还在源源不断地出,还是让钱更多一些的时候再把袋子扔掉吧!”到了最后,他虚弱得没有一点力气,再把钱从口袋里拿出来,但他还是不肯把袋子扔掉,最后终于死在了钱袋旁边,而屋子里装的都是金币。子瞻,你明白了吧。贪婪是人与生俱来的,无谓富商巨贾,贩夫走卒。” 苏轼似有所悟,此时一匹快马从远处赶到,刘臣州从马上跳下,慌张赶来:“苏大人,苏大人…大人不好了,清河坊的刘真家出命案了。” 苏轼却不为所动,仍默默注视着小柔的坟。 佛印道:“这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无穷无尽的欲望。有不平的地方,就需要有人主持公道。” 苏轼叹息,转身望着佛印:“逝者已去,他们留下血的教训不会被世人理会。无数的悲欢离合还在重新上演,贪念总是前仆后继。又一局谜题在等着我们破解呢?”佛印点头。 苏轼最后望了望小柔的坟,对众人道:“回府衙。” 几人上马沿着来时的小路扬长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天色中。 第一章 血腥的宝藏 唐朝末年,藩镇割据,战乱频仍。杭州刺史钱镠灭董昌,得越州,独据一方。建国吴越。国都设在杭州。后梁封其为吴越王。钱镠、钱元瓘父子统治杭州期间,残暴荒淫,还广收大量奇珍异宝。八十年后宋帝赵匡胤建都汴京,钱家归顺了大宋。但是宋帝对钱家深怀猜忌。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一伙强人闯入钱家,将钱家上下百十号人满门杀绝。据传当时有一个马夫,涉险躲过了这场灭顶之灾。自此隐姓埋名苟活于乡野村间。数年后,一次偶然的醉酒,这个马夫竟吐露出一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钱家归顺大宋并非真意,早已暗藏祸心,谋划起兵造反。钱家将数十年间搜刮的民脂民膏暗自运往杭州郊外的群山之中藏匿,就是为日后东山再起做准备。灭门惨案后,这笔宝藏就再也没了下落。 这秘密像长了翅膀一般在乡间疯传,很快又传到了杭州城,一时间杭州城的街头巷尾无人不谈宝藏。杭州城乃是江南重镇,自来各色人丁云集。消息传到这里也就等于传遍了天下。很快寻宝之人向蝗虫一般蜂拥而至。人们循着线索倒逆,一个个的询问,终于查到消息来源自那个马夫。不久,那个马夫就神秘地死掉了。 数不尽的后来者自不甘心,带着无限的憧憬纷纷涌向了杭州郊外的群山之中。为了财宝,他们互相倾轧、厮杀,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葬送在莽莽苍山之中。每个人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拥有宝藏便可以富甲天下。可笑的是,却没有一个人找到宝藏。究竟这只是一个醉汉酒后的疯话,还是确有其事,无从得知。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葬送了无数的冤魂后,这股寻宝狂热终于渐渐消退下去,人们带着无限的失落各自散去,徒留在山石荒草间无数皑皑白骨。慢慢地人们将宝藏淡忘了,那变成了一个远去的鲜血淋淋的传说。杭州城又重归平静。但也并非所有人就此死心,间或仍能听到有人进山寻宝,只是大多数人已能坦然处之。人,总是在付出血的代价后,才知道自己干的不过是一件蠢事。 如此又平静地过了数年,当那个传说已变成一个遥远的绝响。杭州城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奇事,使这谭死水再次泛起了微澜。 在杭州城中有一个叫戚长顺的药铺伙计,突然一夜之间暴富了。他收买了杭州六成的药铺,一下子变成了全杭州首屈一指的药王。像戚长顺这种穷小子,杭州城内何止千万,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富了呢。这穷小子到底从哪里来的钱呢?所有人都感到费解。人们纷纷四处打探,有人直接询问,也有人旁敲侧击试探,可戚长顺却始终只字不提,半点消息不曾透露。这更增加了这件事的神秘感。也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很快,终于有人将他的暴富和那个财宝的传说联系了起来。不错,这个药铺的穷小子常年在深山中采药,难道是… 于是那个传说又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而且变得异常的清晰真实。在他们心中,那把贪欲之火再次被点燃,而且越烧越烈。 于是乎无数的人跟踪、监视、偷听、刺探戚长顺,企图找到宝藏存在的只言片语。可是几十年里戚长顺对宝藏的事却只字不提,甚至是对自己两个儿子也始终守口如瓶。随着时间的推移,戚长顺渐渐老了,但是在某些人心底,宝藏的诱惑依然挥之不去,而且分量越来越重。他们知道至少还有一个机会可以让宝藏重现人间,他们也在静静地等待着这个时刻的到来。如果戚长顺还有什么话要说,这将是最后的机会。 第二章 临终授机宜 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狂风暴雨肆虐着杭州城,整个城市在一片风雨中战栗。街市上早已无人,除了风雨声可谓一片死寂。然而此时从城东一户大宅院内却传来哭喊声。那宅院正是杭州城药王戚长顺的府上。哭声是从戚老爷子的卧房内传出。 屋内,墙壁上安着两座铜烛台,上面各有一只蜡烛,火光在屋内每个人的脸上忽明忽暗地晃动着。戚老爷子奄奄一息地瘫在床上,两个儿子爬在床边,哭喊着父亲。只见那戚老头脸色蜡黄,颧骨高突,眼窝深陷,一副骷髅容,显然已油尽灯枯。皮包骨头的身子,只怕已没剩下几斤。 床边两个儿子长子戚宝山、次子戚润林哭喊着:“爹!爹!” 只见戚长顺缓缓张口吐出:“林子…你来。”这是老头子对小儿子润林的爱称。润林忙上前将耳朵贴在老爷子嘴边,生怕漏掉一个字。戚长顺似乎在用尽全身之力张合着嘴唇,对润林吐露着什么。润林双眸圆睁,全神贯注听着老头子的遗言,不住点头。 一旁的哥哥戚宝山见此,不禁想到:杭州城早就盛传老头子知道一个大宝藏的秘密。可是老头子十几年来却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今晚眼见活不成了,此番悄悄向润林透露的会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和宝藏有关。想到这里,不由心急如焚。 关心宝藏的却不止兄弟二人。只见卧房窗外,一个青布短衫的小矮个正滴溜转着眼珠,贴耳听着屋内的动静,此人正是府中的仆人小四儿。 片刻,屋内的戚长顺嗫嚅道:“这口诀,你…可记牢?” 润林拼命点头。接着戚长顺对大儿子戚宝山道:“宝山,来。” 宝山急忙凑过来,紧抓老爷子的手,脸上满是痛苦:“爹,我已经派人去叫大夫了。你再坚持一会儿。大夫一会儿就到。” 戚长顺摇摇头,喘着粗气道:“不成了,爹…知道熬不过今晚了。” 两个儿子一起落泪,戚长顺怜爱地抚摸着宝山的乌发:“爹有一个秘密一直没告诉过你们两兄弟。不是爹存私心。此事…实在关系重大,早一日知道,便早一日有性命之忧。我怕…怕那些藏在暗处觊觎宝藏的人会加害你俩兄弟。” 兄弟二人一听“宝藏”二字,立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宝山不由问道:“宝藏?” “一个大宝藏,这宝藏是爹…当年偶然发现的,我…我只进去过一次,这一辈子已然受用不尽。有了这…这宝藏,咱们戚家今后可享万世…万世荣华。”说着,无采的眼神中竟迸发出异样的精光。二子听到这里各自垂涎不已,均盼着老人早点说出宝藏所在。 戚长顺续道:“只有我…我知道这个秘密。我知道宝藏藏在哪儿。宝藏就在…就在…” 润林、宝山眼巴巴看着老爷子,可谓望眼欲穿。窗户孔里,那只贼亮的眼睛也圆睁着,急切期盼着老头子的话,而老爷子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戚长顺伸手颤巍巍地向榻枕下摸去。摸出一本经书和一轴画卷。将经书交给宝山:“宝山,你要熟读这本经书。领会此书的要义。”又打开画卷,对润林道:“润林,此画特别之处就是寻宝的关键。” 窗外,小四急忙找了一只炭条,透过窗孔,在手上大致描画了图中的内容。 戚长顺费力的合起画卷,这简单的动作也在消耗着老人即将枯竭的体力,喘息道:“这《苦心经》和这卷《山居图》,还有那口诀,便是解开宝藏的钥匙。你二人要齐心…齐心合力,方能…方能找到…”说着戚老爷子喘息渐渐急促起来, 两兄弟急道:“爹,爹…?” 戚长顺声嘶力竭道:“法…缘…寺”吐完这三字,已用尽最后一丝力。身子一软,瘫在床上再也不动。润林、宝山齐爬在父亲身上痛哭。 窗外的小四听得“法缘寺”三字,悄然离开。 风雨大作,杭州府衙银库重地气氛森然。间或有一个巡视的捕快,提着灯笼在回廊里走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暗流。院内一处偏房,屋内漆黑,捕头刘臣州带领几个手下正爬在偏房的窗子上,暗中监视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捕头们个个凝神屏气,手中紧握佩刀,如临大敌。 身后周聪蹑手蹑脚走来,拍了拍刘臣州,尽可能压低声:“大人叫你。” 刘臣州跟周聪来到里屋。陈述古正坐在一张案几旁喝茶。 刘臣州上前施礼:“大人。” 陈述古放下茶杯:“都布置好了吗?” 刘臣州点头:“都好了。大人放心。院子里各处都埋伏了我们的人。只要十三鹰出现,定可将之擒获。”尽管声音很低,但底气显得十足。 陈述古郑重其事道:“十三鹰连盗两县银库,已惊动了朝廷。此次围捕,绝不许出任何纰漏。” “是。” “拿不住十三鹰,我唯你是问。”陈述古厉声道,说罢一挥手,刘臣州躬身离开。 周聪脸上不免有些担忧:“大人,余杭、富春两县三天之内接连被盗。这十三鹰本事不小啊。他们真的有十三个人吗?”陈述古不屑地:“这厮在余杭县作案的时候,曾被县衙的捕头撞见过,根本没有十三人,其实只有一人。” “一人?” “不错,这厮狡猾的很,起一个名字虚张声势,是用来吓唬官府、百姓的。”周聪恍然,点点头。 “此案事关重大,早已传到上峰耳朵里了,本路的转运使曹大人、提点刑狱使汪大人已经接连加急催办此案。甭管有几只鸟,今晚只要敢飞进来,就绝不能放走一只。” 周聪心知陈述古对此案如此精心,必有所图,多年的经验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到了主子的心思,谄笑道:“大人,此案由你一手精心布置,真可谓天衣无缝,今晚要是能将十三鹰缉拿归案,可是一件大大的功劳。皇上必重重嘉许。” 听了此话,陈述古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周聪眼珠一转:“保险起见。要不要把那个苏祥也叫来。苏祥身手还不错,关键时候说不定能起大用。何况苏轼也说了,人手不够,尽听大人调遣。” 这画蛇添足的一句,令陈述古脸上蓦地变色:“要他来干什么?抓十三鹰,本官亲历亲为,一手布置,现在要他给我添乱吗?” 周聪一见陈述古的脸色,知道说错了话,急忙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将他完全排除在外。” 第三章 银库擒贼 苏轼刚到杭州不久,就破获了震惊杭州的连环命案,迎来百姓的一片喝彩声。杭州城上下对这位新任通判可谓刮目相看。而陈述古本想给苏轼来个下马威,却反被苏轼压了一头。心中甚是气恼,又咽不下这口恶气,只是一时苦于找不到机会反制苏轼。此番富春、余杭两县银库被盗,陈述古当仁不让,立刻全权接手了此案,并将苏轼完全排除在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急欲在此案上翻身,重新获得与苏轼相斗的筹码。另一点考虑是此案已惊动朝廷。陈述古想借破获此案,在皇上面前树立自己治州有方的形象。此番费尽心思在银库精心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十三鹰前来束手就擒。 夜已深,苏府的书房却依然透着亮光,苏轼端坐在案几前,手捧一宗案卷,眉头紧锁,显得忧心忡忡。不时看看窗外大雨,似乎在等谁。少顷,苏祥披着一身蓑衣进来。 苏轼忙起身问道:“如何?” 苏祥脱下身上的蓑衣,摇头道:“我走的时候,十三鹰还没来。都快四更了,看来今晚又白等了。” 苏轼面色严峻:“不,我有预感,今晚十三鹰一定会来。” 苏祥一怔,见苏轼如此肯定忙又拿起蓑衣:“那我现在便回去。” 苏轼的语调却有些低沉:“不必了。”脸上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声。苏祥看出少主人有心事,并不多言语。 沉默了片刻,苏轼不无担忧地说道:“围捕十三鹰一直由陈述古亲自督办。不经他同意,我们插手此案,我怕他会多心。” 苏祥略一思量,以明其理,微微一笑,说道:“这个陈述古好大喜功,他是怕我们抢了他的头功。” 苏轼如何不知陈述古的用意,有些无奈地说道:“只要能将十三鹰擒住,谁来做倒是无妨。” 苏祥见苏轼语气里有些泄气,忿然道:“知州、通判同为一州之父母,治理州府需相互协调配合。陈述古如此妒贤嫉能,尽使排挤之能事,少爷,我们以后与之相处只怕不易。” 苏轼此时心境如同蒙上一层灰霭,不由叹气。 苏祥见苏轼有些气馁,忙道:“少爷,十三鹰本事不小。州府人手不够,我怕应付不了这厮。” 苏轼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风雨,默默道:“今晚就看刘臣州的了,希望能将此贼擒获。杭州城也少了一大祸患。”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苏祥:“对了,墨儿、紫烟去京城送信,此番也该回来了吧。” 苏祥略想了一下:“走了有半个多月了,快的话,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吧。” 苏轼若有所思,脸色阴沉下来,似乎想到什么不测,低声嘀咕:“可千万别在今晚。” 银库的院子里一个提了灯笼四处巡视的捕快,来到偏房,背对门站着,双目警惕地盯着院内的动静。刘臣州透过门低声问道:“怎么样?” 捕快观察了四周,低声回道:“还没有动静。” “仔细盯着。”捕快点头,离去。街市上传来的笃的笃铛、的笃的笃铛的打更声。已过四更。更声入耳,刘臣州也不由有些心焦。暗自盘算,这十三鹰怎么还不来呢?难道走漏了风声。若不是,怎么等了三天都没见十三鹰出现呢?明晚还要不要守候呢?心里一时也没了底儿。 捕快沿着回廊巡视。守了一晚,不见任何动静,警惕之心难免有些松懈。脚步也轻飘起来,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方地面上有一白色之物。上前捡了起来,仔细端详,是一只纸叠的鹰。那纸鹰叠得甚是小巧精致。捕快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正觉好玩,项上突感冰凉,一柄寒刀已架在了后颈。 一蒙面黑衣人在身后粗声粗气地低喝道:“休要喊叫,不然先戳你两个血窟窿。”那语气似乎有些不自然。 捕快惊道:“小人不敢。” 蒙面人续道:“府衙的银库在哪一间?速带我去。” 捕快颤着声道:“壮士手下留情,我…我这就带你去。” 蒙面人押着捕快,跟随其来到院子里偏角处一扇黑漆门前。那房门普通,和寻常一般。只是锁较寻常锁大些。蒙面人暗想,这入口倒是蹊跷,若不是此人引导,倒是不易想到这里就是银库的入口。 黑漆门被打开,捕快带蒙面人进了银库。穿过几进外屋,来到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内整齐码放了二十多口黑漆楠木大箱。 蒙面人推了捕快一把:“去,打开。” 捕快只得乖乖上前打开一口箱子。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顿时四壁生辉,满满一箱子银元宝。蒙面人忍不住上前,抓起一只元宝,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目光。只分神片刻,再回手拿捕快,已抓空,那捕快已不见踪影,蒙面人立时警觉,暗叫:“不好。”刚念及此,脚下地面一松,身子直往下坠,竟是个陷阱。仓促下坠间,十三鹰急抽出缠在腰间的一条铁爪,甩向房梁,那铁爪疾驰而去,在房梁上绕了几圈,死死扣住。十三鹰一扯铁爪,借力之下,身子止住跌势,飞出陷阱。此番已知中了府衙的埋伏,脚下刚一沾地,不待站稳急向前窜奔向门口,刚到门边,却不料一道铁栅栏突然放下,封住了出口。眼见已无出路。十三鹰心下焦急,游目四周,发现后墙的窗子是四根木头。飞身上前,挥刀斩断。窜了出去。 十三鹰窜过木窗,飞身落在院子里,身子刚一落地。一张网从天而降。捕快们奋力一收,将十三鹰结结实实网在里面。十三鹰挥刀直砍,却怎么也砍不动。这才发现是张铁网。 此时,陈述古和周聪从屋内摇摆着走了出来。 周聪嬉笑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你看,这十三鹰现下可变成了笼中鸟。他再怎么逃也逃不出大人的手掌心。” 陈述古大笑,脸上一副将猎物收入囊中的得意,随即喝道:“十三鹰,这次我看你还往哪儿跑?刘臣州,把这厮给我吊起来。” 捕快们用力一拉,十三鹰连人带网一起吊上了一棵歪脖树。 第四章 经书之谜 十三鹰四周环顾,下边十几个捕快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再抬头看,却发现上面吊铁网的绳子只是麻绳。急中生智,从丝网的缝隙处伸出手。 刘臣州一见此,立刻会意:“不好。”飞身直砍那伸出的手掌。为时已晚,十三鹰手腕一抖,一枚来回镖旋了出去。只见那来回镖飞出去,在空中划了一道饱满的弧形,又旋了回来。正砍在吊绳上,绳索即刻断裂。人网一并掉了下来。一落地,网也散了开来。 陈述古大吃一惊,急道:“快,快,快给我擒住他。” 捕快们纷纷上前,与十三鹰斗在一起。十三鹰背水一战,连下杀招,众捕快见此人如此凶狠,都不敢太靠近,一人上前斗两三个回合,便即退下,又换另一人上,其余人则铁桶般将其围在正中。以车轮战术应对。十三鹰心知照此久战下去,必筋疲力尽,束手就擒。要想突出重围,定要先伤几个捕快,对方人数一少才好脱逃。想到此,手上加重力道。此时一名捕快正迎上来,十三鹰刀身一横,扫向对方头颅。捕快一惊,欲矮身躲过,却已不及,此一刀下去,半个脑袋就没了。眼见刀刃直劈过来。十三鹰却突感背后有股劲风,知道身后有人袭来,回手格挡,这一缓,那个捕快总算捡回条命,不由吓了一身冷汗。忙退下,定睛再看,原来是刘臣州施援手。 刘臣州单刀斜劈,直砍其左肩。十三鹰一低头,自他刀锋抢进,左手向刘臣州肋下刺去。刘臣州一侧身,刀刺空,十三鹰刀锋一转,横削过来。刘臣州竖起佩刀,挡在胸前。“铛”的一声,刀刃相交,火星四溅。震得二人各退两步。 一旁观战的陈述古眼见这许多捕快一时奈何不了十三鹰,脸上尽是焦急。周聪本想提让苏祥前来助阵,几次话到嘴边,思量之下却又不敢出口。 只见十三鹰就地一滚,滚至刘臣州身侧,挥刀砍向双脚。刘臣州向空中一跃,头下脚上从半空中又扑将下来。十三鹰单刀拖上,双刀相交,刘臣州一个倒翻筋斗,跃了出去。另有两名捕快抢上,缠住了十三鹰。 陈述古急喊道:“夺下他手中的刀。” 听到陈述古的喊声,十三鹰心中一动。手暗向腰间摸去,只见寒光一闪,一枚飞刀直向一旁候战的捕快飞去。众人一惊,料想不到对方出此一招。飞刀疾驰,捕快横刀挡在身前,只听“铛”一声,打在刀背上,飞刀落地。 十三鹰趁得片刻众人注意力转移。飞身跃出包围圈。落在陈述古身旁,一招“铁索横江”架在陈述古项上。陈述古大惊。此猝然一变,形势立转,十三鹰反客为主,顿时占据了主动。 周聪忙不迭跑到捕快一边,指挥道:“快去救大人。” 十三鹰粗声喝道:“谁敢进前半步,我先要了这狗官的命。”刘臣州蹙眉,众捕快脚下犹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聪喝道:“十三鹰,你敢动我们大人一根汗毛,必将你剁成肉酱。” 十三鹰似不以为然,冷笑道:“你们敢动一下,我先将他剁了。都退开。” 众人无措,一时僵立不动。 陈述古生平从未遇过如此险象,脸上早已吓得煞白,怪嚎道:“你们…你们先退下。”十三鹰小心翼翼押着陈述古向院子边一棵大树退去。众人紧跟着十三鹰来到树下。十三鹰一脚踹开陈述古:“改天再来要你的狗头。”飞身跃起勾住树叉,一个秋千又跃上墙头,翻了出去。 陈述古吓得一身冷汗,此时一口气缓下来,两脚发软,竟瘫在地上。刘臣州忙上前将之扶起。 陈述古回过神来,勃然大怒:“饭桶!还不快给我追。追不回来,我拿你们问罪!”刘臣州不敢耽搁,转身率众捕快追了出来。 周聪忙扶着陈述古:“大人,后堂歇歇吧。” 刘臣州恨道:“诶!都是废物。” 周聪悻悻地:“要是刚才去求苏轼来帮忙,也不会闹得如此局面。” 陈述古怒道:“少给我提苏轼!” 夜色下的戚府,一间亮着灯的房内,润林宝山两兄弟正在案几前研究着经书。 宝山终于没了性子,嘴里嘟哝着:“都翻两遍了,除了唧唧歪歪的经文,哪儿有宝藏的鬼影子。” 润林不紧不慢地继续翻看着经书:“爹说宝藏的线索就在这经书和画卷里,应该不假。” 宝山兀自抱怨道:“老头子直接告诉咱们宝藏入口,岂不简单。还用费这劳神劲儿?” 润林斜睨了宝山一眼,语气中略带蔑视地说道:“爹如此安排自有一番深意。你想,方便了你我,却也方便了他人。若让别人得知这笔财宝,你我还有份儿吗?” 宝山不由来气:“如果我们一直解不开这个谜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宝藏就此失传?” 润林略一思索,说道:“你我这么硬找也不是办法,这经书和画卷里的东西,也许到法缘寺后自有提示。” 宝山眼前一亮,倏然憬悟,一拍大腿:“对啊,这宝藏与法缘寺有莫大干系,到了法缘寺,保不齐就能找到宝藏的端倪。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叫小四儿备马。咱们今晚就上法缘寺。”宝山自幼性子火爆,干事少耐性,多急性,此时已等不及天亮,当下就要出发,“小四儿,小四儿。”屋外却无人回应。只见一个黑影却蛰伏在房檐下。 宝山嘴上骂骂咧咧:“懒鬼,死哪儿去了。”箭步出来寻找。片刻,屋外传来喊声:“润林,你快来!” 润林听到喊声甚是急促,放下经书,匆匆赶来。奔到马棚,宝山一指马棚:“你看,少了一匹。” 润林心中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进脑海:“这厮难不成…” 宝山也想到了,声音有些颤抖地:“你是说…他去了法缘寺?”润林点点头。 宝山脸涨得通红,怒骂道:“竟出了家贼,小畜生,敢打宝藏的主意,老子非扒了他的皮。”突然,从房内传来一声轻响。 第五章 失窃 润林一惊:“不好。”急往回赶。在院子里正碰上黑衣人盗了经书出来。 润林眼中似喷出火星,喝道:“哪里走!好大的贼胆,敢偷到我家来了。”左手向黑衣人肩头拂去。黑衣人一怔,想不到对方竟会功夫,起手竟也有模有样。先是俯身前窜,从润林袖底钻过。 戚长顺本是一介布衣,幼时在药铺打杂,跟着师傅上山采药。偶然机遇发现宝藏,一夜暴富起来。几十年来一直暗自思量,杭州城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众人在自己身上找不到线索,自然将视线转到了两个儿子身上。时时做梦梦到两个爱子为歹人胁迫,逼问宝藏下落,受尽折磨,为此不知从梦中惊醒过多少次。后来转念想到,两个儿子受到的威胁盖因不懂防身之术。若练就一身功夫便不至于此。于是在润林、宝山幼时就广邀杭州城的各路名师传授两人武艺。多年来两人虽进步有限,但受业名师,倒也颇有积累。此番一上来,润林便使出了擒拿手。 蒙面人刚一窜过,润林变招甚快,右手已势挟劲风,迎面扑到。蒙面人左足一点,身子似箭离弦,倏地向后跃出,身手敏捷。宝山也加入战团,踏步进招。那黑衣人在空中左脚飞出,径踢对方鼻梁,这是以攻为守之法,宝山侧身避开。这两个回合,蒙面人大出意料,不敢小觑二人,凝神应战。招法狠辣起来,兄弟俩虽学过些身手,但毕竟稚嫩。联手斗敌,也只斗个平手。 润林见两人手脚上功夫不及对方,恐怕黑衣人逃了,故意喊道:“哥,这厮下盘不稳,咱们攻他下盘。” 蒙面人一听,心中冷笑。打起精神,特别留意脚下。谁知润林却使诈,突然出掌,直劈蒙面人面门。蒙面人急忙后甩头。总算躲过劈来的一掌。润林不等招儿使老,一转手腕,揪住蒙布,掀了开来。蒙面人登时露出真容,但见对方细眉长目,隆鼻朱唇,皎如玉树临风,确是个翩翩美少年。 宝山一怔:“是你。狗胆包天,居然偷到我家来了。” 润林指着对方:“乖乖把经书留下便放你一马。” 那人见真面已显,冷冷道:“有本事来镖局要。”一个跟头翻上高墙消失了。 润林见兄长认识此人,奇道:“你认识他?” 宝山狠狠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他是顺安镖局的镖手周步云。我常去镖局,故而认得。这厮每次见我都阴阳怪气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上次我随爹去镖局下聘礼,便差点跟这厮打起来。” 润林冷笑:“哼!我道顺安镖局安着什么好心,将女儿嫁到咱家,原来也早就盯上了宝藏。” 宝山急忙辩护道:“这也许只是周步云一人所为,和镖局没什么关系。” 润林斥道:“我看你是被银莲那小妮子迷昏了头。早晚这宝藏就得毁在她手上。” 宝山犹豫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去镖局讨要经书?” 润林不屑地:“没那么容易。镖局既然已到手了经书,岂会轻易还给我们。” 宝山急道:“那我们去官府告他们。” “告什么,偷了一本书?若让官府知道宝藏的秘密,哪会有你我的份儿。” 宝山六神无主,一时没了主意。 润林想了想:“镖局得了经书必上法缘寺,我们在那儿等他们。”宝山左右想想,也别无他法,只得点点头。 自从来到杭州府,尤其是破了连环命案之后。苏轼雄心勃勃,本想一展抱负,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周围突然竖起了许多无形的墙壁。每迈一步都受到阻碍,每一次尝试都异常艰难。甚至连一些最普通的案卷都无法查阅。陈述古美其名曰让苏轼先熟悉杭州民情,实则大权独揽,苏轼任何举动都须经陈述古点头同意。如此掣肘,苏轼一时也万般无奈,心情悒郁。此时此刻,苏轼望着窗外的风雨,脸上不禁显出忧色,思忖:连日阴雨,河道上涨。今日盐官县报呈,已有部分堤岸绝口,百姓受灾。现下急需赈灾银款。陈述古手握库银,却不批分文给我。说什么要留银子今秋翻修圣上的行在。灾民忍饥受冻,哀鸿遍野。这可如何是好。田园荒芜,可以开垦,三两年总能恢复,但百姓对官府失了信任,散了人心,却非三两年就能挽回。想到这里不由心急如焚。 正想着,门外闯进来一人,身材瘦弱,一身湿漉漉的绸布黑马褂,脚上满是泥水,显得狼狈不堪。两撇八字胡不时抽动着,正是师爷周聪,只见其神色窘迫,似乎有话欲说,却有不方便开口… 苏府门口,苏轼、苏祥身披蓑衣矫健地翻身上马。周聪边谄笑边恭维道:“苏大人,这次全仰仗您了。陈大人虽布置得妥当,可这十三鹰太过厉害。打伤我们不少人。捕头们奈何不了他。”一席话将放跑十三鹰的责任推到了捕头身上。 苏轼略一犹豫:“陈大人…” 周聪忙道:“大人说了,还有其他公务缠身,不便为这小案费心,嘱托全权交由苏大人处置。” 苏轼也不答话,放马奔出门外。陈述古给自己丢下一个烂摊子收拾,苏轼心中如何不知,可事关库银被窃,又怎能置之不理。苏轼心知这些库银的重要性,受灾的百姓正眼巴巴等着这些救命钱。有了赈灾银款,多少百姓就可避免忍饥挨冻,流离失所,亦可重建家园。所以此时临危受命也义不容辞。 大雨中,一骑快马在杭州城郊外的乡间飞奔。马背上一男一女两人,男的青布蓝衫短装打扮,女的粉底儿丝绣彩蝶绸衫。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的白光照亮了二人的脸庞,正是苏轼的两个爱仆墨郎和紫烟。 此时,瓢泼大雨已转为丝丝细雨,冷风迎面袭来,紫烟受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墨郎不无抱怨地:“我说找家客栈,歇一晚再走。你偏要赶夜路。你瞧,受凉了吧。” 紫烟嘴上也不弱,回道:“我怎知今晚便会下雨?”说着,身子往墨郎身上,贴紧了些,显然浑身冷极。 透过氤氲的烟雨,墨郎隐约看到前方有一间残破的山神庙,喜道:“前面好像有一个山神庙,我们先去避一避。”朝庙奔去。 第六章 山神庙遇险 两人奔到庙前下马。墨郎看了看四周,荒郊野外,甚是荒僻,心中暗忖:将马拴在门口太也惹眼,碰上盗匪便是不妙。于是将马牵到庙后一棵树下栓了。这才与紫烟一同进庙。庙堂内破败不堪,到处积满灰尘,。中间一尊大佛,却挂满了蛛网。不过好在地面干燥,屋顶并无漏雨。 墨郎脱了湿衣服扔在地上,又找了些干草铺垫。紫烟不解:“你干什么?” 墨郎干脆道:“睡觉啊,赶了一天路,你都不困吗?” “睡觉?在这里吗。”四处看了看,一脸不情愿。 墨郎板起脸,学着苏轼的样子训道:“我说你啊,出门在外,自不比在家。没那么多讲究啦。你不睡,我可要睡了。”倒头便睡。 紫烟看看四周阴森,有些害怕,推墨郎:“喂,你是猪啊。怎么在哪儿都能睡。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吧。喂,你听见没有。”墨郎却是假装不理。 … 郊外的乡间,苏轼会同一众捕快们正冒雨仔细搜索十三鹰。刘臣州突然注意到石缝里有一物。捡了起来。正是十三鹰的铁爪。忙赶过来,递给苏轼:“大人,你看。” 苏轼看了看。苏祥也凑过来:“是铁爪。” “是十三鹰的。这厮在银库里曾用过。” 苏祥心下雪亮,道:“这厮累了半夜,现在丢了器具,想轻身逃脱。” 苏轼点头:“十三鹰必在左近,我们继续搜。” 驿道上,雨水肆意横流。年久失修的路面越发显得泥泞不堪。路旁的树丛中,十三鹰小心扒开树丛,左右查看两边的道路的情况。只听急促的“嗒嗒嗒”声传来,远处冒雨奔来一骑黑马。那马匹奔势甚急,马上人青布短衫,不时看看后方,似乎怕后人追赶,正是戚府的家仆小四儿。眼看马匹奔将过来,十三鹰飞身跃起,凌空一脚将小四踹了下来,身子轻巧地跨上马背。小四一个趔趄翻倒在泥水中。十三鹰正欲逃走,撇眼看了看地上的小四心念一转,兜转马头,返了回来。小四见眼前之人黑衣黑面凶神恶煞般,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便欲逃走。 此时山神庙中,墨郎仰面大叉,酣睡在稻草上。 紫烟看着四周漆黑一片,心惊胆战守在一边,嘴里嘟哝着:“死墨郎,自己睡大觉,把我凉一边。等回家,给你颜色好看。” 墨郎睁开一只眼,顽皮地看看紫烟。缓缓爬起,猛地一拍紫烟的肩膀。紫烟吓得大叫,骂道:“死鬼,你怎么不睡了。” 墨郎笑道:“看你一个人守在一边,我于心不忍啊。好吧,就借我的肩膀给你靠一靠。来吧。”张开双臂做拥抱状。 “死相,你做梦。” 墨郎嘴一撇:“你不用,我还乐得舒服。不过我告诉你,这四周乌漆摸黑的,你自己可别害怕。”紫烟果然有些害怕,脸上犹豫起来。 墨郎心中好笑,嘴上续道:“你看这山神庙荒废了这么久,一点人气都没有,保不齐好些过路野鬼拿这儿当客栈呢。” 紫烟心中慌乱,嘴上却道:“胡说,鬼哪有过路的?” 墨郎一本正经道:“当然有啦,这鬼累了,也得找地方打打尖儿,用用餐什么的。” 紫烟脸上露出惶恐,吓道:“你别吓我。” 墨郎继续:“你知道吗?这鬼赶路的时候,背上都背着一个大口袋,要是饿了,就拿下来,在里面翻啊,翻啊。你猜猜他翻出来什么。” 紫烟明明心里害怕,却又好奇,问道:“是什么?” 墨郎表情夸张地:“是一只人腿,一只大肥腿。”紫烟吓得一声大叫。 “那鬼道‘怎么又是腿,连吃好几顿了,需换换口味。将那腿扔到一边,又翻啊翻啊,这回你道又是什么?” 紫烟胆寒:“你别说了。” “这回却是个人头,那人头血流满面,嘴上还在喊呢,‘饶命啊,饶命啊’。” “饶命,饶命。”此时呼救声却从庙外传来。紫烟惊惧,噌地躲在墨郎身后。这下连墨郎也吃了一惊。起身来到门边,透过一道门缝往外看。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押着一个少年,正朝山神庙走来。 紫烟心虚地问道:“那…是人是鬼?” 墨郎蹙眉,思忖:“来者不善啊,先躲起来。” 紫烟看四周:“躲哪儿啊?”墨郎急速看了看四周… 十三鹰一把将小四儿推进了庙门:“进去。”小四跌了一跤,撞开庙门。 十三鹰四周查看,发现无人,这才将门虚掩上。而紫烟墨郎则贴在大佛身后,大气也不敢喘。 小四慌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十三鹰粗声问道:“这么晚,你急匆匆赶去哪儿?” “没…没有,不去哪儿。” 十三鹰见对方眼神游移不定,目光闪烁,便知必有所隐瞒,猛地挥剑砍下香案一角。 小四一惊,忙道:“送信,小的是去送信。” “送信?信呢?” 小四张口结舌,口中囫囵:“信…信在路上遗失了。” “唰”的一声,剑尖已指向小四儿的喉咙:“还敢撒谎,信不信我杀了你。” 小四儿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饶命,壮士饶命。” “说!” 小四口中嗫嚅道:“小…小的上法缘寺。” “深经半夜,上法缘寺何事?” 小四稍一迟疑。十三鹰挺剑又进了两分,直逼小四的喉头。 “别,别,我说。是去…寻宝。” “寻宝?寻什么宝?” “壮…壮士可曾听过杭州府郊外藏着一个大宝藏的传说?” “嗯?” “是前朝的钱镠、钱元瓘父子在位的时候,收集了大量奇珍异宝。就藏在这一带的群山之中。钱家灭门后,这些宝藏就不知下落了。” “你知道宝藏的下落?” “小的也不知,不过有一个人知道。” “谁?” “就是杭州的药王戚长顺,此人年轻时曾常年在深山采药。二十年前突然暴富,定是和这宝藏有关。” 十三鹰似想起什么:“接着说。” “五年前我混进他家做仆,为的就是能打探一二,可那戚长顺口风严的紧,连儿子也不曾透露。” “那今晚,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晚那老头儿临死,才向两个儿子透露实情,我是偷听到的。” 十三鹰凑上前来:“他临死说了什么?” 第七章 周旋 “他…他说宝藏就藏在…法缘寺。让两个儿子上法缘寺去找。我听了,就…就偷跑出来,想抢先一步。谁想…谁想却被壮士拦下。” “此话当真?” 小四急道:“小的若有半句假话,立刻毙于壮士剑下。” 十三鹰嘴里嘀咕着:“法缘寺?”眼中露出贪光。 小四见其精力有些分散。缓缓退向香案,手悄悄摸去香案上一个破旧的香炉,背在身后,嘴上却道:“法缘寺地处山野,说不定那宝藏就在附近。壮士若要取那宝藏,便全归了壮士,只求留小的一条活命。小的家中尚有老母,还望壮士…”正说着,趁十三鹰不备,举起香炉狠狠砸过来。 十三鹰正兀自思量,突感脑后有风声,不及细想,忙矮身躲过。小四见一击不中,拔腿就跑。冲出山神庙,三步并作两步,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催马快奔,刚奔出两步,背心却一阵钻心痛,口中喷出一股浓血,摔下马来,翻了两滚,就此不动了。背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墨郎在暗处看得分明。向紫烟做了个砍头的手势。紫烟心中一惊,嘴里不由便要喊出声。墨郎眼疾手快捂住紫烟。 十三鹰走上前,在尸身上踢了两脚,正欲离去,突然瞥见尸体的手掌上,似乎有物,俯身看去,见其上画有山脉、溪流、树木,乃是一副图。思忖道:难道这和宝藏有关。从腰间摸出一把飞刀,将那只手掌齐腕割了下来,揣如怀中。此时后院却突然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十三鹰循着声音来到庙后,却发现一匹棕马被栓在树下。立时警觉,四处查看仔细搜索,却不见人的踪影。 紫烟、墨郎躲在大佛身后,心中均盼着黑衣人快些离开,却听那脚步声在外面忽远忽近,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片刻那脚步声又走进庙来。 只听一个声音突然喊道:“早就看见你们了。还不出来。” 紫烟心中一惊,忍不住便要现身,墨郎忙拉住紫烟,示意不要出去。十三鹰果然使诈,见四下毫无动静,不再耽搁,转身出门离去。 听见脚步声远去,紫烟这才长嘘一口气,只感全身酸麻,不自禁伸了伸腿,谁想却碰倒脚下一只烛台,那烛台“当啷”一声掉在地下。惊得二人一身冷汗。这一声虽不大,却清晰入耳。 十三鹰喝道:“谁!出来。” 墨郎心念电转,从石佛身上沾了些灰,抹在紫烟脸上,又在其脸上点了几个黑点,暗道:“听我的。” 拉着紫烟从大佛身后出来,哭喊道:“我苦命的妹妹。你的命好苦啊。你要是离开我,我可怎么办?”听了这话,紫烟一脸茫然,不知作何反应。 十三鹰上下打量二人问道:“什么人?” 墨郎带着哭腔:“大侠,我妹妹染了水痘。眼看活不长了。我就这么一个亲人,让我可怎么办啊。” 十三鹰仔细瞧紫烟,庙内昏暗,隐约见女孩脸色灰白,还有些麻点。 墨郎心知如此骗术,对方未必会信。心思一转,突道:“妹子,这水痘传染得凶,快上前让大侠仔细看看,说不定大侠有良方。”推紫烟上前,紫烟却怕极,一脸不情愿。 十三鹰一听水痘,心中犯憷。虽然明知对方未必说真话,但也不敢冒然靠近,闪了开去,喝道:“别过来。”口气中竟有些害怕。 墨郎见骗局初见成效,忙道:“大侠,你别怕,染了水痘也未必会死,不过疼个死去活来,脸上多一些麻子。而且染过一次,就不会再染了。你快给我妹子看看吧。” 紫烟此刻也明白了墨郎的用意,追着十三鹰喊道:“我好痛啊,真的好痛啊。” 十三鹰果然十分忌惮,连连后退。本来惊悚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滑稽起来。 墨郎紫烟玩得兴起,脚下追十三鹰也越来越快。 十三鹰突然起疑,喝道:“且慢。出水痘者必伴有高烧,体虚无力。你这个妹子看起来倒精神的很。” 墨郎哑口,心中暗暗叫苦:“坏了,玩过了。” 十三鹰突然对紫烟喊道:“你脸上怎么划伤了。” 紫烟一惊,忙伸手往脸上抹去。墨郎却知十三鹰在使诈,急喊:“别摸。”为时已晚,紫烟用手一抹,脸上的几个黑点登时被擦去。 “你脸上的水痘呢?”紫烟一怔,这才知上当。 十三鹰一刀劈向墨郎。紫烟吓得大叫一声。墨郎两眼一闭,心道:我命休矣。只感脖子上一阵冰凉,却无疼痛,缓缓睁开眼,却见一柄钢刀架在脖子上。 “恐怕你要比妹子先走一步了。” 墨郎苦着脸求道:“大侠,你别杀我们,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十三鹰板起脸,厉声质问:“干什么的?” “我们只是来避雨。” “避雨?”一瞥眼发现墨郎衣内有些突起。挥刀在胸前一划,衣襟被划破,掉出一封书信。十三鹰捡起书信,拆开来看着。 片刻看了看二人问道:“你们和苏轼什么关系?” 墨郎一听对方好似认识苏轼,忙赔笑道:“我们正是苏轼大人的家仆,我叫墨郎、她叫紫烟,大侠莫非认识我家老爷?” 十三鹰眯着眼睛,冷笑道:“熟悉得很,冤家路窄,那苏轼今晚追得我好苦。上天恩赐,让你们两个落在我手里。”一把抓住墨郎的衣领,揪了过来。 墨郎心凉:马屁拍马蹄子上了,此番真的是十死无生。 一旁的紫烟突喊道:“住手!”十三鹰一怔,上下打量起这个外表柔弱的女孩。 紫烟壮着胆子,喊道:“你把他放了。” 十三鹰一脸不屑:“就凭你?你有何本事让我放了他。你们两人,现下我必杀一人。” 墨郎奇道:“为什么只杀一人?” 十三鹰没好气地:“现在杀一个,在苏轼面前再杀另一个,我要让苏轼亲眼看着你们死掉,以泄我心头之恨。” 紫烟急道:“我…” 墨郎抢道:“不要。紫烟,我早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其实我也好喜欢你。我怎么能够忍心让你先走。” 紫烟急道:“你胡说些什么?”对十三鹰:“你动我们一根汗毛,我们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十三鹰冷笑:“哼,不放便怎样,难道我怕了他吗?快说,谁先死。” 墨郎胸脯一挺,昂首道:“我先死。” “好。”挥刀便砍。 第八章 错过 “等一下。” 十三鹰怒道:“啰嗦些什么。” 墨郎乞求道:“大侠,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完不成,我死不瞑目。” “快说。” “大侠,我和这位姑娘情投意合、两小无猜,既然今日共赴黄泉,我想请大侠做个见证,在此与她拜天地,结为夫妻。有红颜知己相伴,也不枉了此一生。” 十三鹰大奇:“你说什么?” “大侠,能不能把你脸上的蒙布摘下来,让我识得,到了阴间也好感激你的大德。” 紫烟双眉紧蹙,急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墨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工夫说笑。” 墨郎走过来,拉着紫烟的手:“紫烟,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吗?”说着,手指暗暗使劲,在紫烟手掌上重重掐了一把。 紫烟却还是糊涂,甩开墨郎的手:“你又在胡说八道。”对十三鹰道:“你犯了大罪,若再杀了我俩,罪加一等。必凌迟处死,不过…不过…” “不过怎样?” “不过,你若放了我们俩,说不定,我家老爷会饶你不死。” “你敢威胁我?现在我就将你们两个一起杀了。”说着,一步步逼近二人。紫烟、墨郎不住后退,已退到墙边,退无可退,眼看十三鹰便要下杀手。 墨郎急中生智道:“等一下。哈哈哈,你中计了。” 十三鹰一怔:“中计?” “是我家老爷让我俩守在这里擒你。” 十三鹰轻哼了一声,显然不信。 墨郎显得信心满满:“我家老爷早知道你会来这里,特派我俩守在这庙内。” 十三鹰冷笑道:“小滑头,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刚才你一出现,我就发了信号。老爷马上就会赶到。不信你看外面。” 十三鹰虽然不信,但连夜逃窜,心中总是害怕,移了两步到门口。 紫烟趁机悄声问:“你怎么知道老爷在外面?” “骗他的。先拖住他。你没听他说,老爷一晚都在追他吗。说不定老爷就在附近。我们拖住他,多挨一刻,便多一份机会。”紫烟点点头。 十三鹰透过门缝往外张望,果然看到两人各提一把剑,朝这边走来,心中一惊。急押了紫烟、墨郎躲回大佛身后,刀架在二人项上,登时二人大气也不敢多喘。只听“吱呀”一声,庙门被轻轻推开。 两人提剑小心翼翼进了山神庙,一人打燃火折,四下查看,火光下依稀辨得,正是戚宝山、戚润林两兄弟。两人四处查了一番, 宝山对润林摇摇头:“没人啊,奇怪,这小畜生怎么会死在外面。莫不是遇到劫道儿的了。”润林也正诧异。 宝山狠狠道:“我看死了倒干净,你我也少了一个对头。” 润林略一思量,脸上阴了下来:“未必。宝藏的消息可能已经泄漏了。” “怎么会,这小子已经死了。” “凶手必知道了宝藏的秘密,所以才要灭口。” 宝山倏然醒悟:“那我们赶快上法缘寺,赶在他们前面。” “不行,眼下还不知道对方底细。上法缘寺太危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眼看着让旁人夺了宝藏。” “急也没有用。先看看情形再说。那宝藏也非一时半会就能找到的。” 宝山恨极跺脚:“妈的,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让这小畜生坏了大事,早知道这小子进府是为了宝藏,当初就该乱棍撵了出去。” 润林蹙眉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现在怎么办?” 润林想了想:“出去先把尸体埋了。山上就是法缘寺,天一亮引来官府就麻烦了。” 宝山点点头。两人出得庙来,不远处突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夹杂着喊声:“去那边看看。”宝山跃上旁边一棵歪脖槐树探望:“不好了,好像是府衙的捕头。” 润林眉头一皱:“妈的,来的这么快。” 宝山脸上尽是忧色:“这些捕头看见我们和这具尸体在一起,只怕有嘴说不清。” 润林权衡利弊,果断地:“先躲起来。” 宝山急道:“宝藏怎么办?” 润林不耐烦地:“过了这关再说。”两人奔回庙中,四处一瞧,直奔大佛身后。却见一个黑影闪出,飞起一脚直踢宝山腹部。戚宝山料不到居然有人,不及反应竟中招,飞身落在数丈外。待定睛一看,怒从心来:“直娘贼的周步云,快把经书交出来。” 山神庙外,几个捕快飞身奔到尸首旁。苏轼随后跟到,上前验看尸体。发现尸体背上插着一把刀,一只手掌也不知去向。拔出刀仔细查看,又递给刘臣州。 刘臣州翻看了,对苏轼说:“大人,这飞刀与在银库捡到飞刀一致,是十三鹰的。” 苏祥从前方赶回来,禀道:“少爷,前面有一座山神庙,庙外发现两匹马。” “哦,去看看。” 随众捕头涌进山神庙。庙内却空无一人。 苏轼下令道:“搜。”众捕快分头搜寻开来。 苏轼游目四周,突然见到地上有闪光,上前俯身捡了起来,是一只耳环。 少顷刘臣州回禀:“大人,庙里没有发现人。” 苏轼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了佛像身上。苏祥会意,同刘臣州做了个两面夹击的手势。两人分左右缓缓靠近佛像,猛地跳到大佛身后,却空无一人。 刘臣州喊道:“大人,十三鹰看来不在这里。” 苏轼看看手中的耳环,眉头紧锁:“我有种感觉,十三鹰离我们并不远。”正自思索着。外面突然跑进来一名捕快:“大人,我们抓到了。” 苏轼再次扫视了庙内,才说道:“去看看。”众人跟着出庙。 两名捕快制服了一个面目凶恶的贼。那人颇不老实,左右挣扎试图脱困。 捕快禀道:“大人你看。这厮适才想逃走,被我们拦了下来。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地上一个打开的包袱里,胡乱填着些碎银、首饰、衣物。 刘臣州对苏轼耳语:“只是一个毛贼,十三鹰身材较瘦小些。” 苏轼点点头:“将此人先押回府衙。”两名捕快押走窃贼。 苏轼忧心忡忡地又看了看手上那只耳环,对众人道:“在这附近继续搜索。”众捕头领命而去。 第九章 法缘寺 苏祥看出苏轼面色忧沉,似乎有心事,上前问道:“少爷…”苏轼不语,递过耳环。 苏祥端详着:“咦!紫烟丫头好像也有过这样一对耳环。”苏轼点点头。 “少爷,你说不会…” 苏轼忧虑道:“我正担心此处。但愿非我所想。” “应该不会这么巧。”虽如此说,苏祥的心中也着实担忧。 众捕快在山下搜遍,却不见十三鹰的踪影,回来向苏轼禀报。 苏轼暗自着急:“这厮会跑去哪儿呢?”抬眼望了望四周,又往山上望去,只见峥嵘突兀,峰峦竞秀,苍松擎天,飞泉奔泻。颇有气势,树丛间依稀透着亮光,问道:“这山上是何处?” 刘臣州顺着苏轼所视方向看去,道:“大人,那是法缘寺所在。” 苏轼捋着青须,不由起疑:“法缘寺?” “是啊,这寺庙修的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此。” 苏轼突道:“祥叔,我们上山看一看。刘臣州,你带人继续在这一带搜索。不可遗漏任何细处。”刘臣州得令而去。 “少爷,这耳环在那山神庙中拾得,说不定那里还有些线索,我们再去寻一寻。” 苏轼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回到山神庙,远远地便听到里面有动静。苏祥贴在门外听了一阵,猛地撞开庙门,闯了进来。却见两人被绑在大佛脚下,一个劲儿挣扎。正是宝山、润林兄弟俩。 却说适才十三鹰一脚踢飞戚宝山。宝山见对方一袭黑衣,便以为是盗取经书的周步云。兄弟俩上前便要缠斗。外面却传来捕快急促的脚步声,两方各有顾忌。这才暂且摒弃过嫌,一同藏身大佛身后,那佛像本来不小,但五人一起藏身,终究难容,不免漏手漏脚。这正合墨郎紫烟心意,十三鹰、戚家兄弟却是怕极。五人推推搡搡,无意间竟撞破那佛像的底座。原来那大佛内里是空心,底座只砌了一层土坯。三人便押着紫烟墨郎爬进佛像肚子里,又简单砌好土坯遮挡。苏轼等人进来后,眼看救星近在咫尺,墨郎紫烟却苦于口中塞满麻布,不得言语。待官差一走远,宝山便撞开土坯,爬了出来。润林、十三鹰、紫烟、墨郎也尾随而出。 润林不待十三鹰站稳,挺剑逼住对方:“快交出经书,看在镖局的份儿上饶你不死。” 宝山怒道:“跟他罗嗦些什么。先刺他个‘透心凉’,再搜经书就是。”说着便要动手。 十三鹰的声音突然有些异样:“你…戚宝山,你会后悔的。” 宝山一怔,那声音并不似周步云,对方又似乎认得自己,一时拿不定主意。直感今晚之事,无一不奇。伸手欲扯下对方黑色蒙布,一窥真面目。 十三鹰突道:“且慢,你想要经书?经书…在他俩身上。”眼睛一瞟紫烟和墨郎。 紫烟、墨郎口中被堵,只是拼命摇头。 润林也向两人打量,进寺后这两人一直被绑,不知是何缘故。只分神片刻,突感头顶神庭穴一麻,暗叫不妙,登时头昏脑胀,身子摇晃,几欲倒下。 宝山一见弟弟中了暗算,急上前。却哪里是十三鹰的对手。几个回合,已被十三鹰逼到墙角,无还手之力。 十三鹰斜睨着宝山,蔑笑道:“三脚猫的功夫,还出来现眼。” 宝山怒目而视:“你到底是谁?” 十三鹰不以为然地回道:“就凭你的功夫,也配知道。”将兄弟俩绑了,径自押着紫烟墨郎而去。 苏轼替兄弟俩松绑后,讯问了经过。两兄弟早已商量好,只提出来寻小四儿,却不想被黑衣人所劫,于宝藏一事只字不提。从二人嘴里,苏轼得知紫烟、墨郎确是被十三鹰挟持上山,一时心急如焚,当即决定上山追捕十三鹰。两兄弟见苏轼要上法缘寺,也跟随而来。苏轼却命两人一起抬了小四儿的尸体。兄弟二人一百个不情愿,但官命难为,也只得照做。 苏轼心中焦急,挂念两个爱仆的安危,沿山路拾级而上。林木葱茏,峰回路转,路旁怪石嶙峋,硕大的元宝石比马车还大;酷似菱角的紫石方圆数丈;古松神臂,仿佛迎宾,松下横卧着一条二丈来长的石蟒,却又骇人。 还有些山石生得如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罗汉。四人一路走来,看得各自心惊。 苏轼心中暗道:不知此番上山是吉是凶。脚下却不停歇,到得寺外,却见山门半掩。四人倍加提防,小心翼翼进到寺内,四下却悄无声息。 苏轼朗声喊道:“寺内可有师傅,相烦则个。”却无人回应。 苏祥四下打量,不由警觉起来:“这法缘寺有古怪。” 天光微亮,顺安镖局内一袭黑衣的周步云悄然从后门溜进。蹑手蹑脚准备回房。突然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淡淡地说道:“回来的好早啊。” 周步云一惊,忙回头,发现一个妙龄少女正盯着自己。那少女下着白罗裙,上穿淡绿对襟薄绸衫,一头黑亮的秀发全堆在头顶,用一根赤金点朱凤头扁簪穿住,有如乌云中展翅飞翔的一只金凤凰。风姿绰约,淡雅如仙。周步云神色为之一松:“师妹,是你呀。”正是顺安镖局总镖头曹夫人的女儿银莲。 银莲面色冷峻:“你干什么去啦?” 周步云微一想,径直道:“我去见你的意中人。” 银莲冲口:“宝山。”此话一出,满脸羞红。 周步云脸色铁青:“我一说意中人,你就接口戚宝山。” 银莲口中呢喃道:“他…他…是我未过门的丈夫,当然是我的意中人。” 周步云大怒:“你…”拔出长剑。 银莲反而上前一步,冷冷地看着周步云:“有种你就杀了我。” 周步云看着银莲坚毅的神色,一时间心灰意懒,垂下手:“罢了,罢了,怪我自作自受。”挥剑自刎。 银莲急忙拦住:“你这是干什么?” 周步云气馁:“你既然对我无情,何必拦我。就让我一了百了岂不痛快。” 银莲低声:“你早知道娘已将我许配给戚家。难道是我自己做的主吗?” “莲妹,不如我们远走高飞,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就我们俩,永远在一起白头偕老。” 第十章 夜谈 银莲决绝回道:“这话你休要再提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我要是独自走了,娘要急死的。” 周步云狠狠地:“夫人还不是看上了戚家的宝藏。” 银莲怒道:“什么宝藏,你又在胡说八道?我不理你了。”转过身去。 周步云上前道:“莲妹,你放心,我是不会让那个戚宝山得逞的。” 银莲疑道:“师哥,你…我不许你胡来。对了,你还没说刚才去干了什么?” 周步云有些得意地:“刚才我去了趟戚家。” 银莲好奇:“你去戚家干什么?” “戚老爷子昨晚归西了。” “哦?” “你不感到吃惊吗?” “老人家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太好,也在意料之中。” 周步云冷笑:“老头子平日嘴严得很,从来不漏丝毫口风。不过今日死到临头,我料定他绝不会将那个秘密带到坟墓里。果然不错。” “什么秘密?” 周步云得意地:“没什么。师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很快你便会知道的。”走开。银莲迟疑地看着周步云的背影离去。 法缘寺内,苏轼、苏祥、润林、宝山四人分头去厢房查看。却一个僧侣也没找到。 宝山从一间厢房出来,润林赶过来:“怎么样?” “奇怪,一个人都没有。上次我随爹来过这里,这寺虽不大,倒也有四五个秃头和尚。这会儿都跑到哪儿去了?” 润林思忖:“莫不是被十三鹰那厮宰了。” 苏祥奔回到苏轼身边:“少爷,四下都找了,没人啊。” 苏轼穿过天王殿,径直来到大雄宝殿内。殿内烛火通明。苏轼环顾四周,却发现一个眉须花白,面目慈蔼的老和尚耷拉着脑袋被绑在了柱子上,急忙上前松绑。此时宝山、润林也赶来。 老和尚喘了口气,擦擦脑门上的细汗:“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相救。” “大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适才老衲在大殿里打坐。突然闯进来一个蒙面人。此人将刀架在老衲脖子上,硬是要逼问宝藏藏在何处?” “宝藏?” “是啊。敝寺地处荒郊,香火不甚旺盛。平日里柴米都甚是拮据,哪里来的宝藏。我便想劝他离去。谁知他竟将老衲绑了起来。幸亏施主及时相救。” 苏轼脸上疑虑重重:“宝藏…”看了看兄弟俩。兄弟俩神色颇有些不自然。苏祥提醒道:“少爷,来人必是十三鹰。” 苏轼点点头又问:“大师可还看到其他人吗?” 老和尚摇头:“没有,只一人。此人来去甚快,功夫倒是不弱。” 没有紫烟、墨郎的消息,苏轼更是心急。 老和尚恢复了往日的持重:“贫僧多谢各位相救,敢请教各位施主名讳。” 苏轼抱拳:“敝人苏轼,忝居杭州通判。深夜冒叩宝刹,十分扰极,还望大师见谅。” “原来是苏大人,失敬失敬。贫僧净安,拜见大人。”鞠躬。 苏轼好奇:“大师,寺中其他僧侣呢?” “寺中弟子前日下山化缘去了。只有贫僧在此。” 苏祥问道:“不知那蒙面人现在何处去了?” “那人将我绑在这里后,四处查寻了一遍,就出去了。” 净安将苏轼四人带到一间厢房,谦恭地:“苏大人请上座,各位施主请座。”苏轼等人落座。净安取来些粗茶,为众人沏上。 苏轼脑中迅速对今晚发生的事,简单梳理了一下,现在最让他担心的就是紫烟和墨郎的安危。十三鹰挟持了二人上山,在没脱身之前,应不会加害二人。但是根据这位老僧的说法,此贼又在寻什么宝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突然冒出的宝藏,让苏轼颇为意外,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大师,那蒙面人寻的究竟是什么宝藏?” 净安眼中流露出不忍,长嘘一口气道:“苏大人若是愿听,老衲不妨闲扯两句。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哦!正求之不得,大师请讲。” 净安捋了捋清须:“那还是在前朝末年的事,钱镠、钱元瓘父子独霸杭州期间,父子俩残暴荒淫,不知有多少百姓冤死在他们手里。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苏轼点点头,来杭州任职前,他也曾详细了解了杭州的历史,对于这一段,他是熟悉的:“钱镠滥杀无辜、劳民伤财,这我是知道的。不过他们后来都归顺了大宋。” “不错,佛祖保佑,后来我朝平定天下建都汴京,钱家归顺了大宋。这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总算过去了。不过据传父子俩在位时大量收集奇珍异宝,还将这些财宝藏匿于郊外的深山之中。据说是为了东山再起做准备。” 苏轼惊道:“哦!真有此事?” “这个只是民间相传,真相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后来一天夜里,钱家发生了灭门惨案。全家上下百十号人悉数被杀绝。唉!那钱镠、钱元瓘父子杀人如麻,可说是罪有应得,只可惜其余一众家眷。罪过!罪过!” 苏祥忍不住问道:“那些宝藏呢?” 净安轻轻摇头:“可惜钱家一灭,再也无人知晓宝藏的下落。这消息还是从那起灭门案中逃出的一名马夫嘴里透露出来的。自此数十年来,到这里寻宝之人不计其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可惜没有一人有好结果。只是…” 宝山插嘴问:“怎样?” “老衲也是道听传闻,说二十年前,杭州府有一人倒是似乎找到了宝藏。” “是谁?” “此人据说曾是一名药材店的伙计,常年在深山中采药。本来家境贫寒,可是突然一夜间暴富,竟买下杭州府不少药铺。所有人都不知道此人哪里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难道和那个宝藏有关联?” 净安颔首:“所有人都猜测此人的暴富和那个宝藏有关。” 苏轼追问道:“大师可知道此人的姓名。”一听此话,兄弟俩神色异常紧张。 第十一章 群雄闹宝刹 净安却道:“这个贫僧却是不知晓,哎,出家人本应六根清净,不问尘事,老衲今日捕风捉影,实在让苏大人见笑了。”两兄弟长喘了一口气。 苏轼不免有些失望:“哪里。”撇了兄弟二人一眼,心道:这二人有古怪,难道和此事有关联。当下只装作不见。 此时,府衙后院内,陈述古正悠然自得地喂着一只八哥。那八哥似乎颇通人情,嘴上尖声叫道:“升官发财,升官发财。” 陈述古笑着点点头,对宠物的表现甚是满意。 此时周聪进来,毕恭毕敬地:“大人。” 陈述古脸色蓦地一沉:“怎么样?苏轼捉到十三鹰了吗?”心中颇有些紧张。 “还没有。” 陈述古脸色一松,嘘了一口气,转而又有些不屑:“我量他也抓不到,这苏轼口气比谁都大,能耐,也就这么一点。”用小拇指尖比划。 周聪谄笑道:“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连十三鹰的影子还没瞧见呢。” “他既然喜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我们就给他。捉不捉得到,就看他的本事了。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有苏轼给我们撑着,我们还怕什么?” 周聪竖起拇指,脸上堆满了钦佩:“大人高见。” 陈述古干笑两声,脸上极是得意。 天光大亮,山道上两骑马并辔而行。一匹马上一个少女身披紫红漳绒披风,内里是月白色的云纹底儿丝绸夹衫,显得英姿煞爽却又不失娇媚。另一匹马上一个俊美少年短装结束,二人正是镖局的大小姐银莲和镖手周步云。 银莲漫不经心地:“我自上法缘寺还愿,你随来干什么?” 周步云忙道:“师妹,你不知道,法缘寺地处荒山野岭,这条路上盗匪极多,最是危险,最近听说还出了一个大盗十三鹰,不仅劫财,还劫色,你独自来我怎能放心?” 银莲却似乎不以为然:“哦…” 周步云似乎想到什么,脸色阴了下来,有意问道“师妹,此次上香你还的什么愿?” 银莲板起脸来:“这个你别管。” 周步云声音有些低沉:“你还在想着他?” 银莲两条柳叶眉一竖,怒道:“你既爱这么瞎疑心,趁早别给我说话。”一提缰绳,纵马便奔。 周步云忙追上去:“师妹。”伸手去拉银莲的手臂。 银莲甩开周步云的手,厌恶道:“放开。给人瞧见成什么样子。” 周步云痴痴地说道:“妹子,这么多年我对你的一片深情,你难道一点也不懂吗?” “你…”银莲放缓语气:“师哥,我一直得你尽心照顾,你待我真比亲哥哥还好。我岂会不知。只是…母命难为,以后我们不要再提这些了。”径直走开。 周步云看着银莲冷冷的背影,心头凉到了极处。蓦地一股妒火腾起:早晚将那戚宝山除了,留着他只怕夜长梦多。即少了一个夺宝的对手,又拔了眼中钉。哼!不知他今天来不来法缘寺。” 两人进山门,来到大殿。银莲自顾上香还愿。周步云四处环顾,不由嘀咕道:“奇怪,这寺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银莲上完香,两人刚一出门槛。门两侧突然挺进两柄长剑。向周步云袭来。周步云一矮身躲了过去,跳到远处。定睛一看,正是戚家兄弟,冷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两个手下败将。当面打不过,暗中伤人倒学得快。”话语中透着讥讽。 润林大声喝道:“好不要脸的狗贼,还敢来法缘寺。快把经书交出来。”话音一落,飞身跃起,上前与周步云斗在了一起。 银莲眼见三人动起手来,喊道:“你们住手。” 宝山边斗边喊:“莲妹,你们顺安镖局出了个小贼,昨晚这厮潜入我家,盗走我家的宝贝。” 周步云头也不回地:“天下人的宝藏,天下人得之。谁说宝贝是你家的。” 宝山怒道:“放狗屁。你偷的经书是我家的,有本事自己寻宝去。” 润林骂道:“有种偷,没种认,你属狗熊的。今日不交出来,你休想下山。” 此时打斗声也吸引了苏轼、苏祥、净安。纷纷从厢房里出来。苏祥见三人动起手来,便想上前劝阻,苏轼却将其一把拉住,示意按兵不动。三人在一旁静观激斗。 宝山手上狠辣,嘴上也不停:“有了经书,你也寻不得宝藏。” 润林见一旁苏轼等人也出来,生怕宝山多嘴走漏了消息,喊道:“哥,多说些什么,逼他交出来便是。” 兄弟俩自幼练得双龙剑最是拿手,强敌在前,一上手便使将出来。这双龙剑其实普通,十二路剑法最是平常不过。却是讲究心意相通,相互配合,攻防得体,视敌人强弱,可演化出同攻同守、一攻一守的阵势。这剑法要求两人功力相当,对兄弟二人最合适。平素练的再熟悉不过,此时一使出来,更不需多想,配合得天衣无缝、有如行云流水。只见剑尖闪动,有如雨下。周步云一开始轻慢了对方,交手没多久,便明显处于下风,眼见四周被一团白光笼罩。已是招架多,回击少。形势有些堪危。不由暗自心惊:昨晚不曾与两人对剑,想不到二人的剑法比手上功夫强不少,倒是难缠。再斗下去,只怕要吃亏。昨晚瞧了一夜经书,也没瞧出端倪,不如先将经书还了他们。不怕他们跑了。心中主意拿定,可一时碍于银莲在旁,脸面放不下,不便开口认输。只得苦苦支撑。已是几番遇险。 润林见周步云只剩招架之力,故意卖一个破绽。敞开门户。周步云苦苦支撑,突见这个便宜,哪肯放过,侧身避开宝山的剑,挺刀直刺。润林眼见刀尖已到胸前,突然一侧身,手上宝剑顺势而上,直砍对方手腕。周步云若不及时松手,手腕立时斩断,形势危急,只好撒手,钢刀落地。宝山见对方兵器已失,更无忌惮,挥剑横扫,势将周步云拦腰斩断。正在此时,突然一个声音喊道:“宝山,你再不住手,我今后再不理你了。” 第十二章 争斗 宝山心中顾忌,手上一缓。周步云起脚跳开。兄弟俩待要再上,却见一个白影抢在周步云身前:“你们要动他,先杀了我吧。” 周步云惊喜:“莲妹。”一时心中直比吃了蜜饯还甜蜜。顿时豪情万丈,只觉即便面前是千军万马,也要将所有人挑于马下,道:“师妹,你让开,这两个臭小子我来收拾。” 宝山见心上人护着自己的对头,心中甚是气恼,嘴上却道:“莲妹,顺安镖局出了贼,我们替你除了,免得败坏镖局的名声。” 银莲脸色冷峻:“即便镖局出了贼,也当由镖局处理,用不着外人插手。” 宝山见银莲说话甚是疏远,不似以前亲近,心中更是难受。 润林见此,知道哥哥必不再动手,心思一转,收手道:“好,便将人交给你们,可他从我家偷的东西怎么办?” 银莲质问周步云:“你昨晚拿了什么?” 周步云从怀中取出经书:“一本经书,还你们便是。”掷了过来。 润林上前一步接住。仔细翻看,确认正是父亲留下的那本《苦心经》。 银莲厉声对周步云道:“镖局的家规,手脚不干不净,如何惩治?” 周步云脸色立变:“…。莲妹,我还不是为了咱俩以后。” 宝山勃然大怒,挺剑上前一步:“小畜生,你说什么?莲妹早就是我家的人,你给我靠边站。”。 周步云嘴上讨便宜道:“哈哈哈,自古佳人配才子,莲妹嫁给你这牛脾气,岂不可惜。” 宝山怒道:“那也比嫁你这只会偷窃的小贼强。” 银莲喝道:“你们闹够了没有。” 宝山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润林拦住。 苏轼在一旁观看良久,听到几人争吵中,数次提到宝藏,心下雪亮:这些人来法缘寺果然别有目的。看来那小四之死也与宝藏有关。 润林朗声道:“顺安镖局名震江南,向来公正严明、赏罚有度,相信定会给我们一个妥当的交代。”此话表面恭维顺安镖局,实则逼其严惩周步云。 “我回去后,定会向母亲回禀。怎么处置他,自会有一个说法。” 周步云不由蹙眉,脸上很是不甘。 润林见经书失而复得,对方又承诺严惩内贼。这才缓缓点点头,语气和缓了许多:“有大小姐一番话,我们兄弟俩自是放心。相信顺安镖局也绝不会姑息养奸。这山上不安全,还请大小姐速回镖局为好。” 周步云眉头一挑,故意道:“你急着让我们走干嘛。难道这法缘寺有什么秘密不成。” 正说着,又一人从山门内进来,笑道:“想不到这荒郊野外的法缘寺,今日聚了如此多的俊男美女。哈哈哈!稀罕稀罕。”众人看去,只见此人一身的锦衣罗袍,身材却矮粗,面相猥琐。润林认得,正是自家药铺隔壁的米店老板金昌,心知来者不善,冷冷地:“想不到,金老板今日也有雅兴来此。” 金昌笑道:“金某是从不信佛的,不过一座荒僻小庙居然吸引了如此众多的善男信女,看来此处的香火的确灵验。说不得,金某也来凑个趣,求个金玉满堂。哈哈哈。” 苏轼和苏祥互看,均想:此人看来也是直奔宝藏而来,不过简单明了,倒也坦率。 周步云对银莲低声道:“师妹,今日这里这么热闹,我们太早回去,岂不扫兴。不如多呆些时辰,说不定戚家兄弟还有需我们帮忙之处。”周步云话中有话,宝山狠狠瞪了其一眼。 银莲蹙眉,正寻思该不该留下来。突然山下隐隐传来响声,那响声初时还不甚大,渐渐变作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大响,最后似真如群山齐裂,千军万马奔腾。说不出的可怖可畏。众人听得脸色均变,无不胆寒。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那声音才渐渐消散。 苏祥对苏轼道:“少爷,我去看看。”苏轼点头,叮嘱其当心。润林、宝山、周步云也跟了去。少顷,四人便奔了回来。脸上各自惊惧不定。 只听苏祥道:“少爷,大概是因昨夜的雨水,适才山腰处发生了山洪,将来时的一段山路冲塌了。” 金昌惊道:“冲塌了,你是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苏祥续道:“冲塌的山路倒是不长,要是及时抢修,估计要三两天就可修好。” 苏轼不由皱起眉:“三两天?”抬头见众人心忧,安抚道:“大家不必担心,府衙的捕头们正在山下搜捕要犯,他们一定已经知道山路被冲毁的事,定会尽快组织人力抢修山路。” “抢通山路最快也要三两日。这几天,我们在山上难不成要喝西北风。”金昌抱怨。 净安见众人担心,宽慰道:“众位施主不必担心,寺中还存有些干粮。省些吃,碍得几日,应不会有问题。”听了净安的话,众人这才稍感放心。 宝山有些不甘心:“大师,这山中可还有其他下山之法。” 净安摇了摇头:“那山道是唯一下山之路,再无其他道路。若要绕远,这后山倒也可以翻得,只是翻过去却要两日,况且密林遮日,极容易迷失方向,林中又暗藏野兽,凶险得很。从无人敢走这条路。” 苏轼温声道:“事已至此,那我们暂且先住下来,叨扰了。” 净安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本应积德行善,与人方便。众位施主随我来,贫僧带你们去厢房。”在前引路,苏轼、苏祥随之而去。 周步云阴阳怪气地说道:“师妹,这热闹不看都不成了。我们不妨就住下来,凑个趣。” 金昌呵呵一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得,这佛祖真赐个富贵荣华给我。”随去。此时,宝山却眉头紧皱,眼神巴巴望着银莲。原来,自见面来,银莲的冷淡让其很是受伤,心中正自苦闷。 周步云和银莲也随净安而去。走了两步,银莲突然反身回来,奔到宝山身前,脸上有些忸怩:“昨晚…伯父的事我已知道了,你…节哀顺变,要想开些,心里别太难过。”脸上突然一红,扭头跑去。 听了此话宝山的心里就如如炎炎夏日吃了冰山雪莲,脸上欢喜,心中说不出的舒服,痴痴道:“她心中还是有我的。” 第十三章 遇险 寺内厢房倒还宽裕,净安为众人一一分配了房间。又指定了一处偏房,临时安置小四儿的尸体。戚家兄弟抬了尸体进去,放置在一口杉木红漆大箱中。从偏房出来,兄弟俩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在寺内四处查看,寻找宝藏的线索。前院一圈下来,却是无果。两人又转到后院。 宝山有些丧气道:“找了半天,这破寺庙也没什么异常之处。” 润林显得颇有耐心:“一定和经书中所载的内容有关。哥,你把经书拿出来,我们再仔细寻一寻。” 宝山正欲从怀中取书,心念一动,手上停了下来,暗忖:老头子为寻宝准备了三把钥匙,将口诀、画卷给了润林,我却得到经书。这是让我兄弟俩相互牵制,以防为夺宝而内斗。不过这经书是明面上的,口诀却只有润林自己心里知道。若是他看懂了经书,却不将口诀告诉我,或是胡乱告诉我假口诀。到时候他暗中找到宝藏。我却一无所获,岂不吃了大亏。嗯,不忙交出经书。主意一拿定,嘴上道:“不忙,润林,爹昨晚跟你说的口诀,不如说来听听。我们兄弟一齐分析,说不定能找出些门道儿。” 润林心中已知宝山在堤防自己,嘴上敷衍道:“爹当时气息弱的很,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太清,容我再想一想。”宝山冷笑。两人不语,各怀猜忌。 润林提议:“哥,不如我们分头找找看。”宝山点了点头。于是兵分两路,各自寻查。 润林边转着,心里也在盘算,自己虽知口诀,画卷也在手中,可经书却是找到宝藏的关键。没有经书相助,寻宝无从谈起。现下宝山已然堤防自己,以后想得到经书更是困难。正想着,不觉间走到一座土崖脚下。突然头顶上掉落下一大块泥土。润林一惊,急忙跃开三尺。抬头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那土崖高三四丈,上面长满野草,在崖边上还躺有一口巨大的钟,仔细看那钟身上布有裂痕,边口处也有残缺,想来应该是寺中曾用过,现在被替换下来的旧物。那大钟看来在上面呆的时间不短,钟身上盘了不少粗藤,那些藤枝在钟身上绕了几圈,又从上面蔓延下来,垂到崖下。刚才自己不留神踩在藤枝上,那些藤枝牵动了上面的部分,竟拉下一大块泥土。大钟也跟着晃了两晃。那大钟躺在崖边,显得岌岌可危,好似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润林急忙后退数丈,却依旧心惊胆战,暗想:那钟少说也有五六百斤,若适才滚落下来,自己哪还有命。正准备离开,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回:天赐良机,这不是我独得宝藏的绝好时机。双眸不由冒着贪婪的精光,回头再看那大钟,已不再害怕。润林又回到崖脚下。这次专挑空地落脚,小心避开那些藤枝。又仔细分辨从大钟身上垂下的藤枝,不去触碰。将地上其余藤枝或盘成圈,或用杂草盖上,暗做记号。布置妥当后,这才离去找宝山。 到了前面厢房,却听得一阵刀剑相击的“呯呯”声。定睛一看,原来宝山和周步云又斗在了一起。只听宝山嘴上骂道:“直娘贼的,你偷偷摸摸跟在老子后面干嘛?” 周步云回道:“我自走路,你却偏要走在我前面,关我屁事。” “哼,打宝藏的主意,做你清秋大梦去吧。告诉你,以后离莲妹远些。不然,老子先宰了你。” 周步云瞥眼瞧见润林走来,冷笑道:“你宝贝弟弟找你呢。”跃开来,竟自离去。 宝山看着周步云已走远,这才问道:“怎样,可找到些什么线索?” 润林不动声色地:“还没有,不过后院倒是大得很,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两人一起来到后院,润林漫不经心地将宝山引向那片土崖下。嘴上道:“周步云那厮一直暗中监视着你我,倒是难缠的很。” 一提周步云,宝山面色凶狠,咬牙切齿道:“我看不如先找机会除了他,省的寻起宝来碍手碍脚。” “不可,苏轼就在寺中,被他发现,你我都脱不了干系,暂且先不要管他。” 宝山鼻子里哼了两声:“这厮早晚是个祸害。” 润林走到崖下,瞧准适才做的记号,踩在上面,走了过去。后面的宝山却哪里知道这许多机关,一脚踩住盘在大钟上的藤枝。那藤枝牵动上面,大钟向崖边晃了晃,土崖边沿终于承受不住大钟的重量,“哄”地落下一大块土坯。那大钟也再无依托之物,轰然滚下。宝山猛觉头顶上一股劲风直压将下来,抬头看去,直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口巨钟在空中直扑自己而来,大钟所夹带的强风已逼得人喘不上气来。哪里还敢多想,危急之中,双脚用力一蹬,有十成力,只怕也使出了十二成,向前扑去。身子刚一落地,只听身后尺许,轰然一声巨响,立时烟雾弥漫,沙石横飞。再回头看,那大钟已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若刚才晚纵半刻,现在已被那大钟压成肉酱。想到此,后怕已极。腿脚酸软,竟站不起身。 此时,润林跑来,扶起宝山:“怎样?” 宝山还是心有余悸,嗫嚅道:“那…那钟…好险啊。” 润林却道:“哥,我知道宝藏的方位了。” 第十四章 明争暗斗 苏轼苏祥在寺内闲逛,不一时来到天王殿。天王殿是山门殿内的第一重殿,殿中间供弥勒菩萨,面北。东西两旁供四大天王像。苏轼望着笑容可掬的弥勒菩萨。问道:“祥叔,你可知弥勒佛身后那尊菩萨叫什么?” 苏祥笑道:“俗话说‘进门拜弥勒,出门拜韦陀’那便是韦陀菩萨。” 苏轼点点头:“这中间还有一个典故。相传在很久以前,他俩并不在一起,而是分别掌管不同的庙宇。弥勒佛热情好客,所以香客甚众,但他丢三落四,不善理财,致使入不敷出。韦陀管账是把好手,但成天阴着脸,太过严肃,搞得香客越来越少,以至于香火断绝。佛祖查看香火时发现了这个问题,就将两人放在同一庙里,由弥勒负责招揽香客,而韦陀掌管银钱。这二人分工合作,自此庙里才一派欣欣向荣。” 苏祥笑道:“这二人的性子倒有些像那兄弟俩。” 苏轼脸色肃了下来:“那个弟弟叫润林的,年纪虽小,倒是颇有心计,我们须堤防。” “这些人各怀心事,此来法缘寺,只怕都是在打宝藏的主意。” 苏轼微微一笑:“这倒是不假,此番我们倒不妨也打打这宝藏的主意。” 苏祥不解:“我们?” “嗯,这宝藏本来就是钱镠、钱元瓘父子搜刮民间的不义之财。现下盐官等县遭灾,若能利用这笔钱财来赈灾,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与这宝藏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苏祥点点头:“少爷,现下还有强人暗中环伺。我们需多加小心。” “你是说十三鹰。” 苏祥颔首:“如果十三鹰也是来寻宝的,那么应该和我们一样被困在山上了。现下定是躲在暗处,紫烟墨郎还在他手里。” 苏轼脸色沉了下来:“他押了紫烟墨郎是用来要挟我们的,我想他轻易不会下毒手。只是两人不免要多吃些苦头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转到法堂后。不远处有一间柴房,传来一阵动静。 两人轻移脚步,来到柴房门外,侧耳倾听。里面传出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甚是可疑。 苏轼同苏祥点点头。苏祥左掌暗中用上内劲,猛地一掌劈开柴门,抢进柴房。苏轼也跟了进去。却见方丈净安怀里抱了一堆柴火,呆立原地,瞪着双眼,惊诧地看着二人:“这是…” 周步云从外归来,推房门而入。突见桌旁坐着一人,先是一惊,再细看,那人长发披肩,全身白衣,正是银莲。再四周游目,确定是自己的房间。舒了口气道:“师妹,是你呀。这破庙里的厢房,门脸都差不多,我还道走错房间了呢。” 正要走上前,却听银莲冷冷道:“你干什么去啦?” 周步云故作轻松,走到桌前自顾倒了了杯茶,悠闲地说道:“闲来无事,在寺里随处走走,适才在后院还打了两只野兔,晚上…” 银莲双眉一竖,脸上满是怒色,道:“你还骗我,刚才你是不是又去纠缠宝山。” 周步云一怔:“我…” 银莲从腰间摘下一个檀木腰牌,重重拍在桌上。 周步云一见腰牌脸色阴了下来,急上前一步,欲解释:“师妹,你听我说…” 银莲厉声喝道:“见腰牌如见总镖头,还不跪下。” 周步云无奈,只得跪下。 “你为什么跟我来法缘寺?腰牌在此,不许说谎。” 周步云把心一横,梗着脖子道:“不错,我此来却是别有目的。” “什么目的?” “昨儿晚上戚老爷子归西,他把一个大宝藏的秘密留给了那俩兄弟。我今日便是奔着宝藏而来的。” 银莲冷笑:“哼!这才是真话。说什么怕路上有盗匪,一路来保护我。全都是骗人的。” 周步云急忙:“师妹,你我相交不短。你是知道我为人的。我周步云什么时候把钱财当过一回事。” 银莲有些轻蔑地:“既然都已经做了出来,还怕承认吗?” “不错,我是为了宝藏而来,可我是为了自己吗?我不是为了…你我今后吗?” 银莲怒道:“你自己贪图富贵,扯上我作甚。你喜爱钱财却不要拿我来做借口。” “我喜爱钱财?只怕有人比我更喜爱钱财。” 银莲听出对方似话中有话:“谁?你把话说清楚。” 周步云脸一沉:“你娘,曹夫人。” “你胡说。” 周步云站起身来,冷笑道:“我们镖局和戚家素不相识,可是夫人为了把你嫁给戚家,可谓费尽心机。别人不知道,却休想瞒住我。” 银莲气得身子发颤,不知该作何反应,嘴里只道:“你胡说。” 周步云并不言语,可脸上神色却颇不以为然。 半晌,银莲才道:“你想说什么,今儿个就说出来。只要有半句不实,我…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你。” 周步云心思百转,还是说道:“你还记得你当初怎么认识戚宝山的吗?”银莲不由回想着第一次遇见宝山。那是去年阴历4月14,杭州每年的神仙庙会,这里的人又叫“轧神仙”。轧神仙一词来自杭州方言,轧在杭州方言为人多拥挤的意思,相当于挤。传说四月十四日是八仙之一的吕纯阳的生日,据说吕纯阳生日那天要化身乞丐、小贩,混在人群之中济世度人,因而逢此盛日每个人都可能是他的化身,轧到他身边,就会得到仙气,交上好运,这样你挤我挤的,叫作“轧神仙”。那日正是自己和宝山在灵隐寺第一次偶遇,当时一群地痞无赖对自己无礼纠缠,幸得宝山出手,打跑了那几个无赖,还送自己回家。当时,娘好生感谢宝山,还刻意留宝山在家中吃饭。戚宝山年少英武,谈吐洒脱。自己也对宝山产生了好感。自那以后,戚宝山便常来镖局,嘴上说同众位镖师切磋武艺,实则来看银莲。再后来,戚家便来下了聘礼,择日成亲。现下这看似顺理成章的姻缘却突然被周步云提起来,难道还另有隐情。 第十五章 暗算配姻缘 只听周步云道:“你真的以为那天在灵隐寺是一场意外?” 银莲心中有些没底:“你想说什么?” “师妹,你想过没有。夫人一向不喜欢你在外抛头露面。以前的‘轧神仙’从不让你出去。可为什么单单去年却准你出去。夫人一向视你为掌上明珠,这么嘈乱的场面,怎么也该叫几个镖师在旁护着,可为什么偏偏只让一个丫鬟陪着你。” 经周步云一提,银莲也隐隐感到有些蹊跷。这的确是有些不合常理。 “从一开始,我就感到可疑,你们出门不久,我便远远地跟在你后面。” 银莲惊道:“你跟着我?” 周步云脸上得意地笑道:“当时你在断桥边买了两只香袋,三盒胭脂是也不是?” “你…” “师妹,你也别生气,我是在暗中保护你。这‘轧神仙’就是要挤,你一个大姑娘家的,若是被哪个不坏好意的歹人挤来挤去,这成何体统。” “你要保护便正大光明的保护,何必在暗处鬼鬼祟祟的偷看人家买东西。” 周步云冷笑:“不在暗处,就看不到一场好戏了。” 银莲不解:“好戏?” “师妹,你上灵隐寺求签,可是求一支姻缘签。” 银莲面色赧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周步云嘿嘿冷笑两声:“这灵隐寺的签倒是灵验,求什么有什么,若你再求一支富贵签,只怕也是有的。” 银莲内心隐隐有些不详的感觉:“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步云继续说道:“你刚进灵隐寺的时候可是遭到一群市井无赖的调戏?” 此事,银莲深以为大耻,从不愿人提起,此时周步云突然提起,银莲面现怒色:“提他们作甚?” 周步云却不以为然:“他们一共调戏过你两次,刚进山门就来纠缠,不过很快又匆匆离去。当你求签之后,准备出灵隐寺时,这些人又回来了,这次却是不放你走。” 银莲气愤:“你既然知道的这般清楚,当时一定就在左近,你却任由他们欺辱我,自己袖手旁观。” “本来你刚进山门的时候,这些泼皮上来缠你,我就准备出手。可这些家伙却又突然匆匆离去。我便跟在他们身后,想找个僻静所在,好好教训他们一番。谁知这些人去找的一个人却让我大吃一惊。” 银莲怒道:“这些人找的定是他们的头目,也不是好人。” 周步云微微一笑:“师妹,此言差矣,你道这人是谁?” “谁?” “正是夫人。” 银莲不由惊得后退两步,纤指掩口,一下坐在黑漆雕花凳上:“娘!” “起初我也是暗自纳罕,夫人怎会教唆这些无赖调戏自家女儿呢。这当真是天下奇事。不过看情形,这些个人似乎又不像是真的在使坏,而是别有目的。我便不动声色,悄悄躲在一旁远远瞧着。只见夫人对那些人吩咐了两句,还给了他们一副画像。当真是用心的很啊。”银莲听了这些话,惊得一句也说不出来。 周步云续道:“我当时很想看看那画像到底画的是谁?可是距离太远,并没有看清楚。夫人走后,那些泼皮拿了画像又回到寺中,这回倒像是等着什么人。我很是奇怪,夫人难道让他们找什么人。片刻后,你和丫鬟从正殿出来。这些泼皮便悄悄跟在后面,说来也奇怪,这些人一开始并没有动你。而是一边跟着,一边四处寻找着什么。直到你走到山门处,这些泼皮才拦住你。” 银莲想不到,那天竟还发生了这许多事,隐隐感到这一个个谜团背后隐约藏着自己最担忧的事。 “我既然已知道这些人是夫人指示的,对你当然不会有恶意,也就懒得拆穿,我倒想看看,这出戏怎么演。这以后的事,就无须我多言了。戚宝山英雄救美,还护送你回家。为了弄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我便跟着那些泼皮身后。事后,这些人来到一家酒馆喝酒。他们进了一个独间。我倒是不方便进去,至于他们说了什么话,我也无从得知。不过,酒散后,众人离去,我却在房间的地上找到一件物什。只一看,这一切便都想通了。” 银莲心中隐隐有些怕,嘴上还是问道:“什么物什?” “那副画像。你道画中人是谁?” 银莲心中似乎已猜中,却不愿说出来。面色痛苦。 周步云冷冷地:“便是戚宝山。夫人善于绘画,这我是知道的,不过将这幅人像画得如此惟妙惟肖,却不知花了多少时间暗中观察那小子。当真是用心良苦。” 银莲只感头晕目眩,扶着桌子,勉力支持着自己:“你…你说我娘安排了这一切。” “不错,你刚到灵隐寺时,那些泼皮为何突然离去,想来是当时戚宝山还未到寺中,此番表演却给谁看。所以夫人便将那些人叫回。等你出来时,那戚宝山刚巧进山门,他们故技重施。调戏于你,引得戚宝山出手。来个英雄救美。当时我还奇怪,这几个泼皮虽甚不中用,但四五人斗戚宝山一个,也不置输的如此狼狈。后来才想明白,这是夫人有意安排,要让你对戚宝山一见倾心。而戚宝山见你这般娇美娉婷,自然也会动心。这以后的发展,一切尽在夫人意料之中。” 银莲额上渗出了冷汗:“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为了戚家的宝藏。杭州城只有戚老头知道那个宝藏的秘密,夫人把你嫁到戚家,就是在戚家布下一枚棋子。到时候戚老头归西,岂能把这个秘密带到地下,还不是会乖乖把宝藏留给两个儿子。到时候…哼,夫人的如意算盘可是妙的很啊。” 银莲脑中念头纷至沓来,一时也理不出头绪。神色甚是凄苦。 周步云见此,心中有些不忍,上前柔声道:“莲妹,我这次来法缘寺夺宝,实在是为了你我今后着想啊。我若得了宝藏,夫人定会将你许配给我。到时候我们…” 银莲大怒,一张俏脸几涨通红:“住嘴,你把我当成了什么,这场游戏的奖品,一个想要就要的玩物。难道我是那低三下四之人,任由你来侮辱。” 周步云见银莲脸色由红转白,显然已气极,一时张口结舌:“我…师妹,我是…” 银莲不等周步云说完,踉跄奔出门去。 第十六章 深夜夺宝 夜色沉沉,法缘寺上空依旧乌云压旻,暗无星光,不时传来阵阵雷声。寺内却是一片死寂。厢房内灯烛俱灭,看来各人均已入睡。寂静中,一排厢房北角传来一声“吱呀”的开门声,戚润林闪身从房中出来。轻手轻脚溜到宝山的房门前,轻叩了两下房门。宝山探出头来。 润林低声:“怎样?”宝山点头。 润林机警地看看四周:“随我来。”宝山左手拿把镐头,右手提了灯笼。尾随润林奔后院而来。那后院的偏角处有一道后门,通向后山。两人出了后门,借着灯笼微弱的亮光,在山林中穿梭。来到一条山涧处,那山涧甚深,谷底隐约传来流水声。上面搭着一座木板桥,左右也无扶手,微光下,那木桥看上去已朽腐不堪,似乎一踏便断。也不知这桥是哪一年建的,看上去摇摇欲坠,想来很少有人来此,所以也无人修缮。润林试着踩了两脚,倒还结实。只是表面有些水气,很是湿滑。 兄弟俩小心翼翼过了木桥。又在山林中走了一阵。润林驻足:“拿经书来。” 宝山从怀中掏出经书,润林在灯笼的烛光下,仔细翻阅经书,抬头看了看方位,指着一处空地:“是了,就是这里。”说着,将经书塞入怀中。 宝山诧异:“这儿?你没看错吧?” “错不了,挖吧。这地下定埋有藏宝图。” 宝山将信将疑,举起镐头用力砸下。山中的泥土倒还松软,几镐下去,已挖出了一大抔土。宝山想到宝藏就在眼前,手上干劲更甚。呼呼刨得起劲,片刻间,已挖了一个三尺深的坑。润林环顾四周,替换了宝山,下到坑中继续深挖。刚挖了两镐头,嘴上喊道:“有了。”宝山急上前探看,只见润林手里拿着个满是泥水的巴掌大的铁盒。 润林一跃从坑内纵身跳出。宝山奔上前:“快给我看看。” 润林朗声笑道:“这铁盒内,定装着藏宝图。待我们将这藏宝图的方位记牢,就将它毁了,免得落在旁人手中。”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从林中窜出,直扑铁盒而来。那身影熟悉。宝山左手虚劈一掌,挡住来势。右手将铁盒掷还给润林,喊道:“将宝图护好。我来收拾这直娘贼。”微光照在那人脸上,果然是周步云。 周步云见铁盒易主,不与宝山纠缠,跃起奔向润林。宝山却哪里肯放他过去。左手一招“黑虎掏心”,直奔对方后心而去。周步云听得背后有风声袭来,不敢大意。回手接招。两人之前已数次交手,知道对方底细,此番各自沉着应战。周步云本来较宝山略胜一筹,但润林一旁观战,为防其突施暗手,处处分神留意。而宝山早就对周步云恨之入骨,手下哪里会留情。招招下的是重手。 此消彼长,两人一时也斗个平手。 来去数十回合,周步云屡次佯装露出败相,想引润林出手。戚润林却一直在旁按兵不动。周步云不由暗自纳罕,边斗边想:怪了,这戚润林为何迟迟不来援手,将我擒了,两人岂不是扫去一个大障碍。对了,他明知我比戚宝山强,是想借我之手除掉戚宝山,到时再除掉我,自己独吞宝藏。又想到,他既然要借我之手除掉戚宝山,那么现在一定不会相助这小子。嗯,我先毙了他,反过头再对付戚润林。想明白此间,周步云手下不再容情。手下狠辣起来。宝山本不是周步云的对手,只是对方一开始就假装示弱,是以抢了先手,招招进攻。斗了半天,见对方守得密不透风,心中早已焦躁,此时突见对方手下加重,还击过来,招招夺命,更是暗暗心惊,只得苦于招架,心中直盼润林赶快相助,谁知润林去始终按兵不动。 周步云劈掌飞腿,打得戚宝山步步后退。宝山向润林方向退去,期盼弟弟尽快出手。周步云一脚踹向宝山腹中,宝山急退。脚下不稳,跌倒在润林身旁。周步云跃起直追宝山而来。宝山心惊,我命休矣。谁知周步云刚抢上前,左手突然变向。直探润林手中的铁盒。这一招出人意料,兄弟俩均没有想到。周步云一招得手,抢到铁盒。跃后数丈。 宝山惊道:“不好,宝图被他抢走了。” 润林却依旧岿然不动。周步云见润林神色镇定,毫不慌张,心下起疑。不由看了看手中的铁盒。此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宝盒借我一瞧。”话音刚落,那人已欺身上来,伸手直取铁盒。周步云急忙用左臂护着,右手格挡。谁知,对方是一虚招儿。直感左掌合谷穴一麻,铁盒拿捏不住,脱手掉落。那人接住铁盒,嘿嘿一笑,跃到远处。 周步云怒目瞪视,对方正是金昌:“暗中偷袭,算什么好汉。” 金昌笑道:“呵呵,你深夜尾随戚家兄弟来此,抢夺宝盒,不知算不算‘暗中偷袭’。” 周步云自知理先亏,不愿多讲,正要上前争夺。 金昌伸手制止,道:“且慢。我有话要说。” 周步云心中嘀咕:此人身手不在我之下,硬斗未必能夺回宝盒,不如先听听他说什么。遂放下手。戚家兄弟俩也盯着金昌。 金昌微微一笑:“大家都不是生人,戚家药铺就在我家米店的隔壁,宝山、润林兄弟俩我是再熟悉不过了。这位周兄弟是顺安镖局的,我常去拜访你们的总镖头曹夫人,阁下在镖局我也见过,虽说没怎么搭过话,不过朋友的朋友当然是朋友。” 金昌的场面话说得漂亮,众人也都点点头。 金昌见三人倒还给面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刚才我也看明白了,这位周兄弟比宝山兄弟身手是要略高些的。不过若是兄弟俩一起联手上,也在伯仲之间。真要分出胜负,只怕也要到两百招以后,到时我看你们也未必有把握自己一定能赢。结果不过是两败俱伤。你们可认同?” 第十七章 假戏真做 周步云心想:这话倒不假,两兄弟联手,自己也的确没有必胜的把握。若是用剑,两兄弟只怕还在自己之上。白天和他俩斗剑就险些败下阵来。 宝山寻思:若是润林不来援手,哪需两百招,刚才已然险象环生,败局已定。想到这里,对润林很是不满,瞧了瞧润林。润林却面无表情,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 金昌大声道:“开门见山,大家都是为宝藏而来,何必非要斗得你死我活,对谁都没好处。我是做生意的,生意人喜欢有财大家一起发。你们怎么说?” 周步云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合作。” 润林终于开口,冷冷地:“怎么合作?” “这宝藏埋在地下深处,只怕难找得很,即便你手上有本经书。要找到宝藏也非易事。更何况强敌环伺。依我看,不如我们抛开成见,精诚合作,集众人之力找寻宝藏。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何况你我也非笨人,我们一起寻方觅策,定能找到宝藏的真实方位。到时每人均分一份。这宝藏大得很,即使我们每人一份,也够荣华富贵一生了。如何?”金昌自觉此方案公平合理,众人都能接受,脸上很是得意。 周步云点点头:“是这话。” 宝山却道:“不行,这宝藏是我家的。凭什么要跟你们分。” 周步云喝道:“呸,谁说宝藏便是你家的。这宝藏是钱家的。你也不过是一个盗宝贼而已。若你家老爷子不偷取宝藏,岂会有你们今日光景。” 宝山大怒:“你说什么。”又要动手。 金昌点道:“宝山兄弟,有话好说。动起手来,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宝山一想不错,只好强忍下来。 润林冷笑两声道:“不错,这宝藏的确不是我家的。不过,经书在我们手里,我们有寻找宝藏的钥匙,你要想入伙,却又有什么筹码。凭什么跟你分宝藏。” 金昌一笑,举起铁盒:“这里面的藏宝图,就是我和这位周兄弟的筹码。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共享藏宝图。” 宝山怒道:“那是你们刚才抢去的。” 周步云道:“谁说抢来的不可以做筹码。怪只能怪你学艺不精。” 宝山大骂:“无耻小儿。润林,我们一起把宝图抢回来。” 说着,飞身上前。金昌拿着宝盒的手往身后一背,只以单掌接招。宝山身子跃起,向对方疾撞过去。金昌单掌向外穿出,往宝山小腹击去。宝山向右避过,左掌疾向对方肩井穴查下。金昌左肩微沉,手肘已搭在他掌上,横扫一拳,待他低头避过,回手又猛劈他双颊。宝山自知不敌,突然灵机一动。身子一沉,从对方两腿之间窜了过去,到了对方身后,回手一点,正点在金昌背手肘心“曲池穴”上。这是人身要穴,点中后全臂酸麻失灵,动弹不得。金昌一不留神竟着了道儿,拿铁盒的手掌登时无力,铁盒脱手掉下。宝生一见伸手急抓。 金昌反应奇快,并不转身,算准那铁盒的落处,右脚跟抢先一磕,铁盒急飞了出去,正落在一人脚下。那人捡起铁盒,怔怔看得出神。 四人都是一惊,仔细再看,周步云、戚宝山同时呼唤,一人喊:“师妹。”一人喊:“莲妹。”眼前之人正是银莲。 银莲冷冷地:“现下铁盒在我手里,我是否可以入伙。” 宝山喜道:“莲妹,快把宝图给我。我的就是你的,有了宝藏,你我富贵荣华一生。” 银莲有些神伤,话音凄婉:“戚宝山,你我相识也许是个错误。我们本无那个缘分,不过…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想问你一句,你可曾真心…喜欢过我。” 宝山忙道:“莲妹,我对你一片真心苍天可见。” “好,我信你。我再问你,宝藏和我,如果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宝山一时哑口:“呃…别闹了。快把宝图给我。” 银莲语气铿锵,不容辩驳:“你说。” 宝山心下踌躇,果真让他在这两者间选一个,原本是极为难的。他虽然很中意银莲,不过内心里似乎喜爱宝藏更多一些。这时让他表态,一时犹豫不决。 银莲见其脸色为难,绝望地:“你是喜爱宝藏多些了。” 宝山见银莲神色,恐怕当下就要与自己斩断情丝。心想先把她稳住,宝藏反正也跑不了,过了此关再说。忙道:“莲妹,我要你。” “当真?” 周步云讥讽道:“哼!想了许久才说,谁知道是真话假话,你就是骗师妹,宝藏也少不了。”一语点破宝山的心事。 宝山怒道:“你闭嘴,我和莲妹的事,用不着别人多管。我告诉你周步云。她早就已许配给我,已经是我们戚家人了。退一万步说,也轮不上你。” 周步云冷笑不语。 银莲却道:“好。既然如此,现在我就把这铁盒扔下山涧去,没有这宝藏,今后就是吃糠咽菜,沿街乞讨,我也跟着你。”说着就要扔。 众人均是一惊,齐叫道:“不可。”一人突然朗声笑道:“众位都在这里啊。我们被困着这山寺里,众位倒是不急,居然有闲情来此夜赏。嗯,雅兴的很啊。” 众人齐望去,却见苏轼、苏祥、净安三人来到。 苏轼微笑看着银莲:“银莲姑娘,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好吗?” 银莲将铁盒递给苏轼。苏轼拿在手中把玩儿着,眯着眼扫视了众人:“一个铁盒,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惹得众位如此拼命啊。” 众人心中忐忑,默然不语。苏轼又问道:“这铁盒是从哪里来的?” 宝山道:“是从地下刚挖出来的。” 苏轼大笑:“刚挖出来?哈哈哈,只怕是刚埋下去的吧。”众人疑惑地看着苏轼,均是不解。 苏轼举起铁盒,示给众人:“此等铁盒,若是在地下埋个一年半载,早不知道锈成几片了。你们看这铁盒,虽然沾了些泥土,可是依然新崭崭的,哪里有半点锈迹。”众人上前仔细再看,果然不假。 第十八章 木桥遇险 苏轼笑道:“这铁盒里面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东西。”说着打开铁盒。众人的目光都聚焦着铁盒上。借着烛火的微光,里面果然空无一物。众人你看看欧文,我看看你,神色都都讶异。 却听润林突道:“佩服,苏大人果然慧眼如珠。这铁盒便是我刚才扔进坑里的。根本没有什么藏宝图,只是我跟大家开的一个玩笑而已。” 众人怒目瞪视着润林。连宝山也感到受了蒙骗,满脸怒容。 润林却不为所动,续道:“大人面前,小的不敢诳论。日间,净安大师已跟苏大人讲过了钱家宝藏的故事。还提到二十年前,杭州府有人寻得宝藏。大人可知此人是谁?” 苏轼早已猜到,却道:“愿闻其详。” 润林朗声:“便是家父。”众人本来早知道这一节,但戚润林亲口在苏轼面前说出来,还是吃了一惊,一时都不知道润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轼仔细打量起戚润林,心中暗道:此人确是不简单啊。 润林对众人的反应似乎很满意,道:“二十年前,正是家父在山中采药时,无意间撞破了这个天大的秘密。拜上天所赐,我家也自此发迹,有了今日这般光景。”众人一声不响,凝视着戚润林。 “不过,几十年来,家父口风很严。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关于宝藏的只言片语。即便是对我们兄弟俩,也从未吐露过半个字。想来,家父是怕我们知道了秘密,招惹杀身之祸。不过,昨晚家父却不得不将这个秘密吐露给了我们兄弟。” 净安担忧地问道:“令尊是老衲的故友,戚老先生偶染贵恙吗?” 润林黯然道:“昨夜,家父仙逝而去,临终前将这个宝藏的秘密交给了我。大人请看,这本经书就是寻找宝藏的关键所在。”从怀中取出经书,“宝藏就藏在这其中,只要解开经书之谜就能找到宝藏。” 众目齐盯着经书,神色各有不同,有的疑惑、有的垂涎、有的愤怒、有的淡然。 润林又道:“家父原本将这经书留下来,是要我们兄弟俩继承这宝藏。不过在下也想过,这宝藏本非我家之物,能偶遇已是极难得的缘分。要想永远占有却是不妥,何况我们家也并不缺钱,家父勤苦半生,为我兄弟俩置下偌大的家业。只要勤守这份家业,我兄弟俩也温饱有余。人再富有,吃的不过是一碗饭,睡的不过是一张床。古人云: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这宝藏对我兄弟只怕也并非有什么好处,说不得,到最后还会招致杀身之祸。所以今日苏大人在场,众位朋友做个见证。我兄弟俩要将这宝藏全部捐献给府衙。苏大人,请收下经书。”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料不到润林竟然会捐献宝藏。 苏轼也是一怔,随后赞道:“贤侄少年,竟然深明大义,实在是难能可贵。好,我便代表府衙受领。这宝藏本是从百姓中搜刮而来,我定妥善处置这些宝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润林笑道:“那就是最好了。了此心愿,我们兄弟俩也少了一个大负担。” 净安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近百年来,为这宝藏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人有戚公子这般胸襟。公子年少便颇有慧根,能看淡名利,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戚老施主在九泉之下也会倍感欣慰。” 众人见事已至此,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不过面子上不甘落后,纷纷表示此举最妥。对润林的大义也是极尽赞许之能事。润林自是谈笑自若,宝山却一直阴着脸,一句不说。 打道回府,众人沿着来路返回法缘寺,心中各有滋味,除了润林谁也没想到结果竟是如此。一众人来到木板桥处,准备过桥,此时天上突然落起了雨点,毛毛细雨虽不大,却把带来的几只灯笼中的烛火全浇灭了。夜空中本来乌云沉沉,暗无星光,此时四下更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众人登时有些慌乱。 漆黑中苏轼喊道:“大家不要乱动。此处离法缘寺已不远。过了前面的木桥,就是石板路了,沿路就可回到寺中。” 一个声音道:“这桥面湿滑,长满绿苔,没有烛火可不好过。脚下一不留神踩空,就要跌下山涧。”是金昌的声音。 苏轼吩咐道:“祥叔,你寻一下木桥的方位。” 苏祥应声。伸手在四周摸了一遍,触到一支树枝,折了下来,用来探路。脑中依稀记得刚才烛火熄灭时,桥的方位。用树枝不停点探。少顷,终于找到木桥所在,喊道:“少爷,木桥找到了。在这里。” 苏轼又命众人手拉手,小心往桥边移去。泥路虽湿滑,但是众人携手,互相搀扶,走得又谨慎,终于到了桥边。 苏祥大声喊道:“少爷,这桥不稳,我先过去接应你们。” “好。千万要小心。” 苏祥施展轻身功夫“蜻蜓点水”,脚尖只点了两下桥面,身子已跃过木桥,落在对岸,喊道:“少爷,你们脚下小心,这木桥朽腐多时。不可同时承载多人,你们两两搀扶,过完一对,再过一对。” 苏轼点点头:“祥叔所言极是,此桥危矣,大家互相搀扶着过桥。” 黑暗中,各人互相摸索,寻觅着过桥的伙伴。然后一对对过桥。苏轼等到众人都安全过桥,也正准备上桥,一个声音道:“苏大人,老衲来陪你过桥。”正是净安的声音。 苏轼循着声音伸手过去,果然摸到一个宽大温暖的手掌,叮嘱道:“大师,脚下留神。”两人缓缓上了木桥,一步步移动。那木桥并不很长,只两丈来许,两人谨慎迈步,来到桥中。一阵山风突然刮过,苏轼脚下踩空,半个身子悠忽倒向山谷中。净安急拉扯住苏轼:“大人小心。”一扯之下重心又回到桥面,苏轼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道:“好险。” 苏祥听到喊声,急道:“少爷,我来扶你。” 苏轼忙道:“不必了,这桥承受不了太多人的重量,我和大师能过去。”两人轻移脚步,终于来到对岸。却听后面“咔”一声脆响。 第十九章 过桥之谜 苏轼暗叫:“不好。”欲踏上地面,脚下却是一松。身子直往下坠。电光火石间,突然后劲的衣领被人提住,一股极大的力道使来,身子猛地止跌,飞了起来,只听耳中风声呼呼,想来速度极快。待再落下时,又有一股力道托住坠势,脚站在地上时,身子平稳的很,竟似刚走上来。丝毫不觉从空中落下之感。 一个声音道:“少爷,没事吧。”原来适才苏祥觉察到桥面断裂,闻声后立刻施展擒拿手,据脚步声辨明两人的方向,伸手抓去,果然抓到两人衣领,顺势将两人甩了上来。 苏轼隐隐听得山下传来木板撞击山石的声音,想那木板桥已跌的粉碎。心中不由后怕。 一番遇险,众人总算安全过了木桥。沿着石板路回到寺中,来到大殿上。灯火通明,各人脸色均有些疲惫。 金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适才好险,那木板桥早一刻断裂,我等就回不到这里了。” 周步云也抱怨道:“那木桥早该有人修缮。” 净安有些歉意地:“后山很少有人去,那桥也年久失修。待过几日,我让寺中弟子搭一座新的。” 润林看来心情不错,笑道:“好在苏大人想的法子好,两两扶着,我们才安全过桥。” 苏轼听此话猛的一怔,似乎想到什么。 净安温言道:“天不早了,我看大家早点回房歇息吧。”众人也有些疲乏,正要回房。 苏轼却喊道:“且慢,本官还有些疑问。”所有人停下脚步,疑惑地看这苏轼。 “见谅,打扰众位休息了。不过刚才戚公子的话,突然让本官想到一个问题。我以为把此问题澄清,大家才睡得安稳。” 金昌见宝藏归了府衙,心中早已不满。此时冷言冷语讥讽道:“苏大人,经书已经在你手里,不日州府就会得到一笔飞来的横财。到时皇上念你献宝有功,加官进爵定是少不了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苏轼不去理会冷语,道:“刚才过桥时,我命大家两两搀扶过桥,可有人落单?”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摇头。 苏轼语气加重:“你们所有人都找到伙伴过桥了吗?” 润林不知所措:“大家都是两两组合过桥,有落单的只会剩到最后。可是最后过桥的是苏大人和净安大师。那么说,就没有人落单。” 苏轼摇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以我们当时的人数不可能全都配对,必有一人落单。” 周步云疑惑:“怎么可能。当时在场的人有苏大人、净安大师、苏祥师傅、我、金老板、银莲、戚润林、戚宝山,刚好八人,正可以配成四对。怎么会有人落单呢?” “不错,人数正是八人,不过还是不可能全部配对。” 众人疑惑:“为什么?” “你们想一想,当时四周一团漆黑,为了寻找木桥的方位,祥叔先行过桥。就是说在桥这边的人数是七人而非八人。如此两两配对,必有一人剩在最后,无人相伴。”众人倏然醒悟。 苏轼蹙眉:“可是奇怪的就是居然无人落单。” 苏祥凝思片刻,捋须道:“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要么少了一人,要么多了一人。” 银莲拧着眉:“少人不可能,大家都回来了。。” 苏轼厉声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当时我们中间多出一人。” 听到此话,众人心底均是升起一股凉意。互相看看,默不做声。大殿内一片死寂。 苏轼仔细观察着众人的神色,道:“最后一个过桥的是我和净安大师。你们各自结伴过桥时,可知道对方的身份。”众人摇头。 金昌摊开双手,一脸无辜地:“黑灯瞎火的,互相之间都看不到。只是随便摸到一个人,搀扶着过桥,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啊。”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苏轼凝神不语,少顷突然问道:“第一对过桥的是谁?” 宝山自回来后一直阴沉着脸,未吐露片语,此时才道:“是我。大人吩咐我们结伴过桥后,我便第一个过去了。” 苏轼:“你的同伴是谁?” “这个我却不知。不过我拉那人的手掌宽大,是只男人的手掌。应该是润林、金老板、周步云三人其中一人。” 苏轼看着润林三人:“你们谁和他一起过的桥?” 润林、金昌、周步云互看,却谁也没有做声。 “谁都没有吗?”还是无人应声。 宝山心中有些着急,忙道:“不会错的,定是他们三人其中一人。润林是不是你。” 润林摇头:“哥,我是第二对过桥的。当时苏祥师傅喊‘下一对过桥’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我们一起过的桥。” 苏轼问道:“第二对过桥的还有谁?” 金昌站出一步:“是我。是我拉了润林的手,一起过的桥。” 润林佐证道:“我拉那人手掌时,觉察到他中指上有一枚戒指。” 众人看去,金昌左手中指上果然有一枚戒指。金昌举起手:“这戒指是我家祖传的,我一直戴在手上。” 苏轼点点头:“第三对过桥的是谁?” 周步云上前一步:“大人,是我。前两对过去以后,我便拉了师妹的手一起过桥。” “你确定是你师妹?” 周步云不以为然地:“这有何难?我摸到那人手掌小巧润滑,乃是只女子之手。我们之中就只有师妹一名女子,除了她还会有谁?而且我摸到她手腕上有一串珍珠手链,师妹喜欢珍珠手链,这我也是知道的。” 苏轼瞧银莲的右手腕,果然有一串珍珠手链。 宝山急道:“这…大人,这不可能,如果每个人都有伴,那我又是和谁一起过桥?” 苏轼疑惑地盯着宝山:“是啊。你是和谁一起过桥?”似乎在自问,又像是在问人。 净安忧虑道:“难道当时我们之中另外还混有一人?”… 第二十章 引诱 苏轼回到房中后辗转难眠。起身来翻看着戚润林献来的经书,也一时从中找不到头绪。索性将经书放在桌上。背手在屋中来回踱步。脑中一时萦绕着许多疑问。戚润林真的如此诚恳,诚心诚意将宝藏捐给府衙吗?从种种迹象来看,此人心机深得很,并不像是那种开明人士。他要献宝,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却偏偏要设计挖假藏宝图,引得众人前来争抢。然后在众人面前将经书给我。其实他给我的也不过是一本经书而已,若这经书之谜永远解不开,宝藏也无从谈起。难道他是想借我之手解开经书之谜,再伺机夺宝?这确是不可不防啊。最让苏轼放心不下的还是紫烟、墨郎的下落。苏轼从袖筒中取出那支耳环。日里已经和净安、祥叔一起搜遍了整个寺院。可是一点迹象都没有啊。难道两人已经…想到这里,苏轼不由焦躁起来。 正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有东西掉落在地。苏轼将经书塞入怀中,推门出来。屋外除了瑟瑟的夜风,安静的很。苏轼来到院子里,四下空无一人。其他厢房的灯也都熄了。只有近旁一棵老树的叶子簌簌在响。 苏轼向前迈了两步,凝神观察四周。突然,后院隐隐传来一阵哭泣声。苏轼仔细听那哭声,好似是女人的哭声,似有若无。便寻着哭声来到寺庙后院。谁知那声音却并无变大,还和刚才一般。好像又远去了。苏轼驻足起疑,心想这哭声似乎在引自己入山林中。不知对方友敌,倒不可着了道。转身正准备回房,忽地一股浓烈的异香扑鼻而来。苏轼脑中一阵眩晕,立足不稳,身子左右摇晃起来。急忙伸手扶住近旁一棵小树。努力定了定神,这香味有古怪。此时那香味已飘散的无影无踪。苏轼正兀自奇怪,那哭声却突然变大,哭声中还夹杂着话语,清晰入耳:“呜呜呜…老爷…老爷救我…呜呜呜。” 苏轼心中一紧:“是紫烟。紫烟,墨儿,你们在哪儿?”意识有些恍惚起来,眼前也似乎浮现出紫烟墨郎的身影,循声出了寺院后门,跌跌撞撞往山林中寻去。 四下一片漆黑,苏轼脑中昏昏沉,也顾不得许多,双手不停拨打着拦路的树枝长草。在林中越走越深。走了小半个时辰,倏地又是一阵浓烈的幽香袭来。却比刚才还要持久些。苏轼顿觉天旋地转,双脚无力。脑中一片空白,眼皮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就在即将合眼之际,隐约看到一个黑衣身影向自己走来,嘴里喃喃吐出两字:“祥叔…”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冰冷的黑暗中,苏轼拼命的挣扎,努力不沉底。可一只黑手却使劲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他感到越沉越深,冰凉的水凶猛地涌进他的口中。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中,苏轼感到脸上一片冰凉,似乎还有不停的‘冰凉’扑到脸上。这冰凉让苏轼清醒了些,也渐渐意识到这是滴到脸上的水。耳边传来一阵话语声,好似二人在争执什么。 一个声音道:“你别过来啊,你敢过来,我就将这经书烧了。”这清脆的声音甚是熟悉,苏轼嘴唇微微阖动:“墨儿…墨儿…”正是墨郎的声音。只是喊声低微的,恐怕自己也听不到。 此时另一个粗哑颇不自然的声音威胁道:“快把经书给我。” 一个女声喊道:“你休想,这是我们老爷的东西。毁了也不给你。”正是紫烟的声音。苏轼挣扎着要爬起来,可是无奈四肢酸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另一个稚气的女生道:“姐姐,秀妹怕,这个人蒙着脸,样子好吓人。” 紫烟温言安慰:“秀妹不怕,这人是个大坏人,是官府正在缉拿的要犯。我们抓了他,交给官府。” 十三鹰冷笑:“就凭你们。上次让你俩逃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快交出经书,饶你们不死。” 墨郎抢道:“经书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先给我家老爷服了解药。” 十三鹰看了看倒在一边的苏轼:“他没中毒,只不过闻了些迷香而已。过个一时半刻自然会苏醒。” “那就等我家老爷醒了再说。” 十三鹰怒道:“我可没功夫等,死小子,快给我经书。”上前一步。 墨郎急道:“你再走一步,我真的将经书烧了。” 十三鹰厉声:“你敢!” 墨郎笑道:“哈哈哈,看来你也有怕的。这经书定是用来找寻宝藏的。烧了它你永远别想找到宝藏。” “死小子,你敢烧经书,我先杀了你们。” 苏轼努力张开双目,借着火把的微光,隐约发现自己在一个石洞中。两侧石壁上盘有不少藤枝。洞顶上也垂了不少藤条。刚才脸上的水,就是从那藤条上滴下来的。不远处的两方正在对峙。一面是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握钢刀,正蠢蠢欲动。另一面是紫烟、墨郎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那女孩躲在紫烟背后浑身发抖不敢看黑衣人,显然已怕极。 十三鹰微一思量 :“你不交经书也罢,我放一群蛇进来咬死你们。” 女孩吓了一跳,惊道:“别放蛇,秀妹怕。”墨郎心中也是一惊。暗想:若是真放一群蛇进来,蛇会伤人,却不会损坏经书,那该怎么办?正自想着,突然听到紫烟喊道:“秀妹,别跑!”却见女孩向洞口跑去。 十三鹰一个箭步窜上前,左手探出,勾住了女孩的右肩。女孩大叫大嚷却是无济于事。十三鹰将刀架在女孩脖子上:“你们手上有经书,我手上有你们要的人质。现在我们做个交换。只要你们把经书给我,这山洞里的人,我可以保证不伤分毫。” 紫烟一见女孩被抓,急道:“别伤她。墨郎,我们把经书给他吧。” “不行,谁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十三鹰手上一紧,女孩立时疼得大哭大叫:“秀妹不敢了,秀妹不敢了。” 紫烟看得不由心急如焚:“你…你快放了她。” 第二十一章 山洞遇险 十三鹰喝道:“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快把经书给我。不然我先杀了她。” 秀妹吓得浑身发抖,大叫:“不要,不要。” 墨郎眼见苏轼还尚未苏醒,对方又拿着秀妹威胁,心里甚是着急,一时也想不出一计半策。 十三鹰见两人还在犹豫:“好,我先砍下这丫头一只手。”说着,举刀便要砍。 墨郎急中生智,翻开经书念道:“唎般剌那伽喇,毗陀喇波拏伽喇耶,阿地目帝,尸摩舍那泥婆悉泥,摩怛唎伽拏,南无悉羯唎多耶。” 十三鹰一怔,手悬在空中,没了动作,紧盯着墨郎:“那是什么意思?” 墨郎接着念道:“南無婆伽婆帝,多他伽跢俱喇耶。帝唎茶输喇西那,波罗诃喇拏喇闍耶,跢他伽多耶。三藐三菩陀耶。” 十三鹰手上的刀渐渐放下,急问:“这经文是不是和宝藏有关。” 墨郎翻看着经书,似恍然大悟:“啊,这下面有解释。杭州府、法缘寺、山之南、水之北,还有…” 十三鹰听的入神,手上一松,秀妹挣脱,飞奔回来,投入紫烟的怀中。十三鹰也顾不上许多,喊道:“快把经书给我。” 墨郎却笑道:“想要经书可以,我们得平安回法缘寺。经书自然给你。” 十三鹰见手上已失去人质,狠狠道:“不交出经书,休想出这个山洞。”转身离去。 秀妹紧紧依偎着紫烟,喃喃道:“姐姐,秀妹怕。” 紫烟哄道:“秀妹不怕。秀妹不怕。”对墨郎:“快去看看老爷。” 墨郎急忙收起经书,奔过去扶起苏轼。苏轼此时头脑已逐渐醒转,只是浑身无力。在墨郎搀扶下,勉强站起。 墨郎关切地问道:“老爷,你没事吧。” 苏轼喘着粗气:“没事,就是身上没劲儿。墨儿、紫烟,快过来。”两人围上前,和苏轼甚是亲昵。苏轼微笑道:“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祥叔和我很担心你们。你们…你们怎么在这儿。” 紫烟抢道:“老爷,我们是被那个大坏人抓来的…” 原来那天夜里,十三鹰见路上搜查得紧,押着紫烟、墨郎奔上山来。在山林中找了个山洞,将二人捆了藏在里面。就去法缘寺寻宝。紫烟、墨郎二人在洞中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脱困。过了半日,两人饥困交迫,正自丧气。却意外遇到来山洞玩耍的秀妹。本来这山洞很是隐蔽,极不容易被人发现。秀妹却生在山中,长在山中,对这一带极是熟悉。常来山洞玩耍。这一次突然见到两个生人,先是吓了一跳。被墨郎连哄带骗,这才帮着解开绳索。二人一脱困急着下山,却发现下山的道路已被山中洪水冲毁。两人在山中不识路,怕迷失在山林中。又沿着原路返回山洞找到秀妹。那个叫秀妹的女孩,本是山中猎户胡大的女儿。幼时玩耍不慎滚下山坡,撞坏了脑子,说话做事痴痴傻傻,虽已十三四岁,智商却还和四五岁的孩童一般。胆子本来极小,见紫烟和自己年纪相近,相貌和善,说话也亲切。这才搭话。没多久,就跟紫烟混熟。带着两人回自己家里。此时父亲胡大外出打猎未归。秀妹拿出腌肉、野果款待紫烟、墨郎,很是开心。墨郎向秀妹打听到,附近有一座法缘寺。就想去那里连夜求救。路上,三人竟又遇到十三鹰,好在发现得早,急忙躲在一边,才没让十三鹰发现。却看到十三鹰背一人进了山洞。墨郎隐约看那人很像苏轼。三人就悄悄跟了进来。十三鹰心想从那经书中找到宝藏的线索不易,掳了苏轼前来,就是要逼苏轼解开经书中的谜题。进了山洞后,点了火把插在石壁上,却找不到紫烟、墨郎两人。很是奇怪。但寻宝心切,也顾不得许多。从苏轼怀中搜出经书,一边寻找宝藏线索,一边也在等苏轼醒来。墨郎躲在一旁窥视,设计将十三鹰引了出来。然后进洞搭救苏轼,谁想十三鹰疑心甚重。很快就赶了回来,刚好和三人碰个正着。墨郎知道不是对手,刚才见其从苏轼身上搜得经书如获至宝,就捡起经书要挟,十三鹰果然十分忌惮。那晚小四被十三鹰抓到山神庙,曾吐露了一个大宝藏的秘密。墨郎暗想,十三鹰从老爷身上偷了这本经书,定和宝藏有关。所以刚才编了一段藏宝的线索,念给十三鹰听。果然令其上当。 苏轼听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大体明白了整件事的来由,说道:“此贼绰号十三鹰,已连盗余杭、富春两县银库,前日夜晚还闯入杭州府银库行窃。现下府衙正在全力搜捕。” 墨郎有些担忧地:“老爷,这厮现在虽然出去了,可经书还在我们手里,得不到经书,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定守在洞外,防我们回寺院。” 苏轼点点头,思索着,看到一旁的秀妹,招招手:“来,小妹妹你过来。” 秀妹怯生生地走上来。紫烟拉住秀妹的手:“秀妹,你别怕,这是我们家老爷,人很好的。” 秀妹乖乖地点点头:“刚才那个穿黑衣服,脸上还蒙着黑布的人是坏人,秀妹怕。你们都对秀妹好,秀妹不怕。” 苏轼放缓语气:“这山洞中可还有其他出口。” 秀妹听了懵懂,挠着头,眼神中很是迷惑。 紫烟扶着秀妹的双肩,柔声问道:“秀妹,你常来这里玩耍对吗?” 秀妹使劲点头:“是啊。秀妹常来这里玩。别人找不到秀妹。” 紫烟又问:“那怎么从这个山洞出去呢?” 秀妹一指洞口方向:“从那里出去啊。” “可是现在那个穿黑衣服,脸上蒙黑布的大坏蛋就守在那里抓秀妹,秀妹怎么办呢?” 秀妹一听,脸上怕极,连连摇着双手:“不要…不要抓秀妹…不要抓秀妹。” “不从那里出去,如果可以从其他地方逃出山洞,黑衣人就抓不到秀妹了。” 秀妹恍然,拼命点头:“对,对,对,从其他地方逃出山洞,黑衣人就抓不到秀妹了。”三人一听,均露出喜色。秀妹却突然摇头:“不对,没有其他地方啊。黑衣人还是要抓住秀妹,秀妹怕,紫烟姐姐快救秀妹。”紧紧拉着紫烟的手,生怕被黑衣人抓去。 第二十二章 竹林现祸心 苏轼眉头微蹙:“这山洞可能并无其他出口。” 紫烟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墨郎突道:“老爷,我们就拿了经书出去要挟他,他敢动我们一根毫毛,我们就毁了经书。他极想得到这本经书,必不敢伤我们。” “不行,此举太过冒险。我们若回到寺院人多势众,十三鹰更加没有得到经书的可能。他岂会不知。他宁可冒险一试。何况我们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若像刚才擒了我们一人做交换,却不好办了。” 紫烟点头:“是啊,刚才碰巧骗了他一次。这厮狡猾的紧,若想再骗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轼看了看洞外面,一片漆黑,道:“此时天色尚黑,若能摸黑偷回寺院,知会祥叔等人前来。也是一个办法。” 墨郎勇敢地一挺脖子:“老爷,我来试试。”苏轼点点头:“我来引开他的注意。” 两人来到洞口,却见洞口处多了许多柴草。十三鹰手持火把,突然从一旁跃了出来,喊道:“苏轼,识相的,快交出经书。本大侠饶你不死。” 苏轼凛然:“这宝藏已归了府衙,自有它的用处。你休要再打这宝藏的主意。” 十三鹰冷笑:“如此,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便成全你们。”说着,点燃了面前的柴草。那柴草刚采集不久,上面还有不少露水,湿漉得很。点着了,火虽不旺,却是浓烟滚滚。山风又将浓烟裹夹着猛往山洞内吹去。 苏轼和墨郎被烟熏得往洞里躲去。 没过一阵子,山洞外沿已满是浓烟。四人被呛得咳喘连连,满眼流泪。苏轼急忙吩咐三人脱下外衣,在低洼处沾了些水,捂在脸上。又指挥三人往山洞深处走去。走了一段,浓烟渐少。呼吸也舒畅了些。 紫烟苦着脸道:“老爷,这浓烟伤人,却对经书无碍。这坏人是要熏死我们。再夺经书。” 墨郎连咳两声:“我们这么躲不是办法。再走一段,这山洞就要到头了。烟再灌进来,却无处可去了。刚才那厮还说要放蛇,这浓烟倒比蛇还快得多。” 苏轼看了看洞口方向,那浓烟正一阵阵被风吹进来。形势又自危急了许多。突然灵机一动,说道:“这洞内还有出口。” 紫烟拉住秀妹:“秀妹,你快说,这里有没有出口了。” 秀妹脸上被熏得黝黑,慌道:“秀妹不知道,不知道。” 苏轼却坚定说道:“这里定有出口。气息相通,这风才会往洞里吹。否则烟是吹不进来的。我们快找出口。” 众人急忙四处查看。紫烟往洞内又走了两步,头上掉下两堆黑物。紫烟捡起揉了揉,竟是泥土。抬头看去,洞顶竟有一个尺许的缺口,透过缺口,依稀还能看到天上的星光。 紫烟欢呼道:“老爷快看,出口…出口在那里。我们有救了。” 苏轼三人看去,果然有出口,均是兴奋。可是随即又皱起眉,这缺口距地面有三丈来高,洞顶倒是攀附了些藤枝。苏轼上前用力拽了拽,那些藤枝只是贴在石壁上,并无固定。一拉之下,拽下来一大片。四周无物可借,怎能上去呢? 此时,洞内的烟气渐浓。四人只好又用湿衣物捂住口鼻。眼看大股浓烟又袭来,情势危急。 苏祥突地从床上惊醒,口中惊道:“少爷。”背上兀自冷汗淋漓。原来是一个噩梦,看了看窗外,外面依旧天黑,稍定了定神,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中担心苏轼,下床来准备去隔壁房间看看。刚推门出来却见不远处的一个黑影一晃,从屋角出拐了过去。心中不由起疑,施展轻身功夫跟了上去。苏祥为免惊动,远远跟随那人,却见那人不急不缓,出了寺门,来到一片竹林中。林中一片空地上,却还有一人正等着。 来人道:“你找我什么事?深经半夜的,有话不如明天再说。”是戚润林的声音。 那人转身过来,苏祥看得分明,正是周步云。周步云笑道:“哈哈哈。佩服,佩服。今天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贤弟年纪轻轻,便有胆有识实在叫人佩服。” 润林冷冷地回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说经书啊。” 润林心中一凛,故作轻松地:“经书我已捐给了府衙。刚才你也看到了,苏大人已亲手收下经书。这宝藏现下已和戚家没什么任何关系了。” “这宝藏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贤弟拿得起放得下,如此轻易便捐了,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旁人不说,为兄就做不到。” 润林不知对方何意,嘴上敷衍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周兄不妨也看开些。” 周步云笑笑:“贤弟说的是。就不知道令兄是否也有贤弟这番胸襟。” “他?这个倒不用你担心。他现在也想明白了。而且还很支持。” 周步云笑得古怪:“那就好。令兄性子火爆,视那宝藏如性命,竟然也能被你说服。不知贤弟用了什么法子。” 润林有些不耐烦了:“也没什么。家兄性子虽暴,不过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只需将大义阐明,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如果周兄只是想说这些,今日夜深,不如改日再聊。恕不奉陪。”转身要走。 “且慢。为兄适才听到些话。叫人很是放心不下。倒想向贤弟讨教。” 润林站住,却不回头:“你听到什么?” 周步云不急不缓地:“适才从外面回来。我看令兄一直阴着脸,便知还在为献宝一事纠结。哎,也难怪,这么一大笔宝藏,莫说令兄,换谁头上,也要心痛个十天半月。我与他虽有些过节,不过事到如今我倒想劝他一劝。于是我便去了他的厢房,谁知并没有碰到人。我仔细一听,贤弟的房间却传来争吵声。想是尊兄胸中怒气难抑,一回来便去找你理论。” 润林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表面上仍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第二十三章 献宝真相 “此事非同小可,我怕你兄弟二人为此事失和。咳咳,说不得就在窗下听了一阵。” 润林一惊:“你…你敢偷听我们说话。” 周步云不以为然:“不听又怎能领教你的手段。听过之后才着实让为兄对你刮目相看啊。不如让我学一学你兄弟二人当时的对话,如何?” 润林气不打一处来:“你…” 周步云却笑道:“贤弟不必生气,为兄说得不对的地方,你还可即时纠正。当时我听到令兄的声音说道:‘今晚献宝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润林语气平静:“不错,是我一手安排的。” 宝山怒道:“你…小畜生,你给我跪下。你胆子也忒大了,爹尸骨未寒,你就敢置爹临终遗言于不顾,擅自做主把宝藏捐了。爹当时是怎么说的,你给我再说一遍。” “爹将经书给你,画卷和口诀给我,让我们兄弟齐心合力找寻宝藏。” “既然知道,你还将宝藏献给府衙。爹为了把宝藏传给你我。殚精竭虑几十年,到死才吐露这个秘密。为了什么。有了这宝藏,我们戚家就是富甲天下,今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代人光宗耀祖。多少人想要这宝藏,你…你居然如此轻易就把宝藏捐了。而且未和我商量半句,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兄长。” 润林不以为然地:“这许多人都是为宝藏而来,眼睛全盯在你我身上,我们哪有机会寻宝。” “那你也不能捐了。这一捐,我们今后连宝藏的影儿都见不着。你以为那苏轼会献给朝廷吗?他得了宝藏,岂有不贪之理。” “你也不必着急。献宝不过是权宜之计。更何况我们根本就没有捐出宝藏。” 宝山一怔:“此话怎讲?” “我们给苏轼的不过是一本破经书。仅凭一本经书,他未必就能找到宝藏。爹不是还传了口诀和画卷给我吗,只有这三样一起才能解开藏宝之谜。经书现下是众方争夺的焦点。所有人都盯着我们。你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窥视之下。寻宝到头来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我充当了别人的马前卒。又有什么好处?” 宝山不甘:“把经书给了苏轼又有什么好处?” 润林不屑地:“好处是大大的。把经书给苏轼,他未必找得到宝藏。对你我来说,焦点却转移走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经书在苏轼那里,你想以后还会有人盯着你我吗?找起宝藏来,岂不少了许多麻烦。” 听了润林的话,宝山心中稍安,道:“话虽如此,不过经书一捐,宝藏的一半秘密不都被府衙知道了吗。苏轼又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要是他从那本经书中解开谜题,发现宝藏的下落。到时你我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润林冷笑道:“那苏轼再聪明,也不可能从那本经书中找到宝藏。你看这是什么。”从怀里又掏出一本经书来。 宝山惊道:“苦心经!”上前夺过经书,仔细翻看,正是昨晚父亲遗留下的那本,“你…你给苏轼那本…” 润林得意地:“那根本就是一本假经。是我从法缘寺的藏经阁里随便翻出来的,苏轼再聪明,拿着一本假经书,也永远休想找到宝藏。” 周步云将两人的声音语气学得惟妙惟肖,仿佛真的便是两兄弟在对话。苏祥在暗处听了,不由心惊:原来戚润林献的经书是假的。是要我们引开众人的视线,自己再行寻宝。若不是跟随过来,这姓周的说知,少爷和我还蒙在鼓里呢。这戚润林年纪轻轻,心机却如此之深,却是不可不防。一不留神就险些着了他的道儿。 周步云续道:“润林兄弟,不知我刚才学得像不像,可曾遗漏了一句半句?” 戚润林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却不言语。 周步云笑道:“金蝉脱壳,移花接木之术,贤弟可用得相当不错啊。若不是背后听得你二人对话,只怕我也要信了你的一面之辞。” 戚润林板着脸问道:“你待怎样?向苏大人告发吗?” 周步云大笑:“哈哈哈。告发?我怎会蠢到去告发。苏轼得了宝藏,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合作。寻得宝藏,我要占一份。” 戚润林听了却大笑:“真是笑话。我当是什么把柄握在你手里?仅凭偷听到的两句话,就要一半宝藏,你这算盘打得也忒精了吧。你以为,就仅凭这只言片语,苏大人会信了你吗?你可有证据。你说苏大人得的是假经书,那真经书又在哪?” 周步云微微一笑:“我已说过,苏轼那里,我是万万不会去的。贤弟尽可放心。” “那你凭什么要占一份?” “说来事巧,日里我在厢房里呆得气闷,便四处闲逛。刚巧逛到后院。见到了尊兄遇险的一幕。亏得宝山兄弟命大,躲过一劫。当时真是惊心动魄,危险之极啊。” “那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意外?这意外也太巧了,偏你过去没事,他过去却引得大钟砸下。” 润林不以为然:“那又怎样,世上赶巧的事本就这么多。” “是啊。若不是在下把整个经过都瞧在眼里。或许现下也真的以为那是一桩巧事。” 润林一怔:“你…” “不错,你在那土崖下布置机关,引那大钟掉下来的经过,我全瞧在眼里。本来我还想告知令兄多加注意,谁想令兄却不识好歹,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与我缠斗。亏得他躲过一劫,保住了性命。只是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要加害于他的,正是他那亲弟弟。” 润林急得有些语无伦次道:“你…你胡说,我没有。你不过是想得到宝藏,编出故事来挑拨我们兄弟关系。” 周步云不置可否:“那好,就当我没说。后会有期。”转身就走。 润林急抢身拦住周步云的去路。 周步云笑道:“你这是何意?我自离去,难道这也挑拨了你兄弟关系吗?” 润林面若冰霜:“你去向宝山告密?” “嘴长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却是旁人管不着的。何况宝山兄弟也有自己的脑子,并非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说不准他信你,却不信我呢。” 第二十四章 密谈 周步云绕开润林,径直向寺院而去。润林一招小擒拿,直勾对方左肩。周步云听得背后风声,回手一挡。润林紧跟着左拳向对方右腰击到,周步云反手勾推。将拳带到了外门。戚润林右肘跟着又向他后颈压落。那周步云右手反扬,向润林顶门虚击,润林手肘如和他头颈相触,便有如将自己头顶送到他手掌之下,立即双足使劲,向后跃开。怒目而视。 周步云冷笑道:“怎么,想来硬的。你那两脚功夫还差点。怕你动手就不会约你到这儿来了。” 润林暗自后悔:日里加害宝山确是一招臭棋。宝藏下落未明,又强敌环伺,留着宝山,还有不少用处。只怪当时夺宝心切,光想着独吞宝藏了。却被这厮从旁窥探到。现下把柄落在他手里,该如何是好?又想:宝山性子火爆,要是知道此事。非和自己拼命不可。对寻宝却是大大不利。嘴上道:“你究竟想怎样?” 终于逼得润林就范,周步云一脸得意:“你也不必恼怒,其实我和你是一般的心思。我们大可合作一把。” “怎么讲?” “我知道你极讨厌宝山。早就想将他除去。其实,他也是我的死敌。他要娶银莲,正是我的心上人。若不是因为宝藏,夫人本应将师妹许配给我。” 润林不屑地哼了一声:“曹夫人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将女儿嫁到我家,不费吹灰之力便堂而皇之占有了我家的宝藏。不过手段却是比那偷鸡摸狗之辈不知高了多少。” 周步云知道润林是在贬自己,笑道:“贤弟也不必过谦,我们彼此彼此。” 润林哼了一声。周步云续道:“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只要你把真经书交出来。宝藏五五分。我还可帮你把宝山除了。怎样?” 润林不语,心中反复掂量。 周步云见其犹豫不定,道:“还想什么,我若将此事告诉宝山,恐怕你一文也拿不到。” 润林说道:“你容我想想。” “好,就给你一个晚上。明日,我来拿经书。”说完,转身离去。 苏祥心中暗道:需尽快将此事告诉少爷。藏在暗处等两人都回了寺院,这才起身,匆匆回到寺院内,到得苏轼的厢房外,却听房中传来一男一女两人的声音。苏祥暗奇,当即驻足。只听那男声冷冷道:“我道苏轼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浪得虚名,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也算不得什么好鸟。”正是宝山的声音。 女声道:“苏大人为人正直,百姓间有口皆碑。你怎能如此说他。”是银莲。宝山不服:“正直?哼!只怕道貌岸然、徒有虚表。你看他人哪儿去啦?” “这…苏大人定是去追捕那个江洋大盗。” “莲妹,你莫要将人都想得那么好。刚才我也暗查了那个苏祥的房间,里面也是无人。这两人得了经书,只怕早已按耐不住,趁夜去寻宝了。” “苏大人不是那种人。” “是不是,需用事实来说话。” “就算苏大人去寻宝,也是为了朝廷,为了黎民百姓。宝山,我们已经捐了宝藏,就让官府来妥善处置这些钱财吧。” 宝山大笑:“哈哈哈,莲妹你太幼稚了,你以为官府中人真会将这笔钱用在百姓身上。就算苏轼不贪,这笔钱到了下属官员手里,也要层层盘剥,个个中饱私囊。真到了百姓手里的,只怕也剩不下几个子儿。” 银莲还要争辩。宝山抢道:“好了,莲妹,这些事我自有分寸。这笔宝藏是我戚家家传之宝。我是不会容它流到别人口袋里的。苏轼就是翻烂了那本经书,也休想找到宝藏。” 银莲不解:“你说什么?” “莲妹,你虽未过门,不过已经是我们戚家人了,我也不用瞒你。适才润林献给苏轼的经书,乃是一本假经书。” 银莲一惊:“假经书?” 宝山得意地:“不错,二弟瞒的很严,适才我也当了真。不过,刚才他已亲口告诉我真相。润林这么做是要转移所有人的视线。” “那真经书…” “你放心,真经书还在我们手里。不过由润林先保管着。等过个一年半载,这些寻宝的人都散去了。到时我们再回此处寻宝。那时便手到擒来,容易得很。” “你们敢骗苏大人。” “这算什么。苏轼解不开那无解之谜,自会罢休,不过却和我们没了关系。到时候说不定府衙还会赏我们家一块义士匾。哈哈哈,这就叫名利双收。” 银莲沉默不语。 宝山抓起银莲的手,柔声道:“莲妹,别去管那些不相干的了,你我自上山来,还未独处过。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这些日子,我只盼早点将你迎娶进家门。” 银莲挣开宝山的手,退了两步道:“宝山,眼下我们被困在山上,我不想提这些,等平安下山了再说,好吗?” 宝山受了冷遇,阴着脸道:“你待我不似以前了。以前你见我时,脸上总是欢喜。现在却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别人。是不是那个姓周的。”银莲恼怒道:“你又在胡说了。” 宝山心有不甘,上前一步追问道:“定是他。日里,我们夺经书的时候,你便偏袒姓周那小子。他在镖局是不是整日缠着你,竟说些甜言蜜语哄你开心。我早就料到,那不是个好东西。我…我现在便去撕了他的嘴。”转身就要出门而去,银莲急上前拦住:“你站住,你都胡说些什么呀。” 宝山怒道:“那小畜生是个什么货色,我还看不清吗?他便是想要从我手中把你夺走。哼,做他清秋大梦去吧。你早已是我戚家的人了,我这就去告诉他,今后他再敢同你说上半句话,我叫人打断他的腿。你放开,我这就去找他去。”挣扎着要出门。 银莲喝道:“戚宝山!你闹够了没有。你这样没来由地去找人家胡闹,岂不让大家笑话,亏你还是堂堂男子汉。” 第二十五章 弑杀 宝山兀自怒气冲冲:“哼,你这般护着他,你…你莫不是真被那小白脸迷了心窍?” 银莲涨红了脸:“你真的要气死我吗?枉我为你担惊受怕,日里还为你烧香拜佛,乞求平安,你却这般污蔑我。我这是何苦呢。”说着,眼泪簌簌而下,掩面哭泣起来。 宝山登时气短,怒气烟消云散,嘴上嗫嚅道:“我…莲妹,你来此上香原来是为了我…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对。我早知你心里一直有我的。我真是块木头,我…我辜负了你一片真心。我真该死。我今后再不惹你生气了。” 屋外,苏祥听到二人谈到情话,不便多听。转身离开,去找苏轼。 屋内银莲不语,泪水却止了。 宝山看着银莲白皙的面孔,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一时娇嫩不可方物,不由痴了:“莲妹,你生的好美。天上的仙子只怕也不及你万一。” 银莲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呸,骗人。几时学得这般花言巧语。” 宝山忙道:“天地良心,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我…” 银莲忙道:“好了,我知道你对我好。其实…我也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宝山惊喜:“真的…” 银莲脸色突然转忧:“宝山,我知道你和润林从小一直手足情深。两人关系甚好。可是,你…你要多留神润林才是。” 宝山料不到银莲突然提起润林:“他?手足情深…哼,我们的家事,你许不甚了解,表面上我们兄弟关系要好,其实润林一直在提防着我。那小子平日贼头贼脑的,行事有些诡异。我也早就对他起疑。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把柄在手。哼,现在寻宝还用得着他,等宝藏一到手。我便和他一分为二,撇清关系。” 银莲关切地:“宝山,我是为你好。可是,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宝山忙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已经算是我们戚家人了。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你尽管说便是。” 银莲犹豫了一下说道:“日里,你可是在后院一处土崖下遇险,差点被一口大钟砸中。” 宝山脸上晃过一丝赧色,随即轻描淡写道:“哦,小事一桩。并没有伤到毫发。你瞧,我现在可不是好好的吗。咦,这事你从何得知。” “这个你别管,我只问你,当时可是润林先走了过去。你在后面跟着?” 宝山点头:“是吧。怎样?” “宝山,我是为你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今后要多提防润林才是。好了,夜已深了,苏大人说不定就快要回来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让苏大人看到了,便不好说了。” 宝山急道:“等一下,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你只说一半,让我如何安心。” 银莲一时踌躇:“日里,我在寺内闲逛,无意间转到后院。我看到…看到润林在一处土崖下布置着什么。当时我也不没多想,以为只是他一时孩子气,闹着玩的。可是后来…宝山,当时我差点吓死了。” 宝山一怔:“你当时也在场?”银莲点点头。 “此事当真?难道润林…” 银莲焦急:“俗话说言多语失皆因酒,义断亲疏只为财。宝山,这寻宝一事太过凶险,宝藏我们不要了,我们将真经书交给苏大人吧。” 宝山微怒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怎能将这肥鸭子白白丢给别人。” “你不要命了吗?” 宝山思忖着,嘴上嘀咕道:“妈的,小兔崽子,算到我头上来了,好,我便陪你玩上一玩。”说着转身出屋。银莲急上前拉住,宝山却甩开银莲,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宝山一路急行。快步来到润林厢房门外,想到其设计欲加害自己,一时怒不可遏。在外听了片刻动静,房中无声,似乎人已睡去。只见银光一闪,手里已多了一把匕首。他试着推下房门,门竟虚掩着。一闪身进到房中。心中思忖,润林和自己功夫相当。若惊醒了对方,难免一场恶斗。最好趁其熟睡,一刀了结。房中一片漆黑,宝山依稀见润林正躺在床上,蹑手蹑脚摸到床边。见其正俯身而睡,欲动手,心中突起恻隐之心,手上一时犹豫不决。心中颇是为难:他毕竟是我亲弟弟,这一刀下去,立时便要了他性命。这般骨肉相残,岂非连禽兽也不如。可是,他事先害我,若不是当时我躲得快,此刻早已命丧九泉。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留他在身边,终究是一大祸患。真寻得宝藏,这厮只怕也留我不得。他既视兄弟情淡若无物,我又何须顾忌。想到这里,脸上一狠。手中的匕首缓缓抬起,右手抓起铺被一角,猛地扑下死死罩住润林头部,以防发出叫喊声。手起刀落,在对方后心连戳三下。 这一串动作使完,宝山竟手脚酸软,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一时手脚冰凉,额头、背心兀自涔出冷汗。双眼直勾勾盯着榻上,床上人无声无息,一点动静都没有。良久,宝山爬起来,只感心中慌得很,胆战心惊地凑上前去。碰了碰润林的手脚,见其没有反应。心中稍安。在床沿坐了下来,用衣袖擦了擦汗。适才三刀两下,却如与人大斗了一场,虚汗淋淋,竟有些虚脱。歇了片刻,突然想起经书和画卷还在润林手里。忙起身四处寻找。寻了良久,屋内各处已搜遍,却一无所获。正自奇怪,窗外突然一个身影晃过。宝山一惊,四处游望,厢房内布置简单,无处藏身,那床下又甚矮,躲不得人,兀自焦急,只听房门“吱呀”一响,宝山不及细想“嗖”地钻上床去,随手又放下围帐。 却听那房门“吱呀呀”缓缓被人推开,接着一人闪了进来。宝山透过一道缝隙瞧着屋内动静。那人进来后,迅即将门关上。矮身贴在门下,像在躲藏。黑暗中,瞧不清那人的面孔。片刻,又有一人影奔来。在门前停下,人影映在门窗上,那人左右张望,嘴上骂道:“老秃贼,躲得倒快。” 第二十六章 脱险 瞧那身形,听那口音,宝山已知门外正是金昌。暗想:看来他追的正是屋中人,‘老秃贼’指的是谁?难道是净安和尚?这倒奇了。 屋外金昌停了片刻,又追了开去。房中人听了会儿动静,确知对方已走远,这才出门而去。宝山从床上下来,心想:润林的尸体放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不如找个地方埋了。和众人就说润林失踪了,除了银莲大概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银莲终究是我的人,即使猜到,终不会去告我。主意打定,用铺被将尸体裹了,扛在肩上。刚走到门边,却听到数人匆匆脚步声奔来。在门前停下。宝山急忙伏下身来。只听一个粗豪的陌生声音道:“大人,那条路只通寺院,那厮定是躲到这些厢房之中,我们从这些厢房中一间间搜过去,一定能救下紫烟姑娘。” 宝山一听,暗中着急。却听另一声音道:“不可,我们若逼得太急,紫烟丫头反而有危险。”正是苏轼的声音。 又一人道:“老爷,那紫烟…”是墨郎。 苏轼道:“十三鹰要的是经书,现在掳了紫烟去,不过是要做交换的条件。眼下,他还不会伤到紫烟。” 一人道:“少爷,今晚我探到些消息,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先回房去。”是苏祥的声音。苏轼点点头,众人的脚步声又远去。 须臾,宝山心惊胆战从房中出来,生怕此时再来人。扛着尸体直奔后院而去。 折回头说苏轼等人在山洞遇险。眼看洞口就在上方,却一时无法。浓烟滚滚袭来,正此危机时刻,洞顶突然传来一声粗豪呼喝:“快抓住藤条。”接着一条粗藤伸了下来,秀妹一见大喜,喊道:“爹,快来救秀妹。”原来正是猎户胡大赶到。胡大打猎回家后,不见女儿,知其常来山洞玩耍,就来此寻找。恰好遇到一个黑衣人在洞外放烟。胡大对周遭地形甚熟,便找了来。果然发现了危难中的四人。众人惊喜,苏轼忙用藤条缠了秀妹。胡大从外面提将起来。那胡大手上蛮劲颇足,几下就拉了上来。紧接着又将紫烟、墨郎、苏轼三人一一救出山洞。 此时,洞内被烟熏得已伸手不见五指。四人庆幸脱险,喜形于色。苏轼忙上前拜谢。此时十三鹰却突然来袭。原来其在洞口已听到这边的呼喝声。故此赶来查看,一见四人被救,飞身上前抢夺经书。胡大只身拦下十三鹰。那胡大早年尚武,曾专访山东名师学得一套伏虎拳。但资质尚浅,进境有限。功夫只能说粗陋。但其天生臂力奇大,而伏虎拳招数变化甚少,却是讲究臂力。正对了胡大的路子。加之几十年练下来,已是纯熟。此时使将出来,呼呼生风,威不可挡。十三鹰也不敢欺身太近,其实论招数,十三鹰不知比胡大强多少,但江南武学与中原又有不同,不论刀叉剑戟等兵刃功夫,还是拳脚功夫,均是以巧为上,最是忌讳蛮力。此时十三鹰见对方手上劲道奇大,一时也不敢硬碰,只得周旋,寻找空隙以四两拨千斤。自古以来武学中以四两而博千斤,均是以巧取胜,那是不错的。但关键在于寻得空隙,方能胜之,若受得严密,无缝可寻,则无法施展。其实这四两拨千斤是非常被动的迎敌之术,成功几率甚少。胡大练的伏虎拳又非常讲究防御,招数虽少,却不似那些纷繁复杂的招数,变化一多,反而增加了空隙。 十三鹰寻了半天,眼看对方手上就那么几招,却一时找不到空隙。心中焦急。一时看到一旁的墨郎紫烟在为胡大喝彩,灵机一动。买个破绽,引开胡大。却直奔紫烟而去。众人均不料十三鹰此招儿。紫烟更是被十三鹰轻易掐住了命门。十三鹰以紫烟为人质,欲与苏轼交换经书。威逼之下,苏轼只得就范。就在苏轼准备交出经书的时候,十三鹰却意外地挟紫烟仓惶而去。胡大手上还有些硬功夫,腿上功夫却差得远。眼看十三鹰施展轻功离去,却也无法。众人沿路追回了法缘寺。又遇上苏祥,却不见了十三鹰和紫烟的踪影。 回到房中,苏祥将润林掉包捐献假经书的经过简略说了。苏轼心中已猜到一二,并不如何吃惊。将经书一事暂且按下,与众人商讨如何营救紫烟事宜。 翌日清早,晨光熹微,法缘寺内格外静谥,寺院内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显得有些神秘。戚宝山慌张赶到银莲房外,两下瞧瞧,发现无人,这才轻叩房门。银莲穿戴整齐出来开门。宝山心虚,抢了进去。银莲见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一惊。定睛再看原来是宝山,却是满身、满脸的泥水,疑道:“宝山你干什么?” 宝山气喘吁吁:“莲妹…有件事,你需帮我。” “你…怎么身上这许多泥土,快去擦洗干净。” 宝山却道:“昨晚…昨晚我将润林杀了。”银莲这一惊非同小可,嘴上不由要喊。却被宝山上前紧紧捂住。宝山神色慌张地看着窗外,急道:“万不可声张。”银莲拼命点点头。宝山这才松手。 银莲声音有些发颤:“你…你真的杀了你弟弟戚润林。” 宝山点点头:“刚才我在后院挖了个坑,把尸身埋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你怎能杀了你亲弟弟。” 宝山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床上:“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也知道,是这小兔崽子先不义,怪不得我。我若不杀他,早晚会死在他手里。” 银莲上前拉起宝山的手:“凭空少了一人,苏…苏大人一定会查出来的。经书还在润林手里。” “昨晚我找了半天,就是没看到经书和画卷的影子。” “画卷?什么画卷。” “我爹临死前,曾留了一本经书和一幅画卷给我俩。解开其中之谜,就可以找到宝藏。奇怪,润林会放在哪儿呢?先别管这些了,莲妹,现在知道此事的人只有你,我能不能过此关,就全靠你了。” 第二十七章 失算 银莲一时六神无主:“我…我怎么帮你?” “一会儿,他们一定会发现润林失踪。到时候,苏轼会怀疑每一个人,包括我在内。我必须找一个不在场的证据。若苏轼问到你,你就说我昨晚和你一直在一起。反正你已是我家的人,这么说大家也不会怀疑。” 银莲怒道:“你胡说些什么?你家虽已下聘礼,可我终究还未过门。若这么说,我清清白白的名声岂不毁于一旦。” 宝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丧道:“莲妹,能救我的就只有你了,你也不想我后半辈子在黑牢里度过,自己孤身守寡吧。仅此一次,求求你莲妹,你嫁到我家,我发誓一辈子对你好,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银莲颇为难:“你…”一时犹豫不决。此时却突然传来敲门声。 房外一个声音道:“银莲小姐,老衲已准备了些粗茶淡饭。请出来用斋。”是净安的声音。 银莲喊道:“谢谢大师,我马上来。”净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宝山眼巴巴望着银莲,一脸求恳。 银莲略想了一下:“快去擦洗一下,出去晚了,不免引起众人的怀疑。” 宝山喜道:“莲妹,你答应我了?” “先出去看看再说。”两人收拾了一下,出门朝斋堂而来。 此时,斋堂内已到了不少人。苏轼等人也到了斋堂,却见梁上挂着一个青铜制云板,形状左右对称似云彩状,中间书‘南无阿弥陀佛’六字,两边各是一个云形图案。上部有悬挂的洞孔。 墨郎见了不解,问道:“这铜板雕的精致,不知用来干什么?” “是寺院众僧报粥饭时间所击打之器具。”墨郎恍然,众人进了斋堂。 此时,银莲、宝山也赶了来。正准备进斋堂,脑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直把宝山吓得魂飞魄散。“哥,昨晚你去哪儿了?” 银莲回头一瞅,却不是戚润林是谁?登时呆若木鸡,宝山第一反应想跑,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手脚酸软怎么也爬不起来。 润林上前扶起宝山:“你这是怎么啦?” 银莲却见润林如平常一般,心知有异,忙道:“许是昨晚没睡好,刚才被你吓了一跳,宝山,宝山,润林在问你呢?” 此时,宝山也看出润林并非鬼魅,心中惊惧稍减,道:“你…润林?” 润林却道:“哥,用过斋饭,我找你有事。”说完,独自走进了斋堂。 宝山看着润林的背影,兀自惊疑不定。银莲疑道:“你…你不是说…” “没错啊,我明明将他…怎么会呢?这可奇了,难道是…” “什么?” “这破寺庙里的厢房从外面看都一个模样,难道是我进错了房间。” “什么?错了…那你到底…” “这…当时乌漆抹黑的,我也没看清啊。我们进去看看。若少了谁,那便是…”一时忐忑不安,随着银莲进了斋堂。却见众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喝粥。宝山若无其事地从净安那里要了碗粥,端到一处角落里,边吃边暗中观察着众人,心中默数道:苏轼、苏老头儿、润林、金老狐狸、秃头和尚、莲妹…咦,多出三人,一个虬髯老头儿,一个小女孩儿,还有…那应是苏轼的小仆…不见了周步云。难道昨晚将他杀了?若真如此,我与周步云不和众人皆知,周步云一失踪,苏轼先怀疑到的定是我。这可如何是好? 宝山正自焦虑。一人走了进来,道:“大家起得好早啊。”宝山含在嘴里的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来人正是周步云。只见周步云信步走到粥台前,从净安手中接过一碗粥,扫了一下众人,有意走到润林对面坐下。 苏轼见众人都到齐了,起身向众人简单介绍了胡大和秀妹,一伙人各怀心事,对两人只是点头,并不多言语。 净安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苏大人,今早贫僧清扫寺院时,在地上捡到一本经书,不知是否是戚公子捐献的那本,昨夜从后山匆忙赶回寺院,大人遗失了也未可知。请大人过目,仔细查看确认。” 立时,斋堂内所有目光齐盯着经书。 苏轼诧异,朝苏祥看了看,苏祥暗自点头,苏轼接过经书仔细看了看,道:“正是。多谢大师。” 净安笑道:“此书事关重大,大人还需小心保管才是,本寺最近闹鼠害。不经意让老鼠叼去却是不妙了。”净安语意双关,苏轼点了点头 。 用过斋饭,众人各自散去。净安陪同着苏轼在寺庙里闲逛。润林悄然跟随在后。一个身影晃来,却挡住了润林的去路。抬眼一看,正是周步云。 周步云直奔主题:“经书呢?” 润林淡然道:“经书不在我这里,昨晚被净安偷去了。今早献给苏轼的那本就是。” 周步云一笑:“戚润林,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任由你来哄骗。那本根本是假的,真经书还在你手里。” “信不信由你,我现在要把那本经书偷回来。你莫要挡路。” 周步云伸手拦住,怒道:“你玩我!我告诉你,惹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润林突然对周步云身后道:“宝山,你怎么来了?” 周步云猛一回头,突感一柄匕首架在项上,已知上了润林的当,暗叫不妙。润林偷袭得手,将其逼到墙角。周步云赔笑道:“润林兄弟,有话好说。” 戚润林低声吼道:“周步云,你以为我可以任由你来拿捏,做梦!留着你,今后也是祸害,现在就抹了你。” 周步云急道:“别,你和宝山的事,我…我再也不提了,宝藏我也不要了。师妹…”急切地看着戚润林身后。 润林自然不信。却听身后果然传来银莲的声音:“戚润林,你快放下我师哥。”润林一怔,只好暂且放手,骂道:“今后躲远点。”忿然走开。 银莲上前,不无责怪地:“你又和他在争什么?” 周步云摸着项上的刀印,眼神却带着一股狠意。 苏轼和净安来到一处断崖边。山下一大片苍翠的竹林尽收眼底,一时连日的积郁一扫而空,脱口道出一副上联:“劲节生来瘦。” 净安接道:“高材老去刚。” 苏轼笑道:“未出土时即有节。” “及凌云处尚虚心。” 两人大笑。苏轼点头笑道:“对得好。大师高才。” “大人过奖了。” 苏轼看着竹林,不由叹道:“好大的一片竹林。每次不期然看到竹子,精神总是为之一振,胸中的积郁也被扫去很多。真乃: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大人说的极是,禅宗佛典里便有‘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法身’‘般若’既是佛法大意。” 苏轼点头:“‘青青翠竹,总是法身。’此乃深远之言,是至高的体悟境界。” 净安惊喜:“大人能领悟到此点,实属难能可贵。禅宗提到西方就在目前,触目即可会道,自然即真。实存的万物就是有意义的万物。‘青青翠竹,总是法身’强调的正是这一思想。” 苏轼叹道:“佛旨精深,我等不过管中窥豹而已。要说领悟,却不知要经历多少苦难,才能得之真义。” 净安道:“大人果然慧根不浅。此片竹林正是叫做‘苦海’。” 苏轼微一怔:“苦海?”凝思起来。 第二十八章 如意算盘 戚润林一路回到厢房。迎面正碰上宝山,却见宝山提着镐头,慌慌张张走来。润林奇道:“哥,你这是去哪儿?” 宝山一惊,嘴上有些结巴:“润…润林啊,这寺里备的干粮不多,我…我去山里挖些野菜。” “你快跟我来,我有要紧事同你商量。”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屋中。 润林四下瞅了瞅,关紧房门,压低声道:“哥,不好了。经书被人盗走了。” 宝山吃惊:“经书不是你保管着吗?” “昨晚我去如厕,回来时见那秃头净安从我屋里闪了出去。等我再回来找经书,就不见了。” “净安?” “不错,定是给这贼秃盗了去。” “那他今早献给苏轼的…难道就是…” 润林点点头:“他给苏轼的,想来就是经书真本。” 宝山蹙眉:“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已经对外宣称将宝藏捐给府衙了。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润林想了片刻:“此事只能暗取。” “暗取?” “明里于情于理都是我们亏,况且那个苏祥功夫不弱,我们占不到丝毫便宜。只能私底下找机会下手。” “你是说把经书再偷回来?这…能行吗?要是偷不成,搞得鸡飞蛋打,到时候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润林不屑地:“你难道不要那些宝贝了吗?畏首畏尾,岂能夺回宝贝。” 宝山怒道:“你现在倒说开我了,当初你为何要去献宝,你要是跟我商量一下,又岂会到现在这步田地。现在好了,经书真到了苏轼手里,你…岂不是作茧自缚。” 润林不无悔意,抱怨道:“谁会想到半途冒出净安这个老秃贼。” “说什么都没用了,经书现在在苏轼手里。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寻宝了。要是府衙再把山路修通,苏轼一回府衙,那可真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我们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润林眉头紧锁,切齿道:“不能多耽搁了,必须赶在山下来人之前把经书夺回来,就在今晚。” 宝山惊道:“今晚?” “虽然有些冒险,不过为了宝藏也只能一试了。” 宝山慌张:“这谈何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苏轼身边那个苏祥厉害得很啊。你、我加上周步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硬来当然不成。还需想些办法。” “苏轼要是丢了经书,我们的嫌疑最大。净安定会将我们献假经书的事告诉苏轼。” 润林冷笑:“我们是会受些怀疑,不过未必就是最大的。苏轼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寺里还有不少人在觊觎着经书。周步云、金昌都会在列。而且你忘了,还有一个最大的目标——十三鹰。那十三鹰将苏轼的爱仆掳了去。苏轼最该怀疑的就是这厮。” 宝山仔细一想,不由点点头:“不错。十三鹰的确能给咱们背下这黑锅。可是,咱们该怎么偷经书呢?” “用迷药。就趁着今晚吃斋饭的时候。” “好是好,可到哪儿去找迷药呢?要是在山下咱家药铺中,倒是不愁。可现在这破寺里,恐怕不好找吧。” “你忘了我跟爹学过配药吗?配个迷药却是不难。这山上便有曼陀罗花,虽然制这药的过程有些繁琐,时间又紧,不过简单些,也能将就使得。” 宝山喜道:“你有把握?我们速速准备。” 润林点头:“我现在就去后山采摘,你盯住苏轼等人,有什么新动静,速来找我。” 宝山点头。润林爬在门缝上看了看,发现无人,这才闪出了屋子,直奔后山而去。 宝山看着润林的身影消失,脸上露出喜色,忽儿又阴容满面,对今晚偷取经书实在没什么把握。心情一时游移不定。突然又想起什么,抓起镐头,奔后院而来。 宝山蹑手蹑脚来到后院,找到一处杂草丛。四周游目观察了一遍,确定无人。这才伸手扒开乱草。地面上现出一块松土。宝山两镐头下去,刨出不少泥土,露出一个浅坑。宝山扔掉镐头跪在地上,双手推开剩余的土,渐渐露出一块白布。宝山认得正是昨晚包裹尸体的白布,手上加紧,将上面余下的松土清除,露出整个上身。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的白布,定睛一看,不由目瞪口呆。只见白布里裹得却是小四儿的尸体。再翻看后背,果然有昨晚自己捅的一刀伤痕。正兀自惊疑不定。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宝山心中一紧,暗叫不妙,灵机一动抱着小四的尸体大哭起来:“小四儿,小四儿…” 身后传来苏轼的声音:“戚宝山,你这是在哭谁啊?” 宝山回头,见苏轼净安苏祥三人一起走来,抽泣道:“苏大人,我…我在哭家仆小四儿,他来我家打杂几年,与我最是要好。自遭了十三鹰毒手,现在已有几日,不知何时能下山。我想先找个处所,将他埋了。也算对得起我与他几年的交情。” 这谎话破绽百出,苏轼也不点明,蹲下身,将尸体翻过来,道:“咦,这后背上怎有两处刀伤,当初查验时可只有一处啊。这是什么时候刺上去的?” 宝山张口结舌,一时想不出话来应对,只道:“这…小人也不知。” 苏轼猛地一怔,似乎想到什么。凝思了片刻,突然对苏祥和净安道:“这尸体原来安放在哪里?” 净安道:“是在偏房的一口木箱里。” “棺木…速带我去看那口木箱。” 第二十九章 获救 众人匆匆来到安放棺木的偏房。只见一口寻常的木箱正安放在屋中央。 苏轼道:“将木箱打开。”宝山、净安、苏祥一起动手,将棺盖移开。往里一看,不由大惊,原来棺木里面躺的正是昏迷的紫烟。 日头偏西,天色渐晚,院子里,银莲急匆匆出来。却被周步云叫住:“莲妹,你去哪儿?” 银莲道:“苏大人的丫鬟找到了,受了些轻伤,大人让我帮着照看一下。我现在就过去。”定睛一看周步云,见其身上满是露水、脚上还有不少杂草,疑道:“你这是去哪了?”见其是从后院赶来,“你去后山了?” 周步云嗫嚅道:“我…闲来无事,到处逛逛。” 银莲不及细想,转身欲离去。周步云却拉住银莲:“莲妹…”欲言又止。 银莲奇道:“你怎么啦?” “我是为了我们将来好,你…多体谅。” 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银莲更是疑惑:“师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周步云干笑了两下:“没事,苏大人还等你呢,快去吧。”银莲不无疑虑地转身离去。 厢房中,床上的紫烟已醒转,脸色还有些苍白,看到苏轼、苏祥、墨郎关切的目光,微笑道:“老爷,我不碍的,躺一会儿就好了。” 苏轼关切地:“你不要动,静静躺着,我请净安大师去烧了些姜汤,喝了身子舒服些。” 墨郎大声道:“紫烟,你放心,若捉到那个十三鹰,绝不能饶他。” 紫烟道:“其实他也没对我怎样,他大概也是要拿我换取经书。只是点了穴道,将我藏在木箱里。我知道你们一定能找到我的。”笑着看众人。 苏轼心中一阵温暖。此时银莲走了进来,喜道:“紫烟姑娘醒了。” 紫烟客气地:“银莲小姐,谢谢你来看我。” 银莲走近,摸了摸的手上的脉搏,道:“身体还有些虚弱。大人,我房里有些镖局自制的安神丸,都是镖局走夜路时服用的,虽不能治什么病,倒还有些提神醒脑,滋补身体的效用。快让紫烟姑娘服了吧。” 苏轼接过:“真是多谢银莲小姐了。不便之处,还多叨扰小姐。” 银莲笑道:“大人哪里话?我等被困在寺中,本该互相协助。紫烟姑娘就交给我好了。” 苏轼点头:“我们出去一下。”众人随之出来。 见众人一走,银莲才道:“我先帮你擦洗一下。” 紫烟急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可以。” 银莲笑道:“你还怕什么?” 紫烟忸怩道:“你…是千金小姐,我只是一个小丫鬟,我怎么担当得起。” “同是落难人,还分什么小姐丫鬟。其实我一见到你,就心里喜欢。你把我当姐姐就好了。” 紫烟喜道:“真的吗?银莲小…好姐姐。” 银莲笑道:“这就对了,来,快将外衣褪去。” 紫烟脸上一红,还是听从了银莲的话。露出一段莲藕般白皙的手臂。 银莲淡淡一闻,笑道:“这是清河坊锦记香铺新出的玫瑰粉,是不是?” 紫烟吃惊:“好姐姐,你怎么知道?” 银莲笑道:“现下在杭州城里正流行。我怎会不知?” “是啊,这香粉好闻得很,我回京城送信,夫人还夸了这香味呢。要我下次带些回去。” 银莲不屑地笑笑:“这玫瑰粉实在算不得什么,杭州的粉再好也没有扬州的好。你没听过‘天下香粉莫如扬州’吗?这扬州的粉还是贡品呢。手在面上也容易白净,且能润泽,不像杭州粉涩滞。” “好姐姐,你知道得真多。” “上次走镖去扬州,周师哥还给我带回些扬州最流行的玉女桃花粉。这香粉以石膏、滑石、蚌粉、蜡脂、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香味很是独特。等到下山后,我送一些给你。” 紫烟惊喜:“真的吗?好姐姐,太谢谢你了。可是…” “什么?” … 少顷,银莲帮紫烟梳理完毕。苏轼等人回到房中。见紫烟面容一新,浑没有了刚才的病容,众人心中畅快。自是对银莲感激不尽。 苏祥道:“十三鹰本想用紫烟来交换经书,现在手中没了筹码。这厮贼心不死,只怕还会想别的法子夺取经书。我们还需多加小心。”众人听了,不住点头。 墨郎又说:“他的最终目的还是经书。我们把经书藏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他找不到。” 苏轼点头:“不错,此时寻宝时机尚未成熟,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经书。对手在暗处,我们需找在一个妥善的地方保管。” 大家各自想着藏匿地点,墨郎眼睛一亮:“就放在紫烟这里如何?” 紫烟一听连连摆手,慌道:“不行,不行,十三鹰要是来夺,我怎么斗得过他。” 墨郎则笑道:“可以的,这就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十三鹰做梦也不会想到,经书竟是由最柔弱的紫烟来保管。” 紫烟求救地望着苏轼:“老爷,墨儿又在胡说了。你快说句公道话。” 苏轼笑道:“我看墨儿说得也有一定道理。倒不妨试一试。银莲小姐,你说呢?” 银莲谦虚道:“小女子见解粗浅,不敢妄论。大人说的一定是有道理的。” 紫烟有些委曲地:“好姐姐,你也不帮我说话。十三鹰要是真来抢,经书丢了,我…我该怎么向老爷交代。” 银莲笑道:“好妹子,你不用担心,既然经书在你身边,苏大人一定会护在你周围。十三鹰抢不去的。” 墨郎笑道:“是啊,有我们在你还怕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经书,藏在睡枕下。 紫烟见众人主意已定,虽仍不放心,也只好听从。 苏祥道:“紫烟丫头,你不必操心,我会守在你周围。十三鹰要想夺经书,也没那么容易。”紫烟点了点头。 银莲对苏轼道:“大人,我们被困在这山上已有两天了,不知什么时候能脱困下山?”脸上难免有些焦急。 苏轼对银莲的心情很是理解:“我想山道被冲毁的事,山下早已经知道了,若是加紧抢修的话,最早应在明日抢通。” 银莲喜道:“太好了,我娘一定急死了。紫烟妹子,明天下山后,你来我家做客。” 紫烟笑道:“好啊。” 苏祥道:“若山路明日能抢通,今晚甚为关键。十三鹰一定不会就此罢休,我们今晚全守在这里,力保经书不失。” 第三十章 不可思议的消失 苏轼点头。银莲道:“我房中还有些安神丸,取来大家一起服了,可以提神。” “多谢了。”银莲起身回房去拿药丸。 紫烟还是有些不放心:“老爷,这经书…” 苏轼似乎成竹在胸,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夜色渐浓,回廊上,宝山正端着一个托盘急匆匆走着。托盘上是冒着热气的几碗姜汤。一个黑影突然闪了出来,宝山一惊,差点脱手打翻托盘。 那黑影凑上来:“你这是去哪儿?”宝山定睛一看,正是润林,忙道:“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一个下午。” “研磨这草药花了不少时间。” “药呢?”润林从内衣中取出一小包,“你这是去哪儿?” “净安老和尚煮了几碗姜汤,让我给苏轼他们端过去。” 润林双眸一亮:“来的正好…” 紫烟房中,宝山端着姜汤进来:“大人,净安大师把姜汤熬好了。这两日操劳不少,您也喝一碗吧。” “多谢。你先拿给紫烟吧。” 宝山端给紫烟。紫烟闻了闻,皱起眉头推开:“老爷,我不想喝。” 宝山忙道:“山上湿冷,这姜汤是驱寒的。喝一碗下去,浑身暖和。大人,这姜汤凉得快,你们也趁热喝了吧。” 苏轼点头:“也好。祥叔、墨儿,你们也一起喝吧。”众人端起碗,正要饮下。屋外突然传来女子的惊叫声。仔细分辨正是银莲的声音。屋内人俱惊。宝山顾不得其他,先夺门而出,直奔银莲厢房而来。此时周步云、金昌、胡大等人也闻声赶了过来。却见厢房房门大开,宝山先抢了进来,见银莲一脸惊恐:“莲妹,发生了什么事。”余人也跟了进来。 “刚才…刚才,我回来给苏大人他们取药,谁想背后却跟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他跟我进了屋,还拿刀要…” 周步云抢道:“他人呢?” “我一喊,他…便跑了。” 苏轼猛然醒悟:“我们中了他的调虎离山计,坏了,紫烟…” 苏祥急道:“那厮夺了经书,定要躲到寺外去。” 苏轼立时做出了安排:“不错,润林、宝山你们俩快去堵住正门,防他逃走。金昌、周步云你们去守住偏门。”四人领命而去。 苏轼带着余人急赶回紫烟的厢房。刚走到门外,却听一声呼喊,一个黑影倏地从厢房里奔了出来。只听房内紫烟喊道:“老爷,经书…” 那黑影奔得甚急,身影转过屋角不见了。 苏轼急道:“大师、胡老前辈你们去把住后门,防其逃脱,银莲、墨儿你们留下来照看紫烟。祥叔,我们去追。” 苏轼、苏祥二人急追上来,却见那黑影在寺内转来转去,又向正门方向逃去。苏轼等紧追不舍,守在正门的戚家兄弟眼见黑衣人袭来,联手迎面而上。黑衣人见前路被堵,转身向偏门逃去。 宝山急忙喊道:“十三鹰往偏门逃了。”意在知会守在偏门的金昌等人。金昌周步云闻声迎面赶来,对黑衣人形成前后合围之势。黑衣人见此,不敢硬拼,又向后门逃去。 众人急追过来,眼见前方黑衣人转过大殿屋角。苏祥飞身跃上屋檐,直奔过去。一群人也追过大殿屋角,却突然不见了黑衣人的踪影,只见前方净安、胡大等人也匆匆赶来。 苏祥从屋檐上跳下来,疑道:“人呢?” 众人也是大惑不解。明明跟得很紧,怎么一转过屋角就消失不见了呢。 苏轼问道:“大师,胡老前辈你们从后院过来,可曾看到一个黑衣人。” 净安忙道:“没有,我们听到前面有喊声,就赶了过来。不曾看到黑衣人。” 胡大也道:“是啊。老夫年纪是不小了,可这眼力还不差,确不曾看到一个黑衣人啊。我道是已经被捉到了。怎么,让他逃了吗?” 苏祥紧皱眉头:“我从屋檐上赶过来,也没有看到这厮。” 宝山疑道:“这可奇了,明明就在眼前,怎么一转过这屋角就不见了呢,后有追兵,前有围堵,这四周也没个藏身之所啊。他会跑哪儿去呢。” 众人沉默,心中也都是一般的疑问。 苏轼吩咐道:“大家四下找找,看看有什么线索。”众人散开来,仔细查找。润林从草丛里捡到一物,喊道:“大人,你看。”余人赶来,发现润林手里拿着一件黑衣。苏轼盯着黑衣若有所思。 宝山喊道:“这不是十三鹰的吗?还是让这厮给跑了,经书落在十三鹰手里,难保…”语气中颇有责怪之意。 苏轼听出话中之意,道:“大家不必慌张,经书并没有丢,还在我们手里。”众人一听,暗松了口气,均想:经书还在苏轼手中,看来还有机会。 一伙人又回到紫烟房中。紫烟见苏轼回来,奔上前,急道:“老爷,偷去的是假经书吗?” 墨郎笑道:“早跟你说了,是老爷设计钓十三鹰上钩的。当然是假经书啦。” 紫烟仍是眼巴巴望着苏轼,期盼认可。苏轼笑道:“你放心好了,真经书还在我身边。” 紫烟总算松了一口气,抱怨道:“你们…原来你们刚才合起伙来骗我。姐姐,你也是他们一伙的对不对。” 银莲笑道:“这可冤枉我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不信,你去问苏大人。” 紫烟又问:“祥叔你们抓到他了吗?” 苏祥摇头笑笑:“这厮本事还真不小啊。我们这么多人,居然还扑了个空。” 净安有些担忧道:“那十三鹰知道是一本假经书,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再来。” 宝山不自禁地:“此贼真是防不胜防。若被他得手,我们的心血岂不白费了。” 润林狠瞪了宝山一眼。宝山这才知觉不留神多嘴了。不由咋舌。 金昌乌眸一转,义正言辞道:“为了保护经书,我们今晚就轮流守在这里。十三鹰就是再厉害,也敌不过我们人多。” 润林心中会意,附和道:“不错,金老板所言极是。大人,不如就把经书放在这屋里,我们里三层,外三层严密守护。让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周步云也道:“好,保护经书算我一份。”众人齐盯着苏轼的反应。 第三十一章 惊变 苏轼笑道:“大家的一番美意,苏某心领了。不过,本官已另有安排。” 金昌上前:“哦?不知大人如何安排?” 苏轼微一思索,道:“我准备今夜与祥叔翻后山,回杭州府搬救兵。” 紫烟喊道:“老爷,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山路不好走,你和墨儿先留在寺内,等我们的音信。”紫烟一脸不情愿。 周步云忙不迭问道:“那经书…” “经书就不劳大家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宝山不无担忧地:“苏大人,深夜走山路可凶险得很。山林里不知有多少豺狼虎豹,这路可万万走不得啊。” 苏祥冷冷道:“公子多虑了。在寺内,恐怕比之也强不了多少。” 众人各怀鬼胎,听了这话,脸上不由一红。 苏轼淡淡说道:“大家请回吧,我还有些事要同净安大师和胡老前辈交代。” 余人见苏轼已下逐客令,也只好暂且出去。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应对。苏祥送众人出来,本来众人还想贴在门外偷听些消息。见苏祥已防此招儿,只得各自散去。 回到房内,宝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润林却坐一边思忖不露声色。宝山不无惋惜地:“奶奶的,再迟片刻,苏轼他们就喝了迷药。眼见计划就要得手了,竟被那十三鹰给搅了。” 润林却却宝山的话充耳不闻,自言自语道:“苏轼会不会将经书带走呢?” 宝山一听,急道:“这还用说,他怕经书再次落在别人手里,定是带着经书离开。若真让他带着经书回到杭州府,就彻底完了。说什么也得在半路拦下他们,把经书夺回来。” 润林摇摇头:“按理如此,不过苏轼非寻常人,他会按常理出牌吗?若他利用自身把我们引开,却把经书留在寺内,我们岂不是中了他的计。” 宝山一琢磨:“不会吧,他会冒这么大险,将经书留下来。” 润林深有疑虑:“不可不防,苏轼为人机警,凡事不可以常理度之。” “那就等苏轼走了以后,先去查问那两个小仆。从他们嘴里定能套出真相。到时再计议。” 润林还是摇头:“没那么容易。你没见苏轼刚才说要向净安、胡大交代吗?定是让二人保护好两个小仆。此二人身手不弱,我们未必能得手。就算得手,也必费一番功夫,如苏轼真带着经书走,等我们套出真相,那时他早已走远。” 宝山抓耳挠腮,突道:“要不然,我们就两边一起下手。苏轼不能放过,留在寺内的也不能放过。不管经书在那边,一起对付,总不至落空。” 润林玩味着:“两边一起下手…” 苏轼、苏祥二人收拾了些行装,将紫烟、墨郎二人嘱咐妥当。又向胡大、净安暗受机宜。这才奔后山而来。山路陡峭,四周又是一片漆黑。两人提着灯笼小心前行。 苏祥脸上很是担忧:“少爷,此计有些冒险。我怕墨儿、紫烟他们…” 苏轼不无担心:“他们是要担些风险。不过,也只能走此一步了。十三鹰死盯着经书,今晚他必想方设法来盗取。他在暗,我们在明。继续呆下去防不胜防,于我们极为不利。何况除了十三鹰,戚润林、金昌他们也在觊觎着经书。虽然你的身手不在他们之下,但毕竟人多,双拳难敌四手。难保不着了他们的道儿。我们一出法源寺,变被动为主动,牵制住他们的注意力,紫烟他们反而安全。就算那些人要对付墨儿、紫烟,也还有净安、胡老前辈在,他们也不敢冒然出手。” 苏祥点点头:“这些人各怀鬼胎,确不好对付,尤其那个戚润林,年纪轻轻,心计颇多,难缠得很。” 苏轼蹙眉:“我总觉得此人背景不那么简单。他身上只怕还有不少隐情。”正说着,斜刺里猛地窜出一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两人定睛一看,对方黑衣蒙面,一口钢刀握在手中。 那黑衣人一抬手指着苏轼,粗声喝道:“苏轼,识相的就快交出经书。放你一条活路。不然,就让你葬身在这荒山野岭中。” 苏轼哼了一声,冷笑道:“经书就在我身上,就怕你取不到。” 那人一声低喝,一团黑影向上拔起,飞扑过来,发掌恶狠。苏祥迎上前左掌架开,右掌直击对方胸口,黑衣人左足一点,身子向后跃开。左脚顺势踢向面门。苏祥让开,黑衣人倏地抢到苏祥身前,左腿向右横扫,同时右臂横掠,苏祥缩拢身子,直撞入对方怀中。黑衣人双掌急推,按在苏祥胸口。正自得意,突感小腹被拍中,一阵剧痛。苏祥身子一晃,闪到背后,双掌直劈下来。黑衣人后颈中招儿,一个趔趄向前冲了两步,摔在地上。虽未受重伤,一时也剧痛难当。苏轼上前,一手扯下对方的蒙面,仔细一看,竟是金昌。 苏轼一怔,惊道:“祥叔,我们快回法缘寺。” 法缘寺大殿之内,净安、紫烟、墨郎均已被点倒。 宝山从墨郎身上搜出经书,又仔细查看了一遍,喜道:“润林,经书果然没带走。”此时周步云和银莲闯了进来,周步云高声喝道:“戚宝山,快交出经书。好歹我留你条活命。” 宝山冷笑道:“那个猎户被你收拾了?你的本事倒也不小啊。” 银莲疑道:“师哥,你…把胡老前辈怎么了?” 周步云忙道:“师妹,你别信他话。胡老前辈中了他们的迷药晕倒了。” 宝山道:“莲妹,你相信一个贼的话,还是相信我的话?” 周步云急道:“师妹,你看经书在谁手上。” 戚宝山脸上一狠:“多说什么,有本事就来吧,我们兄弟正好会会你。” 周步云欲与银莲联手:“师妹,我们一起上。” 宝山怒道:“莲妹,别听他的。你是我们家人,你应该站在我身边。” 银莲却一脸焦急劝道:“宝山,你们已经将宝藏捐给府衙了,快把经书还给苏大人吧。莫要错上加错。” 第三十二章 二十年的阴谋(一) 宝山一脸执拗:“凭什么,这是我家的宝藏。我谁都不给。莲妹,难道你要同这小子合伙对付我?” 银莲急道:“宝山,你就听我一句。苏大人他们得知真相,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周步云一旁帮腔道:“师妹,多说什么?此人除了宝藏,哪里还会把你放在心上。你自己看看,你说的话,他会听吗?我们去把经书抢来,交给苏大人。” 宝山骂道:“姓周的,你少在这儿花言巧语,骗取莲妹欢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吗?你会交给苏轼,呸,撒你的弥天大谎吧。你为了这宝藏也没少花…”正说着,突感喉头一凉,一柄剑已悄然贴上脖颈。 一旁沉默多时的润林,淡然道:“哥,对不住了。” “润林,你…”润林却从宝山手里接过经书。 宝山惊怒道:“戚润林,你…你不得好死。”此时周步云也用剑逼住了银莲。 银莲惊道:“师…你要干什么?” 周步云面有惭色:“师妹,你放心,为了我们的将来,现在暂且委曲你一下,只要乖乖呆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待事成之后,我定会将你明媒正娶进我们周家。” 银莲气极:“呸,你…你有种就杀了我。” 润林向周步云催道:“快把他们两个绑起来。今晚正是寻宝的好时机,万不可错过。” 周步云却道:“戚润林,宝山你怎么处理我不管,你不能动我师妹一根毫毛。否则我跟你没完。” 润林急道:“啰嗦什么。快点。” 周步云找了条绳子,将银莲和宝山一一绑了。两人嘴里骂骂咧咧,却无计可施。周步云刚要起身,突觉颈部大椎穴一麻,暗叫不妙,身子一沉,立刻脊椎、四肢、周身骨骼都难忍的疼痛,怒道:“戚润林,你答应和我平分宝藏,你…” 润林眯着眼睛,一脸嘲弄,笑道:“周步云,一个和尚有水吃,两个和尚没水吃,这道理你不懂啊。” “你…你这卑鄙小人。” 润林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上前捆绑严实。 宝山突地大笑,口中骂道:“哈哈哈!报应,这就叫恶人自有恶报。” 周步云心中恼怒:“戚润林,没我相助,你一人根本找不到宝藏。” 润林冷冷地:“有没有你都无妨,经书、画卷现下都在我手上。宝藏是我的。不过一会儿寻宝的时候,你们倒还有些用处。” 正在此时,苏轼、苏祥从外面奔了回来。 墨郎急喊道:“老爷,快抓戚润林,他夺了经书。” 两人一看情形,大体已猜到一二。苏祥左掌上翻,右手兜了一个圈子,向润林拍去。润林明知不及苏祥,也只得硬拼,剑尖一挥向苏祥头顶砍落。苏祥斜身一闪,躲过这一剑,右臂探出,身子纵起,抓住他背心,顺手一甩,将其摔了出去。润林哪里有躲闪的机会,这一跤摔得不清。从地上爬起,尚未站稳,苏祥顺手一拨身旁将燃尽的一段烛头,那烛头疾射向润林,润林只感膝内侧曲泉穴一麻,立时下肢无力,当即跪了下来。 苏轼怒道:“戚润林,你出尔反尔,既已献出经书,为什么又要夺回去。你也是读书之人,言不信者,行不果。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润林此时只能束手就擒,狠狠道:“多说什么,成王败寇,今日我落在你手里,还不是任你宰割。” 苏轼厉声:“祥叔,把这厮绑起来。” 苏祥上前捆绑戚润林。正要起身,眼前三个黑影一闪,胸口立时一痛。苏祥久历战阵,心知已遭人暗算。只感双膝酸软,坐倒在地。眼见苏轼也瘫了下去,心中虽焦急,却浑身不力,动弹不得。 门外闪进一人,却正是金昌。原来金昌被苏祥俘了,一路绑回了法缘寺。两人听到大殿有争斗声,顾不得金昌,立刻赶来。金昌偷自磨断绳索,暗中尾随而至。适才趁苏祥大意,三枚石子分别偷袭击中其胸口灵墟、步廊、天池三处要穴。 金昌一击得手,大喜,笑道:“苏大人,多有得罪了。”上前将两人结结实实捆绑了。 苏轼冷冷道:“金昌,你一个人想寻得宝藏,却也没那么容易。” 金昌笑道:“苏大人,这你可错了,我并非一人。”说着上前将戚润林的绳索松了,这一举动却是另所有人吃惊。 金昌有些怜爱地:“润林,你受委屈了。” 润林眼中放着胜利的光芒:“爹,不碍的,现在经书、画卷都在孩儿手上。宝藏是我们的了。”此一句更是惊得大殿上所有人目瞪口呆。 金昌从润林手中接过画卷和经书,不由大笑:“哈哈哈,好孩子,爹没失望。十七年了,爹等的就是今天。” 宝山惊道:“润林,你在说什么,你…你管他叫…爹?我是不是听错了。” 润林一脸傲然,并不言语。 金昌笑得深邃,脸上一副运筹帷幄的自信,道:“你并没有听错。他是在喊我爹。怎么样戚宝山,你很吃惊吧。事已至此,不如实话告诉你。戚润林就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宝山惊得脑中一片空白,半天回不过神来,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金昌一脸得意:“老子筹划了三十年,三十年的心血总算没白费。哈哈哈。” 宝山心中突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恐惧:“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三十三章 二十年的阴谋(二) 金昌不紧不慢地:“说也无妨,今天你死到临头,就让你死个明白。这还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我尚年轻,并非此地人氏,家住山东郓城县。不过当时从杭州突然流传出一个说法,说是前朝吴越钱家灭门案前,曾留下数之不尽的宝藏,就藏在杭州郊外的群山中。这传说大概被无数人口口相传,也添油加醋了不少,说得真真切切,什么宝石成箱、珍珠成筐,金银不计其数,就好像有人亲眼见到一般。虽然明知是讹传,但谁又能不听得砰然心动呢。仅我们县,就拉了七八支队伍远赴杭州寻宝。” 苏轼早已猜到:“你也加入了其中。” “不错,我也动了心。当时我本是个田里种地的泥腿子,一年累死累活收些粗粮,却被官府盘剥得所剩无几。每天连肚子都填不饱,如果能得到宝藏,那可是要金有金,要银有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个诱惑对我来说太大了。我变卖了全部家当,跟着村里几个伙伴,一起来到了杭州。可是来这里才发现,我们不过是无数寻宝者中的沧海一粟。尽管一点头绪也没有,仅凭着那个传说,我们还是一头扎进了这一带的深山里。而且一找就是两年。此间,我们遇到的来这里做发财梦的人着实不少,有名门正派的弟子、有官府的爪牙、有富商巨贾雇佣的帮手,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神秘人士,和我们这些乡野村夫比起来,这些人在任何方面都强得太多。他们相互倾轧厮杀,生怕宝藏被别人发现。在这些残杀中,我的伙伴也死的死,伤的伤。两年下来,宝藏却连影子都没看到。没有人知道那些宝藏藏在哪里。那些活下来的,眼见两年心血付诸东流,前路茫茫看不到任何希望,而且随时还有生命危险,纷纷打起了退堂鼓。最后只有我留了下来。” 苏轼冷冷地问道:“你为什么不走,既然都找不到宝藏,留下来又有何用?” 金昌情绪激动,两眼冒着血丝:“因为我相信,宝藏一定藏在这里。而且最终得到宝藏的人一定是我。就是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我,让我顶过最困难的时候。” 苏祥道:“仅凭一人之力,要找到宝藏,也是千难万难。” “不错,的确太难了,真如大海捞针。那些年,这一带的群山,我不知一寸寸翻过多少遍,他妈连一点线索都看不到。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了另一条生财之道。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金昌笑得惨然,阴森。大殿内所有人听了这笑声不由浑身发冷。 金昌得意道:“你们知道是什么生财之道吗?就是‘扒死尸’,那些被人乱刀砍死的寻宝客,身上总还有些碎银子,虽然很少,可是死的人一多了,就积少成多。几个月下来,我竟也攒下近百两银子。哈哈哈,这可是我在老家种地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巨款。这趟杭州总算没白来。” 一旁的润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为情之极,心中暗自责怪:此事太过为人不齿,爹怎能当这些人面讲出来,喊道:“爹,别说了,跟他们啰嗦什么。寻宝才是要紧事。” 金昌脸涨得通红,仿佛被润林激怒一般,吼道:“不行,我定要说出来,这些话我闷在心里几十年了,从没跟任何人说过,我知道这些事见不得人,干多了要损阴德,不过今晚我一定要全讲出来。否则我非疯掉不可,你给我靠边。” 润林脸色铁青得难看。 金昌续道:“我知道光这么死找,终究不是办法。就用这些银子在杭州府边做些小本生意,边暗中查访宝藏的线索。一查就是十年,这十年我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可搜集到的都是一些狗屁传言,经不起半点推敲。真正和宝藏有关的消息一条也没有。当时我灰心丧气到了极点,到底要不要再找下去,再找十年,还和现在一样怎么办?那个宝藏到底有没有,如果只是那个马夫酒后一句疯话,我又怎么可能找到。可是要我就此撒手,如果那宝藏真的存在,我寻了这么多年,也许离那宝藏就差分毫,现在放弃,岂不前功尽弃。我就这样犹豫不觉,彷徨、迷茫的徘徊了几个月。那些日子我天天泡在酒楼里,用酒来麻醉自己,每日喝得烂醉如泥。在梦里,我拥有那些宝藏,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可醒来的时候却是一场空。于是我又去喝醉,再做那发财梦。如果没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我一定就这样死掉了。真是太奇怪了,那个宝藏把我害得差点连命都没了,可是在关键时刻,它又把我救了回来。哈哈哈,这难道不能说明我和这宝藏有缘吗?哈哈哈。” 金昌的语气忽高忽低,一会儿阴沉一会儿又高亢得瘆人,大声的诡笑令众人不寒而怵。 宝山不由问道:“你说,有一个人突然出现,是谁?” 金昌撇了一眼宝山,续道:“那一日,我又喝得烂醉,被人从酒馆里扔了出来,扔在了街边的水沟里。迷迷糊糊我听到一旁的两个人在议论,说是杭州府出了一件奇事。有一个人一夜间暴富了,从一个穷小子一下子变成了杭州城的‘药王’。你道是谁,就是你爹戚长顺。” 宝山一怔:“我…我爹?” “当时我一下子就把你爹的暴富和那个宝藏联系了起来。经过多方探访后,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爹原来是个药铺的伙计。常年在深山里采药。他的暴富一定和那个宝藏有关。以后几年,我想尽办法,要从你爹那里找出宝藏的线索。可是你爹嘴很严,从不透露宝藏的只言片语。于是,我就在你家药铺旁边开了一家米店,明里卖米,暗里伺机探宝。就在十七年前,戚长顺的娘子和我娘子在同一夜,同时各诞下一个男婴。当时,我灵机一动,便花钱买通了稳婆,将两个婴孩对调了一下。从此,便在你家埋下了一个伏笔。” 宝山听得气血喷张,挣扎着要起来和金昌拼命,却苦于穴道被点,手脚被缚,道:“此话当真?混蛋,你骗了我家十七年。我非杀了你…” 金昌蔑然道:“就凭你,你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我让你死,你就活不到明天。”说着举刀要下杀手。 第三十四章 花蝎毒 “且慢!”苏轼喝道,“金昌,你做事如此决绝,就不怕遭报应吗?” 银莲喊道:“金昌,经书都已经在你手上了,你还要怎样?” 净安也不平道:“阿弥陀佛,金老施主,速放下屠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此时,大殿内一众人也七嘴八舌指责金昌。 润林也拦道:“爹,先留着他。一会儿还有用处。” 金昌这才放下刀。从润林手里接过经书仔细翻看起来。 润林皱着眉,说道:“这经书我也不知翻了多少遍了,寻常得很,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金昌想了片刻,道:“定是还有玄机。”走到宝山身旁,俯身用刀逼住宝山的喉头:“你家老头子临死时还交代了什么?说。” 宝山瞪了金昌一眼,撇头不语。 “妈的,还嘴硬。老子先给你放放血。”说着在他喉咙上比划了比划。 宝山心中虽忿恨,但毕竟害怕,说道:“你想找到宝藏,好,我便告诉你。” 金昌脸上露出喜色:“快说。” “你把血涂在经书的底页上。宝图自会显现出来。” 金昌一听,正要咬破手指放血。润林却在一旁拦下,道:“未必要放自己的血,用他的血。”金昌一想不错。 宝山狠狠瞪了润林一眼,说道:“想取宝藏,须用自己的血涂在经书上,否则不免毁了经书。” 金昌一听,觉得匪夷所思,心中老大疑问。可一时又不敢不信,生怕此时将经书毁了前功尽弃。润林也是一般心思,虽有怀疑,也不敢蛮干。 金昌思量了一会儿,道:“这小子在我们手中,量他也不敢使诈。便信他一次。若有差错,再理会他。”润林点点头。 金昌小心割破手指,将血轻涂在经书底页上。涂了一阵,却不见任何反应。正自奇怪。却听润林一声惊呼:“爹,你…你的手指。” 金昌一瞥,只见那只被割破的手指,竟有些发黑,隐隐有痛痒之感。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省悟,叫道:“不好,书页上有毒。”一脚踢向宝山的面门,宝山手脚被绑,不及闪躲,登时门牙被踢掉两颗,口鼻鲜血齐流。 金昌上前一脚踩在润林胸口上,怒道:“小兔崽子敢骗我,我先宰了你。” 润林急道:“先跟他要解药。” 金昌忙道:“快交出解药,留你个全尸。” 宝山狠瞪着二人,一副豁出去的劲头,骂道:“想要解药,你做梦。”金昌挥手一巴掌打在宝山脸上,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劲,宝山右脸登时红肿起来。 金昌渐感手上痛痒加剧,逼道:“快说。” 宝山怒极,反而笑道:“解药,有啊,便在山下我家药铺内。有本事你就去取。”众人见宝山如此硬气,心中不由佩服,却也各自担心。 金昌心知山路被封,如何能下得山去。正寻思该如何逼宝山取出解药,低头一看大惊,初时还只是一根手指发黑,此时整个手掌已渐渐黑成一片。猛感奇痒难当,急伸手不停搔痒,额头上涔出大颗的汗珠。嘴里嚷道:“怎么这么痒。” 润林喊道:“爹,不可搔痒。这毒我识得,是花蝎毒,越搔越痒。” 金昌急道:“他妈的,你既见过这毒,快想办法给老子解毒。” 润林慌道:“此间没有药。我去端盆清水来,或可止痒。” 金昌急喊道:“还等什么,快去呀。”润林转身出去。此时形势突变,大殿内一众人面面相觑。 少顷,润林端了一个铜盆进来,“快把手放入水里。”金昌急忙将手伸入盆中,一阵冰凉,痛痒顿减,长吁一口气。却见那盆中清水渐渐变浑,不多时已转成一盆墨汁。父子两人相顾失色。金昌再将手从水中提起,却吓得魂飞魄散。只见手掌已肿得向个猪尿泡,而且那黑青已开始向手臂蔓延,小臂上已隐现条条黑丝。一看便知,那是毒性沿着血脉在扩散。 润林惊道:“寻常蝎毒没这么厉害,这里面定掺了其他毒物。清水只怕反而适得其反。” 金昌一听大怒,一脚踢翻铜盆。那铜盆翻到在地上,一盆墨水洒将出来。众人一看,相顾骇然。 金昌骂道:“小畜生,你既知不能浸水,还端来水盆,你是存心害我不是。” 润林忙道:“这毒我也没见过,怎说害你。” “你在药铺十几年,怎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啊,我知道了,你是想把我也除了,自己独吞宝藏。” “爹,我怎么会。。。这毒又不是孩儿使得。” 金昌痛得脸上不由变了形:“你…不行,疼死我了,痒死我了,你…快…” 润林一时手足无措,道:“爹,实…实在没办法,不如把…把这只手砍了吧。” 金昌怒道:“混账东西,你…想要老子死是不是。快…快去找解药。你不找来解药,我现在就将经书毁了。”说着,竟要撕毁经书。 润林急上前争抢:“不可…”父子二人扭打起来。金昌一脚踹开润林,“快给我找解药。” 润林生怕经书被毁几页,宝藏便永远不得下落。一把拉起旁边被捆的净安:“这寺内可有止痛药,快去寻来。” “阿弥陀佛,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公子当尽快迷途知返。” 润林骂道:“老贼秃,再啰嗦,我先送你上西天。快说,药在哪里?” 净安叹气:“老衲禅房内有一些,管不管用,却是不知。” 润林押着净安;“快带我去。”两人出大殿。 金昌等不及,喊道;“等等,我也去。”追了出来。 殿内被绑众人,看了刚才一番情景,各自心惊。 周步云冷笑道:“哼,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宝山兄弟,想不到你家老爷子还留了这一手。” 宝山怒气总算稍减:“这是我爹为防不测,怕经书落在贼人手里,应急之备。” 苏轼摇头叹道:“这法子太也狠毒,而且危险得很,若金昌适才将那毒抹在你伤口上,逼你交出解药,你却如何?” 宝山一怔,却没想到这一点,一时哑口,心道:爹并没有给我解药,若真如苏轼所言,自己岂不是也变得和金昌一样,疼得哭天喊地,过得片刻哪还有性命。幸亏那父子一时着急没想到这法子。想到这,背脊上不由冷汗直冒。 第三十五章 父子反目 紫烟急道:“老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轼喊道:“祥叔,这穴道什么时候能自行解开。” “快的话也要两三个时辰。” 墨郎忿然骂道:“这老鬼当真狡猾,若只是绑了手脚,倒还能想想办法。现在连穴道都点了,一点都动不得。” 周步云一脸关切地问道:“莲妹,你怎么样?” 银莲轻声道:“我没事。” 宝山一看周步云,怒气又涌了上来,道:“莲妹,别理这个叛徒。若不是他,我们也不致被那对贼父子所擒。等穴道解开,我先除了他。” 周步云不屑地:“哼,穴道解开?别做梦了。一会儿金昌回来,只怕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师妹,倒是你应想开些,没必要为一个将死之人留情。” “谁是将死之人,周步云你把话说清楚。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也轮不到你。你趁早死了心。莲妹,你这就跟他说,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他。让他断了念想。” 周步云急道:“师妹,这些年,我怎么对你,你应该知道。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被师傅罚拿大顶吗?还有以前…” 宝山抢道:“莲妹,你记不记得我身上这个香袋,你还…” 银莲脸上烦躁,喊道:“你们别吵了。现在我们还被人捆着,你们谁有本事先帮大家解了围再说。”两人一时无语,却各不服气。 此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大殿门口,伸进来一个脑袋,咧嘴一笑:“哦,我找了半天,原来你们在这儿。你们…你们是不是在和秀妹玩躲猫猫。”正是秀妹。一见秀妹,众人心中一喜,这女孩说不定能帮上忙。转而又忧虑,她痴痴傻傻的,我等性命系与此女手上,可难说的很。 紫烟喜道:“秀妹快过来。” 秀妹跑到紫烟身边:“姐姐,秀妹找了整院子,外面好黑,秀妹好害怕。”一脸得意。 紫烟急道:“秀妹,你听着,现在只有你能救姐姐,救了姐姐,姐姐给你吃桂花松子糖。” 秀妹兴奋地:“好啊,好啊,秀妹爱吃糖的。” 紫烟头无法转动,嘴上喊道:“祥叔,快告诉她怎么解穴。” 苏祥却摇头叹道:“点穴和解穴是武学中的高深功夫,非常人所能用,秀妹不会功夫,只怕是解不来的。” 周步云急道:“总得试试。难不成像这样坐以待毙。一会儿那父子解了毒,定会杀了我们这一屋子人灭口。” 苏祥眼神朝苏轼瞟了一眼。苏轼也是一脸忧虑:“就让秀妹试试吧。不成也是命数使然,怪不得别人。” “在左腋下三寸的腋渊穴。” 紫烟忙道:“秀妹,快点姐姐左腋下三寸的位置。” 秀妹一脸茫然。紫烟急道:“快呀。秀妹,快点啊。” 秀妹直摇头。宝山一旁看了心急,吼道:“死丫头,你快点。老子的命现在握在你手上。” 秀妹吓了一跳,直往门外躲:“你是大坏人,秀妹不和你们玩了。” 众人焦急。墨郎急中生智:“秀妹,快吃糖,姐姐那里有糖吃。” 秀妹一听,果然停了下来,又跑到紫烟跟前:“姐姐,秀妹要吃松子糖。” 墨郎忙道:“糖就在姐姐…腋窝下面。你快摸。” 秀妹果然伸手去摸。苏祥不停地指导方位:“腋下三寸…再向下一寸…向外一点…” 秀妹听得糊涂,只是大致朝着苏祥说的方位去点,却总是偏差。殿内一众人,有的人看得见,有的人只能听着,心情却都是一般的焦急。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是金昌的声音。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 紫烟急道:“秀妹,快躲起来…躲猫猫的大哥哥来抓你了。” 秀妹拼命点头:“我知道了,秀妹藏起来,他抓不到秀妹的。” 说着,四处一看,撩开香案下的围帘,钻了进去。前后脚,润林奔进了大殿。众人见其手上拿着经书,不见金昌,都暗自纳罕。 润林见一众人还像刚才一样倒在地上,略放心。突见香案下的围帘抖动,暗自奇怪,上前查看。众人各自心惊。 周步云突道:“宝藏就在附近。” 润林一怔。周步云嚷道:“经书、口诀你都有了。宝藏唾手可得。”润林不置可否。 此时金昌从门外连滚带爬闯了进来。脸上神色痛苦之极,众人再看那只手,只见手臂上的衣袖已撕得碎成布条。整个手臂已变得乌黑,触目惊心。 金昌爬到润林跟前,抱着润林双脚乞求道:“好儿子,快…快给爹上药吧。爹要疼死了。” 润林神色冷漠,一脚踢开金昌:“哼,你曾几时认过我这个儿子。我不过是你用来夺取宝藏的棋子罢了。” 金昌再次爬过来,求道:“都是爹不好,润林…林子,爹求求你…” “现在来求我?当初你狠心把我调包到戚家,可有为我想过。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狠心的父亲,为了宝藏,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了。你简直连禽兽都不如?”冰冷的语气,让旁边人听了都不由寒从心生。 金昌听了如此厉声质问,一时哑口:“我…” 润林脸上显得极恨,口中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八岁的时候,那一天,你突然把我骗到家里,然后告诉我全部真相。一个八岁的孩子,突然知道自己的一生,不过是别人精心布置的一场骗局。你当时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还威胁我,若不听你的话,便告诉戚长顺真相。到时我便会流浪街头。为了能完全控制我,你还对我棍棒相加。你可有一天把我当做儿子。这十几年来,又有谁知道我的苦处。” 金昌只是哀求道:“林子,爹…爹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你先给爹上药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哼。”润林却转身不理。 金昌强忍着爬到润林脚下,润林却撇头冷漠地走开。 金昌脸上神色渐露狰狞,从地上捡起刀:“小畜生,算你狠,老子不求你。今后…我们父子情一刀两断。”说着,猛地挥刀砍向自己的左臂。只听一声惨叫。断臂处,鲜血四溅,肉沫翻飞,乌臂应声而落。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第三十六章 宝藏现真位 润林脸上却冷漠异常,随手撕下一块幔帐,丢过来:“算是孩儿最后一次尽孝。” 金昌面色苍白,右手捂着伤处,捡起幔帐,狠狠道:“多谢。”强忍着疼痛,坐在一角,包扎起伤口来。 润林用剑一指香案下面,冷冷地:“出来吧。”众人一惊,想不到还是被他发现了。原来秀妹在香案下很不老实,帘布总是动个不停,润林早已怀疑。见大殿上余人一个不少,便即猜到。 秀妹乖乖钻了出来,脸上悻悻地。 润林冷笑道:“让她来救你们?” 秀妹钦佩地:“大哥哥,你好厉害啊,一下就找到秀妹了。” 润林一指外面:“这里没你的事,出去玩。”秀妹一脸不情愿。 “听见没有。” 秀妹直摇头:“秀妹要和紫烟姐姐在一起,外面没人又黑,秀妹怕。”蹲下来和紫烟帖在一起。 紫烟急道:“秀妹你快走。这里危险。”秀妹不肯。 润林剑一指,喝道:“出去。”秀妹只好起身,不舍地离开众人。 润林走到苏轼近前,将苏轼穴道解开,又松了绳索。这一节倒是出乎众人意料。苏轼起身揉了揉手腕,看着润林,暗自猜测对方的用意。 只见润林将经书往前一送:“苏大人,这宝藏之谜只怕还是要劳烦你来解了。” 苏轼凛然道:“这宝藏本属于全杭州的百姓。何况你也将它捐给了府衙。便是百姓的财物,我岂会为你独吞宝藏铺路。戚润林,你是个可造之才,只可惜走错了路,不过现在亦不晚,望你尽早回头。” 戚润林笑笑:“人们都传苏轼美名‘苏贤良’,看来不假。我知道从大义上你一定不会为我找寻宝藏。不过苏大人,你还有很多理由为我找寻宝藏。你也有弱点。”说着,后退两步。用剑指着紫烟的喉头:“这三个家仆是你身边最知心的人,你视他们如同家人。如果他们受到威胁,你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对吗?” 苏轼怒道:“你…” 戚润林用剑尖敲了敲紫烟的下巴,狠狠道:“就从她开始。如果你不合作,我先杀了她。” 紫烟怒道:“有本事便自己去寻,拿人质来要挟算什么好汉。” 戚润林又用剑尖点了点墨郎的下巴:“然后是他。” 墨郎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不敢吱声。 “他们是你最喜欢的丫鬟和书童,你一定不忍心看着他们死吧。还有这位苏祥师傅,他一身的好功夫,是你最得力的贴身护卫。他死了,你一定会很痛心吧。” 苏轼怒目而视,心中却在思量着对策,他知道若不肯就范,戚润林毫无疑问会下手的。此人为了宝藏殚精竭虑十几年,此时什么都做得出来。适才不是连父子亲情都置之不顾了吗?现在只有先答应下来,再做计较。沉默了片刻,道:“把经书拿来。” 润林得意一笑,将经书一掷,交到苏轼手中:“有天下第一才子苏轼来解谜,这宝藏定会手到擒来。” 苏轼却道:“且慢,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先将这大殿内的人放了。” “不行。放了他们,要一起来对付我吗?苏轼,你不要以为我现在让你寻宝,你便随便可以对我发号施令。你先顾自己的性命便是。其余人用不着你管。” 苏祥急道:“少爷,不可为他寻宝。宝藏找到,他更是要杀我等灭口。” 周步云也急道:“是啊,大人,他岂会容我们活着下山。” 润林抢道:“寻不得宝藏,现在便杀你们灭口。苏轼,你没有筹码和我讲条件。只能按我说的去做。”说着再次用剑只想紫烟的喉头,双眼盯着苏轼。 苏轼无奈,翻开经书看了起来。心中寻思:这经书我已看过多遍,一点头绪都找不到。戚老爷子到底要借这本经书说什么呢? 润林见金昌已包扎好伤口,正坐在一边喘息。一个箭步上前点了金昌的穴道。金昌重伤之余,哪有躲避的力气,怒目而视。 润林瞥眼只做没看到,对苏轼道:“你出去,我有话说。” 苏轼稍一犹豫,紫烟喊道:“老爷,不能去。” 宝山喊道:“大人,这厮定是要加害你。” 苏轼一想:戚润林现在有求于我,未必便会下手。先听听他说什么。想定,慨然迈步出殿。润林跟了出去。苏轼是众人脱困唯一希望,见两人一出门。众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心中无底儿。 苏轼随润林来到院子里。苏轼并不言语,等着对方表态。 润林问道:“你从这经书中可查到宝藏的线索?” “这宝藏若是易找,你又何必求我。” 润林沉默了片刻,道:“我爹临终时说,宝藏入口需在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方会显现。” 苏轼好奇:“哦?”抬头看去,皓月当空。正是十五月圆之夜。 润林蹙着眉:“我一直没想透这到底什么意思,不过说不定和这经书中的内容有暗合。” 苏轼翻开经书。那经书中文字在月光下很是清楚。翻了一遍却没有描述月光的内容。苏轼合上书,自道:“为什么会在月圆之夜出现呢?” 戚润林一时也找不到头绪。苏轼踱步四处游看,明亮的月光下,山峦叠嶂,鳞次栉比,层次甚是清晰,不由被这夜景所吸引,不由感叹道:“真是有意思。这附近一带的山景,日里还影影绰绰,笼罩在一片薄雾里。怎的一到夜间,反而尽皆散去。” 润林点点头:“这一带的确与众不同,旁的山都是夜里浓雾,阳光一出来,雾就消散了。这里却是白天大雾,夜里反而没有雾气,清晰的很。想来,钱家正是看中了这里的气象,便于藏宝。” 苏轼信步走到凉亭处,向山下望去,一大片竹林。猛地想起,净安曾和自己说过,这竹林名叫苦海林,嘴里喃喃道:“苦海,苦海。” 润林疑道:“就是不知道这宝藏入口和这里的气象有何关联。经书中却是一点都瞧不出端倪。” 苏轼想起什么,翻开经书,只见扉页上书一句佛语:苦海无边 回头是岸。 苏轼默念警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回头…”不由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正是先前遭遇净安的那间柴房。遂朝着柴房走去。润林见苏轼似乎有所发现,急忙跟了上去。 第三十七章 铺路石 苏轼进了柴房,润林擦亮火折,抓了一把干柴点亮。柴房内甚是普通,左边堆放着不少干草、木柴。右边却是一个供桌。墙上挂着一副破旧的二郎神画像,已是污迹斑斑。想来这里曾经是二郎神的庙堂。不知何故现在被用作了柴房。 苏轼将这柴房仔细打量了一遍,问道:“除了这本经书,你父亲可还有遗言讲到宝藏。”苏轼虽已知润林并非戚长顺之子,但此刻说起,还是沿用了原来的称号。 润林略一沉吟,说道:“爹…留下四句口诀。” “哦?是专说给你的吗?”润林点头。 苏轼略一思忖,已明其意:“你爹将经书留给宝山,口诀却传给你,是要你兄弟二人相互协助,合力找寻宝藏。老人家真是用心良苦啊。” 润林脸上微露惭色,凄然道:“见笑。这不过是一场骗局。人的愿望总是好的,但并不总是能如愿。” 苏轼直视润林:“你认为这全都是假的。” 润林躲开苏轼的目光,不愿多说。苏轼叹了口气,道:“那四句口诀是什么?” “垂目,目透星辰,天地黯然失色。举步,步生莲花,心怀佛法慈悲。” 苏轼仔细思忖,口中默念:“垂目,目透星辰,天地黯然失色。举步,步生莲花,心怀佛法慈悲。垂目…”猛地一抬眼,看着那幅二郎神像。那二郎神手握三尖两刃刀,站在云端威风凛凛。额头正中的神目猎猎有神。 苏轼望着那神目发呆,不禁自语道:“难道是…”走上前,爬上供桌。仔细端详那头像中的神目。更不自禁,伸手去抚摸。 润林在一旁看着,见苏轼举止奇怪,甚是诧异。 苏杭自语道:“目透星辰…目透星辰…”手指微一用力,竟将那头像上的神目捅破。霎时,一道微光从神目后射出。 苏轼忙道:“快将柴火熄灭。”润林见苏轼有所发现,急忙吹灭了点着的柴火。火一熄灭,黑漆的柴房中那微光显得更加明亮起来。 原来,那神目背后的墙上有一孔,和外界相通。苏轼透过墙孔,见那孔外正对一座山峰。明澈的月光,将那山峰映照得分外清晰,竟如白昼一般。原来那山峰上的山石多为灰白色,在夜晚显得比四周的山峰都要明亮。射入墙孔的微光,就是那山峰反射过来的。 苏轼暗忖:果然目透星辰,天地黯然失色,只这座山峰最是显眼。这接下来一句‘举步,步生莲花,心怀佛法慈悲’会是什么意思呢?兀自出神,却听润林突然颤声叫道:“大…大人,那…那是什么” 苏轼顺着宝山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干柴上有股白光,白光中隐约有图像。猛地醒悟,这白光是从那孔洞射出的光照上去的。心道:步生莲花,难道是… 俯身下了供桌,忙命道:“快将这干柴移开。”话语中自带着一股威严。润林不由听命,忙将干柴一捆捆抱开。 此时,白光径直照射在对面的墙上。二人仔细分辨,竟是对面那座山的倒影。 宝山不知其故,惊得说不出话。 苏轼却知,说道:“此乃光之倒影。《墨经》中早有记录‘景到,在午有端,与景长。说在端…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宝山似懂非懂,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幅画卷。墙上正有一枚木楔子,润林将画挂好。 山峰的影像映在山水画上。那画中倒画的门,正位于一块大石侧。 润林恍然大悟,惊呼:“我知道了,这倒门所在的位置正是山峰上宝藏的入口。” 苏轼点点头:“不错。这机关设计得确是匪夷所思。白天,这里多雾,即使透过这墙孔,也无法映出山峰。只有到夜里,云雾才会散去。可是一般的夜晚,光线不够,也映不清楚山峰,必须在十五月圆之夜,月光最之明亮。这山峰之像也最是清晰。此时,才能确知入口的方位啊。” 正说着,一柄冷冰冰的宝剑已帖上喉头。 苏轼冷笑:“现下入口已找到,你要杀我灭口吗?” “苏轼,我可以保证不杀你,你那三个仆人也可饶命。不过活不活得了,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走。”押着苏轼出柴房。二人沿路返回大殿。 众人一看苏轼平安而归,不由都舒了口气。 戚润林给众人解了穴,手上的绑绳却不松。 紫烟询问:“老爷,你们…找到宝藏入口了吗?”苏轼点点头,脸色却阴沉着,众人都有不详之感。 宝山怒道:“戚…姓金的,你已找到宝藏,还要怎样?” 润林一笑:“我要带你们同去寻宝。” 一听这话,众人正自诧异,苏轼略一寻思,已明其意,道:“钱家藏宝之处,必定布了很多机关。” 苏祥经验老道,也明白了戚润林的用意:“不错,他是要拿我们去试机关。做他的铺路石。此去必死无疑。”苏祥一说出口,立时炸开了锅。宝山骂道:“狗日的戚润林,你也忒狠了,得了宝藏,却要我们做垫脚石,你快快杀了老子。” 周步云骂道:“直娘贼的,有其父必有其子,金昌,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今次可不是连你也填了坑。” 金昌手捂着断臂处的伤口,兀自还疼得龇牙咧嘴,听了周步云的话,骂道:“妈的,他不是我儿子。早知今日,当初他一生下来,老子就掐死他。” 墨郎喊道:“我们不去。戚润林,你得了宝藏又怎样?杀了我们,官府也放你不过。” 紫烟也愤然道:“对,老爷,我们都不去,看他一个人进去,还能不能出来。” 苏轼喝道:“戚润林你听到了吗?你已经众叛亲离。为了这些本不属于你的财宝,你已经在错路上走得太远了。你该迷途知返了。” 润林听到众人的指责,脸色潮红,吼道:“苏轼,你们没有资格教训我。你们谁也没有资格教训我。不错,我是走错路了。可这都是谁造成的,是他!”一指金昌,“我这一辈子都被这混账毁了,现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有这笔宝藏,这是用我一生的幸福换来的,我必须拿到手,否则我一无所有。”众人愕然。 第三十八章 入口惊现 润林续道:“你们谁也别给我装清高,你们也都是为宝藏而来,只不过现在站在你们对面的是我戚润林,若换做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只怕做得也和我一样。” 宝山喝道:“多说无用,让我做你的垫脚石,休想!我是不会陪你寻宝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润林冷笑一声:“你的嘴倒是硬。好,我先杀了她。”将刀架在银莲的脖子上。 宝山、周步云同时惊呼:“莲妹…休要动她。” 银莲怒道:“戚润林,你动我一下,顺安镖局今后都不会放过你。” 润林威胁道:“你们俩个去是不去。” 宝山、周步云见其脸上恶狠,稍有反抗便立时要下杀手,无奈只得点点头。 润林回头对苏轼道:“苏轼,你呢?你也不想看到两个爱仆受伤吧。” 苏轼:“戚润林…” 润林抢道:“苏轼,我不想听你的大道理。我只问一句,你们去是不去。” 被抓住了各自的弱点,众人一时气馁。戚润林押着众人出了法缘寺西侧偏门,沿着一道小路下到山坳里。又在山坳的丛林里走了十数里地,众人双手被缚,走得甚慢,戚润林却也并不催促。路边间或看到人的骸骨,想来都是当年为宝藏厮杀死在这里的。 走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到了那山峰脚下,此时天色已微亮。四周已渐渐升起一层薄雾,润林怕时间一长,雾色更浓,这才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众人沿着一条曲折的山路,逶迤前行。那山路相当狭窄,有些地方尽容一人通过,而有些地方则必须攀爬。苏轼边走边想到,道路崎岖,寻宝人自是不便,当年把宝藏运到此处藏匿,却也是一件极辛苦之事。想来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转念又想,藏宝之处最是机密,绝不容任何人泄露。这许多运送宝藏的人,到最后只怕都不会活下来。还有刚才在路边看到的几具骸骨,这附近一大片山野,其中不知又有多少人为了宝藏葬身于此。这些人费尽心力追踪到此,应该都是极聪明的人物,可是他们连宝藏的影子都没见到,却白白送了性命,却又可说是极其愚蠢。这宝藏为什么会有这般魔力,能够让无数人为之疯狂。顺安镖局的曹夫人为了得到宝藏,不惜利用自己最心爱的女儿。而金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将自己新生儿子押做赌注。金昌的心机、城府够深了吧,为了宝藏居然能让儿子潜伏在戚家十几年。可结果呢?一场空。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背叛了他。如此聪明之人又怎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呢。看来一个人若总想着谋私利,自以为最聪明的时候,也正是他最愚蠢的时候。 苏轼又想到,其实这些人并非穷得活不下去,相反他们的家境相当殷实,就算得不到宝藏也衣食无忧,可他们为什么还要对宝藏趋之若鹜呢。比起盐官县那些遭遇水灾的灾民,他们的境遇可是好的太多了,那些灾民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两银子就可以换回一条人命。这笔宝藏不知可以救回多少条性命,他们才是最需要宝藏的人。想到这里苏轼不由暗下决心,一定要从戚润林手里夺回宝藏。 一众人爬了半天山路,终于到了半山腰一片平地。眼前两丈处便有一大块白石耸立。润林仔细一瞧:“不错,就是这里。这里便是入口。” 听了这话,众人人都默默看着那白石,心想:这就是入口吗?不知该怎么进去?一想到这大石后面便是堆积如山的宝藏,各自精神一振,一时倒忘了自己是被押来的。 润林奔去,上下左右仔细察看,却找不到机关。金昌、宝山、周步云也不由上前查看,只是三人双手被缚,只能用脚到处踢试。 润林居高临下地命道:“你们试着推一推。” 周步云疑道:“这山石少说也有万斤,仅凭人力怎能推动。” “少废话,不试一试又怎知不行。”用剑一指苏轼等人,“你们也过来帮着推。”苏轼、苏祥等人走上前来,众人双手被缚,有的用肩,有的用背,一起用力,推了片刻,那山石却是纹丝不动。 紫烟累得气喘连连,直起身道:“这么大一块石头,我们怎么能推得动。”说着歪身向旁边一棵松树靠去。却听“咔”的一声,那松树向旁一倾。接着“哄”的,群雄只感脚下一松,原来是个陷阱,待要跃起,却已晚,身子直往下坠。 好在那陷坑只齐腰深,马上便沾到了地面。一片尘土散去,这才看清原来在那白石下,是一条只有半人高的通道。 第三十九章 群雄闯关(一) 宝山一喜:“这就是入…”突感背心被一硬物顶住,只听润林道:“你先进去。” 宝山心知这是拿自己去试机关,怒道:“戚润林,你狗日的,十几年的兄弟情,你就一点也不念及吗?” “哼,这十几年,为了爹死后能独占这些宝藏,你没少欺侮我。你又有几时把我当做你弟弟。你…”话音未落,只感后颈上大椎穴被人一按,登时手足无力。手上的剑掉落在地。背后一个声音传来:“去把大家手脚上的绳子解了。”却是苏祥的声音。 原来在法缘寺内,一被解穴后,手上的绳子对苏祥来说,已如无物。只是一直按兵不动跟随来此。此时见润林发难,使了一招缩骨法,轻松摆脱绳索。制住戚润林。 戚润林不无后悔,怒道:“早知你如此厉害,法缘寺内,便应先将你除了。” 苏祥冷冷地回道:“你多行不义,早晚会被人所擒。快去解了绳索。” 润林心知自己与对方差得太远,即使手上有剑,也奈何不了对方丝毫。只得尊言,一一解开众人手上的绳索。 一脱困,人人上前狠不得立时暴打戚润林出气。戚宝山更甚,捡起宝剑便要动手。苏轼却挡在润林身前:“谁也不可伤他性命。” 宝山怒道:“大人,要不是苏祥师傅出手,咱们一群人都要死在这厮手上。我便替府衙料理了他。” 苏轼凛然喝道:“除了州府谁也没有资格动他,你们都退下去。” 周步云还是不服,嚷道:“大人…” 苏轼义正词严道:“戚润林虽胁迫我们来此,只算是威胁到你我性命,依大宋刑律尚不致死罪。何况就算治罪,也需府衙亲自核审。现在我们押了他就是。”凛凛风范,自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众人心中一怯,都不再做声。 周步云眼珠一转,一个念头突起,道:“大人,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让这厮给我们引路,去找宝藏。” 苏轼面色威严:“用恶人之法反制恶人,我们便和恶人有何区别。这等阴损之法休要再提。戚润林虽已被缚,在府衙正式定其罪之前,我们不可伤他一根汗毛。” 众人心中不服,但也只得作罢。宝山狠狠瞪了润林一眼:“便宜了他。” 苏轼随即吩咐众人:“找些干柴来做火把,一会儿进里面探一探。” 一听说进山洞内寻宝,各人登时来了劲头,四下寻找干柴,捆做手臂粗的数捆。又用火折点燃。 苏轼往里扔了些石子,宝山最是着急,见无甚反应,抢先弯腰钻了进去。余人也陆续尾随进洞。那通道甚矮,只有半人高,每个人都猫腰曲腿前行。走了数十丈,除了苏祥,人人都感腰酸腿麻,额头渗汗,苦不堪言。行动也不像刚进洞时灵便。宝山骂道:“这通道怎休得如此低,叫人好不舒服。” 苏轼听此话一怔,忙道:“且慢。”大家不知何故,都停了下来。 苏轼对苏祥:“祥叔,这通道有古怪。” 苏祥点点头:“没见过这么矮的通道。进出很不方便。” “主人将此处修得这么矮,必有原因。” 最前面的宝山突然喊道:“前面尽头好像有一间石屋。”众人听到马上就要走到尽头,都是兴奋。 苏轼心中兀自起疑,嘱咐道:“大家小心。”众人腰背早已酸疼至极,加紧脚步,都想尽快赶进石屋,好伸一伸腰背。片刻,宝山便来到了通道尽头,再迈一步就进了石屋。那石屋虽也不太高,不过每人直起腰走路,却是无碍。润林心中欢喜,正要踏进石屋。却一把被苏祥拉住。 苏祥:“不可莽撞。”捡了几个石子丢进石屋中,并无反应。 宝山见此,放心道:“这石屋安全的。”手拿火把,迈步进了去。 苏祥猛地一瞥眼,发现石屋四周墙壁上,距地面半人高处,有一圈半寸宽的石缝,心知不妙。却听“咔嚓”一声,那石缝中突然扫出一把尺宽丈长的大铡刀,拦腰向宝山劈来。宝山大骇,却已不及躲闪,眼瞧着刀锋已近,突感腰间被人猛力一撞,仰身倒去。却是苏祥飞身扑至。那刀锋贴着宝山的鼻尖划过。手中的火把却是径直被铡刀砍做两节落在地上。那铡刀划了一圈,又回到石缝中。石屋内再次沉寂下来。众人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不由咋舌。宝山摔在地上,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苏祥猫着腰这才将其拖回通道。 墨郎猛然醒悟:“老爷,我懂了。修这洞穴的主人,刻意将前面几十丈的通道修得矮小。让人弓腰前行,行到此处,所有人必感腰酸腿麻。一进这石屋,必定伸腰展腿。这石缝中的铡刀就此拦腰一斩。若我们都进去,乖乖隆的冬,大家岂不都成了阎王的爷爷——老鬼。” 紫烟怒打墨郎:“乌鸦嘴,大家可不是还好好的。” 苏轼点点头:“这计策确是毒辣。我们刚一进通道,最是戒备。可一路上都没有碰到机关。到此,疲乏之下戒备心必减。他却在这时设此机关,叫人防不胜防。这宝藏的主人心思毒辣,后面的路不知还有多少诡计埋伏,我们需多加小心才是。” 紫烟感叹道:“好在戚家大哥给我们试了出来。要不然,我们都着了他们的道。” 宝山心有余悸,说道:“这个先锋我再也不做了。我在后面跟着大家好了。” 银莲上前拉着宝山,抱怨道:“就你爱出风头,要不是苏祥师傅,你还真成了阎王的爷爷——老鬼了。还不谢谢祥叔。”宝山面有愧色,嘴上自是对苏祥感激不尽。周步云在一旁看了,不免醋意大盛。只是危机当前,不便说些酸言醋语,只得强自忍了。脸色却极难看。 苏轼仔细观察着石屋。这是个长方形的布局,左右窄,前后宽。正对面的石壁上,在那石缝之上两尺处,另有一条通道的入口。要爬上去虽然不难,只是难免要越过石缝。不由蹙眉思索着通过石屋的办法。伸手拿来墨郎手中的火把,在旁边的石缝出敲打,却无反应。苏轼又用火把重重击打地面的方砖,却听“咔嚓”一声,那铡刀再次从石缝中划出,划了半个圆弧,又回到了石缝中。 第四十章 群雄闯关(二) 苏祥眼睛一亮:“看来这方砖才是机关所在。只要踩在这上面,那铡刀就会弹出。” 墨郎道:“我们找些东西卡在石缝上,让它弹不出来。” 苏祥摇头:“瞧那铡刀少说也有四五十斤,且来势极猛,寻常物件怕是难以阻挡它。” 紫烟喜道:“我们出去搬块大石头回来挡在那石缝上,那铡刀就算再锋利总不能连石头也斩断吧。” 苏轼说道:“机关的设计者早料到这一点。我们前面过的‘几’字形弯道,恐怕就是防止我们运些大的硬物进来,阻挡那铡刀的弹出。” 周步云插嘴道:“既然地面的方砖便是机关的触发器。我们不去踩那方砖,铡刀便奈何不了我们。” 宝山一脸不解:“不踩方砖又如何过去。” 周步云不屑地:“我们在这两端连一条绳索,人攀着绳索过去。便不需踩那方砖。” 墨郎想了想:“那还是需要一个人先过去,将绳索固定在那一端。” 苏祥道:“我来试一试。” 苏轼却伸手阻拦道:“不可,太过危险。一定还有别的法子。你们想藏宝者若是自己要进来,该如何通过此处。他定设了简便的法子。”大家一想有理。 苏轼又道:“这里方砖虽多,也并非每块都会触动机关。我们一一试验,说不定就会找到通路。” 苏祥捡了些石子,这次不再像刚才一样轻轻丢过去,手上暗使了力道,甩出石子击打在方砖上,击打了几次,触发了许多机关,众人这才发现,这石屋中的机关并非只有铡刀一种,另有飞轮刀、地刺,铁网等各种杀器。冒然进屋,就算躲过铡刀,再连续躲开其它暗器却无可能,看到这里不由咋舌。 当苏祥打到第五块方砖时,石屋内才没了反应。稳妥起见,苏祥手上加劲,又击打了两次,见石屋内确无反应,这才放心。所有人也不由松了口气,均想:看来此法可行。 苏祥又用石击法陆续找到九块安全的地砖。眼看已能爬上对面的通道。便由苏祥在前领路,众人后续跟从,进了石屋。墨郎提议在安全的方砖上留下记号,以便回来好认知,众人也都觉得是个好办法,纷纷留下印记。 苏祥带众人爬上对面的通道,一路上众人小心翼翼,缓慢前行。又走了里许,到了一间石屋内。却比刚才的石屋还小些。这次各人倍加谨慎,均不敢冒然进屋。苏祥试探了几次,待确认屋中并无机关,这才进屋。此屋除进来的入口,再无其他出口。看来是条死路。一众人本以为马上就可见到宝藏,却见室内空空,脸色中掩饰不住失望。 金昌丧气道:“什么都没有?” 周步云也怨恨道:“折腾了半天,全都空忙一场。姓戚的,你家老爷子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宝山却固执地:“不会,爹不会骗我的。一定还有线索。” 周步云怒道:“你没长眼睛吗?已经到尽头了,哪还有路?” 宝山也有些焦急,忙着四下查看。 金昌心思一转,疑道:“姓戚的会不会已经把宝藏转移了。” 众人齐看宝山,宝山急道:“谁转移宝藏了,不信你们去问润林,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适才擅闯石屋,我还差点送了命。” 周步云双眉一挑:“谁知道你兄弟俩是不是又在演戏给我们看。” 宝山脸色立时涨得通红:“你他妈的把嘴给我放干净点儿。” “都别吵了,大家在这石屋里寻一寻,看看还有什么线索。”苏轼见众人又吵个喋喋不休,大声喝道。 金昌四下瞧瞧,嘀咕道:“连个鸟屎都没有。” 周步云嘲弄地对金昌道:“真是天大的笑话,枉费了金老板这许多年花的心思,还搭上一只手臂,这笔买卖可是连本带利亏大了。” 金昌气不打一处来,厌烦地道:“闭上你的鸟嘴。”怒目向润林瞪去。显然还在怨恨润林刚才拒施援手。 突然墨郎喊道:“老爷,你快看,这墙壁上好像还刻着字。” 众人都闻声赶来,果然见一块石砖上刻着些古怪字符,还有些人形的图符,突然冒出的线索,又让人们看到了希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各自仔细研读起来。不时拿手比划着。想看出个所以然,可字符和图符古怪得很,十个倒有九个从没见过,看了半天仍是一头雾水,也就兴味索然。都盯着苏轼,希望其能找到线索。 只见苏轼的双眸忽地闪出欣喜的光芒,忽地又黯淡下去,凝眉深思,众人的心情也随苏轼的神色忽起忽落,一颗心竟提到了嗓子眼儿。 过了片刻,紫烟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你看懂了吗?这上面都写的什么东西?” 苏轼点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众人看得糊涂,急盼着解释,须臾,苏轼才缓缓道:“大体意思是说,有一间石室,里面有两个机关,后面却不大懂了。” 金昌心中一沉,骂道:“这石屋光秃秃的,哪里有什么机关。妈的,又在耍老子。”一拳砸在石砖上。谁知那石砖却向内一陷。苏轼暗叫不好,欲喊大家撤离,却感地面一松,身子下落,原来整个石屋的下面,竟是个大陷阱。所有人都摔了下去。苏祥等人本想借力跃上来,可无奈屋子四壁光滑,没有任何可攀爬之处,直掉了下去。落了一丈有余,众人脚上才踩到硬物,却原来是数个滑道,苏祥眼疾手快,看准苏轼落入的滑道,急坠之下在石壁上推打,借力也落了过去,余人却没有这般功夫,惊慌中掉入不同的滑道。在滑道内滑了片刻,又落入一个石室内。 第四十一章 左右机关 下坠之势太急,苏轼在地面上狼狈地翻了两滚,这才止住去势。苏祥却经验丰富得多,用衣衫包了双掌,撑住两侧滑道,下坠之势渐缓。待落入石室时,人已稳稳站住,喊道:“少爷。”奔上前扶起苏轼,“少爷,你没事吧。” 苏轼喘了口气,稍定了定神。动了动手脚各处,有些酸痛,倒是无大碍。对苏祥道:“还好。这是哪里?”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石室内空无一物,唯一特别的是石壁上两个醒目的虎头机关。 苏祥忧虑道:“不知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苏轼上前观察两个机关,心中暗道:难道刚才图符提示的就是这里。 苏祥也在四下探查起来。突见左侧石壁上有一个小洞,忙贴上去,里面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又好似有轻微的声音传来,苏祥帖耳细听,那声音像是墨郎的,忙喊道:“墨儿,墨儿。”对面也传来墨郎的喊声,显然也听到这边的声音。 苏轼、苏祥二人听到墨郎无事,甚是高兴。苏祥又贴着墙洞听了一阵,喜道:“少爷,墨儿说也听到了紫烟的声音,在另一间相邻的石室内。紫烟从滑道滑下来时,擦破些皮,不过没有硬伤。他还说他们的石屋内也有两个虎头机关。” 苏轼皱眉:“又一间相邻的石室?也有虎头机关?”凝思起来,眼前一亮:“不错,一定是这样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间石屋的设计者要我们玩个游戏,不过胜负却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游戏?是什么样的游戏?” “我们落进的这些石屋都是相邻的,只有彼此相邻的两间才可以互通信息。我们需按下这一左一右两个机关中的任一个,然后将消息告诉隔壁石屋内的人,对方按下相对的另一个,再传给下一个石屋的人,这样交错按下机关,就可寻到出路。” 苏祥紧皱着眉头还是不解。苏轼又解释道:“其实很简单,比如我们这间石屋,按下左边的虎头机关。我们就要告诉墨儿按下他那间石屋里右边的虎头机关。墨儿又要告诉下一个石屋中的紫烟,按下左机关,这样循环下去。所有人都正确按下机关,即可出去。” 苏祥诧异:“这岂不是很容易?按理设计者不会轻易让我们出去。这不会是个骗局吧。” 苏轼摇摇头:“此游戏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于登天。看个人造化了,别无他法,只能一试。” 两人走上前,苏祥如临大敌,谨防机关按下后有暗器射出。护在苏轼背后严阵以待。苏轼摸了摸两个虎头,深吸一口气,最后终于按下左边的机关。那虎头机关往石壁内一陷,再无动静。石屋内寂然无声。 苏祥喘了口气:“看来此法管用。我去告知墨儿。”苏轼点头,脸色却异常严峻。 墨郎在另一边听到苏祥的授意,果断按下右机关,平安无事,连忙又告知隔壁的紫烟。紫烟按下左机关,也很顺利。又告知隔壁,此石屋内却是戚润林。紫烟将苏轼发现的游戏规则一字不漏地告。润林提心吊胆按下右机关,安然无事。待要告知下一个石屋时,不由驻足,心中暗道:先头那个石屋内机关重重,这里若按错了机关必死无疑。前边已经有苏轼、苏祥、墨郎、紫烟、后面的应是金昌、银莲、周步云、宝山。宝藏说不定就在这石屋外。到时多一人便少分得一份财宝。这可是天赐良机,何不趁此机会,除掉后面的人。自己的利益便可最大化。主意打定,走到洞孔处,叫来隔壁的戚宝山,告知对方还是按下右机关。 宝山不知是计,依言行事,刚一按下右边的虎头机关。地面一松,却掉进一个陷阱。下落中宝山低头一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却见坑底插着数只被削尖的木刺正冲着自己。宝山急的张牙舞爪,却怎么也止不住坠势,身子直落了下去… 润林听了一阵不见动静,料到宝山也中了暗算。此时却又传来周步云的喊声。原来这石屋的设计甚是机巧,一个石屋中的人中了暗算,便自然接通再下一个石屋,声音再次传来。 润林故技重施,骗得周步云上当,也落入陷坑中。再下一个石屋却是金昌。润林告诉金昌依然按下右机关。金昌却心中起疑,暗忖:这小畜生狡猾得很,昨晚见死不救,对我已恨之入骨,现下宝藏就在外面,他会好心救我?决计不会。这小子定是骗我。那我就按下左机关。想定,走上前,心中毕竟害怕,颤颤巍巍按下左机关,果然无事。这才长吐一口气,冷笑道:“小崽子,算计到老子头上了。老子跟人勾心斗角的时候还没你呢,跟我斗!”接下来,金昌也依葫芦画瓢如法炮制,欺骗了隔壁的银莲,银莲上当惨落入陷坑中。 苏轼等了良久,估摸众人都已按毕,四下却毫无反应,心知有异:“坏了,果然有人中计。” “怎么回事?” “这连环石屋的设计者着实高明,此游戏看似简单,实则在考验人的诚信。若一起来探宝的人彼此互信,精诚合作。想过此关并不难。但若面和神离,勾心斗角却是万万过不去。其中必有人用欺诈手段除掉后面的人。哎!寻宝之人但凡能寻到这里,必是花费了无数心血。宝藏就在眼前,有此良机独享宝藏,教人如何不起私欲。” 苏祥惊道:“这么说,我们中也有人使了诈术。” 苏轼忧虑道:“戚润林等人个个为宝藏争得头破血流,连亲情都置之不顾,使诈的只怕还不只一人呢。” “那怎么办?” 苏轼叹息道:“没法子,只能再来一遍。只要有人使诈,我们就出不去。这游戏的设计者就是要我们不停地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一人。” 第四十二章 宝藏终现 苏轼无奈,上前按下右边的虎头机关。苏祥将消息传给墨郎。墨郎按下左机关,紫烟按下右机关。紫烟又告知了戚润林。润林知道下一个是金昌,通告对方按下左机关。有了上次的经验,金昌自然不信,在右机关上按了下去,却惨落入陷阱。原来,润林知道金昌已识破自己的伎俩。此次,却是任何机关也没有触碰。金昌僭越按下机关,不论左右哪一个,都难逃厄运。 苏轼见四周还无反应,知道又有人遇害,不免心中悲愤。无奈只得再来一轮,此次却是颇为顺利。戚润林一按下机关后,旁边一道石门突然升起。润林快步冲出石屋,到了一个颇大的石洞内,却见到苏轼等人也已出来。 苏轼一见只有戚润林出现,便知其害死了余人,一时怒不可遏,少见的脱口骂道:“祥叔,好好教训这没人性的畜生。” 润林不待苏祥上前,抢上一步,要挟持紫烟。苏祥却哪里容其得手。飞起一脚正踹中润林胸口。这一脚若用足了力道,戚润林必当场毙命,好在苏祥脚下留情,只用了五成力。如此润林的身子也横飞了出去。狠狠砸在石壁上,却听轰隆一声,竟砸穿了石壁,砸出一条通道。这一幕不由令所有人意外,均想不到石壁后竟还有通道。润林此时胸口内翻江倒海难受的紧,但是一见通道也顾不得许多,先抢了进去。苏轼等也跟在其后进了通道。 五人在通道了奔了十数丈,突然眼前豁然开朗,进到一个极大的洞穴中,在那中央的空地上,却堆满了数不尽的金银珠宝,闪着金光,熠熠生辉。 众人一时看傻了眼,少顷润林先醒了过来,疯一般地冲了过去。苏轼等人看了也不禁怦然心动。紫烟、墨郎也不由涌上前去。只见润林捧着一大把珍珠首饰狂笑不止,脸色由白转红,又转成绛紫色,笑声却是不歇,到最后那笑声竟变成干嚎,浑没了半点欢愉感,人猛地一倒,摔在宝山上再也不动了。 苏祥立时醒悟,知其过度兴奋,一时失心疯。急奔上前死掐住其人中。掐了一阵,润林才悠忽醒转。手中却紧紧攥着宝贝,没有一刻放松。苏轼见此,只是摇头叹气。通道里却突然传来打斗声,还有叫骂声。片刻,一群人涌了进来。正是银莲、金昌、周步云、戚宝山四人。原来四人按错机关,掉入陷坑,那陷坑内本插满尖锐的木刺,但当年设计此陷坑时,设计者却忽略了一点,木头是会腐朽的。经几十年岁月,洞内本就水汽大,那些木刺早已朽腐不堪,失了锋利。四人掉了下去,却毫发无损。适才从坑内陆续爬了出来,却见石门打开,纷纷奔出。见到破损的石壁后竟有通道,也都跟来。在通道里周步云和戚宝山又为是谁先救了银莲争了起来,大打出手。待四人涌进大厅,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纷纷上前加入争抢珠宝玉石的行列中。 地下滚满了珍珠、宝石、金器、白玉、翡翠、珊瑚、祖母绿、猫儿眼…每个人都疯了一般地在宝山上争抢。衣袋里塞满了宝贝,却又看到更好的,于是又倒空口袋,去装那些更好的宝贝。有的宝贝被两人同时看上,自不免一番打斗。 苏轼看到众人抢宝的丑态,连墨郎、紫烟也未能免俗,不住摇头。 苏祥不住观察这硕大的石洞。突然注意到,在那通道口上方,竟有一块大石摇摇欲坠。若那大石若掉落下来,堵住出口。众人必困死在这里。连忙提醒苏轼,苏轼瞧去,也是骇然。苏祥又见左首离通道口不远处,石壁上隐约有一凹处,里面似乎有物。同苏轼一起走上前。却发现是一锥形沙漏,里面盛满细沙,正在滴漏。已过半,显然自有人进洞后就已开始。眼看就要漏完。 苏轼暗叫不好。急向众人喊道:“有危险,快出山洞。”此时所有人争宝贝都争红了眼,却哪里还有人肯听。 两人快步奔上前拉扯,却被众人甩开。苏轼无奈,知道时间所剩无几。出得一人,还有希望,急命苏祥抱了紫烟、墨郎奔出洞来。四人刚一进通道,却听身后一声巨响。那大石轰然落下,将出口封得严严实实,毫无缝隙。戚润林等人全部被封在了里面。墨郎这才惊醒,兀自后怕。紫烟更是吓得痛哭流涕。 苏轼长吐一口气,叹道:“好险!这宝藏的主人看来根本没打算让人活着出来。” 苏祥也不由咂舌:“这巨石少说也有万斤。若我们晚出来半刻,所有人都被困在里面了。虽然人多,但要移开那巨石,却是根本没有可能。” 苏轼感慨:“常人见到那么多宝物,必上去争抢,谁又会注意到那沙漏。进此山洞真可谓九死一生。” “少爷,我还有一个疑问。那沙漏不小,可是我们看到时,已漏掉将尽一大半。从我们进山洞的时限,和那沙漏漏泄的速度推算。不应该漏掉这么多呀。” 苏轼略一想,道:“因为之前已经有人来过。那沙漏已经漏掉了不少。” “有人来过?” “不错,就是三十年前的戚长顺。不过此人看来并没有在山洞中呆很长时间。只捡了几样宝贝便离开了。” 苏祥感叹道:“不容易,见如此多宝藏,而不贪心,难能可贵。” 墨郎突然想到什么:“外面通道口,堆的石头一定也是他干的。” 苏轼点头:“嗯。好了,我们快出洞去,多叫些人来帮忙,得赶快把洞内的人救出来。” 四人照原路返回,却又发现一条通道,沿那通道走到尽头,却是一块石壁拦住。正觉沮丧,苏祥上前试着推了推石壁,却意外轻易推开,外面正是刻着图符那间石屋。苏轼推想,这条通道定是宝藏主人为自己方便,留的一条便路。旁人却很难发现。四人沿原路返回,出得洞口。却见净安、胡大、秀妹以及一众捕快等在外面。 第四十三章 谜底 众人见苏轼平安出来,均是欣喜。原来众捕快得知苏轼被困在法缘寺,立刻组织了人力抢通被山洪阻断的道路。接连干了三日,总算赶来。到了法缘寺却发现只净安、胡大等人被点倒在地上。从两人口中大概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沿着众人的脚印赶了来。刚到不久,苏轼等人就出来了。 此时知州陈述古也赶来,听说发现了宝藏,兴奋异常。只是苏轼在面前,却不便表露。苏轼指挥众捕快进山洞救人。那巨石太过沉重,根本无法移开,众人只得使用斧凿,还好那石头不甚坚硬,几锤下去,石片纷纷落下,即便如此众人不停息地干,也凿了七八个时辰才打通。此时外面早已近深夜。 陈述古一心要亲眼见到宝藏,不肯离开,和苏轼等人一齐等在外面。众捕快押着戚润林、周步云等人陆续出来。每人脸上均是疲惫不堪,还有不少伤痕,衣服也破碎不堪,显然在洞内没少争斗。 陈述古见了众人,灵机一动,借机发作道:“苏大人,你抓的要犯呢?你不要忘记,你此来的目的是要擒获要犯十三鹰。” 苏轼自信道:“陈大人,十三鹰就在这些人当中。”众人皆是一惊,齐望着苏轼。 苏轼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扫去,道:“大家一定很吃惊。十三鹰怎么会潜伏在我们中间。他难道不是我们之外的一个人吗?没错,最开始我也一直这么想。可实际上,我们都错了。这个我们之外的十三鹰并不存在,他是被凭空创造出来的。也可以这么说,我们中的某个人扮演了两个身份,他在十三鹰和他本人之间不停转换,混淆了我们的视线。使我们误以为还有一个十三鹰存在。” 宝山起疑:“苏大人,这十三鹰怎么会是凭空创造出来的。那晚,我们大家一起摸黑过木板桥的时候,他不就混在我们其中,一起过的桥吗?如果我没猜错,他还是和我一起过的桥。” 苏轼微微一笑:“不错。当晚我们一起过桥的时候,桥这边只有七个人,可我们都找到了伙伴过桥。七个人是不可能都成双的。那么必定多出来一人,这多出来的一个人,我们自然会想到是十三鹰。可这一切其实是某人有意给我们制造的思维陷阱。他利用过桥,创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让我们所有人为这个虚无缥缈的十三鹰焦虑,而他自己却成功逃脱了别人的注意。”每个人脸上都是疑惑不解,静静等候着进一步的解释。 苏轼续道:“实话讲,我一度也被蒙骗了。当时我理所当然地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十三鹰潜藏在暗处,伺机夺宝。从前后动机、和各种线索来看,当时得出这样的推论无可厚非,并不存在逻辑上的漏洞。我一度也对这点深信不疑。可是就在当晚发生的另一件事情,让我对这个假设产生了动摇。十三鹰真的是我们之外的一个人吗?” 苏祥猜道:“是不是和少爷那晚被挟持有关。” 苏轼颔首:“那天晚上,十三鹰将我诱到后山,挟持到一个山洞里,想逼迫我解开经书之谜。幸得胡前辈相救,当时十三鹰斗不过我们,便施诡计,擒了紫烟来和我们交换经书。这一招确是高明,他料到我一定会交出经书。可是就在我打算拿经书换回紫烟的时候,十三鹰却突然挟持紫烟跑掉了。这很让我奇怪,为什么眼看着经书马上就要到手,他却突然跑掉了呢?难道还有什么事比经书更重要?胡前辈,十三鹰逃走的那条路,通向哪里?” 胡大见苏轼突然向自己发问,忙道:“那条路没有其他岔路可走,只通向法缘寺。他定是回了法缘寺。” 苏轼点点头:“那么十三鹰这么着急回法缘寺干什么呢?我突然意识到,十三鹰会不会就是我们中的某个人呢?当时,这只是个猜想,不过也得以让我从一个新的角度去重新看待我们周围的人。” 紫烟皱眉,嘟着小嘴问道:“老爷,十三鹰真的是我们中间的人吗?” “当时,我也只是猜想,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越来越印证了这个猜想。我们可以回忆一下那晚追捕十三鹰的过程。那晚我们追捕十三鹰的时候,明明后有追兵,前有围堵。可是他在转过大殿屋角的时候,却神秘消失了。这实在匪夷所思,因为在他前面有净安大师、胡老前辈后面有我和戚宝山、戚润林、周步云、金昌,而祥叔为防其跳上大殿屋顶逃跑,已率先在屋顶上拦截。按理说这三路人马已将十三鹰能逃之路全部封死,可是当大家会合时,却扑了个空。他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没有任何可藏身之地,十三鹰会是怎么溜掉的呢?”凭空消失之谜一直没有解开,现在苏轼突然提起,众人也都急欲知道谜底。 苏轼缓缓来回踱着步:“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就算他武艺再高强,也不可能会遁地术啊。这似乎是个难解之谜。我们不妨换一个角度,如果十三鹰并没有消失呢?” 宝山奇道:“这怎么可能,十三鹰明明消失不见了。这是大家亲眼所见啊。” 净安会意,道:“苏大人,你是说…他换了一个身份出现。” “不错。也许此人就在我们当中。当他抛掉黑衣蒙面,以真实身份出现时,十三鹰不就消失了吗?” 润林疑道:“那会是谁呢?我们当时都在场啊。” “我们不妨回想一下,就从银莲房间开始,当时我们觉察到十三鹰可能使用调虎离山计,急忙往回赶。我命宝山、润林兄弟俩赶去守住寺院正门。又派周步云、金昌去守住偏门。其余人赶回来。赶到紫烟的厢房时,我们刚巧看到十三鹰夺了经书,从房内奔了出来。我让墨儿、银莲留下来照看紫烟。让净安大师和胡老前辈去后门看守,我和祥叔去追十三鹰。这厮中途突然改变方向,朝前门逃去。他在前门遇到了戚家兄弟阻击,又转向偏门,在那里又遇到了守候的金昌、周步云。十三鹰再次转向后门。此时胡老前辈等人闻声也从后门赶来。形成前后合围之势。可是就在此时,十三鹰却转过大殿屋角神秘消失了。大家想一想,此过程可与当晚相符?” 第四十四章 谜底(二) 众人仔细回想着,净安首先道:“不错,苏大人所说正是当晚发生的经过。”众人也均点头称是。 “好。既然十三鹰就在我们之中,而我们所有人都参与了那晚的抓捕行动。我们采用排除法来锁定十三鹰。当我们赶到紫烟厢房时,正看到十三鹰从厢房中跑出来。这时候,我身边的人有墨儿、胡老前辈、净安大师、银莲小姐、祥叔。所以这些人不可能是十三鹰。十三鹰不可能在同时同地扮演两个角色。我让墨儿、银莲留下看护紫烟。胡老前辈、净安大师去后门把守。我和祥叔又追到前门,这时候我同时看到十三鹰和戚家兄弟。所以戚家兄弟也可以排除。接下来,十三鹰又向偏门逃去。我在偏门同时看到十三鹰和金昌、周步云。那么这两人的嫌疑也可以排除。后来,十三鹰又向后门跑去。在绕过大殿屋角后,就消失了。” 宝山丧气道:“除来除去,我们所有人的嫌疑都没有了。” 苏轼断然道:“不。有一个人,他从来没有与十三鹰同时出现过。他的嫌疑最大。” 众人齐问:“谁?” 苏轼斩钉截铁地说道:“秀妹!”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还有一个秀妹,发生了这许多事竟把她忘了。心中各自印证着,那晚追捕十三鹰确实不曾看到秀妹。所有人质疑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角落里的秀妹。秀妹一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害怕,不自禁躲到胡大身后。 胡大有些不知所措:“怎…怎会是小女。苏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苏轼却不容辩驳地说道:“正是秀妹。在追捕十三鹰的过程中,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秀妹。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十三鹰消失后,她和胡老前辈、净安大师从后门赶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去后门守护的只有你们两人,并没有秀妹。秀妹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 净安略微想了一下,道:“当时我们听到追捕的喊声,就从后院赶来,快到大殿的时候正看到秀妹,胡老施主便带了她一起赶来了。” 苏轼点点头道:“从时间上说,十三鹰消失的时间和秀妹出现的时间正好相符。” 胡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狠狠一把拉住秀妹,厉声问道:“秀妹,你…你说,那晚是不是你盗的经书?” 秀妹从没见过如此严厉的父亲,一时吓得欲哭,一个劲儿摇头:“爹,秀妹怕,秀妹好怕。” 银莲忙上前,柔声道:“秀妹不怕。你只是一时好奇对不对。姐姐知道秀妹爱玩儿,你只是和大家闹着玩儿对不对。来,桂花松子糖给秀妹吃。秀妹乖,以后再也不和大家闹着玩了,好不好。” 秀妹见银莲和颜悦色,还给糖吃,神色稍宁,点点头。将糖含在嘴里,又高兴起来。 难道盗经书,将众人耍得团团转的人就是这个傻姑娘,看着眼前痴痴傻傻的秀妹,大家对苏轼的推测都有些怀疑。 陈述古脸上一副嗤之以鼻的神色,不屑道:“苏大人,你不会告诉我,此人就是十三鹰吧。” 宝山也笑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这小姑娘好像毫无身手,她怎么会是十三鹰呢?” 苏轼却不慌不忙道:“我并没有说秀妹就是十三鹰。” 陈述古奇道:“可你刚才说她盗取了经书。” 苏轼反诘道:“谁说盗取经书的就一定是十三鹰呢?” 陈述古哑口:“这…说了半天,那晚你们不是一直在捉十三鹰吗?” 苏轼对紫烟道:“紫烟,你说一说当时十三鹰来抢经书的经过。” 紫烟回想了一下,说道:“那晚,老爷你们听到尖叫声后,都赶去银莲小姐的房间。没过多久,一个黑衣蒙面人就闯了进来。他跑到我床边,从枕头下抢走了经书,我当时还与他争抢了半天。” 苏轼突然打断了紫烟的话,对众人大声道:“不知大家想过没有,十三鹰身手高强,而紫烟却柔弱得很,当时还负伤在身。他对付紫烟本应轻而易举,可为什么这次却显得这么笨拙。与紫烟争抢了半天,才将经书盗走。他真的是十三鹰吗?不,那根本不是十三鹰。那是胡秀妹。” 净安不解:“可是苏大人,秀妹怎么会知道经书藏在紫烟厢房的枕头下?” “问得好!秀妹怎么会知道经书的位置。一定有人告诉了她。” 胡大上前一步道:“苏大人,你是说…小女被人利用了。” 苏轼点头:“十三鹰狡猾得很,那晚他巧妙利用了秀妹来盗经书。转移了大家的视线。” 胡大对秀妹喝道:“死丫头快说,那晚是谁叫你去盗经书的。” 秀妹见父亲又发火,忙躲到银莲的背后。 银莲略带责备地说道:“胡老前辈,秀妹胆小,你这样喊,她更不会说了。” 陈述古道:“苏轼,你刚才不是说十三鹰就在这些人其中吗?” “不错。我们可以想一下,从我和祥叔准备翻越后山回杭州府搬救兵开始,到你们为争夺经书而混战一片,再到金昌父子将我们所有人都制服,再到我们众人一起进山洞寻宝。这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十三鹰可曾出现过。”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是奇怪。 宝山奇道:“对呀。发生了这许多事,倒把那厮忘了。” “为什么在这关键当口,十三鹰突然消失了呢?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就是我们其中一人,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他一直身处此间,不可能再分身去扮演十三鹰。”对苏轼这一推论,众人均是点头。 润林又道:“可是苏大人,如果十三鹰是我们中的一人。那晚‘七人成双’过桥,该如何解释?没有额外的十三鹰,七人怎么可能两两成双过桥?” 第四十五章 十三鹰现身 苏轼冷冷一笑:“这是他给我们设的圈套。他正利用‘七人成双’过桥,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影子。七人根本不可能成双配对过桥。必然有一个人落单,只不过此人说了谎。我们还记得,回到寺院后,经我问起,最可疑的一对是第一对戚宝山。只有他不知道自己和谁过的桥。”众人齐看向宝山。 宝山慌道:“你们…你们怀疑我是十三鹰?大人,我…我冤枉啊。千真万确,我确实伙同一人过的桥。” 苏轼温言道:“你先不必着急,我并没有说你就是十三鹰。” 净安道:“苏大人,你是说戚公子并没有落单,确是和某人一同过桥?” “不错,正是如此。” “如果戚公子没有落单,又没有额外的人,那必有一个人落单。此人会是谁呢?” 苏轼对所有人扫视了一遍:“通过当晚的询问,我们已经知道,第二对过桥的是戚润林和金昌,第三对是银莲和周步云,第四对是我和净安大师。真正落单之人,就在我们这六人当中。” 润林等人互看,神色各自不同。 苏轼续道:“首先可以排除的是我和净安大师,我可以保证是和净安一起搀扶过桥。那么就剩下四人,戚润林、金昌、银莲、周步云。也就是说十三鹰就在他们其中。” 周步云信誓旦旦道:“大人,我可以保证是和师妹一起过的桥。” 润林见此,更是抢道:“大人,我也可以保证,是和我爹…金昌过的桥。” 苏轼笑道:“很显然,你们之中必有一人说了假话。其实此事若要瞒过众人,一人还不够,需另一人来圆场。一人同戚宝山一起过了桥,而另一人独自过桥。也就是说需两人一起配合才能完成这个骗局。” 众人听了此话,不由向润林、金昌父子瞧去。 金昌怒道:“看什么,我跟这小畜生,早断了父子关系。”众人却均想,你父子只是昨夜为争宝藏才翻脸,那晚过桥时却还在暗中勾结,说这话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 苏轼缓缓道:“一开始,我也不知你们四人到底谁说了谎。不过刚才在山洞中,那个左右机关,提示了我。我突然意识到,那晚你们四人所说的话中,有一人存在重大破绽。”苏轼的目光如锥子一般,向四人扫去。沉默片刻,突然道:“金昌。” 金昌一惊,不自主后退了一步:“我…大人,我冤枉。” “我问你,那晚在竹林中,你从周步云手中抢过铁盒。使的什么手段?”金昌一怔,想不到苏轼会问及此事,回忆了片刻,道:“我…我点了他右手的合谷穴,他手中一时拿捏不住。铁盒便掉了下来。” “祥叔,你来给大家解释一下。” 苏祥对周身穴道是行家里手,再熟悉不过,此时也理会了苏轼的用意,朗声道:“合谷穴是手上的要穴,被点中整个上臂立时会酸麻无力,需过一个时辰才能恢复如初。” 苏轼厉声喝道:“周步云!是你在说谎,你可认罪!” 周步云一惊:“我…苏轼,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撒谎。” “你当时过桥,拉银莲小姐用的哪只手?” “我…”周步云一时哑口。 苏轼眯着眼,目光却如利剑般,喝道:“你右手合谷穴被点,整个右臂酸麻,所以必是用左手去拉银莲,对不对?” 周步云不肯服输:“那又怎样?” “回到寺院后,我曾问你,怎么确认和你一同过桥的就是银莲?当时你这么说‘这有何难?我摸到那人手掌小巧润滑,乃是只女子之手。我们之中就只有师妹一名女子,除了她还会有谁?而且我摸到她手腕上有一串珍珠手链,师妹喜欢珍珠手链,这我也是知道的。’是也不是?” 周步云的额头开始冒汗,嘴上含糊道:“好…好像是吧。” “你用左手去拉银莲,拉到的必是银莲的右手。可大家看一看,银莲的珍珠手链是在哪只手上。” 众人一齐看去,那珍珠手链竟是在银莲的左手。 周步云腿上一软,若不是勉力支撑,便要瘫到。银莲的脸色一时也苍白如纸。 苏轼道:“银莲的手链一直都戴在左手,你去拉她的右手,怎么可能‘摸到她手腕上有一串珍珠手链’。所以结论就是:你说谎。” 宝山兴奋道:“大人,难道是这厮当时和我一起过桥,他就是十三鹰?” 苏轼断然道:“不,他并不是十三鹰。真正的十三鹰在这里。”犀利的目光扫向银莲。众人惊得深吸了一口气。 陈述古躲在一旁静观其变,等着苏轼下面的分析。 银莲惊得浑身发抖:“大人,我…我怎么会是十三鹰。” 宝山也惊得张口结舌:“莲…莲妹!” 苏轼镇定地说道:“银莲小姐,你的演技很高,隐藏得也很深。不过很遗憾,终究还是留下了破绽。其实你身上有很多不合常理之处。现在想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愿闻赐教。”苏轼微笑道:“其实最早对你注意的是紫烟。是她先提醒了我。” 紫烟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有些拘谨,赧然道:“老爷,我只是一家之言,算不得数的。” 苏轼笑道:“女人看事物总是和男人不同,不过对断案来说,却提供了不一样的角度。你不妨说来听听。” 紫烟只得道:“银莲小姐,你还记得,我曾和你聊起过香粉吗?你能说出十几种胭脂傅粉的名字,而且杭州各家店所卖胭脂傅粉的区别,你也十分清楚,简直可以说了如指掌。这就说明你常去这些店里,而且很喜欢这些饰品。可让我奇怪的是,你的身上却从来闻不到胭脂傅粉的香味。不光是这些香味,你身上几乎什么气味都没有。你似乎在有意掩盖这些气味。这对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说,太不可思议了。” 第四十六章 尾声 苏轼接道:“如果放到一个大家闺秀身上,当然不可思议。可是对一个经常行窃的大盗来讲,就顺理成章多了。你隐藏身上的气味,便是想给官府造成一种假象:十三鹰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大汉,而非你这般的小女子。” 银莲不屑地:“笑话!光凭没有涂脂抹粉就能断定我是十三鹰吗?我虽然喜欢买各式胭脂傅粉,但并不喜欢将它们擦在身上。这只能说你少见多怪罢了。” 紫烟并不反驳,续道:“还有,大家都以为你不会功夫。可是我发现你走路时,步履稳健又不失轻盈,和平日见到的那些不会功夫的寻常女子走路完全不同。” 苏祥补充道:“经常习武之人,更加注重动作的协调性和节奏感。我注意过银莲小姐,举手投足间动作轻盈优雅,的确与寻常人有异。应是练过内家功夫,而且根基不浅。” 银莲坦然道:“不错,我是会功夫。你们难道没有听周步云一直在喊我‘师妹’吗?我家是开镖局的。我娘是习武之人,常指导一帮镖师练功,我在一旁观看,久而久之也会一些,这又怎样?难道凭这些,就指认我是十三鹰吗?” 宝山帮腔道:“这不可能,不可能的,苏大人,你一定搞错了。那晚过桥时,我拉的明明是个男人的手,怎…怎么会是莲妹。” “你握的的确不是银莲的手,是小四儿的手。”听了苏轼的话,众人又是一头雾水,不解其意。 苏轼解释道:“在山神庙发现小四尸体的时候,小四的一只手掌不见了。是被人割下来的。墨郎曾亲眼见十三鹰杀了小四儿,可是她为什么要割下小四儿一只手掌呢?我猜,小四儿在手掌上一定留下了什么信息?而且这信息一定和宝藏有关。所以,十三鹰看到后,就将其割了下来带在身边。” 银莲紧咬嘴唇,面色变得铁青。 苏轼接道:“在过木板桥的时候,银莲小姐正利用了此物。她让戚宝山握住的就是这只手掌。所以宝山便产生了对方是个男人的错觉。而这也混淆了我们所有人的视线。” 墨郎不解道:“可是老爷,周步云为什么要说自己和银莲一起过的桥呢?” “问得好。在这个骗局中,第一个知道真相的就是周步云。因为只有他是独自过桥的。他很清楚,在他前面过桥的是宝山、润林和金昌,在他后面过桥的是我和净安,根本没有银莲。如果他当时再说出自己是单独过桥的话,银莲就会立刻显形。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尽管他知道银莲最可疑,可是对银莲的衷心还是让他站了出来替银莲圆了场。同时也应该说银莲压对了宝。” 周步云显然被说中心事,神色委顿,缓缓低下头来。 苏轼又道:“如果确定银莲是十三鹰的话,很多难以理解的事件,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刚才我提到,十三鹰挟持了紫烟来交换经书,在我正准备要交出经书的时候,她却带着紫烟跑了。她何故这么急回法缘寺呢?因为在那里,有人约了她。戚宝山,你是不是约了银莲晚上出来。” 戚宝山心神不宁道:“是…是约了莲妹。” 苏轼凝视着银莲:“如果在那个时辰,你不回到寺内,必然引起别人的注意。虽然宝藏也深深吸引着你,不过你也清楚得很,身份的隐藏对你最重要。所以你挟持了紫烟回来。你将紫烟打晕,藏在放小四儿的木箱里。又把小四儿的尸体转移到一间空置的厢房内。本来你以为行事间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晚戚宝山欲加害戚润林,却误打误撞错进了那间空置的厢房。误杀了小四儿。从而让我们轻易找到了紫烟。” 一旁沉默多时的陈述古突道:“苏轼,你说的这些只是推测,你可有确切证据。” 墨郎抢道:“她指使秀妹偷经书,秀妹便是证据。” 胡大指着银莲问道:“秀妹,你告诉爹,是不是此人让你去盗经书?” 秀妹看看银莲,却不言语。胡大急得,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死丫头,你快说呀。”秀妹却瞪着大眼睛,只是不语。 银莲冷笑道:“你这般逼她招认,时间长了,她一怕,自然说是我。这可不是逼供吗?” 苏轼又道:“不用秀妹开口。其实知道经书所藏地点的,除了我、祥叔和墨儿,就只有你。消息只能是你泄露出去的。” 银莲怒道;“你…你还是没有直接证据。” 墨郎灵机一动:“秀妹,银莲姐姐答应给你的东西,不会再给你了,因为你没有拿到经书,她现在要把东西给我了。” 秀妹果然中计,天真地嚷道:“你胡说,经书我拿到了,银莲姐姐已经给秀妹簪子了,不信你看。”从怀中掏出一只金簪,正是先前银莲头上戴的。众人恍然。 银莲见已被揭穿,又狡辩道:“不错,是我让秀妹去盗经书的。过木板桥的时候,也是我使的诡计。挟持紫烟、墨郎、还有挟持你去山洞,都是我干的。我的确在打宝藏的主意。可是。。。苏轼,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十三鹰?你怎么证明我盗过银库?” 苏轼哈哈大笑:“我不用证明你就是十三鹰。”银莲一时呆住,不知苏轼是何用意。 苏轼突然喝道:“胆敢挟持朝廷命官,意欲加害。光这一条,就够定你死罪。”这一张一弛的语气变化,震得银莲回不过神来:“你…” “如果你老实招认,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而且深表悔意。本官说不定还可从轻发落于你。路就在你脚下,你自己选吧。” 银莲缓缓低下头,终于跪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终于逼得真凶显露了面目,苏轼也不由长吁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下来:“将这些人押回府衙,待我细细判来。”上来几个衙差,要押众人离去。 周步云、金昌等人急忙求饶:“大人明鉴,我可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我没杀人,大人明察。” “大人,大人,我还帮你追捕过十三鹰呢。” 喊冤声渐渐远去。苏轼转身向净安大师、胡大施礼道:“此次法缘寺之行,还要多谢大师、胡老前辈,没有二位相助,在下决计抓不到十三鹰。” 净安眯起笑眼,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惩恶扬善本是佛之意旨。我等不过行使佛旨。何须感谢。” 胡大笑道:“是啊,苏大人过奖了,其实小女还给苏大人添了不少麻烦。我等好生惭愧。” 苏轼笑道:“哪里话。没有秀妹的帮助,本官也抓不到十三鹰的把柄。那厮狡猾得很,若不是秀妹拿出金簪,恐怕她也不会轻易认罪。” 秀妹上前拉着紫烟的手道:“银莲姐姐对秀妹好,她真的是坏人吗?” 紫烟点点头:“她是个大坏人。她还要加害我们呢。” 秀妹看了看手中的金簪,扔在地上:“秀妹不要坏人的东西。” 苏轼上前捡起簪子道:“这金簪此时还不能丢,它是本案的证物。接下来,还要劳烦三位,跟本官回一趟府衙。此案审来,还需三位的证词。” 净安、胡大齐道:“大人驱策,自当效命。” 苏轼施礼:“请。”众人朝山下走去。 此时,陈述古匆匆赶来,喊道:“苏轼,你等一下。” 苏轼停下脚步:“陈大人还有何事?” 陈述古挑着细眉:“苏轼,你刚才对十三鹰说‘胆敢挟持朝廷命官,意欲加害。光这一条,就够定你死罪。’这是律法中的哪一条,我怎么不记得。好像不是死罪吧。” 苏轼打了个哈欠:“困死了,陈大人,有什么事明日再商议吧。下官乏得很。先要回去睡上一大觉。恕不奉陪。”离去。众人暗自偷笑。 陈述古追来:“苏轼…你等一下,你刚才胡说的吧,你…你这人,你怎能信口雌黄。大宋律法,在你嘴里岂成儿戏,苏轼,你别走,你给我站住…” 尾声: 大批宝藏被运回府衙后,陈述古力排众议,坚持要进献给朝廷。苏轼却极力反对,主张救济盐官遭遇水灾的灾民。陈述古不以为然。苏轼毫不留情揭露出陈述古想借宝藏为自己升官发财铺路。心底私密被揭,陈述古恼羞成怒,甩手而去。背后陈述古密报御史中丞李定,杭州查获宝藏的消息,谎称宝藏由自己发现。李定转呈宋神宗,神宗下旨,命杭州府上缴宝藏。陈述古献宝有功,神宗御笔亲题“劳臣”两个大字颁赐,敕令杭州府制成匾额,以大队仪仗送往陈述古故里。陈述古还私扣了部分宝藏,可谓名利双收。 苏轼空忙碌一场万般无奈,最终还在为安置灾民多方奔走。 本案完 第一章 慧眼破谜题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杭州府在夜的笼罩下影影绰绰,如同一只踞伏的怪兽。四周静得可怕。偶尔从街巷深处传来一两声犬吠,也让人毛骨悚然。此时悦来客栈一间客房内,气氛肃杀。客房内没有点灯,在阴冷的月光的映衬下,依稀看到两人默默站立。一灰袍人面窗而立,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毫无表情,神色冷漠的让人发凉,眼神中流露出的锐利目光使人联想到称雄山林的鸷鹰。身后不远处是另一个脸面清癯的瘦子。瘦脸紧盯着灰袍人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畏惧却又坚定的目光。 灰袍声音低沉而冷酷:“我们可是早就计划好了。” “我反悔了。” 瘦脸人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颤抖。 “反悔?那给你的银子怎么办?” 瘦脸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这银子还你。” 灰袍瞟了一眼银子不语。瘦脸似乎在安抚对方:“你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你嫌银子少?”灰袍脸上还是看不出任何表情。 瘦脸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再干了,良心过不去。我劝你也别干了。” 灰袍冷笑一声:“良心?你跟我提良心?哼!你以前干的就有良心吗?” 瘦脸脸上的肌肉猛地一抽,脸上表情甚是决绝:“不错,我以前是跟你干了不少坏事,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转身准备出门。 灰袍猛地拉住瘦脸:“最后一次,这回得手,我们可以得很多钱。后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到时候再洗手,我绝不拦你。”脸上终于露出由衷的恳切。 瘦脸却并不为所动,甩开灰袍的手:“花这些不干净的银子,心里不会舒服的。”转身离去。 灰袍眼中流露出骇人的凶光,猛地从身后勒住瘦脸。瘦脸拼命反抗,脸涨得紫红,眼见对方毫不留情下了杀手,咬破手指,在木地板上颤巍巍画着什么… 清晨,东方云层间,太阳半隐半现,惨白的光芒没有一丝暖气。几缕阳光透过云层,铺在悦来客栈的地板上。店小二端一盆水,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来。却见旁边一间房门虚掩,小二感到好奇,忍不住上前敲门:“客官,客官。”无人应答。小二轻轻推开房门,眼前景象骇人,只见瘦脸倒在地上,已气绝。小二惊得手中水盆掉在地上:“啊!”一声惨叫,连滚带爬跑开,嘴里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悦来客栈已被府衙的捕头们封锁。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对面的童记客栈门口,老板童非也在探头张目朝这边张望。 苏轼赶来现场。捕快刘臣洲忙上前:“大人,在二楼。” 苏轼点点头,随刘臣州进了客栈。 捕头哄开人群:“散开,散开。” 客房内一切维持了原状。瘦脸的尸体,平放在地板上。苏轼上前查验尸体。拨动死者的脑袋,后脑沾满了稠血,有破处。苏轼抬头寻了一下,旁边一只矮柜的一角沾有血迹。苏轼又查看了四周,不远处有一个多宝格,旁边一只木凳倒在地上。木凳边上是一堆已破碎的瓷瓶碎片。苏轼上前查看了碎裂的瓷片,并没有发现异常,起身问道:“小二呢?” 小二急忙上前答道:“小人在。” 苏轼不动声色:“你什么时候发现尸体?” “今天早上。” “死者何人?” “名叫马顺,刚住进来两天。听口音像是绍兴人士。客官没说,我们也不便多打听。” 苏轼朝那堆碎片看了一眼:“这瓷瓶是客栈的吗?” 小二皱皱眉,摇头道:“不是,这些个瓷器容易被客人们打碎,少不了与他们纠缠,为免麻烦,客栈里从不摆放。” 苏轼似乎已在意料之中:“那么说,这是客人自己的喽。” 小二点点头:“好像是从巷尾的瓷器店买的。” 刘臣州一直在旁凝神思考,此时上前道:“大人,从情形看,这似乎是一场意外。” 苏轼看了看刘臣州,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似含鼓励:“怎么讲?” 刘臣州大声道:“具属下分析,马顺是准备今日离开客栈,所以昨晚要收拾行囊。这瓷瓶正放在多宝格上,他踩了凳子,上去取。只是刚得手,脚下不稳,摔了下来。这瓷瓶落在地上摔碎了。而马顺后脑正巧撞在这柜子一角,致其死亡。” 苏轼不置可否:“摔死的。” 刘臣州一指柜角:“大人,你看,这角柜上还沾有血迹。” 苏轼点点头,神色中却又有些犹豫:“这种假设倒是顺理成章…只不过…意图太显而易见了些。” 刘臣州紧蹙眉头:“哦?大人难道发现了什么疑点吗?” 苏轼摇头,看了看那高高的多宝格,问道:“他干嘛要把瓷瓶放那么高呢?”甚是不解。 苏轼在屋内转了一圈,目光扫视四处,最后落在了瓷瓶碎片上,俯身捡起一片碎片,来回把玩着,突然问道:“这瓷瓶有多高?” 众人互看,均感诧异。刘臣州面带难色:“这瓷瓶已经摔碎了,倒是不好估计。” 苏轼又对店小二道:“小二,你说马顺是从巷尾的瓷器店买的瓷瓶?” 小二一脸肯定:“是,这个小的倒是亲眼见的。” 苏轼似乎想到了什么,对刘臣州吩咐道:“刘臣州,你马上去那家瓷器店,找一个一模一样的瓷瓶来。” “是。”刘臣州得令,转身出去。 第二章 第一现场 少时,刘臣州拿了一只瓷瓶回来,喜道:“大人,那瓷瓶刚巧是一对,前日被人买走一只,我估计就是马顺买的,这是另一只。” 苏轼观察瓷瓶,脸上露出微笑,对刘臣州说道:“把这只瓷瓶摆放到多宝格上去。” 刘臣州小心踩上木凳,摆放瓷瓶,却怎么也放不进去,原来瓷瓶太高,而多宝格太矮。刘臣州在各个格间来回试了试,只最底层的格子能放下,脸色有些尴尬:“这…” 苏轼笑道:“这上面根本放不下瓷瓶,他又如何取下来的呢?” 刘臣州略一思忖:“大人,你是说…” “不错,这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凶手精心布置了这个场景,试图让我们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苏轼的声音异常铿锵有力,眼中也透射出锐利的精光。 刘臣州有些疑惑:“他不是摔死的?那是怎么死的?倒没有在尸体上发现其他伤痕。” 苏轼又上前仔细查看尸体,自语道:“眼睑充血,嘴唇发绀。” 刘臣州也上前查看:“这是被人勒死的症状!奇怪,脖子上并没有勒痕啊。” 苏轼查看尸体,突然发现死者右手食指有凝血。又掰开死者的口腔,嘴唇上沾有血。苏轼想了想,起身在地上四处查找,却没有发现什么,不由皱眉。 苏府内,苏轼正在屋内研究案卷,眉头紧皱。 祥叔端来一杯茶,温声道:“少爷,休息一会儿吧。” 苏轼放下案卷,端起茶杯,用杯盖捋了捋茶叶,呷了一口。 “是不是又遇到疑难了?”苏祥见其眉头不展,已知少主人心事。 苏轼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今日发生在悦来客栈的命案倒是有趣。尸体的迹象明明是被勒死的症状,可尸身上却找不到勒痕。” 苏祥好奇:“一般若是被绳索勒死,痕迹会很明显。” 苏轼点点头,脸上疑色不减:“即使用手掐,痕迹虽浅,但也是会留下来。可奇怪的是死者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这倒是头一遭遇到。” “会不会是被捂死的?” 苏轼一怔,略一思量,却又摇头:“不会,通常被捂死,舌骨会折断。死者的的舌头没有这种迹象。而且,我还发现一处疑点。” “是什么?” “死者右手食指有破处,牙齿与嘴唇间也沾有血,照此推想,应该是自己咬破的。而且很可能是在被袭时咬破的。” 苏祥眯起眼睛,满是不解:“咬破自己的手指?这倒有意思。凶手正试图杀死自己,这时候却咬破自己的手指…难道是死者已知自己无法幸免,所以想写下血书,给断案的人留下线索?” 苏轼缓缓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可是,我在那房间里怎么也找不到他留的线索。” “会不会被凶手毁掉了。” “有这种可能。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哦?” “也许…死者所在的客房并非第一现场。” 苏祥一怔,奇道:“并非第一现场?” 此时,丫鬟紫烟手拿一把草进来,四处摆放。 苏轼好奇:“紫烟,你在干什么?” 紫烟俏皮地做了个鬼脸:“老爷,这叫茱萸,又名越椒,摆在这里有驱虫、防湿、逐风邪、治寒热、利五脏、延年益寿等作用。” 苏轼心头突然涌上许多回忆,感慨道:“想起来了,小的时候,娘也常在我房中放过茱萸。” 苏祥笑道:“这茱萸倒是颇能引起人的思乡之情。” 苏轼点头:“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苏轼笑道:“从前,我听人说过,这最后一句‘少一人’,指的是王维的山东兄弟。实乃大错特错。王维家居蒲州,在华山之东,是以称家乡的兄弟为“山东兄弟”。作此诗时,他正在长安谋取功名,怎么可能与家乡的兄弟们一起登高望远呢?这‘少一人’,说的其实正是他自己。” 紫烟饶有兴味地:“原来前朝的人已经知道这茱萸的用处。” 苏轼来了兴致:“这茱萸的历史可早了…”猛地一顿,似乎想到什么“紫烟,你拿一把给我。” 紫烟拿来茱萸,苏轼凑前闻了闻,面显疑色:“祥叔,我们回客栈。” 苏祥、苏轼来到案发客房。店小二也跟来。 苏轼在屋内转了一圈:“祥叔,你闻。” 苏祥警觉起来:“有茱萸的气味。” 苏轼对小二厉声问道:“这屋里可有放茱萸?” 小二吓了一跳,直摇头:“没有,不过昨日我倒是刚买了,准备今日各个房间放一些,谁想早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就忘了。” “现在那些茱萸放在何处?” “都放在边角的一间偏房。” “快带我们前去。” 小二带路,很快来到一间杂房,开门引苏轼进来。 苏轼四周观察,注意到墙角处有一条丝巾。俯身捡起,眼前一亮,仿佛便看到死者当时被害的情景… 苏轼正想着,苏祥拨开地上的一堆茱萸草,喊道:“少爷,你看。” 苏轼赶来,只见地面上有一个血写的‘丁’字。 苏祥佐证了苏轼的推测:“这里才是第一现场。” 苏轼眼中露出喜色:“祥叔,我知道为什么死者的脖子上没有勒痕了。你看这个。”递给苏祥丝巾。 “凶手用这条丝巾勒死死者的?” 苏轼点头。苏祥凝眉,脸上露出不解:“可是,即使用丝巾也会留下痕迹。” 苏轼笑道:“这要看你怎么用这条丝巾了。如果把这条丝巾折成很宽的丝带…” 苏祥想了想:“这样,受力面就比较宽,就不容易留下痕迹。” “对,就是这样。” “那这个“丁”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苏轼不由皱起眉头。 第三章 要债 杭州府清河坊,人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两侧的店铺客人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在这些店铺中有一家店铺门前却是冷清得很,难得见一个客人进去。那店铺黑匾金字,正是闻名的王茂之扇铺。 此时老板王茂之坐于柜台后,眼巴巴看着门前穿梭的行人,就是没有一个走进来,心情甚是着急。不时到门口看看。却见一少女背着一捆柴从外面回来,那 少女生得俊俏,浅淡的眉峰如远远的山影,微微蹙起的眉尖使她总带着天真纯朴的神情。杏眼细长,眼尾向鬓边扫去。小小的嘴唇像樱桃那么红,略长的鸭蛋脸,更增添了温柔善良的印象。可是不经意间,眼神中也流露出一种同龄少女中少有的英气,这种英气也只有刚毅的性格与苦难的生活才能磨练得出来。 那少女见了王茂之亲热地喊道:“爹。” 王茂之忙上前帮女儿卸背上的柴:“朝云,怎么出去砍柴了。” 王朝云莞尔一笑:“家里已经没柴了。再不去今晚都开不了锅了。” 王茂之不无心疼地:“以后我去就行了。你呆在家里。” 王朝云却直摇头:“不碍,我可以的。你还要看着扇铺呢。” 王茂之催促道:“快去里屋歇歇吧。” 王朝云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了看柜台里:“还没有客人吗?” 王茂之叹了口气:“刚下完雨,天气凉快,谁会来买扇子?” 王朝云霭声关心地:“爹,这里寒潮,你的腿本来就不好,还是回里屋吧。我来帮你看着。” 王茂之笑道:“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吧。” 王朝云乖巧地在父亲身边蹲下:“爹,你别急,一定会有人来买的。” 王茂之抚着朝云的头发,暗自点点头。朝云起身进屋去换衣服。看着女儿的背影,王茂之脸上又阴了下来,不由叹了口气。 突然门外闯进一人,大声喝道: “王茂之,正巧你在。这回你总不至于让我空跑一趟吧。” 王茂之抬头看去,对方身材肥硕,一身直领蓝衫,夹里对襟,面目凶恶。正是张记绸布庄老板张三元,不由谄笑道: “是张兄啊,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去里屋暖暖身子吧。” 张三元推开王茂之,直眉瞪眼:“去去,少跟我套近乎?我是来要帐的,我说王茂之,你欠我绸布庄的货款,打算什么时候还清啊?你拖欠的有些日子了,今天总得有个说法吧。” 王茂之软言相乞:“张老板,不瞒你说,今夏雨水多,扇子受潮,有不少都生了霉点,加之天气凉快,扇子不好卖,我实在无力还钱呀。” “这个我不管,我就知道你赊了我200两银子的绫绢,用来做扇子。借据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你的画押,你想赖也赖不掉。” “张老板,老朽没想赖账。只是…” 张三元双眉一竖:“扇子卖没卖出去,那是你的事。我最近也正急等钱用,你快快去凑足银子,我在这里等你,今天拿不来,我就等明天,明天不成,我就等到后天,不然我就在这儿坐着,你什么时候凑足,我什么时候走。”说着,在柜台前坐下,一副不要回帐,誓不罢休的样子。 王茂之一时为难,苦着脸道:“张老板,你这一坐,传出去让我如何做得生意。这岂不是砸了小店的招牌。” “王茂之,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赶紧把钱还了,咱们俩不相干,否则,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王某又不是成心赖帐,实在是现下无力偿还啊,您再宽限几日吧。” “你无力还,他也无力还,我张三元还开不开店。不是做生意那块料儿,就别凑这热闹,现下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啦?” 王茂之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此时朝云进到屋内,面色镇定地说道:“张老爷,并不是我们有意拖欠。实在是生意清淡,客人稀少,这些扇子爹曾挑着去四里八乡叫卖,可无奈天气凉爽,无人问津啊。” 张三元翻了翻两只鱼泡眼:“那不管我的事。” 朝云哀恳道:“小女不敢奢望,只求张老爷宽限我们几日,等凑足了所欠银两,定当登门赔谢。” 张三元“哼”了一声,一脸不屑:“说来说去,还是不还。这几日还不上,再过几日眼见就到中秋,你们这些破扇子还能买的出去吗?你以为我张三元是那幼稚的孩童,任由你等哄骗?” 王茂之一脸委屈:“张老板,这从何说起,这从何说起嘛。” “王茂之,你这破扇铺也顶不了多少时日了,我算看出来了,这钱你是还不上了。”父女互望,心中隐隐有种不祥之感。 张三元阴阳怪气道:“既然还不上…” 王朝云屏息道:“你待怎样?” 张三元冷笑一声:“那就别怪我姓张的不客气啦。这店早晚也得被人搬空,到时候我张三元岂不落个一无所获,倒不如现在就把最值钱的先与我。” 王朝云怒喝:“你敢!” “苦撑着也是赔钱,倒不如早了的好。”说着,就要动手拿东西。朝云急忙上前阻拦。 王茂之一时也慌了神,上前劝道:“张老板,使不得,使不得呀。” 三人推搡中,张三元一运劲,王茂之被重重推了出去,头撞在门框上,鲜血立时从额角冒了出来。朝云奔过来,哭喊道:“爹!爹!”忙用衣袖止住血。 张三元见此,自知理亏,跑到门口,嘴里却不让丝毫:“王茂之,你给我听好了,若明日再不还钱,我就叫人拆了你这店铺。”说完跑了出去。 朝云紧抱着父亲,一脸焦急。 第四章 字谜 王茂之缓缓睁开跟:“不碍事,不碍事,”反用衣袖给女儿擦泪:“女儿,为父无能啊,你娘亲死得早,你自幼便跟着为父吃苦受累,为父没有让你过一天好日子,你不怪我吗?” 朝云泪眼婆娑:“这是哪里话,咱家虽然贫寒,可爹从来没有亏待过女儿啊,爹总是让女儿吃最好的,自己却吃那糟糠之食,爹为了让女儿穿暖的,自己却在冬天不肯做一件冬衣,爹为女儿吃了无尽的苦,女儿都铭记在心里,我怎会怪爹?” “女儿啊,明日张三元带着人来拆店.我们该怎么办啊?”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实在没底儿。王茂之也是一样的愁眉不展。 苏轼、苏祥从客栈回到府中。紫烟赶上前,乐滋滋地嚷道:“佛印禅师都等你半天了。” 佛印从屋里笑着出来:“子瞻,别来无恙啊!” 苏轼喜道:“是觉老啊,这几日可想煞我了,来来来,屋里坐。紫烟快去备酒菜。我与觉老今晚要痛饮一场。”紫烟笑着离去。 佛印随苏轼进屋,别有意味地笑道:“子瞻,你的画呢?” 苏轼一时懵懂:“画?什么画?” 佛印高声嚷道:“几日前,你我打赌,你输了,答应给我画一副《西湖春景图》。今日我可是来索债的。哈哈哈。你可不许赖账哦。” 苏轼并不急着回答,手中缓缓倒着茶,装模作样道:“哦?有吗?几日前的事,倒是记不太清楚。” 佛印一听,急道:“那日对诗,明明是你输了,怎能赖账?祥叔,你也在场,你可要作证啊。”苏祥笑着捋胡须,却是不语。 苏轼哈哈一笑道:“我说觉老,你乃出家人,当四大皆空,胜负心怎如此之重。我都已经释怀了,你怎么还记在心上。” 佛印哑口,愤愤然:“那是你输了。你当然释怀。若是你赢了,只怕连咱家的袈裟也裹了去。” 苏轼大笑:“好,要画也可以。不过需对上我一联。” 佛印颇为不满,嘴里嘀咕道:“偏你输了,生出这许多古怪。” 苏轼眼珠乱转,盘算着怎么赖账,来到院子里一条小溪边,此时一条狗跑来,叼起水边一块骨头。灵机一动一指那狗:“此为上联。”暗指“狗啃河上(和尚)骨。” 佛印一见,不免心中有气,暗想:“好你个苏轼,打赌输了赖账不说还骂人。此番一定要压压你的气焰。”脑中急转,却一时又想不到应对的词句。苏轼得意洋洋:“觉老,这幅画你是要不得了。” 佛印一看苏轼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灵机一动,回屋内,取来一页苏轼刚写就的诗稿,丢在水里,微微一笑:“此为下联,如何?”意在“水流东坡诗(尸)。” 两人同时开怀。佛印一脸得意:“子瞻,这次我又赢了,你可不许赖账喽。” 苏轼笑道:“痛快,愿赌服输,墨儿,备笔墨。” “好个苏子瞻,向不服人,这次贫僧算是领教了。” “多有得罪,觉老请。”两人进屋。 苏轼拿笔在一张画纸上纵横捭阖。佛印在一旁欣赏,不住点头。 少顷,苏轼放下笔:“觉老意下如何?” 佛印掩不住赞许的目光:“嗯。意趣交融,时下已近中秋,可看了这幅春意图,浑身舒暖,便似早春扑面而至啊。”听了夸赞,苏轼也得意起来。 佛印双眉一竖,突道:“咦,此处的桃花如何生的如此怪异。” 苏轼顺佛印指向看去,笑道:“这是一只早春的知了,待我再补两笔。” 佛印释然:“原来尚未画完。” 苏轼听了佛印的话,顿时呆住,手笔悬在空中一动不动,沉吟道:“未画完,未画完…”脑子里突然出现客栈里那个血字。 佛印见状,笑道:“子瞻,莫不是又想耍赖,咱家可不再上你的当了。” 苏轼却似乎想到什么,对佛印:“觉老,改日相陪。祥叔,我们快回客栈。”和苏祥急匆匆走了。佛印看着两人离去,一脸茫然。 此刻,夜色已深。苏轼、苏祥二人再次赶回案发客房。 苏祥问道:“少爷,找什么东西?” “马顺要留给我们的东西。”一指地上那个血写的‘丁’字。 苏祥不解。苏轼缓缓说道:“适才我为觉老画《春意图》,突然意识到,我们没有看懂马顺留下的‘丁’,是因为他并没有写完,只写了字的一部分。” 苏祥奇道:“一部分?” 苏轼指着地上的血符:“祥叔,你来看,我们就从这个未写完的丁字来猜一下,马顺究竟想要写什么字?” 苏祥仔细想着:“不好猜呀,只写了两画,再往下写可以写成很多字。比如‘于’、‘王’、‘干’、‘工’有很多呀。” 苏轼颔首:“不错,会是什么字呢?” 苏祥脑中的念头快速闪过:“凶手的动机不明,他为什么要杀马顺呢?会不会是谋财” 苏轼摇头:“不像谋财,马顺不像个有钱人,而且他包袱里的几两碎银,也并没有被偷走。” “那会是什么呢?”苏轼冥思起来。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 苏轼和苏祥忙起身来到窗前,推开两扇窗户。 可怕的一幕发生了。对面童记客栈的一间客房,两扇轩窗大开。屋里灯火明亮。只见一扇窗前王茂之手拿一柄匕首,神色紧张,满头大汗。第二扇窗前,一个人晕倒在一把椅子上。头垂着,看不清面目。王茂之拿刀哆哆嗦嗦走向椅子上的人。第二扇窗前,一只紧握匕首的手出现了。只见那匕首寒光一闪,已插入那人胸膛。椅上人却毫无反应。王茂之惊恐地退到第一扇窗前。手上已没了刀。 苏轼急对苏祥说道:“快救人。”两人夺门而出,直奔童记客栈而来。 第五章 公堂酿冤情 苏轼二人急匆匆赶来。催拍客栈门板:“小二,快开门。快开门。” 小二刘春打着哈欠来开门:“谁呀,这么晚了。不住人了。”打开门。 苏轼不及问话,直冲上二楼。 小二急喊道:“客官,客官…” 苏轼找到房间,破门而入。一幕惨剧映入眼帘,只见地板上一地血泊。王茂之倒在血泊中。人已死去。左胸插着一把刀。一手握着刀把。而另一边,椅子上倒着一人。苏轼上前,用手扶正那人的面目,是张三元。 苏轼分别仔细检查了张三元和王茂之的尸体,发现王茂之另一只手里紧握着一个荷包。取下荷包仔细看着。但见缨络飘飘,月白缎底上的绣图格外精致,碧绿的莲叶从水中托出粉红并蒂荷花,一对文彩绚丽的鸳鸯,在花下依偎。 天色已明。州府派来的衙差已赶到现场。并将客栈封锁。客栈外人影幢幢。一条街,相对的两间客栈接连发生命案。百姓们不由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客栈内原本住着的几个房客,此时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苏轼躲在一个角落里,暗暗观察。少顷,已分辨出各自的身份,那三个年轻人书生打扮,是一起进京赶考的、还有一个行脚商人、一对年轻夫妻、一个老僧、还有一个面目狰狞的驼背老者,独自呆在一角并不与众人搭腔。这些人正谈论着昨晚的命案。苏轼索性听着众人谈论。 那个身材矮胖的书生,众人称之郭明,说道:“一早起来,怎么会遇到这种事。真是晦气。” 另一个面目俊朗的书生叫何元良,道:“听说死的两人都是本地的。好像和债务纠纷有关。” 神色倨傲的书生方子墨冷笑道:“债务纠纷?此案没那么简单吧。” 郭明显然不愿多生枝节:“管它和什么有关,我们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对了。” 行脚商贾津:“现在想走,恐怕已经晚了。” 郭明不解:“为什么?” 小二刘春急匆匆一路跑来:“各位客官,府衙刚下命令。此案未结之前,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客栈。” 郭明愤然道:“什么?不准离开,我们三人还要进京赶考呢,耽误了考期怎么办?” 刘春一脸无辜:“这是州府的命令,客栈也没办法,你们要有意见,找知州大人说理去。”一溜烟跑开。 众人傻眼,郭明一摊双手:“这…这便如何是好?” 何元良皱着眉:“只能等了,希望府衙早日破案。”方子墨冷冷地:“要是让我来断此案,保管当日就有结果。”苏轼不由仔细观察起方子墨。 捕头刘臣州拨开人群挤进客栈,见苏轼早已在内,正要上前施礼。苏轼却示意不愿流露身份,暗指楼上。刘臣州上楼来到案发客房,上前查看尸首,一惊:“张三元!” “你认识此人?这张三元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绸布庄的老板。和我认识,不算太熟,偶尔来府衙和众位兄弟一起喝酒。为人倒也爽快。” 苏轼一指王茂之:“你认识他吗?” 刘臣州上前查看:“这不是扇铺的王茂之吗?奇怪,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此时,陈述古和周聪也赶了来。 苏轼上前施礼:“陈大人。” 陈述古傲然道:“哦,苏大人也在这里。” “是卑职报的案。” “这么说昨晚你也在附近?” “昨晚我在对面悦来客栈查找马顺命案的线索,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叫。于是我推开窗子查看…” 陈述古立时来了兴趣:“你看到了什么?” 苏轼有些迟疑,勉强说道:“我看到…我看到王茂之用刀杀死了张三元。” 陈述古见对方语气并不肯定,追问道:“你可看得仔细?” “我…我是看到了。当我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苏轼似乎疑虑重重。 陈述古盯着王茂之的尸体:“这么说是王茂之杀死张三元,然后畏罪自尽。这王茂之平日为人倒也随和、也很老实。想不到竟会杀人。”苏轼一时无语,默默凝思着。 陈述古大声道:“苏大人,这里你就不要管了。本府来接手此案。你继续去查马顺命案。” 苏轼上前请命:“大人,卑职有个不情之请。” 陈述古眉头一皱:“什么?” 苏轼看了看两具尸体:“可否将本案也交由卑职查办。” 陈述古眯眼瞧着苏轼,一时犹豫不定:“你要办此案?” 苏轼点头:“我有种感觉,此案与马顺命案极有可能有关联。” 陈述古摸着下巴一时拿不定主意,周聪将陈述古拉到一边,耳语道:“大人,此案人证、物证具在,铁案如山,可速速结案。苏轼是想抢功。” 陈述古立时惊醒,对苏轼傲然道:“本府已经决定,此案你就不要插手了。由本府来处置。你只管查办马顺一案。” 苏轼那肯罢休,又道:“大人…” 陈述古不待其说完,抢道:“苏大人我问你,你可有证据表明两案有关联?” 苏轼一时哑然,只得回道:“现在还没有。” 陈述古得意地一笑:“苏大人,办案要讲真凭实据。岂可仅凭自己的感觉。不要以为自己破了几个案子,就可以胡乱臆测。这岂是儿戏。圣上委派你我任一州之父母,是要我们勤政为民,造福百姓,不要尽想着争功逐利,贪图富贵荣华。” 苏轼盯着陈述古,强忍怒气。 回到府中,苏轼闷闷不乐,似有心事。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默默不语。另一边苏祥、紫烟、墨郎则一起讨论案情。 紫烟显得有些激动:“不管怎么说,这案子一目了然。老爷、祥叔都亲眼看到的。” 墨郎却反驳道:“亲眼看到的,也未必属实。” 紫烟不为所动,依然坚持道:“亲眼看到的,怎么就不算数。” 第六章 公堂对质 墨郎倒了杯茶,自顾自悠哉喝着:“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骗人的。当不得真。” 紫烟不服,大声道:“你把话说清楚。祥叔、你说呢?” 苏祥捋着胡须,双眉紧锁:“昨晚我们是看到王茂之杀人,可是这中间…总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对。” 紫烟奇道:“什么不对?” 墨郎抢道:“这是一种感觉了,你不懂。” 紫烟一脸不满:“就你懂,你倒是说说看。”墨郎却并不搭茬。 紫烟又转向苏轼:“老爷总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难道亲眼所见的也不能当真吗?” 苏轼听了紫烟的话,喃喃自语道:“眼见为实,眼见为实。难道真的是我多虑了?” 公堂上,公正廉明的牌匾高悬。陈述古正襟危坐。衙差分立两旁。手握水火棍。气氛肃然,外面站了不少听审的百姓,苏轼也夹在人群中。 陈述古问周聪:“仵作验尸如何?” 周聪禀道:“已验毕。” “传仵作。” 身材矮小的仵作上堂来:“回禀大人,下官刚才奉命验尸,经细察:张三元身上有一处伤口,位于胸口右侧,宽约一寸两分,前后胸贯穿。凶器刺入体内,伤及肝脾肾脏。系出血过量致死。” 刘臣州出列:“起禀大人,当晚有证人看到王茂之刺杀张三元。从现场的情形看,应该是王茂之刺杀了张三元后,自尽身亡。” “他为何要刺杀张三元?”陈述古似乎胸有成竹。 刘臣州一怔,只道:“卑职还在查访。” 陈述古蔑然一笑:“有果必有因。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断案审狱不光要有人证、物证,更要明晰案犯的作案动机。” “是,卑职明白。” 陈述古朗声道:“传张三元的妻氏。” 浑身缟素的张何氏被带上堂来,脸色苍白,哭喊道:“大人,你要为我家官人做主啊。” 陈述古宽慰道:“张何氏,你放心,本府会秉公办理此案。我问你,你丈夫生前可曾与人结过怨,有过仇家?” 张何氏脸上挂着泪珠,哽咽道:“大人,我家官人老实本分,与人为善,守着一份祖业,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这在街坊四邻都是有口皆碑的,官人他从来不与人红脸,更没有仇家。” 陈述古面色一变,厉声质问:“那怎么会无缘无故被人刺杀,此乃本案关键,你再仔细想一想。” 张何氏一惊,想了一下,突然喊道:“有,我想起来了。我家官人最近确有与人结怨。” 陈述古来了精神,身子向前探去:“哦!快说。” “昨日上午,我家官人回来跟妾身说,曾去清河坊的王茂之扇铺索债,期间与那王茂之发生口角,还不慎打伤了王茂之。” 陈述古捋着胡须微微一笑:“果不出我所料。” 张何氏惊道:“大人,你…你已经抓到凶手了?” 陈述古傲然道:“杀死你丈夫的,就是王茂之。他已经畏罪自尽了。” 此时堂下却突然传来喊声:“大人,冤枉啊,大人。”一个俊秀的少女冲进大堂,跪在地上,正是王朝云。 陈述古一怔,怒喝:“大胆,何人竟敢咆哮公堂?” 王朝云一脸焦急:“大人,我是王茂之女儿王朝云。民女为父喊冤。” 陈述古双眉竖起,一拍惊堂木:“荒唐!王茂之杀人铁案如山。人证、物证、杀人动机一应俱全。有何冤可喊?” 王朝云倔强地:“大人,我父亲不会杀人的。他不会的。” 陈述古不屑地:“你有何根据?” 王朝云顿时语塞:“根据…根据我对他的信任、了解。他不会干出这种事的。他是被冤枉的。” 陈述古冷笑:“信任?信任岂可在公堂上作为证据。你没有证据,本府可有证据。传昨夜目击的证人。” 一名少妇被带上堂来。 陈述古高声喊道:“你把昨晚看到的讲出来。” 少妇显然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声音有些颤抖:“是,大人。民妇晚上一般睡得较早。可是昨夜,因为要收拾一些穿旧的衣物细软,忙得有些晚。我记得…我记得那时是亥初时刻,那时我忙完手头的东西,正准备就寝。可是一阵风将窗户刮开了,我起身来到窗前,准备关窗。突然,我看到…看到对面客栈一间客房,两扇窗子都敞开着,一个老头出现在窗前,手里…手里还拿着把刀,在另一扇窗前,一个人摊在椅子上。后来…后来,那个老头拿着刀,一刀捅进了那个摊在椅子上的人的胸口。” 陈述古伸手一挥:“将两具尸体抬上来。”衙差抬上尸体。 陈述古又对那妇人道:“你仔细看看,可是此二人。” 那妇人瞥眼一瞧,惊道:“就是他们俩,就是这个老头刺死了那个胖子。”朝云脸上苦涩异常。 陈述古得意地望着王朝云:“你还有何话好说?” 朝云凄苦地只是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陈述古厉声喝道:“人证在此,难道她说的也有假吗?当时在场看到的,还有其他几位人证,难道本府要一一将他们带上堂来,与你对证不成?” 王朝云突然提起头,脸上尽管泪水横流,神色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胆怯:“大人,民女有疑问?” 陈述古触到这样的目光,浑身为之一震:“有何疑问?” “我父亲昨晚是去找张三元,可是他们为什么在童记客栈?” 陈述古不屑地:“也许张三元刚巧在童记客栈喝酒,王茂之打听的消息,也就找了去。这有何奇怪?” 王朝云又对那个妇人:“刚才你说你看到张三元昏在椅子上。” 少妇点头:“对,他是昏在椅子上。” 王朝云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昏在椅子上?” 第七章 行刺 妇人哑口:“我…我是看到他背靠着椅子一动不动,所以猜是昏了过去。看到的并不只我一人,别的人也看到了。” 陈述古提高了声调,辩道:“张三元或许当时已经喝醉。王茂之趁其醉倒,上前刺杀之。” 刘臣州眉头一皱,上前道:“大人,属下有一事要禀明。” 陈述古不耐烦地:“什么事?” “具属下查验,张三元尸身上并无酒气,应可断定,案发当晚他并没有喝酒。” 被人拆台,陈述古恼羞成怒,却不便发作:“你…也许是王茂之给他下了迷药呢。王茂之自忖在张三元苏醒的情况下无法制服张三元,所以先将张三元迷倒。再将其杀害。” 王朝云急道:“那大人可曾在现场找到迷药的痕迹?” 陈述古哑口:“这…他早将迷药处理干净,根本就没有留下线索。” 王朝云不卑不亢地据理力争:“敢问大人,这迷药是从哪里来?我和爹相依为命多年,从没见过他有什么迷药。又怎知如何使迷药?” 陈述古脸涨得猪肝色:“你不知,并不表示他没有。” 王朝云并不罢休:“大人,我还有关键一问。我爹刺杀张三元的刀从何而来?” 堂外,观审的苏轼听了,忍不住点头赞许,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陈述古勃然大怒,狠拍惊堂木:“大胆刁民。刁蛮顽劣,满嘴胡言。事实摆在眼前,你却视而不见,竟挑些细枝末节胡搅蛮缠。来人,将此女给我哄出去。” 王朝云急道:“审狱断案当以理服人,大人怎能先入为主,认定我父杀人。所有疑问都往上套。大人…大人…,天理何在?”王朝云被衙役硬生生架出了大堂。观审的百姓也不由引论纷纷,对陈述古多投去鄙视的目光。 苏轼看到此,忍不住要上前争辩。却被祥叔拉住。苏轼怒看苏祥,苏祥冲他摇了摇头。苏轼怒气未消,挤出人群。 回到府中,苏轼依然怒气未消:“荒唐!简直是草菅人命!祥叔,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 苏祥不无忧虑地:“少爷,不可逞一时之强。大闹公堂的罪名可不小啊。此案由陈大人查办,他又比你官大一级。我们不便插手啊。” 苏轼长叹一口气:“这陈述古怎如此无能,适才那王朝云所问,句句都在节骨眼儿上。可他不辨明细节,偏偏七周八扯,乱扣帽子。迷药!查无实证,怎可信口胡猜。亏他想的出来。” 墨郎旁边插嘴道:“老爷,你没听过吗?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个陈大人啊,只怕也吃了不少好处呢。” 苏轼气愤:“什么好处?难道他没有俸禄吗?没有吃穿吗?” “吃穿有了,可是还要置产置地,还有儿孙呢?还有三妻四妾呢。虱子臭虫嫌多,钱还有嫌多的吗?这儿也要花钱,那儿也要花钱,他那点俸禄能够吗?他这个知州,都不知道是多少两银子捐来的呢。老爷你琢磨,他能把心思全放在断案上吗?” 苏轼忿忿不平:“一城之父母,怎能如此荒唐。” 紫烟端茶上前道:“老爷,你喝杯茶消消气吧。气儿顺了,我们还得想想办法,帮帮那个王姑娘呢。” 苏轼一想不错,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 苏祥说道:“少爷,刚才在大堂上,那王朝云提到的几点,确实值得怀疑。可是昨晚,我们也没有看错呀。” 苏轼放下茶杯,面色沉了下来:“这正是问题所在,此案只怕另有蹊跷。” 苏祥点点头:“嗯。” 紫烟不无担心地:“老爷,那个王姑娘现在一定委屈的很,她性子这么烈,你说她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苏轼一怔:“你倒是提醒我了,这个王朝云是聪敏精干,不过依她的性子…”顺着想下去,不由一怔。 两队官差敲锣高举‘肃静’‘回避’走来,哄走街上的百姓:“让开,让开。” 百姓纷纷让道两旁,嘈杂的街市顿时安静下来,中间让出一条道路。陈述古的官轿当街而过。 人群中,朝云仇视着路过的官轿,手中提着一把宝剑。陈述古的官轿越来越近。眼看官轿到了跟前。朝云正准备飞身行刺。背后突然一把手抓住了她。 朝云怒目而视,竟是苏轼。苏轼向她摇摇头。朝云气愤地转身离开。苏轼随朝云来到一片竹林中。 朝云怒向苏轼:“你是谁?” 苏轼和颜悦色地:“好心人。” 朝云狠狠地:“好心人?哼!好心人就不会挡我杀那个狗官。” 苏轼淡淡地反问:“杀了他能解决问题吗?杀了他就能洗刷你爹的冤屈吗?” 王朝云一时说不出话来:“你…哼”脸上依旧不服。 苏轼续道:“还要搭上你的命。值得吗?” 朝云脸瞥向一旁,不去看苏轼:“这不用你管。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苏轼微笑续道:“夫代大匠斫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朝云怒气未消:“我管不了那么多,狗官判案妄为,草菅人命。他们认定我爹杀人,所有的证据都往他身上扯。你让我怎么办?” “等。” “等什么?等我爹被鞭尸,等那些凶手逍遥法外吗?” “府衙并非只有知州一人可以断案。” “官官相护,天下乌鸦一般黑。别的官也好不到哪里去。百姓永远见不到出头之日。” 苏轼尽量放缓语气,霭声道:“朝云姑娘,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焦急。我想帮你。” 朝云惊疑道:“你?”仔细打量苏轼,又摇摇头,“你帮不了我,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别管我,让我去杀了那个狗官。” 苏轼略一思索:“不瞒你说,昨晚我也是目击证人之一。案子也是我报的。” 朝云紧盯着苏轼:“你也看到我爹杀人啦?” 苏轼脸色沉了下来:“我不知道。” 第八章 案中案 朝云疑惑:“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我是看到你爹杀人,可我觉得其中有不少疑问。” 朝云急道:“有疑问!你…你为什么不去府衙为我爹作证,却在这里拦着我。” 苏轼正色道:“眼下只是怀疑,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查清此案。” 朝云盯着苏轼:“你到底是谁?官府中人?” “一个想知道真相的人。” 王朝云满腹疑问,摇摇头:“你查案和我无关,我有我的方式。”欲离开。 苏轼追上前:“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去会吃亏的。” 朝云站住,眼里却闪着泪花:“大不了一死。爹已经走了,我一个人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一切都还没到最后,不用急着做最坏的打算。” 朝云心中一暖,抹了抹眼泪:“好了,你不用劝我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不想牵连别人。你的一片热心,朝云心领了。请先生不要淌这摊浑水,以免惹祸上身,丢了身家性命。” 苏轼心中不由暗叹,从未见过如此刚毅的女子。仔细端详起王朝云。 朝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抱拳道:“萍水相逢,感激先生大义,还望珍重,就此别过。”转身要走。 苏轼急伸手拦住,正色道:“朝云姑娘,你可不可以把当晚发生的事,给我讲一讲。也许我真的可以帮你。” 朝云看着苏轼的眼睛,那里流露出一种可以依托的信任。顿时一股暖流涌入心中,浑身暖洋洋的。 苏轼将朝云带回府中,众人一起听过朝云的讲述。 朝云眼含泪珠:“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们扇铺确实欠张三元的银子,我爹当晚也确实去找了张三元。可他绝不会杀张三元的。这里面一定有内情。” 苏祥不无忧虑地:“话是这么说,可现在有证人证明亲眼看到你爹杀人,这一点是最不利的。除非…” 朝云急问:“除非怎样?” 墨郎接道:“除非能证明所见有假。” 朝云尽是不解之色:“所见有假?” 苏祥点头:“不错。就是看到的并非事实。知州大人认定你父亲杀人,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证人的证词,如果能证明证人看到的是伪造出来的事实,那么就有可能洗脱你父亲的嫌疑。少爷,你说呢?” 苏轼一直凝思,听到苏祥的问话,点点头,却并不做声。起身来到窗前,背手看着窗外,缓缓道:“我们假设王茂之并没有杀人。那么一定就存在另一个凶手。他…是如何杀死张三元的呢?他又为什么要杀张三元呢?”想着,苏轼忍不住从袖筒里取出昨晚从王茂之手里摘下的荷包,仔细看着。 朝云看到,急忙上来抢过来:“荷包!” 苏轼:“昨晚的现场,你爹死时手里一直紧紧握着这个荷包。” 朝云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这是我娘留下来的。” 墨郎正想问话,苏轼却拦阻住墨郎。 少顷,朝云的情绪平稳了些:“不瞒先生,这荷包事关我家血海深仇。” 苏轼试探地问道:“血海深仇?是和令慈有关?”朝云点头。 “可以讲给我吗?” 朝云坐回桌旁,墨郎忙倒了一杯水。朝云喝了口水,情绪终于镇定了些:“那是在十五年前。当时我还小,并不在场。那时我还有一个妹妹,尚在襁褓中。有一天,我爹喝了很多酒。回来的时候烂醉,我娘扶他进家。还为他煮了姜汤解酒。后来…后来我爹说等他醒来的时候,”王朝云声音哽咽:“看到…看到屋内一片狼藉,而我娘和妹妹都倒在血泊中。爹疯了一般去呼唤娘的名字,可是她再也没有醒来。”王朝云捂着脸激动的说不出话。 紫烟给朝云递上一条手帕。朝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苏轼这才问道:“这定是当时杭州府的一件大案,不知后来官府可曾缉拿到凶手?” 朝云摇头:“此案当时在杭州城轰动一时,官府几次在全城搜捕凶犯,抓到的人倒是不少,可都不是凶手。” 苏轼奇道:“怎么能确定抓到的就不是凶手呢?” 朝云叹气道“有的能证明自己当时并不在场。而有的人和我家无任何瓜葛。” 墨郎好奇:“那凶手究竟是何目的?” 紫烟抢道:“是盗窃吗?凶手盗窃未遂,被你娘发现,然后被凶手杀人灭口。” 朝云思虑着,摇头道:“不像。爹说当时也查找了,可是家中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那凶手并不是盗窃,我娘死的时候,手上还有一个银质的镯子,也没有丢。” 墨郎想了想:“会不会是仇杀呢?你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朝云摇头:“没有。爹和娘待人都很和善。我家也从来没有什么仇家。不过,爹说当时他醒来的时候,家里很乱。那凶手倒好像在寻找什么?” 墨郎惊道:“你家难道有什么家传的宝物吗?” “没有。我也从来没听爹说起过。” 苏轼若有所思:“寻找?”皱眉不语。 苏轼来到府衙的文案阁。刘臣州抱来厚厚一卷案卷给苏轼:“大人,这是您要的十五年前王家惨案的卷宗。” 苏轼吹去上面积压厚厚的尘土:“此案一直没有破获吗?” 刘臣州点点头:“此案当时在杭州府影响很大,只可惜一直没有捉到凶手。甚至连凶手的线索也找不到丝毫。”苏轼翻开案卷。 刘臣州试探地问道:“大人,这马顺、张三元命案会和这十五年前的惨案有关吗?” “说不上,只能先找一找看。” “卑职就在门外,有事大人可及时叫我。” 苏轼仔细研究着案卷。良久,起身,背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猛地站住,嘴里念道:“荷包?” 第九章 据理力争 苏府内,苏祥好奇:“荷包?” 苏轼点头:“不错,我查了十五年前王家惨案,在那里面荷包确是非常可疑。” “哦?” “据当时王茂之的供词,那荷包本来一直在自己身上。可案发后,荷包却跑到了他妻子的手里。” “是凶手杀害他妻子后,将荷包从王茂之身上取下放在她妻子手里?” 苏轼也是满脸不解:“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苏祥突提到:“前天夜里,王茂之死的时候,手里也握着荷包。” “是啊。这个荷包到底在暗示什么呢?” 杭州府大堂,威严而森然。陈述古高坐大堂。堂外挤满听审的百姓。苏轼和朝云也挤在里面。 陈述古煞有介事地看完手中的案卷,朗声说道:“张三元命案本府已审毕。王茂之仇杀债主张三元,人证物证确凿,铁案如山,已确无误。虽王茂之畏罪自尽,然其赖账不还又仇杀债主、已在杭州府百姓间造成恶劣影响,罪不容恕,本府特令悬其首级于城门,曝尸三日,以正视听。”堂下一片哗然。 王朝云急切地寻找苏轼,却发现苏轼早已不在身边。 陈述古得意地:“将案卷、证物、供词送交提刑司批点,本案…”还没说完,师爷周聪急急忙忙跑来,递给陈述古一张纸条:“大人…” 陈述古凝神一看,吃了一惊,忙问:“驿使现在哪里?” 周聪忙道:“正在后堂等候。” 陈述古顾不得许多,匆忙道:“退堂。”匆匆下堂而去。 两个衙役将王茂之的尸身抬了下去。 王朝云哭喊:“爹,爹。”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抬走。 陈述古急不可耐地赶回后堂:“圣上给我的亲笔书信在哪里?在哪里?”却见后堂内只有苏轼背手而立,不觉诧异:“苏轼!你怎么在这儿?圣上的书信呢?在哪里?” 苏轼微微一笑,悠然道:“圣上朝政繁忙,日理万机,还在京城啊,眼下应该正在批阅奏折。书信,也许正要写。” 陈述古勃然大怒:“苏轼!你敢假传圣旨,欺骗朝廷命官。” 苏轼笑道:“陈大人,我并没有骗你,圣上的确有给你的亲笔书信。” 陈述古一怔:“哦,快拿给我看。” 苏轼掏出一张官贴给陈述古。陈述古亟不可待地翻开来看,只看了数行,心下一凉:“这不是认命你的官碟吗?我早就看过。”苏轼莞尔:“是啊,这是圣上亲笔玉书的委任状,来杭州之前圣上嘱咐我要亲手交给陈大人过目。” 陈述古哑口:“呃…你…苏轼,你…你敢戏弄本府。” 苏轼收起笑容正色道:“大人息怒,下官不敢。实因张三元、王茂之命案疑窦丛生,尚缺乏足够证据,眼下仓促判决,恐酿冤案。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大人见谅。” 陈述古狠狠一甩袖,背过身不去看苏轼:“哼!苏轼,这是本府经手的案子,还用不到你在一旁指手画脚吧。” 苏轼不卑不亢地:“大人,此案诸多疑问尚待查明。” 陈述古冷冷地:“人证、物证、供词俱在,你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本案虽从表面看证据确凿。但是仍然存在不少疑点,远未水落石出。” “什么疑点?” “按常理,王茂之杀张三元,应避人耳目。他上童记客栈找张三元这是很多人看到的。张三元一死,他如何脱得了干系。此其一。其二,王茂之要杀张三元为什么要敞开窗户,让外面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呢?这不是很违背常理吗?” 陈述古冷冷地回道:“这并不奇怪。王茂之找张三元时,并没有想要杀他。所以他也没有想避人耳目。只是在张三元不同意他延期还债的情况下,才起了杀心。至于窗户为何敞开,也好解释。王茂之只是一介平民,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以后,内心自然慌张,一时也就忘了关上窗户。这并无违背常理之处。” 苏轼据理力争:“既然大人认定王茂之是见到张三元以后才起了杀心,下官还有疑问?” “什么疑问?” “他手中的刀是哪来的?”陈述古登时哑口。 “既然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杀张三元,那么也一定没有带刀。他刺向张三元的刀从何而来。” 陈述古灵机一动,狡辩道:“学士说的是常理,但问案断狱,有时并不能以常理度之。那王茂之欠债不还,张三元曾将其打伤。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这样的作案动机难道还不明显吗?况且他已畏罪自尽,这就更证明了是他杀了张三元。” 第十章 夜探 “大人,此案既然有争议,不忙早下结论。可否待下官仔细勘察,再定案上报。” 陈述古黎黑的双颧渐渐泛起一片恼怒的红潮,牙齿“格格”作响。大约意识到不合身份应有的风范,勉力敛起高扬的双眉,换了一种较平缓的声调:“我看不必了吧,此案铁证如山,就此上报刑部也无不可。苏大人还不熟悉本地民风,这里的百姓刁蛮顽劣,很是难缠,以本府多年推案经验,尚能勉强应付。学士不必急于操劳,可以慢慢熟悉。” 苏轼仍不罢休:“大人,可否给下官五天时间。如若五天后,还找不到直接证据证明王茂之被冤枉,下官愿维持大人原判。” 陈述古轻哼了一声,不屑地:“五天?两人的尸体都放臭了。” 苏轼抢道:“三天。”陈述古仍不松口。 苏轼咬咬牙:“两天。” 此时陈述古才慢吞吞地回道:“府衙公务繁多,疏浚西湖需要人手,时近中秋,征集青苗税也需要人手,朝廷下的军粮任务也要人督办,恐怕…” 苏轼双眉一扬,朗声道:“大人放心,苏某查案,绝不动用府衙一兵一卒。” 听了苏轼的保证,陈述古心里暗自寻思道:本案铁证如山,一目了然。这苏轼偏生出这许多麻烦。他既然要生事,就由得他。况且只有两天时间,只他一人查案。,量他三头六臂也闹不出个天来。”想到这里,面色缓和下来,爽快地回道: “好,就给你两天。可别说我独断专权,一手遮天。本府可是开明得很。苏轼,如若两天后你拿不出证据证明王茂之被冤,该当如何?” 苏轼斩钉截铁地保证道:“交不出证据,下官自请外放。” 陈述古盯着苏轼:“苏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本府可没有逼你。”生怕对方反悔。 苏轼傲然道:“苏某绝不食言。” 陈述古一拍案几:“好!苏大人,官场无戏言,两日后你交不出证据,本府可不能再迁就于你,此案该当从何惩处,本府绝不手软。” 苏轼掷地有声:“一言为定。” 陈述古一伸手:“学士请便。” “告辞。”苏轼转身离开。 陈述古望着苏轼的背影冷笑:“苏轼啊,苏轼,你自撅坟墓,可怪不得本府了。交不出证据,我看你怎么办。” 此时城南的苏府内,三名家仆正焦急等待苏轼回来。 苏轼回到府中。一进门,紫烟、墨郎、苏祥齐围了上来。紫烟急问道:“老爷,陈大人怎么说?” 苏轼阴沉着脸走进屋,并不答话。其实适才在府衙向陈述古下的军令状,有八成倒是冲动,对于两天内能否真的破了此案,找到真凶,苏轼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他也绝不后悔如此之举。为了查明真相,也为了朝云求助的目光,他都要试一试。 苏祥等人见主人脸上眉头不展,互看了看,默不作声陪在一边。 许久,苏轼才道:“陈述古认定王茂之就是杀张三元的凶手。只给了我两天时间,两天后若找不到证据证明王茂之无辜,就只有维持原判。而且,此案我只能以个人名义追查,不得动用府衙的一分一毫。在查案过程中,有任何危险,也与府衙无关。” 墨郎脸上尽是失望:“啊,这让我们怎么查?只有两天,到时找不到证据…”墨郎不愿给众人更大压力,打住了话头。 紫烟倔强地:“老爷,没有府衙的协助,咱们也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听了紫烟的话,苏轼心里宽慰了些,点点头:“祥叔,明日你带墨儿去张三元家里查一下,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和紫烟去童记客栈。这童记客栈最是可疑。” 屋外夜色已深,苏轼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索性起床,来到窗边。轻声喊道:“祥叔,祥叔!”无人回应,料想已睡熟。苏轼不愿打搅,披上外衣独自走出房门。 风吹树影动,夜色露狰狞。街上寂然无声。苏轼独自信步来到童记客栈外。阴冷的月光之下,客栈森然矗立。苏轼绕到客栈的后面,观察着客栈。所有客房的灯都熄了,一片漆黑。毫无收获,正准备离去。突然墙角处一团废纸吸引了苏轼的目光。捡起展开来,发现是一副画的底稿。画中一个居室内,一个男人正拿刀欲杀一个女人,那女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而室内的床上还有一个婴儿。 苏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画稿。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 “离它远一点。” 苏轼一惊急回头,借着月光,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婆,脸如枯槁,蓬头垢面,头发散乱盖在脸上。依稀能看到双眼深陷在眼窝里,形同鬼魅。 苏轼定了定神,走上前。老乞婆却躲避似地后退。 苏轼温声道:“老人家,你说什么?” 老乞婆缓缓道:“离它远一点。得到它的人,只会死得更快。”那声音就像一块干透的木柴,被撕裂的声响。 苏轼脸上不解:“什么?你说的是什么?”老乞婆并没有理会苏轼的问话,只是喃喃低语:“一个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东西,平儿,我苦命的儿。” “平儿?” 老乞婆带着哭腔,眼中闪着泪花:“你不该把它带到世上来。”说着抽泣起来。 苏轼看了看手中的画稿:“你说的是这个吗?” 老乞婆双眸圆睁,盯着画像着了魔似的,突然疯一般地上来争抢。苏轼奋力躲避。老乞婆却不知哪来的劲儿,一下将苏轼推倒。奔上前狠掐着苏轼的喉咙,嘴里低吼道:“给我,给我。” 苏轼一时脸色涨紫,说不出话来。 第十一章 悦来客栈 正在危急时刻,一个黑衣人上前,将老乞婆推开。扔下一串铜钱,拉起苏轼跑开。 老乞婆追了两步,摔倒在地上,凄厉地喊道:“害人的东西,毁了它!毁了它!” 两人一阵飞奔,直跑到一棵大槐树下才停了下来。 苏轼定睛一看,正是朝云:“是你。” 王朝云喘了口气,目光中有些责备:“你不该这么晚出来。” “你是来查凶手的。” 朝云点点头:“州府认定是我爹杀人,我只有靠自己讨一个公道。” 苏轼盯着朝云:“我也在查这个案子。” 王朝云脸上明显露出不解和愤怒:“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干嘛要卷入这个案子?” 苏轼微微一笑:“我说过要帮你。” 王朝云生气背过身子,不去理苏轼。 苏轼换了个话题:“对了,刚才那个老人是谁?” 王朝云有些气恼:“她是个疯子,常在附近游荡。和此案无关。” “和此案无关?” “对。” 苏轼玩笑似地:“你对什么事都这么肯定吗?” 王朝云忍无可忍终于发怒:“你到底想怎么样?过惯了闲日子,觉得这些很好玩,很刺激,可以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吗?” 苏轼依然笑着说:“这是你认为。” 王朝云紧盯着苏轼:“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会为此送命的。” 第十二章 暗查 突然,方子墨哼了一声:“嗯。”此一声,倒把郭明吓得一声惨叫,坐在地上。 方子墨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 郭明捂着胸口,抱怨道:“妈呀,你想吓死我吗?” 方子墨毫不客气地:“又不是我请你们进来的。” 何元良脸上也有些尴尬:“刚才我们看到门前有血…” 方子墨懒洋洋地回道:“我跟掌柜的要了一碗鸡血。鸡血补身子,你们没听过吗?少见多怪。” 何元良和郭明互望,均感不可思议,直是摇头。 苏轼在陈述古面前立了军令状,不敢耽搁,一早就带着紫烟来到童记客栈门外。正准备进客栈。突然注意到角落处那个袭击过自己的老乞婆,此时正拄着一只拐杖在客栈门外乞讨。童记客栈的小二刘春出来哄赶道:“你怎么又来了,去去去,一边要饭去。” 老妇人哀求道:“老爷,行行好。” 刘春厌烦地:“快走,快走。”推搡着把老人家哄走。 苏轼给紫烟一个眼色,紫烟会意。追上去,往老人家的破瓷碗里放了一串铜钱。老乞婆毫无反应,神色依然呆滞,转身颤巍巍走开。 苏轼和紫烟进了客栈。不远处的墙角处,一个手握扁担,头戴斗笠,脚夫打扮的人抬起头,关注着苏轼的一举一动,正是王朝云。 两人刚一进客栈。刘春一眼认出了苏轼。之前一直未穿官服,刘春也就将苏轼当成了寻常百姓。上前拦道:“又是你。” 苏轼奇道:“你怕什么?” 刘春气不打一处来:“上次你来,就出了人命,你…你还来?” 苏轼笑道:“你怕再出人命,搅了你的生意。” 刘春一脸不耐烦:“是啊。这一死人,谁还敢来我们这里住店。不怪你怪谁?” 紫烟忿忿不平,上前抢道:“喂,你有没有搞错。是你们自己店里死了人,我们只是恰巧看到。你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反赖上我们。” 刘春自知理亏,嘴上仍不落下风:“若不是你们,也不至于闹得全杭州城风言风语。我们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苏轼将语气放缓:“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来喝杯茶。” 第十三章 凶案前兆 众人一齐望向那个驼背老人。谁知陈七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带着嘶哑:“众位客官…咳!咳!实在抱歉,今日老朽身体不适。不便带大家出去游玩。”众人一听此话,均感失望。 柳夫人沉了脸,对丈夫道:“算了,你还是扶我上去吧。” 陈七又道:“众位客官莫愁,老朽虽不能亲自引路,但是我可以画几张凤凰山的地图。大家只要按图索骥,一定不会迷路的。” 郭明脸上登时由阴转晴,喜道:“甚好,有了地图,我们自己就可以去凤凰山。” 方子墨连忙提到:“多画几张,各人可自由游玩,不必受约束。” 何元良对陈七甚为客气:“陈老伯,那就劳烦你了。” 陈七淡淡回道:“不必客气。” 苏轼仔细观察每个人的反应。静远大师、贾津在陈七身边观看其画图。柳氏夫妇在一边喝茶。何元良和郭明在闲谈。方子墨独自一人在窗边观看街景。 紫烟瞅着众人,低声对苏轼说:“老爷,我觉得这方子墨有些可疑,你瞧他处处都与别人不同。” 苏轼笑道:“真正可疑之人,又怎会表现得处处都可疑呢。” 紫烟一皱眉:“那你是说方子墨和此案无关?” “那也未必,未查明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陈七画完一张图放在一边。一张张叠在一起。片刻间,数张地图已画完毕,大声道:“你们每人将这地图收存好,莫要丢了,否则容易在山中迷路。”说着将数张画好的地图分与众人。方子墨最后一个上前领取。 陈七对方子墨深瞥了一眼,似有深意地说道:“凤凰山岔路众多,公子要多留神,莫走错了路。误闯入山林中。” 方子墨冷冷一笑:“笑话,我会走错路?这地图,我只需看一眼,就记在心中,就算丢了。我一样可以平安无事回到客栈。”从桌上夺过地图。地图上未干的墨迹,甩到了不远处紫烟的袖子上。 何元良善意提醒道:“子墨兄,还是小心为好。” 郭明早已按耐不住,首先提议道:“子墨兄、元良兄咱们一起结伴游玩吧。” 第十四章 忆案 苏轼语气铿锵,掷地有声地:“苏轼,忝居杭州通判。” 刘春吃了一惊,有些结巴:“苏…苏…苏轼!” 王朝云一直暗暗观察着客栈内的一举一动,适才暗自随苏轼上到二楼,藏在门外,听到苏轼的自我介绍,心中也是一惊,暗叫:“苏轼!”此时,楼下上来一人,朝云忙闪进旁边一间客房。 客房内进来一人,年纪五十上下,面目清瘦,锦衣罗袍,一副富贵装扮,来人喊道:“刘春,又跟谁吵呢?”小二忙上前同来人耳语禀报。 来人一听刘春的话,脸上的傲慢之色立消,堆笑迎上来施礼:“原来是苏大人,失敬失敬。小民童非,参见大人。” 苏轼淡淡回道:“童老板不必多礼。” 童非逢迎道:“早听说大人赴任本州,神断疑案不计其数,百姓中有口皆碑。大人能来杭州,真乃杭州百姓之大福。” 苏轼避过客套,开门见山:“过奖。童老板,我此来正是为前日张三元一案。有些事,要向你询问。” 童非一怔,脸上阴云浮现,只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答道:“应该,应该。大人有事只管交代。小民知道的,定会全力配合大人。大人,我们到后院详谈。” 苏轼一摆手:“不必了,这里就可以。” 童非有些尴尬,谄笑着掩饰:“也好,”转身对刘春:“快去让夫人沏茶。”刘春跑开。童非为苏轼让座。 苏轼坐定,直截了当地问道:“童老板,案发当晚张三元如何来到你店里?王茂之又是如何与其相会?你将这前前后后仔细说给我听。” 童非想了想:“那晚张三元独自一人来我店里喝酒,还是我给他挑了这间客房…” … 童记客栈内,童非引着张三元进了客房。 童非殷勤地:“这间如何?” 张三元满意地点点头:“给我拿上等的女儿红来。再找几个唱曲儿的。今晚正好开怀畅饮。” 童非见对方出手阔绰,心中甚喜:“客官稍等,我这就叫人安排。” 第十五章 子墨之死 日色晴朗。郭明和何元良、贾津、柳林夫妇、静远、陈七在山顶俯瞰风景,眼前美景长天远波一片锦绣,繁华耀眼,心胸甚是舒坦。各自有说有笑。 何元良吟道:“ 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踏晴沙。 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 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郭明鼓掌:“好!《杭州春望》。白乐天作此诗时,想必心情也如你我此时一般。” 何元良自愧不如,叹道:“乐天才可比天,你看这‘涛声夜入伍员庙’的‘入’字,‘柳色春藏苏小家’的‘藏’字,极写望中之景。只此两字,吾辈便甘拜下风。” 郭明连连摇头,笑道:“说到诗词,愚兄是不行了,只怕贤弟与方子墨有得一谈。” 何元良一怔:“咦?子墨呢?怎么这半天功夫没见他?” 郭明却不以为意:“想他干什么?这个方子墨为人孤傲,实在太难相处。没有他,我倒觉得自在多了。” 贾津一旁插嘴道:“方子墨可是在我前面出来。刚出客栈的时候,我还远远看到他。” 何元良脸上浮现出一片阴云,不无担心地:“子墨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郭明安抚道:“没关系的,许是去别的地方玩了。他这个人就喜欢独来独往,不会出事的。”虽听此话,何元良的脸色还是不免有些忧虑。 众人游玩归来,走在山路上,有说有笑。柳夫人看到路边草丛中的野花,童心忽起,上前摘采,没一会儿就采了一大把野花。放在鼻前闻,却闻到丝丝血腥味。仔细再看手掌,竟沾满红色的液体,感到奇怪,拨开草丛,探头往里张望,这一惊却非同小可,“啊”的一声惨叫。 众人急忙赶来。却见方子墨横尸在草丛中。 苏轼感到现场,仔细检查了方子墨的尸体。尸体腹部有一个刀口。血在腹部殷红了一大片。何元良等人在一旁蹙眉,神色严峻。 紫烟拿了一把剔骨尖刀过来:“老爷你看,这把匕首在那边找到的。” 第十六章 疑凶 日色晴朗。郭明和何元良、贾津、柳林夫妇、静远、陈七在山顶俯瞰风景,眼前美景长天远波一片锦绣,繁华耀眼,心胸甚是舒坦。各自有说有笑。 何元良吟道:“ 望海楼明照曙霞,护江堤白踏晴沙。 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 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郭明鼓掌:“好!《杭州春望》。白乐天作此诗时,想必心情也如你我此时一般。” 何元良自愧不如,叹道:“乐天才可比天,你看这‘涛声夜入伍员庙’的‘入’字,‘柳色春藏苏小家’的‘藏’字,极写望中之景。只此两字,吾辈便甘拜下风。” 郭明连连摇头,笑道:“说到诗词,愚兄是不行了,只怕贤弟与方子墨有得一谈。” 何元良一怔:“咦?子墨呢?怎么这半天功夫没见他?” 郭明却不以为意:“想他干什么?这个方子墨为人孤傲,实在太难相处。没有他,我倒觉得自在多了。” 贾津一旁插嘴道:“方子墨可是在我前面出来。刚出客栈的时候,我还远远看到他。” 何元良脸上浮现出一片阴云,不无担心地:“子墨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郭明安抚道:“没关系的,许是去别的地方玩了。他这个人就喜欢独来独往,不会出事的。”虽听此话,何元良的脸色还是不免有些忧虑。 众人游玩归来,走在山路上,有说有笑。柳夫人看到路边草丛中的野花,童心忽起,上前摘采,没一会儿就采了一大把野花。放在鼻前闻,却闻到丝丝血腥味。仔细再看手掌,竟沾满红色的液体,感到奇怪,拨开草丛,探头往里张望,这一惊却非同小可,“啊”的一声惨叫。 众人急忙赶来。却见方子墨横尸在草丛中。 苏轼感到现场,仔细检查了方子墨的尸体。尸体腹部有一个刀口。血在腹部殷红了一大片。何元良等人在一旁蹙眉,神色严峻。 紫烟拿了一把剔骨尖刀过来:“老爷你看,这把匕首在那边找到的。” 第十七章 鬼漆屏 苏轼却有意顿了顿,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眼中的余光将众人扫了一遍,放下茶杯:“地图。陈七为他画的地图不见了。” 柳夫人似乎想起什么:“我记得他说过‘只需看一眼地图,就记在心中。’也许他并没有带在身上呢。” 苏轼摇头:“凤凰山山路复杂,我想他不会不带地图。如果他没带地图,那地图在哪里呢?” 童非忙道:“也许在他房间呢,我们可以去他房间看一看。” 刘春领路,众人上楼来到方子墨的客房门前,刘春打开房门。众人急不可待地涌了进来,房内倒布置的整齐。众人忙着查看着方子墨留下的物品。苏轼却不急寻找地图。细心环顾房间四周。众人忙了一阵,都没有找到地图。苏轼却发现在房间一角,有一高大之物,被扇着白布。顿感奇怪,走上前,揭下白布。发现是一副黑漆屏风,一共有四扇。每一扇的上面都画着一副画。 刘春疑惑,上前道:“咦!奇怪,这四扇漆屏,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苏轼盯着漆屏看了一阵,心中竟渐渐焦躁起来,各种纷繁杂念潮水般涌来,脸上登时涨得通红,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突然一声银铃般的声音喊道:“老爷,你怎么啦?”如一缕凉风,沁人心脾。苏轼借着瞬间的清醒,阖上双眼。心绪渐渐安定下来。额头上却冒出了密珠般的虚汗,神色有些狼狈。看了看身边,刚才问的一声正是紫烟,此时正关心地看着自己。苏轼擦了擦汗,简单回道:“没事。” 对一旁的刘春问道:“这漆屏原来放在何处?” “放在陈七的房内。” “这四扇漆屏是客栈的吗?” 童非忙答道:“是客栈的,是我半年前买来的。买来后便一直放在陈七的房内。” 苏轼目光搜寻着那个驼背老人,扫了半天,才在贾津身后找到,问道:“你房内不见了漆屏,你就没有发现吗?” 陈七不敢直视苏轼,低着眉,老实地说道:“漆屏不是小人之物,客栈将其挪走,小人也不便过问。” 童非忙道:“我们可从来没有挪过漆屏。” 苏轼又瞅了瞅漆屏,思索着。突然,刘春“啊”的一声喊叫。差点倒在地上。何元良上前将其扶稳。刘春面色惊恐,手指哆哆嗦嗦指着漆屏:“你…你们看第三扇漆屏…那里少了一个人。” 第十八章 夜访 苏轼思忖着,突然想起什么,急忙从袖筒中取出那副捡来的画稿。捡来的画纸上果然画着一个男子持刀,正欲杀女子。和漆屏比对,除了多了那个持刀的男人,其余完全一致。苏轼的脑袋“嗡”的一下有些眩晕。方子墨的房间里怎么会突然多出四扇漆屏?这漆屏上的人,怎么会如此怪异地消失?这画稿到底是谁画的?这和漆屏有着什么关系?而这四扇漆屏和方子墨的死有什么关系?方子墨的死和其他几人的死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疑问一下子充斥在脑子里。他发现随着查访的深入,此案不但没有越来越清晰,反而更加扑朔迷离。他有些后悔,不是接手此案,而是所要求的时间太少了,现在看来此案比原先估计的要复杂的多。陈述古只给了两天,两天后真能查清此案吗?现在苏轼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 暮色笼罩杭州城,一天时间转瞬过去了。苏轼、紫烟回到府中。墨郎、苏祥迎上来。 苏祥已察觉少爷脸色凝重:“少爷,客栈那边可查到什么线索?”苏轼默默不语,坐在桌前。两人又看紫烟。紫烟也紧锁眉头。 墨郎试探地问:“是不是没查到什么线索?” 紫烟摇了摇头:“今日不是没查到线索,是查到的线索太多了。而且…方子墨被杀了。” 苏祥、墨郎吃了一惊:“啊!” 紫烟将一天发生的经过简要说了。墨郎吃惊道:“什么!画…画中鬼。” 紫烟紧锁着眉头:“是啊,我也好奇怪。按他们所说,这漆屏上明明是有一个人的,可是怎么会没了呢?你们看这是老爷在客栈外捡来的一幅草图。和这漆屏比对,除了多一个人外,完全一致。”取出画稿给二人。 墨郎和苏祥仔细看着画。墨郎端着茶托的手不由发抖。茶杯在茶托上发出“咯咯”颤抖的声音。 紫烟骂道:“胆小鬼!你怕什么。” 墨郎嘴硬道:“谁怕了,我…我是觉得这案子太过诡异。” 苏祥也皱眉捋着胡子:“怎么会呢?” 墨郎挤了些笑容在脸上,小心地问道:“祥叔,你说这世上不会真有鬼吧。”苏祥沉默不语。 苏轼突道:“今日,你们去张三元家查到什么?” 苏祥从凝思中醒来,答道:“我问过张三元的妻子何香儿。张三元平素并没有得罪过人。如果说与人有些过节,也就是那天索债不慎打伤了王茂之这件事。除此之外,并没有仇人。应该可以排除仇杀。对了,张三元还有一恶习。” “哦?” 第十九章 落花有意 丫鬟上前禀道:“夫人,这位先生要找老爷。” 玉如放下摇扇轻移莲步,娉婷袅袅走来,殷勤地:“是苏大人啊。真不巧,老爷还在客栈里。”红唇中露出两行碎玉,甚是动人。 苏轼心中一凛:“是这样,那不叨扰夫人了。告辞。”正欲转身离开。 玉如柔声道:“大人…”脆音入耳,令人浑身酥麻,苏轼也不由站定。 玉如移上前:“既然大人来了,何不进屋喝杯粗茶,官人或许片刻便归。”吐气如兰,一缕幽香萦绕在苏轼身畔。苏轼心中有些犹豫:夜深人静,与她独处一室,似乎不甚方便。 玉如见苏轼迟疑,语气中不免有些责怪,又有些撒娇道:“大人…难道连这点薄面都不肯赏吗?” 见玉如红颜微缜,眼波流盼,苏轼心中一软,不便推脱,只得道:“也好,劳烦了。” 玉如笑道:“哪里话,大人请。”将苏轼让进屋中。 玉如又对丫鬟冷冷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打发走丫鬟,回身进屋,顺手又将门掩上。 院子里一颗树上,突然跃下一黑衣人。正是王朝云。朝云将苏轼来此前后看得清楚,眼见苏轼进屋,眉头不由紧锁。 苏轼进屋,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精致的小花厅,完全江南风格。长条案上摆了两盆春兰;方屏风上水墨迷离,展示着富春江秀水,子陵滩氤氲的烟雨;花梨木的窗扇和挂落,镂空细雕出喜鹊闹梅的图案;紫檀木的太师椅嵌着云壑飞泉的大理石靠背;茶几古香古色,光可鉴人。一副长卷横挂在东墙上,题为《富春山水图》。 苏轼深吸一口气,顿感一阵春兰的清香扑鼻,为这精致的小间平添了一派江南风韵,人也为之神清气爽起来,不由吟道:“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 玉如上前接道:“君子修道之德不为困穷而改节。” 这是孔子的话,苏轼想不到玉如竟接的了下句,立时对眼前这位花一样的少妇刮目相看,玉如上前给苏轼沏茶:“些许粗茶,大人请慢用。” 苏轼有些拘谨:“多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玉如捂嘴扑哧笑了出来:“想不到名震海内的苏轼苏大人竟也如此腼腆。” 第二十章 暗算 “你说的不错,这一点也许我确实不如童老板。” 玉如先是好奇,接着脸上显出不屑:“他!你说他。他又何曾关心过我。他就只想着钱,哪会管我的死活。娶我进门,不过是把我当一个漂亮的摆设而已。何况他早已年老体衰。我嫁给他,早就没了夫妻之实。整日我就闷在这个院子里和这些花草为伴,有时候我想,我和它们有什么分别,都是一样自生自灭。女人永远是男人的一件衣服,新的时候什么都好。等穿旧了,就丢到一边,无人问津。”玉如说道落寞处,语气伤感。 苏轼宽慰道:“人们常以“兰心蕙性”来比喻女子。不管什么样的花到了花季,总是不顾一切地盛开,到末了,会无可奈何地败。花开不是为了别人,只为着那灿烂而刻骨铭心的一笑,有无人知其心情那也是无妨的,如山谷中的春兰,有清风明月作陪,清淡的一抹幽香来去于天地之间,实在是至善至美。” 玉如苦笑道:“说这话的定是男人,他们只知赏花吟叹,又怎知深谷幽兰的寂寞。” “人生总会有很多遗憾。夫人也不必太过感伤。其实你也有很多别人没有的东西,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只是你没有察觉而已。” 玉如玉眸直视苏轼:“哦!比如呢?” 苏轼迟疑片刻,还是说道:“美貌。” 玉如脸上飞去两片红云,一时娇艳如绽放的海棠,不由用手轻抚着面颊:“大人一定是在说笑了。民妇出身卑微,怎配得上美貌二字。” 苏轼微笑道:“过谦了,夫人天仙般的人物,要是配不得此二字,还有谁配得。不过美丽的人常会犯一个错误。” 玉如好奇:“是什么错?” “美丽的人会过于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顾影自怜、孤芳自赏。反而忽略了别人对你的关注。其实有很多人关心你,只是你并不知道。” 玉如听得入神,痴痴自语道:“关心我?有吗?有人关心过我吗?男人们总是在利用我,等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就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掉。我…真的有被关心过吗?” 屋外王朝云倾听着两人的谈话,紧咬着嘴唇,脸色铁青。 玉如想起什么:“对,有过一个男人。他真的疼爱过我。对我的话百依百顺。他是我爹爹。我记得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萤火虫。一到夏天他就捉来好多,放在我的蚊帐里。晚上的时候,我的蚊帐里就像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好美丽。那时候我家很穷,可是有爹在我身边,每一天我都过得好开心。可惜他很快离开了我。从此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对我像他一样好。” 苏轼似乎也被玉如的伤感所感染:“所以你不快乐。” 第二十一章 惊醒 星月无光。童记客栈一间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了。一人左手提着油灯,缓缓走了出来。墙壁上出现一个驼背的人影。正是陈七。他蹑手蹑脚来到方子墨的房间,推门而入。屋内悄无声息,气氛森然。墙壁上只有那个驼背的身影在来回晃动。陈七来到四扇漆屏前,撩开盖布,举灯仔细查看着漆屏,露出疑惑之色:“咦?” 片刻,陈七从方子墨房间出来,又关上房门。一瘸一拐下了楼。 正当此时,方子墨客房的房门却突然又开了。一双沉重的黑靴迈出了房门,跟随陈七而去。那黑靴不紧不慢走来。地板被踩得吱呀直响。整个客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诡异。 陈七举灯来到客栈厨房。将油灯放在一旁。用力拖走地上的一袋米面。又掀开铺在地上的一层破麻布。地面上露出一个木盖。上前揭开地面上的木盖。下面出现一个地窖的入口。陈七举起灯,沿着石阶下到地窖,举灯在地窖内四处查找,眼中却尽是失望。角落里一块白布引起陈七的注意。他上前,掀开白布一角,油灯凑近查看。脸上不由露出喜色。突然,油灯的火苗偏向一侧,陈七感到背后有人。急回头,举灯查看。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正站在自己身后。那人脸深陷在黑衣头蓬里,不见一丝光亮。黑衣人手中寒光一闪。陈七已感不妙,但为时已晚,尚来不及喊叫,头颅已滚落地上。黑衣斗篷转身离去。此时尸身手中的油灯才掉落在地。火光正映照在那人头上,陈七仍惊愕地睁着双眼。火光渐渐熄灭。一切再次被黑暗笼罩。 翌日,苏轼带着紫烟来到府衙。穿过大堂,直奔后院。正准备叩响陈述古的房门。周聪却突然从一旁闪了出来,谄笑着:“苏大人,这么早啊。” “周师爷。我有些事找陈大人相谈。” 周聪装腔作势道:“哎呀,真是不巧,陈大人昨日去附近的州县巡视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周聪拙劣的谎言,苏轼又怎会看不出来,并不戳穿。略想了一下:“周师爷,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可否查验张三元留下的遗物。” 周聪装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这个…不方便吧。苏大人你也知道,此案本来由陈大人督办,提取和此案有关的一应证物,需大人亲自点头。” 紫烟在旁早已不满,忿然道:“我家老爷既然已接手此案,一应证物也该交由我家老爷收管。要不然这案子怎么查?” 周聪冷冷地:“苏大人,你应该知道。这府衙有府衙的规矩。如果只是立矩而不规,今天你破一次例,明天他破一次例。这府衙威严何在?大宋刑律章法何在?” 苏轼很是厌恶周聪的措辞,心知这是陈述古在暗中为难自己,再耽搁下去也是枉然,说道:“告辞,紫烟我们走。” 紫烟却还有些不甘:“老爷…” 苏轼宽慰道:“没有关系,还有办法。”两人转身离去。 第二十二章 陈七之死 “快拿出来我看。” 紫烟取出地图,苏轼迫不及待地打开来,仔细研究着,眼神中一开始布满了谜云,渐渐云开雾散,露出碧空艳阳。紫烟的脸上也露出喜色,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主人已经有所发现了。果然苏轼叹道:“这就对了。原来如此。” “老爷,发现什么了?” “紫烟,我们快回童记客栈。” 两人正要走。身后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苏大人,大人…” 紫烟回头:“刘捕头。”正是捕头刘臣州。 刘臣州快步赶上来:“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苏轼一奇:“哦!”刘臣州左右看看,将苏轼拉到角落里耳语了一阵。 苏轼脸色一变:“此线索甚为重要。” 刘臣州脸色严峻:“大人,此案可能并非府衙想的那么简单。只怕背后另有蹊跷。卑职也早已怀疑。只是陈大人…” 提起陈述古,苏轼也不禁蹙眉,只道:“此案疑点确实不少。” 紫烟忙问道:“刘大哥,我们有一事问你。” “请讲。” “你在搜查张三元遗物时,可在他身上发现一张贴子。” 刘臣州奇道“贴子?没有,他身上除了一些碎银、细软。并没有其他东西。” 苏轼早已料到,所以并不奇怪:“臣州,你可听过关于客栈四扇漆屏的传闻?” 刘臣州一怔:“漆屏?我听说过,杭州府早有流传,说这四扇漆屏很不吉利。” “你帮我查一下这四扇漆屏的来历。” 刘臣州点点头:“好。”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墨郎的喊声:“老爷,老爷。” 墨郎一脸焦急,奔了来。苏轼心中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墨郎喘息道:“不好了,陈…陈七死了。” 童记客栈的地窖内,苏轼仔细查看了驼背的尸体。 童非陪同在身边,一脸的茫然:“这…苏大人…” 苏轼四下扫视了一遍,这个地窖不小,长宽各有两丈左右。漆黑又阴冷,四处存放了一些菜蔬和一些瓶瓶罐罐的旧物,散发着一股呛人的霉味。苏轼注意到地上那盏摔落的油灯。俯身捡起仔细把玩着,似有所悟:“他似乎在寻找什么。” 观察四周,发现角落里的白布。上前掀开白布。底下却空无一物:“童老板,这地窖是做何用的?” 童非忙道:“平日用来储存些蔬菜瓜果。很少有人下来。这陈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正在此时,小二刘春连滚带爬跑来,脸色苍白,嘴里带着磕绊:“老爷…大人…真…真有鬼。那…那画里的人又回来了。” 苏轼的脸上刷地沉了下来,疾步上楼进了方子墨的客房,直奔漆屏,一把掀开白布。那第三扇漆屏中,原本空着的位置,果然多出一人。那人手中拿刀,正要刺杀面前的女人,而那女人依旧神色惊恐。面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众人均呆立无语。 苏轼看着漆屏,突然蹲下身查看着漆屏的支脚。回想着,似乎发现了什么。 而此时,楼下已吵个不可开交。 贾津背了包袱正要出客栈。而何元良拦在门口,两人正相持不下。 贾津一脸怒色,用手推攘着对方,嘴里愤然道:“你让开。已经死了四个人了,你愿意死我不管,总之我不能在这客栈住下去了。” 何元良却丝毫不示弱,拦在门前,:“案子没查清,谁也不许离开这儿。”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贾津冷笑:“看你一介书生,想不到你也要当府衙的鹰犬。” 何元良并不为所动:“我的朋友方子墨死的不明不白。我要给他讨一个公道。谁能保证你不是凶手。” 郭明做起了和事老儿,上前温言劝道:“元良兄,算了,我们都走吧,这客栈是个不详之地。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你我。为了一个方子墨,不值得。” 何元良脸上登时变色,急道:“郭明,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亏你还是读书人。” 郭明理屈,有些难为情,嘴上却道:“我们在这客栈结识不久,只不过一起结伴进京赶考。只能算做同道,算不得朋友。” 何元良连连摇头,叹道:“人情淡如水。可是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抓到凶手。只要我还活者,谁都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此时柳林也上前劝道:“元良兄,我也读过书。礼义廉耻的,我也懂。可现在情况非比寻常啊。这客栈接连出命案。还闹鬼,再呆下去,我们只怕一个个都要死在这里。” 柳夫人上前,紧靠丈夫,脸上写满了惊恐:“这里真的有鬼。” 郭明求救地:“静远大师,是留是走,你也说句公道话呀。” 一旁的静远却端坐桌旁,双目微阖,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在意,良久才说道:“阿弥陀佛,世间诸项皆由心生。这鬼…只怕生在我们当中一位施主的心中。” 郭明听得糊涂:“什么心中,这鬼明明就是实实在在的。要不方子墨怎么会死,陈七怎么会死。漆屏上的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此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世上并没有什么鬼怪。至少方子墨的死不是鬼神所为。”话音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抗辩的威严。 众人看去,只见从楼上下来一人,不由异口同声道:“苏大人。” 第二十三章 杀人的地 苏轼从容地走到众人面前,环视了一遍:“本案疑云重重,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方子墨是被人杀的。” 何元良立时上前,怒喝道:“谁?是谁杀了子墨?”那神态似与凶手不共戴天。 苏轼口中轻轻吐出两字:“陈七。”众人吃惊。 郭明嚷道:“这怎么可能呢?” 苏轼冷静地说道:“你们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陈七画好地图后,你们分别取了地图。之后各自上了凤凰山。方子墨是第二个出发的。那么从依次出发的顺序来看,最有可能杀死方子墨的应该是头一个出发的书生郭明、何元良和第三个出发的贾津贾老板。郭明、何元良可以选择返回头来杀死方子墨,而贾津则可以追上方子墨,将其杀死。他们都有杀死方子墨的条件。可实际上他们都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是陈七。” 何元良也是满腹质疑:“这怎么可能呢?陈七是最后一个出发的。大人你也说过,如果是后面的人要杀方子墨,至少要越过贾津。何况他是最后一个出发,他就要越过静远大师、柳林夫妇,贾津,这样才能追上方子墨。如此不是早被人发现了吗?” 郭明倏然醒悟:“哦,我知道了。这陈七熟悉这里的地形,他一定知道什么捷径,能越过我们直接追上方子墨。他给我们画的地图,肯定没有画出这条路。童老板,你在杭州日久,你看看这张地图。到底有没有漏掉那条捷径?” 童非摆摆手,:“不用看了,上凤凰山只有唯一的一条山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从来没听说过有捷径。” “不错,并没有捷径。”苏轼的表态让众人心中的迷雾更加扑朔迷离。 柳林奇道:“这就奇怪了。苏大人,陈七是最后一个出发。如果没有捷径,别说方子墨,就是追上他前面的静远大师已属困难。他怎么可能越过我们四人,而追上前面的方子墨,并将其杀死呢?” “陈七并没有走捷径,而是让方子墨绕了远路。问题就出在他为众位画的地图上。他为方子墨画的地图和你们任何人都不一样。”苏轼说道异常镇定。 静远大师蹙起双眉:“阿弥陀佛。苏大人,这一点,老衲可以作证。当时陈七在画地图时,老衲就在其身边。他画的五幅地图,确实一模一样。老衲还曾比对过。绝无差错。” 柳夫人也疑道:“是啊,当时我们也在周围。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从中做鬼。” 苏轼冷笑:“可是他还是从中做了鬼。”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众人急欲知道真相,目不转睛盯着苏轼。 “你们还记得当时画完画以后的情形吗?” 众人不由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何元良说道:“方子墨的性格是有些狂傲,可是这里并没有可疑的地方啊?” “不,有一处非常可疑。” “哪一处?” “陈七画地图时,画完一张就放在一边,一张压一张叠在一起。这样最底下的一张应该是最早画完的。” “这又怎样呢?” “他画完最后一张地图时,距离画完第一张地图,已有一柱香的功夫。他给你们分发地图时,方子墨最后一个来领。” 贾津似有所悟:“方子墨领到的应该是最早画完的地图。” “不错,大家想过没有。此时第一副地图的墨迹应该早就干了,可他为什么随便一甩,就能甩出了墨迹呢。” 郭明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连声道:“对对对,那墨迹还溅到这位小姑娘身上。”指着紫烟。 “难道他对这幅地图做了手脚?” “可是他是怎么做的手脚呢?我们并没有看到他在修改地图啊?” “可他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修改了地图。” “这怎么可能呢?” 苏轼冷眼看着众人:“你们再仔细想一想,他给你们地图时,和给方子墨地图时,有什么不同?” 何元良突然惊道:“陈七手里多了一支笔。” 郭明恍然道:“对,对,对,我记得他跟方子墨说话时,拿了一支画笔在手里。还醮了些墨汁。” “既然地图都画完了,他为什么还要醮墨呢?” 静远大师却疑道:“苏大人,可是我记得那支笔好像并没有碰过地图啊。” “他并不需要那支笔碰图纸,就可以改变那张图的原貌。” 第二十四章 杀人的地图(二) 贾津一脸茫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急盼着苏轼揭开谜底。这将是方子墨被害的核心谜底,一张被黑幕笼罩的的真相,终于要示人了。苏轼顿了顿, “你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与方子墨说话时,他手中的画笔,因为醮满了墨汁,所以笔头上的一滴墨滴在了地图上。而这一滴墨,改变了一切。” 郭明还是不解:“一滴墨能起这么大作用吗?” “这就要看,这滴墨滴在什么位置上?拿地图和笔墨来。” 柳林忙从袖筒中取出地图,铺在案几上。何元良找来笔砚。 苏轼绰起一枝檀管大提笔,重重在砚中顿了顿,饱蘸墨汁,一手叉腰,笔走龙蛇,在地图上方游移着。那毫中的墨汁,很快渗了出来,汇聚在笔尖,眼看一滴浓墨就要下来。苏轼突然顿住。“啪”的一声,墨汁终于落了下来。众人齐聚上来,望眼欲穿地看着谜底。那墨汁正滴在断桥处。 郭明一怔:“断桥?” 苏轼放下画笔:“不错,断桥。这座桥是一座断桥,所以陈七只画了一半,大家也都能够看明白。可是如果这另一半空白的部分被一滴墨掩盖了呢…” 何元良憬悟过来:“看地图的人会以为,这本来画的是一座完好的桥。只是,画的时候,不小心被一滴墨掩盖了。” 苏轼斩钉截铁地:“正是如此。这条小路上的桥,明明是座断桥。是根本行不通的。你们谁也不会走这条路。只有方子墨觉得这是一条捷径。他当然选择走这条捷径。可是当他到达断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根本走不通。于是他只能再原路返回。这一折返,就形成一个时间差。原本在他后面出发的贾津、柳林夫妇、静远大师却反而走到了他前面。而陈七正因为最后出发,又走得慢。却恰恰能遇到他。他埋伏在路边。当方子墨出现时。上前杀死了方子墨。”苏轼的话语快得像连珠炮,一发发轰在所有人心头上,直震得众人呆若木鸡,又像一只画笔,在人们的心中描摹出当时的情景。众人便如身临其境,仿佛亲眼看到陈七杀害方子墨的一幕。胆小的背脊上已渗出冷汗。 苏轼放缓语气:“整个过程,最关键的就是那张地图。陈七自然也明白,在犯案之后,他必须要把那张地图毁了。所以,我们在方子墨身上也就没找到地图。” 见众人一时还是没有反应,苏轼续道:“在给方子墨地图时,因为那滴墨是刚滴上去的,所以…” 何元良终于醒悟过来,接道:“所以,方子墨一甩,就把墨迹甩了出去。这陈七也太高明了。居然想到如此做鬼的方法。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贾津一笑:“我看匪夷所思的应该是苏大人的智慧。大人在没有找到地图的情况下,仅凭推理,就发现了这其中的破绽。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抱拳致敬。众人纷纷点头,目光中尽是钦佩。 虽然一时解了方子墨之死的谜底,但时间紧促,苏轼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率家仆三人直奔下一个查访的地点。路上,苏祥听了苏轼的分析,不由叹道:“想不到那个陈七居然能想到点墨断桥这么巧妙的方法来杀人。” 紫烟自豪地笑道:“可还是被老爷觉察到了。再难的案子也难不倒咱们老爷。” 苏轼脸上却不见笑意,眉头依旧紧蹙着。他深知虽然解开了一个谜题,但若说破案还为时尚早。此案目前依然谜云一团。可是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今天真的能找到真凶吗?苏轼的心头像压了一块磐石,沉甸甸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紫烟的脸上却尽是得意,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不管怎么说,至少我们知道是谁杀了方子墨。这案子的一角已经被我们揭开了。” 苏轼却忧心地说了这么一句,惊得三人一颤:“杀方子墨的人其实我们并没有真正找到。” 紫烟惊道:“老爷,你不是在客栈里说,是陈七杀了方子墨吗?而且推理依据充足。大家也都相信了。” “不错,陈七是把方子墨骗到了岔路上,而且他也的确追上了方子墨。可是他并没有杀人。” “为什么呢?” “你还记得你在现场找到的那把匕首吗?那把匕首已经可以肯定就是犯案的凶器。那上面还有一个血手印,仔细分辨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左手的手印。而据我观察,陈七并不是一个左撇子。而且他的手掌也比匕首上的手印要大。所以,陈七并不是杀害方子墨的凶手。” 紫烟更迷惑了,忽闪着清澈的大眼睛:“老爷,那你为什么说陈七杀了方子墨呢?” 第二十五章 漆屏的由来 墨郎灵机一动:“你没看客栈里的人都已经坐不住了吗?老爷要是再不稳住他们,人还不全跑光啦。” “这就奇了,陈七没有杀方子墨,为什么要追方子墨呢?而且到底是谁杀了方子墨呢?又是谁杀了陈七呢?” 墨郎使劲挠了挠头,烦道:“我头都大了,这疑问也太多了。让咱们怎么理出头绪啊?” 苏轼却显得异常冷静:“疑问虽多,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都和一样东西有关。” “是什么?” “漆屏。” 苏祥接道:“府衙的刘捕头已经查出了这四扇漆屏的来历,是出自十五年前一个书生之手。” 墨郎黑眸一转,以明其理:“我们现在是去找这个书生。”苏轼赞许地点点头。 四人一路疾行,来到东城一处破旧的宅院。那宅院四周围了一圈矮墙,已残破的高低不平,只要轻轻一跃,就能进到院内。黎黑的旧竹门,并没有上锁,苏轼轻推开,四人进到院内。那所旧宅子满是残砖破瓦,似乎已年久失修,显得岌岌可危。 苏祥看了看四周:“没错,刘捕头说,那个书生应该是住在这里。” 紫烟看着破房子:“这房子好像好久没人住了?” 苏轼一时也心里没底儿:这里还住着人吗?上前轻敲房门。半天,一个老妇人出来开门。 苏轼客气地问道:“老人家,向你打听一个人。这里可曾住着一个书生?”不由一怔。眼前的老人,正是那个袭击过自己的老乞婆。 老乞婆却似乎没有认出苏轼,嗓音嘶哑道:“书生?这里以前住过很多书生,你说哪一位?” 苏轼心中一沉,会不会找错地方了。不会,刘臣州说过,那是一所老旧的宅院,这附近似乎仅此一处。于是耐心解释道:“他以前擅长作画。” 老妇人呆滞的眼神中突然闪烁出异样的光芒:“画画?你说我儿四平,除他之外就没有会画画的了。” 苏轼立时来了精神:“他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老妇人面露苦涩:“不在了,早死了。” 四人一齐吃惊:“死了?”老人的一席话,兜头一盆凉水,将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浇灭了。 老妇人一脸哀伤,哽咽地说道:“都已经死十五年了。” 苏轼显然并不就此甘心,追问道:“那你知道他曾画过一副漆屏吗?” “漆屏?”老人声音发颤,眼神里渐渐流露出惶恐,“漆屏…你们想知道他的事?”苏轼使劲点点头。 老人的眼睛再次黯淡下来,嘴上道:“那进来吧。” 四人随老乞婆进屋。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破败不堪,到处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垢,还散发着阵阵霉味。紫烟、墨郎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老人并不言语,指了指屋中央的一张污黑的杉木方桌,意为让座。四人围着桌子坐下。老人嘴里自顾自地说道:“这屋子多少年没来过外人了。平儿一死,我也就得过且过,懒得收拾了。你们将就将就吧。” 墨郎急欲探知缘由,尽快离开这里,起身就要发问,苏轼却挥手制止了他。 那老妇人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个茶杯,给四人沏上茶,这才喃喃自语道:“四平就是出生在这里,他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五斤。很多人都说他活不长。他们都错了,平儿活得很好,还长大成人。”脸上渐渐露出天真的笑意,仿佛儿子可爱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 紫烟忍不住问道:“爹爹呢?”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幽怨,狠狠道:“爹?他没有爹。他只有我这个娘。” 苏轼见老人有些抵触,心知此人一旦决绝,很难再让其开口,顺其话头问道:“四平一定很乖。” 老妇人脸色果然缓和下来,脸上露出慈笑:“是啊,四平是个好孩子,他虽然也打架、嗜酒、赌博…” 紫烟、墨郎一听,不由皱眉互望,心里都是一般:“这算什么好孩子。” 老妇人续道:“可是这里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紫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身上这么多恶习,别人怎么会喜欢他?” 此话一出,苏轼正担忧老妇人反感。谁知老妇人并不以为意:“因为他乐于帮助大家。四平别的不会,就只会一样。” 墨郎灵机一动:“是作画。” 老妇人微笑着点点头:“这个世界上,我猜一定没有人比他画得更好了。他画的那些花鸟虫鱼,梅兰竹菊,都是那么栩栩如生,就好像能从纸上蹦出来一样。我是个粗人不懂画,可是就连杭州城里那些名绅富贾都夸四平画得好。纷纷请四平去画。别人让他画什么东西,他从不决绝,也从不讲价。有钱的,给他几个闲钱,他乐的开心,拿去喝酒。没钱的,道声谢,他也从不计较。我这个儿子,穷过,也富过。可他都无所谓。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帮助别人,这里原来住的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大家都喜欢他。”老人说的自豪,语气中尽是幸福。 四人正听得入神,老妇人脸上突然悲怆:“可…可四平还是死了,死的那么惨。他死的时候,连副棺材的钱都没留下,还是大伙凑钱把他埋了。作孽呀。”老妇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二十六章 捉鬼 墨郎灵机一动:“你没看客栈里的人都已经坐不住了吗?老爷要是再不稳住他们,人还不全跑光啦。” “这就奇了,陈七没有杀方子墨,为什么要追方子墨呢?而且到底是谁杀了方子墨呢?又是谁杀了陈七呢?” 墨郎使劲挠了挠头,烦道:“我头都大了,这疑问也太多了。让咱们怎么理出头绪啊?” 苏轼却显得异常冷静:“疑问虽多,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都和一样东西有关。” “是什么?” “漆屏。” 苏祥接道:“府衙的刘捕头已经查出了这四扇漆屏的来历,是出自十五年前一个书生之手。” 墨郎黑眸一转,以明其理:“我们现在是去找这个书生。”苏轼赞许地点点头。 四人一路疾行,来到东城一处破旧的宅院。那宅院四周围了一圈矮墙,已残破的高低不平,只要轻轻一跃,就能进到院内。黎黑的旧竹门,并没有上锁,苏轼轻推开,四人进到院内。那所旧宅子满是残砖破瓦,似乎已年久失修,显得岌岌可危。 苏祥看了看四周:“没错,刘捕头说,那个书生应该是住在这里。” 紫烟看着破房子:“这房子好像好久没人住了?” 苏轼一时也心里没底儿:这里还住着人吗?上前轻敲房门。半天,一个老妇人出来开门。 苏轼客气地问道:“老人家,向你打听一个人。这里可曾住着一个书生?”不由一怔。眼前的老人,正是那个袭击过自己的老乞婆。 老乞婆却似乎没有认出苏轼,嗓音嘶哑道:“书生?这里以前住过很多书生,你说哪一位?” 苏轼心中一沉,会不会找错地方了。不会,刘臣州说过,那是一所老旧的宅院,这附近似乎仅此一处。于是耐心解释道:“他以前擅长作画。” 老妇人呆滞的眼神中突然闪烁出异样的光芒:“画画?你说我儿四平,除他之外就没有会画画的了。” 苏轼立时来了精神:“他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老妇人面露苦涩:“不在了,早死了。” 四人一齐吃惊:“死了?”老人的一席话,兜头一盆凉水,将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浇灭了。 老妇人一脸哀伤,哽咽地说道:“都已经死十五年了。” 苏轼显然并不就此甘心,追问道:“那你知道他曾画过一副漆屏吗?” “漆屏?”老人声音发颤,眼神里渐渐流露出惶恐,“漆屏…你们想知道他的事?”苏轼使劲点点头。 老人的眼睛再次黯淡下来,嘴上道:“那进来吧。” 四人随老乞婆进屋。 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破败不堪,到处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垢,还散发着阵阵霉味。紫烟、墨郎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老人并不言语,指了指屋中央的一张污黑的杉木方桌,意为让座。四人围着桌子坐下。老人嘴里自顾自地说道:“这屋子多少年没来过外人了。平儿一死,我也就得过且过,懒得收拾了。你们将就将就吧。” 墨郎急欲探知缘由,尽快离开这里,起身就要发问,苏轼却挥手制止了他。 那老妇人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个茶杯,给四人沏上茶,这才喃喃自语道:“四平就是出生在这里,他生下来的时候,只有五斤。很多人都说他活不长。他们都错了,平儿活得很好,还长大成人。”脸上渐渐露出天真的笑意,仿佛儿子可爱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 紫烟忍不住问道:“爹爹呢?” 老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幽怨,狠狠道:“爹?他没有爹。他只有我这个娘。” 苏轼见老人有些抵触,心知此人一旦决绝,很难再让其开口,顺其话头问道:“四平一定很乖。” 老妇人脸色果然缓和下来,脸上露出慈笑:“是啊,四平是个好孩子,他虽然也打架、嗜酒、赌博…” 紫烟、墨郎一听,不由皱眉互望,心里都是一般:“这算什么好孩子。” 老妇人续道:“可是这里所有的人都喜欢他。” 紫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身上这么多恶习,别人怎么会喜欢他?” 此话一出,苏轼正担忧老妇人反感。谁知老妇人并不以为意:“因为他乐于帮助大家。四平别的不会,就只会一样。” 墨郎灵机一动:“是作画。” 老妇人微笑着点点头:“这个世界上,我猜一定没有人比他画得更好了。他画的那些花鸟虫鱼,梅兰竹菊,都是那么栩栩如生,就好像能从纸上蹦出来一样。我是个粗人不懂画,可是就连杭州城里那些名绅富贾都夸四平画得好。纷纷请四平去画。别人让他画什么东西,他从不决绝,也从不讲价。有钱的,给他几个闲钱,他乐的开心,拿去喝酒。没钱的,道声谢,他也从不计较。我这个儿子,穷过,也富过。可他都无所谓。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帮助别人,这里原来住的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大家都喜欢他。”老人说的自豪,语气中尽是幸福。 四人正听得入神,老妇人脸上突然悲怆:“可…可四平还是死了,死的那么惨。他死的时候,连副棺材的钱都没留下,还是大伙凑钱把他埋了。作孽呀。”老妇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二十七章 黑衣鬼之谜 眼看那黑衣斗篷已走到门边。何元良心中一横,不顾一切持刀冲了出去。郭明壮着胆也跟了出来。何元良看准黑衣的方向,一刀刺了过去,正中心窝。那黑衣斗篷一怔,随后猛地一挥手,何元良应声飞了回来,重重摔在客房墙壁上,撞掉一大块墙皮,何元良也倒地昏死过去。黑衣斗篷却似乎不为所动,低头看看心窝那把刀,伸手缓缓将劈柴刀拔了出来。竟不沾丝毫鲜血。一旁的郭明看得目瞪口呆,竟连逃都忘了。黑衣斗篷持刀一步步逼上来,郭明两腿发软,只感一阵眩晕,两眼发黑,倒地昏厥过去。… 一片昏黑中,郭明似乎看到一个黑影朝自己袭来,不由心惊,大叫道:“鬼,黑衣鬼。”惊恐中睁开双眼,虚汗淋漓,却见柳林等人围在自己床边。 柳林惊喜道:“郭明,郭明。苏大人,你看,郭明醒了。”苏轼快步上前。 郭明眼见众人围在自己四周,有些恍惚:“我没死吗?他没杀我吗?可是我看到他拿刀冲我而来。” 童非心急火燎地:“谁拿刀冲你来了?” 郭明显然依然惊魂未定:“那个鬼,那个黑衣鬼。”惶恐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轼的声音沉着而冷静,这让郭明绷紧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 柳夫人递来茶水。郭明一口喝干。定了定神,这才道:“适才,何元良让我帮他一起抓鬼。我们一直等到半夜。后来,那个鬼果真出现了。何元良冲上去将一把劈柴刀插入那鬼的心口。可是…可是那鬼居然把刀一点一点拔了出来。太可怕了。对了,何元良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死,不过现在还在昏迷。” 郭明抓住苏轼的手,有些激动:“苏大人,我看得千真万确,那真的是鬼。是人怎么可能把刀拔出来,连一点血都没有。太可怕了。对了,那扇漆屏,画中人又不见了。你们快去看。” 贾津紧皱的眉头:“我们已经看过了,那个人的确又不在了。” “它还会杀人的。它还会杀人的。不信你们等着看。我们赶快离开这里。” 柳夫人胆小,紧靠柳林:“官人,我怕。” “别怕,有我在。再说还有苏大人呢。” 静远大师双掌合十,双目微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贾津冷冷地:“苏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还留在这客栈,案子没破前,我们恐怕都要被那黑衣鬼杀光了。” 此时客栈内人心惶惶,接下来该怎么办?苏轼心中盘算着,并不直接回应:“去把小二叫来。”起身出了房门。又来到何元良的房间。此时何元良依然昏迷在床不醒,苏祥正在身边为其把脉。 “怎么样?”苏轼的脸上尽是关切。 “头受到些冲撞。我给他开些化瘀活血的药。吃了先看看效果。” 苏轼颔首。此时小二刘春进屋来:“大人,你找我。” 苏轼板起脸,紧盯着对方:“我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刘春不免有些心虚,强自镇定:“是,小的明白。” “客栈每晚可有安排巡夜?” “有的。来店里住的客官天南地北,各色人等都有。为免混入歹人,我家老爷安排的巡夜。检查检查门窗,账目、银钱之类。” “谁来巡夜。” “是小的。以前客栈每晚都是小的亲自来巡夜。” “客栈安排巡夜,乃是常理。今晚你可巡夜?” 刘春眼珠滴流乱转,嗫嚅道:“…本来是想巡夜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近来客栈闹鬼,小的又有些胆小,便…对了,适才我起来入厕。倒是听到楼上有些响动。好像有人在打斗。” “哦,你听到了。” “是听到了。” “那你可曾上楼查看。” “小的不敢。” “这么说,你什么都没看到。” “正是。小的天生胆小,不敢随便招惹是非。那个时候若我上楼去,那黑衣鬼的真实面目,恐怕就暴露了。” 苏轼想了片刻:“你先下去吧。” 此时玉如提着篮子进来,媚眼一笑:“苏大人。” “是童夫人。” 玉如看了看床上之人,蹙了蹙眉:“听说适才客栈又出事了。有人昏倒了。” 苏轼看了看何元良:“头可能受了些冲撞。” 第二十八章 又一桩血案 “老爷让我熬了些冰糖莲子羹,清热醒脑的。说不定起些作用。” 昨晚之事,苏轼心下略觉歉意,此时带着些赔礼道:“这么晚,劳烦夫人了。” 玉如也隐隐觉察到苏轼的道歉,嘴上却冷冷道:“说什么劳烦,大人才是真的辛苦。我们这些闲人,只不过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能帮上大人些许,那也是我们的福气。就只怕大人太忙,连坐下喝茶的面子都不肯赏。”显然还在为昨晚夜访生气。上前喂何元良喝汤。苏轼不免有些尴尬,正不知所措。苏祥捅了捅苏轼,示意出去。 苏轼随苏祥来到另一间客房。苏祥关上门,急道:“少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府衙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 苏轼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此案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不过,我已经有些眉目了。” 突然嗖的一声。一只竹签从窗外飞了进来,直刺入房梁。 苏祥抢到苏轼身前。关上窗子,打开一道缝警惕地盯着外面。客栈外面悄无声息,已看不到射镖之人。 苏祥看了看房梁上那只竹签,上面还穿了一张便笺。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起拔下竹签。将便笺交给苏轼。苏轼打开来。只见上书一行字:东郊巷外,陈郎府邸,略一想:“是朝云。” 苏祥恍然:“朝云姑娘是在提醒我们。东郊巷外,陈郎府邸。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那里有线索。你去把刘臣州找来,他对杭州城的地理熟悉。” “好。”转身要走。苏轼突然拉住苏祥,关切地嘱咐道:“祥叔,路上多加小心。” 苏祥会意:“少爷,你也要注意。这客栈阴气太重。”苏轼点点头。苏祥转身离去。 苏轼缓缓坐下来,心中对已发生的一切急速梳理着头绪。先是马顺、接着张三元、王茂之、方子墨、陈七、现在何元良也昏迷不醒,真凶到底意欲何为。此案的某些部分,在他心中已经澄清了。但最为关键的环节仍暗藏在一片谜云中。就像一串佛珠,每一颗珠子都是孤立的,最重要的是找到一条线索将之联系在一起,环环相扣。这样才能顺着这条线索揭开谜底。但是串联这些命案的整条线索,苏轼仍没有把握。从已经揭开的真相来看,此案之复杂非同寻常,可谓触目惊心。多年判案,还从未遇到如此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命案。苏轼深知越是困难的时候,越是要静下心,仔细寻找那些看似普通,却极为重要的线索。 此时,紫烟、墨郎跑了进来:“老爷。” 苏轼奇道:“你俩怎么跑来了。” 紫烟抢道:“是祥叔让我们来陪着你。他怕你不安全。” “我没事,只是有些疑问还没想透。”起身背着手,在屋里缓缓踱起步来。 两个小仆明白,每当主人遇到困难的时候,这是惯有的动作。而且几乎每次主人都能在这看似漫不经心的踱步中,灵光突显,找到需要的线索。这次,两人屏息凝气静静守候在一旁,眼巴巴望着苏轼,心中均期盼着这一刻早点到来。 墨郎忍不住低声道:“紫烟,府衙给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破不了案怎么办?那个陈大人现在一定在偷笑呢。” 紫烟颇为不满:“乌鸦嘴,你能不能说点好的。” 墨郎:“这个陈大人还真是用心险恶。你想,这么难的一个案子,他只给了老爷两天。分明是要看我们的笑话,到时候交不出凶手,老爷以后怎么在杭州立足。” 紫烟也担忧起来,嘴里仍说道:“还有时间呢,老爷一定可以破案的。”期许地看着苏轼。 苏轼猛地驻足,玩味着适才刘春说的一句话:“‘那个时候若我上楼去,那黑衣鬼的真实面目,恐怕就暴露了。’咦?紫烟,快去把刘春找来。”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柳夫人的尖叫。 苏轼夺门而出。只见,过道里柳夫人吓得魂不附体,房门大开。柳夫人指着房内惊恐的一句也说不出来。此时,一干人等也从郭明的房内奔了出来。 苏轼快步抢进柳林的房内。只见小二刘春双目圆睁,倒在血泊中。脖子上被刀撕开一道血口,血流满地。众人也都跟了进来。 柳夫人惊恐道:“刚才我回房取些茶叶,谁想到,竟发现…”紧贴在柳林怀里。 郭明双目圆睁,惊呼道:“黑衣鬼又杀人了。黑衣鬼又杀人了。” 第二十九章 迷雾杀机 苏轼一眼瞧见刘春的手紧攥着。展开刘春的手掌,竟发现里面握有一张银票的一角。刹那间,纷繁复杂的谜案线索,那些迷迷茫茫的薄雾似的头绪,在苏轼脑海中像被狂风吹过一般,一扫而空,头脑变得像往常一样冷静锐利,短短瞬间,无数的问题潮水般又涌了上来。 苏祥从外回来:“少爷,刘捕头来了。” 苏轼郑重地对众人说道:“从现在起,谁也不许独处。大家就呆在郭明的房间里。直到天亮。我相信,只要过了这一夜,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紫烟、墨郎你们也呆在这里不要随便出来。”两人点点头。 苏轼跟随苏祥来到楼下,刘捕头上前施礼:“大人。” “臣州,你看一看,这里怎么走。”苏轼把纸条交给刘臣州。 刘臣州低眉看了看:“东郊巷外,陈郎府邸?大人,这里是一片废墟。” “废墟?” “是啊,这里的确是有过一个姓陈的大户人家。不过十五年前一把大火把这家全烧光了。现在那里只有废墟。平日人们都说那里很鬼气,谁都不愿去那里。” 苏祥一怔:“十五年前?怎么都跟十五年前有关。” 苏轼也想起什么,沉着脸道:“朝云说过。她家的血案也发生在十五年前。那户人家有什么背景吗?” “那家的主人叫陈乔泰,曾经是杭州首屈一指的富商。据说曾控制了杭州八成的稻米生意,可谓富甲一方。后来,听人们说,他买了一副漆屏。从此人就变了。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欣赏漆屏。一个月后,家里就发生了大火,把若大的家产全烧光了。还烧死了好多人。还有人看到他在火里大笑。” 苏轼蹙眉:“又是漆屏。那之后呢?” “那场大火以后,有人见过陈乔泰,不过他已经彻底疯了。再之后,就杳无音信了。年长日久,慢慢的人们也就把他淡忘了。也许早就死了。” 苏轼冷笑,说了这么一句:“如果我没猜错,他并没有死。” 苏祥和刘臣州均感吃惊。 “大人,你知道他在哪儿?” “答案也许就在那片废墟里。” 刘臣州忙道:“我带你们去。”三人出客栈,匆匆而去。 此时客栈外的角落里闪出一人,正是周聪。望着三人的背影,阴笑着。转身向府衙方向奔去。 客栈内,一众人呆在郭明的房间内,默不作声,气氛压抑。 柳夫人靠着柳林,显得有些疲惫,轻声道:“官人,我想早点离开这里。” 柳林安抚道:“别但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没有一点主张。 此时贾津狠狠地:“我们应该离开这不详之地。” 紫烟当即反对:“不行,我家老爷吩咐过,谁也不许擅自离开客栈。” 贾津不客气地:“呆在这里就只有等死。” 一直说话甚少的静远大师突道:“老衲以为,现在大家呆在这里最安全。各自出去反而会更危险。苏大人不在,我们应该等他回来再做商定。” 郭明附和道:“是啊,要走也得白天走。这大黑夜的。要是被那鬼追上…”显然对适才的“遇鬼”,还心有余悸。 贾津却起身,执拗地:“要留你们留,我可不奉陪了。”起身要走。 紫烟拦住贾津的去路:“不许走。”和贾津的高大身材想比,紫烟显得弱小了许多。但凛凛的气势却让对方为之一震。 贾津嚷道:“你敢拦我。” 墨郎也拦住去路,喝道:“谁能保证你不是凶手?”… 苏轼三人摸黑来到东郊,在一片断壁残垣中寻找着什么。 刘臣州突然捡起一物对苏轼:“大人,你看。”递给苏轼一只断笔。笔杆上还拴着一个精致的小玉坠。 苏祥见刘臣州先发现了线索,凑上来:“这是什么?” “听人说,以前陈乔泰喜欢在文房四宝上装饰一些小玉器。这支笔应该是十五年前那场大火后残留的。虽然笔已经断了,可是笔杆上的小玉坠还在。” 苏轼仔细把玩儿,越看越觉得眼熟:“咦,好像在哪里见过。是陈七,陈七的笔上也有一个玉坠。” 刘臣州奇道:“奇怪,他怎么会有?” 苏轼心下顿时一片明澈:“不奇怪。这就对了。其实陈七就是陈乔泰,陈乔泰就是陈七。”两人一惊。 第三十章 月影花魂 “这个陈乔泰在十五年前消失时,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可是就在半年前,童记客栈突然来了一个叫陈七的驼背。巧合的是,就在他入住不久前,客栈刚买回一副漆屏。而陈七又恰恰住在有那四扇漆屏的客房。” 苏祥捋着清须道:“少爷,你是说陈七一直在追寻那四扇漆屏。” “不错。他一直在苦苦寻找漆屏。在整整十五年后,他终于再次得到了漆屏。” 刘臣州奇道:“奇怪。这漆屏到底有什么魔力?能使一人倾家荡产,还让人苦苦追寻。” “这也是本案最大的秘密。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几天前,张三元命案案发时,这四扇漆屏突然从陈七房间里消失了。而他以后的所有动作,都是在寻找这四扇漆屏。” 苏祥疑道:“可是后来漆屏出现在方子墨的房间。” “对,之前他也一定发现方子墨对这四扇漆屏感兴趣。所以,漆屏消失后,他第一个要问的就是方子墨。” 苏祥登时会意:“他骗方子墨走错路,也是在找机会询问漆屏的下落。”苏轼点点头。 “少爷,这里是陈七的旧宅,他或许会在这里藏什么东西。” “嗯。我想,这也是朝云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刘臣州摇摇头,叹气道:“传说拥有漆屏的人都没有好下场,看来这次又应验了。大人,这宅子这么大,怎么找啊。” 苏轼思索着:“这里是陈七以前的宅院。他一定还保留着原来的习惯。如果有什么东西藏在这里,会是…” 听了紫烟、墨郎的质询,贾津不屑地:“笑话,居然说到我头上来了。” “我并没有说你是凶手,只是你有这个嫌疑。既然有嫌疑,真相大白之前就得留在客栈。”紫烟的声音虽然显得稚嫩,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贾津轻蔑地瞟了紫烟一眼。紫烟强忍怒气。 贾津坐下来,想了片刻:“好。我告诉你,谁能作证我不是凶手。这里所有的人都能作证我不是凶手。” 墨郎奇道:“为什么?” “别的不说,就说刚才小二刘春之死。我和大家一直在这间房里陪着郭明,根本没有离开过。我怎么可能是凶手?” 柳林一惊,似乎对如此简单的问题感到不可思议:“对呀,贾老板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间房。我也没有离开过这里,静远大师、郭明也在这里。” 众人看着柳夫人,柳夫人慌道:“你…你们怀疑我。刚才是郭明要喝茶,官人才让我回房间取的。之前,我一直在这里。” 柳林忙道:“不会的,拙荆不会杀人的。” 郭明疑虑地盯着柳夫人:“可是,如果排除掉苏大人,和这两位小朋友。当时所有人都在这里。没有人出过这间房。” 墨郎眼珠一转,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不,当时还有一个人不在了。” 紫烟心中一亮,脱口而出:“是…” 一间残破的屋子里。苏轼三人正从一堆泥土里挖出一个木头匣子。 苏轼直起腰,拍了拍手中的泥土:“打开它。” 刘臣州绰起一块石头敲掉上面的锁,打开来。 借着月光,苏轼看到里面是一些碎银、还有一些珠宝。 刘臣州推测道:“这可能是陈府大火后,残留的一些家当。” 苏轼盯着匣内之物:“在里面找一找,看看还有什么东西。” 刘臣州翻找着,突然在最底层找到一张贴子:“大人你看,这里有一张贴子。好像是请帖。” 苏轼接过贴子,打开来:“不错,是当晚请张三元的贴子。” 苏祥急道:“落款是谁?” “童非!快回客栈。” 童府的院子里,玉如正在悠闲地给花浇水。此时童非却急匆匆赶回来。 玉如好奇,放下水瓢:“老爷,你不是要留在客栈吗?” 童非连连挥手:“别说了,快收拾东西。”一脸的焦急。 “干什么?” “离开这里。” 玉如心中一惊:“张三元的案子被他们发现了吗?” 童非紧蹙眉头:“嗯。再不走就晚了。快收拾些轻便有用的东西。” 玉如急道:“那客栈呢?” “现在哪管得了客栈,保命要紧。”玉如一时不知所措。 童非突然放缓语气,眼含热泪:“玉如,如果我童非今后流落街头,不名一文,你还愿意跟我吗?” 玉如动情地:“老爷,只要你还在乎我,我永远是你的人。” 第三十一章 幽冥鬼音 童非紧握玉如的手,老泪长流:“好,好。快回房准备些值钱的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书房内,案几上铺着一块紫红漳绒的包袱皮。上面已经堆放了不少卷好的字画。童非从书架上移开一排书,后面露出一个深柚木色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不少珍珠、银两。童非将盒子里的东西一古脑全倒在包袱皮上,和其他字画一起打包,捆扎起来。提起包袱出了书房。 玉如正在卧房内收拾东西。一个打开的首饰盒里,已堆满了项链、手镯、耳坠头饰。可玉如还在往里塞。 童非进来催促道:“夫人,快点。”转身去取墙上一幅书法。等他取下来,回头再看玉如。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玉如身后突然闪出一人。黑衣斗篷出现了。童非双眸圆睁,吓得不敢做半点声息。那黑衣斗篷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一步一步向玉如逼近。玉如却浑然不知,还在添装心爱的首饰。童非顾不上玉如,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童非一路踉踉跄跄跑回客栈。惊魂未定扶在在门外喘气。突然,眼前一闪,多了一个人。黑衣装束,童非吓得魂飞魄散,定睛一看,却是王朝云,赔笑道:“是贤侄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王朝云面目冷峻,射向童非的目光如同两把利锥:“我已经找到杀张三元的真凶了。” 童非心中发虚:“哦,是…是谁?”王朝云盯着童非的眼神似欲喷火。 童非忙道:“朝云,你听我说,我马上离开杭州,这里的一切、房产、客栈全留给你。保证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遗嘱我早就写好了。” 王朝云冷冷道:“不必了,恐怕你走不了了。” 童非转身跑进客栈,眼见无处可躲,直奔楼上来。想不到楼上已有很多人在守候,慌不择路,跑进一间客房。正是张三元遇害的客房。到此已无路可逃。朝云追了进来。客栈里的所有房客也都跟了进来。一双双眼睛逼视着童非。 贾津冷冷地:“你就是凶手。” “我…” 柳林厉声质问:“童非,是你杀的所有人?” 童非慌道:“我没有。” 郭明怒喝道:“你知道大宋刑律,对你这种人怎么惩罚吗?” 童非脸涨得紫红,疯一般嚎道:“你们胡说,我没有杀人。” “有没有杀人,到府衙自会清楚。” “对,把他押到府衙去。”大家正要上前。 童非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威胁众人:“你们谁敢。” “童非!”一声厉喝,青光一闪,又一人进来,正是苏轼,“你还不把刀放下。” “苏轼,你…你” “好热闹啊。”又一个声音出现在屋内,却是知州陈述古,后面跟着师爷周聪和几个捕快。 苏轼恭敬地上前施礼:“陈大人。” 陈述古扫视了一遍屋内:“苏大人,本官已经给了你两天时间。可这两天时间里,又死了三个人。如此一个简单的案件,你却一再延误破案。上对朝廷,下对百姓,你准备如何交代?” “此案并不简单。” “哼!此案你难道不就是目击证人之一吗?你不也承认了亲眼看到王茂之杀人吗?证据如此确凿,却为何迟迟不判那王茂之?” 苏轼淡然道:“不错,我确实看到王茂之杀人。可是本案最大的疑点,却也正在于此。” 陈述古冷笑:“真是高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难道你看到的还有假不成?” 苏轼似乎并不在意陈述古的态度,朗声道:“通常情况,眼见便是事实。这不假,可本案却是例外。本案的凶手恰恰利用了这样的先见为主,移花接木,制造了一起虚拟杀人事件。” 陈述古不以为然:“虚拟杀人事件?哼。” 此时的苏轼,显得异常镇定而从容,对于此案,他已成竹在胸:“在本官以往所断的案件中,凶手犯案通常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案件的破获,往往需要根据蛛丝马迹进行推理,找到凶手。然而本案却有些特别,当晚本官恰恰亲眼目睹了犯案的全部经过。真可谓一目了然,毫无遮掩。案情十分清楚,清楚到…就像一出早已准备多时的戏!” “戏?”众人疑惑。 “也正因为让本官看得如此清楚。我反而产生了疑惑。为什么我可以看到犯案的整个过程?按照常理,王茂之杀人,他应该关上客栈的窗户,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张三元。然后悄悄溜走。这样才符合作案人的心理。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偏偏打开了两扇窗户。让对面的人清清楚楚看到他在杀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三十二章 虚拟杀人事件 陈述古一脸不耐烦:“可能是他忘了呢。断狱审案不必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要从大处着手。” 苏轼笑了笑,说道:“这可以是一种解释。姑且先将此疑问放下。本案还有一个更大的疑点。” 陈述古脸色一沉:“什么疑点?” “王茂之杀人时的神色。这也是让我最感到困惑之处。当时,他拿着刀准备杀死张三元。可是他脸上的神色却让我始终困惑不解。” “神色?”所有人都期盼地望着苏轼,等待着答案。 苏轼缓缓道:“那神色一开始是一种疑惑,慢慢地转变成了震惊,最后是懊悔。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是什么使一个老人产生了如此复杂的神色。” 周聪忍不住问道:“他看到的难道不是张三元吗?” “不,他看到的并不是张三元。在案发后,我来到这间客房里,在地上发现了这块印迹。”苏轼一指地上一块梯形的痕迹,“很显然,这里曾经放了一件物品。在案发后,它被拿走了,所以才留下这样的痕迹。” 陈述古一看童非:“童非,这是你家的客栈,这里放过什么东西,你最清楚。说!” “这里什么都没放过,我不记得了。”童非目光闪烁,显然有意回避。 苏轼微微一笑:“你不记得,我倒恰巧找到了。抬进来。”紫烟、墨郎抬着漆屏进来。放在原处,漆屏的支脚和梯形痕迹刚好符合。再看童非,脸上已是虚汗淋漓。 周聪吃惊道:“这…这里原先放着四扇黑漆屏风?” “不错,就在这两扇窗户之间,放着四扇黑漆屏风。对吗?童老板。” 童非被逼视得不敢抬头。 苏轼又道:“我们看到张三元当时昏在椅子上,其实他早已经死了。是被你杀死的。这四扇屏风将张三元和王茂之分隔了开来。而我们因为窗户的遮挡,看不到漆屏,就会误以为,王茂之的面前就是张三元。当王茂之拿着刀,走近漆屏时,也就在这扇屏风的后面。你早已等候多时,拿起刀,刺向了张三元。在这扇窗子前,我们只看到一只手。但是把适才王茂之拿刀的画面联系在一起,我们自然以为这就是王茂之在杀人。于是一出移花接木的杀人事件就这样完成了。童老板,对吗?” 陈述古轻轻道:“童非!你有没有杀张三元?你为何要杀他?”心中却极期盼童非反驳。可是童非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颤抖,默然不语。任何人都已看出,这些显然已说中了他的心事。 陈述古心中暗骂其无能,对苏轼道:“苏大人,童非为什么要杀张三元呢?” 苏轼面无表情,淡然道:“是因为他的夫人。张三元数次来店里调戏玉如。所以,你忍无可忍。” 童非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气馁道:“不光如此,他还扬言,若玉如不陪他,他…他便拆穿玉如的身份。” 陈述古好奇:“什么身份?” “事到如此,我不妨说了,玉如…其实是我从扬州青楼赎出来的头牌花魁。我从没有对外人说过。张三元…本来那天我没想杀他,只是请他喝酒,化解此事。谁成想后来起了冲突。我…失手杀了他。当时我也很害怕。可巧,王茂之来找他。我灵机一动,便想到让王茂之来顶罪。” 陈述古双眉一竖:“哼!你好大的胆。” 此时王朝云早已泪眼摩挲:“不管我们两家以前有什么矛盾,我爹怎么说也是你表哥,你…你居然想要嫁祸给他。你…你还杀了他。” 童非急道:“贤侄女,我没有杀你爹。我当时看到他,他已经倒在地上死了。至于死因,我也不十分清楚。我…我只是做了些伪装,以便让官府以为他是畏罪自杀。” 陈述古喝道:“一派胡言。王茂之若不死,你这出移花接木如何收场。还在这里狡辩。” 童非哑口:“我…我是想杀死王茂之,可事实上,王茂之确非我杀。大人明察。我即招认杀死张三元,已知难逃一死。再加一人,也是虱子多了不嫌痒。何必狡辩。” 苏轼却语出惊人:“王茂之的确不是他杀的。” 陈述古冷眼看苏轼,略带讥讽道:“哦。那王茂之难道是自己死的吗?” “他的确是自己死的。他胸口那把刀,是在他死后才插上去的。” “怎么讲?” 刘捕头上前道:“我验过王茂之的尸体。他虽然心口中刀,但是流血却很少。但凡活人中刀,因体内血液流动。中刀处必有大量鲜血流出。而若是死人中刀,血液已停止流动,中刀处就不会有多少血液流出。所以,据此判断,王茂之必是死在先,中刀在后。” 陈述古瞪了刘臣州一眼,对苏轼:“苏轼,你可不要信口开河。一个人好端端如何能自己死了呢?” 苏轼脸色一沉,顿时阴云密布:“这也正是本案的核心所在。本案不只张三元命案,还涉及到十五年前一桩血案。两桩命案机缘巧合,居然天衣无缝地交织在一起。这在本官以往所断案件中也是闻所未闻。” 第三十三章 骇人的鬼漆屏 众人屏气凝神盯着苏轼,等待着下文。 苏轼顿了顿,续道:“不知大家想过没有。童非安排的这起虚拟杀人事件。在王茂之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为什么配合得如此默契,简直可以说天衣无缝。” 众人互看,都是一脸疑惑。 “这是一个巧合,但是冥冥之中,似乎又有着天意。我刚才说过,在本案中,王茂之的神色一直令本官困惑不解。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是什么东西能够把一个人活活看死。” 陈述古盯着苏轼,此时的气势已被苏轼完全压制,口中有些磕绊:“他…他看到的不是这四扇漆屏吗?” “不错,就是这四扇漆屏。这四扇漆屏活活要了他的命。这里面有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真相。” 众人围上来,仔细审看四扇漆屏。四扇漆屏各绘了一副画。四幅画组成了一个故事。第一副画,一个醉汉回家,家中的妻子上来扶他进屋。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床上还有一个婴儿。第二幅画,妻子在厨房为丈夫煮姜汤解酒。婴儿的啼哭声,让醉汉不胜烦扰。第三幅画,醉汉提刀刺向婴儿,而妻子慌忙上前阻拦。第四幅画,妻子和婴儿双双倒在血泊中。醉汉在一旁酣睡。四幅画画得栩栩如生,却也触目惊心。 苏轼微闭上眼睛,似乎努力平抑住潮动的心绪,半晌才说道:“我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十五年前,也是在杭州。有一天,一个醉汉喝的酩酊大醉,回到家中。他的妻子温柔贤惠,见到丈夫又喝了这么多酒。赶忙将他扶进卧房,然后转身去厨房熬姜汤来给丈夫解酒。夫妻俩一共有两个女儿。一个有五岁,当时并不在场。而另一个还在襁褓之中。也许是大人们的响动,惊醒了这个婴儿。她开始大声的啼哭。这个醉汉,也就是这个婴儿的父亲。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不胜烦扰。他想阻止孩子的哭声,可是没有奏效。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他看到桌上有一把刀。他去拿起了刀。这时候,端姜汤回来的妻子刚好看到了这一幕。被吓坏的妻子丢掉手中的碗,拼命上前阻止丈夫。可是醉酒后的丈夫,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在两人推搡中,他手中的刀刺向了妻子。可怜的妻子就这样一命归天。在她临死前,她从丈夫身上一把夺下了一个香袋。这是她曾送给丈夫的定情物,她这么做是想留下线索,以便让后人得知真相。事情并没有完。这个醉汉在刺死妻子后,又用刀刺死了自己的孩子。在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发生后,他居然还倒在床上继续大睡。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故事,不幸,它偏偏成了事实。凑巧的是,就在这户人家对面的酒楼上,有一个以画画为生的书生,刚巧看到了这里发生的全部经过。他被所看到的一幕幕彻底震惊了。之后他将所看到的,编成一个故事。画在了四扇漆屏上,因为是亲眼目睹,这四幅画,画得栩栩如生,异常逼真。也让观者看的触目惊心。这也许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作品。四扇漆屏画好后,被人争相购买。也许是因为这四扇漆屏所记录的事件太过血腥,使之成了不详之物。买到的人,不久后都家破人亡。而那个书生自从做了此画。夜夜有做不完的噩梦。整日精神恍惚。慢慢竟成了一个疯子。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惨死在路边。故事并没有结束,十五年后这四扇漆屏几经倒手,最后被童记客栈购得。也就在案发当晚,童非从陈七的房间借用了这四扇漆屏,放在这里。” 苏轼顿了顿,续道:“我们现在回头再来说发生惨案的那户人家。当那个醉汉终于苏醒过来,看到眼前妻离子散的一幕。他心痛得死去活来。可是他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他将这所有的一切归结到一个不存在的,来他家盗窃的贼身上。他认为是那个贼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他发了疯地要找到那个贼,可是没有的人,又怎么可能找到。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已隐隐觉察到真相。 第三十四章 十五年的谜底 可是他怎么能够承认自己杀妻杀子这样的事实。他宁愿相信那是一个贼干的。他找了各种理由欺骗自己,逃避真相。苟且活在这个世上,就这样,他骗了自己十五年。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犯下的孽债终究要偿还。这一切也许是上天的安排,终于在一天夜里,由于某种原因,他来到这家客栈,进了这间客房。看到了这里放置的四扇漆屏。这是一个迟到了十五年的相会。十五年前那一幕幕,突然回到了他的眼前。他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当时的场景。他被这四幅画彻底震惊了。或者说,他被真相惊呆了。这四幅画就像一道炫目的强光,穿过浓浓的雾霭,直刺到这个人心底,让他再也无法躲藏。他内心中一直逃避的东西,毫无遮掩就呈现在眼前。震惊、懊悔、负罪就像汹涌的潮水一样,一下子淹没了他。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终于倒在地上,结束了自己负罪的一生。”苏轼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像古钟一样在每个人耳边震动,直响到他们心底,在那儿及激起战栗。 王朝云缓缓跪在地上,满面泪水,哭喊道:“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所有人都默默看着王朝云。 苏轼神色黯然:“故事讲完了。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故事。可惜很不幸,它是事实。” 王朝云悲痛欲绝:“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连番的打击,使这个外表刚强的女孩子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蓦地昏厥在地。紫烟、墨郎、苏祥急忙上前抢救。 陈述古一声大喝:“把童非给我抓起来。” 呆滞的童非猛地回过神来。突然拿刀威胁众捕快:“你们…你们谁敢?” 周聪喝道:“反了,童非,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童非歇斯底里道:“我死在客栈也不死在牢里。你们永远也别想抓我。”说完打开窗子,纵身一跃,翻出了窗子… 天光大亮,暖暖的阳光刺穿了厚厚的云层,普照着杭州城。街市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此时客栈的卧床上,王朝云缓缓睁开双眼,依稀看到紫烟、墨郎的身影。 紫烟喜道:“快看,王姑娘醒了。” 王朝云看到二人,又扫了一下,却没有发现苏轼,眼里微微流露出些许失望,盈满了泪。 紫烟安慰道:“王姑娘,你别伤心了。” 王朝云起身擦了擦泪:“我没事,我想回家。” 墨郎突道:“这里就是你家。” “什么?” 紫烟快嘴道:“王姑娘,童老板留下一份遗嘱。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你,以后你就是这间客栈的主人。我想他也许是良心不安吧。” 王朝云倔强地:“他的东西我不要。我要回自己的家。”起身要走,顿时一阵眩晕,不由扶住床沿。 紫烟关心地:“你小心点。” 墨郎忙道:“紫烟,你扶她静躺一会儿。祥叔说她昨晚伤心过度,气血有些失调。让我抓了几服补药。” 王朝云感激地看着二人:“谢谢你们,”脸上随即又黯淡下来,“我想自己单独呆一会儿。” 紫烟看了看墨郎,只好说:“好吧。王姑娘,那你自己好好修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差人来找我。”朝云点点头。二人起身准备走。 朝云突然想起什么:“紫烟…,”突然脸有点红,“替我谢谢苏大人。” 紫烟莞尔一笑:“是老爷让我们来照顾你的。”笑着和墨郎出门而去。 朝云心中凄苦,却又有着一丝甜蜜。移步来到窗前,拨开一道缝。楼下紫烟、墨郎渐渐远去。朝云的眼里再次盈满了泪水。 庭院里蟋蟀依然“啯啯”地叫个不停,纺织娘和金铃子又以它们的歌声加入了这秋日合唱。然而这一切却无法打动苏轼,他独自站在窗前,默默注视着窗外。屋内紫烟、墨郎、苏祥坐在桌前闲聊。墨郎喜笑颜开,手舞足蹈比划着:“你没看到周师爷刚才那神色,就像赌钱输了200两银子。” 紫烟愤愤地:“活该。谁让他们想着难为老爷,可老爷偏偏破了案,还一破就是两桩命案。这下老爷在杭州可更出名了。” 苏祥却不无忧虑地:“你们不要高兴太早,虽破了此案,我们同陈大人间的矛盾只怕更深了。以后我们处事,需更加小心才是。” 紫烟一脸不服:“我们破案,怎么会得罪他?” 第三十五章 鬼影幢幢 墨郎眼珠一转,已明其理:“诶,紫烟,你想。陈述古之前是判那个王茂之有罪,这全杭州的百姓都知道。这下老爷给王茂之翻了案,他脸上能挂得住吗?” 紫烟忿然道:“那是他自己无能。怎么能怪我们。” “他可不会这么想。他现在一定恨老爷,恨得牙都疼。” 苏轼面容紧锁,对三人的谈话似充耳不闻。 夜深,童记客栈内,朝云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准备离开客栈。 正走到门口,背后突然一个声音喊道:“朝云。” 王朝云回头一怔:“是你。”眼前却是玉如。 玉如依旧妩媚动人,不紧不慢走上前,柔声道:“按理说,我应该算是你的表婶子。不过,童非居然那样对你父亲。我想,你也不会认他做表叔了。” 朝云见了此人,心里说不出的不自在,冷冷回道:“你有什么事?” 玉如懒懒地挥了挥手:“我能有什么事,现在你表叔也死了。他把全部财产都给了你。我现在是一无所有。今后,我还不是要看你的脸色过日子。” 朝云有些厌恶地:“童非的财产我不要。我爹的死和他无关,虽然他陷害过我爹,可是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我不需要他向我补偿什么。” 玉如一怔:“哦。那么今后我还可以住在这里吗?” “我说过,童非的事和我无关。” 玉如谄笑着:“那我这表婶子,还要谢谢你了。来,朝云,婶子敬你一杯茶。咱们两家虽然以前有些误会,可那都是童非一手造成的。婶子可不知道。喝了这杯茶,算是婶子替你叔给你赔个不是。”沏了杯茶给朝云。朝云看了看玉如,并无回应。 玉如笑道:“婶子是真的谢谢你。”茶杯又向前递了半寸。 朝云终于接过茶杯,呷了一口,转身准备离去。刚走到门边,突然一阵眩晕。忍不住扶住门柱。回头再看玉如,却发现玉如的笑脸已变得冷若冰霜。 朝云倏然醒悟:“你…你下药了…” “你知道的已经太晚了。” “为什么…” 玉如脸上狠狠地,竟有些扭曲:“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得到老东西的遗产。可没想到他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你。你不死,我又怎么能接管他留下的一切。” 朝云只感天摇地动:“你…到底是谁?” 玉如双掌脆击。厅堂角落的暗处,走出黑衣斗篷,手握一把雪亮的匕首。朝云试图站稳,却发现脚下软绵绵,根本不听使唤。 黑衣斗篷一步步逼近朝云。眼看已到近前。那黑衣斗篷高高抬起匕首,明晃晃的刃峰,闪着摄人心魄的寒光。突然一声清脆的金属抨击声。匕首飞了出去。苏祥飞身上前,一掌逼开黑衣斗篷。 “你们的戏该收场了。”苏轼出现在门口。跟着所有人都涌了进来。玉如惊得花容失色。 苏轼冷笑道:“童夫人,想不到吧。” 玉如半天才道:“苏大人!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都走了吗?”吃惊地看着众人。 贾津大声道:“是苏大人让我们所有人都留下。” 苏轼微微一笑:“没有观众欣赏你们这出压轴戏,你不觉得可惜吗?” “你早就发现了?” “不,本来你们这出借尸还魂配合得可以说天衣无缝。我也从来没有怀疑到你们两人身上。直到昨晚本案仍是一团迷雾。但是之后发生的一起命案,使这团迷雾逐渐消散开了。凶手渐渐露出了真容。也让我对一些看法产生了动摇。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某些曾经信任的人,并不那么可靠。” “是谁?” 苏轼从容说道:“刘春之死。刘春的死让我感到很意外,从整个案子来看,刘春并非本案的关键人物。他与任何被害者的死都扯不上关系。可是,他还是被人杀了。杀死刘春,凶手要冒很大的风险,因为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睡觉,而且离案发现场非常近,此时杀人,搞不好要完全暴露自己,但是凶手却甘愿冒这个风险,而非杀死他不可,没有别的办法。这只能有一个解释:刘春完全知道凶手是谁,他的存在已经对凶手产生了最致命的威胁。” 第三十六章 鬼显形 苏轼举起一张纸片:“我在刘春被杀的现场,找到了这个。这是一张银票的一角。当时是攥在刘春的手里。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推想,刘春掌握了凶手的秘密,于是他企图勒索凶手。但是在凶手答应给他银票时,下手杀死了他。刘春的死,应该说我有推不开的责任,在我盘问他时,我本应该注意到他说话时的那种奇怪的语气。他当时说‘小的天生胆小,不敢随便招惹是非。那个时候如果我上楼去,一定会看到那鬼的真实面目。’‘如果我上楼去,一定会看到那鬼的真实面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不禁思索着。 贾津说道:“他好像在暗示什么。” 苏轼点点头:“不错,他的确是在暗示,可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句话?他为什么要暗示我。我们推想一下,如果他知道凶手是谁。大致可以有两种做法,第一,去报官,将凶手绳之以法。第二,勒索凶手,得一大笔钱。从他的死来看,显然他选择了第二种方式。这就说明他当时的确是在暗示,可他是在暗示…凶手!换句话说,凶手当时就在现场。” 苏祥此时也是一头雾水,满脸的疑惑:“少爷,这不可能啊。当时除了刘春,就我们两人在场。” “不,还有一个人。” “何元良?可他当时还昏在床上。” 苏轼盯着那黑衣斗篷,冷冷道:“没错,就是他。黑衣鬼,现在你也该现出原型了吧。” 黑衣斗篷缓缓脱去黑帽,露出真容,果然是何元良。众人吃惊。 何元良脸上阴冷得吓人,嘴角微动:“苏大人,佩服,想不到还是让你觉察了。” 郭明惊道:“元良兄!你…这怎么可能?我亲眼看到他和黑衣鬼在搏斗。他还把那把劈柴刀插在黑衣鬼的胸口。他怎么会是黑衣鬼?” “其实很简单,只是我们的思维一直跳不出固有的模式,所以看不到真相。我们一直以为黑衣鬼是一个人。可实际上,是他们两个人分别装扮的。在一个人扮鬼的时候,另一个人自然证明了自己不是鬼。两人互相给对方证明,结果就是,他们两人都不会被我们当成凶手。”众人恍然。 “可是…我还看到那鬼从胸口一点一点拔出劈柴刀。” 郭明对眼前的真相,还是难以尽信。 苏轼不屑地:“这不过是两人演的一出戏,事前童夫人胸前垫了一块软木。刀插上去自然不会有血。而这件黑袍如此宽大,你也就看不到任何破绽。而就在两人演完这出戏以后,刘春却意外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于是他借我盘问的机会,暗中敲诈何元良。在我和祥叔离去后。玉如与何元良便迅速商计该如何处置。” 客房内,苏轼和苏祥刚一离开,“昏”在床上的何元良便急忙欲对玉如开口。玉如却示意不要开口,走到门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回来。 何元良急道:“刘春已经知道了。” 玉如一惊:“他知道了?” “一定是刚才被他发现了。” 玉如一时没了主意,慌道:“那怎么办?” “不要紧,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好像并不打算报官。” “他想敲诈我们?” 何元良脸上露出凶狠:“留着他是个祸害,必须把他除了。” 玉如无助地抓住何元良的手:“元良,又要杀人吗?” “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玉如眼里满是担忧… 柳林房间里,刘春数着银票。何元良趁其不备,从背后下刀,一股劲血飞溅在墙壁上触目惊心。 … 柳林问道:“那方子墨呢,是谁杀了方子墨?” 苏轼一指玉如:“就是这位童夫人。显然方子墨已经洞悉了二人的阴谋。他曾当着何元良的面说过这样的话‘要是让我来断此案,保管当日就能有结果。’ ‘这都是州衙那些酒囊饭袋无能。如此一件小小的命案也要拖上十天半月。若是我来审,早已水落石出上报刑部了。’方子墨自持聪明,屡次暗示何元良,自己知道内情。殊不知这样做,乃是引火烧身。” 静远大师摇头叹气道:“善哉善哉!难得糊涂。方公子要是明白这个道理,又怎会招致杀身之祸。” 作者题外话:业余时间写作实在辛苦,如若各位看官还看得入眼,望回复,为小可留下些许鼓励。小可这厢不胜感激。 第三十七章 香消玉殒 苏轼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展示给众人:“在方子墨被杀的现场,我们找到了这把作案的匕首。上面还有一个左手的血手印。巧合的是,也就在昨晚,我也找到一个左撇子。当时玉如夫人准备了粥来客栈看何元良。我注意到,她是用右手端碗,左手喂汤。夫人正是一个左撇子。”玉如脸上煞白,惶恐地地退了一步,不自主纤指掩口,众人看去果然是左手。 贾津急问:“大人,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就是那扇可怕的漆屏。那上面的人怎会来去无踪呢?” “这个也不难解释,那其实是两幅漆屏。最开始我们在方子墨房间里看到的没有人的那四扇漆屏,其实是方子墨临摹的。只是最后一个人还没有画上去。凶手其实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利用漆屏。只是听到漆屏的传说后,才顺水推舟,将那幅没有画完的漆屏和真正的漆屏进行了巧妙的调换。这样大家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漆屏上,而忽略了漆屏背后的阴谋。” 郭明困惑:“这怎么可能呢?何元良和我们是一起来的客栈,也是一起进京赶考。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和童夫人串通起来呢?” 众人的疑问连绵不断,苏轼却异常镇定:“一切都是假象。何元良根本不是什么赶考的书生。在他昏迷的时候,我检查了他的行囊,一本书都没有。而且他的身手相当了得。他与童夫人早就有预谋。” 突然,何元良大笑起来:“哈哈哈。聪明!不愧是名震天下的苏轼。能败在你手上,也不算丢面子。不错,我和玉如早在扬州的醉花楼就相好了。可恨那个童老色鬼,看中玉如的姿色,还为她赎了身。” 苏轼冷笑:“从一开始你就谋划着霸占童非的家产。” 何元良大言不惭地,面有得色地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杀害张三元的也是我。我不过使了些小手段,便让童非误以为是他杀了张三元。哈哈哈,这个老糊涂鬼居然想到嫁祸给自己的表哥,亏他想得出来,也不妄他一死。” 苏轼冷眼瞧着对方:“如果没有猜错,马顺也是你杀的。” 何元良微微有些讶异:“哦,这你也知道!” “马顺死前咬破手指,本想写下你的名字‘何元良’,只是气息将尽,并没有写完,只写了‘何’字的左半部,就被你勒死了。” 何元良冷笑一声:“哼!这个胆小鬼,若不是他临阵退缩,也不至今日功败垂成。” 玉如忧心地:“元良,我们该怎么办?” 苏轼怒喝道:“何元良,你到现在还不思悔改。” “哈哈哈,悔改?苏轼,你以为就凭你,能抓到我吗?” 刘捕头手提佩刀威风凛凛,上前喝道:“我倒要试一试。”飞身上前。何元良见来招儿劲道不弱,不敢怠慢,左脚向后踏出,上身后仰,避过刀锋,右手按,直擒对方手腕,出手极是快捷。刘臣州右手一沉,避开来势。左拳忽地一声击出,直扑对方面门,何元良不及避让使一招儿“如封似闭”,双掌一对,各自浑身一震,退开两步。刘臣州不等站稳,挥刀再次杀上。何元良手中并无兵器,可场面上却并不落下风。刘捕头加紧攻势。何元良突然飞到玉如身旁,刘捕头挺刀直刺,何元良一脚踹向玉如,玉如一声惊呼,身子直扑佩刀。刘捕头大惊,急忙收刀,已然不及。佩刀穿胸而入,破膛而出。 刘捕头怒喝:“你…” 何元良奸笑道:“这个蠢女人对我已经没用了。留着她,反而碍手碍脚。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替你们杀了她。” 苏轼一时怒不可遏,吼道:“祥叔!” 苏祥也是怒极:“我来擒这个孽障。”飞身上前。 苏轼急上前扶起玉如:“夫人。”玉如已奄奄一息,鲜血如注,凄苦笑道:“苏大人…我没说错吧,男人…总是在利用我,等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就像丢废物一样把我丢掉。不过…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见到爹了。爹,女儿来了。女儿…永远和你在一起了。”缓缓闭上了双眼。看着美人香消玉殒,苏轼也不无惋惜地轻声叹气。 第三十八章 一个新的故事 苏祥和何元良斗了片刻,渐渐占据了上风。何元良眼见要败。突然转身直擒紫烟。紫烟不及躲闪被擒个正着。众人料不到何元良出此一招儿,登时呆了。 何元良掐着紫烟的喉咙,吼道:“你们敢上来,我就掐断她的喉咙。” 紫烟急道:“老爷…” 苏轼显然已气极,脸色少有地涨得通红,尽力压住火气:“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何元良尖声道:“苏轼,如果你还想留着这个丫鬟的命,最好别动。”押着紫烟一步一步向门外退去。蓦地一只拐杖冷不防从后面狠狠砸在头上,何元良顿感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倒下去的瞬间,看到一个老人手握木杖,狠狠地瞪着自己。众人惊异地看去,老乞婆正举着拐杖,嘴里喃喃道:“害人的东西,害人的东西。”… 艳阳高照,烟消云散后的杭州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街市上布棚林立,摊贩如云。此时城西的王茂之扇铺门前敲锣打鼓,披红挂绿,张灯结彩,鞭炮齐鸣,热闹非凡。鞭炮响过。苏轼带着三名家仆上前给王朝云道贺。 苏轼笑道:“朝云,这扇铺重新开张。可喜可贺。” 王朝云喜气洋洋,见到苏轼,脸上更是飞上两片红云:“谢谢大人前来捧场。” 紫烟亲热地拉着朝云的手,笑道:“鞭炮一响,黄金万两。朝云姐姐,以后扇铺的生意一定红火。” 朝云心中如吃了蜜一般甘甜:“谢谢你的吉言。” 苏轼突然正色道:“其实我要谢谢你。你将客栈变卖,银两捐给了府衙修筑提防。可帮府衙解决了大事。” “过奖了,那间客栈本来就不属于我,我只是借花献佛。这里才是我的家,爹总想做出全杭州最好的扇子,我要接着完成爹的遗志。” 苏轼点点头,笑道:“好。不过,我还是要送一件贺礼。” “贺礼?” 苏轼笑着对两个小仆道:“紫烟、墨儿。”两人会意。自顾进扇铺抱来一堆白扇。 苏轼展开其中一把,那扇面上已生了许多霉点,甚是难看。苏轼提笔蘸墨,在其上画了两笔。其它扇面也各画了青松、竹石、荷叶、莲花、有的画萝卜、白菜,有的题几个字。少许,所有扇面画毕。生霉点的扇面经浓墨遮掩,不但无法看出霉点,而且显得生动活泼了许多。朝云脸上露出惊喜。 苏轼对朝云柔声道:“去把这些扇子卖掉吧。” 王朝云高兴得眼里闪着泪花:“大人…”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一旁围观的看客顿时叫嚷着围了上来。 墨郎推开众人忙道:“别急,别急。都有份。到我这儿来,都到我这儿来。闻名天下的苏轼苏大人画过的扇面,极具收藏价值,价高者得。” “我出2两。”一个员外叫道。 “我出5两。” “5两,有人喊5两。” “10两。”… 人群外,苏轼笑着摇头。 紫烟笑道:“太好了,皆大欢喜,老爷把漆屏谜案所有的谜都解开了。” 苏轼却道:“不,本案还有一个最后的谜。” 朝云脸上不解:“大人,还有谜吗?” “漆屏。漆屏本身就是一个谜。也许这个谜要等到后人来解了。” “对了,那四扇漆屏现在怎么样了?” 紫烟和苏轼笑着互看对方,紫烟笑道:“我们老爷早就安排了。它现在应该有它自己的归宿了。” 杭州郊外一处人迹罕至的断崖,一人呆立在断崖边上,衣衫褴褛、面如枯槁,正是老乞婆,在她面前立着那四扇黑漆屏风。 老乞婆嘴里默默念道:“四平,你为什么把这四扇漆屏带来。它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娘这就让它随你去,去它该去的地方。你等着,娘现在就还给你。”说着“嚓”的一声,打燃了火折,跳动的火苗缓缓移向漆屏。突然,不知哪来的一阵狂风,将火苗一下引向老乞婆。转瞬间,老乞婆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她嘶叫着,翻滚着,火却越烧越旺。老乞婆用尽浑身的力气,拼命向漆屏奔去。拥着漆屏一起坠落山崖… 山崖下,湍急的溪流中,浮隐浮现一件物什——正是四扇漆屏。那漆屏随着奔腾的流水向远方飘去,也许在远处还有另外一个故事在等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