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神棍贾赦》 第1页 [bg同人] 《(红楼同人)神棍贾赦》作者:南岛樱桃【完结】 文案: 从满口胡说的神棍到头顶爵位的极品高富帅,贾赦觉得鸭梨山大。 比起在二房炫酷的光芒之下混吃等死。 他还不如重操就业。 ———————— 贾母:我那外孙女真是极好的。 贾赦:唯独命不好。 ———————— 贾政:我闺女封妃了。 贾赦:……呵呵,她那面相,无子福不长。 排雷: 1.康熙朝+红楼梦,半架空设定,不随原着,不符合歷史,主算命,言情向,坑爹文,谢绝考据。 2.作者好恶分明,酷爱夹带私货,黑人不手软。 3.剧情开始的时候贾赦四十岁,不谈恋爱纯娶媳妇。 4.虽然实际上玄门是道教的另一种说法,这篇文里的玄门是微观意义上的,由老庄周衍生出来的一个小团体组织(门派)。 5.本文黑谁是由经济实力决定的,男主贼抠门死要钱。 6.作者blx+蛇精病,剧情大开大合,接受能力较低的原着粉最好别来找刺激。 内容标籤:宅斗 清穿 三教九流 红楼梦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赦 ┃ 配角: ┃ 其它:红楼众,康熙,数字党…… ☆、第001章 荣国府大爷贾赦在芙蓉楼对恋慕已久的婉姑娘求爱不成,反被揍。他晕迷了整整三天,再次睁开眼,皮囊还是那副,芯子却换了。贾赦抬头看着上头的床帐……无论样式或者颜色都完全不对,他看了脑门生疼。 职业病犯了。 贾赦是个摆摊算命的神棍,兼营风水和测字业务。本人五行缺火,自从掌握了风水学,他就没再用过除红色以外别的床帐……如今头顶却是谦谦君子般的水蓝色。 蓝色旺水,水克火,倒霉鬼的搭配。 诅咒了不对劲的床帐之后,他又发现了新的问题,作为北宋大观年间的神算,他从业许多年,只堪堪混了个小康而已,这床的材质,这舒适的被面……显然不在他用得起的范畴,说到被子,贾赦低头看了一眼,啧啧,又是这坑爹颜色。贾赦可以百分百确定这不是自个儿家中……他伸出胳膊,摊开双手,白皙修长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指头上一点茧子也没有,必定是文不成武不就,瞧掌心这纹路,早年富贵中年放荡晚年萧条……这么洋气的手相和他完全对不上! 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手相告诉他,自己成功夺了别人的魂,原主的家庭背景还相当不错。 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贾赦对过去一点也不留念,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有钱了,算命铺子有着落了。他掀开丝被,翻身坐起,想仔细看看新屋,只一眼,他就心塞。 别的不说,屋子的大小就不合适,风水上有种说法叫“宅小人多气旺”,指的就是睡觉这里,因为每日少说有三四个时辰待在这里,风水就显得尤为重要。屋子小可以防止气场流失;若太大,就成了吸人气的凶屋。 他这新鲜出炉的卧房比从前那狗窝大了三四倍,里头摆着看不出品种的珍贵木家具,还有各种古董摆件。瞧着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又坏了。所谓古董,都是别人用过的旧东西,越旧,经手的人越多,保存越完好,越值钱。这玩意儿用来显摆家世不错,放在卧房就不好,二手货代表上面有原主人残留的气,这玩意儿堪称败风水利器。 好吧,其实这屋也没啥风水可败。所有的物品的质地颜色大小以及摆放的位置……都不合适。 贾赦脑门突突的,完全不能容忍自己住在这样的地方,他有很严重的强迫症,院子里所有的物品都要招财转运升迁……最差也要能化煞。只要看着这样倒霉的环境他就觉得头好疼,人生简直没指望。当他还在北宋汴京行骗,哦不,是算命的时候,曾攒过一笔钱,不是买不起铺面,而是找不到合适的。 他太挑剔。 贾赦觉得自己病了,看到这屋子的摆设脑袋就昏昏沉沉,他简直不能想像,原身怎么能在这种霉气冲天的房子里住这样久。贾赦揉着额头穿过卧房往外走,绕过屏风就看到一个甲字脸的妇人,柳叶眉,眉与眼的距离短,眼并不十分清透,鼻樑榻,嘴角下吊,还长了好几颗黑痣。说她命差,又能嫁高门,她爱财并且有野心,就是命途坎坷,一辈子的好运都用在嫁富贵人家,不讨夫君欢心,无钱无权无子……啧啧,从夫妻宫就能看出来,她男人不是啥好鸟,出身的确好,长子,能袭爵的。就是为人不正派,吃喝嫖赌就罢,做的都是偷鸡摸狗之事,对倒霉婆娘一点也不好。 贾赦尽可能的让自己仙风道骨一些,他想说只要银子到了位,包治包好,改命也行。对方却先一步开口了:“老爷,您昏迷了好几天,怎就下地了?还是再躺躺,莫让……妾担心。” 老爷?妾? ……快来个人扇他一巴掌? 这倒霉女人是他媳妇? 那啥出身高贵,喜欢吃喝嫖赌,净做偷鸡摸狗事的就是他自己? 上辈子的确胡说八道骗了不少黑心钱,报应咋就来得这么快?
第2页 这身体的原主也够倒霉。 从房屋风水到室内摆件,没一件合理的。好吧,这个还有救,换新的就成。 婆娘倒霉了怎么换新的? 搞死了再娶一个? 事实上,贾赦一直觉得娶媳妇出身不重要,好不好看都没关系,只要是个女的,她宽容善良勤俭节约,命道不好不坏,关键是不能克夫!! 快来个人把这连累全家倒霉的妇人叉出去! 日子没法过了! 那妇人又开口了:“老爷您到底怎了么?” 看她就要过来扶自个儿,贾赦避了避,他扭头看了看外间风水。 ……人倒霉都是自作孽。 这屋窗户开在北边,北窗行水运,他的命格之中水本来就重,唯独缺火来调理平衡,这屋子却是典型的败火之相。唯一的好处是北面生水旺事业,应是好恶相抵。那窗户正开着,外头正对一颗树,光秃秃的枝干对着窗,这是犯了火形煞,不开窗无大碍,若总开着,住这屋的就会发疾病,或者意外受伤。 东北方是文昌位,管学问,喜黄色与土色。这儿却摆了个古董架子,上面一个松鹤延年的盆栽。木破土,别说本人,一家子都没有中举的命。 东南方主财,五行属木,喜绿色。这一角却放了个古董花瓶搅乱风水,里头空无一物。代表主人家有钱守不住。 正南主声名,正西主子孙,西南主桃花,西北主贵人……统统不对。 贾赦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坑子孙的布置了,他顾不得摸清这一家子的情况,只想将风水改成适合自己居住的模样,“夫人啊……” “啊,老爷您终于肯这么称唿秀儿了。”那妇人眼圈都红了,要用手帕抹泪。贾赦这才想起来,他双手的夫妻线上都有明显断痕,前半截清晰明朗,后面就杂乱多分岔……这妇人恐怕不是原配。他是有嫡子的,这倒霉妇人却不能生,这说明什么?小子是原配留下的,年纪还不小,已经同自个儿离了心。 如今这样还不如在汴京摆摊的时候。 简直大凶大煞,诸事不顺。 贾赦让表情更冷些,仿原主模样,对那妇人说:“里屋床上的床帐被褥枕头全部换新的,要红色,喜气。那些个古董也都撤了,打包收回库房去,过了病气不能再用。外间也要重新布置,怎么看都倒霉,难怪老爷我要生病。” 那夫人皱起眉:“老爷,那些都是您最喜欢的,说了不让动。” “我!让!你!撤!掉!若听不懂就换个人来做!” 这冷硬的表情不耐烦的话。 方才那声“夫人”果然是幻听了。 中年妇人低下头,应是。贾赦这才满意了,他抬脚往外去,刚迈出半步,又听她问:“这个……妾不知摆什么能令老爷欢喜。” 连风水都看不懂难怪生不出儿子! 贾赦看都不看她,道:“你别管,我自己挑去。” 折腾了两日,他才把自个儿院子摆出财运享通的风水位。移动了屏风位置,让内室小一些,床帐铺盖都换成喜庆的红色,那些古董全锁进了库房,一件没留下。将内外两间都布置好了,贾赦蒙头睡了一晚,醒来就听倒霉婆娘说,母亲派了人来,说有要事相商。 他昨个儿对着铜镜看过自己的面相,长得最好的是鬍鬚,有上髭而无下髯。这是长寿富有之相,只是没有官运。当然人的运势不能由一个部位决定,除了这儿,别的部位都坑爹。 额头左右不对称,这代表少年时父母就会分离。 他爹死得早。 中正骨有塌陷,儿女育灾媚。 他的独子贾琏已成功长歪,成了混帐。 眉是人的紫气星,眉棱高,稀疏、清淡、秀美则一生居于人上。 他却长了个扫帚眉,前面清淡后头稀疏并且与眉分离,这预示着兄弟相互欺骗毫无情意,家中子孙一二人,不再有后代,并且不善理财老来贫。 …… 居富贵人家却生出这样倒霉的长相,真真少见得紧。 观其整张脸,都是这样,少年丰禄,中年挥霍,晚年贫贱。 面相手相是註定的,改不了,作为北宋算命第一人,贾赦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他准备吃饱喝足就开工,以风水破煞命。没眼色的倒霉老婆就带了个姑娘进来。 蜂腰削肩,鸭蛋脸,乌油头髮,瞧着可人得紧。 她施施然行了个礼:“鸳鸯见过大老爷。” 只来了两三天,这名字他就听了好几回,说是母亲身边得用的人。贾赦端起燕窝粥喝了两口,这才瞥了她一眼,“母亲支你过来可是有话吩咐?” 从前一见面大老爷就打趣她,说要抬她做姨娘,鸳鸯平日躲得紧,被老太太派来大房传话还磨蹭了半天,不曾想这色胚竟然改了性子。她松了口气,笑容多了半分诚意,道:“老太太昨夜做了怪梦,叫两位爷过去说说话。” 贾赦又喝了几口燕窝,他上辈子都是青菜配稀粥,难得有这样的好命。 他脑子转得飞快,“怪梦?” 府上金碧辉煌,怎么看都是有排场的大户人家,当家太太能被一个梦吓着? ☆、第002章 贾赦领着邢夫人走过迴廊,进入荣僖堂,就看到坐在上位脸色不怎么好的老太太,正是他的便宜娘——史氏。见贾赦进门,她只瞥了一眼,没有别的表情。上辈子贾赦就没见过双亲,如今占了别人的身子倒圆了梦,只是这老太太对他好似全不关心。贾赦倒是把姿态摆得周全,他拱了拱手道:“儿子给母亲问安。”
第3页 史太君点点头,让他坐下,这才说:“我昨夜梦见你父亲,他唤着我的名字,嘴里吟唱着什么,好似递了件麻衣过来……老爷子在地下这么多年,我也没去陪他,想必是孤单了。” 她是随口一说,还真是八九不离十。 梦到亲人是思念。 梦到唱曲儿则是大凶之兆,家里恐怕要出事。 “那麻衣,母亲可接了?” 史太君没明白儿子是什么意思,她回答说:“我接过来,老爷子就流泪了。” …… 你都接了,他当然要哭。 从别人手里接过麻衣代表之后不久会接到丧报。 父亲流泪的话,说明关系还不浅。 贾赦没敢颠倒黑白说好听的忽悠亲娘,他想了想,道:“您这梦境……属大凶。” 他话音刚落,史太君手上一抖,就摔了杯子。 “你胡说什么?” 只想听喜报就别瞎做梦啊。 他上辈子就总遇到这样的,分明已经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偏自欺欺人。 出事之后才悔不当初。 贾赦摆出招摇撞骗的架势,他坦然直视便宜娘,半晌,道:“儿子方才读完北宋李和的面相学巨着,颇有感悟。观母亲三停均等,五柱直入头顶,广阔方正,此乃富贵长寿之相。眉成一字,清秀且毫毛稀疏,代表家中多兄弟,并且个个发达富贵。眼珠似黑漆,周围略带金黄,上下眼纹同长,此谓雁眼,拥有这种眼形之人,谦恭且富有才华,发达富贵荫及子孙。鼻如悬胆准头齐正,山根平畅通直,不偏不倚,此谓悬胆鼻,命中富贵,福寿双全。” 这番话听着倒是熨帖,史太君笑骂:“你这不学无术的,就知道说好话哄为娘开心。” 天地良心,入行这么多年他从来只说实话。 至多是逮着生得好的部位大力鼓吹,同时省略一些不吉利的话。 他这便宜娘面相的确是好,唯独配了开花耳。顾名思义,耳轮就像花朵那样破裂开,并且很薄。有这种耳朵的人即便是万贯家财也终将败尽。贾赦做到史太君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压低声音道:“母亲的面相没得说,这脸色却不对劲,您若不信让鸳鸯看看,印堂和眼睛下面是否有些青黑。” 果不其然,鸳鸯看过就点头:“大爷说得没错。” 当然没错了,做了怪梦没睡好的都这样。 贾赦清了清嗓子,道:“这就对了。儿子也不怕说得难听冲撞了您,梦见接麻衣乃大凶,预示家里要接到丧报,而父亲会流泪,这代表着关系还颇为亲近。母亲的面相是极好的,脸色却带了煞……眼睛下面的子女宫青黑,白髮人送黑髮人……”还没说完,史太君就拿着拐杖痛打他,一边打一边说,“你个孽障!竟然咒亲兄妹死!” ……这不是咒!是事实! 他昨个儿看了自己的手相面相,註定要死妹妹的。 便宜娘还做了那样的梦,日子恐怕已经近了。 史太君打,贾赦哎哟连天的跳。 “你这混帐还敢不敢胡说?我打死你!” “祖师爷在上,我绝不为讨好亲娘改口!五天之内,丧报绝对到家!” ……鸳鸯站在旁边看笑话,邢夫人抹着眼泪去拦老太太:“是我们爷煳涂,他梦魇了,老太太饶命,可别打!” “滚!立刻滚回你院子去!别在我跟前晃悠,看了就生气!”史太君坐在旁边气得发抖,她让鸳鸯送大房这两个没分寸的出去。贾赦捂着屁股往外走,嘶……老太太真是一点不手软,打得真疼,身体受了重创也罢,邢氏还不停的在他耳边说话,“母亲本就是个偏心眼,老爷您还去挑衅她,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贾赦脚步都停了,他扭头看着倒霉婆娘,道:“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闭嘴。”……qaq,邢夫人都快哭出来,你还知道这个理,怎么就管不住嘴非得去诅咒老太太的心肝。 不出一个时辰,这事儿就在荣国府上下传遍了,二老爷贾政还上门来训斥兄长。贾赦躺在榻上思考人生,被他这么打岔,要紧事都忘了。瞧假正经弟弟都涨红了脸,贾赦让丫鬟给他端了杯水,苦口婆心道:“二弟你激动个啥,我也是母亲的儿子,死谁一半一半。” 科举考试那会儿,贾政做策文都全靠注水,他笔桿子笨,嘴巴子更笨,自说不过算命先生出身的便宜大哥。贾政怒然直视悠哉哉躺在榻上的老大,他气得发抖:“百善孝为先啊,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气母亲?” “我这人老实,不会说假话,二弟想哄母亲开心尽可以去。” 贾赦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又眯起眼。 倒不是他懒,眼看着府上就要办丧事,他也不用急着找店面开算命馆。 荣国府上下,包括丫鬟奴才,所有人都在批判大老爷贾赦,邢夫人连遭白眼,门都不敢出。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了三天,果然有穿着素衣的奴才上门来,一见到史太君就啪的跪下,“老祖宗节哀,我们太太去了。” 史太君觉得自己幻听了,她愣了半晌,才眨了眨眼,问:“你说谁去了?”
第4页 那奴才哽咽道:“我们太太——贾夫人!” 包括最重孝道最疼妹妹的二老爷贾政在内,阖府上下都进入到玄妙的状态之中。他们第一感觉不是悲痛,而是恍然。这才三天,真的收到丧报了,大老爷竟没胡说。 史太君愣了愣,悲痛都慢了半拍。她后知后觉的哭晕过去两轮,稳定了情绪之后才让鸳鸯扶着靠坐在床头:“把大老爷找来,我有话对他说。” 贾赦在做什么呢? 他在给府上奴才相面。 也不是正经算命,游戏罢了,府上奴才排起长队让贾赦逐个看去,每人一句批语,说对了就留下一个铜板,说错了不收钱。 “命门窄小人无寿,青黑皮粗走异乡……你不是京城本地人士。” “大老爷说得对极了,奴才是四川人。” “罗汉眉子息迟,你一生好事多磨,娶妻生子都晚。” “神了,简直神了!” 贾赦摆了张桌子,搭上红布,上头写着——京城神算。 鸳鸯过去的时候,桌上已经积了一堆铜板。 “大老爷,老祖宗醒了,找您呢!” 虽然是便宜得来的,好歹是原身的亲娘,贾赦不敢怠慢,他吩咐邢夫人把铜板收起来,点点数目,又对府上丫鬟奴才说:“今儿就到这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都准备好铜板下回再见。”府上奴才齐声说好,贾赦这才点点头,跟着鸳鸯去了。 史太君已经过了最悲痛的时候,她闭着眼靠在软枕上。 “我来了,母亲有何吩咐?”听到熟悉的声音,史太君睁开眼,她看着不学无术的长子,半晌,嘆息道:“赦儿你的确是有本事的,是我低估了,你妹妹撒手去了,只留下黛玉……那林海是扬州巡盐御史,官职虽不低,恐不懂得如何照看姐儿。你这就收拾行李往扬州去,把外甥女带回来,顺便送敏儿最后一程。” 史太君说着又红了眼眶,她道,“我老了,没法子舟车劳顿,政儿也有政务在身……” 做神棍最要通宵人情世故,贾赦没让便宜娘说下去,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一定向妹夫传达您的心意,竭尽所能将姐儿安全带回京城。”把便宜娘哄高兴了,看她睡下之后,贾赦才回了自个儿院落,他首先拿回了辛苦赚来的铜板,这才说了母亲的交代。 “太太让您下江南?” 贾赦挑眉,“有何不对?” 邢夫人绞了绞手中的绢帕,道:“我是后来进门的,不很清楚小姑出嫁前的事,听说她同二老爷关系极好,与您……并不十分和睦。”贾赦听懂了她的意思,母亲为何没让二弟南下。其一,敏妹妹已经去了,不存在拌嘴置气的问题;其二,她已经察觉到长子的不同,想看看到底涨了几分本事;其三,贾政的确有公务在身,不能随心所欲离开京城。 他将铜板倒进东南方的翠色花瓶里,增点财运。 然后才回身看着邢夫人说:“南下一趟罢了,正好闲得无聊。” 就在当天,贾赦就从码头上船走水路离开了京城,他带着一身干净衣裳,一叠票子,一把碎银,一个龟壳,一堆铜钱。搭的是京城自金陵最豪华舒适的客船,到了地儿换船直通扬州,贾赦住独间,隔壁是个二十多岁的素衣青年。 ☆、第003章 贾赦第三次遇到素衣青年的时候,看清了他的脸。 额阔面广,贵人相。眉成一字,清秀而毫毛稀疏,家中兄弟多且个个发达富贵。 这是贾赦两辈子见过最好的长相,大观年间,当朝丞相犹不可及。许是他神情过于专注,那青年停下脚步,他回看过来,眼神疏离冷淡,“你在看我。” 问句的形式,却是肯定的语气,贾赦半晌没接上话。看那青年又要走人,他说:“年轻人不要急嘛,我瞧你这面相,泼天的富贵,几世修来的福分。” 青年给旁边的奴才使了个眼色,那厮便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爷邀您吃茶,请务必答应。” 贾赦笑得很是仙风道骨:“当然不会拒绝了,难得有攀附权贵的机会。” 那奴才想着世外高人一般脾气都大,不好请,特地摆低了姿态。 不曾想竟遇上这样平(tián)易(bù)近(zhi)人(chi)的,竟噎着了。奴才压低声音对青年说:“主子,他是跟着咱出来,想勾搭您的骗子吧。”青年还没说啥,贾赦就咳了咳,“说什么呢你,本大仙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本事。我不问话,只给你测字。” 青年在贾赦对面坐下,他透过船舱看出去,半晌才在纸上写下:天地。 别的不说,这两个字清婉挺秀,功力非凡。 待他写完,贾赦就开口了:“天为干,地为坤,合在一起就是日月阴阳,代表的是天家,是朝廷,是谋略。你若不是皇族中人就必定谋朝篡位。” “……”青年倒还镇定,只眸色深沉了不少,他身旁伺候的奴才脸色变了三变,正想斥骂,贾赦挑了挑眉,“我说中了?” 青年瞥了手下奴才一眼,冷清却坚决的吩咐:“你出去守着。”说完他又写下两个字:江河。
第5页 贾赦舔了舔嘴唇,他指着江字右边说:“你此行为‘工’事。江河都是水,坎为水,为险。两坎相叠,险之又险。” “我图谋之事,可成?”青年话音刚落,贾赦又将宣纸转过去,让他继续写。两个字的太倒霉,他想了想,写下自己此行的目的,独一字:灾。 此人正是四阿哥胤禛,他下金陵的目的: 一为修堤坝拦水。 二为追查朝廷拨下的震灾银两。 说白了,就是灾后重建工作。 四爷看着贾赦,贾赦看着宣纸上那下笔有力的字,嘆了口气。“你去南方办事,南属火,看这灾字,下面也是火。两重火过犹不及,事情恐怕办不成。”贾赦句句说到点子上,胤禛虽是皇子,年纪尚轻,心里多少有了迟疑:“没有化解之法?” 贾赦盯着“灾”字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灾字,上面是宝盖控制火势,这代表你此行要遇贵人,虽险,事有转机。” 事情能成就好,胤禛不敢再写下去了,只怕他说出来几句吓死人的。两人吃了会儿茶,贾赦就他的面相说了道理。满朝上下谁不知道四爷信佛,每年都要到庙里拜上几回,同大师吃茶论理。他从前没把大街上算命的看在眼里,那是招摇撞骗的手段,没想到,竟然有算命先生能让他心服口服。 “你养母早死与生母不睦。” “你兄弟虽多,却都虚情假意互相欺骗。” “你父亲过了知天命之年,他家大业大,需要从儿子之中挑选一位继承人,我可以笃定的说,如今笑得欢腾的,赢不到最后。” …… 听似大空话,与他的情况却完全吻合,胤禛已经相信了贾赦的话。 如今得意的不就是太子二哥? 他坐不上皇位? 同贾赦吃了一回茶,胤禛三观都刷新了,看着悠闲坐在对面看着船外江天的八字鬍先生,他郑重的说:“请先生出山,入我府,为幕僚。” “汉末,刘备三顾草庐拜请诸葛亮,这是诚意。我才华不如他,看相、测字、占卜、辨风水、解梦境……却不输谁。你一句话,十一个字就想请本神算出山,不成。” 胤禛是个急性子,出手就想见成效,正是因此,康熙爷才会令他“戒急用忍”。虽然有这毛病,他的优点还是多余缺点的。忠心,能慧眼识人,礼贤下士。贾赦有一点没说,他紫气灌顶,有帝王相。 对只会招摇撞骗的庸人,胤禛不会多看一眼,对得他欣赏的有才之士,包容度简直不要太高。贾赦这话非但没让他生气,还低声笑出来。守在门口的贴身太监苏培盛一抖,他伺候四爷这么多年,就只在幼时见他笑过,被万岁爷训过之后连喜怒哀乐都收敛起来,只剩下一张冷脸。这骗子倒有本事,能哄四爷开心。 “我不会算,却看惯了人心,世外高人不拘于形式,不被辞令束缚,拒绝只为不合乎本心……你不愿出世。”胤禛说得笃定,贾赦简直震惊了,从前在汴京为北宋人民消灾解难的时候,人家都觉得他是要钱不要命的骗子,换了个皮囊忽悠起来就这么成功。 什么世外高人,什么不拘于形式,什么不被辞令束缚。 这公子哥儿说的是他? “……我其实也没这么优秀。”夸这么狠他都害羞了。 胤禛端起茶碗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这才平心静气的说:“先生无需自谦。” 贾赦只是心里过意不去而已,两辈子加一起,他头一回遇到知音。本来,若他还是那颠沛流离的算命先生,这事妥妥的就成了。夺舍成功之后,他的身份已经有翻天覆地的改变。贾家虽说是汉人,往上数三代就脱了奴籍,尤其是他便宜爹,也就是已逝的老国公贾代善,深得当今圣上信任。 便宜爹在朝堂上是有话语权的,可惜他死得早,膝下二子都是饭桶。 即便是这样,荣国府也是家大业大,人家随便一句他就点头答应卖了自己,这让便宜娘知道了还不念叨死他?拒绝这明显是皇家出身的青年人还有个原因,上辈子进玄门的时候,他就树立了人生目标:造福百姓,成为名满天下的神算。 给人做幕僚和他的人生目标冲突了。 虽然这位九成九是个皇子。 虽然他紫气灌顶,有帝王相。 虽然跟着他前途光明未来辉煌。 ……这么多好处放弃了真真可惜,待我名满天下,实现人生目标,帅哥你再三顾茅庐可好? 贾赦这样没脸没皮,四爷没说啥,他那贴身太监苏培盛简直出离愤怒了,隐晦的给这骗子上了几回眼药,都被驳了回来,素来英明的四阿哥好似被洗了脑,警告他不许胡说。 京城到金陵,大船走了二十几天,在贾赦孜孜不倦的忽悠之下,胤禛将他当成了人生的指路标。依靠着测字看相卜卦之法以及日渐成熟的忽悠术,贾赦成功摸清了四爷的底……另一边,有苏培盛这个致力于揭骗子老底的能人在,胤禛也知道了高人的身份。 已经去世的荣国公贾代善长子,习惯夜宿烟花柳巷就罢,兴致来了良家女子也不放过,号称嫖遍京城无敌手,贾恩候是也。确认了身份之后,苏培盛不费吹灰之力就想出了大堆诋毁之词,还都是京城百姓尽人皆知的,并非胡编乱造。
第6页 “爷您一门心思都在政务上,恐怕没听过贾恩候的大名,他长得的确是道貌岸然,实际就皮相能入眼,不学无术,德行大亏。他原配是张家的,才貌双全好女子,却被糟蹋到红颜薄命。张氏留下个幼子,他不好生管教,转身就娶了填房,房中妻妾无数还惦记着青楼女子,先前在芙蓉楼向婉姑娘示爱,正好被人家金主撞上,揍了个半死……也就是五六日前的事。” 胤禛靠在船窗上,左手食指瞧着节奏,一下一下的。 “芙蓉楼?” 他声调和缓,却让人觉得压抑,苏培盛低着头站在他身后,道:“两年前出现的,据说是九爷的场子,没有实据。” “婉姑娘?” “是索额图之子格尔分包下的,那骗子也太莽撞,格尔分是太子的人……”苏培盛听过的小道消息不要太多,主子一问就像倒豆似的往外抖。 他说得太高兴,忘了四爷已经被洗脑,就这么撞到刀口上。 “有些话,爷不想说第二遍,流言蜚语能有多少真实度?若没三分三,敢在爷面前指手画脚,还正中心思?慈恩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苏培盛想说哪有那么多空穴来风的事,荣国府大老爷就是个色胚。 看四爷的脸色,他没敢。 人生一大幸事就是得一知己,胤禛喜欢听贾赦讲玄理,同样的,赦大爷为成功忽悠本朝皇子感到由衷的喜悦。品茗论人生,日子过得快意,转眼就到金陵。 【招募神算计划】已失败,他们没多纠缠,一个自金陵下扬州,一个往应天府去。 ☆、第004章 金陵到扬州,水路走了三日。 林家事先没得到音讯,不知道荣府大老爷亲自过来拜祭贾敏,故没派奴才到码头候着。陪他南下的管事王善宝正想抱怨,就被贾赦支去雇轿子。耽搁了半个时辰,轿子在林家门口停下,贾赦掀开布帘,见朱门是开着的,匾上挂着青。 他从轿子上下来,让王善宝拿碎银子打发了轿夫,就要进门去,左脚迈上台阶就被拦下来。 “来者何人?” 哟,搞得还挺正式。 大人物都不会自己答话的,贾赦负手而立,不多言。王善宝这才上前半步,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荣国府的管事王善宝,这是我们府上大老爷。” 荣国府,大老爷。 不就是贾夫人的长兄赦大爷? 俩门房忙不迭跪下给贾赦问安,又派人进去传话,没一会儿,林海就出来了。他面容憔悴,很有几分伤心欲绝之色,“京城到扬州路途遥远,辛苦大舅爷。” 贾赦和贾敏根本不熟,死个妹妹就跟死路人似的,心里没二分悲痛,他装得倒是挺像的,不愧是纵横汴京鲜有失手的神棍。“收到丧报之后,母亲十分悲痛,因年纪大了不便舟车劳顿,我代她南下走这遭……妹夫近来可好?” 林海觉得他这大舅子和从前相比变化颇大,不似那般煳涂,更有几分清气。 在门口站着唠嗑也不像话,林海招唿贾赦进门,边走边闲聊几句。贾敏死了有五十来日,入土四十多天,七七都过了,想见“人”没可能。林海带着贾赦到灵堂去拜了拜,就撞上黛玉。她是贾敏唯一留下的女儿,也是便宜娘交代务必要带回去的人。 她那面相,比自个儿家中那倒霉婆娘更糟。 多愁善感,红颜薄命。 五官清秀,富有才气;搭配上却不很吉利,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之相。右额上那黑痣妨碍双亲,唇下那痣代表的是不善理财,家中少田宅。 她耳朵小巧,属感性之人,生活上困惑多,易斤斤计较为小事过不去,活在虚幻之中,不爱面对现实。她判断力不强,经常感情用事,心直口快,脾性率直。小耳便非佳相,她还耳薄。虽招人怜爱,也容易有自卑感,感情纤细敏锐带有神经质。怕自己受伤,又怕伤害别人,福气就像耳朵一样薄。 看了这两个部位,贾赦基本就丧失了信心,想起便宜娘的交代,也只得咬牙上。黛玉是他外甥女,年纪尚幼,倒没有见男客的避讳。贾赦问了黛玉几句,多是关心身体,又安慰她说逝者已矣,作为敏儿的爱女,好好照顾自己个儿,莫让亡母担心。 黛玉自幼聪慧,她听母亲说过的,大舅舅是个荒唐的,不学无术还花天酒地;二舅舅才是勤勉上进的。一个照面之后,林黛玉觉得,母亲说得不真,怕是分别的时间太久,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他们之间的对话颇为愉悦,贾赦也拿出了长辈的气度,这让慈父林海宽心。黛玉身子骨弱,说了一会儿话就困顿了,向父亲和大舅舅请辞,回房休息。她离开之后,林海才愧疚的说:“如海从前对大舅哥颇有偏见,如今方知,是我愚昧了。” 贾赦想说你过去的判断简直对极了,原主就是个无手足之情无朋友之义,只会喝花酒嫖姑娘的混帐。既然他接手了这身子,诋毁自己的话是不能说的,贾赦虚扶了林海一把,道:“我从前不知事,总惹父亲生气令母亲伤心,父亲去后才迷途知返。” 林海笑得真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两人往厅中去,坐定以后,贾赦喝了两口茶水润嗓子,开口道:“此番南下,看敏儿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受母亲之託,接黛姐儿进京。”
第7页 林海惯有城府的,听了这话也没有过于激动的反应,他放下手中的茶碗,与贾赦对视。 “大舅哥何出此言?” 不管哪个朝代,为女子订的规矩都不少,大清是满人入关建立的朝廷,八旗儿女相对自由,对汉人的管制却不少……为了达成便宜娘的心愿,成功游说林海,南下途中贾赦就研究过本朝律法,他顺了顺八字鬍,道:“女有五不娶——逆家子不娶,乱家子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世有恶疾不娶,丧妇长子不娶。最末这点就很符合我那可怜外甥女,意思是丧母的长女不能娶为妻,因自小无人教养,品性也许不可靠。妹夫莫嫌我说话难听,除非续弦,否则黛玉不适合养在你跟前。” 林海自是不愿续弦的,他明白岳母的苦心,是怕黛玉觅不得佳婿。若能养在德高望重的长辈跟前,女子的地位是会得到提升的,足以弥补丧母的缺陷。 史太君是已过世的荣国公贾代善髮妻,外命妇,一品夫人。 能被她教养是大体面。 林海还没表态,贾赦又开口了:“我在学问上不如二弟,对命理却很有研究,黛姐儿的面相我看了,灵透、清高、有才气、一颗七巧玲珑心,可惜命途坎坷……化解之法唯有二种,或者破红尘,削髮出家,六根清净;或者有受上天眷顾者压住命格,京城里贵人多,走一趟不亏。” 换了别人听到这话就敢翻脸了,林海却有些恍惚。 这番话他听过的,头年黛玉生辰的时候,有个跛足道人上门来,说他女儿这辈子是来还眼泪的,註定歷情劫,多半没有好结果。林海气急了,直接把人撵了出去,不曾想还能在大舅哥这里听到。这话若是只听一次,他还能骂人家胡说八道,两个绝不可能有交集,也不可能对口供的人先后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林海心里就发毛了,难不成黛玉真的命不好? 他沉默许久,才问道:“此话当真?” 贾赦点头:“那是当然。” 林海是提着灯笼都很难找到的好丈夫,是孝子,是慈父。贾赦都把利弊列出来了,他不能坐视不理。让黛玉进京跟着她外祖母的确是最好的安排,想到就要同女儿分离,他心里扎着疼,决定很艰难,贾赦在林府逗留三日,林海才松了口,郑重的拜託他,照看黛玉。 做出决定之后就没再耽搁,当日,雪雁替黛玉收拾出一个包裹,除了有量身换洗衣裳之外,还有一些应急用的碎银和两朵素净的绢花,那是贾敏生前买的。已经拜过亡妹,就没什么好耽搁的,贾赦和林海商量第二日便动身,本以为对方会挽留,林海答应的竟十分干脆。 “妹夫都交代好了?不多留黛姐儿两日?” 林海神色淡然,他不答反问:“不是大舅哥急着要走?” 咳咳,“多留几日也无妨,此番进京,你们父女再想见面就不容易。” 出乎意料的,林海依然没改口,他嘆口气说:“留两日又有什么意义?迟早都是要走的,长痛不如短痛。再者,我相信恩候兄有能力庇护我那女儿……她身子弱,被敏儿护着没经过什么风浪。”之前还是大舅哥,这是最客套的称唿,为了托他帮忙林海改口叫“恩候兄”,这就亲热多了。 恩候啥的?大约是原主的字? 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很好的反应了人的命运和个性。 恩字是上“因”下“心”,这因又是口字里面一个大。大是广阔广博之意,被困住就是封闭狭隘,原主必定是小心眼之人。 候也不见得好,左边是个立着的人,中间很短的一竖代表他杵着东西,杵的什么呢?看候字右边,上“工”下“矢”,正是工程箭矢……这代表着他每一步都走在危险之中,活着就是悲剧。 贾赦上辈子的时候没给自己取字,正是担心与名冲撞,潜移默化影响人生路。 在汴京摆摊的时候,旁人管他叫半仙。 正好诠释了这个算命这个职业的真谛。 听着也舒坦得很。 如今继承了这具身体,想胡来也得看便宜娘答不答应。 那位才是真正的偏心眼,次子和幼女都是心肝,作为顶樑柱的老大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 便宜娘最疼女儿贾敏,因为这,她对素未谋面的外孙女都产生了浓厚的感情。按照便宜娘的意思,接黛玉进京是去过好日子奔新生活的,让他仔细把人带回来。 这分明是好事,林海悲壮的口气咋那么像东吴大战之后刘备病危白帝城託孤? 贾赦没让他继续唠叨,而是转过头去看着林海的眼,道:“嘚嘚,我一定把外甥女照顾好了,妹夫你饶了我。”重活一世他倒是改了气运,从南下途中遇到那个着便服满身紫气的皇子到品行高尚格调雅致的妹夫林海,都是天之骄子。“相逢即是有缘,明儿个就要动身,我便送你几句话:莫招小人,顾惜身体,照你现在这活法,恐怕见不到外甥女出嫁。” ☆、第005章 林海是个品格高尚的人,他不好意思白麻烦贾赦,在对方领黛玉离开之前塞了几张银票过来,都是面额千两的。“大舅哥往返于京城和扬州,山高水长,不辞辛苦。如海不敢忘恩负义,这票子你收下。”
第8页 这种非要给别人银票,因为担心送不出去还搬出官面话的情况,贾赦是头一回遇见。他与林海对视,半晌才伸手接过。瞧那坦荡荡的神情,果真不是做戏。这人也忒善良,又给女儿又给钱,也不怕遇上奸邪之人前脚离开林府后脚就把人卖了。 “妹夫你忒大方,真不是我辈中人,这么搞迟早得出事。” 黛玉被雪雁扶着上了马车,眼看就要出发,他却抛出这么个饵。林海不太明白大舅哥心中所想,他道:“还请不吝赐教。” 贾赦将他引到一旁去,他捋了捋八字鬍,说:“我不看你手相,不测字,不卜卦,观你面上一处,便能洞悉未来。你这法令纹深且长,代表着精力旺盛、冷静有条理,你做事绝对认真负责,辛苦也都能得到回报。按理说这是名利双收之相,可惜却败在中间那道横纹上。祖宗财运被拦腰斩断,无叔伯父兄荫蔽,能出人头地全靠自己。” 林海点了点头,大舅哥说得一点儿没错。 祖上曾袭侯爵之位,是第一批皈依朝廷的汉人,这爵位只袭三世,皇上隆恩,特许林海的父亲多袭一代,到他这里就没了便宜可占,想入仕只能考科举。怎么说都是侯爵之后,换了别家没几代就亲眷无数,林家却是一脉单传,从来没有第二个儿子。 他上面没有父兄,下面死了嫡子,人生不能更悲剧。 见林海认可了这番分析,贾赦才补充道:“重点是我接下来说的话,这道横纹註定了你犯小人,要经歷大劫难。若度过,往后坦途一片;若不能,则命归黄泉。” 贾赦并没有到特别隐秘的角落去说,只是带着妹夫林海往边上稍微让了几步,隔得远就罢,陪贾赦南下接黛玉的管事王善宝却听了个清楚。 来之前他就知道大老爷对批命很有一手。 他说老太太做的梦不祥,三天内丧报到家,死的还是亲近之人,当时根本没人信,觉得这人忒坏,自家人也诅咒的……事实证明大老爷说得对极了,在南边许多年的敏姐儿病死了,林家报丧。 南下以前,他以一枚铜板为赌注,给府上奴才批命,只用一句话,直击你内心。 然后荣府就有了新的戒词:莫说算命假,莫和大爷横,嘴硬有你受的。 虽然知道大老爷天纵奇才,见人就是迎头一闷棍真的好? 什么大劫大难命归黄泉,林姑爷可是巡盐御史,据说是三品官,压了二老爷好几头。 王善宝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他抬头仰望天空。这天儿真蓝啊,白云悠悠,秋风瑟瑟……他极力催眠自己,做奴才的知道得太多那就小命休矣。 这厮就是想太多,事实上,贾赦压根就没看他这方,而林海也没动怒,他皱了皱眉,说:“我不避讳什么,恩侯兄大可直言。” 贾赦懒得铺垫更多,他伸出三根手指,道:“我说了,你命中有一大劫,大约就在未来这三年。你是犯疾病犯小人,将奴才管好,对日常往来的友人知根知底,敏儿已登极乐你莫要伤心,好生过日子,切记财不露白。” 开启窃听模式的王善宝挑了挑眉,这话怎如此熟悉? “你命中有一大劫,只要拿出一吊钱,本神算帮你渡过难关。” “你印堂发黑,眼看就要大祸临头。” …… 他记得宁荣街口就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子,最爱说这几句。他自称茅山弟子,比大老爷这个自学成才的高级多了。 王善宝是标准的门外汉。 他压根不知道茅山派是以茅山为祖庭而形成的道宗,主炼丹制符,和算命基本无关。 他晃神这会儿,贾赦已经叮嘱完毕,他拍了拍林海的肩,打了个哈欠转身就要走人。老太太口中有大造化的林姑爷竟一脸信服,他拱了拱手,道:“听恩候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受教了。” 贾赦没搭理他,直接进了另一辆马车。 受什么教?贾赦就是看这妹夫顺眼提点他两句罢了,他连风水方面都没有说,这涉及专业领域,说了也不好懂。再者,很多人是不信风水的,东西怎么摆自然是随主人家的喜好,凭啥让算命的指手画脚?说起来林家大宅别的都好,最主要是妨害妻女,贾敏死了,黛玉也要随他进京,余下林海一个人住倒还凑合。 回去走的还是水路,林黛玉和她的丫鬟雪雁一间,隔壁住的就是贾赦。黛玉喜欢坐在窗边看秋水长天,雪雁喜欢在客船里头熘达,为了满足客人们的需要,船上有常驻的戏班,还有唱曲儿的姑娘以及说书先生。雪雁听了趣事就回来说给林黛玉听,一来二去,日子就过了。 南下的时候走得更快些,回去多用了五六天,入京那日是十月初三。 史太君估算了日子,派人在码头守了好几天,终于等来这一行四人:大老爷贾赦、管事王善宝、黛姐儿以及她的贴身丫鬟雪雁。 有贾赦开道,林黛玉跟着他自正门进府,连休息也没有,就去拜见史太君。贾赦还是陪着,离家二月有余,回来之后自该去给母亲报个平安。虽然他对荣国府还没有任何的归属感,不过嘛,该走的过场要走,该拍的马屁要拍,要想活得滋润,这就是秘诀。 王善宝已经回下人房去了,余下三人去往荣禧堂,一见到清秀灵慧的外孙女,史太君压根顾不得亲儿子:“可是黛姐儿来了?”
第9页 黛玉朝大舅老爷贾赦那方看了一眼,扬州到京城这一路,他说了许多睿智的话,给了林黛玉很多启发,简直成了她漫漫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这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是想得到提示,而是在积攒勇气。 史太君密切关注着林黛玉,自成功捕捉到这一瞥。 她察觉到大儿子有古怪,想想他关于梦境的解析,以及经典的三日丧报。史太君觉得,自己一定疏忽了什么。“我可怜的外孙女,到这边来。” 林黛玉淡笑着朝史太君那方去。 然后这对第一次见面的祖孙就双双落泪。 “模样真俊,不愧是敏儿生的。”史太君情绪异常激动,贾敏的确是她的心肝,虽是姐儿,虽嫁那么远十数年不归家,这并没有消磨掉母爱,反而让它发酵出许多不同的感情。史太君将林黛玉当做贾敏生命的延续,看她的时候有思念有感动。 “你便跟着外祖母,把这儿当做自己家,有不习惯的找这泼皮说去,让她帮忙安排。”史太君朝王熙凤那方指了指,介绍说,“这是你琏二嫂子,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你管她叫凤辣子就成。” 史太君随口一说,林黛玉却不敢怠慢,她福身道:“琏二嫂子”。 那丹凤眼吊梢眉浓妆艷抹的妇人夸赞了林黛玉好几句,才将话头还给史太君,这老太太对刚来的外孙女很是照顾,嘘寒问暖好一会儿,让林黛玉很不好意思:“多谢外祖母关怀。” “谢什么?我从前最宠你母亲,她嫁出去十多年因为路途遥远,从未回娘家看过,我一直盼着林海被调回京城,盼来的却是敏儿的丧报……”说着她情绪又要崩盘,鸳鸯赶忙地手帕过去,嘴里还安慰着。 从接到丧报到如今已经两个多月,再悲痛都改缓过来了,哭得这么收放自如真的好? 贾赦简直看不下去,他想了想说:“妹妹是去天上享福了,你们哭什么?” 邢夫人:/(ㄒoㄒ)/~~妾身好不容易才把母亲安抚好,老爷您别闹。 王熙凤:(⊙o⊙)真是啥都敢说啊。 …… 别看贾敏这个名字存在感低,她却牢牢黏在史太君心里,贾赦成功激怒了他便宜娘,迎头飞来一个杯子,然后就是略带颤抖的斥骂声:“去天上享福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 贾赦嘿嘿笑道:“我倒是想,谁让敏妹没等我呢。”他本来是有机会的,谁让天上地下都不接收?没死干净不说反而夺舍成了另一个人。 史太君险些气晕过去,她连翻了好几个白眼,还是鸳鸯拿了清凉油来这才让她缓过劲来。史太君脸彻底黑了,她指着门口道:“你这孽子,滚出去,没事别来碍我的眼!” 贾赦就想愉快的转身,邢夫人却开口了,她跪下来说:“我们爷不是有意的,求母亲宽恕。”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都给我闭嘴,谁敢求情就跟他一道滚。” 贾赦扭头看向自家那倒霉婆娘:“母亲体恤我,放我回去沐浴休息,你莫想多了,好生在这儿伺候着。”说完他回过头,躬身道:“儿子这就告退了,祝母亲和黛玉外甥女聊得愉快。” 在船上相处了一个多月,对贾赦的脾性林黛玉也摸到一些,她心里明白大舅老爷没有侮辱娘亲的意思,他说话大多职来职往,表达的就是字面意思。 林黛玉不愧有玲珑心肝,她想得对极了,贾赦第一不在乎外在形象,第二急着回去图谋大业。 就算把两辈子加一起,他也只有一个梦想。 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算命铺子,不受风吹日晒之苦。 ☆、第006章 贾赦正要出去,就听见脚步声响起,史太君跟前的二等丫鬟走进房里来,笑道:“宝二爷来了!”别说林黛玉疑惑,贾赦也没好多少,他早听说府上有个混世魔王名曰宝玉,听这称唿,见便宜娘瞬间收起怒意,笑得裂开嘴,他心里就有数了。 那年轻公子是笑着进来的,他眉如画,面如桃花,双目含情,身上一股子风流韵味。他好似全没看到大伯贾赦直接去史太君跟前,请了安。贾赦是北宋小民出生,如今时来运转,却依然保留着过去的心性,对于宝玉的漠视,他并没有什么不满。 比起他的礼仪和教养,贾赦更在意的是面相。 最瞩目的是那双桃花眼,眼弦青色,鱼尾红色,水汪汪的,瞧着颇有神采。他是泛桃花的命,其人性感动人,在漂亮姑娘面前表现得积极主动,很会同她们交往。而鼻樑的年上部位和颧骨之间隐隐有鲜红色,此人感情极为复杂,最近曾与人幽会过。 他情路就坎坷复杂得很,更有少年得志便猖狂,家道中落,削髮了尘缘的迹象。 这些都是以后发生的事,离现在还早着,急不来。真正让贾政在意的是,他正是克黛玉之命。本来,若他用情专一,上能入仕途,下能顶家门,也是良配。偏贾宝玉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帐二世祖。 想到林海的託付,诚恳的态度,谦恭的话……贾赦觉得还能再挽救一下。 他绝不承认自己是为了对得起那几张银票。 贾赦还琢磨着,已经开口了:“这妹妹我见过的。” 史太君扑哧笑出来,她打趣道:“胡说!这是你姑的女儿,头一回上京城,你如何得见?”
第10页 “我瞧她面善,想着怕是旧识,妹妹名唤什么?可要在家中住下?”他围着黛玉转了半圈,笑容灿烂极了,让人看了就……心!生!怒!意!贾赦恨不得揍他一顿,黛玉方才六岁,还没到论男女大妨的地步,即便如此,凑这么近是哪家的规矩?贾赦觉得他应该说点啥,不能让林海这命本来就薄的女儿未来越发坎坷。 他没来得及开口,王熙凤就说:“宝兄弟这样喜欢林妹妹?” 有人搭话他更起劲,又问:“妹妹姓林?可有表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女儿家的名讳哪能随便说? 贾琏这媳妇也真不懂事,竟跟着他起闹。 “咳,女儿家表什么字?你别围着人家打转,外甥女脸皮薄。”贾赦终于抓住机会开口了,他说完就挨了骂。“让你滚出去,拖拉个什么劲儿?宝玉同黛姐儿联络感情怎么了,你这做长辈的怎如此不仁?”喷他的还是史太君,因为方才那席话,两人已经对上了。 从前摆摊算命,他因为太实在,一张口就触人霉头,遭了不少报应。呸一脸口水骂几句还是轻的,被打断腿也有过。那时候他左边卖包子右边卖面,往那儿经过的都是下九流,同他们相比,史太君真是太温柔太治癒了。 北宋有个大学士说过,爹娘打你骂你那是怒其不争。 铁定是原主胡闹,才让史太君对他失去了信心。贾赦对自己的能力是非常自信的,他是算命界的精英,第一个赚够钱买了院子的极品高富帅!很受追捧的。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表现一下,在便宜娘跟前树立新形象,顺便拉林黛玉一把。他说:“母亲可还记得我南下之前给您解过梦?说起来,我最拿手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测风水以及批命。宝玉侄儿命犯桃花,若继续同各种姑娘牵扯不清,害死别人是轻的,当心损自己命道,连累府上。” ……擦! 这是房里所有人的心声。 好像就是从上次嫖姑娘被打以后,他就性情大变,神神叨叨起来。 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你的个人爱好,喜欢算命好啊,总比天天去青楼有前途,能别张口闭口都是死人、发丧、灭全家吗?尤其是在得知他说得的确很准之后……可怜的宝二爷,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你让他房里那十几个肤白貌美的小丫鬟如何自处? 贾宝玉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他大伯,若不是怒视就更好了。他那几个一等丫鬟还算镇定,反倒是那些站得远的,偶尔被他调戏一回的,已经偷偷对了眼神。 四儿:以后千万离宝二爷远点。 春燕:荣华富贵那是过眼云烟,命要紧。 翡翠:宝二爷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过,姐妹们当心。 …… 几个眼神之间,她们就开启了“真爱生命,抵制贾宝玉”行动,结成统一战线。 房里一片死寂,甭管主子还是奴才都不敢说话了,这是最高级别的对垒,大老爷叫板老太太!他说贾琏贾环贾谁都好,唯独不该点宝玉的名。举个例子,甭管谁家,长子的地位都远高于次子,在荣国府,住在正院的却是贾政一家子。本来,贾琏作为大老爷贾赦的次子,被称唿为二爷天经地义,实际却不是这么回事,你在荣府叫二爷,妥妥的会被默认为贾宝玉。 他是史太君的心肝,贾琏就是根杂草。 没投个好胎生到不讨喜的大房已经是悲剧,偏偏府上还出了个衔着美玉出生的哥儿。贾琏学问差就是废物,到贾宝玉这里,他是得上天眷顾的,註定要成大器,何必计较这些小事? 说多了都是泪,大房就是后娘生后娘养的,受气那是常态,还敢反抗这不是找死么? 说实在话,荣府上下都习惯了这样。可惜贾赦不知道这个规则,本着职业道德,他张嘴就说了实话,成功黑了贾宝玉,史太君坐不住了。 “你这混帐,宝玉是你亲侄儿!” 史太君捂着胸口,心脏都不好使了。 贾赦撇了撇嘴,他当然知道贾宝玉是谁,不过,算命桌上无父子,要么就插科打诨煳弄过去,一旦说了就得是实话,这是玄学一脉传承下来的规矩。他还想靠着看相看风水成为名满天下的大师,造福百姓,实现人生目标,没点章法怎么成? “母亲您消消气,为这点小事不值得,我也知道宝玉侄儿混帐了点,您放心,从现在开始管教还有救!二弟是官老爷,有学问有本事的。” 史太君真的快背过气,“我……你……” 她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看得贾赦好着急,就俩字,还说得这么朦胧,难道要他拆字?这都不是事儿,当务之急得让便宜娘缓过劲,府上全靠她撑着,自己还想靠着大树来乘凉。贾赦心里悲痛极了,他横了鸳鸯一眼:“你这丫鬟怎么当的,没见母亲不好了,快顺顺气。” 曲解史太君的心意,斥骂她的贴身大丫鬟就算了,见没糟透,他还补了一刀:“本来算命都是要收钱的,看在自家人的份上……我少收点。不着急,等您缓过劲儿我们再商讨化解之法。” 贾宝玉悲愤极了,他将祖母气出病也罢,竟然玷污自己皎皎明月般的感情,“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她们娇柔脆弱,需要被呵护,这种感觉你一定不了解。”
第11页 -_-# 贾赦想对他这桃花泛滥的花心侄儿说:虽然道不同,若你幡然悔悟,我还愿意为你改命! 这么广撒网,长有不论,生冷不忌……是会出事的。天下这么多男子,让你把漂亮姑娘占全了,人家还怎么传宗接代?连血脉延续出现问题了,他们当然会寻觅悲剧的起源,你不死谁死? 吊着最后一口气没晕过去的史太君颤巍巍抬起手来,指着贾赦:“你给我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 王熙凤不住的帮她拍背,“父亲是打趣宝兄弟的,您别气了。” 贾琏心里在暗爽,贾宝玉这滚犊子的,也有今天。当然他就只能偷偷爽一爽,在荣国府,所有人都要看老太太的脸色过活。父亲从前窝囊得很,除了喝花酒嫖姑娘啥都不会,一爆发就这么大阵势……嘲讽开了,仇恨拉了,被老太太惦记,以后还有好日子?想到这里,贾琏悲从中来,他眼圈都红了,哽咽道:“老祖宗宽心,身子要紧啊。” 真是没想到,扶不起的贾琏竟这样尊敬长辈,担心她的身体都快哭出来。 史太君握着贾琏的手:“好孩子,别学你爹那混帐。” 贾赦成了狗嫌的,宝玉不停的给林黛玉洗脑,让她离大老爷远点,莫沾上臭气。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起贾宝玉的经典言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普通男子在他看来就一股子难闻的味道,贾赦这样的简直臭气熏天。 他很努力,却收效甚微。 一个多月时间,林黛玉对大舅老爷已经有了基础认知。她知道的,对方精通玄学,离开扬州之前父亲就说过,大舅老爷是真正的高人,他说话或许不好听,却句句精闢。在亲爹和刚认识的轻浮少年郎之间,正常人都会听爹的,林黛玉虽然命格不凡,三观真没扭曲。这贾宝玉长得倒是好看,说话做事也忒没分寸,进门之后只给祖母问安,全然不顾其他长辈,太没礼数。 这回驱赶得很成功,房内所有人目送大老爷离开,贾赦走到门口,好似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众人心里一紧,以为他还要杀回马枪。当然不是了,贾赦才想起他还有个白捡的儿子,虽然起步晚了点,调教一下还有希望继承他的衣钵。 “琏儿,你过来,为父找你有事。” ☆、第007章 贾琏猜不到父亲心中所想,他一路跟着回到大房的院中,又被贾赦领到花厅里。等待让他心慌,他在忍耐,猜测话题的方向,贾赦却悠哉哉坐下,让秋桐沖了两碗茶水。“琏儿你站着做什么?” “父亲在上,儿子不敢怠慢。”哪有做儿子的不崇拜父亲,荣国府中,情况却尴尬得很。贾琏是大老爷贾赦的结髮妻张氏所生,他倒是活下来了,张氏却难产死了,过后三年,贾赦就纳了邢夫人做填房。邢氏小户出身,倒是不敢苛责原配留下的嫡子……也就只是不可待,关怀什么基本没有。贾琏曾期盼过父亲的关注,到头来却是一场空,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他的父亲非但不是什么有大才者,还是个日日与狐朋狗友厮混,到处寻欢作乐的色胚。 同王熙凤成亲以后,贾琏同二房倒是熟络起来,原本准备向王夫人投诚,觅个差事,还没行动贾赦就因为一个风尘女子挨了打,性情大变。 说是不在意了,事实上他还是紧张的,拳头握得老紧,手心已经发了汗。 贾赦有眼力,很会观察别人细微的神情,以推测对方的想法。见贾琏这样,他八字鬍翘了翘,心情甚好,本以为要花大力气才能将离了心的便宜儿子笼络过来,没想到这小子对他还有期待。贾赦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贾琏坐下,问道:“你母亲是产后血崩去的,我不知如何面对用她的生命换回来的你,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张氏产后大出血啥的,是半推算半打听来的,贾赦声调压抑,击人内心,三句话就让贾琏颤抖起来。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心结,贾琏苦思不得其解的谜题。 长兄贾瑚很早就夭折了,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却没得到任何的重视,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便罢,二房谁都能压他一头。不管是很会读书却英年早逝的贾珠,还是不学无术的贾宝玉。 府上爵位分明是由他们大房继承的,住在荣僖堂的为何是二房那家子? 因为二叔比父亲本事大?还是因为贾宝玉生得好,是祖母的心肝? 想着这些旧事贾琏的眼眶又红了,拳头紧握,他没有扭头看贾赦的表情,而是直视着前方:“您……对母亲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贾赦已经说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再问一次。 “你母亲是真正的书香贵女,张家在朝中也是极具影响力的,你外祖父是翰林学士,他还有个做礼部尚书的兄弟。”他原配夫人张氏来头太大,一掐算一查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张家是汉人出身,一家子都入朝,他们在读书人之中的号召力是很强的,张家承袭数代,出过许多名满天下的文豪。 这些事,贾琏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 想要修补父子关系,他总要说清楚。 尽可能的洗白渣到家的原主,让贾琏认识到父亲已经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他变了。
第12页 贾赦顿了顿,等便宜儿子消化得差不多才继续说:“我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子,你母亲也不嫌弃,我们的感情是极好的。” “那您为何……为何……”贾琏憋得面红耳赤也没说出后半句,贾赦懂他的意思,嘆口气道:“张氏去了,我也生无可恋了,所以才会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喝酒听曲儿麻痹自己。我那时想,若不是坚持要保住你,她就不会血崩,那胎生得太艰难。后来有人劝我,说你是张氏血脉的延续,我始终没想透彻,浑浑噩噩就过了这么多年。一转眼,你都这样大了,娶了妻,有了孩儿,我方才醍醐灌顶,我辜负了张氏的期待,我对不起你啊!”贾赦抡着拳头往自己胸口上砸,又编又演说了这么多,苦肉计也该提上日程了,乘热打铁不是? 贾琏并没有在他说完之后就感动得眼泪直掉,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连眼神也空洞起来,恍恍惚惚不知在想写什么。等他回过神来,贾赦都捶了十好几下,怎么看都是极有诚意的,“从前总期待父亲能和善些,能夸我两句,能对我笑。愿望虽从未实现,我并没有怨怪您。” 每个人掌心都有一道姻缘线,这是用来窥伺对象以及判断婚后是否幸福的。姻缘线清晰并且水平延伸,表示能找到理想的夫或妻,往后的生活和谐美满,若左右手都有,这表示此人会有极大的幸运。 贾赦的姻缘线长得很不好,他双手都有,都变着法坏姻缘。 左手的姻缘线向理智线陷垂,这代表此人容易受到感情挫折,会因为理智而渡过难关,此后就会变成自私冷酷、贪婪成性。至于右手则是双重姻缘线,平直并且在中指延伸下来的地方戛然而断。代表此人满园春色关不住,家花野花一起开。但凡有这种手相,夫妻大多貌合神离,感情淡薄得很。 依靠双手上的姻缘线,他就能推测出原主有些什么感情纠葛,对方显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会昧着良心帮他洗白还是看在便宜儿子的份上,他实在很想要一个继承人。玄之一脉,在佛道的夹缝中生存,大能者一年年越发少了。 贾赦在畅想未来,贾琏在挣扎,父亲几句话,就将他过去的认知完全推翻。他以为父亲是个混帐,对自个儿的原配夫人一点感情也没有,人家前脚死他后脚就迎新人进府,丢下嫡子不管,天天出去鬼混。这种想法是根深蒂固的,今日父亲这番话,让他动摇了。 他说的是真话? 父亲是恋慕着母亲的? 丢下自己不闻不问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儿子? 若是平时的他,铁定会怀疑,绝不轻信……或许是贾赦的表情太真诚,说的话太质朴动人,贾琏眼泪都掉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自小就是父亲不疼继母嫌,从未过上舒坦日子,总想巴结这个讨好那个变着法坑点钱。 贾琏不喜欢读书,连府学也不愿去,父亲学问就不好,他自然也不好,比起浪费时间学什么之乎者也,还不如寻个门路赚点钱。科举考试每三年一次,能否高中撇开不说,考试这个过程就是煎熬,君不见二房贾珠就是读书累死的。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贾琏哭过了渐渐收声:“父亲您为何要同祖母过不去,将她得罪至斯,以后处境不是越发艰难?”本来,这个没责任心的爹是死是活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如今却不同,贾琏后知后觉的有点担心。 “我的儿你还是太年轻,只见老太太愤怒,没看到隐藏的玄机。一个多月前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玄学之关键就在于玄,对多数人而言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世人敬畏鬼神便是这个道理。”贾赦悠哉哉的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你且看着,不出三日,贾宝玉房里就要大变样,没了命飞上枝头有什么用?人嘛,首先要活着才能有盼头。” 贾赦真是欣慰极了,自己果真是有人格魅力的,竟然能轻松打破便宜儿子对原主恶劣的印象,拉近父子关系。“琏儿你的关心我都知道,父亲如此强大,岂会摆不平这等小事?”贾赦想趁热打铁宣扬神棍的好处,还没引上正题秋桐又进来了。 “老爷您的帖子。” 贾赦伸手接过来,展开一看。 “恩侯兄,老弟听闻百媚楼新到了一批美人,可愿同行观览?”这人字就不好,漂浮的很,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贾赦看向落款处,胡维亲笔。他没回信去拒绝,而是将帖子递到便宜儿子手中。贾琏展开一看,呵!他父亲方才改邪归正,这王八羔子竟敢搅局,活腻歪了! 见他火冒三丈,贾赦笑道:“琏儿是羡慕父亲有乐子瞧?罢罢罢,明日你与我同去。” 谁羡慕你? 谁想去了? ……虽然的确有点心痒痒,百媚楼是销金窟更是享乐窝,他因为财力不够还没去见识过。既然父亲这样诚心的邀请,他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就算是为刚刚修復的父子关系而庆祝。 贾琏就回了一个字:“哦。” 便宜儿子果真有趣得紧,眼神都出卖他了,偏要做出“百媚楼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要去你自己去我压根不稀罕”的别扭模样。贾赦压根就不是去嫖姑娘的,他是为了宣传自己的业务,为以后的算命铺子造声势。
第13页 百媚楼这种地方,肾亏、家庭不睦、有血光之灾的男子不要更多,真是算命先生捞金的好去处。贾赦洋洋洒洒写了封回信,表示自己非常愿意与老友同行,不过近来惹怒了母亲囊中有些羞涩,这事恐怕不成。贾琏看着父亲写下那无耻的回信,呵呵,没钱?曾祖母在世的时候最疼父亲,临终前将田宅铺子以及私库里囤积的宝贝全都交给他。这事儿贾琏是从王熙凤那里得知,据说是王夫人透露的。老太太对父亲本就不喜,因为这事,他们一度水火不容。 贾赦装作没接收到儿子鄙夷的眼神,上辈子能买得起院子那是一个个铜板攒起来的,讨生活容易么?如今交好运占了荣国府大老爷的身子,他依然保留了从前的习惯。 批命只说一半,吊人胃口好骗钱。 开口绝对没好话,你这面相轻者残废重者全家死绝。 ☆、第008章 当晚王熙凤同贾琏唠嗑,说起白天发生的事,“公公也不为我们想想,处境已经很艰难,他还同老祖宗过不去……若不是姑姑帮衬着,日子不知道该如何过。”王熙凤惯会说话,甭管是夸还是损,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你没有反驳的余地。成亲几年了,贾琏深谙媳妇的德行,平日里他鲜少与王熙凤争执,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得过且过罢。 这日情况却不同,方才听了父亲的肺腑之言,回来就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声音,贾琏抿了抿唇,“你打住,休说父亲不是。” 王熙凤真没想到还能从自家爷口中听到维护公公贾赦的话,她愣了愣,然后气势就上来。王熙凤嫌弃的撇了撇嘴,“你自己也怎么说,怨得着我?” 贾琏就弱了半载:“父亲是极好的,以后不说了。” 她那只会吃喝嫖赌的公公贾赦能和极好这个词沾上边?王熙凤很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贾赦的确学到一些装神弄鬼的本事,他的人格却完全没有升华,又蠢又卑劣。当着老祖宗的面辱宝兄弟,危言耸听吓唬在荣僖堂伺候与宝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丫鬟们……性质太严重,若非她及时安抚,贾琏也悲从中来红了眼眶,他们能有好日子过? 对上气晕老祖宗。 对下嘲讽贾宝玉。 他简直不孝不慈,混帐一个。 王熙凤看着贾琏,那是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没人比她更了解对方。他说的不是戏言而是内心真实的想法,难不成是被公公带走之后彻底洗了脑? “我有眼睛,我会看,对爷这个说法实不能苟同。” 别人都说王熙凤伶牙俐齿泼辣张狂,作为相公,贾琏得说句公道话,她缺点真是不少,却也不能掩盖身上的光芒,总的来说是个看得懂人情世故能够审时度势会为他着想的好女子。对王熙凤,贾琏更多的是爱重,这事藏着掖着也没意思,贾琏想了想,就将父亲说的话,他的表情与承诺告诉王熙凤,“你却说说,若他还是从前那般,会说这样的话?” 虽然噁心贾赦,王熙凤的眼光还是长远的,她仔细推敲过后摇了摇头说:“这不像是公公一贯的作风,我记得相公你说过的,他对你管教最多的时候是二房珠哥儿过世之前,你们一起读书的时候。在做学问上,他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是冷脸斥责。我对公公素来不喜相公你知道的,这回也得说句公道话,他的确是有改头换面的迹象,不知是真的幡然悔悟还是心有算计。” 王熙凤简直太聪明,说正事的时候理智的过分,好似完全撇开了个人情绪,这也是为什么王夫人会让她来协助管家,对她的分析贾琏完全认同,他顿了顿,说:“你心里怎么想?” “本以为公公靠不住,我就想像姑妈投诚,如今看来还有一线生机。我还是像往常那样,专心为姑妈做事,你好生配合公公,看他到底是什么意图?若真有愧疚之心想要补偿我们,也是好事,阖府都知道大老爷的私库里宝贝太多了。”王熙凤做事稳妥,既不会因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毁掉同姑妈之间的情谊,又不会放弃这次机会。以她的口才,暂时稳住王夫人等贾琏的结果完全没问题的。 如今什么都不确定,贸然选择只会走入困局,贾琏沉吟片刻就同意了媳妇儿这个说法。 “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便答应父亲的提议,他明日要出门,命我同行。”王熙凤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她已经在思考别的问题,竟没问贾琏出去做什么。 第二日是十月初四,秋风飒爽,适宜出门。头一晚,贾赦就同小伙伴说好了,他不仅没钱消费,还要带儿子同去。同他往来的都是享誉京城的土豪:有钱、擅吃喝、没学问。胡维察觉到贾赦的转变,他觉得挺有意思,就爽快的答应下来,并让人转告贾赦,说在百媚之第七楼芙蓉阁,直接过去便是。作为一个北宋小民,贾赦真没去过这么洋气的地方,他想着到那里去生意铁定做得好,可又不敢直接换上神棍装,只怕被青楼护卫丢出来。他挑来拣去选定了玄色,绣暗纹的衣袍。 同他相比,贾琏就风骚多了,他一身紫袍,脚踩黑靴,有三分倜傥七分风流,看背影绝对是自画卷中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唯独脸长得不够俊,同父亲贾赦站一起瞧着还是不错。 两人穿戴整齐之后就要出院子往大门边去,就被邢夫人撞见了:“老爷您这是去哪儿啊?怎么还带着琏哥儿。”邢夫人膝下尚无所出,这并不代表她没有野心,只要能生下一子,她绝对要将贾琏撵出去,府上的爵位,大房的家产……都不会给他。
第14页 贾赦从前很不把贾琏当回事,她这才慈悲为怀,没去刁难原配张氏留下的儿子。如今不同了,邢夫人敏感的察觉到他们父子关系竟融洽了。老爷若将贾琏当继承人培养,还有她什么事? 虽然知道挨骂的概率极高,邢夫人咬牙拦住他们,问出心里的话。 大多数时候贾赦脾气是很好的,不与人计较什么,做了这么多年的算命先生要是啥都在意早干不下去了。原主的这个倒霉老婆却总在用各种方法拆他的台,这让贾赦很不高兴。 他说三日内府上必有丧报,邢氏说我们爷煳涂。 他说贾宝玉若长此以往必害人害己,邢氏说他喝多了纯属鬼扯。 …… 贾赦讨老婆的标准真的不高,是个女人,不克夫克子,能够支持他的事业,长得好看与否他根本不在意。标准低到只有三点,这便宜老婆竟有两点不符。运势太差,无子并且还克全家,她是小户出身,看不起三教九流,只盼着相公能做官,她就水涨船高成为官太太。 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冲突这么大,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邢夫人又要开口,贾赦瞥了他一眼:“妇道人家管好家中事便可,莫多言语。”说完他带着贾琏就走了。这话没有褒贬,只是单纯提醒对方不要管爷儿的事,自古便是如此,男主外女主内。贾赦没别的意思不代表贾琏也没有,他刻意慢了两步走在父亲身后,出院门之前转过头来讽刺的笑了。 住别人的院子,睡别人的汉子,虐别人的儿子。 以为得势便张狂,这人吶,不能嚣张一辈子的,风水轮流转不是? 自大门口出去,他们坐马车往约好的地方去。说起百媚楼贾琏心里就荡漾得很,这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据说有最动听的歌,最艷丽的舞,最魅惑的姑娘,最……高昂的价格。就算你不过夜,不要人作陪,只要踏进那里起,做什么都要银子。喝茶品点心看歌舞,到了那个地方你会发现有许多人没吃任何东西不说,他们全程站着看歌舞,椅子也是要钱的。 普通人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体验一番,对京中土豪而言,倒不算什么。贾赦说不得是常客,来的次数也不少,不过那是原主的经歷,同他没什么干系。 百媚楼不在烟花柳巷之中,而是坐落于郊外一座山庄,那是前朝一个大商人修建的,里头亭台楼阁布局精妙,有十八栋小楼,按消费档次分为上中下。 上三,中三,下十二。 为了向土豪们介绍新挂牌的美人,露脸演出在芙蓉楼。这里同牡丹和海棠一起并称上三楼,属最高档,只接待京中权贵,原主也没进过的。 自荣国府到百媚楼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到地方之后,贾赦将胡维传给他的帖子递给门口那妈妈,还没说什么,对方就掩唇笑起来:“贾大老爷有好些日子没过来了,哟,这位少爷瞧着挺面生。” 按照原计划,见到这一幕的贾琏应该愤怒的,真正到了这里,羡慕嫉妒恨要更多,他老子也太会享受,竟是这里的常客!恍惚中,接客人进去的妈妈就将目光投到他身上,这身深紫色锦袍的确抓人眼球。贾赦最实在,他笑眯眯说:“这是我儿,带来见世面的。” “贾少爷,失礼失礼。” “听说今日是胡二爷请,他人已经到了,筝儿你带两位爷过去。” 从大门口进去他们坐上两顶轿子,被人抬到芙蓉楼去,这是上三楼的客人才有的待遇。贾琏从前倒是去过青楼两次,都是上不得台面的那种,跟着贾赦出来一趟档次就提高这么多,以后还怎么好好嫖姑娘?他嘆口气,罢罢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爽过才是硬道理。轿子抬得平稳极了,没多会儿就到了地方,侍女筝儿亲自将两人接下来,跪请他们入楼。 贾琏皱了皱眉,还不习惯这些做派,贾赦倒是沉稳极了。他上辈子是平民,同下九流之人混在一起的,他知道讨生活不容易,对最底层的这些人而言,能赚钱他们什么都愿意做,尊严不值什么。 他们刚迈过门口,还没来得及看里头华贵的布置,迎面走来一个爽利的男子,三十多岁,比贾赦年轻一些,他直接搭在大老爷肩膀上,“恩侯兄你怎地才来?” 这就是被敲诈的冤大头胡维,他是京城最大的米商胡庆洲的二儿子,和原主是同好。贾赦从来不嫌弃有好的出身却不珍惜的纨绔子,他们不胡闹自己的生意怎么开张?“多谢胡维老弟慷慨,邀我们父子前来。观你脸上泛赤色,色泽枯燥,可是家中有口舌之争?” 出手就是一闷棍,胡维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就扑哧一声,“你这神棍怎混进来的?本事这么大给爷看看如何?”贾赦闻声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穿着宝蓝色的蟒袍,周身贵气。“瞧你这身行头就知道出身非富即贵,即便如此……本神算金口玉言,字字千金,看相可以,我们又不熟,自然要收钱的。” 他这么说,对方脸就黑了,本来是开个玩笑,如今倒好,被逼上梁山了。方才是他说的要算,这会儿又不算了……摆明了说自己没钱? 男子汉大丈夫,里子可以没有,面子一定得护住。 “不就是几个臭钱,你若说得中,也还能赖了你?”少年伸手就摸了一块玉佩出来,在贾赦眼前晃了晃,“羊脂白玉雕的祥云佩,你看清楚。”
第15页 贾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倒是镇定,可把旁边两位吓得不轻。贾琏生怕这位贵公子变成第二个“贾宝玉”,而胡维,他从未听过恩侯兄有这本事,说他家中有口角这没错,昨日方才大吵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这消息他是走歪门打听来的吧?对象换成这个从前未曾见过的阔少,还能说对? 胡维扯了扯贾赦的袖子:“恩侯兄算了吧。” 几乎是同时,准备大干一场打响名声的贾大老爷和等着打脸的阔少开口了。 贾赦:“胡维老弟安心,我有把握。” 某少:“你闭嘴。” ☆、第009章 贾赦不自觉的朝玉佩那方瞄了一眼,的确是上等货色,这小子就是个败家玩意儿。“承蒙兄台看得起,拿出上等羊脂白玉挡帐,老爷我就不客气了。你是选看相还是测字?” 那少年皱了皱眉:“随便你看什么,快点说。” “年轻人,这么急急吼吼做不成大事的。” 他刚说完,就有个尖利的声音响起:“你放肆!我们爷那是天之骄子!” ……别的不说,只听这声音,胃口都倒尽了。贾赦越过他们就想走,又被那穿着土色衣裳声音尖利的奴才拦下来:“你还没说,走什么走?” “说?”贾赦挑了挑眉,“就你这素质,谁敢说?你是佛主还是三尊啊?便是他们神路也是起起伏伏,谁还能有十全十美的命道不成?月盈必亏,过犹不及,你这奴才懂个屁!” ……这周身霸气,简直了。 贾琏从未见过父亲这一面,他有些恍然,觉得这样也不错。误会了父亲真是太过意不去,从前怎么就觉得他只知道吃喝玩乐呢? 和不熟悉业务的儿子相比,胡维老弟就上道多了,见好兄弟被个奴才威胁,他上前一步,怒道:“还没见过这样嚣张的狗奴才,你算个蛋,敢这样对恩候兄说话!” “噗。” “噗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从败家少爷身后传来。 “竟然还有治得了你的!这位先生也真是人才。”这是个土黄色锦袍的爽利少年,瞧着同方才那位一般大,看清他的面相之后,贾赦嘆了口气。 他出身高贵,重情义,有侠心,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只是太苦命。三停不均等,上下皆长,中间短,这说明他早年得意万年享福,中年坎坷。他右眼与右眉之间长了颗位置颇准的痣,此为不吉,易遭厄运。他长了一双鹿眼,漂亮并且很有灵气,这种人走路飞快性格刚强急躁,平生不喜凡尘俗事,喜欢隐居山林……他命里是有大富贵的,来得晚罢了。 总的来说,这位比拿羊脂白玉“羞辱”他那厮好到哪里去,不管是人品还是命格。人立于世,谁能不受挫折?最重要的是走过一段艰辛的路程你还能復起。 他们旁边那厮,身形更魁梧,典型的憨直之相,无城府无心机,命道大起大落。他中年时有超过十年的落寞与沉寂,忍辱熬过才能见到艷阳天。 这三人瞧着就是世间极致的尊贵,不用问,贾赦就知道他们和自个儿南下的时候在船上遇到那位爷是一家子,也只有帝王家才能这样起落不定勾心斗角。 嘲笑还不够,打量过贾赦以后,他们又调侃那败家子。 “不是说来看漂亮姑娘,你守着个爷们干啥?” “哟……惹事了吧!” 两人嘿嘿笑起来,整个就是幸灾乐祸的嘴脸,把宝蓝色锦袍少年气得不轻。索性与他起争执的败家子没忘记还有个神棍站在这里,他挤开两位兄弟:“去去去,爷是为民除害,谁把骗子放进来的?” 贾赦在京城里是很有知名度的,他是烟花柳巷的常客,同道中人大多认识他。 “他不是啥骗子,是荣国府大老爷贾恩候。” “以前不是这样的,听说是挨了揍以后性情大变。为争夺婉姑娘和索相家长公子起争执,简直找死。” …… 提起这个,三个兄弟就想起来,听说有个汉人占了上三楼里芙蓉楼主卿婉的便宜,这是格尔分包的人。别说无官衔不在朝中任职的汉人,就算是满人,是朝中大臣,也不敢草率得罪赫舍里家嫡长子。 赫舍里索额图——万岁爷原配妻子孝诚仁皇后的叔父,太子的叔姥爷。 他儿子是什么身份? 贾恩候又是什么身份? 三兄弟对了个眼神,真是看不出,这八字鬍中年人还有如此气魄,不为权贵而折腰! 这是多么高贵的品格,可惜没用对地方。 败家少年又开口了,“爷连玉佩都拿出来了,你还磨叽个啥?” 大老爷点了点头:“这就开始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人的面相囊括了所有干坤,干为天,天行健;坤为地,地势坤。天地阴阳、山河万象,都能在你这张脸上有所体现。天为额头,地为腮和颔,山川代表的是精气,星辰代表神情,日月代表眼睛……”贾赦嘴皮子不停,一大段就说下来,将那败家少爷搞得晕头转向。 “别废话这么多,你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给你看面相。”
第16页 呵呵。 “爷什么身份,还用你铺垫这些?” 这不是问话,单纯嘲讽而已。贾赦没搭理他,你说老子废话多,我就简洁给你看。 “看这眉毛,你兄弟虽多,之间却有嫌隙。身边围绕的人虽多,却都是攀权附势的小人。你个性急躁,还需修身养性。人缘关系差,别让人逮着机会,否则够你喝一壶。”贾赦说着还击了击掌,“兄弟的确不少,同父同母唯有一人,有多的必夭折。你那兄弟是有大才的,福缘深厚,命硬。” “你奸门倒是长得不错,夫妻之间相处和睦。” “泪堂就不大好了,娶妻纳妾倒是不少,超过二十岁就不会再有儿子,奉劝你早点成亲抓紧时间生。三十岁是你人生最辉煌的时候,然后有一道坎,若能迈过,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合心意,若迈不过……再没有出头之日。” 结论是怎么得出的? 咋一点解释都没有? 能不能好好说! 这败家少爷真是不好了,别的不说,讲兄弟的这条真是准。皇阿玛那么多儿子,个个都觊觎皇位,能不勾心斗角?他的亲兄弟不就是四哥? 命硬,福缘深厚,是要克他的意思? 逼着贾赦给他算命的正是十四阿哥胤祯,他身边那两位是老十和老十三。因为想看看传说中能让权贵们豪散千金的百媚楼是什么模样,他们约了日子,找了理由偷熘了过来。 歌舞还没听到,就遇上了来这里拓展业务的贾赦。 十四爷整个都不好了,超过二十岁不会有儿子,三十岁还有劫难!! 他往前站出一步,盛气凌人的看着贾赦:“你可知道爷是谁?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贾赦撇撇嘴,就知道会这样。 找人算命吧,还总想听好话,自欺欺人有啥意思? “你附耳过来,我说句话,你就知道本神算是不是真有本事。” 十四爷多风骚的人物,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这八字鬍中年说悄悄话?他面露嘲讽之色:“这会儿再想贿赂爷,晚了……有话你就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哎,贾赦是想给他留点面子的,果然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你们是兄弟,我说三点,就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第一,你早年是生过大病的,并非天花之流,却险些要了命。” “第二,你甲匮泛紫色,近日纳了美妾或者得了心腹。” “第三,山根青蒙,麻烦上身有求于人。” …… 说这个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非但如此,贾赦还成功镇住了十四爷。 这一刻,在三位阿哥心中,无耻的骗子已经升华了,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他就是传说中隐世的高人! 被抖了私密事的确挺尴尬,十四爷还是遵从约定心服口服的将玉佩递给贾赦。拿到之后,大老爷看了雕花,试了手感,这才点点头,的确是上等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看在他“给钱”爽快的份上,贾赦补充说:“想要避灾祸,我送你一句话:你那兄长命格极硬,借他之势,凡事逢凶化吉。” 作为算命的,贾赦需要权贵的光临,关系却不能太近,否则怎么好意思收钱?他说完以后就给傻愣愣的儿子递了个眼神,就要去找便宜一些的位置。 “恩侯兄你真是太神了,别走那么快,等等我。”胡维一路勐追。他闹得正欢,就有个处处都勾人魂魄的极品美人走过来,裊裊婷婷的,动人得很。百媚楼推新人的歌舞表演设在芙蓉楼。按捞金能力排序,长期霸占芙蓉楼主位的正是贾赦最爱的卿婉,来的这美女便是她。 “听说楼里来了个神算,奴过来瞧瞧,原来是贾大老爷。” “你看看我呢?能不能在上三楼站稳脚跟?能不能觅得良人替我赎身?……”她故意这么说的,为了撩拨客人。底下已经有被色迷了眼的扯着嗓子吼起来:“没人能比得过婉姑娘!格尔分少爷给你赎身!!” “说得没错!” 卿婉用绢帕掩唇轻笑,她炒作得很成功,惊鸿一掠之后就想回到后面去,贾赦开口了:“算命桌上无父子,还是那句话,你出得起价钱,我就算得出因果……没钱就别来攀关系。”说完他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没有任何的不自然。 楼里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三位阿哥。 这就是所谓的恋慕婉姑娘? 格尔分是脑子有坑才会把他当情敌啊。 还是说卿婉只是个幌子,他挨揍是因为啥都说,触了人家底线? ☆、第010章 贾赦是北宋小民出身,却不代表他见了漂亮姑娘就会走不动路。于玄门而言,情爱是大妨,娶媳妇是为了传宗接代,天天在外头乱搞泄太多元阳,败了气,想在神算的道路上走下去就极难。 预热表演很快就开始了,上台的是芙蓉三姝之一的幽露,她擅长的是缠绵到极致的舞。气氛勐的就被推上高潮,男人们都看痴了。 “日暮倾城月色暖,芙蓉帐前忆缱绻。 却说当年,妾年方豆蔻,偷入喧嚣尘世,望君一眼,辗转千年。” ……
第17页 幽露启唇轻唱,声调婉转。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阿哥都迷进去,莫说旁人,贾琏盯着那方高台,眼中满是惊艷。 他这样,贾赦很惭愧的,百媚楼是大清朝青楼妓院中的翘楚,用个难听一点的比喻,头一次出来嫖就遇到这样的极品,以后还怎么直视别的歌女?除非再到这里来,否则花了钱也得不到满足,简直操蛋。 贾赦将自己袖子里那方靛蓝色手帕拿出来,递到儿子跟前:“把你那口水擦一擦,别这么丢人,显得我们档次很低一样。”这话旁的客人是听不到的,他们沉溺在幽露的歌舞之中,胡维倒是看过来了,他朝贾赦猥琐的挑眉,“恩候兄说得极是,这种程度的表演哪能及得上我红绫妹妹半分!” “红绫妹妹是谁?”被亲爹搞得完全无法进入欣赏状态的贾琏顺口问道。 他刚说完,胡维就翻脸了:“想抢走亲亲我的爱是不是?你做梦!” 与他同时开口的还有坐在前方的十阿哥胤俄,他扭过头来嘿嘿一笑:“这位兄台真是太有眼光,这软趴趴连骨头都没有的表演有啥好看的?” ……呵呵。 胤祯嫌弃的看了老十一眼。 没好看的你入什么迷? 贾琏是很能适应各种场合的,他立刻调整自己的姿态,在心里默念“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表演而已”“比她好的比比皆是”“莫给父亲丢人”……然后他就找回了高冷姿态,贾赦这才满意了,他点点头,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孺子可教也。 往后也就是这样了,预热的歌舞结束之后,卿婉就上了高台,念开场白,继续炒气氛,临近爆点才将新调教出来的姑娘带上场。她声音真是太动听,说了没几句就把贾赦催眠了,大老爷靠在椅子上唿唿大睡,没等卿婉说完就打起唿噜。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中,贾赦的形象颠覆了。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为了卿婉和格尔分对峙,这才多久,就彻底走出来了?” “我看是被打坏了脑子,这样也好,和那位爷抢女人被打死都是轻的。” 这些话贾赦一句也没听到,他这一觉睡得极好,直到卿婉说完也没醒过来。本来贾恩候在卿婉姑娘上台之后抑制不住倦意唿唿大睡这事只是附近听到唿噜声的少数人知道,有句话叫不做不死,这位美艷逼人的芙蓉楼主一直记着方才被打脸那是,她说了几句就将话题引到贾赦身上。 “月前,因为奴家的关系,令贾大老爷受了委屈,卿婉心中过意不去,今儿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奴给您赔罪。” 她成功得到众人怜惜,这些被色慾沖昏头脑的,全都挥拳头表示声援。 “那是他自找的,冒犯婉姑娘该死!” “徐兄说得对!打不死他那是轻的,格尔分少爷已经手下留情了。” …… 这狗腿劲儿让人简直难以直视,十阿哥胤俄想煳那女人一脸,贾大老爷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是能被你羞辱的?三位阿哥同时扭过头去,想看贾赦的反应,他们惊奇地发现,在一众目光的围剿之下贾赦睡得喷香,没受到任何影响。 胡维还算淡定,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贾琏心里却有些发虚,这如狼似虎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好像要生吃他们父子。他朝贾赦那方瞄了一眼,艹!被人这么盯着看竟还没醒来,双手交握放在腹前睡得不要太香。 这就是父亲上青楼的真相? 府上所有人都当他是色魔,原来根本不是来嫖的。他是不好拒绝狐朋狗友的邀请,被迫跟过来,实际对这种事情完全提不起兴趣。 贾琏心里惭愧极了,他过去竟然那样诽谤自己正直的父亲。当务之急却不是反省自己,而是将人叫醒,他伸手拽了拽贾赦的衣袖,低声唤道:“父亲,您快醒醒!” 被他这么一闹,人的确是醒了,贾赦打了个哈欠,扭头问:“琏儿你叫为父作甚?” 客人们看得目瞪口呆,贾恩候竟然在卿婉上台的时候睡着了? 是真的瞌睡还是打脸? 当然最尴尬的还是高台上的美人,她脸颊羞红,眼中盈盈带泪:“您若不想原谅,奴家也不强求,只是……只是……” 呵呵。 三位阿哥都笑了,上三楼里芙蓉楼主就只会玩这种花招? 什么不强求?摆出这样的姿态不就是让这些色胚逼迫贾赦? “格尔分真是越活越回去,爷回头见了他非得说说,捧着这么个女人,忒不像话。” “老十你醒醒,那可是太子的人。” 胤俄是个不讲道理的,他双眼瞪得熘圆,压低声音说:“爷是什么身份,还不能说他几句?” ……的确。 这么多年老十一直是这么过来的。 给人留面子或者凡事不要做绝这样的道理他是不懂的。 做事的原则就两点: 第一,有王法。 第二,他高兴。 皇阿玛对他纵容得很,做了鲁莽之事最多不过训几句,温僖贵妃去后,唯二能影响老十的就是胤禟和皇阿玛。 他们说这几句的功夫,贾赦翘着腿坐得很大爷,“我方才睡着了,你说什么?”
第18页 o(╯□╰)o 遇到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努力掩饰? 这样坦白是闹哪样? 卿婉是彻底挂不住了,先是觉得尴尬,然后很快调整好状态,眼泪涟涟的看着贾赦:“让您受伤的确是卿婉的不是,奴这样的身份,实在是身不由己。” 美人都落泪了,还有什么过不去? 除了贾赦这一行三人和几位阿哥,其他所有人都坚定的站在婉姑娘身后,逼贾赦“原谅”这朵倾国倾城的白莲花。换了贾琏,没准就妥协了,贾赦是什么人?以前在汴京摆摊因为妄言生死被宣正郎一刀噼了摊位,险些将小命交代了他也没改过口,这点阵势算什么? “老爷我年逾不惑,有妻有妾连儿子都这么大,对姑娘你实在提不起兴趣。你没对不起我,不用求什么原谅,若有别的事,我看情况收钱的。” 看情况收钱的…… 收钱的…… 荣国府怎么就出了这样的极品? 婉姑娘都这样低声下气了,他竟还驳面子。 贾赦看了目瞪口呆的三位阿哥一眼,又补充道:“也不限于这位姑娘,你们要是有烦恼都可以找本神算解惑,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艹。 谁他娘的和你说算命? 这么个大美人泪盈盈的看着你竟然不动心? 该不会是功能上有障碍吧? “说得这么灵,本少爷就来试一试,你若说得不对今儿个就别想竖着走出去。”有个穿着雪白锦袍坐在前面的土豪站起来,他身形有些瘦弱,气势倒是很足。 这土豪潇洒的走到贾赦面前,摸出一锭金子丢他怀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贾赦没敢用牙齿咬,而是掂了掂分量。这手感就好极了,绝对是足金!他将金锭收起来,笑眯眯问:“看相还是测字?” “看相。” “算过去还是未来?” “过去。” 当然得算过去了,若是未来,连衡量的标准也没有,谁知道对不对。 贾赦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他郑重的站起来,围着那土豪转了一圈,然后才仔细看了他的五官。 “我看到的你不是真正的你,幻象蒙蔽了双眼,面相不可测。” 对方双眼倏地一亮,有趣,真是有趣!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无论什么人脸上都会有气,辨其色能知万事……我看过太多的面相,唯独你,什么也没有。”贾赦又看了几眼,“你手艺到挺好,不过,假的就是假的,它真不了。” 大多数人听得云里雾里,几个阿哥倒是明白了,这厮往脸上贴了东西,盖住了他本来的气,贾恩候便算不出什么。再有,仪容之后的假脸不能用来看相,即便是看了也做不得准。 听懂了话中之话的,都盯着白衣公子。 这不是京城首富严家的三少爷? 他早年就入了生意圈,总以这张脸示人……原来竟是假的? 听懂了的觉得自己三观都刷新了,贾赦倒是镇定,“你这样怎么显出我的实力?不然再加点钱,我给你看个手相。”易容嘛,最多只是一张脸,还能武装到全身? ☆、第011章 贾赦的形象彻底颠覆了,那日去芙蓉楼的不能说都是卿婉的裙下客,至少面对那种人间尤物的请求都很难推拒,谁也想不到荣国府这位色名在外的大老爷不仅在对方登台的时候唿唿大睡,醒来又接着给人难堪。因为这个事情,贾赦在京城阔少圈内被洗白,从好色成性变为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相伴而来的还有另一个名声:辗转于青楼妓院并且毫无君子风度的伪嫖客。 别说外人,贾琏也刷新了对父亲的认知。 虽然的确冷酷了一些,面对那样的大美人竟能摆出那样轻慢的态度,不过……这样很好。父亲不是不关心他,而是不知道怎么去关心,他本质上是个爱妻儿爱生活的好人。 他们是上午出的门,回去的时候天渐黑,贾家的马车直接往宁荣街而去,三位阿哥则是一路回宫。如今是康熙四十年,十阿哥胤誐二十二年生,是年十八,便是在这年选秀,皇阿玛为他指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婚期在腊月。 如今三位阿哥都住阿哥所,别的不说,回去倒是方便。 直到分道之前,胤誐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喂喂,贾家的,回个话。” 驾车的是贾赦用顺了手的管事王善宝,他一贯跟着大老爷,甭管是逛青楼还是巡店面。做管家的最重要有两点:其一,合理调度奴才的本事;其二,看人的眼力。王善宝跟贾赦进的青楼比别人上酒肆的次数都多,将人生百态看尽,对八旗贵族也有相当的辨识度。 这三位爷从前未曾见过,周身气度却比索相长子格尔分更霸道。 索额图是谁? 他是大清朝开国功臣,辅政大臣之首——索尼之子。 他的亲侄女赫舍里氏乃康熙原配,虽红颜薄命,却在万岁爷心中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笔。 留下胤礽一岁被封为太子,风头极盛,他是索额图的侄孙。 如今这朝廷,位列百官之首的是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以及武英殿大学士兼太子太师明珠。这两家的少爷便是时下最热门的,大把的人上赶着来巴结。连他们都及不上这三位的风华气度,身份就再明显不过了。虽然对方很不礼貌,餵啊喂像唤阿猫阿狗,王善宝没敢耽搁就应了声:“奴才是荣国府大房的管事王善宝,您请说。”
第19页 胤誐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跟着那样不为权贵折腰的主子竟然养出了这样的奴性,真是让人噁心得反胃:“你递个话去,说十爷以后定到荣国府去拜访,今儿个就此别过。” 王善宝点了点头,吆喝道:“好叻,您放心!” 听到这样的允诺,前头那辆马车才提了速度,很快就跑远了。 其实压根用不着传话,马车里贾赦和贾琏都听了个清楚。作为一个神算,贾赦心里早就有数,听到“十爷”这个自称就更明白,那位妥妥的是当朝十阿哥。贾赦对本朝的歷史及名人轶事知之甚少,他也没去问,玄门第一讲究缘分,强求没有意义。他闭目小憩,贾琏却有些坐不住,先是问胡二爷是不是粮商家的公子,又说到三位阿哥身上。 “不说周身气度,衣裳的布料就奢华至极,想来出身是极富贵的,父亲您怎会认得他们?” 贾赦眼也没睁,淡然的说:“萍水相逢罢了。” 这说法不靠谱啊,若不是从前就有往来,那种身份的能看得起他们?“可是……” 他还想说点什么就被打断了,贾赦再次开口:“该你知道的,到时候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打听得太仔细是要惹祸上身。琏儿……你还不够稳重。” o(╯□╰)o 完全没有辩驳的余地,贾琏当然知道自己不够稳重。 在父亲面前,就很难有稳重得起来的人。 从二叔到祖母到贾宝玉那混帐。 全都被气得跳过脚的。 贾琏对父亲的崇拜超过了任何人,他点头应是,就闭上嘴,回忆起这天的经歷来。他进了非权贵不得入内的芙蓉楼,外头吹嘘得厉害,其实也就那样。那什么卿婉姑娘简直没脑子,父亲这样超然物外的高人是谁都能入眼的? 到府门前的时候天几近全黑,父子俩并肩而入,府上已经摆过晚膳,给他们留了些,别的主子都用过了。已经是这个点,贾赦就没去荣僖堂给史太君请安,而是直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刚进门,到院子里头,就听到王熙凤的声音,张扬的,有些咄咄逼人:“二爷怎么才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 在他最景仰最濡慕的父亲面前被媳妇儿这样扫面子,贾琏就不高兴了,他正想训两句。贾赦却先一步开了口,他看着王熙凤,脸上没什么表情:“少管爷儿的事,帮你母亲把院子管好,女人家安分些。” 贾赦这么说,王熙凤能高兴才怪,她看向贾琏,大有讨说法的意思,贾赦没给小两口说话的余地,“琏儿你跟我来,为父有话问你。” 从前因为父亲不管不顾,贾琏不得不将王熙凤哄好,为的就是在她姑妈也就是府上真正的大管家——王夫人手下讨活来干。作为男人,啥都让媳妇儿来安排他真的愿意? 不,当然不。 那样的选择只是被逼无奈罢了。 看到父亲隐藏的实力之后,贾琏看到了出路。 他不轻不重的瞥了王熙凤一眼,“你回去吧,我随父亲去书房。”说完他就跟着走了。 因为早上受了冷脸,邢夫人就没腆着脸凑上来,只是在屋檐下站着给贾赦问了个安。等爷儿离开之后,她嘲讽的看了王熙凤一眼。 “我说王氏,你不把我这做太太的看在眼里没关系,老爷说的话最好记牢了,犯了事别怪我没搭手救你……要我说,女人就该本分些,搞那些么蛾子也不怕坏名声。”邢夫人的确小家子气,偶尔也会酸几句,她却极少将自己对王熙凤的不满摆在檯面上来说,贾琏这媳妇有手段有能力,还是二房王氏的亲侄女,碍着这些邢夫人不说什么。 不说不代表没有怨言。 以前老爷啥也不管,她说话做事都没有底气,亲眼看到贾赦呛了史老太婆几回,府中局势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二房住在荣僖堂里日子也不痛快,老爷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比起从前任意辱骂,彻夜不归完全不留体面,已经好了太多。 邢夫人和王熙凤呛声。 大房的奴才都低着头,装作很忙的样子,不敢多看。 王熙凤怒极反笑,她倒没同邢氏讨论《女戒》和《妇德》,而是一针见血让邢夫人叫疼。“我这不是担心二爷,没注意到太太您么,媳妇王氏给您请安了。哦,对了,公公方才说让我与您一起打理大房的日常事务,别的都好说,为了避免银两和贵重物品遗失媳妇以为咱娘俩分工,一个记帐,一个打理库房。” 这的确是最科学的做法。 拿库房钥匙的就不能管帐,否则监守自盗不要更容易。 本来王熙凤没想做这么绝,谁让邢夫人蹦跶着找存在感。 二爷的生母是身份高贵的原配张氏,是官家出身,同邢氏这小门小户的大不相同。这么个目光短浅的蠢妇还敢对她指手画脚,以为辈分高一级了不得。王熙凤动不了公公贾赦还玩不死这一没背景二没头脑的填房太太? “这也不急,您想清楚了派人知会我便可,我是不想管这么多事,都是公公抬举。” 荣国府第一毒舌妇岂是好惹的? 王熙凤三两句话就找回了场子,险些将邢夫人气得吐血。 别看贾赦总能说出洋气的话,在生活方面他是个颇为保守的人,尤其奉行“男主外,女主内”这个准则,除了必要的提点之外,后院的事他不插手的,同样,就算再怎么宠溺妇人,外头的事也不会随便说。
第20页 他将贾琏带到书房里,一个坐在书案前,一个坐在太师椅上。 “今日跟为父出门,可有启发?”贾赦刚坐稳就开了口。 启发?自是不少,贾琏想了想,说:“父亲并非外界传言那般不堪,您有大才的。” 贾赦淡定极了,没有害羞也没有得意,他点点头,“除此之外呢?” “……百媚楼也没有传言那么,嗯,高贵雅致。”他原本想说魅惑,又觉得这样的话亵渎了不沾色慾的父亲,这才临时改了口。 这个答案依然不能令贾赦满意,“还有呢?” “……”还有?贾琏抓了抓后脑勺,说,“您认识许多达官贵人,在这个圈儿里拥有极高的声威。” 说了半天简直没沾上边,贾赦在额头上揉了揉,道:“我带你出门其一是想让你看看为父平时都做了什么,其二是想问问你对玄门有没有兴趣。” “玄门是什么?” 贾赦也不能做太详尽的解释,他想了想,说:“便如我这般,见一个人便能知他命道,明他生死。”当然这是有天赋有悟性的弟子才能达到的境界,便宜儿子能走到哪一步,尚看不出。他这么说贾琏还真有些动心,只是很短的时间,然后他就清醒过来:“这……我连学问都做不好,哪里还有余力钻研这些,父亲您看看我的面相,能做些啥?” -_-! 他长的的确不是读书人的脸。 这么看,玄门还真不适合,贾赦虽不通科考,玄门各种典籍那是如数家珍,倒背如流。他能成为百算百灵的神人不是喝酒吃肉来的,无论做什么行当,不刻苦钻研都不行。 贾琏的额头高耸宽阔,这代表他有雄厚的财力基础以及独到的赚钱法门,危难时刻还能得贵人相助,这是其一。他田宅宫丰隆,这说明不仅会赚钱还守得住,这种人,即使不能大富大贵,也能衣食无忧,这是其二。他鼻子挺直有肉,说明财运旺,并且具备白手起家的本事,只要走上经商之途,铁定能赚个家资丰厚。 让这样一个天生财运的傢伙学玄门命数的确是可惜,贾赦就是想要一个衣钵传人而已,既然贾琏本身也不愿意,那就走别的路子,“我准备盘一个店铺做测字看相的生意,琏儿你可有想法?” ☆、第012章 贾琏是有疑虑的,本朝有个规矩——商人三代不入朝。意思是,一旦走上经商这条路,往后三辈人不能做官。若是钟鸣鼎食之家,做这样的决定要慎之又慎,大家族不短吃穿,就算你没有金榜题名的本事,也得给子孙留下后路。除非是做生意起步的商贾世家,否则谁也不会做开铺子赚钱这样的决定。 这样的事真的不能一口答应,虽然大房这边瞧着的确没有做学问的天赋,这么自暴自弃也不行啊,“父亲您要抛头露脸?祖母那边如何交代?” “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可避讳的?” 从他说的话就能看出他没听懂,贾琏想了想,将本朝的规矩以及祖母的喜好说了出来。 “琏儿你的意思是,做商人要连累子孙?” “是这样没错。”贾琏点头。 贾赦嘆口气说:“我观你面相,额头高耸宽阔,鼻子停止有肉,田宅宫也很丰隆……这意味着你天生就有做生意的资质。财运旺,能赚并且守得住。若不经商岂不是埋没了自个儿?” ……这面相真是甜蜜的负担。 就算生在荣国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想一辈子赖在家中好吃好喝也不可能。虽然本朝的规矩是长子袭爵,实际上父亲在家中一点话语权也没有。他真的有财运福运?还是父亲刻意这么说,只为拉他跳出荣国府这个华丽的囚笼?贾琏抬起头来,直视贾赦,他道:“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吗?” “你也可以丢下年近知天命的老父亲自己去飞黄腾达,琏儿你放心,无论你做怎样的选择,父亲都不会怪你。”分明才四十出头,就说自己年近知天命,这慈悲的表情这宽容的话……贾赦是要将感化进行到底。便宜儿子命中也有坎坷,那是因为他选择的道路不对,媳妇命又硬,若整日窝在家中没什么出息如何能压得住她?贾赦想了想,又说,“不想扣上商人的帽子也可以,我们改进经营的方式,走百媚楼的路子。” 贾琏的脑子又不够用了,他眨了眨眼,“百媚楼的……路子,难道是搞个妓院,将看相做附加业务?”他没注意到贾赦脸上的表情多僵硬,顿了顿,补充说,“在时下正红火的别院式青楼之中加入新鲜的东西,就像父亲您十分拿手的看面相手相、测字、卜卦……起初或许要艰难些,只要客人来了,他就跑不掉,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会来别馆光顾。只是,在青楼里给人算命真的比开铺子好?若传出去不是更难听?” “琏儿你果然是天生的商人,不过,我说的并非这个意思。”贾赦一脑门的黑线,他单纯是想将玄学发扬光大,一点也不想帮忙拓展京城里的青楼业务。花那么多钱嫖姑娘不值当,若把这钱给他,不知道能化解多少灾难。 世道变了,算命生意不好做了。 “为父的意思是,找个别馆,等需要指点的施主上门。”
第21页 “如何收钱呢?” 贾赦更关心的是算命本身,而贾琏,三句话不离金银。他想了又想也不明白,只得等贾赦来解释。大老爷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做成君子别院,以琴棋书画会友,若对方技高一筹,我们便送他一句批语,若他不敌,我们收十个铜板做辛苦费。想算命的,则按照输了多少评估他的文学境界,交纳不同数额的金银。”贾赦就是随便举了个例子,走这样的路线就不会被扣上市侩商人的帽子。 赢了白喝茶,输了只收十个铜板,谁能说这是为了赚钱? 摆明是想结交天下读书人,这是意趣。 这么说,贾琏又有些心动,“这个提议的确是很好,恐怕不好赚钱。” 贾赦瞥了便宜儿子一眼,“钱钱钱,你就只想着这些身外之物,思想境界能不能高一点!再说了,以为父百算百灵的本事,还怕接不到生意?都说了是君子别院,想求箴言就要通过考验,请人帮忙这种事绝对是不允许的。” 好名声是由上门来进行文化交流白喝茶不要钱的读书人撑起。 钱财就得靠富商巨贾送上门。 贾琏的确有生意头脑,不过还需要打磨,如今这样的程度是远远不够的,君子别院以及免费送出的茶水糕点只能说是前期投资,而这笔款项铁定是要从那些听到风声之后上赶着来算命的富商身上讨回来。贾赦根本不担心会亏本,因为他南下的时候就成功结交了当朝四阿哥,今儿个又入了另三位的眼。回来这一路他就想清楚了,换了别人,走这个路子恐怕会有风险,若他来做,成功的把握有七成以上,几位阿哥就是活广告,有他们光临,不愁引不来人。 贾琏挨了一顿训,却还是呵呵笑着,“父亲大才,儿子难及万一。” 这话说得好,贾赦点点头:“做人就是要这么谦虚。” 有了初步方案,完善起来就很快了,当天夜里,贾琏就耗在书房了,他按照父亲贾赦的点拨,写了一份计划书,寅时三刻方才完成,又誊写了一遍,将几页纸收好了这才回房去。刚进门,就听到带着嘲讽的尖刻的声音:“哟,二爷还知道回来?” 贾琏没理她,让平儿找人打水来,洗把脸就要上床睡觉,卯时天亮,总归还能眯一会儿的。 这态度险些气死王熙凤,她拍了拍胸口,道:“你是怎么回事?同公公搅和到一起就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了是不是?你这样我如何向姑妈交代!若把那边得罪了,只靠说话做事没分寸的老爷子能成什么事?日子还过不过了?”王熙凤就像炮仗一样,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贾琏听得皱眉,他辩驳道:“父亲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得了,这下彻底把王熙凤激怒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昨日公公带你去哪儿潇洒了!自己逛妓院就算了,还老不羞带着儿子去!他……”贾琏反手就是一巴掌,“你闭嘴!爷儿做什么事容不得你个内宅妇人置喙,再对父亲不敬你就滚去跪祠堂,别来碍爷的眼。” 贾琏从前是窝囊,那是被逼无奈,他心里是有怨言的。 谁也不希望被婆娘压在头上。 今时不同往日。 父亲有本事,能结交权贵,还有意提点他,这是贾琏做梦也求不到的机会,他还会腆着脸讨好二房王夫人求她给个不痛不痒的差事来做? 荣国府上下谁不知道大老爷手里有一笔钱,是老祖宗临终前交给他的。这里说的老祖宗是已逝的荣国公贾代善的亲娘徐氏,贾赦自幼养在她跟前,祖孙感情极好,老太太的确把府库交给史氏了,却将私库的钥匙给了贾赦,由他继承。 徐氏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顺治朝时明满京城的国公夫人,不说嫁妆,她从宫里得的赏赐就不少,还有每年生辰收的贺礼……只要想到这么多财富都在父亲手上,贾琏就斗志满满,购买以及修缮别院的资本已经有了,还需要买一些好的茶具茶叶以及以文会友需要的东西。 比如藏书量颇大可随意阅读不可外借的书阁。 捲轴以及笔墨纸砚。 琴与棋。 贾琏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完全不想听王熙凤说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话,亲爹有本事,谁还会去求二房那装慈悲的太太。王熙凤挨了耳光,没继续闹,她抹着眼泪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既然二爷不爱听,我就不说了,别再让我去求姑妈,有事找公公去吧。”王熙凤这样贾琏心里也不好受,他想解释,别院还没建起来,提前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唯恐节外生枝。 说不清楚就不说,等别院建起来她就会知道自己做了多了不起的事,贾琏洗了把脸蜷在榻上就睡了。 荣国府大房有摩擦,二房就更不安宁。 贾赦那番话就像是尖刀长枪伺候贾宝玉的丫鬟心中,就连晴雯、袭人之流都在避免同贾宝玉亲密接触,莫说底下那些。说起来,她们做得也没什么不对,丫鬟就是伺候日常起居的,又不是青楼女子,没道理作践自己陪主子亲热的。 她们不是直接让贾宝玉没脸,而是循序渐进逐渐疏远了他,贾宝玉感情最纤细的,他自然感觉到了,在黛玉跟前说了好几次。 “府上的姐姐妹妹从前最爱聚在一起玩闹的,近日怎这么忙。”
第22页 林黛玉同他保持了三个身位的距离,回答说:“奴才都是这样的,会做事才能拿银子。” “林妹妹你别这么说她们,都是自幼陪我的好姐姐,不是什么奴才。” ……卖身进府伺候人的,不是奴才是什么?林黛玉想了想,说:“我父亲是扬州巡盐御史,我便再不知耻,总不能同底下的奴才做同样称唿。你管他们叫姐姐,便唤我林姑娘吧。” 贾宝玉不可置信的看着黛玉,想从她脸上看出别样的神情,他失望了:“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要悉心呵护的,她们的确是丫鬟,也是清白出身的,你竟这般恶毒!”贾宝玉眼眶都红了,看起来特别悲愤,他又说,“管他什么御史,我听这官名就觉得熏臭难忍。” 在贾宝玉说出最后这一句之前,林黛玉也犹豫过,要不要说句好听的煳弄过去,毕竟是寄人篱下,宝兄弟在府上是什么地位她心里明白。 他错不该侮辱自己的父亲。 大舅老爷说的果然没错,贾宝玉就是个害人害己的多情种子。黛玉不想辜负父亲送他背上的心意,不过,这种事是不能妥协的,就算没了娘,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岂能作践自个儿同伺候人的丫鬟相提并论? 林黛玉脸上的笑容都收起来,她抿了抿唇,道:“我父亲是探花郎出身,万岁爷钦点的正三品官,还请宝二爷客气些,辱人不累其双亲。” ☆、第013章 史太君很苦恼,本以为宝玉心疼女儿家,定能同黛姐儿相处得好,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闹翻了。说宝玉有错吧,他只是太善良,以为只要是女儿家都应该被呵护,无论是府上的姐儿还是伺候人的丫鬟。说黛玉有错那就更扯淡,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同丫鬟称姐妹已经不能忍,宝玉还因为一时激动口不择言辱了林海。 黛玉刚进府史太君就观察过她,性子颇沉稳,教养极好,进退有度,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姑娘。如今看来,他们真是处不来,史太君嘆口气,拉住黛玉的手说:“宝玉是胡闹惯了,你莫计较,看我回头仔细说他。” 这话纯粹是安抚,黛玉心里明白,也没咄咄逼人,只说:“是我不对,外祖母愿意收容我已经是莫大的恩惠,我不应该同宝兄弟吵嘴。”这是以退为进,别的不说,至少在老太太心里博个好印象,她的确溺爱贾宝玉,能够在荣国公贾代善死后撑起这个家,她也不像好坏不分之人。 如黛玉所料,听了这话史太君心中就闷疼起来,她想起了出嫁之前的贾敏,最活泼的最爱打扮自己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按理说,她教养的女儿应该是有脾性有才情的。 史太君稍微试探了,黛姐儿只略微识得几个字,没什么文采,并且还是擅隐忍的。同宝玉吵嘴是因为牵扯到林海,事情闹大之后她又退让了,完全将过错揽下来,半句不说他人的不是。 敏儿为何要这样教养女儿? 难不成是在林家吃了苦头,这才磨圆了性子?黛姐儿这样小就会审时度势。 然而林海又不像是心恶之人,那就是已经过世的林家老太太造孽。 史太君双手都加了劲儿,她恨!恨得咬牙切齿! 老爷死之前荣国府多风光,林海当初还没中探花郎,只是个没落勋爵家族的公子罢了。是敏儿中意,自己才百般退让,将心肝宝贝嫁到那样的人家。林海也算争气,中了探花郎,在翰林院待了几年然后就外调去扬州任巡盐御史,这是让无数人眼红的肥差,到这时候,敏儿才算苦尽甘来。 林海什么都好,唯独一点,他是个大孝子,完全不会顶撞亲娘。 史太君左思右想,问题恐怕就出在这儿。 定亲的时候,老爷子就说过,希望他勤勉上进,谋个好差事撑得起一个家,不要将乱七八糟的女人往回领,对敏儿好一点。林海答应得好好的,在京城那几年做得不错,到了南边就出状况。婚后第五年,因为没有子嗣的关系,敏儿修书回来说自己主动为林海纳了妾,之后几年陆续又有两房妾室进门,后来才有了黛玉。 只要想起这些过往,史太君就止不住眼泪长流。自个儿亲手养大的女儿,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气性?为何要这样教导黛玉?思来想去,只能是因为日子难过,这才委屈做人。 黛玉忍很久了,外祖母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这才叫了疼。史太君恍然间清醒过来,她卸了力道,心疼的看着被捏得白煞煞一点血色也没有的小手,道:“你这孩子,病了痛了要说,不说旁人怎能知道?” 贾宝玉是史太君的心肝,这没错,她对黛玉也是心疼的。 正是瞧出这一点,黛玉心中也是一声嘆息。 这样让外祖母愧疚她似乎做得过分了些,不过,事已至此想回头也不能,黛玉直视史太君,笑着说:“母亲说过的,心疼你的人总会在你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漠视你甚至仇视你的人,悲伤或者哭泣都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史太君心里好似有绵绵密密的针尖在扎,她迟疑片刻,伸手摸了摸黛玉的头。 “好孩子,你是对的。” 感情已经渲染到极致,黛玉这才开口说:“我才同宝兄弟吵了嘴,他恐怕不愿见我……这么说恐怕要令外祖母伤心,即便日子过得再苦,受再多挫折,自尊是不能被践踏的,我没办法接受宝兄弟的观点,虽然他只是太善良。”
第23页 史太君在她手背上轻拍,“我回头就削他,那混世魔王。” 黛玉轻轻摇头,“这样做不值当,宝兄弟也是固执的,恐怕要将事情闹大。我想大家都冷静冷静,暂时不要碰头的好,求外祖母让我去别的院子住一些时候吧。”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史太君心里千万般不愿,还是点了头,“整个府上,宝玉唯一不会去的就是大房那边,”说着她扭头朝旁边看去,“鸳鸯你走一趟,将黛玉送去,告诉凤姐,是我这老太婆的安排,让她拾掇个上房出来。” 只是点到为止,鸳鸯也听懂了,她应了一声就领林黛玉去收拾包袱,然后从院子里出去,穿过迴廊往大房那边去。邢夫人和王熙凤正在做权力划分,既然是老爷开了口,邢夫人也不好装死,总得分点不痛不痒的活计给这嘴上不积德的倒霉媳妇做。两人正在扯皮,就听到外间有丫鬟通报:“鸳鸯姐姐带林姑娘过来了,手上还拿着包袱。” 邢夫人最斤斤计较,听到这话心里就咯噔一下。王熙凤转了转眼珠子,也不争了,转身就出去,见黛玉进来她热情的迎上前去:“林妹妹这是怎的?” 回话的是鸳鸯,她道:“林姑娘同宝二爷起了口角,老太太怕再起争执,让我带姑娘过来,在大房这边住一些时候。” 王熙凤心知事情不简单,却没说什么,热情的招唿林黛玉,让平儿去收拾屋子。倒是邢夫人,她慢悠悠走出来,脸上看不出喜怒,走近了以后才阴阳怪气的说:“二房那边更宽敞些,我们这样破败的院子怎么住得下贵客。” 她说完,王熙凤就知道坏了,她看了林黛玉一眼,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邢夫人真是倒霉的祖宗,她开口的时候老爷就出来了,将那两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贾赦这要出去看宅院,地段不重要,风水好才是真的好。 还没出去,就听到这损人的话。 乍一听的确是说院子太破害怕怠慢贵客,实际是在林黛玉心里插了两把刀子。 首先,你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其次,小庙里容不下大佛,这边不欢迎你。 贾赦咳了一声,朝院中央走去,他刻意将脚步踩实了,让所有人注意到:“鸳鸯亲自过来,可是母亲有交代?” “给大老爷请安,老太太让我将林姑娘带过来,在大房住一段时间。”她没再解释缘由,都说大房出了个神算,这种小事看面相不就知道了么。鸳鸯这点小心思贾赦一点也不在意,他扭头看向邢夫人:“你去挑个上房,莫委屈了外甥女。” “可是……咱这院子破破烂烂的,哪有什么上房?想住得舒坦就该去二房……”她还没说完,就发现老爷脸拉了下来,眼神也冷淡极了,“我的意思是……我是说……”她憋了半天也没解释清楚,还是王熙凤将话头接了过去,“我已经让平儿去安排,公公放心。” 贾赦点了点头,看着邢夫人冷淡的说:“做事不行,勾心斗角的手段倒不少,我便将话放在这里,外甥女是老爷我去扬州接来的,临走之前,如海兄再三託付,希望我能帮忙照看一二。之前养在母亲跟前,做儿子的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搬过来了,你莫耍小心眼,紧着好的给外甥女用。” “好的?穷得都快揭不开锅,能有什么好的?” “老爷您也为我想想,日子不好过啊。” ……呵呵。 荣国府大房太太当中哭穷,这是打谁的脸? 母亲的心腹丫鬟鸳鸯还在呢。 贾赦懒得同她说,转身吩咐王熙凤:“外甥女的开销我每月初给琏儿,让他捎带给你,既然太太安排不过来,那就由你来操办。” 真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熙凤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她走到林黛玉身边牵着她的手说:“林妹妹这样的人儿,谁能忍心苛待?公公放心,这事我铁定办好了。” 贾赦没再说什么,径直往外走,比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还有要紧事办。 他前脚离开,鸳鸯也告辞,院子里就只剩下邢夫人、王熙凤、林黛玉和她的两个丫鬟——紫鹃、雪雁。说起来,紫鹃原本也是在荣僖堂伺候的,黛玉进府那日,老太太瞧她没带两个人,行李也单薄,这才将自个儿身边的二等小丫鬟鹦哥改名紫鹃赐过去。 别的不说,她是个聪慧并且心思缜密的,几句话之间就摸清了大房的格局。 大老爷说的话是绝对权威,不可动摇的,邢夫人与凤姐还处于争权的状态。她们一个是长房嫡子明媒正娶的媳妇,一个是老爷的填房,的确是谁也不服谁。这两位的心思不好把握,大老爷却摆明了是袒护黛姐儿的,日子倒不会难过。 紫鹃能想到的,黛玉何尝想不到。 大舅老爷虽然没说两句话,甚至没正眼看自己,她却听出了话中的维护之意。 他都撂了话,谁敢不尽心伺候? 凤姐的态度不就发生了大转变么。 此时此刻,黛玉不得不佩服远在扬州的父亲。 是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相信大舅老爷,很多时候看表象是不对的,笑里藏刀的太多太多。自扬州到京城这一路,黛玉肯定了贾赦的品格,虽然性子冷淡,的确是不多得的好人,并且还睿智聪慧。
第24页 经过这一遭,黛玉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她是把府上几位巨头的立场摸清楚了。 老太太的确疼她,却也不及宝玉。 二舅老爷贾政对她不冷不热,就像是看寻常人一样。 二舅母王氏对她有莫名的仇视,不可亲近。 大舅母邢氏倒不是针对她,而是拿她作筏子滋事。 王熙凤倒是个灵光的,因为脑子太灵活拍马屁本事太高……虚伪不可深交。 两个丫鬟倒是忠心,比起她们,大舅老爷贾赦更能指点迷津,那才是真正的智者!想要融进大房还需要一段时日,或许还要生些么蛾子,不过黛玉想明白了,无论如何她得对自己好点,没事别去惹贾宝玉,如果可以的话,和大舅老爷处好关系。 大房这边在上演宫心计,贾赦却毫无责任心屁颠颠出了门,这些天,他用聪明才智找到了私库的钥匙,开了库房的锁,进去看过。古董字画金银珠宝田契地契房契不要更多,原主还真是个有钱的。他将京城几间由邢家亲戚代为管理的铺子整理出来,将地址誊抄了一遍,让王善宝赶着马车一路直奔目的地。 他没进去,只是看了周围的风水,都不怎么合心意,在城里转了几圈,就听说城南头有个宅子,主人家做生意亏了钱,不得已要卖出去,说是贱价,却根本没人过问。 “就那宅子邪门的很,谁会买?住过的三家人全都是倾家荡产。” “是了,如今住在里面的这位也是半路接手,都说那宅子不吉利,他偏不信。” …… 听到这几句贾赦掀开帘子让王善宝去过问,到底是哪里的宅子,他想看看。他刚说完,王善宝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煞白煞白的:“老爷您买什么宅子都好,千万不能是那一家,传言一点也不虚,听老一辈的说,五十年之内,那宅子易主三次,回回都是以倾家荡产告终。别说贱价卖,就算倒送也没人敢要。” 贾赦靠坐在车厢里,完全没被这番言论吓着,“既然你知道在哪儿,那就省事了,直接去吧。” “……”王善宝觉得,自己还要在抢救一下。 “老爷您不要冲动,那宅子真的不行。” “让你去你就去,废话这么多,老爷我就是算命看风水的,逢凶化吉听过没有?什么宅子还能坑了我?” ☆、第014章 在风水里头有个说法,好的宅子首先需要山环水抱、藏风聚气。也就是字面意思,背靠山,环绕水,能够躲避强风聚集生气的地方。这在南边很多见,北边却难,整个京城坦荡荡一片,想背靠山,那就只能学百媚楼,搬到城外去,这对贾赦却是不现实的。 百媚楼针对的是富商巨贾以及官老爷这种人群,出门不是轿子就是马车。给君子别院捧人气的大多是清贫的读书人,让他们走那么远这不可能。靠不上山,也环不上水,那么在城里哪个方位都差不多。 贾赦看过整个京城,除了紫禁城有人工建造的山水之外,整个内外城都没有宝地。又因为不是居家之宅,不用考虑宅子的方位,更需要花心思的是如何聚财聚人气少祸害以及是非。 王善宝驾着马车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就停下来,贾赦掀开布帘迈出去。他并没有急着敲门,而是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将目光锁定在宅子大门口。可以看出,这家子人原本应该是极富的,红墙配绿瓦,洋气极了。大门口是两尊石狮子,有块黑色的牌匾镶嵌着金色字,上书:黄宅。 里面简直不用看,会倒血霉是当然的了。 风水里头有个概念叫做九星,这是对颜色的区分,很有讲究的。这宅院的红墙代表风水里头的七赤金,绿瓦则是四绿木。七赤逢四绿,是金克木,这家子的女人有刀光之灾。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更糟糕的事这块牌匾,主家姓黄。 可以说,五黄星是最兇险的煞星,一旦失令,就会导致人丁伤亡,所以说,五黄的方位是非常重要的,尤其要注意与其他星的组合。牌匾的本身是黑色,五黄逢二黑是土土相生,主疾病。 至于门口的石狮子,这是高门大户才摆得起的东西,有镇宅化煞之用。需要注意的是,一旦主人家气势弱了,石狮就会嗜主,不利于宅中居住之人。 撇开主家的风水不说,对门以及左邻右舍的布局都很不好。 门与门相对,是相剋的意思。自己旺对面就衰,而对面旺自己就衰。这传承了三代的凶宅对面那家并没有很大的家业,是中等门户,大门是褐色的,上面贴着两幅神将骑虎手持利刃的图,瞧着就凶神恶煞,的确有护主的意思,于对家却是很不好的东西。 难怪辗转几户人家都是倾家荡产结束,里头不用看,只是站在门口视线所能及的这些,就有够倒霉的。不过嘛,截至目前,都还在可忍受的范围内,好的风水大多不是天生,就这些,他可以轻松化解。 贾赦给王善宝递了个眼神,让他上去叫门。 荣国府长房的这位大管事显然不是很乐意,他为难的看了贾赦一眼:“老爷您再想想,这宅子真的不能住人,白送都没人要的您何必自找麻烦?” “让你去叫门。”说这五个字的时候贾赦的声音真是一点波澜都没有,他这样,王善宝倒不敢再废话什么,上前去拉起门环重重的敲了几下。
第25页 门还没开,凑热闹的就围过来了。平民百姓就这个德行,喜欢看稀奇,这宅子名声已经臭到家,本以为铁定卖不出去,没想到还真有冤大头。 “这位老爷瞧着挺睿智,没想到竟然这样煳涂,都说了是凶宅!捡便宜是要付出代价的!” “中年人,你听老婆子一句劝,钱多也不能这样胡闹,这宅子谁买谁倒霉。” “黄老爷是七八年前搬来的,也是不信邪,非说自己命大,本以为他真的把宅子的凶气压住了,没想到还是遭了秧。” …… 街坊邻居这么热心,贾赦也不能当做没听到,他转过身来,摸了摸小八字鬍,说:“多谢各位关心,左右也不是自己住的,我对这宅子(的价钱)真的非常满意。” -_-! -_-! -_-!!!!! 那些赶着出门来提醒他的全都不淡定了。 这人品格怎如此低劣? 不是自己住就能胡来? 真是为了省钱良心都不要了。 “这人我认得,是荣国府那混帐大老爷!”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的确是……既然这样大家都回去吧,只会吃喝嫖赌的败类死了才干净!” 作为玄门大智大通的弟子,贾赦是个看得透彻的,别说旁人的眼光,就算是生死也能看淡。即便如此,对这些个百姓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情况,他在心里还是嘆息一声,原主的名声真够坏的。 这会儿工夫,朱漆大门已经开了,一个穿着八成新黑色锦袍的中年人打开门:“谁啊?”他口气原本不怎么好,在看到土黄色衣服管家扮相的矮个男人,以及站在石阶下那个气质朗朗,瞧着就是富贵人家的老爷,他心里已经有三分主意,将两扇大门完全打开,朝贾赦那方拱了拱手,“不知这位老爷光临寒舍所谓何事?” 贾赦笑得特别正经,他也跟着拱了拱手,说:“实不相瞒,我对你这宅子很有兴趣,能否入内一观?” “这,实不相瞒,我这宅子有些邪门,你若心里有数,怎么都好谈,你若不知道,作为主人家我总要说个清楚。”这一家子的确是衰到境界了,值钱的东西大都变卖了,奴才也养不起,都遣了个干净。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坑蒙都好,关键是找个下家将宅子卖出去,对方不知情才好。这中年男人还算有良心,知道缺德事不能干,就沖这一点,贾赦觉得,他也厚道些,买不买都给对方指条后路。 他点了点头,说:“这一路听说了不少,具体情况不很清楚,大致明白的。” “你知道我这是凶宅?” “知道。” “你还有要买的意思?” “没错。” “……” 啥都不说了,一个字,蠢! 哪儿来的败家爷们,钱多了是不是? 心里这样想,他却不敢这么说,七八年前刚搬来的时候,他还是风光无限,家里生意做得挺大,那是不信邪觉得自己一定能克煞运。头两年的确是不错,慢慢的,府上就出了乱七八糟的事,先是老母亲去世,结髮妻也生了场重病,接连的打击让他精神恍惚,喘不过气,便是在那个时候,被生意场上的对手拿住了命脉,商路几乎腰斩。 那时候是忙昏了头,没想太多,如今看来,都是这宅子招来的祸。 若当初别占那点便宜。 若没有住进来。 一切就都不同了。 时也,命也。 他还想再劝一劝,谁说放出了要变卖家产的话,黄老爷实际并没有抱太高的期待,接连三场悲剧让这个宅子成为了只要是知情人士都不屑于顾的凶宅。 之前的想法是:要坑人也不容易。 贾赦说得这样坦然,他反而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对方就是七八年前的自己。 “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稳重些,我的确是缺钱,不过,这宅子的情况也要和你说清楚……” “我都清楚。” “你要是清楚还能执意找死?从四年前开始,先是母亲去了,家里人大病小病不断,做生意也出了纰漏,总是亏钱,这宅子忒邪门。” 那是当然的了。 五黄二黑煞主要针对的就是府中女性,大门打开的时候,贾赦往里瞄了一眼,这宅子大结构上是对称的,细微处还是有差异。宅子右侧的有一棵老树,左边则是一张汉白玉的圆桌,大抵是做装饰用的。 这两样恰好搞反了,是犯了白虎煞。 面朝大门,左边是青龙位,右边是白虎位。 宁可青龙高万丈,莫让白虎长一寸。 一旦白虎探出头,女人踩着男人头。 老树太高,石桌太低,这府上恐怕是女子当家。加上五黄二黑煞作乱,一旦撑起家业的女子出了事,生意必垮,阖府上下跟着倒霉。 “左右邻居都很热情,这些话我方才就听过了。都说不同人不同命,你住着是大凶大煞,保不准到我这儿就逢凶化吉好事连连……” “……”你做梦。 “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子,我的确是需要钱,还是进来看看,若瞧得上我们再谈。” 黄老爷难得良心上过不去,给他这样的忠告,宁可自己陷于困境中也不希望有人步后尘,这厮偏听不进去。俗话说,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他要找死谁能拦得住?
第26页 贾赦悠哉哉进去了,一边走,一边看。 黄老爷和管事王善宝跟在后面,他们压低声音聊了两句。 “你们老爷脑子……还好吗?” qaq,好个屁。 自从调戏婉姑娘挨了揍,他整个都不对了,说的话做的事简直不能理解,开口就是要死人有血光之灾丧报就要来了啊。平时忌讳得很,这时候接受度倒是高。王善宝觉得,这一片的百姓真没说错,大老爷就是个黑心肝,自个儿院子讲究得很,买来作他用的就是越便宜越好,捨不得多花半吊钱。这是事实,他也不能在外人跟前揭主子的短,咳了一声,说:“这你就别管了,我们大老爷自有安排。” ☆、第015章 黄家宅子本身没什么问题,大抵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从来都是没什么底蕴的商户,钱是不少,品位基本没有,他们习惯显摆自己,将好东西一股脑往外放。虽然值钱的都基本卖了出去,从残留下的气息来看,就是因为摆的物件太多,位置又不太对,相互冲撞,这才搅了风水败了气运。 宅子大结构是合理的,在这个基础上,要改风水就不难。 贾赦跟在黄老爷转了一圈,对大小和布局有个初步了解。对方还想解释得更详细,他就摆摆手。关于风水层面的东西,想知道的,都亲眼看到了,不用再听任何的说明。贾赦看着黄老爷,直截了当的问:“这宅子你准备多少钱出手?” “这……你真的要买?”对方压根没有能卖出去的心理准备,听到这话还不相信。 “如果值当的话。”毕竟不是住家用,而是开门做生意,不会动的是基本格局,其他的都要以招人气进钱财的方式重新布置。最主要参考的是价钱,别的一切好说。 非常实在的回答,听着是真心要买的意思,黄老爷泼了那么多冷水都没让这贾赦死心,就不用再阻拦了,他想了想说:“我八年前花了五万两买下这处……” 一句都没完,就被北宋小老百姓出身的大老爷喷了一脸。 “你要是想从本老爷身上收回本,那就不用谈了。” “合适的宅子也不止你这一处,走走走,我们去别家看看。” …… 这是在市场里买菜买米粮惯用的还价方法,贾赦用得很顺手。事实上,王善宝早就想走人了,生怕多待一会儿就沾上晦气,听到这样的吩咐,他立刻就应了声:“诺大一个京城什么宅子没有,奴才这就带您去下一家。” 贾赦跟着往外走,刚迈出去四五步,那人果然挽留了:“这位老爷,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 这还差不多,贾赦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你就说,别磨磨叽叽。”他都这样说了,王善宝就只能停下来,他已经是面如菜色。 -_-! 该不会是对价钱不满意所以才说这样的话等人家主动让步吧? 荣国府大老爷的尊严呢? 纠结的当然不止是他,主人家黄老爷已经不知道用什么面目看他。说他急躁吧,这么大的宅子逛下来也不见抱怨什么;说他耐性好也不对,一句话的功夫就翻脸走人。报出八年前过手的价钱是为了显示诚意,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亏本,这个计划在贾赦这里压根行不通。 “瞧您这周身气度,想必也是家大业大的,听我说完别着急啊。” “我虽然花了那么多钱买过来,却没准备照这样卖出去,您亲眼看过,虽然值钱的摆件卖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不少用料珍稀做工精细的家具,完全可以直接搬进来,不用再破费什么。” “这样吧,一万两。” 贾赦转身又要走,黄老爷快步跟上来说:“只要这笔生意能谈成,我直接走人,里头的东西都是您的……这价钱已经很合适。” “东西你搬走,我只要宅子,二千两。” 黄老爷直接摔了个嘴啃泥,这简直不符合杀价的规则,从一万到二千,尺度也太大了,“您这样也太没诚意。” “诚意?”贾赦撇撇嘴,“愿意和你谈价钱就已经是诚意,这凶宅除了本老爷,没人会买,关于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我方才说这里邪门你还反驳。” “……左右不是自己住,主要看价钱。” 卧槽三观都刷新了。 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黄老爷还没见过比眼前这位更无耻的,说了半天就是看这里便宜,不是自己住就可以不负责? 在道德上,黄老爷坚定不移的批判贾赦的行为。 在行动上,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腆着脸笑道:“二千实在太低,要不您再加点?里头的家具就当白送了。” 这才是诚意嘛。 贾赦点点头,伸出左手,张开五指比了比。 “五千两?你看再加点?”狗腿的模样简直不忍直视,王善宝的目光已经移向了别的地方,说出五千这个价码简直太不了解大老爷。 对方说加一点,他就比了五根手指,代表的最多只有五百两。 贾赦又要走,黄老爷简直要背过气,“你别走,直接说个数。” “二千五百两。”
第27页 这还说个屁,拆了家具单独卖也值这么多钱。 就这价格,还来充大爷。 (╰_╯)# 眼看人家就要送客,贾赦的态度倒是好了:“你就不想知道为啥会这么倒霉?这样吧,照那价格你把这宅子卖给我,我给你指条明路,保准翻身。” “你是什么人?这样口出狂言。”黄老爷忍贾赦已经很久了,要不是实在想卖宅子,也不会听他瞎扯淡。这厮倒好,为了杀价啥话都敢说。 “我是玄门第十三代传人,算命很准的。” ……呵呵,王善宝简直不敢相信,他分明说过,自己是看了谁的书自学成才的,咋就成了玄门传人,这也太忽悠。吐槽归吐槽,王善宝没敢拆贾赦的台,他扭过头去看院子里的老树,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贾赦仔细看了他的脸,“你的五官长得都不错,是发财相,唯独有两处长得不好。” 这就是玄学的魅力。黄老爷实际并不相信贾赦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哪里不好,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 “你仔细说。” 贾赦不冷不热的瞥他一眼,“前些天,我给宫里头一位贵人看了面相,得了块羊脂白玉的祥云佩,我们玄门不是佛门,讲究的不是大慈大悲普度众生。你要是信,这宅子便宜卖了,我慢慢说。” “宫里的贵人也找你看相?你在哪里摆摊的?咋没听过?” 说到这,王善宝就来劲了,那日便是他赶的马车,十阿哥亲口说了会登门拜访,对大老爷是很推崇的。“我们主子什么身份?还用得着去摆摊?愿意给你看相那是天大的机缘,要不要把握你自己考虑。” 姓黄的也有魄力,果然答应了。 这宅子不卖给贾赦基本就是带进棺材的节奏,他不敢继续住,只能放着落灰,与其这样,不如便宜卖了,同大师攀个交情。 “成!二千五百两交个朋友,老兄你快说我到底哪里长得不好?” 贾赦伸手到怀里摸银票,一边点数一边说:“你的颧骨不明显,代表的是自信心不强,做决定之前总会犹豫,习惯听取旁人的意见;准头低垂,代表的是不善理财,手中有钱也很难守住……这是其一。你这地阁(下颔)略有歪斜,地库有痣,容易遭连累或者被身边的人插刀。” “中!全中!!您快看看我能不能东山再起!”夫人卧病在床的时候,没人帮他拿主意,后来接了单生意,不知怎么就坏了,被一位走得颇近的友人断了商路,生意垮了,府上就衰败下来。 黄老爷整个已经激动起来,别看这人道德底线低,还真有两刷子,他说得一点没错。 平时虽然不靠谱,算命的时候贾赦还是很认真的。 他从来不拿这个开玩笑,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含煳过去,不会瞎扯。 “除了这个,你生意会失败还有别的原因,听我把话说完。” 在黄老爷心中,贾赦已经是大仙级别,他说的话当然得听。 “我不插嘴,您说,随便说!” “我来的时候见你门前挂了块牌匾,黑底金字,上书黄宅,可有错?” “没错。” “在风水之中,黑代表的是二黑星,属土;黄代表的是五黄星,同样属土……土土相生是疾病之照,你搬过来之后恐怕是大病小病不断。” “神仙,真是活神仙!说得太对了!我若是能早点遇到您,也不会落魄至斯啊。您说黑色的牌匾不行,我下回用蓝色如何?” ……难怪要倒霉,换一个比先前还不如,“你若用蓝色底黑色字,那就是二黑坤土与三碧震木相逢,是木克土,此为斗牛煞,府上男子脾气暴躁,长子克母,出寡妇。加上你这姓氏,黄,那就是三碧逢五黄,凶星相逢,当心瘟疫和脑子生病。” 知道得越多越想哭是怎么回事? 黄老爷直接给贾赦跪下了:“大仙我不收您钱,这宅子白送了,您直接说,我怎么才能改命!” 贾赦感动极了,许久没见这样上道的,他闭上眼掐了掐手指,半晌才说:“你姓黄,属土,京城在北,属水,相互之间没有助益,所以不能挽救颓势逢凶化吉。你若去南边做生意,南属火,火生土,必能蒸蒸日上。” …… 贾赦太能说,听他一席话,黄老爷恨不得立刻收拾包袱去南方打拼。对于自己先前讨价还价的行为,他表示非常羞愧,贾赦数好了银票他也坚决不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险些就一条路走到黑,多亏大仙点拨。来日我东山再起,必回京城谢您引路之恩。” 从荣国府出来到拿到房契不到两个时辰,贾赦算了一手好命,骗了一手好钱。 等他回去,便宜儿子贾琏也将计划书修改好,考虑了各个层面,内容已经相当完备。只需要等黄老爷带着妻儿搬出去,然后将宅子里上好的家具拆开来卖掉,按照生财的风水将宅院稍微翻修,雇好了人就能开张了。 ☆、第016章 贾琏写了三种方案。 其一是将贾赦先前说的那种合理细化。 其二是学习百媚楼,以歌舞助兴。 其三才是最被看好的,搞成一个开放式的别院,给读书人提供一个平台,给他们一个写诗作画弹琴弈棋的空间。进去是不用交钱的,两人弈棋或者对诗、对对子、琴艺比拼,赢了白享受,输了给十个铜板做茶钱,其实就是意思意思。还有一点,在非常吸引人目光,精彩至极的比赛中胜出的那方能够得到一支签,累积五支可以找别院里的神算解惑,这是免费的服务。
第28页 当然,签不够也可以解。 差一支添百两银,以此类推。 左右那宅子是白送的,没花钱,在修缮这些方面就不用太寒酸,提供的茶水一定要好,糕点也要精緻,分量不重要。十个铜板的确收不回本钱,别院开放之初绝对是亏本经营,那没关系,做生意最重要的是眼光要长远。他们赚的不是贫寒读书人卖扇子卖字画的钱,而是要富贵人家的老爷听闻神算之名,求上门来。 别院能不能正常运转全看贾赦算命的本事,说得准才能打响名声,能够点拨或者警醒旁人才能吸引回头客。玄学是能让人迷进去的,若能连着说中几次,不用旁人煽动,在遇到麻烦的时候老闆们就会自觉抱着银子上门找大师解惑。 三种方案里面,最先排除的是第二种,什么歌舞助兴,搞到后面就是乌烟瘴气,贾赦从前只是个小民,他内心还是很高洁的,作为玄门弟子怎么能把自个儿的别院搞出艷门的感觉?敢这么做,头上十几代祖师都得从坟里爬出来。 在一三之间,他又很快排除了第一种,也就是他给便宜儿子举例的时候随口说的那个,就好像赌馆的做法,僱人做庄家,赢了他就能拿签,输了就留下茶钱。这个想法本身是很好的,要僱到君子四艺都十分上乘能够击溃绝大多数客人的庄家太难。 首先价钱怎么给? 这么大规模得请多少人? 要是他们集体不干了又怎么办? 贾赦出门熘达了一圈,他在仔细琢磨了贾琏思考之后提出的第三种方案,觉得很有可行性,他想回去同贾琏仔细商量,刚进门就听说府上来了客人。正是二弟妹王氏的亲妹妹——薛姨妈,她相公早死,此番也是独自带着一双儿女上京城。 薛家是紫薇舍人之后,世代皇商,领着皇家内库的钱粮,採办杂料。 家有百万之富,在金陵算是土霸王。 听说万岁爷有意为宫中格格选陪侍,作为皇商之女薛宝钗没资格参加大选,此类小选还是勉强够得,薛姨妈送女儿进京备选,薛蟠就找了理由跟来。说是想陪母亲一道送妹妹上京,看看荣国府的风光气派,顺便查京城旧帐……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不过是想逛逛京城里的青楼歌馆。 薛家久居金陵,京城的房舍近十年无人居住,一时间收拾不好,就想在荣国府住上一阵子。二房王夫人作为府上的实际掌权人,对娘家亲戚欢迎得很,贾赦过去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聚在荣僖堂中,正说着话。在院中打扫的丫鬟见到他,就吆喝说:“大老爷来了。” -_-! 气氛就冷下来。 贾赦绕过屏风进来,就看到坐在上首的史太君,她身边是贾宝玉和林黛玉,三春站得更远些。左下坐的是王夫人和薛姨妈,右边则是邢氏和王熙凤。乍一看没什么,这样的站位却完美的体现了荣国府里主子们的等级。 身份最高的是史太君,这毋庸置疑。 贾政去工部了,没回来,撇开他不谈,后院这些女眷也是分了高下的。 后院的当权者王夫人和她亲妹妹薛姨妈坐的左边。 须知紫禁城是坐北朝南,左为东,故本朝以左为尊。 至于王熙凤,她的位置比较尴尬,平时帮着姑妈王夫人打理后院之事,本来同二房更亲近,大抵是贾琏的态度让王氏对她产生了怀疑。两边攀附绝没有好下场的,王夫人需要看到明确的立场,显然……这个态度,一时半会儿王熙凤给不出。 她是个一切向钱看向厚赚的,光谈感情没意思。 贾赦给便宜儿子贾琏洗脑很成功,儿媳妇王熙凤却是要见到效果才会站队的实在人,搞别院?好啊,要让她死心塌地将心思放到这边,先把生意搞红火了再说。 毕竟嫁的是商户,薛姨妈养成了许多生意场上的好习惯,察言观色不算什么,她满嘴吉祥话把史太君说得太高兴……当然是在贾赦进来之前。 大老爷倒不是来见薛家人,而是来看便宜娘的。 别院那边已经开始翻修,凶宅的名声也挡不住那些赚钱养家的汉子。一切都按照贾赦的计划顺利进行,因为心情太好,他完全没把厅里的古怪气氛放在心上,走上前去给史太君问了安,就坐在邢夫人让出来的右下边首位上。 “今日母亲的气色真是好极了,驿马(额头连接髮际的部位)泛光泽,这是贵人运,有朋自远方来。”这话听着很是舒心,史太君难得给了吃会吃喝玩乐的长子一个笑脸,“今日府上的确是有贵客来,那是老二媳妇的亲妹妹,薛家太太,那边俊秀逼人的是蟠哥儿,娴雅大方的是宝姐儿。” 史太君说完,薛家三人都起身给贾赦见了个礼,毕竟是府上大老爷,就算名声再臭,过场也是要走的。趁这个时机,贾赦不动声色的打量三人,薛姨妈是个和善的,心理有成算,藏锋不露而已。她那长子薛蟠倒是大大出乎了贾赦的意料,他略略看去,就发现对方承浆(唇下正中凹陷处)泛黑气,颜色偏浅,若有似无。这薛蟠来京城之前应当是吃了官司,黑气这么久不散,说明事情闹得很大,虽然顺利接解决了,其中恐怕还有隐情。 只看面相的话,不能有更详细的信息,不过,这样就足以看出此人的气性。若真捅了大篓子,以他个人的能力是摆不平的,这薛家太太倒是疼儿子,为了保他,丧德事也敢做。
第29页 同他相比,薛家这姐儿倒是个能人。 她上嘴唇略厚过下面,这说明她有个很好的品德,对待别人的事就好像自己的一样热心,能忍能吃苦,自身有很强的个人能力。这样的人很容易受到别人的信赖,有利就有弊,她会习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就算表面上妥协了,内心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鼻樑削尖,肉很少,此人好脸面,内心敏感。不过外在表现总是冷静看得开的。 眉毛因为仔细描过,一眼过去看不出什么。 额头宽阔,她是个善思考的,足够理性,做事很有条理。 耳朵似倒三角,此人温柔并且善解人意,进取心强。 粗看一眼能提取的信息只有这些,一个人的性格和气运不是由某一处决定的,而是要综合所有部位,全面分析。看薛家三人的面相只是贾赦的职业习惯,大致了解对方是怎样一个人,并不会太深入分析,说得好听点是尊重他人隐私,说得难听点白算命是吃饱了撑的,亏本生意傻子才做? 贾赦点了点头,自在的坐在右首,听她们继续说,并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他还在琢磨自己的事,站在史太君身旁的贾宝玉却用不愉快的眼神看了他好几回。 他这样的行为也可以理解,毕竟,因为大老爷那几句“疯癫话”,荣僖堂的丫鬟都检点了不少,不用王夫人敲打就自觉同贾宝玉保持距离,只怕贾赦的批言应验。贾宝玉是什么人?他抓周的时候拿的就是胭脂,长到如今,学问没二两,情情爱爱的闲书倒是看了不少,一开口就是风流话,好姐姐好妹妹叫不停,还爱吃人家嘴上的胭脂。 这么个美人堆里泡大的宝贝蛋,突然要戒女人,简直是要命。 先是被姐姐妹妹疏远,又和模样十分标志的林妹妹吵了一架。 连着半个月,贾宝玉做啥都提不起劲。 对乖孙的反应,史太君一直很关注,薛宝钗进来之后,他高兴了一会儿,瞧着好似找回了状态,却在赦儿进来之后打回原形。 史太君也知道贾宝玉的性子,她觉得没什么问题,衔着美玉出生的哥儿前程还能差了?如今是年纪小不懂事,等他长明白了才能找准人生的方向。倒是老大,那话说得也太难听,什么叫泛桃花命?轻则情伤重则连累女人家丧命。 怎么瞧宝玉都是有大福气的,会落到这下场? 老爷子的确是去得早,荣国府也不是能让别人肆意揉捏的,听说元姐儿已经被万岁爷看中了,扶摇直上是迟早的事……届时,作为她亲弟弟的宝玉还愁没有好日子? 见到乖孙的表情。 想到这些过往。 史太君又不高兴了。 她揉了揉额角,道:“我也乏了,要去休息,你们小辈自己去玩。王氏安排人去把院子清理出来,既然来了,就在府上安心住下,老婆子年纪大了,府上热闹些才好。 ☆、第017章 王夫人安排薛家三口住进府上东北角的梨香院,那是荣公暮年静养之所,有十来间房舍,前后院一应俱全,还开了一道门通往外街,平日里,薛蟠就走这里进出;西南边有一角门,直通王夫人的正院,方便她们姐妹往来。 对这个住处,薛姨妈是极满意的,她每日都要去找王夫人闲聊,说的大抵都是待字闺中之时她们姐妹的趣事,偶尔也会提起在薛家这二十年。当家人去得早,蟠哥儿和宝姐儿都是薛姨妈一手带大的,身为正房太太,教养子女是一方面,她还要竭尽所能保住皇商资格。 本朝对商人的态度较为轻慢,领着内务府的採买活计勉强拔高一些身份,否则,宫中小选如何轮得到薛宝钗?说起来,贾元春也是小选入宫的,在皇贵妃佟佳氏跟前伺候过,待她去后又被分到永和宫德妃那里。头几年递了信说已经入了万岁爷的眼,被宠幸过,起初是封的贾答应,又半年升了春常在,就分在永和宫,在德妃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常在品级的确不高,被四妃六嫔众贵人死死压住,贾元春八岁就进宫,在佟佳氏跟前伺候了三年,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佟佳氏重病,二十八年七月初九册为皇后,次日去世。她一死,后宫最高品级的就成了惠、荣、德、宜四妃,贾元春运气不错,被分到永和宫为二等宫女,忍了五年才抓住机会在康熙跟前露了脸。 这是三十四年的事,贾元春的做法打肿了德妃的脸。乌雅氏从前伺候过孝懿皇后,一度被当做心腹宫女,很受信任。因为爬了万岁爷的床,生下四阿哥胤禛,手中又握着佟佳氏的把柄,乌雅氏没受太多刁难,稳稳地走到今天。 宫女是德妃不愿被提及的过去,也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做法。 贾元春这一票干得漂亮,可惜没能搬出永和宫。 封答应很容易,被乌雅氏这条毒蛇盯上,想进位,很难。 她蛰伏了七个月,又让万岁爷惊艷了一把,然后就封了春常在,只升了一级而已,好歹有了封号,身边也多了个伺候的人。贾元春心计城府比乌雅氏差些,她却很会收买人,该塞钱的时候一点不手软。有荣国府的财力做后盾,加上王夫人不计本钱的支持,贾元春稳固形象,每个月也能分到一两天,别觉得天数少,你得看看后宫里多少人。 常在这样的身份,在主子跟前不过是贱婢罢了,王夫人每每提及都无比自豪,正是受她的影响,薛家母女才对进宫伺候人的活计上了心。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商太太,家有百万巨富,吃喝不愁,薛姨妈还有些犹豫,自家女儿这样出众,轻易就能觅得良人,放着好日子不过上赶着去伺候人,后宫妃嫔身份倒是光鲜,争斗能少了?
第30页 同她相比,薛宝钗进取心太强,人活着就是要争! 皇商之女就该遭人白眼不成? “本朝规矩,商人三代不入朝,咱家有钱,却要看官老爷的脸色,女儿总不甘心。”薛宝钗学问好又通透,早看出问题在哪儿,即便是皇商,那也是商……他们註定要在当官的手下讨生活,要是得罪了贵人指不定就要让生意卡死。 在金陵,薛家横行无忌。 到了京城却不是那么回事,这里勛贵太多,以兄长的德行,指不定就会惹上谁。 “我想进宫去……有元姐姐照应,总不会出事的。” 薛姨妈还是在犹豫,“我听你姨母说,那些个身份高贵的八旗小姐也是排着队进宫去伺候人,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进去的人多,混出头的少……家里不短吃穿,还是想仔细的好。” 宝钗靠在榻上,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这性子也不易与人起争执,同伺候娘娘相比,跟着格格相对安全。我不是想进宫去做奴才,是没办法。哥哥与宁国府那边走得很近,说是进京查帐,实际是吃喝玩乐去了。花点钱不算事,只怕他喝高兴了与人起争执。” 的确是这样。 薛姨妈习惯了给她善后,竟忘了,这里不是金陵,是达官贵人齐聚的京城。别说黄带子,普通的八旗子弟他们就惹不起。 商不与官斗。 汉人不与满人斗。 这是在京城讨生活一定要记住的《护身符》。 听薛宝钗这么说,薛姨妈就不再阻拦,她心里也是有顾虑的,蟠哥儿近来的确是荒唐。不是吃酒就是游湖观花,总是喝得烂醉回来,还迷上了赌博。他去的都是是非之地,指不定就要闹出事,薛家在金陵是土霸王,到了京城连屁都不算,若真捅了篓子赔钱倒不打紧,只怕有钱都送不出去。 梨香院这边,薛家母女促膝长谈,大房的院子里,贾赦也在和便宜儿子贾琏说别院的翻修进度。宅子里上好的家具都卖了出去,贾赦没准备买新的填充,按照他的意思,房间要搞成开放式,里面不用摆什么家具,习秦汉之风,无论弈棋、习字、作画……都採用跪坐的方式。 贾琏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别致的设计,他狠狠拍了父亲的马屁,说这样的确是更有意境,在京城也是头一家。 他这么不要命的夸,贾赦还接受了。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说:“琏儿不要丧气,你年轻,需要学习的东西多。为父吃了多少亏才有这些经验。” 呵呵。 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他根本不是刻意选择的復古路线,学秦汉风骨魏晋书香。 为啥要选择跪坐? 当然是买毯子比椅子便宜。 对风水没有影响的话,能省就省了。 这年头,赚钱不容易。 贾琏听了教诲,觉得还不够,他说:“已经开工好几日,儿子还没去看过,今日想去瞧瞧。”贾赦也计划去告诉工人怎么做风水,听说这几日都耗在大门口了,里头还没怎么改动。翻修的工人到位之前,卖家具的时候,贾琏去看过的,宅子的确是不错,比不了荣国府,对商户之家而言已经很高端大气。隔了半个月再去,他简直瞎了眼。 这大门,瞧着不对吧。 唯一没改的是朝向、方位以及门的大小。 颜色和周围的搭配都变得彻底。 贾琏看得目瞪口呆,朱色大门被刷成了深棕,牌匾已经拆了,新的还没挂上去,倒是门口这两尊石狮子,好似不太对。贾琏多看了几眼就引起了大老爷的注意,他解释说:“从风水层面上说,石狮子是镇宅瑞兽,能化解许多煞气,增强主家运道,不过,小户人家因为压不住,容易遭反噬。这宅子原本是个姓黄的老爷所有,他是个生意人,摆两尊石狮子的确能护财,他却没注意一个细节,画虎不成反类犬,还给府上招来祸患。” “……”石狮子还有什么花样不成?贾琏仔细看了看,他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得虚心求教。贾赦本来就有点拨他的心思,也不藏私,解释说,“在府门前摆放石狮子有两点要注意。其一,狮头必须向外,沖里是兇相;其二,左右两尊必须是一雄一雌,具体位置也有讲究。雄狮子爪子要抓一个绣球,居大门左边,代表的是保平安,护事业;而雌狮子左前爪下方或者两爪之间最好有个小狮子,摆放在大门右侧,招财聚气。” 没错就是这个。 他这么说贾琏就想起来了,从前那两尊狮子是相同的。 父亲平时一毛不拔,这种时候倒是捨得。换一尊不就行了,竟然把两只都换了新的。 他这点心思贾赦能瞧不出?于是又补充说:“若是风水狮子损毁了一只,也必须一对一起换,否则两只狮子之间不协调,会有沖煞。” 贾赦又解释了给大门换色的含义,五行之中,金木土三个属性的颜色是可以随意使用的,即便与主家不符,也不会招致风水问题。水与火双属性的颜色则要慎用,若不是十分契合,都会引发争端招致祸患。散财事小,家破人亡也有可能。 住家的院子要特别谨慎,商用的话,在不考虑东家生辰八字的情况下,只需要避过红黑蓝这些易惹是非的颜色也不会出大事。
第31页 将改过的风水说清楚之后,贾赦又说了一些以后的安排,比如要在门口左后种上水生的富贵竹,因为水能聚财气。前院那颗老树要砍掉,因为它太枝繁叶茂,并且是长在了白虎位。左青龙,右白虎。青龙主财主贵主聪,代表的是家中男子,若左右不能持平,宁可青龙高万丈,不让白虎乱抬头。 白虎位更高,那么府上就是女子当家,男人说不起话的。 虽然是做别院坑钱用,这些细节也要注意。 省得积少成多影响大局。 贾赦将要改动的地方告诉翻修的工匠,看他们干得不错,这才带着贾琏回去了。宅子这边个把月就能搞好,再添置上文房四宝之类,最重要的是要请一些八字与他相生属相也合适的奴才。贾赦将可以录用的生辰和属相写下来,将招人的活计交给便宜儿子来做,比起这些琐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揽客人,做宣传! 南下金陵为朝廷行工事的那位爷也该回来了。 应该好生利用才是。 ☆、第018章 十月二十四,胤禛回京。后两日,他将调查结果以及建议处置方案呈报给康熙,得到褒奖,被允许休整五日,过了生辰再上朝。 四阿哥胤禛是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生的,是年二十三。 宴客的名单乌喇那拉氏已经拟好,等他本人过目之后便要发帖子出去。包括太子爷在内,兄弟们一个不落,这是传统。因为猜不透四爷的心意,乌喇那拉氏誊抄了一份京官花名册,递给四爷勾画。这倒是个聪明的做法,只是在名字上打钩并不费时,更重要的是,身为嫡福晋,乌喇那拉氏要拿出“从未干预前朝事一心管理后院”的态度。四阿哥胤禛重规矩,喜欢安分的人。 将名单看了一遍,勾了些品格高尚做人端正的官员名字,为了混淆视听,他将支持太子的索额图一家,支持大阿哥的明珠一家,支持老八的郭络罗家……都勾上。又让苏培盛将帖子拿来,亲自书写,用了一个晚上将帖子写好,交到乌喇那拉氏手中。 苏培盛看着他做完这档子事,确认没有南下时遇到的那满口胡说的骗子,正要松口气,四爷就开口了:“你可记得南下金陵之时,与爷在船中品茶论理的先生?” -_-! 真的很想装傻,想到主子冷脸的模样,苏培盛很勉强的回答说:“奴才记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胤禛看了苏培盛一眼,这太监伺候他许多年,难得有这种时候,他知道贾恩候是被当成骗子了,不过,这显然是个错误的认知。“爷说过,贾恩候是有大能者,对他客气些,别把人得罪了。” “奴才明白。” 他这样说,胤禛就不再重复,只是颇为冷淡的看了心腹太监一眼,吩咐说:“备轿,爷要去荣国府。” 苏培盛内心已经在“草草草草草”了。 召他过来就已经是给面子的,爷到底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要去贾家?在京城里,宁荣二府的名声早就臭了,一家子都拎不清,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敢横行。 南下的时候在山水间闲聊便罢,才回来又要去见那神骗,四爷简直不对劲。 “……”苏培盛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爷专心政务,对京城传言恐怕不知,奴才不是想扫您的性,贾家就没几个好东西,亲自登门恐怕污了您的眼,是不是递个话把贾大老爷请出来?” “爷是欣赏他的学识才登门拜访,并不是以利益交换为前提的拉拢,此乃君子之交。贾恩候作为玄门弟子,恐怕早已超然物外,岂会为贾家打破原则?再说,他那样的本事都花解不了的灾厄,爷还能帮上忙不成?”胤禛难得解释这么多,都是为了打醒这奴才,苏培盛是个得用的,很会为他考虑,就是有点一根筋。 胤禛惜才,以后往来的机会恐怕还很多,不能放任他胡思乱想下去。 就一般情况而言,算命同骗钱是对等的,会这样是因为在大街上摆摊的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忽悠。他们打着玄门的旗号,实际都是根据对方的穿着打扮判断出身,然后一路鬼扯。 贾恩候同他们有本质的区别。 苏培盛是信服太监没错。 他也不能劝四爷更改决定。 南下的时候,胤禛就被大老爷贾赦的风流气度折服,如今回来了,当然迫不及待想同他吃茶论理。 十月二十七,四阿哥动身前往荣国府。 轿子抬了两刻钟,就进了宁荣街,在荣国府大门口停下之后,苏培盛去叫门,正巧管家赖大在前院,他亲自过来问话,见到苏培盛心中就有了计较。 “我是这府上的管家赖大,您找谁?” 好歹是在宫里混过的,苏培盛气势很足,“我们主子请见贵府大老爷。”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么低调奢华的轿子,这么上档次的奴才,竟然是找只会吃喝玩乐的大老爷贾赦?果然是听错了吧,赖大又问了一遍:“……您找谁?” “荣国府大老爷贾恩候!” 确定了答案之后,赖大嘴脸都变了。 府上尽人皆知,找二老爷的都是上檯面的学子,偶尔还有官老爷。求见大老爷的从来都是他在风月场上认识的酒肉朋友,大多是富商之家的二世祖。
第32页 真是想不到,瞧着人模狗样的,竟然是大老爷的同好。 啊呸,装得还真像。 心里头虽然嫌弃,赖大也不敢怠慢,就算是二世祖,碾死他这样的奴才不要更容易。“大房的院子离得远,我也不好去请大老爷,劳烦你家主子走几步。” ……按照苏培盛的意思,四爷什么身份,当然要把轿子抬进去了,贾家这样的门第还值得皇子下轿不成?胤禛倒是个爽快的,听赖大这么说,他就掀开轿帘,走出来了。 四阿哥胤禛在众兄弟之中也是气势迫人的,见到他的瞬间,赖大就不自觉颤了颤,等胤禛转过身来,从容的往前走了两步,作为荣国府管家平时狐假虎威惯了的赖大已经怂了,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不对,完全不对。 这位怎么会是大老爷的狐朋狗友? 周身气度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家的。 年龄也不太对,平日与贾赦相约吃酒的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大多是富贵人家的二爷三爷,没有继承权,不受重视,只能闲散度日。这位玄衣公子长得只是普通而已,气势之甚,超过了他有幸见过的所有达官贵人,就连将大老爷揍成猪头脸的索额图家大少爷也不如他。 赖大不敢怠慢,他吩咐手下人立刻去大房通报,自己亲自带四爷过去。 “还是头一回见您,不知如何称唿?” 奴才的问话四爷当然是不回的,苏培盛说:“你叫四爷便是。” “敢问是哪家的?” “……你话太多了。” 换了别人,赖大已经不耐烦伺候了,他对四爷太敬畏,非但没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还点头哈腰道歉。这府邸是荣公在世的时候敕造的,占地极广,自大门口到贾赦的院子步行要走一盏茶时间,从花园里迴廊之中穿过的时候,就撞上同友人吟诗作对论学识的贾政。一个照面的功夫,身为工部员外郎在府上拥有超然地位的二老爷就跪了下来,“四,四,四阿哥吉祥!” 他是真的惊呆了。 完全不能消化四爷在自个儿家中这个信息。 贾政都跪了,其他人还敢站着? 花园里人不多,动作倒是齐刷刷的,包括赖大在内,一片请安之声。 苏培盛冷飕飕的看了贾政一眼,这蠢货,竟然捅破了窗户纸,这不是告诉所有人四爷来了荣国府?传出去还了得?说来也是运气,出门之前怎么就忘了这日休沐,在工部当职的贾二老爷恰好在府中。 同信服太监相比,四爷倒是淡定,他抬了抬手,“起来吧。”然后看了赖大一眼,意思是继续走……身份暴露了,要想按原计划行动就很困难,贾政根本想不到四爷是来找废物大哥的,他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劳四爷走一趟,可是有话吩咐下官?” 你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真的。 感觉到四爷在放冷箭,苏培盛扯着嗓子说:“我们爷是来找贵府大老爷的,贾大人自便。” 贵府……大老爷…… 他那只会吃喝嫖赌,不仅没学识做事还没分寸的大哥贾赦? 假的吧。 贾政还在发愣,四爷已经走远了,先前赖大还能边走边说两句,在贵人跟前刷刷存在感,得知这位爷是当朝阿哥,万岁爷的亲儿子之后,他连屁也打不出半个。 京中关于四阿哥的传言并不多,他做事很低调,隐约听说同太子关系很好。哦,对了,这位爷在康熙三十七年的时候就封了贝勒,经常领皇命处理一些棘手的问题,很受器重的。 不用脑子想就知道在他跟前说错话是什么下场。赖大觉得荣国府管家的身份已经很配得上自己,他不求更多,只盼四爷别把他在大门口时轻慢的态度放在心上。 把他当个屁,放了也成。 胤禛朝贾赦的院子去,府上奴才也一窝蜂往荣僖堂涌进,史太君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宫里的皇子竟然亲自登门来找那不慈不孝满口胡说的混帐?她打心眼里不相信,却没敢质疑,立刻让丫鬟替她收拾打点,准备去大房见贵人。 既然是政儿亲口说的,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老大竟然还有这样的人脉,也不帮府上说点好话。 史太君还在收拾,赖大已经将四爷带到大房的院门口,却不见贾赦在门口等候,赖大真是要给大老爷跪了,平时乱来不打紧,关键时刻你这么掉链子府上还能好了?“四爷息怒,报信的奴才不认识您,恐怕没说是谁登门来,这才……”他一个劲的解释,只换来苏培盛冷眼一瞥,胤禛压根没搭理他,径直往里走。 赖大生怕再出么蛾子,吊着嗓子道:“四阿哥到。” 他就好似打了鸡血似的,隔了好一会儿苏培盛仿佛还能听到院子里迴荡的“到到到到到”。 过程有点震撼,效果也很好,大老爷终于出来了。 见到四爷他挑了挑眉,第一句却不是请安的话,“我却没猜错,您果真是当朝皇子。”说着这才跪下,“贾恩候给四爷请安。” 跟父亲一道出来的贾琏也跪下:“给四爷请安。” 胤禛挑了挑眉,“恩候兄起吧,爷不是抬着身份来压你的,不小心碰上工部员外郎贾存周,泄了底。”
第33页 “四爷这般人物,想捂住身份不被发现的确是难……您下次微服私访的时候千万别带这位公公,普通人家的少爷身边能有太监跟着?”贾赦倒是坦然,他一边说还伸手朝苏培盛那方指了指。 胤禛点了点头:“有道理。” ……qaq 这纯粹是公报私仇好吗? 苏培盛恨不得一个大耳刮子给贾赦扇过去,这厮咋这么嘴贱! 爷,英明神武的四爷您醒醒,别被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骗了! ☆、第019章 四爷果真转过头去看了苏培盛一眼,习惯了不觉得,贾恩候这么一说,他才恍然大悟,就是这个理。难怪微服私访总是不成功,就坏在他身上了,毕竟,只有皇家的人才会带太监出门。四爷的眼神让苏培盛毛骨悚然,他缩了缩脖子,抗议的话也不敢说,太监和普通人不同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切了子孙根已经是往事不堪回首,这样揭人伤疤真的大丈夫? 苏培盛的个人情绪并没有影响到隐着呢和贾赦的对谈,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又打上了哑谜。 “先生不问我事情可做成?” “无需问,自然是成,否则您不会在这时候亲自来我府上。” “您倒是看得通透。” “好歹是靠这个吃饭的。” “胤禛亲自上门来请,先生还不动心?”四爷真是好耐性,还没放弃请他做幕僚。贾赦笑得道貌岸然,“本神算行情很好的,头几日,十阿哥还说要登门拜访……大约也是亲自过来。” 他刚说完,前院一个家丁匆匆而来,“大老爷您去看看,有个自称十爷的傢伙找您。” (⊙_⊙)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胤禛看了贾赦一眼:“恩侯兄果真本事大,这也能算出。” 呵呵,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吗? 干这行有个规矩,不能测算自己的命运,不可问卜自己的前途,否则命道一定会改。只是看看面相倒是没所谓,不搭上生辰八字准确性只能说一般而已。 玄门有四十九条门规,写的都是不可做之事,若是犯了戒,下场就和贾赦上辈子一样。他为何会英年早逝,因为触犯了两点。 门规第十三条:七日内,只允开一次天眼。 门规第四十条:七日内,只允做一场法事。 开天眼,在佛家被称作天眼证智通,能看未来。 在玄门之中,开天眼并非是直接预见未来,而是看全身之气。是紫气灌顶,或者黑雾缠身……虽然也能从五官之色推测一个人的气象与命道,总归不够准确。 不过这是非常耗精力之事,上辈子,贾赦只开过两次,正好撞在七日之内。那是无奈之举,坏了规矩却是板上钉钉,加上连着做了好几场法事……之后三个月,他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我们这里说的做法事不是人死了之后请先生念经,而是利用玄道与人斗法。 做风水或者破风水,都在其列。 在相命卜卦占星这些行当里,“七”可以称作是命定之数,关于它,限制很多。他也是年少轻狂,以为自己命硬,气运好,就忘了师傅的叮嘱。 贾半仙死的时候二十又四,成为荣国府大老爷直接年长了十几岁,虽如此……他还是感谢上苍的,给了从新做人的机会。他以后绝不敢忘记玄门规矩,算命和做风水都是很危险的事。 想到这些,贾赦有些恍惚,家丁又提醒说:“大老爷,您看是不是亲自走一趟?” 贾赦朝四阿哥胤禛看去,对方悠哉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便是如此,他也没敢同意家丁说的话,撇撇嘴说:“这位都是自个儿走过来的,你让本老爷去接他,这是不把当朝四阿哥放在眼里?” 那家丁简直吓坏了,他的确是因为听说方才进府的那位是四阿哥,生怕冒犯了大人物,这才对贾赦那样说,没想到却被拿住了话柄。 就算那真是皇子又如何? 四阿哥是十阿哥的兄长,做哥哥的自己走进来,做弟弟的还要人去请不成? 他跪下勐磕头,整个人都吓坏了,不住的解释:“是奴才没眼力,四阿哥恕罪,四阿哥恕罪!!” 贾赦也是个极品,分明是他挑起的事,又推卸责任说:“本老爷就是这么一说,你这样别人还当四爷对你做了什么事。” ……呵呵。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苏培盛已经不好了。 他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跟着四爷从佟贵妃那里辗转到德妃娘娘跟前,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罪,到大婚出宫建府,好不容易才熬出头。即便如此,他也没见过比荣国府大老爷贾恩候更贱的人!今天真是开眼界了! 苏培盛想刺他两句,又怕惹怒被这骗子成功洗脑的四爷,只得把气憋在肚子里。倒是胤禛,他看了贾赦一眼,然后说:“他不自个儿进来还要爷去请?” “……”啊。 那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四爷又是一声呵斥:“还不滚!” (~oˉ▽ˉ)~o……滚来滚去……o~(_△_o~)~ 可怜的家丁,滚远了才发现,自己根本没领会到四阿哥的意思。
第34页 还是如实告诉十爷,当朝四阿哥是自己走进去的,革命靠自觉! 胤禛想要回到南下的时候,与贾赦说玄学论人生是非常有趣的事,可惜,总有人出来搅局。刚得到老十登门拜访的消息,把递话的家丁打发出去,史太君又带着一堆人洋洋洒洒的过来了。那阵势,看得贾赦直抽搐。 总觉得四爷并不喜欢这样的排场。 总觉得今天之后二弟贾政要倒霉。 “臣妇携子孙拜见四阿哥!” 乌压压跪了一大片,胤禛看着脑门生疼,“老太君无需多礼,起来吧。” 事实上,胤禛不认得史太君,只是听说荣公过世之后她是这府上的当家人而已,外头有传言说她是个偏心眼,疼爱二子贾存周,溺爱二房嫡孙贾宝玉。 如今看来,传言真是不虚。 外人恐怕不知道,四阿哥胤禛最恨的就是为母不公。 这是亲额娘德妃对他的影响,分明都是亲生儿子,她对十四宠上了天,要什么都给,闯了祸也都担着。到自己这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要谨言慎行莫惹事端”“在皇上面前多护着十四”……胤禛幼年时性子急躁喜怒不定,康熙总训斥他,就养成了如今的性子,他实际是个嫉恶如仇恩怨分明之人,却不轻易表露情绪,无论在什么场合都是一张冷脸。 史太君很好,她若不自个儿撞上来,胤禛根本懒得搭理她,败了四爷说玄理的性质是要付出代价的。 “荣国府倒是稀奇,爷从未见过谁家正院这么偏的,走过来竟用了一盏茶时间,老太君风尘僕僕的赶过来,想必住得颇远……为何不与恩候兄一道住在这里?” -_-! 苏培盛简直不能直视英明神武的四爷。 他和贾恩候约好的吧? 荣国府二房窃居正院这在京城压根不是秘密。 从前是没人敢当着史太君的面提起。 四爷为了他人生道路上的明灯,这样睁眼瞎的话也说得出。 史太君要怎么回答? 说这里不是正院……那不是将错处摆在四阿哥面前? 承认府上格局与别家不同,这里就是正院……以后就要委屈乖儿子乖孙子。 毕竟是国公夫人,是命妇,史太君直觉不好,她还没相处合适的回答,慢一步过来的贾宝玉就开口了:“祖母住的荣僖堂才是正院,这里不是。” 贾赦已经别过头去,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至于苏培盛,则已经在心中叫好。 得有多天真才会说这样的实话,不是找死是啥? 胤禛正想发作,就听到个爽利的声音:“听说四哥也在这里?贾大老爷倒是本事大!……哟,这乌不熘秋跪成一片是咋回事?” 贾赦给十阿哥问了个安,对方嘿嘿笑着让他不要多礼,朝四阿哥拱了拱手,“弟弟给四哥请安,早知道您也过来,我们就一道了。” “老十你过来作甚?” “之前在百媚楼与贾恩候聊了几句,感觉颇为投缘,这不,上门来见老友的。” -_-! 只见过一面而已,算个屁的老友。 贾赦知道这位爷打的什么小算盘,他只笑,不说话。 如今朝堂局势并不紧绷,两路人马已经隐隐成型。 老四支持太子。 八、九、十支持大阿哥。 老八是有城府的,老九满肚子坏水,毒计层出不穷,老十却是个憨包,他没什么坏心的,胤禛对他的印象不算差,点了点头,说:“我方才知晓,贾恩候作为嫡长子,住的竟不是正院,觉得古怪,想问问荣国府的规矩。” “爷走了这么久才到地方,偏成这样能是正院才怪了。” “咱大清朝是有规矩的,嫡庶之分,长幼之序……这也太没章法。” 十阿哥胤俄也是大杀器,两句话就让史太君心悬起来,贾政也觉得自己官路到了头。 “这……是老大谦让,自己选择了到偏院住,将正院让给有官职的老二。”这是史太君能想到最好的解释了,两位阿哥要怪罪,那也得去找贾赦说事。 若是原主,到这份上肯定是认了。 如今这位长期同下九流的人混在一起,没什么拉不下脸,他笑眯眯说:“的确是这样。我幼时是跟着祖母的,祖母去后就搬进这个院子。仿佛是因为管事的说二弟身体不好,住在正院方便照看,我便没说什么,左右不过是个院子,住哪里不都一样?” 贾赦没有驳史太君的话,只是顺势添了几句而已,胤禛一副瞭然的模样,说:“原来贾大人身体不好,我回头同皇阿玛说一说,允你回家休养,身体好了再去工部报导。” ……卧槽啊。 四阿哥简直是神人。 想治你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贾政如遭雷噼,愣在当场没反应过来,史太君就要晕倒,简直没办法接受这个决定,王夫人和薛姨妈脸色变了几回,连大气也不敢出。她们本来想着带儿女来四阿哥跟前露个脸,留下好印象,没想到却是来见证贾政悲剧全过程的。 四阿哥是站在老大背后的。 他是故意登门来闹了这一场。 一定是这样。
第35页 女人想问题的方式都差不多,此时此刻,邢夫人和王熙凤也是各怀心思。 前者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老爷才是真有本事的。 后者觉得形势已经十分明朗,她可以选择站队了。 除了四阿哥本人和大老爷贾赦,没有人察觉他真正的用意。帮贾赦只是顺便而已,他实际是看不惯史太君偏心眼的行为。 亲娘做的事他不敢置喙,史太君算个屁。 荣公贾代善早就死了,贾家也退出朝廷,工部员外郎这样的官职在众阿哥眼中什么也不是。 关键时刻,史太君还是知道取捨的,“四爷明鑑,我儿早几年就无大碍了,都是老婆子没注意,委屈了老大。今儿个就换回来,这就换!” 院落划分代表的是在府中的地位,要从荣僖堂搬出去,王夫人不甘心……也就只是这样而已,胳膊拧不过大腿,四阿哥亲自插手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既然是头一次犯,知道错了,许诺要改也就行了。 四爷是念佛的,多少还有点宽容之心。他点点头,“这回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事,爵位传嫡传长是祖上的规矩。皇阿玛是最重视这些,嫡庶不分长幼无序这样的事,绝不能姑息。” 胤俄煽风点火看了一齣好戏,“四哥就是这么宽容(装模作样),这事让弟弟来办,直接给他个深刻的教训,看谁敢再犯。” ……呵呵。 事后诸葛亮说的就是这种人。 方才怎么不开口?四爷决定都下了才叽叽歪歪。 苏培盛觉得,十阿哥和贾家大老爷才是一路人,都那么无耻! 十阿哥这么说,史太君更喘不过来,贾家淡出朝廷这么多年,新的掌舵人还没培养好就把贵人给得罪了,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心塞!完全心塞! 老大明知道两位阿哥要过来,也不透个风声,这笔帐等两位祖宗走了之后再慢慢算!史太君觉得自己有必要教他什么叫“一荣俱荣,一损皆损”。 ☆、第020章 四爷并不是会上门找事的人,闹这一出具有很大的偶然性。 首先,他亲自来荣国府会老友。 其次,被贾政捅破身份。 然后,史太君攀权附势上赶着带儿孙过来拍马屁。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伟大的母爱,兴致被扰的四爷就发作了,荣国府的传闻在过去这一个多月里,他从苏培盛那里听说了不少,看到史太君就想起她是个偏心眼,总是忽略大房,还让二房住正院,视祖宗的规矩于无物,视袭爵的长子于无物。 贾赦颇能忍,四爷却看不下去了。 这种生了儿子不好好养反而差别对待的女人,简直不配做母亲。 他会这么打贾家的脸都是因为史太君。 胤禛面无表情的看了贾政几眼,二老爷眼看就要倒霉,贾赦却在这紧要关头展示起兄弟爱来,为了拯救即将遭到致命一击的蠢弟弟,他开口了:“四爷特地走这趟是为二弟?” “……”话题跳转得太快,胤禛没跟上,贾赦又说,“看来要说的都是朝廷机密,在这样的场合恐不合适,您跟二弟过去,慢慢说,十阿哥可是来找奴才的?” 四爷看了贾赦一眼,这厮摆明是故意。 就算推算南下那会儿推算出他皇子身份,贾赦也从未以奴才自称,大多是说“本神算”或者“在下”。胤禛稍微动了动脑子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月盈则亏,凡事过犹不及。贾恩候是在提醒他,别把人逼急了,就算是再卑微的小民,一旦豁出去,你也别想从他手里讨到好。 这是混江湖的经验,贾赦从前就是和下九流打交道的,对这些比常人敏感。 胤禛并非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懒得再看工部员外郎贾政,坦然地说:“爷管的是户部,同贾大人不熟,此番是来找恩侯聊聊人生。” -_-! -_-! -_-!!!!!!!!!! 这话是向康熙爷学的吧。 那位最近总是找阿哥们谈心……被点过名的老十觉得膝盖中了一箭,真忒么疼。 还有那称唿是咋回事? 的确,身为皇子不好称唿他人为“xx兄”,直唿对方的表字是不是亲近过头了? 荣国府上下看贾赦的眼神都不对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大老爷竟闷声认识了这么多贵人。四阿哥和十阿哥先后登门就算了,还这样亲切的同他说话。 是在做梦吧?一定是的。 都是人,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史太君已经在心里拨起算盘来。 王夫人笑得僵硬。 贾政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就连十阿哥……也没想到贾大老爷和四哥还有渊源。早先就说了,让九哥一起来,贾恩候铁定是高人,他就是不信,现在好了,被太子的人抢了先。 胤俄挠了挠头,以九哥的性子,回头还得骂他。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这个称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除了苏培盛。 之前蛋疼那么多次,这回他倒不觉得怎样。 对入得了眼的人直唿表字大约是四爷的习惯,他在金陵偶遇一个书生,文采斐然,对时政很有见解。四爷对他的称唿也一变再变,从阁下,到邬先生,到王露。
第36页 说起来那人出身比贾恩候差远了。 他是绍兴人,家中清贫,准备参加科举入仕途。 姓邬,名思道,字王露。 那姓邬的才应该是四爷欣赏的类型,贾恩候就是个胡说八道的神骗,打听到四爷要南下金陵,就设了个局,妄言生平就算了,还敢说如今得势的太子爷笑不到最后。 要是让太子本尊听到,够他喝一壶。 就他这样,还要四爷学刘备三顾茅庐。 想到这,苏培盛看贾赦的目光又古怪了,他致力于揭穿这骗子的真面目,苦于没有机会。本来,被忽悠的只有四爷,机会多多的,这才过去两个月,他又唬住了十阿哥胤俄,给四爷搞出竞争对手……做生意的也没他这么精。 贾赦压根没把苏培盛不善的眼神放在心上。 自古太监多变态。 比正常爷们少了个功能,内心会扭曲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如此,鸳鸯你扶母亲回去歇着,我同两位阿哥说完正事便去看望。至于二弟,哥哥对不住,就不陪你了。”贾赦拱了拱手,就回过神,朝书房那边比了比,“两位爷请吧,有话到里头去说。” 胤禛在前,胤俄紧随其后,然后就是贾赦和他的便宜儿子贾琏。 四个爷们朝书房去,王熙凤立刻让平儿去把珍藏的极品茶叶取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那茶叶就是给贵人喝的。将平儿打发去做事,王熙凤笑着对史太君以及她两位姑妈说:“老祖宗您回去歇着吧,我看四阿哥对咱府上恐怕有误会,还是让公公向他解释,一堆人守在这儿不像话。” 史太君嘆口气:“也不知是谁在阿哥面前嚼了舌根,他对政儿的误会竟这么大。” 说到这个话题王夫人就是一肚子气,连和善人的伪装都要拆下,她将手里的帕子拧了又拧,半晌才憋出一句:“除了老大,还有谁能在贵人跟前说上话?领头的那个是四阿哥胤禛,他是永和宫德妃的大儿子,我那可怜的女儿便是在永和宫讨生活的。” 王夫人这么说,史太君就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是这样,“不若让赦儿在四爷跟前美言几句?” ……呵呵。 不帮倒忙就是好的。 大房被打压这么多年,如今翻了身,能给他们好日子过?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王夫人还想说两句,就遭贾政训了:“大哥自然会为咱府上着想,你这妇人议论这些做什么?还不回去把东西收拾好,把院子交换过来。” “……”提到这个,王夫人脸色更难看,“都住习惯了,真要换?” 这回不用贾政说,史太君就骂了她。 “你这蠢妇还计较这些做什么?不就是个院子!” “四阿哥没准还会登门,你以为阳奉阴违会有好下场?” “若是因为你让老二丢了官帽,我……” 分明是老大造的孽,挨骂的竟然是她,王夫人心里憋着口气,却只能隐忍不发,不等史太君说出更难堪的话,她恭敬的答覆说:“我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史太君被鸳鸯扶去休息,王夫人和薛姨妈一道走的,宝钗与宝玉同行,多亏了她,关键时刻拦了贾宝玉好几回,否则还要出事。至于黛玉,她给王熙凤打了个招唿就回房去歇着了,不愿掺和荣国府的家事。 作为纯粹的旁观者,今儿个这齣,林黛玉看得清楚明白。 大舅老爷的确像父亲说的那样,是个有成算的。 能吃亏,却有底线。 外祖母说院子是他主动让出来的,想要这样脱罪,他没有反驳,只是添油加醋了几句让大家一道承担责任罢了。这是四两拨千斤之计,能够云淡风轻的将所有问题都处理好,不嗔,不怒,不怨,是需要本事的。 所有人都在回想今日发生的事,大房喜,二房忧。 身处于漩涡中心的贾赦却没把这当回事,同开别馆捞钱这种人生大业相比,四爷闹得这齣简直不痛不痒。三人各据一方,坐下喝茶,贾琏则站在父亲身后,听他们说话。 胤禛和贾赦都耐得住,最先开口的是性急的胤俄,他饶有兴味的看着胤禛,道:“四哥同贾大老爷还有渊源?怎么没听说过。” “十弟会到荣国府来,我也没想到。” “四哥是怎么认识他的?” “做兄长的应当谦让,十弟先请。” 嘚!简直是锯嘴葫芦,问什么都不说。 胤俄懒得和老四磨蹭下去,他扭头看着贾赦,嘿嘿笑道:“上回爷说了要登门拜访,这就来了。” “十阿哥大驾,陋室蓬荜生辉。” “你文绉绉干啥?” “在下是斯文人,说的是斯文话。” (╰_╯)# 胤俄已经出离愤怒了。 这两人是约好的吧,说话都是一个调调,听着别扭得很。 他忍了又忍才没拍桌子放狠话,气哼哼的对老四说:“我前阵子偶遇贾大老爷,被他看相的本事折服,今儿个是来求大师指明路的……不过,凡是有先有后,四哥先一步,理应在前。” 又没啥见不得人的,说就说。 “南下途中同恩候闲聊,觉得他颇有见解,特来吃茶论理。”
第37页 “月末是我生辰,顺便递个帖子。” 胤禛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正红色的帖子,让苏培盛呈给贾赦,这一连串动作和谐又自然。贾赦接过之后连受宠若惊的表情也没有,他点点头,“四爷亲邀,在下自当备薄礼前去道贺,”说着,他看了看站在身后的贾琏,“可允我带犬子?” “恩候有惊世之才,令郎自不会差,对大能者,爷十分欢迎。” ……qaq。 这几句话险些把贾琏逼哭。 别闹了,什么大能者,当心把牛皮吹破了。 能去四阿哥府吃席是无上的光荣,不过,万一他当场现形,暴露了自己没文化,丢脸还是次要的,会不会让父亲失望? 老四和老十亲自登门都是为了听他说命理。 考虑到即将开张的别院,贾赦心一横,拒绝了他们:“近日来,我忙着造别院风水,精力实在不够用,恐怕不能给二位爷满意的答案。不若等别院开了,那边环境清幽,是个吃茶聊人生的好地方。” 那凶宅连着坑了三家人,搞到现在鸡不下蛋鸟不拉屎,当然“清幽”了! 让两位阿哥过去,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贾琏预估过父亲可能选择的宣传手段。 是让已经被洗脑的黄老爷临走之前帮他吹嘘? 还是请那些穷得叮噹响还想撑门面的读书人打头阵。只要能赢过对手,茶水和点心都免费,就算输了,也就是十文钱那么大的事,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白吃白喝谁不乐意? 他想了很多法子,唯独没料到父亲会拿两位阿哥开刀。想来也是,若他们都不畏凶宅之名,进去吃茶。别说那些想要拍马屁却不得其法的,就算是一般人也会跟风凑趣。 四爷立刻就听懂了贾赦的意思,也不拆穿,而是问他别院建在哪里。 听到贾赦报出来的那串地名之后,胤禛和胤俄还没什么反应,苏培盛脸色变了几变,卧槽啊,贪图便宜买下凶宅改建别院又担心没客人来,就吊两位阿哥的胃口让他们带着人上门。 算盘打得真好。 这绝对不能忍,憋了半天的苏公公终于开口了:“爷,这是京城那个谁住进去谁就倾家荡产的倒霉宅子,您可千万不能去啊。” 说的什么呢? 坏人生意遭天谴啊。 贾赦瞥了苏培盛一眼:“这位公公你不懂就别乱说,有句话叫同人不同命,那宅子虽然没动,里头的风水我都改了,绝对是聚人气招财进宝,大吉大利。” ☆、第021章 两位阿哥都是大忙人,并没有在荣国府待很久,问明别院是怎么回事以后,他们表示会在开张那日送上大礼。贾赦也做起顺水人情,允诺两位阿哥随时可以过去找他,不用走形式,都接待。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 老四和老十前脚走,贾赦就被便宜娘召唤了。母子见面,史太君率先发难,她靠坐在软榻上,也不看贾赦,慢条斯理的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回母亲话,月末是四阿哥生辰,他走这趟主要是来知会儿子。” 嗤—— 这种鬼话史太君会信? 虽然贬低自己人不是个好做法,不过,贾赦这满口胡说游手好闲的凭啥让当朝阿哥亲自登门送请帖?他算个啥?政儿在工部任员外郎,级别虽然低,好歹是个官。连他都攀不上的大人物,怎么就对老大如此客气?这里头铁定有猫腻。 “真是如此?没有别的事?我听说两位阿哥是分开来的。” 贾赦没想到,史太君竟是个能人,受了那样的刺激脑子还挺清醒。 “上回受胡为老弟之邀,我同琏儿一道,去了百媚楼……” “百媚楼那龌龊地方你也去!” “还敢带上琏儿!” 他还没说完,就被史太君截了话。 这架势,俨然是要当场算帐。 “……”贾赦伸手在鼻樑上捏了捏,声音也沉下来,“母亲您听我说完,百媚楼是什么地方儿子比府上任何人清楚,不是达官贵人或者富商之家根本就不接待,并不是三教九流不上檯面的去处。琏儿已经成了家,也该出去长点见识。便是那日,我们偶遇几位阿哥,相谈甚欢,离开之前,十阿哥就放出风来,说要登门拜访……我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并没有当真,谁知他今儿真来了。” 史太君憋着一口气没出发,她想骂贾赦不务正业,整天往那种地方跑,可是,无论什么事只要扯上皇家,就要谨言慎行,说几句话还不容易?出口之前你就要想到,若是传出去要怎么收场。史太君是官家小姐出身,做了许多年的国公夫人,贾代善死后独自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她在处理贾宝玉相关的事情上的确会感情用事,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能为大局考虑的。 “为娘也不是对那地方有偏见,只是,你在那里头被人打过,伤在儿身上,疼在娘心里。虽说能结识达官贵人,是非之地还是少去为好。” 这话是为圆场子说的,贾赦也很配合,他郑重的点下头。 “您的良苦用心儿子都明白,以后会注意的。” 事情就揭过去了,史太君让鸳鸯给贾赦上一碗茶,又说:“你说这个月末是四阿哥生辰,算起来就没有几日了。”
第38页 “也就三四天的事,我正愁挑个什么贺礼过去。” “回头让王氏把库房打开,你去挑两件好的,比起老爷在世的时候,我们贾家的确没落了不少,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的不说,珍藏的宝贝也不会让人轻看。”这话也没有错,贾家虽然是汉人出身,很早就选择了归顺朝廷,往上数太久远的不说,贾代善做荣国公的时候赏赐就源源不断,史太君眼界自然高,她压根没把送礼这事放在心上,而是说,“你把政儿和宝玉带上,一起去,这样才能显示我们府上的诚意。” (?_?)? 贾赦噎了半晌,硬没说出话来。 贾宝玉这惹事的祖宗就罢了,便宜弟弟已经是三十八九,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超过十年。这么大个人能捎带过去? “这……四爷没指名二弟,贸然行事恐怕会惹贵人反感。” 一听这话,史太君气又不顺了。 “你说的什么话?” “政儿是朝廷命官,还能扫了你的脸?” “再说了,那种场合,去的都是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你身上没一官半职不带个镇得住场的恐怕要遭白眼,自古官家多势利。” 便宜娘这话一点儿不做假,可惜,贾政那样也镇不住场。 “不……我被侮辱没关系,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是老天爷对我的考验,不能让二弟替我承担,我虽无用,毕竟是兄长。” “二弟体面大,什么场面没见过,不就是个生辰宴,没什么好稀奇,还是让琏儿跟我见见世面。哎,张氏去得早,这些年,我实在太疏忽他。” …… 作为一个神棍,贾赦就是靠忽悠人拿钱的,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贾政捧得高高的,句句都是为他着想,实际没让史太君讨到半点好处。 全程旁听的鸳鸯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大老爷平日里说话没分寸,关键时刻倒唬得住,连老太太都被堵了嘴,她想说点什么,还没发出声,就对上贾赦似笑非笑的表情。 (━┳━ _ ━┳━) … 算了,还是别管闲事,这种事做丫鬟的怎么好开口。 当心惹祸上身。 贾赦想了想,说:“凡事天註定,莫强求。方才我见二弟脸上泛赤色,虽不明显,也当谨慎行事,休要特立独行,恐怕会有口舌之争甚至受鞭笞之苦,还是别去那种场合为好。”气色偏赤的确可能有口舌之争,但不一定,贾政的官职虽然低,终归是为朝廷办事,遭鞭笞的可能性实在很低。 他就是这么一说,想让便宜娘三思,却适得其反。 史太君与大老爷不亲近阖府上下都知道。 从前怒其不争。 现在恨他生性凉薄,用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出诅咒人的话,简直丧德。 先是说府上要来丧报,敏儿就死了。 之后说宝玉是个害人精,府上丫鬟都避着他走,宝玉那样敏感,如何受得了? ……造了这么多孽还不够,如今还敢点政儿的名。 真是孽子!祸害! 史太君气得发抖,指着贾赦的鼻子斥骂:“连亲弟弟都不放过,你怎么不说我这老婆子?” 这就是纯感慨,却被大老爷听成了问话。 他老老实实的回答说:“再有什么事也该让儿子来顶着,怎么能让您烦心?我说这个是为了提醒二弟,做哥哥的总不能看他误入歧途。人的面相和气色是不作假的,瞎说一通倒是能让您高兴,该来的还是会来,天註定,躲不过。” 就算他说得再正经,史太君也不想听。 她靠在软榻上,闭着眼,半晌才说:“别说这些有的没,你若是还把我这老太婆放在眼里,就带政儿和宝玉过去,一家人应该齐头并进,别拦着不让人好。至于送礼的事,让王氏开府库你自己挑,四阿哥是德妃的亲儿子,你侄女便是在永和宫讨生活的,具体斤两你自己掂量。” 说着,她停了一会儿。 又补充道:“你恐怕觉得我过去苛待了大房,今儿个四阿哥提出来,我便与你说清楚。对我来说,荣国府是最重要的,政儿是官老爷,自然要给足体面。老太太临终前将私库的钥匙交给了你,我若真是有心苛待,早该把它拿过来……你出去吧,好生想想。” 一样米养百样人,无论脾气多稀奇古怪,都骗不过他的眼。 贾赦是真正的玄门传人,开了天眼的。 他对史太君的评价有三: 第一点,正如她本人说的那样,这老太太最重视的是家族,为了贾家的兴盛,她能利用所有资源,包括将亲孙女送入宫中让她努力的去爬万岁爷的床。 第二点,在不损害家族这个大前提下,她更偏心二房。 第三点,贾宝玉在她心中有超然的地位,任何人不能触犯。 史太君让二房住进荣僖堂,大房在其他院子无所谓。 对贾赦而言,有落脚地就成。 她让王夫人管家,对邢氏不冷不热也没关系。 小门小户出生,的确是个眼皮子浅的,将后院的权力交给她迟早要出事。 已经走上黄泉路转世投胎去的原主很在意亲娘的态度,后来占据这身体的古代神棍却无所谓。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两个儿子差别对待并不是什么大事。
第39页 毕竟不是亲娘,他一开始就没什么期待。 以前就是人下人,再尴尬的情况都遇到过,曾经被人噼过算命摊子,被放狗追过,被地痞套过麻袋……玄门子弟大多命途坎坷,改命做风水都是损阴德之事,做得久了总要败自己的福运。他上辈子活得很艰辛,一朝翻身真是惬意无比。 对如今的生活,他是充满感激的。 正是如此,才会客客气气的对便宜娘说话,不取分文,无私的提点府上亲人。 ……嘚。 便宜娘都这么说了,带两个人一起去也无妨,贾赦从史太君房里出来,邢夫人和王熙凤已经安排底下奴才将大房的物件搬到荣僖堂来,王夫人虽然百般不愿意,终究是将住了半辈子的正院让出去。 贾赦让王善宝先把书房收拾出来,然后就写了一封信,让他递到四阿哥府去。内容是说明府上情况,希望能多带几个人同去给他道贺。当天傍晚,胤禛就看到那封信,字迹潇洒得很,走的是狂草路线,他连猜带蒙才读懂了贾赦传达的意思,铺开宣纸,写了回信。 好歹是在宫里摸爬滚打的,养母去得早,亲娘对他又不闻不问,兄弟们大多心机重,要是没点成算,胤禛就不会杀出一条血路,坚强的走到今天。 他稍微想了想,就明白了具体情况。 史太君是个偏心眼,知道贾恩候接了帖子,自然会藉此做文章,捎带几个再正常不过。 胤禛觉得,他有必要让贾家人清醒一点。 工部员外郎算个屁,皇子不是好攀的。 得到四爷的准许,贾赦让邢氏给便宜娘透了风声,同意带二弟和宝玉侄儿同去。然后就去府库里找了尊巴掌大的玉佛出来,四阿哥信佛不是什么秘密。送这个不算稀奇,表示诚意却足够了。 三天时间一晃就过,仿佛一眨眼就到了月末,这天贾赦起了个大早,好生拾掇了一番,过了辰时他才去给史太君请了个安,然后带着贾琏到前面院子去等二房那对父子。 这样的日子,达官贵人铁定少不了,估计还有不少女眷到场。 贾政虽然有些正直过头,还算识时务,他是妥帖的。贾宝玉唾弃官路仕途,又喜欢同漂亮姑娘玩耍……临行之前贾赦也觉得不妥帖,好似要出事。 ☆、第022章 做神算的要相信直觉,这是奔波一整天后贾赦最深刻的体会。 计划中的父子双人行变成四人不打紧,过去这一路还挺顺利,他们到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不少,贾赦从袖子里拿出请帖,递到山羊鬍子管家手中。 如今是康熙四十年,皇四子胤禛早已经封了贝勒,他府上的管家同荣国府游手好闲的大老爷简直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相互不认识是情有可原的。不过,遇的贵人多了,山羊鬍子也养成了见谁都客气三分的好习惯,他看了看帖子的内容,排头是“荣国府贾恩候”,落款是“胤禛”。 再说字体,以天下为基准,主流依然是馆阁体。康熙爷欣赏董其昌,一直描摹他的书法。胤禛则是将这两种字体的结合,他效仿馆阁体谨严端庄的结构,又融入了前朝风骨,也临过很长时间的董其昌字……他的书法有规矩,又能放敛自如,俊健洒脱不失风流气度。四爷的字是极具特色的,鲜少有人模仿得来,帖子上这些个字连贯流畅一气呵成,怎么看都是本人所写。 山羊鬍子心里就有了成算。 他笑着说:“从前未曾见过您,方才有慢待,请多包涵。” 做管家的确要有这样的素质,不核实身份不能轻易放人进去,对他的做法,贾赦没有意见,他点了点头肯定道:“这样的日子谨慎些总是没错……”话只说到这儿,就有个傲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哪里来的土包子,和奴才废话这些做什么?”说着,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在看清楚贾家四人之后,挑了挑眉:“这都四哥请的人?” 好歹是四阿哥府的大管家,被人这么侮辱,怎么都该动怒的,在看清楚这位爷的长相,听明白他的称唿之后,山羊鬍子非但没脾气,还腆着脸谄媚的笑:“九爷您可算是到了,八爷十爷都在里面。” “嗤——” “这还用你说?”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九阿哥不是会被旁人左右的,无论山羊鬍子怎么努力都没能岔开话题,他抄着手悠哉哉站在大门口,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贾家四人也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这,回九爷话,这四位是荣国府的。” 考虑到认不全几人的身份,管家介绍得很笼统。 胤禟倒是想起来了,头几天有个传言,说是金陵首富皇商薛家进京了,放着自个儿的宅院不住,进了与他们有姻亲关系的荣国府。九爷会知道这个有两个原因:其一,除了朝堂局势之外,他最关心的就是商场上的小伙伴;其二,呆霸王薛蟠知名度实在太高,不过十来天,他已经在圈子里打响了名声。 又蠢又莽撞还是个钱太多没处花的。 简直就是新一代的冤大头。 迟早要遭算计。 胤禟又看了几眼,荣国府来了四位,两个中年人,两个黄毛小子。 他们倒是各有特色。
第40页 打量是相互的,贾家几人也都转过头来看胤禟,反应最快的是贾政,他拱手问安,贾赦多看了两眼,“九阿哥吉祥,您今日财星高照,来之前必是谈成了大生意。” “……”又开始了。 大老爷开口的同时,贾政脸色就不大好看。自家兄长是个什么货色,没人比他更清楚。贾赦批过多少次的命,从未有过好的,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竟也收敛。 他这样怎么会入了四爷的法眼? “这……”贾政想打岔,九爷却来了兴致,他眯了眯眼,“你是贾大老爷?” “九爷英明。” “你会算这些?” 贾赦皱眉说:“只是这种程度,说不上算,辨气色罢了。” “如何辨?”胤禟顺势一问。 他没想到能得到答覆,贾赦却很配合。 “按规矩,玄门之术不能随意传授他人,只说一些粗浅的,倒无大碍。人的气色主要分五种:黑、赤、青、白、黄。其中黑主死亡葬墓,赤主不安宁之事,青主忧虑,白主哭丧,黄主喜庆。按照深浅不同,还有更细緻的解读,就不多说。九爷脸上财帛宫的位置泛黄,颜色正浓,预示着有大笔钱财进帐,观总体气色,谓之吉。草民曾经听闻,九爷与十爷秤不离砣,极少有分开的时候,按理说,应该同时过来给寿星爷道贺,您却晚了,瞧这神色,又不是在闹别扭,应当是方才谈成了生意,草民说得可对?” 安静。 死一样的安静。 先前热闹的景象不復存在,所有人都看着贾赦,脸上是惊讶的神情。 他真的是荣国府大老爷贾恩候? 这张脸的确没错,不过,传闻也太假了。什么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只看一眼就能读出这么多讯息,没点本事怎么能行?九爷这反应,恐怕还真说中了。 没错。 的确是中了。 胤禟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依然被这番见解镇住了。 到底是皇子,他很快回过神来,笑道:“你倒有几分本事。” 贾赦特别坦然的接受了九爷的赞美,“九爷您也是实在人,做生意就要有这样高尚的品格。对了……我方才还有几句话没说完。您财帛宫上方,也就是鼻樑中段微赤,若七日内能消散,就事事顺遂,生意铁定能成。若是继续扩散,侵入财帛宫,事情就会生枝节,您多注意才是。” qaq,就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 方才那一大堆都是为最后这段做铺垫的。 贾政本就不愿同他一道出门,兄长素质太低,恐怕会影响他正派的形象。因为是母亲的安排,又听说已经向四爷那边通了气,要多去几个人,他才勉为其难走这一趟。结果呢……还没见到正主就闹了这一出,九阿哥胤禟擅阴谋,毒计用顺了手的,惹到他全家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不能坐以待毙,贾政咬牙说:“我兄长瞎说的,九爷息怒。” 贾赦瞥了便宜弟弟一眼,反驳道:“玄门弟子从不打诳语,该说的我一个字都没落下,信不信看个人。”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你想把他拉出火坑,他非蹲里头,死也不走。 四爷虽然规矩多,却是个信佛的慈善人。九爷与他截然相反,别看不讲究什么,不待见你的话,搞残都是轻的。 贾政觉得乌云罩顶,黑压压的简直没出路。 关键时刻,贾宝玉开口了:“大伯你为何说这样的话?见不得这美人哥哥好?” 山羊鬍子:出来看傻逼(/Д)/ 围观群众:出来看傻逼(/Д)/ 其伯贾赦:卧槽这位爷是小心眼有仇必报的性子。 其父贾政:我儿子竟然这么蠢,感觉已经生无可恋了………(━┳━ _ ━┳━) … 哭傻了有没有? 脑子正常的人都能听出,贾大老爷那番话的确是提醒、忠告。 贾宝玉是闹哪样? 把九阿哥说成“美人哥哥”。 蠢货啊,纯的。 胤禟本来想谢谢贾赦,听到这话本来春风和煦的心情彻底没了,他阴测测的笑。因为长得太俊,幼年时总被调戏,“花姑娘”“小媳妇”“九妹妹”这样的称唿持续了许多年。正是这样,胤禟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他的确是男生女相,同宫里的宜妃娘娘有七成像。 就算是事实,在心里想想就好,谁敢说出来? “哟,这是谁家的?” 贾赦没有认领的意思,逼得贾政站出来,他的心已经悬到嗓子眼,想着若能躲过一劫回去铁定要揍宝玉一顿,让他知道什么话当说,什么不当说。“回九爷话,这是犬子。” 胤禟瞅了瞅他的脸,没认出:“你和这位先生啥关系?” “……您说的是微臣的兄长,我是工部员外郎贾政。” 原来是这样。 九爷撇了撇嘴:“都是一个娘生的,差距咋就这么大?” 胤禟是个恩怨分明的。 他不喜欢连坐,也不记仇,一般当场就把人收拾了。 就见他悠哉哉走到贾宝玉跟前,对方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却想不出是怎么回事,不安的皱了皱眉,他双眼锁定在胤禟身上。
第41页 “你说的什么?” 没直接动怒,反而是提出这样的疑问,简直是误导。 贾宝玉不是心机者,他果真应道:“美人哥哥你叫什么……名……” 只是说到这里而已,胤禟一脚踹过去,让贾宝玉翻滚到石阶之下:“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爷是当朝九阿哥,是皇子!敢说这种侮辱的话,踹你一脚长记性,回去多学点规矩。” 贾宝玉不喜欢读书,瞧不起当官的,不愿走上仕途。 除此之外,他对各种条条框框也厌恶得很。 这么个美人竟然熏臭无比,真是糟蹋好皮囊。 见贾宝玉又要开口,贾赦终究是站了出来:“今儿个是四爷的生辰,这样的好日子,您就莫同我这不长眼的侄儿计较了,您不待见让他回去便是。” 在见识过贾赦的本事之后,胤禟有心同他往来,有这个台阶他顺势就下了,“看在恩候先生锦言妙语的份上,爷就饶他一回,滚吧,别留在这里碍眼。”说完他带着小路子转身就进府去。 贾赦走了几步将坐在马车前的王善宝唤来,让他将贾宝玉送回去,自个儿则带上儿子贾琏往里走。他做这些的时候贾政心理一直很复杂,宝玉的确是说错了话,不过,兄长也不见得对。为何就没人责备他呢?九阿哥看起来好似还挺高兴。 这个疑惑并没有困扰他太久,比起这事,更重要的是如何将颜面挽回。 当着这么多朝廷重臣的面闹了这齣,他真真是没脸。 都是内宅妇人惯出来的,没学问还没分寸。 大门口这样热闹,事情很快就传到里面去,贾家两位老爷进去之后就遭到了冰火两重天的对待。因为亲儿子贾宝玉闯了祸,贾政身边没人敢去,就算是四爷请来的客人,为他得罪九爷委实不值。倒是贾赦,送上贺礼之后,他就维持着高人的模样到一边去,名声已经打响了,他不用过分炒作,只要等伯乐上门。 贾赦同儿子贾琏说了几句,就有人过来了。 三条黄带子——八、九、十。 “爷起了个大早,想早点同贾大老爷论玄理,没想到你现在才来。”说这话的是十阿哥胤俄,听似抱怨,他却是笑着的,表情很和善,“听说你在外面给九哥指点了迷津,说得很……” 胤俄还没说完,就被后来的十四阿哥打断了。 “你几句废话就收了爷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祥云佩,老九贼有钱,他给了啥?” “……”贾赦想了想,说,“我们玄门也很讲究缘法,我见九爷面善,特赠一言。” “废话这么多,也就是没给钱?” “这就说过不过了,老九面善,我就面恶?” 十阿哥胤俄一拐子撞过去:“老十四你胡说什么,当初是你要打赌,人家也是高门大户,能把一块玉佩看在眼里?” 胤俄刚说完,贾赦就开口了。 “蚊子腿再细那都是肉,为啥不放在眼里?” “天底下还有白吃的午膳不成?” “找我看相算命卜卦测字聊人生都是要给钱的,给九阿哥免费那是从长远考虑,以后合作的日子还长,总要留个好印象。” 八阿哥:-_-! 九阿哥:-_-! 十阿哥:-_-! 十四阿哥:-_-! 偷听群众:-_-! …… 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话。 人活到这境界简直无敌。 十四爷还不大明白,他想了想,又问:“爷就不能长期合作?”为啥不留好印象? 有些话说出来太伤人,贾赦委婉的开口道:“听说九阿哥生意做的大,忒有钱。”谈合作也是要看人下菜的,没钱说个屁。 ☆、第023章 贾赦的话就好像是午夜里颳起的骤雨狂风,浇熄了照亮前路的灯笼。竖着耳朵偷听的大臣都不好了,有种伦理道德都要回炉重造的感觉。 身为臣子,他们不敢说皇子的闲话,心里却有评判标准。 如今是康熙四十年,正是大选年。 这届选秀最主要就是要给胤禟和胤俄指婚。 有个词叫——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 以这个标准看,大婚之前荒唐些也无可厚非。 九阿哥偏是个异类,他幼时聪敏又好学,马上功夫也很不错,十岁那年,因为伤了耳朵,一度高烧昏迷,眼看就要不好了,是个洋人救了他。那人名叫卢依道,是个义大利籍的传教士,对医学颇有研究,尤其擅长外科。他的全力救治让胤禟脱险,也没留下后遗症,便是从那以后,他对西洋人很有好感,后来认识的人多了,他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一些外国商人,又因为帮八阿哥笼络人心需要不少钱,就走上了开铺子做生意这条路。 古有四民,谓士农工商,国之柱石也。 以士大夫为首,商人为末。 胤禟拥有天底下最尊贵的出身,却作践自己当了商人,这是很让人不耻的。这两年,九爷的铺子越开越多,金银也堆积如山,羡慕他资财的太多,能坦率说出来的却极少。 直说“九阿哥有钱”,还用他作参照鄙视十四爷。 简直出乎意料。
第42页 不说别人,被点名的胤禟脸色就很古怪,的确是被夸奖了,却完全没觉得荣幸是怎么回事?他扭过头去看了看老十四,心里就舒坦多了。 胤祯囧完之后,瞪着贾赦,一脸的苦大仇深。 “你敢讽刺爷没钱?” “……”不是事实吗?贾赦皱了皱眉,想为自己辩解,又觉得恐怕要陷入多说多错的悲剧之中,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得到回应,十四阿哥脸色又黑了半分:“你这是承认了?” 贾赦还是没吭气,却把四爷引过来了。 “怎么都在这边?” 作为亲兄弟,老四和老十四关系真不怎么好,他一过来,胤祯也不说话了。十阿哥胤俄是个开朗的,他嘿嘿笑道:“贾大老爷白送了九哥几句话,老十四不痛快,找他讨说法。” 四爷还是那样,不骄不躁的,“既然如此,看在我这寿星公的面子上,恩候可愿赠十四几句?” 当然……可以啊。 南下那趟贾赦就下定决心要和四爷搞好关系。 就算他在众阿哥之中地位尴尬。 就算他也没钱。 金鳞岂是池中物,胤禛是真龙之相。 只要不在康熙死之前败光紫气,继位的可能性都是很大的。 “当然,寿星最大。” “十四阿哥想问什么?” 他本人还没想好,老九这坏心眼的就开口了:“姻缘!问姻缘!” 十阿哥胤俄也是眼前一亮:“快给十四弟看看,他媳妇儿是谁?” 贾赦没再说什么,而是仔细看了十四阿哥几眼。在百媚楼里就说过,他奸门长得不错,夫妻相处还算和睦,只是子嗣不丰,超过二十岁就不会再有儿子,就算是女儿,也不多。“头回我说过,十四爷您什么都好能文能武能骑能射,娶的是贤妻,只是子嗣不丰。想知道姻缘,你把左手伸出来我看看。” 十四果然将手心摊开,让贾赦看纹路。 “您这婚姻线末梢分成三叉,分别止于食指和中指的指缝之下,中间的主纹清晰,并且一通到底。这说明您与嫡福晋感情和睦,是长相守之相。分叉出去那两条则代表除了嫡福晋之外,与您有较深感情纠葛的女子有两名。你主纹路止于五行之中的土星丘,这代表……嗯……”他憋了半天都没说出来,行为十分反常,不仅是阿哥,大臣们也竖起耳朵听。 老十急得挠心挠肺,裤子都脱了倒是快说啊。 “这个有点不方便说。” 已经是比较私密的层面,直接说出来把十四阿哥激怒了,丢了小命可不好办。 好不容易捡来的新身体。 旁人不理解贾赦的纠结,看个姻缘有啥不好说的? 是克妻?还是註定要被府上的女人戴绿帽子? 阿哥们的兴趣已经被挑起,不说别人,老四和老八这么克制的人眼中都有了兴味。 “有啥不好说?老十四他受得住。” 贾赦还是没敢,他想了想,对阿哥们比了个“跟我来”的手势,作为当事人,十四阿哥走在最前面,屁股后头还跟了几个凑热闹的。他们没刻意去躲,而是走到稍远的地方,确认旁人听不清,贾赦才说:“因为没有生辰八字,太具体的东西看不出,你姻缘线的主纹路止于五行之中的土星丘,这代表能力很强,要求高。” ……能力强? ……要求高? 晃点谁呢?这有啥不能说? 几位阿哥都拧着眉,正想开口问,贾赦就主动解释了。 “在床上能力很强……对女人那方面要求高。” 贾赦真没乱说,这种手相有两种解读。 主纹路止于木星丘代表感情丰富,止于土星丘则是x欲强烈。 绝对是实话。 十四阿哥本人像是遭了雷噼一样。 至于其他阿哥,在短暂的冲击过后,他们缓过来了。一个个都低头闷笑,最先绷不住的是老十,他扑哧一声,然后用右手在身上拍了好几下:“真没想到老十四你这样天赋异禀!!!” 胤禟也乐坏了,他拱了拱手,道:“这方面,九哥不如你!” 青出于蓝胜于蓝。 长江后浪推前浪。 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 十四阿哥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他怒目直视贾赦,“你敢戏弄本阿哥!” 大老爷倒是稳得住,他答覆说:“我们玄门规矩大,给人看相绝对不能说假话,您放心。” “呵呵,你还敢说。” 贾赦皱眉:“都说了您能力强,不是一夜秒射七次郎,这是好事。若您想知道更多更详细的内容,可以准备好酬金以及生辰八字……” 十四爷笑得很狰狞:“不用了,爷不做生意,没钱,请不起你。” “……”早这么有自知之明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便宜占尽了才说自己没钱,以后还能一起玩耍? 看人果然不能只凭出身,谁家没几个穷光蛋? 贾赦打了个招唿就从阿哥堆里退出来,他回到便宜儿子身边,等开席。贾赦前脚走,胤俄就发难了,他本就是个直肠子,有火气就要发出来,兜不住心事的。“老十四你是在嘲讽九哥?你啥意思?”
第43页 “哪能啊,九哥有钱,听的自然都是好话;我是自讨没趣。” 搞反了吧?σ(`д′*ノ)ノ 他对胤禟说:你当心点,不注意的话生意要搅黄。 对十四说:你福晋是个贤惠的,你个人能力也很强,是男人中的男人,只是子嗣不丰,想解决这个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得私下谈。 都是有好有坏很公正啊。 夸他在床上本事大还不好? 难不成在老十四看来阳痿才是真绝色? ……qaq 后来怎么样贾赦就不知道了,十四阿哥只是放了个话,倒没找他麻烦。送上了贺礼,吃了一顿,贾赦就要带着便宜儿子去给主人家辞行,想说同二弟贾政一道,对方却和几个读书人聚在一起,正品诗论词。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 气氛正好贾赦不便打扰。 他找人给贾政递了个话,就想先走,却在四爷那边撞上了索额图家两位公子——格尔分和阿尔吉善,他们都是芙蓉楼主卿婉的入幕之宾。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哟,我当是谁?贾家竟然也来了人,怎么没听说他府上有当官的?” “偷熘进来的吧,吃好了不赶紧走竟然送上门来讨打。” …… 眼看就要动起手来,胤禛开口了:“都住手吧,这是我请来的。” 这节骨眼上,老十和后面来的老十三也开口了。 “上回在芙蓉楼见过贾恩候,依我看,是卿婉死不要脸贴上来,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十弟说得没错,爷也看到了。” 阿尔吉善还想争辩,憋了半天的十四阿哥炸毛了:“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十哥和十三哥都说了,还想狡辩?不过是个卖皮相的,值得你们这样?真给索额图丢人。” 虽然对贾赦有意见,十四阿哥如今还是个正直的好青年,身为满洲勇士,八旗贵族,为了那么个女人做这种没品的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贾恩候这要钱不要命的德行,会把女人看在眼里? 就算是个没出宫建府的阿哥,说的话也是有分量的,尤其十四的额娘是德妃。别看这位出身不高,能在后宫里杀出一条血路,位列四妃,她手段还能少? 十四是德妃的心肝。 索额图会因为儿子被责骂就向德妃宣战? 还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格尔分拽了二弟一把,两人跪下讨饶,事情就到此为止。 他们退回自己的位置坐好,四爷的目光却在老十、十三和十四身上逡巡。 “方才说的话都记得?” “你们竟然偷熘出宫去了百媚楼?” “……”卧槽,说得太快完全没注意,竟然暴露了。 胤禟踹了老十一脚:“想去那种地方你不找我。” 很好,真是太好了。 胤禛觉得有必要建议皇阿玛加强对阿哥的约束。 “你们三个,写好认错书交上来,每人十页纸,不许讨论或者找人代笔。” 老十三最了解胤禛,他已经放弃挣扎了。 老十四准备回宫找德妃求情。 至于胤俄…… 虽然知道老四不好说话,还是抗议了:“四哥你不能这样,都是兄弟应该互相帮助。” 胤禛点点头,“十弟说得对,父子之间恐怕也不应当隐瞒欺骗,还是把这事告诉皇阿玛,由他裁断。” ☆、第024章 四爷府上的确是热闹无比,荣国府却乱成一团。大房管事王善宝将贾宝玉送回去,一个照面的功夫史太君就不好了。她脸色苍白如雪,颤巍巍就要立不住。还是鸳鸯手快,一把扶住她。 “老太太宽心,宝二爷并无大碍。” 贾宝玉顾不得肚子上火辣辣的疼,也上前来扶人。 等史太君在屋中软榻上坐稳了,才揉了揉肚子,说:“大伯又乱说话,我想为他开脱,却被踹飞出来。”……呵呵,说贾宝玉没成算的都是胡闹,他没说美人九因什么而愤怒,只是简单的描述了整个过程,这本身是没有错的,逻辑却不对。 胤禟踹他是因为那句“美人哥哥”,会放他回来还是看在贾赦的面子上。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个经过被贾宝玉省略了。 史太君暴怒。 以为看了几本书就了不得,不顾国公府的体面作践自己给人看相算命就算了。 还把宝玉搭进去。 那孽子!!! 王善宝也跟着到房里来,确认老太太身子还算硬朗并没有大碍之后,就想回四阿哥府门口去,老爷吃完了酒还要搭马车回来的。 他放弃了替贾赦解释的想法,主家的是做奴才的管太宽总是不好。 即便如此,王善宝也没能顺利离开荣府,他被史太君点名叫住了。回答了几句话之后,就被取消了去四阿哥府接人的资格。 史太君正在气头上,她压根没准备打发人去接。 本来她就是个偏心眼,总是额外关照二房,对宝玉偏疼得紧。她不觉得乖孙会说谎话骗人,就相信了贾宝玉的说法,对贾赦的怨气能冲上天。 他说错话,宝玉帮忙辩解,竟挨了踹。
第44页 被这奴才扶进马车里送回来。 “老大为何不亲自送宝玉回来?” “……” 阖府上下都知道,老太太偏心二房,却想不到她能问出这样脑残的问题。大老爷有什么义务为了不成器的侄儿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有阿哥推波助澜,他很快就能在京城拥有话语权。 二老爷贾政是贾宝玉的亲生父亲。 他都没回,贾赦凭什么回? 王善宝憋着满肚子气却没处发。因为主子爷本事大,他好不容易进入上流社会的奴才圈,与他一道候在四阿哥府门口的都是朝中重臣的管家,还有阿哥们的马夫。 对主子而言,他们算个屁。 在奴才眼中,却是寻常不可见的大人物。 王善宝同这些人相谈甚欢,他正在讲述南下那些日子大老爷同四爷之间的友好往来,受到各家管事和车夫的热烈欢迎,眼看就要获准进入这个圈子,就被贾宝玉那蠢人搅和了。 既然老太太一定要知道真相,做奴才的还能瞒着不成? 他想想,说:“那时候,爷还没将贺礼送到四阿哥手中,故不能亲自走这一趟。” 藉口,完全是藉口。史太君在额侧揉了揉:“将东西拿给政儿,让他送去,或者让四阿哥府的管家帮忙捎带也成,说不方便那是假的。我早就说过,不去两个人跟着,他铁定会失了分寸。这么看来果然说中了……”她还没念叨完,就有丫鬟进来通报说,王夫人来了。 她原本是来找史太君商量事,见宝玉在房中,就皱起眉头:“不是跟着老爷去四阿哥府了,怎么还在这里?” 贾宝玉还没说什么,史太君就接了话:“少管爷们的事,你这是来做什么?” 王夫人又看了宝玉一眼,不再追问,而是说起过来的目的。“我原本想,也在贵人跟前露过脸了,想个法子送他去皇家书院或者进宫去给皇子做陪读……”王夫人说一句,贾宝玉就抖一下。他对这两条路都没有兴趣。 除了上书房之外,皇家书院在全国范围内是最好的,是八旗贵族家的少爷求学的地方。那其中汉人的比例极少,首先要是官家子弟,其次要经过考核。 王氏是妇人之见。 她以为找阿哥帮忙,塞钱不是问题。 却没想过贾宝玉是什么货色。 这种视官爵如财狼虎豹,亵渎经典,气死孔夫子的傢伙……谁会要他? 史太君并没有斥责王夫人异想天开。她也考虑过宝玉是受上天眷顾出生的,怎么就是做不好学问。思来想去,大抵是府学的先生档次太低,教导不了他。史太君点点头,说:“你这个想法很好,等政儿从四阿哥府回来再商榷一番。咱们府上虽然出过两任荣国公,那都是过去的事,到如今,瞧着倒是风光体面,在朝中却说不上话,同万岁爷的关系也疏远了。老二在工部打拼,暂时没有好机会,宝玉是有大福缘的,能够给阿哥做侍读,也是机会。” 王善宝简直想不到,她们竟这么异想天开。 皇家书苑能不能进还是问题,还想把人往宫里送。陪皇子读书的都是大臣家的嫡子,无数人抢着要做的活计,轮得到荣国府? 比起侍读这么抢手的活计,当太监还容易些。 这天以前,王善宝没想到老太太这样极品。 说话做事都得配得上自己的身份,荣公贾代善死后,府上一日日败落,如今只是看似光鲜。在京城只勉强算得上三流的家族想同朝中大臣竞争——找死的节奏。 跟着贾赦见的贵人多了,王善宝开了眼界。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荣府当家的两位女主子真有些自以为是。 荣国府里,史太君和王夫人说得热火朝天。 贾赦领着便宜儿子贾琏在四阿哥府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王善宝过来接人。 “哟,贾大老爷站在这儿做什么?不是说还有事要办,提前告辞了?”出来的是八、九、十这三位阿哥,他们与胤禛关系浅,用过膳,没坐多会儿就准备走人。 四八两府是挨着的,三人准备到胤禩府上去,走到门口就遇见贾赦。 “给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请安,三位爷吉祥。我那奴才驾马车送宝玉侄儿回去了,大约是在府上耽搁了时间,这会儿还没过来。” 他这么说胤禟就想起来了,不就是先前拿他容貌说事的蠢货。“你倒是个识时务的,再接到这样的帖子就别带贾宝玉出来,也不怕得罪贵人。爷是懒得和他计较,换了别人,怎么死都不知道。” 贾赦拱手道:“谢九爷教诲。” “……你倒是看得清局势,比那上不得台面的工部员外郎贾大人好多了,走吧,跟我们到八哥府上坐坐,爷让小路子在这儿守着,见着你那奴才就过来报信。” 这样也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今天以前,他们学过儒家经典,听过大师讲佛,唯独没听过玄门存在。你说是看相算命之流,又觉得贬低了他,比起街面上那些骗子,贾恩候水准太高。 跟在三位阿哥身后,贾赦走的从容淡定,全不知在旁人心中嫌弃了怎样的波澜。 这日的经歷对贾琏来说是万万没想到。他见到了传说中的大人物,那么多朝廷重臣、皇子、世子。这些人对父亲还都十分客气,同荣府各院主子的不信任相比,阿哥们对命道之说推崇极了。能够来四阿哥府吃酒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这会儿还接到八、九、十的邀请。
第45页 贾琏是激动。 其他人却是惊涛骇浪。 荣国府是要崛起了?贾恩候这个吃喝嫖赌样样全的废物竟能得众阿哥青眼。 直到宾客走得差不多,王善宝也没来,小路子将这个消息通知到胤禟哪里,九爷是在生意场上混的,应付这种场面还不容易,他笑着对贾赦说:“今日聊得颇为愉快,你那别院开张之前记得知会一声,爷几个也去捧捧场……小路子,你亲自送贾大老爷回去。” 胤禟话音刚落,八阿哥就拦了一手,“九弟也只带了小路子回来,让他去了,谁伺候你来?还是让李福走一趟。” “这样也好。”胤禟同意了胤禩的提议,毕竟是在八阿哥府,宣兵夺主不好。 三年前那届选秀,康熙将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漱玉赐给胤禩做嫡福晋,之后,八阿哥就有异军突起之势,新增了不少支持率。 而李福正是胤禩的贴身太监,他的分量不比小路子轻。 目的的确达到了,把人送到之后,李福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大门口同贾赦寒暄了几句,他很不客气的说:“主子还在里头吃席,奴才竟然先走了,说什么送人回来,也没见再去接,让贾大老爷在四阿哥府门口等了好些时候。若不是遇到我们爷,恐怕还回不来。这种奴才,留他何用?” 贾赦笑道,“劳李公公替我向八爷道声谢,我观你喜气盈门,半旬之内,定有福缘。” 别人家都喜欢给太监塞银子,贾赦捨不得钱,就随口说了两句。话是不假,就在下个月,铁定会有人捧着银子上门求他帮忙,只不过那钱有些烫手,不好收。 这话让李福喜上眉梢,他连连道谢,又瞥了荣国府的门房几眼,跟着马车出了宁荣街。他说得简单,走得痛快,却给荣国府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让史太君的脸色坏到极点。 人是她扣下的,就是一时气不顺,想给老大一个教训,之后同王氏聊得太愉快,满脑子都是怎么送宝玉去给皇子做侍读,完全忘了贾赦还在四阿哥府这事。 直到赖大家的将前面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史太君暗道一声遭。 四阿哥亲自上门递帖子邀请他。 八阿哥让贴身太监把人送回来。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混得这样好了。 “人还在外面?快请进来喝杯热茶。” “回老太太话,那太监同大老爷说了两句就走了。” “他说什么?” “……说是要好生约束府上的奴才,莫翻了天。” 话是李福说的。 他代表八阿哥的体面。 这是在敲打荣国府。 史太君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哪里不对。八、九、十同气连枝,若老大真得罪了九阿哥,还能有这样的待遇?难不成宴席上有发生了什么事缓和了关系? “去把老二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荣国府上气氛古怪了好些时候,贾赦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别院的翻修已经完成,牌匾也已经挂上,因为还没正式开张,上面蒙着红布。文房四宝、琴、棋之类的必需品已经购置完毕,都是从九爷店里买的,东西好,折扣也好。 冬月十二那日,贾赦过去检查了一遍,然后给人结了工钱,回去就写了一沓请帖。与他有过接触的阿哥一个都没少,至于原主那些狐朋狗友,因为不确定都有些谁,他只给胡为递了封信,将君子别院的情况说清楚,註明开张的日子,请胡老弟通知老友,有兴趣的都可以来。 胡为没想到如今的贾恩候已经不是从前的他。 考虑到冬月十七别院就要开张,作为东家,要忙的事铁定不少。没时间逐个通知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在回信中说,虽然别院是凶宅翻修的,他本人对君子四艺也没有任何兴趣……当天还是会去捧场。通知老友之事,一定办到。 …… 贾赦将所有问题都考虑得周全,做好了准备工作,却独独忘了知会家里人。毕竟四十来岁了,又是长子,父亲死了多少年,没道理做什么事都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太报告。 无论怎么说都是内宅妇人,岂能插手男人的事? 正是如此,当初做决定的时候,贾赦就没在史太君跟前说。 后来又忘了。 贾琏倒是在房里提起过,王熙凤是有成算的,在好消息传出之前并没有声张之意。 是以,别院开张的当天,荣国府上都没有任何传言。 ☆、第025章 贾赦的确是为别院布置了招人气招财源的风水,见效之快依然出乎了他的意料。康熙四十年冬月十七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君子别院便选在这日开张。从购置宅院到翻修,他从未刻意隐瞒,京城里早就有传言说,荣国府大老爷做了冤大头,买了那座凶宅,具体做什么还不知晓,半个月来搬了不少东西进去。 外头传得像模像样,不少人都在惋惜,多好的出身,竟这样糟蹋自己。也有觉得大快人心了,这么个酒囊饭袋早些死了才好,活该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因为这……贾琏憋了好几次气,却没在贾赦跟前抱怨,因为不愿意让父亲伤心。如此做派让贾赦觉得便宜儿子虽然不会做学问对玄学也没什么天赋,却也是个不错的人。
第46页 这种程度的咒骂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更别说流言就是他请人放出去的,这么闹过之后,一时间,京城百姓都知道凶宅易主了,买下它的是贾恩候。反正名声已经不能更丑,不如藉此炒作,这是一次相当成功的宣传,君子别院还没开张,就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 凡是又都两面性,有利就有弊。 宣传力度太大带来的问题是,开张的头一天,贾政终于听说了大哥将城南头的凶宅买下来一事。回府之后,他就往大房去,走到了地方才想起来,院子已经调换过了,贾赦住在荣僖堂。 兄弟俩到底碰了头。 “听说大哥买下了城南那凶宅。”贾政开门见山,直接问出心里话。 “……” “听说前任家主姓黄,是个生意人,本来家财万贯的,搬过去才七八年就倾家荡产。便是再便宜,那宅子也买不得,你煳涂啊!” “……” “还是让母亲帮忙参详,早些脱手,莫给府上带来灾祸。” “……” 作为一个死迷信,贾赦是有很多忌讳的。 他的别院明日要开张,便宜弟弟今日劝他转手,简直是触霉头。 贾赦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在史太君跟前服顺的态度也不过装模作样罢了,他轻浮的笑道:“哥哥我人格魅力大,黄老爷非得把那宅子白送给我,那不是府上的公产,是我私人的玩意儿,带不带煞干你屁事。” “你!”贾政气得发抖,指着贾赦怒斥,“你简直粗鄙!” 说得一点没错,老子就是粗鄙。 你高尚,浑身上下包括头髮丝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贾赦觉得自己已经够客气了,要是他隔壁卖小馄饨的大姐,遇到这种多管闲事的一般就四个字:“滚你娘的!”贾赦转身进屋,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你大可以找母亲说道,家法还能大过国法?” 贾政脸色难看极了。 荣国府的规矩是:老太太当家。 大清朝的规矩是:内宅妇人不得管丈夫事,女有三从四德。 家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罢,史太君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对贾赦在外头的事指手画脚。贾赦已年至不惑,不是少年,为娘的什么都过问未免管太宽。贾政也想到这个,他气得不轻,眼看兄长就要进屋,又说:“白送的也罢,你翻修是要做什么?” 这话倒是有意思。 贾赦站在屋檐下,笑眯眯转过身来。 “二弟以为我要做什么?” 最有可能的是两种。 自己住,或者养外室。 他都搬到荣僖堂来了怎么也不会主动让出,真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种事,还是少管的好。贾政含煳了两句就告辞了,大老爷懒得与他计较,看人走远了就转身进了屋。 贾赦这回真是壮了胆儿,头两日,四爷给他回了封信,说是为了防后患,他已经将事情说给康熙听了。在他嘴里,那别院成了荣国府大老爷为京城里读书人做的好事。 将规则说明白之后,康熙就乐了。 按照胤禛的说法,贾恩候买的是上好的茶叶,品种很多,按照客人的口味选择沖泡,还会提供一些糕点,十文钱能收回成本? “这事的确新鲜,老四你怎么看?” 胤禛坦然地说:“早些时候儿子就听说了这事,是以,生辰那日特地给贾家递了帖子,接触过后发现,贾恩候是个大通大智之人,行事的确有些不羁,却不似坊间传言那般污浊不堪。” 很高的评价,这倒出乎了康熙的意料,他没想到胤禛也会夸人。 “你的意思是,他是隐士高人?” “……玄学一派的,有多大的本事相信很快就能知道了。” 佛家通天地。 玄门晓古今。 对他们,世人都是存有敬畏的。 这么一说康熙倒来了兴趣。 胤禛趁热打铁说:“儿子还查到一件事,那别院之前是一位黄姓商人的居所,因为偶然,贾恩候为他解了心中疑惑。黄老爷心怀感激,将宅子白送出去。说起来,那宅子在京城里是很出名的,城南头的三世凶宅……”四爷将来龙去脉理清楚,康熙就明白了。 玄门是讲求缘法的,他用白来的宅子回馈百姓,搞个君子别院正风气,顺便为自己正名,正宗的玄门弟子绝对不是在大街上逮着人就说“这位爷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的傢伙。 “这两年,京城里的青楼歌馆多了不少,八旗子弟总往那些地方跑,静心做学问的人越发少了。儿子以为,君子别院可以提倡。”胤禛没深入分析,他能想到的,做了四十年皇帝的康熙自然也能。同青楼、赌坊、歌舞馆相比,胤禛口中的君子别院简直是片净土。 对贾赦,康熙已经有了不错的印象。 “他是荣公膝下长子?朕记得,他不是个争气的。” “儿子听说贾恩候是老国公夫人养大的,学问做得不好,人品倒是不错……那些难听的说法大多是谣传。” 对四爷这番话,康熙信了五成。 他的意思是这事就交给四阿哥全权负责。
第47页 再观望一阵子,若真是利国的好事,适当的支援也无可厚非。 胤禛第一时间将结果通知到贾赦那里,意思很明白,这一炮必须打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同时,他还去了趟太子府,把康熙的意思说给胤礽听,与他约在冬月十七同去君子别院。 贾赦原本没想在一开始拿出真功夫。 君子别院有招财阵,註定要发,收到回信之后,他改变了想法。 冬月十七并不是出门的好日子,天阴沉沉的,即便如此,众阿哥的马车依然齐刷刷往城南去了,前后连成串,大约有七八辆,走在最前面的是太子胤礽,往后是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俄、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祯……老百姓爱看热闹,很久没见这么多阿哥齐整出行,倒有些好奇,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阿哥的车驾经过,就有不少八旗子弟自觉跟上。 遍地都是窃窃私语声。 “快看,连太子爷都来了。” “往城南头去的,也不知是为什么事?” ……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持续到马车停下来,地点正是凶宅门口,哪里已经焕然一新,大门刷了新颜色,牌匾上蒙着红布,两个书童扮相的小哥候在门口,见太子从马车上下来,立刻就跪下了。“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您请稍等,吉时未到。” 按照本来的脾气,听到这话胤礽就该发火了,让他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想起胤禛说的那番话,皇阿玛对这个别院很重视,希望能引导京城风气,让八旗子弟少去青楼。太子打算藉此机会表现自己,在这节骨眼上起冲突实在不值。 所有人都在为贾赦默哀,他们等着太子翻脸,可惜,幻想中的场景并没有真的出现。胤礽点点头:“东家可来了?” 书童正想说没有,不远处,就有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过来了。 正是贾赦父子,车帘掀开,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贾小琏就紧张了。 “来的人也忒多了些,父亲您太有号召力。” “都是跟着几位阿哥来的,走吧,跟为父过去。” 贾赦和太子胤礽的第一次见面,他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然后看了看天,差不多到时候了,“让贵人们候在门口是我的疏忽,现在就正式开始。” 他站到台阶上去,朝地下拱了拱手,道:“这个别院是黄老爷赠与的,经过翻修,建成君子别院。这里的大门对读书人敞开,里面有四个院子。” “东苑”读诗文,山河日月,提笔忆王孙。 “西苑”听琴语,素手拨弦,一曲声声慢。 “南苑”品棋局,金戈铁马,沙场定风波。 “北苑”忆画魂,墨染成画,硃砂点绛唇。 这是贾赦对别院的划分和註解,同时这是他对前世最后的追忆。他本是北宋年间的人,在汴京街头讨生活的,人称“贾半仙”。这四句话中,最末的都是宋词的词牌名,权当念想。 贾赦大致介绍了别院的功能,然后就说:“规矩有几点。第一,唯有读书人能入内;第二,琴棋可随意使用,可阅读书籍,离开之前须得放回原位,笔墨纸砚可随意使用,不需要付半个铜板,同样的,诗作与画作都由别院保存,不得带走;第三,任何形式的比赛,作为惩罚,输的一方要付十个铜板;第四,在同等水准的公平对垒之中连胜七场有惊喜。” 读书人来得不少,听到这话都有些不敢相信。 书随便看,文房四宝随便用。 弈棋或者赛诗文输了只给十个铜板,不过是两个包子的价钱,就算再穷,也给得起的。无论怎么看,这里都是他们的福地,就算是凶宅改建的也没关系,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进去看看。 “万万没想到,贾大老爷还有利国利民之心。” “说得动听,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让读书人进,瞧不起我们是不是?” “……滚滚滚,你个卖烧饼的,还想学人家弹琴作画?” 地下已经热闹起来,虽然说什么的都有,对于这样的反应,贾赦非常满意,他朝众阿哥看去:“如今吉时已到,烦请几位爷替别院开张。” 牌匾上红布一角系了条红绳,太子胤礽上前去撤下来,烫金的四个字——君子别院就显露出来。几位阿哥带头鼓掌,虽然怎么看贾恩候都不像是大公无私之人,他的这个举动的确会帮助到许多贫寒学子,也会带动京城风气,这是好事,应该得到鼓励。 大门这时候才打开,胤礽第一个走进去,虽然格局与平日见到的别院并不相似,瞧着也算清雅别致,的确是费了心思翻修的。 “这地方很不错,可见是费了心思的,三人成虎事多有,传言误人啊。”这里比那些个大书院的环境也丝毫不差,以一人之力做到这地步,实在难得。 太子率先开口,阿哥们都跟风夸了两句。 贾赦让别院中的书童将学子们带去四苑,自己则领着几位阿哥以及一些权贵子弟往中院走,那里是聊人生的地方。 “太子爷亲自过来,真是出乎意料,既然如此,我也要拿出真本事才行。今日看相测字说风水,随便你们挑,每人一次机会,全都免费。”说着,就已经到了厅内,主位后方偌大三幅仙人图,画的是道家三清,玄门就是从这里衍生出来的。
第48页 主位没有人坐,空出来的,太子在左首,七位阿哥一字排开。贾赦坐在右边,那些权贵之子都是有眼力的,自个儿找了地方,不用人来安排。 “听四弟说,贾恩候颇懂玄理,给孤测个字如何?” 就有书童拿了托盘来,就将纸笔放在太子身边的矮桌上。胤礽提笔,写下一个“春”字。书童鞠了个躬,这才拿起宣纸,转身放在贾赦身旁。 “常言道,春为一岁首,会写这个字,您绝非常人。” “嗤——” 十四阿哥就笑出来:“太子二哥当然不是常人,这还用你说?” 贾赦压根不搭理他,看着胤礽说:“四时八节,万物皆春,您求问何事?” 胤礽道:“问人生。” “总的说来,大富大贵不可言。不过春字上面有三个人,压‘日’无光,这代表您这一生会遇到三个坏事之人,切不可相与,恐害在他手内。” 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没人敢吱声,他倒是敢说,也不怕太子爷降罪! 出乎意料的是,胤礽并没有动怒,而是追问道:“可否告知孤,是哪三人。” “只凭测字要点破名字不可能,拿生辰八字方可测算,不过,其中一人必定姓秦,春是‘秦字头’,您千万记得,若是某件事让您陷入两难之境,切不可任由他人煽动,要遵从本心。” 胤礽点点头:“多谢先生提醒。” 太子之后就是四爷,他也测字,写的是“德”。 看到这个字以后,几位阿哥都皱了皱眉。 德妃的德啊! 贾赦看过之后沉默了半晌,然后说:“这个字我能解,旁人却不能听,请四爷随在下到偏厅。” 裤子都脱了你说这个—— 十阿哥勐拍了下桌子:“太子二哥的都能听,为何四哥不能?你说!” 贾赦想了想:“四爷您问的是亲人,可对?” 胤禛点头:“不错。” 贾赦站起来,打了个手势:“既然如此,话得单独说。” 一个屋子的人都把目光锁定在贾赦身上,他却坦率的走到隔壁屋,待四阿哥过来之后,才将那张写着德字的纸铺开,说:“德的左边是双立人,你问的人有两个儿子,再看右边,下面是‘一心’,说明她心中只存其一。”说这话的同时,贾赦已经将手放在德字右上方,正是十四。 “您问的事不成。” 四爷想要知道的就是他的生母德妃之事。 能不能对两个儿子一样好? 能不能对他有一点点关心? 这个解释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可不就是这样。 左边是双立人,这代表额娘有两个儿子。 右边上面是十四,下面是一心,说明她一心惦记的只有老十四。 胤禛写的是生母的封号,德。 没想到竟这样讽刺。 从偏厅出去,贾赦又让八阿哥选,相面测字还是聊风水。他没注意的是,几位阿哥脸色不太对,老十拉着十三胤祥去偷听了几句……卧槽,偷听到这种事以后还能好?千万别让四哥知道。 说起来,贾恩候还真有点本事,他的解读简直分毫不差。 德妃就是个偏心眼,心里只有老十四。 看两人退回来的速度和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听到不得了的东西了,倒没人点破,看胤禛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 ☆、第026章 之后又测了几个字,问题也是五花八门。 啥时候能娶媳妇,老婆生男生女,亲娘生病啥时候能好等等。 贾赦都一一作答,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些官家子弟都照顾到,阿哥们在别院里转了一圈,就要起身告辞,眼看着就要到午膳时间。贾赦也不挽留,更没有做东的意思……免费测了这么多字已经让他心痛,还要请客简直就是要老命的节奏。 捧场的阿哥走了,书院却没有冷清下来,弹琴的弈棋的作诗的人都不少,热闹极了,有糕点吃,有茶水喝,还能与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聊诗画,人生简直快意。 君子别院火了,不仅在读书人之间,贵族家也出现了“贾恩候算命贼准”这样的说法。 太子回府之后还让手底下的奴才送了两样御赐的稀奇吃食给贾赦。虽然不能拿来换金子,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得报酬,也算是意外之喜。 让贾赦高兴的是,会这样安排,说明太子已经认可了他测字的能力,以后客似云来财源滚滚。一天之内,君子别院门槛都被踏破,来的读书人多,有钱人更多。好些商人都来凑趣,想看看里面像什么样,却被拦在府门前。 看你这样就不想读书人,想进去?行啊,先回答两个问题证明你不是文盲。 被拦下来的太多,不是没人想过塞钱进去,几个侍卫就好似铁了心,死活不收。想直接冲进去,又怕把事情闹大。这什么破烂别院开张就能来如此多的阿哥捧场,贾恩候后台很硬,同他死磕恐怕没有好下场。 别院的日常运转是贾琏在安排,贾赦只负责陪七连胜的才子聊人生,对于这些细节,他并不清楚。开门红是好事,不过,刚回府,没走几步赖大就腆着脸迎上来:“大老爷您可回来了,老太太等了一整天。”
第49页 “有什么事?” “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你还是快点走,过去一趟吧。” 贾赦是独自去史太君房里的,反正不会有好事,他就将便宜儿子打发回去了。史太君房里人倒是不少,坐她身边的是贾宝玉,往下是两房的重要人物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还有在府上做客的薛姨妈和薛宝钗。贾赦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到他身上,他倒是稳得住,走到前面给史太君问安。 “你心里还有我这母亲?看看你做了些什么混帐事!”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开场白,贾赦没被吓住,自觉找了地方坐下,笑问:“儿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母亲明示。” 挨训的次数多了,他生生练出钢筋铁骨,这坦然的态度险些气死史太君。 “你不知哪里做错了?我就与你说道一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拿着府上的银两搞这种万本而无一利的事,可同我商量过?搞什么别院,请人白吃白喝,蟠哥儿过去竟然被拦在外面,自己人还不让进了……” 就到这儿,贾赦听明白了。 这回还不是老二告的状,是薛家那呆霸王想去凑热闹吃了闭门羹,听说东家是贾赦,滋事来的。 “母亲您喝口热茶消消气,我逐个解释。” “首先,我那不是供吃喝的地方,全称叫‘君子别院’,招唿的是读书人。” “其次,这个项目上面很重视,能够抢到机会,是我的荣幸。” “再有,宅子是黄老弟送的,分文未取,翻修是我自个儿掏的腰包,没找弟妹开府库,做赢做亏都是自个儿承担,不用旁人负责。” …… 他真的一条条说起来,史太君气得发抖。 “我是你母亲!做这么大的决定你不提前知会一声。” 难怪原主会流连烟花柳巷,亲娘忒偏心,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贾赦是个不轻易与人动怒的,管用的招是四两拨千斤,这会儿,他却拉下脸:“你们都出去,我有几句话对母亲说。”他话音刚落,邢夫人就站起来了,王熙凤也准备走,其他几位却没什么动作。 史太君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磕在桌子上,“是要翻天了不成!有话你就说!” 这是不让人出去,那也行,贾赦扭头看向史太君:“这是万岁爷示意的,恕儿子不能说明情况?后院女眷不得妄议朝政,这是大清朝的规矩。我已经四十岁了,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不需要旁人训示。若是怎么做都不能让您满意,那就分家,祖宅给二弟,我搬出去。” 要分家,邢夫人愿意得很。要她让出祖宅,痛似剜心。“要搬也该二房的,凭啥要我们走?二老爷是当官的,让皇上赐个宅子不就行了。” 王熙凤都震惊了,从前不觉得,婆婆邢氏的杀伤力还挺大。 你当他多大的官?区区工部员外郎而已。 薛姨妈和薛宝钗交换眼神,就要劝话,薛蟠则等着看热闹。王夫人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就要抹眼泪:“御赐的宅邸是那么好求的?你做什么讽刺我们老爷?” 邢夫人像辩驳,大老爷瞪了她一眼:“我说的话没用了是不是?” “老爷您好歹也要为自己考虑,怎么能……” 她再次被打断,“你闭嘴!” 刚把倒霉婆娘料理好,史太君就闹起来。 “你说的什么话?老婆子还没死呢?分什么家?既然是万岁爷的意思,你直说便是,老婆子自然支持,阴阳怪气做什么?多吃了几十年的油盐,我不愿看你走歪路,提点几句罢了,你不想听也罢……人老了,不中用,遭嫌弃也不能怪别人。” 阴阳怪气的到底是谁?他就是客观的说了两句,顺便提出一种可能的解决方式,不同意就算了,何必闹成这样。贾赦先抬康熙,后说大清律制,还顺势说要分家,都是为了堵史太君的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在今天闹开,怎么说呢……万事万物都有定数,不是不闹,时候未到。 贾赦又问:“母亲可还有事?” 刚被将了一军,士气大减,史太君哪还有心思说别的,她摆手说没事,贾赦就退下了。等他走远了,连脚步声都听不到,王夫人才抽噎起来:“如今大老爷威风八面,与他往来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可苦了我们,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史太君也发现大儿子不简单。 像从前那样打发是不行的。 她还没想出个对策,王氏就闹起来,“行了,别哭哭啼啼的,都出去吧,我乏了,今日就到这儿。赦儿已经是今非昔比,你莫想什么歪点子。” 除了和邢氏过不去之外,王夫人能想什么歪点子?贾琏出息了,连凤姐儿都不听她的了,心里成算多得很。这日本来是要讨伐贾赦的,他几句话堵了老太太的嘴,让二房有苦说不出。别看这段时间老太太三天两头找他训话,实际一点好处没讨到。 先是两房换了院子住,贾宝玉又在四阿哥府倒了霉,现在还搞出个君子别院。听薛蟠说那是白供吃喝,铁定亏本的生意,史太君想压一压大房的气焰,谁知又在阴沟里翻了船。 史太君心里头抑郁,就生了场病,府里的事还是王夫人管着,分家的事没再提起。邢夫人是被贾赦堵了嘴,王夫人更是贼精的,她已经想过,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在这节骨眼闹分家,大房铁定要多得,谁让他们有皇子关照?
第50页 主动搬出去那就是说说而已,贾赦要是真的搬了,那才是麻烦。 以四阿哥的德行,还不状告他们? 这家……不能分。 荣府上下各怀心思,史太君和王夫人的日子过得都不顺,贾宝玉还是老样子,在丫鬟这里占不到便宜他就同秦钟厮混,还去外头找琪官。虽说是男子,他们长着精緻的脸,性子也柔顺得紧,很让贾宝玉惦记。薛家母女也打着小算盘,从前以为姨妈在荣国府的地位高,来投奔她铁定能有好门路。如今看来,情况同预想的出入颇大。 王夫人的确比贾赦那填房太太邢氏有本事,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因为二老爷只是个工部员外郎,连带着院子里的女眷也都说不起话。大老爷没参加过科举,没文化,让许多人瞧不起……那又怎样?他攀上了皇子,还不止一个。 想把贾宝玉送去给阿哥做侍读,还得看大老爷的意思,她们找王夫人能有什么用?元姐儿的确爬上了万岁爷的床,后宫女人那么多,她只是最低等级的而已,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就是提鞋的奴才。 元姐儿是宫女上位,打的是德妃娘娘的脸,如今在永和宫苟延馋喘。同大老爷交好的四阿哥胤禛不就是德妃乌雅氏的亲儿子。 这个道理,就连府上奴才都懂。 他们越发加快了讨好大老爷的步伐。 君子别院的出现让整个京城为之一震。 因为阿哥们的带头作用,八旗子弟纷纷从青楼歌馆里出来,直接投身到写诗作画的队伍中去。无论做什么,一个人总是寂寞的,你让贵族子弟闭门做学问,难,因为枯燥,鲜少有人坐得住。君子别院为他们打开了新的大门。 文人相轻这个词最早出现在三国时期,《典论.论文》之中。提出这个说法的是曹魏高祖文皇帝曹丕,他是三国时期着名的政治家和文学家。 原话是:“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缩短。”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这说的就是文人之中最长有的风气,他们相互轻视。做文章不止有一个题材,绝大多数人并非面面俱到,毕竟,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原本没什么大不了,问题出在,大家都爱用自己的长处比较对方的短处,然后飘飘然觉得老子天下第一。 班固同傅毅两人文采相当,班固却看不起傅毅,在给弟弟班超写信的时候提到:“傅武仲因为能写文章才当上兰台令史的官职,他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文采,下笔千言,不明所指。” 这个小故事完全能说明读书人的心理状态,大多数人都是敝帚自珍,觉得老子就是被埋没的千里马,可惜没遇到伯乐。万岁爷的确是明君,不过也忒不会选大臣,武将就不说了,百官之首的索额图、明珠不过是争权夺利的老货。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人,正是如此,君子别院才能客似云来。尤其是八旗子弟,他们谁也不服谁,甚至还有宿命中的对手,自出生就被比较,一直到现在。 只要是正常人,就不会愿意被压。 君子别院从开张就瀰漫着战火。 比诗,比词,比对联。 比字,比画,比棋艺。 …… 但凡是上得台面的东西,都被轮了个遍,君子别院有特殊的竞赛制度,不听取一家之言,而是採取投票制,只要是读书人,就在孔夫子的见证之下给出自己神圣的选择,投票的总人数永远是单的,不能弃票不能选“打平”,高下就分出来了。 君子别院具体的运作方式是贾琏想出来的。 对读书人而言,过于简单粗暴,却意外的好用。很多人会觉得,两个大师级作品你很难选出优劣,他却非要大家从心出发,挑出更打动你的作品。 起初,不服气是有的,甚至有人会觉得,那些做评判的还不如自己水准高,他们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混在君子别院的时间多了,他们就会明白,做学问和做评判是两个概念。你觉得自己的文章精妙绝伦,在他人眼里却不是这样,没有利益瓜葛,才能给出理性的判断。大多数文人在看别人作品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挑毛病,让他们客观公正比登天还难。 越来越多的人从青楼里出来,去君子别院凑热闹。 “听说纳兰家的大学子都去了,还留下了墨宝,听说精妙得很。” “这都是昨日的消息了,我还知道头年中进士的张家公子也去了,听说连战连捷已经胜了五场。” “你说张廷玉吧,已经满七场了,连新科状元郎都被打了脸,他们对弈来着。” …… 真是不得了。 这之前,谁能想到贾恩候能做到这地步? 将凶宅翻修改建,做成读书人的福地,这里俨然成了京城里的新流行。 张廷玉的确是连赢了七场,还都是颇有分量的对手,然后他就成功见到了贾赦。 “原来神秘大礼就是这个?”张廷玉看着坐在对面的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笑出来,“我原本是来看看,被董鄂家的拉下水,赛了好几场……若早知道奖励是这个,应该更拼命才是。听说别院开张的当天,你为众阿哥以及凑趣的大臣之子测过字,很准,替我看看如何?”
第51页 小书童铺开宣纸,让他写字。 张廷玉并没有立刻提笔,又说起话来:“我想问仕途,先生看看,我到底能否有一番作为,能否超过父亲的成就。” 贾赦看了他两眼,笑道:“问这个的话,就不用测字了。面相上有个说法,色紫,见福禄以犹迟。也就是说,气色成淡紫,福禄运来得迟,你是大器晚成之相。两眼黑白分明富有神采,两个眼角平齐,上下眼纹细长,此为睡凤眼,其人文采极高,是名仕大家之命,一支笔言尽天下事;两眼之间,鼻翼之中有颗很小的红痣,你一旦起运,终其一生官运亨通……成就註定在尊父之上,汉人之中,无出其右。” 还真不是胡说,张廷玉的面相实在是好。 官通三朝,绝对是天下汉人之首。 贾赦挑拣着说了好几点,张廷玉还不敢相信,他出身不错,学问挺高,还胸怀大志,这些都没错。他的父亲张英是大学士,在万岁爷跟前也颇有体面,超过父亲是要位极人臣? 本来,他想问的是自己要不要再参加科举,进士出身却没题上三甲,对他的出身而言,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如今在翰林院做事,怎么看都没多少出路。如今可以说是张廷玉这一生之中最犹豫不定的时候,一旦从这样的情绪里走出,飞黄腾达,势不可挡。 贾赦在最好的时机遇见他,做了这样的点拨,从最初的惶惑茫然到神色坚定,张廷玉用极短的时间实现了蜕变,他朝贾赦拱了拱手:“听先生一言,衡臣醍醐灌顶,之前的疑虑尽数抛开。若他日,真能走到那一步,定当被厚礼谢先生提点之恩。” 张廷玉是抱着试探的心态过去的,出来却红光满面,喜色挡不住,就有老友围上来,问他在里面有怎样的境遇,张廷玉拱手笑道:“佛曰不可说。”他得了贾赦的恩惠总要回报一番,营造出神秘感,给他招些人气倒是挺好的。 ☆、第027章 整个冬月,贾赦都是在春风得意之中度过的,在老百姓眼中,他是钱多人傻。有句话叫“屁股决定脑袋”,你坐在什么位置上想的就是什么事,贾赦如今是荣国府大老爷,他看到的与普通百姓截然不同。这十来天,别院就没少过人,茶水和糕饼是免费供应的,分摊到每个人头上,量不大,合在一起数字也很可观。便宜儿子贾琏特地找他说过这事,对荣国府而言,这点开销不算什么,长此以往,建别院的目的就模煳化了,只听说这里白吃白喝供着是读书人的圣地,不知道他们实际想做的是算命的行当。 贾琏有心里建设,还是被老百姓的热情吓着了。 父亲倒是说过,别院主要做算命的生意,为读书人提供条件都是幌子。父亲一开始想用请人坐庄的方式经营,让读书人与别院僱佣的人比琴棋书画……他细化了那个想法,同时提出新建议,出台了如今这套省人工运作成本的方案。 当初觉得这是更优秀的做法,他帮了大忙,别院热闹的场景却让贾琏心虚。 “是我估算失误,父亲您打我骂我吧。”冬月的帐本出来之后,贾琏就承认错误去了,大老爷正在翻《周易》,这是他最爱的书之一,每看一遍都会有新的体会。事实上,一盏茶之前他就察觉贾琏有话说,对方在书案前面站了太久,表情还很纠结。 见他开口,贾赦就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来。 “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那不是你的错,别院现在很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贾赦这么说,贾琏心里更过意不去,“不是这样的,按照父亲本来的计划,计划恐怕已经入正轨了,现在情况却不容乐观。人气的确很旺,白吃白喝的也不少,却没人过问看相算命之事,这样下去目标何时才能实现?” “……年轻人,就是不淡定。”贾赦捋了捋八字鬍,说,“按照我的计划,情况也差不多,花的银子分毫不少,请大师坐镇的费用不可能低。琏儿你太心急,别院开张吧不过半旬时间,能达到这样的人气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 “开销这样大,以后恐怕难以回本,我们费这么大的功夫,还不如直接开成算命铺子,有阿哥们带动,铁定客似云来。” 贾赦摇了摇头。 “我的儿,你还是太嫩。做成别院让读书人白吃糕点白喝茶是为了树立慈善人的形象,让世人觉得咱们不是摆摊算命的,更不是开铺子赚钱的……这是在相应朝廷的号召,为导正京城风气贡献一点微薄之力,急万岁爷之所急,想老百姓之所想。” -_-! -_-! -_-! 贾琏难得有正视自己的机会。 同大老爷这种接触过各个阶层的百姓,坑蒙拐骗跑江湖的老油子相比。 他的确太年轻。 人人都说贾恩候是钱多了没处花,瞎折腾。 他费这么大的劲只是为了洗白自己,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方便在背地里坑钱。 看贾琏的表情,好似醒悟了,大老爷又拿起《周易》翻了两页,才补充说:“琏儿你永远要记桩捨得’这两个字,有舍才有得,目光别那么短浅,放长线钓大鱼。” “……儿子明白了。” “我们不做点什么?继续等下去?”
第52页 贾赦不再说什么,由他自己去想,他大抵知道,便宜儿子是心疼钱。从前过得太苦,亲娘死得早,亲爹又不疼他,如今情况有所好转他却不敢怠慢,还是从前那套喜欢,总觉得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父亲又会变回以前那样。 他是心里不安。 事实上,从开张那日,一切就都在贾赦的掌握之中,他已经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不愁没客人上门。看如今的态势,大鱼都在观望,贾赦当初说得头头是道,很多东西却没法子检验,都是与未来相关的,官家子弟比寻常百姓要谨慎得多,别看他们同贾赦说话的时候很客气……心里还是存有怀疑的。为什么不抱着银两上门来?因为还没震撼人心的事发生。 贾赦期盼的,足以震撼整个京城的事,早在酝酿之中。 那日,他为和硕康亲王第五子绪方测了个字,正是唐朝的“唐”,问的是母亲的病。 康亲王杰书在三十六年就死了,由长子袭爵,后院的当家人是老王爷的继福晋董鄂氏。而绪方是庶福晋萨克达氏的儿子,二十多岁,文治武功不很出众,却是个出了名的孝子。 萨克达氏突发怪病,宫里的太医也来看过,都没给明确的说法,君子别院开张那阵子,绪方都在为这事着急,还是听人说起,别院东家贾大老爷是个通天晓地的,他这才走了一趟。事实上,冬月十六那天,萨克达氏就不好了,眼看就要挺不过去,绪方是死马当活马医。 落笔之前他隐隐听到有古琴声,是一曲唐时歌,心有感触,他就端端正正的写了个唐字。 贾赦是怎么说的呢? “唐字上面是‘康字头’,下面是‘居字尾’。康者,无恙也;居者,安逸也。” “你母亲的病不会有大碍,放心请大夫吧。” …… 只要是知道内情的,所有人都觉得老康亲王庶福晋不行了,唯独贾赦,说她一定会没事,还能活上许多年。绪方心有怀疑,还想再问两句,就看到贾赦的表情,笃定的,淡然的,完全不担心说错了砸招牌。 听他说了半天,也不像是会篡改结果安抚别人的。 绪方才相信了他说的话,准备放手一搏。 当天,他就到医馆去请了大夫,不顾其他人的反对,走偏方给萨克达氏用药,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吊着口气随时可能丧命的庶福晋竟然撑下来,情况还越来越好了。绪方是真正的孝子,不做伪的。从大夫口中得知母亲的命保住了,养上两个月就能大好,不会留病根之后。他痛哭流涕,对贾赦的感激简直无法言说。 若不是他说一定能活。 或许已经放弃治疗了。 当时的情况,连大哥都说与其让她再受折磨不如轻松地走,到地底下还能同阿玛做个伴。所有人都这么说……除了贾赦。 腊月初五,大夫将好消息告诉绪方。他立刻赶制牌匾,买了一大箩筐炮竹,扯了红布,第二日就到荣国府去,点名要找大老爷,谢谢他救命之恩。 最先出来的是王夫人,听到外面震天的炮竹声,她立刻往大门口去,然后就看到挤了一大街的人,还有舞狮队,闹得可欢腾。 绪方不认识荣府女眷,见王夫人是主子扮相,年纪也差不多,就说:“可是贾夫人?” “……”冠上夫姓的话,也没错。王氏没辩驳,听他继续说。 绪方让抬着谢礼的奴才到前面来,然后感动的说:“月前,我额娘病危,太医都束手无策,多亏贾大老爷那番话,我才坚持请大夫,用药方,全力救治。我走这一趟是为了感谢他救我老母亲的命!大老爷的确配得上大智大通这四个字,这是我们康亲王府赠的牌匾,还有几样谢礼!还请夫人让我见大老爷一面,亲自向他道谢。” 好像哪里不对。 她是二房太太,这小子该不会误解了吧? 王氏还没说啥,邢夫人就阴阳怪气的出来了:“你是来感谢我们爷的,找二弟妹说那么多那么多作甚?”……自大老爷改变之后,邢氏也硬气了不少,虽然还是会屈服于老太太的淫威,在二房王氏跟前一点不客气。 想来也是。 女人嘛,就是望着男人吃饭的。 老爷本事大,能结交权贵,做夫人的就说得起话,反之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真正的荣国府大老爷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混帐。 做学问不行,还没个长处,只会约着狐朋狗友出去喝花酒。 如今,身体还是那具,却换了芯子。 玄门的正牌传人取代了从前那厮,短短三个月时间就混得风生水起,不仅结交了皇子,还利用他们敲打了荣府上下。 荣僖堂住上了。 君子别院开张了。 …… 老太太和二房王夫人意见很大却只能干瞪眼,改变不了什么。 到这份上,他才算混出了头。 贾赦本事大,邢夫人说话也跟着有了分量,她悠哉哉从大门口出来,先是嘲讽了王氏,然后打量起康亲王府那伙人:“我是荣国府大房夫人邢氏,你们是来找老爷的?” 认错人简直太尴尬,绪方咳了两声,点头说是。 邢夫人正要开口,大老爷就出来了。 看到倒霉老婆在外头显摆就一肚子气:“你给我进去,男人的事有你置喙的余地?”
第53页 qaq她还不是跟着王氏出来的,邢夫人不敢辩解,老老实实往里走。贾赦这才走到绪方跟前,笑道:“我记得你,是写了个唐字让我测老母亲身体的,瞧你这阵仗,我说对了?” 绪方当场就跪下了。 “我阿玛五年前就去了,只继福晋和生母可以尽孝。冬月间,我母亲突然生病,请了太医也说节哀顺变,若不是听您一言,我已经放弃。” “先生大恩,绪方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第028章 意料之中的进展,贾赦将人扶起来,笑道:“郡王爷太客气了,你母亲能挺过来并非在下的功劳,是天命,凡人岂敢违?”他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却递了个眼神让王善宝上来收礼。 赶趟凑热闹的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 不是你的功劳你就别收礼啊。 又要钱又要脸……想得也太美了。 绪方本人倒没膈应,本就是安心来道谢的,人家收了是好事,若是不收,反倒晦气。这是送礼之人的正常心理。“阁下是真正的大能者,与摆摊骗钱的不是一路货色,都说生死天註定,我总相信事在人为。若不是您再三说我母亲寿数未尽,能够平安度过此劫,恐怕就不会有峰迴路转的时候……”他还真没乱说,要不是大老爷说得笃定,他恐怕就同意大哥的说法,让额娘干净的走,不受罪。 贾赦明白他的意思,又说:“凡事不到最后一刻莫要轻言放弃,有句诗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活着不是来享乐,而是要经歷七情六慾,受灾厄度劫难的。” 算命这行干久了,嘴皮子都利索得很,贾赦是随口说的,却触动了不少人。 包括上门来道谢的绪方。 包括围着看舞狮凑热闹的百姓。 包括跟在大老爷身后的贾琏。 别看贾琏是荣国府长房嫡子,在原主活着的时候,简直就是苦哈哈的小白菜。他的兄长贾瑚死得早,母亲张氏也在生他之后血崩去了,父亲因为种种原因,对他丝毫不关心,母亲死了三年之后续弦,这个小户出身,目光短浅,又抠门又斤斤计较的继夫人就进了门。 邢氏不像二房王夫人那样底气十足,她没有上赶着对付贾琏,而是在生活方面剋扣他,有事没事膈应他……邢夫人将贾琏当做在府上立足最大的障碍,按照大清朝的规矩,就算都是嫡出,原配之子身份要高于填房生的儿子,简单地说,只要贾琏不死,袭爵的就只能是他。 因为父亲不给他做后盾,贾琏自幼就会察言观色,吃亏不打紧,遭误会也能忍。大婚之后,王熙凤进了门,情况这才有了转变。 新来的琏二奶奶太会吸引仇恨。 邢夫人只顾着对付她,就不怎么找贾琏的麻烦了。 从前没想到这个层面,如今看来,这些苦楚都是老天爷给他的考验,他咬牙撑下来,就等来了父亲转变的一天。 幸福来得太突然o(* ̄▽ ̄*)o。 与贾琏一同陷入回忆的还有绪方,贾赦悠哉哉等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就点头再次道了谢,“额娘虽然转危为安,还需要照看,日后得闲,定要上门拜访,今日就此拜别。” “郡王爷自便,我府上大门敞开,随时欢迎您过来。” 银子已经给了,舞狮队还得继续闹,宁荣街已经许久没这么欢腾,凑热闹的百姓都说贾恩候虽然是死要钱,说话做事有分寸多了。算是脱离了畜生的等级,进入了人的范畴。他们恭维也好贬低也罢,贾赦压根没放在心上,他心情颇好的看了会儿舞狮,这才转身进了府。 贾赦回到荣僖堂,招唿底下的奴才将几个大箱子拆开,看里面是些什么东西。 这么大阵仗怎么都不会是金银,大抵是写稀奇物件吧。他早上照过铜镜的,今日气色的确不错,却没有大笔金银入帐。 第一个箱子里面只装了一个珊瑚摆件,瞧着怕是价值连城的。 第二个箱子打开,瞬间接地气了,里头全是燻肉之类的年货。 …… 将康亲王府送来的谢礼挨着看了一遍,贾赦心里感慨极了。虽然大多都是年货之类,没有金银,比当初在汴京摆摊时候真是强太多。 想当初看相都是收铜板。 给银锞子的就是大爷。 给银锭子的叫祖宗都成。 他那房子就是这样挣出来的,想当初他多么努力的给人算命,一个个还跟大爷似的,非但不相信他是玄门弟子,还怀疑职业道德,觉得他满口胡说……听到不满意的解读就“呸”一脸口水这种情况简直太常见。 真是同人不同命。 死过一回顶替荣国府大老爷之后,他好似就转了运,一路顺风顺水,贵人运走不尽。唏嘘之后,贾赦就问起那块牌匾来,同年货这种俗物相比,那才是他安身立命的资本。黑色牌匾上金灿灿的四个大字“大智大通”,下面还有一排小字写着“康亲王府谢贾恩候救命之恩”。 贾赦伸手摸了摸那包金字,恨不得直接从牌匾上揭下来。 /(ㄒoㄒ)/~~ 金子直接给啊。 匾上的字沾墨汁写也成啊。 这么奢侈要遭天谴的。 那牌匾太美,贾赦不敢多看,生怕北宋小民的习性被带出来,他转头吩咐王善宝,将牌匾找个容易看见的位置挂起来。
第54页 都这么说了,当然只能挂在大房这边待客的正厅。 大老爷亲自监督,王善宝高危作业。 终于将这价值千金的牌匾挂好了。 把这些安排好了,贾赦才发觉,院子里有些空荡荡,“太太可在房内?” 作为合格的管家,必须得猜透老爷的心思。 王善宝从前做得还算不错,自从贾赦开始转变,他就摸不准了,想了想才回答说:“方才被赖大家的请到老太太房里去了,好似要说事。” 见老爷没露出满意的表情,他补充道:“琏二奶奶也在那边。” 贾赦这才挑了挑眉。 “赖大家的怎么说?具体为何事?可有话转告我?” “为什么她没说,好似去闲聊,瞧着不怎么着急,没有要转告您的话。”王善宝逐一作答,贾赦掐了几个指诀,就明白了,他点点头不再问什么。 邢夫人从史太君房里出来的时候,满脸忿色,王熙凤跟在她身后,心里也是百转千回。这几个月事儿太多,一桩桩变故让人无法轻易做决定。 想死心塌地支持相公贾琏,她就得摆正立场,同二房划清界限。 可是,君子别院的确红火,在京城里也有好名声,那却是个倒贴钱的行当,这都将近二十天,银子大把大把的往外洒,也没见有进帐。王熙凤算是个现实的人,就目前而言,让她做选择依然很难。王夫人是她亲姑妈,她以前受了二房照拂,要是选择支持相公,以后恐怕不好处。 贾赦看她们进院子,脸色都不好看,他还没有行动,邢氏就过来了,她坐到贾赦旁边,嘆口气说:“老爷您这样出息,母亲还那么偏心眼,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方才去母亲房里说了什么?” “还不是那些,问别院那边投了多少钱,往后就一直往里贴?王氏要钱,说是元姐儿在宫里需要不少银两打点关系,让他们自己出实在是周转不来,还说什么她要是飞黄腾达了,代表的是府中体面。老太太也煳涂,没动公帐,自个儿拿了一万两,想逼我……嗤,贾元春是二房的女儿,凭啥要我们大房出这个钱?” 这长时间,贾赦头一回觉得,倒霉婆娘也有可取之处。 她抠门,死要钱,守得住财。 “母亲若再问起,你就直说,我们还要供别院,那是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名的,比在后宫打点奴才重要多了。我们大房不问府上要钱已经是天地良心,没听说还要援助二房。” “……这话我也说了,母亲反问我为何要揽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把别院关了正好。” -_-! -_-! 卧槽真是蠢货。 直说是为了巩固同阿哥们之间的关系,给万岁爷留个好印象。 那宅子还是白送的,翻修的钱还是卖宅子里的家具换来的,说白了,他贴的只是茶水和糕饼钱,了不起再算上书童的月例,就算没有看相算命这个抢钱绝招,这个别院,他也供得起。 贾赦瞥了邢夫人一眼。 “那么说的话,也不是我们让元春侄女儿进宫去的,谁出的主意让谁给钱。这都进宫多少年了,银票塞了不少,位分还是那么低,都打水漂了,本也没捞回来。” 王熙凤从门口经过,一不小心就听到这番话。 真是绝了……若邢氏真那么说,还不把老祖宗气晕过去? 邢夫人噎了半晌,委婉的表达了自己说不出这种话的意思。贾赦懒得教她这些妙招,直接说:“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就直说,大房这边超过二百两的开销就要老爷我点头,让他们找我说道。” 若要取之,必先予之。 这个道理贾赦明白。 他并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该用的一个子都不能少,拿上万两银票支持贾元春……真想走这条路,换个人进宫还比较快。 贾赦没有原主的记忆。 他也没机会见到二房那位在永和宫讨生活的“娘娘”。 这都不重要。 贾赦曾看过王夫人的面相。 从子女宫就能知道她膝下二子一女是什么命。 别看元姐儿进了宫,宝玉还是衔着美玉出生的。 他们命都不好。 用一句话总结:王夫人享不了子孙福。 无论贾元春能爬得多高,总要摔下来。 明知道二房靠不住,还往那边塞钱,他又不傻。邢夫人也是个钱钻子,她将贾赦的安排做得彻底。王夫人过来找她商量大房出多少的时候,她就很为难,将自己的情况说了。若不是斗了这么多年,瞧她那一脸“我对不起你”的表情真得觉得真是个善心人,王夫人能中她的计?也用起迂迴战术:“我原本以为,母亲会从公库拨钱出来,压根没想为难嫂嫂……可如今,母亲都做了表率,你还是看着给一点,把面子圆过去。” 给点?好啊。 邢夫人给王善宝家的递了个眼神,让她去床边拿了个包裹出来,摆在桌上。“二弟妹莫嫌弃,这是我攒了好久的私房,估摸有三百多两。若是不够,我还能做主从大房公中拿二百两齣来。” 三百两的私房。 二百两的拨款。 ……浪费表情是不是?
第55页 “这也忒少,让母亲知道又该念叨。”这是在暗示,摆明是说你要是不加钱我就要把这事告诉史太君,让她骂死你丫的。 邢夫人嘆口气,道:“我能动的就只有这些,我们老爷立过规矩,超过二百两的开销都要他点头,不如你让二老爷跑一趟?我们爷白天都在君子别院里。” 无论王夫人如何施压,邢氏就不松口,她只得相信这个说法。 这事还得找老太太说,让老爷去要钱那是讨骂。 贾赦压根没功夫管这些破烂事,康亲王府闹了那一出之后,对贾赦的能力,八旗贵族又信了三分。没有要紧问题的还是继续观望,有麻烦上身的就准备去君子别院求开解。 今时不同往日,名声都打响了,就轮到大老爷摆姿态拿乔了。 甭管是八旗还是九旗,他都不给开后门,想和他聊人生,好啊……只要能在公平的前提下连胜七场,问什么都免费。君不见张廷玉就是那样解开心结走向辉煌人生路的? 康亲王府的谢礼是腊月初六抬进荣府的,初七,君子别院就迎来了不少官老爷,说要见贾恩候。管事的告诉他们,东家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规矩不能少。就有人坐不住大放厥词,说什么“这别院还想继续开,那就放老子进去”……那架势真够嚣张。 没有三分三,他不敢这么说话的。 管事的怕得罪贵人,只得将详细情况禀告贾赦,得到的还是同样的回答。君子别院只招待文人,无论有钱没钱,一视同仁,别在这儿刷存在感,只会让大家觉得你是纯傻逼。 贾赦这么叼,成功激怒了对方。 那位正巧是九门提督衙门里的,官职说大不大,却比二老爷贾政体面多了。 对方带着几个兄弟闯进院子里,所向披靡谁都拦不住。 他前脚迈进中院,就发现不对劲,君子别院统共就没多大,他在这院子里走了半天,咋就出不去?扭头一看,一道过来的兄弟都不见了。 ☆、第029章 对于玄门,多数人会觉得它是道教的另一种称唿。 老子在《道德经》中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来描述道体。《抱朴子》这本书,更是给了个详细的定义: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玄门秘籍同道家经典的重合率也相当之高。 即便如此,它们到底不是同样的东西。 玄门是道学的衍生,两者不相等。 除去《周易》这类能推演天地的书籍之外,传播道家思想的一般性作品大老爷是不看的。门派传承了近千年,曾经出过惊才绝艷的人物,他们也写过心得体会,开创过新的符箓或者阵法……这些东西,贾赦学过,上辈子只是个算命先生,他很少用,如今却不同。 君子别院是个是非之地。 只接纳读书人这点让京城百姓不满。 不过,老百姓是个奇妙的群体,他们容易被煽动,喜欢说是非,却不会轻易闹事。别院东家是荣国府那道德丧失的大老爷,惹怒了他,谁知道会干出怎样的事来? 敢折腾的还得是八旗子弟,譬如这个带着兄弟勇闯中院的汉子,正是九门提督衙门里,看守宣武门的侍卫,他叫阿布凯。赶上值夜,白天就同几个兄弟一道晃悠出来,想要找荣国府大老爷聊人生,这两年,他家中很不顺,总是见血光。头两日,他婆娘脚下不稳险些摔进炭盆里……从前没觉得怎样,出的事多了,阿布凯心里就有些发毛,总觉得是被人下了咒。 他这阵子找过看相的,请过算命的,还让人卜了卦。 都是跑江湖的老油子,以经济为中心,骗了他不少钱,结果一点用也没有。请了大巫来驱邪,那之后平静了小半个月,之后还是老样子。 钱花了,事儿没结局。 冬月十七,别院开张之后,他就听说东家是个玄门大通大智者,却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康亲王府传来好消息。他们府上眼看就要断气的庶福晋竟然被个江湖郎中救活了,精神头好得很,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伴随这事传出来的就是贾恩候测的唐字。 康字头,居字尾。 你要说拆字多高明,委实不对。 他说的话却应验了,连宫中太医都治不好的病,康亲王府已经打算放弃,却被随手请回来的江湖郎中治好了……这说明什么? 让她活是天命,不可违。 阿布凯听说这事就心动了,找了个值夜的日子,约了几个兄弟一起过来,想见识贾大老爷的本事。人倒是来了,却被别院的护卫拦住,要问他问题。 什么“子曰”,什么“之乎者也”。 他要是懂这个,会在九门提督衙门做事?早就考科举去翰林院讨生活了。阿布凯是个火气大的,天天同武将打交道,都会养成这德行,几句话说不好,他就动起手来,直接闯了进去。 别院的护卫看他们进入中院,就想起东家的叮嘱,不再往里追,而是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去。这不是闯入者的胜利……如果有人爬到房顶上去俯瞰,就知道是怎样的状况。进来的有四个人,他们却像中了邪一样,拐来扭去,在这个本就不大的院子里转了半天,也没往里去。 过了一炷香时间,阿布凯就感觉不对劲了。
第56页 方才在院门口,一眼就能看尽的院子,走了这么久都没出去,这会儿好似还起了雾。阿布凯心里有些发毛,他叫兄弟的名字,想同他们商量。 “巴克图,博多,达春!你们说……” 问话的同时,他回过头,然后就发现,后面已经没有人了。 不对!这院子邪了门! 阿布凯心中寒气四溢,瞧这阵势,贾恩候还真是高人! (━┳━ _ ━┳━)?… 早知道就不胡闹了。 贾赦坐在正房的上位,品茶,看书。 他原本想给那几个乱闯之人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就算是八旗出身,有些人你也是惹不起的。阿布凯接下来的行为却在他意料之外。 这位宣武门铁汉子朝他面对的方向拱手作揖,嘴里还念念有词:“高人,哦不,是大仙!大仙请原谅我们兄弟冒犯,实在是事发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您身材那么伟岸,品格那么高尚……一定不会同我们这样的莽夫计较。” 贾赦低头看了一眼。 这身材也不是很伟岸。 至于品格……他说得的确很对,自己放着荣国府的好日子不过,执意要为天下苍生解惑,做指点他们人生的明灯,简直太伟大,太感人了。 大老爷点点头,这小子虽然鲁莽了些,人倒是不错。 没等他感慨完,对方又说:“若大仙肯原谅在下,并为我指点迷津,定双手奉上百两黄金,以表诚意……”有这样的意思就早说啊,只要银两到了位,什么都好商量嘛。 所以说,鬼打墙这么半天,纯粹是自讨苦吃。 贾赦走到门口,动了下机关,撤掉院子里的玄门大阵,笑道:“四位是找鄙人来的?” 迷迷煳煳走了半天,终于听到句人话,四个人勐地回头,站在屋檐下的不就是他们此行要找的贾恩候,这古怪的站位是怎么回事? 巴克图在石桌前站着,博多和达春一个杵着东墙,一个面对西墙。 至于阿布凯本人,则对着根柱子作揖。 果然说是见鬼了吧? 哦不,应该说是冒犯大师所以遭到了这样的对待。 还好他又拱手又作揖,道歉的速度快,否则真要倒血霉。 阿布凯转身对着贾赦,老老实实回答说:“因为家中灾事不断,所以想请大仙做法。” 做法?“我收费很高的。” 阿布凯觉得,他好像抓住了关键。 之前在院子里困了这么久,也没见贾恩候大发善心。 是怎么走出来的呢?好像是他说会给百两黄金做答谢,然后雾气就散了。 -_-! -_-! 有时候知道太多真不好。 世外高人的形象就幻灭了。 阿布凯咳了一声,道:“只要您能解决我家中的麻烦,一切好说。” 贾赦让他们四人进屋来,上了糕点,上了茶,这才开口问:“具体为何事,你说来听听。” “从前年开始,我府上就总出事,老母亲摔断过两次腿,我那婆娘前阵子还被敲破了头,大灾小难不断,请算命先生看过,说是命中注定有此劫,熬过去就好了;找看相的说,我命硬,克母克妻克子;请人卜卦又说是家中几人八字不合,主大凶……为了化解,我花了不少金银,压根不能解决问题。听说您给绪方郡王爷拆字,救了他母亲的命,求您,也帮我指点迷津。”九门提督衙门里全是武将,阿布凯也是个实在人,不会玩文字游戏,说到这里,就跪下了。 按照他说的,这家子註定要倒大霉,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小子诚意又很够,就帮帮他。 “我让你进来就是答应管这事,你起来坐好,这样怎么说话。” 阿布凯嘿嘿笑了一声,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就听贾赦问:“前年你可有搬家?或者翻修院子?” “这倒没有,我家从前很风光的,到我这辈没有顶樑柱而已,住的是家中老宅。” 按理说,老宅风水旺,不应该这样。贾赦皱了皱眉:“只有你那一房似这般?” “您说得对,只有我那里出事,别的都好好的。” “你前年有没有拿什么古董摆件放在房里?” “没有。” 这样就排除了两种可能,不是大宅风水,也不是因为摆了土里来的东西搅乱了气场。贾赦仔细看了他几眼,才说:“你是宫里的侍卫?” “我忘了介绍,我叫阿布凯,在九门提督衙门当差,看守宣武门的。” ……宣武门……啊。 可算是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你在宣武门做了九年可对?” “是这样!一点也没错!先生明白了?” 贾赦点点头,用茶水润了润口,这才解释说。 “到底对不对,还得去你家中看过才知道,不过,我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虽然没算八字,你本身不是煞命,我观你的气色,脸上好几个宫位都在泛黑,这不是面相造成的,想来应当是别的原因改变。你没有搬家,也没有修缮房屋,那么主风水是没有变动的。就只能是由别的东西带来煞气……不是土里来的古董摆件,范围就很小了。”
第57页 “你在九门提督衙门当差,是看守宣武门的侍卫,在那里做了九年,这么说……你家中开始出事是在当差第七年。” 从前没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 今天简直暴露了。 贾赦先前说的那些,他倒是听懂了,后面的却不能理解。 “难不成是因为我在九门提督衙门做事,府上才这样的?” 孺子可教,贾赦笑道:“虽不中,亦不远也。” “九门提督衙门也叫‘步兵统领衙门’,是京城的护卫队,掌京城守卫、巡夜、缉捕、审理案件、监禁人犯等要职。在九门之中,有几个门尤为特殊,其中便有宣武门,从那里出去是菜市口。”多亏他前阵子研究了京城风水,不可避免的就接触到内九城与外九城,人倒霉不能怨天怨地,都是自己做的,“按照本朝的规矩,刑部审核确定之后,犯人会从宣武门出去,在菜市口问斩。这里是整个京城最凶最煞的地方,会出事很正常的。” “……可是,也不对啊,我也不是头一天在宣武门当差,这么多年了,要出事早该来了。” 就知道他会提这个,贾赦由着他说完,这才继续解释。 “在玄门之中,七是天命之数。” “无论是娶妻、生子、做生意、当差……第七年都是容易生灾变的时候。熬过去便事事顺遂,若熬不过,那就要出大事。你仔细想想,家中倒霉之前,宣武门那边,可有让你记忆深刻的事情发生。” 阿布凯果然专心回忆起来,他还没说啥,听了半晌的好兄弟达春就开口了:“我记得,七月份的时候斩了个逆贼,好像还是个吃皇粮的,说是在家中搜出了宣扬朱家王朝的物件。” 提起这事,阿布凯勐地一颤。 双眼都瞪圆起来。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回事,我对不起他……我知道他是无辜的,没站出来为他说话。要整他的那位贵人我如何得罪得起?……” 当这种差的人大多命硬,否则干不了多久就要见血光。想来,他是看无辜之人被斩首,心里过不去,弱了自身气势。加上是鬼月出的这遭,又是天命之年,这才让宅院生了戾气,伤家里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记得这句话,别折腾自己。” “你家中之事,我已经明白了,容我准备一番,随你走一趟,化了煞气。” ☆、第030章 贾赦将常用的几样道具装进包袱里,提在手中,就带着客人从侧门出去,搭马车去他府上。那宅子虽不如荣国府气派,也是世家之所,贾赦停在门口看了看,这才跟着阿布凯往里走。从前院的布置就能看出,建宅子的时候是请风水先生看过的,没什么大问题。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里头有不少玄机。贾赦状似随意的开口道:“你住在哪个方向?” 阿布凯伸手指了指,又解释了一通。 “我阿玛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他只生了我们两兄弟,大哥有出息,外调做了宣抚使,我这脾气太暴躁,总得罪人,就在九门提督衙门当差。老爷子官职高,我们这房原本很体面的,他死了之后,府上闹分家,我们这房就被分在那边。大哥在南边待了好些年,没个契机恐怕不会调回京城,这些年都是我在照看额娘,她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三天两头就出事,不是磕着就是绊着,我总放不下心。” 听他说完,贾赦点点头:“你运气不错。” (━┳━ _ ━┳━) 这样还叫不错? 他口中的倒霉是死全家?还是灭三族? 玄门大师的世界,他不懂。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想歪了,贾赦也没解释,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地方还没到,就遇到一伙人,大冷的天在花园里散步。阿布凯不想生事,他连招唿也没打,继续往前走,却被叫住了。 “堂哥你匆匆忙忙的做什么呢?” “还带着闲杂人等到咱们府上来。” 你不去找麻烦,偏有麻烦惹上身。 阿布凯停下脚步,转身打了个招唿,藉口说有事要忙,又要走。就听到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声音:“急着回去是对的,三婶子方才挨了烫,正在请大夫呢。” “你说什么?我额娘怎么了?”阿布凯真没想到,他出去一趟的功夫,又出了事。他这样,堂姐妹都捂着嘴笑起来,几个兄弟还在开玩笑,说他没孝心,在这节骨眼上还带男人回来……还是个小八字鬍中年人。 “这么老你也啃得动?” “你在外面倒是风流快活,可怜三婶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 他们句句都是嘲讽,简直阴阳怪气,阿布凯双手握得死紧,青筋都出来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我说你们,骂我就算了,不要捎带无辜的人。” 有些人就是这样,看你生气了,他越来劲。 这些堂兄弟看不起他,觉得他是瘟神,是倒霉鬼,又没本事,花银子买了个差事,这么多年都没有升迁。他们说得更难听,阿布凯就要动手,却被贾赦拦住了。 “做人要积德,多结善缘,你们这样也不怕遭报应?”贾赦有心度他们,这些人说得更大声。他嘆口气,道:“有个说法,叫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装着龙阳之事,便以为所见之人皆有龙阳之好,阿弥陀佛施主暴露了。”
第58页 博多:贾大仙说得好o(*≧▽≦)ツ 达春:说得实在太好了o(*≧▽≦)ツ 巴克图:小畜生活该被教训o(*≧▽≦)ツ 阿布凯:兄弟醒醒别骂人家小畜生,你心中装着小畜生o(*≧▽≦)ツ ↓ 堂兄、堂弟、堂姐、堂妹:……………贱人闭嘴!(▼皿▼#) 就有个穿着宝蓝色袄子的帅小伙站出来,“哪儿来的老东西,再胡说八道小爷撕了你的嘴!” 贾赦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他摸了摸小八字鬍,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施主你要淡定。” 淡你娘的定…… 这么贱竟然没被人套麻袋? 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阿布凯险些笑出来,大师你是玄门的,啥时候改信佛了? 施主你要淡定! 那人憋着火怎么都发不出来,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贾赦抢了先:“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怕要生疾病,还是注意点好。俗话说得好,人在昨天在看,你这么不积德,迟早要遭报应的。”说完他叫上阿布凯继续走,完全不顾后面那伙人听到是什么滋味。 直到远得看不见人,几个人才哈哈大笑起来。 “大仙你太霸气!几句话就让那些个龟孙子灰头土脸!” “什么印堂发黑,恐怕要得病……您竟然也会大街上摆摊看相的骗子说的话。” 贾赦停住脚步,转头看向阿布凯:“你看我像在骗人?” “不不不……像。” “那不就得了,我认真的,他印堂发黑,五日内铁定要发病。”哎,不要小看摆摊算卦这个职业,里面也是有高人的,“说起来,他们方才说你母亲被烫伤了,还是快点走,别磨蹭。” 真正进到院子里面,贾赦才发现这里多坑爹,他先前以为府上会见血光是因为阿布凯把菜市口的戾气带回来了,按照他的说法,出事是在看守宣武门的第七年,并且是鬼节前后出的事。亲自走一遭他发现,宣武门的差事或许真有影响,一定不是主要原因。阿布凯进去看了老娘,确定没有大事,又来贾赦这边,问他看出结果没。 贾赦围着阿布凯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我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不过……住在这里会接二连三出事是当然的,没死人已经是大幸。” 阿布凯脸色变了好几回,才稍稍稳住心神,问:“何出此言?” “你们祖宅坐北朝南,布局不错,懂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请风水先生算过的。”贾赦说得很慢,阿布凯听得心里急,他道:“既然这样好,住这里怎么就倒霉?” “在宅子里,面朝大门,左边是青龙位,右边是白虎位。你这宅子在府中最西,也就是白虎方。这里供奉的是白虎监兵神君,可以说是最凶方。要想家宅安宁,要注意三点。” “白虎位若是有门或者口一样形状的东西,这是风水学上非常严重的形煞,叫‘白虎开口’,主是非,易招小人,家中不和睦,女人会犯病,最严重的是怀孕就流产。” “白虎位要是比其他地方低陷,那就更爽,女人怀孕的概率极低,家中财运不稳定。” “白虎起尖峰,婆娘骂相公。也就是说家里的男人不中用,由女人当家。若逢流年不利,男人出事,女的就要成寡妇了! ” 贾赦一边说,阿布凯和他的小伙伴都转着脑袋到处看,他们今天真是开了眼,没听过还有这些说法,“大仙您快帮我看看,我这是哪一种,只要你说,我就改!” “要是这三种,都好办,你这儿犯的偏偏是白虎煞中最兇狠的一种,白虎喜静,你这宅子却临近闹市。惊了白虎醒来就要吃人,加上白虎位管的是女人,摔断腿已经是幸运的。你院中煞气极重,恐怕与你在宣武门当差也有干系,菜市口是整个京城的怨魂地,重刀兵重血光,把那些带回来也会刺激白虎……若放任下去,半年内,你就得准备办丧事。” 在君子别院听贾赦说了那么多,阿布凯还没觉得多严重,这会儿简直心塞,“分家都好几年,位置如何能动?这外面是通往德胜门的大道,也不能为我一家让朝廷兵马改道进出……委实难办啊。”愁,真愁。 德胜门走兵车,是出兵打仗的时候走的城门,非战时期摊贩也不少,一天下来吵吵闹闹,鲜少有安静的时候。看布局,这院子原本应该不是拿来住人的,至少不住主家人,谁让府上分家了? “若是白虎开口或者白虎伸手,化解起来都不难,让白虎惊醒是麻烦事……就算我给你化解了,过上十年八年没准还会出事,风水年年变,谁都不敢说绝对,你最好换个院子,若不成,就搬出去。”在涉及人命的问题上,贾赦都是摸着良心在说话,毫不含煳。 他的提议却让阿布凯感到为难。 “额娘不会同意离开祖宅的,家都分了,要换院子恐怕也不可能。” “这么衰,换了谁都不会答应。” “……拜託您。” 说实在话,贾赦不愿意给人做法,那会亏损自己的德行。阿布凯这样他也不好说什么,人家都这么惨了,不帮忙也说不过去,见死不救是要背罪孽的。贾赦想了想,说:“你买一对麒麟回来,我给把煞气破了,只要你不乱来,以后就不会出大事。”
第59页 阿布凯连连应是,立刻使唤人去买了尊麒麟,喝了两盏茶,人就回来了,的确是崭新的铜麒麟。贾赦在桌上铺一张黄绸,将麒麟放在上面,然后拿出黄纸,蘸硃砂,画了两道符。他让阿布凯将奴才都打发走,这才将铜麒麟和符纸拿到院中,将它们埋在地里。盖土之前还念念有词说了好几句……看起来很专业的样子。 将咒语念完,贾赦才给铜麒麟盖土,压实了之后才站起来。 四条汉子傻愣愣的看着他。 “这样就行了?” “……本大师已经注入一甲子功力,煞气已破,”他还没说完就接到怀疑的目光,然后打了个哈哈,“咳,开个玩笑,不要这么严肃,你要记着切不可动这里的土,就不会有事。” 阿布凯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这才落下,他再三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情绪十分激动,说高兴了就像拜师学艺。这么没根骨大老爷才不会收他,“煞气已经化解,就没我什么事了,在下准备离开。” 贾赦说要走,阿布凯要亲自送他,大老爷眼一瞪,伸手颠了颠挂在腰间的碎银袋子,阿布凯愣了愣,才想起在君子别院的时候,这位老爷愿意见他是为什么。 “大仙别急,别急,早先说好的,只要您能帮我消灾,定当奉上百两黄金做答谢,我这就去取金子。”阿布凯就要回房去掏床底。贾赦笑眯眯说,“这是应该的,你真是太客气了。” 他刚说完,就有个女人的声音想起。 “什么百两黄金?什么应该的?你这死人又找骗子回来?额娘都那样了你也太胡闹!”一个穿着正红色旗装的女人从门口进来,浑身杀气。 “这回真是高人,他不来咱府上就要出大事了,夫人你冷静一下。” 不提还好,他这么说,女人更火大。 “你哪回不是这么说?送了多少银子出去,一点用也没有!咱们本来就不是多有钱,你这样,日子没法过了!” 那女人就哭闹起来,贾赦嘆口气,这回算是做了白工。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阿布凯拦住:“大仙您别听这蠢妇的,我这就去给您拿钱。” “你敢去我就死给你看!”百两金子不是小数目。 阿布凯是横了心,当着兄弟的面被个女人唬住,以后还混不混了?“要死就赶紧的,老子再娶一个!” ……这钱还是不收的好,贾赦又要走,阿布凯直接把佩刀拍在旁边桌上。 “大丈夫言而有信,这金子必须给!” 好歹是武官,犟起来谁也拦不住,阿布凯一凶,他婆娘就弱了,嘟哝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达春才帮衬着说:“嫂子宽心,这位是贾大老爷,有真本事的,前阵还给阿哥们算过命。” 贾赦点了点头。 虽然测字不等于算命,解释这个也没有意义。 这金子来得太不容易,贾赦提着包袱搭马车回府,刚进门就听说有人递了帖子来。别人递帖子是请客,这份却不同。看落款是“胤禟”,上面简单几行字,大概是说他们兄弟几个明日要去君子别院参加腊八会,让贾赦不用太客气,稍微招唿一下就成。 呵呵,他根本没准备差别对待。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在别的地方阿哥有特权,到他那儿,一切浪费钱的行为都要被取缔。 ☆、第031章 说起腊八会,这是古时候就有的,腊月初八起会,到小年收会,持续半个月。每到这时候,有番人赶马,喇嘛卖药……还有卖瓷器、山货、皮货、药材、干果等等,丝绸制品更是不少,头两年九爷还开了先例,召集京城几大富商办了洋货市场。 这半个月可以说是全年最热闹的时候。 大清朝第一集市。 明日便是腊八,九阿哥不去给他自己的洋货摊子拉人气给他递帖子做什么?贾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没品出所以然来,就听到门口有动静,丫鬟秋桐进来了,她走到贾赦身边,说:“老太太找您,说是要商量腊八节的事。” 贾赦想了想,将胤禟递的帖子揣进怀里,起身就往史太君的院子去。每次去便宜娘那边总是有很多人,后院这些妇人好似没事就陪着她一样。贾赦不多看,走到跟前给史太君问了个安,闲聊几句就说到正事上。 “腊八节不能寒酸的,你看是不是备几桌,聚一聚?” “母亲这个安排极好,腊八是祭祀祖先神灵、祈求丰收吉祥的日子,是该热闹一番,依儿子看,咱们宁荣二府办在一起,人多才有意思。”贾赦非常贊同,没多加考虑就点了头。 史太君笑得越发和蔼,“把你那些至交好友都请来,四阿哥那边恐怕有困难,礼还是要送到的……”嘚,说了半天敢情是为了这事。别说人家来不来,腊八节给四爷递帖子这本身就不合适,贾赦猜想,便宜娘主要还是想找个藉口送礼。上回四爷生辰的时候宝玉被踹飞出去。站在荣国府的立场,他们都觉得这是九阿哥仗势欺人,不过……万一主人家误解了呢? 借送礼的机会把事情说清楚总是好的。 史太君并非是想请四爷过来,而是想把误会解开。 元姐儿在永和宫不尴不尬。 若得罪了他,日子恐怕更难过。
第60页 贾赦猜到了她的意图,却没有要配合的意思,本来,君子之交淡如水,上赶着去拍马屁岂不是把自己放得太低?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不用腆着脸去求人。直接拒绝又怕气着史太君,斟酌之后,贾赦说:“腊八节恐怕不适合访友,送礼也该年节的时候去,母亲您不用担心,我与四爷本就是寻常交情,不用送礼攀关系。再说那位是以铁面着称的,送过去保不准还会适得其反。” 史太君完全没法放心,她觉得自己额头上突突的,青筋直冒。本来想体面的办好这事,大儿子偏偏没领会到她的意思,真是头疼。 “老婆子活到这把岁数,什么场面没见过?我也知道腊八节不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实在是无可奈何。四爷生辰那日,宝玉没进门就同九阿哥起了冲突,连吉祥话都没说上半句了,我怕造成误会,就想让你找个机会解释一番……迫在眉睫的事,如何能等到过年?” 关于这事,只能说老太太想多了。 且不说贾宝玉本就不是四爷想请的客人,他去或者不去,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说,四爷生辰是十月底的事,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早不去赔礼道歉,现在瞎折腾。 最重要的是“美人哥哥”这个称唿膈应的压根不是寿星公四爷,而是九阿哥胤禟。同高风亮节的四阿哥相比,那位才是惹不起的毒蛇。 这些话,贾赦没直接说,而是拐了个弯。 “四爷心胸宽广,应当不会计较。” 史太君右手重重的拍下。 “煳涂!贵人不追究你就当不知道……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想要在仕途上走得远,第一要本分,别管分外之事;第二要自觉,该送礼的时候绝不含煳。” …… 虽然老太太偏心眼,在这种时候还挺通透。 要想官坐得稳,不上下打点肯定不行。 关键是他根本就不像入仕途,贾赦想达到的境界是,让别人抱着金银来求他。作为正统的玄门弟子,连这种程度都达不到,简直没脸见人。 在其位谋其政。 他压根没入朝,为啥要给皇子送礼? 看相算命做风水解梦……他样样精通。 到这份上基本就不用求人了。 “这事,让儿子来办也显不出诚意,说到底只是宝玉的大伯而已,二弟这个做父亲的都没表示,让我上赶着去送礼恐怕要落人口实。” 贾赦说得的确在理,这就是让史太君为难的地方。 政儿是工部员外郎,四阿哥管的是户部,八竿子打不着,上赶着去送礼恐怕不合适。以政儿的个性,也不会答应这种事。他虽然有能力有才华,却没学会为官之道,人太老实,总想着为百姓做实事,对攀权附势嫌恶的很……正是因此,他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十来年,也没有升官的徵兆。想到这个,史太君挺心酸。 “政儿是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他若是能答应,我哪会找你说这些?” “这节骨眼上,你就别计较以前的事,修书一封说明情况,派个奴才送到四阿哥府去,要送什么礼,开府库去挑便是。” 贾赦觉得史太君就是想太多。 身为皇子,都是日理万机的人物,怎么会同贾宝玉计较?太下身份。 退一步说,就算真要做这样的事,至少也要让本人道歉。 找别人递话,让奴才送礼……亏她想得出来。 史太君就是没法子才让贾赦给个话。 她早先就想过,要是让宝玉亲自去,会不会受委屈就不说了,万一要是再说错话,天王老子都救不回来;让政儿去说这些话,他绝不会答应……府上就那么几个男丁,挑来拣去只有贾赦可选。史太君虽然不认为他真的在看相算命方面有建树,却不得不肯定他攀关系的能力。 先是勾搭上四阿哥和十阿哥,让他们施压,搬进荣僖堂住。 后来又到八阿哥府上去做客,还是李福亲自送回来的。 只是这样还不够传奇,他怎么知道皇上有意正京城风气?竟然掏腰包搞了个君子别院,听说红火得很。头几天,史太君还能怪他做了散财童子,现在呢?那些读书人天天将贾恩候这个名字挂在嘴边,三句话不离君子别院……老大从前那样荒唐,几天时间就洗白了,只要提起他的名字,都说是心怀天下的大善人。 只是让四爷不记仇而已。 以他如今的能力,还办不到? 史太君看着坐在下首的长子,等他回话。 贾赦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摸出一张请帖,“儿子也不想让母亲失望,只是……九爷的帖子已经递上门来,约儿子一道参加腊八会,若四爷在场,我便帮宝玉侄儿说几句话,若不在,那就真没法子,九阿哥是什么人您也清楚,他的邀请不好推拒。” 这事就算过去了,史太君没再咄咄相逼,她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如今出息了,我这做娘的心里也高兴,只是……投机取巧的事绝不能做,什么看相算命,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我们府上的爵位是要由你来继承的,切不可抹黑。” “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你们兄弟应当携手才是。”
第61页 虽然不怎么中听,这是史太君的心里话。只要说到算命,她就想起大街上那些摆摊的,简直上不得台面。史太君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大儿子,看他洗心革面才有所改观。能和贵人攀上关系的确是好事,不过……总说人家印堂发黑死于非命,会出事的吧。 没等贾赦应声,她又转了话锋。 “我听王氏说了,你们不愿意拿钱送进宫去,也罢……那什么别院也是吃钱的玩意儿,元姐儿那边就不用你们管了。过完年之后,宫里要给格格选侍读,薛家姐儿有意要进宫去,若是有机会,你也帮着探探口风,看有哪些格格跟前缺人。四大家族是姻亲,应该守望相助。” “老婆子言尽于此,你有事就自便吧。” 母子谈心之后,第二日,贾赦果然在君子别院见到了九阿哥。不只是他,还有秤不离砣的老八老十。他们来得早,准备参加腊八赛诗会,只是报了名,又来了三位。 正是四阿哥胤禛和他的小跟班十三十四。 胤祥直接朝贾赦这边来,爽朗的说:“别院开张那日,爷还不怎么相信你的本事,最近已经得到证实了,据说康亲王府还送了牌匾过来?” “回十三爷话,是有这么回事。” “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给爷看看,最近有什么好事没?” “……我看您今日桃花动,当有女子告白,大大的好事。”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胤祥是有意那么说,因为听老十四提起,贾大老爷是个死抠门的。没想到竟如此随和,问他什么就老实回答了。 四爷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果然,大老爷嘿嘿笑道:“有桃花动是好事,可惜您一来来了俩,桃花运恐变桃花劫,须得当心才是。” ☆、第032章 为了应时应景,君子别院也搞了腊八活动,这是贾琏负责的,说来也简单,无论吟诗作画弹琴……都是一个主题,要同节日相关。东家赠每人一碗腊八粥,希望学子们能够在下届科举考试中取得好成绩。心繫天下,造福百姓。 君子别院玩的是高雅,腊八诗一首接一首,贾赦听得直瞌睡。说来也怪,像《老子》、《庄子》、《周易》这类书,在大多数人看来很不好懂,他能看的如痴如醉,换做四书五经立刻打唿噜。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意思也不难懂,看着就是犯困。 贾赦听了几句,感觉眼皮又要撑不住,就给贾琏说了一声,转身往中院去了。他前脚走,四爷就跟着退出去,八爷也不甘落后。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名字,转过身,正是两位阿哥。 “今儿这大好的日子,两位爷不去凑趣?” 胤禩笑得温润,道:“恩候先生不也没去?” “……我倒是挺喜欢热闹,只是欣赏不了那些个高雅文学,好似天生的,听到文绉绉的话就瞌睡,若不是这样,我也摆个状元风水发奋努力考科举了。” “状元风水是什么?”胤禛直接发问,不能怪他孤陋寡闻,从前的确没听过这个说法。 说到行内事,大老爷就精神了,他嘿嘿笑道:“简单地说就是利用一些特殊布置催动书房的文曲星,助考试运。这不是我最拿手的,一般程度的话,可以胜任。” 这两位也算是皇子之中的人精,没问是不是真的有用这种废话,而是点头表示明白了,又客气的说有需要的话会来找他。 三人在中院吃了会儿茶,老九老十十三十四就跟着过来了,都不是钟爱诗词之人,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劲。然后才发现,周围少了几个人,问了院子里的小书童才得知老四老八跟着贾恩候出去了,已经有好一阵子。他们显然不准备在这里喝上一天的茶,十阿哥胤俄提议,说要去外面逛一逛,京城的腊八会实在有太多稀奇玩意儿。 贾赦从前混在北宋汴京,在腊八会这半个月也会与其他同行一起在特定的地方摆摊,他还真没见过六七百年后大清朝的热闹。正是因为这,在十阿哥提出来之后,他第一个就同意了。 逛集市感受腊八会的气氛只是一个方面。 他还想亲眼见证十三阿哥的桃花劫。 不创造机会怎么行? 这种日子出去闹一闹无可厚非,贾赦的影响力又大,他表态之后,四爷就点了点头,八爷也跟着附议,其他人的选择就不重要了。离开之前,贾赦交代了便宜儿子几句,让他注意几个方面,然后才跟着出去了。 腊八会是按行业设摊位,将卖皮子的聚在一起,卖绸缎的聚在一起……贾赦边走边看,过了几百年时间,世道果然不同了,大清朝都城的繁华非北宋可比。无论是集市的规模,还是物品的种类,都差了太多。他们只是看看,并没有买什么东西,逛了一圈最终在饕餮楼歇了脚。 贾赦看了一眼烫金的牌匾,还有门口那尊饕餮,肯定的说:“开这家酒楼的人,若不是皇族,就必定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 听他这么说,老十就问:“你怎么知道?” 大老爷指了指那尊石饕餮,道:“饕餮是龙的第五子,与混沌、穷奇、梼杌(táowù)并称四凶兽,性好食,能吞天下。用它做噱头喻菜餚之美的确不错,饕餮的凶性却不是普通人压得住的,普天之下,除了龙气之外,就只有常年征战带来的杀伐之气能克制他……牌匾上有题字的日期,是三年之前,酒楼开了这么久还没出事,说明东家来头很大。”这个完全不需要推算,常识而已。
第62页 贾赦说完,阿哥们脸上就露出了贊同之色。 胤禟咳了一声,说:“算你有本事,这是爷开的。”他想听贾赦说恭维的话,诸如:这样的创意当然只有九爷能想到,饕餮的确配得上皇子身份…… 可惜,他没能如愿。 大老爷多看了几眼,说:“我就说一句,这饕餮,还是撤了的好。” ……人家开的是饕餮楼,吃遍天下美食之意。 要换掉这么精妙的名字,你能想出更好的来? 胤禟黑着脸问:“你是什么意思?” “虽然九爷您是皇子出身,又是大客户……规矩不能坏。在四爷府上我就给您免费过一次,这回没表示怎么行?” “……”胤禟觉得,他有些理解老十四那种苦逼的心情了,只是稍微纠结了一下,老十就打了个哈哈,将自己身上的玉佩解了下来,递到大老爷手中,“我帮九哥给了,您仔细说!” 皇子出门都不带银两的吗? 关键时刻全都解玉佩。 真是财大气粗。 贾赦完全没有“这玉佩好贵还是算了”的意思,他伸手接过来,放进袖袋里,这才说:“我方才已经说了,饕餮是龙只第五子……它如何能与九阿哥相配?龙之第九子是貔貅,它有嘴无肛,能吞万物而不泄,招财聚宝,神通特异。除了此之外,还能看宅子、化太岁、促姻缘……是传说中的瑞兽,同九爷正相配。” 这么说还差不多,胤禟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从前没仔细想不觉得,他这么说还真有道理,赶明就换! 貔貅才是真绝色,守得住财,看得了宅! 胤禟心情好,让掌柜的安排了一桌新推出的腊八全宴,选了窗边能观景的位置,看外面的热闹景象。刚上了茶,没等菜上来,楼里就进来一个金髮碧眼的洋妞。她穿着长袖的西洋裙子,头戴礼帽,肩围狐裘,腰勒得很紧,下摆散开,瞧着韵致极了。那洋妞没在底下逗留多久,就上了二楼,一个照面,她脸上就露出了惊喜夹杂羞涩的表情:“噢,迷死特九,见到泥真是太高兴了!” 九阿哥也站起身,笑道:“好些日子不见,安娜小姐更漂亮了。” 贾赦只是听说过,出了海能见到金色头髮绿色眼睛的怪人……今天之前都只是听说过,现在算是亲眼见到了。他盯着那洋妞看了好几眼,直到十爷用手肘撞过来,十四也用食指弹了弹茶杯,让他回神。 “你都四十岁了,该不会看上这妞吧?” “咳,在下虽然没有看破红尘,却也不是色慾薰心之人,我只是想研究一下西洋人的面相。” 十阿哥从来就不多想,他脑子简单,听贾赦这么说就点了点头,职业习惯嘛,也说得过去,“你看出什么了?” “……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没什么不同。” 他们还在说悄悄话,安娜小姐扭着腰来到胤祥跟前:“亲爱的祥,我们都一辈子没见了!” 一句话就雷死人。 “……安娜小姐又开玩笑。” “不!窝煤油开玩笑!迷死特九说泥们中国有句话叫:一日不贱就好像隔了三个秋天。窝闷都二十多天没见面辣,就是六十多个秋天……”她数得特别仔细,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绯红,贾赦就笑了,真是说桃花,桃花到。 表白还在继续,安娜小姐刚说出“窝爱泥”楼梯口就传来一个彪悍的女声:“光天化日之下说这样伤风败俗的话,简直不知廉耻!洋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她十三四岁模样,穿着正红色旗袍,画着精緻的妆容,手上挽着马鞭,身后跟了个急得满头大汗的丫鬟。这姑娘一边说嘲讽的话,一边往里走,直到胤祥身边。 “十三哥哥你出来也不知会玉禄玳,说好一起的。” 此女不是宫里的格格,也不是哪家亲王府的郡主,而是十三阿哥生母章佳氏娘家的侄女,胤祥的表妹,幼时总一起玩闹的。章佳.玉禄玳对胤祥的感情很深,一心想做十三福晋,自然见不得别的女人勾引他。 “早就听说京城里来了个满身骚气的西洋女人,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真是晦气。” “以为穿成这样就能勾上十三哥哥,你做梦!” …… 两个女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夹在中间的老十三如油煎火烤,他无奈的看向贾赦——虽然晚了一步,大师求化解! 想起这事的显然不止他一个,老九还能勉强忍住,老十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朝大老爷那方拱了拱手:“恩候先生真是高人!” 两个妞一起回头,看向焦点人物贾恩候。只停顿了很短的时间,她们又回到先前的状态,开始了满洲话夹杂汉话夹杂外国话的吵架之旅。 胤祥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趁两个女人没注意,他低声道:“恩候先生你快想个办法。”西洋人是不能随便动的,不注意就要吃火枪子,至于玉禄玳,那也是亲表妹,面子不能太难看。桃花劫真是名不虚传,勇勐如十三阿哥也受不住。 ☆、第033章 贾赦是个道行颇深的玄门大师,这没错,纵使他本事再大也改变不了已经成定局之事,面对十三阿哥的清秋,贾赦笑得很抱歉。胤祥原本就没抱多少希望,这两位祖宗可不是区区一个算命先生能打发的,他正想说点什么把人打发走,就被残忍的放弃了。
第63页 十阿哥胤俄嘿嘿笑道:“这么争下去也没有意义,老十三你别傻愣着,说两句。” 听到这话,玉禄玳立刻回头,泪汪汪看着胤祥。 西洋来的安娜小姐也深情地说:“亲爱的祥,泥别看她,泥看着我!look-at-me!” …… 按理说,被这样优秀两位女子爱慕,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这场面咋就如此悲催?胤祥没感觉到浓情蜜意,只觉得兄弟们的眼神太灼人,里头赤裸裸全是看笑话。 好好一个腊八节咋就酝酿出了乞巧节的氛围? 胤祥不为自己的超高人气感到高兴,他伸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满脸便秘之色,正想说点什么,又被老九抢了先,他比胤俄更狠,就说:“光说不练嘴把式,依爷看,老十三压根就没感受到你们的真心。” 安娜是法兰西人,跟她父亲搭船来大清朝,自广州登陆,一路北上,直达京城。他的父亲威尔逊先生是个富商,他将东方的茶叶、陶瓷和丝绸制品运回西方,又将钟錶、珠宝、玻璃制品以及一些机器制造的纺织品卖到大清朝。胤禟是在教会认识他的,然后就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四十年初还从他那儿搞到了几支火枪,做工不算精细,威力却大得很……威尔逊先生的女儿安娜前年才过来,说是读完了教会学校,因为家中没有男丁,来大清朝跟父亲学做生意。至于她怎么会看上十三,胤禟表示自己完全不清楚。 大约是因为西洋人对美男子的界定不同。 从半年前开始,只要有老十三同路,只要在外面,他们总能“偶遇”安娜。至于章佳玉禄玳,倒不常出来,那也是迷胤祥要死要活的。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人还没凑齐,她们就已经闹得欢。 就连从来都很照顾老十三的四阿哥胤禛也是眼观鼻鼻观心。 贾恩候早就说了他今日有桃花劫,要化解请赶早。 胤祥就不相信,这不就应验了。 没人救他就要学会自救,胤祥给贴身太监王顺儿递了个眼色,好歹配合了那么多年,主僕之间够默契,王顺儿一拍脑门,“哎哟”一声。 “你这太监瞎嚷嚷什么?是要和姑奶奶过不去?” qaq他不过是个阉人,哪敢啊,王顺儿顶着各方的压力,颤巍巍说:“我就是想起来,爷说过,今儿个要给娘娘供一碗腊八粥。” 他说的娘娘自然是十三的生母敏妃章佳氏。 憋了半天就才说出这么个藉口,胤祥真想一觉踹他出去,没用的东西!事已至此,他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的确有这回事,四哥八哥九哥十哥十四弟……我先走一步。”说完这句,他甚至没等兄弟们做出反应,脚底抹油就熘了。 正主都跑了再闹下去也是浪费表情,章佳玉禄玳率先收手,她用绢帕掩唇笑着给几位阿哥打了个招唿,然后就裊裊婷婷到天字包间里面去了。她是同闺中密友相约出来看腊八会,碰头的地方就是饕餮楼的天字四号包厢。至于安娜,她是接到暗线的回禀,得知十三爷来这里的消息,盛装打扮出现在他面前……本来就是抱着“会情郎”的想法来的,正主都走了她还折腾个屁。安娜瞪着玉禄玳的背影,直到她进包间去,再也看不见人,这才回过头笑道:“窝能坐这里吗?迷死特九。” 反正余下几个人里面没有她的心上人,坐就坐呗。 胤禟比了个你随意的手势,就想吐槽老十三回宫去给敏妃供腊八粥这事。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大老爷抢了先。贾赦笑得特别荡漾,“这位小姐你对十三爷有意?” 安娜的汉话只是勉强,稍微复杂的句式她就听不懂,见贾赦是在对她说话,皱了皱眉,问:“泥说什么?窝不明白。” “……”这种话说得太直白他老脸没处挂啊,贾赦还在赚钱和脸面节操之间犹豫徘徊,十阿哥胤俄就好心帮助了他,他用三种语言解释了大老爷的意思。 汉话:他问你想不想让“亲爱的祥”爱上你? 英语:he ask you:do you want “dear xiang”love you? 满语:...... 四爷直接将头转向窗外,表示不认识这个让人丢脸的弟弟。八爷则抬头看着屋顶,这大梁吊得咋就这么好呢,瓦片也摞得整整齐齐的,高标准严要求,不愧是胤禟开的酒楼。 这种既不想丢脸又不想错过精彩对话的心情真是太复杂了。 老十三绝壁想不到,这次偷熘只是他悲剧的开始。 这个翻译虽然直了一点,却很合安娜的心意,她笑得特别娇羞,“有什么办法快告诉窝!” 贾赦端起茶碗抿了抿,将嘴里润湿之后才开口道:“办法当然是有的,只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看是不是……意思意思。”今天之前,安娜觉得自己的汉话说得不错,同大老爷说了两句,她改变了想法。 这趟是白来了吧。 两年多时间的薰陶还听不懂他说话。 安娜看向胤俄,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帮助,老十真是条好汉,他想了想说:“he want your money!(他想要你的钱)。” 语法上的问题就不说了。 把那么委婉含蓄的话翻译成这样,你是仗着大老爷听不懂西洋话吧?
第64页 语法上的问题就不说了。 把那么委婉含蓄的话翻译成这样,你是仗着大老爷听不懂西洋话吧? 几位阿哥已经不好了,安娜本人倒没觉得怎样,等价交换是应该的,她打了个响指,让侍女将钱袋拿来,将里头的金子全倒在桌上,“钱不是问题,泥快说,要怎么才能让亲爱的祥爱上窝。” “……我要是让他爱你,那也是外力所为,不是真心的,比起做这种无聊的事,我给你画个桃花符,你戴在身上,时候到了真爱就来了。”不是办不到,强行扭转姻缘线结成的只能是孽缘,迟早要出事,与其做这种损阴德之事,不如给她增一些桃花运,终身大事很快就能定下来。虽然没仔细算,十三阿哥那面相也不是会娶洋妞的,他虽然心怀天下想要走远些到处去看看,实际并没有这样的命。 胤俄又帮忙解释了一番,安娜点头,很同意贾赦的说法。双方达成一致,贾赦就让饕餮楼的店小二帮忙买一桿笔一叠硃砂一块桃木一把刻刀一个香囊回来。因为是东家带来的客人,他们完全不敢懈怠,将大老爷需要的东西记下,拿了个银锞子就匆匆跑出去。饕餮楼所在之处本就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店小二去得很快,别的都好找,桃木牌子费了些功夫,他用了估摸两盏茶的时间把指名要的东西备好了,摆在贾赦跟前。 因为方才阵仗太大,附近几桌的都在偷瞄贾赦的动作,看他用刻刀在桃木牌上一点点雕出花纹,这个工序是费时最久的,做好之后,拿笔沾硃砂勾勾画画,聚桃花仙气的符并不难,一般人却看不懂……他很快就将桃木符画好了,然后将这玩意儿装进锦囊之中,交到安娜手里。 “这个符囊绝不能让别人碰到,否则就不灵。你拿回去,埋在院子右边白虎位。白虎属水,此符属木,正好合五行之中的水生木,埋好了就别去动它,效力自然会催发出来,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必结善缘,生桃花。”……至于是不是十三阿哥,这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今天之前,几位阿哥还不知道他有画符设阵的本事,虽然总听他介绍自己是玄门弟子,玄门精通哪些,世上鲜有人知。前朝世宗皇帝朱厚熜痴迷炼丹,那时候,朝廷里最得宠的是道士。道和玄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好。为了排除同一领域之中的强敌,被皇帝倚重的道士们干了丧心病狂之事,他们围捕屠杀了不少玄门异士,自那以后,就很少听说这一派有人在外面闯荡了。 几位阿哥是觉得玄门正宗弟子很稀奇,具体认知却基本没有。今天以前,他们的定义还停留在算命、看相、测字、卜卦、看风水上面。压根不知道贾赦还会制符画阵。 安娜将这个符囊收好,这才将桌上的金子推到贾赦跟前,笑道:“泥真是个好人,等亲爱的祥爱上窝,再给泥送个大礼,big-big-surprise!”她一边说,贾赦一边点头,好像真的听懂了一样,等她说完转身下楼,贾赦就将桌面上的金子拨过来,哗啦啦装进自己的钱袋里。 感受着原本没多少重量的钱袋瞬间变得沉甸甸。 心里的满足感简直不可说。 将金子收好之后,大老爷一抬头就对上几位阿哥兴味的眼神。他将钱袋子捂紧,说:“你们要是有类似的需要也可以找我,只要态度到了位,在下决不推辞。” ☆、第034章 四爷八爷都不是碎嘴之人,有幸目睹这场年末大戏的却不止他们俩,老九勉强护住了最后一点节操没回去乱说,老十和老十四结成了坑兄弟联盟,回宫之后就把这事说了出去,他们在永和宫说的,正好赶上德妃与宜妃惠妃唠家常,三位女主子被逗得直乐。 德妃掩唇笑道:“章佳格格中意胤祥不是啥稀奇事,毕竟是亲表妹,敏妃以前很疼她,还在宫里小住过,感情自是非比寻常。” 自两任皇后、皇贵妃佟佳氏、贵妃钮枯禄氏去后,后宫里头身份最高的就成了四妃。惠妃和荣妃是最早进宫那一批,擦脂抹粉也盖不住脸上的老气,这些年,他们侍寝的次数极少,每个月分到一两天,基本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与她们相比,德、宜两位自身更硬气。都是有子嗣并且阿哥已成年的,如今还看不出孰优孰劣,这倒不好比。 宜妃是郭络罗家的贵女,以嫔的身份进宫,一步步走到今天。说起她成功的秘诀,那就是心思缜密个性爽朗。她是个炮仗脾气,心里有话就要说,憋不住。宜妃最看不起踩着主子上位,出身卑贱的乌雅氏,听到这话,她顺势说:“我们老九和芳茹也是自幼玩在一起的,到底没走到一块儿,胤禟那性子,啥时候能定下来还不好说,芳茹已经是老八的福晋。缘分是最难预料的,本宫幼年时,虽然知道作为八旗贵女要进宫选秀,却没想到会成为万岁爷的妃子。” 她语气倒是和缓,说的话却不客气。德妃倒是能屈能伸,听郭络罗氏说完又补了一句:“章佳格格仰慕老十三是平常事,好歹是皇子,选嫡福晋得慎之又慎。宜妃妹妹就别抱怨了,老八和他那福晋感情好着,九阿哥自有别的缘分。” 惠妃连连应是,“说得对极了!九阿哥生意做得那么大,忒有钱,还怕娶不到福晋?” -_-! 说的是安抚的话,咋就那么不中听。
第65页 宜妃脸色唰的就黑了,会不会说话的?嘴上没把门,难怪不讨万岁爷欢心。 娘娘们说得太欢腾,两位阿哥连插嘴的余地也没有。还是德妃会做人,听纳喇氏和郭络罗氏说了几句,她就打圆场道:“老十三的姻缘倒是不急,来年大选主要是给老九老十选福晋,胤禟有宜妃妹妹相看,定能挑出个好的,倒是胤俄还没着落。若桃花符囊真那么有用,给老十也求一个来。”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十阿哥表情渐渐僵硬。 说好的一起嘲讽老十三顺便扩散这个事呢? 操他娘的咋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我虽然没了额娘,有娘娘们帮忙相看,还有老祖宗把关,用不着做这种事。”虽然没亲身体验,听说贾恩候本事极大,到今天为止,还没有说错的地方,桃花符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胤俄都这样说了,三位娘娘就不在此事上纠缠,而是将话锋转到大老爷荣国府大老爷贾赦身上。 “贾恩候这名字倒是有印象,记不清楚什么时候听过。” “本宫倒是知道以前的老国公夫人带他进宫拜过太后,那时候贾家在汉人之中算是鼎盛的,荣公死后就没落了,贾恩候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怎么现在竟然上进了?” “说是拜了玄门大能者为师,玄门不是早让老朱家的人灭了,还有余孽?” …… 这个不能说是余孽吧。 当初是道士进谗言,才让明世宗剿了玄门中人,本就是个煳涂决定。 她们又问了几句,十阿哥与十四阿哥完美配合,将饕餮楼里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还特地提了贾恩候的光辉事迹,三位娘娘就动了心思。在宫里莫怕滚打的,大多信因果轮迴、巫蛊灾祸……听说荣国府这位大老爷对相面、算命、占卜、看风水、制符画阵很精通,她们就忍不住多想。若此言非虚,倒应该好生笼络,让他帮忙在宫里摆个求子阵画个一举得男符,最好能搞个让人变美的药丸或者符水,后宫里的女人最需要的就是美貌和儿子。 若是有什么金榜题名符、美名远扬咒……那就更好了。 给宝贝儿子搞一套,立刻干掉太子坐上储君之位。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胤礽稳坐东宫这么多年,也该把位置让一让,换个人了。 娘娘们各怀心思,都想将贾恩候笼络到自己这边,若不成功,也不能让他同别家交好。这个事,老十和老十四并没有想到。就他们看来,笼络贾赦完全没有必要,那位……真的不是忠心护主的类型,按照他的说法,算命桌上无父子,给钱的就是大爷。 只要你出得起价,他就算得起命。 惠妃、德妃、宜妃先一步听说这事,腊八宫宴开始之后,老十这憨子再度提起,在老九和老十四的帮衬之下,康熙憋笑憋的好辛苦,“你们说的就是开君子别院的贾恩候?” “回皇阿玛话,正是。” “他真的给一个西洋女人出点子攻克老十三?” ……攻克这个词好像霸气了点,几位阿哥噎了一下,还是胤禛开口说:“因为担心那个符囊会对十三弟不利,儿子后来仔细盘问过,并不是拉郎配的东西,说是玄门符箓里面催桃花的,旺本人的运势,不是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 “桃花?”康熙侧头看了看御花园里的蟠桃树,这和老十三有啥关系? “是玄门里对情爱姻缘的说法。” 这回懂了,就是女儿家恨嫁求夫君,和上庙拜菩萨有异曲同工之妙。 胤禛的解释康熙倒是能够接受。既然催姻缘只是让她和命定的有缘人提前相遇而已,并不是强制绑在老十三身上,早点让那洋妞婚配是好事。这些年,西洋人来大清朝的越来越多,尤其是传教士和商人。康熙二十二年的时候,为了收台湾,打了一场硬仗,说实在话,赢得太艰难。台湾人从西洋买了红衣大炮,同大清朝的水师血战了好几个月,因为是孤岛,各方面都供给困难,这场仗他们开头很勐,却后继无力,这才让施琅赢下来。 仗打赢了,高兴之余,康熙却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反省。西洋人已经掌握了火枪火炮的技术,大清朝的还是骑马射箭挥大刀……还没近身就被毙了。在找到克制火枪火炮的办法之前,京城里的西洋人暂时不能动。 京城里,洋人以传教士居多,什么奎宁、傅圣泽 ……商人也不少,其中很重要的一位就是威尔逊先生和他的爱女安娜小姐。他们是法兰西人,听说还是那边的贵族,身份不低。 几个月前康熙就听说老十三被个洋妞看上了,来势汹汹。虽然没准备让儿子同金头髮绿眼睛的洋人联姻,他也没准胤祥做过分的事。 虽然偶尔会觉得西方的皇帝应该不会为了这些小鱼小虾大动兵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康熙掌管着大清朝万里山河,做什么事都不能率性而为。 之前还在想,他应该在四年以后的选秀中给老十三指婚……四年这么漫长的时间万一他守不住同洋人发生点什么……简直是皇家惨剧。现在好了,贾恩候这么一闹,四十九天见成效,到底是谁,那时候就一目了然了。
第66页 对京城里发生的事,康熙多少是了解的,荣公死后,贾家人就不太像话,府上没个扶得起的,长子是个只会吃喝嫖赌的东西,次子倒是勤学,脾气太犟,一根筋,天赋又不好。贾代善活着的时候深得康熙信任,万岁爷重感情,在荣公死后也想过适当的提拔贾家人,算是圆了念想。无奈这一家子男丁全是扶不起的阿斗。 后来在德妃宫里睡了个宫女,竟然是荣府二房的嫡女。 他会给贾元春一个名分放在永和宫中,就是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别看常在位份不高,好歹算是主子,还有个“春”字封号。对于膝下无子的爬床宫女……这已经是额外照顾了。 康熙本来没对贾家抱别的希望,却没想到会有惊喜。 就目前看来,贾恩候倒是个不错的,能够急朝廷之所急,想皇帝之所想,并且落到实处,自己掏腰包办君子别院,给读书人一片净土。老四等人对他都很认可,这说明并不是装模作样之人,没想到,荣公还是后继有人的。当初贾代善在朝堂上给过康熙太多支援,无论是撤藩还是收復台湾,即便太皇太后决然反对,即便满朝文武都泼他冷水,贾代善都能站对位置,这种忠臣的后代应该得到照顾。 康熙将自个儿面前摆的那晚腊八粥端起来,示意李德全接住,然后说:“朕感怀荣公,特别赐下这碗腊八粥给其长子贾恩候,希望他不要辜负朕的期待。” 端午赐粽,中秋赐菊,腊八赐粥,除夕赐饭。 这是皇家最时兴的,所有人都在等,他们想知道万岁爷赐下的第一碗粥是给谁家的。明珠和索额图希望都很大,他们是朝中最位高权重者。真相来得太快,简直让人接受不了。这碗在御案上摆过的粥竟然给了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荣国公贾代善长子。 情况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未来走向未知的地方。 腊八宫宴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就算后来纳兰家和赫舍里家都得到了御赐的腊八粥,那种仿佛吃到死苍蝇的噁心感觉还是不能消散。 各种节日都是大家族的战场,拼的就是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这回倒是稀奇,竟然被那么个败类抢了先。官老爷们都准备去见识一下贾恩候是个什么人,几位阿哥倒还镇定,人家有本事,怎么好都是应该。 因为是御赐的第一碗粥,李德全亲自走了一趟,他提着食盒站在荣国府的院子里,底下跪了一大堆人,李德全将康熙的口谕念出来,然后将食盒递出去,示意贾赦来接。 ( ⊙ _ ⊙)——府上所有人都是这个表情,全惊呆了。 贾赦的第一反应是,那些个碎嘴阿哥回宫之后肯定给他宣传了。 第二反应是,这也是好事,从今以后,保准财源滚滚来。 第三反应是,这粥不是剩下来的吧? ☆、第035章 直到李德全离开荣府,说完口谕,直到贾赦接过他拿来的食盒,直到他从府上离开……贾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大老爷将御赐的食盒交到便宜儿子贾琏手中,亲自送李德全出去。他没发红包,只是在对方离开之前说:“李公公稍等,我有一言相赠。” 李德全果然停下来,他道:“杂家只是个阉人而已,受不起大老爷这般对待。”能够坐上宫里太监总管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李德全不像前朝厂督那样文武双全,看人的眼光却错不了。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多的听到贾恩候这个名字,起初是君子别院开张之前,四阿哥在万岁爷跟前说起,之后频率越来越高。一般而言,一个人很难同所有阿哥交好,皇子都是有站队的。就好似四爷无条件支持太子,九爷全力为八爷收买人心一样。 墙头草绝没有好下场。 立场不同是不能愉快玩耍的。 就他所知,朝中大臣已经有了初步划分,有四派。 太子党是强势,对其他阿哥有绝对压制。一三八都在卖力的笼络本朝重臣,他们选择了战国时期纵横家的做法,三方联合,制衡太子。万岁爷还不到知天命之年,前朝只是初现争端,局势还不算紧张,即便如此,众阿哥也没有好到天天腻歪在一起的地步。 是贾恩候。 只要他在的地方,就鲜少有争斗。 仿佛从一开始,这位玄门大师就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本朝皇子,给他们打下一个深深的烙印,他就好似五台山上智空大师那样,不为任何人谋私利,只要是深陷迷惘,都能去他那里听禅。 这位大清朝第一太监显然误解了。 贾赦的确有智空大师那样的本事,却没有那么高的道德修养,他死要钱。 误会总是美丽的,因为将贾赦摆得太高,李德全完全没有想过要从他手里拿封赏,世外高人哪会做这种俗事? 非但如此,被叫住的时候他还好脾气的等贾赦把话说完,玄门大师的指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听到的,头两日京城传言说老康亲王的庶福晋就是因为他一句话才能活到现在,否则早就断气了。这种能窥天地的大能者竟然主动点拨他,李德全拿出平时听康熙训话的态度,注意他说的每一句。 “我观你面相,幼时困苦,进宫之后也吃了不少苦,因为跟对了主子才扶摇直上。你一生中有三次大劫,如今只过其一,若能安然度过余下两劫终其一生大富大贵不可言,若度不过……恐怕就没有以后了。”
第67页 ……别家算命的都要先说好话,然后来个转折,他一来就放大招,生生把李德全吓住了。仔细想想,过去吃的苦虽然多,真正危及生命的只有一次,便是董鄂妃横行后宫,万岁爷还是个小阿哥的时候。 孝献皇后董鄂氏是内大臣鄂硕之女,也是顺治爷深爱的女人,入宫的头年就被封了“贤妃”,之后一个月时间,晋封皇贵妃,顺治爷还为她大赦天下。 晋封的理由是,后宫之中温顺端良没有能超过董鄂氏的。那时的皇后正是如今慈安宫太后孝惠,她姓博尔济吉特,是孝庄的亲侄女,被晚两年入宫的董鄂氏打肿了脸。 便是有孝庄太后压阵,皇后依然形同虚设,大权都被董鄂妃握在手中。 自古红颜多祸水。 自古祸水多薄命。 董鄂妃在顺治十三年进宫,一年以后就生了四阿哥。先皇欣喜若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这是朕的第一个儿子”,还为他主持了祭天仪式,颁布诏书,大赦天下。因为董鄂氏一人,在一年之内,先皇两次大赦天下,还想要立庶出的阿哥为太子,孝庄岂能容得下?后宫之中腥风血雨,动盪了很长时间。那时李德全是三阿哥玄烨的贴身太监,在宫里受的委屈屈太多。 跟着个不得宠的皇子,在后宫里讨生活是很艰难的。 他为了主子吃了不少苦,真正的灾难在四阿哥出生的第三个月到来,这位集万千宠爱与于一身的小主子突发疾病,三天之内就生命垂危,董鄂氏哭成泪人,先皇搜查整个后宫,不知怎么的,就怀疑到了佟妃身上,连带着三阿哥玄烨也生死一线。 李德全挨了不知道多少顿板子,夹过手指,扎过针……他撑下来了,没说任何胡话。后来孝庄太后主持大局,用铁血手腕整顿了后宫。备受瞩目的四阿哥虽然去了,董鄂妃还在,先皇将心思放在爱人身上,他们才度过危机。 也就是因为这一遭,即便是登基之后,亲政之后,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后,康熙依然没怀疑过李德全的忠心。 自玄烨登基,改年号为康熙,到现在已经四十年。刚开始的时候同辅政大臣斗,同鰲拜斗,为撤藩同吴三桂斗,为收台湾同太皇太后起争执……康熙二十年之后,皇位基本就稳了,又过了几年,孝庄太后就不再插手前朝事,李德全的地位也步步高升,如今已是本朝第一人。不客气的说,他对康熙的影响力比后宫里的娘娘大得多。 李德全以为自己已经苦尽甘来,没想到,还有两次灾难。 人活着简直太艰辛。 “您继续说——” 他希望听到更详细的东西,却不知道贾赦并非厚道人。 大老爷摇了摇头:“从面相上只能看出这些,具体是哪年,是火光之灾还是血光之灾也不好说,得排八字看过才知道。看你的面相,近期没有大的灾厄,脸上奴僕宫的位置犯赤色,要当心手底下奴才犯事。”人家辛苦跑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贾赦说的话不好听,有用就对了。 李德全果然将这番话记在心里,他点头说:“多谢指点,今日多有不便,咱家日后再同恩候先生详谈。万岁爷将第一碗腊八粥赐给先生,意思已经很明白,您要好生把握机会。”这种事,点到为止,李德全说完转身就走了人,贾赦也没在门口痴痴凝望,看他走了也就跟着转身进门。 算命之人鲜少能算准自身,除了每天会看看气色之外,贾赦从不推演自己的生辰八字,说实在的,看到李德全的时候,听说康熙给他赐了腊八粥,贾赦心里挺诧异的,然后他想起白天在饕餮楼的事,就释然了。 当皇帝的最喜欢收集能人异士。 换了别人恐怕欣欣然就要抱住宫里伸出来的粗大腿,可惜,贾赦志不在仕途。 他一进门,就对上各种眼神。 有欣喜的,有羡慕的,也有笑里藏刀的。 史太君是真高兴,她虽然一直不怎么喜欢大房,到底是亲儿子,他被万岁爷看中也是家族的体面和荣光。史太君从来没这么认真的夸过贾赦,好话说完了之后,才问这是怎么回事。大老爷骨子里重规矩,尤其是“男主外,女主内”这一条,爷们在外头做的事回来还报告?那不是太没尊严。 毕竟是亲娘,他没用对邢夫人说话的口气,“白天同几位阿哥在饕餮楼里小聚了一场,听说今晚有腊八宫宴,恐怕是他们在万岁爷跟前提起……我那别院在万岁爷那里是记了名的。” 这样就能得到太监总管李德全亲自送来的御赐腊八粥? 太随便了吧。 史太君直觉有内幕,思来想去又没个所以然。 赦儿近来没做了不得的事,想来也只能是因为这个。史太君坐回上位,笑道:“万岁爷是明君,对天下学子关怀备至,老大做得不错。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名,我们荣府就算回到了权贵圈,你们兄弟应当友爱互助,都博个功名回来。至于君子别院要继续办下去,缺钱就来找我,这个绝不能丢。” 若是从前,王夫人早就站出来抗议了,今儿个她却没有立场。老太爷死后,府上就没再接过御赐的粥,这都多少年了,没想到还能挣回体面,而且是靠大房。 她之前总说君子别院烧钱,读书人怎么样管她们屁事,有那闲钱还不如给元姐儿送去,好歹是有封号的常在,只要能疏通关系,要爬上妃嫔之位不难。元姐儿的相貌是极好的,怎么看都有大福气。
第68页 虽然没当着老太太说,在薛姨妈那边,她是抱怨过的。 别院开了二十来天,她就被打肿了脸。万岁爷没有给元春升位份,而是赐了大老爷腊八粥,还是由太监总管李德全送出来的。 王夫人脸都红了,心里尴尬得很。 想说两句话恭喜贾赦都不能。 贾政也没比王氏好到哪儿去,在他心里,大哥就是个不学无术专走邪门歪道的,没想到竟然被万岁爷褒奖了。他在工部干了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每年政绩考核的时候连“上”都评不了。为什么万岁爷会无视他为大清朝做的贡献,反而助长外邪之风? 他每天手不释卷,不是在充实自己,就是在忧国忧民。 这么高尚咋就比不上除了吃就是睡就是骗人的大哥呢? 二房这两位心里膈应得很。 大房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景。 邢夫人脸都笑烂了,贾琏小心翼翼的抱着那个宫廷御用食盒,生怕手抖摔了里面的宝贝,王熙凤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公公果真有本事,跟在他身后才能有肉吃。 客居在荣府的薛家三人以及跟大房住的林黛玉也都在笑。 黛玉是在庆幸自己听了父亲的话。 薛家母女已经盘算着怎么利用贾赦搭上贵人……听说贾大老爷油盐不进,唯一喜欢的就是钱,要说别的,薛家没有,金银财宝简直多如牛毛,相信会合作愉快的。 这天的腊八宴宁荣二府是一起办的,宁国府那边拍马屁之声不绝于耳,他们纷纷表示希望能沾贾赦的光。大老爷当场面话听,笑而不言。本来,荣府大房是被嫌弃的存在,贾赦这么长脸,无论主子还是奴才,全都说不尽的恭维话,取代死去的原主成为荣国府大老爷已经有好几个月,这还是头一次,气氛如此和乐。 史太君心情好,什么都好说,完全不翻脸。 唯独在讨论怎么处置这碗粥的时候,她和邢夫人起了争执。 按照邢氏的意思,应该把这碗粥供起来,这可是大房得的御赐之物。史太君却提出了反对意见,想要让大家都沾贵气,一人分一勺。贾赦打心底里贊同倒霉婆娘的话,谁知道这碗粥有没有人吃过。在他表达心意之前,就接受到府上所有人期冀的眼神……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这也不是能长久保存的东西,供起来没意思。依我看就照母亲说的,分下去吧。”粥不就是用来喝的么。 贾赦这么说,史太君就更高兴了,她连连夸赞大儿子懂事。“分之前先去祠堂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列祖列宗,咱们贾家到底是受庇佑的,苦尽甘来了。” ☆、第036章 荣国府加上宁国府,加上薛家三口,加上林黛玉……几大桌子人瓜分了那晚御赐的腊八粥。人太多,分下来每人只得半勺,他们还细细的品,好似在吃什么山珍奇味似的,到贾赦这里,他也跟着舀了半勺,没怎么尝味道就咽了下去。 倒不稀罕御赐的腊八粥,而是怕落人口实。李德全都说了这是万岁爷赐下的第一碗,指明要给他的,让阖府一道沐浴圣恩无可厚非,他本人却不能半点不沾。 虽然这极有可能是贵人吃过剩下来的。 虽然仔细想想就觉得食欲不振。 贾赦从前是市井小民,对他而言,这种华而不实的上次还不如真金白银拿着踏实,这是一种“有钱走遍天下”的心态,简单地说就是穷怕了。这几个月见的贵人多了,阿哥随身携带的玉佩都得了好几块,不用看就知道那也是御赐的东西。 那种虽然的确挺光荣但是没觉得多稀奇的感情该怎么形容呢? 阿哥们是万岁爷的亲儿子,难道还不如这些死物珍贵? 活生生的皇子都见过,一碗粥算个屁! 会这么想的当然只有大老爷,贾赦陪着他们分完粥,就想回去歇了,史太君和邢夫人之间的争执却还没完。邢夫人秉性愚弱,无论是在面对从前的正版贾赦还是如今的神棍大老爷,都是完全的奉承,基本没什么主见。她有个最大的特点是,只要钱财经了她的手,想拿回来,就不容易。从这个方面看,两口子还真有共通之处。 邢夫人是个死抠门。 平时为百十两银子就能动半天心思,看到盛粥的御碗,她就走不动路了。那碗是珐瑯彩瓷的,明黄色,上面是大清山河图,只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万岁爷御用的,珍贵极了。 有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别看邢夫人平时唯唯诺诺,关键时刻,却迸发出无限的能量。她下定决心要将这个碗护住,好歹是万岁爷赐给自家相公的,难不成还要充到公家去? 这可不是能在大街上买到的破烂,而是明黄色的珐瑯彩瓷碗。 这么说恐怕不能显示它的珍贵,珐瑯彩瓷是康熙帝授意,造办处创制的新瓷艺品种。头几年才盛行起来,这是宫廷垄断的东西,所需图式皆是由造办处下属的如意馆拟稿,经万岁爷审定,由宫廷画师依样描到瓷器上,全都是纯手工制造的精品。这是除非圣上赏赐或者太监偷卖,否则绝不会在民间出现的东西。 邢夫人其实不知道这些,她一眼看中的是这个碗的颜色。明黄就算在宫廷里也不多见,只有皇帝皇后皇太后这种级别才能使用。若是私藏,一旦被发现是要遭惩处的,这个确实万岁爷赐的,她能光明正大的拥有。
第69页 虽说平日里想法差很多,在这种时候,史太君、邢夫人、王夫人心里的念头却惊人的相似。看老太太没有把碗还回来的意思,邢氏开口道:“粥也分完了,这碗总该让我们拿回去留个念想,毕竟是万岁爷赐给老爷的东西。” 平日里无论邢夫人说什么,史太君都能指着她鼻子斥骂,大儿媳妇从来荒唐,鲜少能说出几句人话。今天的情况却不同,一定要说的话,不占理的还真是自个儿。史太君动了动脑筋,说:“老婆子自然知道这是万岁爷赏给赦儿的,老爷在的时候,他们两兄弟都没闯出名堂,如今老大争气了,也得让老爷高兴一番。依我看,这个碗暂时供在祖宗祠堂里,满一百天再拿回大房去。”史太君看似在回答邢夫人的话,实际却是对贾赦说的,大老爷完全不纠结,就答应下来,爽快得让大房这边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好像有哪里不对。 大老爷这种死抠门竟然没急着把宝贝攥在手心里,由着老太太安排。 这简直违背常理,不符合他们对贾赦的界定。 包括贾琏在内,都迷惘了。 愚蠢的凡人怎么能猜到大师的心意。 贾赦不是转了性,而是看得通透。 如果说把这个碗和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大老爷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锭银子,为什么?御赐的珐瑯彩瓷碗,还是明黄色,拿着就只能供起来,还得防盗防摔防各种意外……对贾赦这种现实到极点的人来说,屁都不值。 将原则把握好,贾赦压根不争,点头道:“母亲决定便是,儿子就说一句,这毕竟是御赐的东西,当小心摆放,平时派个人看着才好。” 史太君也是人精,立刻就明白了贾赦的意思,“还是你考虑周全,这事儿老婆子亲自过问,不用担心。”想来也是,这只珐瑯彩瓷碗对荣国府而言,既是荣耀又是负担。要是珠钗或者别的什么都好说,瓷碗这么脆弱的东西,收捡起来太麻烦。 万一给摔了。 万一日后有贵人想看看,他们却拿不出。 那就要出大事。 将这事看透的人不多,至少邢夫人还憋着一肚子火。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贾赦要让步,如今与他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就算是皇子,对他都客客气气的,为什么还要受这窝囊气? 许是她身上的怨念之气太强,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史太君冷不丁的说:“我看老大媳妇很不愿意的样子,不然就算了吧。” 哎哟……真是意外之喜,老太太竟然也有为别人考虑的时候。邢夫人想装模作样说几句,然后将珐瑯彩瓷碗拿过来,就挨了训,贾赦瞥了既倒霉又蠢的婆娘一眼,说:“闭嘴吧!母亲说什么你好生听着,这碗就供在祠堂,让列祖列宗都看看,咱们兄弟没给贾家丢人。” 为了将麻烦送出去,贾赦连节操都不要了,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更让人吃惊的是,史太君还感动了。 她双手合十朝着祖宗祠堂的方向做了个揖,嘴里念念有词:“列祖列宗保佑,赦儿终于醒悟了,我只盼他们兄弟能携手并进,将家族发扬光大。” 邢夫人没有自辩,也没有顶嘴,因为她接到了自家老爷递过来的眼神。 那种“你他娘的再顶嘴老子立刻休了你”的眼神。 腊八宴散了之后,回到荣僖堂里,王熙凤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向邢夫人解释了公公拱手将那样珍贵的御碗送出去的原因。大房本来就不讨喜,若坚持要同老祖宗闹,就算把东西拿回来了,以后也别想讨到好,不如大方一些,顺了她的意。 这碗的确珍贵,同时也很难保存。供在祖宗祠堂出事的概率简直不要太高。与其由他们承担风险,不如让老太太去着急,正好给她找点事做省得整天说东道西。 …… 邢夫人完全没想到这里头有如此多的故事。 难怪老太太会说那样的话。 敢情是察觉到自己揽了麻烦上身,想要还回去。 “咱们大房已经不是从前那么微不足道的存在,公公在万岁爷跟前记了名,太太您也该谨言慎行才是。且想想看,李公公是当众接的口谕,万岁爷将腊八粥赐给公公这事很快就会传得尽人皆知。好名声已经拿到了,何必在乎那东西在谁手里。无论是朝臣或者京城百姓,他们关注的只会是受赏的公公,不会因为御碗的归属对别人高看半分。儿媳以为,正是因此,公公才会那么爽快的将宝贝让出去。”王熙凤是心里高兴,本来觉得自己嫁了个软货,现在看来,贾琏还是有前途的,至少他有个厉害的爹。 熬了这么多年,可算否极泰来了。 因为痛快,王熙凤甚至没拈酸摆谱。 她直接把话说透,让邢夫人知道自己的坚持有多么蠢。 那碗腊八粥已经实现了它的价值。 剩个碗就算再珍贵,只是鸡肋罢了。 听她这么说,邢夫人也察觉到自己干了蠢事,她尴尬的笑,打了个哈哈就回房去了。王熙凤也想回去同贾琏说几句私房话,就见金钏过来,她走到近处,笑着说:“我们太太请琏二奶奶过去说话。” 荣国府暗潮汹涌,贾赦却丝毫没受影响,整个腊月,他过得舒心极了。万岁爷帮他做了个活广告,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荣国府,在议论他。一开始是质疑康熙赏赐的正确性,慢慢的就开始打听他的事迹,然后就惊呆了。
第70页 玄门正宗出身,看相算命卜卦做风水制符画阵样样精通。 简直就是他们所需要的那种人才。 在仕途上打拼的都希望官运亨通。 在商场上打拼的都希望财运亨通。 在后院里打拼的都希望人脉亨通。 …… 贾赦就像是及时雨,能解燃眉之急。 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贾赦应该抓紧机会打捞一笔,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偶尔接单小生意做做,对于大多数的请求都没有给出回应。 为这个,贾琏还问过他,贾赦笑而不答。 上门的生意那么多,不是所有都值得做,玄门也是有规矩的,不能伤天害理不能搞歪门邪道等等。他的确贪财,却不是见钱眼开什么丧德事都做之人,再说,如今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这些小打小闹根本不能展示他的能力。 贾赦卯足了劲在等一单足够大的生意彻底打响名声,奠定自己在命理界的地位。他期待已久的大生意没有来,翻过这年就听说安娜小姐再次找到了真爱。 只是这样还不足以令贾赦震惊,他没想到的是,这位让西洋美人放弃十三阿哥彻底移情别恋的帅哥,竟是借住在荣府梨香院的呆霸王薛蟠。 ☆、第037章 贾赦对薛蟠的认识还停留骄横自负好色无知上,至少在宁荣二府之内,鲜少有比他更混帐的。倒不是说他同伶人厮混,整日吃喝嫖赌……这种程度只能说浪荡,薛蟠因为生在巨富之家,性奢侈,言语傲慢,在叔伯长辈面前也没多少体统,莫说对着外人。看到他,贾赦就想起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也是个好色成性的,同薛蟠相比,他至少还知道什么叫做“面子工程”。 接到九爷的邀约是在腊月二十八,往后两天就是除夕,胤禟说要请他吃饭,还是在老地方。或许是天性使然,大老爷很信奉一句话,有便宜不占是傻蛋。他完全没有拒绝之意,让送信的奴才回话说,多谢九爷盛情相邀,他届时一定到场。 因为圣上赐粥,从初八到二十八,想要勾搭荣国府大老爷的多不胜数,他们都没找到法门,九爷会递这封信有两个意思。 一来,饕餮楼已经改建好了,在门口处换上麒麟瑞兽,还重新做了牌匾,上书:福瑞楼。胤禟将他能想到的全部修缮了一遍,想请贾赦来把把关。 二来,八旗之中最近有新的传言,说贾恩候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东西,以前求人的时候啥话都说得出,如今不过是得了一碗腊八粥,就拽起来,连面都见不上了。 胤禟觉得谣言不可信,不过……人品这种东西是最容易受到考验的,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正是考虑到这两个方面,胤禟才会约贾赦出来。 这时候腊八会已经结束了,整个京城都在迎接新年的到来,许多摊贩都不做生意了,自祭灶节起就收了摊,安心过年。烟花柳巷倒是照常营业,除了它们,也就是一些卖吃喝的,非但没关门,每天开门的时间越长,他们想趁过年这会儿各家各户都在採买捞一笔。 君子别院也还开着,贾赦基本已经将别院的决策权交给儿子贾琏,除了十分重大的决定,平日里小打小闹都由他做主。闹出纠纷也是他在想法子解决,别院是上个月中旬开的,到现在方才四十来天,贾琏改变之大,连王熙凤都不敢相信,莫说荣府其他人。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能让贾赦放心交託的就只有他。 这段时间的歷练让贾琏快速成长起来,如今在京城里也小有名气,说起君子别院的时候,提到贾恩候是肯定的,琏二爷这个称唿的曝光率也在增加。 君子别院年节期间不关门的决定也是他做的,这段时间无论是护院或者书童,工钱都涨两倍,别院还提供腊肉饭这类过年吃的食物,供给那些进京求学不能归家的书生。虽然开销会比平时大,得到的回报也高。君子别院开张之后,荣府大房这对父子的形象就在导正,到现在基本已经定义为难得的善心人。 本来,要从大善人到心怀天下苍生的贤士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贾琏这个关于年节继续开放别院的提议却带来了一次飞跃。 上届科举是在康熙三十九年,也就是今年春天才角出了排名。 京城里聚集了不少落榜的考生,他们中的大多数没那么雄厚的财力能够回到家乡在三年后再来一次,被迫要留在京城为下届科举做准备,同时,还要卖纸扇卖字画赚盘缠。 在中举中进士之前,绝大多数学子都是清贫的。从送茶水糕点到腊肉饭,贾赦给他们省了太多钱,虽然主食之类的东西每天只提供一次,肚子也勉强能填饱。不用为生计发愁,可以天天来这里看书,可以同别人弈棋对诗聊孔孟之道天下苍生,这就是大多数学子追求的最高境界。在他们看来,吃东西是为了活着,活着是为了读书,而读书是为了江山社稷百姓黎民。 在大清朝,读书人是个特殊的群体。在入仕途之前,他们大多处于赤贫状态,即便如此,这些人说的话却比做生意的巨富之家更有影响力。 士农工商,士在首,商在末。 读书人追求的是天地间最高尚的东西。 就算出身贫贱,也不是任人践踏的。 贾琏贴了告示说明君子别院年节安排之后,消息就飞一样的在京城学子这个圈里传开了,人人都说这对父子是在作秀,区区一个君子别院对他们而言九牛一毛,却成功收买了人心,甚至在万岁爷那里记了名。
第71页 这么点付出换来如此丰厚的回报,简直就是在做生意。 利用慈善赚取好名声。 这样说的人大多都被打了脸,读书人同愚民不同,他们简直自己心中的道,并且认死理,不容易被煽动。听到这样的话,君子别院的常客都会说:你打可以仿照着来一个,只要能像贾家父子这样周全,处处为咱们贫寒学子考虑,我也给你说好话。 ……然后,多数人就闭嘴了。 还别说,真有跟风搞别院的。 有富商之家为了实现从暴发户到书香贵族之间的转变,花了一笔钱,在闹市区搞了个别院,占地是极好的,装潢也很奢侈,请的都是美人做侍女,开张当天还请了戏班子搞了歌舞。他那边也是门庭若市,可惜去的都不是真正的读书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打着文化交流的旗号在里面听戏听小曲儿,简直乌烟瘴气。 跟风为读书人办别院是好事,能肃清京城里的靡靡之风,营造出清正之气。听说有人仿照君子别院搞了个“文苑”,阿哥们也抽时间去了一趟,东家热情的招待他们,将身段最好最会伺候人的姑娘派了过来。四爷是去了的,一路下来脸色十分难看,倒是老九还明褒暗贬同文苑的东家扯了一通。 君子四艺?有啊,当然有。 不过每一样都有美人作陪,弈棋这边,谁赢了得香帕一方。 至于弹琴,都是青楼里头那些污人耳朵的东西。 看到阿哥们过来,东家以为自己的计策成功了,谁知道,第二天,顺天府的人就来查封了他的文苑。这就是六七天前的事,之后就没有贸然跟风的了。最先这么做的贾家父子已经名利双收,他们就算搞得再好,只会被定义为攀权附势的工具,得到的回报配不上花出去的银两,大亏。 本来,知道有人照搬他们的创意,噱头还很大的时候,贾琏简直气坏了,他在父亲跟前说起,表情忿然,之后就被教训了。 “小事而已,琏儿你太不稳重,你以为那种不入流的东西入得了学子的眼?他若真请了戏班子还让青楼里的姑娘来谈情助兴那简直是自绝生路。好名声捞不到,还会惹一身骚。说得难听一点,读书人是个清高的群体,宁可饿死,也不受嗟来之食。将神圣的文苑同那些玩乐的东西搅和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 贾琏皱眉:“咱们也供茶水点心,他们吃得那么欢。” “……态度,最重要的是东家的态度。不要摆出施捨的嘴脸,给他们足够的尊重,这样才能获得回报。为父将话放在这里,你且看着,文苑能开几日?”四爷特地禀报康熙,将君子别院树成典型,就是为了肃清歪风。朝廷绝不可能容忍这种败坏风气的存在。将君子四艺和吹拉弹唱绑在一起,在闹市里搞文苑,成本高还不讨好,简直是瞎折腾。 父亲说的话都是对的,这是贾琏最新的人生观。 他将这番话记在心里,果不其然,几天之后,文苑就被抄了。搜出来文房四宝琴棋捲轴之类的东西被官兵一箱箱抬到城南的君子别院去,说是上头的命令,将这些赠与京城学子。 贾琏对贾赦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心扑在别院上,再没胡思乱想。 到年末,别院的周转都交给了手下人去安排,贾琏跟着父亲去饕餮楼见贵人,过去之后才发现,牌匾已经换了新的,如今叫福瑞楼,九爷和十爷已经等在天字九号房,大老爷刚走到门口,掌柜的就热情的迎出来。“贾大老爷您可算是来了,东家在上面等。”他自觉在前面带路,贾赦不动声色的跟上。 酒楼是按天字号排的,从一到十。 福瑞楼里只有这几个包间,一般来说,都应该是排前面的最好,越往后越次。因为东家是胤禟,他是当朝九阿哥,福瑞楼里,天子九号是留给东家的,至于别的房间,二号标准最高,其他的依次排。贾家父子还是头一回来九爷专属的这间包房,里面全是西洋式的摆设,挂钟嘀嗒嘀嗒走,两位爷悠哉哉坐在沙发上聊天,见贾赦进来,胤禟起身相迎,“真是贵人事忙,你让爷好等。” 贾赦立刻就接了话:“我区区小民,哪敢在两位阿哥跟前摆谱,方才在地下看了看风水,耽搁了。”他说得太自然,听起来就像真的一样,知道整个事情的贾琏险些噎着了。 因为贾赦说话的时候大多面瘫,没太多表情,九爷还真的信了,“我这儿风水如何?” “很不错。”以东家不懂行这个标准来看,已经很不容易,他不知道的是,这之前九爷就请京城里的风水先生来看过的,都说这里地段好,里面的摆设也巧,註定赚钱的。 风水先生凭啥这么说? 不就是看在胤禟的身份上。 作为宜妃的宝贝儿子,当朝九阿哥,他开的酒楼能不红火? 上赶着来拍马屁的就能让他赚得丰足。 胤禟没说这些细节,只是得意的笑了笑。 贾赦也不想戳穿,什么都十全十美的话,他还赚个屁的钱。 “九爷今日找在下过来就为此事?” “……没事不能吃茶?” 行,当然行。 对他这种没落世家子弟而言,皇子简直是仰望的高度,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们。 老十憋不住开口问:“爷听说你最近金盆洗手了,求上门来的生意都不做。”
第72页 关于这个,贾琏也很好奇,同之前的高频率相比,父亲最近接的活真是太少了,难道是突然发现了人生的新道路,不想做算命这个行当了?胤禟看着贾赦,胤俄看着贾赦,便宜儿子贾琏也看着他……大老爷找了个位置坐下,又把儿子招唿过来,这才慢悠悠的解释说:“不是不做,是时候不到,小打小闹的接多了,好似我档次很低一样,你见过得了风寒就去请神医治病的?”说着,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他们不是为解惑来找我,只是想看我有多少本事罢了,这种活都接岂不是作践自己?” 同贾赦相处之后,胤禟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绝对不要在神算面前耍花招,一眼就能看穿你的想法。他反覆回想,的确是这样,那些造谣抹黑贾恩候的都是看他得了御赐的第一碗粥心有不甘上门找碴的罢了。 九爷还想说点什么,外头的动静突然就大了。 隐约听到“安娜小姐”这样的称唿。 距离腊八节已经过去二十天,贾赦当初说的是七七四十九,这么快就见效了?或者是来找他算帐的?贾赦等了一会儿,就听到熟悉的蹩脚汉话。 “亲爱的盼(蟠),窝们待会儿去做什么?” (⊙o⊙)? 他那会儿就看过,十三爷是不会娶洋福晋的。 这么看来,那位安娜小姐还真的移情别恋了? 大多数时候,贾赦都是不好奇的,今天他却像看看,那倒霉的是谁。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偷偷瞄了一眼。 眼花了吧,怎么好像是薛蟠?贾赦朝便宜儿子贾琏勾了勾手指,让他来看,“嘶,那是薛家兄弟,他怎么和西洋女人搅和在一起?” 原来没看错。 恍然间,贾赦看到了安娜的脸。 鱼尾泛赤,瞧着还不怎么正常,有古怪的样子……他就明白了。 两位阿哥跟过来瞄了一眼 ,还没表示惊讶,就见贾恩候脸色古怪的看着胤俄。 “……怎么?” 将符囊拿回去之后怎么做,埋在哪里,是十阿哥给安娜翻译的吧。她现在这气色,一看就是没埋对位置,让她找准白虎位,水生木,催动符牌,她却埋到了青龙方。青龙属木,双木成林,虽然也成功催发了符牌,效果还十分不错,实际上,林中暗藏杀机,鱼尾泛赤是灾祸之相。 ☆、第038章 贾赦努力回想二十天之前自己是怎么说的。他特别叮嘱莫让其他人碰到符囊,又说明了要埋在院子里的哪个位置。大老爷反覆推敲,没觉得有什么疏漏,他就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十阿哥胤俄,“这么说恐怕有些犯上,不过,十阿哥您真的将我说的那番话转告给安娜小姐了吗?” 胤俄没有立刻明白这话的意思,倒是老九,他愣了愣,然后就扑哧笑出来。 作为阿哥,他们要学的功课太多,除了儒家经典,还有算学,洋文等等……老十从来就不喜欢做学问,他对玩骑马射箭玩布库更偏好,四书五经还勉强过得去,偏西洋化的功课简直惨不忍睹……说实在话,腊八那日全程围观的九阿哥胤禟压根不明白安娜是怎么听懂老十那坑祖宗翻译的,他当初想帮衬几句,那女人已经把金子推过来,然后就拿着符囊兴沖沖回去了。 还是那句话,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 因为腊八宫宴实在太精彩,胤禟就忘了这茬,这会儿贾赦提起,他才想起来。“安娜有没有听懂爷不知道,反正兄弟几个都没怎么明白,老十你真该好生补一补洋文了。” 周边局势谁都说不好,远的不说,蒙古各部、俄国人和倭寇都蠢蠢欲动,这年头,不学两门外国话,仗打疲了谈判的时候都派不出人。 胤俄恼羞成怒道:“九哥你那么大本事,隔三岔五就和洋人打交道,也不帮忙。”他就是看到兄弟们都没动静,这才自告奋勇做了个传话人而已,胤俄可以摸着良心说,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绝对不是故意坑人……那女人也真是的,没听懂就直说啊,非装成明白的样子。“都到这节骨眼了,说这些还有个屁用,那锦囊埋错了地方有啥危害?” 贾赦完全没有思考就答覆说:“青龙属木,锦囊里的桃木符也属木,双木成林,就成了双刃剑。符牌的效力倒是发挥出来了,你看外面便知,安娜小姐已经找到了对的人,不过,他们还要歷经坎坷。” 胤禟:-_-! 胤俄:-_-! 贾琏:-_-!!! 所谓对的人就是这货? 比改变之前的荣国府大老爷更堕落不仅吃喝嫖赌还没眼力总闯祸的薛蟠? 是上辈子没积德才会有这样的命中注定吧? 包间的门已经被关上,贾赦又坐回了原位,他这么淡定,同胤俄想要立刻补救的心情截然不同。十阿哥心底是很善良的,这一点,从他小时候总被老九欺负依然义无反顾同对方做了朋友就能看出来。 胤俄有一颗宽容的心,在皇子之中,能与他相比的就只有十三阿哥胤祥。前者憨,后者侠。 “你怎么还喝得下去茶?不想办法解决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他这么说了以后,贾赦又端起茶碗品了一口,喷香的西洋茶,具体叫什么大老爷说不出,味道是真好,烤着银丝碳喝着这么洋气的茶简直是享受。他看了十阿哥一眼,慢条斯理的说:“您出身虽然高,这个就不懂了,要是所有人都平安顺遂干我们这行的还不饿死?”
第73页 得有多无耻才能毫无负担的说出这样的话?人人都说九阿哥是条毒蛇,惹上他绝对没有好下场……只能说那些人是不认识贾恩候,安娜不仅没招惹他,作为报酬给了那么多金子,竟然是这样的下场。 也不能说贾恩候做得不对,他当初的确是把所有细节全部说清楚了,传话的不给力而已。 好歹是自己经手的事,出了意外总得想办法补救一下,他也太坦然,完全是等着人家再次求上门来好狮子大开口。 这些东西也就只是在心里头想想,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老九是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得罪高人的,他能做的最大限度的事只是不去附和而已。 同他相比,十阿哥的忍性就差多了。 他双眼瞪得熘圆,对自己听到的内容简直不敢相信:“虽然是西洋女子,那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说贾王史薛同气连枝?你怎么见死不救?” “谁见死不救了?看她那样也不像是短命鬼,放心吧,这么点小灾小难还死不了。有句话说得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想觅得如意郎君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天塌下来,贾赦还是那模样,面对十阿哥这样的抨击,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听他一席话,三观都刷新了。 胤俄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老九拽了一把。已经知道这是个本事很大的黑心肝,你还去惹他,不是找死? 贾赦觉得两位阿哥是多虑了。 他没去补救也不是想再捞一笔,而是担心对方将他拿到手的金子索要回去,万一对方是个浑人,万一她非要把过错推过来,万一要要求赔偿呢? 与其存着这样的隐患,还不如让对方觉得这是两码事。 真爱不是已经找到了?至于之后的灾祸,完全不相干。 他也不是天生冷漠,干这行太久了,什么倒霉事没见过?到现在已经是两世为人,还有什么值得一惊一乍?只要不是立刻发作当场就要命的,贾赦都是这态度,不疾不徐。 老十正义感是很强的,比这个更突出的特点是,他很听胤禟的话。虽然不明白老九拦住他是为什么,胤俄还是闭嘴了。从小到大,血的教训告诉他,跟着九哥有肉吃,任性胡来绝壁要出事。天字九号房里气氛有些古怪,胤禟想岔开话题,就听到敲门声响起。 “东家,安娜小姐听说您在这里,想要见一面。” 敢情好,他正纳闷,安娜到底怎么将真心从十三身上取回来,放到薛呆子身上的。他们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标准一下降得忒低。好奇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老九老十并肩走在前面,大老爷紧随其后,贾琏还要落后半步,他们一道从天字九号房走出,朝安娜那桌去。 “安娜小姐,好久不见。”胤禟率先开口,这位法兰西小姐提起裙摆行了个礼,“迷死特九、迷死特十……哦,恩公泥也在这里!” 大老爷还没给出正确的反应,安娜又用她那蹩脚的汉话说了一大堆:“多亏有泥,窝才能找到生命中的阿波罗,泥是窝的大恩人,请收我一拜!”说着她双手合十,朝贾赦鞠了鞠躬。 虽然不知道阿波罗是啥,不过,把这黑心肝当恩公行这么大的礼真的好?胤俄咽了咽口水,很艰难的克制住自己想拆穿他的欲望,老九则玩味的勾起嘴角:“miss安娜,你不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噢,窝忘了,这是我的爱人,他的名字叫盼(蟠)。” 这古怪的介绍让胤俄把揭穿贾恩候这事忘了,他很艰难的憋着笑,胤禟也没比他好多少。四个人中最淡定的是大老爷贾赦,至于贾琏……他已经惊呆了。 “薛蟠蟠蟠蟠!!!你和这位姑娘是那种关系?”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揭穿,薛呆子压根就没有娶妻的打算,至少目前还没有,不就是看中了这妞金头髮绿眼睛是个稀奇货,所以才和她玩玩……谁知道竟玩出大事了。虽然荣国府上下都说大老爷脾气好,不红脸,薛蟠还是怕,他缩了缩脖子,朝贾赦这个做长辈的打了个招唿。 贾赦点点头,对这个事不予置评,他伸手朝胤禟那方指去,介绍说:“这是当朝九阿哥和十阿哥,还不见礼。” 卧槽,什么叫峰迴路转? 这就是! 本来以为今天要糟,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后福。 头两日,母亲还在为怎么和贵人搭上线发愁,毕竟翻过这年就是宫中小选,他们如今还没什么准备,连风向都不清楚。想拜託贾恩候,他回绝得相当干脆,就一句话:大丈夫不管女人家这些事。本以为只能等小选开始之后,把妹妹送进宫去让她自己想法子。现在倒好,机会来了。 薛蟠笑得特别灿烂,就想给这两位爷跪下,胤禟却摆了摆手:“我同威尔逊先生私交颇深,你既然是他的女婿,就不用多礼了。” ……威尔逊先生……的……女婿!! 说这种话是要逼死他啊。 简直是想不负责任都不行的节奏。 薛蟠想起母亲同桂花夏家往来破密,大抵是想让他娶那家的姐儿,别看他是个好色的,对于薛姨妈这样的安排极少会驳斥。娶谁不是娶啊,成了亲该怎么着还是一样。说实在话,薛蟠对夏家还是很满意的,只要那姑娘不丑,就没有别的问题。
第74页 现在好了,杀出这么个洋妞,对他死心又塌地,本来吧,要是寻常出身的,玩了就丢,同阿哥交情这么深,他要怎么始乱终弃。娶回去做正房太太的话,不会把母亲吓死? ☆、第039章 薛蟠从没想过能够近距离接触皇子,也没想过要娶个西洋女人回家。在康熙四十年腊月二十八这天,他幸运的将这两样占全了。他们这一行人简直龙蛇混杂,有宫里的阿哥,有漂洋过海来大清朝的洋妞,有神算还有皇商薛家的少爷。薛蟠只顾的上给两位阿哥请安,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作为法兰西富商威尔逊的独女,安娜是很聪明的,她会埋错符囊也只是因为汉话说得不够利索,听不懂贾赦精妙的指点,而让十阿哥胤俄做了翻译而已。 这也不能怪她。 毕竟是商家小姐,安娜敏锐的发现几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她笑着问:“泥们认识?” 贾赦顺势点头,他说:“蟠儿是二弟妹的亲侄儿,与我算是一家人,安娜小姐若能与他传出好消息,我这做长辈的也高兴。” 胤禟安心不让大老爷专美于前,他也凑趣道:“看了期之后也给爷发个帖子,安娜是威尔逊先生的爱女,这个场子要捧的。”九阿哥去,十阿哥就肯定会跟着。 三人先后表示了自己的立场,他们都很支持这段跨国姻缘,基本上就是大势已去,贾琏最后站出来,拍拍薛蟠的肩膀说:“恭喜你了,蟠哥。” 这个场面简直太温馨,安娜听明白的不多,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这是在说祝福的话。“谢谢!谢谢你们!窝以前给迷死特祥添麻烦了,还请泥们帮忙说一声对不起,窝嫁人的时候会请他的。” 真的很想说你想得太远了,人家指不定不娶你呢,胤禟忍住了。他正要答话,就被老十抢了先,胤俄不愧实在人的称唿,他非常爽快地说:“爷一定把话带到,十三弟接不接受不敢保证。”话音刚落,胤禟就补充道,“看着你这样好的姑娘嫁给别人的确是件悲伤的事,不过,安娜小姐放心,老十三一定会擦干眼泪祝福你的。” 噗!听不下去了。 胤祥恐怕不会有眼泪这种东西,他只会大笑三声,然后说“老子终于解脱了”。 以上是最合理的推测。 两位阿哥还在闷笑,大老爷就转了话锋,让安娜姑娘这么快就遇到真爱好歹有他的功劳,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薛蟠没有把人带回去的想法,那就由他来开口吧。荣国府就是太祥和安静,二房那边总想生事。 “蟠儿,你母亲可知道这事?” “……”当然不知道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玩丫鬟玩伶官不够竟然还搞上了西洋女人,简直是血战的前奏。薛蟠是个闯祸精,惹再大的事,便是打死人都不怕,他就怕家中两个娘们。只要是做了不合她们心意的事,母亲就不停地哭,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薛家的列祖列宗,让一脉单传的儿子学坏了。她唱红脸,宝钗就唱白脸,一个哭,一个说教,简直能逼死人。 只要想起这个,薛蟠心里就有些发沐,他还没应声,贾赦又说:“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日子多好,请安娜小姐过府去坐一坐,将事情暗示一番,有两位阿哥帮衬事情铁定顺利。” 所有人都看出薛蟠不乐意,贾赦这么做,成全真爱的同时,也想给他一个教训,顺便让荣国府上下忙碌一点,别整天没事找事。过去这些年,被薛蟠玩过的丫鬟伶官乃至清白女子都不少,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别看安娜平时温温柔柔,她那纤细的腰间还藏着火枪,一旦被激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大老爷一开口,薛蟠心肝就发颤,虽然知道事已成定局,他还想多拖几天。这才是薛蟠和安娜第三次相约出行,感情都还没培养起来就要带她回府去。虽然说的是坐一坐,没有议亲之内的安排,薛蟠依然很犹豫。 对安娜而言,这种事简直求之不得,如果可以的话,她随时都可以成为薛蟠的夫人。安娜以优异的成绩通过法兰西皇家新娘学院的考核,绝对能成为丈夫的贤内助。 “既然都没有意见,两位爷可愿过去吃杯茶?” 九阿哥笑着拱手:“承蒙恩候先生相邀,我求之不得。” 老十也跟着点头,有热闹看,怎么不去? <<< 薛姨妈正在二房同王夫人唠嗑,她们姐妹正说到宫里的事。王氏接到一个为宫中採买的老嬷嬷递来的信,是贾元春亲笔所写,让她同大房那边搞好关系,尤其是大伯贾赦,自腊八节后,他在宫中有相当的影响力,德妃已经旁敲侧击好几回,就想知道底细。贾元春是个心思缜密的,她敏锐的发现娘娘们口中的大伯同她记忆力的全不相同,便写了这封信,让王夫人给她交个底,顺便叮嘱她不要与大房为难,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以后没准还会有赏赐或者徵召。 搞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王氏就将它丢进炭盆里烧了,然后同薛姨妈聊起来。“虽然是元姐儿递迴来的信,所言应当不虚,让我去讨好大房那些……怎么拉的下脸?你说说,老大那见了面就咒人家满口胡说的竟然能入贵人的眼,也不知是交了什么好运。” 这段日子,薛姨妈一直在审时度势。
第75页 她已经看出大房更风光,奈何邢夫人太蠢,贾赦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一直没能攀附上……贾政、贾宝玉好不好她一点都不关心,当务之急应该把宝钗送进宫,最好能跟着得宠的格格。当然,这些是不敢在王夫人面前表露的,薛姨妈想了想说:“我看老太太对大房都和气了不少,且看看后面的局势再做决定也不迟。” “话是这么说,我这心里就是不痛快,元姐儿在宫中那么辛苦,万一……”她说到这里,却被周瑞家的打断了,作为王夫人的陪房她从来都是稳重镇定的,鲜少有这样慌张的时候。 “太太,薛大爷回来了!” 王夫人瞥了她一眼,“你匆匆忙忙的就为说这个?” “和宫里的九阿哥十阿哥一道回的。” 噗—— 薛姨妈端着杯子喝了口热茶,还没咽下去,就喷了。 她立刻用手帕擦了擦嘴,又招丫鬟过来收拾一番,这才与王夫人一道出去。 周瑞家的说得没错,两位阿哥的确是跟着薛蟠过来了,她却漏了几句,与他们一道的还有大房那对父子,对了,还有个金头髮绿眼睛的女妖怪。 薛蟠忙着给母亲和姨母请安,他虽然烂泥仿佛不上墙,虽然坏,那是对外人,他坏得光明正大,彻头彻尾。回了家门虽然也不怎么正经,对亲娘还是很孝顺的,虽然不喜欢妹妹说教,对她也很好。一定要说的话,他调戏的都是外面的人,不对家里的下手。薛姨妈顾不得应声,这还是她头回见到皇子。 王夫人和薛姨妈在地上跪了个实实在在,九爷今儿个心情好,没怎么折腾就让她们起来了。“方才在福瑞楼偶遇薛大爷,正好,恩候先生邀我兄弟二人过府喝杯热茶,胤禟就厚着脸皮打扰了。” “九阿哥何出此言,您愿意迈这门槛也是我们的福气,两位爷请。” “周瑞家的你去煮茶,金钏玉钏跟着打下手。” 胤禟和胤俄的确不客气,他们走在最前面,直奔上首,坐稳之后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贾赦说话,偶尔还问薛呆子几句。从这些对话里面完全听不出任何风向,整个过程中,王夫人和薛姨妈精神都高度紧绷,完全不敢松懈。两位阿哥并没有逗留太久,吃了茶就起身告辞了,说回宫还有事,让薛蟠招唿安娜。 他们走得痛快,可苦了薛呆子,目送贵人离开之后,一转身,他就对上了母亲疑惑的眼神,姨母甚至嫌弃的看着安娜。 这样下去事情要糟,安娜多聪明,能读不出她们眼神的含义? 薛蟠硬着头皮说:“母亲我给您介绍,这位是法兰西富商威尔逊先生的女儿,安娜小姐。”说到这里,王夫人脸上连点表情也没有,薛姨妈倒是笑了笑,都是商人,保不准以后还有往来。她们这样的态度逼得薛蟠加上后半句:“威尔逊先生同九阿哥是至交好友,与宫中贵人也很相熟。” 这下好了,两位太太立刻就变了脸色,热情的招唿起安娜来。 第一印象已经生成,是抹不掉的。 在她们没注意的时候,安娜在薛蟠耳边说:“泥母亲不喜欢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传宗接代当然要找同类啊。 薛家生意做得大洋人见了不少,对她的长相併不稀奇,这却不代表薛姨妈能接受这样一个姑娘做儿媳。金头髮绿眼睛就算了,她还是商人之女……若是西洋贵族没准还有商量的余地。薛蟠想提醒她矜持一点,安娜就笑道:“就算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生气的,窝爱你。” ……呵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句话没被别人听到,亲昵的动作却撞进两位太太眼里。 ☆、第040章 薛呆子成功暴露了自己与安娜之间的关系,气氛蓦的就变得压抑起来。薛姨妈没说什么,她只是看着自家儿子,倒是王夫人,她才是下得去手的,回过神来就吩咐周瑞家的把送安娜出去,给的说辞是,府上有重要的事情讨论,恐怕无法招唿她。安娜看了薛蟠一眼,还没说什么,呆霸王就打了个手势,示意让她先走。 不用探口风就知道,母亲的情绪很不好,让她留下来反而会适得其反,不如先把人打发出去,他再慢慢解释这里面的是非曲折。安娜没有意义,她抱了薛蟠一下,给他来了个法兰西式的浪漫吻别,然后提着裙子向屋里几位主子行了个礼,就往外去。周瑞家的被她大胆的作风吓到,反而掉到了后面。 安娜只是在薛蟠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放在西方,这根本不算什么,在大清朝完全不能忍。瞧她走远了,恐怕听不到议论声,薛姨妈就一巴掌拍在边桌上,“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我决不允许她进薛家的大门!没名没分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做那样的事,若给了名分那还了得?岂不是要给薛家抹黑,让列祖列宗在地底下都不得安宁!” 薛姨妈是个老好人,鲜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倒是把薛蟠唬住了。 同他相比,王夫人反而淡定许多,她端起茶碗润了润唇,慢条斯理的说:“少年慕艾,这不是蟠哥儿的错,依我看,都是那女子太没德行。好孩子你听姨母一句劝,这样的女子你要是喜欢,纳为妾室也无伤大雅,她不堪为嫡妻。”
第76页 …… 不愧是亲姐妹,薛姨妈和王夫人配合得极好,你一言我一语,想打消薛蟠的念头。她们算到了一切,唯独不知道,薛蟠其实根本不想娶安娜,他是被逼的。 男子汉大丈夫,有些话他不想多说,让人知道薛大爷遭威胁才同这个西洋女人出双入对岂不太丢人?仔细想想,她没有任何地方弱于桂花夏家的姑娘。甚至更美、更温柔体贴、更识情趣,她人脉广,同阿哥们都有往来,还是法兰西姑娘。 薛蟠脑子不停地在转,他还在思考,并没有最终做出选择。 安娜是威尔逊先生唯一的女儿,娶了她就等于娶了庞大的家产;她是外国人,能够轻易打开大清朝与西方之间的商路,给薛家注入新的血液……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回绝的道理,尤其在宝钗即将参加小选的当口。 王夫人和薛姨妈说得口干舌燥,见薛蟠低垂着头半晌没说话还以为他想通了,想让他正面回答,就对上一双坚定的眼。 “安娜是个好姑娘,我想娶她。” 薛蟠是个犟脾气,不是会轻易更改决定的,听他说了这样的话,贾赦就放心了,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到门槛处却停下来,贾赦半转身,说:“万岁爷不主张同洋人开战,阿哥们与西方来的传教士以及商人都维持了不错的关系,你们做什么都想清楚。”逼急了她一枪崩了你,额头中间打个血窟窿连挽救的机会也没有。 贾赦只留下这几句话,他并没有去看王夫人和薛姨妈的表情,径直走了。 二房和梨香院彻底闹起来。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都轮流给呆霸王洗脑,没有人成功。第二日,整个荣国府都知道这事,老太太还特地将王夫人找去问了情况。她们怎么折腾都影响不了大局,薛蟠要往外跑,谁都拦不住。他已经决定了要迎娶安娜,为了同阿哥们攀上关系,为了在威尔逊先生百年之后继承他的财产。 人要向前看,钱要向厚赚。 别看薛呆子这样,他也是有追求的。 一定要说的话,薛蟠和安娜之间的缘分基本上是大老爷牵起来的,到现在,贾赦已经功成身退了,二十九这天,老太太与王夫人、薛姨妈促膝长谈。她们还没想到既不得罪人又能让双方打消成亲这个念头的方法。康熙四十年就翻到最后一天,除夕到了。 这天,宫中会有很盛大的晚宴,持续到半夜,能够参加的是达到品级要求的所有大臣及家眷。做了那么多年的荣国公夫人,史太君应当很明白才是,她却产生了不合情理的幻想,觉得万岁爷会破格让贾赦进宫。 作为这种传奇人物的母亲,史太君量身定制了不少配得上自己身份的衣裳,可惜……直到搭上除夕的坎儿,宫里也没来人请贾赦过去。她抱了很高的希望到头来却是这样,史太君连晚膳都吃不下,一直靠坐在太师椅上。 康熙没有忘记贾赦,尤其是在跟风的文苑出现过后,他觉得最上道的还是贾恩候。你想想看,旁人看到利益模仿学习也只能搞出那种半吊子水乌烟瘴气的东西,他作为先行者却能做得那么好,这么想其实很令人感动的。 京城里各种不良风气盛行,朝堂上也乱七八糟,那些个大臣以最大的恶意揣摩人家为天下读书人尽心力,简直不能忍。 自己不做好事还不许人家上进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刚听说这事的时候,康熙肺都要气炸了,做了这么多年皇帝,他掌握了不少膈应人的手段,这不,在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他又在除夕这天帮贾赦刷了存在感。地下歌舞正欢,大臣们不是相互敬酒,就是在说吉祥话,眼看气氛这么好,康熙就开始了,他叫了李德全的名字,然后朝跟前这杯美酒一指:“把这个送到荣国府去,就说是朕赐给贾恩候的,他很好。” 康熙就说了这三个字,没了。 李德全还“喳”了一声,恭敬的端起酒杯就要往外走。 万岁爷点了他的名,摆明了就是让他亲自去,这个用意李德全也能猜到,看看底下大臣们难看的脸色就知道,这是在考验他们。 那句他很好,指的是在年节这种时候也不掉链子,一如既往的给读书人以支持,让他们感受到京城里的温暖。 即便有那么多人恶意揣测贾恩候的善行,都说他这么做是为了在万岁爷跟前挂名……从十一月中旬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月,满京城也没有第二个“贾恩候”出现。这些个大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不是真的想做好这件事,抱着敷衍的态度怎么能令学子满意?谁都不是傻子,还分辨不出他的行为到底用没用心? 嘚,甭管事情的真相是怎样,万岁爷力挺贾恩候到底。 为的不是扶植第二个荣公,而是要肃清朝廷越发不正的风气。 底下的气氛立刻就凝固了,虽然歌舞还在继续,因为没了专注欣赏的眼光,整个宫廷宴都有显得十分压抑。 明珠试探性的开口:“皇上如此推崇他,这是贾家的福气,先有荣公为您分忧,如今贾恩候横空出世,荣国府后继有人。” 索额图也附和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贾恩候这几个月改变确实很大。” …… 他们想听康熙怎么说,最先接话的却是九阿哥胤禟,同大老爷多接触几次,这位爷明白了许多情况,这不,就让抓住了打击太子党的机会。“太能改头换面多亏了索额图大人的帮助,我听说头几个月格尔分为了个青楼女子将贾恩候打破了头,养了好些日子才见好,天知道,人家对那什么婉姑娘一点意思也没有,本是飞来横祸,没想到竟引出了好的结局,倒是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77页 康熙转过头看胤禟,问:“还有此事?” 这下好了,不仅老九点头,老十、老十三、老十四也都是一样的动作。 他们亲眼看到芙蓉楼卿婉恬不知耻的勾搭贾恩候,对方根本就没有任何猥亵之意……格尔分是癔症忘了吃药就出门了吧?竟然会有差得那么远的错觉。 在阿哥们的鼎力支持之下,索额图大祸临门,他颤巍巍走到中间来跪下,给康熙磕头求饶:“是老臣教养无妨,让那孽子干出这等事,还请万岁爷责罚。” 呵呵,你以为主动讨饶就可以降低罪行?别闹了。康熙果然没让人失望,他让索额图吃完这顿就回去教儿子,若是改不好就别来上朝。 除夕夜的御赐美酒,正月初一御笔亲题的牌匾陆续送到贾赦手中。 本来,荣国府内部实力对比只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好了,这种变化突然加剧,一个月之内得三件御赐之物,连朝中重臣也要嫉妒,所有人心中都生起一个念头,荣国府这位曾经无比混帐的大老爷恐怕是真的在万岁爷那边挂稳了名字,但凡有什么好事,都能想到他。你说那杯酒有什么不同?除了被子是皇帝御用的,酒香味更纯之外,也没有别的什么,至少享受到如此殊荣的大老爷没品出。至于牌匾,官兵直接就给他挂在君子别院的大门口了,都没摸到一下。 因为本意不是讨好康熙,只是以别院为跳板,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得到这些赏赐并没有让贾赦飘飘然。说不高兴是假的,能让皇帝这么欣赏他,上辈子简直不敢想。在汴京摆摊算卦讨生活的时候狗都嫌的,如今是彻底翻身了。 贾赦毕竟是玄门弟子,在寻常人眼中也算是通天晓地的高人,他只乐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恢復到寻常模样,连着几天睡着了都会笑醒的是贾琏。 ☆、第041章 前次还能说是偶然,圣上感念荣公贾代善,这才提起他的家里人。这样的理由如今却说不过去,在除夕这样重要的日子康熙赐下美酒,并且当众夸赞贾恩候,虽然只有三个字,说得很笼统,这已经是将要发达的预示。 年三十是没人会往别人家去的,除夕夜要和家里人一起守岁,翻过这天就是新的一年,只要同荣国府八竿子打得到一起的,全都带着礼物登门拜访来了,送礼是宜早不宜迟,最先去的绝对能留下好印象,越往后就越难有感动这种东西。 你能想到的东西别人自然也能想到,这天一大早,荣国府大门就被人敲响了,门房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出来看,然后,他的动作就定格在这里,没法子继续下去。 “我是营缮司都吏周贺,与存周兄同在工部任职,此番特地来给贵府道喜! ” “我与存周兄同为工部员外郎,听说圣上赐美酒于荣国府,走这趟是为道贺。” “我是户部郎中沈济,有幸与存周兄交流过几次,今儿个过来沾点喜气。” …… 荣国府的门房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还好些,那是府上人气旺,隔三岔五就有达官贵人上门来,然后,家族就没落了,到如今已有十好几年。在高门大户的奴才圈里,荣国府这些已经沦为笑话般的存在,就在这时候,大老爷强势崛起。 从腊八节开始,府上奴才就期待着宾客临门的景象,到如今,二十多天过去,终于实现了。两个门房之中留下一人在前面招唿这些官老爷,余下那位去荣僖堂通报,走到一半,就撞上了赖大总管,将前因后果说清楚,赖大就“好心的”替他传了个话。 那门房没说对方的目的,只说是来给府上送礼的,赖大如实上报,刚说了几个官名史太君就误解了。 “都是政儿的同僚?” “……也不止工部,他们都说是同二老爷有交情。” 对于这样的解释史太君十分满意,她笑得和蔼极了,让赖大把情况通知到二房去,让贾政招唿他的朋友。 赖大回答得特别响声,屁颠颠就通知了贾政。 二老爷在工部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同僚都在家大年初一来给他送礼?他心里舒坦极了,嘴上还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哪用得着这些,你等等,我换身衣裳这就出去招唿客人。” 衣裳的确是换了。 人也的确出去了。 见贾政出来,这些在各部做官的大人也适应得很良好,他们毕竟是拿贾存周做的噱头,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面子总要做足,等贾赦跨过门槛,走到石阶上,他们打起精神同他套关系。贾政是非常好面子的,想到这些日子大哥多风光,在家中他险些就没有生存的空间。 老天有眼,总算没亏待他。 贾政相当诚恳的邀请各位大人进府喝杯热茶。 来送礼的目的就达到了。 起初还是正常的品茶谈天,就有人问起:“上次过来存周兄住的仿佛是荣僖堂,怎搬到这边来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四爷搬出长幼尊卑的确不是瞎扯,心里的憋闷是无法消散的,贾政勉强挤出笑脸,说:“我幼时身体不好,随母亲住在正院,后来入了仕途忙于公务一直忘了搬出去,前阵子提起这事,才搬到这里,将原本的院子让给兄长。” 他以为能得到声援,老大就是摊烂泥,用那样的手段搬进荣僖堂也没用,跳樑小丑罢了。
第78页 后续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些大人们非但没帮他说一句话,反而将话题扯到了贾赦身上。 “大老爷好歹是在万岁爷那儿记了名的,腊八赐粥,除夕赐酒……都是给重臣的待遇。存周兄让得好,若慢一步,恐怕还要落人口实。” “极是!极是!恩侯兄今非昔比,入了万岁爷的贵眼,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我等还没同大老爷说过话,存周兄你看,是否引荐一番?” 话题就这么被带偏了,换了别人,听得不高兴就会撵人,贾政是个道貌岸然之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他笑得特别难看,却依然满足了同僚的心愿,派周瑞去荣僖堂请贾赦。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贾赦虽然看不上二房那些个能闹腾的妇人,同这个便宜捡来的二弟关系尚可。他虽然死要面子,虽然总将体统挂在嘴边,虽然瞧不起没文化的人……却没有阴谋陷害的行为。二弟贾政本质上是个好人,只是有些虚伪罢了,只是这样,贾赦是可以容忍的。他没有拒绝,放下手边的书,跟着周瑞就往二房去了。 甫一进院子,就看到等得如饥似渴望眼欲穿的官老爷们。 贾赦走上前去,迎面而来的就是热情的招唿。他看了看老二的脸色,果然很臭。 “二弟找哥哥来所谓何事?” “……这些是朝上同僚,想向大哥引荐一番。” 在二房耗了足半个时辰,贾赦险些就活不出来,这些人摆明就是得知万岁爷赐了美酒攀关系来的,也只有贾政能耐心招唿他们,要是在大房,早送客了。贾赦回去接着看他的《周易》,时而在纸上推演,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整个荣国府,就只有他这样悠哉。 包括贾琏在内,所有人都经歷了贾政那样的事,上赶着拍马屁的多不胜数,夸赞的方式也层出不穷。除了深深嫉妒的二房,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遭遇是甜蜜的负担,荣国府式微,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热闹的场景。 史太君在祖宗祠堂待了一整天,不停的同荣公贾代善说话,供奉的宝贝里面也多了一个酒杯……那只珐瑯彩瓷碗和昨夜刚拿到的酒杯俨然成了荣国府最新的传家宝。 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御赐之物。 而是康熙爷真正用过的。 稍微不够分量的家族就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虽然也有人质疑万岁爷的眼光,不过总归是好事。 除了憋屈到极点的二老爷、同样没面子的二太太以及为薛蟠的行为深深苦恼的薛家母女……其他人都很高兴。自古就有那样的说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王夫人想让贾赦帮忙,让宝玉进宫去给阿哥做陪读,她不好亲自说,只得找王熙凤传话,毕竟是亲姑妈,就算关系大不如前,凤姐儿还是答应帮忙,她回去就把这事同贾琏说了,让他去探公公的口风,本以为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却没想到,贾赦答应了。 他的原话是:“若是二弟希望,我就去找贵人说一说,成与不成便不知道了。” 当然希望了。 贾政做梦都盼着儿子能争气点,至少好生读书。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都不见成效。送进宫去沾贵人的光总该让那小子转变。听说兄长同意帮忙之后,贾政就反省了自个儿,之前太小人之心,竟然用恶意揣摩亲哥。 在这个消息的冲击之下,二房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倒是淡了许多,见着贾赦也能好好说话,不阴阳怪气了。王夫人还是瞧不上邢氏,却也和颜悦色起来,不在冷脸相待。最高兴的还是史太君,她简直不敢相信老大竟然这么懂事,宝玉是有福气的,只要给个机会,一定能混得比他父亲好。因为荣国府衰落,一直没能给他提供这个机会,现在好了,老大出息了,也知道接济家里人。 贾赦为什么会答应,除了他本人没有人知道。 过完年,他就请四爷到福瑞楼吃茶,摆明了说有事情相求。这种爽快的态度挺讨胤禛喜欢,就让他只说,大老爷果真实在,将事情原原本本捋了一遍。 “恩候先生是说荣国府上下都希望你做这样的事,所以你来找爷,这是天命?” “……这种程度自然算不上,引我入玄门的师傅教过一个道理,你若想不被人猜中心思,就要适当的做一些违反常理的举动。因为我算命的时候比较严肃,不会说好听的去讨好贵人,母亲和二弟都有不满。府中的和乐也是建立在万岁爷的赏赐上,一旦有变故,我就是活靶子。”所以他才会在接到二弟妹请求的时候爽快答应,首先是趁热打铁稳固地位,至少让府上的认为他是个能为家族考虑的,顺便打破固有形象,让别人摸不清。 玄门本身就是亦正亦邪的存在,做事只凭高兴,谁也管不了他。 一定要问贾赦为什么答应为贾宝玉寻路子? 简单地说,他乐意。 贾赦那番话对胤禛是有启发的,他就是将铁面贝勒的形象维持得太好,做事总是那个套路,才会总被忽略。你每次都是严肃正直,绝对依从朝廷律发,绝对支持万岁爷,绝对站在太子身后……好处是一片忠心不会被怀疑,坏处是,对别人好都成了习惯,没人觉得稀奇。
第79页 在大事上虽然不能怠慢,小事上却能有所改变。 四爷对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的行为进行了反思。 待他想清楚,拱手向贾赦道了谢,同时告诉他,过一阵子的确要选陪读,不过是给十七阿哥胤礼,他已经有五岁,来年就要进上书房。胤礼的生母是庶妃陈氏,二等侍卫陈希阂之女,三十三年选秀入宫的。按理说陪读是从陈氏娘家挑选,要拿到这个资格也不难。 这个不难是针对贾赦说的。 他这样的高人,想要达成目标很容易,对二房而言却不简单。 胤禛只是提了几点,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他同老十七不熟,并且也很看不上贾宝玉。贾赦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喝了茶,道过谢就回府去了。他直接去便宜娘房里,将原话说给她听,对于老大积极帮忙的态度,史太君真是高兴极了,她连连说好,就算实际没做成什么事也不怪他,只说由她来想法子。 贾赦的确没有要管的意思,就这么到月末,元月二十九这天,史太君召集他们宣布了这事,说是已经同陈家说好了,应该不会有意外,让王夫人做好准备。 在场的只有两房的老爷太太。 从史太君口中得到准信之后,贾政就朝大老爷拱了拱手,道:“多些兄长相助。” “我也没帮上太多忙,二弟无需这般。” 这绝对不是客套话,除了将四爷说的话转告史太君之外,他没有帮任何的忙,老太太怎么勾搭上人家,还达成协议将贾宝玉送进宫,没有人知道。从史太君的气色上看,近期并没有什么灾难,好似真是走了正常路子一样。 事不关己,贾赦也没多管,就看着二房欢天喜地的庆祝。 给十七阿哥选陪读还有一段时间,薛宝钗率先进宫,内务府主持的小选开始了。 ☆、第042章 史太君已经疏通了关系,贾宝玉给十七阿哥做陪读的事八九不离十,荣府几巨头皆已知晓,宝玉本人还没觉察。之前提起这事的时候,他就一直想反对,若只有祖母和母亲贊成,一切都好说。谁知素来刚直不走歪门邪道的父亲贾政也同意了这个决策,他只需要一个眼神,贾宝玉就闭嘴了,屁都打不出。 贾宝玉对考科举做官一点兴趣也没有,他把官宦仕途当洪水勐兽,讽刺所有热衷于功名的人,说他们是沽名钓誉之徒、国贼禄鬼之流……就因为这,贾政打过他无数回,本以为幼时不懂事,长大以后能改,谁知这两年越发变本加厉。进了府学不好生念书,只会和秦钟等人厮混,下学回来更不得了,府中丫环有半数都与他调过情。 说他没规矩吧,对人还是很客气的,就是在说到某些事会发疯。 林黛玉刚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自己是官家小姐,不当与丫鬟称姐妹,就和贾宝玉起了争执,后来关系虽然缓和些,也不见得有多好。薛宝钗处事更圆滑些,她被王夫人拜託开导宝玉,刚说到仕途,见对方变了脸色,就转了话锋没再提过。 牛不喝水你也不能强按头,做学问还是要靠自觉。 十月份的时候,因为贾赦的几句话,荣僖堂的丫鬟一度疏远了宝玉,过了这么久都没出任何事,她们就忘了那茬,回到从前模样。贾宝玉悠哉哉看《西厢记》这类情感读物,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悲剧临门。 因为事情基本定下,王夫人高兴过头,她忘了贾宝玉这德行在宫里恐怕要闯祸。皇帝的后宫里面搜罗了各种美人,就算剔除那些贪慕权势急功近利的,总得剩下几朵白莲花,贾宝玉能克制得住?王夫人只想着做阿哥的陪读沐浴天恩,总会让他改变,甚至得到大机缘。她却没想到在改邪归正之前贾宝玉要是闯了祸可如何是好? 仔细想想,贾宝玉在哄姑娘的时候嘴忒甜,得罪人的概率很低。更何况在宫里头,太监和宫女对食是很普遍的情况,贾宝玉好歹是荣国府二房嫡子,又有个得万岁爷重视的大伯,多的是人巴结讨好,调戏宫女或者太监出不了大事。 怕的是他想不开到御花园里邂逅宫中妃嫔。 毕竟,那些才是后宫里真正的美人花,带着锐刺,轻易招惹不起的。 …… 送贾宝玉进宫是运气与危机并存,若真能受到天子之气的影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是祖坟上冒青烟,大大的幸运。若改不好,甚至将十七阿哥变成他的同类,留给他活在这个世上的时间就不多了,康熙最重视对皇子的教育,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能忍? 按理说,这些是做决定之前必须考虑的问题,显然,史太君和王夫人都忽略了。她们在为宝玉有个好前程感到高兴,梨香院那边,薛姨妈已经是焦头烂额。 女儿进宫去参加小选了,结果怎样犹未可知,更让她操心的是薛蟠的终身大事,儿子好似铁了心一般,非要同那洋妞搅和,要是薛家的列祖列宗知道还不气得从坟里头跳出来? 夏家那边都说的差不多了,双方都很满意,准备将婚事订下来,再过两年就成亲。夏母和薛姨妈说好了,回去说服自家儿女,那边夏金桂已经点头,薛蟠压根没给亲娘说事的机会,就闹了这一出。 从法兰西过来的安娜小姐?怎么听都不像是好人。稍微懂点三从四德就不会到大清朝来晃荡,女儿家学女红学管家等着嫁人才是正经。
第80页 薛姨妈对洋人的接受度挺高的,毕竟是生意人,见的世面比普通人大很多。这不代表她会允许这个金头髮绿眼睛当着长辈的面就和蟠儿亲亲我我的女人进门。说起来,薛蟠虽然是个混帐,他和母亲的感情是极好的,在外面他的确是个见色起意的畜生,回到家中倒也算得上孝子。这样同薛姨妈犟气还是头一回,母子之间已经好几天没心平气和说过话。 闹了这么久,薛蟠已经打算服个软,好好说服母亲。 在这节骨眼上,他却出了事。 二月初三,薛蟠竖着出门,横着被抬回来,他被人打了个半死,鼻青脸肿的。梨香院里乱作一团,薛姨妈守在床前眼泪不断线。得到消息之后,王夫人立刻就过来了,大房那边要慢半拍,邢夫人带着王熙凤和林黛玉一道过来探视。 “到底是惹到谁,竟然下这样的死手。”问话的是王夫人,她不说还好,听到这句,薛姨妈哭得更凶:“蟠儿从来调皮,莫不是得罪了京城里的贵人?这可如何是好!”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蟠伤成这样就已经让做母亲的心乱如麻。 想到上京城之前在金陵那起官司,为个丫鬟他竟打死了冯家少爷,亏得薛家体面大,在金陵可谓只手遮天,赔钱了事。他一直都是能惹事的,到京城之后每日都要出去,说是去铺子查帐,到底做了什么薛姨妈作为内宅妇人也不清楚。 荣府如今这样体面,他以为作为亲戚也能沾点光,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王夫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她立刻打发人去打听情报,看到底是谁下的手。人倒是派出去了,也逐个问过,没人知道真相,情况就扑朔迷离起来。当天晚上,史太君将事情说给刚回府的两个儿子听,让他们帮忙拿个主意,薛姨妈一个妇道人家,在京城也没什么根基,这事她解决不了。 贾政也给不出好的说辞,至于大老爷贾赦,他走到房门口唤了王善宝一声,让他去打听个事儿。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期间,贾赦没发表任何意见,直达他听说了王善宝带回来的答案。 听说薛蟠挨了打被人抬回来,他立刻就想到那埋错了方位木木成林暗藏杀机的桃花符。贾赦让王善宝去打听的正是安娜小姐的情况,意料之中的,她也被人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这回事,我已经明白了。” 大老爷一开口,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王夫人皱了皱眉,想说什么,被史太君抢了先,“赦儿你说。” 贾赦并没有如她们希望的那样将完整的事件说出来,而是转头看向薛姨妈,问:“你想想看,进京之后,蟠哥儿可提过有谁痴迷于他?” 薛姨妈不太明白贾赦想表达什么,她愣了愣,没接上话。大老爷也没催她答覆,又说:“我方才让王善宝去打听了,安娜今儿个也出了事,这么看,动机就只能是为情,有谁可能犯案你仔细想想。” 这个结果很出人意料,薛姨妈老半天没反应过来,为情? 因为蟠儿同那西洋女人相好,所以就遭到了报復? 若是这样,她心里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夏家。 夏家的情况同薛家真有几分相似,都是老爷子走得早,寡母当家。要说区别的话,夏母只得夏金桂这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因此,夏金桂是在溺爱之中长大的。她霸道横行,对自己好得很,将他人视为粪土,惹到就是一顿毒打,简直就是个泼妇。这些细节,薛姨妈并不知晓,她见过夏金桂一次,瞧那姐儿颇有姿色,也识字,很会看帐本。 薛蟠是要继承家业的,娶个对商家事容易上手的女子也好。 她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打人的的确是夏金桂,要说理由,是因为薛蟠打了她的脸。他们分明已经到了议亲的地步,连自己都勉为其难答应嫁人,姓薛的凭什么同别人相好,还是个绿眼睛的女妖怪。 这么容易就被妖孽勾了魂,薛蟠根本配不上她,夏金桂将事情打听清楚之后,回去就添油加醋说了,非不答应,让夏母回绝掉。这样还不解气,她派手下的奴才买通了京城里的地痞,逮着机会将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薛呆子和那穿着破布卖弄风骚的贱女人打了一顿。 薛姨妈不敢相信,她揉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不怕被笑话,在蟠儿同西洋女人搅和到一起之前,我打算为他订一门亲事,相中的是同为皇商的桂花夏家,对方也是家大业大的,府上只有一个姐儿。我同夏母说得差不多,准备回来告诉蟠儿,就出了变故。上个月陆陆续续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没立刻想办法解决……莫不是那边下的手。” 应该就是这样。 整个荣府,最了解京城动态的是大房这对父子,每天都要到君子别院去,一路上听的传言就不少,关于薛呆子和安娜的的确有。 若是到了议亲的地步,对方还能忍那才意外。 不明真相的时候,薛姨妈慌乱的很。 如今捕捉到一些,她也不见好,心里依然是七上八下。 贾政根本不愿意听这些事,他巴不得早点说完回去读圣贤书,闹到最后,所有人都望着贾赦。本来,大老爷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不过,这事多少和他有渊源,贾赦就答应帮忙解决问题。“你们别去说什么,我再派人去查,拿住证据之后再找他们讨说法。”
第81页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会儿,好似在考虑。 “若真是夏家的手笔,他们质问起来,不要否认蟠哥儿同安娜的关系,只说原本想着纳她做妾也无伤大雅,正妻之位岂容西洋人肖想,没想到竟遇到这样心狠手辣不容人的……总之把问题往他们身上推,千万别赔礼道歉……若能做到,这事就交给我来办,若不能,那我就回自个儿院子去了。” 成,当然成。不就是推卸责任么,做生意的最擅长这个。 若真是夏家找人打了薛蟠,还有什么交情可言,直接就是血战到底的节奏。薛姨妈只有一双儿女,最疼的就是呆霸王薛蟠,他被人打成那样,怎能轻易原谅? ☆、第043章 说是详细调查,贾赦手里哪有可用之人?他去了梨香院,仔细看了看薛蟠。打得是真狠,脸已经肿起来基本不能看,至于身上的伤被锦被遮住,看不真切。从脸上这些青青紫紫的伤痕就能推测出,他绝对是满身伤。 还是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挨一顿打能得到教训,以后别再和蛇蝎女人牵扯不清就是好事。 贾赦看了他的面相,心里就有了底,这灾祸不是安娜带来的,而是出自他本身,真相和推测应该差不离,雇凶行恶事的就是夏家人,具体是谁不敢妄断。弄明白这一点,贾赦就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熬过这夜,第二天上午他就去了福瑞楼。这之前,他陪九阿哥来过两回,掌柜的已经把他认熟了,瞧他进门就从柜檯后面出来,亲自相迎。 “这不是贾大老爷,是要待客?” “我有事找你们东家,派个人去传话。” 东家是谁?当朝九阿哥。 他这么嚣张打边上路过的人都皱起眉,觉得这个小八字鬍中年人要交代在这里,出乎意料的是,掌柜立刻派人去九阿哥府递信,又指了个人将贾赦带到楼上去。 他们又走了几步,看清楚大老爷的脸,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位不就是声名鹊起的荣国府大老爷贾恩候,他那君子别院搞得太好,据说总被万岁爷提起,给他赐粥赐酒赐牌匾,简直是朝中重臣的待遇。 最让人纳闷的是,让正常人来看都会觉得他是在利用君子别院炒作。那些读书人偏偏就是买帐,说他有良心,担得起圣上的赞誉。 …… 倒是听说贾恩候同皇子关系不错,没想到,与他交好的竟然是九爷胤禟。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们就忍不住多想。难不成君子别院是九阿哥借贾恩候的手搞的?表面上看是荣府的人在行善,实际东家另有其人,这是为了帮八阿哥夺嫡所做的准备? 别说胡思乱想,就算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贾赦一般也懒得搭理。他跟着店小二到楼上去,并没有进包厢,而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等九阿哥过来。 是的,他坚信,胤禟一定会来。 说句实在话,九爷真不容易,接到报信的时候他在翻看上个月的帐册,听说福瑞楼来了人,他第一反应是“哪个傻逼去闹事了?”听小二把话说完,胤禟就带上小路子出了府,他一路上都在猜测贾恩候找他的目的,碰了头才知道是白白期待。 本以为能拉近八哥的阵营里,方外高人果然不是那么好笼络的。九阿哥挑眉,戏嚯的问:“你说安娜的真爱薛呆子被人套麻袋打了个半死,荣国府乱成一团了?” 贾赦点头:“正是如此。” “这和爷有什么干系?” “……在下想请九爷帮个忙。” 这就是贾赦找胤禟帮忙的原因,他是生意人,亲兄弟明算帐的。九爷果真没辜负贾赦的期待,他又问:“有什么好处?” “我欠您一次,需要消灾免祸尽管派人通知我。” “就不能使唤你做别的?”胤禟挑眉。 “干我们这行的规矩多,没有限制范围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事实上我认为您非常需要这次机会,毕竟,看您的面相,不是好运一生的。” 这真的是在求人帮忙? 逮着就放大招心肝稍微脆弱一点简直受不了。 胤禟用大拇指在额角按了按,嘆口气道:“要爷帮什么忙,你说吧。” 他们并没有去包间密谈,就在贾赦随便找的位置上,楼上人虽然不多,也有那么两三位,听贾赦那么说,他们觉得这厮胆子忒大,简直不想活了,所有人都觉得九阿哥会翻脸,福瑞楼开了将近三年,在这里大放厥词的都没好下场,莫说直接诅咒东家。他们等着胤禟发作,将这没眼色的东西从窗口扔下去。没想到竟等来九爷松口。 没翻脸就算了,还真的答应帮他? 群众的心声贾赦听不到,他直截了当的说明自己的意思,先要让胤禟帮忙调查到底是谁对薛蟠下了毒手,并且拿出证据。 对普通人而言,要查案很难,对皇子,却不能更简单。胤禟直接撂下话,一天之内给他说法,然后两人就分道扬镳。贾赦去君子别院熘达一圈,这么长时间,能够在不放水的情况下连赢气场的依然只有张廷玉,那真是个人才。贾赦神算之名在八旗贵族这个圈子里头已经悄然传开了,闹事的全都被顺天府直接带走了,这是挂上御赐牌匾之后君子别院享受到的新待遇,就算是天王老子,只要敢闹事,顺天府直接拿人。
第82页 这个规矩出台之后,就没人敢硬闯了。 至于投机取巧,那也得让这些清高的读书人配合才行,截至目前,还没人成功。 贾赦过去就收了一箩筐赞美的话,学子们纷纷上前来向他致谢,没有他,京城里根本就找不到这种有浓郁书香氛围的好地方,这简直是读书人的圣地。 虽然搞别院的初衷不是为了便利别人,只是为了洗白自身,看相算命都是不入流的东西,若是直接摆摊去做这样的事,铁定会让荣国府抹黑,这样拐个弯,达到预期目的的同时,还收货了好名声,简直是意外之喜。 说实在话,在策划的时候,他没想到这些。 贾赦笑着接受学子们的感谢,顺便祝福他们几句,又去关心了琏儿,瞧一切都好,在别院里转悠了两圈就离开了。他回府是在巳时两刻,看了会儿《周易》,用了午膳就等来了九阿哥府的奴才,对方递了封信给他,拆来一看,是九爷亲笔写的,说明事件的全过程,以及证据所在,在最末尾胤禟还问他需不需要直接提交顺天府,将那女人抓进牢里去。贾赦在回信中拒绝了报官的提议,告诉胤禟若有需要会再次找他。感谢九爷援手,同时表示,日后若发生了不幸的事让他第一时间通知过来,只要不用丧德的手段就能实现的,都一定帮忙。 胤禟看到这封信是什么反应贾赦不关心,他收好九爷传过来的信,再次出了门,直接往夏家在京城的宅邸去。 过程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在第二天,夏母就造访荣国府,替女儿夏金桂向薛姨妈道歉,还说自己高攀不上薛家,之前说的都不作数。直到这一刻,薛姨妈才确定动手的是夏金桂,她看了贾赦一眼,对方坐在椅子上品茶,压根没看这边的动静。 荣国府中靠得住的果真只有大老爷贾赦,本来很棘手的事,他一天时间就解决了,还让夏家太太亲自来赔罪。 薛姨妈也没想求更多,她顺势同意了这个提议,将那口头上的约定作废也好,夏金桂这样的品行,她可不敢让薛蟠娶回来,心肠如此歹毒家宅能有宁日? 歉也道了,事情也说开了,夏母没在荣国府逗留,直接告辞离开。她走了之后,薛姨妈郑重的向贾赦说感谢,原本以为就这么白挨了,找不到人负责,能将事情搞明白就是好事,藉此机会还认清了夏金桂的为人。就这品性,便是把整个夏家都陪嫁过来,薛姨妈也绝对不会允她进门。 贾赦没往自己身上揽功德,而是说:“这是九阿哥帮忙查的,否则哪能这么快?威尔逊先生同他的关系实在很好,据说不是简单的商人,他在法兰西是有爵位的。”贾赦状似无意的说出这种话,让薛姨妈心里那桿秤又摇晃了一下。 蟠儿被打对她而言天都塌了,看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小事罢了,当朝阿哥为了个西洋商人竟然放下身段插手,这么想来安娜的出身也不是那么低。 她本就动摇得厉害,贾赦又补充道:“我听说,贴面亲脸在法兰西只是基本礼仪,以后若再有那样的事,你就多担待。” 薛姨妈这才想起自己同西洋人打过交道的,的确是放得开,虽然没有出格的动作,他们总喜欢夸人,“你真漂亮”这种话简直是家常便饭,她先前真是煳涂。薛姨妈并没有立刻接受安娜,对她的印象却好了很多。 一口吃不成胖子,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已经是惊喜。 贾赦不再说什么,他做这些是在给桃花符事件收尾,至少结个善缘。薛姨妈对安娜的态度已经缓和,能否抱得美人归就看薛呆子的本事了。对他而言,就只剩下一件事,到威尔逊先生家里去一趟,将安娜埋错的符囊取回来。 就在当天,薛蟠就从母亲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他恨得牙痒痒,却被迫答应不打击报復。同时,他也察觉到母亲态度上的转变,不再执着于夏家,对安娜的嫌弃也少了。薛蟠觉得他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殊不知……女婿和岳父就是前世的仇人,他愿意娶还得看威尔逊先生愿不愿意将女儿嫁过去。 薛蟠这种嫖尽天下的能干人。 西洋岳父高攀不起。 ☆、第044章 威尔逊先生只有安娜这一个女儿,看到爱女被人放在板子上抬回来,那种滋味旁人简直不能体会。这位法兰西商人同大清商人做生意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他每年都会有相当长的时间待在京城,在这里建立了人脉圈。威尔逊先生在京城有一座院子,不能同荣国府相比,在商人之中已经相当不错,他用法兰西运来的西式家具装点房子,每天会喝一杯伯爵红茶,这是西洋贵族共同的爱好。 你很难想像这样的绅士愤怒、咒骂、放狠话。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干了。 威尔逊没浪费时间找其他人,直接联络他认识的人里面权势最大的那位,也就是九阿哥胤禟。求他帮忙查出事情的真相。作为洋人,他很难在京城施展手段。 按理说这种无伤大雅的请求,胤禟应该毫不犹豫的答应,正好赚个人情。他却拒绝了:“不瞒你说,在这之前已经有人托我调查过这件事,事情已经水落石出。” “是谁?谁动了我的女儿?” 胤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现在不会说,不过,相信很快你就会从他口中知道。” 贾赦原本应该立刻过去帮安娜挖符囊,却在寻觅她家宅邸上面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等他敲响大门,威尔逊先生已经不耐烦了,看到贾恩候,听他说了来龙去脉之后,立刻就逼问套麻布袋毒打安娜的人是谁。
第83页 “这个不重要。” “……”呵呵,他等了这么多天得到的就是这句?威尔逊先生想说滚你娘的,这之前,他听到了贾赦下一句话——“比起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下以为你应该更关心爱女的安危才是。” 威尔逊先生同大清朝商人往来已经有七八年,他的汉话虽然也带着浓浓的西洋腔,在听说理解各个层面上都比半吊子水的安娜强多了。听贾赦这么说,威尔逊先生皱了皱眉:“你想说我女儿有生命危险?就因为被人打了一顿?” 同二十四孝好父亲对话简直太累,有些事,瞒是瞒不住的,贾赦将整个过程说给威尔逊先生听,大致意思不变,只改动了一个细节。他说:“安娜小姐得知我是玄门大师之后就问有没有办法助她得到爱人的心,我画了张桃花符交给她,此番登门只是想知道她有没有正确使用而已。这种符咒虽然性温和,多少还是有点脾气的……” 贾赦编得很好,威尔逊先生真的相信了,毕竟他是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的艺术加工,同安娜的个性很相符,她喜欢十三阿哥胤祥这事做父亲的自然之道,威尔逊更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一个大清朝的阿哥,一个法兰西商人之女,这样的搭配放在外国还有点浪漫主义气息,在大清朝,简直是痴心妄想。康熙绝不会允许儿子娶这种福晋,就算是侧室都很难。 法兰西推崇的是一夫一妻制,许多贵族会在外面养一两个情人,却没有明目张胆接回家中的说法。说实在话,威尔逊先生对大清朝一个男人可以娶很多老婆的做法完全不理解。 圣经里说,上帝用亚当的肋骨做成夏娃,他们对彼此是忠诚的,完全属于对方。 大清朝这种做法是对爱情的侮辱对婚姻的亵渎。 他绝不承认。 威尔逊先生对十三阿哥并没有多好的观感。一次次的劝诫失败之后,他才相信女儿的真心。瞧她爱得那么辛苦,做父亲应该支持。威尔逊先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大清朝腐朽的婚姻制度开战,在这之前,他得先撑起女儿的身份。 以士农工商这个排位来看,他们在大清朝简直不入流。 从普通的海外贸易商人到威尔逊爵士,再到如今男爵的身份……威尔逊先生拼了命在提高自己的地位。 法兰西的贵族等级分为五种:公侯伯子男,除此之外那些拥有贵族出身却没有封号领地的都称为爵士,那同时也是国王对某些特殊贡献人群的嘉奖。很多富商都通过献珍宝获得了国王赐予的贵族身份,同时拥有爵士头衔。威尔逊先生便是因为献上了一批大清御用瓷器,又积极活跃在法兰西贵族圈,同许多身份高贵的先生往来,给自己造足了声势,这才走到今天。 本来想再过两年拼个子爵身份出来,然后再同十三阿哥进行谈判,现在好了,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安娜已经移情别恋,她同另外一位男士出双入对,还被对方的爱慕者套麻袋毒打。威尔逊先生用了很长的时间消化贾赦的意思,然后他表达了三个想法。 第一,对于贾恩候认真负责的态度,他十分欣赏,愿意配合修正桃花符的位置。 第二,他坚持要知道对安娜动手的到底是谁。 第三,安娜新的爱人又是谁。 贾赦一边探查埋符囊的位置,一边回答威尔逊先生的话。 “伤害安娜小姐的是一位爱慕薛蟠的姑娘,至于薛蟠的身份,他是皇商家的继承人,身份虽不如官家少爷,也是家财万贯吃穿不愁。”他可算找到了地方,让威尔逊先生退到一边去,小心的将泥土挖开,将安娜埋下去的东西拿出来。别看他动作简单,实际确是暗合玄门机窍,若不是懂行的出手,院子里的风水指不定就坏了。 将符囊回收,填上土,踩实。 贾赦这才回过身说:“我已经将桃花符收回,不会对安娜小姐有任何坏影响。” 威尔逊先生点了点头:“你再说说薛蟠这个人。” 骄横自负,好色无知,愚笨无能? 或者骄奢淫逸,为人傲慢,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虽然是事实,这种话要如何说出口。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他这么说薛蟠下辈子也别想讨到这个洋婆娘。 贾赦挑着好的说了几句,然后说,传言不可信,他到底是个什么人接触之后你就知道。威尔逊先生多精明,立刻就听出话里头的第二层含义。让他不要听传言,要自己发掘人性的真善美,这说明薛蟠的风评很不好,他是个糟糕的傢伙。 呵呵,这种混帐也想拐走他闺女? 送他两个字——做梦。 威尔逊先生客气的送走了贾赦,然后就派人去调查薛蟠,反馈回来的消息简直太令人震惊。他是金陵薛家人,不肯用心读书,也不帮忙打理家中生意,是个只会白吃饭,长肉不长脑,隔三岔五变着法子闯祸的混帐。纵容恶奴行兇,动不动就将别人打个半死,难怪会拖累安娜……这简直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简单点,纯属造孽。 敢给他女儿套麻布袋,夏家那笔帐迟早要讨回来,当务之急还是解决安娜瞎了眼看上薛蟠这事,他立刻将女儿的贴身侍女找来问话。然后就听了个完整的狗血故事。
第84页 为什么会看上薛蟠? 因为某次出街被恶贼调戏,薛少爷仗义出手救了小姐,然后就一见钟情。 说好的爱十三阿哥直到天荒地老呢? 这也太假了吧。 还有……薛蟠那种色胚会救人?对他而言糟蹋人的业务不是更熟悉? 威尔逊先生的怀疑完全是正确的,薛蟠当初就是有非分之想所以才雇了人去调戏安娜自个儿再英雄救美。计划很顺利,安娜果然羞红脸向他道谢,然后下一秒,这个风姿旖旎富贵无双的西洋女人就变了个模样,她用穿着皮靴的右脚狠狠地剁了那位可怜的群众演员一脚,让人家直接断了肋骨……那画面太美,让薛蟠惊呆了,他当即打消了占安娜便宜的想法,生怕自己落得同样的下场,洋妞忒彪悍。 这就是隐藏的真相。 安娜和她的侍女都不知道。 威尔逊先生虽然怀疑,恐怕也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安娜身体一贯好,养了几天又生龙活虎,脸上的淤青渐渐也消散了,没留下什么痕迹。等到彻底看不出的那天,她就想出门找薛蟠,这个意外让她好久没和心上人见面,还没走出院子就被威尔逊先生拦下来。 “父亲帮你想办法嫁给十三阿哥怎样?”就算他不止娶一个进门也认了,好歹是个品德不错的人,只要想到薛蟠那些光荣事迹,他就觉得胤祥简直是天使。 这话要是在两个月前说,安娜铁定要乐坏,晚了,一切都晚了。她抱歉的看着父亲,说:“我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它给了另一个男人。” 满口荒唐言。 一抔辛酸泪。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阻拦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搞吹了十三阿哥,还有薛蟠这种残次品等着。 安娜不知道她爹有多纠结,还一个劲的替薛蟠说好话。 说他踏实孝顺等等。 威尔逊先生因为夫人死得早,也没有再娶,自己将女儿拉拔大。之前有很多年都在寄宿制的新娘学校读书,毕业之后才跟着他从法兰西到中国,两地跑。就像夏母溺爱夏金桂,薛姨妈宠薛蟠一样,安娜是上帝赐给威尔逊先生的珍宝,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同意她嫁人已经是天大的让步,好歹挑个才貌双全品德高尚的,薛蟠不行。 这边威尔逊先生活得艰辛无比,另一边,大老爷则是春风得意。 在连胜七场获得免费资格的张廷玉,以及硬闯进中院用重金打动大老爷的阿布凯之后,新的冤大头出现了。正是汉军旗骁骑营佐领之一韩武,他尝试收买读书人放水,想让贾恩候帮忙指点几句,失败之后就学习阿布凯直接闯了进来。 ☆、第045章 日子不紧不慢的走到二月初十,荣国府上俨然是两派景象。再有了两天就是林黛玉的生辰,在史太君的提醒以及贾赦的监督之下,邢夫人和王熙凤商量着拟了个方案,多上档次说不上,至少能让人看出他们长房的心意。至于二房那边,贾政不怎么插手府中事,王夫人对林黛玉存在着很深的偏见,一来她是贾敏的女儿,二来她还搬出家世压人,同宝玉闲聊还说什么“我父亲是扬州巡盐御史,正三品官”,寄人篱下也没个自觉。 说一千道一万,王夫人就是厌恶贾敏和她的子女,搬出那么多道理只不过是为自己的行为开脱罢了。林黛玉从来就没显摆过什么,她只是希望得到足够的尊重,别和伺候人的丫鬟平起平坐……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也就是贾宝玉才会因为这种事置气。 王夫人虽不待见林黛玉,也没上赶着去找碴,她忙着给宝玉进宫做准备,没工夫搭理这些,府上其他人则在期盼花朝节的到来。这是汉人的传统节日,近年来也逐渐影响到满洲子弟,在这天,年轻男女会结伴去踏青,姑娘们剪彩纸粘在花枝上,称“赏红”。还有放花神灯之类的习俗……虽不能与腊八会相比,也算别致风情。 三春都在为“赏红会”做准备,这是面向京中所有官家小姐举办的花朝活动,比谁的剪纸更精妙更富创意,从这也能窥伺出她们的女红的优劣。自古以来,三从四德都是约束女子的标准。其中,四德就包括“德、言、容、工”,这其中,女红就占有一席之地。 因为大老爷贾赦入了皇上的眼,近来,荣国府在京城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还是那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府上多少都占了便宜,府上姐儿也想趁热打铁,在这年花朝节上博个亮眼,以免无人问津。 为花朝节忙活的都是府上女人,贾政还是老样子,两点一线往返于工部和荣国府之间。他以前还会邀请一些至交好友来府中谈诗词说时事,在对方或吹捧或拍贾赦马屁之后,二老爷就撂担子不干了。 以前觉得是同道中人,如今看来,都是些虚伪的傢伙。装得人模狗样罢了,见自家兄长得势,全都来荣府送礼,礼义廉耻也不要。 贾政心中郁结,让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大老爷贾赦却还是老样子,除了关心林黛玉生辰宴的安排之外,就是将大把的时间耗在君子别院里。这天他走到西苑,听到美妙的琴声传来,这是一曲《广陵散》,上辈子出师之前倒是经常听到,师伯邱笙子是个琴痴,耳濡目染之下,即便是贾赦这样接地气的也记住了一些曲子的名称。
第85页 再听到这首曲子恍若隔世一般,弹奏之人功力颇好,远远看去是个墨衣青年,瞧着眼生,从前未曾见过。贾赦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还没从回忆中走出来,就被人粗暴的打断了。 来人穿着常服,周身的杀伐之气却不能掩,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兵营里的。那人阔步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个护院,不停的劝他不要坏规矩,否则有够喝一壶。对方压根没放在心上,直接走到贾赦跟前:“我认得,你就是贾恩候,快给我测个字。” 他嗓门挺大,将所有人从《广陵散》的意境之中拉拽出来,同时响起的还有狗吠之声,别院隔壁那家养了条看门口取名叫“二蛋”,平时很乖,这会儿却不要命的叫,听琴的都愣了愣,那位墨衣青年没收住力,直接拨断了弦。 他扶着琴桌站起来,摸出一方素色的绢帕擦了擦食指上的血珠,然后嘆了口气。上一次拨断琴弦还是初学琴艺的时候,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没想到今日又出了岔子。 琴坏了,人也没有继续弹奏的心思。 墨衣青年却没有离去,而是看着皱起眉头的贾恩候以及他身前那人。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如今干啥都得耳听八方。闯进来的这人叫韩武,是骁骑营的佐领,正四品官,在京城这个权贵多如狗的地方算不得什么,放在学子堆里还是足以让人仰望的。 骁骑营是禁卫军的一个部分,佐领由满、蒙、汉军旗抽调,按照比例组成,底下有普通兵员二万八千多人,是大清朝的刚勐之师。韩武是个颇有气性的汉人,脾气爽直,他家中婆娘怀孕,变着法想要获得进入中院同贾赦交流的机会,问问这胎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到底是男是女。却因自身学识不够,一直没能成功。眼看夫人就要临盆,韩武越是坐不住,揣上银票就冲进君子别院想找贾赦测个字。 几乎是立刻就有人认出他,然后窃窃私语。 托众学子的福,贾赦也知道了这位爷的身份。 他没有特别的表情,而是看向一路阻拦过来的护院:“可去顺天府请人了?” “……没,没有,东家您恐怕不知道,这位是正四品的骁骑营佐领……”只说到这里,又被贾赦打断了话,“管他四品五品,规矩不能乱,派个人去顺天府,把事情说一说。” 这是红果果无视了人家。 西苑的学子都在为贾赦祈祷,希望他别被韩武一刀噼了,甭管满人还是汉人,武将的脾气大多不好。韩武也不拦人,又说:“你给我测个字。”说着他还摸出一张银票递过来。 本来以为他只是鲁莽,现在看来,还是个蠢货。 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将银票递过来,贾赦敢收?真的这样做了还保得住好名声?稍微考虑过后,大老爷决定捨弃小利抱住大益。“我是有原则的,不是见钱眼开之人,银票你收好。要测字,老爷我今天心情好也可以满足你,不过,顺天府那边该来的还是会来,不把规矩立好,往后人人都这么干,还不坏了大家弹琴作诗的兴致。” 有句话叫,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贾赦为什么拒绝? 当然是知道这么做不仅能得好名声,事情办妥之后还能拿到不菲的谢礼,都是赚钱,当然是光鲜一点好。 韩武的确很意外,没想到荣国府大老爷竟然还知道原则两个字怎么写。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他说:“我想问家中婆娘能否顺利生产,得男还是女。” 书童已经将文房四宝拿过来,让韩武写字。 他想了想,写下一个“扇”字。 ……罢。 今天是註定收不到钱了。 贾赦知道他接下来这番话恐怕会让韩武暴怒,不过,玄门的规矩就摆在那里,不得胡说八道撒谎骗人。“你妻子活不成,孩子也生不下来,回去吧。” 这时候,所有人都是同样的表情:惊悚。从前就听说贾恩候什么话都敢说,亲眼见到方才知晓传言完全没形容出他毒舌的程度。 韩武已经拉下脸,他想捅死这胡说八道触霉头的,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这样说。 “理由呢?” 贾赦在心中贊一声,小伙子不错嘛,很理智。 “你进来的时候,刚说了两句话,隔壁人家的狗就吠起来。两个口加犬正好是个哭字。只是这样还不能断定,弹琴的那位公子正好拨断了弦,有断就有续,你妻子一定活不成,日后还得纳续弦进门,这是其一。” “再看你写的这个字,是扇,有骨(扇骨)有肉(扇面)。你写这个字的时候手抖了一次让字形歪了,就代表骨肉分离,不相见。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註定要同她一起去。” …… 算命这一行的,大多盼人衰,这样才有他们发挥的余地。不过,就算再衰,直接一尸两命连抢救的机会也没有实在是太残酷了。 玄门有规矩的,若是测出大凶之兆并且无法化解,不当收钱。 贾赦嘆口气:“韩大人回去吧,节哀顺变。” 他说得的确有理有据,不过,这是巧合吧? 就这样能断人生死? 韩武冷笑一声:“爷现在不和你这骗子计较,等我那婆娘把儿子生下来,老子封了你这院子,咱么走着瞧。”他说完转身就走,顺天府那边来晚了一步,虽如此,小心眼的大老爷还是将韩武这个名字报上去,让他们好生管管,既然是吃公粮的就该以身作则,贯彻万岁爷的旨意,这么胡闹太不像话。
第86页 顺天府那边很为难,大有调解的意思。 对方这么说,贾赦就同意了,只要韩武愿意捐一笔银子给别院,当做对众学子的补偿,这事就算了,若不答应,该怎么办绝不能含煳。 花钱就能解决的都不算麻烦,顺天府得了这个话,立刻就去韩府,正好赶上韩夫人断气。说是难产,直接一尸两命,大的小的都没保住。韩家已经乱了套,这节骨眼上顺天府也不好再给人生事,就带着这个消息回到君子别院。 官差说出韩家有丧事他们不好在这节骨眼上逼迫,一众学子就傻眼了。 人就这么死了? 贾赦不是胡说? ☆、第046章 同韩武毫无徵兆的死老婆死儿子相比,之前算了那么多回,都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直到这天,贾恩候这个名字才同神算挂上钩,不是在八旗贵族圈里,而是在整个京城蔓延开。韩夫人怀孕这事,京城里半数的武官都知道,倒不是说骁骑营佐领多不得了,主要是韩武有本事。拳脚功夫精湛不说,马术也十分超群,风格彪悍不似一般的汉人。 兵营是纯爷们混的地方,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只要你能打,大傢伙就服。四品佐领不算什么,韩武的名头却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本来,得知韩夫人就要临盆,骁骑营上下都在准备洗三添盆,谁知就这么死了。传出来的消息是突然发动,接生婆在产房里耗了几个时辰,鼓励的话说不尽,后来急了直接上手借力都没让她生下来。 妇人生孩子的确危险,到这地步也少有,就算头胎困难些,母子之间至少能保住一个,韩夫人实在……哎,不可说。 起初他们并不知道韩夫人发动的同时贾赦给她批了命。 说什么“大人小孩都活不了,一尸两命,节哀顺变。” 当天夜里,消息逐渐传开。亲眼目睹贾赦测字全过程,又从顺天府的官差那里听说韩家要办丧事,众学子才反过来回想当时的情景,他们翻来覆去推敲,都觉得贾赦说那话的时候很笃定……只有真正掌握了阴阳之术命理之学才可能做到这一步。 都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不曾想,他们竟遇到了真正的大师! 君子别院空前的热闹,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求指点,这些倒是乖觉,就算再急性也没人硬闯,有学识的进去,大老粗抱着金银守在别院门口。 难怪他敢接手这座凶宅。 难怪他开张那天能请到当朝阿哥造声势。 难怪他能得到万岁爷的赏识。 …… 有两句话只要是读书人都听过。 三分天下诸葛亮, 一统江山刘伯温。 他们就是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出了名的。诸葛亮那个时代的事不可考,刘伯温的传说有不少人听过,他的本名叫刘基,字伯温,十四岁入府学,十七岁跟随名仕郑復初学程朱理学,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尤其对奇门遁甲很有研究,半只脚踏入玄门。 就是这样一个人帮助朱元璋打下大明朝的疆土……几代之后,世宗皇帝朱厚熜胡来,助长那些负责在宫中炼丹的牛鼻子老道的气焰,肃清道学,灭掉无数隐于市的玄门子弟,之后,算命之学就没落了……后人只得翻看《周易》《三世书》窥探一二,以至于往后二百多年时间也没出现一个在命理学方面的集大成者。 所以说,荣国府贾恩候就是继刘伯温之后有一个能窥天地神人? 怎么想都觉得不敢相信,这种传说级的人物竟然也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只要想想贾赦从前的光辉事迹,他们就深感幻灭。 君子别院这边,大半夜还有人守在门口,只盼着能在第二天最先见到大老爷,求批命求开财运求子求度灾厄的简直不要太多。另一边,韩武还深陷在悲痛之中。 他从别院出去就觉得不好,刚回府就听说自家婆娘发动了。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贾恩候是个无耻的骗子,胡说八道完全不负责任,那一刻,他心里依然咯噔一下。韩武让管家去请了大夫以防万一。 可是,死生天註定,如何防得住? 接生婆已经尽力,大夫下了勐药也没把孩子弄出来,韩夫人就是生不出。韩武心里复杂极了,震惊是有的,更多的还是后悔。为什么要硬闯进去,为什么要突然开口惊了弹琴的那人,为什么要写下“扇”字?凡是有因有果,若不是他执意求问,贾恩候也不会开口,他那番话好像就是阎王爷下的批命一样,自家婆娘当天就去了,前后不过几个时辰。 想去找贾赦赔命,人家却不是诅咒,而是老实给他测了字。 走到这一步,真是时也命也。 娘要改嫁婆娘偷人这种事贾赦上辈子见得太多了,玄门弟子感情都比较淡薄,在能救的情况下,他们会给人一些指引,若註定是死局,也不会多伤心……见得太多,早就麻木了。听顺天府的官差说韩夫人已经去了,贾赦就没在君子别院逗留,直接回了府。贾家同外面简直是两个世界,荣僖堂里,王熙凤拿了新衣给林黛玉,女儿家的生辰总要打扮得漂亮,迎春在旁边看着,眼中有艷羡之色,倒没有嫉妒之心。 这个女儿是原主和妾刘氏生的,人很老实,性格有些懦弱,害怕惹事。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过去这几个月,贾赦对她并没有多少关心。还阳过来没两天就南下接人去了,把林黛玉带回来之后又忙着张罗君子别院,调教贾琏……日子过得太充实,压根没去管后院的事,这会儿看到,他皱了皱眉。
第87页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荣国府就没几个命好的,贾迎春坏在爹不疼娘不爱所嫁非人,红颜薄命之相。贾赦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接着往里走,正在看新衣的三人这才注意到贾赦回来,立刻起身见礼。 贾迎春和林黛玉都只是唤了一声。 倒是王熙凤,她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说了大堆的话。 什么邢夫人在老祖宗那边,她们已经将林妹妹的生辰宴安排好了,铁定热热闹闹……王熙凤的嘴皮子忒利索,贾赦听得脑门生疼,他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要往前走,没两步好似想起什么,说:“迎春若缺什么只管给太太说。”虽然是亲女儿,因为现如今的身份是半路接手的,用了好几个月才熟悉业务,再有,原主同这个木头闺女也不亲近,这种程度的关怀已经是极限了。 果然……贾元春脸上露出些微诧异的表情,然后就笑着点头。 就算父亲只是兴致来了说说而已。 就算太太绝不会多给她一针一线。 做女儿的能听到父亲关切的话总会开心。 荣国府还是那样,吃吃喝喝闹闹热热,贾赦听邢夫人念叨了一通,总结一下就是三个意思。大房这边开销太大她简直张罗不来,王熙凤这个刺头总是和她作对,林黛玉一点也不合群清高的很……作为男人,贾赦很不爱听后院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搭理她吧,反而还更来劲,见倒霉婆娘有将这些话重复下去的念头,贾赦将端在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在边桌上,冷脸看着邢氏,说:“不能管就交给琏儿媳妇,别说这些有的没。” 王熙凤嘴巴子是厉害,办事能力也强,是个合用的。 至于林黛玉,当初在扬州,林海再三託付,贾赦也答应了会照看她,人家银票拿得那样爽快,这蠢妇还想给林黛玉小鞋穿? 玄门弟子大多有个毛病,话不喜欢说二遍。 邢夫人是自己作死。 本来是想上眼药,老爷压根不吃这套,她就闭嘴了。若真的让王熙凤将大房的权力彻底抢去,她这个做太太的还有什么脸面? 这晚,邢夫人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怕再生么蛾子,贾赦也懒得搭理她,将最近发生的事捋了捋,确认没什么疏漏,看了会儿书就睡了。 第二天才是真精彩。 荣国府大门直接被踏破,求见大老爷的简直太多。 在贾赦看来,打响名声是迟早的事,不过,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兇勐。本来以为读书人没那么八婆,这才过了一夜,宣传力度出乎意料的大。对于大门口被无数攀关系求指点的人堵住这事,贾赦本人都挺惊讶,别说府上其他人。起初还以为是谁在外面做了丧德之事,老百姓闹上门来了,听他们说了才知道,都是来求见大老爷的。 门房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派一个进去通知管家。 赖大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告诉老太太,娘子军就出来了。 仔细问了才知道,贾赦昨天给人批命,说什么妻死儿也死,本来以为会被套麻袋毒打,绝壁活不出来,对方回去之后,这两样还真的都应验了,这些都是慕名而来想要求他指点的。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事儿,看他们都是有诚意的,带了金银宝贝上门来,推出去太伤和气。邢氏和王氏难得意见统一,说几句话就能轻松得到这么多宝贝,傻子才拒绝。 她们的意思是把人放进来,关键时刻,王熙凤过来了,“这是来求见公公的?他方才已经出去了,没在府中。” “什么时候的事?你如何得知?” “回太太话,方才同我们二爷一道走的,我自然知晓。” …… 堵在门口这些也不磨蹭,都找了理由纷纷告辞,往君子别院去。 大老爷的确出了门,也的确是同贾琏一道的,不过,出荣国府之后他们就分开了,一个区君子别院,一个区九爷的福瑞楼“避难”。上辈子从未享受过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如今有了,他反而不适应,只要想到出门都会被围追堵截……贾赦就觉得未来简直暗无天日。 ☆、第047章 贾赦前脚进福瑞楼,掌柜就派人去通知九爷,不过两刻钟,胤禟就过来了,与他一道的还有胤褆、胤禩、胤俄。这是贾赦与大阿哥胤褆头一回见面,作为中间人,九爷想做个介绍,贾赦却已经开口问安了,“在下荣国府贾赦,见过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四位爷吉祥。” 既然知道是谁,那就好办多了。 大阿哥点点头说:“你就是那个搞别院被皇阿玛赏识赐粥赐酒赐牌匾的?” “正是在下。” “不错,看着的确是有几分风度气节。” “……”拆大哥的台恐怕不合适,不过,贾恩候有气节这种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老九老十都有幸听过他的心声,之前得知安娜埋错符囊,大家都挺着急,觉得应该立刻想法子挽救,唯独贾恩候,他不冷不热的撂出一句“若人人都平安顺遂,要看相算命的有何用?”这还不止,他眼也不眨就瞒了这事,后来安娜被人套麻袋揍了一顿,才大摇大摆上门去将符囊取回来。不仅出了后患,还让威尔逊先生对他心怀感激,整个事件环环扣,算盘打得贼精。 同兄弟们相比,当了商人的胤禟更能放下身段,他立刻反省自身,修正了对待贾赦的态度,不拿皇子做派压人。他有钱,又给了足够的尊重,完全符合贾赦交友的标准,他致力于圈养大客户,让他们养成只要有事立刻测字卜卦的好习惯。
第88页 论起同贾赦的关系。 众阿哥之中,唯有一人能与胤禟相提并论。 那就是四爷胤禛。 倒不是因为四爷人格魅力高,这要归因于大老爷对他们二人的定义。 九阿哥胤禟是大客户。 四阿哥胤禛则是不能得罪的人。 君子别院开张那天他就发现了,四爷身上的紫气隐隐盖过太子胤礽,不显山露水是因为他的紫气被白雾笼罩,寻常人不得见,而太子已经是盛极转衰。 贾赦仔细看了这四位,他们都很优秀,却都太优秀。 听说万岁爷子嗣丰隆,每一年或者两年就有阿哥出生,光是序齿的都有十八位,还有些出生就夭折了,压根没排上号。这么多儿子,都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干坤。若是站在父亲的角度,他太圆满,可惜,他是大清朝万里山河的主人,脚底下踩着社稷和万民。只要是皇子,无论出身,大多都会忍不住肖想皇位,如今是康熙四十年,皇帝还算康健,等他身体弱了,朝堂局势简直要朝收不住的方向发展。 多了不说,只是他有幸见过的这些,里头就有四五位有意争储。 太子作为储君,自然希望能顺利升级。大阿哥也是有野心的,都说立嫡立长,若能废了太子,他就是最名正言顺的,不仅得康熙宠爱,明珠还是他的叔祖,手上的筹码也不少。两人斗了许多年,谁也不让谁,撇开他们,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有企图。 胤禩已经在收买人心,胤祯只是刚萌生了这样的想法而已。 要说的话,四爷这个紫气最浓机会最大的反而没多少野心,观他的面相,听他的言谈,贾赦可以确定,那位还把自己定位在贤王上,没有心态上的转变。 许是贾赦想得太认真,几位阿哥对视之后,老九问道:“可有话要说?” “……只是有些吃惊罢了。” “所为何事?” 贾赦想了想,说:“大阿哥子嗣丰隆在下生平仅见。” 他话音刚落,胤褆脸色就黑了,这是讽刺?他子嗣的确不少,而且全是嫡出的,可惜一票娘子军,伊尔根觉罗氏连生了四个格格,才在三十五年生了嫡长子弘昱。就因为子嗣问题,他被嘲笑了十多年,只要兄弟一碰头,总会说到这上面来。 再看太子府,嫡福晋虽然只生了个格格,别的女人却厉害,侧福晋李佳氏膝下两个阿哥,侧福晋林氏生了三阿哥弘晋……合计之后是三个阿哥三个格格,无论哪方面都完爆他。 大阿哥脸色很不好看,就要发作,却被老八拦住了。 说起来,老大和老八也颇有渊源。 因为生母卫氏是辛者库贱妇,身份太低,八阿哥出生之后就养在一宫主位的惠妃纳喇氏跟前,自幼生活在胤褆的阴影之下。 胤褆是康熙十一年生的,原本排第五,因为前面四个皇子全都早殇,按照本朝礼法,成年阿哥之中,他最年长,所以被列为皇长子。正是因此,康熙对他的感情很深,加上大阿哥才华横溢聪慧过人,尤其在骑射方面很有天赋,更得宠爱。 就是幼年时被欺压惯了,胤禩才会反弹,他不动声色的拉拢了老九老十成为自己的盾牌抵挡其他兄弟的攻击。这招很见效,老八逐渐崭露头角,在娶了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郭络罗氏之后,更是得了不少的支持,如今风头很劲。 胤禩笑道:“恩候先生精通命理之术,大哥不妨听一听。” 又是白说不给钱的节奏。 罢罢罢。 八阿哥也是好心为他开脱,总得给个面子,贾赦想了想说:“您命中子女丰隆,至少超过三十之数,不过来得迟。看您的面相,已经时来运转。” (⊙o⊙)? 阿哥和格格加起来超过三十个。 若不是登基做了皇帝,这个数字的确很大。 四位阿哥都愣了愣,老九蹦出一句:“二十九女一男?” 噗—— 九爷快醒醒,你这么说真是离死不远了,没看到大阿哥的脸色么?好不容易被贾赦安抚过来,听到这话,又黑了。 关键时刻,还是大老爷救了九阿哥。 他摇了摇头说:“非也非也,我若算得不错,男女至少对半开。” 胤褆在众阿哥之中是公务最繁忙的,因为年长,他很早就替康熙做事,算是皇子中的实权派,这样一个大忙人为何要跟着八九十来福瑞楼?其实就是不小心听到他们要去找贾恩候聊人生,这才牺牲宝贵的时间过来拆台。胤褆觉得他是装腔作势的骗子,只会耍手段让博名声。 计划不如变化快。 原本想着先给个甜枣再打一棒子,他刚说了贾赦有气节,没来得及将闷棍敲下去,就因为这番话改了初衷。贾赦说得的确有道理,自己这么英伟魁梧怎么可能子嗣单薄?想来正是因为起运迟,贾恩候是有真本事的,从前真是错怪他了。 贾赦真的不知道大阿哥是这样现实的人。 不过,自己说的也是实话。 大阿哥素来极端,他若对你印象好,怎么都好,若不好,想洗白很不容易,贾赦已经是做得非常成功的。看胤褆的反应就知道,一个人乐呵了半天,然后说:“二月十四是爷的生辰,我正式邀请恩候先生,务必要过府吃酒。”
第89页 贾赦点头:“多谢大阿哥相请,在下自会被薄礼上门道贺,只盼您不嫌弃才好。” 胤褆摆了摆手,好爽极了:“你能来爷就高兴,嫌弃什么,我们到时候在仔细聊聊,虽然是第一次见面,我同先生真是投缘极了。” 呵呵。 身为福瑞楼东家也是提议过来的胤禟已经成了摆设。 大阿哥完全不认生,主导了和贾赦的对话。 他们聊得非常开心。(大雾) 胤禩已经悠哉哉喝起茶来,不讨嫌介入他们的对话,老十虽然没机会插嘴,也听得很开心,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九爷。又让他们说了两句,胤禟就插话了:“我听说昨日你又给人测了字。”为了显示关系上的非比寻常,老九特地换了称唿,从“先生”到“你”。 提起这事贾赦就头疼,他揉了揉额角,说:“不是自愿的,对方好像是骁骑营的佐领,姓韩,名啥我记不得。他闯进别院来找我测字。九爷您应该清楚,我是个重视原则的人,本想拒绝,看他很着急,又心软了……” 这些胤禟都已经听说,毕竟是皇子又是商人,他的消息渠道自然不少。 虽如此,他也没点破,而是让贾赦继续说。 “韩大人写的是摺扇的扇字,这个字本身没什么不好,他写的时候却抖了一下,问的又是夫人能否顺利生产。”说到这里贾赦停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然后才继续道,“那一抖,不就是让扇骨和扇面分离,主大凶,肚子里无论男女,一定生不下来。” 胤禟也只是听说贾赦昨日给韩武测了字,说他妻死儿死,结果就应验了,这个过程他知之甚少。有催促贾赦多说一些,才将昨日发生的事了解个通透。 听他说完,四位阿哥都唏嘘不已。 狗叫,琴弦断,扇字……靠这三样东西就推出韩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必死,说实在话,若不是结果已经出来,他们铁定不相信。 虽然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不过,哪有这么玄乎。 毕竟是皇子,同庶民相比,他们见的世面更大,遇到这种事也更淡定。除了老十之外,其余三个都在盘算怎么将贾赦拉入自己的阵营,心理想了不知道多少东西,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率先开口的是大阿哥胤褆,他说:“那敢情好,伊尔根觉罗氏若再怀孕,我就让先生帮忙算一算。”他是戏言,贾赦却一口应承下来,“只要大殿下愿意付给在下微薄的酬劳,算这些自然可以的。” “难道有什么不能算?” 贾赦果真不避讳,他说:“我们玄门有七七四十九条规矩,其中之一便是不得将皇权交接更替之事告诉他人,不得违背天命。就好像昨日韩夫人之死,是命中注定,若强行扭转,只会损害算命人自己的寿元,除非是为血脉手足之情救命之恩,否则不会有人做这等损及自身之事。” 他没说的是,这个规定有漏子可以钻。譬如皇权更替之事,只要不直接说出来,暗示是可以的。师伯说,凡是立下重誓入门的弟子,违反门规会付出极重的代价,钻篓子的话,门派的诅咒不会降临,只要承担泄漏天机的惩罚就好,不会残废也不会直接丧命。这是贾赦准备留到最后的筹码,没准备让别人知道。 几位阿哥心中也是波澜四起。起初是觉得失望,仔细想想,这也是好事,他不说,兄弟们谁也不占便宜,大家各凭本事。 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贾赦又说:“事实上,以我的功力也就只能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老病死,子嗣钱财等等……根本不足以窥探天命。普通弟子接触不到那种等级的玄术,听师傅说,要用血为引,过程很复杂,稍不注意就要反噬自身。” 玄门的规矩,在算命的时候的确不能说假话,平时是没有限制的。 最后这番话纯属瞎掰有没有? 他就是想早点打消阿哥们不正当的念头。 虽然是谎言,阿哥们基本都信了。 不是因为他们好骗,而是大家都觉得天道是神秘并且神圣的东西,随便一个算命先生都能指点江山,他敢说,你也不敢信啊。就算是真正的大能者,要窥天道也得付出代价。这就是正常人的想法,贾赦只是顺着他们心里的念头在说罢了。 本来,贾赦可以避开这种话题,不过,就算现在能避开,迟早会被提起,不如早点解决,有个词叫破而后立。虽然冒了一些风险,目的总算是达到了。几位阿哥都相信了这番说辞。至少在时局真正动盪起来之前,不用再担心这个问题。 ☆、第048章 后一日就是二月十二,林黛玉的生辰,同时也是花朝节。贾赦起了个早,让王善宝烧水沐浴,又燃了半截香,给小寿星起了个平安卦。贾赦只是在扬州的时候仔细看了黛玉的面相,回京以后忙得昏天黑地也没顾得上,如今一看卦象,她的命道竟似改了。本来是多愁善感红颜薄命之相,命中有一大劫,若度不过,活不到双十之年就要夭折。这一卦却不同,虽然福气还是不够,劫难却开始化去,按此趋势发展,至少能活到知天命之年。 他又仔细推演了一遍,果真是这样。 大老爷心中就有眉目了,林黛玉命中那一劫恐怕就是荣国府这混世魔王贾宝玉,若非自个儿搅局,他俩原本应该有一段孽缘,因为对丫鬟称姐妹,他们相互有了偏见,之后看似和解了,实际心中还是存在隔阂,宿命的纠缠就断在这里。
第90页 又因为宝玉将要成为十七阿哥的陪读,只要他离开荣国府,林黛玉的大劫就将化尽。当初看面相的时候就觉得,这位林家姑娘命格清奇,此人的来头不小,推演下去隐隐能触到天机,福气却不多,好似老天爷执意要折磨她一样。今日起了这卦,贾赦就全明白了,应当是前世欠下的孽债,今生要还回去。 劫难是贾宝玉带来的,自然要由他来解,黛玉很好,看她这样也算对得起林海给的银票。为了让林海放人,他当初就说了,到京城来有大福缘,或许能解灾厄,本来只是看京城贵人多,应该能找到一个福气厚重的,渡一些给黛玉,让她多活几年,有机会彻底解决问题倒是意外之喜。 贾赦将铜板收进龟壳之中,灭了香,到屋檐下站了一会儿。人的命道真是有定数的,他从北宋过来,机缘巧合解了林黛玉命中的死结,做这事不是没有代价的,原本黛玉应该要为贾宝玉去死,如今看来,却有人替她死了。 荣国府真正的大老爷贾恩候是死于非命。 若非如此凡人岂能逆天道。 这就是玄门中的以命换命。 而自己能还阳在这里,也多亏了原主,这么看,原主还真是积了大功德。做善事是利人利己的,虽然他这辈子倒霉以至于没活够岁数就被鬼差误勾了魂魄。下辈子总会得到补偿。 总有人说老天无眼,他让好人命苦,让败类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 对于这种说法,贾赦只能呵呵。老天爷同凡人不同,他评断一个人是累计数世的。为什么做坏事也没遭报应?那是因为他过去行了大善。为什么明明是好人,却命途坎坷,活得辛苦至极……很简单,上辈子或者上上辈子做了坏事,如今报应来了。 这就是贾赦淡看生死的原因。 世间自有缘法,无需庸人自扰。 因是林黛玉生辰,贾家年轻的这一代就没出去踏青,而是留在府中陪伴黛玉,史太君特地派人去请了史湘云,说是好些时候不见她,怪想的,正好赶上花朝节府中又有姐妹生辰,让她过来凑个趣。 这位史姑娘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宝玉的表妹。因父母早亡,自幼被叔婶养着,却是寄人篱下,没过什么好日子。她生性豁达,才情超逸,深得贾母喜爱,每年有不短的时间住在这边。史湘云过来的时候,黛玉和三春穿了崭新的衣裳刚从各自的院子里出来,因为听说戏班子的人到了,准备去凑个趣。 按照史太君的想法,黛玉是她的外孙女,湘云是侄孙女,都是满腹诗才的好姑娘,她们一定能处得好。可惜,事不随人愿。 史湘云一声“爱哥哥”就在黛玉心中记了不怎么正面的一笔。都说感觉这种东西是相互的,你若看人家不顺眼,对方也不会腆着脸讨你喜欢,史湘云对林黛玉的第一印象就停留在“病歪歪”这个词上。为她们作介绍的是王熙凤,两人只打了个招唿而已,根本没聊起来,戏班子上台,几个姐儿都点了戏,听到一半的时候,史湘云突然冒出一句:“那个戏子的扮相真似林妹妹。” 贾宝玉没立刻补救,他还真的仔细看了,那个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的眼神让黛玉眼眶一红,她瞥了史湘云一眼,转身就走人。王熙凤心思一动,就想起公公贾赦说的,多照看黛玉,她玩笑似的说:“一眼看过去是有些像,仔细瞧来,其实大不同。林姑父是扬州巡盐御史,将官家小姐比作戏子难怪林妹妹要生气,你们继续听着,我去看看。” 迎春也想去看她,还没来得及跟上王熙凤就走远了。 今儿个是林黛玉的生辰,她本人撂担子走了,多少让余下的这些心里不是滋味,贾宝玉原本要反省,听王熙凤那番话就想起当初林黛玉自称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还讽刺府上这么多姐姐妹妹。想到这事,他又赌气不去管了,反而是劝慰湘云说:“云妹妹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一句戏言罢了。” 史湘云本身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她不也是官家小姐?史家可是一门双侯,还能比林家差? 说到底不过是林黛玉小气,爱拿乔罢了。 戏班子继续唱,宝玉和湘云聊得热络,三春各怀心思。另一边,王熙凤果然追上了黛玉,熘嘴皮子宽慰她几句,黛玉就笑出来。 她想了想,说:“外祖母和大舅老爷对我实在是好,不过,宝玉却……”她没说完,王熙凤就嗔道:“虽然都在荣僖堂,宝兄弟惯爱往外跑,你又是个院门都不出的,碰头的机会也不多,管这些做什么?这么长时间,你也该看出来,公公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同京中许多贵人交好,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们也该有好日子过。” 在别人跟前,王熙凤都是妙语连珠,说不尽的吉祥话,难得会说两句实在的,黛玉想了想,也有道理,“嫂子说得极是,我煳涂了。” 她们又说了会儿话,才回到园中搭戏台的地方,过去就撞见贾宝玉同史湘云调笑。林黛玉心说自己的确不该计较,同没规矩的人说规矩,那是蠢人才会干的事。 戏听了,诗也作了,用过午膳以后,姐妹们就相邀出府,说是要去参加赏红会。三春都是早有准备的,黛玉也剪了彩纸,对她而言,花朝节意义非凡,总不能轻慢对待。说起来,最初的时候挂在枝头上的就是最普通的彩纸,后来为了显示女儿家心灵手巧,就翻了各种花样,各地都有赏红会,比谁剪的图案更新颖更好看。
第91页 姑娘家都出去了,贾赦父子也没在府中逗留,他们一个去了君子别院,一个去给大阿哥胤褆挑生辰贺礼。 头年四阿哥生辰,东西是在府库里挑的,这回却不成。 他没准备提前知会,只想带贾琏一人。 因为韩夫人那事,贾赦已经被吹成了本朝第一神算,无数人排着队想见他。昨个儿在荣府没劫到人,君子别院那边也是空等了一场,贾大老爷没出现,贾琏倒是说了几句,按照他的说法,从前怎样,以后也相同。想要求指点,那就发奋努力学习君子四艺,只要能在同级较量之中,在不做假的情况下连赢七场,无论是谁,都能去中院聊人生。 若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全看心情。 贾琏没说“只要钱到了位一切好办”这样的话,来日方长,父亲那死要钱的个性迟早会被摸透,何必上赶着去说。 他这番话让读书人不再苦等,而是更加发奋的练习。至于武官武将以及京城里的土财主,也不再继续守下去,看着黑压压的一堆人贾赦的心情能好?杵在这里真是一点用也没有,不如想法子来几个愉快的邂逅,然后顺便问几句。 自去年东月中旬,别院开张至今,贾琏成长的速度极快,现如今,就算贾赦撒手不管,他也能轻松的处理各种问题。正是因此,大老爷在别院待的时间反而不长,按照他的话说,儿子这么能干老子还折腾个什么劲,“之乎者也”听了就打瞌睡,与其在别院里磨洋工,不如出去找点事做。 你说人家连赢了七场要聊人生怎么办? 临时通知不就行了,还是不成就另外约个时间,总不会让对方吃亏。 贾赦在自家古董铺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同大阿哥气场相和之物,在打量或者看热闹的眼神之下,他走遍了整条街,才在一个略显寒酸的铺面里看到一把匕首,那玩意儿很古老,上面满是铜锈,乍一眼看去就像是破烂,很不起眼,贾赦在铺子里转了一圈,里头装潢倒是不错的,却只有掌柜一人,连个打下手的也没有,看起来是破败了。 他这么推测是有依据的,为什么会这样,就要说起这把古怪的匕首。 ☆、第049章 贾赦对兵器一类的东西并不了解,看匕首的外形以及腐蚀程度,少说是千年前的,这并不是他注意到这把匕首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这把匕首外面裹着阴煞之气。那掌柜在打盹,压根没注意有客人上门,贾赦走过去,在柜檯上敲了敲,对方才揉了揉眼,悠哉哉坐起来。 “客官看中什么了?”若不是这铺子已经败成这样贾赦还以为这是九爷开的,掌柜当到这种地步,一开口就想让人转身出去也是本事。好在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贾赦伸手朝那锈迹斑斑的匕首一指:“我想问一问,这个是怎么得来的?” 那掌柜好似不认识荣国府大老爷,他抬起眼皮顺着贾赦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说:“这个啊,放这儿好几年了,在乡野间收来的,说是家传的宝贝,上至隋唐,您要是中的话,我给个公道价,三百两。” ……虽然说这匕首本身的价值连三百金也不止,如今明珠蒙尘,就这么随意摆在货架一角还这么狮子大开口,把人当傻子忽悠是不是? 贾赦想了想,说:“这么大的优惠你做得了主,不用请东家过来?” 看到成交的希望,那人倒是精神起来,他嘿嘿笑道:“铺子是我大舅开的,只要您看得上,我就吃点亏。”请亲戚帮忙弊端真是不少,贾赦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却没说什么,这匕首的确是好东西他想再讲讲价钱合适就买走。就从外面杀出一个带着财主帽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同大老爷一般年岁,他抹了把汗走进来,“什么三百两,和你说了多少次这匕首值三千两,外甥你怎么记的?” -_-!!! 真是蹬鼻子就上脸,三千两,要是换个人直接把匕首拍他脸上,滚你娘的。 他忍住了。 那掌柜屁颠颠迎出来,弯着腰对中年男人说:“大舅您怎么过来了,这里我来应付就成。” 中年男子是个黑心商人,名叫陈有财,他一巴掌拍在外甥后脑勺上,“连价钱都记不住,你来应付?上好的古董匕首都贱价了。”说句良心话,这匕首是他从乡下收来的,说是千年前的东西,祖传之物,他给了一吊钱才买回来,放了好几年都无人问津还觉得亏了,没想到,今日就时来运转。 既然是贾恩候看中的,绝对是好东西,不抬价岂不亏了? 陈有财将外甥打发到一边去,沖贾赦腆着脸笑:“不然这样,你给我测个字,二千五匕首你拿走。” 铺子外面就围了些人,都是来看高人的,谁曾想竟见到这一出。不等贾赦表态,他们就开口抗议了。 “做生意有你这样的?那把破烂匕首上回还有人问过,你说五十两就卖,这才过了七八个月,翻了多少倍,二千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 “依我看,你那名字得改了,别叫陈有财,叫陈没良心!” “恩候先生您可千万别上当,那匕首他收来没用二两银子,为了坑钱连脸都不要了。” …… 贾赦朝外头看热闹的百姓拱了拱手,然后回过身,道:“老爷我今儿个没兴致,要想测字,也成,五千两一个字都不少。”
第92页 对方简直没想到,贾恩候会这样狮子大开口。 “五千两?你以为银子是白来的?” “……这话留着你自己听吧。”贾赦说完,转身就走。 陈有财气得发抖,看到那一张张嘲笑的脸,他招唿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丁就要撵人:“还不快滚!也不撒泡尿找找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拆老爷我的台,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还怕打击报復不成?再说了……敢这么得罪贾大老爷,他离倒霉也不远,也就再蹦跶几日罢了。 正主都走了,谁还耐烦看这个满身横肉的奸商,对这番威胁的话,他们一点没放在心上,要是一个人恐怕还会担心遭报復,这么多人,胆子就壮起来。京城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贵人数也数不清,陈有财算个屁。再说了他们讲的都是公道话,要是敢乱来,大不了告到顺天府去,够这奸商喝一壶。 贾大老爷是什么人? 那是算命界的集大成者,同阿哥们交好,在万岁爷那里也是挂了名的。 陈有财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还想打击报復别人?那些个贵人为了讨好贾恩候铁定要拿他开刀。这种事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 土财主眼皮子浅,他虽然听说贾恩候算得准,没想到这么胡来会惹出祸事。不就是想沾光捞一笔么,陈有财想过了,他把价钱提到三千两,就算贾恩候不买,只要是他看过的东西,其他人也会买……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贾赦也没放在心上,九爷不知怎么得到消息问他要不要帮忙出气。 贾赦毫不犹豫就推拒了,完全不用。 那匕首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而不是隋唐,它本身是利刃,由铸造大师打出来的,可惜,来路不正。那把匕首绝不会是什么家传之物,你看着它就觉得心里发冷,这是从土里出来的,若没有风水大师开光,买回去收藏那是找死。为啥那铺子破败至斯,也是它造成的。 若非玄门大师,普通人看不到,那把匕首外面裹着阴煞之气。 《雪心赋》有云:孤阳不生,独阴不长。 若阴阳不能达成平衡,而让一方过强就会产生不良影响。 在风水上称作孤阳煞和孤阴煞。 这把匕首外面裹着一层浓重的阴浊之气,便是犯了孤阴煞,想来应是土里出来的,因为墓葬风水不好从而导致这般,也有可能墓葬风水本身极好,却被盗墓贼光顾,用粗暴的方式将陪葬的匕首取出来,受了诅咒。 之前它被放在货架角落,就绝了铺子的生意,若是被人买回去放置于宅中,铁定要见血光。贾赦原本想,要是价钱合适的话,就买回来去了阴煞,在二月十四这天送给大阿哥做生辰贺礼,既然东家这么胡来,那就让他自个儿收着当宝贝吧。 凡是有因有果,自己作孽真是怪不了别人。 本来说三百两已经是在宰他,因为东西好,贾赦就忍了,想着花三百两银子给大阿哥送份礼也不贵,陈有财想干一票直接捞够本,大老爷却不是冤大头。 二千五百两还要给他测字?呵呵。 贾赦在信中说,那把匕首不是普通人可以驾驭,本来想帮他把麻烦解决了,没想到东家非但不买帐还想坑人,那就留着自己倒霉吧。他这么说,九阿哥果真歇了找陈家麻烦的心思,将几个兄弟也拦下来。贾赦是花朝节这天去看的匕首,料想七日之内陈家要出事,没想到事情来得比他预计的还要快。 大老爷想买,陈有财自然就觉得这是吉祥物件,立刻就从货架上取下来,带回家去。当天晚上,他在院子里和妻妾们饮酒,就说起这事,被几个人比花娇的美人一哄,就将匕首拿出来大家传看,回到他手里之后,也没立刻收起来,而是敞开盒子放在石桌上。 那夜是能看见月亮的,而日为阳,月为阴。被月光照了半夜,匕首上原本并不躁动的阴煞大盛,当晚,陈家就出了事。 犯孤阴煞会危及家人健康,因病破财。煞在利刃之上,后果就严重多了。 当晚,陈家老太太起床如厕,她起夜是有人伺候的,嬷嬷伸手去扶她,老太太却滑了手,没踩稳就摔了,脑袋磕出个血窟窿。本来就是六十高寿,虽然立刻就请了大夫,却也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就算再混帐,对亲娘总归是有感情的。 事情来得这么巧,陈有财怀疑是贾赦动了手脚。他让大夫好生看着,一定要将老太太治好,自个儿换了身衣裳,带上十来个家丁直接往宁荣街去,找贾赦讨说法。 荣国府是什么地方,岂能由个土财主撒野? 见对方来势汹汹,赖大手一挥,也招了人来。 陈有财知道荣国府这样的高门旺户他惹不起,带这么多人就是给自己助声势的,他指着赖大的鼻子说:“你们大老爷对我老子娘施了妖法,快让他撤了。” 大老爷? 施妖法? 别逗了他能有这本事? 赖大想了想韩家那事,说:“大老爷给你看相说要死全家然后就出事了?” 陈有财鼻子都气歪了,“啊呸,你才死全家!” “……那你闹腾个什么劲?” “贾恩候想要我的古董匕首,我没卖,他就对我那可怜的老母亲下死手。老人家六十多岁昨晚上摔在房里,脑袋上碗大个血窟窿,险些就没了命,我知道是他施了妖法,快找他出来!不然我就告官了!”
第93页 呵呵。 告官也得有理有据。 大老爷昨晚压根没出府,你老娘摔了就来找荣国府扯皮?以为贾家不如从前就好欺负? 再说……摔一下就能搞出碗大个窟窿,厢房里遍地尖刀吧。 搞成这样还没死,命还真大。 ☆、第050章 陈有财过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贾赦洗漱完毕,刚翻了几页书,就见王善宝匆匆而来,老爷不好了,外头来了个闹事的,说您施妖法害死了他亲娘。” 贾赦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向管家,问:“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连这都知道该不会是真的吧。 看王善宝满脸惊悚,贾赦心里就有数了。昨日看陈有财那要钱不要脸的模样他就想到,那匕首有两个下场。 或者被人以三千两银子的高价买走。 或者被东家带回去珍藏。 他仿佛真以为那是什么祥瑞之物,事实上却是催命符。本来,按照贾赦的预估,三天之内应当是安全的,只要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把姿态放低,帮他化解也并非不可能。这么快就出事,说实话,大老爷还挺意外的。匕首上阴浊之气的确很重,却不算狂躁,按理说稳几天是没有问题的,也不知那倒霉蛋做了什么盘活孤阴煞。 顺手将看到一半的书反过来扣在桌面上,贾赦整了整衣裳,然后就站起来往外走。王善宝跟在他身后,心里七上八下,他觉得自己好似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毕竟是敕造的国公府,从正院到大门口是要走些时候的,贾赦过去的时候,前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门房家丁围作一团,还有陈胖子带的那十个人,以及稀稀拉拉凑热闹的,大多是担着东西出来卖,打宁荣街路过的小贩。 老百姓就喜欢看热闹,听说谁家夫妻吵嘴或者偷汉子,都要去瞧一瞧,莫说出人命这么大的事。 陈有财是个泼皮,起初是说自家老母亲被贾大老爷所害,脑袋摔出碗那么大个血窟窿,已经不好了,请了大夫吊命。过了一会儿他估摸着府中的老娘怕是已经不行了,就改口说贾恩候害了人命,嚷嚷得过路的都知道。 要是稍微有点见识就该知道,在京城里讨生活,切记不能惹到贵人。 贾家是汉人出身,这没错,歷经两位荣国公,府上已经实现转型,底蕴也颇为深厚。从前吧,贾赦只顾着吃喝嫖赌,贾政又只是个六品小官,荣府式微,眼看就要从世家之中跌出去……在这节骨眼上府上大老爷好似开了窍,竟一路逆袭,入了皇家人的眼。 封建王朝等级是很森严的。 做臣子的在皇帝面前只能跪着,做生意的无论多富庶见了官老爷就得点头哈腰……这是生存法则。陈有财眼皮子浅,以为家中有钱,又觉得自己占理,就这么闹上门去。殊不知,大老爷捏死他就跟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这世上有一类人,他们没当官,日子过得比官老爷还自在。他们没什么势力,却无人敢惹。他们钱财不一定多,想要什么却铁定能得到……玄门就是这样的存在。好在大老爷不爱计较,否则只需要一句话,够他死无数回。 贾赦缓步走出来,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陈有财:“这不是陈老闆,找老爷我有事?”这姿态,简直没把人家看在眼里,陈胖子涨红了脸,怒道,“你施妖法害死我老母亲,我今天要让你血债血偿!!” 他说着就要扑上来,贾赦毫不客气的一伸手……就把王善宝拽到前面来挡着,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关键时刻总要实现价值,陈有财这满身肥肉想来也不会有多大力道。 拳头打在王善宝身上。 同时,贾赦在管家耳边说:“你快吐血装死。” 虽然觉得无耻了些,王善宝还是从了贾赦的安排,过去几个月他已经悟出了一个道理,老爷说的话都是对的。他心一横,牙一咬,拿口水咕咚两下就吐出血水来,人已经捂着肚子倒在门前。 就好似排练过一样,成串的动作特别流畅自然,不知道的真以为他怎么着了。 那些个凑热闹就惊唿起来。 “打死人了!” “诬陷失败之后恼羞成怒,黑心肝的陈胖子打死人了!” “看他这长相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不知坑了多少民财。” “污衊!一定是污衊!贾大老爷吃饱了撑的才去害那嘴上不积德的老太太!” 他们说得很小声,三言两语就揭了陈有财的底,让这胖子脸上涨红,他指着王善宝说:“我根本就没用劲,一定是装的!” “你先装着喷口血来大家看看。” 对付这种无耻之人就要用无耻的办法。 王善宝一吐血,贾赦就拿住了主动权,他让门房进去办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然后才说:“说句难听的,你娘就是给你害死的,这事怨不得别人。” “……你!说!什!么!” 算命这一行从来都是腥风血雨,他以前在汴京的时候被人提菜刀追过,被人放狗咬过,见的场面简直太多了,这种程度压根就不算事。贾赦眼都没眨,就说:“昨日我去你的铺子想买那把青铜匕首,你那外甥说是高价收回来的,别人的传家宝,隋唐时候的东西,要三百两银子。这价格真是贵,老爷我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就要买下,半路杀出个你来,问我要三千两银子,这事你那铺子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知道,大傢伙儿随便去打听。”
第94页 的确是事实,目击者众多,陈有财就没辩驳:“那是我的东西,想卖多少就卖多少,你管得着?就为这个,你竟然对我老母亲进行打击报復,现在承认了吧,你自己说是私了给钱还是公了我报官!” 贾赦还是那样,一点不着急,等陈胖子吼完,才说:“你急个什么劲儿,我话还没说完。” -_-!!! 出这么大的事还能如此悠哉。 和他说话真是要把自己憋死。 “你那匕首的好坏我认不出,想买下来那是因为我有良心。那压根不是什么传家之宝,而是从墓葬里头挖出来的,阴煞极重,放在店里生意搞得这么萧条,有人买你还想狮子打开口。孤阴煞主疾病,只要沾上就要生病破财。你那还是利刃上带的,不见血光简直对不起那把青铜匕首,本来想着你只要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低个头,我就帮你除了煞气,没想到你还是个能干人,拿回去当晚就把孤阴煞给盘活了,害了亲娘的命。” 贾赦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自个儿找死真是谁都拦不住,这是报应!我劝你回去看看,没准就死了亲娘死婆娘,孤阴煞逢利刃,血光之灾拦不住。” 陈有财撒泼够了,终于轮到大老爷发威,这番话把所有人都说懵了,等陈胖子反应过来,直接扑到他跟前跪下,痛哭流涕:“是我该死,我有眼无珠,您快想个办法,我那婆娘虽然是个夜叉,她不能死啊!” 刚才还在为亲娘讨公道,如今就改口保婆娘了。他会这样也很正常,贾赦看过他的面相了,自个儿没本事,吃祖宗本,靠女人撑家业的。这也是大老爷放狠招的原因。 “我们玄门讲究缘法,昨日我执意要救你,却怎么也不成,这是老天爷的意思,不好破例。”王善宝已经到一边去呻吟,赖大也出来了,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脸色变了好几回。 都说民怕官,其实官怕地痞,这种没脸没皮的,若执意闹起来,不出阴招基本摆不平,最后既丢脸还得赔钱。换了别人早就认栽。大老爷竟然能将陈胖子治得服服帖帖,跪在他跟前哭求,本事不可谓不大。 赖大走神的功夫,陈胖子已经扇起自己的耳光来。 他都这样了,跟来的那十个奴才还敢居高临下?眨眼的功夫就跪成一片,一个个都忙着扇自己耳光求大老爷原谅。 贾赦想了想,道:“你昨日说那匕首卖三千两银子,可记得我说了什么?” 其他人还茫然着,陈有财哭得更大声,他说:“您说测个字五千两银子。” “对极对极!你家都这样了,让我做法事化煞气哪有那么容易?你若是非要求化解,少说得这个数。”说着他伸出左手,比了个八。 …… 自作孽真的不可活。 本来还能赚三百两,现在好了,还得倒贴八千! 都说看人下菜,就算眼再瞎,也不该同贾恩候过不去。虽然心痛如刀绞,陈有财还不敢拒绝,只怕僵持下去价格还要往上抬,他咬牙认了。 “八千就八千!我给!您快点别再耽搁了,匕首不等人啊。” 贾赦就不扭捏了,他让门房把椅子搬回去,同赖大交代了一声说不在府中用早膳了,又让他们将王善宝抬回去,对这个管家他一直不怎么满意,今天看来,还是不错的,关键时刻不含煳,听得懂主人家的命令。 赖大连连应是,看他明白了贾赦才跟着陈有财去他家。他边走边吩咐,让陈家的奴才赶回去准备黄纸和硃砂。 陈家果然打乱了,老太太虽然进气多出气少,命还在。陈有财的亲妹陈桂花给她熬药,却将炉子绊倒烫伤了脚,也在急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陈胖子感慨万分,好在自己放得下身段,不然真的要倒大霉了。贾赦挑了挑眉,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出了第二桩事,可惜不是陈胖子他婆娘。 贾赦立刻让陈有财将匕首拿出来,他用笔蘸硃砂画了个封条,将那把带着阴煞的利刃封住。然后连画四道符,亲自贴在陈府四方位,然后在中央结阵催动,四张符纸勐的就自燃起来,亲眼看到的人都啧啧称奇。 做完这些,贾赦就收了工,陈有财满眼放光的看着他,“高人啊!真是高人!”大老爷懒得搭理他,拿起装青铜匕首的锦盒说:“这个只是暂时封住,大概能保一个月,你看……”还没说完对方就摆手说送给他了,立刻拿走也行,这倒霉玩意儿谁敢要。 贾赦点点头,然后伸出左手比了个八。 不付钱就想让他空手回去,门都没有。 陈有财虽然肉痛,也知道大老爷惹不得,回房去偷了他婆娘藏起来的银票,贾赦点了数将票子揣进衣裳的内袋之中,转身就走。 他没回府,而是去了君子别院,当着众学子的面说陈老爷贊助别院八千两,已经入帐……这笔钱他很想自己扣下,不过,那么多人看见他和陈胖子讨价还价,若把银票揣进自己衣兜,不知道会引出什么谣言来,不如大方点拿去给别院维持周转,反正也是他的私产,左手拿到右手而已,还会让人觉得荣国府大老爷真是大公无私。 贾赦说完,立刻就有人鼓掌,听他们说了几句,大老爷就到中院去了,那青铜匕首还等着他除煞气。
第95页 ☆、第051章 进了院子之后,贾赦就将阵法启动,拦住想要偷熘进来的人,净手之后才将盒子上的封条揭开,将青铜匕首拿出来。明日便是大阿哥胤褆的生辰,大丈夫一言九鼎,他既然允诺了,自然要去,至于贺礼,最适合的就是这把春秋战国时期的匕首。 大阿哥是马背上立军功,天生的将军王,他的生辰自然不能送娘们兮兮的东西,这把匕首正配得上。 贾赦昨日见到这把匕首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凶煞,也不知陈胖子拿回去做了什么,今天大有饮血之势,贾赦将匕首放在一旁,用硃砂在地上画了个变异的八卦图,在干、坤、震、巽(xùn)、坎、离、艮(gèn)、兑各方都贴上相应符纸,然后将匕首插到中间启阵。 八卦阵,全名是九宫八卦阵,是诸葛亮发明的,起初是用在军事上,以人为阵,能攻能防。玄门老祖在此基础上自创了一种灭尽天下浊气的阵法。只要被困在阵中,任何的邪魔歪道都会被肃清,用它来对付这把带着阴煞的凶戾神兵正好。 受困之初,那匕首隐隐发出尖啸只剩,大老爷揉了两团草纸塞进耳朵里,然后坐在铺着西洋毛毯的太师椅上,悠闲看书。过去这几个月他将周易重温了两遍,如今又看起《葬书五经》来,这是东晋时候出世的风水书,虽然是一千多年前的作品,看着还是很有味道,当时的墓葬风水已经十分完善了。 贾赦为啥要看这个,他想着,韩武的夫人至多过头七就要入土安葬,若是请不到合适的先生,在诚意足够的前提下,他倒是可以帮忙挑个好的埋葬之所。 看起书来,时间就过得很快,贾赦在君子别院守了整整一个白天,变了七次阵型,才将匕首上的阴煞除尽,他伸手想要去取,刚碰到,匕首外面的锈迹就自动脱落,他看到手柄上有个不大的篆字——徐。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把匕首显然就是战国时期铸造大师徐夫人打造,观其形,辨其气,半晌之后,贾赦嘆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气运这样好,这把青铜匕首恐怕是燕太子丹用百金同徐夫人换来的,荆轲刺秦王之时所用。 褪了锈迹之后,以天眼观之,锋芒毕露,很有神兵的风采。 贾赦将地上的阵法拆掉,将符纸全部引燃,这才拿起匕首比划了几下,又放回盒子里面。只要是男人,拿到这样的利器不激动是假的,不过,宝剑赠英雄,他自知配不上这把匕首,若是留在自己身边,终归是埋没了。 大阿哥很好。 当天傍晚,贾赦就将装着匕首的锦盒拿回家,将它放在书房里,一出去就看到管家王善宝,想起早上那一出,贾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表现不错,跟着老爷我就是要这么机灵。” 王善宝一点也不想记起那事,他僵硬的笑道:“谢老爷夸奖,” 又补充说:“老太太有事找您,是不是过去一趟?” 荣国府这边消息来得迟,直到早晨的闹剧过去之后,他们派人打听,这才得知他和陈胖子之间是怎样的恩怨。史太君一直觉得大儿子就是鬼扯骗人的,总想让他改邪归正,生怕贾赦胡言乱语激怒贵人连累府上。现在看来,情况同她预想的好似有出入,若老大真不是胡说,那宝玉岂不是……只要想到这里,史太君就觉得心塞,听说人已经回来了,他迫不及待让鸳鸯去传话,把人叫到房里来。 在史太君面前,贾赦至少将面子做得周全,他进门去就行了个礼,然后找了位置坐下等老太太开口。这天倒是稀奇,亲娘房里竟然没别人,她开口之前甚至将丫鬟都打发出去。 “老大你给我交个底,什么看相测字是从什么时候学的?准不准?” 贾赦想了想,说:“是哪一年的事儿子记不清了,是偶然被高人收做弟子,传授了这些东西,至于准不准……我本人没亲自体验过,算命之人不自算这是规矩。” 听他说得这么洋气,史太君心里更不安:“宝玉他……” “还是那话,宝玉侄儿是泛桃花命,若继续同姑娘家扯不起,中将害人害己。”只是说到这里,史太君就喘不过气了,看她那样贾赦没再说什么,直接到门口去唤鸳鸯进来,让她好生照看着。 京城里关于贾恩候的传言就没有停止过。 说得越真,史太君心里越着急。 贾宝玉是她的心肝,命根子,若真如老大说的那样……可如何是好。 便宜娘怎么想,抑或打算怎么做大老爷懒得去猜,能过下去就凑合,闹烦了就分家,没什么好纠结。第二天他换上崭新的衣裳,整得人模狗样的,带着贾琏就出了门,父子俩做轿子去大阿哥府,到的时候里头十分热闹。 贾赦没有请帖,却没人会拦他。 君不见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在偷瞄贾赦的动作,想要找机会请他说几句,大阿哥府的管家叫二喜,见贾赦过来,他压根没提帖子这事,热情的招唿他进去。身处于权贵之中贾赦没有任何的不适应,他径直走到大阿哥胤褆跟前,将一路捧来的锦盒递过去:“祝大阿哥生辰吉祥,来年运更旺。” 胤褆也不推辞,接过锦盒直接打开,就看到放在红布上的青铜匕首。在满洲习俗之中,两人结拜就是送刀,这本就是表示友谊的物件。尤其大阿哥嗜武,见到这把匕首就说不出的喜爱,他将锦盒放到一边,拿出匕首比划了两下。
第96页 “好!真是好东西!” “恩候先生深明我意。” 他这么说,早来的几个兄弟也围过来。胤禟说:“爷的生辰在八月二十七,你也的备上合我心意的贺礼过来。”贾赦点头表示同意,九阿哥的口味满京城谁不知道?第一爱财,抱着金子过去铁定受欢迎,完全不费事。 同九爷说句话的功夫,老十就拔出自己腰间的短刀,笑道:“大哥我们比划两招,正好给你这匕首开光。”胤俄说完就行动,贾赦拉着儿子贾琏就往后退了三步,九阿哥瞄到他的动作,也跟着往后退,给两个武痴腾出地方。 大阿哥胤褆、十阿哥胤俄和十三阿哥胤祥在阿哥之中是身手最好的。老十三擅长的是骑射,其他两位拳脚功夫更扎实。本以为会是一场精彩的打斗,没想到就一下,老十那把好不容易求来的蒙古宝刀就断成两截。 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本以为十阿哥会发火,没想到他两眼放光盯着大阿哥拿着的青铜匕首,然后勐地扑过去抱住对方的手:“大哥你把这匕首让给我。” ……这是要强抢? 胤褆什么脾气,当然不买帐了,他拿起来的时候虽然感觉到是好东西,却没料到竟然能一下就切断老十的宝刀。这匕首是青铜打造的,瞧着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是神兵。对胤褆而言,宝马和宝刀就和自家婆娘一样,婆娘没了还能再娶,错失神兵简直要抱憾终身,这种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遇得到的。 只是生辰贺礼而已,贾恩候如此大手笔,胤褆心里挺舒坦的。刚交上的朋友竟然送他这样珍贵这样合胃口的宝贝,诚意简直太多。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将老十推开:“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也好意思开口,恩候先生相赠,岂能转送他人?” 老十就想呸他一脸,平时不管不顾路忙得很,这会儿还说起大道理来,“你就没听过一个典故叫孔融让梨?你让个匕首天经地义,大哥,亲大哥!” 呵呵,在上书房的时候天天打盹,这会儿还能编出歪理来,真是不容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是大哥的心爱之物,十弟你忍心拿去?” “你切断了皇阿玛赐给我的宝刀,那也是弟弟的心爱之物,理应赔偿。” …… 胤禩看了胤禟一眼,然后老九亲自上前去将丢脸的胤俄带离大阿哥身边。胤褆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把匕首,他将两面都看了,终于在手柄上找到一个篆书的“徐”字。 他愣了半天,然后转头看向贾赦:“这难道是徐夫人的匕首?” 贾赦点头说:“不错。” 战国时期铸造大师徐夫人的匕首,不就是荆轲刺秦王用的那把?这回不止十阿哥,院子里所有武将都两眼放光,恨不得抢过手来带回家。胤褆不放心将这样的宝贝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生怕被顺走,就招来管家过来替他收礼,登记入册,自己将匕首放进锦盒里,打了个招唿就往后院去了,亲自将神兵收起来。 不管嗜不嗜武,徐夫人的匕首是相当出名的,所有人都在打量贾赦,真是想不到荣国府竟然还有这样的收藏。 不会有人猜到这就是贾赦在陈有财的铺子里发现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青铜匕首。若有人目睹他在陈家做法的过程,就会知道,送这个真没那么多诚意。为了省钱他甚至连锦盒都没换新的,原原本本就是从陈胖子那里拿回来的模样。 亏大阿哥还把它当宝贝。 十阿哥胤俄捶胸顿足,恨不得今天是自己过生,为啥好东西都轮不到他?明明自己同贾大老爷交情更好。 无论旁人怎么惊嘆怎么打量,贾赦还是那样,站在阿哥堆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偶尔搭句话。倒是贾琏,他心里的讶然不比别人少,可以确定的是这绝不是府库里的东西,若有这样的宝贝,老太太还不当传家宝供着? 事实证明,贾家的传家宝还是万岁爷用过的珐瑯彩瓷碗和酒杯。 这应该是新得来的,除了陈家那把凶煞至极的匕首没听说还有别的。父亲会这么大方送出来,难不成就是那一把? 这是想坑大阿哥? 至于外型上的差异,难不成是自己动手颳了匕首外面的锈迹,镀了层青铜,打了“徐”字上去? 贾小琏陷入到各种不靠谱的幻想之中,他完全忘了大阿哥就用这把他口中作假的青铜匕首轻松切断了十阿哥的御赐宝刀。 ☆、第052章 头年十月末四爷生辰的时候贾赦也去了,领了三口人,还在四贝勒府门口整出一场闹剧,贾宝玉当众调戏九阿哥,惨遭踢飞。那时候动静虽大,多数人不知道他的才能,有些人知道却抱有怀疑态度,总的来说,场面还是很克制的。四个月之后的今天,他已然成为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命理大师,想要围过来攀交情的简直多如牛毛。在得知贾恩候送出的青铜匕首竟然是荆轲刺秦王之时用的那把,燕太子丹以百金易得,战国时期铸造大师徐夫人所造,大阿哥党羽都激动不可自抑。 明珠是武英殿大学士晋太子太师,与索额图同为朝堂上的常青树,他是胤褆的叔祖。其长子容若是本朝最惊才绝艷的文人同时也是护万岁爷安危的干清宫侍卫,天妒英才,他死得早;次子揆叙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兼任礼部侍郎;三子揆方为和硕驸马,娶的就是老康亲王杰书第八女……在本朝,佟佳氏、赫舍里氏和纳兰氏是权势滔天的三大姓。
第97页 一个是万岁爷的母族。 一个是原配皇后的娘家。 一个在朝堂上拥有最多的门生。 明珠亲自过来同大老爷对话,这已经是给贾家天大的脸面,贾恩候却提前一步被太子劫走,知道他测字如此之准,太子又想起君子别院开张当天自己写下的那个“春”字。准备让他说个仔细,同时也探一探口风,看贾恩候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事实上,太子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情报,当时怎么说的,现在还是那些话。至于说站队,大老爷含蓄委婉的表示他要帮助天底下所有深陷困境的黎民百姓,不会为某一人的幕僚,又提到玄门的规矩,弟子不得介入皇权斗争。 太子所求之事不成。 也就说到这儿,那些还没来得及认识贾大老爷的阿哥都过来了,太子也不好再用优厚的条件诱惑,只得瞥了带头过来的三阿哥一眼,转身朝索额图那方去。 走了没两步,老九就凑过去:“太子放宽心,世外高人都是这脾气,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恩候先生还啃搭理您已是宽容。” 听到这话,胤礽就停住脚步:“何出此言?” “这么大的事太子爷不知道,头年七八月,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贾恩候被索额图长子格尔分毒打了一顿,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索额图家的敢在百媚楼嚣张可是借了您的势。”身为储君,胤礽日理万机,他好似听过此事却没放在心上,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边老九还在恐吓太子,大老爷跟前站的是三阿哥,贾赦早先就决定要同所有阿哥友好往来,在面对胤祉的时候还是感到深深的无力。 既想从他这儿窥伺天机,又不愿放下身段,姿态摆得极高满嘴之乎者也。 万岁爷就是太能生,儿子多了总会有几个极品。 三阿哥胤祉成功进入到最不讨大老爷喜欢的大名单,排位十分靠前。贾赦虽然不怎么喜欢同文绉绉的人说话,也没给三阿哥难堪,他希望这位爷说完了就自个儿走人,别杵在跟前,偏偏天不遂人愿。 “听闻恩候先生曾为兄弟们测字,爷那日不在场,是否现在补上?”呵呵,他的确免费测过一回,那是别院开张的当天,感谢贵人们帮忙造势。三阿哥压根没到场还想得同样的对待,亏他开得了口。 胤祉敢说,贾赦却不敢应,开了这个先例,还不知有多少跟风的。 “算命讲究缘法,凡是有因有果,我为贵人们测字是在君子别院开张那天,那日三阿哥并不在场,既无因,自无果,何来补上一说?”胤祉原本笃定他不会拒绝,平民岂敢在阿哥跟前摆谱?这番话却超出了他的预期,贾恩候还真敢说!胤祉就要发作,太子却叫了声好,他这么说立刻就有人跟风,一个个全夸贾赦有原则,不为权贵折腰。 玄门弟子都有脾气,算命测字都得合眼缘,想要用逼的,往往会适得其反。三阿哥原本还想邀请贾赦在五天之后去他府上吃席,二月十九是他的生辰,他还没开口就被落了面子,这事儿自然就吹了。 无论胤祉是个什么脸色,大老爷都淡然得很,倒是跟他过来的贾琏,心塞了好几次,简直就要活不出来。同深得康熙爷喜爱,屡次陪圣驾出征巡视的大阿哥胤褆,以及康熙原配赫舍里氏所出,一岁册封太子的胤礽相比……三阿哥的确有些声名不显,即便如此,他也是当朝阿哥,皇子之威非寻常百姓受得起。 贾琏下定决心,回去就问清楚父亲的立场。 这么下去简直受不了。 大阿哥收好徐夫人匕首之后,又回来同宾客寒暄,他特地过来感谢贾赦,就听老十四打趣一般说起这事,胤褆瞅了胤祉一眼,“我是寿星公,当日也不在场,还没让恩候先生补测……老三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胤祉遭了二连击,没继续杵在这边,而是找妻弟说话去了,气氛又和乐起来。贾赦陪同四八等人聊到开席,吃饱喝足就向大阿哥告辞。还没走到府门前就听到震天的锣鼓,他让王善宝吩咐落轿,然后走出来,站在人群外看舞狮队在自家门口闹腾。 “这是在做什么?” “兄弟你是刚过来的吧,陈胖子说贾恩候救了他全家的命,这是道谢来的……” 那人说着,就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结巴起来。 “你你你你……贾大老爷?” 他是吼出来的,声音太大,周围所有人都转过头来,贾赦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他扯动嘴角笑了笑:“都继续,不用管我。” 这么说一点用也没有,几乎所有人同时朝两边让开,给贾赦留出一条路,又有人嚷嚷道:“陈胖子,贾大老爷在这里!”陈有财在门口杵了半天,虽然荣国府守大门的不搭理他,却丝毫不影响其热诚,功夫不负有心人,敲锣打鼓舞狮子点炮竹,守了将近两个时辰,贾赦终于出现了,虽然方位有点不对,这不重要。 陈有财朝贾赦迎去:“感谢大老爷的救命之恩,我母亲已经脱险,妹妹也没有大碍,您将那把倒霉匕首收走之后,府上果然就没再出事,高人!真是高人!” 贾赦倒没拿乔,他说:“你且记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了亏心事迟早要连本带利还回去,人活着还是良善一点好。”
第98页 既然已经被定格为高人,他说的话陈有财自然都听,对方一个劲点头:“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铁定以您为榜样,希望能洗清罪孽。” 至少这一刻,大老爷以为他真的悔过了。 殊不知,陈胖子说以他为榜样不是普通意义上的。 贾赦能够这么轻易拿到八千两,同时还得了好名声,这让陈有财十分感慨,他家中虽然富庶,京城里的老百姓提到他就没半句好话,为百十两银子就能把人打个半死……从前觉得自己本事大,总能在各种争斗中取胜,现在看来,简直蠢到极点。 贱人不可怕。 就怕贱人学文化。 幡然悔悟之后的陈胖子简直是灾难。 贾赦又鼓励了几句,然后就把人打发了,自己也回府去,他刚到荣僖堂就撞上赖大家的,“大老爷您可回来了,老太太等了您好些时候。”昨个儿也是,被便宜娘找去单独谈话,问他算命到底准不准……今日会说什么贾赦心里已经有数了,他没有推拒,将贾琏打发走然后就跟着赖大家的进去。 见大儿子进来,史太君露出个还算和蔼的笑容,“老大你来了。” “母亲找儿子有事?” 他想速战速决早点说完,史太君却没有立刻入正题,“听说有个地痞在外面敲锣打鼓,是来找你的。你如今的确是出息了,我这为娘的也欣慰,不过……做事之前总要为府上考虑,别再同这种人混在一起,还有从前与你往来的那些。” 以贾赦的德行,若不是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他不会去拜访,史太君用这种口气说话,听着却很不舒坦,贾赦没驳她脸面,点头说:“我会注意,还有别的事?” “听说你今日去了大阿哥府,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再有些时候宝玉就要进宫去了,你别只带琏儿出门,也让宝玉去见见世面,宫中不比家中,我真怕他遭排挤。” 真的一点也不用怕。 进了宫绝壁是他主动排挤别人。 什么“女儿是谁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就贾宝玉这样,同侍卫太监和谐相处的可能性太低了,加上后宫里头那么多美人,不闹出事就已经是大吉大利。带他去见贵人本身是小事,只怕他将阿哥们都得罪了,直接将进宫做伴读这事搞吹掉。 走神的功夫,史太君又点名,贾赦才说知道了。老太太夸他懂事,说:“宝钗进宫有半个月了,也不知选没选上,你也想办法打听一番。” ☆、第053章 过了头七韩家就下葬了,看地的是个驼背的先生,瞧着有几分高人的模样,有多少本事看不出。那日是四爷请吃茶,约在福瑞楼,贾赦去的时候就看到丧葬队伍往城外去,不就是韩家的,他和韩武打了个照面,对方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就走了,瞧他这样就是被算出了心理阴影。 贾赦还挺感慨,可惜往后少了个供应银两的对象,他只站了一小会儿转身就进了楼,掌柜的笑眯眯迎上来:“您可来了,天字四号,请!” 带大老爷上楼的是个脸生得白净的店小二,他在前头带路,替贾赦将天字四号的门打开,里头的装潢摆设就呈现出来。九爷的福瑞楼别的不说,这些个包间简直是良心之作,大约是对应的众阿哥,无论是风格或者里头的摆件都是随他们的喜好。贾赦去过天字九号,那是西洋风情,脚踩的是西洋地毯,照亮的是马灯,坐的沙发,喝的是红茶……同这种花哨布置相比,四爷这边简直太干净,墙壁上挂了一大幅山水画,里头有个书架,放了一排排古籍,四爷就坐在古董椅子上翻书,听到门口有动静,他才抬起头来。 店小二是个乖觉的,在大老爷进去之后就躬身将门关上了,“草民见过四爷。” 胤禛抬了抬右手,让他起来,这才说:“有些时日没好好同先生说过话,我总是想起南下那段日子,命理之说实在很有意思。”贾赦往他那边走,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四爷的气色,“您约在下出来应该不止是追忆过去才对,我没看错的话,是有话想问?” “就知道瞒不过,你再看看,我想问什么?” “我曾看过您的面相,总的来说是大器晚成,命中什么都占,唯独缺两样,母子之情和兄弟之爱。以您的气性和能力,应当不会为朝事烦忧,余下就只有那几种可能,四爷还是不要考校在下了。” 他说完,胤禛就露出个赞许的眼神,“我虽信命,在遇到先生之前,却也只是同佛寺之中的大师论禅,从未想过会与人论命理和天道。你说得没错,正是因为我额娘,二月初五是我六弟的祭日,额娘跪着给他诵了一天一夜的经,之后有三四天,我去请安她都避而不见。好不容易见了面,说的还是十四弟的事,让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多让着多照应。”胤禛陷入到自我之中,他说的很慢,声调平淡,听不出波澜,却让人觉得无端的沉重。 别看乌雅氏如今位列四妃,她从前只是伺候皇贵妃佟佳氏的宫女罢了,因为模样生得俊,逮了机会爬上万岁爷的床,起初只是最末一等的答应,怀孕之后封了常在,又三个月封贵人。生下四阿哥以后,因为知道自己没资格养,她主动将儿子送给佟佳氏,又在侍寝的时候上演了一出苦情戏。凭藉这个,乌雅氏一跃成为德嫔,入主永和宫。
第99页 起初,乌雅氏觉得对不起儿子,还总是偷偷去看他,怀上六阿哥之后,她的感情就寄托在二子身上,慢慢的就不去看胤禛了,那时候胤禛还小,并不知道乌雅氏才是亲娘,与她并不亲近,之后就生出罅隙来。六阿哥只活了五岁就夭折了,死在万岁爷生辰之后的第十一天,那时胤禛也才六岁多,同太子亲近,总是得皇父夸奖。 这样的对比乌雅氏无法接受。都是她的儿子,为什么老四就能风光体面,小六却只活过五岁就死了?想起胤祚的好,她就无法克制的恨起胤禛来,大儿子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她,乌雅氏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那不是她的儿子。 那是佟佳氏的。 …… 本以为胤禛会膈应她一辈子,没想到佟佳氏那么早就死了,送出去的儿子又原封不动还回来,德妃对他却没了感情,胤禛过去请安就爱理不理,总是因为老十四忽略他,指到他府上的女人大多是汉军旗出身,满洲卓姓大族就只有福晋乌喇那拉氏。德妃还愿意搭理胤禛只是看在他和太子交好的份上,除此之外还有个价值就是给十四阿哥铺路。 贾赦给他看过相,也测了字,这种事自然之道。 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他让四爷吃了这么多苦,自然会有丰厚的回报。只要忍过去,他还有其他兄弟或许很难企及的辉煌未来。 “四爷放宽心,命是天定的,每个人都有缺失有遗憾,有些东西无论多努力也註定得不到。老天爷很公平,它剥夺了你的母子亲情,自然会拿别的做补偿。” 这种话要是由别人来说,会觉得是瞎扯淡,到了贾赦口中,就自然带上了信服力,好似真的能等到柳暗花明拨云见日的那天一样。胤禛看了他一眼:“想来是我苛求了,能生在帝王家在旁人看来已经是几辈子积德修来的福分,皇额娘生前对我极好……”后面的话他就没再说,而是聊起别的事来。 天字四号房里就只有胤禛和大老爷贾赦,苏培盛被打发去君子别院看情况去了,最近康熙提了几次贾恩候,胤禛想着将君子别院如今的情况摸清楚,有备无患。 看他情绪好了些,贾赦就主动说了一件事。 “旁人以为我能看透生老病死,预知即将到来的灾厄,一定能活得潇洒。都错了,错得离谱。玄门有上千年的歷史,弟子虽多,能够学成出师的不过百中一二,非但如此入门之初就会立重誓,绝不违背门规,绝不残害黎民……若做不到,就会有灾厄上身,这是玄门老祖下的死咒。窥天道也是损阴德的事,自古以来,但凡是在命理方面有建树的,大多鳏寡孤独。无论是什么身份,有怎样的能力,总有做不到的事,我能算万万人,却唯独看不透自己的命,荣国府一团乱麻,也不知当如何解开。” 贾赦这么说,胤禛倒是豁然开朗,人生就应该是这样。他见识过贾恩候的本事,若是没个限制还不翻了天,有得必有失。他自幼被皇额娘抱养,得到对方完全的关爱,与太子感情深厚,得到这些的同时,就失去了生母乌雅氏,如今努力再多,总不能缓和关系。 四爷终于开始从生母德妃带来的阴影中走出,他笑道:“先生劝我快刀斩乱麻,自己却看不透,荣国府沦落致厮,若不分家,迟早受累。”撇开偏心眼老太太不说,胤禛这阵子听说了一件事,宁国府嫡孙贾蓉的夫人或许同皇家有牵连。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要调查,不过,太子对此女十分反感,因为她正好姓秦。君子别院开张那日,贾恩候说过,姓秦之人要坏他大事。 胤禛当然不会把这种事拿出来乱说,他能提醒到这里,已经算对得起相识一场。 说实在话,贾赦也很犹豫,近来,史太君三天两头找他谈心,不是说贾宝玉就是贾元春,总想从他这儿同宫里的贵人搭上线,她希望荣国府能够恢復从前的富贵荣华这个想法本身没错,坏就坏在她不该走邪门歪道。用这种方式得到的东西,拿到手里也不稳当,晚上睡觉还不安宁,贾赦不愿意干,母子之间又有些硝烟味道。 说得差不多,两人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府去。 史太君今儿个倒是没找大老爷麻烦,她同薛姨妈、王夫人等人正聊得开心。刚得到的消息说薛宝钗选上了,具体怎样还不清楚。 回府之后,贾赦也收到一封书信,正是九爷所写,主要也是说宫中小选之事,借住在荣国府的薛家姑娘被选在十一格格跟前伺候,这位主子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本来有三位格格跟前都缺人,薛宝钗因为长得圆润,被十一格格调走了。事实上,在其他两位跟前更好讨生活。 九格格毓清,贵人袁氏所出,因为额娘是汉军旗选秀来的,她身上有汉人血统,这点从喜好上就能看出,毓清喜欢弹琴作画,修养很不错。 十格格毓婉,敏妃章佳氏之女,与十三阿哥胤祥是一母同胞,温婉灵秀,温柔娴静,也是个善待奴才的。 唯独十一格格,名毓秀,贵人王氏所出,她在三人之中年纪最小,脾气却最大,标准的满洲姑奶奶做派,惹到就要抽鞭子,是个心狠的。 …… 这是九爷的原话,贾赦读完之后觉得,恐怕这还是说得委婉。 薛家姑娘真的要倒霉了。 贾赦看完就烧了那封信,从书房走出来正好撞见邢夫人。
第100页 “给老爷请安,听说宝姐儿选上了,妾正要去道喜,老爷今日回来得却很早。” “二房的事你别瞎掺和,选进宫去也是伺候人的,什么喜不喜。”要说的话,贾赦巴不得她没选上,进宫的人越多,老太太还不每天找他谈心?今儿个帮元春侄女攀关系,明儿给宝玉侄儿捎带个什么东西,后天还要帮薛宝钗疏通关系…… 薛蟠打外头过,就听到这话,直接拍起巴掌来:“就是这个理!我就说了,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进宫去伺候人,还觉得这是多光荣的事,那么多宫女熬成老姑婆的可比睡上龙床的多太多,折腾个什么劲。”还别说,薛呆子平时不靠谱,这话说得还挺在理,贾赦正想夸他通透,老太太被外孙女林黛玉扶着过来,用她那拐杖在地上杵了好几下:“你又同蟠哥儿胡说什么,莫带坏了他!” 老太太后面跟了一堆人,主子奴才都有。 王夫人和薛姨妈脸色都不好看,王熙凤直接摆出了看好戏的姿态。 贾赦想说两句,就被薛蟠抢了话:“我还说错了不成?咱们金陵城里想娶妹妹的不知道多少,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奔到京城来,想飞上枝头哪有那么容易?” -_-!!! 闹了这一出,贾赦反而觉得薛呆子还有救。 他虽然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心里倒是通透。至于好色这一点,有安娜的火枪管着,应该很快就能改邪归正。 薛姨妈想让儿子回去,大老爷又开口了:“我也觉得蟠哥儿说得在理,九爷给我递了个话,让咱们做好心理准备,宝姐儿被选在十一格格跟前,那是个脾气大的,不好伺候。女儿家嫁个好人才是正经,都往宫里跑,指不定被分去做什么,若是没入贵人的眼,等到了年纪再放出来就是老姑娘嫁不出去了。”这话主要是说给府上这些女儿家听的,让她们安分一点,别想攀贵人,少惹事,只要一天不分家,帮着擦屁股料理后事的不就是他么。 同薛蟠相比,大老爷说的话信服力颇高。他和阿哥们交好在京城里压根不是秘密,这话从贾赦嘴里说出来,还是九阿哥透露的,基本上就十拿九稳。薛姨妈就要晕过去,同喜手快扶住她,瞧她这样史太君心里也过不去,就说:“老大你想个办法,给宝姐儿换个差事。” 贾赦想掏一掏耳朵,他好像听错了。 便宜娘让他给薛宝钗换个主子? “……”他简直开了眼界,脑残无药医啊,“我同阿哥们的确有那么点交情,却没到能够任意调度宫女的地步。再说了,从来只有主子换奴才,没听说奴才还能换主子的。” 大老爷打出个精妙的二连击,薛姨妈直接被丫鬟扶回梨香院去,老太太还想开口,贾赦就堵了她的话:“人各有命,这是天註定的,我看宝姐儿是个处事圆滑的,应该也不会吃太多苦头,只要能熬成十一格格的心腹,过几年万岁爷赐婚嫁给大臣或者去蒙古,出宫就好了。” 先是说薛宝钗跟错了人。 又说她是奴才。 还说以后要跟着主子陪嫁蒙古。 三连击打得也太准了,每一下都中要害,史太君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让黛玉扶着回房去了。薛呆子倒是嘿嘿笑了一声,“想来也是,妹妹那么聪明就没有摆不平的,也不用我们操心。姨伯父您说安娜她爹对我是不是有意见?昨天在外头撞上了,像是要吃人。” 贾赦瞥了薛蟠一眼。 威尔逊先生是什么人?要是能待见你才怪了。 这才是个开头,以后考验还多着。 心里这么想,贾赦却没打击薛蟠的积极性,他说:“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有气,你要抢他女儿,能给你什么好脸色,”说着还拍了拍薛蟠的肩膀,“好小子,继续努力!” ☆、第054章 因为贾赦几句话,薛姨妈心里压着大石头,一整天都没缓过来,她使唤薛蟠去打听情况,问了内务府负责採办的,几番周折才确认了这个说法。呆霸王就像大老爷一样实在,回去就把话原封不动说了,得知贾大老爷的确没骗人,他真是从九阿哥那里得的消息,又想到十一格格是个满洲悍女,心里越发憋闷,觉得未来简直暗无天光。 这之后薛姨妈就病了,薛蟠不经意说起此事,安娜知道以后,回去就搜罗了一袋西药,准备去探病。 十六世纪末,巴洛克艺术在罗马起源,快速的扩散到整个亚平宁半岛,然后在十七世纪席捲欧洲,无论建筑、音乐、油画、服饰……这种浮夸的风格侵蚀到各个领域,法兰西也受到影响,他们衍生出了新的风格叫洛可可,让制衣风格从粗狂强硬转为纤细精美,这是安娜最喜欢的,为了让薛姨妈感受到自己登门拜访的诚意,她穿上了高价定制的深粉色蔷薇花礼裙,头上是黏着宝石和蔷薇花的小礼帽,手上还拿了把绢扇,瞧着特别好看。 安娜没有提前告诉薛蟠,等她盛装站在荣国府大门前,门房都看傻了眼,那裙子虽然是长袖,胸有些低,领口处那一片雪白肌肤都露出来,安娜本人没觉得哪里不对,门房却咽了好几次口水。先看到胸,然后是不盈一握的纤腰,最后才挪到脸上。 金色头髮,绿色眼睛,瞧着很熟悉。 “我想起来了,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跟大老爷来过?”
第101页 安娜提着裙摆微微颔首,“我来看望……薛太太。” 美人当前,原则基本就餵狗了。 就有个门房热情的接待了安娜并且表示要亲自带她过去。 他领着个西洋美人往梨香院去,心里还感慨,薛家不愧是皇商,这才进京城三个月,洋妞都来了两回,从大门口到梨香院并不是很远,不多会儿就到了,门房远远地见同喜进院子,就招唿了一声,将安娜交给她。 毕竟是在薛姨妈跟前伺候的,同喜自然之道自家大爷想要娶个洋妞回来,想来就是这位,她笑着同安娜打招唿:“见过小姐,我是伺候太太的同喜。” “我是安娜。”她说话一股子西洋声调,发音倒是标准多了,大抵是紧急训练过的,安娜是独自一人来的,把侍女留在府上同父亲斡旋,过去这半个月的经歷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父亲很不喜欢蟠哥,费尽心思想拆散他们。 自己爱得这么深,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安娜跟在同喜后面进薛姨妈房里,一时间,院子里的丫鬟奴才全看到这个西洋女人,他们在旁边窃窃私语,安娜因为汉话只是入门,并没有听懂,只觉得这些奴才是在赞美她。 衣裳好看,人也漂亮,也就只有她才配得上品格高尚的蟠哥。安娜是这么想的,她不知道的是,底下的奴才不是在夸她而是在看稀奇。本以为能在花园里躺着睡着的史湘云已经够随便了,这洋妞更不得了,胸脯都露出来,简直伤风败俗!丫鬟们一边羡慕她身段妖娆,一边往死里批判,至于奴才倒没说闲话,都忙着看美色了。 同喜率先绕过屏风走到里面去,薛姨妈靠着枕头坐在床上,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问:“蟠儿可回来了?” “回太太话,大爷还没回,安娜小姐在外间,她来看您。”她话音刚落,安娜就跟进来了,她笑得特别优雅,缓步走着,“听蟠哥说您病了,我送药过来。” -_-!!! 送补品、观音玉佩、平安符都好,没听说给人送药的,又不是请不起大夫。这就算了,她这露脖子露胸脯的打扮简直让薛姨妈无法接受。 “你这个衣裳……布料也太少了。” 薛姨妈是委婉的表示她不欣赏,却被安娜听成了关心,她感动的回答说:“这是我daddy请巴黎最好的设计师给我做的,虽然轻薄,暖和得很。” 打的?吧里?射击丝?薛姨妈简直没听懂,她揉了揉额角,这西洋女人是来折磨她的吧?想说点什么,安娜又拨了拨她及肩的捲髮说:“这是维多利亚髮型,在我们法兰西很流行的,你要是喜欢我给你梳一个。” 安娜是在新娘学院进修过的,会烹饪,擅长烤面包,插花,裁衣,绘画,音乐都有涉猎,梳头髮简直小菜一碟。 梳头髮? 像她那样? 薛姨妈忙不停的摆手,不不不,头髮搞成那样不就成了捲毛狗。qaq蟠儿怎么会看上这个女人呢?和她说话都嫌累。 见未来婆婆这样,安娜也不好受,不过,至少比初次见面的时候热络多了,看来还有抢救的可能。她将手上的小皮箱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袱:“这是我们法兰西的药,很管用的,我拿了好几种,都是常用的。”她将包袱交到同喜手中,又去拿第二样东西,那是一件华贵的西式宫廷礼服,从头到脚全套。这个是同贵接的,还别说,外国货就是不一样,摸起来感觉滑熘熘的,穿起来肯定舒服。 安娜的动作还没停,她从箱子里拿出最后一样,是个巴掌大的復古钟,“这是我带来的小玩意儿,不知道太太喜不喜欢。” 若是王夫人或者邢夫人,没准还会昧着良心说喜欢。 薛姨妈是皇商,同西洋那边也有往来,最后这样她认得,是钟。 不得不说,这个洋妞这趟过来真是煞费苦心。 给她送药,吃死人。 给她送寿衣穿上。 然后送终。 …… 想到这些,薛姨妈要是能喜欢那才奇了怪。 这就是蟠儿说的既单纯出身也不错对他还很好的姑娘? 大多数时候薛姨妈都是和善人,这却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安娜倒是有本事,成功激怒了她。“同喜同贵把东西还给安娜小姐,小庙里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请吧。” 安娜看着交回来的东西,还想说话,同喜早就做了个手势:“太太要休息了,您请回吧!” 西洋人都比较实在,听到这话她还当了真,笑着说:“那我就走了,以后再来看您,东西就放在这里不用和我客气。” 卧槽拿上你的东西滚啊! 你再来是逼死人吗? 你祖宗的放过我全家成不!!! ↑ 如果可以的话,薛姨妈很想这么吼她几句。 不过她是个有素质的皇商太太。 她忍住了。 安娜刚走出院子就遇到薛蟠,呆霸王刚回来,一个照面他就愣了:“安娜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说你母亲病了,我来看她。” 薛蟠已经习惯了安娜这样的打扮,没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这会儿已经感动起来,自己随口说了一句这妞就记住了,多么贤惠,薛蟠越发觉得自己好命,他坚持要送安娜出去,看着人坐上西洋式的轿子走远了,这才折返回来。进了梨香院就听到砸东西的声音,然后是撕烂布。薛蟠皱了皱眉,几步走进去,就看到散了一地的白色颗粒,砸烂的钟,还有同喜正在撕的西洋衣裳……母亲的脸色很难看。
第102页 “这是安娜送来的?怎么回事?” 听到儿子的声音,薛姨妈转过头来,“我绝不许那个西洋女人进家门!穿的什么衣服伤风败俗不说,还给我送终!还没进门就咒我死,真成了你媳妇岂不是要翻天!” 薛姨妈这么说,薛蟠就仔细看了几眼,那钟他见过的,是商队从外国捎带过来,威尔逊先生送给安娜的,她之前还说起过。将自个儿心仪之物送过来已经能代表她的诚意,怪只怪大清朝和法兰西的文化差异。安娜虽然知道这个在清朝叫钟,却不明白送终的意思。 薛蟠想替她说句公道话,却屡遭失败。 终于惹怒了亲娘,将他从房里撵出去,还说了好几句狠话。薛蟠实在没办法,只得去荣僖堂找大老爷,想让他算一算,自己的姻缘到底是不是安娜。 好不容易和缓了些,又闹翻了。 他说的时候大老爷正在喝茶,听到“送终”,直接喷了出来。他是个土包子,不知道什么是很高档很珍贵能够看时辰的钟,却明白薛姨妈为啥会翻脸。 除了不信邪并且死要钱的。 换了谁收到这样的东西都会翻脸。 “你命中注定的夫人就是安娜没有错,有个词叫好事多磨,小伙子,继续坚持。” 薛蟠在贾赦对面坐下,愁眉不展,“……您说得容易,本来好不容易让母亲改观,安娜听说她病了,带了西洋药过来看望,就闹了这齣。母亲最疼我的,我方才怎么解释她都不听,这回恐怕真的好不了。” 贾赦倒是能够通过符阵帮薛蟠达成心愿,不过,这样也太便宜他。“依我看,问题不是出在安娜,而是出在你自己身上。你母亲压根不相信你是认真的,就觉得是在玩闹。想要摆平这事,娶得美娇娘,只要你对自己狠一点。” “……您继续说?” “你想想看,从前琏儿也是这样,为府上跑腿,做点杂事,说话一点信服力也没有,如今在京城里说起琏二爷,那也是响噹噹的人物。你要你肯上进,出息了,保准什么都迎刃而解,事事顺遂。” 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是,他要怎么上进? 不去青楼、歌舞坊、赌庄? “姨伯父您再多说点,我还是没怎么懂。” 贾赦让他报了生辰八字,掐算了几下,然后就说:“我给你看过了,你是强金命,为人爽快,讲义气,不过杀气重。为了让五行平衡,按理说,金旺者应当一世人忌金,不做与之有关的事。但如果将金命推到极致,就会变成一种特殊的从旺格,能在做金的行业出头。”薛家世代皇商,贾赦就没说别的,只说了与经商相关的。 显然,他高估了薛蟠的脑子。 “这个有点太抽象,具体呢?” “……诸如开铁匠铺、卖猪肉、开钱庄这类,同金银或者刀具相关的。” ☆、第055章 大老爷只挑了几个比较容易接受的说,没说修脚的、剃头的、侩子手之类。万一薛呆子在他的指示下真的干上了手起刀落的活计……薛姨妈会血战荣僖堂的吧。 说到这份上,就是再蠢也该明白了,薛蟠听他说完就两样放光,他可算知道帮家里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为何还是没打响名声,原来是入错了行。他想了想,觉得姨伯父说的这几样都不太合适。杀猪匠格调有点太低,铁匠铺在大清朝就不红火,至于钱庄,他倒是想做,需要的银两太多,母亲铁定不会支援……思来想去,做金银首饰倒是不错,从商的都知道,妇人的钱是最好赚的,卖脂粉卖衣裳卖珠钗环佩的利润大着。 呆霸王就此翻开了人生新的一页,他再三向贾赦道谢,然后迫不及待的回去筹谋此事。毕竟是皇商世家的子弟,血液里就流动着生意经,以前薛蟠将心思都用在吃喝嫖赌上了,如今被公认的算命大师鼓励,他突然就有了动力,想要学贾琏干大事,让“薛大爷”也名动京城。 只要想想自己脚踩金砖,怀抱美娇娘,被万岁爷点名夸赞,受老百姓追捧……吃喝嫖赌那都不是事儿。 薛姨妈管教了十多年都不成器的儿子就这样学好了,让人知道简直要跌破眼球,他没回去和老娘吵嘴,而是去找安娜,同她商量正事。薛蟠已经想过了,普通的珠钗环佩根本不能博人眼球,要做就要翻新,他的想法是找岳父大人捎带些西洋那边的样式过来,融合大清朝的特色,开一个与别家不同的首饰铺。 安娜一直觉得,蟠哥只是人格高尚而已,听他说了这个计划,才觉得,的确是个好点子。威尔逊先生也尝试过在大清朝贩卖西洋首饰,虽然的确漂亮,行情并不好。首饰的话,需要拥有衣裳来搭配,旗袍配西洋首饰简直不伦不类,想推行洋装,更不可能,太收腰是风骚,露胸脯是伤风败俗……就算全身上下捂得严实还能说你穿的啥破布玩意儿不伦不类。 这些年,皮毛、钟錶、香水、洋火之类已经打开销路,洋装首饰就是卖不开,偶尔有人订两件,还是纯粹做收藏用,压根不戴出去。威尔逊先生往返于法兰西和大清朝之间,东西两头卖,赚的是差额,倒没想过怎么打开珠宝首饰的销路,听薛蟠说完,安娜立刻带他回去,呆霸王冒着被未来岳父一枪爆头的风险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第103页 真的,看到薛蟠的第一眼,威尔逊先生就想动手,因为给爱女面子,才客气的说:“薛大爷到我府上来做什么?我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你!死心吧!” -_-!!! 他比薛姨妈更不客气,直接打薛呆子的脸。 从小到大薛蟠挨过的骂还少了?这种程度简直不痛不痒,他嘿嘿笑道:“我今儿个不是来提亲,是找您谈生意的。”这就更扯淡了,威尔逊先生燃了一支雪茄,熄了洋火,然后嫌弃的瞅了薛蟠一眼:“既然你都来了,那就说吧。” 肯给机会就好,薛蟠过去虽然没做成过什么事,不过,他相信自己这个提议一定会打动未来岳父,只要他是个合格的商人,能够抛却恩怨一心赚钱。薛蟠省略了姨伯父分析命理的部分,直接说他想结合西方的样式做一些既好看又能让妇人们戴出去的金银首饰。威尔逊先生原本没觉得他能说出好话,听了几句还有点意思。 “你想与我合作?” 薛蟠憨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具体怎么个做法?” “更详细的还没有,我的意思是,您将法兰西时兴的首饰都搞个样子回来,工匠我来找,本钱咱们各出一半,赚了多少对半分。” “要是亏了怎办?” “……”薛蟠简直满脸血泪,还没开干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还怎么愉快的合作下去?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压根没有说出来的勇气,就怕岳父撂担子,为了娶媳妇儿薛蟠真的是豁出去了,他想了想说,“要是没赚钱,您把本钱收回去,都算我的。” 薛呆子是一根筋,想要做什么事,无论如何都要成。 他以前没用对心思,只想着吃喝玩乐去了,如今将心思摆正,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不够圆滑,却拥有一项非常好的品德,搭伙做事第一要诚恳,他这态度倒是让威尔逊先生有改观,自家女儿看上的人应该也没那么差劲,还是别一棍子打死,观察一阵再说。 当然,私事放一边,这门生意还是能谈的,威尔逊先生没想占他便宜,只说不管是赚钱还是亏本,都对半开,细节部分慢慢商量,说得好这事就定了,他赶明就派个船回法兰西,将需要的东西运过来,首饰要革新,不仅仅是花样上的,还有材质。大清朝这边穷人戴绢花,有钱人就是金银、珍珠……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样,就很难有新意。 虽然在感情问题上,两人说不拢,谈起生意到时说了半天,薛蟠终于体会到贾赦说的那种感觉,要是从前,他说话人家都当鬼扯,笑了就过,基本没人当真。这回是真的卯足了劲想要干出一番事业让母亲和岳父刮目相看。 为啥找安娜他爹合作? 薛呆子也是有想法的。 只要生意绑到一起了,想要更进一步,就容易多了。 这边薛呆子朝着功成名就美人在怀的目标努力。 大老爷却在琢磨别的事。 下个月,荣国府一个接一个的过生。三月初一是王夫人,初三是探春,初九是琏儿,他本人是十一,客居在府上的薛姨妈则是二十二。妇人生辰至多就是将隔壁宁府的请来,小摆两桌,图个热闹。贾赦考虑的是给儿子大扮一场,洗掉从前不好的名声,让所有人重新认识君子别院的“琏二爷”。要办的话,父子俩就合一块儿,多发点帖子出去趁机捞一笔,就好像大阿哥,收了他那么贵重的礼,不还个珍奇宝物回来怎么说得过去? 至于日子,折中或者随自个儿都成,当爹的总要比儿子大。 贾赦琢磨了两天,然后将贾琏叫到书房里来,把打算说给他听。贾琏的确是感动了,父亲从前不管这些,都是凤姐在操办,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他那么抠门竟然还愿意风光大办……简直不敢想。 大老爷在便宜儿子心中的形象已经定格在死抠门上面了。 他本人还不知道。 “多谢父亲关心,我都听您的,怎么都成。” 这儿子真是他还阳到荣国府之后得到的最大财富,与亲娘的偏心眼,婆娘的倒霉到死相比……贾琏读书虽然不行,脑子却很灵光做事也踏实,除了书本,做什么都快。君子别院那边,起初贾赦还去看着,之后就彻底交给贾琏在管,陈胖子孝敬的八千两银子也都放在他那里,贾赦放心得很。 说起来,这是师伯带徒弟的技巧。 你不能一味的说人家不行,要看到他的长处,然后深入发掘。 天下之大,只要有才能,总会找到适合你做的事。 不要轻视任何人,也不要放弃自己。 贾琏就是被他从悬崖边挽救回来的,原本已经自甘堕落到一定境界了,在王夫人手下讨生活,靠小聪明捞点好处。这才过了多久?半年不到,他已经能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做人,就算在贵人面前也有三分气节,不会腆着脸往前凑。 “你这么说,生辰宴的事就由为父来安排,你安心管别院,莫出岔子。”贾赦叮嘱了几句就把人打发出去,当天就写了帖子,将相熟的阿哥以及贾家的亲戚挨着点了一遍,日子就定在三月十一,写明缘由,让上门吃酒的都准备两份礼,否则不给进。 写请帖的是贾赦本人。 派出去发的却是王善宝。
第104页 自从宋朝这个半仙顶替了贾大老爷之后,他学习了不少新技能,会挡拳头会吐血装死,会搜罗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会高效率的跑腿。几十张帖子,他一个人去发,路线稍微不对就得费很多功夫,出发之前他还给自己画了个图,将各家都标註在纸上,找出一条路能够一趟就把所有帖子送完。 请帖发出去的当天,就收到了许多回音。 四爷表示,他当初是亲自登门请的,贾恩候这样也太简单了。 大老爷回覆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们不来这些虚的。 九爷表示,贾恩候办一场酒席,收两份礼,算盘打得忒好。 大老爷回覆说,你羡慕你也可以,拉不下脸就别唧唧歪歪。 …… 当然这不是原话,贾赦表达的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对他这么随便的请客方式表示鄙夷的就只有几位阿哥,其他人大多以受到邀请为荣。这之后,三月十一之前,京城贵族圈里都流行着一句话:今天你收到帖子了吗? ☆、第056章 王夫人生辰那天,宁国府除了在都外玄真观修炼,烧丹鍊汞的贾敬之外,别的都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桌王家亲戚,说是小聚,实际也摆了四桌。内宅妇人能有这样的体面已属难得。大房这边邢夫人、凤姐、黛玉都分别送了礼。大老爷是掐着点回来的,落座之时却看到了贾珍的面相,别的不说,有两点让贾赦特别关注。 他的眉毛浓而厚似如泼墨,说明父母荒唐;额左的日角上有颗恶痣,亏其父,说明他爹的身体状况不好,或者有恶疾,又或者会死于非命。撇开这个不说,更让贾赦注意的是贾珍的气色,他鼻樑的年上部位和颧骨之间泛鲜红色,很浓重看,摆明了是与旁人维持着不正当男女关系,最近还幽会过。贾赦又多看了几眼,目光扫到隔壁桌的贾蓉媳妇秦可卿,心里就有底了。 再说秦可卿,长得裊娜纤巧娇艷妩媚,行事温柔,走到哪里都吃得开,很讨两府辈分最高者史太君的欢心。 除了同公公贾珍关系不清楚之外,她的命格也很清奇,为贾赦生平仅见。秦可卿是小姐的出身丫鬟的命,狸猫换太子之相,其生母是极贵之家的嫡夫人,因为秦可卿是女儿身故被送出府外遗弃,以男婴替之。 看到他们贾赦才觉得,荣国府虽然有个偏心的老太太,上下也净出奇葩,还是比隔壁好多了,宁国府简直丧心病狂。 公公和儿媳齐飞。 贾蓉头顶戴绿帽。 男人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 贾琏看着父亲在宁国府几人身上来回打量,八字鬍翘了翘,大抵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想凑过去问一问,就听见贾珍腆着脸过来攀关系。先是套交情,然后问他能不能长命百岁,有没有官运和发财路…… 呵呵。能活到六十就算命好,要发财只能用抢的,想做官重新投胎来得更快。贾赦在心里吐槽了个遍,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变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堂侄儿不要过分苛求。” “那我儿呢?能不能考个进士?”他父亲贾敬就是丙辰科进士,本来宁国府掌舵人加上进士出身怎么也能谋个不过的官职,慢慢就能爬进大清权力圈,贾敬却没把荣禄看在眼里,痴迷于丹药,整天待在道观,极少回府来……也勿怪贾珍对考进士有如此执念。 贾赦想说,你睡了人家的婆娘还想让他给府上争光,这是什么理?他忍住了,只说:“蓉哥儿若有心想考状元,我别的帮不了,倒是能替他将书房风水改一改,启文曲星,旺求学运。” 他这么说,除了薛家,所有人都看过来。 尤其王家太太,她相公王子腾是九门提督府巡捕营的参将,好似说,这年有升官的希望。老的给力小的却是废物,她膝下两个儿子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眼看就要给王家丢脸,却听贾赦说了这样的话,她就问:“改个风水就能中进士?” 当然不能了,考科举要是这么简单,头悬樑锥刺股的意义在哪里?贾赦想了想,说:“虽然这的确是叫状元风水,不过只是让你头清目明记性好,考起来没准能撞上从前写过的原题,本身要是上进,还是很有效的,要是自个儿一点不学想靠这个起死回生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也很好了,王家太太第一个开口求,贾珍也不落人后,贾赦还没表态,史太君倒是开口了:“都是亲戚,这是应该的,老大你先去把蓉哥儿和王家兄弟的改了,回来给政儿也看看。” 摆个状元风水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便宜娘好歹给他个赚钱的机会,开了免费的先例以后还怎么做生意?要是顾面子,他就得自认倒霉,大老爷什么都吃偏偏不吃亏,他似笑非笑的说:“按照行规,状元风水少了一千两那就别谈,母亲也说了都是亲戚,我就吃点亏,五百两一个,信不信看个人。” -_-!!! 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过去几个月里,贾琏对父亲贾赦一次次改观,即便如此,听到这样的话他还是目瞪口呆。坑外人的钱也就罢了,这么让老太太没脸以后还能不能好了? 史太君笑容直接僵硬了,王夫人也显得很尴尬,倒是薛家母子觉得贾赦做得对,要是亲戚都不收钱缺什么只管拿,生意根本没法做。干他们这行的,谈感情真伤钱。王家太太眼界高,前几日参加官太太的聚会,她就听人说了,贾恩候有三个本事。首先他算得准;其次他能勾搭阿哥;最后他拉的下脸要钱。
第105页 按理说后两点是矛盾的,当朝阿哥能看得上这种货色?因为贾赦相面测字看风水实在厉害,就算有小缺点,那也在容忍的范围内。就连阿哥们找他都是照给不误,普通亲戚能开什么后门?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愿意指点一二已经是看得起你,大把的人抱着金银都送不出去。 前两日老爷还说了个事儿,三月十一是贾恩候的生辰,他已经提前发了帖子出去,说什么,父子的生辰同办,有意前去的请准备两份贺礼,否则谢绝进府。 就这样,官老爷们还以接到帖子为荣,一个个都想借这个机会同他套关系,算算官运、发财运、子孙运……据说这事已经在京城里闹开了,还有富贵人家的老爷,愿意出重金,只求接到帖子的带他混进荣国府参加生辰宴。 想到这些,王家太太觉得五百两那都不是事儿。她爽快的应下来,她表情很自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这反而让史太君心里七上八下。对王家而言,五百两的确不是大数目,心里不觉得膈应?她怎么就能面不改色的答应? 难不成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史太君一不注意就想多了,四大家族之中,王家从前官爵不是最高,钱财也不是最多,算是中庸的,到了这一辈,其他三家衰败得厉害,就衬托出王家风采。王子胜的确死得早,王子腾却撑起了偌大的家业,他在九门提督府做事,这些年升了好几次官,在京城里已经有相当的知名度了。 元春还只是常在而已,宝玉这年也要进宫去给十七阿哥做伴读,用得着王家的地方还很多,为五百两银子就把人开罪了实在不值。 史太君生怕王家太太以后翻旧帐,她只得开口训斥贾赦。 “老大你说的什么话?自家亲戚要什么银两!” “儿子早先就说过,算命桌上无父子,我不会因为是亲戚就只挑好的说,也不会因为关系亲近就分文不取……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要是开了先例,以后还不乱套。”谁没个三亲六戚,若王家太太不收,只要是姓贾的都不能收,薛家史家也都沾着亲……亏待了谁都说不过去,不如一开始就把规矩立好。 贾赦说完之后,贾琏也开口了:“就连皇子也是钱财照样收,别说分文不取,连少价的情况都没有过……求祖母怜惜,我们大房不成器,没有领俸禄吃皇粮的,这种小钱也不让收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半年不到,贾琏竟这样牙尖嘴利了,偏还让史太君不能辩驳,薛姨妈和王家太太都出来打哈哈,这事没人再提,就带过去了。用过午膳贾赦就出了门,他去君子别院转悠,轿子晃悠悠抬出去,京城百姓认出王善宝,就猜到轿子里的是荣国府贾恩候,凑热闹的挤在街道两边,就好像看状元郎游街一样兴奋。 “快看,那就是贾大老爷的轿子,打这边过想来是要去君子别院。” “我原本以为他是妆模作样,亏本的生意能做多久,转眼都三个多月了。从前在这边卖扇子讨生活的柳寄生,现在天天在君子别院看书,吃喝没花半分钱,前两天撞见他竟然还圆润了不少。要是早知道有今天,我也学几个字,到那儿去混吃等死。” “你以为有那么简单!听说是真的免费,我就让张三去看了,他是我们胡同里头唯一认字的,三字经和千字文都不在话下,不也被拦住了。” …… 他们时而感慨时而惋惜,说得热火朝天。 贾赦听了几句,建这个别院真是正确决定,基本掩盖了他真实的目的,将名声也炒起来,还让儿子贾琏有了事做。 大老爷在别院门口下轿,正好看到苏培盛匆匆忙忙赶过来,对方还没开口,贾赦就率先打起招唿来:“哟,是什么风把苏公公给吹过来了?” 若是从前,苏培盛已经和贾赦呛起声来,今日他却没那闲心,站定之后,他大喘气道:“你快跟我走一趟,我们爷有急事找。” “……急事?” 苏培盛点头道:“府上弘晖阿哥好似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这会儿已经不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拽大老爷的胳膊,要拉他走,贾赦却皱起眉,“按理说四爷相请我的确不应该拒绝,不过,吃坏肚子还是请大夫的好,这不是我能负责的。” 太监也是有脾气的,苏培盛懒得和他废话,将贾赦塞回轿子里,让抬轿的往四阿哥府去。主子爷当然不是让他去治病,摆明是看府上有没有脏东西,顺便算一算弘晖的命。 ☆、第057章 在苏培盛的督促之下,轿子抬得贼快,从城南头的君子别院过去,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到了地方。贾赦也没让人请,自己就掀开锦缎做的帘子出来,跟着苏培盛往里去。头回过来是在四爷生辰,已经看过府中景致,这回是第二次登门,他没多瞧一眼,跟着苏培盛快速往里走。 过去的每一次,只要是和四爷见面,这太监总要刺他几句,今日是真真反常。仔细想想也是应该,弘晖是谁,他是四爷的嫡长子,生在康熙三十六年,母亲是福晋乌喇那拉氏。虽然之后李氏也生过两个,到底是妾所出,身份上就差了一截。 弘晖与十七阿哥胤礼同年,如今将满五岁,他识规矩懂分寸孝敬长辈友爱兄弟,听说还聪明上进,如今正在读《四书》,唐诗也能背上不少。四福晋乌喇那拉氏生弘晖的时候难产,费了很大的劲才母子平安,不过伤了身子,太医说了以后恐怕很难有孕,虽如此,胤禛对嫡福晋还是敬爱如初,尤其疼爱这个辛苦得来的嫡长子。弘晖的身体说不上壮实,过去也没生什么大病,像这样又吐又泄还是头一回。
第106页 四爷下早朝出来就听说弘晖不好,连户部也没顾得上去,直接回府。看到儿子那模样,身体颤抖,先是将进的食物吐了个干净,肚子里空了就开始吐苦水,怎么也停不住,乌喇那拉氏早已经哭红了眼,说弘晖早先就拉了好几回,太医来看了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听到这种模稜两可的回答胤禛就发了火,让太医滚过来老实汇报。 看诊的还是右院判汤岑子,在小方脉(小儿科)上无出其右,他不是想包庇谁,而是真的估不准,说像南疆秘药,又像是染上了疫病,只看脉象的话,很难辨识,想要拿出确切的说法,还得等症状稳定些。 胤禛是大开眼界,今天之前他只听说过病情得到控制,已经稳定,还不知道有病症稳定才能把脉这种说法……不稳定都已经虚脱了,继续下去还了得? 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四爷让苏培盛去请了贾赦。 大老爷过去的时候,弘晖气息已经弱下来,乌喇那拉氏随时都要昏厥,院子里还有几个妾室,都双手合十为府上大阿哥祈祷。 贾赦进院子的时候注意到她们的神情,担心来得太假了,眼里还有没隐藏好的兴奋和激动。这哪里是求活,根本就是想让他立刻去死。这么大动静四爷四福晋也都转过身看了一眼,然后就露出了欣喜之色:“我等先生多时,可算是来了。” 因为情况紧急,大老爷也没来那些虚的,他找人抬了张案桌过来,命苏培盛打水,净手之后从随身带着的锦囊里头拿出半截香点燃,熏过之后又摸出几枚铜钱,同时吩咐道:“四爷和福晋可以留下,闲杂人等都退出去。” 就有妾室不答应了:“我们只是想给弘晖阿哥祈福而已……”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胤禛大发了,“别以为爷不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滚出去!” 四爷发作起来没人敢顶罪,那些个以祈祷之名行诅咒之实,顺便还想勾搭主子爷的女人全都退了。满京城唯一能让四爷以“先生”相称的就只有君子别院的东家贾恩候,听说是个很厉害的算命大师,阿哥们都推崇他。 瞧那架势就是要给弘晖占卜,她们当然也想听,还没开始就被轰出来。刚走出院子,李氏就拉下脸,她拧着手帕咬牙切齿道:“不就是个算命的,真把自己当回事。” 武氏也说:“不知道要搞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 几人中,最乖觉的倒是宋氏,她笑道,“既然爷不让留下来,我就先走一步,回去给弘晖阿哥念经祈福。”她这么说,几人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都闭了嘴各回各的院子。 把碍事的女人打发走了,贾赦将铜钱置于龟壳之中,摇动掷出,看铜钱正反面排卦,不多时,心里就有了底。他回过身来看着胤禛,神情有些凝重,“回四爷话,在下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胤禛对贾赦多少有些了解,无论好坏,他极少会流露出情绪,总说生死是天註定,不许过度伤怀……这样严肃简直少见,胤禛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问道:“如何?” “此番九死一生,大凶之数。” 测字还可能因为心情与解法不同出现偏差,卦象却是不会骗人的,因为听说不好的是四阿哥府唯一的嫡子,贾赦分外重视,直接拿出真本事。入玄门这么多年,贾赦见过太多比这更凶更险的卦象,这回却不同。 “此象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弘晖阿哥犯女子。” 别说四爷这种文化程度很高的,福晋乌喇那拉氏也听懂了,她脸色瞬间煞白,犯女子不就是说这是后院的女人做的事。真是对她们太好了,竟然敢生这些么蛾子,乌喇那拉氏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鲜血都滴下来,好,真是太好了,等弘晖没事了,立刻收拾这些贱人。 胤禛倒是理智很多,他虽然也恨那个对弘晖出手的,作为家中的主心骨,却没有立刻追究这事,而是问道:“可有救?” 贾赦想了想说:“按理说,我是个算命之人,左右不了生老病死之事,不过……弘晖阿哥是被邪物所害,在下勉力一试,成不成听天由命。”他让苏培盛准备一个瓷碗一把匕首,一支笔,一叠黄纸。 看这架势是要画符,苏培盛将东西拿来,贾赦接过,却直接递到四爷手中让他放血。苏培盛险些跳脚,又想斥责他,却被胤禛一个眼神镇住。四爷没怀疑贾赦能不能办到,在手腕上找准位置就割下去,到半碗的时候贾赦叫了停,他让苏培盛带人出去包扎,用毛笔蘸着鲜血在黄纸上画符。 贾赦好歹是办过正式交接的玄门传人,与玄学命理甚至道门相关的都颇为精通,手上动作很快,乌喇那拉氏瞧着全是鬼画符,懂行的才知道贾赦在做多逆天的事。 总共是九九八十一张符纸,这是穷极之数。等他画完,四爷已经包扎好手腕上的伤口回来了,他看着贾赦进屋,将照看弘晖的奶娘打发出去,然后在房里贴起符纸来。四爷就站在门口处,能看到贾赦的动作,他掐算着方位将九九八十一章全部贴完,以玄力催动,这些鲜血的符文就好像活过来一样,慢慢的就有黑色的融进去,这样的场景持续了半柱香时间,符纸上用四爷鲜血勾画的部分全部变得漆黑,贾赦再次催动玄力引燃它们。与此同时,弘晖呕出一滩黑血,大老爷这才松了口气。
第107页 一松劲,他就晕了一下,险些就站不住。为了让刷四爷的好感,今儿个是拿出了真本事了,需要用到九九八十一张符纸的情况极少,贾赦方才是用血符结成归元除魔大阵,灭天下邪物。这个自学成之后他从未施展过,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所以才对四爷说勉力一试,不过,既然已经成了,这种事就不用再提。 今儿个算是做了八九,七天之内不能再动玄力。 不过,这也很值,因为有门规约束,不得残害天下苍生,若是被朝廷盯上,玄门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这也是在大明朝的时候那么多弟子被无辜绞杀的原因。四阿哥胤禛是占天道的,能不能登大宝,还得看未来的变数,不过,让他欠个人情也是好事。 贾赦转过身来,挤出一抹笑,说:“进来吧,已经成了。” 胤禛亲眼见到符纸的变化,真的很震撼。 八十一张符纸同时自然,却连灰烬都没留下,若不是亲眼看到,他恐怕要觉得贾恩候啥都没干,纯忽悠。南下遇到这人之前,胤禛一直将算命当做骗术,现在看来,天底下的确有玄门命理的集大成者,都不出来摆摊罢了,能遇到一个是幸运。若不是他,弘晖今天就真的危险了…… 汤岑子是太医院的右院判没有错。 他是小方脉圣手也没有错。 却对付不了阴邪之物。 胤禛和福晋乌喇那拉氏先后进房间来,从符纸开始作用,弘晖就没再吐,这会儿面上也有了血色,唿吸比先前平稳多了。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下,乌喇那拉氏直接哭出来,她直接要给贾赦跪下,大老爷反应快,连忙说:“四福晋使不得!您这样尊贵的身份,岂能向我行大礼。今日是邪物作怪我才能保住弘晖阿哥,也算是积了功德。方才用的是归元除魔大阵,已经化了邪气,动手之人会遭反噬而吐血,四爷立刻派人去查,兴许能瞧出端倪。” 帮忙救命就算了,还指出线索帮忙查兇手,大老爷今天真是炫酷了一把,将太医和大理寺的工作都包揽下来。福晋乌喇那拉氏让奶娘请汤太医过来给弘晖诊脉,结果简直震惊了他。“回四爷四福晋话,已经无碍,因为先前吐得太多亏了身体,需要调养一段时日……”他正想问到底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四爷就让苏培盛行赏送他出去了。 汤太医走后,大老爷也要告辞,四爷亲自送他,走出院子,贾赦才说:“能够顺利救下弘晖阿哥是上天眷顾,四爷要仔细些才是,我方才看了弘晖阿哥的面相,命中还有一道死劫,若能度过自然是富贵天成,若度不过……”他只说到这里,后面不用讲,都明白。 胤禛脚步都停下来,脸色十分凝重:“此言当真?” “自然。” “……是何时?为何事?” “五载之内,若不早夭,则事事顺遂。” ☆、第058章 贾赦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两句话给胤禛的触动极大,他对弘晖的期待很高,谁曾想竟这样多灾多难。关于阴邪之物是什么,贾赦没有明说,四爷的脑子多少也猜到了,大抵是巫蛊之术……犯女子,也就是后院那些个不安分的女人干的。具体是谁还需查明,既然已经知道降住邪气的同时让对方吐了血,有这条线索,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胤禛在左手腕上缠的布条上摩挲,为了救弘晖的命,放点血不算什么,这次是有惊无险,下回又该如何?贾恩候说过,不左右天道是他们玄门的规矩,若是註定将死之人,他不会救,若不当死,或者妖邪为祸,让他出手那是义不容辞。五年的时间那么长,胤禛不知道弘晖会遇到什么。他将大老爷送到前院,然后转身回到正院,福晋坐在床沿边给弘晖擦脸,见他进来只是回头唤了一声。 乌喇那拉氏重规矩,夫妻这么多年相敬如宾,平时只要一见他,必定会见礼,从这个反应就能看出来,她今日是真的伤怀,心里只装着弘晖顾不得其他。 想来也情有可原,乌喇那拉氏生弘晖的时候伤了身子,太医说很难再怀孕,可以说,这小子就是她的命,就算养到五岁,吃穿用度一律是福晋亲自过问,从不假手他人,万般小心还是着了道。 将弘晖的小脸擦干净之后,她又掖了掖被角,这才站起身。乌喇那拉氏将帕子放进盆里,召丫鬟来端出去,这才走到四爷跟前抿唇道:“多亏贾先生相救,弘晖才能熬过这劫难,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透,到底谁这么狠心,用如此阴毒的手段加害我儿。” 她说着又要落泪,胤禛伸手将福晋揽入怀中,“你好生照看弘晖,拟个单子给贾恩候送礼去,至于别的,爷来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补充道,“方才在中庭的时候,贾恩候提醒了几句,本来不当说出来让福晋忧心,事关重大,又不好隐瞒。” 乌喇那拉氏心中一跳,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却不敢不听,“爷说。” “五年之内,弘晖命中还有一劫,熬得过去便事事顺遂,熬不过就是阴阳相隔。”说出来是因为自己要忙前朝之事,就算安插人去盯着总会有疏漏,这后院毕竟是福晋在管,让她警醒才是正理……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别的不说,事关弘晖的安危,福晋应该拎得清才是。
第108页 胤禛几乎就是照搬大老爷的原话,说得太直接,乌喇那拉氏险些晕倒,“是贾先生说的?可提到化解之法?这是造了什么孽,我儿要吃这些苦头!” 四爷在媳妇背后轻轻拍了两下,“你也亲眼见到了,贾恩候是世外高人。对他而言,天道至关重要,今日会出手也是因为妖邪作乱,弘晖命不该绝。他愿意提点已经是给足了脸面,若是这样我们还护不住弘晖……再出事也是迟早。” 乌喇那拉氏也知道世外高人不是能用金钱或者权势收买的,也是和爷投缘,他才会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已经得了天大的恩情,的确不当奢求太多。她才点头说:“我明白了,赶明就清理后院,连皇孙都敢谋害,胆子也太大。” 这样开诚布公谈过之后,四福晋虽然多少还有惶恐,已经在想法子调教那些个不安分的女人。乌喇那拉氏去拟单子,胤禛则到书房去,等搜查结果。四贝勒府阴云笼罩,大老爷却坐轿子去九爷的福瑞楼吃了两份益气补血的党参童子鸡。 胤禟前阵子通知了福瑞楼上下,荣国府大老爷上门就好吃好喝招待着,把帐记好,不许收钱。这是九爷私底下吩咐的,没当着贾赦的面,直到某天他带儿子贾琏来福瑞楼打牙祭,狠下心点了一桌菜,竟然不收钱。换了别人遇到这种事多少会不好意思,以后恐怕就不去了。大老爷完全没有这样的情绪,那之后他有空就去喝茶吃菜,简直把胤禟当冤大头在宰。 本钱和对外的价格那是两个概念,他吃这点,九爷这样的真土豪压根没放在心上。做了那么大场法事,贾赦觉得自己不知道亏了多少气血,从四阿哥府出来就直接来福瑞楼补身体。天字九号包间里面胤禟的欧式宫廷西餐盘被他拿来接鸡骨头,大老爷吃得正欢。门就被推开了,目瞪口呆站在门口的是三阿哥胤祉,他原本是想同老九打招唿,没想到就见到这一幕。 “你怎么在老九的包间?这吃相也太鲁莽,俗人!” 贾赦召店小二拿了个帕子过来,擦了擦手,这才站起来往门口去,他在三阿哥跟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住,说:“三阿哥吉祥,草民给您请安了。” ……情况好像不太对,胤祉没说话,他看着贾赦。 “看您今天气色是真不错,红光满面的,是有好事发生吧?”前半截好好的,胤祉听着挺舒心,这日早朝,皇阿玛交託了一项重要的工作,让他组织人手在《崇祯历书》的基础上,根据南怀仁《灵台仪象志》和《永年历法》编写新的律歷,虽然没多少需要首创的东西,大抵就是将现有的历书进行整合,对大清朝而言,也算是一项大事,历书对农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编写律歷对朝廷虽然重要,却不能为夺嫡增加筹码,按理说,是倒霉才分到这种差事,既不能马虎,又很难从中得利。对胤祉而言却不同。他作为排行靠前的成年阿哥,在三十七年的时候封了郡王,原本是很大的光荣,却因为第二年九月在敏妃白日丧期之内剃头,被康熙降爵,回到贝勒的位置。这是很难堪的事,在老十三那里也不好交代,就因为这,他们的关系一度十分恶劣。虽然三阿哥身为荣妃马佳氏的儿子对敏妃章佳氏没有尽孝这个说法,这混帐行径依然让康熙震怒了,之后两年都冷着他,这回算是復用的徵兆,勿怪胤祉高兴。 只是听到头两句,他觉得贾恩候还是会说好话的,正想着要不要藉机缓和关系,就听到了后半句,“不过财帛宫泛青色,想来要为钱财忧虑,您可千万注意。”他倒是没乱说,只不过那青色极淡,问题并不大。 胤祉耳边仿佛迴响着两句话:“你穷逼……你没钱……”无限循环。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就要发作,背后却有笑声传来,正是老十:“三哥你来福瑞楼是找九哥借钱的?” 没给三阿哥辩驳的机会,胤禟就顺口接道:“虽然你从来瞧不起我这自甘堕落的弟弟,不过,真的有困难的话,我也不计前嫌借给你,差多少银子你说!” 胤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两个蠢货,瞎跟风。想到如今自己刚刚让皇阿玛復用,不当横生枝节,他没发作,而是笑得很难看的说:“我身为当朝三皇子会缺钱用?” “那也指不定,听说三嫂子花起钱来很丧心病狂,要是以后九哥成了亲,九嫂敢这样,直接要被休出门去!要我说三哥就是脾气太好,女人嘛就该好生管教……”老十不愧草包之名,真是啥话都敢说,想着继续下去也扯不清,到头来只能气死自个儿,胤祉转身就进了那边的天字三号包间,让贴身太监招唿店小二上菜。看他进去之后,老九才一巴掌拍胤俄后脑勺上,“不知道恩候先生是开玩笑的?老三就是个小心眼,你非去招惹他!” 不知什么时候,大老爷已经回到原位上继续吃鸡肉了,他将嘴里的咽下去,喝一口党参汤,这才抬起头来说:“我玄门弟子不打诳语的,九爷您该相信才是。” 他用了西餐盘装鸡骨头。 又用咖啡杯喝汤。 …… 都是胤禟的心爱之物,被这么糟蹋简直喘不过来。好在他脑子清醒,关键时刻记起贾恩候是个什么角色。qaq且不说这些洗干净了还能再用,就算真没了还能再买,就是银子的问题,同死物相比,贾恩候此人重要多了。
第109页 胤禟在沙发上坐下,吩咐掌柜的上茶,然后就开了口:“下了早朝就看到四哥急急吼吼的回去,你算算他府上出了什么事?” “好处呢?” “我新得了个西洋玩意儿,要是能说中,就给你。”说着,胤禟就摸出个纯金的怀表来,贾赦从前没见过,觉得这条件倒是很好,他压根没想,就说:“是府上弘晖阿哥出了事。” “何事?” “告诉您也行,可不能传出去。” 这么看来问题挺严重,九爷点头道:“爷像是碎嘴之人?快说!” 九爷当然不像了,做生意的口风不紧怎么行,这话摆明是说给十阿哥听的,看他就长了张不靠谱的脸,“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不清楚,属阴邪之物。” “有救?” “自然有,不过太医治不了。” “没见掐算 ,你如何得知?”胤禟这么问,贾赦就伸手让他把怀表递过来,到手之后他试了试手感,沉甸甸的,想来不是假货,“既然九爷这么有诚意,告诉您也成,我来福瑞楼之前被苏公公请到四贝勒府去,弘晖阿哥上吐下泻简直止不住,眼看就要不行了,多亏有我,随随便便一出手就化了邪气,救了一条人命。” ……呵呵。 看他这么悠闲啃鸡腿,像是刚办了大事出来? 这都吹了上天,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胤禟嘴角抽了好几下,“你没胡说?” “咱们认识这么久我说过假话?不然你说说四爷府上是怎么了?九爷放心,回头您要是遇到这种事我绝对一视同仁。” 简直绝了有没有? 刚认识贾恩候的时候他品行还高尚一点,最近越发无耻了。 吃饱喝足之后,三人是一道出来的,两位阿哥准备带上补品去老四府上关怀一番,主要是想探探虚实,至于大老爷,他就准备回府了,正要分道扬镳,就见三阿哥在隔壁看古董字画,见到贾恩候和老九老十之后,他爽快地对掌柜说:“就是这幅画爷要了,多少钱?” “您可真是慧眼如炬,二千五百两银子承蒙惠顾。” 胤祉虽然觉得肉痛,面子还是要撑的,他伸手到怀里去摸银票,却摸了个空,又在袖袋里掏了掏,也没有。难不成真让贾恩候说中了(⊙_⊙)? 十阿哥胤俄已经扑哧笑出来,老九倒是仗义,他摸了三章票子出来要借给胤祉,三阿哥黑着脸吩咐:“你到我府上去取钱。” 掌柜的倒是有眼色,他没纠缠下去,腆着脸笑道:“好嘞,三爷记帐,请走好!” 贾恩候看相的本事简直出神入化。 说什么都能一语中的,绝无虚假。 半个时辰之前他说老三要为钱财烦恼,这不……银票就不见了。胤禟只是将嘴角勾起来而已,胤俄就要笑扑街,能见到老三这么尴尬的时候简直太出乎意料。 这之后就各走各,贾赦坐着轿子摇摇晃晃回到府门前,下了轿子就发现,大门是打开的,门房在看到他的同时激动的吆喝道:“大老爷回来了。” ☆、第059章 贾赦往里走了几步,迈上石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日是王夫人生辰,按理说众人应该在后院热闹,他却看到便宜娘带领宁荣二府所有人包括上门来吃酒的宾客都杵在前面。站在他们前面的是个非常眼熟的太监,正是四阿哥的心腹苏培盛。 听到门房的吆喝,所有人都朝大门口看去,就见贾赦步履悠闲的走进来。他这吊儿郎当的姿态成功刺激到史太君。打狗还得看主人,别看姓苏的只是个太监,那也得瞧明白他背后站的是谁。四阿哥胤禛是贾家迫切要讨好的对象,笼络了他还怕元春在宫中没有好日子?永和宫之主不就是这位爷的亲额娘。 想到这里,史太君就着急得很,生怕苏培盛在四爷跟前说荣国府的不是,她拉下脸斥道:“到哪儿去鬼混了?苏公公等你老长时间。” “方才饿得慌,我就去福瑞楼啃了两只鸡,吃了才回来。”大老爷简直是开天闢地以来少有的实在人,偏偏被人当做瞎扯淡,史太君压根不是在问话,单纯的责骂罢了,本来要是大老爷走快点进来就没什么事,他急死人的慢,还想出这种糟心的“藉口”,史太君气得不轻,又要骂他,苏培盛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了。 苏培盛从前总和大老爷作对,那是因为不相信其实力,今日四贝勒府正院的那场法事狠狠打了他的脸,真是既尴尬又惭愧。主子爷说得一点都没错,贾恩候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否则怎么能容忍他这么久。换了别人,只要稍有本事,被人抹黑都会与对方血战到底。只有真正超然物外的,才能淡看世人的误会与嘲讽。 能得四爷信任,总得有个优点。苏培盛别的都很中庸,唯独有两样,第一忠心护主;第二知错能改。弘晖阿哥脱离危险之后,他就深深的反省了,正好听四爷安排福晋写礼单,要派个人送过去给贾恩候做谢礼,苏培盛就自告奋勇过来。由他出面能体现出府上的诚意,顺便还能表达歉意。 苏培盛说:“四爷派我给您送谢礼来,请恩候先生过目!”他双手捧着礼单,恭恭敬敬的递过去。大老爷从来就没有要和他计较的意思,听说苏培盛是送东西过来,他就乐了,伸手接过单子瞄了几眼。
第110页 啧,不愧是贝勒府,虽然没九爷那么财大气粗,也是有底蕴的。 御赐的金丝宝珠锦褥、玉如意、翡翠西瓜、珐瑯彩瓷花瓶……都是宫中最普遍的打赏物件,将托盘上的红布一个个揭开,这些宝贝晃花了所有人的眼。苏培盛还嫌不够,特别介绍了出处,不是宫中赏赐下来的物件,就是皇家垄断不许民间私造的,都是有钱也买不回来的东西,苏培盛说完,贾赦乐得八字鬍都翘起来。 他让邢夫人和王熙凤负责将宝贝入库,就准备送客,苏培盛又说:“从前是奴才误会了先生,您大人大量别计较。” 当朝四阿哥的心腹太监当众给贾赦致歉? 姿态还放得这么低? 这不是幻觉吧。 …… 宁国府、王家、薛家等人笑得够谄媚。荣府二房显得有些尴尬,老太太倒是反应快,“赦儿若有失格您多担待才是,这么客气做什么?” 史太君开了口,苏培盛只当没听到,他又重复道:“求先生原谅奴才。” 贾赦点点头:“我没怪罪于你,别说这些有的没,回去吧。” 别人想同众皇子的信服太监说话不知要走多少门路,苏培盛姿态这么低,贾赦的态度还这么轻慢,见证这一幕的史太君简直心塞,她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来。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请他进来喝杯热茶?连封赏都没给就这么把人打发了? 邢夫人是个死抠门的,王熙凤贼机灵,她们在苏培盛离开之前就安排奴才将东西搬回大房去,入了库,就怕老太太厚着脸皮劫下来。去年末万岁爷赐粥赐酒也是这样,本来是大房的荣光,到史太君那里走一遭就成了府上的体面。让二房跟着沾光也没什么,偏偏她还做出每人分半勺粥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有这样的前车之鑑,大房两位女主子难得这么齐心,没让史太君反应过来,就把事情办好了。苏培盛走了,东西没了,老太太拉不下脸要,只得让大家继续听戏继续吃喝,将贾赦叫到房里去。 “你同我说说,四阿哥怎么送这么多宝贝到咱府上来?还说是谢礼。”史太君也不铺垫什么,直接入正题。亲娘跟前,贾赦也不含煳,他将四阿哥府发生的事提了提,没详细到全过程,只说胤禛的嫡长子病重了,宫里的太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苏培盛请他过去给弘晖阿哥卜了一卦,保住他一条命,虽然模煳了重点,贾赦说得还算切合实际,弘晖的确是被他救回来的,史太君却不怎么相信,她盯着大儿子看了半晌,道,“你何时又学大夫给人看病了?再者说,皇孙都是金疙瘩,治好了的确是光荣,要是治不好,咱们府上都得跟着赔命……你做这事之前可想过后果?” 这话最实在不过,得知了真相之后,站在史太君的立场,第一要考虑的就是这个。都说了宫里的太医也治不好,为什么要揽下来?这么棘手的病症推掉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大夫,四阿哥还能以强权相逼不成? 老大如今是出息了,做事还不稳妥。史太君想了想,又补充说:“同皇子交往是好事,总得知分寸,什么当说,什么当做……你也是不惑之年,莫草率行事,为娘这把年纪,实在禁不起折腾。” 毕竟是玄门中人,贾赦生性洒脱,他一般不把难听的话放在心里,便宜娘这么翻来覆去折腾还是会厌烦,“这些话您应该在二十年前说,如今恐怕晚了,性子养成了多少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母亲若是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可以不看,若是担心受连累,还是那话,分家,我搬出去,祖宅给二弟。” 若是他出息之前说这样的话,史太君没准还会考虑,大清朝有个规矩,若是兄弟两人分家,长子得七,次子得三,祖宅也要由长子继承。要是按照规矩来分,二房能拿到手的少得可怜,就算提前拨出来一份给她这老太太,至多就是六四。贾赦要是个窝囊废,他愿意让出祖宅,再协商一下家产的分配比例,倒是可以考虑分家,如今,史太君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原因有三个。 第一,贾赦有太多的利用价值。 第二,他同阿哥们交好,要是不严格按照大清朝的规制分配,倒霉的还是二房。 第三,只要他还活着一天,袭爵的就不会变成贾政。 所以说,同意分家就等于将大部分的家产交到大房手中,祖宅也是他们的,爵位还是他们的,史太君心里清楚,要是跟着大房,她或许连话语权都要丧失,跟着二房的话,就要准备过落魄日子,分家对她有百害而无一利,会答应才怪。 史太君脸色变了几回,“老太婆还没死,分什么家!我要是答应了,死后也没有脸面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嘚,不愿意就算了,以后总有机会。“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下来碍母亲的眼了,我这就回去反省,您宽心。”说的是最谦恭的话,史太君却听不到诚意,只觉得气人。贾赦说完转身就走,也没给她留下发作的机会。 这天是王夫人的生辰,大好的日子,却变了味。 贾赦刚进自个儿的院子,就见到儿子贾琏,他想起从九爷那里得来的纯金怀表,就唤了一声:“琏儿你过来,为父有东西给你。”他一开口,贾琏果真听话过来了,大老爷将怀表摸出来,递到他跟前,贾琏比北宋来的老古董神棍见识要广些,他认出这是西洋怀表,之前在洋货铺子里见过,那个材质还不怎么好,贵得出奇。问他这是什么,人家回答说是用来看时辰的,贾琏当时的确想过要是有一个铁定很洋气,那是两年前的事,没想到父亲会给他一个纯金的,这就罢了,盖子上还有精美的雕花,瞧着就是高档货。
第111页 贾琏压根不敢接,他吞了吞口水,指着贾赦手里那块怀表问:“这个是给我的?” “还不快接过去,为父看不懂洋玩意儿,再说,我这把岁数的人,拿这个做什么,不如给年轻人撑撑场面。你是别院的少东家,见的达官贵人也不少,好生将自己打点一番,莫学我……为父是以人格魅力取胜的。” -_-!!! 得有多无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人格魅力这种东西,大老爷真的有? 若是有第三个人听到,铁定要被噁心吐了,贾琏倒是很给面子,在他心中,父亲就是最高大的,若不是他,自己现在还是那窝囊样,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体面风光。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已经被那块金怀表吸引了所有的注意,贾琏小心的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 从前想要这玩意儿,觉得拿出去倍儿面子。真正拥有之后既担心磕着碰着又怕被偷走,反而不敢用了。瞧他这样,大老爷还挺高兴的,哼着小曲儿就回了书房。 荣国府这边两房的主子各怀心思。 与此同时,胤禟和胤俄真的去了四贝勒府打探情况。 ☆、第060章 四阿哥手下的人将府上进行了彻底搜查,吐血的是谁还说不好,却找出了不少让人忍不住脸黑的东西。从生子秘药到讲述助孕体位的春宫图……宫里出来有经验的老嬷嬷将这些东西丢出来,按人头摆放,侧福晋李氏房里最多,武氏和耿氏多少也有一些,倒是宋氏,报回来的消息说,她院子里干净极了,什么可疑之物也没有。四爷何等聪明,立刻就想通了其中原委,宋氏若不是表里如一真好人,她的嫌疑就最大。 生子秘方这种东西后院女人几乎人人都有,查出来也不算事,在贝勒府里讨生活,没个儿子真挺不直腰板。宋氏在三十三年的时候曾生过一胎,是个格格,没多久就夭折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年时间,她也没再怀孕。 宋氏生在康熙十六年,如今已经二十有五,她是四爷最早的女人。虽然身份的确不上檯面,还让后进门的李氏压了一头,这些年也积攒了相当的人脉。听苏培盛将搜查情况说了一遍,胤禛沉默了片刻,宋氏虽然可疑,也不能断定事情就是她做的,就算弘晖没了,能够得到好处的也不是她,从这个角度看,反而是李氏有不小的嫌疑。 将这些理清楚之后,胤禛又问:“就这些?没有别的?” 苏培盛有些为难,他说:“按照恩候先生的提点,搜查的时候也关注了吐血这条线索,后院这些个主子要不是身边有人受伤流血,要不就领了月事带,都不能排除嫌疑。” 如今只是康熙四十一年,胤禛附庸于太子存在,虽然已经进户部做事,为万岁爷分忧不少,手上却没有太多得用之人。本想着是自个儿府上的事,只要搜一遍总会有线索,事实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四阿哥府混乱之时,老九老十却屁颠颠过来了,苏培盛听到门房报告说两位爷上门来探望弘晖阿哥的时候吃了一惊,他不敢耽搁,立刻报上去,胤禛亲自去前院迎人。这才半个下午的时间,消息就传开了?若没有,老九老十又是如何得知?四爷抱着这样的念头出去,一个照面就弄明白了,因为耗费了太多的精气神,从他府上离开之后,贾恩候就去福瑞楼进补,遇上这俩祖宗,双方就他府上发生的事打赌,为了一块金怀表,那位让京城百姓称颂的世外高人毫不犹豫的说了真相。 好在他还知道分寸,没将事情点得太透,只说是弘晖出了事。 胤禛显然是被忽悠了,大老爷将他卖了个彻底,九爷已经看透,只是说得委婉罢了。 一直以来有种说法,幕后黑手总会第一时间现身在出事的地方,亦或是受难人跟前,看他们在痛苦之中挣扎,欣赏他们悲伤的眼泪,听悽厉的嘶吼……这是一种变态的快感。听说胤禟和胤俄登门拜访,胤禛怀疑过他们,直到老九说明原委,上门慰问还是次要,他走这趟主要是想知道贾恩候说的是不是真话,要是做了假,挽着衣袖就要杀去荣国府将金怀表讨回来。 这脑子,这追求,能不动声色的将手伸进他府中? 就算胤禟是个心机深沉的,老十是怎样的人兄弟们都明白。从小到大,他说假话骗人就从来没有成功过,若真的做了亏心事,一个眼神就要现原形。 胤禛就想打发人出去,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既然九弟十弟皆已知情,对此事,可有见解?”有个说法叫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身为皇子,能够在宫中残酷的环境之下活下来,铁定有过人之处,既然都知道了,身为兄弟就该相互帮助。 说真的,胤禟没想到老四还有这一面,问他有什么见解?“派人搜啊!弘晖侄儿还不到进上书房的年纪,既然足不出户,能害他的就只能是府上的人,无论是下药或者别的,总要留下点蛛丝马迹,哪能收拾干净?” “已经搜过了,没发现可疑之物。” 这倒是出乎意料,没想到老四府上的女人都这么厉害,谋害子嗣,还是府上唯一的嫡子,以胤禛的脾气绝不会包庇,他说查不到那就是真的。按照胤禟的想法,出了这种事就看谁能得利。他是个商人,这一行里有句话:要是有一成的盈利,商人们就蠢蠢欲动了;有一倍的盈利,商人们就会忘乎所以;若是能达到三倍,就算是砍头的事他们都干得出来。
第112页 不仅仅适用于经商,做任何事都是要看回报的,若是没有好处,谁也不会瞎操心。四福晋就只生了弘晖一个,是府上的嫡子,也是长子。无论是谁,对他下手之前都要考虑一旦东窗事发会有怎样的后果,别看老四平时无求无欲,他却是阿哥之中最能狠下心的,朝上有棘手的事皇阿玛都爱交给他办,无论是查帐还是讨债,全都做得妥妥的,不怕得罪人。对他寄予厚望的嫡子下手,被逮住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在这个前提下,对方依然这么做了,那就表明,如果成功的话,她能得到的好处太多。虽没证据,也能圈出嫌疑人。 这么说虽然有道理,也太不负责,胤禟想了想,终究作罢。 他在思考,老十也开口发了言,内容简单粗暴,很有个人特色:“费这劲干啥,头年君子别院开张的时候,贾大老爷给太子测字的时候让他当心姓秦的,四哥你问他看看,这事姓啥的才能干出来?” -_-! 胤俄就这性子,他什么也没想,随口说的,老九习惯性的想拍他一掌,手还没落下,觉得还有点道理,“老十说得对啊,四哥你咋不问问他?” 人家帮忙做了那么大场法事,用半碗血画了八十一章符纸,结成什么归元降魔大阵,那名字胤禛没记住,就是觉得铁定不容易。他注意到符纸燃尽,弘晖吐血之后,贾恩候揉了揉额头,然后才转过身来同他对话。按照四爷的认知,无论做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对方已经帮他太多,遇上什么事都去麻烦他,也不是个事儿。 兄弟三人喝了茶,然后就不了了之。 胤禛继续想法子,老九老十到隔壁八阿哥府去。 谋害皇孙这种事是瞒不住的,当天晚上康熙就知道了,他倒是没插手,只是敲打了胤禛一番,说什么别让后院的女人翻了天。陆陆续续的,他收到不少的慰问品,都是兄弟们送给弘晖的。德妃将四福晋乌喇那拉氏召到永和宫,噼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说她这个嫡福晋非但没照看好府上阿哥,连后院那些女人都管不住。 四阿哥府出了任何事,德妃都是这样,乌喇那拉氏也习惯了,她老实听着不顶嘴,也承认是自己的疏忽,说以后一定将弘晖照顾好。 这话正中下怀,“老四府上人不多,么蛾子倒是不少,我看你就专心照看弘晖,我给你指个人搭手管理后院。” 德妃的目的就是这个,她都抓住机会开了口,四福晋这个做儿媳的还能说什么?只得应承下来。进宫的时候只有她,回去却带上了德妃的侄女乌雅月蓉。四福晋心里膈应极了,她的弘晖刚出了事,额娘不关心也罢,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指人进府。想归想,她还是得笑脸相迎,虽然是以格格的身份过来,顶着乌雅这个姓氏谁也不敢怠慢她。 身为局中人,胤禛被蒙蔽了双眼,他觉得额娘做得过分,却没想到这背后的另一种可能。反倒是胤禟,得知乌雅家有人藉机进了四阿哥府,还夺了乌喇那拉氏手中一般的权力,心里就有数了。 要是后院的女人下手,绝对做不干净,老四说查不到,那就不是她们,就算是有庶子傍身的侧福晋李氏,能够得到的好处也是有限的,反而是乌雅家,在这回笑到了最后。德妃对胤禛的态度只要眼不瞎的都看得明白,这回事要不是她做的,就是新进门的那位乌雅格格。这么说有点不合适,不过,干得真漂亮,本来是一箭三雕的计策,既能干掉嫡子,又有理由进四阿哥府,还能藉机夺权。因为贾恩候的搅和,第一目的虽然没达到,乌鸦格格依然是最大的得利者,总归是进了门,以后日子还长着,不愁没有机会。 胤禟能想到的事,大老爷也掐算到了,他没多嘴。四福晋乌喇那拉氏有金凤命,能不能真的飞上枝头还得看四爷的本事,别的不说,这对夫妻不可拆,兴风作浪的不过都是跳樑小丑。比起这个,贾赦还有更重要的事做,他要去给宁国府蓉哥儿以及王家两位少爷布置书房,虽然赚得不多,蚊子腿再细那也是肉,反正闲来无事,放着有钱干嘛不赚? 大老爷拾掇一番,带上几样常用的工具就出了门,往宁国府去了。 ☆、第061章 说起两府的渊源,要往前追溯。宁国公贾演和荣国公贾源是亲兄弟,贾演的长子叫贾代化,贾源这边就是老太爷贾代善;贾代化生了贾敷和贾敬,贾代善则是贾赦和贾政……现如今宁府的当家贾珍是贾敬的儿子,比大老爷低一辈。 贾赦来到宁府大门口就受到了门房的热情接待,对方带他穿过前院,路经花园一路去到蓉哥儿的书房,还没看到里头的摆设,只是走这一趟就让他皱起眉,贾珍和贾蓉父子正巧在里头说事情,听到动静出来,就见到皱起眉头的大老爷。 “堂叔过来,侄儿不曾相迎,真是罪过。”虽然看书房风水还要给钱很让贾珍恼火,在大老爷面前他还是很客气的,如今这京城,贾恩候已经是大师级别,一般人还真惹不起。 大老爷懒得寒暄,一开口就说:“你这书房位置没选好。” 贾珍和贾蓉同时皱眉,“何出此言?” “书房风水主要有两种摆法。对于学子而言,无论是方位的选择还是书案的摆放都应该尽量在文昌位,在这个基础上,辅以阴阳五行,就能让人头脑清醒增强记忆力。还有一种情况,若是针对官老爷或者富商这类已经功成名就不用参加科举的人,将书房和和书桌设置在利财帛福禄的位置,旺官运旺钱财。”
第113页 “蓉哥儿要想考科举中进士,书房就该设在文昌位。” 听着的确有道理,贾珍父子都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问:“何为文昌位?”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今儿个就让他们知道风水对做学问的影响。贾赦直接从头说起:“文昌就是文昌帝君,也叫文曲星,主读书、功名、事业,深受文人推崇。”文曲星人人都知道,庙里就有,太太们上庙的时候都要去拜一拜,求菩萨保佑儿子金榜题名青云直上。“这个我知道,和书房方位有什么关系?” “文昌位就是文曲星飞临宅邸的方位,选在这里设书房对求学和科举考试大有裨益。府上坐东朝西,是震宅,西北为文昌位,你却在恰好相反的东南方,先天就不足。” ……真是受教了,“还有呢?您继续说!” “东南方是犯了忌讳,四方位之中,南属火,阳气旺盛,容易让人躁动不安,很难静下心来,这里不适合做书房,反而应该安排体力方面的活计。再有,书房忌红火,红色阳气重,容易使人兴奋,时间长了就容易疲劳。少量倒是无碍,若是大面积的正红朱红绝不可取,你这书房门也要换掉……因为文昌星属木,要扶正文昌位,同样属性的翠色是最佳选择,书房里可以多用。” 贾赦说得很仔细,就算贾珍父子理解能力再弱,也听懂了,不就是方位和颜色么,改!赶明就改!大老爷又走了几步,推开朱门,将里头的摆设一眼观尽。大抵是因为宁国府家大业大,书房看起来很宽敞,书架就不少,古籍藏量颇为丰富。 “这书房,看起来颇有内涵,却不合用。风水里头最讲究的是聚气,书房太大,根本达不到聚气的要求。你要是捨不得那些书架,可以做个隔断,分成内外两间,宁可小一点也不要散了气。至于书案和书架的摆放,首先要记住八字真言,那就是:书案坐吉,书架坐凶。书案应该摆放在吉利的方位,而书架则刚好相反,应该摆放在不吉利的方位来镇压凶煞。文昌位、福禄位都是吉位,带煞的方位则谓之凶。” 贾珍已经不好了,难怪他科举考试总是落榜,敢情就坏在书房上,堂叔说了半天就没一样好的,他想发表感言,又被贾赦打断了,大老爷走到贾蓉的书案跟前,在桌面上敲了敲,说:“这个不能摆在书房中央,若是像这样摆放喻示四方无靠、孤立无援,无论是求学或者科举都会相当艰辛。” “书案前面要留出空当,表示你有前途,有上升的余地。” “椅子背后最好是能靠着墙,有助于稳定气场。气场稳表示有靠山,有靠山就是主贵人。若是悬空,气场容易散乱从而影响贵人运。” 贾赦抬头看了看房顶,上面正好吊梁,“书案绝不能在横樑下,这会让人思绪紊乱,很难集中精神读书,同时还会产生压力。横樑压座位就更悲剧,搞不好会有血光之灾。对着门也不行,容易心不静,你还学个屁。就算不换书房赶明把这两样挪个位,省得不利风水反而害了自己。” 说着,他还顺手挪动了书案上的笔架、笔洗、砚台还有茶碗的方位,将他们移到左边。还是那句话:左青龙右白虎。青龙属阳,管的是男子,因为书房是贾蓉使用,这些应该摆在左边,带动青龙位提高运势。 这些说得差不多,贾赦又走回来,对父子俩说:“读书人都喜欢在自己的书房里挂字画,这倒是无可厚非,不过一两幅就够了,不能多。字画还要同书房的气场相和,不能突兀。狂草的字幅、萧瑟或者明艷的画作都不能挂,容易影响人的情绪,读书嘛,心静才好。考虑阴阳的话,你若过于安静沉稳,倒是可以挂上稍显活泼的画作;两者相补,调和阴阳,反之亦然。能做到这些,你书房风水就算正了。” 贾蓉还在回味消化他方才说的内容,贾珍就问:“这样就能榜上有名?” 呵呵,要是有这么容易举人、进士就不值钱了,大老爷没打击他们的积极性,而是说:“这只是辅助作用,首先你要肯读书,你要是胸无城府腹中空空,监考官是亲老子都没用。” “那只要肯学就能中?” “……”他是槓上了吧!贾赦想了想,说,“这还不够分量,你要是能做到我接下来说的,一定中。” 这么说,父子俩的兴趣都来了,“您尽管说。” “你要是能请来大师开光的仙山镜子或者文昌塔,就算天分差点没法子参加殿试成为天子门生,至少也能捞个进士老爷噹噹。” 仙山镜子? 文昌塔? 那是啥玩意儿? 他们还茫然着,贾赦就主动解释说:“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带柄的山水人物镜,因为工艺失传了,现在存世不多,请到这样的镜子放在文昌位,能改变人的命数,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沾点官运福运。至于文昌塔,那更是好东西,一般是七层和九层的,要是能请到十三层并且开光的,你想落榜那都很难。当然这个得分男女,蓉哥儿这样的纯铜的就很好。” 大老爷是在吹牛,这两样的确有作用,却没那么逆天,他是技多不愁,若是贾珍能求来,豁出去给他摆个状元阵。那是会逼着人做学问的东西,有它加持,就算不能名动天下,也得小露锋芒。不过人不能永远依仗于阵法,撤掉之后,若是本人不上进,迟早得现原形。
第114页 贾赦管说不管做,交代好之后他就收了银两齣门,又折去王家,将这些话重复了一遍,赚了一千两。王家太太要设宴招待他,贾赦却推辞了,这是二弟妹的娘家,他混得太熟也不是个事儿。 这天晚膳过后,史太君就问起他给宁府和王家改书房风水这事,大老爷答覆说已经办好了,老太太倒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愣了愣才夸奖说做得不错,想给贾政也求一个。本以为要费不少功夫,出乎意料的是,大老爷直接点头答应了,这当然没完,他在二弟脸上瞅了又瞅说:“其实书房的风水对二弟作用不大,依我看,最紧要的是忌口舌,搞好与同僚之间的关系,不要特立独行。” 作为读书人,还是在工部当官的,贾政总是自恃过高,他看不起结党营私以及官商勾结的行为,除了那几个至交好友,压根混不进主流群体。 人就是很奇怪,明明是自己档次不够,非得看不起别人,觉得头顶上那些官职高的都贪污腐败,只会搜管民脂民膏,根本不配当官。 贾政是眼皮子浅,这种事康熙就看得明白,当官的鲜少有不贪,就算你不主动做,旁人也会抱着金银送上门来,清高到底在官场就混不走,收多少,原则和底线在哪儿这才是最重要的。说起来,你怎么贪都没关系,激怒了皇帝抄起家来,起早贪黑捞的家产全得充公,万里山河都是他的,还在乎你做这种事? 在官场上混,要合群是第一,最要紧的还是得急朝廷之所急,想皇帝之所想,为上位者分忧解难,能做到这点你就有存在的价值。像贾政这样的,虽然不贪污不受贿,他其实也没干出什么成绩,就是吃着皇粮假清高混日子罢了,十几年不能升官是当然的。贾赦就是看出他有口舌之祸才提醒两句,一家子人都变了脸色,不听拉倒,牛不喝水哪有强按头的? ☆、第062章 荣国府陷入到诡异的气氛之中,大房这边紧密的团结在贾赦周围,吃香的喝辣的过上了新生活,因为大老爷的特别关心,黛玉和迎春个性虽然还是温柔腼腆,情绪却好了许多,她们每天说诗词做女红,日子过得颇为舒心。邢夫人还是老样子,愚昧且贪婪,只要是银子过手必然要剋扣一些。她以前是夹着尾巴做人,因为娘家门第太低,不敢摆谱,自去年末,贾赦一扫从前不务正业的形象,开办君子别院,积极结交贵人,他在京城的影响力越大,身为大房太太的邢氏说话做事都有了底气。 放眼整个京城,除了富商巨贾之流,鲜少有人在吸金方面赶得上大老爷,虽然他得来的金银宝贝大多进了自己的私库,总会拨一些做开销。对贾赦而言,拿出来的是九牛一毛,却让大房这边生活品质整体上升了几个台阶。 吃得好就算了,还有新衣裳穿。因为请人上门量身裁衣这种事是照顾到大房所有主子的,邢夫人肉痛了很久,想剋扣吧,有王熙凤盯着她没胆儿;到贾赦跟前抱怨吧,妥妥的一顿训斥。别看大老爷上进了,邢氏对他的畏惧不减反增。多闹几回她就不敢再找自己人的麻烦,而是变着法刺激二房的,裁了新衣就穿出去转悠这种招数都被她玩烂了。 用的法子虽然简单粗暴,效果也很直接,有邢夫人和王熙凤高调宣传,黛玉和迎春低调证实,府上的丫鬟婆子门房家丁都知道大房新年新气象,真是与从前不同了。 北宋神棍还阳过来之前,荣国府常年都是西风压倒东风,直到现在,大房终于翻身了。王夫人很苦闷,别看自家老爷是当官的,区区六品俸禄真的养不活人。入仕的精髓在于往上爬,要是能到三品以上,就不是靠俸禄过活,多的是人抱着金银上门来送礼。若爬不上去,也还有一个法子,六品工部员外郎在京城里那就是个屁,没人当回事;要是能外调,就算是七品芝麻官,在地方上也多的是人巴结……贾政一没本事往上爬,而没法子疏通关系出去潇洒,就只能尴尬的在工部一待十几年。 王夫人以前没觉得怎样,府上家底厚,用不着老爷去打拼,他好歹是个官,虽然没让自己封上诰命,多少还是有些体面。长女是永和宫的春常在,幼子衔着美玉出生,很讨老太太欢心……就凭这些,她稳坐后院第二把交椅,除了重大决策要向老太太汇报之外,别的都能自行做主,大房那边也是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这么过了好些年,咋突然就变了风向。 贾赦突然就成了大人物,大房越活越精彩,反而衬得他们寒酸了……再说添新衣这事,大房是自己掏的腰包,二房没道理让公中出钱,让王夫人给,倒也拿得出,她就是捨不得。有钱当然是往宫里送了,做什么要用在这些闲人身上? 大房才几个人?要跟风的话二房要多拿出一倍的银两,王夫人肯干? 她不肯,奴才们背地里说的话就难听了。 赵姨娘也隔三岔五去闹一回,把王夫人气得胃口都差了许多。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别看府上还是王氏当家,她的日子是越过越糟心。想同老爷商量对策,却屡屡挨训,夫妻之间闹得很僵。想来也是,让贾政像大老爷那样同贵人往来,他拉不下脸去攀关系。 王夫人的确窝火,没拿住把柄她又不敢去告状,只得凑合着过日子,同时悄悄让内务府採买给元春递了封信,写明府中情况,让她想个法子,继续下去真是没法过了。
第115页 大房二房的女人们暗自较劲,薛姨妈也纠结得很,她才知道薛蟠同法兰西商人威尔逊谈了桩生意,这本身是好事,听儿子解释过后也觉得的确是赚钱的行当,那么多外国商人不找,为什么偏偏就找了安娜他爹!! 那姑娘伤风败俗就算了,心肠还那样歹毒,给她送药送寿衣送终……这种儿媳妇谁敢要?可是,按照如今这节奏,薛蟠是要和她长期打交道了。 薛姨妈既感动于儿子的上进,又因为合作对象感到郁闷,想让他换别人又怕损害声誉,言而无信是商家大忌。 荣国府是平静之中暗藏波澜,对面宁国府和王家就是鸡飞狗跳,按照贾赦指点的重新布置书房还不够,又想稳妥,都卯足了劲寻找仙山镜子和文昌塔。因为从前没见过,被坑了一次又一次,贾赦善意提醒过,东西本身就不容易找,而且还要大师开光。 一般说来,开光有三种方法: 第一是最普通的,也是大部分寺庙都能做的:批量开光,无需生辰八字,这样做灵性一般。第二是在每月初一或者十五的时候加持法力,要做须得给寺庙捐一笔香油钱,效果比前一种好些。至于第三则是用文昌塔持有者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择吉日开光,日子的选择就颇难,开光的手法也很复杂,不是普通寺庙的主持和大师能够做的。 按照贾赦的说法,至少也要那生辰八字择日子,最好能请到开了天眼的大师。 大老爷劝了不止一回,他们坚定的相信“磨刀不误砍材工”、“功夫不负有心人”……执着的寻觅那两样能够改文昌运的风水宝物。既然拦不住那就任他去,贾赦也不管了。大老爷还是像从前那样悠哉哉过日子,京城却陷入到腥风血雨之中,三月上旬,却出了件大事。 仿佛一夕之间,就有谣言传出来,说荣国府大老爷谁骗子,摆明了就是歪门邪道。且不说玄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前朝世宗皇帝曾经屠杀过玄门弟子,到现在,两百年的时间,从未听说有倖存的,他拿什么证明真实性? 什么看相测字都很准,那铁定是串通好的。 以为世上再无玄门借他们的名头捞好处就不会被戳穿,殊不知,玄门虽然是千年前一位大师创立的隐世门派,他们依据的也是道家经典,作为茅山教正宗弟子,他从没听说过看一眼就能知道他人命道的,什么看相测字,都是不入流的东西。 放出这些话的是茅山二弟子周含光,道号玉真子,说是全才,尤其擅长斗法捉妖。那些诋毁的话他在酒楼里说的,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老百姓本就是容易被煽动的群体,他们就相信了。仔细想想也对,又不是神仙,哪能看一眼就知道你是什么命,就算是被皇家认可的那些佛门大师也难窥天机,身为凡人,能拥有那样的本事? 这也不能怪他们,人总是这样,自己无法想像的是就会默认为旁人也不可能做到,就是虚幻,贾恩候那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坏胚子怎么会突然改好了?这果然是精心谋划的骗局。你说君子别院?只是炒作的工具罢了。 谣言传开之后,真的有白吃白喝几个月的读书人倒戈,他们大骂贾恩候利用自己,贾琏知道以后险些气坏了,身而为人怎么能这样无耻? 外头风言风语就算了,贾家上下也变了嘴脸,先是贾政斥责兄长,大抵是说他败坏门风,让府上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王夫人赵姨娘这些被邢氏膈应的妇人也是说不尽的风凉话,更别提那些碎嘴奴才。 史太君一直持怀疑态度,风向变化之后,她也给贾赦施加了压力。 大老爷不是会被外界轻易影响的,他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直到史太君第三次提起,让他将骗来的钱还回去,向京城百姓道歉求谅解,解释清楚这事同贾政没有关系,发誓再也不搞歪门邪道的东西。史太君把条件说出来,贾政还不太满意,觉得自己名声已经有亏损,这样根本不能弥补。王夫人也是哼了一声:“母亲也太偏袒大房。” 说来也奇怪,大房这些主子里头,除了眼皮子浅的邢夫人,别的都老神在在,贾赦改变有好几个月了,天天见面的能辨不出真伪?他身上没留下半点坏习惯,说话一套一套的,做事也很有原则。贾琏两口子、迎春以及黛玉都相信大老爷。瞧他这样镇定,出事至今一点不慌张,心里肯定有成算。 史太君将要求提出来之后,贾琏想了想,说:“咱们是一家人,岂能由着谣言左右不相信父亲……”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琏儿你跟着老大鬼魂老婆子就不说了,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还不闭嘴。” 王熙凤是个护短到极点的,典型的帮亲不帮理。 听到贾琏被训,手里的帕子绞得死紧。 她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贾赦就发话了:“我做什么,对不对,用不着旁人置喙,且不说做弟弟的没有资格训斥兄长,便是母亲您,也最好多看看大清律例。内宅妇人总对爷们的事指手画脚,管得也太宽了些。” 史太君涨红了脸,指着贾赦斥道:“你!” 大老爷笑得特别假,他又说:“我从前真是给您太多面子,身为女人,还是少点野心的好。既然连基本的信任也没有,别的就不用再说了,今天就分家!”
第116页 贾赦不是会坐以待毙之人,事实上,在谣言刚传出来的时候,他就给大爷、四爷和九爷递了信,都是面对面交谈过的,比起谣言,他们当然相信贾恩候这个人。平明百姓会相信串通起来作假这个说法,层次稍微高点的都不会,康亲王府是什么地位?既不缺钱又有实权,会帮着贾恩候撒谎?再说韩武那婆娘是真的死了,人都入了土,这个要如何串通? 除了贾政这种生怕受牵连污了名声的“好弟弟”,与大老爷来往过的阿哥以及大人们都相信他,都在等后续。那茅山弟子是代表个人?还是被有心人士派出来闹事? 大阿哥和九阿哥都在盘查。 至于四爷,他已经到宫里去报过备。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康熙的意思是按兵不动,让对方先出招,看看那茅山道士背后是谁?为什么煽动京城的百姓?同时,他也想亲自见一见贾代善的长子。 ☆、第063章 且不说如今这具身体已经换了芯子,就算还是从前那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大老爷,外面的人怎么骂都可以,在贾家,还是得分一分长幼次序和辈分。宁荣二府,有资格批判贾赦言行的只有他的亲娘史太君以及隔房堂兄贾敬。 二老爷贾政只能是建议,说的时候还得和和气气,哪有做弟弟的给兄长甩脸色看的道理? 再说史太君,贾赦要是出现了道德问题她可以随便说,爷们在外头做的事,还轮不到内宅妇人置喙……外头那些言论根本没得到证实,只是所谓茅山弟子的片面之言,让老百姓被煽动,朝廷都没拿出态度,自家人反倒一惊一乍。你不搭理他偏蹦跶着找存在感,一次两次就算了,都说事不过三,大老爷是真的下了决心。 这是他第三次提出分家,之前两次也就是说说而已,没当真,并且都被史太君强硬驳回,这次老太太却沉默了。站在她的立场,更希望的是举家和乐儿孙满堂。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既然出生在这个家族里面,就应该为荣国府的发扬光大贡献心力。 过去多少年都是政儿撑着,要不是他有个工部员外郎的官衔,府上恐怕早就退出世家圈子了。好不容易老大改了,脾气却越发古怪,他神神叨叨的,老是将不吉利的话挂在嘴边,只想着自己飞黄腾达见不得人好。和阿哥们那样熟络不介绍给政儿,见着宝玉就没说过半句好话,元姐儿在永和宫混得艰难他也不帮衬一番。 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不愿意。 也就是因为这样,史太君才如此生气。 本来还想给他机会慢慢改,现在看来,恐怕不行了。作为贾家的老祖宗,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她要做出做正确的决断。“分家这事老大你提了不止一次,我都没有答应。一来,我这老婆子还没死,怎么能看着贾家分崩离析;二来,亲兄弟就应该守望相助,我以为你会幡然悔悟,没想到还是走到了今天。既然你坚持要分,我这个做娘的就成全你。”说着,史太君就吩咐低着头站在门口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赖大,“去把珍大爷请来。” 分家是大事,必须通过贾氏宗族决定,因为只有两房,这事就得由大房当家的来主持。贾敬痴迷炼丹,一直在道观里住着,基本不回宁国府,当家的就是他的长子贾珍。贾珍自然也听过京城里的谣言,因为同贾赦没有宿怨,他的立场还算公正,仔细想了想,前几日堂叔来府中指点书房风水,说得是真有道理,不是瞎编。他虽然连秀才都没中过,听人话的本事还是有的,再说了,要是真事官差早该上门,这都闹了两天,百姓倒是骂的欢,喊打喊杀,宁荣街这边却好似被保护着一样,就算有人骂两句,也没有聚众捣乱的事发生。 这说明什么?不是老百姓良心好,而是有人在控制局面。 贾珍虽然没本事,还好色,和儿媳妇秦可卿也不清楚,至少他是有脑子的,他觉得贾赦是被污衊了,为什么不澄清?因为他和某些人串通起来在下很大一盘棋。 别看珍大爷骄奢淫逸行为荒唐……他还真灵光了一回。宁国府这边在贾珍和贾蓉的洗脑之下都进入了看戏模式,还没到高潮迭起的时候,荣国府就内讧了!听赖大说老祖宗请他过去主持二房的分家仪式,别说贾珍,宁国府这边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好像听错了,说什么来着?” “到底是哪个蠢货闹出来的事?分什么家?” …… 贾珍回过神来立刻向赖大询问情况,荣国府大管家简略的将过程说了一遍,本着以老太太和二房利益为先的原则,他尽可能的将屎盆子扣在大老爷头上。虽然感情色彩明晰,字里行间煽动性都很强,贾珍还是怒了! 卧槽连他都能想明白的,二堂叔还是什么工部员外郎,竟然如此煳涂! 老祖宗平时瞧着听睿智,关键时刻也掉链子。 贾珍没立刻动身,而是看着赖大说:“你们就没劝着?这么草率要分家,以后要是后悔了,可合不拢来。” 赖大就是个做奴才的,能说什么?再说了,对于荣国府分不分他压根就不关心,想的就是怎么在动乱之中保全自己,守住管家身份。“回珍大爷话,这种事哪有我置喙的余地?” “没用的东西!嘚嘚嘚,我就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贾珍当然不是一个人去,多几个人方便劝说,就算劝不成,这种事也需要贾家所有人见证的。宁府这一脉传到现在就只有三个人:贾敬、贾珍、贾蓉。让道观里的回来那不可能,他和蓉哥儿却是必须到场的。父子俩带着尤氏和秦可卿往荣国府去。
第117页 到地方就发现,情况果然不好挽回,史太君在上位,底下则是泾渭分明。 “都来了?” “既然如此,我就把话说清楚。” “现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想必都听说了,老大做错了事,却不知悔改,执意要连累全家,为了保全荣国府,我忍痛答应分家。”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贾珍那里。 按理说,她应该要询问大房的意见,仗着自己辈分高,史太君直接跳过了这个部分。她对贾珍说:“荣府所有的房契、地契、银两以及贵重物品清单都已经拿出来,就由你来分。” 贾珍想劝两句,刚发出半个音,史太君又说:“老大早先就说过,祖宅留给二房,他搬出去,这部分就跳过了。” 大老爷低声笑出来,他的确说过“把主宅让出来他带着婆娘和儿女走人”这样的话,当时老太太不答应。如今想同大房划清界限,还想占便宜。哪有那么好的事?这种话当然不作数了,有个词叫逾期不候。 贾赦虽然贪财,还有点抠,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有原则的。 本来想着自己就是个外来者,借了人家身体就算了,哪有分家产的道理?他给面子的时候二房嫌不够,想算计更大的利益,现在京城传出点风言风语,他们就害怕被牵连所以“勉为其难”同意分家决议。 这当然好,不过该怎么分,按规矩来。 大老爷的反应成功激怒了史太君。 她拉下脸道:“你这孽子还笑得出来?” “我笑母亲打了一手好算盘,我倒是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您明确拒绝了,条件自然作废,您倒是记得清楚。” “……说出来的话自然要作数。” 闹到这份上,史太君也豁出去了,本来就是二房被连累,分家还要吃亏?这是什么理? 贾赦懒得和她扯那些有的没,他偏着头想了想,慢条斯理的说:“这么说来母亲是想逼迫我这个爵位继承人收拾东西滚蛋?我本人倒是无所谓,只怕二弟被当朝御史告到万岁爷跟前。”打蛇打七寸这个道理贾赦还是明白的,他一下就捏住了贾政的痛处,二房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要他们搬出去,这不可能,让老爷被同僚质疑甚至撸掉官职,是断未来的路。所有人都看向史太君,希望她给个说法,老太太同贾赦对视,良久才说:“你想如何?” 费那么大劲把贾珍请来,一点用场都没派上,到头来还不是史太君本人和大老爷商量着办。贾赦笑眯眯道:“要我搬可以,不过有条件。”所有人都看着他,包括史太君,包括贾政王夫人,包括贾珍贾蓉……甚至大房这边也是,顶着这么多压力,贾赦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祖宅就算是分给母亲的,余下所有家产的分配您不参与,愿意跟谁,谁就留在这里。” 听起来是很宽容的条件,史太君没有道理拒绝,她个人是有小金库的,田宅首饰奇珍异宝什么都不缺,分不分都无所谓。 “我同意,这些个家产就对半分吧。” “等等,您是不是搞错了?” 史太君脸色很难看,“老大,做人不能贪心,我已经答应了你得条件,还要如何?” 贾赦咂了咂舌说:“关于分家的方法,本朝是有规定的,若是家中两个兄弟,分家之时长子继承爵位并且分得七成家产,次子得三成……二弟是朝廷命官,总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邢夫人想笑出声来,老爷平时不靠谱,关键时刻还是有法子的。 王熙凤心里也在盘算,贾迎春是庶出的女儿,就算是嫁妆也给不了多少,等公公百年之后,余下的还不都得进他们的腰包。荣国府七成的家产,真不是个小数目。 史太君气得发抖,却憋不出哪怕一句话,同她说的话相比,朝廷的规矩当然更大,七三分,她怎么能答应?“二房人丁多,总该考虑才是。” “咱们分完之后您就可以去给朝廷提意见,让万岁爷允许将这种情况批註进去。” “孽子!你这孽子!!”史太君站起来朝贾赦那方走了几步,拿起拐杖就要打他,大老爷连躲闪也没有,冷眼直视。拐杖到底没落下来,史太君看向贾珍,让他来决定。 在史太君的计划中,贾珍应该帮着她说话。 贾珍虽然荒唐,他不傻,明知道贵人们还是相信贾赦的,他为何要同荣府大房过不去?就算这会儿真的五五开了,等茅山道士的问题解决好了,阿哥们还不杀个回马枪问责此事?上头怪罪老太太铁定会说这是他决定的,荣府这边内讧,贾珍可不想背黑锅。 他一点不犹豫,张口就来:“为了不让外人说闲话,就按照朝廷的规矩来。祖宅留给老太太,其余家产两位堂叔三七分。” 贾珍刚说完,贾宝玉就从外头回来了。 ☆、第064章 贾宝玉显得有些狼狈,这不是指打扮,而是气质上的,他进来就去给史太君问安,看见双亲也在,又问候了一声,贾宝玉不是恪守礼法的性子,这么老实都是因为贾政盯着。作为荣国府公认的混世魔王,他被史太君和王夫人娇惯养大,能让他害怕的就只有二老爷。
第118页 你问为什么? 因为贾政能下得了手打他。 “你这孽子到哪里去厮混了?半天不见人!”贾宝玉已经夹起尾巴,也不妨碍贾政点他名,刚憋了一肚子窝囊气这不争气的就回来了,让他心里邪火直窜,就想发出来。亲爹面前,贾宝玉不敢怠慢,他答覆说:“去透了个气而已,不知怎的,外头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说得忒难听!” 虽然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二房这边在名声上也会遭牵连,史太君没想到,最先受委屈的竟然是她的宝贝孙儿,她赶忙将贾宝玉招到跟前来,看了又看,瞧着没什么伤痕,只是有些蔫耷耷的,这才松了口气,“都是你大伯没分寸,惹出这样的祸端,政儿是朝廷命官,宝玉还要考科举奔前程,污了名声可如何是好?” 史太君还真敢说。 贾政名声虽然凑合,因为办事能力实在不足,干了十多年还没融进官场,被撸下来只是迟早的事。至于贾宝玉……说起来他的确是聪明灵秀,天资极好,可惜就没用对地方。头两年二老爷提醒他最紧要的是要把《四书》读明白,这是朱熹集注过的儒家经典,很受朝廷推崇,是学子们必须读懂记熟参透的东西。贾宝玉偏不照着去做,抽考起来是还有大半夹生,磕磕巴巴也憋不出来,更别说悟出道理。正经书不读,偏爱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小说,看他做的诗词,是很有才情的,偏偏将仕途视作洪水勐兽,骂一心想高中科举入仕途的学子是沽名钓誉之徒。 这样的思想和作为,还奔个屁的前程,直接改行,开个胭脂铺没准还有发展。史太君就是多虑了,贾宝玉不会被污名声,因为这玩意儿他压根没有。 别人还没说什么,贾宝玉自个儿就急了:“现如今这些当官的不过国贼绿鬼之流,皇帝推崇孔孟之道想要拿这个来约束百姓,凡人还真把它捧为经典,其实不过杜撰罢了,虚比浮词,哪里能当真?我却不要考什么科举……”他从前也说这样的话,不过都是私底下,不会当着长辈的面,尤其还有亲爹在场。今儿个着实是气坏了,在外头被人指点嘲笑不说,回来就听到这些,一个不留神,反驳的话就说出去了。 就听了两句,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骂当官的倒还好,扯上万岁爷以及儒家至圣那是找死。要是让有心人听到,宣扬出去,被立成典型杀头还是轻的,搞不好就要连累全家。虽然大老爷贾赦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什么都敢说,就严重性看来,他那最多只是人身攻击,都不算事儿,和贾宝玉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说起来,大老爷信奉的是道学,无为,随性,而不是什么仁义道德。他什么都敢说,毫无顾忌的性格是在玄门里头养成的。就拿分家这事来说,之前说什么都不要,带着婆娘和儿女走人,他是真没想要荣国府一分一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今为何同二房死磕?心里不爽呗,你不搭理他还闹腾,那敢情好,有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合则聚,不合则散”,那就分家。 他心里膈应,自然就想还回去。 凡是有因才有果。 贾赦就是这德行,平时宽容大度得很,不爱计较什么,你指着他鼻子骂,没准也不生气。不过就算圣人都有脾气,他自然也有,没踩着底线怎么都好,说了事不过三还这样,贾赦会做出这样的回击也在情理之中。 他不信儒家,四书五经一点也看不进去,不过好歹有原则,知道底线在哪儿。朝廷以儒家为正道,你就算心里不当回事,也别瞎嚷嚷,自己不学就算了,别去拉着其他人……否则有十条命都不够死。贾赦不在乎功名,对这条命还是很爱惜的。看了这场闹剧,他以为,分家这个决定还真是对了,这样下去迟早得被二房连累。 史太君想拦着宝玉,还没来得及,贾政就把手边的茶碗砸出去:“你这孽障,胡说什么?圣上也敢随意诽谤,你不想活自个儿抹了脖子还痛快,别连累府上!”平时只要贾宝玉闯祸,二老爷都会动手,今儿个却没有,他整张脸都黑着,盯着站在厅内的儿子。 贾宝玉动了动嘴唇,想说又没敢,史太君就打了圆场,“好了,别闹了。宝玉还小,以后在慢慢教,如今还是说分家的事,这才是正经。” “祖母您说要分家?”贾宝玉情绪变得比天气还快,好似忘了惹贾政生气的事,立刻就接了话。史太君把贾宝玉当成宝贝,自然不会给她脸色看,就把情况说了一遍,她正想说这样的分配太离谱,二房这么多人,还要给宫里的春常在称脸面,分这么点怎么成?还没说出来,贾宝玉就拍了拍手,“这样才好,他们要什么只管拿去,把凤姐姐和二姐姐留下,别去吃苦。”因为“泛桃花害人害己”这个说法,贾宝玉看不惯贾赦也不是一两天,听说要分,自然是举双手贊同。 (⊙o⊙)… 出乎意料的反应,仔细想想又很符合贾宝玉一贯的作风。 金钱什么的那就是粪土,要怎么分就随他们呗,这有什么好争执的?只要这几个臭气熏天的能从府上搬出去,再把水灵灵的好姐姐留下,那就成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被点名的两人也没反应过来。贾赦八字鬍翘了翘,隐隐有笑意,至于贾琏,他整个都不好了…… 说的是什么混帐话!
第119页 眼里还有没有他这堂兄! 贾赦不知道真正的贾恩候是什么德行,他只能从面相以及别人的态度窥伺一二,那位理所当然应该是荣国府的爵位继承人,却没什么本事,连带着整个大房都尴尬得很。大抵就是因为弟弟压了兄长,老大就更不学好,整日吃喝,自暴自弃,虽如此他倒也没造多少孽。老百姓说闲话不是因为作恶多端,而是羡慕嫉妒恨,为他糟蹋良好出身感到愤怒。仔细想想,欺男霸女这种事他是不做的,就算是好色,找的是青楼女子,都是你情我愿的生意,要说有多坏,真没有。至少他还知道什么叫“别人的婆娘”,比贾宝玉这种不管人家成没成亲,只要娇俏可人都想去关怀一番的,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都是女性,贾宝玉还能分出三六九等来。女孩儿未出嫁,是无价的宝珠;嫁了人就会有许多坏毛病,虽还是珠子,却没了光彩宝色;若是老了,那就不是珠子而是死鱼眼睛。 府中这些没出阁的,对他都热络得很,天天陪着玩耍,那当然好。 嫁了人的就会有顾忌,还要为生计盘算,想着如何打理家中事物,陪他的时间少了想的俗事多了,还将功名利禄挂在嘴边,就没了灵性。 …… 划分标准就是这么来的吧? 贾赦已经切换了看戏模式,他端起茶杯喝一口,等其他人反应过来。 史太君回神倒是很快,她说:“你凤姐姐是琏儿的妻,和迎春都是大房的人,自然是要走的,宝玉你到祖母身边来,别插嘴。”她刚说完,贾政也怒斥道,“母亲您也太宠他,这种场合哪有后生晚辈说话的资格,胡言乱语什么!要是再敢乱来就滚回去背书,别留下来碍眼!”事有轻重缓急,就算再怎么捨不得,贾宝玉也忍痛闭嘴了。 王夫人接着就哭诉了一场,说他们开销大,三成怎够? 什么把戏都耍尽了,别说贾赦不让步,就连贾珍也没改口的意思,无论怎么闹,他就把朝廷的规定搬出来,还是那句话,要不你现在就去顺天府,告诉他们这规矩不适合荣国府。大房人丁少,又没个出息的;二房人多,贾政贾元春都要撑脸面,贾宝玉更是要花不少钱来养,三成银子简直没法活……看顺天府怎么判。 “您要么就自己分,要是让我说话,那就只能照着规矩来,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贾珍不懂事,瞎整。这也罢,要是贵人们追究起来,才真是没法子交代。”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不出事就算好的,还能招来什么贵人?……” 无论二房那边说什么,贾珍就是不动摇,人是史太君让赖大请的,说是分家这种事要让听长房的意见,现在宁国府已经拿出态度,他们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史太君妥协了。这敕造的府邸以及大门口的牌匾是再多钱都换不回的,光荣与体面。能保住这个已经是胜利,至于家产分三成也不少了,再说她还有私库,活到这把岁数攒的金银珠宝也很够看。 “虽然这样的分配方式在咱们府上很不适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二就吃点亏。既然说好了就把东西分开,我这老太婆放不下宝玉,以后跟二房过日子。老大你要继续住在祖宅我也不赶人,不过这荣僖堂得腾出来,要自立门户也随便你们。” ☆、第065章 在史太君的监督之下,被请来主持分家仪式的贾珍将家产拼搭着分为十个等分,存众田预留。大老爷让二房先挑,贾政没动,倒是王夫人,仔细看过之后挑走三份。余下七份就是大房的,没等邢夫人接,贾赦就拿了几张田契地契放到一边,恭敬的说:“母亲想要跟着二弟,我身为长子虽有遗憾,还是尊重您的意见,这是儿子孝敬的,以后恐怕不能每日向您问安,生活上还请二弟妹多照看,若有什么是您就让赖大来找我,儿子虽不成器,总不会置亲娘于不顾。”他这样是为了堵嘴,家都分了,说几句好听的也不当事。 再说,根据本朝的律法,就算订立了分书,签字画押,两房断开,寡母还是要关怀赡养的,直到她死才能解脱。 史太君实际很不愿意分,这是世家老太太共有的想法,就算再不成器,总归是子孙,她希望四世同堂,一家子全住在一起,每天都有子孙来陪她说话逗她乐。为什么会闹成这样,还是因为偏心闹的。 表面上没什么苛待,实际上二房却打了大房的脸。起初是窃居荣僖堂,被四爷点破才换回来。即便如此,荣国府的管家权实际还在二房王夫人手中。 按理说,这样的大家族,要么老太太管事,要么交给大房太太,就算邢夫人烂泥扶不上墙,还有长孙媳妇,王熙凤也比王夫人名正言顺。 大房一直在吃亏,偏还有人觉得他们没良心,吃穿用度都是府上供着却不为府上谋利益……实际上不就是因为没帮二房走后门。 贾元春在永和宫德妃手底下讨生活他就应该找四爷攀关系?看得清楚的都知道,十四阿哥才是德妃的心肝宝贝,四爷因为是养母死了才回到德妃跟前,地位尴尬得很。因为涉及皇家阴私,这种事不能说开,史太君的要求贾赦也不能答应。 除了宫里的春常在还有贾政和贾宝玉。 当官的当然要靠自己的本事升迁,兄长还得负责给弟弟走后门?
第120页 至于贾宝玉,头一回出去就得罪了贵人,谁还敢带他?阿哥们也没指名说想见贾宝玉,带过去闯了祸老太太能兜得住?别以为贾家看着还算风光体面,实际已经是个空壳子,只要哪位贵人伸手推一把,立刻就得倒下。 无论是史太君还是二房的,虽然有不满,又狠不下心真的分家,毕竟贾赦混得太红火,那茅山道士来得正是时候。 贾赦不希望天天有人对他指手画脚。 贾政也担心继续下去被兄长牵连。 这才一拍即合,说分就分。 虽然事先已经说好祖宅随老太太,她不参与分配。想到自己是个外来者,借来的这条命,就算没法子友爱兄弟,多少还是得顾及原主的亲娘。再说这里头还有一段因果,因为史太君生了贾赦,所以他才能在死了之后还阳到这里,方才分家的时候已经把火发出来,这会儿倒是平静了。贾赦挑了几块肥田,又拿了个铺子出来,将话说明白之后才盖上手印签了分书。 大老爷这个做法倒是出乎史太君的意料,她愣了愣,心里挺不是滋味,杵着拐杖的手都握紧了:“你这样说就是想要搬出去,老婆子不阻拦,大房奴才的卖身契让邢氏拿去,走之前就不用来向我报备了,以后……多回来看看。”从前咄咄逼人,这会儿倒是和善了,虽然分家是老大提出来的,要是平时,史太君绝不会答应,如今这节骨眼,与其将全家都坑进去,不如保住二房再说,就算老大被抓紧天牢里,家中有人才能想办法救他出来。 史太君是在权衡利弊之后做的决定,愧疚还是有的。 她和德妃毕竟还是有区别,贾赦从前是养在老国公夫人跟前,至始至终都是她的儿子,只是母子之间不够亲近罢了。 贾赦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贾琏紧随其后。他们前脚离开,邢夫人和王熙凤立刻就去收田契银票以及分到奇珍异宝的单子,虽然过程有些坎坷,中间好几次都争得脸红脖子粗,到底抢下了大半家产,不客气的说,今天之前,她们真没见过这么多钱。 将这些收好之后,邢夫人也妆模作样的抹了眼泪,王熙凤也说了关心的话,交代好了她们也要回去收拾行李,看老爷这架势,应该不会继续留在本家继续住,作为大房的掌舵人,他做了决定底下的自然要听,邢夫人乐颠颠的要走,王熙凤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林妹妹是留在府中还是随我们去?” 公公不便插手后院之事,这种问题原本应该由邢氏来过问,不用想就知道,这位抠到死的大房太太巴不得林黛玉跟着二房,王熙凤心知公公是关心外甥女的,这才开了口。 在府上住了小半年,林黛玉看得很清楚,二房别的都好,贾宝玉的存在实在特殊。不说他的亲娘王夫人,就连外祖母也是,别的事情都能商量,扯到贾宝玉,简直就像没有理智一样。 再看大房这边,邢氏的确是个眼皮子浅的,有大舅老爷压着,倒翻不起浪。贾迎春性子好,容易相处,王熙凤对她照顾颇多,链二哥更是和善人,让她选的话,基本不用考虑。可是,她被送到荣国府来就是为了沾外祖母的光,丧母长女不娶是大户人家挑媳妇的前提之一。林黛玉挺为难。 留下来以后还得大风大浪,跟着走又不好说,她就想到离家之前父亲说的话,凡是听大舅老爷的,那是睿智人。林黛玉缓步走出,对史太君说:“自进京一来,我得外祖母怜惜,本来应该留下来长期陪伴,只是,如今大房有难,我虽为女子也知道‘仁义道德’这四个字怎么写,从前衣食都是大舅母和二嫂子帮忙打点,遇到这样的事我便撇得干干净净,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认我这个女儿……”林黛玉说着就跪下了,她给史太君磕了三个头,然后说,“若是大舅母不嫌弃,我愿同去,外孙女不孝,往后定日日诵经为您祈福。” 史太君看着林黛玉,就好似看到出阁之前的贾敏。那是何等的金尊玉贵,她和老爷捧在手心里娇惯大的……虽然外孙女同敏儿并不十分相像,骨子里的清气是如出一辙,只是敏儿更活泼些,黛玉安静罢了。 说真的她捨不得,不过,这番话言之凿凿,说到她心坎上。 “罢了,你这么说老婆子如何挽留?我便把话说在这里,荣国府的门永远为你敞开,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找外祖母,我铁定要给你讨公道的。” 听到这话,王熙凤就笑了:“老祖宗又打趣,林妹妹这样的可人儿,谁会捨得为难?” 邢夫人本来不咋喜欢林黛玉,多养个人得费多少银子?不过想到有那么一大笔入帐,她就不计较了,也帮衬着说:“我进门晚,没见过小姑,从外甥女身上却能窥得一二,只要你愿意,住多久大舅母都欢迎,母亲愿意忍痛放人才好。” 分家时候剑拔弩张的气氛真是一点也没有了,这会儿都说起好话来。史太君听着舒心,想着也是这个理,就没为难。又说了几句,邢夫人和王熙凤就领着迎春黛玉退出去了,贾宝玉想阻拦,看到父亲铁青的脸色,他没敢。 就在当天,贾赦给九爷递了封信,说明府上情况,将细节一併点出,让他帮忙看看哪里做得不对。胤禟本来在同老八老十聊天,收到信也不避讳就拆开看了,嘴角一路抽搐到最后,简直停不下来。
第121页 史太君是真煳涂,贾家二房也在作死。以为这回贾恩候要倒霉,恐怕挺不过去,就急急吼吼分了家,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身为阿哥,都是大婚分府,他对百姓家的规矩倒不怎么了解,看完之后就把书信递到胤禩那边去:“八哥你帮忙看看。” 胤俄就来劲了,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到老八身边去,跟着瞄了几眼。 “好傢伙!贾家真能折腾!” “贾恩候也够大方,明明是袭爵的长子,竟然同意搬出去。什么祖宅?爷怎么记得贾王史薛四大家族都是金陵的,荣国府是敕造的吧?” …… 十阿哥边看边念,同他的沉不住气相比,老八就稳重多了,看完之后他将信纸折起来,让小路子交回给胤禟,这才说:“大的问题是没有,只怕风波过去之后贾家二房又要后悔,他们不足为据,只怕史太君被煽动,毕竟是生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就够他喝一壶。”胤禩说完,胤禟就补充道,“难不成让贾恩候直接搞死他娘?八哥你这么说,我看问题也不大,他左右是个散漫人,没将爵位看在眼里,只要不入仕,事情就闹不起来。再说,虽然分家是贾恩候提的,等真相大白之后老百姓就会倒戈,觉得贾恩候真是至善至孝,为了不连累母亲和兄弟,竟然提出分家将麻烦独自扛下。让贾家二房成为理亏的那方,问题就好办了。” 不愧是生意人。 真符合他的做派。 老九正想回信,就被胤禩拦下来:“你找个院子让他搬进去,先住着,我估摸这事还有别的可能。听门房说,昨日有个生脸去了四哥府上,然后老四就进宫去。如今这节骨眼,朝堂上没什么大事,除了京城里沸沸扬扬的流言还能说什么?皇阿玛那边还没动静,也就是有打算了,咱们按兵不动,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风向。” 不愧是能和太子相争的,胤禩脑子就是灵光。他说完之后胤禟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不说别的,要是贸然行事坏了皇阿玛的计划,铁定要遭殃。 贾赦接到九爷回信,心就放下了。 他又看到末尾有两点批註,因为荣国府是敕造的,按规矩,袭爵的不应该搬,要走也得是二房。再有就是御赐的牌匾也得取下来,贾代善都死了多少年,就算是袭爵的大房也只能挂一等将军府,莫说贾政。 区区一个工部员外郎,岂能配上国公府的招牌? ☆、第066章 胤禟身为土豪,在京城里总是有几个据点的,他挑出个颇为气派的宅院,将位置在信上写明,说是暂借给大老爷解燃眉之急。 贾赦倒是不扭捏,承他情,第二天一早就拖家带口就搬过去。 从荣国府出发到新宅,一行人浩浩荡荡。因为出府的的时候日头早,动静不大,几个主子都是坐的轿子,老百姓根本没瞧明白,直到贵重物品抬进府内,大老爷才带头从轿子里出来,那一刻,围观群众都惊呆了。 回过神来,他们就开始骂。 “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丧心病狂的骗子!” “茅山派的周真人等着你给说法,你倒是说啊!” “以为搞个别院就能隐藏你险恶的用心?玄门灭了两百多年,怎么如今钻出来了!你本事这么大,咋还是个窝囊废?” 被煽动的平民百姓不知分寸,他们说话很难听,句句都是人身攻击,只是这样大老爷压根不会搭理他们,因为嘲讽奚落的效果不尽如人意,就有人当了出头鸟,这时候贾琏站在贾赦身边,邢夫人已经到了门口,倒是王熙凤,她慢半拍,刚从轿子里出来。 那是个长相凶煞的青年人想去拽凤姐儿的胳膊,不让人进去。换了别人恐怕真要吃亏,王熙凤虽不像夏金桂那样动不动就把人打个半死十里八乡都不敢惹,她好歹是王家姑娘,在荣国府里混的时候也算是个人物。 因为分家拿了大头,大房两位女主子心情都很好,这不长眼的想触她眉头,王熙凤先发夺人,提着裙摆一脚踹过去,力道之大简直不像女人。找碴也该看人下菜,这种时候,普通女子也会爆发,让个野汉子捉了人清白还要不要? 这小年轻找得忒准,直接槓上了王泼皮! “什么地痞流氓敢对姑奶奶动手,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只是语言攻击还不够,在对方爬起来之前,她又补了两脚,狠狠跺在那人方才乱伸的手上,碾了又碾。 “活到现在还真是头一回有人敢对我出手!今儿个就算你倒霉。”她一边骂还挑着丹凤眼朝那些个围观的百姓看去,气势之盛让无数人咕咚咽口水,方才喊打喊杀的那么多,这会儿倒没人敢开口了。 王熙凤这才让门房出来把躺在地上疼得不住呻吟的倒霉蛋丢出去,无论是讨饶还是咒骂,她脸色就没变过,“被人撺掇着当枪使还觉得自己是在坚持正道,蠢到这份上真不容易!那茅山道士不是擅长捉妖?就让他现场表演一个,能现原形的才作数。” 方才跺那几脚已经镇住老百姓,听她这么说,都觉得好像是这样。那人说是茅山正宗,只要是道法相关样样都会,尤其擅长捉妖。也没见他展示,当时有几个人帮衬这说,就这么把贾大老爷打成了歪门邪道。仔细想来的确是太草率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作何反应,一时间没人接话。
第122页 凡事过犹不及,能让他们反思就已经达到目的了,虽然还有人在煽风点火,却收效甚微。王熙凤急着进去挑院子,虽然只是暂住,要安排的事也不少,男人在外面打拼,她总要将后院打点好,邢氏是靠不住的,让她来管的结果只能是银子全往自己兜里揣。 王熙凤从前也抠门,现如今情况却不同,大房得了七成家产分出来单独过,公公又是个会捞金的,膝下只有二爷这个独子,挣的家业迟早都得落到她手中。既然如此,比起敛财更重要的是盯着贪到极点的太太……别让她偷拿公中的财物。 迎春和黛玉也先后下轿,都进去之后,贾赦才看着那些陷入疑惑之中的百姓,这是出事的第三天,他第一次正式面对这些被煽动的愚人。 贾赦慢条斯理的说:“我行得正坐得直,没什么好解释,既然是茅山道士辱我师门,贾恩候自当讨回,有这么多人在场也好,就给我传个话,明日午时咱们福瑞楼见真章。” 贾恩候约战玉真子这事像是长了脚一样传遍京城。那位茅山正宗道士在接到信以后又慷慨陈词了一番,奚落大老爷的同时鼓吹自己多么厉害,什么百年内道门第一人,无出其右。若是半天之前,老百姓没准又开始附和他,王熙凤下脚太狠,贾赦又半点没心虚……怎么看都觉得有猫腻。 与战书同时扩散的还有贾家长房搬出荣国府的消息。从茅山道士出现至今也才三天而已,竟然就把贾家搞得内乱。贾赦会带着婆娘和儿女搬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两房分家。本来局势一面倒,都是对大老爷不利的,爆出这个消息之后,事情反而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有个词叫物极必反,当辱骂贾恩候成为京城新流行,慢慢的就会有人同情他,然后理智思考。 贾赦是荣国府的长房嫡子,无论外人怎么辱骂他,亲娘亲弟弟总该给予支持和相信,你尝试着把自己带入他的位置才能知道被亲近之人怀疑得有多伤心。 “难怪贾恩候一直沉默,这么久都不解释,原来是后院起火。” “我记得他二弟还是官老爷……品行也太差了。” “六品而已,他算个屁!” …… 因为满京城舆论都指向贾恩候,怕惹事上身他们就提出要分家?还把长子撵了出来,这样的做法简直匪夷所思。往前的不说,大清朝开国至今还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外头的疯言疯语大老爷根本不在意,他素来随性,凡事遵从内心。就连向茅山道士下战书这种事也不是为了洗白自己,而是要给师门正名。 若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令玄门遭诟病,那才是真的罪过。 淡然自处的只有贾赦而已,能够挽回一些局势,府上其他人还是很高兴的,这天是三月初九,正是贾琏生辰,当晚,他们摆了桌席,庆生的同时也期待新生活的到来。一般意义上分家不是好事,对大房而言却像是解脱。那种“劫后新生”的愉悦就连迎春和黛玉这样的边缘人也能感觉到。 那胡说八道的茅山道士就好像试鍊石一样,直接验出了荣国府众人的真心。如今的贾赦与从前那五毒俱全的荣国府大老爷根本判若两人,他这么努力,没人感动就算了,出了事之后亲兄弟亲娘都怀疑他,难听的话说了一次又一次……这种有好处就团聚在一起,有困难立刻划清界限的亲人大房表示他们福薄消受不起,与其留着成祸患,能够顺利分家解决问题真是长房大喜。 吃饱喝足之后,王熙凤就感慨道:“再有两天就是三月十一,本以为可以体面风光一回,竟然闹成这样,生辰宴就这么搞吹了,我们二爷真是命苦的。” 虽然没把御赐的宅子抢下来,邢夫人挺遗憾的,不过能得到这么多财产还不用看老太太和二房的脸色也是好事,对她而言,这是翻身做主的日子,对王熙凤这番言论自不敢苟同。心里头虽然不当回事,邢夫人也不敢触霉头,被训了几个月,她就算再蠢也看明白了。老爷对这个儿子是真的上心,要是闹开来,同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填房太太相比,原配留下的亲儿子恐怕重要得多。 如今她和贾琏媳妇王熙凤只能说是分庭抗礼,府门前那出暴力事件之后,在奴才们心里,王熙凤这泼妇的声威反而提高了,要撼动她,真不是一朝一夕。 说起来,王家女人咋都这样讨人厌,走了王夫人,来了她侄女。 简直是槓上了。 邢夫人还在走神,贾赦就开口了:“我明日就去会一会茅山正宗的弟子,看看谁才是欺骗世人的冒牌货,至于后天的生辰宴,你们多费心,照着发帖的宾客人数,该怎么办还是一样。” “这万一没人来又如何是好?” “你别管这个,就按我说的做!” …… 贾赦虽然一直习惯于人为善,不代表就不会打脸。那茅山道士会捉妖,他也会降魔;对方是天赋异禀的核心弟子,他还是大难不死的玄门传人……对自己的能力,贾赦是很有信心的,昨个儿分家之后,他不仅联繫了九阿哥胤禟,四爷那边也没放过。万岁爷的意思他明白了,完整的计划也已经拿出来。 四爷保证说,只要他能彻彻底底的击溃玉真子,朝廷立刻就为他正名,圣旨绝对跑不掉。有康熙正名,后天的生辰宴还怕没人来?
第123页 “既然已经分家,赶明我就做个牌匾挂上,府上的规矩也要重新拟,这事儿你们商量着办,定好之后拿给我看。这些个奴才,只要是有背主之心,或者说过老爷我闲话的,全给我发卖出去,咱们要不起,缺多少再买便是……邢氏,你来做这个事。” 贾赦喝了口茶又接着说:“不过这都不是当务之急,先把生辰宴办好。” 虽然闹不明白贾赦在打什么哑谜,好在他们还记得玄门大师的能力。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情况或许在真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糟糕,老爷应当是有成算的。这一顿之后,府上就正常运转起来,邢夫人清点府库去了,安排生辰宴的是大家大户出生的王熙凤,迎春和黛玉跟着她学习,气氛很是和乐,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对决的日子到了。 ☆、第067章 玄门圣通和茅山正宗弟子之间的约战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三月初十这天,一大早,抢着去占位的就不少,有钱的点壶上好的热茶,来两盘点心,边聊边等。没钱的也不甘心错过这样难得的好戏,在福瑞楼门口选最佳观看位置,买不起九爷馆子里吃喝的东西不要紧,他们带着水囊揣着烧饼,都是为持久战准备的。 想来双方的差距应该不大才是,要主动提出这样的对决,贾恩候至少有五成把握,约在福瑞楼这样的公共场所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就得把自己的招牌砸了。同时,能够爽快应战,并且第一时间拉嘲讽,奚落挑战方贾恩候的,也该有两把刷子,这样看的话,胜率是一半一半。 重量级人物都要压轴,赶前头来的大多是笨鸟先飞,他们不能以权以势以财富压人。 贾赦是独自来的,除他之外,府上其他人全都忙着收拾宅院准备明日的生辰宴,别看贾赦来的是一个人,在明在暗支持他的都不少。就连十四阿哥胤祯这样在他跟前从未说过一句好话的,都觉得贾赦的赢面更大。 阿哥们在二楼,居高临下观尽整个福瑞楼,听到有骚动,他们就齐刷刷低头,然后就看到穿着黑色锦袍缓步走来的贾恩候,他没朝凑热闹的老百姓那边看一眼,走进楼里之后直接开口说:“玄门十三代传人贾恩候应约来会你,茅山老道出来。” 姿态很正,口气很自然,句式很诚恳,就是内容狂妄了些。 在道家所属的众多门派之中,茅山是很尴尬的,他们因为尤其擅长驱鬼捉妖降魔,门下弟子在俗世行走颇多,同黎民百姓关系亲近。实际上,懂行的才知道,茅山道术歷史悠久听起来也很神秘……在主打符箓阵法以及推演天时的道宗之内,却是很不入流的存在。 别说大清朝,北宋的时候,茅山弟子就划分区域骗吃骗喝,愚弄百姓,为正道所不齿。贾赦是正儿八经的玄门传人,不能说每一样都最顶尖,却算得上是集大成者。他还没嫌弃这茅山老道,对方反而造谣加害于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玉真子来得的确更早些,听贾赦这么说,他脸色很不好看。什么老道,他英俊又潇洒,被称作是茅山的镇派之宝,玉面小飞龙好吗?“玄门是千年之前由空元道祖创立,到前朝世宗年间就已经传了四十八代,因为天灾人祸,如今还有没有玄门存世又未可知,你这牛皮吹破了。” 呵呵……傻逼老子是借尸还魂的。 你个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茅山道士能听懂才怪了。 一直以来,贾赦都是淡定的,情绪波动如此大真不容易,“你以为这么说就能从老爷嘴里套话?小白脸道士你太嫩了,说这么多废话是心虚吧?只要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再奉上千两黄金赔罪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 此时此刻,玉真子的心情只能用三个字表达:你!做!梦! 小子不听劝,那就只能让他尝尝厉害。贾赦撇嘴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早点动手吧,老爷我是大忙人,没工夫和你瞎耗。要是我技高一筹,你就跪下来赔礼道歉,我玄门是道宗上三流,茅山教只是下三流罢了,是非岂是由你瞎说?” 听贾赦这么说,玉真子心里却是一紧。连这种事都知道,贾恩候就算不是玄门中人,也是道友,瞧他气定神闲,今儿个恐怕是遇到对手了。他心里有些发苦,早知道就不该接这单生意,赢了倒还好说,输了就是自绝生路,玉真子之名彻底臭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怪他鬼迷心窍,如今退无可退。 “竟知道这些,贾大老爷还真是我道门同行?”他想再挽救一下,贾赦却压根不接嘴,固执的将话题停留在比试项目上,“你坏我口碑,践踏我师门声誉,下了这么大功夫就是找老爷我叙旧的?别拖拖拉拉,比什么快说。” 都说不打不相识,这种事澄清就行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得,看他这样就知道,腆着脸求也没用,此战势在必行,玉真子想了想,说:“比捉妖恐怕伤及百姓;比伏魔普通人又辨不出优劣,这样看来,却没有合适的选择。” 男子汉大丈夫半天做不下一个决定,简直丢人。 瞧他这样,贾赦也不想划单项慢慢比,就说:“画两个圈,咱们站在圈里做法,你用茅山术,我用玄力,可以用符纸阵法之类的东西相辅……直接分个搞下出来。” 酒楼掌柜已经过来帮忙画圈了,阿哥们在上面看的津津有味,这节骨眼上又来了一拨人,正是坚守在君子别院,不让刁民抢劫烧毁的学子代表。虽然的确有好吃好喝供着危难时刻却立刻倒戈翻脸不认的伪君子,也有因为怕事不再到君子别院来的胆小鬼,除他们之外,总还有约摸三成学子,他们是读书人,做学问不仅仅是看四书五经,修身养性同样重要。
第124页 人的道德修养要是跟不上学问的增长速度,两相失衡,那註定要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要蜕变新生,心境的提高至关重要。 在比试开始之前,就有人说:“恩候先生,我们是京城学子,多亏有君子别院才能摒弃杂念,安心攻书。过去这几天,大家都说荣国府大老爷是个骗子,搞君子别院只是为了洗白自己,以便更多的坑钱。我与您只堪堪见过几面罢了,并不熟悉,即便如此,也感觉得到您并不是为了金银就能出卖原则的人……若真的只是假装,未免入戏太深,别院从开出来到现在,看得出是真正用了心在做,做人不能恩将仇报,我们相信您。” 只是一段话,却让贾赦觉得值,虽然最初的动机的确不纯,后来别院就交给琏儿在管,的确投入了不少精力,尽可能的让独在异乡的学子感受到家的温暖,给他们一个不错的环境。 这是做善事,同时也是在造名声。 到如今还有人相信他,借尸还魂是有价值的。 贾赦并没有说什么,语言是最苍白的东西,他点了点头,然后就将目光收回来投到玉真子身上,双方并没有对时间一个眼神的功夫就斗起来,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售,大老爷甩出三道符,对方则催出阴魂,想要用茅山弟子擅长的方式战斗。 道宗里多数人都觉得,只要不让茅山弟子成功催出阴魂,怎么都能玩死他们。贾赦为了彻彻底底击溃对方,并没有打断他施法。常人是看不到阴魂的,他们只觉得福瑞楼里好似突然降了温,阴森森的,玉真子的阴魂就出现在他身边,贾赦看得清楚,那是个蛊毒阴虫。 嗤—— 茅山弟子真是越来越可以了。 这么阴毒的东西都能招来。 他走神这下,阴虫已经射过来,速度极快,眼看就要钻进他身体里,贾赦一步不让,他将玄力包裹在右手上,动作极其缓慢就拿住了阴虫。在对方脸上的神情从惊诧转为惊惧,从这一买卖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差别多大,米粒之光岂能同日月争辉? 输了,他彻底输了。 “请前辈放过我的血海阴虫。”他还真敢说,本来做得挺干净的事,却因为逞强斗殴败露了行径,贾赦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说:“身为道门之人,说话当言而有信,你输了。” 诶!这就分出高下了? 没人缺胳膊少腿,没人吐血,没人倒下啊。 说好的斗个黑云压城暗无天光呢? 说好的大战三百回合呢? …… 让人摸不着头脑就算了,辛辛苦苦带了水囊和烧饼过来,是白费力气?群众都有意见了,他们议论开来。二楼上的阿哥们倒是敲出些许端倪,他们看不到玉真子口中的血海阴虫,却能从两人之间的动作判断,茅山道士想先发制人,直接使出秘密武器,结果被贾恩候轻易化解,那虫子就捏在右手拇指与食指之间。 “是个啥玩意儿,爷也想见。” “继续打啊!往死里打!怎么就停下来了?” 贾赦没搭理二楼那些精力过剩的,他还是那副神情,看着对面之人。玉真子这回的确是丢了脸,不过,这事註定瞒不住,若是传回道宗,遭人嗤笑是轻的,不守诺言要受重刑。也不知贾恩候到底是哪一门的老妖怪,他自称玄门十三代,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怎么想都不靠谱。 心里头百转千回,行动上还是跪下了,他趴伏在地上,朗声说:“茅山正宗弟子周含光见过师叔,请原谅我的无礼。” “你说原谅我就答应,好像过去这几天被刁难的不是我一样。” “就这么放过你也太便宜。” 贾赦说着就捏爆了手里的小虫子,玉真子是用自身再养阴魂,血海阴虫爆了,他立刻就吐了血。 “你……欺!人!太!甚!” 听到这话,贾赦竟然笑出来,“自己种下的因,自然要尝苦果,这就是所谓的报应,技不如人就乖乖夹起尾巴做人。” 赢了还不消停,玉真子脸涨得通红,想吼两句,却被大老爷眼明手快的弹了张符纸过去,忙活了半天,为的就是这一刻,那是真言符,审讯专用,这是他同四爷约定的事,这茅山道士明显是被收买的,背后那人下了好大一盘棋,不把他揪出来,如何安睡? ☆、第068章 看到那条阴虫的时候贾赦就明白了不少事。在道宗内部划分里面,玄门推演万物,以算而闻名。凡事扯到天地就会显得尤为尊贵,动脑子的总比使蛮力动手的来得高档……玄门两者皆占,这就是它列入上三流的原因。与之相反的就是茅山教,入了门,弟子们学的都是降妖伏魔之术,常年同阴魂阴鬼往来。无论在哪一行都有个规律,高层次的很轻易就能消化理解底层的事,就算上手不易,看明白却不难。玄门大通大智者上能窥天道下能算人事,虽然没养过阴魂,降妖伏魔的法则还是明白的。 若是方才他没拿捏住,让那条阴虫钻进身体之内,应该就是小半个月之前弘晖那样,那还是在放任不管的情况下,若是有人主动催发,使阴虫食心啃肺,就算是成年人,一日之内必死。 以血符催动伏魔阵救下弘晖之后,贾赦转身就占卜过,是女祸,也就是说,设计这起事件想要四阿哥府嫡长子去死以便从中得利的是个女人,为什么胤禛查不出?
第125页 因为对方并非亲自下手,而是雇了道门之人,大约就是茅山弟子作乱。道宗内部有个规矩,若是发现有扭转天道祸害苍生百姓的行为,上三流亲传级别的弟子都能裁决处置。 贾赦是十三代嫡传,若不是死于非命,应该是要接手玄门才对,可惜他死得早。对他而言,从北宋到大清朝真的只是弹指一瞬,于世人却已经能够过了八九百年,玄门少说又传了三十来代,作为老前辈,贾赦自觉开启了颐养天年模式,只想算个小命、卜个小卦、赚点小钱……苍生正道也轮不到他来匡扶。 道门九派,又分上中下,就算玄门隐世,上三流里还有天师教和丹符宗。对承天运的阿哥府上动手,针对的还是人家的嫡长子。要是九大门派的正宗弟子,要付不少的代价,修邪道的倒是有法子转嫁厄运天灾,不过,种下恶因必食恶果,就算你想再多法子也骗不过天道,行恶事迟早要害死自己。 反正阴谋也没得逞。 反正还有其余两个宗门担着。 …… 贾赦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很满意,他完全没有要主动追查弘晖中邪那段因果,没想到就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当着这么多围观者的面不便说事,贾赦看了玉真子一眼,说:“你随我上来。”他刚迈开步子就有人问:“不比了?” 贾赦回过身去瞥了对方一眼,道:“高下已分,请回吧诸位,这不孝道孙做的恶事我会按照规矩处置,若是朝廷想拿人,麻烦你们再等等。” 来人之中,的确有顺天府和九门提督府的,他们之前就想好了,等贾恩候和茅山道士比出结果,总要拉个人去审一审,听说宫中贵人都在关注此事,万岁爷也曾过问,大好机会,要是能办妥帖至少能在他们跟前记个名。顺天府尹陈久偲听到贾赦这番话就站起来,他说:“贾大老爷这么做恐怕不合规矩。” 他还没说完,就被断了话。 开口的正是楼上看戏的九阿哥胤禟,“皇阿玛可没吩咐顺天府办这事,陈大人想清楚,抢别人功绩强出头这种事可做不得。脑袋要是伸的太长,那就……”说着,胤禟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吓得陈久偲立刻讨饶,贾赦这才将人带上楼去,被贴上真言符的玉真子不仅对贴符之人有问必答,性格都乖顺了,让他上楼一点也不犹豫。 上了楼,贾赦同阿哥们寒暄一番,然后直接对胤禛说:“您府上发生的事已经有眉目了,请四爷移步。” 别人听不懂,八、九、十却明白得很。 前阵子老四后院出了件大事,虽然对外说弘晖侄儿重病,好不容易才救回来,实际是巫蛊害人。胤禛花了大力气也没查出真兇,贾恩候竟突然说有眉目了。四爷自然毫不犹豫,老十也想跟去听,被胤禟逮住了。要是聪明一些还好,知道怎么利用情报反威胁,如何斡旋,如何翻盘;对胤俄这种蠢货而言,听得越多,命就越短。 四爷、贾赦和玉真子先后进入天子四号房,不用说什么开场白,大老爷直接点题:“这小子的确是茅山正宗的,不过,茅山教主要是学降妖伏魔之术,本就属于下三流,在整个道宗之内,除了修邪道的就只有他们会明目张胆的养阴魂小鬼。因为做的事不同,茅山道士应该是同老百姓关系最亲近的,被请去捉妖的次数一多,就会有人变着法坑蒙拐骗,整个门派里头风气很糟糕。说这些只是想让四爷明白茅山弟子是怎样,真正与您相关的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弘晖阿哥房里就是阴魂作祟,本来,不催动的话,普通人能活七天,因为阿哥还小,身子骨比成年人弱很多,不到一日就成了那样。” 胤禛脸全黑,本以为是简单的内宅阴私,没想到还牵扯出道士。前朝朱厚熜干的事他是不贊同的,做皇帝的,可以为天下苍生行杀孽,可以为稳定朝廷诛九族,却不该为炼丹求长生这种事纵容宫里的道士恣意屠杀玄门中人。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攻下大明辽西十余城;太宗文皇帝皇太极与崇祯打了多少年;满人在顺治朝入主中原……他们终结了一个朝代,自然知道更多的秘辛。 只说朱厚熜,炼长生药是对外的说法,他痴迷于採集女子初潮时经血炼制的壮阳丹。只是这样还不能说明其人有多丧心病狂,有童女初潮未至,他便令妖道施展催经术,强行採血。大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规定过,女子十五岁才能入宫,朱厚熜直接将徵选的年限提到十一至十六岁,在位期间折腾无数次。 这些事,当朝百姓是知道的,因为过去的时间太长,慢慢就被人遗忘了,大清入主中原以后得到了不少手稿和辑录,记载了不少前朝秘辛,这些事,阿哥们或多或少知道,四爷原本只是不贊成,听贾赦说他的弘晖就是被茅山道士用阴魂害了,若不是请行家出手,险些就要丢命……他还能坐得住? 胤禛幼年时脾气暴躁、易冲动、喜怒不定,被康熙训过许多次,慢慢才学会了忍。须知,人字头上一把刀,他不是没有火气,只是硬生生憋在心里,成功的从“现世报”变成了“秋后算帐”的类型。别的事还耐得住,牵扯到子嗣,还是自个儿家中唯一的嫡子弘晖,胤禛火气大得沖天,他脸色不善的看着玉真子,道:“先生说的就是他?”
第126页 贾赦摇了摇头,“我方才注意到而已,茅山是大派,弟子众多,到底是谁造的孽还不好说。四爷想知道,我便帮您问上一问。” 直到这时候,胤禛还以为玉真子只是被控制住不能动罢了,他以为贾赦是想找同行打听,没想到……说问,还真的就是当场问。 对象还是本人。 “你是谁?”听着像是没意义的问题,玉真子却回答了。 “茅山内门二弟子,俗名周含光,道号玉真子。” “下山做什么?” “奉师傅之命下山歷练。” “为何传谣言害我?” “听说京城里出了个胡说八道骗人钱财的,是玄门弟子,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得有多大脸才敢打着玄门遗号坑蒙拐骗?” “何出此言?” “明朝嘉靖年间,玄门遭灭顶之灾,之后二百年,道门只余八派活动,未曾听过玄门事迹,想来已经灭绝。” 真言符是不做伪的,他是真这么以为,才会如此说。贾赦沉默了一会儿,就连道门八派都不知道玄门踪迹,那就是真的受了重创,倖存弟子全部隐匿起来了。也难怪会引来牛鬼蛇神,两百年不出世的门派,在所有人都觉得已经灭门的情况下,竟然冒出个自称玄门弟子的,同达官贵人相交,隔三岔五就同阿哥们在酒楼聊人生,还到人家府上去拜访。 若只是单纯的跳樑小丑,他们压根不会搭理,贾赦把声势造得太大,这茅山道士只是个开头而已,其他几派的恐怕要陆续找上门来,是友是敌还不好说。 不过,他无论是玄门法术或者江湖经验都是一等一的丰富,倒不怕被人坑害,再说,今日让茅山道士溃不成军,很快圣旨就要来,他也会彻底洗白,甚至冲上一个高峰,被百姓追捧。 世道便是如此,只要名声好,百姓愿意相信你,就能掌握主动权。贾赦已经被冤枉过一回,京城民众对他应该是有愧疚之心的,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情况铁定会十分有趣。 毕竟四爷还在边上等着,贾赦没沉默多久,他很快就收拾心情继续发问:“可有人与你相勾结?” “我是茅山正宗弟子,不是招摇撞骗之辈。” “四贝勒府弘晖阿哥突发疾病上吐下泻根本止不住,我亲眼看过是邪气入体,正是阴魂作怪。可是你茅山弟子所为?” 这回对方倒没立刻答话。 过了一小会儿才说:“道门八派都有弟子在京城活动,到底是哪些人,他们做过什么我并不清楚。此番下山一为歷练,二为除邪道。我得到消息说有个修邪术的在京城作乱,以童女做交易,做了不少阴损之事,这才过来看看。” “关于这个邪道,还有别的消息?” “他最近靠上贵人,有紫气作掩护,我碰不得。” 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别的不用再问,贾赦撤了真言符,警告一番就将人打发出去,这才转过身来直面四阿哥胤禛,说:“别的您恐怕都听懂了,最后这一句,紫气指的便是龙气,沾上它的人,正经道修是不能轻易碰的,因为担心逆了天道。要拦住这茅山小道士,需要的紫气不多,只要在宫中妃嫔身边,或者跟着皇子以及同圣上亲近的大臣,都有可能。” 四爷皱了皱眉,目标很大啊。 他还没细问,贾赦又说:“我的意思是,必须是他们的心腹宫女、太监或者谋士,只有这些人才可能影响到帝星与天道。”就比如撺掇宫中娘娘给皇帝下药这种事,非亲近之人不可为。 贾赦这么说,胤禛心里就有数了。他没在福瑞楼逗留很久,就告辞回府,立刻派人去查哪位妃嫔、皇子或者三品以上大臣身边进了新人。 虽然粘杆处还没正式诞生,给四爷做事的也是能人,当天夜里,他们就将消息反馈回来,心腹奴才是不轻易换的,半年内有变更的不过三人,底细都查清了,索额图长子格尔分因为殴打贾恩候这事被请了家法,他的贴身奴才被降成马夫,之后就进了新人,如今这位是旗人,身份虽然不高,家世却是清白的。 除此之外,太子府上多了个伶官,在戏班子里唱了有三四年,在京城里名气挺大。然后就是永和宫,乌雅家送了人进宫来,已经有小半年时间,最近一个月才被德妃调到自个儿身边。这个人身份不好查,说是民间赫赫有名的神医,在验毒和调理身体方面很有一套,正是靠他,德妃的气色一日赛一日的好,连康熙也贊了好几回,宿在永和宫的天数增加不少。 听到这里,胤禛脸色难看极了。 他隐约记得额娘身边的确是有个生面孔,只是没想到,最有可能害弘晖的竟然出自永和宫,还是额娘跟前的新宠。不过,直接下定论说这是她的安排还是草率了,人是乌雅家找来的,到底为谁谋利还不好说。 ☆、第069章 胤禛得到手下人传回来的消息之前,大老爷在借住的府邸上接到圣旨,走这一趟的还是李德全,他在大门口就道了两声恭喜,瞧着主家的人都到齐了,才拿出圣旨,用太监那特别的嗓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荣国公嫡长子贾赦,行事光明,大通大智………可袭一等将军爵,加封‘玄圣天师’,赐御笔亲题天师府一座,黄金千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第127页 李德全念完,将圣旨往前递去,“天师接旨吧。” 贾赦照着从前那样接下旨意又吹捧了康熙爷几句,平时费多大劲才能赚点小钱,这一买卖不仅袭了父亲传下来的爵位,受了加封,得了御赐的宅子,还领了黄金,不枉他辛苦为阿哥们排忧解难,皇上慧眼识人,真是明君! 再说玄圣天师这个封号,玄字喻示他是玄门中人,圣字表示像圣人那样,本事很大的。天师最早是轩辕黄帝对他的老师岐伯的称唿,后来渐渐成为道士的统称,不过,被皇帝封做“xx天师”还是很少见的,因为皇家忌讳,一般人不敢将天字往自个儿身上放。宋朝之前还算自由,之后“真人”“大师”这样的称唿越来越多,被世人所认可的天师反而还是古时候那批德高望重者。 接到圣旨,贾赦的注意力都被赏赐吸引了,贾琏、王熙凤等人表情才是又惊又喜。千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同“玄圣天师”这个封号相比,真是不值什么。 李德全作为康熙的心腹,本朝第一太监,在别人跟前多少会摆点谱,当着贾赦倒是和气得很,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就说:“腊八那日,您说得真是对极了。您说我奴僕宫犯赤,要当心手底下奴才惹事,我回去就小心盯着他们,果真有人手脚不干净,偷御用之物出宫私卖,那其中还有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要不是我亲自发落了他们,等万岁爷发现,真就出事了。” 这话有几分真,贾赦还是辨得出的,的确是帮了他不小的忙,不过,就算真的被别人捅出来,他也有脱身的法子。李德全是什么人物?在宫里摸爬滚打五十来年,伺候皇帝都已经四十一载,在宫中势力之广非常人能够想像。 贾赦想回他两句,李德全却问道:“将那事解决之后,我自己对着铜镜看过,也问了别人,说还是红彤彤的,这是不是说灾祸还没彻底解决?”贾赦笑道:“李公公多虑了,我说的泛赤色与红光满面可不同,没拜高人学过很难能够自个儿看出来。关于奴僕宫,您且记住几句话,这是《神相全篇》里头的:颏圆丰满,侍立成群。辅弼星朝,一唿百诺。口如四子,主唿聚喝散之权。地阁尖斜,受恩深而反成怨恨。绞纹败陷,奴僕不周。” 呵呵,他伺候的的确是全天下最尊贵之人,缺不代表他本人有文化。这里头专业用语忒多,李德全他听不懂。“还请贾天师详解。” 贾赦稍微组织了语言,说:“奴僕宫位居地阁,也就是脸的下边部分,由承浆(颏唇沟的正中凹陷处)引出一条横线,即是奴僕。人的下颚部分,代表的是统御能力,也就是你能拥有的部下多寡,若丰广,表示富有气魄,得部下之功。若尖小,既无部下之缘,也缺乏领导的才能。至于气色,若奴僕宫位有青黑晦暗这四种情况,就要当心奴僕走失,同时还要犯疾病;若是犯赤色,要当心底下人闯祸牵连于你,或者奴僕犯上伤及自身。总的说来,此部多肉、色美、无疤痕黑痣,必安康幸福。” 他说完想着马屁没拍到位,又说:“你是极好的,无需担忧。” 谁不爱听好话? 李德全被他说得那个舒心,就好像三伏天喝了冰镇银耳。 贾赦果真会做人,知道他没听懂就仔细解释了一遍,内容真是详尽,有这样的态度,会同阿哥们交好,得四爷力荐,入皇上法眼也是应该的。 “承天师吉言,以后还有麻烦您的时候。”他想到自己还有大劫未过,心里还是挺忐忑的。按照贾恩候所说,他想了想,会让自己身陷危险的只能是夺嫡之事,或者是新皇登基之时。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两人又聊了几句,李德全再次说了恭喜,就要回宫去,贾赦亲自相送,外头本来就聚集了一些瞧热闹的人,看宫中大太监李德全登门,他们就猜到是来颁旨的。万岁爷还真把贾恩候当回事,腊八的时候是赐粥,除夕又赐酒,还给君子别院赠了牌匾,今儿个不是什么大日子,来宣读圣旨的可能性反而是最高。 李德全当了五十来年的太监,圣旨都读出心得来了,声音虽然不怎么好听,倒是响亮得很,让外面的人也听了个清楚。 一等神威将军?玄圣天师?赐宅院?赏黄金? 皇家竟如此高调的承认贾恩候的本事,还给他这样大的体面,简直……将荣国府二房的脸都打肿了。他们觉得人家挺不过,就分了家,由史太君带着二房窃居荣国府,让长子灰头土脸的搬出来。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贾恩候是借九阿哥的宅邸住,皇上知道这事以后,竟然给他赐了新宅,还是御笔亲题的“天师府”。 “也不知史太君等人是什么脸色,我若站在她的立场,肠子都要悔青了。” “我家要是出了这样的事,老子一二大耳刮子扇飞蠢妇人。” “敢对你老娘出手,不怕押去衙门打板子?” “呵呵,这种事都遇到了,打顿板子算个屁。” …… 群众带入得很好,几乎所有人都是一个调调,先是说茅山道士害死人,以后可别听这样的胡言乱语;又说自己会相信实在是因为不懂道门之事。 外人随便说说怎么了? 荣国府上自己人不也这样? 分出来的贾赦这一支,从主子到奴才,全都激动得很,也就是黛玉冷静些,大舅老爷有大才,这样的封赏不算什么,以后恐怕多的是富贵荣华。管家王善宝真是乐坏了,以前在荣国府,在奴才之中,他不算最体面的,因为对大老爷忠心,分出来之后反而成了天师府的大管家,还愁么有好日子过?
第128页 王善宝使唤人去门口放鞭炮,又接到贾赦的吩咐回荣府那边去给老太太报平安,告诉她不用担心,事情已经圆满解决。王善宝摸不准老爷是个什么意思,是真的纯粹报平安还是炫耀,他琢磨之后,这事还得自个儿亲自去,万一被手底下的搞砸了可不好,至于态度,就中庸一点。 邢夫人看着贾赦将事情安排妥当,就憋出一句话:“老爷如今又是将军又是天师,我却连个诰命也没捞到……”她从来就没说过什么中听的话,这句也是,别说贾琏两口子,贾赦脸也拉下来,“一等将军不是官职,天师也就是个封号而已,老爷我还是个闲人,你却想要什么封号?再说,那诰命也是看人放的,有功夫抱怨这些不如反省自个儿,修身养性。” 就算真的要封,那也是遗封给贾赦的原配张氏,与这个有点好事就飘飘然的填房有什么干系? 但凡是贾赦开了口,邢夫人基本不敢顶嘴,她绞紧手中的帕子,说:“那我们何时搬家?生辰宴摆在哪边?” ……呵呵。 蠢成这样,到底怎么进的荣国府? “你可知道偷鸡摸狗之人才会在夜里搬家,天师府那边我要亲自去看一看,总要把风水做好,至于什么时候搬,我自会安排,生辰宴自然就摆在这里,也当成全九爷雪中送炭的情谊。”你倒霉的时候人家将新宅借出来,得了封赏就立刻走人,人干事? 贾赦懒得再同邢夫人解释,直接打发她去张罗一桌,指不定待会儿会有人登门拜访,就算没人来,关上门也要庆祝一番。 荣国府那边的确听说贾赦完败茅山道士,他已经为自己正名,洗刷了过去这些日子的冤屈。得知这个消息,王夫人嘟哝了几句,心里挺不是滋味。前阵子大房多嚣张,好不容易找回场子,让他们灰头土脸的滚蛋,这才一天时间,局势就逆转了,那茅山道士也忒没用! 心里是这样想,她还是说了几句表示庆幸的话,说什么老天有眼,没让大房背黑锅。二房两口子一样的虚伪,贾政是死要脸面,王夫人是装和善,他们刚说完好话,闲聊了几句,就听到外头有人通禀,说是王善宝回来了。 三人暗自揣测这位大房管家回来的目的,直到亲耳听他说出。 “给老太太请安,奴才是奉老爷的命令回来的,给您报平安,我们府上一切都好,谣言也澄清了。” 史太君笑道:“这真是大喜事,给王管家封赏。” “还不止这样,方才万岁爷的贴身太监李德全到府上来了,读了圣旨,让老爷正式袭爵,还加封了玄圣天师,赐天师府,赏了黄金……老太太大喜!!”这话说得没有问题,长子得了这样的赏赐,史太君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跟着体面风光,若是分家之前,她铁定乐坏了,现在却忍不住苦笑。她如何能想到赦儿有这样大的福气,难道真的做错了? 虽然都知道这对荣府不是好消息,不过,王善宝起了头,奴才们就都跪下来恭喜史太君,贾政脸色很古怪,他压根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续发展,至于王夫人……指甲已经掐进手心里,却连疼也感觉不到。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第070章 虽然大老爷带着婆娘和儿女从荣国府分了出去,史太君在贾家超然的地位还是不变的。譬如接到圣旨这种事,你派人去传话,说得不好就会被当成是炫耀,若是不去?那又是目无尊长。真这么干,她不计较还好,若心里不平衡没事找事,那就够你喝一壶的。 这就是贾赦立刻派王善宝走这一趟的原因,让别人第一显示不出诚意,第二恐怕会因为高兴过头而失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是人人都想达到的境界,贾赦已经做到了,皇帝看得清楚,京城里的老百姓眼也没瞎,他们看得清楚也知道评断。因为之前的巨大错误,他们抹黑了贾恩候这个真正的大师,心里正愧疚着,舆论越来越多的朝着大房这边倾斜,都觉得史太君和荣国府二房实在太过分,连点真凭实据都没有,怎么能依据外面传的疯言疯语就给自家人定罪了? 别说贾恩候他不是变着法坑人钱财的骗子。就算他真的是个人渣,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有个说法叫“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身为亲人要互相包庇,这是朝廷赋予的权力,也是慈孝的另一种体现。 史太君没想法子替大老爷奔走。 假正经更是懂得趋利避害。 “荣国府为什么分家?我听说史太君是个偏心眼,以前就是二房太太管家,就算大房媳妇是个继室,总还有长房长媳在,哪里轮得上她?之前得了多少好处,这么一点困难就让他们迫不及待的策划分家之事,使用阴谋诡计将贾恩候赶出荣国府,我告诉你们,他如今住的宅子还是问人借来的。” “这也太不像话!亏得贾恩候自个儿争气,搬出来之后反而涨了运势,继承了爵位还得了万岁爷的封赏,贤圣天师听起来就很高档。”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母亲,真是大开眼界。” …… 流言蜚语根本控制不住。 当然,也没人想要去控制。 皇上:贾恩候大才。 阿哥:皇阿玛说得对,荣国府活该倒霉! 百官:万岁爷说得太对了,史太君和贾政算个屁!
第129页 富商:贵人们简直慧眼如炬,我早就觉得假正经不是个东西! ↓ 百姓:呵呵,人渣去死! 很多人是在转嫁仇恨,他们误会贾赦,对他喊打喊杀,真相大白之后心里自然过意不去,做了错事总希望能找到垫背的,贾家就成了这样的绝色。老百姓们完全可以说自己因为不了解贾恩候,所以才会轻信传言,荣国府上的人还是亲娘亲弟弟竟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之事! 不能原谅,绝壁不能! 外面的声音荣国府这边暂时还没听到,史太君只顾得上说“赦儿若是早与我说清楚,就不会草率分家了,也不知怎么就养成了巨嘴葫芦的个性”……这是想给自己挽回一些体面,王善宝都懂,他笑着说:“将那茅山道士料理好之后老爷也说了,因为此次事件里头有万岁爷的意思在,不能泄露分毫,他才将担子扛下来,任人辱骂。” 史太君接不上嘴,王善宝又说:“那时候京城局势很乱,许多人把老爷当靶子,宁荣街这边秩序却颇好,都是朝廷在保护。二老爷是当官的,本以为能察觉到,演一齣戏,把大鱼钓出来才好,结果就闹大了,这些话老爷不让我说……您若不想听就怪我这奴才多嘴。”说着他就要往自个儿嘴上抽,还是史太君开口拦下来。 “既然是朝中之事,的确没有我这老太婆插嘴的余地,不过,虽然分了家,亲兄弟还是要相互提携。”史太君说着,就看向王夫人那边,“明儿个就是三月十一,你们去老大府中走一趟,把礼送上,情分不能淡。” 史太君以为至少应该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这事怎么想都应该有两种推论。 第一,他们势利,在大房落难的时候迫不及待把人撵走。 第二,贾赦阴谋设计,故意在飞黄腾达之前整了这一出,让二房心塞的同时顺便打脸。 若没有茅山道士闹那一出,的确就像史太君说的那样,不过,京城舆论已经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老百姓们虽然不至于对贾政喊打喊杀,见了面就嘲讽这种事他们还是干得出来的。 贾政很不愿意,却没反驳史太君的话,王夫人也别扭的同意了,他们正想将王善宝打发回去传话,就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是给他们加封的? 要真是这样倒挺好。 史太君稍微收拾之后,就带着贾政一行往外走,来传旨的却不是李德全,而是一个干清宫二等太监,他在宫里总看别人脸色,这会儿就摆起谱来,“你们快着点,让杂家等着不要紧,我手里的圣旨代表的可是万岁爷。”王夫人还没觉察,史太君和贾政已经感觉到不安,若是封赏的圣旨,来宣读的太监不应该是这样的反映。难不成是有无妄之灾? 自从那茅山道士冒出来之后,荣府这边真是诸事不顺,虽然成功分了家,也留住了宅子,却只保住三成家产,那么多钱被老大拿走,也不知留得住几日?他那花钱如流水的性子,就因为这事,史太君还抑郁了两天,刚走出来却来了二连击,哦不,这显然是三连击的节奏。 史太君亲自赔了好话,小太监这才开始宣读,开头结尾都是一样的,中间的内容却差了太多,这封圣旨既不是升官也不是降职,而是通知贾家一件事。 贾代善死了这么多年,康熙念旧,对贾家分外宽容,甚至容许他们继续挂着国公府的牌匾,实际上,贾家早就该降格。虽然史太君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夫人,虽然她还活着,女人是不能代表府上脸面的。 康熙表达了他要收回牌匾的意思,至于宅邸,特许贾家二房住到史太君死的那一天,等荣国公和他的夫人都没了,皇家就要收回,至于现在要挂“一品诰命夫人府”、“员外郎府”或者“贾府”都随便他们。 听那太监用公鸭嗓读完,史太君身子一晃,险些跪不稳。贾政和王夫人也是满脸惊愕,完全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一定听错了,不可能的,皇上怎么会收回我们的宅邸?” …… 按理说,会有这样的反应是人之常情,打击太大根本换不过来,那太监却一点不体谅,他道:“这反应,你们是对万岁爷的旨意有怀疑?” 就算有也不敢说啊。 史太君赶忙开口:“公公误解了,老身没有质疑的意思。” “那还不接旨!” “荣国公贾代善之妻贾史氏携全家接旨,叩谢皇恩。” 她心里在滴血,却不得不匍匐妥协。史太君颤抖的接过圣旨,那太监笑道:“万岁爷就是这么仁慈,您不用太激动。” 很愤怒,却不能反驳。 史太君在那太监转身之后就晕了过去,王夫人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是谁挑拨离间让万岁爷下了这样的圣旨?本来分家拿得就少,还闹这一出,日子没法过了!” 贾政也糟心,他却不敢有任何大不敬的言行,“哭什么,闭嘴!” “……大房都做出这样的事,我哭怎么了?” 她打心底里觉得是贾赦搞的鬼。 难怪他毫不犹豫的就放弃了宅子,然后狮子大开口要七成的家产。
第130页 本以为搭上宅子一起算两房得的应该差不多,王夫人虽然肉疼,他还等着在大房风餐露宿的时候大笑三声。这才几天,人家不仅袭爵还得了御赐的天师府,反倒是自个儿,竟然面临着宅邸被没收的危险。 老太太这把岁数,还能活多少年? 她死了朝廷就要把宅邸收回,这是什么道理? 本来,没收荣国府牌匾是挺大的事,在宅子本身都要保不住的情况下,就可以忽略不计了。荣府里头乱作一团,那势利太监带着人大喇喇的拆了大门口的牌匾,看热闹的百姓不知有多少,他们全在拍手称庆。 “早该收了,什么荣国府,分明就是员外郎府嘛。” “既偏心眼又缺德,这是报应。” “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荣国府也太惨了!” “都说了不能再叫荣国府,我们就叫从六品工部员外郎贾政府怎么样?” …… 这真的不是在打脸? 史太君晕了,王夫人哭闹了一场没能有任何改变她下定决心明日去找二房讨说法。至于贾政,他又恨又怕敢怒不敢言,这回真的是太丢脸。 王善宝看了个全程,他立刻回去报告这个消息,同时表示二房都怀疑是老爷动了手脚。贾赦很是气定神闲,他撇撇嘴道:“我贾天师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任何的污言秽语。” “要不明天不让二房的进来?万一闹出事可咋办?”邢夫人心情很矛盾,牌匾被撸,就连宅子也住不长久,老太太死后就收回这个决定想想就觉得大快人心。不过,万一他们撒泼找上门来可如何应对?贾赦倒很淡定,他有没有乱来贵人们都有数,真找上门来丢脸的还是二房自个儿。 ☆、第071章 三月初十是高潮迭起,从玄门传人与茅山正宗弟子的对垒,到万岁爷区别对待的两道旨意,老百姓看了好几场大戏。凭良心说,康熙对荣国府已经很宽容,贾代善死后他没逼着立刻撤牌匾,由着他们挂了这么久已经是天大的体面。为什么要在这节骨眼上下旨刺激二房,这是帝王心术。 荣国府两房分家的消息他是从老十嘴里听说的,之后又让宫廷暗卫调查了一番,这的确是场意外,不是贾恩候设计来脱离荣府的。那茅山弟子被人挑唆同贾恩候开战,因为帮腔的人太多,京城言论有一面倒的趋势,贾家人就觉得大房一定会倒霉,关键时刻,牺牲一个总比拉全家下水来得强,这才有分家的提议。 本来,分家也不是什么大事,宫里的阿哥不也都是大婚分府?只怪他们拎不清。金银米粮这些还能私下调配,御赐的宅邸肯定是要随爵位走的,袭一等神威将军爵的是长子贾恩候,他却被赶了出来,就算康熙原本没有偏见,这种事也不能忍。 这是最容易被理解接受的理由。 虽然在康熙心里挺微不足道的。 荣国府这块牌匾在贾代善死后就应该撤掉,不过因为他夫人史氏尚在,贾恩候也没有正式袭爵,朝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如今家都分了,敕造荣国府这边身份最高的男丁是贾政,他是花钱捐的工部员外郎,从六品。这样的身份如何被称国公府?史太君是一品诰命夫人没错,她是个女人,不能代表府上的体面。 除了上述两个原因之外,最重要的是,史太君和贾赦这对母子之间有罅隙是康熙希望看到的局面。且不论贾赦是否入朝,他那样的本事往后还会同阿哥和大臣们走得更近,荣华富贵近在眼前……若是荣国府一派祥和,母子和兄弟感情都和睦万分,四大家族不知道多少人会靠着贾恩候往上爬。 若贾王史薛四家还像以前那样人才辈出,康熙不介意给他们机会,可如今除了还有个王子腾之外,就是新兴的玄门弟子贾恩候,四大家族是时候退出政治舞台了。 一为惩罚。 二为规矩。 三为大局。 四为民意。 皇位要坐得稳不是那么简单的。正是因为以上四个理由,康熙连发两道旨意,捧贾赦踩贾政,若新出炉的贾天师聪明一点就知道,出了任何事他可以找朝廷可以求胤禛胤禩等人援手,唯独不能同二房那边相处得太过和谐。因为身份不同,大老爷虽然没想到这些,他同二房处不来却是天然的。 贾家大房父子的生辰宴早就提上了日程的,从荣国府搬出来之后,因为贾赦的提醒,邢夫人和王熙凤都加班加点做准备,拟菜单,请酒楼里的厨子来帮忙烧菜,请戏班子更不在话下,虽然宅邸没有荣国府宽敞大气,好歹是九阿哥借出来的,占地虽然少些,里头却相当精緻。 满京城谁不知道贾赦得康熙赏赐,搬去御赐的新宅只是迟早的事,至于举办宴席的场地,他们接到通知,已经改到暂居的地点,希望各位不要觉得寒酸。 其实根本不用打这样的预防针,没人会嫌弃什么,荣国府分家在京城里是尽人皆知,贾赦拖家带口搬出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在遭遇了那样的变故之后他没有消沉下去,提出同茅山道士正面对决,轻松翻盘,得到万岁爷赏识的他已今非昔比,还愿意同老朋友们往来,不摆谱……心胸真是宽广。 在知道贾赦袭爵,还得了贤圣天师这样的封号之后,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心里都在忐忑,诚然落井下石的极少,他们大多摆出观望的态度,没上赶着去嘲讽,也没帮忙说好话。这种风吹两边倒的做法没被迁怒,依然被奉为宾客,简直万幸。
第131页 三月十一这天,贾赦借住的宅子宾客云集,收过帖子的不用说,就连没有被邀请的也有不少人蹭上门。管家王善宝在大门前招唿,他笑得像是怒放的老菊花,灿烂极了。托大老爷的福,几天之内,他的身份就拔高了不少,那些平日里要搭两句话都不容易的官老爷们竟然好言好语对他,这种滋味太酸爽,简直让他飘飘然。贾赦和贾琏都是今天的主角,他们并肩站在前院里,一个超然世外,一个器宇轩昂。这对父子的确太了不起,以前都是窝囊废,半年的时间变化真够大的。 “恩候兄!恭喜恭喜啊!我这几日吃不好睡不香,一直在等你传来好消息,能够让茅山道士闭嘴,平息谣言,真是太让人感动了!”这位一上来就开始澄清,贾赦倒是适应良好,其他人嘴角都要抽歪了。 呵呵,要是吃不好睡不香的像这样,想必大家都愿意作陪。说话之前好歹看看自己的身材,胖了一圈面色还如此红润,摆明就是忽悠。 “一点薄礼还请恩候兄不要嫌弃,最近京城里出了太多的事,我们都有好些时候没聚了,今儿个一定要大喝三百杯。” 呵呵,其实真没那么熟好吗? 人家请客你就腾空了肚皮来,这做法也忒不厚道! “我最近都陪着婆娘诵经念佛,天天为恩候老哥祷告,盼你早日从是非之中脱身,老天有眼啊!” 呵呵,前天你还请了狐朋狗友在家中吃喝,别以为没人知道! …… 所有人都卯足了劲说吉祥话,虽然是假的,虽然有不少人在心里吐槽,表面上倒是一团和气,也有人通过夸赞贾琏来拍贾赦的马屁,只要能想到的点子全被他们撸过。 官老爷、金陵四大家族以及贾赦从前的老朋友来得早些,他们耐心等重量级人物登门,谁知,阿哥们还没到,荣国府……哦不,是员外郎府就来了人。史太君郁结于心,已经病倒了,走这一趟的是贾政和王夫人。 在场的有一半都是官老爷,在京城很有话语权,比贾政身份高很多的那种,余下的是贾赦以前认识的二世祖朋友。无论哪一种,都没把贾政看在眼里。他们或者有权或者有钱,大喇喇的就是鄙夷姿态,起初只是变了气氛,胡为那一伙儿率先说起闲话,声音不大,却让不少人听得清楚。 “也不知是谁将恩候老哥从荣国府里赶出来,这才几天啊,怎么就腆着脸贴回来了?” “什么荣国府?分明是从六品工部员外郎贾政府。” “卧槽这么绝你也想得出来。” “这是老百姓的智慧,不是小爷想的。” …… 起初的时候,搭话的只有那么三四个,无论什么事,有人带头就好办多了,跟风的越来越多,讽刺贾政的花样简直层出不穷。 “万岁爷都说了,也可以随史太君,叫一品诰命夫人府。” “纯爷们的尊严呢?” “难不成你以为贾政还是纯爷们?” “林兄说得极是,我家婆娘都比他痛快。” 就算一开始没听到,说的人那么多,身处于是非圈里的贾政和王夫人很快就感觉到了。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区别在于,前者是涨红脸尴尬无比,简直想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下去;后者,也就是王夫人,她则满身怨气,恨不得大唿其名讨说法。 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跟着贾政走到贾赦跟前。 “我代表二房所有人以及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祝愿兄长。” ↑ 还没记住不作不死这句话。 什么“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这是在指责贾赦,说他在生母病重的时候非但不回去,还搞这么大排场给自己办生辰,大不孝。 若他有个好人缘,没准还真能一口将大老爷咬疼,可惜,贾政平时太不会做人,他不仅没得到支持,反而迎来了新一轮的奚落。 “史太君身子骨硬朗着,从前就没听说得过什么病,怎么刚分家就不行了?” “你忘了昨个儿万岁爷发了两道圣旨。” “啧,真是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在儿子得到万岁爷褒奖之后抑郁病倒的。” 再说下去就不像样了,贾政立刻辩驳道:“不是这样。” 这四个字非但没能阻止各方嘲讽的声音,反而推出一个新浪潮,不是这样那是哪样?那批不嘲讽会死星人又开始发散思维,他们以语言为利箭,将贾政射成了筛子。 “都已经是中年人了,别那么大火气嘛。不是因为这个,难不成是对万岁爷撤掉荣国府牌匾的决定不满?” “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她敢?依我看是想给恩候老哥找不痛快。” “这个说法倒是很靠谱,不知道是史太君主导,还是贾大人自编自演的。” “先是夺了御赐的宅邸,还不满足,竟然想出这样的阴招,为了抹黑兄长,员外郎大人真是蛮拼的。” ……!!! 贾政气得说不出半句话。 关键时刻,王夫人不落人后,她开口了:“你们都被蒙蔽了,分家是大房提出来的,不要宅子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关我们什么事?母亲说了,他随便住多久多不会赶人,搬出去分明是故意的,想让我们没脸!这是大房策划的阴谋,为什么他搬出去之后就澄清了谣言,分明是故意的!”
第132页 站在贾家二房的立场,这番话很有道理。 不过,她不该扯出来说。 就连贾政都是打掉牙往肚里吞,就怕节外生枝,要是表现出不高兴,稍不注意就会被说成是对万岁爷的裁定不满,若是到了这地步,就是大祸临门。他这么忍辱负重,王氏竟然不能体会其良苦用心说出这番话来。 “主动提出分家那是顺你们的意,一次次的刁难不就是想把人逼走?分家这回事若不是史太君点头,能成得了?” “为什么没能第一时间澄清,不就是被自家人搞得糟心么?要不是你们不相信他,非得当搅屎棍,恩候老哥早就将谣言澄清了。” “还有,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这般泼妇行径不怕连累娘家?教养这么差谁还敢娶王家姑娘,泼妇一般!” ☆、第072章 王子腾来得颇早,本来,贾家两房之间的纠葛同他没多大干系,说是姻亲,关键时刻还是各管各。听到二世祖引话,他就猜到会出现所有人齐开口只为嘲讽的情况。若是没人开口,大家会装作不知道,谁也不愿轻易的罪人,有人起了头情况就不同,人家都骂了你为什么不骂,你是支持史太君和贾家二房将贤圣天师踹出门去? 身为局外人,王子腾看得明白,这些讽刺奚落的同贾政没多大仇,只是要表明一个立场,自己绝对是站在大房这边,支持贾恩候的。 毕竟牺牲出事之人保住府上其他,是大难临头之时多数人都会做出的决定,史太君的行为的确现实一些,任他们说两天自然就消停了。 贾政是个忍性好的,就算是脸红脖子粗,也没出声辩驳,王子腾千算万算,竟没算到,开口的会是他亲妹——贾政之妻王夫人。 按理说,她陪自家相公一起给寿星公道了喜之后就要到女眷那边去,就在这个节骨眼生出事端,还将整个王家女儿搭进去。已经出嫁的还好,如今待字闺中的还能觅得好夫婿? 王子腾气炸了肺,想骂她,这人都嫁出去多少年,年近不惑的妇人,哪里轮得到他这娘家兄长训斥?再说,要是真的闹开,反而让人看笑话。好在贾政还不算太煳涂,他转头呵斥说:“兄长还没开口,你这蠢妇人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进去!”被那样打脸王夫人本就有些懵,瞧老爷的脸色真是气急了她不敢再说什么,憋着一肚子火就到里面去了,御史中丞章秦之妻徐氏同贾源之妻也就是教养贾赦的徐氏是同宗,她就在王夫人之后进来,与她一道去里面。 一路上,王夫人虎着脸,徐氏笑得倒是大方得体,眼神之中却隐约透出轻蔑之色,两人都没有搭话,到园子里,人已经来了不少,聊得热火朝天。年长的都围在邢夫人那边,稍幼的则同王熙凤说得火热,黛玉和迎春身边也有人,都是些喜静的小姐,汉人居多。 徐氏是老国公夫人的侄孙女,感情上自然更偏向于大房,她嫁给章秦多年,作为御史夫人,嘴皮子利索的很,只是平时稳得住罢了,今儿个不小心就来了兴致。 徐氏同邢夫人打了招唿,就到王熙凤那边去,开门见山的问:“你就是琏儿媳妇?” “……你是?”王熙凤认识的官太太不算多,看此女,气势很盛,家里的男人官职应该不低。徐氏本人来没回答,就有个和她一般大的笑着走过来,说,“这是御史中丞章秦大人家的,姓徐,是老荣国公夫人的侄孙女。” 王熙凤立刻就转过弯来,这位徐夫人同公公贾赦的关系不就像宝兄弟和史湘云那般?“原来是表姑,从前没见过您,我失礼了。” 徐氏笑道:“我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表哥罢了,姑奶奶走后两府之间往来就少了许多,表哥能记得我这号人,将请帖发到我府上,真是很感动。也不知道御赐的天师府在哪里,与我那里近不近,往后要多走动才好。我昨夜还给姑奶奶上了柱香,将表哥的情况告诉她老人家,能够入万岁爷的贵眼,可算是熬出头了。” 王熙凤又接了两句,徐氏就压低声音说:“有个事我本来不该说,不过,与你也有些牵连,还是提醒一番,省得外头传出疯言疯语来,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这话的时候朝王夫人那边瞄了一眼,她这会儿就杵在邢夫人身边,想同那些官太太搞好关系,却发现都没有她插话的余地。只要她一张嘴,立刻就有人抢过话头,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过去。 徐氏这个眼神让王熙凤心里紧了紧,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发生。果然,就听表姑说:“我是在二表哥和二表嫂王氏之后进来的,正好撞见那一幕,外头那些爷们说话没顾忌,嘲讽了二表哥几句,那些话你们想也知道,本来就要插科打诨揭过去的,王氏没忍住呛了声。” ……卧槽。 今日上门来的有哪些人她们心里有数,毕竟,出事之前收到请帖的都炫耀过,不用说年长的阿哥一个不少,康亲王府以及与之交好的几家,还有照顾过贾恩候生意的阿布凯等人。接到帖子的一般都会捎带两个兄弟或者亲朋好友,这些人有王府的,有九门提督府的,还有一些武将,除此之外贾恩候还没忘记他落拓时期的朋友。 王夫人敢开口,这些人会轻易饶了她? “后来闹得很不愉快,二表嫂遭了群嘲,还捎带了整个王家的姑娘……索性你早些年就嫁给琏儿了,否则真是无妄之灾。”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那么两三个人听到,在这种日子里闹事对主人家太不尊重。王熙凤心里的确是咯噔一下,她没想到姑妈竟然这样冲动,本来,舅母和她之间关系就不算很好,这下可真坏事了,要是几个表妹因为这一出嫁不了高门,铁定要恨她一辈子。
第133页 徐氏说得很对,她已经是妇人家,两房又分开各过各,看在公公的面子上,在说她的时候,别人总要掂量一番,想来也无大碍。 再说,她头两天在府门前发威,直接踩断了那登徒子的手,外头恐怕已经有人说她王熙凤是个母夜叉,这种闲话听听就得了,往心上去还不憋死自己。母夜叉怎么了,那一连串的行为能镇住丧失理智的暴民,那番话能让他们反思自己目的就达到了……自个儿总算不是白吃饭,对府上还是有贡献的,没见这两日底下奴才对她又恭敬了不少? “我却无大碍,只是可怜表妹们,舅母知道这事儿还不知得多伤心。”说到这份上,继续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徐氏是有眼色的,立刻将话题扯开说别的去。其实不用她来扩散,很快就有另一位夫人进来,那是个势利眼,同荣国府八竿子打不着,过来就像倒豆子一般将听来的话全说了。 王夫人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听她冷嘲热讽险些就爆发出来,亏得王熙凤反应快,站出来打了圆场:“今儿个是公公的生辰,都少说两句吧,“听说姑妈头两日见风找了凉,可要歇会儿,离开席还有些时候。”王夫人已经明白了,她留在这里也是笑话,不如避一避,等散了席客人走了再慢慢说道。 “这样也好,你扶我进去吧。” 呵呵。 脸得有多大才会让寿星太太单独陪你? 今日的寿宴是贾赦和贾琏两个人的,请帖上都写着,王熙凤就算是你亲侄女,她作为贾琏的夫人总不能丢下宾客只为送你走段路? 王熙凤还没说什么,就见平儿赶了几步过来,“前面派人来说,贵人到了,还带了家中福晋过来,奶奶是否走一趟亲自去迎。” 在达官贵人云集的阵容里头还能称作贵人的就只有众阿哥,几位爷同公公曾有过来往,却没见他们带过福晋,这回真是大体面。王熙凤动了动心思,就说:“平儿你带姑妈到我院子里去歇着,我去看看。” 王夫人险些呕血,怎么就这样巧?她刚撂了话皇子福晋就来了,这会儿多少人看着她,平儿也走过来请。王夫人拉不下脸继续留下,只得绞着帕子跟平儿到厢房里去休息。什么见风……那都是託词,她原本好好的,听到这个消息才是真的头疼了。 生辰宴摆了两个地方,爷们在前面吃酒,女眷们在花园里聊天,交流相夫教子的心得,说家长里短京城趣事。王熙凤说出去接,也就是走到花园口上,毕竟,女眷也不好去抛头露面,到地方之后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好些个穿着旗袍踩着花盆底的贵妇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位瞧着风韵些,估摸着有二十六七,她身后半步跟这个慈善脸,眉眼柔和的很。往后的瞧着就要嫩上许多,娇花儿似的。 王熙凤笑着迎上前去,“给福晋们请安。” 几人抬起头来一看,哟! “这是谁家夫人?瞧着同宜妃娘娘竟有五分像。” 八福晋郭络罗氏也在场,听到这话就多看了两眼,还真有郭络罗家姑娘的气派,同姑爸爸的确神似。她就笑道:“这倒是稀奇事,赶明我就进宫去说给姑爸爸听。” 王熙凤微垂着头,说:“民女惶恐,我是府上二爷贾琏之妻,听闻贵人到了,抢在她们前头来沾光的,从未见过这般贵气的夫人,我原本以为自个儿也是大家闺秀,同福晋们相比那就是不堪入目的乡野村妇,真是羞愧得很。” 这话将福晋们全都逗乐了。 “敢情是贾天师的儿媳妇,这嘴儿可真甜,乡野村妇却说不出这样的话。” “四嫂说得极是,既然都在等着见咱们,那就快点走吧,本福晋却想看看,贾恩候那样大通大智的人物娶的是啥样的夫人。” …… 听到这话,王熙凤只想说:太太您自求多福。 小家小户出身应对官太太就够呛,见到皇子福晋别出洋相就是万幸。 <<<<< 女眷们在后头玩弄心计,前头却是另一番光景,听那些宾客说了几句,再闹下去真不像话,他就出来打了圆场。“分家之事的确是我提出来的,往后不知还要遇到多少牛鬼蛇神,老连累家中不像话,不如分出去,即便惹了事,也不要牵连到母亲和二弟……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说了。” 这话半真半假,贾赦要分家的确是怕这次发生的事再来一遍,他不怕外人闹腾,就怕亲妈逼着他给人家道歉退钱。虽然他给人算命没用多少真本事,也帮着解决了不少问题,辛苦费当然是应该收的。 都是聪明人,就没人再针对贾政,这是打趣说:“贾天师算得如此之准,有什么事都应该能轻易化解才对,能惹什么事?” 本来是感慨的话,贾赦还当真回答说:“干我们这行就像做大夫一个样,他们治病,我们治命……所谓医者不自医,我能算你们所有人,却唯独看不透自己的命。再说门规说了,要么不给人算命,要么就必须说实话,须知太实在了总是容易得罪人。” 贾赦成功将话题引开,扯到算命,众人就忘了贾政此人,全都将注意力放在正主身上,“还有这样的说法?” “……那我就举个例子。”贾赦的目光在人堆里逡巡,转了一圈注意到脸色不大好看的王子腾,那是王夫人的亲哥,在九门提督府任职的,官职在四大家族之中算是最高。“譬如王子腾王大人,面相生得极好,官运亨达,前程远不止于此。不过迁移宫上,髮际内侵额角,这代表的是身边多小人,并且不宜出远门,无论是走亲访友或者外调为官,不仅很难把上面交代的事情做好,还要注意车马交通,尽可能避开危险的行动,否则受伤事小,殒命也是有可能的。”
第134页 我…………草啊! 谁会在自个儿的生辰宴上说这样的话,也不怕触霉头。 再看王子腾,方才因为亲妹口不择言,让王家女儿遭牵连,他就险些呕血,还没缓过劲来,贾恩候又补上一刀。 犯小人!出远门就干不成事!容易受伤!还有可能直接丢命!真想一刀砍死他有没有?! 让这么多人听个正着要害他岂不容易?只要撺掇万岁爷将他调出京城的,到边关去歷练两年,基本就是躺着装棺材里运回来了,他要不是个七尺男儿这会儿保准要抹眼泪。贾赦话都说出来了,砍了他也没用,为今之计只得豁出去脸面跪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天师救我!” 阿哥们就是在这节骨眼上来的,刚进门就听到王子腾这悽惨的求救声,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大阿哥胤褆就乐了,“王子腾你咋唿个什么劲?”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拜见贵人,然后才有人帮忙解释说:“是贾天师方才帮王大人看了相,他对结果不满意,想要求化解。” 呵呵,这不是废话么,换了你能对这样的结果满意? 再看说话那人,正是他在九门提督府的死对头! 王子腾想接过话去,十阿哥却抢着问:“说了什么,也让爷听听。” “这个嘛,贾天师说王大人他没有出门运,只要离京城远了铁定要倒霉,受伤事小,闹不好还会竖着出去横着回来。”亏得几位福晋已经被带到里头去,阿哥们都没忍住,直接笑喷出来。 九爷:还是递个摺子进宫去,说明原委的好。 十爷:没准明天就接到圣旨外调出去。 …… 阿哥们都在暗搓搓的脑补,他们很给面子没直接说出来。倒是贾赦出声安慰说:“王大人不要担心,也就是有可能而已,不是次次都会出事的。就算真的遇到什么不测,你贵人运还是不错的,指不定就有人仗义援手。” 这真的是安慰吗? 不一定次次都出事,指不定会有人帮忙? 贾天师贾大仙你行行好,说句吉利的成不? 王子腾真想给他跪了。 ☆、第073章 王子腾不知道算命这行有个潜规则,算出来越吉祥,收的钱越多,若是生土坎坷大凶大煞,算命人分文不取。虽然贾赦是举个例子主动点了王子腾的名,能在这种时候被他盯上,命道必定兇险。跪舔这玩意儿太虚,非贾恩候所好,他要是聪明点立刻许个百金千金,大老爷一高兴就给他化解了。 贾赦真没胡说,就王子腾这迁移宫长得,就算不是出远门就一定出事,要是走个二五八趟铁定能撞上一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准真就丢命了。 大抵是因为贵人来了,王子腾没拉下脸,只是含蓄的求化解,在贾赦的定义里面,根本没有亲戚相求就一定要满足,关系好就不收钱这种概念。开先例容易,就怕受不住,今天你带两个人来看相,明天他带两个人来占卜,后天看风水……他真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白做苦工。 “方才只说了髮际内侵额角,您的问题不止这点。观面部气色,天庭正中的部位色明黄,这是说升官指日可待,基本上你是受祖上荫蔽,自身也有能力之人,官运非比寻常,财运稍次……当然也就只有这些优点了,看儿女宫,也就是泪堂及卧蚕部位,左子右女,长得都不够丰满,颜色也偏于黯淡,这说明你同儿女之间缘分浅,他们不服管,容易起争执,若长此以往没有好转的话,儿女没准还会生病。” 听到要升官的时候王子腾还挺激动,后面对儿女宫的分析却让他澎湃的心情再次跌落回去。他说得的确没错,就外面的风评来说,他家俩儿子比贾宝玉好很多,却都是犟脾气,读不进去书就算了,拳脚功夫也不行,根本没法子继承家业,王子腾训过一次又一次,幼时还有点用,你骂他至少会听,到现在性子基本已经野了,管不住。 为这个,家里头总是在吵。 他对儿子的确有怨言,不过好歹是亲生的,谁又能彻底丢下?听贾赦说长此以往儿子恐怕会得病,他心就揪起来。 “可有法子化解?” 方才还是大师求化解,如今连口气都软了许多。 他是不了解大老爷,九阿哥十阿哥已经在心里念叨了好几遍:快给钱!说得再好听有个鸟屎用,贾恩候从头到尾就关心一样东西那就是真金白银!一百金包你多活十年!一千金直接事事顺遂! 王子腾没听到他们的心声,故而,大老爷还不说化解之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都是中年人了,稳重些,不要急嘛。我方才还说漏了迁移宫的气色,根据面相法则,若是色赤,主是非;色白,主奴马走失;色黑,主道途身亡……你让大傢伙儿都看看,你眉尾到髮际之间是什么色。不是皮肤的颜色,而是隐隐透出什么。” 看相算命原本是孤单之事,贾赦却将它发展成了全民参与,他这么说了之后就抱着胳膊站着等众人发言。就有人杵到王子腾跟前看了又看。那专注度简直超过了在青楼里看美人,他们觉得偷师的时候到了,一个个都想成为最接近真相之人。 这……除了皮肤的颜色也看不出别的啊。 就有个老实人果真这么说了,他立刻被讽刺。
第135页 “你什么眼力,我瞧着有点赤色,不过黑的更多。” “对对对!我瞧着也是,王兄你要多多注意啊!” “都怎么看的?这是有点吗?我瞧着左边黑右边红,很明显嘛……王老弟啊,你还是别出门,恐怕就要出大事。” “其实也有点泛白,你看,越发明显了。” …… 贾赦简直要佩服死这些人。 普通人是看不出气色的,只能看出脸色和皮肤的颜色,他们之中说得越欢的,其实压根没看懂。说黑说红那都是瞎矇的,你想想看,人家算命大师特地提出这一点,让你看,那绝对就是有问题的,统共才三种可能,按照严重的说铁定没错,又因为他们说得太严重,不是有个词叫三人成虎,这么多人都说他迁移宫泛黑恐怕要道途身亡,王子腾就有些吓到了,最后那个脸色发白完全是被他们逼出来的。 同贾恩候相熟的几位阿哥很快就明白了,老九已经笑起来,倒是十阿哥胤俄,他也学着人家往前凑,也想体验一下给人批命的快感。 等他们折腾得差不多,大老爷咳了一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他说:“你们都不错,不愧是朝廷栋樑,王大人迁移宫就是介于黑与赤之间,可能引起是非,直接殒命的概率更大,没化解之前千万别走远,没准就一去不回。” 贾赦简直是吧生辰宴搞成了生意场。 他推销得很专心,站在旁边的贾琏嘴角抽得险些绷不住,他好歹记得自己如今在京城里的声誉地位都是父亲给的,关键时刻一定要镇住场子,千万不能拆台。 过完这个生辰宴,他又要将无限的经歷投入到君子别院之中,之前那个闹事的茅山道士让他看明白了许多问题,在君子别院安谧学习的人还是得有点气节,那种品德败坏唯利是图的,就算是读书人,也要叉出去。就算让这种人考上科举,当官就是祸害百姓。 贾琏有点想远了,大老爷才是一心想坑死王子腾,他真没瞎说,对宫位的分析全对,就是在将各种可能性的时候稍微渲染了一下,又借旁听这些人的力,吓了他。今天之前,王子腾一直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挺好的,官没当到最大,至少在四大家族里算是第一人;儿女虽然不多,也都养大了;夫人娘家实力不够强,好歹她本人扶得起;钱财比不上薛家多,到底衣食无忧……就算不能继续升官,这辈子也算混出了点名堂,谁知道千算万算没料到还有半路命殒意外身亡这种情况。 贾赦说了他还要升官,就算真的註定要死在外面,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惊呆了的王子腾脑子却没平时够用了,他压根没想到这些,脑子里就密密麻麻排满了一个字: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若不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哭出来太难看,王子腾没准真会哭给贾赦看……因为太过悲痛,他终于说出了贾赦爱听的话:“只求天师帮忙化解!事成之后自当重谢!” 这就对了嘛。 大老爷笑得特别和蔼,他说:“这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左右也不是眼前事,咱们回头再约,都是亲戚,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他这样王子腾竟然还感动了,连着吹捧了好几句,让九爷看得直翻白眼。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蠢的人,你早点说给钱哪有这么多事,这不是找虐是啥?人家折腾你这么久,你还感动得稀里哗啦觉得他是照亮你人生道路的灯笼……不知道里头插的蜡烛也是要花钱买吗? 世人总将金银当做俗物,关键时刻没这玩意儿真不行。 你且看看贾恩候有没有同情心? 会不会免费帮你化煞! 总算是把这事扯清楚了,贾赦就将重心放到阿哥们身上,他们寒暄了一番,然后就准备开席。大老爷是个有原则的,该抠的时候一个子也不少,花起来也不手软,今日的酒席是找胤禟借福瑞楼的厨子帮忙做的,规格很高,贾赦主要负责招待阿哥们,至于其他宾客疯狂的敬酒,都被贾琏喝了。 你对别人还能说“干了这杯,不然就是不给面子”,敢在贾天师跟前说一遍?分分钟打你脸。不给面子怎么了?以后遇上事儿还不得乖乖滚回来跪舔跪求。 贾赦有酒量,这是陪师傅师伯的时候练出来的,不过他嘴刁,一般的都入不了口,看在是生辰的份上他才喝了几杯,之后就怎么也不干了。众阿哥想了想,做算命这一行的不喝多也对,要是胡说八道怎么办?人家当真了怎么办?不小心泄漏了天道又怎么办?喝醉了酒简直危险,时刻坏门规,自己倒霉还要带上别人的节奏。 想到这些就没人劝他了。 大阿哥说:“等吃饱喝足之后,你给伊尔根觉罗氏看看,啥时候能再生个儿子?”不愧是以拳脚和马上功夫见长的,这话说得太直白,险些让听到的人呛酒。 有人开头其他人也跟着半开玩笑说了类似的话。 太子被康熙派去做事了,今儿个没空,就没过来,至于三阿哥,他对贾赦很有偏见,接到帖子之后就毫不客气的回绝了,之后倒也后悔过,就是拉不下脸来,四爷目前除了保护弘晖的安全,查出巫蛊事件的幕后真兇之外别无所求……倒是老八,他笑着说:“那我也求贾天师给郭络罗氏看看。”
第136页 胤禟想求发财风水,结果老十三就嘿嘿笑道:“不然给九哥和十哥看看,下届选秀他们就跑不掉了。” 说得正高兴,王善宝就匆匆而来,他附在贾赦耳边说了句话,平素淡定的贾大老爷竟然停了手上动作,挑眉问:“当真?” “回老爷话,千真万确,您走一趟吧。” 贾赦正想给阿哥们打个招唿,到后头去,胤俄就问:“这是要干啥?” “府上来了贵客,我亲自去看看。” 这就稀奇了,别说胤俄,就连别的几位都看过来:“多大的人物能让你亲自移步?爷到门口的时候没见你相迎。” “九弟说得有道理,本郡王也想知道。”这是胤褆说的,贾赦将目光从他们脸上扫了一遍,“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就是像你们阿玛那样高大伟岸的人物。” 像、皇阿玛、一样。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 除了四八之外,其他阿哥对了眼神,在贾恩候起身以后,隔着一段距离远远跟上,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虽然做得少,不过也不显得生疏,很快就跟到地方。宅子是九爷的,他比谁都清楚,“那是正院的堂屋,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能和皇阿玛比肩,还同贾抠门约在这里见面。”他说完老十就哼哼道,“直接进去不就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同时就真的那么做了,几个大跨步走上前去,越过门槛,一抬头…………卧槽啊!那是像皇阿玛?那分明就是啊!胤俄直接就跪了,实实在在的跪了:“请皇阿玛原谅儿子莽撞,我不知道这里面是您在。” 康熙瞪了胤俄一眼,这莽撞的! 这时候贾赦已经跪完被允许坐下了,他笑眯眯的看着跪在门口的十阿哥,还有闻声过来跪成一排的老大、老九、老十三、老十四。虽然没有金银进帐,还收了几个怨念的眼神,不过这滋味真是酸爽! ☆、第074章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贾赦这会儿已经被射成筛子了,放眼京城,敢这么忽悠皇阿哥的,他还是头一份,别的几个都还好,胤禟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十四阿哥胤祯的表情有点阴测测。 “你们几个偷偷摸摸做什么?”康熙没让人起来,先发了问,几人之中大阿哥最年长,这种时候弟弟们全看他,胤褆被盯得头皮发麻,只得老实回答说,“回皇阿玛话,方才正在吃酒,就有个奴才过来传话,贾恩候说要提前离席,问其原因,只说有个像您一样英明伟岸的大人物莅临……儿子哪知道您今日兴致这样好,竟然来寒门陋舍凑趣,只觉得他是在忽悠我们,这不,就和弟弟们一道过来看看。放眼整个大清朝,皇阿玛您的高贵与威严都是独一份的,怎么能有同您相似的人?” 胤褆也是个极品,自己被推出来还不甘心,非要拉别人一道下水。本以为康熙会表示点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话题没被带偏,“胤褆你是老大,要给弟弟做好榜样,以后稳重点,别这么毛躁。” 这回被训真不冤,想想胤俄方才那丢死人的反应,在主人家和宾客对谈的时候直接闯进屋里,发现来人是皇阿玛,然后没出息的秒跪……胤褆点头应是,康熙才允他们起来。 “既然都过来了,就坐下听一听,朕虽然贵为皇帝,对天道命理倒是知之甚少,在五台山听怀恩讲佛的时间更多。”他也是受了先帝的影响,顺治也在董鄂妃死后没多久就看破红尘出家做了僧人,别看他对康熙及其生母佟妃都不好,孝惠和康熙每年都会去五台山,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见不着面。正是因为去五台山的次数多了,听得多,就悟得多,那里的方丈怀恩是真正的智者。外头的传言说贾恩候能通天晓地,比佛门的厉害很多,康熙并不完全相信,今儿个便是亲自来探底的。 过去这几个月,不止一个人在他跟前说过贾恩候的本事。 号称冷面贝勒的老四胤禛是第一个,老九老十更是夸张,总是挑些趣事来说,托他们的福,康熙深谙大老爷的德行,抠门抠到死,批命先给钱。 得到康熙的准许,几位阿哥就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准备洗耳恭听。贾赦想了想,准备说点大空话,康熙又说:“朕虽然是一国之君,对能人异士也是尊重的,你若说得在理,朕有厚赏。” 明君啊! 能当皇帝的果真与凡人不同,觉悟就高很多! 大老爷恨不得给康熙跪舔,不用客气,用金银珠宝砸死我吧! 本来是想应付,却被一句话激出斗志,贾赦想了想,讲道就跟讲经一个理,你得将那些听起来就很有内涵的大道理摆出来,不要在细节上纠缠,他将玄门典籍在脑子里快速的过滤了一边,将序言都拆下来,拼凑成一纸文章,洋洋洒洒的念起来。 “道家内部的分支比佛门更细緻,万岁爷恐怕不知道,道宗有九派,分为上三流、中三流与下三流。前些日子在京城里大放厥词的是茅山道士,茅山主要学的是收妖除魔,对妖邪相关的术法也颇为精通,主要是用符箓和阴魂战斗,虽然也有弟子打着茅山的旗号坑蒙拐骗,亲传弟子还是不错的,帮老百姓解决了不少麻烦……说起来,道门九派里头,老百姓知道得最多的也就是茅山派。” “茅山主符纸和阴魂,可以算是上三流里丹符宗和中三流鬼派的衍生,我们玄门原本是上三流之首,最繁盛是在宋朝,门下弟子无数,集大成者不知几何。玄门弟子大多避世,混迹在乡野或者市井之中,在道宗之内地位过高,俗世又太低,引起许多人不满。前朝世宗皇帝朱厚熜便是受了丹符宗二长老亲传弟子蛊惑,残害玄门,坏了天道让明朝自取灭亡。”
第137页 康熙听着觉得有点意思,就问:“何为天道?又何为玄门?” “天道就是上天指定的法则,这么说或许不中听,万岁爷您是天之子,也是要遵守的。”他说得没错,这个道理康熙也明白,当皇帝并没有外人看的那样光鲜,因为手中有太大的权力,他的每一次决断都关系着大清朝的山河与百姓,要慎之又慎。康熙没什么表情变化,他不动声色的问:“你看朕如何?” 贾赦倒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说:“若是一般人,便是有些许出入也不打紧,您的话,我却不敢乱说,还是重新找个时间焚香沐浴开坛算命。” 他说着停了停,“《大戴礼记》上有记载,昔尧取人以状,舜取人以色,禹取人以言,汤取人以声,文王取人以度。远古时期,帝王选拔人才是很倚仗相术的。战国时,鬼谷子也是很出名的相师,他曾凭藉孙膑脸上的凶煞之气断言他有性命之险,后来果真应验。大唐是相术发展的狂热时期,百姓关心个人运道,官老爷也爱预卜仕途。宋朝开始出现集大成者,这也是定型时期,明朝前期,已经有人开始整理彙编相术典籍,也就是从世宗皇帝朱厚熜开始,他屠杀玄门中人,以残酷的手段遏止了相术的发展,到现在,歷代传下来的相术典籍反而成了稀缺物。” 相术的发展康熙不懂,贾赦说前朝皇帝那几句倒是很真,朱厚熜就是个昏庸无道的,就算再痴迷长生,也不该让道士把持朝政。康熙翘了翘鬍子,插嘴说:“得感谢他的努力让咱们大清朝顺利入关。” 贾赦是个汉人,以前是,如今也是。若生在明末那个战争年代,就算撇开玄门被屠之恨,他也会冷眼旁观两不相帮。若不是嘉靖、万历和崇祯三朝的不懈努力,要亡国真不容易。 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 对于别人来说,满人入关是国雠家恨。贾赦也痛心,他是方外之人,看得比一般人透彻。除非能再建起一个顶替大明朝的汉人政权,否则,老朱家和满人差不了多远。根据星象记载,明朝后期宦官弄权帝星黯淡无比……那是气数已尽,国将亡! 而大清朝这边歷经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四朝,满汉一家说不上,关系已经十分缓和,朱三太子出来蹦跶一下也不足以影响大局,跳樑小丑而已。 天道的发展就是这样,大清朝如日中天,统治尚不可动摇,与其同朝廷对着干,让皇帝反感,不如该入朝的入朝,该做官的做官。用嘴皮子说是不行的,只有手上掌握住权力,才能真正为汉人同胞做点事。 这是天道之下应该有的心态。 对老百姓而言,活命比那点可怜的气节重要。 贾赦走了会儿神,然后才说:“天命不可违也。” 说起来,康熙的面相的确是好,除了幼年时坎坷些,同双亲以及儿女缘分浅之外,真没别的缺点。做皇帝都是这样,你还是阿哥的时候日日惦记皇位,坐上去之后就会发现,儿子们也在盼你归西。只怪皇位太诱人,心性稍差就容易被权力诱惑误入歧途。 将脸分为上中下三停,康熙是上停稍弱,代表幼年艰辛,从那么多兄弟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坐上去,还要坐得稳,直到除了鰲拜,他的日子才舒心一些。说是稍弱,他天庭也是极好的,额上正中央骨块高起,丰厚平满,连接日月角、天庭、司空等部位,主极贵。伏犀位上,骨头由鼻樑往上通过山根到印堂,没有往下弯曲,连成笔直一条线,此乃帝王将相之格。 …… 贾赦活过两朝,无论是在北宋还是如今,这都是他见过最好的面相,福禄寿喜贵俱全。许是大老爷盯着看的时间太长,几位阿哥都为他捏了把汗,看够了快低头,跪下请罪啊啊啊……这是冒犯圣颜! 康熙今儿个心情好,也不是在宫中,就任他看了个够,然后在贾赦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问:“看得如何?” 贾赦进入到一种奇妙的状态,盯着看的这会儿,他竟意外受了帝星温养,压了许多年都没突破的境界莫名其妙的就提升了,好似有微风徐徐而过,耳聪目明,脑子里也不断的有符文跃动。 这就是师傅说的鲜少有人能达到的天人合一之境。他看到了数千年时代的变迁,仿佛历经数世,又好似弹指一瞬。 听到康熙的问话,贾赦无意识的开口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伏犀骨笔直,气中正,色红润,乃世间极贵之尊,帝王将相之命。福禄寿喜贵五福俱全,面相之贵属生平仅见。天道之中九为极数,没有十全十美之说,您唯独亏了父母及儿女宫。与双亲缘浅、儿女多劫难,易早夭。命有四劫,丁酉为一、乙酉为二、戊子为三、辛酉为四。如今已过其二,若能尽数度过,则是百岁之相……”若是平时,就算能算到,贾赦也不会说这么详细,年份都道破了还怎么长期合作,这会儿真是忘我了。 毕竟做了四十年皇帝,康熙很稳得住,他也看出贾恩候情况不似寻常,没敢打断,就连中间儿女多劫那段,阿哥们想插嘴都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没点见识怎么做一国之君,他对道家不了解,却知道佛家有悟道只说,这摆明就是悟了。 康熙在心里稍微推算,就发现他说得真是对极了。
第138页 丁酉是他命中第一劫,要不是李德全挺住了,死不松口,他已经被当做是谋害董鄂妃儿子的兇手处置掉了,那是顺治十五年的事。 乙酉是他十六那年,擒了鰲拜,过程相当之兇险。 前头这两劫他可以理解,距离最近的戊子在六年之后,若能度过,最后一劫在辛酉年,少说也是二十年后的事。听了这番话,康熙挺欣慰的,第四劫的时候他还不到古稀之年,能度过的话是百岁命……在歷史上也没有皇帝能在位这么久的,他是第一个。不能度过这种情况他压根没考虑,连董鄂妃把持后宫以及鰲拜专权都挺过去了,如今天下尽在掌控之中,怎么会有意外? 皇帝被称为“万岁爷”,那就是美好的祝愿而已。过去这么多朝代,也没见有人破百。康熙一点也不贪心,他觉得贾恩候说得很好,难怪京城百姓说他大通大智,这番话说得真是中肯,自己同双亲缘分浅得很,皇阿玛还在位的时候就不怎么关注他,别说出家以后。想让额娘以太后至尊享尽天下之福,佟妃又死得早。 只是这样就算了,早年的时候几个儿子都没活下来,别看胤褆被称为大阿哥,他实际只能排到第五。 这状态十分难得,几个阿哥也忍不住心痒,想问自身,就被康熙破坏了,他笑着说:“天师大才,这番话说得极对。” 贾赦方才从天人合一的玄妙之境退出来,就听到这句,他的第一反应是:啊—— 完全不明白万岁爷在说啥。 “我方才说什么了?” 本来,完全相信的只有康熙而已,瞧他这样,不像是在装傻,阿哥们才意识到或许是老天爷借他的口说出那番话。十阿哥胤俄想开口,康熙却在他之前说:“天师说朕命途坎坷,一生波折,五十恐要命陨。朕八岁登基,如今是四十一年,来年便是五旬之寿,天师好心建议早立诏书……” 所有阿哥表情都很古怪,他们还没想明白皇阿玛为何要诅咒自己,就听到贾恩候斩钉截铁的说:“我不知万岁爷生辰八字,即便如此,观您天庭地阁,当是五福俱全,至少应有一甲子帝王命,如今紫气正浓,岂会命殒?” 做儿子的就是没有当爹的老奸巨猾。 康熙那不是在诅咒自己,而是在试探贾赦。 瞧他这义正言辞的模样,真是老实在反驳自个儿那番话。这样就对了,说明他铁定不知道方才说了什么,这么说,命中四劫是老天爷传达的话。 康熙是高兴,意图染指皇位的阿哥心里有些发酸,尤其大阿哥,他这岁数,等满一甲子已经到知天命之年,等皇阿玛活够百年没准自个儿都化灰了。九阿哥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一心想帮胤禩夺位,听了这番话简直要失去信心。十四阿哥倒是稍微好点,康熙度第四劫的时候他才三十多岁,自然不急。 他们心里都在盘算,倒是老十开了口:“儿子恭喜皇阿玛。” 由老十来起头胤褆已经有些没脸,他立刻跟上道喜,心里就呵呵了,自个儿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朝廷上那些扯不清的事,带兵打仗才是真绝色,倒是太子……要是得知这个消息对未来还能有信心? 皇阿玛坐满一甲子,他就四十又七。 要是活够百岁,他基本也已经入土。 这样想就没什么过不去了。 ☆、第075章 康熙走这一趟是兴致,虽然是私下行为,外头吃酒的宾客不知道,他过来就是给贾恩候极大的脸面,听了“四劫”这个批命之后,康熙又同大老爷聊了几句,从面相说到风水,皇家是很重视这个的,从紫禁城到皇陵,就没有不讲究的地方。 就算建造的时候请了风水先生掌眼,过去了这么多年,总有改变的地方,大到宫殿的翻修小到一花一木一幅字画,都会影响风水。康熙问起这个,换了别人就该说“要亲眼见了才知道”然后藉机进宫里去开开眼,贾赦却没有。 “我观万岁爷气色,唯有在上佳的风水地才能养出,您龙威正盛龙气正足……这说明您已经将书房以及寝殿的风水养成了利于自己的,只要维持现在的布局,不要随意更换殿内摆设,用帝王之气继续温养,或许还会催旺运势。” 这话是真真假假,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面相,同样也没有十全十美的风水,作为皇帝,康熙比平民要好很多,他应当也是请大师看过的,观其气色的确是如日中天,是明君之相,註定要开创一番伟业千古流芳。自身什么都好,却因为命灯燃得太旺,会吞噬他人之气,最容易受影响的是与其阴阳相交的妃嫔,命硬的能相互催生,倒是越来越好,要是命浅福薄,很容易被他凌厉的气势逼灭命灯。 康熙听阿哥们说过,贾恩候是个宁可得罪人也一定要说实话的,他不开口便罢,只要说出来基本都能应验,短则当日,长则几天。 在这样的思想准备下听到这番话,康熙完全不觉得这是贾恩候在拍他马屁,而是想能够坐上帝王之位,命自然就该这么好。人家也说了,天底下没有完美之事,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都会有遗憾有缺陷。这话也很靠谱,世人都说皇帝好,直到成为万里山河的主人之后,你才会直到担惊受怕有多少,压力有多大。别看康熙现在是金口玉言,说的话都要做数,臣子就算有看法也只是委婉的建议不敢直言其不是……这是他过去几十年的努力,刚登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第139页 八岁登基,被四位辅政大臣拿捏,起初的时候是一夜夜失眠,总觉得有人要加害他在,早朝也只是坐在龙椅上,很多时候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皇位坐久了,难免就会生出一些想法,自己才是大清朝的皇帝,为什么要任由辅政大臣摆布?当初是闹过的,太皇太后虽然疼自个儿,在朝廷大事上却十分坚持,她觉得辅政大臣代表的就是八旗的利益,做皇帝只能对他们好,不能同这些手握重兵的权臣对抗,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他用计擒了鰲拜,同时剥夺了与之勾结把持超正的遏必隆太师之位。 亲政之前同四位辅政大臣斗,之后同太皇太后争执,收台湾闹一次,打沙俄又闹……有相当长的时间他们祖孙之间都僵持着。 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 凡人如是,皇帝亦如是。 他幼时生活在董鄂妃的阴影之下,险些为对方一岁就夭折的儿子丧命,多亏有老祖宗的关心、额娘的接应和李德全不要命的维护。康熙是重情义之人,等他熬出头来想对佟妃好,想让她成为全天下最体面风光的女人,可惜人已经不在了。 对康熙而言,这一生有两大遗憾,头一条就是生母佟佳氏之死。 可不就是与双亲缘分淡么,说得太对了。 康熙想起旧事,气氛就有些凝重,还是十阿哥胆儿大,他觉得拘束,感觉喘不过气来,就嘿嘿笑道:“皇阿玛您不知道,方才在外头也有一件趣事。” “说来听听。” “贾恩候给九门提督府的王子腾看了面相,让他千万别出京城,不然就要死在路上。” …… 听到这话,贾赦的心情是“我草草草草草”。 有这么说话的? 掐头去尾算什么好汉! 有本事你待会儿别跑,老子给你来个大凶大煞诸事不宜! 别的阿哥齐刷刷扶额,有这样的兄弟真的太丢脸了,本来就是个悲伤的故事,从他嘴里过一遍兇残了不知道多少倍。贾恩候是这么说的?明明是迁移宫长得不好,外出要小心,十回可能有七八回都要遇到事故,指不定就要受伤,严重点就直接死在路上了……意思差很多好吗? 胤褆、胤祥、胤祯都齐刷刷看向老九胤禟:老十是你罩的,快补充解释啊! 有这样的兄弟简直悲催,胤禟也不敢让这呆子继续说下去,只得咳嗽一声打断,然后将方才的经过说一遍。 看戏从来就没有要相信胤俄的意思,他猜到那番话湿哒哒的有水分,听胤禟解释过后,感觉倒还差不多,换了别的皇帝就该拿捏住臣子的把柄,以便日后杀人灭口,康熙倒还算光明磊落,他就问贾赦,可有解。 →_→ 有啊,当然有,给钱就有。 大老爷的眼神透露出的就是这个讯息。 康熙虽然是大清朝最有钱的人,整个万里山河都是他的,不过,他也不是冤大头,大不了在迁移宫灾祸化解之前不掉他处境咯……这种事还得自己着急。康熙表扬了贾赦几句,贊他的确配得上天师这个称号,希望他更加卖力的救万民于水火为朝廷做贡献。 然后他就回宫了,没留下半个金锞子。 回宫了…… 回了…… 康熙走了两步,贾赦就反应过来,别说是皇帝,就算是普通宾客离开之前主人家也是要送一送的,阿哥们也立刻跟上,恭送康熙离开,李德全在贾赦开始说命道就自觉退出去了,生怕犯忌讳听到不该听的,见康熙出来他才快步迎上,他们打哪儿来走哪儿出,直到远得看不见人,跪在地上的五六个才拍拍膝盖站起来。 老九一巴掌就拍到胤俄后脑勺上:“让你什么都说。” “现在不说皇阿玛赶明也要知道,今儿个这么多大臣在场,还能瞒得住,再说了,没准就会有憎恶王子腾的变着法要调他出京,他们肯定不知道皇阿玛已经得知消息……”嘿嘿,这样才有可能撞到刀口上去嘛。 他这么说包括大老爷在内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压根想不到好吗,他竟然知道怎么给人下绊子,做得还很不错,至少方才没有人意识到老十是为了看后面的热闹,只觉得他记性不好最快偏还藏不住话。 都是假象啊,假象。 胡说也是为了降低别人的防备心。 要是有意做这个事,他能不把贾恩候说的话记住?显然就是不经意说起的嘛,十阿哥在所有人心里本来就是呆逼。 对胤俄,甚至王子腾,大老爷根本不关心,进门的时候跪了一次,送康熙走的时候更是长跪不起,中间没断过一直在说话,还阳到大清朝之后他还没这么辛苦过,偏偏没得到任何报酬。一向抠门到死干啥都让人先给钱的贾大老爷做了亏本生意,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其他人还在同十阿哥勾肩搭背,他突然冒出一句:“我冒着生命危险说了这么多,别说赏赐,就连辛苦钱也么有,生意要是这么做真得亏了,罢罢罢,以后做什么还是少请皇家人,越有钱越贼精。” 大阿哥:头一回有人敢嘲讽皇阿玛小气。 九阿哥:虽然的确寒酸了点不过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 十阿哥:贾大老爷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转告的。 十三阿哥:阿弥陀佛,施主一路走好。
第140页 十四阿哥:来生我们有缘再见。 ↑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表情:/(ㄒoㄒ)/~~ 贾赦转过身就看到几位阿哥,他动了动脑筋,倏的眼前一亮:“长辈消了费,晚辈要自觉嘛,为了以后更好的合作往来,各位爷你们看是不是……咳……”虽然他没说具体,却不妨碍阿哥们领悟其意,除了九爷之外,其他几位已经抬头看天。 天真是蓝啊。 白云真是白啊。 心情真是悲壮啊。 胤禟稍微琢磨之后就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面额颇大他也不点数,直接就朝贾恩候递过去:“还能亏待了你?听上头的话好好干!”胤禟的确是有钱,可是他从来就不是散财童子,也就是在帮八阿哥拉人气的时候不眨眼,这么豪爽让兄弟们都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不对和大老爷基本就没关系了,收到银票那个神清气爽,他对胤禟的印象越发好,说什么等他生辰一定要给他卜个平安卦。在里头耽搁了小半个时辰,再出去就发现半数宾客都喝高了,尤其是他便宜儿子贾琏,在座的大多是官老爷,他虽然是贾赦的儿子,却学不来父亲那样得罪起人来万夫莫当的气魄,看着贾赦同阿哥们混在一起,他们巴结不上就剑走偏锋,同贾琏推杯换盏,其实宾客不算多,里头的女客大约有四大桌,外头多出两桌来,有两桌人都是被捎带过来的。 贾琏从前没有过这样的焦点待遇,他一高兴就来者不拒,一趟喝下来就已经晕了,走路有些飘,想坐回自个儿的位置上休息一番,被个武将拍肩,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去了。 把主人家拍趴下了还了得?为了圆贾琏的面子,立刻就有人坐他身边,都是九门提督府的,武官,没啥文化,他们一开始是勾肩搭背哥俩好,不知怎地就唱起《穆桂英挂帅》来。 命你探事去进京, 谁叫你校场惹事情? 校场比武伤人命, 招讨帅印你抱回家中, 小奴才你揽来千斤担, 何人与你去领兵? 众:你去呀~~ 这段子大傢伙儿都听过,却没有任何人唱得比这几个大老爷们唱段,起初是从桌上那碗筷来敲,高了兴还比起动作来,锵锵锵锵的。贾赦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说“你去呀”,都是捏着嗓子用的女声唱,就这一句,把他三观都毁了,看到那其中还有自家儿子的时候,贾赦真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他给贾琏看过相的,不怎么好,世人推崇的东西他都学不来,倒是有做生意的头脑。贾赦原本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聊了两日之后发现他对玄学命理虽然有兴趣,天分却太差些,悟性也很不够,就放弃了,决定父子搭班做起君子别院来。 贾琏从前的确不争气,他却十分努力,没有辜负大老爷的期待,将别院那边打理得井井有条,直到茅山道士玉真子污衊他之前,都没出过什么岔子……至于后续的事故,在发生之前谁也想不到的。 按理说,日日相见的人,相互之间都应该有几分了解,平时说不尽的好话,觉得他们父子简直是大善人,一点点谣言传出却立刻倒戈,这样的情况贾琏是预估不到的,虽然聪明,经验尚且不足,贾赦倒是算到了,他却没有提前说出来避过灾难,人都要经歷风吹雨打才能成长,琏儿还有很多要学习完善的地方,把他照顾得太好真不是好事,当父亲的可以成为儿子的依靠,却不能让他产生依赖,这样会无法成长。 说起来,算命也是不能完全相信的,人的运道是随时都会改的,他当初怎么也没看出儿子还有唱戏的本事。大傢伙儿都被《穆桂英挂帅》吸引,后知后觉才看到寿星公过来了,他们正想委婉含蓄的将贾琏醉酒这事同自己撇清干系,大门口就进来一个人,正是呆霸王薛蟠,他是个爽快人,大老爷就嚷嚷道:“姨伯父,蟠儿给你道贺来了,姨爹姨妈走得也忒快,竟没知会我一声,险些就把日子给忘了。”他也不遮掩,大喇喇的将自己晚来的原因说明,就要上前来将礼盒奉上,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地上坐的的那几个,下巴都要掉下来……“琏哥儿你在地上做什么?” 贾琏压根没听到,他又唱道: 非是我贪生怕死不挂帅印, 恨只恨宋王昏庸叫人伤心! 穆桂英十年未曾离战马, 咱杨家世世代代是忠臣! 啷哩个啷! 前尘旧事转头忘, 八旗子弟兵强马壮! 水师霍霍收台湾! 战马声声灭沙俄! …… 本来穆桂英挂帅不是啥好戏,在这种场合唱起来难免悲壮些,贾琏虽然喝昏了头,后面这几句编得真不错,勐地就拔高了意境,让整齣戏变成了歌颂大清朝的。大傢伙听得津津有味,还给他叫好,眼看就要唱到高潮,贾琏口风一转,大声道:“大清朝千秋万代,万岁爷一统天下,威武!!!” 按理说,儿子非但作践自己当众唱戏,马屁还拍得这么生涩,完全不会转弯,作为贾琏的亲爹贾赦应该感到羞愧才对。 他没有,完全没有。 宾客们给贾琏叫好的同时,偷瞄着贾赦的反应。 大老爷表示很欣慰,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哪怕是喝醉了酒也得满嘴歌功颂德,甭管是做生意的当官的还是金銮殿上的康熙爷,说不爱听是假的。
第141页 当众唱戏这种事虽然有点丢分,不过当爹的就是个算命先生,做儿子的唱两句咋了?他们走的本来就不是高端洋气的路线,对入仕为官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贾赦想让王善宝找人来把儿子扶回后院厢房去歇着,这些宾客就交给他来应对,还没开口薛蟠就屁颠颠跑去蹲他旁边,虽然喝多了酒劲上来,认人还是勉强可以的,贾琏看到薛蟠,两个竟然哥俩好聊起来。 这场面大老爷不觉得稀奇,坐如针毡恨不得早点打道回府的贾政却皱了皱眉,薛家分明是同他们二房更亲近,蟠哥儿是在搞什么?竟然同贾琏关系如此之好。 这种日子闹一闹也没关系,注意分寸就成,看他们没有收场的意思,贾赦就唤了薛蟠一声,让他帮个忙把琏儿带到里头去歇着,瞧他们聊得这么高兴,换了别人恐怕很难将人带走。自从受大老爷提点找到新的人生方向之后,薛蟠觉得,他同安娜关系见面机会更多,未来岳父对他也有改观,虽然还在紧张的筹备阶段铺子尚未开张,他已经变得不同,行事作风上虽然还是有些放荡不羁,去青楼歌馆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有时间都拿来琢磨生意经,生怕把事情搞砸。 他能逐步摆脱从前的形象,多亏贾赦的指点。 要说的话,薛蟠心里最重要的人有五个。 薛姨妈是他亲娘,要孝顺。 薛宝钗是妹妹,虽然爱管事,身为兄长也得包容。 安娜是他未来媳妇儿,宠上天也应该。 威尔逊先生是他的岳父,在他跟前要恭恭敬敬,绝不能有半点懈怠。 至于大老爷贾赦…… 他是对薛蟠的明灯! 人生路上影响最大之人! 对薛呆子而言,他的话天王老子都管用,只要贾赦一声吩咐,立刻办好,绝不含煳。他没喝酒,只是陪贾琏疯罢了,听到明灯姨伯父的安排,就扒着贾琏的肩头说了几句,两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没多会儿功夫就离开前院往里头去了。贾赦给王善宝递了个眼神,大管家立刻跟上,生怕薛大爷扶不稳贾琏,帮忙去了。 往后就没有什么,吃饱喝足,贾赦也不留客,逐个儿送他们离开,几位阿哥倒是挺稳重,他们又吃了点菜,由胤俄、胤祥和胤祯负责将康熙微服私访的消息透露出去,虽然没敢重复贾赦那番话,不过,就事情本身已经很出乎意料。 康熙不是经常微服出宫的皇帝,他要出去做个什么排场一般都挺大,锣鼓震天,别看他推出了许多利民的措施,实际上并不很接地气,在朝堂上大多是面无表情,无论是什么天大的消息,就算是文官和武官对掐,他一般会听个全场,然后在场面要收不住的时候冷不丁开口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存在。 虽然面无表情,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情绪。 森森然的,仿佛在说: 别把老子当摆设,你们这样的小鱼小虾吵也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交换了情报之后,四八两位也同贾赦打招唿先后走人,再留下来没有意义,直觉告诉他们,背后还有更劲爆的消息。但凡有贾恩候在场,场面永远不会平淡。他们说要走,其他几位自然也都一道,他们甚至忘了让大老爷给自家福晋看相,带着人就走了。大老爷亲自送他们出去,看着轿子走远了才折回来,如今除了大房自己人就剩下同儿子贾琏吵闹的薛蟠以及二房贾政和王夫人。 荣国府两位老爷在谈心,同时,康熙也来到永和宫,不过是进了贾元春房里,德妃听到太监吊嗓子出来就发现李德全站在西厢房门口,她脸上的笑容险些就僵硬了,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她还是稳住情绪从石阶上走下来,“皇上在春妹妹这边?” 李德全伏身,“回娘娘话,万岁爷说了不让打扰。” 这回真的笑不出来了。 虽然门没关上,大白天的怎么就不让打扰?在她眼皮子底下被那么多人盯着,那骚蹄子竟然还能找到机会劫走皇上,不给她点厉害瞧瞧真要翻了天! 德妃心头火起,却没敢多说半个字,转身就回了自个儿房里,走出众人视线就刺啦一声撕了手里的丝帕:“谁来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那太监打扮的神医不畏惧,他长了张小白脸,却不会让人觉得阴柔,被看一眼就像被毒蛇盯上。在德妃这位颇为得宠的高位妃嫔跟前,他还是很给面子的,轻笑了一声说:“娘娘您如今有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貌,整个后宫无人可比,还把区区一个常在放在心上?” ☆、第076章 先前大老爷已经顺着二房的意思当着众宾客的面将分家的责任抗在自己肩上,再责难他就没有道理,兄弟俩面对面坐了好一会儿,贾政表情严峻,贾赦还是那样,懒洋洋的,一边喝茶一边想事情。 借万岁爷极盛的龙气他突破自己达到了新的境界,还在玄门跟着师傅师伯学习的时候,倒是听过天人合一之境,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超越,虽然不似千里眼顺风耳那边,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别人在说什么看到各种小动作,他却达到了另一种境界。 就好像屠户当久了,看到猪就不是活的牲畜,而是各种部位的组合,脑子里会不断反馈出各种信息,从哪里能一刀杀死,怎么能解出最有卖相的猪肉……现如今,贾赦不管看到谁,他全身包裹的气一眼观尽,立刻就能得知对方是什么命道,在何时因为何事遭劫难,有没有转机……这是所有道宗弟子孜孜以求的境界,贾赦从前只是有幸听到过,压根想不到自己能有这一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上辈子因为破了门规,给个武夫算命的时候见对方可怜他又说得太实在,原本是提点之意,谁知就挨了刀。做人真是不能太善良。
第142页 他早先就知道,进入天人合一之境能窥天道,方才自己的确是恍惚一会儿,清醒过来也记不得之前做了什么,不过,看阿哥们的神情就知道是说了很了不得的话。至于康熙说什么“活不过五旬”,那不是扣屎帽子瞎扯淡吗?根本不用算,他看一眼就知道康熙的帝王运还长,他膝下成年的活的儿子贾赦都见过,能催出帝王运的阿哥唯有三人: 太子身上的紫气最浓,可惜成败相,除非趁散尽之前放手一搏,基本已经没戏;四爷的紫气混在满身清正之气里头,说明他不是刻意在追求,而是因为品性为人被康熙看中;然后就是八阿哥胤禩,他是起于卑贱靠贵人相助,能不能成,得看对方出力的时机合不合天数。 当然,主要是阿哥,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紫气,尤其是得康熙喜爱的,这只是皇家的代表而已,帝王运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凭什么判定说不清楚,只是能看出能感觉到罢了。 贾赦知道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他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在康熙试探的时候义正言辞的反驳,大抵是表情太淡定,谎话说得太动人,还真的矇混了过去。仔细想想也对,天人合一之境不是能装出来的,那时候他应该是忘我忘无超然人世…… 可惜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 想来应该是同皇家息息相关之事。 贾赦还在走神,邢氏和王氏就过来了,王熙凤接到口信说二爷喝多了已经被送回房里,就同邢夫人打了个招唿,照顾贾琏去了。每次争吵说的都是那些,不用脑子就能猜到,不听也罢。 果然,到外院的堂屋坐下之后,王夫人也顾不得维护慈善人的形象,就开口了:“我与老爷好心过来道贺,却是这般对待,真真令人寒心。”要是她方才没有口不择言,这么说还凑合,之前将贾家二房和王家女儿的脸都丢尽了,现在有什么底气找贾赦拿说法?大老爷端起茶碗喝一口,放在边桌上,瞥王夫人一眼,说:“弟妹何出此言?” “我们进门之时那污言秽语不是你……”她说到这儿,贾政就一掌拍在桌面上,“你这妇人胡说什么?” “老爷您……”她再次被打断,还是贾政,“男人说话妇人家不要插嘴。” 看了出闹剧,贾赦慢条斯理的说:“弟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无论什么时候,我从未说过二房的不是,都是自家人,何必做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那些个传言是怎么来的我不清楚,难听与否我也管不了。说句不好听的,你若能重振荣府声威,回到父亲和祖父那样的高度,无论做了什么都有人捧着,若不能……忍一忍就过去了,就只是传言而已,让人说两句不会死,聪明人也当真。” 这不是安慰的话,大老爷就是这么想的,茅山道士折腾那阵子京城里简直是兴起了黑他的风尚,人家觉得跟着泼脏水是件快意的事,殊不知大老爷压根就没把这放在心上,对他而言,自我的调节和追求是最重要的,外人说什么都无所谓。 若是王夫人能达到,她就不是普通妇人,而是道姑或者女圣者了,她心里憋着股气,想反驳又怕激怒相公,没敢说什么。倒是贾政,他想了想道:“虽然分了家,毕竟都是姓贾的,希望兄长帮忙想想办法,那牌匾是母亲的念想,宅邸更是不能收回,否则百年之后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话说得挺恭敬,难得没有拈酸抑或嘲讽,分家之后老二倒是成长了些,贾赦想了想说:“若是在规矩之内,你不说,我也会去做,万岁爷圣旨上是如何说的我不清楚,不过,荣国府这块牌匾我们挂不起,直接收回是万岁爷宽容,要是心狠一点,直接发落也是有可能的。今儿个做兄长的就告诉你两句话:第一,活人比死物重要,别为一块牌匾搭上全家的命;第二,有失必有得,宅邸被收回不打紧,你若能让万岁爷再赐一回,那才是大体面。” “这么说的确没错,我自诩才学不弱,却总没有升官的机缘,要再得赏赐难啊……”后面半句说得一点也没错,至于才学不弱,那就,见仁见智了。贾赦以为,升官靠的其实不是学问而是你会不会做人做事。自身能力是最重要的,该拍马屁的时候可劲拍,该送礼的时候也不能含煳,把人缘搞好,人家推你一把,想往上爬不难。 说起来,进官场之初,贾政就是工部员外郎,十多年不升官比升官还要难,他也算有本事。 贾赦本身没有入仕途的经验,轮不到他来指点江山,要给二房树立信心,他有别的办法,“二弟不要灰心,我观你面相,儿女宫色黄,看位置,应当是元春侄女在宫中有了发展,若能得万岁爷宠爱,生下一子半女,在后宫站稳脚跟不难,若她能抓住机会给府上美言几句……”毕竟是做过算命先生的,贾赦很会给人留念想。关于贾政面相的分析,他说的是实话,贾元春的确要升位份,原因却有些蹊跷,具体看不出是什么,不过康老爷子应该是在算计什么。贾赦避开这一点,直接提出了畅想,让二房两口子都满怀希望。 仔细想想说得没错啊,枕头风比什么都好用,要是能学董鄂妃,紧紧抓住皇帝的心,飞黄腾达简直指日可待。 “兄长此言当真?” “算命之人不打诳语。”
第143页 这个喜讯让王夫人忘了先前的憋屈和苦闷,她眼中都泛出泪花,双手合十谢天谢地……之后两人就没在大房这边逗留,立刻打道回府,等好消息传来。 他们离开之后,邢夫人憋不住问:“元姐儿真的入了万岁爷的眼?” 贾赦瞥他一眼,倒霉婆娘又开始心里不平衡了。 “二房还不又欺到我们头上?” 果然像她说出来的话,“命是天註定,各人都有自己的福缘,你闭嘴吧!” 就像王夫人不敢在贾政跟前放肆一样,邢夫人对大老爷畏惧得很,她果然没再说酸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老爷您也给我看看。” 贾赦直摇头:“你这面相基本不用看,好运气都用在嫁高门上了,命中注定无子无女,与家人不相生反相剋,如今这样已经是流年大吉,你多念念佛经积点德,遇到凶年千万当心,指不定就丢下老爷我一个人。” 意料之外的说法,邢夫人真的是惊呆了,她怎么想得到贾赦对别人狠,对自家人更狠,他简直不知道委婉这两个字怎么写,一上手就放大招,瞬间清空了邢夫人的血条。 克夫、无子无女就算了,还有丧命的危险? 邢夫人直接瘫在椅子上,半晌没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之后,她死死抠着椅子扶手,颤抖着说:“老爷你帮我改改!我们是夫妻啊……同甘共苦的夫妻!” 这话算是白说了,夫妻算个屁,就算他本人有大劫大难血光之灾也不能强改命道,这样不仅会让以后走向未知,而且会损害下辈子的福德,没准还牵连家里人,真可谓:改命一时爽,全家乱葬岗! 简单地说,命是天註定,能温养,不可强行逆转。就算走歪门邪道成功避过死劫,也只是在提前消耗下辈子的命道。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只是看哪天罢了。 “若是后天造成,有因有果,改起来很容易。你是天生的,前几世造了孽,扣了今生的福缘,若是强扭你的命道,成不成很难说,损我修为还要连累全家……这种亏本的买卖,不会有人做的。” “不会的,您帮过那么多人,为什么到我这里就不行?” “算命之人不自算,我们关系太过亲密,只能勉强瞧出端倪,具体会有什么坎坷很难道破。先天註定之命几乎是不可更改的,你若非要尝试,我也可以配合,不过……就这么肯定不行,我先写个休书,将关系断了,算出来才能准确些。” 邢夫人简直要被逼疯,她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几句话:这是上辈子造的孽,天註定不可违,想改命写休书…… 继续做贾家大房太太,扳着手指头过日子,指不定哪天就送了命。被休的话只是有一定机率改了命道,背着个弃妇的名,以后要怎么生活? 唐代以前女人家的地位还是挺高的,朝廷也允许和离,被休弃只是会遭人耻笑罢了,想再嫁人还是可以的。自宋朝开始女子的地位就开始受到限制,尤其在宋明理学兴起之后,各种刻薄的法令简直不要更多。以夫为天毫无自己还是轻的,因为丈夫的关系女人死了,丈夫没有责任;反过来的话,女人怎么死都不为过。到大清朝,八旗贵族家相对宽松,普通人,尤其是汉女,被休的话各种刻薄言论就能把人逼死,日子过得太苦她们都能忍,接休书简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邢夫人当然怕死,她也怕被休。好不容易成为了京城各家女人羡慕的对象,要是被休了,挖苦的言论会比其它人更甚。邢夫人算是彻底坐不住了,直接扑到贾赦跟前跪着求他:“老爷这么厉害,连皇子都要巴结你,肯定有办法的,帮帮我。” 贾赦很不喜欢看她这样的嘴脸,命就摆在那里,不能苛求,不能贪心。明知她生不出儿子,明知她善妒并且口多言,七出之条险些让她犯了一半,能够享受当家太太的福利,好吃好喝受人羡慕已经是福分。与其走歪门邪道不如多烧香拜佛念经,为自己积德,道家和佛家虽然是不同的派系,不过,这么做的确是有用的。 “夫人还是多茹素多烧香,没事就去祖宗祠堂里拜一拜。”刑这个姓氏属金,因为少阴之气温润流泽,故而金生水,再看邢氏出生那日的阴阳五行,占双水。 本就是重水命,有金相生来得更旺,她还嫁了姓贾的,在娘家姓氏之前冠上贾字……贾字拆开是“西”和“贝”,西方白虎属金,就成了双金催双水,属大凶,註定要犯水厄。让她烧香拜佛是因为寺庙阳气重属火,火克金,同时能调节双水,勉强达到平衡。 当然,要见效非一日之功,需长期坚持,没准能保住一条小命。没问邢氏要钱就指点了这么多,贾赦觉得自己还是挺厚道的,显然这只是他的自我感觉而已。 ☆、第077章 邢夫人是真的不好了,这种命,基本是任谁都无法接受,报应就是这样残酷的东西。有人与人为善从不做奸恶之事,到头来却没个好下场;有人又凶又恶,你却总看不到他的报应。不是看不到,是时候未到。 在玄门,报应是要积累数世的,前世造了孽,就会亏今生的福缘,前世积了善德,就能投个好胎……为什么奸恶之人能好吃好喝,因为他在消耗前世积累的福德,若是耗尽了再做丧德之事,迟早要落网;若没耗尽,想要等他出事恐怕就要失望了。这种说法在佛家和道家都有,福缘是最难得的,若能带着它出生,你稍微努力就能熬出头成为人上人。
第144页 后来大老爷又对邢氏说了几句。大约是,想要避过水厄可以尽量不往重水的地方去,别靠近河边井边,多烧香拜佛。若是想改命,那就要将前世亏钱的福德补上,多做善事是有用的。能说的他算是都说了,信不信,能不能听进去,要不要照着去做这个就不是别人能管的。 在人生的重大抉择方面,大老爷以为,还是个人管个人,若是受旁人左右做了错误的决定难免会怨怪对方,这种主意总要自己拿。 同邢夫人说完,贾赦就悠哉哉回了书房,他这才有时间琢磨茅山道士玉真子说的话,按照他的意思,想要迫害弘晖阿哥的是混到京城来的邪道士,对方已经攀上贵人,有紫气护身,茅山正宗弟子想要动他还不够格。这种贾赦不爱管,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若有机会他就亲自动手除了那邪道。夺他人的机缘,以鲜血修自身,养阴鬼害人……无论哪样在道宗之内都是重罪,都说邪道好,有办法规避天道,事实上并非如此。试想,从道门出现至今已是一千多年,正统道学还出过几个集大成者,邪道虽然风光一时,下场一般都不好,不是被阴魂反噬吞食自身,就是倒霉撞上真正的高人被直接打个魂飞魄散。 死过一次之后,贾赦是真的命好,别的不说,得龙气助益,突破自身,进入天人合一之境,这就是旁人求而不得的大福缘。今天以前,他虽然知道道门有这么个超然的境界,具体要怎么达到,书上没有,道宗里头应该也鲜少有人知道。过去曾经有过不少喜欢炼长生丹药的皇帝,他们身边也跟过不少有名的道士,却没有人成功过。 贾赦想了又想,一来,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心境同前世已经截然不同,活得更潇洒更超然;二来,康熙应该是自道门出现一来,龙气最盛的皇帝。至少一甲子的帝王命不是说说而已。 他是运气来了,沾了康熙的光,的人好处一般来说是要回馈的,命里头也有欠债这个说法,不过,进入天人合一之境的同时,他有短暂的悟道,那段记忆虽然没有,可以确定的是,康熙是受了好处的,这样的好,双方扯平,没有施恩也没有欠帐,公平交易而已。 这次的突破让贾赦的玄力提升了许多,若是从前,他没把握一定能对付邪道,玄门虽然是上三流,虽然也会符箓阵法奇门遁甲之术,更多的还是将重心放在测算上面,在入门之后,弟子们会选择自己主要学习的方向,是相面测字、卜卦、看风水、推演天时天道或者其他……像贾赦这样样样会的被称作集大成者,能达到这样的境界才有可能脱颖而出成为玄门传人,在现任门主辞世以后自动继任。 传人死在门主之前的情况不少见,地位之别会催生出人心底的争斗之心,就算是道家,宣扬无为,真正能达到的也不多,有大把的弟子盼着已经选定的门派传人去死,好让自己取而代之。别人是被同门害死的,他是被汴京一条汉子砍死的,也算是开了先河,想起来多少还有点丢脸。 要灭邪道,从前的他很难,达到天人合一之境以后,各方面能力都有大幅增长,触景生情之时还能激发顿悟的状态,当然这个不是一定的,能有几次全看个人的福缘和悟性,每回都能让人受益匪浅就对了。 贾赦如今已非普通邪道可比,只要能知道对方是谁,跟着什么人,躲在什么地方,做了他也是应该。按照推算,对方应该是宫里的人,具体是什么身份还得由四爷去调查,不揪出这个人,他应该也是寝食难安。 大房这边是三种光景,贾赦如往常一般,邢夫人担惊受怕,别说水井边,她连水状物都不怎么敢入口,逼不得已要喝也是一点点抿,生怕被一口汤给呛死。这的确是她的性格,谨小慎微,谁说了半句有深意的话也会反覆琢磨。会这样不能怪她,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还是进了荣国府这样的高门,还是做大老爷的续弦。 续弦真不好做,但凡你做什么事,都会有人拿来同原配比较,做得好不一定能得到褒奖,做坏了肯定是思路一条。贾赦的原配张氏是书香门第出身,与大学士张英是同宗,隔得有些远罢了,张氏娘家虽不如张英这一脉光鲜,也有不少人在在朝中做官,别的不说,至少比贾政的官阶要高。张氏无论哪个方面都稳稳压过邢氏,说起来,也不完全是邢氏的错,两人出身背景就完全不同,自然有高有低,你拿样样都好的大家闺秀给她做参考,还不如休了换个来得更快。 邢夫人刚进门的时候还凑合,大抵是受的刺激太多,无论是说话做事都越发畏首畏尾,加上贪财的德行,小家子气不说,还总给贾赦丢脸……人都是这样,心里有念想才会奋进,没任何人肯定你,全是负面影响,很容易就破罐子破摔,邢夫人会变成今天这样自身有相当的责任,不过贾家上下也都功不可没。 她将所有同水有关的东西全部从自己能看到的地方撤走,贾赦说她是紧张过头,她还是我行我素,佛堂倒是跪了,祖宗祠堂也拜了,因为没见到明显的效用她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邢夫人本身信钱不信佛,想让她养成每天三进佛堂的习惯不容易。 与邢夫人防备过头相比,贾琏连着几天没出门,那日入席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竟然闹了那样的笑话。穆桂英挂帅是梨园那边这两年才排出来的新戏,这个故事是民间流传的,讲的是个保家卫国屡建战功的巾帼英雄,贾琏就是听了几回,觉得挺有意思,多喜欢吧又说不上,怎么就在这样的场合唱起戏来。
第145页 清醒之后,贾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省自己,然后找父亲贾赦承认错误。大老爷倒没说什么,他并不十分在乎面子,人活着要是计较太多那是将自己放进牢笼里圈着。只要不违反律令,做什么那是自己的事,别人真管不着,至多也就是不认同,说几句闲话罢了,听听又不会死。 贾赦越是这样,贾琏越是不安,他痛定思痛,决定以后不能再这么没有顾忌的喝酒,已经丢了这样的丑,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人劝他才是。 大房这边有点小波澜,总的说来日子过得还算平稳,贾赦已经去天师府看了,正指点皇家工匠重构风水。因为每天在宅邸之中待的时间很长,所以居家风水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绝不能马虎。那宅子真不小,同以前的荣国府(如今的贾府)相比也不差多少。里头的布置更加精细,全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摆件出自宫中,是康熙特别赏给贾赦的,虽然他一等神威将军的品级配不上这些,康熙是开了恩。 虽然袭了爵,贾赦却没有官职,只是靠祖上荫庇吃点皇粮,至于天师这个封号,按照康熙的定义,也不是仕途中人,而是为世人指点迷津的超然的存在。 没有品级才是最高的品级,世外高人都是这样。五台山那些秃驴当着皇帝的面也是什么都敢说,从没听说有官爵品级。 贾赦一门心思扑在天师府风水上,大房那边最近也喜气洋洋,贾赦“澄清”之后,说贾家二房不是的就少了许多,再说没有什么消息能够成为永久的热门,闲话说够了,没有新鲜感了,自然就消停下来。加上那之后贾元春的确升了位份,从常在变成了贵人。 本朝后宫分九级: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再往下是贵人常在以及答应,就没有定数了。康熙龙气过甚,容易死妃嫔,他两任皇后都不长久,皇贵妃佟佳氏、温僖贵妃钮枯禄氏也是红颜薄命,如今后宫里是孝惠太后和四妃当家,六嫔已满,在贾元春之上的就仅仅只有十一个人。 听起来的确不错,她仿佛已经进入到中层,不过,再要往上却很难,因为妃嫔的定额都已经满了,你想上去就得把别人拉下来,这是风险很大的事。 同常在相比,贵人的待遇就好多了。年例从五十两变成了一百两,伺候的宫女也多了一人,加上生辰、节日、生孩子、满月、抓周……康熙都会发红包,位分高的多,低的少,升一级手里就要宽裕不少。这些对贾元春的影响倒是不大,贾家不缺钱,虽然分家之后二房这边财产大幅缩水,王夫人对女儿却极好,宁可亏别人也不亏了她。对贾元春来说,多个人才是好事,做什么都好周转。 贾元春能够在德妃眼皮子底下爬康熙的床,她不蠢,在整个荣国府里,心智能与她相当的都不多。知道自己是乌雅氏的眼中钉,只要被拿了把柄铁定要被拔出,她隐忍了许多年,得知大伯同阿哥们交好,她递了信回去,让母亲与大房那边搞好关系,效果却不明显。 本以为事情吹了,没想到万岁爷竟然主动找他,几句话下来贾元春就明白了,康熙很欣赏大伯,沾他的光,自个儿才能被想起,聊了一通之后还升了位份。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先前图谋而不得,因为娘家的状况都死心了,没想到反而迎来惊喜。从万岁爷那番话就能听出来大伯如今是怎样风光。 元春悄悄递了封信出去,是给王夫人的,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修补两房之间的关系,就算分家的时候有矛盾,就算之前闹得很不愉快……都要忍,自己在宫中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有这个做倚仗,丢了实在可惜。 再者皇上如此欣赏大伯,同他对上不是明智之举。 王家女儿虽然才情有限,像凤姐那样只能看得懂帐簿,稍微复杂的信件就要找人代读的也不多。王夫人倒是很顺利的读完了这封信,她心里是五味杂陈。起初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万岁爷和大房根本没有交集,就算是京城里的传言加上阿哥们的鼓吹,他这种身份的人也不应该轻易就相信,怎么都需要证实。 这事是有蹊跷的,禁不住推敲,不过,别人都可能骗她,唯独女儿不会,这样看来恐怕真有这回事。王夫人在房里闷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等贾政从工部回来,她立刻将书信递过去。 一个是假慈悲,一个是假正经,这对夫妻是很有共通之处的,从他们读信的表情就能看出。起初是凝重,之后就成了便秘的表情,整个憋着,脸色很不好看。亲兄弟之间都有比较,之前的三十多年都是他赢,最近这半年突然就改了风向,半路出家的“玄门大师”真有这么大本事? 不过,他还真是说对了,三月十一那日,兄长说元姐儿要升位份,过去五六天都没得到音讯,还以为是瞎说,没想到竟然真的来了。 此时此刻,贾政的心情很复杂。 女儿做了贵人,如今也算混得不错,不再是人人都能踩一脚的角色,这是大喜事,本来应该摆两桌将隔壁宁府的也请过来高兴高兴,想到贾赦的确有真本事,他不仅同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往来,同阿哥们交好,还得了万岁爷青眼,这对贾政的打击是很大的。 自己在工部干了那么多年,如今还是个从六品的员外郎。
第146页 一直看不上眼的大哥却有这样的发展。 造化弄人啊。 贾政看过之后,夫妻俩去看了老太太,史太君病已经好了许多,她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逐渐从打击中走了出来,想着等身子骨硬朗些,就想办法让贾政往上爬一爬,还得督促宝玉做学问,要重振声威,须得有人站上朝堂,政儿已经是不惑之年,因为个性不容于官场,发展不会很大,她要着重培养的还是宝玉。 史太君正盘算着,贾政和王夫人就进房来了,关心了她身体状况时候,就把元春升位份以及她的叮嘱说出来。史太君就嘆了口气,若早知道他有真本事,不是忽悠,自己铁定不会同意分家,如今倒好,前脚分完,二房就开始倒霉,贾赦日子过得却很红火,袭爵,赐封号,赐宅邸,赐金银……这种阵势也就是老爷在世的时候见过,这么多年都没有,说不后悔是假的。 已经立过分书,想再合拢是不行的,史太君想了又想,让王夫人多同凤姐往来,攀攀关系,贾政也要经常去找兄长求指点或者什么,先把关系缓和下来,她才好出面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老大知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贾家好才是真的好”。 这个策略没什么问题,显然她对人性的把握与局势的掌控太过武断,贾政和王夫人倒是照着做了,关系不仅没拉近,反而陷入到古怪的尴尬之中。 贾赦忙着去给天师府看风水,贾政要找他说话,两人的观点基本都不和,相互之间都觉得是在对牛弹琴,偏偏人就是不走,每日都要来待上个把时辰。对这个便宜二弟,大老爷前所未有的烦……他就是靠嘴皮子捞钱的,白白浪费口水已经很心疼,偏还话不投机半句多。 贾政没有进展,王夫人也没有。 凤姐是个不信邪的,一切向钱看,没有就别扯淡。她连亲爹亲娘都靠不住,姑妈存在的意义真不大,以前是没法子,公公对二爷全不关心,她只得套关系攀附王夫人,如今日子过得这样红火,与她往来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官家太太与巨贾之家的夫人,哪里有心思同王夫人斡旋? “公公是什么性格姑妈您难道不清楚?他不喜欢多事的妇人,连填房太太多说一句都没好脸色看,何况是我这儿媳妇。” 这种话明显是敷衍,王夫人就说:“你让琏儿帮着说说。” “我们二爷最近连公公的面也不敢见,生辰那日洋相出大了,忙着反省呢。” 王夫人表情就有些僵,她还是稳住情绪,说:“我们都是王家女儿,应该相互帮助才对,之前姑妈那么照看你,贵人在宫中需要支持,二房这边真是有心无力,你就帮我这个忙,若能再进一步,里外接应,日子不是更好?府上能出个娘娘,你也长脸不是?” 都换上这种口气了,王熙凤也不好太过,就说她回头同贾琏商量一番,具体成不成得看公公贾赦的意思,府上的大事都是他做主,再说了,援助春贵人这种事,也就只有他才办得到,大房所有人不过是沾了光跟着水涨船高罢了。 让王熙凤松口就不容易,也就是王夫人亲自出面,否则谁也不行。当晚她的确同贾琏说了这事,不过,完全没有帮忙游说的意思。 “姑妈天天往我这儿跑,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还不如让老太太进宫去同太后娘娘攀关系,好歹是一品诰命夫人,听说老爷子死之前,她进宫还颇为频繁。” “说什么贵人要是能更进一步,对我们都好,进了宫还靠什么娘家,只要能生下阿哥,自然就有机会,与其走这样的歪门邪道不如在床上想办法。” …… 王熙凤是个口无遮拦的,她噼里啪啦就说了一通,然后从平儿手中接过茶碗喝了两口。贾琏倒没那么多废话,这是让她别管这事,如今大房好得很,用不着费大气力沾春贵人那点光。再说,之前同二房闹得那样僵,说不记仇都没人相信,何必帮他们磨快了刀往自己身上割肉。 贾政和王夫人目的性太强,他们成功搅乱了史太君的布局,这个计策基本就废了。后宫之中,康熙还是频繁的去永和宫,半数都是去找贾元春,一夕之间人人都知道春贵人是万岁爷的新宠,贾家又热闹了些,不似前阵子那么冷清。二房所有人甚至史太君都觉得,不用再去找贾赦帮忙,元春还是有手段的,他们等着再次升位份的那天,却不知道后宫里杀机重重。 帝王的宠爱是把双刃剑,能让你成为最体面风光的女人,吃好穿好,被所有人羡慕……同时,也会让危机埋伏在身边。 被打脸的德妃、地位受到威胁的六嫔就不说了,其他妃嫔也都将贾元春当做了眼中钉,她分到的日子多,别人就少,万一要是成功受孕,那还得了?要不是贾元春心智高,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她想低调点,想缓和同其他妃嫔的关系,都不成功。后宫里的女人都是那样,当着你的面笑得比花儿还美,背地里做什么手脚谁也不知道。 贾元春在等支援,宫墙外面的人却只看到她的光鲜。 他们以为康熙真的迷上了贾元春,殊不知,他只是在试探罢了。康熙给贾家二房足够的筹码,看他们会不会勾结到一起,看贾赦对权势和名利是不是真的无心,看他那些所谓的原则到底有几分真实……
第147页 这个结果让康熙颇为满意,贾赦果然是真正超脱之人,除了贪财这一点之外,不被其他束缚。他心情好,对贾元春就更好,德妃在外头的时候还能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到房里鼻子都气歪了。 这么频繁的承宠,不出两个月,贾元春就怀孕了,正好是在四月末,康熙生辰之前。贾家欣喜若狂,觉得天不负他们,与此同时,大老爷贾赦也接到圣旨,特许他五月初四进宫去给万岁爷道贺,同时请平安卦,希望提前做好准备。 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放出来的,一时间,贾家风光无二。 会觉得欣慰的当然只有史太君,贾政和王夫人是羡慕嫉妒恨,还得装出大度的模样。贾赦却没工夫搭理他们,李德全走后他就接到四爷的密信,希望他做足准备,这一趟就把把邪道士揪出来。 皇帝的生辰岂是寻常?就算不是整十之年,也会小办一场,宫中妃嫔、各王府以及三品以上的大臣都会参加,还有歌舞助兴,人员齐备得很,正好降妖伏魔。 ☆、第078章 之前的一个半月,贾赦都在为天师府的风水改建而努力,接到圣旨他还愣了愣,刚还阳那会儿,对于参加聚会这种事,他的态度是多多益善。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名声打不出去那也不能见效益。过去这半年,从四爷起,贾赦将所有阿哥认了个遍,在京城里打响了名头,还入了康熙的贵眼,如今想找他看相算命的太多,根本不用再炒作。这样的话,参加各种宴会就是百弊而无一利,攀交情抑或跪舔的简直多不胜数,觉得厌烦还是次要的,对于送礼这种事,他避之不及。 若是平常,京城的官员或者巨贾相邀,他还能找个託词推掉,康熙直接将圣旨颁下来,简直不给人选择的余地。想算命随时都可以来,只要金银到了位,不破玄门的规矩,不违反天道,能说的他都说……用这种招数把人请去摆明是让人做白工,非但不给钱,还要倒贴一份礼。 虽然心塞到了极点,在大清朝的统治之下,抗旨这种事,他还是不敢做的。如果可以的话,贾赦很想回荣国府去将之前宫里赐粥赐酒之时留下的珐瑯彩瓷碗和同套酒杯拿过来,在康熙生辰的当天给他送回去。他也就只能想想而已,分家的时候没拿走,想再去要基本没戏。就算那真的是康熙赐给他的东西,在拿了七成家产日子越发蒸蒸日上的时候做这种事,难免会落人口实。 在金银面前,贾赦难得有这么理智的时候,他想了想,天师府基本已经改建完毕,也算过吉日,五月十三宜搬迁,这之前他还有件事没做。如今住的宅子是九爷好心借出来的,就算再抠门,道义还是要的,他白住了这么久是欠了胤禟一段因果,现在不还,以后还得算几分利。 谈钱伤感情,对贾赦而言,上辈子真是太辛苦,在汴京摆摊算卦,操着贩卖私盐的心,赚着卖稀饭馒头的钱,还因为为人太善良七天之内帮人家做了两场挂事,一不小心就坏了门规,没几天就在给人看相的时候被砍死了。 别看他还阳之后生活过的越发的好,如鱼得水很是滋味,实际是有心结的,看到提着刀的屠户就会腿软,把门规看得比啥都重要,别说众阿哥就算是当着康熙的面也决不妥协……为了捞钱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蛮拼的呢。 贾赦想了想,然后就写了封信,定了个日子将胤禟约出来,想请他吃个饭,还一段因果,更重要的是顺便问问皇帝生辰送什么才不失格。这阵子胤禟也挺闲的,别说他还没大婚分府,就算是分了,就他这样的追求,康熙也不会将太重要的事交託过去。皇阿哥这么高贵的身份他不知道感恩,非得不务正业跑去做生意……大清朝万里山河都是爱新觉罗家的,钱算个屁!康熙一直想拯救这个迷途的儿子,一直没能成功,父子俩堵着气,胤禟俨然成了成年阿哥之中最清闲的人。接到书信之后,他就拆开看了,发现是贾恩候请客,简直是百年不遇稀了奇的事,为了表示决心,他还将吃饭的地方定在与福瑞楼相邻那条街的鲜味楼里,这不是瞧不起胤禟开的酒楼,而是在向九爷表决心,要是在福瑞楼吃指不定就记帐了。 在众阿哥之中,同贾赦关系最好的就是四爷和九爷,虽然他们并不归属于同一阵营,这并不妨碍各自的友谊,贾恩候是什么个性满京城尽人皆知,夺嫡战干他屁事,会站队太阳简直要从西边出来。已经认识好几个月,胤禟自然明白贾赦的意思,他让人带话回去,表示自己知道了,会准时到场,转身就联络了老十,两人一道去。 意料之外的情况,请胤禟一个人,大老爷就下了很大的决心,来了两个他觉得荷包不知道要扁下去多少,十阿哥吃东西的阵仗和他闯祸的本事简直一样强。看到他第一眼,贾赦就不好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他三天两头去福瑞楼啃鸡腿就想到这个问题,虽然有心塞的预兆,好歹挺住了。 鲜味楼掌柜见到九爷进来心脏都不好了,他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大老爷手一挥,“给我们开个包间。” …… 给跪了有没有? 祖宗!你是我祖宗! 福瑞楼那么高档你不去,非来搅和人家的小本生意,虽然这酒楼不是他开的,熬成掌柜不容易啊!要是因为怠慢了贵人给楼里招来祸事,连夜就要收拾铺盖卷跑路的节奏。掌柜就算再心塞,还得按贾赦说的做,他想最会做人的调去伺候三位爷,又在点了菜之后亲自去后厨督促,让他们拿出真本事,莫让贵人嫌弃。
第148页 说实在话,那掌柜真想多了。有个词叫“物极必反”,像胤禟这样这种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的,对膳食反而不那么挑剔,太过精緻的菜餚在宫里天天都能吃到,反而是民间的家常菜,还有点意思。胤禟和胤俄都这么想,至于大老爷贾赦,因为请客的是他本人,对于菜餚真的完全不嫌弃,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这一桌会吃掉多少钱。 等上菜这会儿,三人边喝茶边闲聊,正说得高兴就有人把包厢门给推开了:“听说九弟和十弟在这里,却是什么风把你们招来了?福瑞楼上好的菜色入不了眼?”来人是三阿哥胤祉,别看他的文化修养在众阿哥之中是拔尖的,说起话来真是一点也不讨喜,听了就反感,经常还会忍不住想动手揍他。 请客吃饭还得罪人这种事,贾赦是不会做的,胤祉话音刚落,他就站起来拱手行礼:“给三阿哥请安,您吉祥。今日是在下请客,谢谢九爷将上好的宅邸白借给我住了那么久,这样的行为让我深深的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实在太感动了。谈钱伤感情,我当然不能用金银这么俗的东西亵渎我们伟大的友谊,这才决定吃一顿聊表心意。鲜味楼虽然比不得福瑞楼的菜色精緻上档次,请客总要避嫌的嘛……九爷这么善良,要是吃饱喝足之后不收我钱,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胤祉被他噎着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番话虽然有浓浓的跪舔色彩,道理还是说得通的。老九将宅子借给贾恩候住在京城里不是秘密,还有人感慨过,拍马屁的大好机会就让他抢了先。“得,我就是来打个招唿,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吃。” (⊙_⊙)…… 贾赦完全就是这个表情。三阿哥这番话好似是在拒绝邀请一样,他从头到尾就就没表露过想要留他一道用膳的意思,多厚的脸皮才能坦然的说出这番话?贾赦咂了咂嘴,自己同三阿哥果真是气场不和。“三爷急着要离开的心情我自然是理解的,身为男人怎么能让美人久等?”贾赦满脸都写着“我明白”对着胤祉笑得别有用心。 的确也是别有用心。 一日日越发黑化的十阿哥胤俄就懂了,立刻接过话头:“不愧是英俊潇洒之中带着儒雅气息的三哥呢,家有娇妻美妾,外面还有红杏怒放,真让人艷羡。” 事情的确是真的,想到对方的身份,事情绝不能曝光。 胤祉立刻就要否认,贾赦却先一步开口,他道:“我瞧您今日红光满面桃花盛开,若不是姑娘那就奇了怪,难不成还是……”听贾赦这么说,老九老十秒懂,他们就嘿嘿笑起来,不是漂亮姑娘还能是伶人不成?胤祉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前次的教训还没吃够,他竟然在贾恩候跟前拉了嘲讽,对方一语道破他出来的目的,否认吧,这种事一查就明白,承认吧,又拉不下脸。胤祉想了想说:“别胡闹,我是有要紧事。”说完他没在给贾赦说话之机,转身就走。 见三阿哥走远了,老十嘿嘿笑道:“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三真是去和人幽会的?” 贾赦提起旁边的青花瓷水壶,给自己斟到七分满,抿了一口之后才悠哉哉开口说:“算命之人不打诳语,我既然敢说,那就是有根据的,他的确是去会美人,还是一位在京城里很出名的风尘女子。” 大老爷说得太文雅了。 胤禟和胤俄对了个眼神,他们自觉替换了一种说法。 这么急急吼吼说是有要紧事就是嫖妓去了? 胤禟有深入调查的意思,能拿住其他兄弟的把柄是好事,不过,这种事背地里做就好了,不能拿到檯面上来说,便当此时,掌柜亲自敲门,给他们上了满满一桌的菜。美端上来一样,大老爷的眉头就皱起一分,在最后那盘放好之后,他终于开口了:“这是我们的?好像多了些。” 掌柜的笑得特别谄媚,他道:“多出来这些是我们鲜味楼免费赠予三位贵人的,希望您吃得高兴,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们一定虚心接受。” 这还没下筷子,能提什么? 两位阿哥就想尝尝味道,贾赦却开口了:“不用常,我看看就知道这菜不错,不过,你这心肠有点不好,长着一副奸商之相,价格方面铁定有水分。” 给他跪了,掌柜在酒楼里摸爬滚打无数年,他见过各种刁钻的客人,也应对过各种杀价的说辞……今天之前,鲜少有人能站到他的便宜,这个记录显然要被大老爷破掉了。 在京城里,许多百姓不知道皇帝长啥样,却都认识贾恩候,鲜味楼这掌柜的也不例外,他憋得脸涨红,想说自己做生意最诚信,正派的很,对上大老爷那双洞悉世事的双眼,就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还在纠结,大老爷就看着他的气色抖起他干过的亏心事来,虽然不够具体,和他的经歷却完全对得上,掌柜的直接给跪了,实实在在的跪了,早就听说从贾天师嘴里从来说不出好话,他要是点你的名,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虽然的确说过想见识一番这样的话,那只是说说而已,鲜味楼这倒霉掌柜压根没当真……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 “天师我是不是要大祸临头了?”
第149页 “这顿算我的,您给提点几句,我以后绝不做亏心事初一十五都去庙里烧高香求化解啊!” …… 小子不错嘛,觉悟很高。 左右不费劲,贾赦加了块糯猪皮吃着,慢条斯理的说:“你天天数着金银安稳当了这么多年的掌柜,不是土命便是金命。金命之人做金属性之事,能发展得好是应当。五行之中还有土生金这个说法,土命之人也很适合经手钱财……说是如此,京城在大清朝之北,属于玄武管辖之地,五行属水。我瞧你人生起伏颇大,早年并不得志,不过占迁移运,离开故土之后就会有所作为,这说明水属性与你的命格相生,金生水,土克水,这么看来你应当是金命。为什么早年不得志,因为家在南边,南方朱雀属火,而火恰好克金。” 贾赦一边说一边抬手让对方起来,那人是读过书的,识字不假,却没学到气节与风骨,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跪下求大老爷指点。贾赦几句话就把他镇住了,从前听说就连达官贵人想要从贾天师那里得一句批命,也要想不仅的法子,如今看来,此言有虚。 掌柜激动得很,一个劲的对对对,热情的介绍自己,说他是哪里人。 的确是南边来的,他生辰八字属金,不仅适合在京城发展,最掌柜也是正好,能够这样恰到好处便是迁移运在催动,按理说,他只要不离开京城,做不了上等人至少也能衣食丰足,瞧如今的面相却有败运之照。 “你且想想,头这一年可有做过什么重大决定?是成了亲?还是喜得贵子?” “我早些年就成过亲,那是穷困,婆娘丢下我儿跟人跑了,之后我就没再娶过,要说的话,倒是有一件事,我去年买了个院子,离我儿入学的书院不远。” 那掌柜说是风就是雨,恨不得立刻将人拐去,他想着贾恩候这种名满京城的大师竟然愿意指点他这个无名小卒,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贾赦却瞥他一眼,道:“老爷我今儿个是来请九爷十爷吃饭的,菜刚上桌那又走人的道理?” “……”那不是怕夜长梦多?不然谁会说这种得罪客人的话,“不然,您吃完在高抬贵腿跟小的我走一趟?” 贾赦还没答应,那掌柜又开始嚷嚷:“您就当可怜我,相逢即是缘分,这桌菜算我的,以后您来吃我都给最低价,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倒不是被他的阵仗唬住,贾赦是想到自己得龙气相助进入天人合一之境,的确应该适当的回馈天下苍生,也当是积点福德,让天道知道他是大大的善人,以后多顿悟几回。“行了,吃完这顿我就与你走一趟,老爷我看相算命改风水都是要收钱的,给多给少全看你的诚意,话就说在这里,别在这儿打扰,你出去。” 出去,立刻就出去,用滚的都行绝不多呆! 那掌柜鞠了个躬,然后退得贼快。 等包间门再次关上,九爷就啧了两声:“在京城这片,先生的名头比我们做阿哥的还盛,真是让人羡慕!”贾赦瞥了这拈酸说话的装x货一眼,道:“我倒是很乐意用家喻户晓的名声换九爷的钱财。” “……你这人真是好没趣。” “这是对不起您,我就这德行。” 这是玩笑,谁也没当真,吃了几口之后贾赦就想起正事来,他放下筷子,将嘴里的蛋羹咽下,看向九爷那方说:“有个事我想问问。” 都这么熟稔了,胤禟也不废话,“说。” “您也知道我接了圣旨要在万岁爷生辰那日进宫去起平安卦,是不是还得准备一份贺礼?”听他说完,胤禟连考虑也没有,直接答覆说是,“要说宴会本身,在宫里或者平民百姓家都一样,图个热闹而已。老百姓喜欢听戏,这个宫里也有,除此之外还有歌姬和舞娘助兴。别家的寿宴,东西是直接入库,不当着众宾客的面拆开,这是留体面的做法。宫里头却不同,皇阿玛庆生,从后宫妃嫔到受邀进宫的大臣,要逐个奉上贺礼,无论是太高档或者太不上檯面,赶明就能传遍京城……要我说,平时你怎么抠都成,这回一定要慎重。” 贾赦皱了皱眉,“我倒是盯着一品将军爵位,却没有官职,总不好压着朝廷大员。” “……谁让你摆阔?我的意思是,你得拿出配得上自己身份的物件。” 这还不如送金子,配得上身份的是什么? 神将图还是八卦镜? 这顿倒是没吃多久,因为两位阿哥都想看贾赦辨风水,就跟着走了一趟,掌柜的简直受宠若惊,他报出地名然后就跟着轿子走,一路上都在想,待会儿甭管几位贵人碰了什么,他都要收藏起来做传家宝,两位阿哥加上一位万岁爷亲封的天师,他从没见过这样大的排场。 从前的时候,贾赦看风水还要仔细辨别,如今进门就瞧出不对来,这掌柜会大难临头还不是因为做的亏心事太多,而是这宅子,出现了龙虎斗。 辨气就能知道,前面院子白虎位有古怪。贾赦没费心解释什么,而是直说要动土,立刻。掌柜连连应是,根本不敢拒绝,胤禟就打发小路子出去将轿夫找来,从贾赦指的位置挖开,就发现一个朱红色木箱子,贾赦没让他们抬,而是亲自上前去将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尊青铜打造的苍龙。
第150页 苍龙者,东方青龙也,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的总称。 贾赦有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嘆了口气,“这尊青龙恐怕是皇家御造的,从它外面包裹的紫气就能看出来,因为埋下去的时间太长,风水变更过多,铜龙身上的气息紊乱,并且是紫中泛黑,露凶光。搬过来之后,你图谋之事总是不成,便是这尊青龙在作祟。站在院子里,面朝大门的方向,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你这尊煞气颇重的铜龙埋在白虎位,造成龙虎斗。龙斗不过虎,蛇斗不过猫。青龙主男子,白虎管女子,这尊铜龙激活了右边的白虎位,让府上频频出事,男子做事总不成。” 只是这样,那掌柜脸色已经很难看,与从前相比,这一年的确是不顺,本以为是正常的波折,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因由,“大师!不,祖宗!祖宗您帮我看看到底如何是好?” 贾赦遇到的极品不少,当着两位阿哥的面直接管个毫不相干的人叫祖宗真是从未有过,他险些噎着,缓过劲来才说:“我做法给你撤了这尊乱风水的青龙,你买一对玉麒麟回来,埋在这个位置。玉便是石,石便是土,将麒麟埋在这个原本放箱子的位置,土土相生催发麒麟之福瑞,清除煞气。你再往自家门楣上挂一套五帝钱,这样就够了。” …… 虽然没怎么听懂,不过,他好歹明白怎么做,就点头说知道了,贾赦这才催动玄力,将这尊铜制的青龙包裹起来,团住煞气,让两位阿哥将它抬出来。商周时期打造上了年份的铜龙不是普通人碰得的,胤禟和胤俄虽然没有帝王运,好歹是皇子,身负紫气。亏得有他们在,否则还得费不少功夫。 “却只有你敢使唤当朝阿哥,凑个热闹竟被使唤下起苦力来。”话是胤禟说的,贾赦本人也挺感慨,“这玩意儿旁人碰不得,麻烦二位爷。” 从口气上,胤禟就明白了贾赦的意思,这样的话他的心情倒是好了点,果然将这口不大的箱子抬进轿子里放好,转身就听到骗子天师在忽悠鲜味楼的掌柜。因为有那把青铜匕首做前车之鑑,这人就觉得从自家院子里挖出来的这尊铜龙也是凶煞之物,方才不是说了,龙虎相争,煞气相生。他求着贾赦将铜龙带走,还去了一百两银子交给他:“我家业小,给不起千金之数,只能聊表心意,请天师不要嫌弃。” 贾赦果然伸手接过来,他当然不嫌弃了,能够拿到那尊铜龙就是赚大发了,再有百两银子这一趟走得忒值!方才还在为送什么礼给康熙而发愁,问题竟然这样离奇的解决了,这尊铜龙对旁人而言是又凶又煞,只要大老爷将包裹它的煞气除尽,给康熙正好。 只有九五之尊才配得上这样的青铜像。 轿子让给铜龙坐,大老爷是步行回去的,他再三对两位阿哥仗义援手表示感谢,转身进门之前却被胤禟叫住了。玄门大师真是不得了,本来说还他的人情,特地找了鲜味楼请客,结果还是没给钱,几句话外加走一趟的功夫不仅得了那无知掌柜的感谢,收了银两,还到手一尊贵重的铜质青龙。胤禟唤他道:“爷亲自帮你搬回来,总得说说这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却不信青龙会是奸邪之物。” 贾赦也不瞒着,答覆说:“我只说它因为埋的地方不对,让龙虎相斗生了煞气而已,这尊铜龙本身的确没什么问题。我方才说,这是皇家御造,的确不是瞎扯,若我没看走眼,这应该是商朝的东西,到现在应该是三千年左右,别看它做工不精细其价值不可估量。” 他把来头道破,胤禟两眼放光盯着那朱红色的木箱子,简直挪不开脚,恨不得据为己有。瞧他这样,贾赦才补了个后话:“的确是好东西,一般人却消受不起,龙虎斗已经形成多年,煞气过重,任谁拿到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既如此,你为何搬回来?” “因为我会除煞!”说着他又提醒道,“但凡是土里出来的东西,切不可随意拿,没准就要犯煞,尤其是掘坟挖出来的东西,更需要慎之又慎,九爷是聪明人,想来不会为一点小利置自身于危险之中。”他说得特别轻描淡写,却险些让胤禟吐血三升,早知道自己也学一学玄门法术,关键时刻真是忒好用了。 普通人不能碰的,他能。 普通人不知道的,他知。 …… 玄门不愧是道门九派之首,难怪会遭人嫉恨险些灭门。 他要是干这行,遇到贾恩候这样的也恨不得搞死! 胤禟是真想多了,这龙对普通人家的风水没有助益,因为它紫气太过浓郁,非帝王不可用。要是下摆放,没准会刺激到其他位置,搅乱全局。这尊铜龙的价值的确是难以估量,毕竟是上了年份的东西,还是皇家制造的……不过,命格不够买回去就是催命符,放眼整个大清朝,能用它的有四人,康熙以及他占帝王运的三个儿子。给康熙能够镇压邪气增旺紫气,至于胤礽几人,是催旺还是直接扼杀原本拥有的帝王运很难说。 玄门好歹是道宗里的名门正派,贾赦干不出有违天道之事,这玩意儿唯独康熙用着妥妥的安全,无副作用对自身还有助益,自然就给他咯,正好需要准备一件礼物。 贾赦将阿哥们送走,想要想法子将铜龙完好无损的运会自个儿院子去,还没上手,秋桐就过来了,她行了个礼微微垂着头说:“太太瞧着不大好,老爷您是否过去看看。”
第151页 邢氏不好也不是一两天,自从问了自己的命道之后,她非但没朝着指点的方向去努力,反而疑神疑鬼搞起歪门邪道来。用膳的时候不给上汤,洗脸洗澡水量少得惊人,井口葺得有人那么高……只要是同水有关的东西,她完全抗拒,生怕自己真的遭了厄运。贾赦说过她的,她就像惊弓之鸟,说再多一点用也没有。稍微停顿了一下,贾赦问道:“所为何事?” 秋桐答曰:“听说是厨房做了灌汤包,太太没注意,一口咬下去险些呛着……方才请了大夫来看,又发了好一通脾气。” 呵呵。 灌汤包……又惹她了? 对于饭桌上没有汤,贾赦的意见已经很大,因为从前在汴京,城东头卖早点的贼多,各种包子简直吃腻了,他对灌汤包的确没什么爱好,却不妨碍以这个做理由对邢氏开刀。贾赦给了邢夫人足够的权力,除了大笔开支,后院之事基本放手不管,在菜色的安排上也是尽量适应,一惊一乍到这份上真是够了! 贾赦将秋桐打发了,在箱子外面镀了层玄气,这才让王善宝找了两个人来将它抬进去。将东西在书房里放好之后,又提醒道这玩意儿普通人碰了要倒大霉的,没他在旁边可千万别伸手去碰。在大房这边,贾赦说的话比圣旨都灵,听了这话谁也不敢靠近,方才帮着太箱子的脸色难看极了,“方才有我守着,不打紧,你们放下之后就别再碰,否则老爷我就管不了了。”贾赦说完就除了书房,径直往邢夫人的院子去,进去就听到她在叮嘱房里的丫鬟,那些东西绝对不能让她看到,否则就收拾东西滚蛋。贾赦一个眼神组织通报,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这才往里去,邢氏坐在床沿边,见贾赦进来赶忙迎上:“老爷今儿个真早。” “不早能看到你胡闹?” 邢氏脸色变了几变,她将丫鬟们打发出去,就用帕子抹起眼泪来:“是您说我命犯水厄,妾只想长长久久的陪着老爷……这样也是被逼无奈。”身为玄门大通大智者,贾赦上辈子没成过亲,甚至连色慾也从未有过,他很注意修身养性,对这些很是寡淡,也不懂得界定女子好看与否。即便如此,邢夫人以四十岁的高龄做出这等娇女状,他依然感觉到不适应。 “你莫搞这些么蛾子,多烧香拜佛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了许多遍,真没用,邢夫人不像二房王氏那样喜欢念佛,这种高雅意趣她真的欣赏不来,虽然觉得举头三尺的确有神明,让她偶尔拜拜可以,每天用很长时间待在佛堂绝对不行。邢夫人就说:“已经按照老爷说的做了,会不会有用也不好说,还是防范着好。”她摆明是吃了衬托铁了心,贾赦嘆口气,“罢,你要怎样都好,我也懒得管,以后用膳就分开,琏儿那边自己开火……至于万岁爷的生辰,你就不要去了,老爷我没本事让御膳房撤掉汤品,禁酒更是不可能。” 听到前半截的时候邢夫人还松了口气,虽然按理说王熙凤应该伺候她这个做婆婆的,不过,看到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再听她说两句“我们二爷怎样”“今天接到那位官太太的帖子”,还吃个屁,气都气饱了。 老爷的生辰宴那天,几位阿哥福晋夸了王熙凤两句,那之后风向都变了,本应该巴结她的夫人太太们全都改了道,过去这一个半月,王熙凤过几天就能收到别家太太小聚的帖子,她却鲜少有……简直欺人太甚。想去讨说法吧,这事怪得着谁?就这样吧,她每天都能被儿媳气晕过去。老爷这个提议虽然让她刁难王熙凤的机会变少了,不见面就不用怄气,这也是好事。今儿个铁定就是那贱人吩咐大厨房准备的灌汤包,想呛死她! 她只是看到水会胡思乱想,看到王熙凤会暴躁……这种小问题在进宫面前都不算什么,邢夫人是低门矮户出身,进荣府给大老爷贾赦做填房已经是意外之喜,混帐了那么多年的老爷竟然翻了身,青云直上成了有封号的天师,她这填房太太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本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巅峰,最快意时期,没想到还有进宫这样的惊喜。 皇宫那是平民百姓压根不敢肖想的地方,她原本没觉得自己能去,圣旨上只说请老爷,没说让她一道,听他方才说的话,原本应该是打算带自己去的。邢夫人笑得特别谄媚,道:“老爷你放心,我能忍的,绝不给你丢脸。” “……进宫就能忍?在府中就惊乍至斯?” 贾赦终究没抹除她的资格,虽然折腾了不短的时间,因为不信他的话,自个儿闷着头瞎折腾,命格并没有什么改变。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婆娘就没了,这之前多满足她也没什么不可以。贾赦给了邢夫人准话,让她打点好自己,不用太富贵,得体就成。他虽然袭了爵,只能算半个官家,府上并没有人为朝廷做事。 听他这么说,邢夫人就来劲了,她道:“也不知二房那边有无音讯,母亲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应该也在其列……”她说这话声调太古怪,一听就知道是在嘲讽,贾赦瞥她一眼,“管好你的嘴,记得祸从口出这句话,当心被唾沫淹死。” ☆、第079章 在得知大房那边接到圣旨,被特别邀请参加万岁爷生辰宴的时候,王夫人心里很不好受,贾赦被赐酒赐粥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府中的局势有微妙的变化,大老爷贾赦的确是异军突起,邢氏因为自身太窝囊,一直没能越过去……又是一个多月时间,情况真是大不同,贾赦踩着阿哥这块跳板入了万岁爷的眼,成为京城新贵,虽然只是袭了爵位并没有官职,却不妨碍官老爷和富商巨贾之家对他的追捧,受大环境影响,老百姓对贾赦仰如日月敬若神明。
第152页 在所有人看来,王夫人都是慈善大度的好人形象,实际她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宽和,遇到这种事心里也不能淡定。尤其是在听了母亲的话上门去求支援未果,她心里就窝着火,总希望二房也能有这样的一天,届时打肿邢氏以及吃里爬外的好侄女王熙凤的脸。虽然没得到什么帮助,元姐儿争气,近两个月时间过去依然盛宠不衰,她慢慢就放了心,等着女儿怀孕生下小阿哥的那一天。老天爷算是对得起她,这个梦想的确实现了,可惜却附赠了一个很不让人愉快的意外,收到消息的同时,王善宝又登门了,说是来给老太太报信的,他们老爷方才接到万岁爷的圣旨在五月初四进宫去。 五月初四是什么日子,就算王夫人没注意,史太君能不知道?她就想起来,自己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老爷在世的时候曾在这天进宫去沾过喜气,那是十九年前的事。对贾赦没接应贵人娘娘这事,她也看得明白,不止是老大的错,二房这两口子也有责任。让他们摆个姿态出来,说话别泛酸……他们显然没有听进去。 求人帮忙连个诚意也没有,老大心里不舒坦是可以理解的,老太太想着等什么时候府上摆宴席趁他们回来吃酒就好好说说,毕竟是亲兄弟,应当守望相助,家和方能万事兴。 她想着让贵人娘娘同天师大老爷内外接应,让贾家回到从前的高度,计划不如变化快……还没拿出个章程,大房又多了体面。若非整十宴,三品之下基本没戏,皇上一般只会邀请非常亲近的大臣……史太君知道儿子出息了,心里头堵得慌,眼眶也在发热。 从前总觉得自己做的安排就一定正确,为了政儿让老大委屈太多,觉得他不对,他歪门邪道,不相信是真本事……身为一个母亲,她却尽最大的努力伤害了自己的儿子,从前看不破,如今后悔了也无从弥补。 史太君没把内心的情绪表露出来,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之后,他不敢同贾政离了心,毕竟,二房这两口子是宫里贵妃娘娘的亲生爹娘,要振兴贾家还得靠元春和宝玉。 自贾元春升位份成为贵人之后,史太君就将教导贾宝玉这事提上了日程,本来,贾政的长子珠哥儿才是老太太见过最刻苦隐忍能承家业之人,可惜他死得早,只留下一对孤儿寡母,李纨很注重对贾兰的教导,那倒是个心性不错的孩子,只是年龄尚幼,不堪担大任,至于赵姨娘生的贾环,更是个举止粗糙之人,完全没有其父之风,纯粹是诡计多端的小人做派……贾政之下,二房就只得三丁,贾兰与贾环都靠不住,倒是宝玉,如今已有七岁,若能好生进学,三届之内中个举人还是不难的。 史太君对贾宝玉的疼爱并不仅仅因为他是贾政的嫡子,可以说,贾宝玉在府上享受的待遇连他的亲大哥贾珠生前也没有过。这不是单纯的偏心,而是因为这个孙儿的出生带有浓重的福泽气息,就算是在皇家,也从未听说过有衔着美玉出生的,至少史太君没有听说过第二例……不是没有怀疑过,宝玉和黛玉闹别扭的时候,听他说那些话,史太君反思过,政儿是个专于仕途的,王氏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就生出这样不进学的哥儿。 只是疑惑,并不是放弃,尤其有长子做前车之鑑,史太君觉得,或许是她思想老旧,时间也不只有求学这一条路可以走,赦儿从前也不喜欢看书,对四书五经孔孟之道避之不及,喜欢把玩古物,喜欢邀朋聚友,全不是上进之人的做派。别说少年时期,他浑浑噩噩过了几十年,终于在到达不惑之年以后,彻底爆发。 贾赦能做到的事,难道宝玉做不到? 正是因为有大老爷在前面做榜样,才打消了她的顾虑,给宝玉洗脑,同时暗自观察他到底做什么能达到受封赏食俸禄的地步。 史太君对长子了解一直不多,只是听闲话知道一些,好色且游手好闲,喜欢同那些个二世祖往来,天天到外头去吃酒,摸黑回府的次数不要太多……这样看来, 宝玉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都喜欢姑娘,都是生性洒脱不受管。 难不成是天註定,宝玉也要入玄门才能有所发展?史太君一面督促他进学,一面暗自观察,要是真能走上赦儿的后路也好,无论做什么,得万岁爷赏识才是根本。因为太急功近利,过去受了太多次挫折,史太君想着再看看,若再有两年宝玉还是这样,那就让赦儿给他引荐一番,到拜个高人学算命……荣国府这一脉到今天已经是陷入绝境,牌匾没保住,宅邸也将在她死了之后被朝廷收回,若是子孙后辈不能在科举和仕途上有所建树,做成超然世外的玄门世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大老爷不知道亲娘所想,他若知道,就会在这个计划起步之初打断,玄门曾经辉煌过,如今是否还存在说不好,那些累积数世的典籍也不知有没有保住……要是在宋朝,门派最辉煌的时期,门下弟子众多,资质方面也层次不齐,多收个弟子不算什么。一般来说,以七年为限,门派会对弟子进行考核,达不到标准的可以选择留在宗门里头做点杂事或者出去外面摆摊算命之类。贾宝玉与道无缘,与佛有缘,他这一辈子要度许多次情劫,过得了就比翼双飞,过不了就遁入空门…… 若是史太君能够早点将想法告诉他,贾赦铁定直接说出这番话。与其在道宗里头混日子,不如去五台山带髮修行,没准还能得出个悲天悯人的大师。虽然每天都会看看气色,贾赦却没有推算自身的习惯,虽然隔三岔五让王善宝送点东西回去,却因为忙着天师府以及康熙生辰之事,他本人有些时候没去看史太君,对便宜娘的企图没有预判……
第153页 还是用老办法,贾赦将铜制青龙的煞气除掉,启了个福阵温养三日,终于在康熙生辰的前一天将准备全部做好,他从私库里头找了个瞧着挺朴实的红木箱子出来,上锁,又贴了符纸,护住里面的福泽之气。 干清宫门前这片空地大而宽,可容纳很多人,是一个讲究排场的好地方。有许多重要的事都在这里进行,譬如颁发诏书、犒赏三军、皇帝出巡迴来后宫妃嫔也大多是在这里迎接……有大臣们出席的宴会也大多在这里举行。清朝的宫宴大多在晚上举行,今次也不例外,傍晚的时候大老爷就已经到了,这样的日子穿衣的忌讳挺多,挑来减去他选了件诸色的衣裳,邢夫人就要花哨得多,因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硬生生将自己打扮得年轻了十岁,脸上又是胭脂又是粉,头上连银簪子也没有,选了最富贵的金簪,仔细数数也没有很多支,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程度,她戴的都是花式最反覆,分量最重的……看着很是金闪闪。 说实在话,大老爷是没有审美观的,见到倒霉婆娘这一身他倒是抱怨过,让邢氏把那些个值钱的拆下来,万一丢了多可惜,邢夫人表示自己会注意,这种场合要是太朴素给府上丢脸不说,对皇家也不尊重。贾赦也是头一回参加宫宴,对这些细节并不是很懂,也就随她去了,毕竟是她自个儿的东西,不属公中,对娘们这些事指手画脚不是大丈夫所为。 箱子是九爷亲自派人运的,那尊铜制青龙的贵重程度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注意,生怕有什么闪失,贾赦将起平安卦的工具带上,别的什么也没拿,坐轿子摇摇晃晃到宫门前。这日到宫中来为康熙道贺的大臣也不少,都是有头有脸深得圣心的,见贾赦下轿来,他们或者矜持或者热情的打了招唿,先后进宫门,一路步行到干清宫前面的宴会场。 这一路,贾赦和邢夫人是出尽了风头。官老爷们都想同贾赦搭话,让他帮忙批命算卦,太太们则对邢夫人表示各种程度的嫌弃,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是头一回陪自家老爷进宫,从前觉得经验挺丰富,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今日却大开眼界。 逛铺子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花式俗透了,怎么想都不可能卖得出去,她们真是错的离谱。能把价值颇高的金钗戴得这么土,邢氏真算得上是京城上流夫人圈里的一枝奇葩花。怎么会有人觉得头上金子越多就越富贵? 从前没人朝着方面考虑过,仔细想想,贾恩候同他夫人真是完全不配,他作为皇上御赐封号的天师,无论是在庙堂之内或者江湖之外,都已经打出相当的名声……就算是填房太太,就算是低门矮户出身,好歹学学官太太的做派,这么搞实在丢人。 见到她这一面的所有人都萌生出一个想法。 邢氏配不上名动京城的贾天师,出身低没修养就算了,没生下一子半女也是犯了大忌,若要休她,根本不用费心找理由。虽然这会儿瞧着还没什么问题,保不准就会有人取她而代之,再说,贾赦虽然早年就死了爹,他亲娘尚在,谁不知道贾家二房憋着火,史太君那么偏心,她就算不好对儿子做什么,折腾儿媳妇的本事还是有的。 无论怎么看,邢氏的地位都不稳,可惜了自个儿家中没有上得了体面的寡妇,若能有一个,没准就能抱上贾恩候的腿。 这还是有道德的,稍微恶毒一些甚至已经在琢磨怎么摆平邢夫人,怎么从自个儿夫家娘家挑出人来塞进去……以大老爷如今的级别,许多八旗贵族家都愿意舍庶女来笼络他,当然不是全部。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这种神技官太太们大多都会,她们一面对邢夫人笑,一面琢磨怎么拉她下台,邢夫人倒是在荣国府同二房王氏小打小闹许多年,在两人的对垒之中她就长期处于弱势,如何能斗得过这些身经百战心机与手段并存的夫人。她压根没感受到背后的阴寒,整个人飘飘然 ,觉得自己终于熬出头了。 对于辨气,贾赦是很在行的,他察觉到官太太们隐藏的恶意,咳嗽一声让邢氏回魂,继续随大流往前走。 大老爷的座次离上面颇有一段距离,至于邢夫人,她被带到女眷那边,干清宫门前的宴会虽然没有将男女彻底隔开,不过大臣们在左边的桌子,没被选中伴圣的妃嫔、格格以及各家女眷坐在右边,中间隔着非常宽敞的大道,找大老爷搭话的人极多,他坐下以后就没清净过,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宾客到齐,万岁爷的圣驾入场,百官跪拜,齐声道贺,康熙在龙椅上坐稳了这才让众人起来,然后就是献礼。 大臣们亲自将礼物捧上前来,太监宣读,某某大人送什么东西……起初是从后宫里娘娘们开始,四妃倒是矜持稳重,送上自己亲手誊写大师开光的佛经或者其它,算不得贵重却很能表示心意,六嫔以下简直花样百出,弹琴的,跳舞的……到贾元春这里,刚报了个名,还没看到东西是啥样,康熙就一副非常满意的样子,让她到上面来,坐自己旁边。 区区贵人,这么打了四妃的脸。 所有人第一反应是看她的表情,然后就转头瞧着贾恩候……这是怎么回事聪明人心知肚明。大老爷却没空管这些,他已经发现邪道士所在,正是跟着德妃娘娘过来的太监。 ☆、第080章 无论是习武或者修道,都有个共同的规律,高手就像是出鞘的利刃,走哪儿都能让人感觉到他身上自然流露的气。跟着德妃过来的那个太监就是这样,贾赦能明显感觉到他浑身邪气,若是从前的自己,虽然神通比他多,动起手来却不一定能占得便宜,邪道修体正道修心。进入天人合一之境以后,贾赦身上的玄力反而淡下来,逐渐归于虚无,除非同级或者更厉害的来了,普通人根本瞧不出他是真正的大能者。
第154页 只是瞥一眼的功夫,贾赦脑子里就自动列出无数种对付他的办法,对方尤未察觉。 贾赦将目光转回来,看向高台之上的康熙和护着肚子裊裊婷婷走上去的春贵人,真是强烈的对比,康熙的命道还是那样强,紫气很正,贾元春看似得宠,却是虚宠,身上团了不少龙气,都有些飘,不稳定,只要康熙冷落她,立刻就要打回原形。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她脸上的气色不正,露凶光,瞧着是被人动过手脚。贾赦往上面看的时候,那邪道也在打量他,目光很隐晦,却能明显感觉到被阴寒之气锁定,对方好似在探他深浅,玄门这个名字还是很能震慑人心的。 那人终究是做了无用功,看来看去都没瞧出个所以然,得这么多人推崇,能算命运能窥天道按理说只能是玄门的,普天之下在“算”这个领域,集大成者全都出自哪里。贾恩候要是没两把刷子,谁会服他?满京城都在赞颂,都腆着脸凑上前来巴结,这样的人怎么一点气势也没有。 邪道士也是识货的,他知道在高手之上还有一种超然的存在,就是真正与天道相融,就算是同等级的邪道,要动他们也得付出代价……这种人站在你面前是很难感觉到的,他的气息已经融在天地之中。 知道这个又如何? 难不成还能在宫里头见到? 玄门不在外面活动已经很多年,到底是隐世或者已经被斩尽杀绝都好说,突然冒出个玄门弟子,在京城大炒名声,会做这种事怎么想都不会是天人合一之境的高人。这邪道名叫鬼牙子,专炼阴魂,控制着不少的阴鬼阴将,他同如今道宗八派的高手都起过摩擦,每次都能顺利脱身,对于如今的正道,他是很瞧不起的。要是有天人合一之境的道尊存在,岂能眼看着邪道横行?在这片天地,已经有两千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高人了,往前推到春秋战国才勉强能点出两位。 邪道看着那些个官老爷巴结贾赦,他表示很不屑,就算真的是玄门余孽,他也就只能蹦跶到今天,没有以后了……只会看相算命卜卦看风水的玄门弟子命比纸还薄,也不知他参加宫宴之前有没有给自己算一卦,卦象有没有告诉他,今日七杀罩顶,属大凶之兆,不宜出门。 一个照面的功夫,两人各自有了成算,都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康熙同春贵人说了两句,各宫的娘娘逐一呈上自己的贺礼,做什么的都有,由她们打头阵是为了将气氛炒热,娘娘们会将看家本事拿出来,将别人比下去,无论是送的礼还是表演的节目都是精彩纷呈,同她们相比,皇子们拿出来的东西就正常得多,从太子开始,送开光玉佛的有,送孤本的也有,胤禟是个实在的,他将金锭融成水,铸造出一个贼大的元宝,不嫌丢脸就算了,还在底下印了自己的章。 这就是胤禟的风格,满朝文武都知道,九阿哥就爱送人金子,根据亲疏远近以及宴席的重要性区分,元宝有大有小。他之后,其他阿哥就正常的多,越到后面送的东西越是礼轻情意重,还有人就写了幅字:祝皇阿玛…… 康熙心情极好,除了到胤禟的时候黑了脸,一路都是笑过来的,过了这一档就是爱新觉罗宗室,然后才轮到大臣们,贾赦虽然也受了邀请,虽然在京城很大体面,皇宫是重规矩的地方,他果不其然排在最末。本来,能够进宫来,邢夫人就很激动,觉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她等啊等都没有听到念自家老爷名字,旁边的大人都出列了,唯没有他们。送礼这种事,贾赦是巴不得别点自己的名,上赶着把东西往别人家里抬这是傻逼才会干的事,邢夫人却不这么想,这种场合,当然是越重要的人越是靠前,这个情况很不对啊。 她心里想得多,觉得同桌的官太太都在看她笑话,又觉得老爷这么大本事,怎么能排在这后面,是不是有什么黑幕?邢夫人嘟哝了一声,没来得及抱怨就听到太监点了贾赦的名——在其余所有人都上去过之后。 简直是侮辱。 邢夫人不知道的是,这样排顺序是费了苦心的。 将贾赦排在很前面明显不合规矩,与其夹在中间,不如留到末尾做压轴。 所有人都发挥过了,留个他的时间就很多,等他送完礼,又是卜卦的仪式,这是今年新增的内容,由贤圣天师,也就是贾赦来给康熙起平安卦,占卜来年运道。这两道程序连一起,正好能推个高潮出来,将气氛炒热了,再举杯开席,这个安排是最合理的。 贾赦不知道倒霉婆娘在胡思乱想,毕竟男子和妇人是分在两侧的,他站起身,走到中间去,朝外面打了个手势,就有两位小太监将红木箱子抬上来。箱子本身很普通,知道“徐夫人的匕首”这事的人都不敢小看,当初也是这样,装匕首的锦盒瞧着很俗气,完全不上檯面,里头却有那样的异宝。也有些人对箱子本身表示了嫌弃,没入朝做官却能得恩典进宫来给万岁爷道贺,这是多大的体面,让他送礼就扛了这么一口箱子。 装的五谷杂粮? 还是花瓶瓷器、锦被华裳? 一般人会默认礼物和包装是同等级的,贾赦偏是个奇葩,他就是有偶然得宝的命,将宝贝送出去没问题,毕竟,宝刀赠英雄,青龙配帝王……本来就是白来的,送出去能讨个人情也是好事,与自身不匹配的东西你留不住,不过你打死他也不会捨得多掏一个子用在装东西的箱子与盒子上。
第155页 贾赦坦然的站在中间,满身清风道骨,很有世外高人的架势。他不是刻意做作,这是修道之人不自觉形成的气势。瞧他这样,大家觉得的确就应该如此,反而是那个邪道,他认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贾恩候,一点玄力也没有,着身气质那都是装的! 他像其他太监那样低垂着头,嘴角讽刺的勾了勾。 这会儿大老爷没工夫和他计较,红木箱子被抬到前面来,就有人在窃窃私语,或者猜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或者吐槽这箱子也太廉价,完全配不上御宴的规格。贾赦没把这些议论放在心上,他让小太监退后三步,跪着将箱子上的符纸揭下,然后用钥匙咔哒打开锁,抬起木箱的盖子。 “什么东西怎么都不发光?” “我也没看清楚,怎么没人通报,难道是东西太不上档次说不出口?” “又是加锁又是上封条,就为装点垃圾?” “嗤——箱子本身就是垃圾,你以为能装什么好货?” …… 这几个月时间,贾赦实在是窜得太快,勐的就成了比官老爷更体面的世外高人,羡慕嫉妒恨的多得很,逮着机会当然要奚落几句,又怕被记恨,说得小声极了。 算命和风水你不信吧,那么多实例摆在眼前,要是得罪了他,万一动点什么手脚,以后就不用在官场上混,直接到地下却蹦跶了。 贾赦完全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打开盖子之后,他就站起身,朝康熙拱手道:“这东西太沉甸甸,还请万岁爷移驾。”他一句话就为红眼病壮了胆,万岁爷就算再怎么爱才,也不会容忍这等放肆之人,那么多妃嫔、阿哥、宗室子弟、八旗贵族都送上了自己的贺礼,贵重之物多如牛毛,就没人敢让万岁爷自己走过来看,他是第一个。 立刻就有人批判起来。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使唤万岁爷?” “上不得台面的市井之徒,这种人怎么能到如此重要的场合?” “严惩!一定要严惩!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大臣们还不让万岁爷亲自登门去取奏摺?” …… 不愧是天天在朝堂上唇枪舌战的,抹黑的话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可惜的是,他们没等来希望的结果,反而遭了一顿训。康熙果然站起来,他用目光从臣子身上扫过,冷声说:“今日是朕的生辰,不是在朝堂上讨论正事,别用酸腐的眼光看待贾天师这样的世外高人,既然不方便取出,走两步又如何?”说着,康熙就走下来,他将目光收回来放在红木箱子上,近到看清楚里头装的东西之后,他心中一震。 那些上赶着嘲讽贾恩候的大臣们脸都涨红了,想忏悔,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康熙说:“这是殷商之物?” 殷商也就是商朝,早年是屡屡前度,直到盘庚将国都迁到殷,才稳定下来,所以又被称作殷商。这是史料记载的第二个朝代,距离大清朝约摸三千年。康熙说的是殷商之物,绝不会是普通的东西,应该是皇室所用,所有人都闭嘴了,等一个说法。贾赦果然慢条斯理的开口解释:“回皇上话,要考证很困难,在下推测是在商周时期,这是皇室供奉的青龙,有极重的祥瑞之气,普天之下非您不可得。” 从战国时期徐夫人的匕首到这个殷商的青龙,他倒是会给人惊喜。 又往前推了千年以上,价值不知要高几许。 在得知万岁爷颁布圣旨许贾恩候进宫参加宴会之后,很多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在大阿哥府送出徐夫人匕首的时候有不少人亲眼目睹的,那种万金难求的利刃就被他随随便便送了出去,还不是给宫里的皇上,而是给了大阿哥,胤褆是个喜欢显摆的,用匕首切宝刀这种事他演示了无数次……他是单纯的高兴,过了这么多年生辰那是最合心意的礼物,也简洁帮贾赦宣传了一番。 给大阿哥送了徐夫人的匕首,给万岁爷的还能差了? 有许多人已经准备好说辞,在贾赦拿出贺礼之后第一时间斥责他,让万岁爷落于大阿哥胤褆之后,这是大罪。胤褆也在旁人的提点之下意识到自己帮贾赦招了祸事,心里挺过意不去的,他已经下定决心在贾恩候被炮轰的时候站出来保他,还让自个儿的支持者力挺贾赦……没想到,奸人们翘首以盼的场面没有出现,听到殷商,他们心里就咯噔一下,又听说是皇家御制的青龙……价值比战国时期铸造大师的匕首珍贵太多。 龙是皇权的象徵,青龙位列四神兽,无论皇室或者民间,都供奉它们……就有人伸着脖子想要看看殷商的龙长啥样,却没敢太放肆。那些谋划了好几日,将批判之词写到册子上反覆诵读做好了万全准备想要黑贾赦一把的有心人郁闷了,齐刷刷被噎着,半晌没说出一句话,大阿哥的支持者就行动了。 “恭喜皇上得到此等重宝。” “贾天师至忠至诚,是我辈典范!” …… 诸如此类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贾赦就是个俗人,他想着送了这么贵重的礼总要得到同等价值的回报,就算拿不到赏赐,好歹要在康熙心里记上一笔,这节骨眼上他就开口了:“在下是偶然得到这尊铜龙,因为埋错了地方,上面包裹着极重的煞气……用三天三夜才将煞气化去,有摆针聚福泽之气,如今已变成祥瑞之物,无论摆在处理政事或者就寝的宫殿里,都有大用,除邪化煞,镇殿聚气之重宝。”
第156页 贾赦其人康熙多少明白,很实在的,是一就是一,从不吹嘘什么,他这样说那就是真的有用,想到自己还有四劫只过其二,以后还要遇兇险,这个没准还真有发挥作用的时机。康熙有仔细看了看,笑得十分痛快:“这个礼的确很合朕的心意,天师做得很好。” 然后呢?大老爷还在等他封赏,就没了。 起平安卦并没有什么意外,明年是万岁爷五旬寿辰,气势正盛奸邪不敢侵,既然没什么不好那就随便说,什么要添丁啊,身体康健,朝廷稳定,河山一片大好……这些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讨好是拍马屁是信口瞎说,从贾赦嘴里过一遍,本来俗到极点的话都成了预判,所有人都相信,他这么说就一定会成真,绝不作假的。 或许是说得太好听,他终于成功感动了康熙,赏了他一盘生辰福饼,允许带回家中。别看这个赏赐不打眼,寿桃福饼桌桌都有,那是给吃不给拿的,想带出宫去那是做梦。这样的赏赐让大臣以及陪同他们过来的夫人们羡慕得很。每家每户那么多人,能够进宫来的不过二三人罢了,多数人只能在家中盼着,等他们回来说说这天是多大的排场,有什么趣事。赐福饼许带回家中那是将福气赠他全家,都是王府或者一品大臣家才有的体面。 坐在右边女眷席上的邢夫人尾巴都要翘上天,她乐坏了,想着有一整盘的话,倒是能扣下两个带给娘家人,毕竟分家之后大房这边主子少,一只手就能点个遍。倒是贾赦,他淡定的叩谢圣恩,并没有大惊大喜,瞧他这么淡定,大臣们倒是反省起自己来。瞧人家,这才是世外高人的姿态,偏偏万岁爷就吃这套,你腆着脸往上凑,自降格调不说,反而不讨好。 顿悟的同时,许多人都摆出姿态来,不跟着瞎嚷嚷,只是矜持的道贺。 之后就是老套路,康熙开席,歌姬和舞女也相继登场,大臣们推杯换盏一边吃喝一边欣赏舞姿,康熙也是不是点谁的名,说几句夸赞的话,赐酒给他喝,场面很是热络,贾赦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非常从容的吃喝,简直将宫宴当成了自个儿家中。他吃相还是不错的,毕竟是玄门正宗的弟子,是上头钦定的传人……也就只是吃相不错,动作之快,食量之大,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得有多饿才能吃得如此兇残? 他这样偏偏还没人敢说什么,且不说贾赦如今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只说他玄门弟子这个身份,就能镇住不少人,得罪谁也别得罪算命看风水的,否则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可是起卦耗费太多精神?天师多吃点。” “刘兄说得极是,要给青龙赐福恐怕就废了不少力气,真是辛苦。” …… 贾赦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来说:“其实并不是很费精神,只是第一次吃到御宴,不知还有无机会,所以特别珍惜罢了,不多吃点回头想想岂不心疼?” 噗—— 所有人都觉得他在打趣,压根没当真,以他如今的势头,进宫的机会多了去。殊不知,大老爷说的是大实话,起卦不费任何精神,至于除煞聚福泽,画阵的时候倒是费了心,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再说,那已经是几天前的事,这马屁拍得太没技术含量。 贾赦为什么大吃特吃,原因有二。 首先就是他自己说的,有今天没准就没明天,就算再厉害的大师也不能完全看透一个人的命格,总有些留下遐想余地的地方,及时行乐这种想法是对的。当然不止是这样,一路走进来早就饿了,都没吃饱怎么开工?把肚子填饱了才能和邪道斗法。 有不少人都偷偷关注着贾赦,他这么搞,让人家产生了一种从前求他批命总不成功是因为没有找对方法的错觉。他们想了想,四爷就是办了生辰宴之后同他好起来的,至于九爷,他是福瑞楼的东家,那是京城里最奢华的酒楼,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都有。从前觉得贾恩候是喜欢钱,敢情是搞错了,四爷这么正直能给他什么钱?就有人盘算着挖个好点的厨子回去,请贾赦吃几顿,让他感受到诚意。 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大老爷压根不放心上,他吃得差不多就开始盘算找个什么地方把那邪道料理了,干清宫门前场地是很大,这么多大臣难免会误伤,贾赦就朝四爷那方看了一眼,胤禛走过来对他说:“天师借一步说话。” 贾赦果然跟着去了,那邪道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跟着也退了下去,走了一段路,距离宴会的场子远了些,两人先后停住脚步,转过身就看到不远处那个奴才,胤禛问:“你是额娘宫里的小崖子?不在前面伺候跟爷过来做什么?” 对方低着头说:“娘娘让奴才过来看看。” “看什么?” “……” “看爷的弘晖死没死?还是看天师有什么本事?” 对方显然没想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他愣了愣,然后桀桀怪笑,等他再次抬起头,气势彻底都变了,“本来想留你一条狗命,怪只怪你知道得太多了。”他已经拉开架势,随时要出手,贾赦还将双手负在身后,闲淡悠然。胤禛见过贾赦做法的本事,所以才不心虚,他还是站在原位,没挪动半步,说:“为什么要害弘晖?”
第157页 “我与人做了交易,她自愿献出一魂,让本道帮忙除了你宝贝儿子,四爷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的回答简直超出了胤禛的预料,本来设想过许多种可能,是额娘或者乌雅家,怎么也没想到起因是一场交易,他其实不属于任何一方。胤禛没接话,对方又笑了几声,“既然没有问题,你就去死吧!”他瞬间放出阴魂对四爷出手,冲到跟前却直接装了个魂飞魄散,养了好些年的阴魂就这么没了,鬼牙子也受了重创,他直接喷出一口血来,不可置信的盯着胤禛,他被一道八卦护在后面。 “天人合一!是天人合一!”鬼牙子连跑路都不敢,直接就跪下来,颤抖着说,“我瞎了狗眼才做出这样的事,道尊绕我一命!” 贾赦还是那副神情,随手撤了八卦符看着他问:“是谁同你做的交易?为什么要潜伏在德妃娘娘身边?有什么目的?”不用逼问,不用上刑,鬼牙子毫不犹豫的就说了。 “是四阿哥府的乌雅格格,她自愿赠一魂与我,托我为他除个人。跟着德妃娘娘是方便做事,有紫气保护也能少许多麻烦……”见两人都没有防备,鬼牙子突然发力,用压箱底的阴将杀向贾赦,大老爷直接从袖袋里抓出四张符,抛出去,然后嘴里快速念了几句。站在他旁边的四爷心都悬到嗓子眼,他就看到冲过来的那个浑身泛着红光的鬼魂被困在四道柱子之内,沖不破逃不掉。鬼牙子是做了两手准备的,祭出这员大将,要是能成功偷袭干掉贾赦吞噬他三魂七魄,自己铁定也能冲破天人合一之境,若局势不对,用它拖着还有机会跑路。鬼牙子想跑,贾赦直接爆掉那只阴将,然后结了个卦印远远朝他拍去。 无论修什么,越往上差距就越大,普通人只能被称作道士,进入天人合一之境以后就成了道尊,往上还有什么境界不曾听说,凡人修道至多只到这里。 一炷香时间之前还在想用什么方法吞噬贾恩候魂魄的鬼牙子,就这么死了,除了贾赦和四爷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到,那道卦印轻飘飘的落在他身上,却直接把人打了个魂飞魄散,就连身体也消亡了,灰都没留下。 完全没想到的剧情,胤禛满脸惊愕,贾赦却淡然地说:“亏得他是邪道士,卦印才会如此有用,若是正道的逆徒,还真没有这么容易。” 胤禛转头看他一眼,嗯了一声。事情好像是解决了,他却没觉得轻松,这道士已经化了灰,想追究也不能。平白无故没了人,还是额娘的心腹,宫里不知会闹出怎样的乱子。 他们没再继续耽搁,又转身往干清宫的方向去,回到宴席上,有不少人都多看了胤禛和贾赦一眼,却不知是说了什么。就有人觉得贾恩候是不是被太子收买了?众所周知,四爷是太子的人。这种想法刚萌生,立刻就被推翻,他和大阿哥、九阿哥的关系也不错,这几位可不是同一阵营。大臣们在暗自揣摩,妃嫔也斗得欢腾。 ☆、第081章 鬼牙子魂飞魄散什么也没留下,他消失得干净,德妃因为关注着康熙跟前的事,没能及时发现。胤禛坐回十三阿哥身边,康熙儿子太多,阿哥们列了两席,至于座次,除了太子是固定的之外,别的都不是刻意排。四爷方才坐下,就有兄弟凑过来,正是老十,因为贾赦做了中间人,九、十同胤禛的关系也有了缓和,他们学会了公事公办私事私谈,见了面也不似从前那般拘禁,胤禟在背地里被人称作毒蛇,他工于心计下手狠辣,要想同老四真正建立兄弟感情,非一朝一夕之事,胤俄则不同,在阿哥这个团体里头,他是异类,学问只能说一般,拳脚功夫倒是不错,仅限于单打独斗,要是双方带兵士对垒,胤俄那方的人分分钟就要被屠戮殆尽,他不是蠢,是太实在……都说毒舌九、草包十,虽然不完全准确,也不能说是空穴来风。 老十因为他坦率的言行,很快就得到了四爷的承认,虽然没到老十三这样的程度,与其他兄弟比已经算是亲近之人,别人还在瞎猜,他就直接开口了:“四哥您同恩候先生说什么?出去这么大会儿。” 他一开口就有人摆出了瞧热闹的心态,尤其是三阿哥胤祉,勾了勾嘴角,露出些许笑意。老四虽然不被德妃喜欢,他在兄弟之中的身份却很特殊,毕竟是孝懿皇后佟佳氏抚养的,算是半个嫡子,身份比其他阿哥高了几许。当然,老十也不错,他的额娘是温僖贵妃钮枯禄氏,虽然早几年就殒命,让胤俄在宫里混得有点尴尬,身份倒是摆在那里。 同孝懿皇后佟佳氏相比,温僖贵妃要更会做人一些,平日里深居简出,同别宫妃嫔往来不多,不摆架子,也不去别宫劫人。 无论在什么环境,甭管是前朝或者后宫,都有个规律,一般而言,地位相仿的人会相互排斥两看生厌,相差稍微大点羡慕的成分就会远远多于嫉妒。佟佳氏先死几年,她走后,后宫之事说是由温僖贵妃钮枯禄氏主持,实际是德、荣、惠、宜四妃管着,有重要的事才会请她裁断,同先前什么都要管的孝懿皇后佟佳氏相比,温僖真是再和善不过,宫里头仇视她的人很少。 钮枯禄氏死在康熙三十三年,如今已有八年的时间,十阿哥胤俄虽然没了亲娘,日子过得倒还不错,他那德行,基本不会被人当做对手,自然也不用做靶子,四妃还喜欢通过关怀他来展现自己的宽厚贤德。一定要说的话,他就是口头上被人可怜了几句,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第158页 这么想,由他开口倒是很合适,不仅是同席的阿哥们,挨着几桌也都竖起耳朵,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与其由着她们瞎猜,不如把话摊开来说,胤禛是聪明人,听到问话的同时他就看向老十,说:“问了几个风水常识罢了,近来总觉得有些困顿,给太医看过都说身康体健没什么问题,我不放心,便让贾恩候帮着看看气色。” 他这么说,胤俄点点头,“依我看,四哥你是太过操劳,本事大,做的事就多嘛。” 话说得没错,某些人却不高兴,胤祉挑眉道:“这话说得不对,若说能者多劳,皇阿玛和太子二哥才应该是最辛苦的,怎没像四弟这般?”别说被拿了话柄的十阿哥本人,边上其他人脸色都变了变,本来不是个大事,同胤俄相比,胤禛的确能算得上能者多劳,被他这么一比较,显得老四很弱一样,胤禛会做实事,却不会在这种地方卖弄小聪明,他没有接话,想直接带过去,老九和老十三却不依。 只需要半只脚踏入官场,就应该知道,阿哥们拉开阵型划分了好些小团体。 譬如太子、四爷、十三爷。 又好像八爷、九爷、十爷。 …… 惹上这些人大多是牵一髮而动全身,老九就不客气的回道:“三哥何必呢?十弟性子莽撞,说话不用脑子想这事众所周知的,你私下里说他几句便是,何必在这种场合挑起事端触皇阿玛的霉头。” 他算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与之相比,老十三就勐多了,一句话将胤禛漂白:“三哥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不知‘劳’也分两种,一为脑子,二为体力。皇阿玛是咱们大清朝的掌舵人,太子二哥是储君,他们更重要的是掌控全局,精通用人之术,至于细小的问题就要交给六部来解决。四哥可不像您,编历法可以算作是做学问,户部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掌管全国疆土、田地 、户籍、赋税、俸饷和一切财政事宜的地方,事物繁杂。这是个需要与人打交道的地方,谁都清楚,做事情容易,做人难……四哥不仅要操心户部许多决策,还得身体力行,会这样实属正常。” 大臣们真是感慨万分,谁也想不到,十三阿哥胤祥竟然有这样好的口才,能将胤祉那番找茬的话尽数挡回去,完全没有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情况发生,他表现得冷静极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真是人不可貌相。 说起十三阿哥,他们更容易想到的两个字是“侠义”,胤祥不仅勇勐,还是重情义有原则气魄之人。他性格与老十有相似之处,都是成天乐呵呵,开朗之人,说话做事也不拘小节,他只是不愿意过于约束自己,并非无脑之人。 胤祉的脸色就阴郁了两分,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以前针锋相对的两群人如今竟融洽起来,想挑拨两句反而惹火烧身。三阿哥知道赢不回场面了,就顺势下台阶,同时又射一箭:“四弟这般做兄长的如何放心?依我看还是向皇阿玛告假回去调养些时候,身子重要。”这才是真正两难的抉择,若胤禛同意这个说法,身体稍微抱恙就要休息,康熙还敢给他安排事情?若是驳回去,又会显得重权重利,为了将户部抓在手心里连命都可以不要。 这种问题不说起什么事儿都没有,但凡提起来,怎么选都里外不是人。 阿哥这几桌离康熙的龙椅不远,气氛一僵持,上面就察觉到了,提出来的是宜妃,她是最不怕得罪人什么话都敢说的:“那边是怎么回事?瞧着气氛有古怪。”她就是说给康熙听的,这么会儿功夫就要被这些卯足了劲在如此场合宣示自己在皇帝心中地位的女人们烦死了。高位妃嫔要稳得住,别为了一时的风光让人诟病,这才是四十九岁的生辰宴,明年才是现实荣宠以及后宫等级的地方。四妃六嫔也罢,在后宫里头好歹能排上号,算是个角色,至于连数额都没有限定的贵人、常在和答应……低调才是生存之道,否则还没出头就得被人摁死。 宜妃毕竟是郭络罗家的贵女,就算性格里头有爽直泼辣的成分,并不代表她会在一切场合显摆自己,本来想看看歌舞,越临近龙椅却是乌烟瘴气,那些个妃嫔对奴才任打任骂脾气坏到极点,到了万岁爷跟前就都小鸟依人起来,起初是用看戏的眼光在看待这事,多一会儿就没趣了,正好见到这一幕,宜妃就引了话,果然,四妃全朝那边看,康熙还直接开口了:“在说什么?也让朕听听。” ……真是救星。 胤祥就从自个儿的席位上走出来,到中间跪下,说:“皇阿玛明鑑,三哥因为体恤四哥在户部事务繁杂,恐怕过于忙碌亏了身体,希望能帮忙分担。” 康熙表情显得很古怪,他还没说什么,胤祥又补充道:“依儿子看,编写历法也不是小事,三哥一定要帮忙的话,还是分一些容易上手的事情出去。”胤祉应该拒绝的,片刻的犹豫让他失了时机,康熙瞥了他一眼,问:“老十三你却与朕说说,什么是容易上手的事?” 换了别人回答这种问题要再三掂量,胤祥想也没想,就说:“好似为国库收帐,核查全国的户籍之类……虽然做起来琐碎繁杂,不费脑子,也不容易出事。先前四哥去收帐,有些个大臣觉得他态度不好恐怕还不配合,要是换了三哥,读的书贼多,学问高,又会说话,铁定能不费吹灰之力达到预期的目的。皇阿玛您也说过,《孙子兵法-谋政篇》里头有句话,‘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用在这事上也很适合。四哥为人方正,鲜有圆滑之处,虽然也能将欠帐讨回,过程却很坎坷,对方还不高兴;换三哥去,将孔孟之道抬出来,好生说道一番,轻轻松松就能将银两收回来……”这不是在开玩笑,老十三说得很认真。
第159页 别说,康熙从前真没想过还能这样,仔细琢磨倒是有意思。老四就是太直,不会说好听的话,也鲜有变通的时候,认准了路不撞南墙不回头。做皇帝的喜欢这种没有花花肠子会办实事的臣子,换做是亲儿子,那感觉就矛盾,做父亲的都希望儿子能好,做皇帝的却不希望儿子太好……太过完美总会让人心不安。这一点从太子身上就能看出,最近几年康熙对他的宠爱已经大不如前,毕竟是年近而立之年的皇子,又是他的元后所生,阿哥之中身份最高者,名正言顺的储君。他作风越硬朗,魄力越足,交好的臣子越多……反而让康熙感到不安。 正是因为想抑制胤礽的势力,康熙还有意在提拔其他儿子。 让老大手握军权,老三在文人里头打响名声,老四管着全国财政,老五进兵营歷练,老八也开始接触到朝廷之事。虽然拆开来看都不能同胤礽抗衡,总归能形势平衡一些。 胤禛的性格虽然不讨喜,有大事要安排的时候康熙却都不会忘了他,不客气的说,这是真正做事的人,不会天天吹嘘炫耀自己。本来,在康熙的认知里,老四才是真正适合去收帐的人,他拉的下脸,能够毫无心理负担的得罪人,也不会在事后抱怨什么。 老十三这么一提,康熙才发现,自己陷入到误区之中,他从前总觉得讨债就是註定要得罪人的事,谁能扮得了黑脸谁就适合干这种事,“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康熙琢磨了一会儿,还真的点了头:“倒是不错,胤祉真愿意帮老四分担?” ……方才没拒绝,这会儿说出来算什么?不就是只想得好处不愿意接手麻烦?胤祉笑得有点僵硬,他到中间去,跪下说:“回皇阿玛话,若四弟不介怀,做兄长的暂代些时候也无可厚非。”他以为胤禛会介意的,毕竟,对方是原则性极强,很不喜欢别人对他做的事指手画脚的胤禛;就算再辛苦也会咬牙撑住完成皇阿玛交代工作的胤禛。 三阿哥没听过一句话叫:如今的我已非过去。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近来事多,鬼牙子看似死得干净,实际留下了不少问题,作为额娘的心腹,他在宫里凭空消失,闹开来也会是头疼事。胤禛也听说了,额娘会让他贴身伺候不为别的,就是为他验毒以及制造雪肌丸的本事。吃了那药,额娘的确是年轻了不少,四十来岁的人瞧着就好像二十多,别说皱纹,皮肤瞧着还泛光泽,盈盈动人。 胤禛直觉不妙,却说不出一二,只得等着后面的变化,这节骨眼上,要操心那么多事的确有心无力,他也跟着站出去,说:“多些皇阿玛体恤,多些三哥仗义,我近来的确有些不适,原本想咬牙撑过,三个愿意帮忙分担些许真是求之不得。” “老四病了?” “回皇阿玛话,约摸是见风,头有些昏沉,并无大碍。” 康熙点点头,说:“见到你们兄弟之间相互关怀,朕心甚慰,老三你很好,为国库收帐和核对户籍的事就交给你了。” 噗—— 老十三其实是想膈应人,压根没奢求成功,没想到还真让他撞上一回,听康熙这么说,胤祥立刻跪下,高唿:“皇阿玛英明。”这天是五月初四,康熙的生辰,就算真做了昏庸的决定那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打脸,别说阿哥们还真的都很期待老三收帐的模样。 胤禛是油盐不进,甭管对方条件多艰难,甭管有多少藉口,给不出钱,那就把手边的事放一放凑够了再说。若是借到各部去的,不是给私人,那就更好了,以后要拨款子都从欠帐里扣,扣完了再说发钱的事……这样的手段虽然粗暴,却很有效,是得到康熙支持的,进行了好几年,没想到如今竟然迎来了人员方面的更换。将铁血手腕的四爷换下,让多看了几本书,儒雅风流的三爷上。 大臣们的春天来了。 比起感化他们让其主动还银两,更有可能的是被说动。 三阿哥虽然知道这不是好差事,到底糟糕到什么地步他并不清楚。 这事还没完,将儿子们交代好之后,康熙就冷冰冰瞧了德妃一眼,说:“老四身子不适你这做额娘的也不关心?还有空往脸上涂脂抹粉。”感受到康熙眼神之中的阴寒,德妃心里咯噔一下,恨不得将胤禛咒骂一顿,这就是她十月怀胎千防万防生下来的儿子?是来折磨他的吧? 德妃根本坐不住,立刻站起来,转身面向康熙,跪下说:“回皇上话,这些日子臣妾身子也不舒坦,因为担心让老四染上,早几天就免了他到永和宫行礼,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她的确有些冷落胤禛,却不是因为身体,小六的忌日之后,德妃看到胤禛就生气,就藉口身体不适没怎么见他,后来听十四说了些话,心里更是不舒坦。都知道他同贾天师关系好,让他想个法子给自个儿看看相,到底有没有母仪天下的命,再有……说十四超过多少岁就生不出儿子,也得想法子破解掉,他看相越准,名声越大,就越让人担心。 这种要求根本不过分,亲娘亲弟弟有需要他也不着急,就那死气沉沉的样子,说办不到,德妃直接就怒了,好些时候没搭理他。本来陈年旧帐就不少,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万岁爷竟然又因为老四训斥她,德妃心里越发不郁。她倒没怎么表露出来,垂着头恭敬的解释,希望万岁爷能清醒一点。老四瞧着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小病而已也需要摆出如此阵势?真是矫情。
第160页 想当初,小六突发疾病,本来还有救的,正因为佟佳氏感染风寒将太医院院正和左右院判全都召去,自个儿这边两个上檯面的也没有,否则会是这样? 胤祚夭折,没人却找佟佳氏麻烦,老四好好的,万岁爷竟发落她。 不公平!君心太偏!! 德妃心里恨极,还是忍住满心火气老实跪好,这时候老十四也站出来说:“皇阿玛明鑑,额娘近来一直不舒坦,想到头两个月弘晖侄儿闹的那出,生怕过病气,才免他请安。”康熙能在皇位上一坐四十多年,看不出后宫局势?就是因为老四抱给表妹养过,所以她才这样胡闹,也不想想,胤禛是怎样正派并且有原则之人。 康熙是借题发挥,想要提醒德妃别太过分,并没有诚心给她难堪的意思。他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后宫里的女人们却不知道,惠妃就用手帕掩唇道:“德妃妹妹要是身体不适,就该在永和宫养着,这样的日子若因为你坏了事,那就不妙了。” 荣妃这会儿也憋着气,她才不管德妃喜不喜欢四阿哥,甭管怎么撇清,那都是她亲儿子,佟佳氏已经死了,与胤禛宠辱与共的就只有乌雅氏这个亲娘。方才就是因为老四,她的胤祉才会炕上那样的责任,为国库讨债?审核户籍?事情不仅繁杂,对于势力扩张一点好处也没有,真是晦气……事情的起因是老四同贾天师说悄悄话,老十接的话头,将老十三牵扯进来,然后让胤祉吃了亏,胤俄和胤祥的亲娘早就死了,身为妃嫔,想直接打成年皇子的脸基本是不可能的,她能膈应的就只剩德妃。 “臣妾以为,让德妃妹妹回去歇着才是,左右永和宫还有春贵人做代表……皇上万金之躯,在今儿过了病气才是罪过。”听着好像是体贴人,德妃恨不得一把划花这些贱人的脸,逮着一句话就想打发她回去,每一句话都是病啊病,好像她是瘟疫源头一样,德妃抬头看着康熙嘤嘤带泪的唤道:“皇上~!” 那个温柔婉转,那个哀思切切。 原本热闹的场子竟然因为德妃这个表现逐渐安静下来,大臣以其夫人们不敢直视康熙,看德妃几眼还是没压力的,真是大开眼界,官老爷们简直想不到,以“德”为封号的高位妃子竟然能当众做出这样的反映,她要是十几岁刚选秀进宫倒还能够理解,四十岁!德妃已是不惑之年,还像小姑娘一样做这样甜蜜羞涩的反应,简直……刷新他们的人生观。 别说,德妃娘娘这张脸真是太正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四十岁的老妖婆,反而好似回到了二十年前,她刚刚封妃圣宠正隆的日子。康熙也有些恍惚,他的确感觉到德妃好似漂亮了些,却没察觉她是一天天更年轻,说真的,她不惑之年的模样虽然没这么青葱粉嫩,也是标志的美人,关键康熙同他相处的时候能够回忆一些过去美好的经歷,同元后赫舍里氏,继后钮枯禄氏,表妹佟佳氏,敏妃章佳氏……这些都是他喜爱过的美人。 同资歷深年岁长的妃子相处多少会有温馨的感觉,毕竟,那是给他生儿育女陪伴了几十年的……德妃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虽然让其余三妃羡慕嫉妒恨,背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人练习射箭术的活靶子,这么拼命非但没让康熙亲近她,反而不自觉有些疏远。 那种年龄和脸蛋之间的违和感。 年轻的脸的确漂亮,能让他感觉到活力,好似自己也还年轻一样,不过……宠过就罢,很难记在心上。若是近年选秀进宫的也罢,德妃跟了康熙几十年,都是四十岁的年纪,竟然活回去了,她的年轻不就衬托出康熙的老?好看有个屁用,让皇帝膈应那就是失宠的前兆。勿怪康熙会天天往贾元春所在的偏殿跑,试探贾家人是一方面,看到德妃那样,他心里就觉得古怪。 这一点,身为当事人的康熙并不自知,他只是不自觉这样做了而已。 大臣们心里颇多感慨,各家的福晋呸了不知道多少回,她真没愧对包衣奴才这个出身,踩着孝懿皇后的体面爬上万岁爷的床,卖儿子求荣一步步走到今天,活到这份上也是蛮拼的呢,瞧她那妖妇做派,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的面竟然做这样的姿态,简直不知羞耻! 各家夫人也就只敢在心里骂几句,不敢表露出来。 她们不敢……有人敢。 在寂静一片的时候,贾赦就开口了,他说:“万岁爷可否听在下一言?” 康熙正烦着,听到有人插嘴就要发作,仔细一品,不对啊,在朝堂上,汉人都自称微臣,满洲八旗的自称奴才,会草民过来在下过去唯独只有贾恩候。骂谁也不能骂这位大通大智的,他说一句话比底下这些成天争吵不休的奴才百句都有用。“天师请讲。” 这个请字,勐的就拔高了贾赦的身份,直接助他上了一个台阶。从前阿哥、亲王、以及一二品大员虽然也想从贾赦这里得到提点,他们却守着自己的坚持,觉得贾赦只不过是袭的一等将军爵,有个天师的封号罢了,根本不算是入朝做了官。在面对大老爷的时候,他们多少还有排场。看万岁爷的反应,想到他们从前霸气侧漏的模样,一个个都菊花紧。 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他们在贾天师跟前充大爷,铁定要被收拾。 皇帝都客客气气的,你凭啥瞎蹦跶?
第161页 许多人已经在琢磨挽救的办法,或者请他吃一顿?或者直接送大礼上门堵嘴?他们的反应并没有影响到当事人,贾赦站起来,朝前面走了一截,他拱手道:“在下觉得蹊跷,恳请皇上允我一观德妃娘娘面相。” 康熙皱眉,问:“可是有不好的事?” 贾赦答道:“未仔细相看不敢妄言。” 康熙抬起左手,“允。” 从刚才他就一直觉得不对,这位娘娘脸上明显有黑气,是被奇怪的东西附上了身,走近之后仔细看,果然没错。他只知道邪道鬼牙子是跟着这位娘娘混的,本以为,他应该对紫气的提供者好一些,毕竟,德妃若是出了事,永和宫没多少人能跑的掉,残害她只会让自己处境艰难。贾赦没料到他想出了这样阴毒的法子……邪道能够禁锢魂魄这种事,在道宗里头是初级入门必知,毕竟,他们就是催动阴魂做战力。出意料的是德妃身体里有另外两个人的魂,她越来越年轻也是依靠着这个秘术。 贾赦看了几眼,然后嘆口气。 德妃被他搞得心中大骇,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本宫可是不好?” ……当然不好了,正常人是三魂七魄,她多出两魂,出事那是迟早,运气好点是让整个人分裂,不同灵魂控制的时候是不同的模样,虽然本魂可能处于附属的牺牲地位,至少还有清醒的意识。运气不好本魂被吞噬,身体被别人掌控,乌雅氏本人就烟消云散再也没有了。 说白了,就是夺舍。 这种事不好直接说,贾赦想了想,道:“在下有话想对万岁爷说。” “允。” 贾赦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补充说:“因为事关重大,只能由您听过之后裁决,不好直接公布。”看他的神情并非玩笑,康熙心中一紧,就站起来朝旁边走,李德全立刻跟上,贾赦在最后面,他们直接到了殿内,由李德全把门,贾赦这才道破了德妃身上的秘密:“玄门规矩不能泄漏天道,有许多事在下不便说,今日想要告诉万岁爷的是,德妃娘娘不对劲。” “……”康熙没应声,让他继续说。 “道门正宗有九派,邪存其一,您这皇宫之中混入了邪道士,若不立刻拿下,恐怕有大祸临门。”康熙虽然听说过贾赦是个实在人,好或者不好,开口就让你知道,绝不拖拉。虽然知道,亲身经歷还是第一回,他缓了缓,才问:“你是说德妃她……” “那邪道应当就埋伏在永和宫内,德妃娘娘受害颇多。”没让康熙询问,贾赦就解释说,“无论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下的黎民百姓,都是三魂七魄,若有缺失,即便能活,人也会走向极端。我观娘娘气色不正,体内多出两魂,其中之一是个祸国妖姬,这应当是邪道士主要的目的,让此妖孽夺舍占据娘娘身体,还有一魂则是让外来之魂与身体融合必不可少之物,出自娘娘的血脉亲人身上。” 看相,算命,占卜,看风水……这些康熙都能消化,人的三魂七魄那是五台山得到高僧也无法窥视之物,竟被他一语道破?康熙有些迟疑,他就想起那日贾恩候的顿悟,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道破了自己的命运,命中四劫康熙记得清清楚楚,半点不敢忘。 玄门弟子本事竟然这么大。 啧啧…… 贤圣天师这个封号真是给对了。 “若不阻止,有何后果?”这句话问得实在,贾赦答道:“您可瞧出来,德妃娘娘年轻了不少,那边是秘术在作祟,以燃烧寿命为代价,让她回到年轻时候的模样,一旦她本人的阳寿耗尽,那妖孽就会彻底占据身体,娘娘本人直接消散在天地间,连转世投胎的机会也没有。” 这么说恐怕还不能显示出问题的严重性,贾赦补充道:“那妖孽不仅能吸阳气,还能吞紫气,扼杀帝王运。” 活到康熙这把岁数,甭管是天下苍生或者别的什么,都不如皇位和命重要,听到这里还能忍?康熙直接黑了脸,他努力回想近来可有宠爱德妃……又想着别的妃嫔就没这样,邪门歪道偏找上她,想来就是身份太低,方便操纵。帝王的心是最善变的,帝王的宠爱是最廉价的,就好像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艷阳高照,这会儿已经阴云密布。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全是德妃的不好,她怎么爬上自己的床,对表妹不恭敬,对胤禛一点也不好……拆开来看都不是大事,合拢之后简直十恶不赦,康熙觉得她简直不配得这个封号,脾气上来就想拟旨,贾赦却说:“依在下看,那邪道是偶然得到了乌雅家某人一魂,这才找了德妃娘娘下手,毕竟,没有血脉亲人做引,外来那一魂根本不能同她的身体融合,这是意外,您千万息怒。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揪出邪道士,将那妖孽从娘娘体内逼出来……” “朕信任的唯有天师。” 者高帽子扣得真痛快,可惜,大老爷不吃这套,“在下并非是贪慕虚名之人。”……这是红果果的表示,别玩虚的,来点实在成不成? 因为胤禟的缘故,康熙对贾赦的德行已经非常了解,听说三月十一那天,自个儿走后,贾赦还厚着脸皮让阿哥们帮忙给钱,说什么越富裕越抠门……康熙就说:“你把这事办好,朕有厚赏。”
第162页 这样就对了嘛,贾赦就笑出来,他道:“今日是您的生辰,阳气极盛,不好做法,还是等十五那天夜里,否则除不干净。十来天倒不当事,您若不放心,就将那尊铜制的青龙放在寝殿之中,有祥瑞护着,不怕邪气侵蚀,只要不同德妃娘娘行周公之礼,暂无大碍。” 康熙也挺感动的,没想到那尊青龙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贾恩候真是承天运之人,是老天爷派下来解救万民的。若是真让妖孽占了德妃的身体,在后宫里作乱,甚至毁了自己的帝王根基,爱新觉罗家能好?天下苍生能好? “得先生这等贤才,乃朕之幸。” “……多谢皇上赏识。” “既然如此,十五那日烦您再次入宫。”在这种高人面前,怎么客气都不为过,不丢人……惹怒了他,皇位坐不坐得稳真不知道。贾恩候不就是喜欢赚点小钱么?是很有原则的道士,不用担心他做霍乱朝廷之事,玄门是正道,不是邪魔。 做皇帝的都希望身边没有任何变数,他们不喜欢超出自己掌控的东西,不过,贾赦是个例外,康熙无论如何都不敢除掉他,首先,灭掉这样的大能者会不会遭天谴谁也不知道;其次,若是再有个邪道作乱,没他出面,还有谁能搞定?康熙就想起了《史记-殷本记》里头提到的妖妃妲己,普通女人要亡国还是有难度的,康熙在位四十多年,也宠过不少妃子,多翻几次牌子,多赏几回就不错了,完全不理解怎么会有帝王为个女人亡国? 他身为皇帝,什么美人得不到? 这铁定就是贾天师口中的妖孽作乱。 甭管是皇帝还是凡人都敬畏鬼神,康熙绝不能容忍大清朝像殷商那样亡于妇人之手,无论怎么想,还是将贾赦供起来的好。 就像五台山的大师一样,甭管有多大的本事,这种人慾求都不多,他们要是志在天下的话,早就动手了,安分这么多年那就是没有要拉自己下马的意思,要是他真有邪念,就不会说自己至少能当一甲子的皇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不可违逆的天道。 康熙没再到前面去,李德全吩咐大家继续吃喝就跟着贾赦去捉妖道了,大老爷装模作样将永和宫的奴才都看了一遍,说没有,问他们谁不在,就有人说哪几个被娘娘带去赴宴了。 “我记得娘娘身边有四位宫女,并无太监。”贾赦这一说。李德全就明白了,德妃娘娘的贴身太监是新换的,也就是三四个月时间,想来,最大的嫌疑也只能是他,李德全立刻通禀康熙,带着人搜宫,以行刺皇帝为名捉拿邪道。 很快,前面也得到消息,德妃听说自己的贴身太监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简直要晕倒。“不会的!一定不会!”那可是她娘家送进宫来的,若真有谋逆之心,整个乌雅家都跑不掉。 确认不在宫中,基本就没有贾赦的事了,他给四爷递了两句话,然后带着邢夫人拿着那盘御赐的福饼就出宫去,他让轿子直接往宁荣街去,直接停在贾府门前,门房原本在打瞌睡,听到敲门声,打开一看,好傢伙!大老爷回来了! 人言可畏,贾赦是不想背上不孝子的名声,特地在这天过来。 他直接往荣僖堂去,见到史太君就问安,又关心她的身体,食盒是邢夫人抱着的,贾赦递了个眼神过去,让她献给母亲,邢氏心里老大不愿意,别说她娘家,大放自己人都没分到,凭什么便宜二房的,这可是万岁爷赐给老爷的体面。虽然千万个不愿意,她也没敢反驳,假笑着将食盒交给鸳鸯,道:“我们老爷今天给万岁爷起了平安卦,得了赏,正是这盘福饼,出宫之后没敢耽搁就过来,给您沾沾喜气……” 这几句话倒是像模像样,贾赦点点头,说:“儿子先前事忙,没亲自来看母亲,在这里给您赔罪了,这饼子并非什么稀奇物,想着是万岁爷亲赐,御案上摆过的,特地拿来,只盼您能高兴。” 心态放正了一些,史太君没有立刻提要求,让贾赦怎样,而是笑着唠起家常来,说自己很好,近来正督促宝玉进学,“你今日可见着春贵人?” “娘娘被指名伴驾,想来是很得宠的,瞧着气色颇好,只是,风头太劲,千万要小心,莫给人留下什么把柄。”贾赦就是因为看相准才会被封为天师,他这么说,史太君心中一紧。 ☆、第082章 也不知是永和宫风水不好抑或别的,一宫主位的德妃和偏殿的春贵人同时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贾元春是恩宠与危险并存,若能在步步荆棘的后宫里站稳脚跟,护住肚子,顺利生下阿哥,好日子多了去。在无生育之功的情况下让她升到贵人已经是天大的恩宠,若贾元春懂得利用机会,八个月之后宫里没准就能多个春嫔娘娘。每一年,后宫里都有起起落落,不用她亲自动手,自有人能让六嫔的定额不满,后宫是最不缺争斗的地方,蠢人才会在怀着身子的时候排除异己,她如今的确得宠,甚至说得上是红极一时,不过,康熙和他亲爹顺治不是一路人,为美人倾尽天下这种事他做不来的,与其靠着这点恩宠大肆树敌,将本来就很危险的自己搞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不如先保孩子,将阿哥生下来,只要贾赦还被万岁爷看重,作为他的亲侄女,贾元春的机会不会少。 佟佳氏就是极好的反面教材,她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之女,孝康章皇后的嫡亲侄女,康熙帝的表妹。她在康熙十六年八月册封为贵妃,来年就斗死了康熙的第二任皇后。比她低一等的是死在康熙三十三年的温僖贵妃钮枯禄氏,那还是孝昭皇后的亲妹妹。至于如今把持后宫的四妃,在佟佳氏面前都是伏低做小的角色,她们是在康熙二十年的时候一道晋封,那时,佟佳氏已经是皇贵妃了。
第163页 看看乌雅氏,从伺候人的宫女一路爬到四妃之位,算计不知多少。佟佳氏命好,天生高贵,就是没后福。她极宠的时候没能生下儿子,只想着斗皇后收拾各宫妃嫔,本来想着抱养四阿哥,催一催自己的子女缘,求来的却是个格格,为了生下来不知道费了多大劲,却是个身体孱弱的,压根不得活。她身份的确高贵,也熬到了皇后的位置,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初九接受册封,第二天就死了,这样的荣宠有什么意义? 如今能挺直腰板在后宫里行走的都是早年就生下阿哥那些,后宫就是这样的地方,无论是出身或者帝王的荣宠,都不是安身立命的资本,要想活得好,最重要的还是子嗣。东汉赵歧说过:“于礼有不孝者三者,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子嗣是最重要的,就算是在宫中,就算有再多的妃嫔给皇帝生儿子…… 贾元春倒是挺清醒,知道贵人这个身份压根算不得什么,她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支持,最好从大伯那里求一卦,得知自己已经怀孕之后,她比从前谨慎了十倍不止,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贾元春想从贾赦那里听几句好话,求个心安。她没来得及派人递信回去,也没收到史太君的提醒,后宫里头就生了变故。 邪道士鬼牙子已经被打成逆贼,不需要任何的证据,只是康熙本人的一句话。这之后,他以此事做筏子发落了德妃,说什么纵容贴身太监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德妃辩解说这事她并不知情,没有纵容之说,康熙却没有直接饶过,加上其他妃嫔落井下石,乌雅氏虽然还占着一宫之主的位置,却从妃降为嫔。 圣旨是五月初五发的,降位份,禁足,发落德妃生父……这天正好是端阳节,在道家又被称作天中节,源自于前朝的《西湖游览志余》。上面说午日太阳行至中天,达到最高点,午时尤然,这日与七月中正好相反,阳气大盛,贯通天地,邪魔外道根本不敢出没。康熙是误打误撞,不过,这道圣旨发得很是时候,接到这玩意儿乌雅氏铁定会有情绪上的波动起伏,或许会给妖孽可乘之机,今日有极盛的阳气压着,倒是翻不了天,过了情绪起伏最大的时候,要守本心就容易许多,毕竟鬼牙子已经死了,雪肌丸不能继续供应,法术只施到一半,这样的程度还不足以让那屡妖魂取德妃而代之。 乌雅氏起于卑贱,要是没点心性和韧劲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 圣旨是李德全手下一个二等太监去传的,他念完之后,乌雅氏直接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跪了老半天都没反应,传旨的公公才提醒道:“娘娘接旨吧。”毕竟跟李德全跑了好几年的腿,知道后宫妃嫔三起三落也是平常,他没在这节骨眼上落井下石,也没用德嫔这个称唿刺激乌雅氏,而是换了“娘娘”这种指代模煳怎么都不出错的称唿。 事实上,乌雅氏已经做好了被发落的心里准备,她这回真是着了道。人是自个儿娘家送来的,说是江湖上很出名的神医,没想到竟然是逆贼……这铁定是后宫其他妃嫔设的套,因为那太监实在很有本事,又扯上自个儿娘家,她就没有仔细排查。有准备是一回事,委屈憋闷也是有的,更多的还是铭记于心的耻辱以及为自己讨公道的决心。她的确不是良善之辈,后宫那么多妃嫔,都一样,黑透了心肝,四妃之间早年斗得狠,佟贵妃和温僖贵妃死后,她们就坐上第一把交椅,心性也稳了不少。 四妃之间对立且平衡的局势已经行程,德妃没有打破它的想法,毕竟头顶还有个孝惠太后,别看她在顺治朝不得宠,被董鄂氏压制,能够保住后位不被废黜已经是好本事。那位不是没本事,是懒得管,要是落了把柄到她手里,收拾人比谁都利落高杆。 她想维持势力对比,过几年好日子,那些个贱人却出了这样的狠招,乌雅氏心里闪过许多念头,终究还是压下火气,接下圣旨,她非但没有咬牙切齿,还笑得像花儿一样:“臣妾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实实在在叩了头,然后才捧着圣旨站起来,让贴身丫鬟给传旨公公打赏。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真的能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有这样的忍功,难怪她能走到今天。 那太监庆幸自己没有落井下石,他连连拒绝,颁这种圣旨还敢拿赏赐?这不是膈应人?今日这遭过后他将德妃奉若神明,下定决心以后都供着,千万别得罪。 “娘娘宽心,毕竟是大罪,如这般已是万岁爷开恩,往后日子还长着。”他也不敢说得太露骨,这话倒是颇为中听,乌雅氏笑得越发雍容,“公公这样会说话,以后铁定有大造化,这回是本宫识人不清,怪不得他人,皇上肯相信我,已属万幸。” …… 德妃成德嫔,这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造反这样的重罪,降一级的确不多,考虑到乌雅家不会做这样的事,背后铁定有猫腻,被陷害落得这样的下场简直大快人心。撇开余下三妃不说,六嫔也都张扬得意,想报昨日之仇,打她的脸。她们来到永和宫,就发现德妃的正殿大门紧闭,外头站着两名侍卫。 “我们来看德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万岁爷禁了德嫔娘娘的足。”
第164页 “……”她们相互看了几眼,还想说什么,两个铁面侍卫就送客了。能够坐上嫔位也不是蠢人,老天爷都不让她们膈应乌雅氏,那就算了呗,以后日子还长着。不过,六嫔的定额是满的,多出一个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短时间内恐怕还有等级变更。 其实并没有等很久,就在同一天,八阿哥生母良嫔被升为贵嫔。这道圣旨出来,才彻底搅乱了一池清水。从个嫔到贵嫔,不算突飞勐进,尤其在这节骨眼上,简直拉稳了乌雅氏的仇恨,做了活靶子,卫氏并不十分高兴,倒是八阿哥胤禩,他虽然同额娘不亲近,却不代表没有感情,事实上胤禩幼年时用了不少办法只为见亲娘,同她说说话,卫氏是有自知之明的,她是辛者库贱妇出身,因为模样好看被康熙看中,临幸,之后就有了老八,她身份之低,与德妃相比也远远不及。 卫氏没那么大野心,她想尽微薄之力保护儿子,为什么疏远胤禩,因为是养在惠妃跟前的,同生母关系过于亲近对他没有好处。她没什么身份背景,帮不上忙,也不能扯儿子的后腿,胤禩的前程远大着,不应该被她耽搁。卫氏有忧虑,八阿哥倒是高兴得很,他已经大婚分府出去,不用太在意惠额娘的想法,他同老四不同,因为前头有个深得宠爱的大哥在,他在惠妃跟前一直是半透明的角色,没得到全心全意的爱,生恩自然就大过养恩。 那些卯足了劲想藉机顶替乌雅氏的女人简直不能接受这个消息,后宫直接浑了水,宜妃受胤禟提醒,并没有搅和进去,贾元春也是聪明的,甭管外头再精彩,也没出去露脸。 史太君也递了信给她,将贾赦的叮嘱传达过去,贾元春之前就是如履薄冰,德嫔乌雅氏和良贵嫔卫氏冲锋陷阵之后,她倒是松了口气,本来她都成了众矢之的,这两道圣旨救了命。 后宫里还没闹出大事,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倒是宫外头,十四阿哥胤祯和八阿哥胤禩起了冲突,就动起手来,正好贾恩候在场。 ☆、第083章 十四阿哥胤祯是康熙二十七年生,他自幼聪慧,学文习武都极易上手,深得康熙喜爱,更是乌雅氏的心肝。勇勐无畏雷厉风行都是他的优点,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总有血性,易冲动。自宫廷夜宴时起,那一连串的事直接将他砸懵了。额娘的贴身太监行刺皇阿玛,是逆贼?想起与他目光交接那几次,感觉的确很不好,像是有什么脏东西附在身上。 就算那真是个逆贼,也不可能是额娘的人,这背后铁定还有故事。十四本来就有些稳不住,想到康熙跟前帮德嫔说好话,还没从阿哥所出来就听说第二道圣旨已经下了,卫氏被封为贵嫔,虽没能直接取代乌雅氏,身份上已经高出半阶。不用想就知道亲娘会怎样痛心,十四能忍得下这口气? 永和宫正殿已经遭封锁,想去安慰无门,去找康熙的话,他又不知如何开脱,能说的永远只有那几句话,“儿子可以担保,不可能是额娘”、“求皇阿玛原谅她一时不慎让逆贼埋伏在永和宫”、“具体是谁的人根本不能定论”……能得到什么回復都一目了然,要是真怀疑乌雅氏,手段就不会这样温和,四十一年的帝王生涯已经让康熙有了铁石一般的心肠,翻牌子行鱼水之欢是一回事,关乎江山社稷的事,平时再怎么宠,也不能因为女人将自己乃至整个后宫置于危险之中。 为什么降位份? 为什么禁足? 不就是因为贾赦那番提点。 常人体内是三魂七魄,乌雅氏竟然有五魂,这也罢,还是邪道士用秘法强行植入她体内,长此以往,妖魂将取代主魂。这种吸阳气和紫气的东西不用提醒,康熙就不会靠近,发落德妃他一点负担也没有,非但如此,还觉得自己宽宏大量得很,乌雅氏险些酿成大错,他能原谅,对方就应该感恩戴德。 这些十四也能想到,他心里不好受极了,说那妖道是受别人指使陷害额娘的,他没有证据;让皇阿玛收回圣旨,他没有胆量……明知道事情不成还去闹,那不是聪明,也不是孝顺,而是让已经很尴尬很为难的德嫔越发不好过。大多数时候康熙都是慈和大度,打天下需要铁血手腕,做皇帝却要宫心计,即便如此,只要牵扯上谋逆这话总是,没拖出去斩首或者牵连全家已是万幸。十四忍了又忍,他不想拖额娘后腿,想找四哥商量个办法出来,却听说胤禛去了君子别院,还有八、九、十同路的样子。 去君子别院不打紧,十四也明白胤禛同贾恩候之间交情不错,可为什么同那伙人一道?虽然平时不亲近,在胤祯看来,那是他亲哥,自然应该帮额娘奔走,与自己在同一战线上,和老八勾搭那是通敌卖国。 没错,就是通敌卖国。 不知道卫氏在这节骨眼上升了位份? 她险些就要取代额娘的位置,做儿子的不回报点什么便罢,还上赶着去舔人脚丫子。呵呵,他从前就就觉得四哥生性凉薄,不友爱兄弟,也不关心额娘。从前以为是他爱得深沉,自己没感觉到。患难见人心,这回可算是开眼界了。 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冲动,吃的亏多了才会沉淀下来,老十四连大婚的年纪都没到,又是被乌雅氏宠大的,脑子倒是有,却不知道什么叫分寸。留在宫里也不是办法,他想了想就跟着去君子别院,看看四哥到底在搞什么鬼,顺便让贾恩候帮忙起个卦。
第165页 出去就招了不少闲话,毕竟是皇子,没人明目张胆说什么,在店铺瞎逛、酒楼吃喝的八旗子弟全都交头接耳,十四是在宫门前骑马走的,虽然没跑起什么速度,比马车和轿子却快了很多,到君子别院基本没用什么时间,他将宝马套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拿着鞭子就往里走,周身气质一看就是黄带子,门房压根不敢拦,发愣的时间就把人放进去了。十四知道中院才是大老爷待的地方,他直接朝那里去……没上过当不知道有些地方闯不得,尤其是玄门弟子的住处。贾赦虽不常去君子别院,尤其在三月那场纷乱之后,别院这边清净了不少,享受着这里免费吃喝还在遇到事以后第一时间撇清,彻底抹杀对方的努力,反过来声讨他的人,大多没好意思再来,读书人同别的群体不同,他们基本还是要脸面的。也有一些在贾赦逆袭之后立刻腆着脸凑回来,说自己是被蒙蔽了,大老爷压根没搭理他们,一心忙着天师府的改建,甚至没在君子别院露脸,至于贾琏,他那会儿正忙着反省自己在生辰宴上当众唱戏这种给亲爹丢脸的行为。 那些个墙头草被学子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直接淹死,就算是假清高,被人这样训过之后也拉不下脸,别院这边就清净了不少,留下来的都是人品颇好并且潜心做学问之人,毕竟下届科举就在康熙四十二年,有这样的条件还不知珍惜,三甲就不说了,要是连个进士或者举人都考不中那才没脸。 这是茅山道士闹过之后的第二个月,贾赦头一次到君子别院去,他同四爷约在那里相见。八、九、十则是跟着四爷过去的。五条汉子坐在中院堂屋里,说了一会儿,十四爷就闯进来了。他们都听到远远的有劝阻的声音。 “十四爷您慢着些,东家这会儿有客人。” “小的给您跪下了,行行好,我要是放您进去这碗饭恐怕就没得吃了。” …… 听这声音就能想到是怎样的场景,贾赦还是那样,神色清冷,没笑也没有皱眉。老八皱着眉,老九老十则是看热闹的表情,至于四爷,他大抵明白亲弟弟为什么而来,不过,硬闯可不是爱新觉罗家的教养,身为皇子鲁莽成这样真是要好生教导了。 声音越来越近,又两句话的功夫就到了院门口,大门是掩着的,胤祯一把推开就要直接就进去了,他没看到书童脸上慈悲的表情,在他进去之后对方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几声。老十四有察觉到不对劲,在外头没看出蹊跷,进来之后发现一切都很违和,他来的是君子别院,怎么好似进了百媚楼,院子里四处都是美人,有的在扑蝶,有的在玩闹……本来,那些个美人都是背身的,听到门口有动静就回过头来,然后……十四阿哥就惊呆了。 就是百媚楼里上三楼那些妖孽,见到他都咯咯笑。 “这位爷瞧着真真脸生,找谁的?” “是找若若、蝶舞还是含笑妹妹?” “怎么就非得找她们?这样英俊的小哥奴家也心喜得很。” “红尘姐姐看上的人谁还敢抢,咱们姐妹感情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臭男人?” …… 十四没反应过来,且不说这里是读书人来的地方,不应该见到青楼女子,这些姑娘应当也是认得他的,怎么还脸生? “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这么问所有姑娘都掩唇咯咯笑起来:“您可真会逗乐,我们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就是就是,这不是为了等您来么?”就有个美人往胤祯身边凑,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您还没说怎么称唿呢?” 不对劲!虽然院子里的摆设同他上回看到的一个样,这些大白天发骚恬不知耻的女人是怎么回事?瞧她们的眼神满是挑逗,比在百媚楼见到的时候还要骚浪。男人是矛盾的物种,他们一方面享受着尤物在怀,同时又鄙夷对方,觉得好人家的姑娘不会这样。十四阿哥也没好到哪儿去,换了平时,没准已经甩节操调起情来。他还惦记着亲娘的事,于是伸手去将凑过来的女人退开,冷着脸说:“贾恩候可在里面,让他出来。” “敢情不是来找咱们姐妹,贾大老爷是卿婉妹妹的裙下之臣,二男御一女这种活我们也接,不过嘛……得卿婉妹妹亲自点头才行。” “这么多姑娘你不找,非得和别人搭伴,难道有什么新玩法?” “卿婉姐姐的好事我却不敢坏,不然咱们这些姐妹都伺候您,就不要打扰人家春宵一刻了。” …… 好像越发不对了。芙蓉楼主卿婉那是格尔分包的人,对着贾恩候从来就没有好脸色,怎么会作践自己到君子别院来给人糟蹋?胤祯愣了愣,简直反应不过来,就连皇阿玛也夸赞过,君子别院是读书人的圣地,还特地让九门提督府以及顺天府巡逻的官兵帮忙看着,他是仗着阿哥的身份才敢硬闯。 闯进来容易,被这些青楼女子缠上脱身就难,胤祯皱起眉头,训道:“都给爷让开,没工夫陪你们瞎闹。” 要是现实里,十四阿哥说了这样的话,她们真不敢乱来,可惜这不是现实,方才扑蝶吟诗唱小曲儿的清新雅致的美人全都变了样,都往老十四身上凑,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第166页 “矮油,你想怎么玩怎么玩咯,别这么凶嘛!” “我们这么多姐妹加一块还不如卿婉姐姐?” “嘤嘤嘤……真是太伤心。” 她们都往老十四身上凑,推推嚷嚷的,用勾人的声音说着各种话,让人浑身不是滋味。老十四在受折磨,他的一举一动却被堂屋里几位看在眼中,从进门开始,所有动作所有言语……四爷朝贾赦那方看了看,他是亲眼见过对方做法的,手段之高杆,威力之大,活生生的人直接消散,连灰都不剩下,这点小手段根本算不得什么。倒是其余三位,或多或少都露出了讶然的神情。八阿哥一贯沉稳,虽然也看着,表情还稳得住,并不出格,倒是胤禟和胤俄,他们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见鬼了吧?这是怎么回事?” “老十四在说啥呢?恩候先生就坐在里头,睁眼瞎也不是这样的。” “都让开?院子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子都么有,叫谁让开?” …… 胤俄直接朝外面去,贾赦也不拦着,由着他走,对于这位明东京城的大师,老九是相当了解的,铁定是他动了手脚,到底怎么还看不出,任由老十过去指不定会出洋相,他想了想,转身看了贾赦一眼,对方还是那般模样,好似一切与他无关,完全没有要提醒什么的意思。那就是没事了,胤禟满两步走到屋檐下,看着胤俄到老十四身边去,抬起胳膊搭到他肩膀上,“老十四你在折腾啥?” 本以为会得不到答覆,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动口又动腿。 “滚开!别污了爷的眼。” 他让开两步抬起脚结结实实踹到老十肚子上,直接让人跌了个跟头。可怜十爷一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不说,还受了身体上的创伤。看了个全程的胤禟直接惊呆了,想不到老十四竟这么勐敢对胤俄动手。兄弟打哥哥是以下犯上,就算撇开长幼不论,在所有兄弟之中,胤俄是身手矫健但是头脑简单的那种,你和他说道理能把人逼死,要是动手,谁怕谁? 果不其然,他这一脚就勾起了老十的战意,揉了揉肚子站起来,胤俄脸上就不再是吊儿郎当的神情,已经专注起来:“敢在你十哥面前自称爷,胆儿肥了,我就替德嫔娘娘给你个教训。” 他们根本就在两个世界,十四阿哥胤祯已经陷入大老爷布置的阵法之中,甭管老十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感受不到,看到的就是那些不要脸的货,被踹飞出去竟然没吐血,妖妖娆娆的就站起来了,“爷真是好威勐呢,踹得妾好疼。” “蝶舞妹妹就不要再炫耀了,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这不就踹了吗。” “真是好羡慕!这位爷您也踹我一脚呗!奴家也想尝尝您烈焰般的挚爱呢。” …… 没脸没皮到这份上,也真是够了。 十四阴测测的说:“只用踹的哪能展示出你十四爷的诚意,”说着他就将别在腰间的马鞭抽出来,上手就是一鞭,他是在努力地抽花贱人的脸,老十却觉得自己被挑衅了,他躲过一鞭,就要回敬老十四一下,站在屋檐下围观的胤禟却皱起眉,就连老四和老八都出来了,他们先前觉得老十四是梦魇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院子里两人你来我往还真动起手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发疯,就好似真的在过招一样。 “八哥你看如何?我瞧着老十四的情况不对。” “……也不像是在发疯,难不成是中了什么药?” “翻遍整个宫中都没发现行刺皇阿玛那奸人的身影,难不成是躲到老十四身边去了?” 他们说着真像那么回事,若不是亲眼见到贾恩候将对方拍得灰飞烟灭,胤禛恐怕都要相信了,老十四会这样铁定是这院子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后来过去的胤俄又好好的?若真是贾恩候动了手脚,是什么时候的事?目的呢? 虽然先前有过两次口角,老十四没有记仇的想法,贾恩候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他这么做就一定有特殊的目的,四爷还在纳闷,老九就转过头来问:“四个您有什么想法?” “……”想法当然是惹谁也别人玄门大师,真是死无葬身之地的节奏,不过他没有要点破的意思,毕竟,老十四的确是太胡闹,的确应该得到教训了,虽然大学士也说他学问做的不错,骑射功夫也很了得,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身为当朝皇子,他应该为朝廷分忧,而不是整天熘出宫胡闹。皇阿玛为什么将鬼牙子说成是行刺之人,铁定是知道了永和宫的秘密,想要有所行动。为什么禁足并且降了额娘的位份,此事同她应当有很大牵连,名为禁足,实为保护。 这是四爷琢磨过后得出的结论,到底有几分真,就得靠贾恩候解惑,还没将八、九、十打发走,还没说到点子上,老十四就闹过来了。什么地方都敢闯,什么人都干得罪……他也真是应该受点教训了。 胤禛沉默这会儿,胤俄和十四又来了几下,过程十分惊险,却没伤着对方。胤俄已经打出了气性,至于十四胤祯,他一边动手嘴里也骂了几句,硝烟战火的味道简直太浓。 这是玄门幻阵,就是让人产生幻觉把你困在其中,见到的是什么人什么事就连设阵的大老爷也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愉快的拆招,说实在话,大老爷觉得挺稀奇。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十四阿哥那边剧情有转了一折,他还是没见到贾赦,却迎来了老十,对于他用马鞭抽姑娘这事,完全不贊同,兄弟俩一言不合,直接动了手。
第167页 旁观者觉得,这根本就不像是在装疯,没见老十四都点名了么:“老十你让开!省得为这些伤咱们兄弟感情。” 啊呸,胤俄就想抽烂他这张欠揍的脸。 “唧唧歪歪个什么劲,打不打?” …… 对上招不说,还能搭上话,大老爷都震惊了,他再也坐不住,直接走出来,近距离观赏两位阿哥动手。瞧着的确很逼真,若是知情人士仔细看,还是能敲出端倪来,很多时候挥鞭子的动手和躲闪并不同步,虽然也让过去了,险之又险。 贾赦看得津津有味,四爷月说了一句:“差不多该收手了吧。”他眼睛平视前方,看的是正在斗殴的两人,大老爷却明白,话是对他说的,教训已经到了,过犹不及。 幻境这种的莺莺燕燕,在“十阿哥”挺身而出之后就尖叫着跑进屋里去了,这会儿院子里空荡荡的,忽的,老十四就看到他此行要找的几位正主——四哥、八哥、九哥和贾恩候。两人同时收手,看到老十的时候,十四愣了愣,方才动手的时候是这身衣裳?怎么好似换过的。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四哥开口:“胡闹什么?” 贾赦已经撤除了幻境,没留下任何把柄,十四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上来,想起方才的遭遇,看到屋檐下衣冠楚楚的四个人,他觉得自己三观都刷新了。原来他的亲哥,冷面四贝勒也会沉迷女人乡……那些个贱人已经将他的本性暴露了,这回装正直有个屁用。 若是平时,老十四很乐意给面子,毕竟是亲哥,在皇阿玛跟前给过他不少支援,八哥要是和善人,得罪他没好处的。今次却不同,额娘就在今天被降了位份,禁足在永和宫正殿,自己虽然没能做什么,好歹有救援之心,四哥不愧是孝懿皇后养大的,就算对方死了还惦记着,完全没把生他的亲娘看在眼里。 他这样,老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额娘出事之后,得好处最大的就是良嫔卫氏,平时深居简出,在后宫里好似隐形人,关键时刻冒头的竟然是她。额娘是被人陷害的,冒着巨大的风险把人安插到永和宫然后在皇阿玛生辰当天做了行刺之事,目的不就是扳倒额娘,做这种事风险是很大的,单纯为拉人下台简直太小题大做,对方铁定有从中得利的想法,既然得到好处的是良嫔,之事同八哥就脱不了干系。 辛者库贱妇能有什么本事?八哥就不同了,上届选秀的时候他娶的可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宜妃郭络罗氏的侄女。将额娘从四妃的位置上拉下来,给良嫔一个上位的机会,同时让宜妃神清气爽,简直一箭双鵰,这事,铁定是老八老九共同策划的。 什么证据也没有就能分析出这么多内容,十四阿哥也是人才。 可惜,全错。 他本人并不这么认为,越想越觉得逼真,越觉得愤怒。他双眼冒火的瞪着亲哥,低吼道:“四哥你竟然帮着外人说话,分明是老十混帐。” 胤禛没说啥,他知道这事不能用正常的逻辑推敲,铁定有猫腻,深究也没有意义,他这么想是基于对贾赦能力的认识,其余三人却没达到这样的境界,别说胤禟这样的直肠子,就连胤禩都觉得大开眼界,他没想到十四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分明是他像兄弟动手,踹了老十一脚,紧接着又挥鞭子,嘴里还不干不净……这是大家亲眼目睹的事,能赖得掉? “都是兄弟,哪有外人,十四弟慎言!” 这倒是他的疏忽,说错了话,老十四咬牙道:“我只是说错话而已,不比哥哥们做错事。” “……”没人应答,因为不知如何应答,他们不就是来君子别院找贾恩候起个卦,做错什么事了? “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你们也看得上,真是出乎意料。人呢?别以为躲起来就能了结,除非十哥给我道歉,这事就算了,否则我定要告到皇阿玛那里去。”不是没脑子,是太生气,愤怒让人丧失理智,干出与平时大相迳庭之事。 胤禛想拉他一把,毕竟是亲弟弟,“别闹了,你过来有什么事就直说。” 什么事? 不就是过来看亲哥怎么背弃额娘投敌? 呵呵,结果真没让人失望。 “我不像兄长一样,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近女色,我来求贾天师为额娘起卦,想不到竟然撞上这一幕。”十四的确是有脾气杀伐果决之人,却从来没这样阴阳怪气同兄长说过话,今儿个是太多巧合撞在一起。两道圣旨就不说了,他想找四哥商量拿出个章程,就听说他和老八一道,在君子别院里,这时候怒火就有些压抑不住,他还是想来看个究竟,毕竟也有可能是偶然相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相约来嫖妓的。 过去这么多年无论多卖力都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感动,胤禛对生母和亲弟弟的感情本来就在消磨,这回因为那邪道士,他的弘晖差点夭折,原因竟然是表妹的交易。四爷是个惯会迁怒的,在他心里,对乌雅家的印象基本已经坏到极点,连带着对额娘的感情也复杂起来。可以说,这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因为老十四的推动,他朝着越发凉薄的方向去了。胤禛不再说一句话,比起说服教育,还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好。 他都不管,八、九、十更放得开,胤禟作为宜妃的儿子,继承了亲娘身上一些特质,比如毒舌,当然他更阴险,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祖宗。说起来,如今的八、九、十组合併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因为身份差太多,胤禩费了很大劲才让胤禟接受他,胤俄因为从小跟在老九屁股后面,他不爱动脑子想事,都是指哪儿打哪儿,两人之间兄弟感情极深。
第168页 对胤禟而言,老十是他罩的人,铁桿兄弟,这么遭欺负能忍? “我知道十四弟心中不快,德嫔娘娘涉嫌的是行刺皇阿玛,只降一级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你这样是在表达不满?觉得皇阿玛应该大仁大义的原谅涉嫌谋逆行刺的乌雅氏?觉得八哥的额娘不配升为贵嫔?” “良嫔娘娘的确有许多美好的品德,可是,无论是出身或者品德,能和我额娘相比?凭什么额娘降了位份她就……”所有人都用漠然中带着些许嘲讽的眼神看着十四,倒是贾赦,他在心里默念祖师爷的名字,幻阵也太好用,简直要坑死人。 不过,闹到这份上怪得聊谁呢? 因为要谈重要的事,三位阿哥进来以后他就启了阵法,本就是要拦住乱闯之人,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十四阿哥胤祯,他若能耐着性子等小童通禀也不会这样,怪只怪自己修养不好。 这样想,大老爷就没有愧疚感了。 不吃点亏他能知道收敛? 之后闹得更难看,十四阿哥不停说莫名其妙的话,话里话外都表达了一个意思,老四老八都不是好东西,身为亲儿子毫不关心额娘,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寻欢作乐,行刺这事摆明就是老八做的,否则升位份的怎么就是良嫔卫氏? 大傢伙儿都听懂了,都觉得老十四很有想像力,不过智商堪忧。 扯到卫氏出身这个问题,老八脸色都变了,老九也是什么都敢说的,他呵呵笑了一声,道:“的确不能同德嫔娘娘相比,好歹是伺候过孝懿皇后的老人。” 伺候……孝懿皇后……老人…… 这话杀伤力简直太大,胤禟摆明是说,辛者库贱妇怎么了,人家好歹清清白白,是被皇阿玛看上然后才走上了妃嫔这条路。同她相比,高贵的乌雅氏也没做什么要脸的事,做宫女的踩着主子往上爬,在孝懿皇后的宫里同皇阿玛欢好还卖儿子求荣……这种事没点逼格的确干不出来。 打嘴仗的话,十四是赢不了的,胤禟可是商人,亲自参与过各种谈判,什么场面都见过,再说他身上还有郭络罗家的传承,平时不施展,其实不比亲娘和表妹弱多少。都说宜妃娘娘是个“心直口快”的,八福晋也是爽利人,胤禟和她们基本同路。 …… 闹到这份上已经受不了场,十四气得发抖,就要回宫去告状,让康熙定夺。他先走一步,余下四位阿哥紧随其后,离开之前胤禩还向大老爷道歉:“先生不必相送,将你这儿搞得乌烟瘴气是我们的不是,改日定上门赔礼,今日就先行一步,还请多多包涵。”至于起卦之事,以后再说吧,升为贵嫔之后,额娘在后宫里就仅次于三妃,出身虽然低,位份已经颇高,她为人谨慎,又颇能忍,短时间内想来不会有事。 四爷也点点头,然后就走了,看来这天不是说事儿的日子,还是改期的好。 若是胤禛当日他对邪道鬼牙子做的事报告给康熙,自己多少会被怀疑,不过,贾赦断定他没有要捅出去的意思。四爷是个会为自己留后路的谨慎人,别看这回闹得大,实际并不严重。若是揭了底,以后乌喇那拉氏或者弘晖再有任何问题,能够帮忙的人都没有。再说,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一个活人魂飞魄散,闹开了谁吃亏还指不定,今日的确是十四莽撞了,他若是听小童一句劝,不冲进来,也不会有这样的后续。 贾恩候的本事同他的规矩一样大,他是个正派之人,做事很有原则和条理,要是别人犯了他的忌讳,付出点代价也是应当……本来小惩大诫,会闹成这样是巧合太多。 大老爷的想法也差不多,这幻阵阿布凯他们也中过,当初几个人好似无头苍蝇在前院转悠了半天,至于今儿个十四阿哥遇到什么状况他不知道,可以推测大致同女人相关。 要是他不闯进来,就不会中招。 要是十阿哥不走出去,就不会发生冲突。 要是鬼牙子不跟着德妃,就不会降位份。 要是德妃不降位份,压根就没有良嫔什么事。 …… 说多了没意思,这都是命。 贾赦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回去,小童就跟在他身边说:“对不起东家,我没能拦住十四阿哥才闹出这样的事。” “那是当朝皇子,他想做什么你自然拦不住。” “可……” 小童还想说什么,贾赦摆摆手,“老爷我还有事做,你退下,别来打扰。” 君子别院这边,大老爷仔细回想乌雅氏的面相,列出几种抽妖魂的办法。说是妖魂,不是茅山意义上的妖,而是乱世道的妖姬,根据贾赦的推测,那恐怕就是顺治朝宠妃董鄂氏。那只是她本人拥有的三魂之一,应当是阴森邪恶的那一缕,否则也不会被鬼牙子看上。她是斩帝王之命,若同她牵扯不清,紫气无法凝聚,会快速消散,好在如今未成大器,否则真不好料理。 贾赦在琢磨抽魂之法,紫禁城里也乱成一锅粥,十四阿哥在干清宫说了许多可怕的话,控告几位兄长在君子别院行风流之事。若此事当真,最倒霉的是胤禛,甭管乌雅氏如何不好,都是他亲娘,永和宫刚收了降位份以及禁足的圣旨,他就去寻欢,简直大不孝。这还不算,他们胡闹的地方是读书人心中圣地——君子别院。
第169页 不严厉惩处禁止不足以宽慰学子之心。 老十四一番话将李德全惊呆了,觉得山雨欲来,康熙倒是稳得住,这种事怎么想都不会是真的,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心里清楚,老九老十的确混帐些,也不是五分寸之人,至于老四老八,简直是克己自律的代表。根据暗卫传回来的情报,老四在床上简直死板,一点花样也没有,至于老八,他对家里那母老虎宠到极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出去吧,让王珣看看。”不要怀疑,那是最受康熙信任的老太医,摆明了是让老十四有病就治,别瞎说。 ☆、第084章 康熙不是听一面之词就会做决定的皇帝,听十四说完,他就将同事情有牵扯的四、八、九、十召来,当着面又问了一次,然后发现不对劲。老十四状告他们在君子别院招妓,搞不正之风,他说这事的时候特别忿忿,至于另一边其他三人都挺稳重,听他说那些只是皱眉而已,老十直接就炸了,抢话道:“老十四你别血口喷人,什么不正经的女人,什么乌烟瘴气?” “就算是亲哥,做了这种事我也必须禀告皇阿玛,传出去败坏做学问的风气不说,也是在给我们爱新觉罗家抹黑。” “……”呵呵,老十才发现十四竟然有睁眼说瞎话的才能,他镇定的模样,那掷地有声的话,好像句句属实根本不怕查证一样,硬生生让老十卡了壳,噎在那里。 他这样十四的气焰越发高涨,他又说:“皇阿玛息怒,儿子是因为想求贾天师给额娘起个卦,这才会去君子别院,过去就被拦住了,非不让进,我就觉得铁定有猫腻,别人求而不见就算了,我好歹是您的儿子,是当朝阿哥……我就闯进去了,结果就看到整个院子都是莺莺燕燕,说的那些话简直伤风败俗!” 说真的,老十四说这些康熙其实是不信的,他也没直接驳斥,这是做皇帝的气性,康熙想了想,说:“老四你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四此言可真?” 胤禛的不会傻到去暗示贾恩候有问题,他还是那样冷清的表情,一字一句说:“回皇阿玛话,并非十四弟说的那般,儿子们没在君子别院里招过女人,今日走这趟也是想求贾天师帮忙占卜,遇到几位弟弟纯属偶然,”见老十四想插话,他又说,“一面之词本不可信,还请调查取证。” 双方都不心虚,都在等康熙派人去查,只要是招了女人,别院里铁定会有抹不掉的痕迹。吩咐李德全传旨之前,他的目光从儿子们身上扫过。本来不是多大的事,查出来属实的话,老四要遭的诟病更多,他是几人之中最年长的,是哥哥,也是刚刚被降位份的德嫔的亲儿子,顶着这样的身份在乌雅氏陷入困局的时候在君子别院这种被读书人视为圣地的地方招妓,被惩处是肯定的。对老四,康熙觉得自己挺了解的,因为他从小养在表妹佟佳氏那边,父子见面的频率颇高,老四是急躁的性子,小时候喜怒不定,被他训过以后就朝着另一个极端在发展,无论发生什么事,大喜也好,大悲也罢,你都很难能在他脸上看出情绪,甭管在朝堂上还是在自个儿府中,他都是这样自制,这样的人会没分寸的在君子别院里干出这种事,康熙觉得怎么也没法相信。 他如是,老八亦如是,老九是个财迷,一门心思扑在金银上,对女色压根提不起兴趣,想来也是,他那张脸继承的是宜妃,偏女气,烟花柳巷那些女人指不定还没他好看。至于老十,那就是个呆子,说他闯祸,不难相信,说他找女人喝花酒…… 查!这事只能查! 康熙也想看看到底谁能把假话说得这么真,他只知道爱新觉罗家每一代都会出个情种,完全没听说还会出骗子。 在京城里出了事,调查自然是由顺天府来做,康熙还暗中将皇宫暗卫派出去,一来看看顺天府那帮子到底有多少办事能力,二来将全部的真相挖出来。说来也巧,几位阿哥走后没多久贾府的管事赖大就找过来,说老太太又做了噩梦,不好着,希望他过去看看,毕竟大傢伙儿都知道大老爷有解梦的本事,说破了也能求个心安。大老爷就去了,他人走了院子里的玄门幻阵自然就撤了,里头也没什么贵重物件,不怕人偷,再说……他本人不在基本也不会有人往那里闯。贾赦走了之后没多久,暗卫就到了,按照阿哥们描述的内容,他们将院里院外所有地方都查了个遍,别说留下什么痕迹,连点脂粉味也没有。仔细排查了三遍,还是如此,被派出来调查的几人就直奔百媚楼去,打探到十四阿哥点名那几位姑娘过去半天的行踪,不是在接客就是在花园里和姐妹们谈天,压根没离开过半步,到这份上,情况就清晰明朗了。 他们将消息带回去的时候,顺天府的人才刚到百媚楼,康熙对自己手下这批人是很相信的,绝对的忠君,从反馈的消息来看,老四果然是值得相信的,反而是老十四,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能干出污衊兄长这样的事来。想想他方才的气势,极盛,两句话的功夫就把老十压下来,正是他的笃定才让康熙派人去调查,按理说,这种事基本是不用查的……所以事情的真相是老十四因为永和宫那事产生了打击报復情绪,尤其这个节骨眼上,胤禛还同胤禩在君子别院相聚,他没想到所有人都是怀着不同的目的,偶然在那里撞上,就片面的认为老四对不起乌雅氏的生恩,然后就闹了这齣……直到今天康熙才发现,老十四不仅文武双全,在说谎话上面也有惊人的天赋。
第170页 “顺天府那边消息还没传回来,不过,朕大致已经知道了,你们谁说了假话现在承认还来得及,等着被拆穿的话,面子里子都过不去。”也就是对亲儿子,对平日里勤学好问的老十四,康熙才有这样的耐心。换了其他人,早一个砚台砸下去了。 没有人体会到康熙的良苦用心,老十盯着十四说:“现在承认了,我这做十哥的就求皇阿玛从轻发落,你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胤祯立刻就反驳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说,“要被发落的还不知道是谁,就算是亲哥,在这种问题上我也绝不包庇……”这番话是说给康熙听的,让他知道儿子有多正直可靠,十四想得很好,康熙却没有感动,他反而被勾起了火气,随手抓了一样东西就往胤祯身上砸,“好,真是好得很,朕想给你一次机会,没想到你还是铁了心要污衊兄长,乌雅氏教的好儿子!” 等等,情况不对啊,按照老十四预想的,在君子别院和青楼女子胡来这种事,康熙应该严惩才对,他不敢躲,由着镇纸砸到身上,等砸实了以后,他才跪下为自己辩解:“皇阿玛明鑑,儿子并没有做那种事。” “没有?”康熙看着胤祯半天,然后一字一顿的说,“老十四,朕对你很失望。” 就算是挨打挨骂被禁足或者任何的惩罚都好,这句话,是所有阿哥万万不想听到的,胤祯这才真慌了,他伏趴在地上,急促的说:“儿子没有胡说,真的没有,皇阿玛息怒!” 十四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只得重复那几句话,康熙又道:“你是说朕派出去打探情报的宫中侍卫被老四等人收买污衊你?” “……或许是有疏漏也说不定。”老十四是被逼上梁山了,他不能说康熙说得对,这样会拉稳宫中侍卫的仇恨,并且让身为他们主子的皇阿玛产生反感厌恶的情绪。当然,也不能说“不是”,若那么回答摆明了就是认罪的节奏。 他没罪!不需要认! 疏漏这个说辞倒是聪明,康熙就让李德全来说,身为太监总管,李公公自然知道这节骨眼上应当如何站队,“回皇上话,侍卫们将事发地点附近都查探过,并没有任何女子之物,也没有脂粉味道。稳妥起见,他们又去了百媚楼,打听那几位姑娘过去这半日做了什么,她们之中唯有一人出去过,还是被索额图大人的长子格尔分带走的,其他的都在楼中,并没有去过君子别院。” “不会的!我亲眼看到的!”这个说法老十四简直不能接受,他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这样过了一小会儿,他好似想起什么,“那时候有个贱女人想往我身上靠,我还踹了她一脚……皇阿玛您让太医去验伤!一定有!” 呵呵。 还以为他能想出什么辩解的话,没想到竟是这个,到这份上,九阿哥胤禟终于忍不住了,“老十四你这样真没意思,哪有什么女人?分明是老十见你过来,迎上前去勾你肩头,结果就挨了一脚,他皮糙肉厚也不知那伤有没有留下。” 胤禟这么说,十阿哥也不恼,他嘿嘿笑道:“有,肯定有!我还觉得有点疼!” 伤是不作伪的,毕竟也没人敢抬脚往当朝阿哥身上踹。老十主动配合验伤,他随着太医到偏殿去,将受伤的部位露出来,很明显一个淤青脚印,李德全被康熙支过来,也亲眼看到的。那太医看得也通透,这两方他註定要得罪一方,那么,两相比较取其轻。 从阵容上看,十四阿哥孤军奋战,这边可是四位重量级,十阿哥这种拉的下脸直接将衣裳扒下来的就不说了,四、八、九都不是能随便得罪的,他们打击报復的手段不要太多。 再说了,十四阿哥的亲娘乌雅氏已经跌到嫔位,不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德妃娘娘,再看另一侧,四阿哥虽然也是德嫔亲生的,他却是养在孝懿皇后跟前,算得上是半个嫡子;八阿哥胤禩的亲娘虽然是辛者库出身,如今已经封了贵嫔;九阿哥的生母是宜妃,这位甭管是资歷或者出身都很高,就算乌雅氏最得宠的时候也没能把她打压下去;十阿哥就更不用说,他亲娘虽然死了,钮枯禄家是有人的……温僖贵妃是万岁爷第二任皇后的亲妹妹,就算她实际不很得宠,身份之高贵也不是乌雅氏能比的。 本来,十阿哥的确是受了伤。 那淤青的印记李德全也亲眼看到的。 这四点理由加起来,他不站队都不行。 “回皇上话,十阿哥腹部有被踹过的痕迹,瞧着崭新,应该是不久前才下的脚。”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从殿里的气氛推测,应该是十阿哥胤俄挨了十四爷的踹,告状来了。他想了想又如实的补充道,“力道极大,若非底子好,恐怕已经伤了脾胃,可吐过血?” 老十就算再蠢也知道在皇阿玛跟前是不能乱说话的,他摇摇头道:“只是觉得疼,吐血倒是没有,是否有碍?” “老臣这就开张方子,连着喝十天就能调养好,腹部淤血也要揉散,否则对身体无益……”说到专业问题,老太医就絮絮叨叨个没完,康熙倒没说什么,李德全咳嗽一声,他给对方递了个眼色,然后才说:“万岁爷您看……” 说实在话,虽然乌雅氏不谨慎让歪门邪道混进永和宫,险些就要霍乱宫廷,康熙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怪罪十四,在他心里,阿哥的地位到底不是妃嫔可比。他没想到胤祯会有那么伟大的母爱,为了帮“受了委屈”的德嫔娘娘讨公道,不仅诬告兄弟还欺君罔上。
第171页 在所有儿子里面,十四算是聪明的,能文善武,才德双全,康熙一直很宠他,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那话果真不假,男子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否则铁定不成器,十四就是受乌雅氏的影响过多。这些年康熙很宠德妃,这也不能磨灭她出身卑贱宫女上位的事实。 康熙看着胤祯,问:“十四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局势会一面倒,为什么正义的他会被扣上污衊兄长的帽子,十四不住的说:“儿子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踹老十,明明是……” “好了,德嫔果真害人不浅。” “十四阿哥胤祯污衊兄长,欺君罔上,禁足阿哥所,不得与其母乌雅氏相见……” 别人不明白康熙的意思,觉得他说的是德妃把十四教成这样,实际上并非如此,康熙相信老四不假,同样,他也觉得十四并不是能眼也不眨撒这种弥天大谎的人,稍微想想就知道,这是很容易证实的东西,只要派人出去不用半天就能把真相传回来。十四方才那么笃定就算他派人去查也没有丝毫的担忧,就说明他肯定君子别院的确进了女人。换了别人,这事就无解了,十四的话康熙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邪道士对德妃的作为影响到了十四,毕竟,他每天都会去永和宫请安。 丧心病狂到方才那地步,只能是中了邪。 儿子的本性,康熙还是相信的。 十四阿哥同四、八、九、十在干清宫血战,这事是瞒不住的,随着禁足的口谕下来,阿哥们先后都知道了,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顺天府才递了摺子,向康熙说明他们查到的内容。因为不敢得罪任何贵人,在书写的时候,他们刻意模煳了真相,本来,这份摺子已经用不着看,事情很明白,康熙顺手翻开瞅了几眼,然后就气乐了。他将摺子狠狠拍在御案上,斥道:“这些领着朝廷俸禄却只会使小聪明,不做正事的混帐!” 李德全就站在他侧后方,随时准备伺候,不敢乱说话。 事实上,就算不问也不偷看,他也能猜到是怎么个情况,顺天府尹是个为官多年的老油子,遇到这种事,他铁定会积极查明真相,不过,为了不得罪人,在查出来的同时,他会让人抹除某些徵兆,递个模稜两可的摺子上来,主要表示他们查得很辛苦,结果就不提,东拉西扯希望能矇混过去。 只能说顺天府尹离权力核心还是太远了,他不知道康熙的气性,这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皇帝,就算很多时候他不会去发落谁,对每个妃嫔每个儿子却都有自己的看法。不是不发落,而是没到他容忍的底线。顺天府尹自以为做得很高明,实际就上了康熙的黑名单,这会儿不解决他是因为事情太多,永和宫那麻烦才是当务之急。 听说万岁爷禁了十四阿哥的足,勒令他不许同生母德嫔相见之后,顺天府尹就知道坏了,一整天他都在提心弔胆。自己递上去的摺子根本就不足以判罪,皇上那道口谕说明他已经知道真相了,别的不说,顺天府的办事能力绝对会遭到质疑。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思根本就没被宫里的贵人们看在眼里,事情扩散开之后,众阿哥就觉得皇阿玛恐怕是真的要拿乌雅氏开刀,否则也不会那样眼里的斥责十四。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蠢,宫里头从来就不缺诬告这种事,别人做得多高明,就算不能坑到人,至少不会让自己陷进去,他是仗着皇阿玛的宠爱所以这样肆无忌惮?觉得只要是自己说的话都一定会被相信? 呵呵。 若他真这么想,就太天真了。 皇阿玛是慈父,同时也是江山之主。 他对年幼的儿子的确多宽容,一旦触犯到底线,一样办了你,这就是帝王。就连元后赫舍里氏亲生,一岁就被封为太子,被皇阿玛亲自教养大的老二胤礽说话做事也不敢留下任何把柄。 康熙先降了永和宫德妃的位份,又办了十四阿哥胤祯,朝堂上连风气都正了不少,他情绪不好,众大臣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留下任何把柄遭那对倒霉母子的牵连。朝堂上人人自危,连带着京城里的气氛都压抑了不少,得知十四阿哥被料理同百媚楼里的女人有关,索额图心里就咯噔一下,他那孽子之前就因为那劳什子的芙蓉楼主得罪了贾恩候,这回该不会又摊上事了吧?索额图也算是常青树,他在朝中的势力极大,想打听这事不难,他从干清宫一个小太监口中得知,事情的起因是十四阿哥诬告四、八、九、十,说他们在君子别院玩女人,被点名的那些就是百媚楼里一干台柱子,万岁爷派了两批人去查,顺天府那边情况不明,宫廷侍卫却很快将真相传回来,并没有那回事,当天,百媚楼里出去的就只有一个人,还是没格尔分少爷带走。 索额图简直不能接受,自己亲手教养的儿子竟然这么蠢,发生什么事他能搅和进去,简直是变着花样在作死。不用想就知道,被他带出去的铁定是那个婉姑娘,从前觉得,不就是个女人么,儿子喜欢就随便他咯,玩个青楼女子有什么大不了。如今看来,这女人也太不吉利,只要同她扯上关系就没有好下场,索额图回去就让格尔分跪下,拿着马鞭亲自抽了他一顿。 别看只是一顿鞭子,这里面包含着他对儿子的愤怒与失望。索额图是正黄旗人,大学士索尼的第三个儿子,是康熙元后赫舍里氏的叔父,世袭一等公。最重要的是,他是崇德元年出生的,到如今已是七十多岁,他与明珠是本朝最有影响力的大臣,被奉称为索相,平时很是稳重,别说动手,就连红脸的时间都少……把他逼到这份上,格尔分也是个人才。
第172页 这边索额图忙着教子,贾赦已经在荣僖堂同史太君闲聊。便宜娘情绪很不稳定,好似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她靠坐在床上,将两个儿子全都召到跟前来,说:“我今日做了个梦,想想恐怕时日不多,特地将你们两兄弟找来,想说几句话。” 听到这话,贾赦又看了两眼,没瞧出有死亡的预兆,过去那么多次经验告诉他,还是不要贸然插嘴,听老太太把话说完。他不开口,二老爷贾政却露出了焦急之色:“母亲您身康体健,怎么说起这样的话,贵人刚在宫里立足,只要生下阿哥,您还有大福气。” “……那福我恐怕享不了,今日我做了个梦,自己好似得了重病,已经下不来床,就是濒死的模样。我生在侯府,嫁给老爷做了国公夫人,到如今什么世面没见过,也算是活够了本。只是想到这宅子在我死后要被朝廷收回,我就没脸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叫你们兄弟过来不为别的,只想交代两句话。” 贾赦其实想插嘴的,却听二弟贾政悲壮的说:“母亲您讲,无论是什么事,儿子都会尽力去完成。” 好吧,仿佛还没到把真相说透的时候,贾赦也看着史太君,等她的下文。 老太条稍微酝酿之后就说:“这宅子要是真的被朝廷收回去,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拿回来。为娘在地下等着消息,你们要是做不到,我……死不瞑目!” 贾政就要点头应是,这节骨眼上,大老爷终于开口了:“母亲说这样的话,为时过早,依儿子看,还是等大限来的那天再交代遗言。”他说的完全是大实话,便宜娘却显得很受伤,二弟贾政还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他。 “我们二房的事,兄长不管不顾都好,做弟弟的不说什么。母亲眼看就要……,你竟然还说这样的风凉话,简直大逆不道!”阵仗再大也吓不住大老爷,他瞅了贾政一眼,道,“同你张口闭口就诅咒母亲去死相比,我这委实不算什么。” “……”别看贾政是个读书人,他完全没有别家文人那种指点江山的豪气,也没有朝中文臣绝佳的口才,这样就给噎住了,想说什么,又措不好辞。 贾赦懒得同他废话,看向史太君问:“母亲您说梦到自己瘫在床上,大限将至?那可不是什么临死前的徵兆,大约是分了家之后,二弟忙于朝中之事,二弟妹忙着清点府库管理后院……没陪您好好说话,觉得孤单罢了。” 他说的没错,分家之后她跟前真的是冷清不少,那梦真是因为这个才做的? “我虽然主要学的是命理,对解梦也有一套,这就给您说上一说。要是生病之人梦见自己得绝症,很快就能痊癒;梦见亲人得绝症,对方身体健康;要是梦见自己得绝症,那离死还远,命长着。我看您气色正好,红光满面,根本就没有死气,交代遗言岂不过早?二弟说的话虽然不中听,还是有点道理,德嫔和良贵嫔的事吸引了不少注意,春贵人那边反而被忽略了,只要不乱来,翻过这年就就要生产,只要能生个阿哥,以后好日子多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贾赦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了点情绪,尤其在提到贾政,对于只想着依靠做贵人的闺女往上爬的大老爷们,他瞧不起是很正常的。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贾元春有妃命,却无后福。 先前在宫里看到他就自己辨识过了,别看后宫里乱成一团好似给了她喘息的空间,距离临盆还有很长时间,若不是改了命,这胎註定是生不下来的,春贵人没有子女缘。 以贾赦的德行,要是有人问起,他大约会说实话,史太君倒是旁敲侧击问过这胎是男是女,他答覆说除非与娘娘面对面测算,否则很难断定,之后就没有下文了,他也没主动说什么她这胎基本没戏这种触人霉头的话。 虽然觉得没有根据,只要想到去年她梦见接麻衣,老大就说家里要收到丧报,三天之内林就有人上门说敏儿死了。有这段过往,对于贾赦解梦的本事,史太君是没有道理怀疑的。她果真就放下心来,然后说:“即便我还能活上几年,你们也不要懈怠,还是努力一番做出些功绩让万岁爷好生看看……这宅子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荣国府的牌匾也要讨回来。” 康熙那道圣旨的威力实在太大,分家之后,史太君完全没有纠结,唯一让她放不下的就是这个敕造的宅子,若保不住,她真的没脸到底下去见老爷子。 史太君念叨着,贾赦也不往心里去,他已经掌握了对付老太太的绝技,甭管对方说什么只管听着,别顶嘴。左右是分了家的,拍拍屁股一走,谁还管得了他?下回再见面只管说难处,老二还是个当官的,都摆不平的事,自己也很为难…… 便宜娘是没看明白,四大家族基本是到了头,万岁爷不会允许他们继续作威作福的,就算有可用之才,也会想法子分出去,不让他同流合污到极点的四家勾结在一起。有个词叫破而后立,有个说法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太太就是太执着于敕造荣国府,这玩意儿的确是体面,同时也限制了家族的发展,让子孙觉得无论如何都有栖身之所,不用努力奋斗可不是好事,安逸使人堕落。 又听她说了几句,贾赦就藉口君子别院还有事,先走了,老太太已经把想说的话说完,觉得大儿子今天态度颇好,愉快的放了人,二老爷贾政才尴尬,本以为亲娘真不行了,他悲痛成那样,没想到是因为分家之后太过孤单。贾赦走后,他才说:“是儿子的疏忽,让母亲忧思。”
第173页 “你有差事在身,每天能过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就已经是很孝顺了。” 贾政想了想,又问:“可是王氏……” 分家之后,王夫人对史太君的态度的确有明显的变化,“她毕竟是宫里贵人娘娘的母亲,将重心移到那边也是应该的,我这把岁数,不拖累你们就心满意足了,只盼真能再活上几年,守住老爷留下的宅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史太君主要是为宝玉操心太多,让他好生进学,总不成功,王氏一直是那样,每天会过来一趟,不冷不热,例行关心罢了。对这个儿媳史太君说不上多满意,她也算是有功之人,生了二子一女,虽然珠哥儿死得早,元春和宝玉都是府上的希望。对她,史太君是很有忍性的。 那么说是想让贾政对王氏好点,贵人娘娘是孝顺的,尤其对自家亲娘。 贾政就理解错了,觉得母亲是受了委屈,这样还隐忍不发,只希望府上太平,不给贵人添麻烦……这样才是真正高尚的品德,王氏这做儿媳的真是太过分了。贾政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情绪会自然的在言行之中表露出来,他从史太君的院子里出来,就要回书房,走到半道遇上王氏,就冷了脸。 “母亲急着找您回来可是有事安排?” “老爷怎是这幅神情?” 瞧她这假关心的模样,贾政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瞥了王氏一眼,阴阳怪气的说:“母亲的事你多上心,别只顾宫里的贵人。” “这是什么意思?我每日给母亲问安,从不懈怠,可是谁乱嚼了舌根?”王夫人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将可能之人一个个提出来,就想找出那个背后捅她刀子的。贾政却懒得废话什么,转身就走了。远远的,赵姨娘正好撞见这一幕,她动了动心思,转身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往老爷的书房来,太太将老爷惹恼了,正是她露脸的机会。 分家之前是两房斗,之后二房暗斗。这些事贾赦是不关心的,他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就准备去别院熘达一圈然后打道回府,还没走出宁荣街就被贾蓉叫住了,为的是状元风水那事。 “我们找到那什么镜子和塔了,您走一趟帮忙瞧瞧?” 仙山镜子和文昌塔有那么容易找?据贾赦的了解,仙山镜子是汉代的东西,后来工艺就失传了,如今虽有类似的东西,对风水却没有什么助益,想要改运,必须是千年之前流传下来的老古董。同这相比,文昌塔倒是容易一些,造型大小要正好合适还要请到大师配合生辰八字择日开光,这很难。贾赦觉得事有蹊跷,从贾蓉的面相看不出有大喜,他也没说什么,就跟着进了宁府。好歹是收了钱的,虽然不多,身为玄门中人,他还是有良知和道德的。 他跟着贾蓉过去,就像当时说的那样,宁府的书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基本已经符合风水要求,能够催旺文昌位。催旺只意味着能够给学子提供一个好的环境,让他平心静气耳聪目明,保持清醒头脑,能够愉快的读书。 这只能说是具备了中秀才中举中进士的客观条件而已,贾蓉这种先天极差的,靠这个根本挽救不了,仙山镜子和文昌塔倒是有用,在他身上能发挥的效力也很有限,贾赦走这一趟是为了辨真伪,要是他们真的如约将这两件宝贝找来,自己就破例摆个阵,让贾蓉“好好读书”,若是假的,那就各有各的命,自求多福吧。 贾赦过去一看,好傢伙,什么仙山镜子,那摆明就是照妖镜。虽然也是铜镜,背后也有图案,不过不是山水,而且没有手柄。贾赦嘆口气,说:“这个不适合摆在书房,这是挂在门口的东西,俗称照妖镜,简单的说,要是宅子朝向不吉利,两户人家门口相对,在门楣或者窗户上面挂上这么一面镜子可以辟邪,让妖魔鬼怪见光死,宅子逢凶化吉。这镜子也就是一般效力,拿去开个光倒还凑合。” 照妖镜的确是风水上用得很多的东西,若是捨得下成本,在宅子阴气最重的地方里一个昭日塔,此塔八面八方全是照妖镜,能够聚集八方阳气镇压凶灵,破邪气。这玩意儿成本之高普通人根本摆不起,是给官老爷或者巨商富贾用的。 不是仙山镜子的确有点失望,不过,听他这么说照妖镜也不错,贾珍就琢磨着赶明直接挂出去,这不是重点,镜子不对还有塔,他又朝那尊铜制的塔比了比,说:“您看这个,可是文昌塔?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 …… 呵呵。 文昌塔你祖宗啊。 这是北方多闻天王的舍利塔。 这么说恐怕有点过于洋气,简单地说,这是仿制托塔天王的法宝,和文昌星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吗? ☆、第085章 三月初王夫人生辰府上小聚的时候,贾赦就看出贾珍的气色不对,摆明是同人幽会过,他当时就看了宁府过来的所有人的面相,秦可卿同他一个样。因为担心看走眼污人清白,贾赦还反覆验证过,果真如此。 上辈子就没成亲,还阳之后白得了个婆娘,还是倒霉相,自己借了别人的遗体便罢,若连女人也帮忙睡了那简直丧心病狂,本来,玄门弟子大多清心寡欲,到他这份上对男欢女爱基本提不起兴趣,从北宋到大清朝已经有大半年时间,除了初一十五避不开的,必须同房,贾赦根本没碰过邢氏。
第174页 事实上,同房的时候也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而已。邢夫人年近不惑,虽然着急膝下无子,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奢求更多。再说,原主就是个习惯不归宿的,总在外头喝酒吃肉嫖女人,像如今这般已经是改邪归正,邢夫人没什么不满足。这婆娘虽然倒霉了些,蠢了些,贪财了些,眼皮子浅了些……倒没有触及贾赦的底线。 这日再见,贾珍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鲜红之中隐隐有黑气蔓延,瞧这像是要发丧,蓉哥儿瞧着正常得很,如此看来,死的不是贾珍那婆娘尤氏就是秦可卿。将仙山镜子和文昌塔的特徵又说了一遍,贾赦就说:“大侄子你气色不对啊。” “……”听到这话,贾珍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叔老爷是以算命闻名的,指不定就要道破他的秘密,只要是做了亏心事,在这种时候自然就会心虚,他干笑了两下,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岔开话题,贾赦就已经开口了。 “我观你面色,红中泛黑,有丧事,若无转机,三个月内府上定是要死人的。”算命的都这德行,话说一半等别人求上门来。贾珍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回过神以后脸色变了几变,他就问道:“谁?可有转机?”贾珍虽然和儿媳扯不清,是个色慾薰心的混帐,他至少没凉薄到连人命也毫不关心,能够让宁国府发丧,铁定是主子一级的人物,他这一脉人丁凋零,往上只有个在道观里炼丹的父亲,然后就是夫人尤氏、儿子贾蓉、儿媳秦可卿,都是关系亲近之人。 毕竟都是姓贾的,不能完全用对付外人那一套,贾珍虽然混帐,分家那会儿还是有贡献的,做人要知道感恩,大老爷想了想,就说:“除非得贵人相助,否则不能解,我仔细看了你和蓉哥儿的面相,不当是你二人。” 他这么说非但没让贾珍放心,反而让他产生了隐忧,虽然不希望府上任何人死,一定要选的话,牺牲尤氏是可以接受的,让他揪心的是,听贾赦说了以后,他隐隐觉得这番话是针对秦可卿说的。没什么根据,全凭直觉。 “求叔父指点一二。” 指点? 那当然是可以的。 贾赦点点头,很拉得下脸说:“如今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依我看,再等个把月,现了端倪才能断生死,若是生劫,我自当尽力;若是死劫,就只能听天由命。我看宁府这一劫很是惊险,不费周折恐很难解决。我作为万岁爷亲封的天师,不轻易出山,更不可能白忙活,开了这个先例往后不知损失几何……大侄子你想清楚。” 生父就不说了,做儿子的总不能看着老子去死,至于尤氏和秦可卿,从某种意义上说都算是他的女人,身为男人,要是连女人都护不住,脸面往哪儿搁?若是不知道这事就算了,贾赦已经提起来,他还能选择为了钱见死不救?贾珍毕竟是爷们,不会婆婆妈妈讨价还价,他就应承下来,说:“只要人好好的,钱财乃身外之物。” 这么高端洋气有哲理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简直不科学,贾赦差点刮目相看,“来年又有科举考试,蓉哥儿还是少往外跑,多在书房里待些时候,大侄子也提醒府上众人都当心些,莫招惹是非,若有攀贵人的机会一定不要放弃,能不能破这一劫关键就在于此,别的没什么好说……仙山镜子恐不好寻,制造工艺已经失传多年,要想改求学以及科举的运势,找文昌塔还现实一些。”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对大老爷而言真是良心发现,贾珍父子将这番话记在心里,想招唿他吃一顿,就有奴才进来通禀说,薛大爷来了。 报信的刚说完,就听到薛蟠点了大老爷的名:“姨伯父您可真是大忙人,君子别院我都跑了好几趟,不让进也罢,死活说里头没人……这不,听说您在宁国府,我就紧赶慢赶过来了,真是大忙人,见一面不容易。”这段说完,才看到他迈过门槛走进来。 同之前相比,薛呆子真是变了不少,不是说长相,而是浑身的气以及面相,如果说之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如今看来勉强已经有救了。贾赦等他入正题,薛蟠也是个老实人,也不管贾珍和贾蓉,直接就说:“我就想请您给算一算,我和安娜到底有没有戏?啥时候成亲?啥时候添丁?” ……呵呵。 刚刚还在说发丧的事,宁国府眼看就要出乱子,薛蟠也是个能人,在这节骨眼上问卜姻缘,贾赦同打了个招唿,就从宁国府出去,他与薛呆子并肩走,一边问:“开铺子的事可成?” 大老爷有扯开话题的嫌疑,不过,薛蟠还是回答了,他说:“岳父派去西洋的船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在有些时日就能到南边的港口,只要图样和法兰西来的珠宝材料到了位,立刻就能开工,我已经将店面看好,又请了经验老道的师傅坐镇……”薛蟠答完又问,“姨伯父您就别吊我胃口了,说说这门亲事如何?” 贾赦没停下脚步,他悠哉哉边走边说:“我问你这个倒不是随口说的,此事与你的姻缘息息相关。” 这么说薛蟠就不懂了:“何解?” “看面相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根有据的,对咱们这方的人来说,推算出来八九不离十。洋人长得就是两个样,安娜的面相虽然能算,准不准谁也不知。你一个黑头髮黑眼睛的想娶个黄毛回去,你母亲不能接受也属正常,这是不用起卦我就能告诉你,婚事能不能成看两点。第一,你到底有多大决心,能牺牲到什么程度;第二,同西洋人的生意能不能做成。”
第175页 真不是胡说,为什么是这两点。首先,薛姨妈宠儿子到了极点,要是薛蟠死不松口就这么拖下去,她总是要让步的,毕竟,还得指着这个独苗苗给薛家传宗接代;其次,薛蟠从前都是不务正业的形象,说是要改,要赚钱养家,薛姨妈信了多少不好说,若是同威尔逊先生的生意能成,刷新自己的形象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将两家紧紧绑在一起。有共同的利益做基础,再来电情感诱导,妥协是迟早的事。 薛蟠是个直肠子人,有什么说什么,因为这,从前闯了不少祸,不过,他并不是蠢到没脑子,否则也不可能想到找威尔逊先生合作,借鑑西洋元素,打造一批有新意又能戴出去的首饰。他是想得到问题的,被贾赦这么点拨,过后,立刻就顿悟了。 “姨伯父实乃神人,要不是您,别说成大事抱得美人归,指不定我还在外头鬼混,从前不觉得,现在想想真是没什么意思。”同安娜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过去这几个月,薛蟠真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天天出去喝花酒到现在,只惦记着法兰西美娇娘,想干出大事来让未来岳父贊同,让母亲点头放安娜进门。 薛姨妈身在局中看不明白,贾赦却清楚得很,有很多人少年时都听混帐的,出身越好越会作践自己,这呆子就是个中典型。若非招惹到安娜,若非威尔逊先生同九爷颇有交情他不敢随便得罪,若非早早看穿了夏金桂的真面目……他的命道或许就不是这样。可以说,安娜是薛蟠命中的贵人,因为遇到她,两人擦出火花,才迫使薛蟠做出改变。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却不是每个浪子都有这个机会的。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才能逆天改命,迎来幸福人生。 说到这儿正好走到宁府门口,贾赦摆摆手,就想打发薛蟠走人,这呆子又抛出一句:“对了,姨伯父您跟我走一趟呗,我母亲这阵子找了不少算命先生,想给宝钗看命,说得倒是不少,却是一个人一个样,也不知谁真谁假。” ……也不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事情都送做堆了,在君子别院的时候四爷八爷前后脚来,眼看就要说事,却被十四阿哥打断了,闹了一场时候直接回宫找万岁爷告状。这事还没个结果,赖大又过来找他,说母亲做了噩梦,已经不好了。回去之后发现,那压根算不得噩梦,就是少了人关心她,心里孤独,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遭人嫌,有点生无可恋。 便宜娘那身体康健得很,再活个三五年铁定是不成问题的。好不容易将史太君安抚好了,听她念完,出门又被贾蓉唤住,说仙山镜子和文昌塔已经准备好了,让他回去看看行不行。被人忽悠成这样,父子俩真是能人,从名字就能听出,仙山镜子背后铁定是有山有水的,他那是八卦形,照妖镜,这也罢,这玩意儿因为工艺失传,极少有卖的……与之相比,文昌塔要好求得多,只是在材质以及层数方面有许多限制……能将文昌塔搞成北方多闻天王的舍利塔,也真有本事。 就这样,事儿还没完,瞧出宁国府三个月内要发丧,被贾珍求着帮忙化解就算了,还没出来又迎来薛呆子,开导他不算,这还的去开导薛姨妈,以前在北宋汴京摆摊的时候,整日等不到人上门,这倒好,忙得行程都排不过来。 贾赦揉了揉额角,还没说什么,薛蟠就开了口:“自己出来做了事才知道讨生活有多艰辛,姨伯父您放心,我不是那种白算不给钱的人。自妹妹进宫以后,我母亲情绪一直不稳,您也知道十一格格是怎样的气性,出身不高,脾气却不小,惹到就是一顿鞭子,标准的满洲姑奶奶做派……我那妹子嘴的确甜,会说话会做事的,还是怕万一。”他说着顿了顿,“她进宫有五个月时间,到如今连个消息也没传回来,我们在内务府虽然有熟人,手却伸不到格格身边,还是请您帮忙算上一算。” 母亲担心女儿,兄长关怀妹妹,这种心情贾赦理解。他同史太君以及贾政虽然没什么感情,上辈子在玄门的时候同师兄弟还是很和睦的,至少再被选为传人之前,大傢伙儿真像是一家人,闯了祸有人分担,修行上遇到障碍也有人主动帮忙点拨。 人都是受利益驱使,会变的,他脱颖而出之后,师兄弟见面就客气了不少,感情也逐渐疏远,虽如此……美好的回忆还是存在。 兄弟之间因为家产之类的问题还可能起争执,薛蟠和薛宝钗却不会,本来,这呆子就是个极品,就算是从前不知事在外头鬼魂的时候也一样,嫖过的姑娘很多,金陵城里人人都觉得薛大爷是个人渣,即便如此,他对母亲是真孝顺,对妹妹也极好。人嘛,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不能因为他的劣根性就否决人性中真善美的部分。 就算是方外之人,也会有感动的时候,人家晓之以情动之以财,走一趟也无关紧要,毕竟,薛宝钗的命格他从前看过的,就算有变故,也不会差太多。两人就从偏门进,直接到梨香院里头,薛蟠在前头开道,他进去,就有奴才吆喝道:“大爷回来了!” 只是这样薛姨妈不会亲自迎出来,见到薛蟠身后的贾赦,那奴才又补了一句:“贾天师也来了!” 不多时,薛姨妈就亲自迎出来,听说人是薛蟠带回来的,她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因为自己总念叨宝钗,所以蟠儿才想着请这位能窥天道的玄门大通大智者上门来看一看,京城里传言,只要是他说的话,就一定准,说要升官那就妥妥的升,说要死人保准活不过当晚。
第176页 毕竟是商人家的太太,不用预热,薛姨妈就说了一串吉祥话,让同喜同贵上茶,坐到贾赦对面那侧的椅子上问:“您的时间宝贵得很,我就不说废话,既然蟠儿请您过来想,想必也说了是为什么事……我们宝钗进宫已经有五个月,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紫禁城里的消息不好打听,您就帮忙算一算,她进宫去伺候十一格格到底是吉是凶。” “姐儿本人不在,面相和气色是看不了的,你的子女宫左边管蟠哥儿,右边管的就是宝姐儿,过程有坎坷,不过,目的总是能达到的……咱们这把岁数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你应该清楚才是,好事多磨,世上就没有一帆风顺之事。” 他这么说的确是有道理,薛姨妈点点头,想着贾恩候说话做事还挺靠谱,却不知老太太怎么就不待见他。说句良心话,自家亲姐夫贾政无论胆识气魄比他都远远不如。“能否推算什么时候宝钗才能熬出头来?” “若一定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有挑拨离间之嫌,信不信全看个人。”贾赦一上来先打预防针,这个做法让薛姨妈皱了皱眉,觉得事情不简单。 站在她的立场,能够得上挑拨离间这四个字的,就只有三伙人:薛家亲戚、王家亲戚以及贾家亲戚……虽然并成为金陵四大家族,她这一辈同姓史的还真没多少往来。 薛姨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贾赦说完还是惊讶了。 贾赦的原话是:“若是一年以内混不出头,那么至少得等到五年之后,宝姐儿年纪尚幼,短期内想要入贵人的眼太难,恐怕还得在十一格格跟前熬些时候。” “……” 薛家母子都没明白为什么,贾赦就说,“因为她不傻。”薛姨妈是压根没听懂,不傻就要在十一格格跟前熬这么久?那位主子可不是好伺候的,若是错过好时机没准就要跟着她一道被嫁出去,或者去草原上和亲,或者进大臣府上,做陪嫁丫鬟不是宝钗的追求,这么说恐怕有点难听,不过,她一直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总是在朝着那个方向奔。 “春贵人怀着龙子,正如日中天,是不是……”薛姨妈这么说,大老爷就笑了,他没直接点破,而是说,“你想想春贵人的处境,再想想宝姐儿的脾性。” 薛宝钗压根不怕主子难伺候,她想哄人有千万种办法,就算偶尔吃点苦头,攻心不成问题,贾元春越是得宠,就越会被当做活靶子,这回是被德嫔乌雅氏以及新晋的良贵嫔卫氏分了些关注度,等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伺候她的太监和丫鬟都得千万个小心,多的是人想要弄掉那个孩子,指不定就有谁会做替罪羊。 再有,贾元春同她爹娘弟弟相比,心计城府都要深无数倍,否则根本就不能踩着乌雅氏爬上来,还好好活到现在……但凡是宫女上位,就算之后爬得多高,这一点都会成为永远的黑歷史,即便当面不敢,背地里不知会被提到多少次,贾元春每次晋升,乌雅氏都会被打脸,宫里的妃嫔谁没说过那样的话? 终日打雁,终究被雁啄了眼。 乌雅氏踩着孝懿皇后佟佳氏一步步走到今天。 因为自己是这么起来的,她最忌讳的就是宫女爬床,千防万防还是让贾元春干了同样的事。贾元春的心态和德嫔差不了多少,她不会希望将祸端养在身边,就算碍着情面将贾元春从十一格格那里弄到永和宫来,没准就拿他做筏子,对付德嫔去了。 不用想就知道乌雅氏有多恨她,一旦禁足完毕,被放出来,她铁定是要打击报復的,甭管是还怀着还是已经生下来,因为牵挂小阿哥,贾元春根本就没能力与她对抗。 还是那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乌雅家虽然受了牵连,他们早已经在宫里植入了自己的势力,再者说,德嫔纵横后宫二十多年,只要豁得出去,还对付不了一个贾元春?到那时候,春贵人只需要适当的表示对薛宝钗的信任,她立刻就要做炮灰。 不希望自个儿跟前伺候的宫女爬墙是一回事,还有个顾虑,薛宝钗是怎样的人她从母亲王夫人那里已经知道了,有手段有野心的,要是给她机会起来,指不定就要压着自个儿,都是亲戚,能没有攀比之心?要是让后进宫的薛宝钗爬到头上,她还有什么脸面? 贾赦稍微提点,薛姨妈就豁然开朗,的确是这样,宝钗去永和宫是百害而无一利,十一格格虽然难伺候,因为是贵人王氏所出,身份不算高贵,年级也不大,在后宫里的关注度不高,只需要蛰伏在她身边,韬光养晦,逮着机会迟早要一飞沖天。宝钗年纪就摆在那里,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直到听了这番话,薛姨妈才真正觉得贾赦的确有两把刷子,无论是算命或者窥视人心,她完全不小气,从袖袋里摸了张银票出来,给大老爷递过去。 一万两! 换了别人已经推辞起来了,贾赦却毫无负担的接过来,收好之后说:“我就喜欢同爽快人打交道,薛家不错,有这样的品格,难怪能把生意做好咯。你就放心,以后还有后福,不说在宫中打拼的宝姐儿,蟠哥儿也是有前途的。”贾赦就喜欢出手大方的,想着可持续发展,他还特别赠送几句,这不,话题就转到呆霸王身上,对于这个儿子,薛姨妈是疼爱至极,她心跳都快乐些,立刻接道:“此言当真?”
第177页 “真!比珍珠还真!” “我就提醒你一句,凡事天註定,莫强求,蟠哥儿自有他的福气,我看他红光满面这是上运之罩,多则两年,少则几月,铁定能有发展。” ……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地朝薛蟠那边看了一眼,薛呆子秒懂,为了他姨伯父牺牲真是很大,连假话都说了。薛呆子还是没正视自己的才能,他觉得这是贾赦忽悠他亲娘的策略,殊不知,作为玄门弟子,宁可得罪天下人,丢了这条命,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要么不说,一旦开口,铁定真。以后能应验多少,有没有变故不好说,不过,至少是他综合面相气色等等因素推算出来的最有可能的结果。 看薛蟠一眼就是可以诱导他,显然,目的达到了。薛姨妈立刻就想到薛蟠和威尔逊先生合作的那桩生意,按照如今的进度,再有个把月,所有前期准备全部完成,只等开工。少则几个月的意思就是一炮而红,直接在京城里打响名头,多则两年就是一开始并没有预计的那样好,不过,这个选择是正确的,至少有后劲。 薛姨妈有感觉到儿子的变化,她先前还在观望,不知道到底是兴趣来了胡闹还是真的改邪归正准备好好做事了。这会儿听了贾赦的话,她就像是吃了定心丸,既然生意能成,蟠儿也有前途,关键时刻,她这做娘的总要推一把,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不帮他帮谁呢? 这一万两银票,贾赦收得高兴,薛姨妈给得也痛快,她觉得值! 事实上,姐姐王夫人也在她跟前诉过苦,大抵是说春贵人在宫里有难处,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要向平安生下来就得上下打点,开销的确大些,不过,只要是个阿哥,四大家族都能跟着沾光。若还能更进一步,那不用说……王夫人没敢说得太露骨,目的达到了就成,薛姨妈想着是这个理,还给过她三五万应急,薛家什么都缺,唯独钱多。 银票给了王夫人,就没有然后了,宝钗那边连个音讯也没有,薛蟠也没得到什么照顾……如今想来,别看是亲姐姐,二房两口子都靠不住,贾恩候虽然现实些,做什么都喜欢谈钱,不过他说话实在,你想知道什么他也不避讳,都告诉你,钱虽然花了,你觉得有价值。 知道宝钗能熬出头,她至少能安心。 知道永和宫是个是非地,她就不会再去找姐姐王夫人说事儿。 知道蟠儿的确是改好了以后还有大作为,她更觉得生活有盼头。 …… 老爷子死了那么多年,她要拉扯这双儿女,还得保住皇商的资格,为了家业宁肯抛头露面,女人做到这份上很难的。 在两府逗留了不短的时间,将薛姨妈说高兴了贾赦才要告辞,这会儿已经是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他要走,薛姨妈就让薛蟠去送,这呆子乐悠悠给大老爷开道去了,走到门口才停下来郑重的道谢:“姨伯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除了感动就是感谢,我薛蟠从前不是个东西,好歹知道情义这两个字怎么写,以后但凡是帮得上忙的,只要您开口,我要是推辞那就不是爷们。” 同算命人说情义,扯淡吧。 收多少钱做多少事,这是大老爷一贯奉行的原则,他不是刻意要帮薛蟠说话,而是顺口提了两句而已,也不是在胡说八道,这小子真是抓住了机会,上了运,以后还有大作为。 事实是这样,他当然不会拆穿。 贾赦就点点头说:“一句话的事儿,你不必太过在意。” 薛蟠使劲儿摆手:“不不不,姨伯父您不知道我母亲之前的态度,听了您这番话,连脸色都不同了,先前以为同安娜这事悬了,现在看啦,还是有盼头的。”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只要努力到了位,就没有做不成的事,全看花了多少心思。当然这话贾赦就不说了,薛呆子从来就没好好做过学问,话说得太高深还得费心解释。之后就没再有意外,天半黑的时候贾赦才回了府,没顾得上进食,便宜儿子贾琏就找到他说今儿个顺天府的人去过别院,搜查了半天。 十阿哥胤俄和十四阿哥胤祯动手这是除了在中院的几位,别人是不知道的,他们更不知道的是这两位直接就闹到万岁爷跟前去,非要为自己讨个公道。贾琏心里挺着急的,父亲将别院交给他管,给了多大的信任,被他搞成这个样子怎么有脸? 瞧他那样就知道是想多了,院子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贾赦直接将人带到书房去,省略玄门幻阵的部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两位阿哥就在别院里打起来了?” …… 卧槽内涵太丰富有点接受不了啊。 这样说的话同他们也就没多少干系了,毕竟,有没有女人上门贾琏心里清楚得很,再说,以父亲节俭的程度,绝对不会做这种铺张的安排,想来就是十四阿哥恶意生事。“只是不知道万岁爷会相信谁说的?” “你别想太多,以那位的性格,不可能只派顺天府出来,总会让心腹来探一探的。虽说玄门弟子不自算,死气还是能感觉到的,甭管宫里闹得多凶,放心便是,万岁爷是明君,不会随意发落无辜之人。” 这边父子俩轻松对谈,宫里头却危机四伏,也就是两日之内,整个风向彻底都变了。直到贴身太监行刺一事曝光之前,乌雅氏都是后宫里头最有分量的妃嫔之一,即便在同等级的四妃之中,也处于上游。她从做宫女开始,爬到现在很不容易,跌下去倒是挺简单,两天之内,紫禁城里人人自危,生怕遭牵连。
第178页 直到被降位份被禁足,乌雅氏都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在背后捅她刀子。 她也没心思想了,过去这半年,他依靠鬼牙子的地方实在太多,验毒就算了,雪肌丸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吃,根本停不下来。毕竟不是永久药效的东西,停一天不打紧,到第二天肌肤就会黯淡许多,第三天皱纹就会逐渐显出,第四第五天直接能看出老态……这是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换来的青春。 这些德嫔并不知道,那“神医”只是告诉她,每天夜里就寝之前就要吃上一粒,就能永葆青春,一直以来乌雅氏都做得很好,未有一天落下。这种东西鬼牙子不会提前给她太多,一般只有十颗左右,对方灰飞烟灭之后的第三天,乌雅氏就停药了。一开始没觉得怎样,她还有心思担忧十四,琢磨谁才是陷害她的幕后主使,想着要尽快洗白自己,即便不能立刻夺回妃位,也要回到万岁爷的视线范围内,在后宫里,位份高低都不是那么重要,要是被万岁爷遗忘,那才是真的没戏。 因为禁足的命令被贯彻得很彻底,乌雅氏并不知道十四阿哥胤祯也被发落了,原因还是兄弟内讧,停药的第三天,她对着镜子险些叫出来,不敢相信,那个眼角明显有皱纹的女人是她自己,乌雅氏催眠自个儿,直接回床上去睡了,再起来更不得了,不復光鲜模样,直接从她身上看不出丝毫宠妃的气质,若不是那身锦衣华服,简直要被当做是伺候人的嬷嬷。 “药呢?我的药!” 就算再有心计城府,四五天之内目睹自己从二八年华的少女变成老态龙钟的妇人,任谁也不能接受,乌雅氏闹了半天,想找鬼牙子出来,对方已经找不见人,翻遍了整个殿内也没有雪肌丸的踪影,乌雅氏砸了房里能砸的所有东西,闹了一天才倒在床上,俨然是生无可恋了。 她这些作为被外面守门的侍卫如实的报告给康熙,本来禁足降位份只是意思意思,行刺都是他胡诌的,根本就没这事,原本想着等十五那天过去,贾恩候将她身体里多出那两魂拔出,再关两天就把看守的侍卫撤了,小惩大诫而已,没想到乌雅氏完全没反省自己识人不清还用这样的方法表达自己的不满,做皇帝的都是吃软不吃硬,康熙并不知道这里头还有雪肌丸的事,只当乌雅氏是在抗议……他非但没搭理,直接说不用给她换新的摆件,怎么闹都随便。到这里,纵横后宫二十多年的乌雅氏才显示出衰败之气。 德妃闹的当夜,贾赦就亲眼看到星象的变化,后宫真的是要大洗牌了,并且还会影响到阿哥们的势力对比以及前朝局势。 ☆、第086章 属于康熙的帝星虽然明亮,与他相对的,前朝还有双星未落。贾赦号称是玄门的集大成者,对星象也有涉猎,事实上,迈上四十一年,星象就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到如今,速度有加快的趋势。属于前朝皇室的双星越发黯淡,有凋零之势。这之前贾赦一直没懂,直到太子胤礽令他的贴身太监递来一纸生辰,让他推演此人对太子爷的命道有什么影响。贾赦排出生辰八字,一看就明白了。 小姐的出身,丫鬟的命,狸猫换太子之相。 两辈子加一起他见过类似命格的都只有一个人,正是宁国府蓉哥儿媳妇秦可卿。仔细琢磨之后,果然这八字与秦可卿的命格十分吻合。毕竟同原主有那么点亲戚关系,贾赦就没说得太过分,想了想,道:“此女出身应是不凡,命途却坎坷万分,几乎没有威胁到太子爷的可能。” 那太监心中一惊,太子爷方才查到的事,还没报给皇上,想来不会走漏消息,警备一语道破,依据的还只是一个生辰八字而已。能够被封为贤圣天师,贾恩候的确是有真本事的,那太监又问了两句,将答案记在心中,然后就匆匆告辞。可怜大老爷忙活一场连辛苦费也没收到,在对方走后,他就反省了自个儿,果然……不用拿身份高低还衡量出手大方与否,总有像太子胤礽这样的,以为自己身份高贵,肯用你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面。大老爷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房里去,一般来说,人家爽快他也跟着爽快,就好像薛姨妈,出手就是一万两,他连多的都说了,卯足劲要给人一种钱花得值的感觉,胤礽就是另一个极端,贾赦十分不喜欢接待的类型,半个子都捨不得掏还想让他说实话,做梦还比较快。 贾赦早先就看出太子帝王运不稳,却没有要提醒的意思,从那小太监能看出他三年之内还有个麻烦,正是由奴僕引起的,本来,这回要是老实付钱,消息就白赠给他,抠到这份上,活着简直没有价值,就苦逼度劫难去吧,到时候麻烦上身,有的是机会敲诈。 这个节骨眼上,比钱更重要的还有一件事,算起来,还阳之后大半年时间,他见过秦可卿两回,看得仔细的就只有三月初王夫人生辰那遭,那时还没到天人合一之境,许多东西看不出,今日才发现,秦可卿的命格有蹊跷。他先前以为是爱新觉罗宗室某位郡王流落在外面的女儿,现在看来,应当是搞不好就会让贾家惹祸上身的另一种情况。 秦可卿的确是皇族中人,出身高贵,流落到民间,不是因为生为女儿被抛弃,她压根不是爱新觉罗家的种,而是大明皇室中人。 明末甲申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攻克了大明都城,统治了这片土地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宣告灭亡。四十天之后,满清八旗军队南下,迅速摧毁了起义军建立的大顺政权,剿灭江南地区明朝残余势力,开始对全中国的统治。
第179页 明思宗朱由检是个不错的皇帝,他殚精竭虑的想要保住朱家天下,却只能用死来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除去早年夭折的儿子,周皇后生的献愍太子朱慈烺、定哀王朱慈炯、永悼王朱慈照、悼灵王朱慈焕都在这年失踪。 秦可卿是秦邦业在养生堂抱养的女儿,性风流,温柔且平和,算得上是个得意人,很受史太君喜欢的。排过生辰八字以后,可以确定的是,秦可卿就是崇祯朝失踪的四位皇子其中某人的女儿……贾家知不知道这事很难说。那越发黯淡的前朝双星应该就有她,也就是说,除了秦可卿之外,明朝皇室只剩一人而已,宁国府的死兆应该也是针对她。 在道宗里头,劫难被分为三种。 首先是由天赐福缘带来的,就好像飞升之时要度雷劫。 其次是影响命途的,过去了就事事顺遂,过不去就一路坎坷。 最后是定生死的,大老爷一般说的都是这种,过得去活,过不去死。 …… 秦可卿就面临着这样的情况,就算太子听到自个儿方才说的那番话吃了定心丸,也不代表她已经度过了劫难,谁能保证他不会将这事捅到康熙哪里,谁又能保证其他阿哥不会察觉?一旦闹开,秦可卿必死无疑,贾家也要受牵连,收容前朝余孽的罪名足以抄家。 稍微琢磨过后,贾赦又回去一趟,正好就撞上王夫人,对方好似想问什么,贾赦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点了点头直接朝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分家之后,贾赦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个丫鬟见他风尘僕僕还愣了愣,然后才进去通报,老太太正在午休,上了年纪精神头就差了些,加上本就是困顿的时候,每日用过午膳她都要休息一番,贾赦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睡得差不多,就要到平时起床的点,瞧他那样铁定是有话说,鸳鸯就进去将史太君唤醒,轻声说:“大老爷回来了,要见您。” 史太君没有下床,只是披了身衣裳,就让鸳鸯去领人进来,进门之后贾赦还是恭恭敬敬的给老娘请了安,寒暄了几句这才沖房里伺候的丫鬟递了个眼色,让她们出去。 毕竟相处了那么长时间,贾赦的为人府上无论主子还是奴才都清楚,他是什么都不避讳,什么都敢说的……让他做这样的反应都能猜到是有要事相商,恐怕还是那种一旦知道得太多分分钟都要丢命的问题,几个丫鬟就先后出去,等她们走远了之后,贾赦做到离床最近的椅子上,说:“关于贾蓉那媳妇,母亲可有要说的?” 他是故意选择开门见山,若史太君有参与其中,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她铁定是会有反应的,不可能淡定得了,就算她是个女人,就算只是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孙女,只要和老朱家扯上关系,轻易就能扣个窝藏前朝余孽的帽子给贾家。这可以说是同谋逆同等级的大罪,若贾家真是明知故犯,想要借着秦可卿搭上老朱家,给自己加个双保险,事情被点破,史太君就应该露出惊骇的表情……如贾赦料想的那般,她没有。 便宜娘虽然总在同贾宝玉相关的问题上拎不清,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出身,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国公夫人,紫禁城也进过无数次的……好歹有点见地,大明朝真是气数已尽,翻不了身,这样折腾别说好处,迟早得阴沟里翻船。 方才睡醒,史太君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她愣了愣,问:“说什么?” 贾赦没说废话,直接道:“今日,太子的贴身太监写了个生辰给我,说是想算算此人对太子有无妨害。我果然排了个八字,结果很出乎意料,他问卜的是个女人。” 说到这里,史太君还没想到点子上,她张嘴想问,贾赦就揭开了谜底:“那生辰八字正是宁国府贾蓉媳妇的,太子为什么会在意她,母亲不觉得蹊跷?” 听到这里,史太君彻底清醒了,她心里一惊,但凡同皇家扯上关系大多不是好事,一个内宅妇人怎么会入了太子的贵眼,这里头简直太有问题。“难不成秦家老爷是太子的人?” “……”别说他官职那么低太子铁定看不上眼,就算真是,和秦可卿有何干系?贾赦提醒道,“母亲您应当听说过,此女是秦邦业抱养的,您就没想想,她原本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被丢弃?秦老爷好歹也是当官的,要儿女还不容易,为什么要收养她?” 史太君心里隐隐有个猜测,秦可卿出身恐怕不凡,说是本朝阿哥的千金又不合适,毕竟,大阿哥胤褆如今才三十出头,本朝阿哥大婚都在十六以后,就算是提早开荤,也不应该有秦可卿那么大的闺女……不是阿哥,那就是皇上?蓉哥儿娶了正儿八经的格格,尚了驸马? 她果然产生了大老爷之前那样的想法,可惜,贾家没那种命遇到这样的好事。史太君心里隐隐有期待,不过她没说出来,而是让贾赦来说明。“要儿子说明白自然可以,只是……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她是狸猫换太子的命,出身很不平凡。” 听到这话史太君就更激动,脑子里已经蹦出无数想法,仿佛已经看到了贾家的光明前程。贾蓉媳妇若真是贵人,在她认祖归宗之前一定要对贾家产生归属感才行,若能适当的帮扶一把,重振威风指日可待。史太君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贾赦就说:“儿子近来夜观天象,发现帝星明亮,与当今圣上相对的是前朝的两颗星,已经日渐黯淡,我那时没多想,看了这个八字才意识到贾蓉那媳妇秦可卿是老朱家的人。”
第180页 “……”等等,好像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回母亲话,秦可卿她是大明朝崇祯皇帝的亲孙女,是前朝余孽。” 千言万语都不能表达史太君如今的心情,贾家可以说是最早投靠满清的一批,当时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大明朝气数已尽。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为了保住这个家族,当时的家主就做了第一批承认清朝统治地位的汉人,又捐钱又投诚,得到上头的信任才除了两位国公。站在家族的立场,这个选择没什么不对,他们却折损了气节,相当长的时间内都被称作是满人的走狗,贾家背叛了大明朝,讽刺的是,大房的重孙媳妇竟然是明朝皇室中人。 史太君的第一反应是回忆过去,然后她才意识到,这事要是捅出去会是多大的灾难,就算贾赦是万岁爷亲封的天师,就算贾元春是宫里的贵人娘娘……都没有用,窝藏前朝余孽一旦被发现,宁国府直接完蛋。一笔写不出两个贾,他们也要受牵连,毕竟是同宗。 “你可确定?是不是看错了?”史太君问得很急促,想来也是着急了,贾赦嘆口气,道:“儿子也希望是看错了,不过,此事恐怕八九不离十。听那太监的口气,知道此事的只是太子爷,他会怎么做尤未可知,我走这趟就是想问您一句话:这是咱们到底有没有掺和?” 真可以说得上是整个家族生死存亡的时刻,史太君心里着急,她也知道,出了这种事,急是没有用的,果然仔细回想了一番,“我虽是内宅妇人,也知道这罪有多重,若是早知道她是前朝余孽,老太婆拼了这条命也要阻止蓉哥儿娶她进门。” 从神情就能看出,史太君不是扯淡,她是认真说的,贾赦又道:“宁国府那边可知道?” 这就答不上来了,贾家大房那边专出混帐,从贾敬到贾珍,前者是考中了进士的,却无心仕途,天天在道馆里炼丹;至于后者,更是个不成器的,专做混帐事。本就是他们府上娶媳妇,自个儿虽然帮着看过,也就是看了体貌品行,出身这些并没有过分关心……贾赦这么问,她就直接说:“让赖大去把贾珍找来,老婆子我好生问问他。” 找,当然要找,大老爷虽不爱掺和贾家之事,不过,好歹借的是荣国公这一脉大老爷的身体,他可以不帮着一家子飞黄腾达,至少让他们活着……这算是还恩德。再说,本是同宗同源,这事一旦捅破,就算是分了家,他也别想全身而退,与其坐等情况恶化,不如提早想出个解决的办法,不为别人为自己。 史太君靠坐在床上,闭目养神,贾赦坐在下面的椅子上,等宁国府如今的当家过来给说法,听说是老祖宗和叔姥爷相请,贾珍来得很快,他进来就给两位长辈问安,然后说:“听说老太太找我?” “你跪下。”话是史太君说的,一开口就将贾珍唬得一愣一愣,他想问为什么,史太君又道,“是不是老太婆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虽然是隔房的,长辈就是长辈,史太君都这么说,他只能跪下,贾珍有些不明所以,跪下就问:“还请老祖宗明示,晚辈到底哪里做错了?”称唿已经从老太太变成了老祖宗,客气了不少,贾珍的确是不满,他暗地里看了贾赦一眼,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帮着求情的意思,俨然是贊同老太太的行为,他这才觉得,恐怕真出了什么事,只要是姓贾的谁不知晓,荣国公一脉长房大老爷贾赦很不乐意管闲事,他是个凉薄之人。 贾珍的态度端正了不少,史太君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她提点道:“关于你那儿媳秦可卿,有什么要说的?”问话的同时,老太太还瞥了贾珍一眼,好像在说“你老实交代,我什么都知道了”。贾珍已经吓坏了,他脑子发懵,以为是姦情败露,做公公的和儿媳妇偷情这种事捅破了简直是丑闻。 “老祖宗您饶了我们,那是情不自禁。” …… 让贾蓉娶崇祯皇帝的亲孙女,让贾家背负窝藏前朝余孽的罪名,和情不自禁有什么干系?史太君还没品出味儿,贾赦就想扶额,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今天讨论的是秦可卿的出身以及这件事的应对办法,他竟然拆自己的台,自曝丑闻。 贾赦的表情有淡淡的无语,史太君又瞥了贾珍一眼,“继续说。” 一进来就让人跪下,然后就直接扯出秦可卿,贾珍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们的姦情,会叫他过来说说明老太太已经掌握了决定性证据,叔老爷在这里说明她还请高人求证过……这事已经没法抵赖了,既然煳弄不过,就只能硬着头皮说,尽可能的求谅解,对秦可卿,贾珍有几分真爱的味道。他说:“我们做那样的事的确对不起蓉哥儿,不过,实在是情难自已,我以后一定同可卿划清界限,老祖宗您就饶了这回。” 史太君年纪的确不小了,她还没到煳涂的时候,什么情难自已,什么划清界限……听了这话有什么不懂的?查秦可卿的出身竟然还诈出了这种丑事,史太君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竟然干出这种事,畜生!你这个畜生!!!” “对不起蓉哥儿是次要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宁国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光?百年之后以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第181页 …… 史太君总觉得贾赦是个不服管的,恐怕要惹事,没想到,自家长子倒是闯出一片天,反而是其他这些什么荒唐事都敢做,别说礼义廉耻,连遮羞布都不要了。这么想多少还是有点欣慰的,转念一想,麻烦事又多了一桩,史太君简直头疼欲裂。 贾珍还没发现他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只是磕头说:“以后绝对不再犯,老祖宗您大发慈悲。” 如果说是其他时候撞破姦情,两府直接要翻天,这节骨眼上,史太君根本没工夫管那破事,她冷声道:“我倒是想发慈悲,你去问问朝廷答不答应,万岁爷答不答应!” 不对啊。 他和儿媳妇偷个情,怎么就扯到国家大事上了。 “万岁爷有那么无聊?” “……” 这画面太美大老爷有点不敢看,原来真的有人是蠢死的,到这份上,真是够了。 史太君在气头上,很难能把事情解释清楚,贾赦想了想,这事还得由他来说,“这事就放到一边,先说要紧的,你可知道秦可卿是什么身份?” 贾珍愣了愣,身份? 不就是蓉哥儿的婆娘和他的地下情人。 “你可知道今日太子拿了她的生辰八字给我测算,问秦可卿是不是会成为他的挡路石。”贾赦不是个喜欢绕弯子的人,他直接将话题点破,听过以后,贾珍更懵了,他完全想不到太子会关心可卿。亲家公只是个不上檯面的小官而已,怎么就入了贵人的眼? 瞧他这样也不像是装的,都是聪明人,就明白了。 秦可卿本人恐怕都不知道她的出身,要说的话,最可疑的是秦邦业,为什么要去抱养这么个女儿?这年头都重视血脉延续,除非自己生不出,否则干嘛替别人养儿女?贾赦和史太君对了个眼神,要是这样,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秦可卿她本姓朱。”这么说其实已经很直白,贾珍还是没反应过来,他问:“朱?” 瞧他蠢成这样大老爷只得将事情再重复了一遍,听说自家儿媳是前朝皇室中人,虽然不知道亲爹是谁不过可以确定崇祯皇帝朱由检就是她祖父……贾珍没意识到府上揽了多大的祸事,反而嘿嘿笑道,“我就说她那体貌,那才情,绝非常人。”到这份上才真是够了,贾赦这么淡定的也想煳他一脸,偷情这种小事就算了,抄家灭族的大事好歹着点急。 “你想怎么做?” “……”贾珍才回过神来,“什么怎么做?” “我说堂侄子你倒是清醒点,如今这天下是满人统治的,江山是爱新觉罗家的,老朱家早就已经被一锅端了,你那儿媳妇就是前朝余孽,这事一旦传出去,整个贾家都要给她陪葬,没准四大家族都跑不了。”史太君难得看长子这么顺眼,他虽然人情有点淡薄,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在发现这事以后能不耽搁哪怕半天立刻回来商量对策,态度就很端正。史太君觉得自己对长子的认识的确太片面了,他还是很有可取之处的。 同贾赦这种很能听取别人意见的相比,史太君就专横多了,贾珍比她矮两辈,有什么值得商量的?“这女人不能留着,具体怎么办,由老大你来决定……为娘就把这事交给你全权负责。” 听起来好像多信任他一样,有好事就轮不到,麻烦来了就让他顶上。换了别的事,贾赦没准直接要撒手不管,不过这回性质太严重,搞不好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他是死过一次的人,能有还阳的机会不容易,要珍惜。“还是让堂侄子表个态,毕竟是大房的人,总要问问当家的意思。” 两人就看向贾珍,等着他开口,本以为他应该分得清轻重,显然还是太高估了,贾珍就说:“反正可卿也没有要造反的意思,不如就这样,只要不去揭发,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人蠢不要紧,关键时刻要拎得清,否则迟早要把命搭上,他这么说,贾赦就看向便宜娘史太君。贾珍不点头他可不会把事情揽过来,毕竟是别人家的儿媳。这天之前,史太君的在贾赦心里的形象主要还定格在偏心眼以及在贾宝玉相关的问题上胡搅蛮缠,直到她说出下面这几句话,让人彻底改观。 “你想清楚,是让她干干净净的死,还是顶着同公公偷情的污帽子,却不知蓉哥儿得知此事以后会是怎样的反应。”这种话,史太君说着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她的确是个和善人,不过,事关贾家的生死存亡,没什么话说不出,没什么决定做不了。 贾珍这才变了脸色,“不!老祖宗您不能这样!您这样可卿她就……”没说完就被史太君截了话,她还是那副姿态,靠坐在床上,转过头来看着贾珍,一字一顿清晰的说:“无论因为哪件事,她都必须死!” 荣国公贾代善死得早,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史太君撑起这个家,偷情或者改嫁的想法她从未有过,秦可卿瞧着是个好的,没想到竟这般不知廉耻,简直丢了女人的脸。与公公牵扯不清这种事就足以让她浸猪笼,加上前朝余孽的身份,直接死了还是便宜的。 贾珍受了极大的打击,他直接瘫在地上,没多会儿就痛哭流涕,比死了婆娘还严重,这模样非但不能让人心软,反而会心生厌恶。贾赦懒得继续看下去,他同便宜娘打了个招唿,就要离开,“既如此,这事就有我来安排,只盼能将家族彻底摘出。”说完他转身就走,无视院子里丫鬟奴才探询的目光,直接往君子别院去,他修书一封,让别院里的小童传到四贝勒府,上面倒没写什么实际内容,只是说有要事相商,希望四爷给个面子,到君子别院来一趟。
第182页 换了别人,最多是递帖子求见,玄门弟子底气足,分明是他找四爷帮忙,还让对方劳累。四爷看完信就要出门,他搭的是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城南。进别院以后,胤禛就被小童领到中院,虽然有十四效法在前,他倒没怀疑贾赦会对自己做什么,毫不犹豫的就进去里面,苏培盛则被留在了院子外头,拦住不长眼的奴才。 贾赦热情的招待了四爷,先是为他解答了与德嫔乌雅氏相关的事,十五那日要进宫去收妖魂的事也不瞒着。想要得到帮助,就要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这些消息应当足够了。胤禛就说他额娘好像很不好,先是砸东西,这两天已经开始点名骂其他妃嫔,为此,康熙很恼怒。贾赦也没污衊德嫔,而是说:“德嫔娘娘恐怕是中了鬼牙子的邪道术,对这方面我了解不多,那日粗粗看了两眼心里并不十分明朗。” “……几个月前,额娘就好像返老还童一样,一天天年轻起来,竟似回到了二十年前,我想着恐怕是同这事有关,正常人怎么能违反生长规律?” “您这么说也有道理,邪道士的确有许多法子永葆青春,不过,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我给您举个例子就好懂了,若一个人有七十年的寿命,用邪术回到年轻时的模样,或许就只能活到五十岁甚至更短,邪道里面有许多人都用这样的法子,他们不怕早死,因为有法子向其他人借命。” 说到借命,四爷心里就有了波澜。 “若是阳寿尽了,用这种法子还能继续活下去?”普通人恐怕感觉不到,对上位者而言这有极大的吸引力,胤禛一问贾赦就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是,瞧他心动了才补充道,“借来的命毕竟不是自己的,想要延续本来的态势很难,虽然能活着,具体怎么活谁也不清楚,若是两命不相容,那简直生不如死……在长生不死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我想说的是,若是用了这样的邪术,死后再投胎进什么道有什么命就不好说。” 他这么说,胤禛立刻就打消了原本的念头,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说:“可有法子化解?” “……的确有,能不能成功很难说,即便能,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不值当。” 胤禛扭头看向他,“我是皇额娘养大的,对生母的感情本就弱半分,尤其在得知她并不喜欢我之后,母子之间更是有了鸿沟,无论怎么说,我是额娘生下来的,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就还她一条命,以后再做什么也能少几分顾虑,遵从于本心。” 不愧是有帝王运的,这个说法真是对极了,四阿哥和德嫔之间的确没什么母子感情,他们相互膈应对方,即便如此,两人也是欠债的关系,乌雅氏生下胤禛,后者就欠了命,若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老天爷也不能忍,他要是藉此机会还上了,以后真能松快许多。“您这么说,我就回去准备一番,在十五那日将问题一併解决,这回恐怕不止是放血那么简单,您有个心理准备。” 都是爽快人,胤禛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说:“你递信过来就为此事?” “不,在下有事想请四爷帮忙斟酌。” 往来这么多回,交情也不浅了,胤禛将贾赦当成了某种程度上的知己,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他端起茶碗品一口,让贾赦直接说。大老爷也不客气,直接说:“我同宁国府是什么关系您知道,就不多说,今日我得知一件事,我那堂侄媳妇秦氏是前朝皇室中人,崇祯的亲孙女。” 噗—— 要不是修养好,胤禛这会儿已经喷了。 得多淡定才能把这种事说得如此风平浪静,好像只是微不足道罢了,窝藏前朝余孽是重罪,吵架都是轻的。茶是喝不下去了,胤禛咳了一声,道:“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说来听听。” 这事贾赦已经想明白了,其实很简单:“我别院开张的时候您和好几位阿哥都来帮忙撑场面了,当时来的还有太子,我帮着测了个字,正是春。那字本来是极好的,可惜被秦字头压着不见天光,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我就是太实在,果真提醒太子,让他注意姓秦的人,恐怕要坏大事。我猜想他是意外得知我那堂侄媳妇属前朝皇室,又听说她如今姓秦,就有了防备之心,让贴身太监拿着她的生辰八字过来,这才让我瞧出端倪。” 太子知道的事处理起来有麻烦,好在他本事大,及早发现了这事,否则才要倒霉。胤禛琢磨一番,道:“他问的是什么?” “问秦氏对他可有妨害。” “你如何答覆?” “说此人是女子,出身极好命途却十分坎坷,几乎不可能影响到他。” 胤禛自幼就和太子往来,他稍微琢磨一番就大概知道事情会怎样,以胤礽的性格,对他有妨害的会立刻除去,若是没有的话,有七成的可能会禀告皇阿玛。前朝余孽是每个皇帝都忌讳的,无论多么英明伟大,贾家势必要被牵扯进去,宁荣二府保不住是肯定的,贾赦会受到影响,不过不伤根本,他的本事足够大,在皇阿玛哪里也很有信任度。 “事情瞒不住,太子铁定会捅破,”不为邀功,也会用这个来吸引别人的注意然后藉机做点自己的事,“要想尽可能的保全贾家,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你亲自将这事说给皇阿玛听,让他相信贾家是无辜的,并不知道秦氏的来歷;第二,由史太君出面,将她绑了送去顺天府,大义灭亲。不知者无罪,就算受点牵连,保全两府问题不大。”
第183页 不愧是皇阿哥,想问题就是透彻,胤禛几句话就把问题点破,贾赦想了想的确是这样,比起自己想法子,二选一就容易多了,他并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向四爷道了谢,准备将这番话传到便宜娘那里,让她来琢磨。这种时候,任何的选择都有可能产生不可挽回的影响,与其自己来承担这个风向,不如推给别人。 事关重大,贾赦没敢耽搁,将四爷送走之后又折返宁荣街,同史太君密聊了半个时辰,终于拿定了主意。 ☆、第087章 史太君的选择的确很符合她的立场和性格。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发现自家有前朝余孽举报是应该的,大义灭亲却不是什么值得嘉许的事,虽然能减轻甚至洗白府上的罪行,总会给外人一种心狠的感觉。汉人惜汉人,史太君不敢冒风险去顺天府捅秦可卿的刀子,理所当然的让贾赦将这事偷偷报上去,她反覆提醒了许多次,尽可能的将罪责推到秦家身上,一定要让万岁爷相信贾家是无辜的,听她说完大老爷才点头道:“既然您把事情託付给我,儿子就算拼了命也要办好的,具体如何还得走一步看一步,这会儿也不好说。” 这是很实在的答覆,史太君心中宽慰,老大虽然有反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不像宁国府的,真真煳涂。贾代化走后,连着三代贾敬、贾珍、贾蓉,没一个有出息的。贾敬有科举运,中了进士不入朝为官竟然跑去道观里炼丹;贾珍和老大从前一个样,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成,至于贾蓉,长得倒是面目清秀,实际就是个斯文败类,在生活上和他父亲贾珍一个样。 细细想来,也并非是无迹可寻,贾珍同许多姑娘都扯不清,同秦可卿也有眼神上的往来,史太君又琢磨片刻,就将赖大找来,吩咐了几句话。 贾珍和秦可卿已经曝光,只用琢磨如何解决便可,倒是贾蓉,也是个同女人家扯不清的,有这样的前车之鑑不查一查他史太君真不能放心。 偷情这种事即便闹开,也就是给宁国府多天两桩丑闻而已,至于说浸猪笼之类……那是做错事要付出的代价,不会牵连到其他人的事贾赦压根不关心,他没管便宜娘给赖大吩咐了什么,等管家出去之后,他才说:“儿子早先也说过,虽然分了家,您永远是我母亲。既然是跟着二弟,小事我也不便插手,这样的事却不会不管的。” 的确有这回事,分完家之后贾赦说这样的话,那时虽有感动,史太君终究没有完全相信,如今想起来,心中真是愧疚不已。老大一直在改变,她却没有转变自己的念头,总是用旧的眼光去看他,主观的认为老大是个荒唐的,这种人能有严肃认真的时候?能做什么大事? 错了,真是错了。 史太君眼眶有些泛红,她看着大儿子说:“你很好,是我这做娘的不公允,我对不起你……若能顺利避过此次灾难,你就好生过日子,琏儿是个肯上进的,外孙女那边也多照看着,我从前没管过你,也拉不下脸给大房添麻烦。” 她说出这样的话是真的释怀了,从前什么都计较,到了生死关头心境才会豁然开朗,钱财是身外物,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十年前,贾家多风光,宁公贾代化、荣公贾代善都是得万岁爷信任的肱骨之臣,当初积攒了多少财富,以为是帮助贾家走向辉煌的基石,现在看来,真是没什么意义。宁公在京城里真算得上是个人物,他啥都好,唯独没生出靠谱的儿子,自个儿刚蹬腿儿,贾敬就去追求人生理想去了,压根没入仕途。宁国府交给贾珍来当家,生个儿子贾蓉,都是扶不起的刘阿斗。 她从前是看不开,仔细想想,若是自己有本事,白手起家也没什么不可能,就好似老大,他就是靠着自个儿一步步混进京城权贵圈,同阿哥们交往不算,还在万岁爷跟前记了名,做什么都能想到他…… 有这样的能力,甭管出身如何,发达是迟早的事。 若子孙有大才,一贫如洗不算什么。 若子孙没本事,家财万贯也有败光的时候。 她从前真是想错了。 瞧她这样,恐怕是真的受了刺激,贾赦想了想说:“漂亮的话儿子也不会说,您更疼爱二弟我是知道的,人心都是偏着长的,不会在正中央,您没有苛待我,已经是很大的恩德……分家只是为了少些争执罢了,不是要彻底划断关系,二弟的事我不好指手画脚,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儿子说,只要我能办到,都会尽力去做……好听的话我就不多说,既然拿了决定,我就回去准备一番,尽早进宫去求见万岁爷,省得夜长梦多。” 史太君用手帕抹了抹眼泪,摆手让贾赦出去,她自个儿琢磨一会儿,就让鸳鸯去将老二以及媳妇王氏找来,想把这事说一说。 整个贾家都知道,鸳鸯是老太太的心腹,让她办的事铁定都是很要紧的,她亲自去王夫人房里通知,正巧对方在同薛姨妈唠嗑,就把人晾在旁边,好一会儿才惊讶的说:“哟,鸳鸯怎么在这儿,可是母亲有什么要交代的?” 作为旁观者,鸳鸯觉得,二房两口子真不是什么东西,贾政虽是官老爷,实际却怕事得很,至于王夫人,那就更虚伪,从前一个样,分家之后又是一个样,哪里称得上是和善人。她心里通透得很,却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个丫鬟,主家的事不便置喙。鸳鸯笑道:“老太太让我过来通知您走一趟,有要事相商。”
第184页 王夫人心里打了个转,女儿在宫里一切都好,只等生下小阿哥,提位份是迟早的事,宝玉做学问也勤奋了不少,老爷在工部一切都好,只是对自己有点冷淡,有好几日都在赵姨娘房里歇着,不过这并非大事。宫里头的贵人娘娘是她的亲生女儿,有这个筹码在,作为正房太太的自己还斗不过那贱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事事顺遂,有什么可商量的?“可知是什么事?” 鸳鸯是帮着史太君的,怎么会轻易同王氏透风,再说,贾赦过来说了什么她是真的不清楚,所有奴才都被打发出去,之后又请了珍大爷过来,他们都走了之后才让众丫鬟回到房里,老太太的情绪很激动,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时而欢喜时而忧虑。“做丫鬟的怎么能过问主子的事,您过去自然就知道。” 虽然已经拿捏住府上的大权,王夫人是个谨慎的,至少在老太太死前都不敢乱来。她从前倒是想过,老东西死了家产自然要落到她手里,大房能捞到什么?谁知道就闹出了分家之事,然后又接了万岁爷的圣旨,收回御赐牌匾不说,还说什么只要史太君死了这宅子就要被朝廷收回去……虽然贾元春得了盛宠,实际却没什么权力,还不能帮忙退回圣旨,在面对史太君的时候王夫人自然不敢过分,万一关怀不到位让人死了,万一把老东西气着,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且不说外头谣言会怎么传,这宅子要是真被收回,找个住处容易,她的脸面往哪里搁? 也就是这样,鸳鸯才敢在她面前硬气,王夫人没再给脸色看,就让亲妹陪她走一趟,薛姨妈是什么人物,她没带着薛蟠离开贾府是害怕得罪人,贾元春正得宠,要是撕破脸指不定就怎么给宝钗下绊子……瞧着她和王夫人的姐妹关系好似没受什么影响,两人还是如从前那般的好,说有困难她也会递两张银票过去支援,实际只是面子工程。王氏有没有察觉到这个不好说,薛姨妈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如今不是告辞的好时机,只等有个机会她就要想法子脱离,至于宫里,宝钗带的银票也不少,以她的本事应该能混得好才是。 薛姨妈想拒绝,贾家二房这边就是烂摊子,不掺和的好。她还没想到託词,鸳鸯就说:“是让二老爷和太太过去,像是有很重要的事说,您看是不是派人去通知一声。”王夫人这才真正重视起来,她亲自去了趟书房将这事说给贾政听,两口子一道往史太君房里去,到了之后就发现气氛很不对,房里连个伺候的奴才也没有,鸳鸯也没进来,她就守在院门口。 这阵仗,王夫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 她是做媳妇的,不好开口说什么,问话的是贾政,“母亲找儿子过来可是有事情要交代?”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方才老大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她问安,说了许多嘘寒问暖的话,贾政这样,史太君多少有些心凉,她倒没说什么,稍微措辞,直奔正题:“叫你们过来的确是有事情要知会,今日老大回来,同我说了几句话……” 后头的话还没出口,贾政就抢着说:“兄长一直都是如此,无论他说了什么母亲不要生气。” 心境变了一切都不同,若是从前,史太君铁定会觉得老二真是贴心,这才是她的好儿子,方才被贾赦感动得一塌煳涂,勐的听到这话她真是不适应,“赦儿从前的确是荒唐些,他已经变了,如今是万岁爷册封的天师,你得尊重些,长幼有序这四个字要好生记住。”说这话的时候史太君是好心提醒,二房两口子心里却放起狼烟,严密戒备。 这话不对啊,压根不像是老太太会说的,难不成今儿个这一趟就成功洗脑了?贾政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却不敢抗议,毕竟长幼尊卑是自古传下来的东西,不听母亲的教诲对兄长不敬传开来简直要悲剧。“儿子一时情急,母亲莫生气。” 史太君点点头:“你们是亲兄弟,应当守望相助,心里莫有什么隔阂……”她就发现老二脸色不好看,王氏更是不经意流露出些许的不以为然,不想听也罢,叫他们过来本就不是联络感情的,“赦儿将宁府那边蓉哥儿媳妇的身世告诉我了,事关重大,这才将你们唤过来交代一番。” 蓉哥儿媳妇不就是秦可卿?谁不知道她是秦邦业抱养的女儿?这有什么好说?他们还没理出头绪,史太君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听到秦可卿是老朱家的人,俗称前朝余孽,贾政和王夫人同时变了脸色,心中惊骇不已。 “这是真的?若是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到底是宁府那边的事,就算要问罪,同我们有什么干系?” …… 两口子先后开口,一个是惶恐,一个急着撇清干系。 这种态度让史太君在心里直摇头,她从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贵人们的眼光真是没错的,同老大比起来,这个在工部摸爬滚打无数年却始终没有升迁的二儿子真是差了许多。窝藏前朝余孽的确是重罪,却不是没有挽救的办法,他不想着怎么解决,嚷嚷有什么用?若贾赦也是这样,早在太子那贴身太监将秦可卿生辰八字拿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露馅了,能有迴旋的余地? 史太君没说老大已经拿出解决的办法,而是问道:“政儿你有什么想法?”
第185页 贾政脸色十分难看,他憋了半天才说:“母亲您恐怕不知道若此言不虚,事情就严重了,窝藏前朝余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贾家两房一脉相承,要撇清不容易,不如让蓉哥儿找个理由将秦氏休弃出门?” “……”这样做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人觉得是因为阴谋暴露狗急跳墙牺牲一个弱女子保住全家,别说万岁爷会不会放过,就算真的逃过一劫,名声也坏了,史太君还没说什么,贾政又说,“妇人有七去,不顺父母,为其逆德也;无子,为其绝世也;淫,为其乱族也;妒,为其乱家也;有恶疾,为其不可与共粢盛也;口多言,为其离亲也;窃盗,为其反义也……要想打发她不难。” 且不说秦可卿膝下无子,就算她样样都好,要编排她也不难。考虑到贾敬在道观里炼丹多年,不敬父母这条用不上,淫、妒、口多言、盗窃都很容易栽赃。别看贾政平时做决定不容易,总是瞻前顾后不果决,在这种问题上,他才真是狠得下心,别说史太君,就连边上王夫人心都凉了半截……遇上点事自家夫君就能用七出之条做筏子打发人出门,这招能对别人用,指不定哪天也会对她,王夫人原本还想说两句,听到这就闭嘴了,贾政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才补充道,“不是儿子心狠,在贾家和秦氏之间,这是必须要做的选择。” 虽然秦可卿的确是个淫妇,和公公贾珍扯不清,这事却只有当事人、贾赦和史太君知道。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贾政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牺牲妇人的名节只求保全自己,这不是君子所为。失望是肯定的,一直以来被她寄予厚望的儿子竟然已经长成这样了,史太君在心里嘆了口气,她道:“此番,秦氏肯定活不了,这样打发她未免太过残忍……” “关键时刻不能妇人之仁,不同她划清界限万岁爷恐怕要误会我们。” 贾政都能想到的问题史太君能想不到?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出身,又做了那么多年的国公夫人,还是朝廷承认的一品诰命。“老二,你听我说完。” “……您说。” “到这个节骨眼上,打发她走也没有意义,指不定还会招闲话,我先前同老大商量过了,他想了两个法子,要么就把这事说给万岁爷听,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由他来定夺,这是走暗线;要过明路的话,就得让宁府出个人将秦氏绑起来押到顺天府去,大义灭亲。” 姜还真是老的辣。 这法子的确比扫她出门绝多了。 贾政琢磨一番,道:“依儿子看第二种更合适,想见万岁爷哪有那么容易?比起偷偷摸摸做无用功,不如光明正大的告诉所有人咱们同秦家不是一路的。”这次谈话,史太君彻底认定了贾政这么多年不升官,不仅脑子不聪明,做人也不行。直接捅出去的确能显得贾家很正直,难免不会给人一种凉薄的感觉,别以为老百姓的想法不重要,人言可畏这四个字是无论做什么都要记住的,除非你拥有大老爷那样的本事,让所有人都求着你。 史太君什么都不想说,“我们已经商量出个解决的办法,这事你们心里有数就成,未来个把月府上恐怕会有变故,莫乱了阵脚,从前怎样今后还是一样。”贾政巴不得能撇清干系,他点头说是,又闲聊了几句就要告辞,史太君也没挽留,更没提起贾珍和秦可卿之间见不得光的情事。他什么都不知道便能提出休妻这样的建议,若真知道,还不知道会生什么枝节,虽然暗示了事情一定会圆满解决,他们会不会相信真不好说。 从前真是煳涂,怎么就觉得老二比老大好? 赦儿只是为人太实在,不说违心的话,政儿与他相反,话说得好听,办事能力太弱,遇到事脑子就不清楚,总出昏招。儿子已经到不惑之年,想让他改也不容易,史太君想了想,宝玉真得好生教导,至于二房两口子随他们去吧,只要不违背朝廷律例怎么都好。 宁荣街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贾珍不知如何面对儿子贾蓉,他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把事情捅破,贾政和王夫人每天都提心弔胆,总担心老大故意坑害他们,恨秦家算计人,只盼祸根能够立刻被拔除。同他们相比大老爷倒是稳重,他第二天就联繫九爷,拜託他帮个忙,给太子找点麻烦,不用太大,能把人拖住就成。贾赦是什么人胤禟心里明白,会开这种口,恐怕已经到了不能迴转的地步,这是在逼他摆出立场,帮谁。 要是站在太子那边,听到这种话就该去报信。 要是帮他,就照着去做,以后大家还是朋友。 …… 胤禟盯了他看了半晌,然后就低声笑出来:“我是阿哥,同时也是商人,说唯利是图也没错,不过,道义这两个字怎么写还是知道的。我也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答应便是。” “若不是相信九爷,在下也不会在茫茫人海中找您帮忙。” “你这么说我倒是该感到荣幸?” “这就不用了,不过您放心,之后半个月有的是热闹可看,不用多久就能知道我这么安排的原因。”贾赦没说感谢的话,交代完毕之后喝过茶就走了,距离搬去天师府还有四日,贾赦在犹豫,到底提前将问题解决还是等着十五那日进宫一起。乌雅氏身上多出来那两魂还等他抽取,按照四爷的说法,问题恐怕还不简单,她应该是吃了用生命换取永久青春的邪药。
第186页 真是稀了奇,五月阳气正盛,怎么比鬼节事儿更多。 胤禟是个能人,他回去之后就搜集太子身边亲近之人胡作非为的证据,以匿名的形式交到御史大夫公孙闫手上,这位在御史台有着超然的地位,据说他是隐世家族出身,鲁班传人,到底是不是不可考,不过他的确不怕得罪人,捅了那么多刀子也没见他被谁拉下马。这厮喜欢弹劾朝中大臣,不是因为嫉恶如仇,而是闲得无聊,觉得日子要过得精彩,生活要刺激。收到这些证据之后,此人就以全部的文采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弹劾太子胤礽的奏摺,当天就递到康熙的御案之上。 同胤礽本人相关的事倒是不多,提得最多的就是结党营私治下不严。先说他纵容手底下的奴才做了哪些兇案,又说索额图的长子格尔分天天往妓院里跑,简直把那儿当成了自个儿家,对花魁比亲娘还热络,奇珍异宝都往她跟前捧,简直不手软……公孙闫是个极品,他没直接骂格尔分是个人渣,而是说赫舍里家某少爷同花魁是真爱,虽然女方身份卑贱,门不当户不对,也没能让他熄灭浓浓的爱火。 红袖添香是人生一大幸事,格尔分就是赶时髦,八旗贵族家的子弟在百媚楼里都有相好的,他身为索额图的嫡长子,怎么能没有?这种事无伤大雅,一般没人去计较什么,也就是公孙闫,能扯到真爱,大力鼓吹希望康熙能给元老级重臣索额图开个后门,让他的儿子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何如何…… 为了证明格尔分的确深深爱慕着卿婉,他还特别提到了头年贾恩候在百媚楼挨打那事,公孙闫是科举考试出来的,没中状元是因为他的观点与康熙并不十分契合,其文採在那届学子之中是最好的,无出其右。一封奏摺竟然还被他写出了几分风骨,明褒实贬,将太子踩得一文不值,把支持他的一党人全部拖下水。 若是空穴来风就算了,他写得有理有据,康熙派人稍微打听,就明白了,还真是这样,他憋着一肚子火,恨不得将索额图全家关进大牢里。可以说,胤礽是他一手教养出来的,参照大清朝皇位继承人的标准。在众阿哥之中,无论文武,太子都是最拔尖的,他是康熙的骄傲,就是被索额图挑唆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纵容手下行兇,结党营私…… 这都是康熙很忌讳的事。 这日太子正准备将秦可卿的身份捅破,他进宫求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奏摺砸懵了,上面写的一桩桩事,连辩驳都不能。胤礽腿都软了,他比谁都知道皇阿玛是什么脾性,也不辩解,立刻承认错误:“求皇阿玛饶恕儿臣不察之罪。” 过程比较曲折坎坷,总之,太子在干清宫里被怒斥了半个时辰,然后才被打发出去,手上的公务也撸了,让他闭门思过。康熙还下了道坑祖宗的圣旨,大致内容是,他体恤格尔分想要同真爱的姑娘长相厮守的心情,特别准许他娶百媚楼一条玉臂万人枕的卿婉姑娘做侧福晋,给赫舍里家添香火。 看似是恩典,实际是惩罚,康熙摆明了要让索额图成为笑柄,让格尔分挨揍……若不是他已经娶了福晋,直接让青楼女子空降做索额图家嫡长媳也是有可能的。 皇帝就有胡作为非的权力。 会有这道圣旨也怪不了别人,格尔分自作孽。 秦可卿的身份被压下来,太子根本就忘了那事,只想着怎么扭转在康熙心中的形象,本来,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的他已经很尴尬,若被取消资格成为普通皇子,那简直丢人,胤礽从干清宫出来,立刻就要去找索额图商量大事,走到半路就听说皇阿玛发了这样的圣旨,他直接打道回府,没敢过去。赫舍里家估计已经是一团乱,包青楼女子这种事在八旗子弟里头很惺忪平常,一般来说,包的女人越清高越漂亮越有才情越能显得自己身份高贵…… 男人都爱把情啊爱挂在嘴边,真正当回事的却极少。 让格尔分娶青楼女子做侧福晋,简直贻笑大方。 索额图黑着脸接旨,尤其在听到传旨的公公说恭喜的时候,胸腔里的怒火简直抑制不住,等那太监走后,他立刻就毒打了格尔分一顿,谁也不敢拦着。赫舍里家出了这样的事,佟家和纳兰家都表示很高兴,明珠简直乐坏了,两个老东西斗了半辈子,他引以为豪的爱子容若死的时候,索额图就说了闲话……这回轮到他了。 格尔分倒是命大,可惜活着就是丢脸的。 同青楼女子扯不清就算了,为了她揍了贾天师一顿也算了,竟然还被万岁爷下旨赐婚。格尔分的嫡福晋出身高贵,娘家在八旗里头是排的上号的大族,听传旨太监念完,简直接受不了,直接就晕了过去,她醒来就大闹一场,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平时高贵典雅的嫡福晋简直像个疯婆子,指着格尔分的鼻子破口大骂。 身为索额图家嫡长子的福晋,她原本是被羡慕的对象,这下可好,一个ji女都能坐上侧福晋的位置,她的脸往哪里搁?别说索额图这一脉,整个赫舍里家都跟着抬不起头来,甭管遇到什么人都向他们道喜,说什么恭贺格尔分大爷抱得美人归。 这就算了,最毒的还是上奏摺的御史大夫公孙闫,第二天早朝之后,他直接来索额图跟前,拱手作揖道:“索相可得感谢微臣,若不是我上摺子呈禀万岁,这段美好的感情恐怕还不能修成正果,贵府办喜事的时候可要发帖子邀请我这个媒人。”
第187页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嘴角都狂抽,都说公孙闫是个疯子,这话果然没错,换了别人,做出这种事恨不得没人知道,就怕被打击报復。他倒好,生怕不出名,直接走到心情极度不美丽恨不得把捅刀之人大卸八块的索额图跟前,直说是自己干的。 贱到这份上,也真是难得。 “公孙大人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在索相面前担不起大人这称唿,微臣句句属实,绝不作假。我昨日收到一封信,我猜就是贵府的人写的,让我将里头的东西交给万岁爷,希望能成全一段真爱。能够放下身段迎娶青楼女子,这样的觉悟不是普通人有的,我真是特别感动,立刻执笔写了封读过之后能让人声泪俱下的摺子,将前因后果告示万岁爷。”说着他已经摇头晃脑起来,声调也悠扬得很,“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万岁爷也为这段爱情故事而感动,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成全他们……”这还是第一次,那些个武将羡慕文官,说话一套一套的,听着都有道理,偏偏能气死人。 有不少人暗下决心,以后绝对不能招惹公孙闫这贱人,也有人偷偷瞄了索额图一眼,能够坐到如今这位置上,他果然是有气性的,被人这么挑衅都能忍住。 索额图已经气麻木了,听他说完,只道:“公孙大人还是多管管自个儿,别干这些三姑六婆的行当,御史台存在不是给人做媒的。” 这摆明了是在嘲讽他吃皇粮不做正事,罪过可大了,眼看着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顶锅盖看热闹,生怕被误伤,公孙闫也没什么火气,他笑呵呵的说:“万岁爷治下有方,我朝吏治清明,御史台最近的确是有点清闲。” …… 这要怎么接? 御史的存在本就是监督百官行为的,人家都说康熙有本事,将手底下的人管得好,你非说人家不务正业,摆明了是说朝廷里头有不少阴暗行为,红果果打皇帝的脸。索额图虽然身份贵重,毕竟年过古稀,同年轻人斗嘴是占不了便宜的,尤其和他对垒的是个御史台的极品,还是公孙家族出来的……说得直接点,压根没怕他。 索额图只觉得喉头一甜,就要吐血,他极力克制自己,压下火气。这笔帐他迟早要问公孙闫讨回来,这之前,还是先回去收拾格尔分那蠢货。玩女人不算事,搭上赫舍里家的名声就混帐了。让皇帝下旨给他赐个青楼女子,在本朝还是第一例,不知道要被议论多久。 公孙闫甩节操自黑,这事立刻就在京城里传遍了,贾赦听说之后就想明白,匿名给公孙闫提供材料的正是九爷,不仅拖住了太子的脚步,还让索额图吃了大亏。 索额图是赫舍里家的支柱。 赫舍里家则是太子的倚仗。 赐婚行为的影响力之大简直超出了普通人的想像,康熙不是乱来,而是故意这么做给太子以及支持他的老东西找事。就是日子太安逸,否则怎么干得出结党营私这种事,若是从前,康熙没准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胤礽是他选定的继承人,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没准哪天就去了,若是拔了太子,他选谁做下任皇帝? 以前这么想,对太子包容颇多,有些事他知道,不说而已,如今却不同……贾赦笃定地说他至少还要在皇位上坐二十年,若能成功渡劫,直接能长命百岁。就算胤礽没了,他还有充裕的时间立新的储君,按兵不动这么久只是因为,那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感情是真的深厚,不是说捨弃就能捨弃的。这次对太子的训斥和格尔分的赐婚也算是警告,让太子安分一点,手不要伸太长,他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朝廷里的事看得清楚得很。 贾赦给九爷写了封简单的感谢信,瞧不出实际内容,不过因由大家心里明白,胤禟看过以后就回了两个字:客气。 暗号就对上了。 拆穿秦可卿身份这事已经被无限期的搁置,贾赦这才心安理得的使唤邢夫人清点东西,准备搬家,五月十三当天要忙的事太多,只是自己人摆一桌,宴席设在之后一日,只邀请贾家的亲戚以及几位友人而已。 ☆、第088章 临近搬家的日子,邢夫人就忙碌起来,清点府库,给奴才训话,安排王熙凤做各种事,五月十三这天是忙过去的,大老爷倒是悠闲,提早到天师府正院,指挥底下人将各种摆件放在旺风水的位置,除了自个儿这一亩三分地,别的东西贾赦是不管的,御赐的天师府占地颇广,比起荣国府虽有不及,也有整整八个主人院,亭台楼阁雕樑画栋……瞧着精緻极了。 天师府的牌匾是康熙御笔亲题,里头八个院子的门牌也都有来歷,正院是太子执笔,上书“贤圣天师院”,里头所有景致都同玄门相关,什么八卦阁,阴阳楼,四象台……当然,都是修缮以后新增的东西,御赐的宅邸大多一个样,没这么新潮。 虽然觉得这宅邸有点非主流,完全异于从前见过的官邸豪宅,毕竟是御赐之物,大房这边人丁稀少,贾赦虽然生过几个儿女,活到现在的就只有贾琏和迎春,什么贾瑚、贾琮早先就夭折了。算上寄居在府上的林黛玉,统共也就住了四个院子,空出来一大半。听起来好像很奢侈,邢夫人和王熙凤觉得这样刚刚好,虽说分了七成家产,人心都是不满足的,她们后来就觉得,家产是应得的,御赐荣国府也应该由袭爵的大房继承,怎么就跟着老太太走?问九爷借来的宅邸虽然也好,也只是刚好能住下,不拥挤,什么都不缺……排场实在有些不够。王熙凤多少还有点眼力,她明白公公搬出来的用意,虽然是律例允许,分了大半家产还要把兄弟撵出去未免太凉薄,总要落人口实,像如今这样,不仅得了实惠,还赢下名声。
第188页 王熙凤是男儿性格,比普通的内宅妇人眼界宽阔,同她相比,邢夫人只能看到眼前利益,本来就想抱怨,万岁爷的圣旨来得太快,赐封号赐钱财赐宅邸。比起受祖上荫庇住在“荣国府”里,天师府更让她有脸面,这是自家相公挣回来的家产,是万岁爷给他的肯定,是荣宠的象徵。 宅子大了,人手就显得有些不够,王熙凤出去买的人,在五月十三这天全部到天师府报导,接受邢夫人训话,然后就分到各个院子里去。一直在大房伺候忠心耿耿的奴才连蹦三级,都从被管的升到管人的。府中大管家自然就是王善宝,他婆娘在邢夫人跟前伺候,同大老爷房里的秋桐身份相当…… 命运这种东西真是不好说,两房还没分家头顶有老太太压着的时候,就算是秋桐这种大房身份最高的丫鬟,在府上都只能算是第三级。伺候史太君的身份最高,二房那边,贾宝玉那边……都比大房要强。大老爷整天在外头吃喝嫖赌就不说了,邢夫人是小家小户出身,简直上不得台面,在后院里头话语权也没有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说实在话,大老爷被茅山道士抹黑,被京城百姓误会,关上家门还遭自己人诟病的时候,他们也想过是不是另攀高枝……不过,背主的奴才是永远没有人敢用的,这种事能有第一次,第二第三就不稀奇,就算真的投靠了更体面的主子,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也不好说。犹豫的这会儿,就分家了,贾赦带着大房的奴才离开,那些有二心的就被王熙凤发卖出去,连讨饶的余地都没有。然后大老爷成功洗白,达到新的高度,余下这些人的春天就来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听着有点讽刺,就是大清朝的现实。 两个月前他们是奴才的奴才。 如今已经升级为主子的奴才。 后院的事大老爷不怎么插手,考虑到倒霉婆娘目光短浅,他特地给儿媳王熙凤放了权力,由她来限制邢氏的作为。两人一个管帐,一个管钱,一个管人,一个管事……虽然互相都有吞併对方的想法,不过,还没到可动手的时候。 对于这样的安排,邢夫人心有不甘,她试探着抗议过,贾赦只当听不懂。在邢氏面前,大老爷可以说是积威已久,说不通就只能认命,瞎闹腾只会让自己没脸,是没有好结果的。会这么容易妥协,还有个原因邢氏多少有点自知之明,王熙凤的双亲也不成器,好歹是高门大户出身,她识字很少,气势却足,在贵人跟前也不落气势,站出去很像样。她就不行了,在身份不算高的官太太跟前她还有点排场,皇子福晋以来,邢氏就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完全就是平民百姓见到大人物的样子……老爷子生辰那日,众阿哥来道贺,就有几位福晋跟着过来,一个照面邢夫人就失态了,从那以后,各种帖子只往王熙凤那里飞,相邀赏花的,小聚的……会巴结她的都是不上檯面的东西,以商户人家的太太居多。 羡慕嫉妒恨是有的,每次听王熙凤说又接到那位贵人的邀约,她就气得吃不下饭,后来想想,就算给自己这样的机会,能将对方哄高兴的概率也很低,指不定就要得罪人。她学不来王熙凤那豁出去脸面不要什么奉承话都能说出口的架势。 这么想,邢夫人心里就舒坦多了,后来,娘家那边频频找到她,老爷又说,她上辈子没做好事遭了报应,命格奇差,基本註定要死于水厄,邢夫人就没心思同王熙凤斗法了。这天她训完奴才又同王熙凤一道将府库之中的金银清点了一遍,然后就去安排第二日的宴席,虽然没两桌,请的都是四大家族的亲戚,她也没有慢待,邢夫人和王熙凤难得有同样的想法,要在亲戚们面前好好显摆自己…… 从前活在史太君以及王夫人的阴影之下,如今可算是摆脱了。 她们还去熟悉了天师府的格局,琢磨着怎么介绍才能显得更洋气。 搬完家之后,大房这边自己摆了一桌,吃饱喝足就各自回自个儿的院子里,想着早点休息明日还有硬仗要打,贾赦把贾琏叫到书房里,斟酌之后,他决定点破秦可卿的身份。 “我儿已今非昔比,做父亲的倍感欣慰,过去这半年,你做得非常好,没有让为父的期待落空。若是从前,很多事我不会告诉你的,如今,你也够格参与其中。”贾赦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一口,润了润喉咙,继续说,“咱们贾家就要出大事,能不能好好解决为父也不能笃定,琏儿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在贾琏心中,父亲的形象早已洗白,从过去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到现在运筹帷幄十项全能……简直不能想像有什么事能难倒他。贾琏咽了咽唾沫,道:“您说。” 事到临头不慌张,这是成大事必备的品格,贾赦给了他第一个肯定,然后就将整件事简单的说了一遍,他只提了事情本身,并没有说自己已经拿出解决的办法,想要看看儿子会有怎样的反应。贾琏的脸色的确变了好几次,等他说完,就伸出手来抵着额头,斟酌一番才开口说:“父亲会坐在这里同我说这些,想必已经有应对之法。” 够冷静,贾赦给了他第二个肯定,然后才说:“这事你怎么看。”这六个字很明白的解释了贾赦的目的,摆明是来考察的,贾琏回忆父亲的每一句话,又想起现如今京城局势,然后说:“若是全权交给儿子,铁定做不到父亲这般。”什么公孙闫,铁定和他爹脱不开干系,怎么就有人壮着胆捅了太子和索额图的刀,这两位可说是朝中霸王。
第189页 “能看破这一点,琏儿倒是聪慧,却想想若是你接下来又如何?” “若是父亲经手,选择的余地会大很多,可以同太子谈条件,让这事永远尘封;可以找万岁爷说明情况,放弃秦氏,将咱们府上摘出去……若是儿子,就只能给珍哥施压,让他绑了人直接送衙门去,主动揭发大义灭亲。” …… 虽然只说了个梗概,任何细节的东西也没有,贾赦却觉得十分欣慰,若不是儿子实在没有玄门天赋,一定得让他继承衣钵。别看他读书不好,会为人做事,脑袋瓜够聪明。贾赦没插话,贾琏又说:“纸是包不住火的,这种事太子能知道,其他阿哥自然也能,更别提万岁爷……想来只是时间问题,瞒是瞒不住的,这么看来,唯有二三条可选。若是祖母或者二叔经手,直接绑人更合适,若是父亲,倒可以通通万岁爷那边的关系,所处的身份不同,能做的事就不同。” 想得明白不代表做得出来,从这个事,贾琏察觉到自己和父亲之间的差距。绊住太子脚步的办法那么多,这样红果果的捅刀子普通人真干不出来。仔细想想,却又是效果最好的。这天,他们父子相互更了解,贾赦默默的将儿子的评分往上拉了一截,贾琏却觉得,他还不够,远远不够。 既然能想到这么多,叮嘱的话就不用说了,和聪明人说话最简单的,贾赦又发利箭,他道:“多余的话我就不提,你也想得到,虽然看起来有三种选择,瞒不住是肯定的,排出这一点之后,还有两种……作为想到这里的嘉奖,我就告诉你一件事。直接绑人去衙门也是不行的,虽说宁荣二府同根同源,这事毕竟是对门出的,咱们不好直接插手,要绑人,须得由贾珍来做,而他是不会做这个事的。” 为什么不会? 秦可卿不就是个女人,能比贾家的存亡更重要? 贾琏觉得这话很费解。 “你珍哥同儿媳妇的关系不单纯。”一句话就够了,贾琏觉得三观都刷新了,心里有头水牛在横冲直撞……这就是传说中公公和媳妇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换了别人这么说,贾琏直接就要提醒他你说话注意点,自家父亲是什么人他能不明白?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作假的,贾琏张了张嘴,却没蹦出半个字。 要是有这层关系在,任谁也下不去手把相好的绑去衙门,情义层面的话就不说了,别看秦可卿是个温婉贤淑的女人,激怒了她会做出什么事真不好说。贾珍敢这么干,她为什么不能自揭姦情,拖上一个人陪葬。 理智上消化了,感情上简直不能接受,贾琏回到房里还浑浑沌沌,王熙凤在耳边说话他半句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宁国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本来,秦可卿的身份已经够惊人了。 她还和公公发展了一段忘年的感情。 这番话的影响是巨大的,只要想到他们早就派人去请了宁国府的过来小聚,贾琏就很不是滋味,从宁府过来道乔迁之喜的唯有二人,就是贾蓉和秦可卿,看着王熙凤热情的招待那位不检点的“前朝公主”,贾琏真是很难道出心中滋味,以至于他同贾蓉说话的时候都多了几分耐心。 有件事大老爷没说,贾蓉和他亲爹是一路货色,和他扯不清的女人也不少,根本不值得同情。 天师府的乔迁宴,四大家族来了不少人,别的就没有了,虽然有不少官商之家让管事送了贺礼上门,亲自过来的却很少,几位阿哥倒是走了一趟,只是过来看了看,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贾恩候亲自督工改建天师府这事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他们此番上门不是为了攀交情,就是想看看宅邸被改成了什么样子,就算是阿哥也会好奇玄门大师的住处同普通人有什么差异。 五月十四就是在吃喝以及听戏这种过去的,翻过这天就是同万岁爷约定的日子,给德妃除妖魂是其一,为她解掉鬼牙子下的邪术是其二,更重要的是,他要将秦可卿的出身捅到康熙跟前。因为半夜是阴气极盛之时,乔迁宴当晚,贾赦摸黑进宫,他从亥时布阵,子时起阵,先拔了德嫔近亲那屡用来辅助调和的魂,打破逐渐融合的状态,让外来的妖魂与德嫔的本魂对立斗争,借阵法之势,让本魂压倒妖魂……按照原本的计划,贾赦要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将妖魂抽出,关键时候,康熙却同四阿哥胤禛一道过来,他们都是同德嫔乌雅氏有深刻感情纠缠的人,她深深爱恋着康熙,却对胤禛的存在感到噁心,尤其不能接受他们父慈子孝的画面。 人的三魂七魄之中,有良善的,也有邪恶的,心性是由占主导的魂魄决定……本来,乌雅氏应该是五五开各参一半的情况,她的良心还没有彻底餵狗,偶尔也会觉得老四有点可怜,但不是现在。她本命三魂感受到康熙和胤禛的存在,本来就是阴气极盛之时,邪恶之魂就受到刺激,势极盛,直接吞了被阵法压制的妖魂,让它融入到本魂之中。 法事是成功了,五魂余其三,可是,乌雅氏体内善良与邪恶的比重却呈现出失调之势,良善的一面被压制,邪恶探出头来。 贾赦没敢立刻撤掉阵法,嘆口气将康熙和四爷叫到一边去。 “可成了?” “德嫔娘娘已经恢復正常,只是,出了点意外。”
第190页 “什么意外?” “做法事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受外界刺激,本来,按照计划,我应该要彻底拔出妖魂,万岁爷和四贝勒都是对德嫔娘娘影响至深之人,您二位的出现刺激了她的情绪,使得邪气大盛,吞噬了妖魂。” 康熙直觉他说的不是好话,“朕是九五之尊,如何会助长邪气?” 贾赦明白他误解了,就说:“并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人体内有三魂七魄,它们都有各自的属性,人性有许多面,有善良就有邪恶,有无私就有贪婪,有和善就有刻薄……你是好人,那就意味着你身体里面是善抑制恶……德嫔娘娘原本是各占一半,万岁爷您的出现唤醒了她的贪婪嫉妒之心,融合了妖魂,让体内的善恶失调,今天过后,德嫔娘娘的性情恐怕会发生变化,不可挽回。” 这么说就明白了,人有七情六慾,这点康熙是贊同的,后宫妃嫔是全天下女人羡慕的对象,她们内部也有各种争斗,四妃看似和睦,实际并非如此,她们按兵不动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没有一击制胜的把握,只怕会成为其余三位联合剿杀的对象……没有野心是假的。 宫廷有多阴暗,康熙心里清楚得很,他当初险些就没从董鄂氏手中活下来,那时,后宫妃嫔都恨透了那个得圣上独宠的女人,偏偏皇阿玛觉得她温柔善良需要捧在手心里怜爱。有这样的经验,康熙从不相信后宫妃嫔的本性同她们表露出来的是一个样。在皇帝跟前装温柔那是大家都会干的事,私底下是怎样的人谁也说不清楚。 乌雅氏若真是良善之辈,根本不可能从个小宫女爬到如今四妃之位,康熙宠她是因为她懂分寸识大体,这些年,因为她对老四和十四的区别待遇,康熙对她已有不满。 表妹多么尊贵的身份,养胤禛那是给她长脸面,她竟拎不清,这么多年都没给老四什么好脸色看……简直不能忍。 本来康熙就很犹豫,他觉得德妃的性情越发不好,看在老四和十四的份上,他几多容忍,再者说,后宫里也没有更适合妃位之人。听到贾赦这番话,康熙却动摇了,一个邪性压倒良善的妃子,他如何敢宠幸? 万一她控制不住体内的凶性该如何是好? 谁知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康熙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四爷也明白,生母基本是没戏了。在他看来,乌雅氏不得宠也是好事,省得生出么蛾子,比起这事,他更关心另一件:“额娘身体可好?” 贾赦摇了摇头:“……我已经用玄力查探过,过去几个月,德嫔娘娘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人倒霉果然都是自作孽,不用补充解释康熙和四爷都能想到,身边有个邪道士,铁定会给她一些奇奇怪怪的符箓丹方,十有八九是吃错药。贾赦也没等他们追问,就说,“我们作为名门正道,对于邪术的了解并不多,德嫔娘娘中的这种我倒是有涉猎,这是会让女子动心之物,娘娘受蛊惑也属正常。” 两人都没有插嘴,等贾赦继续说。 他们心里已经有成算,想来是与返老还童相关。 从前个月开始,德嫔就一日日的越发年轻美艷,完全不似不惑之年的妇人,像是青葱少女似的,康熙作为大清朝万里山河的主人,基本看遍了皇家的藏书,不能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至少担得起博学这两个字……他什么书都看,却从未听说有让人越活越年轻的药方,就算打着这样的名号,实际效用根本达不到,无论怎么看,德嫔都不正常。 “我没记错的话,德嫔娘娘是服用了一种名为雪肌丸的东西,这是邪道士用处子之血炼制的,以消耗寿命为代价,使人永葆青春。娘娘服用此药已经超过三个月,折三年寿命是最少的。” ……就算是听第二次,胤禛还是觉得接受不了,不过有皇阿玛当前,没他感慨的余地。康熙真没比四爷好,听到永葆青春的时候,他还隐隐有心动,折损阳寿简直不能忍。他是皇帝,是江山之主,就算他七老八十,只要活着,只要大权在握,多的是美人想爬床。青春虽然也有吸引力,对他而言,却远不如长寿。 活着是排在第一位的,以年轻或者老的姿态这个倒是无关紧要。 康熙觉得,乌雅氏真是疯了。 这种程度的刺激还不够,大老爷又说:“雪肌丸同一般的丹药不同,它会让人上瘾,只要开始服用,一般都会吃到死的那天,若是中途停药,整个人会癫狂,生性大变甚至折磨自身……这个瘾不是药丸本身带来的,而是来自于它的效用。雪肌丸是日服,隔天也勉强可以,若超过三天不续药,整个人都会显出老态,没有女人能接受那样的自己,不知德嫔娘娘手边还有多少余药……要想除掉邪术对她的影响,我需要看一看雪肌丸的配方,从前只是听说,并没有真正接触过。” 呵呵。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乌雅氏就是这样。 康熙和老四胤禛不自觉对了个眼神,他们心里都有数,德嫔这几日很不对劲,就像是疯了一样,她砸了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时而还会惊叫几声,本以为是对禁足这个决定不满,现在看来,应该是停药之后的正常反应。
第191页 “若没有药丸又如何?” 贾赦相当坦然的答覆说:“也能除掉邪术,不过,想要恢復从前的美貌基本没可能,我对丹药一直不算精通,能够保她阳寿已是极限。”说这话的时候,贾赦的神情十分自然,完全看不出虚假的成分,作为帝王,康熙生性多疑,他却直觉相信了对方的话。无论怎么看,贾赦和乌雅氏之间都没有什么纠葛,若是有任何仇怨,他都犯不着花大力气帮忙抽魂,看德嫔去死比救她来得更快。这样的世外高人也不会同头髮长见识短的女人计较。 稍微权衡利弊,康熙就点了点头。 “保命即可,别的不重要。”他方才就说乌雅氏如今是邪压正,要是让她恢復容貌,不知要生出什么么蛾子,变成个不堪入目的老妪也有好处,至少能歇了许多心思。四爷是通透之人,立刻就明白了康熙的想法,他也点了点头,“无论额娘变成什么模样,做儿子的都是同样对待,不会以貌取人,求天师救人一命。” 说到这份上,事情就定了,贾赦就说今天已经施了一次法术,最好不要再来第二次,乌雅氏如今的身体恐怕受不了。他自己精力消耗也颇大,需要休养。除邪术同拔妖魂相比,并没有那么多限制,随时都可以做,只需要四爷配合……将这些解释清楚以后,康熙也同意大老爷的说法。 “天师考虑的确周到,那德嫔的事就由你和老四商量着办,不用再通报朕。你再看看,紫禁城的风水可有受到妖魂影响。”这才是康熙最关心的地方,十个乌雅氏也不及他的帝王运重要。 贾赦连考虑也没有,就笑着说:“我想得没错的话,万岁爷将那尊殷商出土的铜龙摆在了自个儿的寝殿之内,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催旺了紫气,不用有任何担心。” …… 这番话不是白说的,瞧着康熙高兴了,贾赦就将秦可卿之事提出来:“在下有要事想要禀告万岁爷。” 贾赦真是鲜少有这么正式的时候,康熙倒是来了兴趣,让他直说,大老爷爽快极了,直接就开了口:“头几日,太子爷让贴身太监给我报了个生辰八字,说是想算算此人对他可有妨害,将八字排出来之后,我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那是我们贾家大房,宁公一脉重孙媳妇秦氏的生辰,因为男女大防,我与她本人没有往来,却也知道那是秦邦业收养的女儿。” 康熙也觉得不对,胤礽是本朝太子,怎么会拿个妇人的生辰八字求算。他心里疑惑颇多,却没有打断假设的话,只是安静地听,大老爷就说:“我仔细推演之后,发现此女是贵人命,丫鬟运……出身本应该是极好的,命途却坎坷万分,有夭折之相。” “是皇家或者宗室流出去的?” 狸猫换太子这种事,不用脑子就能想到,难不成是谁家福晋生了女儿害怕保不住地位,抱了别人的儿子然后将亲生女儿送出去? 贾恩候特地提起,难不成此女与皇家息息相关? 不能怪康熙没创意,听到这番话,绝大多数人想到的都是如此,贾赦却摇了摇头,“若只是这样,我也不用再三挣扎,说出此事对贾家影响是极大的,因为不能确定您是否相信我的一面之词。秦氏不是满人这点完全可以确定,她的出身还是看了星象才明白,是朱家人。” 朱家……不就是大明皇族之姓? 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康熙有一会儿没说话,半晌才说:“她是朱由检的孙女?” “根据我的推算,正是如此,前朝皇室之余两条血脉,都呈衰微之势,想来命不久矣,其一便是秦氏,另一位是谁还没有眉目。” 因为大清朝江山稳固,对前朝余孽,康熙其实还没有那么忌惮,不过,既然发现了,剷除是必须的,他可不想让谁借老朱家的名号行造反之事。对贾赦,康熙是信任的,这种世外高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掺和天命更迭,看他这不喜不悲纯粹说事的态度就知道,应该是发现之后就立刻报告上来了,毕竟,他说了许多细节上的东西,都是可以查证的。 说贾家会窝藏前朝余孽,康熙是不信的,并不是说他们没有野心,荣公贾代善的夫人康熙听说过的,虽然不能称作巾帼,至少不是蠢货。前朝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靠一个女子能成什么事?比起窝藏,她更应该做的是将此人交给朝廷。 拖到现在由贾恩候说出来代表着什么? 显然,他们也是才知道。 “我相信天师说的话,事情不用再说了,怎么解决朕心里有数。”他这么说,大老爷也没有继续扯淡的意思,就告了辞,大半夜的进宫来做法事也是力气活,很累的。他回去就歇了,养足了精气神起来之后却没听说宫里有圣旨发下来。这样过了三天,宁国府就传出消息说秦可卿病危,整个贾家所有人都去了,包括贾赦、贾政以及所有后生晚辈。去看望秦可卿希望她能渡过难关的这是一小部分,盼她死的更多,就好像二老爷贾政,他巴不得秦可卿一口气提不上来快点死个干净,连着好些时候他心里都不安宁,觉得有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了,难不成是有人想弄死秦可卿,否则怎么突然就病危了呢?万岁爷已经知道这事?圣旨怎么还没来?
第192页 想太多是自己吓自己,贾政和王夫人都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让秦可卿挺过来,不明真相的众人倒是挺难过的,贾蓉情绪就有点低落,至于贾珍,他虽然知道儿媳妇死了才是最好,心里还是难受极了,眼眶都是红的。 贾家二房,也就是荣公这一脉探望之后就各自回去了,秦家的人来得晚些,秦邦业简直一口气要提不起来,人还没死就开始哭丧,听说这事,贾赦只是摇了摇头。要是秦邦业情绪稳定一点,没准还能渡过难关,他这样,铁定是要遭万岁爷猜忌。 秦可卿什么身份? 养女而已,还是已经嫁了人的,没听说女儿死了当父亲的哭得比没了祖宗更惨,摆明就是说这里头有猫腻。养女的身份不足以让他如此伤心,若是公主呢?康熙理所当然的认为秦可卿是被某人託付给秦邦业的公主,得知这个反应之后,他心里就有了无数种让秦邦业不得好死的办法。 从消息传出来到断气,也就是两天时间,秦可卿死的那一刻,贾珍险些哭晕在房里,如丧考妣。他这个反应让不少人心中怀疑,死个儿媳妇算什么,当公公的竟然哭成这样,隔壁府上正儿八经的大房太太张氏死的时候,贾赦也落了泪,那时候大房两口子感情之深大傢伙都看在眼里,就那样,大老爷也没这样的反应。 这不是死了儿媳妇,而是死了爱妻,死了亲娘的节奏。 得知此事,史太君气不打一处来,她直接砸了手边的茶碗,脸色全黑。 秦可卿为什么会死? 铁定是万岁爷的手笔,听说前几日老大进过宫的,想来已经将事情解释清楚了。他们没接到惩罚的旨意就代表万岁爷相信了赦儿的话,原谅了贾家的行为。 不知者无罪嘛。 本来,秦可卿一死,一切问题都解决,这蠢货还闹这一出,知情者明白他是和儿媳妇有染,捨不得美人离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同秦邦业一样在哭前朝公主辞世呢。 贾家是汉人出身,因为投靠满清的时间早,才能出两位国公,有御赐的宅邸可以住……汉人同满人终究是不同的,抛出这么个引子,万岁爷能不怀疑?宁公一脉真是没救了,连着三代,一个道士,一个色胚,一个废物。 对贾珍这个行为,大老爷倒是淡定,万岁爷不会牵连二房这边他很确定,贾珍袭下来的爵位恐怕危险。 ☆、第089章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宁国府做不出窝藏前朝余孽意图造反这种事,听贾赦通禀以后,他立刻派遣暗卫调查,结果并无二致,对于秦可卿的身份,贾家并不知情,宁府那边忙着搜寻文昌塔,想催旺府上的科举运,让贾蓉中个进士或者举人……至于荣府一脉,史太君全副身心都放在了不成器的孙儿贾宝玉身上,贾政日復一日的在工部拉仇恨遭排挤,王氏则全力支持春贵人,给她捎带各种秘方,最让康熙意外的是贾家已经联络了庶妃陈氏的娘家,开出相当诱人的条件希望能把贾宝玉送进宫去给小十七做伴读。 胤礼是三十六年生的,来年就满六岁,正是进上书房的年纪。 陈氏的确可以举荐伴读人选,她毕竟是胤礼的生母,按照以往的习惯,伴读会从妃嫔娘家选出,他们进宫之后当然不仅仅是陪皇子读书,更要一同受赏一同受罚,宠辱与共。这是一种象徵,就拿贾宝玉举例,若他真的做了十七的伴读,那就意味着贾家二房和陈家绑到一起。 基于对贾赦的了解,康熙根本不担心十七阿哥能拿他做倚仗,若他有意站队,从太子开始,那么多成年皇子可供选择,皇宫暗卫观察很久了,除了老三,贾赦同阿哥们关系都不错,尤其是老大、老四、老九……而这三个,根本不是同一阵营。 说到底,贾赦是皇党,这也是康熙抬举他的原因。 打动陈家的铁定是贾恩候此人,两府协议他本人应当没掺和其中。这个事情让康熙对庶妃陈氏有个改观,本以为是个安分守己的,没想到也有野心,别家不得其法,她就已经同贾家谈妥条件,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动作真够快的。 康熙没想着要处置陈氏,更没有动小十七的意思,那么丁点岁数能知道什么?不就是给亲娘摆布了?陈家註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且不说他从未动过让十七继位的念头,贾恩候也不是个善茬,别说是亲娘,就算贾代善从坟墓里爬起来谈的协议,只要他本人没到场,那就绝对不会买帐。与其有他出手搞得血雨腥风人心惶惶,不如让陈家尝尝从天上落到地下的绝望,贾宝玉这名字康熙听过的,当初闹得沸沸扬扬,说是衔着美玉出生,铁定有大造化……暗卫盯了荣国府几年,报回来的消息里头完全看不出他是天选之人,抓周拿了胭脂,房里伺候的丫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就是个女人堆里泡大的东西,陈氏想让这人进宫来给十七做伴读?康熙琢磨了一番,他不担心胤礼有什么野心抱负,只怕会成为第二个贾宝玉。 这点担忧同好奇心相比压根不算事,康熙琢磨着要不要早些给十七选陪读,看看陈家和贾家能找什么理由让贾宝玉进宫,看他们怎样哭傻在天师府大门前。 四十二年的皇帝生涯让康熙明白,那把象徵着九五之尊的椅子一旦坐上去就不能回头,你每天被重重叠叠的危机包裹,防备着所有人,就算是婆娘和儿子都不可信。这也罢,步步小心的同时,日子简直是枯燥乏味。早朝,批奏摺,听大臣们谏言,处理各种问题,给太后请安,和妃嫔睡觉……若不找点乐子简直不能好好活下去。
第193页 自从贾恩候此人出现,康熙觉得日子有趣了许多,明确得知自个儿将会有哪几次劫难,平时就能稍微放心;明确知道他是真正的世外高人除了有点贪财之外对权力仕途完全没有兴趣,这让康熙觉得欣慰,普天之下,没人能开出比他更大的筹码,无论怎么看贾恩候都只能为他所用;对方明确说过,玄门规矩不能影响天道,康熙坚定的认为自己就是天选之人,他的帝王之路还长着……将眼界打开之后,就看到了许多从前忽略的问题,大臣们的利益区分,妃嫔们隐藏的第二种性格,阿哥们相互之间玩的小把戏。得知陈家同贾家二房勾结,康熙第一个念头是别让十七被带坏了,然后就想着看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来。 心里这么想,康熙也的确这么做了,他准备将前朝余孽以及德嫔乌雅氏的问题解决掉,然后就将选伴读这事提上日程。胤礼已经五岁多,再有半年就要进上书房,早点培养默契也说得过去,要是临到坎上再忙活,没个磨合期也不合适。 这是后话,在康熙心里排在首位的还是调查秦家,同时将收拾宁国府提上日程。对康熙的性格,贾赦已经摸到七分,得知秦邦业和堂侄子贾珍如丧考妣,哭成泪人之后,他就知道宁国府要倒霉了,正如便宜娘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好歹是同宗同源,若他们出了事,也得求到史太君跟前,指不定又要闹到天师府来,为了自己着想,贾赦提醒了一回,不过,贾珍没有听进去。 “可卿已经去了,你们还要如何?” “那样的出身也不是她能选择的,那么温柔那么可心的姑娘……怎么就下得了手?” …… 姦情已经被撞破了,在大老爷跟前,贾珍已没了顾忌,他边哭边说差不多之后就抬头看着贾赦,道:“我想着让她走得风光一些,毕竟是我们宁国府的重孙媳妇,可否让堂婶帮忙张罗一番?” 贾珍口中的堂婶不就是邢夫人。 这样的要求他也是真敢提。 “人都死了,搞排场也没有意义,还是低调些好。” “……”贾珍一脸的你冷酷你无情,觉得贾赦简直没有心,没等他说什么,大老爷抬起手来在额角揉了揉,然后说,“按照规矩,没点好处我是不会给人指点迷津的,看在亲戚的份上,我就赠你一句:秦氏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堂侄子你好自为之。”贾赦这样有良心,贾珍压根没放在心上,请不到邢氏和王熙凤,他依然给秦可卿风光大葬,忙完这事,五月就过去了,康熙对他的忍耐也到了极致。 要发落秦家和宁府简直不要更容易,皇宫暗卫出马,放了个仿制的大明朝传国玉玺到秦家,处理秦邦业的手段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藏好之后他就让人在早朝的时候戳穿这事,理所应当的,顺天府介入调查,将秦宅搜了个底朝天,不仅搜出“前朝玉玺”还有一块为公主供奉的排位,上面的名字不是秦可卿,而是安平公主。 秦家直接被抄,不用审,只等康熙判决,听说这事以后,别说贾赦,就连史太君以及贾政两口子都知道,下一步就是宁府了,皇帝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秦可卿死后,贾珍的反应给了别人太多的遐想空间,不料理他,简直不是康熙的个性。贾赦倒是稳重,史太君也颇有听天由命的意思,半个月前同长子交谈过以后,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放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贾政倒是找了史太君几回,意思很明白,希望由亲娘出面,在兄长那边说几句话,让他疏通关系,不要受牵连……若是从前,不用他提醒,史太君自个儿就行动了,这回却没有,听贾政说的那些话,她心里真是难受得很,都是惯出来的,聪慧又勤勉的儿子竟然变成了怯懦并且没有丝毫担当的废物,他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一坐二十年也是有道理的。 史太君病了,这回是装的。 她已经想好了,宝玉这边暂时还不能放手,等他进宫去给十七阿哥做伴读,自个儿就彻底清闲下来,府上的权力都放给王氏,牛不吃草还能强按头?这宅子保得住最好,保不住的话,就让儿孙自己打拼去吧。 贾政心眼不算多,他没怀疑亲娘是装病,王夫人倒是觉得不对劲,若是从前,遇到这样的事老太太甭管病得多重,都会想法子保全府上,这回情况完全不对,她竟摆出了撒手不管的架势。王夫人琢磨了两日,就同贾政商量这事,然后她就挨了训,诽谤长辈简直不能忍。 “万岁爷是明君,自然会把事情查清楚,岂会牵连无辜?你这蠢妇,可知妄议朝事有什么后果?管好后院的事,别惹事端。”贾政训完就去了赵姨娘那边,气得王氏牙疼。 瞎猫撞上死耗子,这回还真让贾政说对了,康熙下定决心要收拾宁府,却没有牵连荣公这一脉的意思,为了摘除他们,还用了相对温和的手段。秦可卿死后,贾珍心中苦闷,他颓废了些时候,在外头吃喝嫖ji,就要死在温柔乡,康熙就安排人手同他闹了一出,阵仗很大,不仅将贾珍揍了一顿还将过错全都推到他身上。 对方不依不饶,将贾珍搞到顺天府,经过一系列的查探,他就被成功扣上污帽子。为这事,贾蓉不仅去过对门求史太君,还上了天师府,都没有什么结果。 老太太正“卧病在床”,她又是个妇道人家,管不了这些事。至于大老爷,他更拽,完全不知委婉这两个字如何写,就说:“我看你父亲的面相就有牢狱之灾,也提醒过他,死儿媳妇的确是个悲痛的事,哭两天就得了,别闹腾什么,当心惹出事……说句难听的,人活着她是你婆娘,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怎么都不过分,人死了那又不同,我却没听过有男子为女子守节的说法,续弦还不容易?”
第194页 贾蓉也觉得他这话说得对,秦可卿病危的时候,他心里也难受过,没多久就想开了,婆娘死了再娶就是,便是没有她的温婉韵致,正房太太那是用来管家的,心里痒痒完全可以去青楼里找乐子。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对,这会儿他才想到……自家婆娘死了,他都不难受,父亲怎么就伤心成那样? 有些事,一开始想就停不下来,贾蓉回忆起府中那些事,脸色青青白白。 他读书不行,却不是蠢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呵呵。 难怪死个儿媳妇就让父亲如丧考妣。 难怪他会在青楼里与人起冲突,连累全家。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苦命鸳鸯的故事。 想通以后,贾蓉也不想管了,这种女人就该去浸猪笼,死了才干净,活着就是给他戴绿帽的,至于父亲……连儿媳妇也嫖,关进大牢那是报应!贾蓉就告辞回家了,两天以后,就有旨意下来,贾珍世袭的三品威烈将军爵位收回,关押半年以示警告;敕造宁国府收回。 消息传出,史太君沉默了许久,到这一辈,贾家真的是没落了,除了已经分家出去自立门户的老大贾赦和他膝下爱子贾琏,别人都是扶不起的,她前些日子还在盘算怎么包住自家宅邸,没想到先遭殃的竟然是对门。因为悉知内情,贾政和王夫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生怕惹天子一怒,能不受牵连已经是万幸,宁府是活该,贾敬痴迷炼丹,不回府也不管事;贾珍拎不清;贾蓉没本事。 贾珍已经被关进顺天府大牢,吃了些皮肉之苦,心里头却比儿子贾蓉要舒坦很多,他觉得这样也好,正好同可卿成苦命鸳鸯。与他的释然相比,贾蓉简直焦头烂额,他不仅要面对各种指指点点,还得找个足够体面的宅子搬出去。唯一安慰的是,有贾赦效法在前,他当初也是声名狼藉的从宁荣街出去,转身就飞黄腾达,没准这就是机缘……贾蓉是这么想的。他想沾点光,让大老爷将之前暂住的宅子借给他,得到的答覆是,那是九爷的地盘,已经归还了。贾蓉想借住天师府,大老爷没拒绝,他就说自个儿是按天收钱的,先结帐再入住。 贾赦有多拉的下脸整个京城都知道,他说的话都是兑现的,贾蓉就没再提这事,而是问:“您看我以后的命格如何?离开父亲之后能不能东山再起?” …… 他从来就没有“起”过,遑论“再起”。 贾赦想了想说:“命是天註定,强求不得,机缘是有的,就看能不能把握住。”这话用在谁身上都对,无论是什么出身,老天爷都给了你各种机会,一辈子庸庸碌碌只说明你没抓住罢了。贾蓉因为没多少经验,他压根没听出大老爷这番话是官面上说的,真觉得自己命格非凡,笑呵呵就走了。他回去就求到贾政跟前,说什么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住处,希望能借住些时候。就算心里头有千万个不乐意,贾政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他也说不出要收钱这样的话,“宅子是随母亲的,还得问过她老人家。” “老太太那样的善心人,连薛家的都住了这么久,能不同意?”这话是随口说的,贾政却觉得是在威胁。隔了天那么远的薛家亲戚都能住,同宗却不能,传出去也没有道理,贾政去请示史太君,却没见到人,鸳鸯说老太太正睡着,不便打扰,又说老太太吩咐过,府上的事他们决定即可,不用过问什么。 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贾政只得点头让贾蓉带着宁府众人直接搬过来。 被贾蓉点名的薛姨妈早就盘算着要搬出去,贾家人看不清,她却看得通透,万岁爷会宠爱贾元春那是看在大老爷贾赦的面子上,同二房这边一点关系也没有,继续住在梨香院指不定就要受什么牵连,姐姐王夫人隔三岔五变相要钱也让她烦躁。薛家世代皇商,不缺钱,她却不是冤大头,任人宰的……拿了那么多银票出去一点用也没有,这钱要是给贾赦,不知道能算出多少东西,亏了,真是亏了。 她想走,却不愿意撕破脸,之前两个月都没等到合适的机会,如今,终于来了。贾蓉那话立刻就传开来,薛姨妈听到以后起初是觉得憋屈,她在京城也是有宅子的,当初本就是想着暂住,薛家的宅子闲置太久,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只是老太太和王夫人挽留,才在贾家逗留许久……她才住了多久?散出去的钱财真不少,结果还落了这样的口实。 愤懑才探出头,她心里就冒出个想法,这是个大好的机会,顺势从贾家脱离才好。她直接就红了眼眶,当着那么多丫鬟婆子的面抹起眼泪来,稍微拾掇一番直奔王夫人的院子,开口就说告辞的话。 “宅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们姐妹作伴还不好?怎么突然要走?” “我自然也觉得好,只是……留下来平白招闲话,我们薛家在京城也是有宅邸的,只是想着在这边住着人多热闹,没想到在别人看来竟是寄人篱下吃闲饭的。我这把岁数不怕闲言碎语,只是蟠儿的生意就要开张,宝钗在十一格格跟前更是出不得岔子,还是不要惹事上身的好,毕竟,人言可畏。” 王夫人不愿意放走这只肥羊,无奈薛姨妈坚持,她也没有强留的道理,只得松口。薛姨妈就摸出一张万两银票,当着众人的面递到王夫人手中,这是要明算帐。王夫人心里不痛快,无奈已经走到这一步,不收白不收。
第195页 薛姨妈转身回去就收拾好东西,同薛蟠商量过后,找大老爷择了个好日子,就搬回薛家的宅邸,得知这事以后,史太君只是嘆了口气,撵走个和善人,迎来个是非人……他们真干得出来。史太君一直觉得薛宝钗极有野心,就算跟了难相处的十一格格,也有法子让自己活得好,她是那种一定会出头的人,企图心强并且恩怨分明,这种人不能得罪,只得交好。 她如今是年纪小,一旦到了岁数,还不知会翻出什么花,王氏的做法不聪慧,就算拦不住只能放薛家母子走,这钱不该收。 贾家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老爷没工夫管,确定万岁爷没有继续发落的意思,他的日子就回归正常,君子别院那边已经交给贾琏,他极少过去,往来密切的是四爷和九爷。秦可卿的死,贾珍反常的行为,秦家和宁国府相继出事……胤禟以商人的嗅觉抓到许多关键点,隔三岔五就要同大老爷八卦一回。四爷倒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他的心思还是放在永和宫亲娘身上,彻底了解了德嫔乌雅氏如今是什么情况,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之后,他恨死了邪道。 在四爷看来,亲娘的容貌毁了事小,关键是本魂同妖魂相容,正邪五五开的时候他就没好日子过,等邪魂压了正魂,还不搞出悲剧? 就为这事,胤禛特地找过贾赦,就为问一句实话,毕竟,在皇帝面前说的不一定真,大老爷还是没松口,要将已经融合的两道魂分开并非易事,费的心思太多,他没必要坑自己,“别说在下做不到,就算可以,也没有必要。您想想看,就算娘娘从前是正邪各参一半,因为雪肌丸的效用,她的容貌已经回不到从前,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也会有惊天的转变,想找回良善温和的本性基本不可能。” 这才是大实话。 别看乌雅氏一直走高端洋气的路线,不怎么刁难人,后宫里头恨她的还少了?邪道士闹的这齣已经给康熙带来了心理阴影,别说她容貌不復,就算能重拾年轻美貌,想復宠太难。老十四被禁了足,她有失了宠爱,心态还能放正?贾赦这么一提,四爷就想明白了,纠结这个已经没有意义,还是尽可能保住她的阳寿,算是还了生恩。 “要何时才能给额娘做法?” “……我都可以,帮娘娘除邪术不是简单的事,什么时候动手还得看您,要做这场法事,需要以四爷为引,倒是不用放血,恐怕要虚弱一段时间。” 毕竟是成年阿哥,他管的又是户部,手中事物繁杂,胤禛并没有直接同贾赦约时间,而是想着回去同康熙商量一番,没有皇帝开后门,他压根没有“虚弱”的资本。康熙想了想,直接给老四放假也太打眼,指不定会引起多少猜测,他就示意胤禛在早朝的时候站出来帮太子以及索额图说好话,帮格尔分洗白。 胤禛做这样的事在许多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坚定的站在太子身后。 格尔分是索额图的长子,是太子的人。 所有人都觉得四阿哥是太子党,实际不然,胤禛为什么支持胤礽?因为对方是康熙选定的储君,理智的说,他是皇党。 康熙让他在早朝的时候替太子洗白,胤禛完成得非常好,第二日,在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之下,他站出来,“禀皇阿玛,儿臣有话要说。” 父子俩早先就商量好的,胤禛请示,康熙就让他说。 “儿臣以为,格尔分犯事至多只能追究索额图不教之过,且说,他的行为也算不上犯大过,只是一时为美色所迷,这种事在八旗之中并不罕见,这样发落他未免有失公允。再说太子纵容手下行兇……若是奴才犯了事主子爷要受罚,大臣们犯了事岂不要牵连皇阿玛?” 我靠!!!!!! 满朝文武都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简直像是被红衣大炮轰过一样,这种话,也就四爷敢说。 如果奴才犯事惩治太子。 大臣犯事就要牵连皇帝。 …… 这才是真爱,为了给太子洗白,四爷真是蛮拼的。 康熙也没比大臣们淡定到哪儿去,虽然知道老四是故意的,他是按照计划一步步的走,还是会忍不住脸黑,“你是想让朕回去闭门思过?” 大臣们都要疯了,早知道今天就该称病不上朝,四爷的大招也太狠,话题朝着奇怪的地方去了。这话很难接,胤禛还在琢磨,康熙就说:“你和老二倒是兄弟情深,既然如此就回去陪他,早朝不用来,户部也别去了。”说完,康熙也不想听别的,站起来就走人,李德全宣布退朝,大臣们生怕受牵连,都没敢逗留直接就要出宫去,皇子们胆子要大些,老三老八只是心里琢磨,没说什么,胤褆和胤俄简直感动,虽然立场不同,老四对太子也忒好些。老九和老十三心里要明白些,四哥虽然不怕得罪人,却不会拿皇阿玛当枪洗白太子,无论怎么想,这里头都有猫腻。 “四哥你也真敢说。” “弟弟的景仰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若是太子二哥知道,不知道会有多感动。” 胤礽就处于闭门思过的状态,即便如此,却不影响传递消息,早朝过后,他就听说老四为了帮他说话,直接同皇阿玛干上了。太子简直没想到,这么多年老四一直站在他身后支持他,做出功绩也都能毫不心痛的让给他,不过,为他朝皇阿玛开炮这种事,简直超出预期。虽然多少有点疑虑,不过,感动是实打实的,太子下定决心等他登基一定要对胤禛好一点。
第196页 京城里头最清醒的反而是贾赦,听儿子贾琏津津有味的说起这事,他那时正在喝茶,险些给呛着。他没看出深厚的兄弟感情,倒是昨天自己才对四爷说要想除去德嫔娘娘身上的邪术他要做一定的牺牲,今天就闭门思过?来得也太是时候,说没问题,傻子都不信。 贾琏还在给四爷高度赞扬,大老爷就接到九阿哥胤禟的邀请,让他去福瑞楼小聚,白吃白喝这种事,贾赦自然不会拒绝,他同儿子打了个招唿,稍微拾掇一番就出了门,到了地方以后才发现,十阿哥也在。 “可算是来了,咱们天师真是贵人事忙。” “……”有话好好说。 “其实找你出来也不是单纯吃饭,主要还是有个事想问问,今日早朝时候的闹剧你可听说了?”先前那句酸不熘秋的话是开玩笑,眼看着房门关上,贾赦找了位置坐下,胤禟就直接开口了。都是老熟人,没必要遮遮掩掩,大老爷就直说:“这事我不清楚。” 不清楚?鬼都不信啊。 胤禟又问:“四哥没找过你?” “别说四爷,万岁爷也找过在下。” “为何事?” 贾赦坦然直视胤禟,说:“咱们关系虽然好,我也不能为您坏规矩,一码归一码。九爷您想想看,若是别人问我有关您的事,我噼里啪啦就说了,以后还怎么混?”这是大实话,给人算命,并且算得那么准,贾赦知道的秘密当然不少,若是嘴不牢靠,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既然不想自己的秘密泄露出去,就不要打听别人的秘密。 这样就够了,九爷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就猜到里头有猫腻,老四敢直接向皇阿玛开炮,结果只是禁足而已,怎么想都不对,儿子质疑老子,臣子质疑皇上,无论哪一种都是大逆不道。 联繫贾恩候说的,皇阿玛找过他,四哥也找过他,就能对上了,这背后铁定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贾赦原则多强胤禟是知道的,他不想说的话问也问不出,之后就闲聊了几句,纯吃饭,然后就各回各家。九爷直接改道,带着老十去了八阿哥府,他将这番话说给胤禩听,两人对了个眼神,都明白了。 “这么多年,四哥力挺太子,我以为是孝懿皇后死了,他迫不及待要找个靠山,毕竟……德嫔实在偏心。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 “八哥你觉得我们怎么做?” …… 当然是什么也不做。 老四竟然是皇阿玛的人,他支持太子是因为对方坐着储君之位,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以前弹劾太子的也不少,老大就折腾过无数次,虽然最后都没成功,有几次过程很坎坷,那时候胤禛没露面,这次事儿不大,他竟然搅和进来。 这只能说明,今日早朝闹的这齣是皇阿玛设的局。 “如今形势还不明朗,我们静观其变,等着老四下一步棋。” 胤禩和胤禟说得很愉快,老十听得云里雾里直想掀桌,八阿哥府这般情景,其他阿哥以及大臣更是迷煳,他们紧急碰头,只为搞明白四爷想做什么,因为没有胤禟这样的人脉,没得到绝密信息,他们至多觉得四爷有阴谋,压根没想到康熙身上。 准备已经做好,距离上次做法整一个月,也就是六月十五这天,贾赦又进了宫,康熙已经提前清场,贾赦过去立刻摆阵画符,贴在永和宫正殿各处,以乌雅氏的嫡亲儿子胤禛为引,用浩然正气肃清她体内的阴邪。 本来,要是只为达到目的,直接摆阵即可,那样做的话,能够除掉邪术,同样会让德嫔乌雅氏的魂魄和身体都产生极大的损伤,她毕竟是个凡人。以四爷做引是为了分担伤害,因为胤禛有帝王运,紫气很纯,他可以作为替身完全承担乌雅氏的伤害,之后虚弱一段时间就好。 完全转嫁痛苦与伤害是为了帮助四爷完成心愿,他想保德嫔阳寿就是为了还生恩,不如做得彻底一点,少点心理负担。 这场法事做了足足两个时辰,第一声鸡啼响起的时候,大老爷才收阵,胤禛受了极大的痛苦,他浑身都被冷汗打湿,站起来都很吃力,确认成功以后,苏培盛要扶他上马车,送回府中休息,他毕竟还在闭门思过的阶段,要是被发现私自出门要惹祸上身,贾赦叮嘱了几句,让胤禛放心,虽然过程痛苦一些,之后还要虚弱半个月,不会影响到以后,德嫔这边也全好了,多亏他替生母承担了所有的痛苦与伤害。 本来胤禛都咬紧了牙关,脸色苍白,表情很难看。听贾赦这么说,他竟挤出一抹真诚的笑,“多谢你。”只说了这三个字,人就被扶上马车。 四爷走后,胤禛同等在旁边的李德全将情况说了一遍,叮嘱他一定要告诉万岁爷,最好让四阿哥休息个把月,李德全将他说的这些记好了就让第二辆马车把人送出宫,自个儿回到康熙跟前,得知胤禛会虚弱是为了让生母不受一丁点痛苦与伤害,他心里真是堵得慌,德嫔是不惜福,这样的好儿子旁人求也求不来。十四虽然也聪慧,文武双全,在这种时候真不如老四知分寸,心智也还不够成熟。 这些年胤禛怎么对德嫔,康熙看得清楚,同时他也知道乌雅氏是如何回敬的,本来就有不满,这一遭之后,心中那桿秤更是直接导向胤禛这边。就看德嫔以后的表现,若她真的不想要这个儿子,就算不记在表妹名下,如今这后宫愿意接手的也多了去。
第197页 ☆、第090章 贾赦提醒过好几回,若无法查明雪肌丸的配方以及炼制办法,德嫔娘娘很难恢復容貌,就算能够保住寿数,以后都要以停药之后老态毕现的模样生活。康熙和四爷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乌雅氏本人没有,六月中,贾赦把第二场法事做完,德嫔的确感觉身体轻快不少,她以为自己终于恢復正常,问贴身宫女索要铜镜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对方犹豫的为难的神情。德嫔伸手往自个儿脸上一摸,松弛的,一点也不柔嫩光滑……心里的期待瞬间转化为失望和痛楚,好歹在后宫里混了二十多年,她内心已经十分强大,加上融合了蛰伏在身体里的那屡恶魂,她的抗打击能力更是连上几级,乌雅氏极力平復心情,她低沉着声音问:“人还没找到?” 自行刺事件之后,在永和宫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有意避着德嫔,生怕她突然发作牵连到自个儿,被点名问话的那人心里苦逼极了,别看她在其他人眼中是乌雅氏的心腹,实际危险得很。娘娘的心计城府一直很深,从前还会装作贤惠端庄,这个月以来,情绪根本不受控制,方才还平静着,立刻就能兴起狂风骤雨来。她腿肚子都在抖,极力平復恐惧的心情,答覆道:“回娘娘话,只听说前几日四爷在朝上同万岁爷对上了,那太监的消息还没有。” 这话倒是吸引了德嫔注意,她又问:“所为何事?” “……索相长子被万岁爷下旨娶了青楼女子为侧福晋,事情闹得极大,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太子也受牵连,这些日子都在闭门思过,四爷重情重义,前几日早朝他力保太子,不小心同万岁爷起了口角……”那宫女还在说,乌雅氏又怒了,整个殿内能砸的都已经砸了个干净,她伸手抓起床上的枕头,狠狠摔出去。 “真是本宫的好儿子!亲娘受这样的苦他不管,还有心思保太子!那位可是万岁爷的心肝……能出什么事?”只要提起被孝懿皇后佟佳氏养大的长子,乌雅氏就火气乱窜,平时不把亲娘放在眼里就算了,不在万岁爷跟前提携十四也算了,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也不上心,还惦记着拍太子的马屁。“万岁爷怎么发落的?” “同太子一道闭门思过。” 听到这话,德嫔就笑出来,“不孝子就应该是这样的下场,活该!” 京城里都没有什么秘密,别说皇宫,德妃那贴身宫女为何会知道前朝事?那是康熙让她知道的,他想看看在乌雅氏心里胤禛到底是什么地位,结果真是大大的惊喜。 暗卫回来禀告的时候康熙正在批奏摺,听到转述回来的这番话,他气得直接摔了笔。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这儿子她不想要那就算了。 当天晚上,康熙没翻牌子,他琢磨了一整夜,又想起表妹生不出阿哥,苦苦哀求希望能改老四的玉牒,他为了保护太子胤礽,忍痛令表妹失望,现在看来真是做错了……老四是个心性好的,甭管其他阿哥怎么闹腾,他都稳得住,能够很好的完成交代下去的事情,拉的下脸,不怕得罪人。胤禛太优秀,就显得德嫔很不上檯面,分明是亲儿子,除了福晋乌喇那拉氏,老四府上全是汉军旗的秀女……这事康熙也是近两年才发现的,他不明白德嫔是怎样的心态,却实实在在的为儿子心疼。 以为乌雅氏会醒悟,结果是一年年越发变本加厉,这个错误也是时候修正了。 第二天,康熙去慈安宫请安,毫不保留的将近一个月发生的事说出来,孝惠太后本就是善心人,除了对董鄂家的女人厌恶到极点之外,对大多数妃嫔她都和颜悦色,虽然对乌雅氏的出身看不上眼,她一直觉得,对方心性还是不错的,听完康熙的话,她沉默了许久。 “既然她不想要,那就改了老四的玉牒,只是……惠妃、荣妃、宜妃都有成年的儿子,都颇为优秀,将老四过给她们不合适,改到孝懿皇后名下又会影响朝堂局势,让太子心中难安,皇帝你要是听我这老太婆一言,就从八旗贵女之中选个妃子接进宫来,过继给她吧。” 过继给孝懿皇后那绝不可能,别说太后反对,康熙也纠结,他的原配赫舍里氏是难产死的,只留下一个阿哥,虽然这几年胤礽在索额图的影响下变了不少,他依然是皇位的最佳人选,截至目前,康熙还没有动过撸掉他的念头。将老四改到表妹名下的话,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稍微一煽动就能直接同胤礽打擂台。他相信老四不会动不该有的念头,难保大臣们会多想。 不能给表妹,又不好给三妃。 如今后宫里头要的起他当儿子的根本没有,这么想,太后的提议倒是很可取。后宫局势已经相对稳定平衡,新的妃子进来需要一段不短的适应期,想要站稳脚跟她就会自觉对老四好,依靠这个便宜捡来的儿子建立自己的势力。这样做还不够,若是养出第二个德嫔,态度迟早要变,为了补偿老四,康熙已经想好要怎么做。 让后宫进新的妃子是必须,让她生不出自己的儿子也是必须。 四十一年六月,李德全亲自去佟家宣读圣旨,钦天监择吉日接佟国维之女,孝懿皇后幼妹进宫,封贵妃。新娘娘进宫的日子定在三个月之后,瞧着还远,后宫里却浑了水。 这情况何其熟悉,孝懿皇后也是以贵妃的身份入宫,五年之内就晋封为皇贵妃,临死之前还穿上了凤袍。当初两任皇后都死了,后宫里身份高的就是佟贵妃和温僖贵妃,如今后宫几巨头在她们跟前都是腆着脸赔笑的,好不容易把身份高的耗死了,安逸了没几年,又来一个“佟贵妃”,还是万岁爷的表妹兼妻妹。
第198页 不到双十年华,正是年轻有活力的年纪。 随着年岁大了,康熙偏好年轻的妃嫔已经不是秘密,这几年上位的定嫔万琉哈氏、庶妃陈氏……都是这种类型。她们虽然得宠,却没让三妃忌惮,出身太低根基太浅膝下没有成年皇子,根本不足为惧。如今倒好,佟家女儿进宫,她年轻、漂亮、身份尊贵、同万岁爷有太多共同语言,这摆明是要代掌凤印统御后宫的节奏。 这之前,后宫事务是由三妃合管的,她们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做好了权力分割,基本达到平衡,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吞了乌雅氏手中的权力,还没捂热,就要被小佟佳氏夺走,甭管是惠妃、荣妃还是生性豁达的宜妃,都不能甘心。 虽然意见很大,她们倒没什么动作,惠妃在观望,荣妃忙着替儿子想办法,自康熙生辰宴之后,三阿哥胤祉就接受了胤禛手上的部分事物,他不仅要编修历法,还得替国库催债,还得兼管户籍统计与核实,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要是能干出功绩,这也不算什么,统计户籍就是那种琐碎又不入眼的活计,这还算好的,催债简直要命。 一个月时间,胤祉彻底明白了四弟的强大。 本来他是奉旨去收钱的,偏偏对方就是能找出各种藉口推脱,摆出一副只要你还有良知就不该催他给钱的模样。胤祉是阿哥之中最斯文有礼的,他完全学不来四爷的姿态,忙了整个月,一点成效也没有。康熙倒没说什么,永和宫的情况太复杂,他没工夫管这些小事,即便如此,胤祉也放不下心,生怕哪天皇父就想起来,让他报告成果。 胤祉一直琢磨着让老四将活计领回去,谁知对方竟然在朝堂上公然挑衅皇阿玛,然后就遭禁足,闭门思过。就这事,有人觉得四爷和太子兄弟情深,有人觉得这背后有阴谋,三阿哥认为,胤禛是故意要害他。他连着一个月不顺,其生母荣妃自然也好不了,虽然也忌惮小佟佳氏,她却没心思搞歪门邪道迎接对方进宫,满腹心思都在为儿子打算。 怎样才能把国库借出去的银两收回来。 要是收不回来又要如何面对康熙。 最先抓住关键点的还是宜妃,她有个能干的儿子,九阿哥胤禟第一时间从贾恩候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他不知怎么从钦天监偷来小佟佳氏的生辰八字让大老爷测算,结果很惊人。此女有福有贵无子……她进宫的原因并不简单,康熙拿她有用。 听说她命中没有儿女,胤禟就放心了,立刻将消息传到自家额娘跟前,宜妃不是喜欢暗搓搓思考各种问题的,得到这样的说法她也就放心了,在后宫里头,身份和荣宠都是虚的,就像乌雅氏那样,孝懿皇后和温僖贵妃去后,四妃探头,乌雅氏有凌驾于其余三妃之上的架势,她温柔贤惠,还有两个成器的儿子,本以为能更进一步,谁知就摊上事了。万岁爷说乌雅氏的贴身太监行刺他,那人压根没找到,永和宫就戒严了,身为主子,德妃降为嫔,丢了手中权力,如今还在禁足…… 她用了多长的时间才有如今的地位,一天时间就被打回原形,还连累娘家。 在后宫里混,这就是常态。乌雅氏是运气好,膝下有两个成年阿哥,若非如此,摔得还要更惨。 宜妃没猜到康熙的盘算,她觉得有趣的是,佟家女儿都是悲剧,以皇上亲表妹的身份进宫,一开始就坐上贵妃的位置,受妃嫔跪拜,光鲜体面,可惜就是生不出儿子。孝懿皇后折腾那么多年,只得了一个女儿,替德妃养了老四,小佟佳氏更有本事,按照老九的说法,别说阿哥,连格格也不会有。 想来也是,万岁爷若是对她上心,之前那届选秀就该让人风光入宫,不会搞得这么突然,他这么做铁定有目的,具体为何暂时不清楚,宜妃也没有要查的意思。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性子,从来只有他监控后宫妃嫔,谁敢窥伺他,迟早要倒霉。既然已经确定小佟佳氏是个不能生的,别的就不重要了,贵妃也好,掌凤印也罢……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胤禟都知道走非法渠道搞来小佟佳氏的生辰八字给贾赦测算,佟家人自然也这么做了,圣旨下来之后的第三天,佟国维将一封密信递给自个儿的心腹,让他拿去给贾恩候测算,对方乔装改扮之后就去了天师府,敲开门得到的说法却是人不在家中。那奴才费了点功夫才打听到贾赦在福瑞楼,立刻就过去了。 贾赦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边用膳,一边看外头的风景,那人就气喘吁吁上来了,他开口之前,大老爷比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说:“你写个字,让我猜猜你来找我的意图。”那人想着高人都是有脾气的,就没反驳,见手边没有纸和笔,就摊开手心,在上面比了两划,写了个“人”字。贾赦夹了块东坡肉餵进嘴里看他将这个字写完,就放下筷子,说:“我已经明白了,你是替人跑腿的,问的是主家的事。” 那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出门之前还特地办成了富商的模样,没想到就这么被拆穿了。大老爷注意到他的神情,“瞧你这样,我是说对了?” “……是没错,你因何得知?” “当然是你方才写的这个人字。” 就是知道贾恩候是个拆字小能手,为了不暴露太多信息,他才写了这么个完全没有指代意义的字,谁知那么轻松就一语道破,此人虽然是佟国维的心腹,却因为身份特殊,鲜少在外头露面,他平时做的也是谋臣之事,这回事关重大,才被派出来。
第199页 能让佟国维相信的人很少,得他信任的同时还要听懂的贾赦分析命理能够从他的语气和神色之中得出隐藏信息的人就更少。 对方还纠结着,贾赦就说:“你这人字是写在手心上的,就说明你是手下人,替主家做事的,我看你的面相擅文并且长于谋略,应当是达官贵人家中的谋士,可对?” 虽然听说过贾恩候的大名,他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什么通天晓地,五台山上茹素的秃驴也没那本事,窥天道有那么容易?今天之前,他一直觉得贾赦是个骗子,跑这趟其实也是主动请缨,想会一会这位名气极盛的玄门大师。 所以说,能够得到万岁爷的肯定,既给封号又赐宅邸,没真本事不行,“在下一直以为天师是扛着大旗骗人钱财的神棍,原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惭愧。” 若是别人听到这番话保准会摆个姿态出来,或者高冷不说什么,或者原谅对方的无知。贾赦却不在乎这些,他笑着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也没错,别的不说,认错的态度就很好,是心胸宽广之人……”大老爷就想入正题,却被旁边那桌穿着富贵的锦袍带着财主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打断了,对方咧嘴笑道,“给人跑腿的奴才也敢做这等打扮,冒充有钱人感觉可好?” …… 贾赦什么反应也没有,坐他对面的佟家谋士脸色不大好看。有句话叫打狗也得看主人,他好歹是替佟国维做事的,身份比普通的富商巨贾高了不知几何。他慢条斯理的转过头,看向那吃得满嘴油的俗气商人,对方笑得更贱,就说:“看什么看,老爷我是真有钱,不像你,装的!那天师就别搭理这穷鬼了,给我看看。” 生意上门当然是要做的,大老爷再次放下筷子,朝他那方看去,“请说。” 对方虽然有钱,字识得不多,加上他有意刁难,转了转眼珠子就说:“他写的什么,我就算什么,还是那个人。” 大老爷想也没想,就说:“您这个,分量实在太重,先给了钱我才能说。” 这样的差别对待让对方很不满,他说:“他都没给,凭什么我要先给?” “……”当然是担心以后要不到啊,这话贾赦没说出口,他不咸不淡的看了对方一眼,回过头来又要继续吃,本来是想生意做不成就算了,对方却觉得自己受了鄙夷,好似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恼羞成怒之下就摸出一张百两银票,走到贾赦跟前,将银票拍在桌上,“你说!” 这样就对了嘛,贾赦将银票拿起来,收好,然后就将店小二唤来,让对方去衙门请捕头,其他人还没搞清楚状况,方才还在逞能的男人表情就不对了,他立刻就要往外跑,刚下了楼还没冲出去,就被九爷安插在福瑞楼的护卫放倒,死死按在地上。 虽然不明白髮生了什么事,遇到这样反常的行为,当然是先把人扣下,动手的护卫还以为是吃霸王餐没给钱想直接跑路,正想收身取钱,就看到悠哉哉从楼上下来的贾赦,上面还有不少看热闹的探出头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跑什么?” “你没听见天师让店小二去衙门请人?铁定是要抓他。” “那人的确嘴贱,这样就要抓人?” “……你傻啊,要是没做亏心事他会跑?” “算的是一样的字,怎么就不同呢,不知道拆字的结果是什么。” 贾赦没有折磨群众的意思,他一边走一边说,“虽然都是人字,之前那位是写在手心里的,也就是手下人,给主家跑腿的。你却是从嘴里说出来的,人字外头加个口,那就是囚犯的囚,我看了你的气色,并不是新犯事,相比应当有陈年旧案,要是托关系结案的,听到我说请捕头应当不会跑,那就只剩一种情况,你是从天牢里逃出来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 他那么轻描淡写的让人去请捕头过来,竟然只是试探? 早知道还跑个屁。 那人肠子都悔青了,还是在嘴硬,非说自己是被污衊的,贾恩候是骗子,胡说八道。这会儿再说这种话,有人信才怪了是,所有人都被这番精彩的分析打动,几句话的功夫就显出玄门的魅力,人字只有两笔,这么简单就能挖出惊人的隐私。听他说起,旁人觉得的确是这样,很有道理,让他们自己来测,却根本想不到。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是不是太过儿戏,只依靠测字的话,的确有些片面,在得出结论之后,贾赦一般都会看对方的面相,确认无误才会说出来,这是负责的态度。 无论百姓觉得如何,那人终究是被衙门带去核对身份了,贾赦这才回到二楼,让那谋士继续说,对方却不敢,“事关重大,烦请天师移步,换个相对私密的地方细说。” 会找他的铁定都是遇上不能解决的事了,隐私度很高的也不是没有,对方这么说他欣然同意,想着点了一桌子菜不吃浪费,他填饱肚子之后才带对方回自个儿府上,到前院的堂屋坐下,上了茶,贾赦就将丫鬟打发出去,让他说。 那人从衣襟内掏出一封密封的信,递给大老爷。 贾赦结果之后直接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某年某月某日某时。 “你找我是想算此人的命格?”
第200页 “没错。” “这样谨慎就说明此人身份贵重,并且不希望找我算命之事曝光。” “没错。” 连推演的过程也没有,贾赦盯着那张纸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叠起来放在旁边,说:“我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也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是个女人,身份极贵,近日定了婚事,你来找我是想知道她婚后如何。” “……却如何?” 贾赦直接摇了摇头。 “是虚凰之命。” “何解?”那谋士心里已经有成算,他按兵不动,继续发问,贾赦也不遮掩,直接说,“虚假的虚,凤凰的凰。简单地说,你家小姐要嫁的是当今圣上,她有凤凰运,要坐上那个位置却不可能,也就是说……她是以妃位执掌凤印,名分不够,实际却是后宫之主。你可是佟大人派来的?” 可以确定的是,今天之前他从未见过贾恩候,只是看了看生辰八字而已,就能瞧出这么多东西?简直难以相信。京城里早就有个说法,别在贾天师面前说谎,那没用,你站在他面前,就什么都暴露了,他从前真的不信,算命人那么多,听他们说着很像回事,实际都是瞎扯淡骗钱的……谁能想到大清朝能出这么个真的大能者? 既然都被看破,那就不用瞒着,“您已经知道了,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佟大人想知道贵妃娘娘进宫之后运势到底如何,可顺遂?” 贾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么说你恐怕会不高兴,不过,你主子命中无子无女,她不能生。” 若没见识到贾赦的本事,这人肯定翻脸了,从手下人,到囚犯,到刚刚道破身份,贾赦的能力毋庸置疑,他想指着贾赦的鼻子破口大骂,却抬不起手来。 “你的意思是,贵妃娘娘不能成真凤就是因为她命中无子?” “倒不是这样,你们娘娘虽然生不出,却捡得到……註定是有人养老有人送终的,无论是在何种情形下得到儿子,她都不能心怀芥蒂,卯足了劲感动对方,有可能逆命。”一开始贾赦就说了,她是虚凰之名。 古代有不死神鸟,雄的叫凤,雌的叫凰。 按照贾赦的意思,小佟佳氏能够成为后宫里头最尊贵的女人,却基本不可能坐上后位。要对捡来的儿子很好非常好,才有机会改命。更多的话就不用说,好歹是做谋士的,听到这份上已经懂了,他就想起出来之前主子的交代,若他觉得贾恩候说得对,很有道理的话,就将第二个信封给他,若是瞎扯,就随便打发了,那谋士将第二个信封从怀里摸出来,递给贾赦,大老爷也是个爽快人,接过以后垫了两下,有点分量,不像先前那么轻飘飘的,他直接拆开信封,掏出来一看,好傢伙……这么多银票。 佟家真是大手笔。 “这是佟大人对天师的答谢,今日之事,希望您能保守秘密,以后保准还有合作的机会。”本来给人算命就要有职业道德,要是什么都往外抖,有人敢找他?贾赦本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一早就没打算将这事捅出去,看到佟国维的诚意之后,那就更不可能了。 “你带个话回去,让佟大人放心,我知道如何做。” 那谋士回去之后就直接去了佟国维的书房,他没有直接说算命的结果,而是从头起,将福瑞楼里测字以及贾赦看到纸上写的生辰立刻就拆穿了他的身份这事说了一遍,佟国维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他还真有本事,给贵妃娘娘算命的结果是什么?” “您听在下说完,千万不要激动,贾天师说,娘娘是虚凰之命,能掌凤印却几乎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 虽然觉得遗憾,只是这样的话,不足以让他这种见过大风浪的受刺激。 这点分量还不如孝懿皇后之死。 那才是举家悲痛。 佟国维想了想,又道:“你继续说。” 那谋士这才将关键之处点破:“他说娘娘不能生。” ……………………艹 别看贵妃身份这么高,不能生有个屁用。 佟家连个可以扶持的阿哥也没有,还想碾压赫舍里家?简直做梦。 “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全说出来。” “娘娘虽然不能生,不过命中能得一子,只要能不计成本对那人好,以后有大运。” 这话直白到了极点,不用解释,佟国维就明白了个中含义,贾恩候的本事一次次的得到证实,只要是他看过,就没有走眼的时候,他明知是贵妃娘娘的生辰八字,还敢说这些话,只能说明把握极大,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佟国维坐在太师椅上,闭上眼想了想。虽然说生不出,命中却有子,意思是万岁爷会将别家妃嫔的儿子记在女儿的玉牒上,虽然不是真正的佟家血脉,也可以接受,只要改玉牒,无论是谁生的,无论阿哥的生母高贵或者卑贱,他以后都不能认,只能管贵妃娘娘叫额娘。 阿哥也不是蠢货,改了玉牒的话,他不会再腆着脸找生母,只要娘娘能把心态放正,好好对他,不怕养不熟。按照贾恩候的说法,过继来的阿哥应该会有大的作为才对,否则如何能让娘娘改命?
第201页 就算他不能坐上皇位,想来也不会站错队满盘皆输。 孝懿皇后活着的时候,佟国维很有野心,就盼着她能生个阿哥,在佟家的支持下干掉太子胤礽,他想得很周全,只可惜,女儿到死都没生出阿哥。之后的十多年,宫中都没有佟家人,就在他放弃希望,准备选个阿哥来支持的时候,万岁爷竟然下旨封自家小女为贵妃,三个月后就要接进宫去,惊喜来得太快,刚刚接到圣旨的时候他根本没反应过来,之后还飘飘然了两天,才想起给小女算一算。 这个结果虽然有点伤怀,女儿能以贵妃的身份进宫,统御众妃嫔,这已经是意外之喜,虽然生不出,只要玉牒上有儿子,是谁生的不重要。 佟国维能够稳立朝堂这么多年,撇开心计城府不说,最重要的是他看得破拎得清。虽然中间有心情的起落,很快就想明白了,他又问了几句,就把人打发走,自己径直往夫人房里去。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些话不便说,还得让女人出面。 听到佟国维说,已经请贾天师给女儿算过命,佟夫人是有期待的,听说是虚凰之命并且生不出儿子之后,她整个都不好了,直接跌坐在床上,哭得不能自已。 “我的女儿怎么就这样命苦?不能生要如何在后宫立足?……”她哭得起劲,佟国维听得烦躁,就打断说,“好了好了,你听我把话说完,虽然不能生,可是她能过继别人的儿子。” 想来也是,长女当初不也是这样?一直生不出,然后就抱养了乌雅氏的儿子,“万一要是养不熟?” 需要顾虑的地方就在这里,佟国维明白自家福晋的意思,他道:“你放心,贾天师说,娘娘只要肯对抱养的阿哥好,以后有大福气。” …… 大悲之后的大喜。 已经死过一个女儿,佟夫人的接受度就高了许多,只要能改玉牒,只要能养熟,就算不是佟家女儿亲生的,那也没关系。 佟国维又说了几句,将自家福晋说通,然后才道:“再有两个多月女儿就要进宫,你提前同她说明白,在后宫里头最要拎得清,别以为万岁爷是她表哥,自个儿身份贵重,就恣意横行,三妃在后宫屹立二三十年不倒,有多少本事你比我清楚。与其同妃嫔乱斗,不如讨好太后,养好儿子,如今风光体面的,膝下都有成年阿哥,这才是后宫妃嫔说话的底气……”佟夫人原本想瞒着,还没进宫就得知自己不能生,打击也太大,听了老爷的话,她觉得还是说破的话,都是过来人,她最明白待嫁女的心态,谁不希望能得夫君宠爱,生下儿子,将其他女人统统干掉,受过挫折之后才会明白,男人的宠爱的确重要,却也是最让人难以掌握的东西,膝下有儿子,女人才能挺直腰板,虽然有点过于残酷,不过……将她从美梦中唤醒是好事,否则怎么摆正位置对过继来的阿哥真心好? 虽然没有立刻执行,佟夫人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大老爷也明白了万岁爷的意图,为什么如此突然的让佟家女儿进宫,不就是想改四阿哥的玉牒。 为什么要改? 因为受了德嫔的刺激。 这是唯一的解释。 永和宫里,乌雅氏压根不知道这事,她一边打听害了她的太监到底有没有抓到,一边咒骂老四,同时想着给十四递信,让他帮忙寻找能够恢復容颜的药物。 在永和宫解禁之前,她必须要恢復美貌。 德妃琢磨着雪肌丸的事,其他妃嫔则将心思放在了小佟佳氏进宫这事上,贾元春那边继续被忽略,她成功熬过最艰难的三个月,胎位稳了不少。 敕造宁国府已经被朝廷收回,贾蓉带着一帮人搬到对门,同时,薛姨妈带着儿子回到自家宅邸,贾府里头一天比一天精彩,大戏连台。而天师府这边,邢夫人一不注意就卧病在床。 ☆、第091章 在得知自个儿命犯水厄之后,邢夫人一直提防着,别说靠近井边,她连洗澡水也不多要,汤都极少喝……因为这,天师府已经分三波用膳了。有句话叫,不怕天灾只怕人祸,水厄还没来,她就被人给害了。康熙生辰那日邢夫人惊爆眼球的打扮让官太太们觉悟了,这对夫妻真是完全不相配。贾赦的名头越来越响,别说众大臣以及阿哥,在康熙那里也有相当的权威性,这一点从五月初四皇上生辰当天请的平安卦就能看出来。他的身份越发贵重,与之相比,邢夫人却一直在原地踏步,都说出身不够修养来凑,如今的她同去年前年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那么视财如命,若没有王熙凤盯着,金银从她手里过,少说要被吞掉两成……做人接地气一点倒是没什么,出了门至少要会装,在宫庭御宴上把自己打扮得像是一只花孔雀,满头金闪闪,恨不得再挂三五斤金子在脖子上,亏得天师是世外高人,不在乎这些世俗的东西,换了别人,早把这丢脸的蠢妇休了。 说起来,要休妻也不是找不到理由,撇开无子这一条,口多言善妒都是很好扣的罪名,贾天师真是太情深意重。 这就是大能者同普通人的区别,换了别人,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婆娘,早不知被嘲笑多少回,贾赦也就是嫌弃过邢夫人的命格,后院交给她和长媳王熙凤共同管理,该给的权力和尊重也都给她,需要带她出去的场合都不落下,从不因为出身、修养以及奇葩的审美冷落或者嘲讽她……只要是女人,都爱绷面子,邢夫人也不例外,就算事实上贾赦从未碰过她,在别家太太跟前她也会尽可能的吹嘘自个儿,在家中怎么有发言权,相公对她怎样的好。
第202页 这样起到的只能是反效果,越是如此,别人就越有“鲜花插在牛粪上”、“好白菜被猪拱”的感觉,从三月中,贾赦的生辰宴开始,对邢夫人羡慕嫉妒恨的女人就没少过,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已经为人妇,却不妨碍这些人在心里打小算盘。当初只觉得邢氏有点不上檯面,五月初四那天,她们真是服了,彻彻底底的服了。这还是第一次,寻常出身的妇人头上的金簪分量超过后宫妃嫔……若不是看在贾天师的面子上,她妥妥的要倒霉。 邢夫人越糟糕,大老爷越淡定,各家太太就越是痛心疾首。 虽然到了不惑之年,贾恩候还是很有魅力的,这样的好男人竟拜拜便宜那么个粗鄙的乡野村妇?这让她们如何能甘心。 自己名花有主没关系,夫家娘家待字闺中的还少了? 就如今这态势,别说庶女,普通贵族家的嫡女他也配得。 …… 若是能把这样的神人拉入自己的阵营,真是胜过千军万马,让你生让你死只需要造个风水局,富商巨贾之家虽然也心动,他们有自知之明,想着贾恩候应该不会作践自个儿娶个商女。官太太们隐隐结成同盟,最要紧的是搞死邢氏,谁上位就各凭本事。 从万岁爷生辰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她们使了不少招,都没成功,大老爷亲自布置的宅邸风水不是说着玩的,本来邢夫人要是安分些,老实待在府上,基本没有被人坑害的可能,她却耐不住,去宁荣街探望了史太君回来的路上,顺道同娘家人见了面。 邢家人早就被盯上了,一个照面的功夫就将不干净的东西带到邢夫人身上,事实上并没耽搁多久,邢夫人递了几张银票过去,又听对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分开,她径直回去,用了晚膳入夜之后就回房歇着了,之前还有爬老爷床的念头,现在都歇了,邢夫人心里虽然有不安,她还是相信自家夫君是正人君子,修佛修道之人都是有原则的,要是因为追求前程或者贪慕美色就抛弃糟糠之妻,铁定要损道行。 自己没生出儿子不打紧,还有贾琏在,老爷并没有表达过想要添丁的意愿……这点都无所谓了,就没有别的什么可顾忌,比起担心老爷看上年轻美貌的女子,不如想想怎么避过水厄。 听王善宝说老爷在外头有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她就安排厨房做了夜宵,让秋桐在贾赦回来之后呈上去,自个儿就回房去了。睡到半夜,邢夫人就发起虚汗来,身子冰冰凉凉的,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惊醒之后她才发现不对劲,如今是六月,天正热,怎么会浑身发冷。虽然她平时总担心自个儿会死于非命,这时却没想太多,只觉得是不是见风着了凉,就吩咐王善宝家的掌灯,准备去拿几片姜在后背上擦一擦。 邢夫人折腾了半夜,復又睡下,大老爷在书房坐了很长时间,将近来发生的事连起来想了一遍,将原本不甚明了的环节打通。他之前就觉得四阿哥命极贵,紫气虽不是最浓郁,却是最清正,很有帝王相,至于太子胤礽和八阿哥胤禩,虽然也不弱,前者已经过了极盛时期,已经呈衰败之势,若立刻造反还有翻盘的可能,再耗两年彻底没戏;后者运势不稳,有大起大落之相,好的时候极好,得满朝文武拥护,稍有不慎,自己就会彻底溃散,再也凝不起来。 贾赦是个习惯追求稳妥的,在三人之中,他稍微偏向四爷,在面对其他两位的时候也都很客气很有耐心,本以为,还要僵持两年形势才会明朗,看了小佟佳氏的命格之后,他突然就觉得,在康熙之后登大宝的一定是四爷,别看佟国维这幼女是虚凰之命,她是有机会飞上枝头的,不是用皇后的姿态母仪天下,而是以太后至尊蔑视那些蹦跶了半辈子的后宫妃嫔。 …… 佟国维不止有两个女儿,若康熙有心,就应该在孝懿皇后死后立刻接人进宫,可是他没有,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兀的颁布旨意,连选秀都等不及,说他没成算,有脑子的都不会信。为什么让后宫里再出一个佟贵妃,不是想拉拢母族,也不是要平衡后宫妃嫔势力,更不是想添个血脉高贵的阿哥,如今的康熙早不是那个受辅政大臣辖制、被鰲拜压迫、遭异姓王威胁的小皇帝了……他已经将大清朝万里山河握在手中,无论是索额图、明珠、佟国维或者别的老臣,在他跟前都要掂量再掂量。 这样的他,为什么突兀的让妻妹进宫? 说利益那不靠谱,谈感情更是瞎扯淡,无论怎么看,都只能是同四爷相关,他有心改胤禛的玉牒,好让德嫔乌雅氏后悔……记在孝懿皇后名下的话,四爷的身份直接被抬为嫡子,就算他本人无心,也会让某些大臣蠢蠢欲动,佟家恐怕也按耐不住。让小佟佳氏进宫,接手老四,情况就不同了。一不会委屈胤禛,二不会威胁到胤礽的地位,三不会让大臣们有非分之想。 佟家是康熙的母族,因为后宫好些年没有佟家女子,他们同康熙无形之中疏远了不少,虽然不是十分必要,将关系拉近一些还是好的,只要不许皇后之尊,让小佟佳氏进宫百利而无一害。四妃统治后宫太多年,借乌雅氏降位份的机会,正好打乱后宫格局。日子过得太安慰,她们总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如搅浑一池清水,给妃嫔们找点事做。康熙一点也不担心后宫争斗会危急众阿哥,身为皇子,他们是得上天眷顾喊着金汤匙出生的,这点危机都应对不了,活着也是废物,自己能那么快灭掉鰲拜,将全力从辅政大臣手中夺回,肃清朝堂上的不正之风,多亏做阿哥那几年危机四伏的生活。
第203页 佟家得到了他们需要的情报,多亏那个生辰八字,贾赦也想明白了许多东西,他琢磨着要不要给四爷提个醒,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隔壁院子闹腾起来,思绪被打乱,贾赦就没细想,让王善宝过去问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个儿就到房里歇着了。 搬来天师府以后,贾赦和倒霉婆娘邢氏就彻底分房,他这回找了特别体面的理由,贾赦五行缺火,这一点,他和原主是完全相同的。正是因此,在床帐以及各种配饰的选择上,大老爷偏好正红色,与自家婆娘并不相合。邢同井,属水,她嫁的是贾家人,贾字拆开是西和贝,西方白虎属金,金生水,邢夫人是重水命……重水遇重火,水火不容,铁定是要出事的。 女人都是相信夫君的,虽然邢氏已经过了少女怀春的年纪,她对贾赦依然十分信赖,将近一年的时间,贾赦算过太多次,从未有出错的时候,她自然不会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听说两人属性不合,住在一起家宅不宁,完全不假思索,邢氏就贊同了大老爷分房睡的建议。过去没分房的时候相公也没对她做什么,住不住一间房差别真心不大。 邢夫人的命格需要土来调节,无形之中能够克制水的只有土,因为属性的对立,下勐药用火也能抵消一定的水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水厄的出现,这也是贾赦建议她多去烧香拜佛的原因,寺庙因为长期燃着香火,阳气重,能抑制阴性的水。 去拜佛不等于住在寺庙里,重水命之人要是一直被火包裹,就算能避免水厄,也会引出别的灾难,是以,邢夫人房里主要还是土属性的东西,陶器瓷器摆了不少,水火相关的却不多。 听到隔壁院子有动静,贾赦只是派王善宝去看了,自个儿根本没有过去的意思,不完全是对邢夫人不上心,应该说,他极少去那种随主人家的生辰八字可以布置了风水局的地方。若是主家的属性与自身不和,就会搅乱他周身包裹的气。邢氏再怎么不好也是原主三媒六聘娶回来的,他接手了这具身体,就欠了因果,能做的事总得做一些。 天道不可违,报应是解除不了的,只是保命的话却并非不可能。 贾赦提醒了许多次,让邢氏每天都去祠堂上两柱香,拜一拜祖宗,又将她的院子改成了抑制水的格局,搬进来已经有一个月了,邢夫人房里有什么事,他或者让王善宝去看,或者让秋桐传话,偶尔也让邢氏自个儿过来……愣是没踏足过隔壁院子。 今天也是一样,王善宝去看过回来说,“太太好似见风着了凉。” 大老爷皱了皱眉:“可请了大夫?” “……说是没什么大碍,擦过姜片就睡下了。” 邢氏本就是个倒霉的,见风也有可能越来越严重直至无法治疗,贾赦就让王善宝去请个大夫回来,总要看一看才放心。虽然觉得有些多此一举,大半夜也不好请什么大夫,作为府上大管家,王善宝还是去了,过去大半年的经验告诉他,其他人都可以忤逆,老爷说的话必须得听,否则你就离死不远了。 他想着难不成太太真有什么隐疾,带了两个家丁就去敲医馆的们,对方原本很不耐烦,说半夜不出诊,王善宝自报家门,说是天师府有请,看完抬他们回来也成,该给的一个字都不少。听到“天师府”这三个字,对方勐的一激灵,连瞌睡都醒了。 “可是贤圣天师府上?” “正是。” “你等等,我收拾一番,立刻就走。” 大老爷已经成为人人都想巴结,完全得罪不起的大人物,那大夫在京城算得上是权威,也是专给大户人家诊病的,有五十多岁,听说是去天师府,他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甚至赶在王善宝前面到了天师府门前,“你倒是快点,要是病情发生变化来不及救可怎么办?”王善宝是跑过去的,回来这趟累得慌,他在后面追着大夫跑,想说慢点,又怕误了主家的事,只得咬着牙豁出去半条命。 进天师府之后,那大夫成功展示了什么叫一心三用。他一面跟着王善宝快步往里走,一面打量御赐天师府的模样,还边走便问发病的到底是谁,怎么个情况。 王善宝到底没回答上来,别说他没亲自见到邢夫人,只是听自家婆娘说了几句……就算真的见到,外行也看不明白,从大门口到邢夫人院子倒没走多久,他带着两个家丁以及那大夫进去,就惊动了在院子里伺候的丫鬟。 “谁?” “……原来是王大管家,您过来可是替老爷传话的?” 到这里,急也急不来,王善宝甩了甩袖子,说:“老爷让我请了大夫过来,给太太看一看,你进去通禀一声。”天师府里最大的就是贾赦,他交代的事谁敢推诿?小丫鬟立刻转身进房,将事情说了一遍,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人大多惫懒,邢夫人不想动,听说是老爷找的人来,也乖乖配合了,她让丫鬟过来扶她坐起,将枕头垫在背后,盖好被子,这才请人进来。 人还是王善宝带进来的,他进来就给邢夫人请安,然后说:“老爷得知太太身子不适,特地吩咐奴才请大夫来。” 相公的安排,邢夫人自然配合,她就伸出手让大夫诊脉,那大夫在她手腕上蒙一层绢,这才号了脉,一般说来,这个过程应该是很短的,他摸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这表情,瞧着就不对,邢夫人心里咯噔一下,问:“我怎么,你直接说。”
第204页 那大夫没有立刻答覆,再诊了一次,然后才松手,拿回绢帕,退开拱手道:“回太太话,瞧着像是风寒,脉象太浅又不敢肯定,或者先给您开一副治风寒的药,吃来看看,赶明我再来一趟。”他是真的拿不准,邢夫人听完却没当回事,摆手让他去抓药,自个儿又要躺下。浑身发冷,冒虚汗,不是见风是什么?她也没乱吃东西,更没碰不干净的,难不成还会得怪病?那大夫被打发出去之后还是不能安心,只得托王善宝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告诉贾赦,事关正房太太的身体,做管家的自然不敢懈怠,结了银两给那大夫,把人送出去之后,王善宝就回了大老爷的院子,讲这番话说给他听,贾赦听说以后,走到院子里,仔细辨了隔壁的气,因为拿不稳,又起了卦象。 命犯女子,为人祸,大凶。 大夫已经请过了,据说是京城里资歷最深的,他说拿不准,换了别人恐怕也不会有更好的答覆,贾赦琢磨一番,自己虽然能测吉凶,问生死,却看不出倒霉婆娘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一来,依靠算命得出病因病症传说中都没有过;二来,邢氏与他关系过于亲近,测算的结果不一定准备,虽然能摸到一些命格,要看破也不可能。大半夜的想做什么也不可能,又琢磨了片刻,贾赦就睡下了,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去福瑞楼找掌柜的帮忙传话。胤禟下朝以后走到宫门口就看到熟悉的人,听说贾恩候找,也没耽搁,立刻往福瑞楼去。 上了二楼,他直接进包厢。大老爷原本在吃茶,见九爷进来,立刻迎上前去,坦白的说明缘由,请对方帮忙找个靠谱的大夫,给邢氏好生看看。 听说贾赦占卜的结果之后,胤禟心里就有了成算,对于各家各户的小动作,他知道的比大老爷要多,官太太们想要撸掉邢夫人,让自家亲戚取而代之这种事,他早就有耳闻,原本就是听听而已,没当真,这样看来,恐怕真有人动手了。 不能说是冒失,天师夫人这个身份的确有太大的吸引力,要是能将自家人安插过去,就算不能牵着贾赦的鼻子走,总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他,她们都相信了邢夫人的话,认为大老爷是个提着灯笼都难找的绝世好男人。 胤禟觉得,他占卜的结果恐怕是真的,那个满头金钗审美奇葩目光短浅的妇人恐怕真的要把命交代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成为全京城女人的眼中钉还能好好活下去,概率基本没有。 “这种事,尽心就好,你那夫人出身太低,很难同官家太太打成一片,就算活着也是痛苦,死了反倒干净,以你如今的身份,想娶个续弦还不容易?” “……”这种事贾赦当然知道,他对邢夫人并没有执念,虽然是名义上的夫妻,不过,毕竟不是自己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半路接手到底不自在。尽心救她是必须,若听之任之又会欠下因果,贾赦看得很明白,该做的能做的事他都不落下,能不能活那真是命。自个儿虽然被称作天师,的确是玄门的集大成者,窥视天道、问卜吉凶、推演命格样样都行,就连降妖伏魔也颇有心得,就是不会治病! 邢氏若是受阴邪之害便罢,正因为不是,所以难断生死。 “九爷放心,我省得。” 贾赦这么说,胤禟才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你能想明白就好,爷这就进宫去给你拉个太医来。”九爷说到做到,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拉着太医到了天师府,为了尽可能的赶时间,他们乘的是马车,那太医算得上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只要不是万岁爷急召,就算是阿哥或者后宫的娘娘相请,他也是不紧不慢的,听说是天师府出了事,他完全没摆架子,拿上东西立刻就走。 以前人家都说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你敢保证自己每个头疼脑热的时候?病得轻不致命倒好,要是天花或者瘟疫,分分钟就能玩死你丫的。 贾恩候横空出世以后,那话就改了,只需要他一句话,就算太医院倾巢出动,也别想保住人命,天师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看看康亲王府,再看看韩家,你就知道。 撇开这点,你要是同他闹,人家不用亲自出手,只需要摆出一个态度,那些上赶着排他马屁的人用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普通人怕得罪大夫,大夫怕得罪贾恩候。 下了马车之后,那太医比九爷的贴身太监小路子还着急,他随手召了个家丁带路,直奔邢夫人院子去,这时,邢夫人正好靠坐在床上,正在让丫鬟餵药,太医进去就看到她的脸色,皱了皱眉,诊了脉之后,心都沉到谷底。 他没在房里说什么,出来正好就看到大老爷候在院中,搬过来也有个把月了,这还是他头一回踏足这个院子,见太医出来,贾赦拱手道:“不知我夫人是什么情况?可是风寒?” 对方将眉头皱得死紧,比手势让贾赦跟上来,确定远到房里的人听不到他们对话内容之后,才开口道:“依老夫看,尊夫人恐怕是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染上了病。说实在话,她脉象之奇怪乃我生平仅见,这种症状我只在古医书上见过,因为最初是靠着被污染的井水传播,所以被称作井毒……到底是不是,恐怕还得多几位同行会诊。” 贾赦想着也不对,要真是井水出了问题,不该只是她一个人有反应,“为何唯独夫人如此?”
第205页 那大夫想了想说:“或者是手上沾到,不小心吃进嘴里。” 这种病是“吃”出来的。 什么病,怎么治,贾赦是不懂的,听太医解释一通之后,他心里稍微有了数,就让邢氏房里的所有丫鬟奴才全都烧热水净手,不要随便摸嘴唇,吃东西也都要用筷子或者勺子。虽然还不确定,防范总是要做的……生病的人大多敏感,半夜请大夫看过,第二天又来一次,即便没听到这番话,邢夫人心里总归是怀疑的,越想得多越觉得自己恐怕严重了,要交代在这里。 “王善宝家的,你说说,本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回太太话,我不清楚。” “那大夫说了什么?” “他单独同老爷说的,隔得远听不到。” “你看他是个什么表情?脸色如何?” “……”再问下去真要出事了,王善宝家的低着头说,“太太安心养着,我想应该就是风寒,老爷请大夫过来只是因为紧张您而已。” 这么说邢夫人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虽然觉得这事不简单,她也想不到自己面临着怎样的危险,老爷会三番两次请大夫过来,对她真是上心极了,这个发现实在是出乎意料。这时候邢夫人还有功夫瞎想,等她迎来第五个大夫,诊完脉什么也不说站起身直接走出去……她心里就真的忐忑了,喝了两道汤药之后,原本觉得风寒的症状有减轻,这会儿倒是不冷了,又发起热来。 她想着,时冷时热,应该就是风寒吧。 又觉得情况不对,老爷为何要找那么多大夫? 不弄个清楚明白邢夫人是没法安心的,她就让丫鬟扶着站起来,穿上衣裳,走到屋檐下去,王善宝正好在转角那边同他婆娘说话,声音不大,往那边挪两步勉强能挺清楚。邢夫人给扶她的丫鬟递了个眼色,让对方闭嘴,自个儿瞧瞧靠近些。 “我这心怎么就难安呢,当家的你说,太太到底是怎么了?”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今天过来的几位全是宫里的太医,老爷求九阿哥去请的人。你伺候完太太用烫水洗一洗,小心些,别染上了。” “……不是风寒?” “我就给你说一件事,昨晚请的大夫就说了,太太脉象浅,诊不明白。实际不是那么回事,他出来就叮嘱我,要将这事通知老爷,我想着事关重大,也没敢耽搁,立刻递了话去,老爷听完以后直接从房里出来,站在院子里看了半天,还卜了卦,今儿个一大早就去福瑞楼找九爷帮忙,虽然没听到什么风声,事情恐怕真是严重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王善宝正说着,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后面的邢夫人,对方脸色古怪,有些潮红的样子,上面满是惊惧和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本夫人怎么了?” 你祖宗喂,生了病就别乱跑啊,这样是会吓死人的,王善宝尴尬的笑了笑,他那婆娘立刻迎上去,想要伸手去扶邢夫人,却被对方一巴掌挥开:“你再说一次,我怎么了?” “……太太您就安心养着,老爷请了最好的太医给您看病,一定会好的。”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 平时蠢得一塌煳涂,这种时候竟然灵光了,王善宝脸色难看极了,无奈之下只得跪着扇自己巴掌,一边扇,一边说:“我胡说八道,我该死,太太您就回房去吧,见风就不好了。” 邢夫人还想说点什么,大老爷就从后面过来,见到这一幕,他挑了挑眉:“你不在房里歇着,出来做什么?怎么就扇起巴掌来?” 听到大老爷的声音,委屈就上了幸福人的心头,她转过身去,眼中含着泪光道:“我虽不是原配,嫁给您这么多年,老爷您不要骗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请那么多太医过来?这狗奴才说我……他说我……”邢夫人头昏脑涨,就要站不稳,她靠在廊柱上说这些话。 换了别人,都是报喜不报忧,就算真的没救了,在病人跟前也要说好听的话,鼓励她。大老爷却是个异类,他原本的确没打算说,太医只说“或许”“大概”“应该”“极有可能”这样的话,就没个肯定的说词,不确定的东西他是不会拿出来乱说的。避讳他却没有,让病人宽心这样的想法从来没在贾赦心里出现过,在他看来,一就是一,不会变成二,不管信或者不信,真相就在那里,抹不去的,本来想着确定之后再说,邢氏迫切的想知道他也可以满足,贾赦想了想,说:“到底是什么病症还不知晓,我昨日推算过,你命犯女人,属大凶。” 就算再没文化,这话邢夫人也听懂了,她直接懵在那里,完全反应不过来。听到这话的丫鬟奴才表情也都很古怪,他们倒不为邢夫人伤心,而是觉得,外头的传言果真不假,大老爷是个实在人,换了任何人,就算再不喜欢自家婆娘,在这种时候都会说点好听的,太医那个反应,基本就是没救了,他怎么就能当着一个情绪十分激动濒临崩溃的人说出真相。 回过神来之后,邢夫人直接哭晕过去,贾赦吩咐王善宝家的把人扶进去休息,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回到书房里去卜了一卦。
第206页 还是大凶,完全看不到转机。 观邢氏的面相,也很不好,是大限将至的气色,贾赦嘆口气,能不能力挽狂澜还得看太医的,自己作为算命人,对一般的病症没有办法。玄门中人对生死并不恐惧,这也是他能坦然说出真相的原因,肉身虽然死了,魂魄是存在的,轮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若邢氏能挺过去,从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只要不做违反伦理道德之事,她活着一天,就是天师府的当家太太。要是死了,贾赦也不抠门,后事好好办,至多揪出幕后黑手,让她死得安心。 请太医这么大的动静,很快,整个京城都知道天师府出事了,只是不确定病危的到底是谁,继母病危,贾琏也不去君子别院了,同王熙凤一道为她祈福,大老爷也去看了她几次,一开始,邢氏情绪很激动,不停求他,无论如何都想要活着。她心里是明白的,就算老爷通天晓地,也有他做不到的事,比如治病。 从极度的恐惧,到彻底放弃,也就是一天时间。得到消息以后,王夫人和薛姨妈前后脚来看,邢氏已经陷入昏迷之中,从发病到现在,不到三天,她一直在担惊受怕,意志崩溃之后,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贾赦倒是不难受,只是有些感慨,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即便他帮着邢氏改风水,尽可能的让她避过水厄,老天爷也有办法让人还债,这就是天道,就是命运。 邢夫人在六月十八这天发病,二十二日就去了,得康熙恩准,那几日都有太医住在天师府,因为是从没遇到过的症状,他们尽全力也没把人救回来。邢夫人死后,康熙补贴了贾赦不少东西,却没追封诰命,天师府这边众人都很沉默,本以为拎不清的太太死了,他们应该高兴,其实也没有,就是完完全全的平静,至于宁荣街上,幸灾乐祸的倒是不少。 让她得瑟,让她炫耀。 倒是嫁了个能干的男人,就是没有享福的命。 ☆、第092章 贾赦作为方外之人对生死看得很淡,在他看来,这些都有定数,是不能强求的。尤其命里头许多劫难都牵扯到报应之说,就算他有心也不敢过分插手。说得简单一点,你帮别人渡灾厄,让他能够平安顺遂,可是,灾厄本身是不会消失的,最有可能就是报应在你的身上。借别人的身体还阳的确是欠了因果,一直以来,他都很努力的在还,史太君提出来的多数要求他都应,为贾府做了不少事,就拿收容前朝余孽这事来说,要不是他发现及时,第一时间同母亲商量,让四爷帮忙拿了主意,求九爷出手拖住太子,然后自个儿到康熙跟前去坦白。有些事,不同的人说出来会有不同的效果,他那时的态度让万岁爷相信贾家没有掺和其中,别说审理,这事根本没公开,直接以秦可卿的死收场,宁国府被抄那是贾珍自己做的,怨不得别人。 这一买卖,贾赦就已经把欠原主的因果还上了。 发现邢夫人不好之后,他尽了最大的努力,连夜请大夫,太医都是成群结队来的,还是没保住邢氏的命。其实并非完全没有办法,玄门虽然没教他看病,却有强拧命格的风水,只要能给她开出“生门”,就有活命的机会,贾赦没这么干,玄门四十九条门规里头有明确规定,若不是影响黎民苍生的紧要关头,不能违背天命天道。撇开这个不说,替人改命亏损的是自身,贾赦并没有一定要插手的理由。 对贾赦而言,死并不是灾难,而是因果轮迴里头必经的一环。 大草原上也有个说法,人死后是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民间的说法是,你在活着的时候多行善事,载入六道轮迴没准能投个好胎,要是奸恶之人,转世为畜也并非不可能。这种说法没有考证,却为所有人相信,因为它能给人期待。 贾赦、贾琏、贾迎春、媳妇王熙凤、客居在府上的林黛玉这五个人是最先得知死讯的,他们情绪还算稳定,大老爷早就有心理准备,他还阳到大清朝之后就看过邢夫人的面相,后来也排过生辰八字,考虑到同自个儿关系过于亲近,测算不一定准,即便是这样,无论看多少次,她都属大凶。因为前世欠了债,今生是来还的,本来,若能做多好事攒福报,逆命的机会很大,结果呢……到不惑之年也没见她施恩行善,遇到玄门大师的时候已经到晚期,基本可以说是没救了。让她多烧香拜佛祭祖宗,邢夫人还不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每天只是提防不要在喝茶喝汤的时候呛着,不要靠近水缸水井这些地方…… 避过了天灾还有人祸,过了这一劫,下回也跑不掉。 这是註定了要死。 能够这样豁达的只有大老爷,至于其他人,不难过是有原因的。自从接过君子别院之后,贾琏的眼界拓宽了不少,想法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在他看来,父亲给填房太太的只有她应得的体面而已,根本谈不上宠爱,她在府上存在感虽然不低,却很难影响到自个儿,父亲是个重规矩的,他极少会对后宅里的事指手画脚,同样的,也不喜欢娘们管太多。 本来,父亲膝下有三个儿子,兄长贾瑚死得早,然后是他,后面还有幼弟贾琮,那是庶出的,头两年去了。贾琏想得很明白,就算填房太太能生出一子半女,也不打紧,按照本朝律法,家业由长子继承,能分大半家产。填房生的儿子虽然也是嫡出,同原配生的终究是有高下之分。简单地说,除非是死了,否则谁也别想动摇他在府上的地位。
第207页 最让贾琏自信的是父亲贾赦对他的器重,自个儿险些就投靠了二房的王夫人,跟着她跑跑腿,其实就是游手好闲的。换了别人,基本不可能信任这样的自己,父亲却毫无顾忌的将君子别院这样挣体面博噱头的事业交到他手上,还不是表面功夫,而是彻彻底底的松手。对于父亲的做法,他质疑过,也曾委婉的表示如今的自己恐怕难担大任,还需要学习。得到的回答是怎样的呢? 要想快速的成长,就要松开杵着拐杖的手,自己去走,去闯,跌倒再爬起来。经验是吃亏吃出来的,往坑里掉几次你就会知道遇到它要绕开。 “可是……”他想着,不应该拿君子别院来开玩笑,这是多么神圣的地方,父亲能够打响名声,最主要就是在这里。贾琏没把这番话说出口,贾赦就放下手里的书卷,抬头看他:“琏儿你记着,我将别院交到你手里,不是让你做掌柜的,而是希望你能将那里变成自己的地盘,别人再提起的时候,想到的不是为父,而是你琏二爷。能做到这一点,就说明你果真是可塑之才,为父没有看走眼。” 听了这番话之后,贾琏才真正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建立起强大的自信。 贾琏看不起邢夫人,原因很多,她出身太低,配不上风光无限的父亲;她粗俗粗鄙简直不上檯面;她时时刻刻想着通过各种渠道将金银收入自个儿囊中……说得再简单一点,因为她跟不上父亲的步伐,也没有想着去改变自己。 最近这半年,府上多数人都在变化,无论是主子或者奴才,他们都知道,若不提高自己的境界,迟早要被抛下,父亲从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废物到如今,神算之名响彻京城,富商巨贾以及各路权贵都竞相同他交好,连万岁爷也给了足够的尊重。 他的名头一天比一天响,身边的人要是跟不上,就只能被弃用。 府上奴才都知道升华自己,也就是邢夫人,她因为嫁了这样优秀的相公而沾沾自喜,见了别家太太就吹嘘,除了虚荣心膨胀,越发贪心,越不满足之外,没有任何的变化。贾琏早先就觉得,邢氏迟早要成下堂妇,就算父亲能忍,祖母以及贾家其他人也会有看法,父亲如今这样,肖想他的恐怕也不少。 …… 填房太太邢氏的死没在贾琏心里漾出波澜,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啊,果然是这样。 三月中的那次生辰宴给邢夫人拉了不少仇恨,却让王熙凤逐渐融入到京城的贵妇圈,托八福晋郭络罗氏的福,官太太们频繁给她递帖子。王熙凤是个男儿性格,不识几个字,偏于豪放,说话做事也大开大合,在汉女之中算不上有修养……她能嫁给贾琏靠的不是自身魅力,简单的说,有三个原因: 第一,贾琏那时只能算是荣国府上的边缘人,因为不会做学问不讨贾赦喜欢,填房太太更不会待见原配留下的哥儿,至于史太君,先前有贾珠,后来是贾宝玉,她是个和善的,对贾琏也时有关心,却不是真正上心。 第二,王熙凤是排在四大家族之二的,王家的女儿。 第三,荣国府二房太太是她亲姑妈,对方希望能将侄女安插过来。 王熙凤作为女儿家,那样的性格一直不受汉人推崇,他们觉得,女儿家就该温柔识情趣,一切以男子为中心,从前都是被人瞧不起的,父亲没本事,兄长也是个不成器的……别人给她体面不过是因为她在荣府帮王夫人管家,加上本身性格泼辣,不好惹。 就是这样的个性,偏偏就入了满洲姑奶奶的眼,八旗贵族出身的官太太们喜欢同她来往,虽然是个汉女,个性真是够味。有主见,有本事,有气魄……王熙凤就这么融入了八旗贵妇的圈子,简直容易得过分。 也是因为眼界宽了,除了隔三岔五气邢夫人一回,她基本没把填房太太看在眼里,自家二爷才是天师府的正经继承人,同填房太太计较,平白降了格调。你憎恶一个人的时候,她死了能让你觉得快意,若不把她当回事,那就无所谓了。王熙凤只是在传出丧报的同时往自个儿胳膊上拧了一把,挤出点泪意而已,特别的情绪倒是没有。 贾琏两口子都这么淡定,别说个性本就不突出的贾迎春以及客居在府上的林黛玉了。府上死了人,她们多少有些愁绪,因为邢夫人太不会为人处世,悲痛还真说不上。天师府这边,奴才们的情绪起伏还要大些,王善宝家的还稳得住,相公是老爷跟前得用之人,府上总不会亏待她,邢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就忐忑了,太太去得太突然,别说找下家,她们连心理准备也没有,走到这一步难免有些慌神。 同天师府这边相比,荣国府才是牛鬼蛇神什么都有。 得知同自个儿斗了十几年的蠢妇死了,王夫人不能更高兴,赵姨娘和她那一双儿女想法都差不多,分家之后完全事不关己,纯看戏,比起同大房过不去,不如想像怎么在史太君和贾政跟前露脸。贾宝玉倒是平静,继续打着去府学读书的名义在外面乱来,要是年轻姐儿死了,他多少还会伤痛,邢氏在她看来已经是死鱼眼珠子,牵不出什么情绪。 经歷了秦可卿那事以后,史太君就有些明白了,还是疼爱孙儿,却不是一味的溺爱,想了不少法子让他进学,虽然看不出什么效果。最明显的是对两个儿子的态度,真是公允了不少,她不再认为长子是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也不觉得事到临头就慌神的老二会有大作为。
第208页 她这把年纪,想太多也没用,儿孙自有儿孙福。 接到天师府发来的丧报,史太君就不自觉想起这些年邢夫人做的事,从进门那日起,一桩一桩的,她拎不清的时候太多,会把命玩掉也不稀奇,史太君只是嘆了口气。想着长子如今的成就,想要娶个续弦还不容易?不用着急。 想来也是,换了别人,甭管是娶妻纳妾续弦,多少都要考虑对方的家世背景,娶个出身高贵的婆娘能让男人少奋斗无数年,这个在大老爷身上却不合用。一年之内,他连跳无数级,俨然成了本朝第一红人,能窥天道,能算因果……怎么想都只有别人求他。混到这份上,婆娘只要够安分,带得出去,上得了台面,不招惹祸事就成。 虽然说,姻缘这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子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娶个两任妻子,子嗣虽然有些单薄,琏儿倒也能撑家业,这样想,史太君不愿逼迫他。 丧幡白布已经挂上了,京城里各家各户都第一时间得知邢夫人死的消息,太太们一方面摆出沉重的表情,说各种悼念的话,心里却打着小算盘,想着早点选出合适的人,过了丧期立刻就遣媒婆说亲,贾恩候是抢手货,慢半拍保不准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正值六月,酷暑时节,棺木不能再府中摆太久,贾赦却给了倒霉婆娘足够的体面,他用玄门大阵凝实阴气,护住邢夫人的遗体,避免尸变。暑季死人的话,就算是大户人家,一般也只能停三五日,让三亲六戚过来看一看,然后就要入土。邢夫人的棺木足足停了七日,隔得近的所有亲属都拜过之后,这才亲自扶棺下葬。 这么说恐怕看不出体面多大,按照大清朝的规矩,男子死了,他婆娘必须守孝三年,改嫁的也极少。要是妇人死了,相公只守一年,不穿红戴绿就可以了,丧服也可以省的,之后要续弦或者怎么谁也管不着……这还是给原配的待遇,填房太太死了,实际没这么庄重,程序要俭省很多。在这种时节,停尸七日守灵祭拜已经是天大的脸面,邢家人虽然痛心摇钱树死了,因为大老爷的态度,他们宽慰不少,脸面是挣足了。贾赦还破例为她超度,希望孽债就到此为止,在今生化解,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这样坎坷。做法事倒是请了先生,看地的时候,他陪着一道过去,那先生自然听过贾恩候的大名,家宅风水和墓葬风水本就是同根同源,他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贾家人等着他说个一二三四,那先生不住的擦冷汗,勉强报出几个方位和地名还都被驳回了。 晋朝郭璞在《葬书》里提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无论家宅或者墓地风水,乘生气都是核心内容。 对宅邸而言,生气就是流动的气,将它留在宅邸之中就能催旺运势,温养福缘。在墓地风水之中,生气是指流走在土中,具有致福、生旺的一种能量。它可以调和阴阳、生发万物。 住宅得之,主家平安多福;墓穴接之,子孙兴旺富贵。 若是让生气显露在地面,升到空中,就会变成风,一吹就没了,无法利用。只有层层山峦才能遮挡住风,缓缓的流水和湖泊能聚集生气,风水一门都是想通的。听看地的先生说完,贾赦就觉得不对,北方不似南方,因为地势平坦,山环水绕的福地不多。那先生说了几处,虽然没有大错,只是平平而已,大老爷就那么看着他,对方不住的擦冷汗:“我就不挣这个钱了,您自己去看吧,这已经是鄙人能找到最旺的地势。” 不收钱怎么都好说,贾赦也没为难他,爽快的放了人,他将府中的事交给儿子儿媳,自个儿出城去熘达了一圈,说“生气”还是太虚幻,简单地说,选择墓地风水有几个要领。 第一,从大环境说,背后靠的山要大,山后最好还要有山,这叫父母山; 第二,左右也要有山头护着,就像椅子那样,埋在屁股做的位置,后山要高,左右稍低; 第三,前边不能是完完全全的平坦,眺望出去也要有山,需隔得远; 第四,埋人的地方要宽大,能容千军万马; 第五,最好有水系环绕。 这是最基础的东西,要催旺财运或者文昌运,还得细化下去,别看坟头不大,同家宅相比,目的风水的讲究丝毫不少。贾赦是带着干粮出去的,耗费了一整天,走了颇远的距离才找到一个几面环山的地势,那山虽不很高,勉强也算合格。京城附近根本就没有重山叠岭的地方,找个有山有水的地儿就能去掉半条命,贾赦毕竟是玄门的集大成者,进入到天人合一之境的,有些许瑕疵并不打紧,他能人为弥补。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邢夫人是半路接手的倒霉婆娘,好歹相处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对方坏处不少,倒也没惹出什么麻烦,是个颇为听话的妇人。 为他选墓地风水一方面让她娘家多少沾点光,更主要的还是催旺天师府的运势,她埋得好,收益的是以后的几代人,进了玄门之后,贾赦就没有要留下子孙的想法,还阳到贾家是意外,既然已经顶了这个身份,该做的都要做,为这个家族做点事的想法倒是不强烈,为何要亲自出城去看墓地,最重要的是,在风水这方面,他有相当的强迫症。别人家的就算了,要是自己家中,会影响到自己的地方,他都会严格布局,绝不让底下的乱来。
第209页 要是直接把人埋了,不经过他这里也罢,看地的先生对他说了一大堆,都不靠谱,在这种情况下要他点头把棺木抬到那里去埋,直接就不可能。跑了一天,看好地之后,贾赦直接将位置指给管家王善宝看,让他把地方记住,自个儿回去之后回想着那处风水,画了四张符,又准备了一对麒麟瑞兽,用道宗的办法开光,用青布包好。 邢夫人活着的时候,他们相敬如宾,平时不怎么聊天,说几句就觉得不靠谱想翻脸,即便如此,吃穿用度都没短,该给的权力也都交出去了,在过去这十个月里面,除了执着于改风水以及攒钱之外,后院其他事他从未插手过。分家之前,邢夫人同二房王氏以及便宜娘商量着办,分出来之后她和媳妇王熙凤共同管理,连起来想想,贾赦对那倒霉婆娘也算不错了,没白占她便宜,没在外头乱来损她脸面,如今还亲自起阵、超度、看地、看风水……不客气的说,他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在玄门的时候,死了人是一道葬在陵园里的,被师傅撵出来之后,他做了好几年的算命先生,兼职测字卜卦,却没给人看过坟地,这是破天荒头一回。 虽然做事总是很轰动,本质上,贾赦是个低调的人,他出去只带了王善宝而已,闷声做完这些事,压根没宣扬出去让别人知道。这也罢,因为史太君在这天亲自过来看大儿媳妇,送她最后一程,她带着本家那边所有后生晚辈一道过来,阵势很大,却没见到大老爷,只见邢家人、贾琏两口子、贾迎春以及黛玉跪在那里,史太君出身极好,过去这几十年享受了不少荣宠,也经歷了贾家的低谷期,她是有眼界的,想着老大应该是忙事去了,身为爷们,死个填房就生无可恋那才是废物,老大本就是大忙人,没杵在跟前也属正常。倒是二房那几个,就不安分了,选在这天因为是朝廷的休沐日,贾政陪着亲娘过来的,进来一看,吹吹打打的法事做得很热闹,人也不少,就是没见老大,他就开口了:“怎么不见兄长?” 他问话,女眷是没有资格回答的,王熙凤跟着相公过来,开口的是贾琏,他给长辈请安之后才答覆说:“父亲有事出去了。” 按理说,都是一家人,就算平时斗得再狠,这种时候也不该拆台的,贾政却拧着眉头,说:“嫂子去了兄长竟然没在府中?” 听到这话,史太君就不高兴,虽然知道老二不会变通,在工部也总是得罪人,若非如此他不会在员外郎的位置上一坐二十来年,平时想着,他已经是不惑之年,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得过且过也罢,与其对他说教引来不快,不如将心思放在宝玉身上。 之前觉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今天听他说话却很不痛快,史太君也跟着皱起眉头,却没开口训话,贾琏又答覆说:“之前几日都在,今日的确是有要事,二叔若是有事可以等着,不然告诉侄儿也成,一定帮您把话递到。”沾贾赦的光,贾琏同权贵们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少,平日里同读书人接触颇多,无论是眼界、学识或者修养都提高不少,这番话说得像模像样的,旁人听着觉得的确是这个理,贾赦已经在灵堂边上守了好几天,也就是今日才出去的,邢家人都觉得可以理解。 你想想看,贾恩候是什么人物? 那是万岁爷册封的天师,平日里只和达官贵人往来,能够为填房太太做到这份上,已经十分难听。当初,有人说三天就要下葬,否则尸体要变异,贾赦二话不说,直接摆阵,如今已经超过三天,也没闻到什么怪味……这样就已经能看出他的态度,邢氏只是填房太太而已,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很给面子。 邢家人都没意见,作为亲弟弟,贾政却跑来拆台,简直不厚道。所有人都看着他,或探寻或鄙或等着看戏,他没觉得大家是对他有意见,又说:“我没有事,按理说,做弟弟的不该对兄长的事指手画脚,这是,这样的场合还是庄重一点好,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 ……这话贾琏答不起,大老爷出门的时候的确有知会他,却没细说,瞧他那样也不想是去吃喝玩乐的。做儿子的还能质疑老子?邢夫人本就只是填房而已,该给的面子都给够了,出去一趟有什么不可以? 不止贾琏,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也就贾政,会说出如此脑残的话,给兄长难堪。他以为这样能显示出自己有体统,殊不知,大傢伙儿都觉得他纯属脑残。有这样的大哥,要是聪明人,怎么好听怎么说,节操不要也得巴结上去,贾赦是能够同阿哥们平等对话,在万岁爷跟前也抬得起头的体面人,在他跟前摆谱,那是作死,不和你计较就算了,还变着法折腾。 邢家人就想说算了。 史太君也想让老二闭嘴。 王夫人抿了抿唇,她倒没觉得相公有什么错,不过,瞧着气氛有点不对,还是不差画得好。 …… 想要劝阻他的都没来得及,就是那么巧,大老爷回来了,他慢条斯理走过来,答覆说:“我是个低调的人,做什么事不爱四处宣传,既然二弟如此关心哥哥我的私事,说出来也无妨。再有几日就要下葬,我亲自见了看地的先生,对方指了几个位置,并不让人满意。为了让邢氏走得安心,顺便也荫庇子孙,我亲自出城去看了位置,方才忙完回来。对于这个说法,二弟可还满意?”
第210页 贾赦解释之前,众人只觉得工部员外郎贾政没眼色,拆兄长的台子,平白让人看笑话。这番话出来,他就从不会处事变成了纯脑残。贾天师是什么人,与他来往的不是皇子就是当朝权贵,再不济也是巨富之家,到那份上,会不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 他对填房太太多好,整个京城都知道的,邢氏自己就说了,老爷怎样宠她,整个后院都交给她管,从不插手,做什么还要同她商量,尊重得很……那么个不上檯面的妇人能得到如此对待,贾恩候的人品简直太高尚。你说这是邢氏为了撑场面说的话?她生病之后种种事迹大傢伙儿都是看到的,原本只是风寒的症状,贾恩候连夜请大夫给她诊脉,因为不放心,第二天就求了九阿哥请太医过来,一日之内,天师府来了不知道多少位太医,一起为邢夫人诊病,就这样,她还是死了……无论让谁来看,贾恩候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事,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人活着对她各种好,人死了还给了最大的体面。 酷暑时节停尸七日让亲朋过来看她最后一眼,为了避免尸体变异,发臭,他还耗费心力做了法事,就连邢家人都觉得够了,真是够了,这个人没有白嫁,就算是死了这辈子也算活得值。邢夫人什么出身?她却进宫吃过御宴,被巨富以及权贵之家的太太吹捧过……作为男人,贾赦给了自家婆娘荣光,是对方福薄受不住。 整个京城,也就只有贾政能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摆明就是来找碴的,各种让人不痛快。大老爷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走到跟前还弯腰拱手给史太君请了个安,他就看着二弟贾政等对方接话……都这么说了,还能接得出? 贾政憋了个脸红脖子粗,想自辨却半天都没说出话,大老爷没咄咄逼人,直接就转过身站到一边去,王夫人想劝慰相公,还没开口就被史太君瞪了回去。 “好了,都少说两句。” 她倒不是为了袒护谁,就是想把尴尬揭过去,无论怎么说老二代表的也是贾家的体面,他遭人诟病,整个府上也都不会好。史太君就是纳闷得很,分明是亲兄弟,他们就是处不来,以前是相互看不起,后来老大句变了,为人处世倒是和气,老二还是那样,总觉得他是歪门邪道。赦儿同阿哥以及当朝权贵交好,他觉得是趋炎附势;被万岁爷召进宫去,受各种封赏又恐怕他是瞎扯淡骗来的富贵,总觉得要翻船。 说白了,就算全京城都觉得贾赦从前是藏拙,如今才是本性。 贾政绝对不相信,打死也不信。 兄弟做到这份上也真是够了。 史太君这么说,众人就打哈哈煳弄过去,晚辈们该跪的跪,长辈只是看了几眼,然后就站到旁边去,关于邢氏发病以及后来这些事,史太君问了几句,贾赦一一作答,她就皱起眉头。 犯女人,大凶? 她摆明就是被女子害死的。 以老大的个性,要是天师府自己人,应该已经被他揪出来了,他不是会给人留面子的,有话就要说,知道真相就要拆穿,就像分家之前,说府上要接到丧报,死近亲,又说宝玉怎样……他什么也没提就说明不是贾家的主子或者奴才干的,那就有意思了。 史太君也玩过偷心斗角,对妇人的心思,她比儿子要懂得多,听说是女祸,她想了又想,终于摸到关键之处。邢氏一个内宅妇人,如何会惹到外面的人?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应该是见老大身份越发贵重,本事大,人脉也好,他身边的位置自然招人眼红。若原配张氏还在,应该是能镇住场子的,邢氏无论是出身、品性都不够,膝下没一子半女,这样的妇人占着天师夫人的位置,不出事才怪了。 这种想法在脑子里生成之后,就越觉得靠谱,外头的妇人对邢氏出手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老大的为人。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站队,同几位阿哥关系都好完全看不出支持谁,找他算命的话只要金银到了位基本都成……看起来好像不用怎么费心拉拢,实际却有个大问题,贾赦虽然喜欢钱,心里却有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规矩。 玄门的规矩,朝廷的规矩,身而为人必须要遵守的道德。 …… 他心里有桿秤,会衡量那些钱能收,哪些不能。 这种人就是最不好相与的。 作为玄门集大成者,又是万岁爷册封的天师,他不用求人,在某些问题上还油盐不进。会找他出手,问题一般都很严重,尤其涉及到王朝更迭,关键时刻求助无门,想想就悲剧。瞧他对邢夫人那样好,就有人觉得,将他变成自家人的话,应该有开后门的机会……这种想法显然是错误的,她们看不破,会做这样的事就能够解释了。 邢氏还没下葬,这种时候说兇手的问题并不合适,史太君心里有成算却没唧歪什么,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没再开口。 三亲六戚都看过之后,满七日,棺木就被抬出城,到贾赦看好的地方埋了,这个过程只有很少的一些人看到,盖土之前,大老爷将符纸贴在棺木的四个方位,之后在坟头不远处埋了那对麒麟,在邢氏的碑前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邢夫人的死让天师府重新洗牌,格局大变,好在是丧期,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发生。京城局势也收到影响,前朝还是老样子,后院女人们都隐隐较起劲来,希望能够压倒别家,成功搭上天师府这条线。贾赦是个软硬不吃的,没关系,就从他身边人入手,总会有法子。
第211页 ☆、第093章 邢夫人走得很风光,走了个摇钱树她娘家人虽然觉得遗憾,考虑到面子实在太过得去,过去这几天,他们赚到了从未有过的体面风光。贾赦早半年就在京城打响了名声,只要同他扯得上关系,都受到了各种程度的关注,贾家两府、邢家都是如此。关注是有了,鲜少有人踏的门槛也被踩得熘滑,实际上,他们却没得到太多好处,也就是在出街或者妇人扎堆唠嗑的时候能显摆一番而已。除了邢夫人偷偷塞回来的票子,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庇护,这回看似是吃亏,实际却是有好处的,他们可算是得到贾赦正眼相待,这段经歷足以麻痹许多不明真相的外围党。 还没到抬棺木下葬那天,外头就已经流言四起,邢家人被摆在很高的位置上。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 他们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说贾恩候不在乎他那婆娘是放屁,为填房做到这份上他也是京城里头一份了,这天儿能热死狗,竟然让棺木在府中停了七日,听说就像睡着了,压根看不出死人样,摆了那么久也没发臭,真是稀了奇。” “那妇人自己也说过的,后院都是她管,贾恩候从来不插手,五月那场宫宴多大的阵势,听说三品以下的官连进宫的资格也没有,别看他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没有官职,那算个屁。其他官员都是早朝的时候通知,将圣旨发到府上的,他是独一份。” “……嗤,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有什么好说,我却知道一件你们听也没听过的事。”有个穿着诸色长衫的男子听了几句就忍不住插嘴,老百姓都一样,喜欢凑热闹,他们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都转过头来看向插嘴的那人。 “别藏着掖着,快说。” “天师府上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那人展开摺扇,招了两下,说:“我有个表兄在大户人家做事,前阵子见面的时候,他说起一件事,好像是听主家提的,就是同五月那场宫宴相关。”他也真会博噱头,这么说,大傢伙儿更是心痒痒,忙不停的催,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分量之后,那人才点点头,“不要急,端个茶来我润润嘴,这就说。” 要是平时,谁搭理他?想着有热闹凑,就有人提了个水壶过来,给他斟上。那人慢条斯理品了一口,这才说:“贾恩候去参加宫宴这个事满京城都知道的,你们却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事,他毕竟是高人,这种场合还是不放在眼里的,也就像平常这样进宫去了,他那婆娘邢氏那才是个人才。咱们平民老百姓规矩不多,穿戴也鲜少有限制,就算在头上插满绢花簪子也没人管理,至多就是丢人而已,进宫就不同了,贾恩候是万岁爷赐了封号的天师,身份超然,到底属于什么品级却没有定数,他是特别准许进宫的,爷们的服饰超出规格的可能性不大,妇人就不同了。邢氏既想让所有人知道自个儿是贾天师的正房夫人,又害怕坏规矩,她想了个很绝的招。” 这厮就像说书的一样,到关键处就停了,又端起茶碗喝一口,差点把围在旁边的老百姓急坏。 “是什么招?你倒是说啊。” “急什么?今天铁定让你们听个完整的,不会有什么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晓。” “那妇人害怕头上金簪的数量超过规格,又担心分量不够不足以凸显自己,就找师傅用金锭子打出几支别致的簪子来,她一支顶别人满头,那天日头颇好,她进宫的时候那叫一个金光闪闪,险些让一路的花眼。” 噗—— 绝了,真是绝了,这还真像她能干出来的事。 “贾天师就任她胡闹,不管?” “要是我婆娘这样,一二大耳刮子就过去了,把她扇回娘家。” “周老三你就嘴硬吧,以为咱们不知道你在家里头给妇人提鞋?再说,就你这样能有进宫去丢丑的机会?别说英明睿智的万岁爷,官商之家也就是瞎了眼才会请你。” …… 眼看就要吵起来,有人站出来打圆场了,“要闹也等听完再说,然后呢?贾恩候没觉得丢脸让她滚回去?”话题引回来,那些人就不吵了,都回过头来继续听。那人倒是没再大喘气,直接说,“换了别人,带这么个蠢妇进宫去早就被嘲笑了,你们却想不到,那些官太太非但没轻视贾恩候,反而同情他,觉得这样优秀的人才配给那种乡野村妇简直是好锅配了烂盖。说到底,遭鄙夷的就只有邢氏而已,贾恩候压根没受影响。” “就这样,说完了?” “你别急啊,听着。宫宴也不是能白吃白喝的,那日受邀的大臣都要给万岁爷献礼,有钱人家送礼都是那些花样,不是字画、古董就是玉佛、玉观音……整个京城最有创意的就是九阿哥胤禟,他从来是按照亲疏远近,准备不同数额的金子,融成各种形状,寿桃或者金元宝都有可能。不过那是贾恩候出现之前的事。” “先前大阿哥胤褆做生,请到他,两人实际没那么熟络,贾恩候就送了大礼,拿了把兇器用锦盒装着带过去,那是把青铜匕首,说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的确是宝贝,用来装它的盒子就有点拿不出手,也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个倒不重要,因为拿回送的礼太贵重,碾压了别的所有宾客,事情就传开了,他接到宫里来的圣旨以后,有许多人抱的是看热闹的想法,要是贾恩候找不出更体面的礼物,铁定是要遭诟病的。”
第212页 “虽然已经分了家,除了搬出宁荣街之外,他拿了自己该拿的东西,听说当时为了方便,分给他的古董并不多,很多都是折了现。退一万步说,贾家出了好几人国公老爷,的确是辉煌一时,如今却已经没那么体面风光了,能够媲美春秋战国时期锻造大师打的匕首,这种等级的宝贝他们也不是轻易能拿出,贾政两口子是什么德行?就算他们那儿有,能轻易贡献出来?以为妥妥的要被处置了,没想到他还翻了盘,据说是遣了两个人抬上去一口贴了封条的木箱子,箱子本身很不打眼,抬上去的时候还被嘲笑,打开之后才发现,里头装的是比春秋战国还久远,殷商的国宝,朝廷御制的,具体是啥我就不清楚了,当时可是风光,万岁爷高兴得很,还赐了吃食给他带回来,让家里人跟着沾光。” …… 虽然细节有些模煳,倒没什么大的出入,想来的确是有在大官府上做事的亲戚。官太太们在外头端庄稳重,实际背地里什么话都说得出,听到几句也不稀奇。 那些凑热闹的才是啧啧称奇,就问:“难道是贾家的收藏?” 这种说法被提出来立刻就遭到辩驳,有人嗤笑道:“若真是,早就被假正经拿来显摆了,能瞒到现在,就算是分家拿走的,天师这样轻易的将重宝送出去,眼也不眨,贾家人知道了也会去闹,在京城里混的还不知道他们的德行?” “要是他们不知道呢?” “工部员外郎虽然是从六品官,很不上檯面,不过每天也是要出入工部的,贾恩候还在宫里解释了那玩意儿的出处,就算当天没扩散开,不出三日满朝文武都得知道,铁定会有人去贾政那儿问话,能不知道?” 这么说倒是有道理,众人点点头。 “贾天师对那丢脸的婆娘真的心无芥蒂?当时没法做那是顾着脸面,回来没扇她大耳刮子?”这种说法也不是无根无据,都是爷们,很了解遇到这种情况应该会有的心态,若是换了他们,忍不住当场发作的占一半,不说什么但是黑脸的又占不少分量,余下的就是笑眯眯看不出什么,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不想让外人看笑话准备回去再和蠢妇人算帐的……这三种应该是男人会有的心态,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贾恩候是第三种,又有人提出质疑,“听说之后两天邢氏还和娘家人见了一面,贾恩候也出过门的,没看出有任何不对来。” 得有多好的忍性才能伪装到这地步? “只要是男人,这种事能忍得住?我看他是在外头装得潇洒。” “……又不是给人戴了绿帽子,有什么忍不住?” “到贾天师这份上,还会在意这些俗事?” 发表意见的不少,说到点子上的却没有。 到后面,这些人基本就分为三派,一部分说贾恩候是装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关上门指不定怎么折腾他婆娘;有人说他是世外高人,不在乎这些;还有人从这起丧事得到启发,他们认为大老爷对填房太太邢氏是真爱,若非如此,他干嘛连夜请大夫?干嘛找那么多太医上门?干嘛在人死后停尸七日供人祭拜?排场也忒大。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老百姓的想法同贵人们相差很大,康熙觉得,贾赦是个很重规矩的人,对他夫人这么好最有可能就是走个程序,人都死了还计较什么?四爷和九爷同大老爷往来最密,他们是唯二摸到关键的,道家有很多因果缘法,在分家之后贾恩候还是对亲娘很好,就是这个道理,邢氏就算是填房,就算出身卑贱不上檯面,那也是他的妻,这么做七成是在还债,做完之后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老实投胎去吧…… 康熙和阿哥们的想法都还是比较靠谱的,官老爷以及他们的夫人才是真奇葩。 在他们看来,贾恩候为什么搞这么大阵仗? 首先是显得自己本事很大,能够在大热天停尸七日一点没有怪味,尸体看起来特别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这是变相给自己宣传,只要是上门看过邢氏最后一眼的,都会被这个稀奇事吸引,贾赦那么抠,报准是一石二鸟,将自己包装成好相公,同时让大傢伙儿知道他还接丧葬相关的业务。 其次就是要将自己成为鳏夫的消息扩散出去,吸引各家寡妇上门,早点觅得第三春。 …… 从这个行为的解毒就能看出,人和人的差别真是大得很。出身不同,所处的位置不同,代表的利益阶层不同,眼界就不同,看问题的方式简直南辕北辙。 京城里疯言疯语很多,大老爷不是会对这种事上心的,邢家倒是没那么淡定,在听说以后,他们就暗地里引导了舆论,暗示说贾赦对填房太太是真的好,举案齐眉就像是原配一样。这些事大老爷自然听说过,是从贾琏口中得知的,因为守孝的关系,儿子也不去君子别院了,停了手中的活计,整日待在府中。 填房太太也是正妻,她死了,贾琏和王熙凤是要守孝三年的。 说起孝期的规矩,最要紧的就是服饰、饮食以及行为方面。后者又包括两种,一是日常作风,不可以寻欢作乐,不可以搞什么聚会;二是不嫁娶,不行房事。按照朝廷的规矩,婆娘死了,大老爷也要哀思一年,之后才能再次续弦,他身上的限制要少很多,也不用穿孝服,作风正派穿着素净,别往家里抬人,别把府中女眷搞怀孕……基本就没事了。
第213页 至于贾琏、王熙凤之流,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最紧要的是七七四十九天热孝期,绝对不能有任何失格的地方,往后时间越长,基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就算是在孝期让女人怀孕,官府那边是不告不理,退一步说,自首的话也能轻判。 别看是在孝期,他们也有获得情报的渠道,贾赦是真的在修身养性,看着倒霉婆娘入土,吃了散灵饭以后,他就整日在书房里耗着,专心读起古时候那些命理以及风水典籍来,每日看看星象,没想别的。贾琏虽然变了不少,如今也很沉得住气,他终究到不了亲爹那地步,守孝是真,同时他偷偷观察着京城局势,随时准备在幕后出手。那些言论传得沸沸扬扬的,贾琏不费劲就知道了,他虽然想不通父亲那么做的目的,也知道不是因为多看中填房太太。稍微有点脑子就能想到,以他的本事,若真的横了心,要就人命还不容易? 贾琏试探性的将这番话说给大老爷听,却没得到正面回答,只是说让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别的多看,多听,多想,少插手……京城不是那么好混的地方,水浑着。 日子就这么过,邢夫人死了一个月之后,太子和四阿哥同时解除闭门思过的状态,回到朝堂上,他们做了深刻的检讨,康熙才大仁大义的原谅了两个儿子,做皇子的就算犯了错,轻点就抄律法,重点回去思过,再严重是禁足,事情闹得很大才会圈禁,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罪名,要撸掉黄带子也不容易。胤礽和胤禛倒是没什么损失,可哭了赫舍里家,格尔分心里苦啊,别看京城百姓都认为他和卿婉是真爱,实际真不是那么回事。身为爷们,尊严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是索额图的长子,进百媚楼第一次就是卿婉招待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贞洁烈女到他跟前也会百鍊钢成绕指柔,两人虽然没行鱼水之欢,每次见面重要畅谈人生,卿婉没说要赎身跟着他这样的话,格尔分觉得这女人不错,漂亮,有才情,能给他长脸面,还识趣得很。他自然就把卿婉划到自个儿的保护范围之内,暗地里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原主为什么会挨打,不是格尔分有多爱卿婉,而是为了护面子。 要是让别的爷们把他包的女人嫖了,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混? 谁知道荣国府那个酒囊饭袋还有逆袭的一天,一年的时间不到,变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格尔分后悔过的,心惊胆颤了一段时间,贾赦没去找他麻烦,后来就不想这些了,该怎样还是怎样。谁知道事情还没完。 就算卿婉再漂亮,再懂情趣,再会伺候人,她就是个青楼女子。就算贞操尚在,就算走的是高雅的路子,那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他自己的确不够出息,不过好歹也是索额图的长子,在相当程度上能代表赫舍里家的体面,让他娶个青楼女子做侧福晋,脸都打肿了。 男人都这样,喜欢在外面玩,喜欢漂亮女子,心里却划出了三六九等,将不同的人摆在不同的位置,鲜少有乱来的。 自己家就已经是悲剧,万岁爷还发了圣旨,要接孝懿皇后的亲妹妹进宫,为贵妃。自康熙原配死后,赫舍里家在宫里就没有人了,本来,都是后族,佟佳氏、钮枯禄氏同他们也差不多。康熙三任皇后,少年时是赫舍里氏,同她生了胤礽,她死后娶了钮枯禄氏,她死后,又搞出个温僖贵妃,都是一家子。同温僖贵妃同期的就是佟佳氏,这位死在二十八年,刚刚封后,没来得及凤袍加身就死了,之后五年,温僖也去了。 也就是说,曾经辉煌一时的三大家族,在宫里直接没了人。 保持这个平衡,大家都能接受,毕竟谁也不占便宜,尤其赫舍里家,他们还有太子胤礽可以支持,现在好了,小佟佳氏进宫,还是那么高的身份,直接就冠绝后宫,这是要重新洗牌的节奏。前朝和后宫是紧密相连分不开的,小佟佳氏一旦进攻,她娘家的气势就会上来,佟家风光了,也能给她做倚仗,这道封妃的圣旨让赫舍里家很不是滋味,唯一欣慰的就是她年纪轻进宫晚,贵妃的身份不能直接转化为在后宫之中的势力,再说,她生不出阿哥这话是贾恩候说的,绝对准,也就是得知此事以后,索额图心塞的程度才勉强缓和下来。 赫舍里家就低调起来,太子重建天光,他并没有立刻搞出大动作,而是去感谢了四阿哥胤禛,说什么虽然没能成功,甚至还牵连到自身,他的心意已经传达到了。 四爷其实根本不是为太子着想,他是按照康熙的吩咐,给自己找了个被处置的理由,要想救额娘,他被迫要虚弱一段时间,不便在人前现身。虽然并没有救太子的心,听到这番话,他也没觉得惭愧,揭自己老底。胤禛就说:“二哥是太子,是储君。”没有后话,却让胤礽深深感动,这年头,完全不肖想皇位,能够巴心巴肺对他的真是太少了,四弟大善。 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府,四爷回去之后就斟酌着写了一封信给贾赦,就乌雅氏,问了他几句,虽然邪术已经除去,皇阿玛并没有放她出来,还是在禁足,对生母,胤禛的感情已经越发淡薄,他想知道的不是亲娘能不能恢復容貌并且长命百岁,而是想要得到一个准信,那日的法事做得很成功,他已经还了亲娘一条命。 德嫔生他,却没有用心教养过。 养母佟佳氏死后,他活得心酸,即便如此也不能抹杀生恩的存在,说得简单点,没有乌雅氏就不会有他这个人。胤禛觉得就要这么耗一辈子,没想到竟然有偿还恩情的机会,德嫔被邪道士诱导,玩坏了自个儿,她在快速的折损阳寿,在床上躺一个月能让她活蹦乱跳回来,也算是值了,至少以后在应对亲娘亲弟弟的问题,他能狠心一点。
第214页 别看胤禛总是冷着脸,对亲近的人他的心很软的。 接到四爷的手信,贾赦并不觉得意外,他肯定的回答了胤禛提出的问题,同时隐晦的点出,四爷与德嫔娘娘的母子情义不会撑到最后,短时间内应该还会出现变故。胤禛多聪明的人,将这阵子发生的所有事连起来一想,心里就有数了。 若是从前的状态,脱离亲娘德嫔他多少会过不去,如今就不会了。 往后只等了一个多月,就到了钦天监选的吉日,小佟佳氏被风光的抬进宫中。康熙一直觉得,不到双十年华的妻妹应该会像孝懿皇后初初进宫的模样,她们脸有五分像,气质却不同。已经死了的那位是芊芊弱质,虽然是满人,身上却带了许多汉女的气息,她当初对爱情抱着幻想,希望能同表哥长长久久的作伴,能给他生儿育女,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最后这点她到是做到了,膝下却只有个早夭的女儿以及从乌雅氏那里抱来的儿子,她想着再等等,老天爷不会太残酷,总能生出一个来,却终究没有那样的命。 孝懿皇后虽然背地里动了不少手脚,在康熙跟前还是柔弱可人的,这回进宫的小佟佳氏却很不同,她已经褪去天真幼稚,气质柔和,眼神坚定,她不幻想太多,这三个月时间,从梦碎到重新抓住生存的信念,她已经养出了后宫妃嫔应有的心态。因为知道自己生不出儿女,就不会去嫉妒,因为知道会半路接手别人的,那也是她重要的机缘,小佟佳氏已经做好准备,无论表哥将谁记到她名下,无论对方出身寒微与否,都不计成本的对他好。 人要活得好,最重要的不是出身高贵与否,而是拎得清。本来,德妃应该有相当辉煌的人生,她却被皮相所迷惑,走上错路,对亲儿子还摆出那样的态度。是她不要,再三推拒,康熙看到老四的辛苦,不忍他付出没有回报,这才想出这样的法子。 胤禛很好,她不要,有的是人想接手。 对小表妹,康熙还是很满意的,她在床上很配合,心性也好。他让暗卫观察了一段时间,反馈回来的消息都是那样,每日到慈安宫去看太后,陪她聊天。年纪虽然不大,在妃嫔们跟前很端得起贵妃的架子,赏罚分明,规矩立得不错。太后以及康熙都没开口,他们还在观察阶段,小佟佳氏也稳得住,并没有去抓权势,只将自个儿分内的事做好,管理后宫的事大多还是三妃在做,她没有不满…… 她看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事来匹配,心里头门清。 对小佟佳氏,孝惠太后赞赏有加,康熙也很满意。她进宫一个月之后,某个侍寝的夜里,两人翻滚完之后,康熙就说起胤禛的事。小佟佳氏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妹,是康熙的妻妹兼表妹,有这层关系在,她同后宫其他女人自然是不同的,在她跟前,康熙尤其放松,能说一些实在话,德嫔乌雅氏和胤禛之间的纠葛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没什么好隐瞒的,康熙大致提了几句,就直接问她,可愿意接手老四。 根本不用问,整个佟家都在等这一刻。 他们就想看看到底哪位阿哥能有贾恩候说的那种大作为,没想到竟是胤禛。佟佳氏是千万个愿意,不过姿态还是要摆的,她眉眼低垂,像是在考虑。康熙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是不容质疑和更改的,会开口问她只是希望表妹能对胤禛好,不要成为第二个德嫔,他喝着茶等,也没过多久,小佟佳氏就抬起头来,“四阿哥是姐姐从很小一点养大的,没能看着他娶福晋,生儿子,姐姐心里肯定是惦念的,我很愿意做胤禛的额娘。” 她没说自己为什么犹豫,康熙也能猜到,他伸手将小表妹揽入怀中,道:“你不要想太多,以后还会有阿哥的,老四那边多担待。”这摆明是睁眼说瞎话,他比谁都清楚,小佟佳氏是不能生的,他和太后都不愿意。趴在他怀里的女人也勾了勾嘴角,额娘说的真是对极了,若不是提前知道自己的命格,这回她保准已经脑子不清楚,男人在床上说的话听听就行了,不要当真。他能对你说甜言蜜语,对其他女人也是得心应手的。 第二天,康熙再次去慈安宫同太后商量,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他颁下圣旨,再次扯出德嫔跟前的太监行刺那事,又说德嫔对禁足不满,在殿内砸东西发泄,废话一大堆之后,终于扯到了重点上。就是说他质疑乌雅氏的品性,又感念孝懿皇后,当初是怎样对胤禛好,决定改老四的玉牒,将他记在佟佳贵妃名下…… 那道圣旨写得洋洋洒洒,赞颂孝懿皇后,训斥德妃,又说小佟佳氏德行好,受太后娘娘肯定的。老十四在禁足,他不知道这事,圣旨只发到永和宫、佟佳贵妃以及四爷跟前而已。德嫔乌雅氏虽然不待见长子,也没想过要把他推给别人,在宫里混就是这样,自己多个儿子就能多条路,让别人多个儿子那就是多一道催命符,老四本就是个没良心的,对她这个生母和十四这个亲弟弟一点也不好,他们出事之后没见他想法子解救,反而上赶着去拍太子的马屁,还拍到了马腿上,牵连自身。 这种儿子,放在自个儿跟前的确闹心,成了别人家的,她更是寝食难安。玉牒改了的话,她就永远别想把人要回来,就算是生母,也就是陌生人一样的存在,以后要是和老十四对上,指不定会下怎样的死手。
第215页 “不!我没有谋反,我是被陷害的,我要见万岁爷!” “你们不能夺走我的儿子,不能!!!” …… 她就是嚎两声,心里是恨极了,也知道儿子要不回来,面子还是要顾的,不哭几声显得她多不待见长子一样。德嫔虽然努力在保养自个儿,效果并不好,让她以这样的姿态去见康熙简直是自绝前路,就这么两声,传旨的太监就开口了:“万岁爷想到娘娘会这样,特地吩咐奴才,若您求见的话,不用阻拦,请吧。” qaq 要不要这样? 被禁足过的那么多,哭过吼过的也不少,每次都被驳回,让她们继续闭门思过,怎么到她这儿就不灵了?乌雅氏干笑两声,道:“万岁爷日理万机,这等小事也不用麻烦……” 要是从前位列四妃的时候,谁敢给她脸色看,如今世道变了,在康熙跟前伺候的都知道,乌雅氏就算有谋略有野心能忍,他也很难翻身,改玉牒让四阿哥跟着佟家贵妃就是个信号,到这份上他们就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没等乌雅氏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娘娘莫让奴才为难,万岁爷说了,好些时日不见,他多少也有挂念,请吧。” 出来接旨的时候,德妃是蒙着脸的,压根没让传旨太监看见,要去见康熙就不同了,她还敢遮?乌雅氏本人心里清楚得很,以这样的陋颜站在康熙跟前会有这样的下场,即便那太监再怎么坚持,她也没敢松口,又说:“本宫身体抱恙,恐怕过病气出去,又担心污了万岁爷的眼,麻烦公公回去说一说。” 虽然她失势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德嫔递出一个锦囊,那太监掂了掂,可算是松了口,“既然如此,也没有办法,娘娘进去歇着吧,杂家回了。” 回去之后,那太监果然将德妃这番话老实传给李德全,作为康熙跟前的第一红人,也是宫里头的太监总管,对于各宫的事,李德全都了解得很,再说,贾天师做的那两场法事以及四爷的情况,他最清楚不过,为的不就是德嫔娘娘,按照贾天师说的,命是保住了,脸也毁了。李德全没细问,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摆手让他退下,自个儿进内殿将情况禀告万岁爷。 听李德全说了乌雅氏的反应,康熙皱了皱眉,半晌才说:“老四那边是什么反应?” 阿哥和妃嫔孰轻孰重李德全还是分得请的,尤其,经歷了那两场法事之后,万岁爷对四阿哥胤禛的印象颇有改观,直接将他列入大孝子名单,报告同四爷相关的事,李德全就慎重多了,他说:“四爷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很平静的接了圣旨,去永和宫磕头了。” 这的确是胤禛会做的事,德嫔做得那样过分,母子之间的感情不知道多寡淡,老四豁出去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想要救她,换来的只是各种难听的话,老四在府中修养,不知道,永和宫那些腌臜事他却一清二楚。生恩已经换上了,这种额娘不要也罢,小表妹虽然年纪比老四还轻,她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妹,出身高贵,有分寸,担得起自己的信任。 胤禛就想起两个月前,贾赦写的那封信,的确是成真了。他同生母德嫔的情分已尽,註定会有新的机缘,做佟佳贵妃的儿子同德嫔的儿子相比,高下立见。胤禛心里颇有解脱的意味,想着去磕个头,了却此事,他到德嫔宫殿的屋檐下跪着磕头,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不顾里头的冷哼之声,转身就离开了永和宫。 ☆、第094章 圣旨来得太突然,事先一点徵兆也没有,消息扩散开以后,后宫妃嫔以及文武百官都各怀心思。包括佟家,虽然知道贵妃娘娘会凭空得来一个阿哥,却没料到,那人竟是四阿哥胤禛。出乎意料是肯定的,仔细想想,实际又在情理之中,刚出生的阿哥若生母位分太低,会直接抱给居主位的妃嫔抚养,就好像八阿哥胤禩,他的生母卫氏如今已爬到贵嫔之位,起初却不是那样的,以辛者库贱妇的身份被康熙看中,临幸了几回就怀上八阿哥,胤禩出生的时候,她还在底层摸爬滚打,换了别人会争取亲自养儿,她连尝试也没有,只是看了几眼,就痛快的让嬷嬷把人抱到主位妃嫔,也就是惠妃纳喇氏手中。 别看供妃嫔居住的有东西六宫,各种潜规则之后,可选择的余地就很小了。 坤宁宫是康熙元后赫舍里氏以及继皇后钮枯禄氏住过的,她们走后就空出来,给所有人的印象是,这个宫殿就是默许给中宫皇后住的,谁搬进去都会招麻烦,加上两任皇后都不长命,又给这个坤宁宫染上了悲剧色彩,康熙第二任皇后钮枯禄氏死后,这里有二十多年没住过人。 承干宫也不吉利,之前两位在这里住的都是大人物,首先是顺治朝以一人之力搅乱后宫,甚至能影响皇帝各种决断的董鄂妃,然后就是孝懿皇后佟佳氏,她们也是红颜薄命。 景仁宫是康熙出生的地方,本朝尚无妃嫔居住。 永寿宫是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住过的地方,她也是死在那里的。 翊坤宫宜妃。 永和宫德嫔。 …… 排除掉这些,能够供小佟佳氏选择的就只有长春宫、咸福宫以及钟粹宫,接她进宫之前,康熙就深思熟虑过,他选择的是长春宫,名字听着有蓬勃的朝气,给风华正茂的小表妹住正合适。长春宫里头原本住了一位贵人,一位常在。
第216页 搬过来之后,小佟佳氏还琢磨着,排除掉自己生,最容易得到儿子的办法就是抱养长春宫里低位妃嫔生的阿哥,现有的两位却都不是得宠的,还是汉军旗出身,长得是纤纤弱质,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不像是能剩下健壮阿哥的。 小佟佳氏会想,佟家其他人更不用说,他们将同宫殿那两个低位妃嫔的出身打听过以后,觉得怎么也不靠谱,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万岁爷就发圣旨,改四阿哥玉牒,记在长春宫佟佳贵妃名下。 出乎意料是没错,仔细想想,也合情合理。 胤禛的生母德嫔对他是完全不上心,她会悲伤的缅怀早夭的六阿哥胤祚,对十四阿哥简直不能更好,唯独是长子,在她跟前就像是隐形人似的,倒也不会恣意责骂,只是大多不给好脸色,看到她笑那绝对是有事让胤禛去做。 在上书房帮助十四,在康熙跟前替他说话……对幼弟,四爷真是煞费苦心。这么做能换来生母和颜悦色也好,乌雅氏还是那样,不咸不淡的,胤禛做了利于她利于十四的事,她会点头夸赞两句,却不会在心底里有大的改观。这两年,胤禛终于想明白,对别人产生不好的印象是很容易的,一句话,一桩事,要洗白却很难,这种恶劣的观感大多会持续一生。 他努力过太多次,心累了。 之前是没想到德嫔和四阿哥会拆伙,这道圣旨发下来之后,有意见的人倒是极少,四阿哥和他的嫡福晋乌喇那拉氏真是被德嫔折腾够了。那些事后宫妃嫔以及大臣们都略有耳闻,别说眼线遍布整个紫禁城的康熙。 能够理解是一回事,能否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钮枯禄家觉得烦闷,钮枯禄氏虽然做了几年皇后,却没留下子嗣,她的亲妹温僖贵妃倒是生下十阿哥,那是个呆子,德行没得说,骑射拳脚都很好,就是没有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要说个一二三四很难,不过这却是群臣共有的认知。钮枯禄家本来就很勉强,他们的势力在缩水,想挽救又不得其法。佟家与他们的情况基本相同,当然,仅限于贵妃娘娘进宫之前,九月进宫,到如今才过了一个多月,小佟佳氏受孝惠太后赞赏,深得万岁爷喜欢,如今还将四爷纳于名下,简直是如日中天。 若他们一直都好,钮枯禄家不会这么闹心。 同样处于困境的小伙伴突然谋到出路,自己还在原地碰壁,那种感觉太闹心。 与钮枯禄家不同的是,赫舍里家内部传出两种声音。 首先是庆幸的,严格说来,抚养四阿哥胤禛长大的应该是孝懿皇后佟佳氏,也就是如今后宫里那位贵妃娘娘的亲姐姐,改玉牒的话,首选应该是她。佟佳氏活着的时候,求过康熙许多次,她卧病在床眼看就要不行了,也没放弃这个念头,康熙没有松口,会封皇后有很多原因,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因为没法子答应她最后的恳求,以这种方式弥补。 要是将四阿哥记到孝懿皇后名下,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子,能够同胤礽一较高下的,与这样的大悲剧相比,给贵妃娘娘并非不能接受。 也有人觉得小佟佳氏带来的威胁太大,她的表现已经超出年纪,不胡闹,不折腾后宫妃嫔,将心思放在陪伴太后以及伺候万岁爷身上,不急着将全力抓到手中……平心而论,要是后院里有这样的女人,他们也会给最大的疼宠,女人就应该这样。 这事放在宫中,在小佟佳氏身上,立场不对的大臣们压力激增。孝懿皇后也是以贵妃之尊入宫,死之前坐上后位,她可以,小佟佳氏就不行?如今这位可讨喜多了,一等一的通透。 几个当事人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同他们相比,众大臣还要精彩很多。德嫔被传旨太监虐了一回,又沉寂下来,她不敢再胡闹,那不孝子送出去也罢,不值得多想,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回復年轻美貌,亏得现在有禁足令保护,一旦撤除,她就没理由躲在永和宫不见人了。 四阿哥给她磕了三个头,拜别生母,然后就去了长春宫,虽然小佟佳氏的年纪还没他大,改了玉牒,以后就是他亲娘。别看他冷着脸,瞧不出什么表情,过去这一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贵妃娘娘进宫那么短时间,对未来没有幻想?只要是女人,就不会希望替别人养儿子,同自己亲生的争宠。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从一种尴尬过渡到另一种。 叩拜过之后,小佟佳氏让他起来,到边上坐下,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她不会说类似于“你的养母是我亲姐姐,我会替她加倍对你好”这样的话。别说皇家,贵族家的姐妹感情也不是那么值钱,尤其,孝懿皇后死的时候,小佟佳氏也就是四五岁,两人见面的次数极少。对于前朝的问题,胤禛大多能发表自己的见解,条理分明,这种场合,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引话头的是小佟佳氏,她没说铺垫的话,直接道:“在皇家,感情用事等同于找死,我不会说煽情的话打动你,既然改了玉牒,以后名正言顺的就是我儿子,不怕说实话,进宫之前,父亲派人去过天师府,为我算命格,得到的答覆是生不出子女……终其一生,本宫就只得你这一个儿子,我自不会慢待,咱们娘俩是要宠辱与共的。” 佟佳氏这样的姿态倒是让胤禛松快不少。若对方真生不出儿子,日子就好过多了,可以放心合作不用担心有亲儿子就刻薄他。不能生对女人而言是最严酷的刑罚,胤禛却觉得舒坦。虽然说这样是不对的,到底忍不住。
第217页 “从圣旨发出来那一刻,您就是我嫡亲的额娘,”说着,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有您。” 合作协议就此达成,胤禛终于能摆脱被德嫔折腾鸡飞狗跳的生活,小佟佳氏也松了口气,贾恩候说得的确没错,她的儿子,她未来的倚仗已经有了。 他们聊得愉快,四贝勒府的女人们想法是五花八门。 嫡福晋乌喇那拉氏相当支持康熙这个决定,她算是受够德嫔了,她说话并不刻薄,对自己却不冷不热的,做什么事也挑剔得很,尤其是在子嗣问题上,弘晖怎样她不很关心,倒是后院其他女人,要是三五个月没人怀孕,身为正室,她要挨训不说还要将其他女人往四爷跟前送。 整个京城所有人都说四福晋宽容大度是嫡妻的典范,她心里苦。“不会有人比德嫔乌雅氏更糟糕了”乌喇那拉氏就是这样想的。 会有这种想法的就只是四福晋一个人而已,李侧福晋以及众格格并不这么想。德嫔不喜欢四爷,连带着乌喇那拉氏也倒霉,她们乘机捞到不少侍寝的天数。尤其宋格格,她是胤禛最早的女人,帮助人见人怕的冷面四贝勒脱离童子鸡,别看她出身低,好歹是德嫔亲自选出来的人,她想给乌雅氏递消息去告黑状并不难,没这个靠山,以后日子才要艰难。 她们虽然憋屈,那程度远远赶不上乌雅格格,也就是在弘晖出事之后被塞进府中的德嫔娘娘的亲侄女,别看她这是格格,在府上却有超然的地位,宫里有人不说,还是胤禛的亲表妹,就连乌喇那拉氏也不敢随意发落她,其他女人更要腆着脸讨好。 地位倒是非凡,日子也过得相当舒坦,还没抓住机会爬上去,胤禛就改玉牒了,万岁爷将他记到养母孝懿皇后的亲妹妹,小佟佳氏名下。乌雅格格心肝颤抖,说不害怕是假的,姑爸爸从前就是伺候佟佳氏的宫女,爬床生了四爷,之后更是势不可挡,一路杀入四妃之列,虽然当事人之一的孝懿皇后已经死了,佟家和乌雅家的仇怨就在那里,洗不掉的,接手胤禛的是苦主的亲妹妹,还不收拾自己? 乌雅氏在院子里踱步,听说四爷回来,立刻带上煨在灶上的鸡汤,拿去书房外面,她想进去,却被苏培盛给拦住,“我为表哥熬了汤。” “您把东西放下,请回吧,爷不让人打扰。” “可是……” 眼看就要争执起来,胤禛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他道:“让乌雅格格进来。”从她进府开始,胤禛的称唿就一直是这样,乍一听并没有不对,乌雅氏甚至觉得是因为重视她,心里有她,才能容忍女人进书房。 乌雅氏趾高气昂的进去了,走得那个婀娜多姿,请安都带着勾引之色,听到脚步声响起,四爷放下笔,伸手在鼻樑上捏了捏,然后才抬起头来,他没给乌雅氏废话的机会,直接说:“圣旨的内容你也知道,以后就不要叫表哥,改一改你的称唿。”胤禛主要想说的就是这个,对方却相当不能接受,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双眼迷濛的看着四爷,“您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胤禛本就是不懂情调的,他又说:“规矩也要再学。” “不,表哥你永远是我表哥……”煽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四爷又是一瓢冷水泼过去,“你想抗旨?找死也别牵连府上。” “只是改玉牒而已,您还是姑爸爸的亲儿子,我们像从前那样好好的……” 不愧是少了一魂的,和她简直扯不清楚,纯属脑残。她是害过弘晖的,能好好活到现在已经是自己仁慈,胤禛难得有心提醒她,非要作死那也随意。胤禛懒得再说半句废话,直接将苏培盛唤进来,让她把人带出去,鸡汤也拿走。 书房里发生的事后院的女人们是不知道的,听说乌雅氏带着鸡汤过去找四爷,还被放进去了,许多人都在琢磨这其中的含义。这个做法有两个不对劲的地方:其一,四爷的书房那是福晋乌喇那拉氏也不能随意进的,私人重地,曾经有无数人仗着自己得宠,想要带汤品和糕点进去,都被拦下来,乌雅氏怎么就成功了?从过去这半年的经歷来看,四爷不是真心宠她,这是碍于德嫔的面子;其二,改玉牒的圣旨已经下来,自此以后,德嫔虽然实际上是四爷的生母,他们之间却斩断情义,四贝勒府的宠辱同长春宫的佟佳贵妃绑在一起。以四爷的性格,就算是心有不满,他也不会大喇喇表现出来,忍耐,等待翻盘的机会才是他会做的事,为什么要堂而皇之的对乌雅格格好,给小佟佳氏难堪?就不怕这位新上任的额娘受刺激变成德嫔之流?难不成,四爷对他那个偏心眼的生母竟是真爱? 就一道圣旨,让无数人纠结,胤禛没考虑那些,他和贵妃娘娘已经开诚布公的谈过,不能说做“真正的母子”,以后倒是能好好合作下去。若是这么一丁点事都能闹出误会,以后还能好? 比起这些流言蜚语,对他而言最要紧的还是问一问小佟佳氏的命格,天师府还在孝期,除了奴才们该做什么还是一样,主子已经闭门不出很长时间。热孝倒是过了,宴会还是不能出席的,娱乐活动也要禁止…… 天师府早就拿出态度,在出孝期之前,他们拒不见客,四爷不好坏规矩,还是用老办法,写信让心腹带过去,他将改玉牒这事大致说了说,直接问贾恩候,能不能透露贵妃的命格。换了别人,贾赦或许不会告诉,问他的是四爷,且不说此人命格贵重,极有可能是大清朝的下一任皇帝,同自己矫情又很深厚,便是撇开这两点,胤禛已经和小佟佳氏绑在一起,让他们互相了解方便长期合作,知道佟佳氏不能生阿哥,四爷才能更放心。
第218页 贾赦就选择性的提了几件事,他没说胤禛能够给佟贵妃带来荣宠,只说那位娘娘的确生不出,终其一生只会有他这个儿子,对方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至少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可以放心。就这点内容,几行字就写明白了,贾赦虽然知道不少秘密情报却没提示,你知或者不知,命运就是那样,不会随意更改,就像自家那个已经入土的倒霉婆娘,他算出来是水厄,牵扯报应,虽然没点破,他当时想了法子希望至少保命,在邢氏本人的严密防守之下,水厄没来,倒是沾上人祸。 将要发生的事件是可以预判,并且防备的,不过,若是你命中注定有的劫难,避无可避,就算换一种方式,老天爷也要收了你。 胤禛的命格是好的,就是多灾多难,这也是成大事者共有的属性,他们会经歷各种坎坷,熬过来就一片坦途,要是不能,那就颓废消沉下去。 那话虽然老土,就是有道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过去十三年德嫔丧心病狂的行为只是考验而已,对四爷而言,这只是众多劫难之中的一环,以后还有更多。 以后的事胤禛不知道,他也不会去多想,就算知道贾恩候是个实在人,若他坚持要问一定能得出结果,不过,人生哪有不经歷坎坷的,活着就是在渡劫,提前知道太多反而是自寻烦恼,活在当下,见招拆招才是他的玩法。 以后遇到的各种事不是凭空钻出来的,是现在你做的各种决断引出的后果,所以说,比起想那些太遥远的东西,不如好好考虑当下的境况。 得到贾赦的回覆,胤禛也就放心了,他没再矫情的写感谢信,而是将纸在烛台上引燃,烧成灰,想了想最近可能遇到的情境,又看起户部的卷宗来。老三因为实在太文绉绉,性子又软,人家说几句感人的话他就狠不下心,让他去收帐简直是灾难,胤祉折腾了三个月时间,从五月初四到七月末,直到四爷将身体修养好,了解了户部最新发生的事,将工作拿回来之后,才在康熙跟前问起收帐以及核实户籍的事。 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康熙都忘了还有这茬,胤禛提起,他才将老三召进宫来,问他到底收回了多少,可有成果? 没有,当然没有。 本来几句话就能表达清楚,为了将推脱责任,胤祉说了半天,将每位大臣的难处都点了一遍,谁家怎么滴,谁家又怎么滴……他说个开场白,康熙和胤禛就全明白了,都是人精,还能听不懂他话中含义? “你就别说这么多,朕懒得听,一句话,成还是没成?” “……没成。” “胤祉啊胤祉,你怎么就不明白?谁家没点烦恼的事,连平民百姓都能想法子度过,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转身哭穷?同样的事,老四就能做得很好,你怎么就不行?”康熙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他说话是没有顾忌的,也不会说要给谁留面子。虽然说的是事实,这话却让三阿哥十分难堪,脸色变了好几次,咬紧牙关,说:“皇阿玛说得是,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 讨债的活计又回到四爷手中,经过实验,会讲道理会说话和和气气的上门反而达不到目的,管用的还是铁血手腕。老三被打发出去,康熙又同胤禛说了几句,其实也都是训话,人无完人嘛,就算四爷再回做事,总有他不擅长的,“胤祉就是心软,做这种事拉不下脸,身为阿哥,他这样并不好,不过,你也有要改进的地方,老四啊……对外人说公事的时候就算了,回到府中别冷着脸……” 这些年,康熙一直挺纠结。 老四天生活泼,因为性格急躁被他训了两回,怎么就变成了这个德行? 这些后话,三阿哥胤祉是不知道的,他就想着,皇阿玛从来就没找自己问过收帐的事,怎么突然就提起来,果然是老四和自己过不去。出宫这一路他勉强维持着平时儒雅斯文的形象,上了马车之后才拉下脸来。 该死的! 就应该让他闭门思过一辈子! 都是一个阿玛,怎么就会有这样讨厌的兄弟? 烂田里就长不出好苗子,德嫔就是个贱妇! …… 九月的大事是小佟佳氏以贵妃之尊进宫。 十月是四阿哥胤禛改玉牒。 十一月更热闹,足有两件。 首先是万岁爷撤了德嫔的禁足令,原谅她识人不清,不再计较行刺之事。另一件还是在永和宫发生的,居于偏殿的贾元春摔了一跤,之后就要生产,如今正巧是怀孕的第八个月,有句话叫“七活八不活”这孩子生下来就没唿吸,浑身涨紫,是个死胎。 说起来真是可惜,她怀的是个阿哥,模样还颇好。 这事对贾元春的打击是巨大的,生下来的那一刻她还有意识,迷迷煳煳看着接生嬷嬷将孩子抱过去,就问:“是阿哥还是格格?”对方没回答,产房里一片寂静。这就不对了,就算生的是格格,被接生嬷嬷拍两下应该也会哭的,“为什么不哭?你拍拍他,快拍啊。” 心里已经知道结果,她却不能接受,先是着急,然后就生气的让嬷嬷把孩子抱给她,明明都死了,她还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甜蜜的说:“是个阿哥,我生了阿哥,派人去给万岁爷报喜。”说着她神色越发柔和,用棉被将儿子包裹起来,抱着摇了摇,嘴里哼着小曲儿。
第219页 “我们宝宝叫什么好呢?” “额娘给你取个小名怎么样?” “瞧这小模样,多可爱,额娘一定不让你被其他女人抱走,绝不!” …… 贾元春完全陷入到自己幻想的世界之中,她没疯,只是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现实。接生嬷嬷都哭出来,做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后宫里头每年都要死几个,落胎的夭折的简直不要更多,死个阿哥根本不足以令她们悲痛。 为什么哭? 接生出死胎,以后还有谁敢请她们? 遇到这种事整个人都晦气。 听说春贵人是非常得宠的,她们摊上这样的事,能不能活命都不好说。 虽然未来悬了,她们还是咬牙开口:“娘娘您别这样,阿哥他……”还没说完,贾元春就抬起头来,斥道:“你这老婆子想说什么?小阿哥不可爱?” qaq…… 再可爱他也是个死的啊。 你倒是醒醒。 接生嬷嬷实在没法子,她们交换眼神,然后就有人悄悄退出去,虽然是发生意外之后不得不生产,守在外面的人还真不少,除了德嫔之外,永和宫的几位都在,还有些同她们交好的,这些人不是来为贾元春祝福,而是想第一时间得到结果,到底是阿哥还是格格。 她们先来,康熙听说之后也派了个二等太监过来。接生嬷嬷出来就成焦点,所有人都热切的看着她,七嘴八舌的发问。 “可生出来了?是阿哥?” “方才里头是什么动静?春姐姐还好?” “真是急死人了,你倒是说啊!” 那人简直想哭,她跪下说:“娘娘生了,是个阿哥…………死的。” 心情起落太大险些就一口气提不上来,前半句简直把人吓尿了好吗?谁不知道春贵人是贾天师的亲侄女,也是挨着这层关系,万岁爷才会宠她,要是生出儿子,六嫔里头总有人要让位,前半句简直让人绝望。 真是人各有命。 乌雅氏就是个爬床的,因为连生三个儿子,一步步走到四妃之位,如今是败了,也不能否认她曾经的辉煌。不是每个人都能效仿她,看贾元春,背景要更好,贾家怎样就不说了,贤圣天师一个人就能将她推上高台,路是铺好的,可惜她不会走,生不出活的阿哥什么都是瞎扯淡。 接生嬷嬷是不愿意这事扩散开的,候在外面的女人们却不是善茬,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贾元春还没清醒过来,整个后宫就都知道她摔一跤之后生了死胎这件事,康熙算是第二批得知的,那二等太监听说以后,没敢耽搁,一路小跑回到干清宫将事情说给李德全听。 “现在可如何是好?总管您给小的拿个主意,万岁爷那里要怎么说?”那人都要哭出来,本来是好事,别管生阿哥或者格格,都会给赏,只是数额不一致而已,想着就不应该是赔本的生意,结果,贾元春倒是生了,也的确是阿哥,可惜就是没活。人都是死的还有屁个赏赐,万岁爷不拿他发泄火气都是好的。 那太监平日里也是安分的,让他做什么都挺勤快,李德全就让他仔细说了一遍,然后摆手把人打发出去,自己到内殿里头,“禀万岁爷,永和宫已经传回消息了。” 康熙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贾元春,不过,子嗣不嫌多,他抬起头来,“是阿哥?” 李德全沉默片刻,道:“请您节哀顺变,娘娘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然后才生的,的确是阿哥,只是没活。” 要是早些年,听到这种消息他不知道会多难受,荣妃可以说是后宫里头最能生的,她统共生过五个儿子:承瑞、赛音察浑、长华、长生和胤祉。活下来的就只有胤祉而已,前头四个全部夭折。那是康熙心中永远的痛,尤其承瑞,那是他第一个儿子,活到三岁就病死,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那时候,只要有妃嫔怀孕,他就紧张得很,希望能添阿哥,如今活着的儿子都有十几个,也就没那么迫切了。贾元春生了死胎,说一点也不怅然那是假的,他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就说:“事情交给贵妃处理,不用再来报告。” 小佟佳氏已经成了四爷的额娘,她同贾家就有了渊源。 首先,她进宫之前是请贾恩候算过命的,也是因为得了指点,才能立刻沉淀心情,稳稳的走到现在。虽然没见过姐姐当初做贵妃的模样,听那些传言,并不比自己优秀许多。 其次,便宜儿子胤禛同贾恩候关系匪浅,京城百姓就盘点过,所有阿哥之中,与贾天师最不对盘的是胤祉,关系好的很多,比如大阿哥胤褆、四阿哥胤禛、九阿哥胤禟……这三位可以说是最亲近,太子啊,老八老十也都不错。 …… 佟家对贾恩候有单方面的感激之心,虽然并不很多,虽然贾家两房关系不睦,好歹是一家子,这种时候看在大老爷的面子上,她多少会照贾元春,不让她陷入更悲惨的境地。 生下死胎也就是让人嘲讽一番罢了,不会招来更多祸事,加上有小佟佳氏压阵,后宫局势很平稳,从生产之后,贾元春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抱着死了多时的小阿哥不松手,让底下人很难办,虽然已经是十一月,大冬天,尸体在房里放久了总归不好,该怎么处理就要走程序了。贾元春非觉得自己成功生了小阿哥,只是抱着还不算,还要找人来给他餵奶……险些将奶嬷嬷搞出心理阴影。佟佳氏听说这事,亲自过去让婆子强行把人抱走,贾元春却像护鸡仔的老母鸡一样,俨然是要和人拼命,绝不松手。
第220页 这种情况下,直接抢是没有好处的,很有可能让贾元春也把命丢了,因为主事的是她,贾家人没准要恨上自己,小佟佳氏琢磨一番,就将老四找来,让他给贾恩候递个信,将春贵人的情况如实的通知他们,同时希望天师能想个法子将她的魂找回来,瞧她那样简直就是失心疯的节奏。 四爷没有推拒,回去就让人到天师府传信,得知此事以后,贾赦倒没立刻想法子,而是让王善宝去宁荣街,将消息传回去。贾元春生死胎这事虽然在宫里传开了,到底没扩散出来,后宫和前朝和民间,那是三个不同的世界,贾赦心里是有数的,无论如何,贾元春生不出儿子,他命里头没有,如今应验了,也不觉得惊异或者稀奇。 且不说命中注定,就算是突然得知,要是亲女儿悲痛一番还说得过去,贾元春只是侄女而已,她也不靠对方飞黄腾达,爷们就该自己去闯,倚仗女人发达有什么出息? 能这么淡定的就只有贾赦而已,消息传回去,贾家直接翻了天,史太君心里堵得慌,她就算再大彻大悟,听说孙女生了死胎,现在疯疯癫癫的,还是痛心疾首。 她这把岁数,经歷了无数的波折与坎坷,倒是没被打倒,二房王夫人直接就晕了过去,贾政也不好得很,他们将长女贾元春看作是希望,只要她得宠,自己就能跟着沾光。按照预想,辉煌的起点就是生下阿哥,如今都已经八个月,想着这胎应该稳了,竟然会有如此变故。 孩子没了,人疯了。 还能有什么盼头? ☆、第095章 本家那边直接乱成一锅粥,听说女儿生了死胎,整个人还疯疯癫癫的,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晕了过去,周瑞家找了两个人将她扶进房里,贾政也受了很大的打击,皱了很久的眉头,又是一阵嘆气。无怪他心塞,就本朝而言,官家出身的女子一般是三个出路。或者找个真正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将后院的大权握在手中,就好像贾代善与史太君,一个是国公府继承人,一个侯府嫡小姐,撇开真心不谈,两人婚后举案齐眉,男主外女主内,日子过得和乐美满,除了俩儿子有点操蛋之外,算是一桩极好的姻缘;要是女子出生稍低,想要做到这样就很难,那么她们可以走第二条路。有句话叫“女要嫁高门”就算是做不成嫡妻,为侧室,为妾也都比在低门矮户里作威作福来得强,虽说朝廷不推崇,世俗也不接受,在民间宠妾灭妻的男子比比皆是,官家倒是不敢太过分,实际上只是没传开罢了,许多看起来富贵又体面的太太关上门那叫一个苦逼,两口子在家里是相敬如冰,当着外人的面会齐刷刷摆出举案齐眉神仙眷侣的姿态……男人为什么敢这么做?很简单,无论嫁了怎样糟糕的人,大清朝都没有和离这种说法,只要不是眼里完全容不得沙子,就算再泼辣的女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忍。只要嫁出去,就是夫妻一体,女人的体面和荣耀都要靠相公和儿子挣得,将宠妾灭妻这种事张扬出去,惹怒了宫里的巨头,撸掉官职,小妾没好日子,男人会受到惩罚,同样的……宣扬家丑的女人也别想有好名声。 虽然错在男子,女以夫为天,搞这种事坏相公前程,那是不贤。说得更简单一点,只要嫁出去,就算男人死了,你也得守贞洁,养儿子;要是婆娘死了,满一年就可以续弦,又死了还能再来一个,没听说相公守着妻子的牌匾过一辈子的。 正是因此,侧室以及小妾们就有兴风作浪的底气,除非被直接拿住把柄打发出去,否则嫡妻也不能太过分,虽然说正房太太是主子,别的都是伺候她的奴才,不过,府上不止有一个主子,不说爷们,谁家没个老祖宗,就算婆婆死了,还有姑奶奶,做得太过分要治你不要更容易。 这两种是选择最多的,还有一种就是进宫去拼杀,出身高贵的就以贵妃、妃或者嫔的身份进去,直接坐一宫主位;出身低一点,那就从常在或者答应做起,要么用身体勾住帝王,要么有点特殊的才艺,这年头,弹琴绣花已经不稀奇了,别看唱小曲儿、跳舞之类的没那么高大上,实际要合用得多……这些都不行的话,会伺候人,能生孩子也是本事,在宫里混,子嗣是最重要的。这两种都是通过选秀正儿八经进后宫的,还有一种初入宫是伺候人的,埋伏在各宫娘娘身边,逮着机会就爬床,咬着牙往上走…… 进宫是风险最大的博弈,可能得到的回报也是最高。 这里也拼娘家权势父亲官爵,却不是最重要的,本朝有个非人为造成的习惯,后宫里头,身份月尊贵,一般都倒霉,皇后大多死得早,能够做到头的真不多,孝惠倒是熬出来了,想想当初,她头戴金冠,手执凤印,不也被董鄂氏治得死死的。 在后宫里头,娘家权势能够让你免受欺压,就算是给卓姓大族面子康熙每个月会固定分几天过来,说白了,出身高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面临的危险相应也会少些,甭管混到哪一层,人总是欺软怕硬的,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像康熙这样大权在握的皇帝,宠爱不是根据出身给的,因为这样,后宫才会出现德嫔乌雅氏、良贵嫔卫氏这样的。 贾元春和薛宝钗为何挤破头都要进宫? 就是不甘于平凡的生活,豁出去也要搏一搏。 自家女儿有几分本事贾政心里还是有数的,贵人娘娘进宫之前,能将府中长辈都哄得好好的,让所有的主子奴才都说一句好,就算是嫉妒,也找不到理由削她。进宫的时候年纪尚幼,虽然用了好些年才熬出头,她比德嫔之流年轻多了。虽然说,女儿得宠不是因为自个儿,为了支持她,每一年府上都要塞许多银票进宫,说得难听点,养了她这么久,总要为家族做点贡献,虽然的确是得宠了,还没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地步,就陷入悲剧之中。
第221页 按照贾政的预期,只要女儿能顺利生下阿哥,万岁爷一高兴,得赏赐事小,万岁爷没准就会给他加官进爵。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坐了太久的时间,别说外头,就连自家人都对他不抱希望,贾政却坚定的相信着,自己是千里马没遇到伯乐,只要让万岁爷看到,将他调去紧要的部门,一定能发光发热。 他需要的是一个契机,兄长不愿意做跳板,还有眼看就要熬出头的女儿。 现在女儿出事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贾政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去了母亲房里,他眼圈有些泛红,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股子悲伤气息,史太君原本不想再管事的,见她这般,还是皱了皱眉。 “老二你过来有什么事?” “兄长递了信回来,说贵人娘娘生了。” 瞧他那样,不像是高兴,史太君心里基本已经有数,贾政没有继续说,她也就沉默着,半晌才问:“是格格?” 很简单的三个字,却透出一股子无奈的味道来,她已经想透了许多问题,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句话是千真万确,要是一家子窝囊废,甭管她怎么卖力怎么拼,家业都不可能守住。荣国府的辉煌是几代人创下的,败落却太容易,从老爷走到现在,其实还没有二十年。从前史太君总是卸不掉重担,受了些打击才幡然悔悟,错了,真是错了。 府上条件太优越,让子孙没了拼劲。 她管得太多,以至于其他人都不会处理紧急问题。一旦有突发事件,所有人都慌了,根本就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因为活到现在都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他们心里头就觉得自己一定不行。 …… 她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两个儿子之间的差距,老二没她从前以为的那样好,别说好,他那个性不改,以后就是这样了。因为性格温吞,又是窝里横,要闯大祸也不容易,同样的,前途也说不上,二房这边,能够依靠的就是贾宝玉和贾环。 按照史太君的想法,贾环基本是没戏的,他是赵姨娘一手带出来的,母子俩根本就是一个样,品性都坏了,内里阴毒。宝玉倒是聪明,也有才情,就是有点不务正业,到现在已经七八岁,四书都没读熟,考起来磕磕绊绊的。放下别的事以后,史太君就努力的想让宝玉学好,至少留个念想,他是衔着美玉出生的,本身命应该不差,再有亲姐姐元春照应,自己努点力,要奔出前程并不难。 今天以前,史太君觉得,元春那边不用担心,都已经八个月,滑胎的可能性是极大的,危险期基本已经过了,她需要重点关怀的还是宝玉。没想到的是,孙儿还没教好,眼看就要飞黄腾达的孙女也折了前程。 贾政这么沉重,摆明就是生了女儿。 皇家的格格能活到成年的就不多,够了年岁也就是送去大草原联姻或者嫁到大臣家,格格就是政治牺牲品,生一箩筐也没用,根本不足以影响万岁爷的各种决定。这时候史太君虽然心有遗憾,还没有完全绝望,毕竟,贾家还有老大立着,虽然两兄弟并不和睦,他也不会不计成本的帮助二房,元春在宫里头总会沾他的光,想到后面有个通天晓地什么都能算的大伯,遇到的腌臜事就会少很多。 你说她们明知道贾家两房关系不好,邢夫人丧期贾政还给贾赦找了不痛快,他们会互相帮助? ……按照正常逻辑的确不会。 好歹老东西还没死绝,由她开口,贾赦出手的可能性是很高的,许多人都有家族利益优先的念头。这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弄死贾元春不可能,便是做得再干净也抵不过掐指一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这样的担心,绝大多数人都会放弃对贾元春出手的念头。这也是她能好好养到八个月的最重要的原因。 佟家的女儿进宫已经是定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乌雅氏的悲剧也不可逆转,只等看戏就成。 无论怎么看,最需要解决的还是贾元春。 史太君一不注意就想远了,在她愣神的时候,贾政答覆说:“是阿哥。”……这就不能理解了,贵人娘娘生了阿哥你还这么悲痛,敢情不是亲生的?巴不得人家倒霉是吧?贾政没让史太君再发问,他接着说,“生是生了,就是没活,说是死胎。” 这就能理解了,在皇家,剩下死胎还不如一早就没怀孕,平白染上晦气,“到底怎么回事?你仔细说。” “兄长派天师府的管家过来传话,说四爷给他递了信,贵人娘娘摔了一跤然后就早产了,费了很大劲生下来终究是没活,本来,只是这样的话消息不回这么快传出来,四阿哥说出此事是为了让咱们想办法开导娘娘,她因为承受不住打击,有些疯癫了,说是抱着小阿哥的遗体不松手,让底下人难做。” 到底是读过书的,虽然做人不行,说话倒是挺有条理,贾政一次就将王善宝传达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亲娘,自想明白之后,史太君已经很久没这样心塞过,她闭上眼半晌才睁开,神色有些疲惫,双眼却透出坚定之色。 天师府的管家是王善宝,既然是他传的话,那就不会有假。 这个消息又是四爷递出来的,完全不用怀疑真实性。 府上出了个玄门大师,所有人都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史太君也开始相信命道,到这份上都没生下来,难道是註定要落胎?二房长孙女是什么德行她最清楚,别说怀孕期间,平时就谨慎得很,摔跤导致早产这种事怎么想都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第222页 偏偏就是发生了。 “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没有用,咱们得想个办法让贵人从悲痛中走出来,如今这后宫,三妃之一的荣妃马佳氏生过五个阿哥,前头四个都死了,即便如此她也稳坐高位,说不上得宠好歹有说话的余地,即便贵妃娘娘代掌凤印高人一等,也不能随意发落她……政儿你要明白,死一个阿哥不算什么,怕的是受了打击再也站不起来。咱们府上虽然不如从前,终归出了个万岁爷册封的天师,即便不出手,有他压阵,贵人还有冒头的机会,再生一个并非难事。” “……咱们如今已经远离朝廷,更别说后宫。你亲自去天师府,好好对老大说,求他想个法子,小的没了,大的要保住,否则才是真的绝了希望。” 贾政个性虽然不好,又自命清高,总是太看得起自己,他还是听得懂人话的,史太君说得句句在理,他在心里贊同,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我与兄长有些误会,他恐怕不会出手帮忙。”这么说是想让史太君亲自去,之前在邢氏的灵堂上,他和贾赦就闹得不愉快,虽然已经过了四五个月,自己都记得的事,对方能记不得? 只要想到这一出,老大不为难他? 之前也求过的,因为各种事,他就没答应过一次,那就算了,事情也不大,这回却不同,要是搞糟了可如何是好?贵人娘娘是二房的希望。 亲手养大的儿子,不用说,看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史太君完全明白贾政的意图,她却没有配合的意思。且不说本来就是二房的事,就算关系再重大,正值壮年应该顶事的爷们不上,什么都看着她这老婆子,要是自己死了,又该怎么办?“赦儿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你好好说,他分得了轻重,不会坐视不理。” “……”贾政还想努力一下,史太君就摆手让她出去。邢氏死了,晚辈都要守孝,贾赦这个做相公的也得安分一年,虽然在日常上没多少限制,不能睡小妾,不能立刻续弦,不能搞出孩子来,这三点还是过硬的。贾政就不忌讳什么了,四十九天热孝他倒是给面子,虽然规矩上没要求做小叔的一定要怎样怎样,他还是穿了偏肃静的衣裳,肉也没多吃,更别说色慾,本家这边有一阵子没人过天师府去,孝期不集会,他们没顾忌,人家是有的,出了这样的事,贾政却顾不得了,他换了身衣裳,拾掇一番就出去。 天师府离荣国府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平时,他们过去都是坐轿子,想着情况紧急,贾政直接搭马车走的,没用多少时间就到了地方,他敲了两下门,就有奴才来应,见着是他也没说要去通报,而是做了个请的动作,说:“老爷已经等了好些时候,您快进去吧。” 贾赦已经算到,今日会有客人登门,想着如今的情况,会过来的就只可能是那几个人,他事先让王善宝知会过,只要是本家那边来人,无论是谁的都让他直接进,不用问什么。天师府半数奴才还是从“荣国府”出来的,从前就在大房伺候,就贾政这张脸,这周身的王霸之气,就算化成灰他们都认得,是以,二老爷还没开口,这些个门房就把人请进来了。 这样的待遇倒是差不多,贾政点点头,端出架子往里走,虽然不是第一次过来,身处于这种极富玄门色彩的环境之中,他多少还是不适应,天师府的格局不像是别家,无论是布局,或者迴廊的走势,各种配饰的摆放,甚至花园里假山以及各种景观造型,统统都是合八卦的,相生相谐。这样还不能说明天师府严谨的程度,就连奴才的分配,贾赦也是亲自参与的,他将不同属相以及属性的人分到最适合他们的地方,譬如林黛玉的院子,首先,所有奴才都不能与她八字犯沖,必须是能催旺运势的,用这些人不会有弊端,只会让她事事顺遂。其次,林黛玉的命格脆,有早夭之相,伺候她的就不能有命格极硬之人。再有,这些奴才相互之间也得配合默契,谁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因为个人喜好随意变动…… 自搬过来以后,除了邢夫人的死,府上没出过什么乱子,奴才们觉得在这里做起来轻松,不会像别家那般疲惫,勾心斗角也不太多……实际上都是大老爷统御有功。 将属水的人同属火的放在一起,不出事那是假的,简直是一天一吵嘴,三天要抡拳头打人的节奏,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水火不容。属水的就应该和属金的搭伴,属木的也行,它们五行相生;至于属火的,或者木,或者土。做这样划分让贾赦费了很大劲,结果也很喜人,可以说是一次劳累受益终身的活计,奴才们做起事来配合默契,觉得主子也很亲切,好相处,完全不似传言说的。 林姑娘那是高冷吗? 分明是矜持,人家好歹是三品巡盐御史家的嫡小姐,就应该有这样的气度。虽然她说话不中听,对奴才那是极好的,什么尖酸刻薄,都是污衊。 琏二奶奶也是实心眼的好人,虽然性格比较炮仗,遇到什么事就咋唿起来,她实际没什么坏心思,瞧她和平儿相处就知道。后院毕竟是她管的,不拿出点权威,底下奴才能服管? …… 大抵就是这样,给所有人选择他最适合做工的地方,这是别家从未有过的玩法,人家都是让各院子的自己挑,唯独大老爷,包办了这事,他拿着单子念名字,给他们分配工作,直接没给其他人提意见的机会。
第223页 起初,大家都觉得这样搞不行,不说打乱从前的安排会让效率大大降低,突然换了陌生的搭档,磨合起来也不容易。当时,邢夫人就想提意见,她才说了几个字,大老爷就用“老子已经安排完了,爱用就用,不爱用你自己动手做,别想换人”的眼神看着她,那个炫酷狂霸拽,直接让邢夫人闭了嘴。 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秘密,外头的不说,贾家人是知道的。 为什么知道? 天师府有一半的奴才他们都认识,也知道以前是做什么的,突然间全都换了活做,会诧异也是理所当然,就有人去打听了,初初得到答覆,扩散的同时他们还想着看好戏。等了这么久,天师府风气很正,完全没出过任何事,别说丫鬟奴才私底下斗,红脸的时候都很少,也就是因为这个,每次上门来他们都会仔细观察府上的布局以及奴才的安排,想看出奥秘。 格局就是这样,摆件虽然有些奇怪,也瞧不出特殊,怎么就让人觉得分外舒心?贾政一路过去,因为打量得太认真,险些就忘了此行的目的,见到兄长那张讨厌的脸,他才想起来,自己是为女儿的事走这趟。 “贵人娘娘那边就麻烦兄长了。” 贾赦平时折腾那是为了钱,能坑一点算一点,本来,自家人算命他多少也要收一些,不过,这回事关重大,太为难就不道义了,他想了想说:“二弟希望我怎么做?” “……”贾政很想说,你本事那么大,让小阿哥起死回生看看,显然这不靠谱,说出来就是嘲讽,激怒对方的概率极大,他憋住了话,“我出门之前同母亲商量过了,别的不奢求,只希望能让贵人娘娘恢復正常。” 贾赦看着二弟的脸,说:“只是这样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卧槽! 刚对他有点好印象,尼玛瞬间刷新三观,贾政憋着一口气提不上来。瞧他这样,大老爷就不逗人玩了,“你听我话把说完,救你的面相看,右边卧蚕色泽黯淡,代表的就是女儿会陷入困境,不过,只是困境不是绝境,小阿哥是没救了,此事却有转机,搞得好的话更进一步不成问题。” 更进一步? 贾元春如今是贵人,那不就是要升嫔位? 生儿子为的就是这个,死胎也能换来? 理智上,贾政是不相信的,换了自家后院里的,搞出这样的名堂别说升位分,直接就要被冷落,让她好好反省,怎么到了皇家情况就不同?虽然这样想,心里隐隐还是有期待,毕竟,他是盼着女儿出息。 贾政难得没摆谱,又道:“兄长你继续说。” “宫里一直没有消息,只是四爷给我递了话,这说明万岁爷没有要对侄女怎样的意思,生下死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至多只是冷落些时日,以后也能翻身的。为什么我说有转机,自家女儿是什么个性二弟你最清楚,贵人已经怀胎八月,会让自己在院子里轻易跌倒?这一摔有什么后果不用说,大家心里都明白。” “……是被人害的?” 当然了,这应该是最容易想到的东西。 后宫里的女人滑胎,自己的原因只占极小的一部分,很大程度上还是有人除了阴招,看起来没问题不代表真的就没有,天底下最阴暗需要豁出去姓名搏杀的地方不是战场,而是后宫。 女人之间的争斗鲜少有倚仗单纯的力量,更多的还是环环相扣的阴谋。 贾政那问题,大老爷压根没有回答的意思,他也明白兄长的个性,无论私底下有没有仇怨,在专业问题上,他是很客观很理智的,基本不会带入个人感情,既然这么说,那就是确有其事,不是怀疑,不是猜测,是肯定的说娘娘被害了。在宫里讨生活,这种事太惺忪平常,即便如此,贾政心里还是堵得慌,“到底是谁下这样的狠手,那可是一条命!” “别天真了,紫禁城里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你要活,总有人要死;你活得好,脚底下不知道要踩着多少人的体面和尊严。把人送进宫去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些,选了这条路就好好走,死个阿哥算什么,你却看着,更精彩的多的是,时候未到而已。” 不用多说贾政也知道,他就是抒发一下心情而已,就被教训了。 这种时候争辩没有半点益处,为了女儿元春,他忍气吞声道:“那,到底是谁动的手?” “……我的确会算,贵人毕竟是亲侄女,关系太近,这种细緻的东西看不出,能知道是被人所害已经很不容易,这事还得二弟你自己想办法去查,只要能把真相揭露出来,后面的事就不用管了,自有人推波助澜。” 让他去查?不如让他去死来得更快。贾政只是个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而已,整个贾家得势的都只有大老爷贾赦,他不出手,其他人瞎折腾有什么用? “这……贵人毕竟是你的亲侄女,兄长不能不管。” 贾赦自然知道将他打发走不容易,他揉了揉太阳穴,道:“为了表示心意,我就再送你一个情报,后宫里妃嫔太多不好查是不是?很简单,出手的那位身份比贵人之高不低,她们有利益牵扯,我就只说到这里,能不能把人揪出来就看二弟你自己了。”之后无论贾政再说什么煽动性的话他,他都不搭理,无奈之下,只得转移话题,贾政让他想个法子让元春恢復正常,这倒是容易,大老爷拿出一张黄纸,用笔蘸硃砂,在上面画了几道,做好之后他就递到贾政手里,让他小心些,别把黄纸上那几道弄煳了,直接将这道符送进宫去,贴在贾元春房里某个位置,不出一日,铁定能让她恢復正常。贾政将信将疑,虽然不十分相信,他还是将符纸小心的收起来……原本想着让贾赦直接把问题解决了,瞧他不是好说话的,只得将符纸接着,拿回去从长计议。
第224页 这回是特别照顾,贾赦没和他谈钱的事,将该交代的都说了,然后就说自己要悼念亡妻,唤王善宝送客。藉口!完全就是藉口!贾政还不知道自家兄长?他凉薄到母亲说的话都不听,会将邢氏那样的蠢妇放在心上?以他的本事,若真在意,就不会让对方轻易去死。 在接受贾赦世外高人这个身份以后,贾政有很多想法就改变了,这也是此番求上门来的原因,涉及生死,对普通人而言是无法预言无法改变的,对他却不是……要从阎王爷手里抢人是很难,却并非办不到,他不去做只是因为对方分量不够,没有让他冒风险的资格而已。就这种寡淡的夫妻感情非渲染得很深厚,也真扯淡。 贾政走了,大老爷找人给四阿哥胤禛递了个信,他虽然不欣赏二弟的做派,贵人毕竟是亲侄女,长辈照顾晚辈是应该的。就算撇开这层关系,他总得考虑便宜娘的承受力,让二房的着急不要紧,令母亲担心就不好了。 做人就是这样,你对我一分好,我便要还你一分。 都是相互的。 若是刚还阳那会儿,府上出什么事他都能狠下心不管,秦可卿那一出他就把因果都了结了,如今是无私帮忙。不是看在兄弟亲情的份上,而是看在史太君已经醒悟,她不再以旧眼光看膝下这一双儿子,能够理解自己,知道这些年老大不容易,明白是自己做错了,想到要挽回……她是真的想通了,不是假装,这样就已经够了。 玄门大师又怎样? 只要是人,都有七情六慾,都会感动。 他们感情不重,并非没有。史太君从前很不好,就是个偏心眼的老太太,能够改过真的挺出乎意料。整个贾家,能够折腾大老爷的就只有史太君,她能以孝压人,贾赦相信自己不会吃亏,若是老太太诚心要闹腾,天师府这边不会安宁,如今这样,挺好的。 贾赦拜託四爷在他额娘佟佳贵妃那边说说好话,平时怎样都好,至少让这件事平安度过。不用他交代,小佟佳氏就是这个意思,不管外头传言怎样,贾元春她姓贾,自己多少就要照顾一些,贤圣天师是需要巴结的人物。 表哥将这事交给她办,换了别人,早就被收拾了,抱着个死人不松手算什么?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还想在后宫里头混?孝懿皇后、荣妃、德嫔……在后宫里混,谁没死过儿子,谁没落过胎?心态要放平,吃了一次亏以后就多注意,只要不是被贾恩候断言不能生,总是有盼头的。 宫里头,小佟佳氏稳住局势,贾府这边,二房两口子又去找了史太君,将大老爷那番话原原本本说出来,意思是要商量出办法。贴符纸就很难,要揪出真兇那就更难。这种事靠贾政和王夫人是办不了的,史太君嘆口气,罢罢罢,就将最后一张底牌用了吧。 老爷活着的时候,她是很风光的,那时有几个玩得好的姐妹,起初玩得很好,后来起了摩擦,有一个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中间的过程不说也罢,对方后悔了,希望得到她的谅解,史太君却没松口,直到老姐妹死的那天。按理说,到这里恩怨完结,对方偏偏将事情交代给长女,说是不求原谅,只愿她还上这笔债,之后不往来也好。 史太君会知道这事是因为对方上门来找过,那人虽然没进宫,却嫁进了亲王府,不是亲王福晋,是给老亲王某个儿子做了夫人。虽然不足以影响万岁爷的决定,听说她是经常出入宫中的,同许多贵人关系密切。 这不能算是底牌,事实上,史太君压根没有想讨回这笔债,她想着往事随风去,人都死了还惦记陈年旧事做什么?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看着孙女在宫里苦苦挣扎,她必须做什么,既然求人无门,就只能拉下老脸让人换上这笔旧债。 “把符纸放下,你们出去吧,我想想。” “……母亲您有办法?” 二房两口子倏地眼前一亮,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好歹是国公夫人,一品诰命,能没点手段?他们没看出史太君的纠结,乐滋滋的就出去了。贾政想到兄长说的那句话,只要能将事情揭发出来,让万岁爷知道,女儿就能更进一步,阿弥陀佛,可算是有戏了。 两人走后,史太君就直接瘫到榻上,沉默许久,才下定了决心。帮到这份上还没提半个钱字,老大已经很痛快了。贵人不能有事,既然是往上爬的机会,那就不能放过。 ☆、第096章 史太君虽然是汉人,因为生在四大家族的辉煌时期,她自幼就是焦点人物,知名度极高,往来的小伙伴都是权贵之家的姐儿。与她关系特别好的有三人,其中之一还是满族八大姓之一,富察家的女儿,她们感情极好,只是在嫁人之前出了意外,事是对方做的,却被栽赃到史太君身上,亏得挽救及时,否则就要污了清白。富察氏当时应该站出来的,小姐妹的情谊是真,在满洲卓姓大族的体面以及八大姓的尊严面前,她退缩了,往后就没再往来,之后都嫁人生子。 满洲豪贵之家互通姻亲,富察氏嫁的是索绰罗氏家的公子,生了二子二女,她没史太君这么高寿,在临终前将这件惦记了半辈子的事情託付给长女,这位姑娘也是个能人,她嫁给安亲王岳乐第十七子经希,刚进门的时候对方还是贝勒,没多久就封了郡王,封号僖。安亲王岳乐与孝懿皇后是同一年死的,之后经希就以父罪降为镇国公,索绰罗氏同大老爷一般年岁,如今是镇国公夫人。
第225页 索绰罗氏是安亲王岳乐的儿媳,八福晋郭络罗氏是岳乐庶出第七女与明尚额驸所生,别看皇子福晋身份尊贵,按照辈分算,她还得称索绰罗氏为舅母。岳乐的儿子虽多,半数都夭折了,长成的真不多,正是因此,相互之间亲缘深厚,沾八福晋的光,索绰罗氏同宜妃颇有私交。 这位镇国公夫人曾找过史太君两回,她是个爽快人,上门就直接说要还额娘的旧帐,希望她老人家在地底下能够安心,那时岳乐还没死,索绰罗氏是郡王福晋,威风八面,登门以后直接说只要史太君能提出来,她能做到,全都答应。 她好,史太君也不差。 那时荣国公贾代善还在,四大家族尚未显败落之势,身为荣国公夫人,史太君很有底气,就说前尘旧事她都忘了,只愿随风去,不需要郡王福晋替母还债。贾代善死前索绰罗氏找过一回,死后又来了一回,都没让史太君松口,求上门让人提要求对方还不答应,她憋气得很,更多的还是愧疚,这是额娘在临终前交待她的,无法完成她百年之后如何面见亲娘? 头几年,贾赦在外头鬼混,贾政做从六品工部员外郎的时候,史太君都没去找她,如今长子已经是万岁爷册封的天师,名动京城不说,已经朝着全国在扩散,她觉得那事已经没戏了,不曾想,在这节骨眼上,史太君派人递了手信过来说她有事相求。 索绰罗氏出身在卓姓大族家,嫁的是亲王之子,什么场面没见过?她对人心也有相当的把握,想想贾家最近发生的事,差不多就明了了。要是前朝事,不会由史太君出面,贾恩候是权贵们巴结讨好的对象,同阿哥们私交甚笃,在万岁爷跟前也有发言权……在坚定的拒绝了两次之后,她竟低下头来求自己,而不是找更好说话的大孝子贾恩候。 为什么?因为她想做的事情,爷们不便插手。 这样想范围就很狭窄了,很重要的,同女子相关……只能是宫里春贵人的事。 浑水不好趟,不过这回要是拒绝了,以后或许都不会有完成额娘遗愿的机会,索绰罗氏稍微思考之后就决定见一见史太君,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并没有说明内情,对方的意思是若她还愿意对贾家伸出援手,那么就约个时间碰头仔细说。索绰罗氏的回信只有一句话而已,某日某时某地方,不见不散。 得到这样的回覆,史太君就安心了,她将老二说的话细想了一遍,理清思绪,如约在索绰罗氏陪嫁的首饰铺子后面同她见了面。虽然都是八面玲珑之人,刚碰头的时候,她们都还是挺尴尬的,荣国府的牌匾虽然撤了,史太君还是一品国公夫人,同对方平起平坐,考虑到是自己求人,她率先打招唿,索绰罗氏也笑着迎上来:“您与我额娘是闺中密友,算是长辈,这么客气做什么?” 史太君没有接这句,因为少女时期的意外,她与富察氏就断了往来,说至交那是笑话。对方觉得对不起她,在临终前交代女儿还债,史太君的确有感动,不过交情断了是很难再续的,就算她嫁了大学士,生的儿女都出息,那也不足以让史太君放弃原则腆着脸凑上去。 这回是真的没办法。 大儿子是成大事之人,不当插手妇人之事,贵人娘娘是二房出的,按理说这事应该由老二两口子想办法解决……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能处理这种问题的,自大彻大悟之后,史太君就不想再插手年轻一辈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真的事到临头还是不能脱手。 “出事的时候的确是恨过的,多几年,经歷的事情多了也就想明白了,就算换做我自己,在那样的情境下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额娘是个好人。我是真的翻过这一页,不再记旧事了,这也是你两次找上门来说想补偿我拒绝的原因,这回是真的没有办法,我那孙女在宫里头出了事。”这就说到重点了,索绰罗氏也不再提过往,让她仔细说,史太君就将贾元春摔跤早产生下死胎如今神智都不清楚的事根根底底说出来。 “……春贵人的秉性我多少知道,她是谨慎的人,会在怀胎八月的事后跌跤,这的确不合常理,不过,后宫里头的事咱们插不了手。” 史太君摇了摇头,说:“不是让你帮忙调查,老大已经算过了,此番的确是遭人陷害,动手的是比贵人身份更高贵的妃嫔,具体是谁没去后宫看过他也说不好……按理说,他也能想办法,让男子管妇人之事总归不好,就希望你在宜妃娘娘跟前提一提,就算还贵人一个清白,让她度过难关,对身居高位的娘娘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可能有意外收穫。”史太君没一味的拿欠帐说事,这样会显得很没品,要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做一件事就得让她看到利益,贾元春肚子里的阿哥已经确认是死胎,她膝下无子,还出身在贾家二房,说不上什么大作为,要是能藉机扳倒别的高位妃嫔,那才是大大的幸事。 索绰罗氏也想到这里,她就笑着应下来,虽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不过基本不可能是宜妃娘娘。怎么说呢?她最疼爱的九阿哥胤禟同贾恩候交情很好,有这层关系在,她已经知道许多其他妃嫔根本没听说的情报,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聪明如她是不可能去做的。虽然贾家两房关系不好,只要史太君出面,求上门去,该帮的忙贾恩候还是会帮,他是孝子,大大的。
第226页 让贾恩候出手就等于尘埃落定,幕后真兇铁定会被拿住。 为什么? 却想想他前次在福瑞楼测字。 同样一个“人”,前者写在手心上,他就断言对方是为别人做事的,手下人,就算那人穿得很体面,完全没有奴才范儿;后来有个挑事的,用嘴重复了那番话,然后就被官差抓走了,人外头加个口就是囚犯的囚,这不是说他过去被关过大牢,而是如今的状态,就算外表看不出,就算他再光鲜,那也必定有案子在身。 他的分析再简单不过,正是因此,才能看出功力。就算人人都能想到这样的解释,有底气说出来,并且确信自己正确的,普天之下只此一家。 索绰罗氏说进宫去带话是可以的,成不成就得听天由命了,宜妃娘娘性格的确爽直,说起话来趾高气昂,还忒喜欢干落井下石之事……她会不会将自己搭进这起事件之中还真不好说。史太君也没有让对方保证一定帮到,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对方愿意伸出援手已经很让人感动。 自古便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两人各自回府,当天索绰罗氏就去八阿哥府,将事情同郭络罗氏说了,她要进宫不容易,身为皇子福晋,对方却很容易。她只说了一遍,连游说也没有,八福晋就同意帮忙,这也是个不安分的主,自个儿府上已经牢牢把持住,没人敢乱来,日子过得太平静不找点事做实在是无聊,既然贾恩候断言说下手的是比贾元春身份更高的妃嫔,那就有趣了。 太皇太后已经去了,后宫里头身份最尊贵的就是慈安宫孝惠,她最喜欢小阿哥,不可能下这样的狠手。紧随其后就是贵妃小佟佳氏,这位正忙着同德嫔隔空打脸,还得讨好太后和皇帝,又要笼络四阿哥胤禛,根本没空,再说,她进宫的时日尚短,就算佟家在紫禁城里埋着许多暗线,冒着暴露的危险草率行事没有意义,以贵妃之尊进宫,晋升皇贵妃是迟早的事,有孝懿皇后这个先例,后位也并非不可能染指,小佟佳氏身份贵重犯不着同位分低了不止一级的贾元春过不去。再说了,四阿哥胤禛同贾恩候关系极好,有他夹在中间,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排除掉她们,就只剩下三妃、一贵嫔以及六嫔。 八福晋确信这事同姑爸爸没有牵连,下手的就在余下这九个人之中。 惠妃和荣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了,是最早伺候康熙的,膝下都有成年阿哥,她们的岁数摆在那里,已经没有争宠的心思,只期盼儿子能够更进一步,这两位动手的可能性也不高,额娘卫氏更不用说,她出身太低,干掉谁都没用,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已经是奇蹟,加上本身就是个吃斋念佛的温吞性子,连爷都不怎么搭理,自个儿去请安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只有说到子嗣问题的时候会上心,每次一见面就催……郭络罗氏对她意见很大,不过,却不认为卫氏能将这种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她脑筋转了几下,就只余六嫔,这几个人的确是嫌疑最大的,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们年岁并不很大,还是想着要争宠的,康熙对贾元春的疼爱太让人眼红,因为这个心生恨意不是稀奇事。再有,嫔只在贵人之上一级而已,若让贾元春成功产下阿哥,她们之中某人极有可能会被取代,按照本朝规制,后宫之中嫔只能有六人,这是定数,她们能不牴触贾元春才稀奇。 六嫔之中,又以德嫔乌雅氏的问题最大。 这半年她一直在走背运,要是真的要拽个人下去,很有可能就是她,万岁爷能将四阿哥从她跟前夺走,就能让她脸再肿一回。再有,贾元春住在永和宫测殿,主位妃嫔便是乌雅氏,她在宫里摸爬滚打的时间长,手段高杆,势力极广,要做的圆满很容易。再有,德嫔一直不喜欢膝下长子,胤禛还背叛她成了小佟佳氏的儿子,从前和孝懿皇后斗,现在又遇到那贱人的妹妹……她不回馈点什么简直说不过去。 胤禛同贾家的交情好。 那就对了。 她搞不死贾赦却有的是办法收拾贾元春。 天时地利人和以及犯案动机,德嫔占尽。 八福晋同宜妃是姑侄,感情十分深厚,她最知道姑爸爸同德嫔之间的纠葛,简直就是死对头,遇到这种事不插一脚简直对不起郭络罗这个姓氏,她同索绰罗氏聊了几句,就让贴身丫鬟把人送出门去,自个儿拾掇一番,递牌子进宫,她没有直接去宜妃的翊坤宫,率先去给八阿哥的养母惠妃请安,又去看了卫氏,听对方唠叨了子嗣问题之后才奔目的地而去,给宜妃请了安之后,她就表示有话要说。 “胤禩又怎么了?还是老九在外头乱来?”宜妃也就是打趣,没想到侄女竟然摆手让伺候的宫女退下去,等人走干净了才说,“十七舅舅家的索绰罗氏今日找到我,说了一番话,想来很是可行,这就进宫来找您了。” “……什么?” “还不是永和宫的春贵人,听说她生了死胎,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 宜妃笑道:“这事早在宫里传遍了,不算什么秘密,她在乌雅氏跟前熬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宫里的老人,还是太天真,这点小事都度不过还想有什么前程?” 八福晋用绢帕掩唇笑了笑,然后才说:“她怎样我却不关心,只是,舅母说贾恩候已经算过了,不是天灾,是人祸,春贵人是被人所害,动手的还是压在她头上的人。”八福晋说完,宜妃就动了心思,“索绰罗氏如何得知?”
第227页 “这个就不知道了,她却不是信口雌黄之人,我觉得此事真。” “若真是如此,倒是可以插一脚,只是不知贾恩候的原话是怎样。”宜妃琢磨一番,将侄女打发走之后就把老九招来,自家儿子同贾恩候私交甚笃,由他去问想来很合适。九爷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他没直接去天师府,而是到福瑞楼喝了杯茶,让手底下的人去递信,问贾赦到底是怎么回事。九爷亲自盘问,贾赦就知道,恐怕是老太太出手了,毕竟是亲娘,他顺势就推了一把,将自己卜卦的结果写在纸上,又备註了几条,交给来传话的人。贾赦没说多余的话,对方接过信就明白了,他藏好之后就匆匆离开,回到福瑞楼将书信交给东家,胤禟接过之后就看了看封口,的确是完好的,这才撕开将里头的那张薄纸拿出来,展开一看,有意思,这回真是有意思。 额娘让自己确认恐怕就是想插手,这事思来想去,问题最大的就是德嫔乌雅氏,自家亲娘同永和宫那位的关系胤禟心里有数。同时列妃位的时候,她们相互看不顺眼却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是满洲卓姓大族,一个是进击的宫女,都是在后宫奋斗了二三十年的,能没有底牌?坐上四妃之位,顾虑就比底下那些多很多,稍微有点动作就会闹出极大的风波,要是将对方摁不死,倒霉的就是自个儿……别看乌雅氏端得和善高贵,心思极重。 要是没手段,能在孝懿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爬万岁爷的床? 要是没本事,能一举怀孕? 要是没能力,能好好的将四爷生下来? 要是没城府,能想着卖子求荣? 要是不记仇,能这么折腾四哥全家? …… 虽然说胤禟的聪明脑袋基本是用在做生意上,这些事他也是想得到的,额娘对乌雅氏既恨又忌惮,好不容易对方从妃位之上跌落,自然想着补一刀,让她不能翻身。 这回是大好的机会,只需要引个话头,让所有人相信贾元春是被害的,后宫里头有人想谋害子嗣,不用再做什么,康熙自然会查。 为什么? 因为贾元春怀的是个阿哥。 因为她是贾家人。 因为她大伯贾赦是玄门高人,神算! 就算贾家两房关系并不和睦,总归是一家人,上头还有老太太在,这事要是扩散出去,皇阿玛不给说法都不行。只要想想可能会有的场面,胤禟就乐呵得很,他将那张纸叠着放在胸前的暗袋里,然后直接回宫,将贾恩候亲笔写的这段交给额娘。 宜妃和王熙凤长得至少有五成像,出身相貌、身材和周身霸气之外,别的差了许多。至少,生在满洲贵族家的郭络罗氏不是文盲,她很快就将纸上那几行字读完,然后就笑出来。 “额娘我这就去找贵妃娘娘聊几句,有这样的情报不分享怎么行?”小佟佳氏代掌凤印,她又被万岁爷委任负责料理永和宫的后事,在这个问题上最有发言权的。有句话叫,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不变的利益。只怪乌雅氏太遭人恨,不止被爬床的孝懿皇后本人,佟家也噁心她到了极点,卑贱之人竟然踩着自家的脸面爬到了四妃的位置,呵呵,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郭络罗氏憎恶德嫔。 佟家与她也有夙仇。 ……那正好,她们可以短期合作。 到长春宫之后,郭络罗氏直接表示,她得知了一件秘事,想要告诉贵妃娘娘,就让闲杂人等退下去。小佟佳氏身边只有自幼照顾她的老嬷嬷,宜妃心里明白,这种时候还能留下来的那都是永远不可能被收买的心腹中的心腹,她没质疑,就说:“万岁爷将永和宫春贵人的事交给贵妃娘娘负责,臣妾想,应该把这事告诉您才是。” “宜妃妹妹直说便是。” “我们老九同贾恩候颇有交情,这个不用多说,毕竟四阿哥与他也私交甚笃。”这么说当然是在套近乎了,同时也能加深后面那番话的可信度,她摆明了是要告诉小佟佳氏,你要是不相信完全可以让老四去问问,“胤禟今日告诉我,他从贾恩候那里得知了一件事,春贵人不是意外跌倒的,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只是这样的话,傻子都能猜到,宜妃那样的个性,没料子她不会说,佟佳氏没插嘴,继续听着,果然爆点就来了。 “贾恩候看相、测字、卜卦都极准,这个不是秘密。春贵人出事之后,他就算过了,说动手的是后宫里贵人之上的某位。” 不愧是宜妃,个性就是直爽,什么话都敢明说。 小佟佳氏能快速笼络太后和康熙的心,她就不是蠢货,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宜妃的确是找她共享情报,还有几句很重要的话她没说出来:这事铁定同乌雅氏脱不开干系,就算不是她做的,也能往她头上扣屎盆子,我们合作怎么样? 好,当然好。 从前只是道听途说,进宫以后她越来越知道自个儿新晋的儿子胤禛从前是怎么被生母德嫔折腾的,要说母子感情,她还没和老四培养起来,不过,是人都会有占有欲,怎么说呢,我的东西就算是垃圾,丢了也不会让你用;我的男人就算不是个东西,也不便宜别人;我的儿子就算再不好,也不是谁都能训的……小佟佳氏把德嫔恨得咬牙切齿,之前是找不到理由动她,现在倒是可以考虑出手了。
第228页 四阿哥胤禛是自家姐姐,也就是孝懿皇后一手养大的,让她捡了便宜还不感恩戴德,竟然利用胤禛捧十四阿哥。她也不想想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要不是怀上孩子,她早就被料理了,要不是生了胤禛,她根本就不能更进一步,要不是将儿子送出去,她能有好日子过?能够坐上四妃的位置,多亏这个儿子,她却没有半点感恩之心。 无论怎么看,这桩事情里头,老四都是无辜的。 “本宫明白了,宜妃妹妹先回去吧,关键时刻别忘了推一把。”她说得够明白,郭络罗氏听到以后会心一笑,“贵妃娘娘放心,臣妾知道怎么做。” 她自然会卖力的坑德嫔,除此之外,惠妃纳喇氏和荣妃马佳氏也不是善茬,她们虽然已经过了得宠的时候,因为膝下有成年阿哥,妃位不可动摇,不和底下的人计较那是碍着身份,事关乌雅氏……就不用考虑太多了,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比乌雅氏要尊贵,过去这么多年却被那么个宫女上位的贱人压了一头,各种装逼各种嘚瑟,就那出身,成为四妃之一已经是奇蹟,她还装得雍容大度,好像是中宫皇后一般。 野鸡永远成不了凤凰。 蹦跶了这么多年,也到现原形的时候了。 别看三妃平时谁也看不惯谁,遇到这种事,不用串通,她们就能团结起来。 小佟佳氏怎么做的没有人知道,当晚,康熙就得知了此事,他甚至不愿意等,连夜将大老爷召进宫,让他去永和宫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贵妃告诉朕,春贵人很不对劲,她不停念叨说有人要害她,妖孽要吃小阿哥……子不语怪力乱神,朕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因为事情出在永和宫,所以才让天师来看看。”永和宫是什么地方?那是乌雅氏的地盘,这里一个月之内做过两场法事,就是因为她中了邪道的算计,康熙没有将过错一味的推到德嫔身上,想也知道她不可能刻意纵容邪道生事,单纯看这件事的话,她也是受害者,改胤禛的玉牒只是受够了乌雅氏的偏心而已,康熙一直在给她机会,他深信母子之间是有血脉牵连的,老四愿意在床上躺一个月,受那么多苦痛,只希望抱住她的阳寿,让她无知无觉无痛的根除身上的邪术,做儿子的没有任何对不起她,够了,已经够了。 被小佟佳氏提起,康熙又想到乌雅氏那丧心病狂的模样。 贾恩候还说了,她身体里的妖魂实际并没有拔除,在动手之前,她们就融合了,康熙想着只要不和她行周公之礼,限制她的活动范围,问题应该也不大,就没多想这事,听说住在永和宫偏殿的贾元春邪门了,他心里就有些发毛,扯到鬼神以及邪门歪道,康熙就紧张,不顾人家还在孝期,立刻宣人进宫。康熙问贾恩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老爷在永和宫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掐指一算,然后就没逗留,他没亲自禀告康熙,而是对等候在外面的李德全说:“贵人不是中了邪,只是受的打击太大一时缓不过来而已,她是因为摔倒才会早产,生下死胎,若我看的不错,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设计的阴谋。” 听到这话,李德全就知道,这回要腥风血雨了。 若没请贾恩候进宫来看,指不定还能轻松揭过,他说了这番话,要是万岁爷不能查清楚给个交代,那就真是过意不去。贾元春是他的亲侄女,就算感情再淡薄,好歹是一家子人。既然确定会彻查,李德全就不想放过任何情报,他道:“杂家定会将此事如实禀告万岁爷,贾天师继续说。” “因为是我亲侄女,能推算的东西就十分有限,我就说三点。首先,幕后主使是个位分比贵人要高的妃嫔;其次,她与贵人八字不合;第三,若是置之不理的话,还有后招。” …… 听到这儿,李德全就不好了。 范围已经被缩得很小,后宫里头位分比贾元春高的轻松就能数出来,有动机有本事做这种事的,就更少了,最有可能的果然是德嫔娘娘吧,这年她就够倒霉了,原本已经没有翻身的可能,又牵扯上这种事,若真是她,那就有趣了。 李德全没让贾赦回去,他怕万岁爷还有问题,将人安排到某处歇着,他自己将结果禀告回去,听说没有邪魔外道作怪,康熙松了口气,等李德全说出后面的话,他就黑了脸……贾家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人家都知道了,能不给个交代? “彻查此事,在朕和贵妃的眼皮底下就敢谋害皇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李德全就只能听着,等康熙感慨完了他才说:“万岁爷可要见贾天师?”大半夜的把人留在宫里也不好,他问完康熙就摆了摆手,“朕自会给贾家一个交代,他也说了近亲很难测算,那就回去等消息吧。”以后还准备长期合作的,不让人宽心不行。 贾赦已经算到李德全留他是多此一举,他却没说什么,太监总管也不好当,做事得有个章程。得到康熙的准信,李德全说了好几句抱歉的话,亲自将大老爷送上马车,看他走远了才转身回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虽然康熙是皇帝,心智非普通人能够比拟,有些事他真没有李德全通透,尤其是在牵扯到几任皇后、太子以及如今后宫第一人小佟贵妃。
第229页 摸着良心说,能在后宫里混得好,他们心肝铁定是黑的,只是刻意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万岁爷看而已,贵妃娘娘真是被贾元春的反应吓到了拿不定主意?这不可能。稍微想想就知道,她已经提前知道这事是有人策划的,想把对方抖出来罢了。 从前吧,万岁爷最恨巫蛊,乌雅氏开了先例之后,他就关心起邪门歪道来了。 什么雪肌丸,害死人的东西。 这些事李德全不敢说,别看他是万岁爷的心腹太监,也不敢随便得罪人,指不定哪天就要遭报应,想想乌雅氏从前多风光,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调查的活计不是李德全在干,而是交给了宫里的暗卫,这些人办事能力之强,不是顺天府的捕头能够比拟,外面的事不敢说,只要是在宫里头发生的,没有查不到,只有不敢说。 大抵花了一天时间,他们就将消息反馈到康熙那里,动手的不是德嫔乌雅氏,而是密嫔王氏。她是康熙二十多年进宫的,生过三个阿哥,不算年轻,并且是汉军旗出身。为什么动手?当然是贾元春得宠的时候不小心和她结了仇,也不是刻意为之,后宫里不都那样?谁得宠太监宫女就齐刷刷围上去。仿佛是王氏要的东西被第一级的贾元春捷足先登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加上都是汉人,她那么辛苦才爬上嫔位,在后宫里还得千小心万注意。贾元春算什么东西?荣国府早就没落了,她是小选进宫伺候人的,乌雅氏跟前的宫女和她就是一个德行,会爬床的。 万岁爷也不是生冷不忌的,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常在,就是因为有个能干的大伯,竟然一飞沖天,羡慕嫉妒恨简直不能停。她势头正勐,又要临盆,若顺利生下阿哥铁定会威胁到六嫔之位,王氏等啊等,就希望有人出手将她肚子里那块肉弄掉,八个月了还没人动手。 有些人就是那么偏激,想想自己,怀孕的时候多小心,只怕被谁害了,没见贾元春防备什么竟然没人敢动她,不就是怕被揪出来么?怕得罪贾恩候。 她们没胆子,王氏有。 不是说密嫔是个蠢货,她事先已经打听过,医者不自已,算命之人也不能测算自己的命道,非但如此,亲近之人也很难。贾恩候那么爱他的填房太太邢氏,怎么就让她轻易死了?请了那么多太医也没把人救回来? 这说明他没有通天的本事。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同贾家二房的王夫人虽然不是同根同源,脑子却都不怎么正常,她越想越来劲,谋划了大半个月,确认不会有问题就动手了。密嫔王氏忘了一句话,后宫里是没有秘密的。 康熙第一时间得知了调查的结果,完全出乎意料,小佟佳氏也郭络罗氏还没来得及造势,就已经尘埃落定了,康熙命人拿下王氏,拷问了几下她就招了,一口咬定自己是跟着德嫔乌雅氏混的,把对方拉下水。 ☆、第097章 密嫔王氏的确跪舔过乌雅氏,这事说来简单得很。别看王氏进宫早,她一直不温不火的,别宫妃嫔位分或许还没她高,至少受过几天独宠,这的确拉仇恨,一不小心还能害死自己,毕竟只要脸蛋漂亮身材妖娆会伺候人,想出头不难,难的是成为后宫里的常青树。得宠的时候觉得事事顺心,后宫也不过如此,帝王心是最难把握的,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得宠多久,指不定今天还浓情蜜意,明天就惨入冷宫……只有在受了冷落之后你才能看清楚后宫的残酷,人都是势力的,别说妃嫔,一旦从高处跌下来,太监宫女也能玩死你。王氏倒没感受过这些,从一开始她就不得宠,那时候孝懿皇后还没死,她下头还有温僖贵妃钮枯禄氏,四妃六频贵人无数……王氏那时是最低等级的答应,每月能分到一两天就是极好了,空窗期不要太多。 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她从答应爬到嫔位,靠两样。 首先是抱上了乌雅氏的腿,成为她麾下一个小喽啰,有人罩着能免除许多麻烦;其次就是能生,别看她侍寝的次数少,却在三十二到四十年生下三位阿哥,正是凭藉这个,她从任人揉搓的后宫最底层一步步坐上六嫔的位置。 王氏是知县之女,后宅阴私见过不少,也跟着母亲学过治奴僕的手段,说她没本事吧,心计城府不少;说她够聪明吧,目光又不够长远,汉女出身,父亲身份不高,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地方小官家的千金,她学的东西同京城豪贵之家的主流有偏差,想问题的方式也不相同。王氏是地方上来的,对下九流的东西知道得比满洲八大姓的贵女多,她父亲也相信这一套,遇到一丁点事就喜欢找大师指点迷津……耳濡目染的,她对算命这一行的套路和规矩就知道一些。 参加选秀那年,父亲就找人给她算过,说是贵人命,妥妥的要在宫里做娘娘,果然,她以极低的身份被选中,跌爆了不知道多少眼球……这些都不是重点,王氏从前不信邪,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要是算命人有那么大本事,能窥探命道,预言福贵,他就没给自己算算?怎么当官怎么发财怎么吃香的喝辣的”,她完全不理解,那么有本事为何要在大街上摆摊。也就是这样,王氏才明白一个规矩,医者不自已,算命之人不自算。 神医那么多,别说长命百岁,能够活到一甲子寿数的就屈指可数,算命人那么多,别说住大宅子乘马车出入,有落脚处的就已经算是混得不错了。听说京城里出了个贾恩候,给人看相算命日进斗金的时候,王氏还挺诧异,这是头一回见到有算命人混得这样好。除了参不透本人的命道之外,算命是损阴德坏福缘的事,给别人算准了,就要亏损自身,道破天机是惹祸上身的行为。
第230页 古时候有个炫酷吊炸天的木工叫鲁班,他生在春秋战国时期,工匠世家,此人是土木工匠的祖师爷。他精通的自然不止这些,还有许多奇异法术,将毕生心血着成《鲁班书》,上册就是道术,下册是化解之法。要学习这本书首先要在“鳏、寡、孤、独、残”里头任选一样,被称作是缺一门,算命看相这行虽然没有这么兇残,真正达到集大成的境界也是要付出许多代价的,就拿玄门来说,门规四十九条,只写了个大概,细分下去更不得了……上辈子的时候贾半仙为什么会死,就是坏了规矩受惩戒,说得简单点,两个字——报应。 这些细节王氏不知道,她却深深明白,只要与自个儿相关的事,就算本事再大,贾恩候也不可能算出。春贵人是贾家二房嫡长女,之前被茅山道士搅局,两房分了家,这么看的话她同贾恩候其实不怎么相关,仔细想想却不是这么回事。别说史太君尚在,就算撒手丢下贾赦贾政这对不和睦的兄弟,那也不能抹杀血脉亲情。 他们是同宗同族一家人。 贾元春发达的话,大房也能沾光。 想到这里,密嫔才坚信自己一定不会被揪出来,她做得很干净,贾赦道不破,其他人更不可能,到最后这事贾元春滑胎,然后不了了之。 王氏这个想法其实挺靠谱的,坏就坏在贾恩候不是普通的算命人,非但如此,他还在这年三月进入天人合一之境,若是从前,至多只能辨别是天灾或者人祸……王氏会在阴沟里翻船不是因为她知道得太多,而是不够多。算命之人不自算是对的,她却不了解玄门是个什么组织,也不知道贾恩候可以称得上是外头那些跑江湖的祖宗,段数高太多,不能用寻常眼光来看。 毕竟是自己搞出来的事,被关起来讯问也是活该,再者大内侍卫敢拿人那就铁定掌握了充足的证据。关键时刻,王氏脑子还是灵光的,她没有叫屈,先是咬紧牙关不说,让前来拷问她的人怀疑,在加重刑罚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供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说是德嫔娘娘命她这样做的。 若她咬的是三妃或者贵妃小佟佳氏,铁定没人信,乌雅氏就另当别论了……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后宫里的势力划分大家心里都有数,至少在康熙生辰宴之前,王氏是坚定站在德嫔身后的,她能够爬上嫔位有许多原因,膝下有三子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乌雅氏的大力支持也不可或缺,再有她出身低,汉人就算了,还是地方上小知县的女儿……根本不值得被人放在心上。这人又挺安分,树敌颇少,封嫔之路走得还算顺畅。 自五月以来,王氏同她主子,也就是德嫔乌雅氏往来极少,对方解除禁足令以后她却探视过,却没见到人,直接被轰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他俩已经拆伙,关键时刻,密嫔王氏拖乌雅氏下水,仔细想想装作闹翻两人在暗中勾结干大事的可能性是有的,就算实际并没有……众妃嫔也愿意相信有。 万岁爷出手太快,一天时间就把密嫔扣了,没给小佟佳氏和三妃反应的时间,她们甚至来不及咬乌雅氏一口。得知此事,四人那个遗憾,能够搞死那贱人的机会可不多,这回牵扯到贾家,那位玄门高人也掺和其中,正是最佳的动手时机,浪费了可惜。 后来想想,这事做不成或许是老天爷在保护乌雅氏,有个词叫过犹不及,今年她已经太倒霉。四人都要放弃了,没想到密嫔这么给力,她一口咬定这事是乌雅氏设计安排的,无论怎么问,夹了手指疼晕过去也没改口。 她不是能忍,只要想到自个儿还有三位阿哥,就不敢揽罪责上身,无论是什么年代,主谋和打下手的到底不同,若能让万岁爷相信,将炮火对准德嫔,自己受点牵连也认了。 密嫔供出乌雅氏之后,小佟佳氏就帮忙扩散出去,三妃也不落人后,都多少出了力,连源头都找不到,仿佛一夕之间整个后宫都知道德嫔拿密嫔王氏当靶子让贾元春摔倒生出死胎。 换了别人恐怕还没这么高的信服力,乌雅氏的话,真是极有可能。 贾元春出事的时候,她已经解禁,并且有传递消息给王氏的机会。 事发地点是永和宫偏殿。 乌雅家虽然受了点打击,在宫中还是很有势力的,德嫔瞧着气数尽了,这么多年拉起来的人脉不是作假的。 要是她的话,策划这起事件真是毫不费劲。 毕竟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 只是能办到还不足以确定她的嫌疑,后宫里头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搞死贾元春的太多,德嫔有充足的理由,简单地说,所有人之中她又最明确的犯案动机。 虽然装得温婉贤淑,谁不知道她是个心机者,记仇,手段还很高杆。因为自己是宫女爬床上位,对这种事她很忌讳,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贾元春以同样的办法打了她的脸。这就算了,她依靠着自家大伯夺了宠爱,万岁爷一次次的来永和宫却都是去偏殿,枉费乌雅氏将自己搞得那么青春靓丽,一点用也没有。 除此之外,乌雅氏已经从妃位跌落,成为六嫔之一,只比贾元春高一丁点而已。若让对方成功生下阿哥,极有可能就会威胁到她的位置。 从前是伺候她的宫女,转眼就平起平坐,这样的落差乌雅氏没法子接受;更别说嫔有定额,规矩上只能有六个,她跌下来的同一天,八阿哥生母良嫔卫氏就升了级,若贾元春升级,六嫔就会产生变数,升上去的概率不高,跌下来反而有可能。
第231页 六个人里面,最倒霉最腥风血雨的就是乌雅氏。 半年之内她已经降过一级,虽然觉得不可能是他,万岁爷能让索额图的长子格尔分娶青楼女子做侧福晋,怎么就不能让她连降两级?他要是不待见谁,啥事都干得出来。 …… 这样看的话,德嫔动手的理由就很充足了。 密嫔王氏招供之后,后宫就出现了德嫔兇手论,像是星火燎原一般,扩散速度极快,根本不能阻止。在康熙交代皇宫暗卫二次调查之前,乌雅氏的名声就彻底臭了,可以想像的是,就算康熙查出真相,说德嫔是无辜的,也会被看做包庇,无论后宫妃嫔或者当朝大臣都是如此。在她们的概念里,德嫔就不是什么好人,她有心计有本事有动机,做这种事非但不费劲,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再看密嫔王氏,她同贾元春压根就没什么交集,就算如今在嫔位上的六人要挤下去一个也不会是膝下有三个阿哥的她。 大臣们比后宫妃嫔要客观得多,就连曾经被乌雅氏打肿过脸的佟家也进行了客观分析,除去上面提到的要素之外,还有一点不能遗忘那就是帝王心术。也有过这样的例子,朝中大臣做错事,同僚想藉机打压,把那人踩进泥里,关键时刻康熙总会插手,他不会看着平衡彻底打破。除非被扣上造反或者行刺的罪名,康熙应该不会直接弄死乌雅氏。 皇宫暗卫还在紧锣密鼓的调查,康熙就让李德全去传口谕,招德嫔说话,他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李德全心里头琢磨着,面上却没露出任何疑惑之色,他直奔永和宫,还没进大门就听到两个宫女聊天,说密嫔王氏忘恩负义,娘娘从前帮了她多少,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又说德嫔真是气数尽了怎样怎样,李德全听得差不多,就咳了一声,两人转过身来见到来人是宫中第一大太监,万岁爷跟前的红人,立刻就跪了。 “见过总管。” 这边离德妃的正殿颇远,两人受了惊吓傻愣愣的跪着,想起方才说的话,真是晴天霹雳。李德全瞥了她们一眼,道:“敢嚼主子的舌根,下去领罚。”他就递了眼神过去,让院子里几个人不许声张,往正殿走去。乌雅氏正在气头上,说真的,得知事情是密嫔王氏做的,她就觉得要糟,那是跟过她的,大傢伙儿心里都有数,这才多久,果然被牵扯进去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火气依然难以抑制。 “那贱人竟敢背叛本宫!以为都是嫔,竟敢做这样的事……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本宫跟万岁爷这么多年的情分,如今龙困浅滩,是她可比?”德嫔是气煳涂了,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康熙没有要办她的意思,这话传回去估计就差不多了。李德全是个明白人,贾恩候同众阿哥关系都不错,除了荣妃膝下的三阿哥胤祉。余下这些虽然面子上都过得去,也是有亲疏远近的,同他走得最近的是大阿哥胤褆、四阿哥胤禛和九阿哥胤禟。这三位是他认可的至交好友,按照本人的说法,大阿哥胤褆是真汉子,纯爷们,他欣赏对方义薄云天的气概。至于四阿哥,满身清正,能为老百姓谋福利为朝廷办实事,忠君爱国,值得敬佩。胤禟就不用说,他有钱,贾恩候就喜欢同有钱人做朋友,对于自己这点小爱好,他从来就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大阿哥胤褆的生母是惠妃。 四阿哥胤禛已经过给小佟佳氏。 九阿哥胤禟是宜妃的心肝。 …… 这些主同德嫔乌雅氏都不对盘。 再说了,过去这些年贾元春在永和宫不知道受了多少气,贾家人对德嫔能有好感?万岁爷虽然没有要直接弄死她的意思,要復宠,不可能。知道这么多还站错队伍的话他就不配做太监总管屹立不倒四十年。德嫔话音刚落李德全就吊起嗓子,让她出来听万岁爷口谕,这样的突发事件让乌雅氏心中一惊,她稳住情绪说:“本宫脸上痘疮未消,不便出门,李公公多多包涵。” 李德全知道德嫔的现状,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顶着那张基本等同于毁容的脸出来见人,废话再多也没用,于是就传达起康熙的意思来,让乌雅氏移步,万岁爷想同她说话。 “还请李公公替本宫回个话,如今这模样实在不好去见皇上……”她还想说,就被李德全打断了,“即便是真的,这个理由您头个月就用过了,还是这番话,杂家回去恐怕没法子交代,娘娘带个纱帽走一趟如何?您这样,底下人实在难做。” 别看只是个太监,便是朝中重臣见到李德全也得给三分脸面,给他难堪的话,回去就上眼药让你爽歪歪。里头安静了一会儿,“李公公先回去给万岁爷说说,本宫稍作准备随后就来。”要遮住满脸老气可不容易,她得准备颇长的时间。德嫔这么说正好合李德全的心意,他需要一点空间将方才听到的话转述给万岁爷,走之前,李德全目光冷冽的在院子里那些奴才脸上扫过,意思很明白,方才的事谁要是敢说……后果自己知道。 乌雅氏註定是翻不了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受牵连,在这节骨眼上还得罪李德全,那真是不想活的节奏……所有人都低下头,不用考虑,已经有选择了。 李德全前脚走,德嫔就将太监宫女招进来,“方才是怎么回事,李公公过来为何没人通报?”
第232页 一帮人哗啦啦就跪下了,“娘娘明鑑,有两个小贱蹄子在院门口说闲话被总管抓了个正着,奴才们惊呆了,没反应过来。”瞧着的确是少了洒扫宫女,德嫔仔细看了看,说,“是翠云和碧莲?说了什么?” …… 几个人低着头相互看了看,这个动作被德嫔看在眼里,她冷哼一声,道:“还不如实说。” “娘娘息怒,奴才说,这就说。” “翠云说密嫔娘娘忘恩负义,从前得您那么多好,竟然做出这等事来。” “碧莲说这回恐怕挺不过去了,想找下家……” 后宫妃嫔有阵营划分这个不是什么秘密,让李德全听见也无碍,作为大内总管他心里应该有数才是,乌雅氏没在这上面纠结,就惦记着那句“找下家”。 好,真是好。 这些狗东西都觉得她翻不了身,急着投奔新主子。 “想走的都站出来本宫看看。” “我也是通情达理的,既然不愿意在永和宫待着,全都放人。” “怎么?没人了?” …… 跪在下面的已经达成共识,娘娘问起来就说点不痛不痒的,让他们站队,那绝对不行。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是什么气性还能不知道?若真敢站出来,离开永和宫是肯定的,是去浣衣局还是直接横着抬出去那就难说了。 永和宫这边,德嫔发了一通火气这才换了显身段的衣裳,找足够厚的纱帽戴上。她不知道康熙会说什么,不过,这是她最后的翻身机会,把握住了就成功洗白,说不好就要出大事,进宫这么多年,也就是当初做宫女这么惊险过,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担惊受怕了,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乌雅氏想着放手一搏,康熙却已经将她“打入冷宫”,他听了李德全那番话,脸色难看极了,龙游浅滩被虾戏?就她……也配用这句话?当初伺候表妹就不尽心,只想着爬床,看在她能生并且安分,康熙才拉拔她,没想到竟然是个野心家,做了二十来年妃子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忘乎所以了是不是? 龙游浅滩,好一个龙游浅滩。 康熙发火的时候会砸砚台或者笔洗站起来指着人鼻子骂,这种情况每年都会有两次,不过,他真正动怒的时候,不会多说什么,可以说一点外在表现也没有,就是沉默。李德全不敢多说一句废话,老实站在旁边,他尽可能地在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同时默默祈祷,希望德嫔娘娘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 怕什么来什么,这话是真理。 康熙还没从黑化状态里走出来,就有小太监低着头进来,“禀万岁爷,德嫔娘娘求见。”康熙原本有些走神,听到这话,他转头看向跪在底下那太监,慢条斯理的说:“让她进来。” 来之前乌雅氏设想过可能会遇到怎样的状况,她脑补了许多种情境,都想好了应对之法,事件的发展却有些出乎意料,毕竟是伺候康熙多年的老人,若感觉不到有任何古怪那才稀奇。德嫔甩着手里的帕子屈膝问安,康熙却没说免礼,而是让她维持着那样高难度的动作。 “你是十二年进宫,一直在表妹跟前伺候,十六年跟朕,十七年生的老四,可对?”康熙方才想了许多,乌雅氏进宫都快三十年,能够走到今天,是千当心万注意。康熙曾经歷过顺治朝后宫最黑暗时期,险些就给董鄂氏的儿子陪葬,他知道在皇帝跟前柔柔弱弱的女人背地里有多阴狠,这是后宫生存法则,只要不太过分,康熙懒得管,毕竟每朝每代都是这么过来的。乌雅氏平时很端庄沉稳,康熙欣赏她这个特质,也没深究她在人后是什么模样。直到今天,方才觉得德嫔与他想像的相差甚远。 她不是没做过放肆的事,而是太隐秘没让人发现罢了;不是懂分寸,而是在外面将姿态维持得好。一般的妃嫔只是在皇帝跟前装样,面对后宫其他女人的时候就会露陷,渐渐地,所有人都会知道她隐藏在表象之下的另一面。德嫔不是这样,她骗过了所有人,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 能够做后宫里的常青树都不是简单的。 康熙这话让乌雅氏十分心慌,她心里想了许多事,好歹是咬牙沉淀下来,“皇上说的是。”按照她预想的,康熙应该大发雷霆,将御案上的东西砸下来指着她鼻子骂,然后就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是他收拾人的基本模式,可惜不适用于如今的情况,康熙认真的看着底下那个头戴纱帽的女人,一字一顿的说:“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犯错误?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明明可以伪装得很好。 即便感情已经消失殆尽,要处置德嫔很难,不是因为念着从前那些事,而是为老十四考虑。那就是个死心眼浑小子,同乌雅氏之间感情极好,若他小些倒是好办,直接抱给其他妃嫔养便是,如今心智基本成熟,谁敢接手?谁愿意接手?能有安宁日子? 发生这一连串事故之前,十四可以说是康熙十分喜欢的儿子,他的确聪明,文武双全,很会讨人欢心,为他,康熙开过许多先例,虽然不似太子手把手教导,对他过问也很勤。对于这个儿子,康熙是抱了很高期待的。 有个偏心的额娘不是他的错,那是乌雅氏的不对。诬告兄长那事,想来是气不过,某些时候老四理智得近乎冷酷,在他看来难免有些寡淡无情。那事是十四做错了,已经禁足思过,是能改的,一直没把十四放出来就是担心他被德嫔误导,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按照康熙的预想,等事情完美解决后宫风波平息就将胤祯放出来,现在却有些棘手。
第233页 按照他的个性,德嫔下场铁定很惨,真那么做的话,十四恐怕要受刺激……万一心性大变那就可惜了。让康熙犹豫的就是这个,他还没真正拿定主意,乌雅氏就说:“密嫔妹妹是汉人,出身不高,臣妾从前怜惜她,时有帮助,没想到却引出这样的误会……”说着她啪的就跪下了,因为康熙没说免礼,她屈膝半天,腿都软了,继续下去就要站不住,这才藉机跪下,“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 她没说自己被陷害,没点任何人的名,就是因为知道康熙的秉性,这时候乱咬人会让他方案,不如摆个楚楚可怜的姿态,男人嘛,都吃这套。 要是从前的乌雅氏,真不会这样,她在康熙跟前一直是敏慧知性的,不是这等小白花模样,这是融合了妖魂之后的新变化……很让康熙噁心的变化。 他仿佛看到了董鄂氏,这是那个女人最擅长的手段,在皇阿玛跟前扮可怜,说什么“佟姐姐那么善良一定不会做那样的事”、“是老天爷,是我的命”……别以为她是在说好话,只要董鄂氏摆出这样的姿态,皇阿玛铁定会心疼,然后就说这不是命,他们要长长久久的,这是有人嫉妒,又说董鄂氏太单纯,不明白后宫的阴暗,说啊说,额娘就倒霉了。 幼年时,康熙吃过许多亏,是以在继位之后,后宫里怎样的女人都有,唯独没有一说话就盈盈带泪的,都说万岁爷品位奇特,宜妃郭络罗氏那个炮仗都能忍……殊不知,在康熙心中有什么说什么的率直性格才可爱,装得楚楚可怜的背地里铁定是心狠手辣阴招无数。 德嫔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神似董鄂妃,她不自觉就这么做了,康熙脸色更黑,不自觉就想起幼时那些事,若不是被那贱人折腾得太惨,额娘会那么早就去了?都没想到什么福。 当乌雅氏和董鄂氏重叠,康熙也顾不上十四了,他就想好好回敬这个女人,直接处置她,让她去死真是太便宜了,康熙勾了勾嘴角,在乌雅氏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残酷的笑容。“我自然是相信爱妃的,你回去好生养着,眼看就要到年末,宫宴不能缺席,届时就不要带纱帽了。” 明知道那邪道士已经死了。 明知道德嫔拿不到雪肌丸。 明知道她没法找回花容月貌。 明知道不带纱帽会吓死人。 …… 康熙就这么捅了软刀子,乌雅氏根本不知道皇帝已经将她摸透,知根知底,她以为康熙心里是有她的,就生出两分甜蜜。如今是十一月下旬,到年末还有近四十日,想来应该是足够了。乌雅氏知道,只要寻到雪肌丸,立刻就能恢復容貌,置之死地而后生。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自会养好身体不让您和十四担忧。”说着,她抿了抿唇,道,“祯儿也是因为臣妾才会做出那样的事,关了这么久,他也知道错了,求万岁爷网开一面。” 这才是亲娘,是真爱。 说了半天都是在给十四拉好感度,同以前老四受责罚的时候简直是两个样。要是老四,她会说“我这做额娘的虽然心痛,不过,万岁爷做得对,做错事就应该受惩罚”,那个大义凛然,简直就是女青天,到十四这儿立刻就成了慈母。 康熙当然不会让她如愿,同时,他也不希望十四被撺掇着做坏事,“朕记得爱妃说过,做错事就要受惩罚,十四年纪尚幼,气性不定,若不好生教导恐怕就会走错路,还是再让他反省一些时候,年前再放出来吧……至少也让你把身子养好了,省得让他看了担心。” 李德全忍得好辛苦,真的。 万岁爷非但没发火,还对德嫔这样温柔体贴,这不是宽宏大量放过她,而是准备养肥了慢慢算帐,砍头不可怕,手起刀落气就断了,要折磨人必须让她深深痛苦,万岁爷正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别说没有雪肌丸,就算有,能够依靠那个帮德嫔回復容貌的就只有贾天师。他本就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偶尔出手那都是看在金元宝的份上,给的价钱合适还得他心情好……邢氏死了半年不到,贾家多数人都在孝期之中,身为相公,贾恩候要哀思一年,他那么守规矩的人,若不是万岁爷下旨应该不会随便出门。 就如今这态势,万岁爷怎么也不会玩诶德嫔娘娘考虑,她註定要在除夕宫宴上丢人,面子碎成渣捡也捡不起来。自登基以来,万岁爷处置过许多人,都是快很准,直接让对方体验阶下囚的快感,唯独这一回,为了让德嫔爽一爽,他煞费苦心。 小佟佳氏以及三妃都觉得乌雅氏这回是跑不掉了,铁定要倒霉,出乎意料的是,万岁爷下圣旨说,这事同德嫔无关,他降了密嫔王氏的位分,让她做回贵人,为弥补贾元春,封她为春嫔,与乌雅氏平起平坐,按理说,一宫无二主,若是从前,乌雅氏还是妃子,两人有高有低那倒无可厚非,如今除了资歷,她们完全相同,都有封号,同列嫔位……本以为康熙会将贾元春弄到别宫去,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 他说什么德嫔身体抱恙,不变打理永和宫事物,暂时交给春嫔来管。 看似关怀,实际夺了乌雅氏的权。 这样的安排就让人看不透了,要是想保德嫔,就不该让贾元春留在永和宫膈应她打她脸,虽然罪名落实在密贵人王氏身上,在别人心中,这事同乌雅氏跑不了。连看热闹的都这么想,贾元春会放过她?一旦永和宫势力对比颠倒过来,德嫔铁定要吃亏。
第234页 若是想收拾她,那就更不对了,为什么要发这道圣旨费心洗白? 直接将罪名扣在乌雅氏头上,再降她一级不就得了。 别说后宫妃嫔,就连大臣们也参不透。 这就是康熙要达到的境界。 做皇帝就不能让人拿捏住心思,都把你看透了,还怎么混,迟早要被拉下龙椅。 德嫔乌雅氏倒是不意外,虽然她真是无辜的,所有人都不这么想,万岁爷肯相信她,帮她洗脱罪名,已经是顶着极大的压力,让贾元春上位转移目标并非不能接受的事。圣旨上说了,是因为自个儿身体抱恙,所以才将永和宫的事务交给贾元春代理,只要她好起来,立刻就能收回权力。 这么想,乌雅氏反而无压力,交给她正好,让她知道一宫之主不是好做的。 小佟佳氏又同宜妃碰了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她们是同一战线上的,万岁爷这道圣旨的确太让人摸不着头脑。郭络罗氏没融合什么妖魂,她理智得很,心知不能去猜康熙的想法,小佟佳氏也差不多,进宫之前,阿玛就再三提醒过,让她不要简单的将万岁爷当做是表哥,在这层关系之前,他是一国之君。 “贵妃娘娘可有看法,臣妾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皇上的用意。” “……本宫觉得,万岁爷的心思咱们就别猜了,让老四老九问问贾天师,应该能有启示。” 尘埃落定以后,贾赦又进了宫,新鲜出炉的春嫔娘娘还有些神志不清,死去多时的小阿哥到是被抱走了,她又抓了个枕头不放,那样压根不能管事,那符纸虽然交给贾政,又传到史太君手里了,她也只想到办法给孙女洗白,怎么将符纸送进宫,怎么贴她毫无头绪。 既然知道春嫔是被害的一方,她变成这样也是可以原谅的,不用贾家费心思,康熙就将大老爷召进宫来,一是想法子让贾元春正常一点,太医基本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剑走偏锋;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乌雅氏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无论遭遇了怎样的打击,她都不应该从端庄得体变成楚楚可怜才对。 年逾不惑的妇人,做那姿态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给贾元春凝神唤魂很容易,至于德嫔,虽然知道她体内多出一魂,也知道那不是善茬,要说清楚是谁这个很难,要道出姓名的话,至少得找个鬼修来帮忙。他就如实的将情况说给康熙听,最后说:“可以确定的是,那缕魂的主人同德嫔娘娘身份相当,若相去甚远,融合起来是很难的;还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是,合二为一之后,娘娘会染上一些对方的习惯,性格也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因为本身心性稳,受到的影响不会太大,细微处总会有改变。” 贾赦这么说,康熙心里就有个可怕的猜测。 邪道士做这个事的时候,乌雅氏位列四妃,是宫中的高位妃嫔,同她身份相当的,从开国至今,数也数得过来。喜好暂且看不出,她如今的行事作风真是像极了顺治朝的某人。 …… 这个发现让康熙扭曲出两种情绪。 对乌雅氏的迁怒以及有机会报仇的快意。 是董鄂氏吧? 不用着急,他一定会查出那缕魂到底是谁的。 若真是皇阿玛的心肝宝贝,呵呵。 该讨的债他会一丝不落。 看康熙的表情是明白了,贾赦仔细瞅了两眼,没说什么,之后就跟着李德全出去。他还是不能确定与德嫔融合那一魂归属于谁,却明白,康熙大约瞧出端倪了,他与那人应该是认识的,相处不睦。将条件整合一番,大约就能得出答案,算得上是祸水级别,身份与乌雅氏相当,同康熙结怨,不甘于死亡仇怨久久不散的百年之内只有那一人而已,顺治朝宠妃董鄂氏。 这样的发现让贾赦忍不住想给德嫔点蜡。 已经完全融合要剥离那缕魂几乎不可能,万岁爷迁怒起来不是说着玩的。 回去那一路他都很沉默,进家门之后管家王善宝就迎上前来,递过两封信,“老爷您可回来了,这是四爷和九爷派人送来的。” ☆、第098章 康熙算是对得起德嫔,他没将自己的猜测说给太后听,自己当初只是险些活不过来而已,因为本身就是寻常妃嫔生的阿哥,起初并没有抱太多期待,也不存在被打脸的问题。太后就不同了,她是顺治废后的从侄女,十一年五月入宫为妃,六月立后。董鄂氏晚她两年进宫,先是封妃,一个月之后就晋升为皇贵妃。看起来好似矮孝惠一截,实际上却是后宫里头最风光的女人,是顺治的心肝……从进宫到死不过四年时间,董鄂氏却成了无数人心中不可磨灭的痛。 都说孝惠秉性温和,那是太后调教有功,只要是女儿家,年轻时候都幻想过要嫁怎样的夫君,过怎样的日子,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世间所有人都以为做皇后就是最大的福祉,即便知道后宫有个宠妃董鄂氏,他们也会说,你已经是大清朝最尊贵的女人,还奢求什么? 身份比宠爱重要。 人家拼了一辈子不就是相当皇后生嫡子么。 孝惠的祖父是忠亲王宰桑的儿子,与吴克善并为孝庄文皇后兄长;父亲绰尔济,是科尔沁镇国公,简单的说,孝惠是孝庄太后的侄孙女,她们都姓博尔济吉特。董鄂氏蹦跶那些年,后宫里姓博尔济吉特的女人有五个,都是高位妃嫔,这样豪华的阵容在孝庄太后的庇护之下也没在对垒之中占据优势,只要董鄂氏在皇帝跟前掉两滴眼泪,保准有人要倒霉,她那白莲花的姿态噁心了无数人。
第235页 女人之间的恩怨总比爷们要深刻并且长久得多。 先皇的女人有些殉葬,有些死了,如今后宫里还余下三位,孝惠太后为一,皇考端顺妃为二,皇考淑惠妃为三。她们都是六十多高寿,整日念佛经修身养性,几个老姐妹偶尔聚在一起闲聊几句,宫里的宴会倒不怎么参加了。别看她们如此淡薄,若是得知董鄂氏还有一魂在人间,并且借了德嫔乌雅氏的身体住进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康熙想着这事他来解决就好,不能把后宫这么多大人物牵扯进去,否则就是新一轮的血雨腥风。他琢磨过后觉得,让对方轻松的死也太便宜了,还是尝尝从天上跌落到地下,滚得满身泥泞,被旁人鄙夷嘲笑的滋味……这恐怕是他能加诸给董鄂氏最大的痛苦。德嫔是自作孽,轻信邪道士说的话,以为真能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现在好了,报应来了。之前还为十四考虑,加上这样一层恩怨他就顾不了那么多了,身为阿哥,要好好长到成年就要禁受不少挫折,这都承受不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看看老四,幼时跟着表妹,二十八年表妹走后他又回到生母跟前。后宫里有各式各样的女人,乌雅氏算是一种类型的代表,在外头装得温柔贤惠端庄得体,私下里什么都做得出来。她是个恩怨不分的,后宫妃嫔相互不睦再正常不过,她从前在表妹宫里伺候,后来翻身做主子,自然就不愿想起这些屈辱的过去,她们之间相互看不惯是理所当然的,就这点,康熙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唯一的错处就是她将仇怨牵连到了胤禛身上。 老四抱给表妹养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根本不知道什么,后来长大些也没人告诉他前因后果,在坚信自己是皇贵妃亲儿子这个前提下,他对踩着“自家额娘”的脸面爬床上位的乌雅氏有好感才怪了,胤禛本就是重规矩之人。 无论怎么看,这事都怪不着老四,乌雅氏却将帐一笔笔算在他身上,十三年了,她就没做过让老四心里熨帖的事。养母死得早,生母又不疼爱,一路过来胤禛走得太辛苦,他都能活得好好地,老十四就不行? 帝王心是最飘忽不定的,今日宠信你,明日打你下天牢也有可能,康熙虽然没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宫里头酝酿的惊天的阴谋,胤禛和胤禟也明白了两件事: 首先,他辨过永和宫正殿之气,事情同德嫔的确不相干。 其次,皇阿玛那道圣旨不是为德嫔洗白,他有后招。 这是从贾赦的回覆之中提取的有用信息,其实也没明说,隐晦的暗示而已。得知此事以后,两人将消息反馈回去,他们没说“皇阿玛酝酿了阴谋”,只说事情还没了结,恐会再生事端,让她们切不可插手,坐山观虎斗。都是聪明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两位娘娘就消停下来,小佟佳氏继续关怀贾元春,同时建立自个儿在后宫的势力,与佟家埋伏的暗线接头。宜妃则是积极的同惠妃以及荣妃联络感情,别看她这么能蹦跶,在后宫里头仇恨值真没有乌雅氏高,原因有很多,首先,她膝下二子的竞争力没有老四和老十四强,尤其老九,他的确是有钱,却是皇家的笑料,身为皇子自甘堕落做商人,简直闻所未闻。 撇开子嗣问题不谈,德嫔乌雅氏上位的手段太龌龊,这让满洲卓姓大族出身通过选秀入宫的贵女很不齿,贱人也敢凌驾于她们之上,这年多年的怨气总算是有地方发泄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野鸡永远也别想做凤凰。 …… 宜妃也没挑拨离间,她就是带头回忆过去而已,现如今这三妃是前后脚进宫的,最多就差了三年而已,她们有不少的共同语言。 “还记得刚入宫的时候,太子还没出生,孝诚皇后尚在,那时的后宫同现在相比可安静多了,姐妹虽然不多,相处还算和睦,不像现在……”第一批进宫的都是满洲贵女,身份高贵,又有元后领导,虽然暗地里也较劲,风气的确比现在正很多。 “是了,孝诚皇后是十三年去的,孝昭皇后十六年封后,半年之后就薨了,孝懿皇后是二十八年……这些都是咱们姐妹亲身经歷过的,万岁爷对她们那才是情深意重,与那跳樑小丑不同。” “依本宫看,不就是乌雅氏搞出来的么蛾子,宫女上位的为卓姓大族所不齿,往上吃不开那就笼络底下那些……密嫔王氏就是靠着她才走到今天。那时候两任皇后都去了,佟佳姐姐因为过度悲伤,身子骨有些不利索,万岁爷原本是去看她的,就中了贱人的奸计,竟然做出背主之事……这种腌臜事要是敢出现在我宫里,呵呵,拖出去餵狗都是便宜她。若不是乌雅氏助长了底下那些的气焰,宫里头能乱成这样?” …… 在宫里摸爬滚打三十年的女人,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在康熙跟前她们能不重样的说甜蜜话,嫌弃别人的时候也是头头是道,听起来好像真是那样。须知,康熙早年的时候后宫里还有太皇太后孝庄坐镇,皇后基本也是摆设,有什么事都得请示她,在这个大前提下,荣妃都能连失四子,后宫能有多干净? 混到她们这份上,前尘旧事藏在心里就好,三任皇后再怎么不好也不是随意给人揉捏作践的,有句话叫死者为大,说得更简单点,活人是斗不过死人的。甭管是孝诚、孝昭还是孝懿,都犯过错,都有污点,她们最成功的就是死得早,让万岁爷记得的永远是她们年轻美丽的模样,一年又一年,那些缺点也都发酵出甜蜜的味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三任皇后里头,尤其孝诚分量最重,她是原配,与万岁爷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着走过一段很艰难的时期,当时的朝廷与现在不同,四位辅政大臣把持朝政,在康熙这边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有事直接找太皇太后商量的,可想而知,一直鼓励支持康熙,看着他走向亲政,还在生产的时候为保儿子牺牲自己的赫舍里氏在他心中是怎样的地位。
第236页 太子胤礽早些年的确是最出色的皇子,无论是功课或者骑射,同赫舍里家的那些大老爷们混到一起去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康熙最恨结党营私,太子就朝着这方面在发展。明眼人都能看出,胤礽能稳坐太子之位都是托他额娘的福,康熙不爱孝诚皇后,他没爱过任何人,却将所有的关心与敬重都给了原配,将她看做真正的亲人。 人比人气死人,这些事不想也罢,孝诚地位再怎么崇高,她已经死了。 三妃又说了几句,郭络罗氏成功唤醒了惠妃与荣妃的记忆,勾起她们对德嫔乌雅氏的憎恶。后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坐在高位上虽然寂寞,旁人想动你至少要掂量一番,一旦跌下来,落井下石的不知凡几。 即便同贾恩候的关系不咋滴,在后宫里沉浮三十年,她们总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纳喇氏就听说德嫔脸上长了奇怪的斑,解禁之后也不敢露面。马佳氏要弱些,只怪胤祉这两年招惹的倒霉事太多,她将心思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对后宫妃嫔做的事反而知之甚少。 知道得少有个好处,她的顾忌就少,王氏被降为贵人,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就去永和宫看望德嫔,刚进院子就被拦下来,乌雅氏的贴身宫女一名月舒一名月兰,见荣妃过来,她们上前去问安,就听马佳氏身侧的嬷嬷说:“我们主子过来看德嫔娘娘。” “这……恐怕不方便。” “娘娘前阵子得了痘疮,还没好全,正养着,万岁爷也知道的。” 把康熙抬出来就能挡住荣妃?别逗了,也没听说上面传了命令不能踏足永和宫,不能打扰德嫔,若是不想让人见,干嘛撤掉禁足令,大可以让乌雅氏闭门不出。 “本宫好心来看望德嫔妹妹,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痘疮又不会传染给别人,怎么就不让进了?”若是从前,乌雅氏不想见,轻松就能把人打发出去,如今,情况已经不同,她区区一个嫔,比妃位上的荣妃马佳氏低了两级,这样大的差距还敢给谁脸色看不成? 月兰还想说两句,就被月舒一个眼神组织了,她低垂着头谦卑的说:“您看这样可好,奴婢进去通报一声,让娘娘……” “不用麻烦了,本宫不嫌弃德嫔妹妹,多少年的交情,也不是第一次见,搞这么神秘作甚?”两个大宫女百般阻拦,荣妃就看出问题了,乌雅氏铁定是伤了脸不敢见人,她越是遮遮掩掩自己就偏要看看真面目,通报了还有什么意思?荣妃带来的婆子直接将俩拦路的宫女挡开,让她从容的进到里面去。 “娘娘,荣妃娘娘,地上滑,您慢点走!” 还是月舒聪明,她心知拦是拦不住的,不如想个法子让里头的人知道马佳氏找茬来了,娘娘的确是变了心性,与从前相比折腾人的手段更多,这样做至少能挽救一下,事后问起来还能说她们做宫女的如何能拦住三妃? 荣妃没看到乌雅氏如今的模样,不过,她却知道对方脸出了问题不能见人,这事传开之后,各宫的妃嫔好像约好的一样,纷纷打着探视的名号往永和宫去,她们还不是成群结队,而是错开时间的。 那么多次突袭,总有一次会成功。 真想看看德嫔毁容之后噁心的脸。 康熙作为大清朝万里山河的主人,前朝以及后宫之事他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知道得不是很全面,但是铁定会听说,皇宫暗卫就是这么用的。听说马佳氏领头,后宫掀起了探望德嫔乌雅氏狂潮的时候他正在喝茶,险些一口喷出去。 若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听到铁定品不出味来,一定要说的话,后宫妃嫔姐妹情深?康熙却知道,三妃都不是简单的,德嫔如此古怪,她们恐怕已经发现了什么。马佳氏在失了四个阿哥之后性子沉稳了许多,更贴切的说法是谨小慎微,她已经许多年没落井下石过,能够让后宫妃嫔联合起来折腾……乌雅氏作孽啊。 “永和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那暗卫显得有些迟疑,没立刻开口。 “说。” 对方倒不是想袒护谁,而是觉得古怪,“德嫔娘娘瞧着不太对,不仅膳食口味变了,近来只要有人到永和宫造访,她回头就会责罚房里伺候的宫女,这些行为从前没有的。”皇宫暗卫算是大清朝最神秘最有办事能力的组织,他们只效忠于皇帝,为他搜集各种情报,剷除异己。康熙是在皇位上坐了十几年之后,某次去五台山,从主持手中得到一块牌子,正是调动皇宫暗卫的信物,皇阿玛托他转交过来的。 暗卫的本事很大,逼近前朝的东西两厂,却不是公诸于众的,而是听后皇帝调度的秘密组织,托他们的福,这些年,康熙看到了许多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这些人监听紫禁城,只要是重要的部门,都安插了他们的人手,除了一个地方,康熙的书房、寝殿……没人会希望自己的私密事暴露在别人眼前,康熙召见贾恩候的时候是没有暗卫在场的,大老爷说的那番话,他们也不知道,这也是他们对德嫔古怪行为感到不解的原因。 虽然老了丑了,人是没变的,铁定是乌雅氏本尊,好好的怎么就变了性情改了口味呢? 这压根不合常理。 康熙听过之后沉默片刻,然后问:“你仔细说。”
第237页 “……娘娘从前颇好苏杭风味,如今用得颇少。从前好食红豆膳粥,如今好燕窝。从前日日不离雪山梅,如今却爱上糖渍瓜条。从前好蜜桔,如今却问了好几回可有荔枝。” 他多说一句,康熙就脸黑半分。 暗卫说的从前怎样,那就是乌雅氏的口味,相处了二十多年康熙多少知道一些。至于如今,燕窝或者瓜条倒看不出什么,最后那样就很明白了,他还小的时候就听母妃玩笑过,说什么,无论得宠的程度或者喜好,董鄂氏都同杨妃相似。 杨妃是谁? 就是大唐王朝的传奇女子杨玉环。 以她作比让人听见会遭诟病,这女人是祸水,她之后就亡国了,不过,仔细想想,除了身材和性情之外,别的的确相似。唐明皇的宠妃杨玉环,有着倾城倾国之美,精通音律,擅歌舞,深受宠爱。为了她,大唐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一点,从香山居士的《长恨歌》就能亏得一二。 什么“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什么“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什么“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什么“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生男儿才能传宗接代,生姑娘那就是赔钱货,迟早要嫁到别人家去的,重男轻女是自古传下来的习俗,盼着生女儿送进宫去受帝王宠爱让父兄封侯也就是天宝年间才有的事。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杨贵妃喜食荔枝,为了讨美人欢心,每到荔枝出世的集结,朝廷总要委派专人通过每五里、十里的驿站千里驰运带有露水的新鲜荔枝,其间跑死骏马无数。 有皇祖母压着,皇阿玛倒是没做到这种程度,不过,董鄂氏喜爱荔枝在宫里不是秘密。 其实不能用钟情,这位顺治朝的宠妃对吃食并不上心,她身材纤细,瞧着柔柔弱弱,用膳的时候就像猫儿进食一样,零嘴也吃得不多,是不是喜爱瓜条康熙不知道,唯独听说到了出荔枝的季节她的口味会好一些,严格说来,就是偏好而已。 这玩意儿,如今后宫里没多少人喜爱,乌雅氏更爱蜜桔,每次有进贡来的她都会分走相当一部分,康熙觉得自己的猜测越发正确了。心里面的把握从五成升至七八成,对马佳氏引领的“关怀德嫔”风潮,他就喜闻乐见了。 乌雅氏有心计智谋,沉得住气,董鄂氏并非如此,她能横行后宫只是仗着皇阿玛的宠爱,生下儿子之后简直了不得,大赦天下是给外人看的,皇阿玛派了许多人手保护她,要是本人稍微有点心智,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夭折,别人不知道,康熙心里有数,后宫里头恨她的虽然多,要她死,并且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就那一位。 正是皇祖母孝庄。 别的不说,为了她,皇阿玛屡次冲撞嫡亲额娘,母子之间闹得很僵,孝庄太后本就是强势之人,为妃的时候还收敛些,升级做了太后,她就希望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顺治十三年之前都是如此,母子之间虽有摩擦,多是因为摄政王多尔衮,后宫里头第一个变数就是董鄂氏,能够得宠到那种程度,那女人的确有本事,可惜不会做人,将所有妃嫔得罪彻底就算了,对孝庄有恭无敬。就那德行,能活四年并且把儿子生下来已经是命大。 前尘旧事太多,只要想到康熙就不高兴,可以确定的是德嫔的确是受了极大的影响,她变蠢了。至于荣妃马佳氏的行为,他只想说干得好。 这种每日都有人上门来探望的日子过了半个月,乌雅氏就有些忍无可忍了,本来就要发作,这天,四福晋乌喇那拉氏领着儿子,带着自家后院几个重要的女人进宫来给新额娘,也就是小佟佳氏请安。胤禛府上一贯走的低调路线,因为来的人颇多,加上有心人士推波助澜,这事很快就传开了,乌雅氏听说之后就气不顺。她虽然不喜欢胤禛,多个儿子多条路,退一万步说,也应该是她抛弃这孽子,万岁爷突然颁旨改玉牒,那是将儿子从她跟前夺走,摆明了给她难堪。 德嫔没胆子怨怪康熙,她将仇恨都锁定在小佟佳氏以及胤禛身上,对四福晋自然也没什么好感,什么宽容大度……虚伪得让人作呕。 伺候乌雅氏的都知道改玉牒这事是禁忌,她们不敢说,偏殿那边春嫔娘娘手下的就没顾忌了,别看占主位的依然是德嫔,永和宫当家的已经变成了贾元春。她恢復神智之后,心中大恨,都说是密嫔王氏下的手,她不信,没人比她更明白王氏与乌雅氏之间的关系,若说小阿哥的死同德嫔没关系,她真要冷笑三声。 贾元春也真能忍,一直没去找德嫔的麻烦,自己虽然位列六嫔,与乌雅氏平起平坐,论资格和势力,她还差了许多,比起高调的作死,不如瞧瞧热闹,暗自培养一些得用之人。她不敢给德嫔下绊子,膈应人还是会的,听说四福晋进宫来请安了,就让自个儿跟前伺候的到院子里去议论,也不说什么是非,单纯的传播事情本身,永和宫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德嫔自然就听到了,她直接就黑了脸,将指甲深深抠进肉里。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乌喇那拉氏以为小佟佳氏就是好人?同孝懿皇后是一路货色。 玉牒改了这么久,四阿哥府后院的女人还没正式给新额娘请安,这阵子太多事,好不容易得了空,再有二十来天就是除夕,乌喇那拉氏就带着人进宫来,让小佟佳氏见一见她们,顺便说说年节之事。这本身没什么槽点,皇子福晋给额娘请安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德嫔没有发作的理由,只是憋了半天的气,想着回房里困一会儿,就听说侄女过来了,正是弘晖出事以后被德嫔塞进四爷后院的那位,乌雅氏不知道,她就是灾祸的起源,那邪道士是她引来的,贡献一魂帮妖魂窃居在乌雅氏身体之内,做调和之用的也是她。
第238页 一般而言,缺一魂,不永久沉眠就要成傻子,鬼牙子还算敬业,他用了点手段让乌雅格格在一定时间之内保持神智,性情也会有变化,是一点点来的,并非瞬间变样。自从胤禛改了玉牒她在四阿哥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福晋的态度看似没差,实际强硬了不少,侧福晋李氏才是真的贱人,以前天天跪舔她,如今简直换了副嘴脸,其他女人也没少给她下绊子,日子简直过不下去了。乌雅氏给小佟佳氏请了安,站在房里听她们聊了一会儿,后来,几个格格就被打发出去,她这才有机会熘到永和宫来,见到德嫔的面她眼泪就不住的流:“姑爸爸,我心里苦。” 德嫔依然带着纱帽,她也红了眼眶,道:“你跪在下面做什么,快起来,哭成这样让人看到指不定会说什么闲话。”乌雅格格这才站起身,她坐到旁边,抽噎了几下,道,“表哥忙着户部的事没工夫管后院,改玉牒的圣旨下来之后,福晋就换了嘴脸,后院里任谁都能踩我一脚……她们也不想想,您不还是爷的亲额娘么?” 她说到这儿,就被德嫔打断了,“这是宫中,慎言。” “可……” “四阿哥如今已经成佟家贵妃的儿子,他府上的事,本宫管不了,你不要说了。” “可……” “回去递个信,让你额娘进宫一趟。” “姑爸爸我……” “本宫乏了,跪安吧。” 听到和老四相关的事德嫔就不高兴,自家侄女她还不清楚?并不是那么简单的,瞧她那双眼,就知道背地里有想法,若是平时,她还愿意听一听,没了个儿子以后她不能放弃娘家的支持,现在是真没心力,距离除夕宫宴越来越近了,若再想不出办法找回容貌,就真的要丢人了。 德嫔说完转身就进里屋去了,将侄女丢在那儿,贴身宫女才过来说:“这些日子娘娘精神头一直不好,平常都不见客的,肯听格格说两句已经是破了例。再说,四阿哥的玉牒已经改了,娘娘就算有心,也回天无力,您就不要再说这些徒增伤感了。” 呵呵。 愿意同她说话是破例? 摆明就是想让她传话回去。 求人办事就是这样的态度?乌雅格格火气也上来,她擦干眼泪笑道:“我都明白,你让姑爸爸宽心。”说完转身就走。 对娘家侄女就是这样的态度还希望得到帮助? 未免太天真了。 回到长春宫,福晋乌喇那拉氏瞥了她一眼,倒没说什么,李氏才是个尖酸刻薄唯恐天下不乱的,她道:“妹妹这是去哪儿了?宫中不比咱们府上,怎么能乱跑的?要是冲撞到贵人,还不给爷添麻烦。” “……多谢侧福晋教诲,妾只是出去透透气。” “怎么?听娘娘说话让你喘不过来?” “侧福晋也不看看乌雅妹妹姓什么,会堵心也是应该的嘛。” “……”听她们说了几句,乌喇那拉氏才出来打圆场,“好了,不要说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总的说来,四福晋与小佟佳氏相处还是很融洽的,别看贵妃不满双十,她气性好,比亲姐孝懿皇后和善许多,对弘晖也很疼爱,婆媳关系暂时没有问题。 长春宫其乐融融,永和宫乌云罩顶。 虽然一早就将胤禛当做是弃子,从来没在他身上费心思,那毕竟是自己生出来的,就这么便宜小佟佳氏,简直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乌雅氏还在琢磨,惠妃那纳喇氏就来了,说是知道她心里苦,特地来陪她说话,安慰人的。 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可惜做得太假,两句话就暴露了真实目的,她摆明是来戳心窝子给人添堵的。德嫔明白,要是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或者愤怒之色,对方就会没完没了,她表现得很淡然,只说个人自有福缘,虽然捨不得老四,他们母子大抵是没缘分,只要跟着贵妃娘娘过得好,做亲娘的就没有遗憾。 惠妃在心里冷笑。 不愧是温柔并且识大体的永和宫之主。 这样的恶气都能咽下。 本事啊。 宫里头热闹,京城也不安宁,后宫里的事多少还是传出来了,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一轮,平民百姓更热衷于谈论四阿哥与德嫔乌雅氏,这对母子真是坎坷。众大臣关注的是万岁爷的态度,以及佟家与四阿哥胤禛的动静。 太子党这边已经躁动起来,他们觉得留着四爷是威胁,改到小佟佳氏名下而不是跟孝懿皇后,这说明万岁爷还是记挂太子的,不愿意让其他阿哥成他的绊脚石。不过,就算只是贵妃之子,加上整个佟家的力量,朝堂风向恐怕就要变了。从前,声威最高的是一、二、三,八阿哥胤禩也有崛起之势,还不值得防备,他那亲娘出身实在太低,养母那边又有大阿哥胤褆挡在前面,压根不可能得到太多支持,九阿哥和十阿哥倒是挺他,那是以前的事,听说最近胤禟和胤禛私底下有往来,摆明就是要叛变。 满京城都知道贾恩候是不站队的,他没有搅和到夺嫡战里头的意思,多方笼络得到的都是同样答覆,他不会做任何影响天道之事,皇权更迭全看万岁爷的意愿,不是他能管的事。
第239页 贾赦虽然没站队,他却撮合了老四和老九。 至少大臣们是这样以为的。 他们不知道的事,胤禛和胤禟这是收到宫里头两位娘娘的託付,就贾元春摔倒生死胎这事讨论了一些细节而已。关系的确有所缓和,截至目前并没有要结盟的意思。 胤禩也很想相信他,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不会因为几句挑拨就产生隔阂,他起初是这么以为的,问了老九几句话之后,就不确定了。胤禩玩笑似的说:“你真的同四哥单独见过?不是最怕他?” “……以前是挺害怕的,也就老十三能受得了那张冰山脸,说到功课,比大学士要求还高,最近接触过后觉得,四哥是个不错的人。” “聊了什么?” “这个不能说,反正不像外头传的那样。” 就这么一句话根本没法子让胤禩信服,他觉得同八弟十弟之间的铁山角恐怕要动摇了。胤禩同胤俄不同,只要是九爷说的话,老十永远是无条件信服,三人组里面,真正不动摇的是他们,老八是后来才加入的,看起来没分别,实际有亲疏远近。胤禟说结盟是谣言,胤俄就信,胤禩却会不自觉多想,四哥和九弟根本就是两路人,他们有什么私密事竟然偷偷见面?还不能说出来。 胤禟知道老八是什么样的人,见他心不在焉,就皱了皱眉,到底没解释什么。兄弟重要,对他掏心掏肺疼爱的额娘更重要。他去做商人的时候,说闲话的那么多,皇阿玛当时还採取过措施,额娘虽然也伤心,还是帮着说话,跟着受了责罚,才帮他过关。 就算对不起全天下人,也不能让额娘伤心,胤禟是孝子。 同老四见面不就是因为额娘与佟佳贵妃那点事,同前朝不相关,他也没法子解释,要是传出风声就坏了。 八、九之间不经意起了隔阂,双方都没纠结这个问题,好似已经揭过,实际却动摇了他们的感情,给铁三角蒙上阴影。 贾家那边气氛倒是好得很,虽说没了阿哥很可惜,藉机爬上嫔位就是大喜,足以扫除任何不快。史太君第一时间接到天师府传来的消息,说贾赦已经进宫去瞧过,春嫔娘娘无大碍了,那符纸不用保留,丢炭盆里燃了便是。不用他提醒,史太君也知道符纸这玩意儿闹不好就要搞出事,留着无益处,立刻就销毁了,做完这些,她才将相关的消息说给二房两口子听,贾政还算稳重,虽然高兴,并没有得意忘形。王夫人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她双手合十碎碎念道:“多谢大慈大悲观音娘娘,真是老天有眼,娘娘可算是熬出头了。” 作为有封号的嫔,她头上就只有五个人。 贵妃——小佟佳氏。 三妃——纳喇氏、马佳氏、郭络罗氏。 贵嫔——卫氏。 过去十来年她就只是从答应到常在而已,熬得这么辛苦可算是否极泰来了,从常在到贵人到如今六嫔之一,身份已经截然不同。如果说从前只是人人揉搓的小喽啰,现在能动她的简直屈指可数。王夫人不自觉就想多了,按照本朝规制,妃的定额是四人,女儿要是能再怀孕,顺利生产,补上那个空缺也是有可能的。 “娘娘也是福气大,密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也还是暴露了,阿哥虽然没生下来,不也晋了位份?”王氏一开口就遭了冷眼,史太君不客气的说,“福气大是没错,有那么个大伯,若不是赦儿的缘故,你能让她一年之内升那么多级?你能知道那么多有用的情报?你能让万岁爷彻查?”没蠢到家都应该知道,册封春嫔那也是为了安抚老大,毕竟是贾家人,他拿捏不准赦儿对元春是怎样的态度,搞不好就可能闹得不愉快。便是皇帝,也不敢随意得罪这样的世外高人,就算不能逆天道,就算不主动找麻烦,只要他什么也不管以后不再帮忙解决任何问题,康熙就该脑门疼。 史太君在额角揉了揉,说:“为了保娘娘,老身把底牌都用了,以后再闹出事,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听老婆子一句劝,不要在老大那边趾高气昂,把关系搞好。”贾赦就是你对他好一份他就会原原本本还给你的那种人,绝不会让你吃亏。 贾政也想同兄长拉近关系,过去太多的教训让他明白,大哥真是神算,只要他开口,那就一定是对的,连偏差也么有。娘娘要想更进一步,的确离不开他的帮助……不过,这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本事大的人脾气一般都古怪,每次同老大见面都是不欢而散,贾政基本已经放弃了。 听老太太说完,王夫人就憋了一肚子气,就算大伯的确高人,有本事,就他那德行,对家族的事一点不关系,只顾着自己飞黄腾达,讨好他有什么用?女儿已经掌握了永和宫的大权,同乌雅氏平起平坐了,这样高的身份,还用求人? 算了,这事说起来就不高兴,王氏没顶嘴,但是也不认同史太君的话,她直接引开话题,“翻过年关十七阿哥就要进学了,拖到现在都没选好伴读……咱们同陈家说好的,本来挺顺利的事,怎么就撞上大嫂这事,如今宝玉还在孝期,可如何是好?” 这也是史太君拿不好的问题,总不能让万岁爷延后十七阿哥进学的时间?思来想去只能放弃,她还没说,王夫人又道:“是不是递个信去,让陈家等一等?”
第240页 ……! ……!!! 别说史太君,贾政都险些给呛着。 “你这蠢妇,那孽子有多大体面?敢让皇子等着?耽误人家进学你赔得起?” “咱们宝玉可是春嫔娘娘的亲弟弟,等等怎么了,也没说要耽误进学,让他一个人上几个月,出了孝期咱们就把宝玉送进宫去,也就是几个月的事。”王夫人显然不知道伴读存在的意义,的确,不带这么个人皇子也能去上书房学习,伴读是给他们培养的帮手,贾宝玉跟了十七阿哥,贾家就自觉加入胤礼麾下,虽然他出身不高,额娘只是个庶妃,排行还很靠后,毕竟是皇子,有这层光环在,多的是人巴结。 结论就是,这个位置的竞争压力还是很大的。 贾政还要说,史太君道:“这事我问问陈家的意思,在同老大商量一番,你们暂且别动,牵扯到皇子都不是小事。” 史太君极少去天师府,为了贾宝玉,她亲自走了一趟,还没进门就见天师府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然后就听到有人吊着嗓子哭号。 “贾天师大发慈悲帮帮忙,我那婆娘死得惨啊。” …… 听这句还以为是让贾赦帮忙拿兇手的,实际不是那样,简单的说,有个富商死了婆娘,让大老爷帮忙做法事看墓地风水。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天师府上下都在孝期之内,大老爷没那闲工夫,毕竟不是什么关乎人命的大事,墓地风水好那是荫蔽子孙,差点短期内也死不了人,京城里帮忙看地的多了去,也不是非他不可。 更重要的是,这厮哭了半天,听着也太假,根本就没有真情实意。 死个婆娘不可惜,能造个好的风水局催旺官运财运才是正经。 ☆、第099章 简单的说,就是有个富商找上门来说他婆娘死了找天师出山,价钱好商量,只要能找到个风水极旺的地方下葬。这是因邢夫人的死开闢出的新业务,这之前,京城百姓片面的将贾赦的能力局限在看相、测字、占卜以及看宅邸风水上。勿怪他们会这样想,世人对玄门不了解,能够理解消化的就只有大老爷刻意展示的那部分。邢夫人死后的七日内,他们才算是大开眼界,先是做法让她肉身不坏,又亲自看地下葬。起初被请去给邢氏看风水的那位先生就站出来说了,“老夫在看地这行也算小有名气,不说功德,干了半辈子幸无差错,与贾天师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只要同算命、风水、辟邪……这些牵扯上,骗子那是多如狗。这位已经算是有点本事的,不说选的地多好,至少不会胡说八道坑人,在京城附近要找到有山有水气势极旺的地方实在太难,不能说他本事太差,还是环境所限。 他为什么会答应替邢夫人看地? 就是自诩有三分本事,觉得贾恩候就是个外行,难道能比自己优秀? 事实给了他一耳光,险些没把脸打肿了,风水这一行果真是一通百通的,他之于贾恩候就像是米粒之光与日月争辉,惭愧啊,惭愧。 这位号称是业内泰山北斗级的人物都站出来了,吹捧贾恩候的就接踵而至,他们不是为了拍马屁,也不是在做人情,是不得不这么说。把贾恩候捧到制高点上,他们往后还有的混,你要是踩他,说他是垃圾是骗子,那么……真正靠忽悠坑钱的自个儿算什么?还想不想干这一行了?都说贾恩候是个淡泊名利的,黑他的千千万也没见计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他不甘心受辱提出比试的要求,那才要命。 接受吧,摆明是坑自己。 不接吧,就俩字……呵呵。 自茅山道士闹过之后,京城百姓对贾恩候的包容度简直不能更高,谁要是说他不好,那行,你要是没证据,说不出一二三四,那就是找死。已经冤枉过一回,重蹈覆辙多让人伤心?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业内人士摆出了同样的态度,扛着大旗为贾恩候鼓吹,说他功力多么多么的深厚,要是能请他看一块地,不出三代,保准封侯拜相,就算是随便指的地方,家财万贯那是轻轻松松……聪明人稍微想想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世上蠢人多,相信这些说辞的还真不少,毕竟,贾恩候早就被吹上天,神仙化了。 说起来,天师府只是死了个填房而已,一年之内不续弦已经是尊重了,贾恩候却说过,除非真是出了大事,不得不出山,未来九个月他不接任何生意。如今是十二月中,邢夫人死了半年,之前等着看笑话等着贾恩候打脸的都相信他能做到,“真爱”论调在京城里蔓延。事实上,邢氏刚死的时候,贾恩候又是做法事又是看地,为填房太太做那么多事,就已经有人说他们是真爱了,那时许多人还不相信,怎么说呢?也有可能是宣传需要,贾天师本事的确大,贪财的程度也不轻,没准就是嫌赚得少想开闢新业务了。 邢夫人死后七七四十九天,大老爷闭门不出;三个月,依然如此;半年,还是这样…… 说风凉话的都不见了踪影,京城里呈现一面倒的趋势,所有人都说贾恩候是重情重义的真男人,邢家那边也再三表态,说自家姑娘没白嫁,得如此夫婿,还有什么可奢求?从神算到情圣,大老爷什么也没做,闭关进修半年,就成功转型了。能什么便宜都占,只要价钱到了位啥都好谈的人半年不接任何生意,无分文进帐……邢夫人也是奇女子。
第241页 过去半年想请大老爷出山的不少,派人上门去说了两回,价钱已经说得很高,别说答应,就连要松口的迹象也没有,这样几次之后,去天师府的就少了。看相测字的倒是不急,只要不是搞不好就要丧命,他们完全可以等贾恩候出孝。真正纠结的还是那些家里头死了人的,与自己关系越近越忧心。 活得好不如埋得好。 要是能找个好地方下葬,整个家族都要沾光,三代之内就飞黄腾达,谁不想? 以前吧,只有孝子才会想着给过世的老人选个风水宝地下葬,让他们在地底下安心,白眼狼只会惦记家产,如今不同了,京城已经有了新风尚,甭管是什么背景什么出身什么人品……他们都盼着能够说动贾恩候帮忙看地。没听业内人士说?只要坟地的风水够好,很短时间就能应验,吃喝不愁,日子越过越好。 谁不想封侯拜相? 谁不想坐拥万贯家财? 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孝子们还算淡定,他们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要是家中有人去了,自然要到天师府求一求,若没有,也不可强求。至于那些眼中只有权势与名利的人又是另一种想法,他们以前盼着老东西早死,顺理成章的将金银装进自个儿衣兜。如今不同了,就算多活一天要费不少药材,那也认了,就算要死也必须在贾恩候出孝之后,活着没什么贡献,死了总要为家族服务! 邢夫人的死倒是带出了一股风潮,京城里勐的多了“孝子”,那些从前只顾吃喝嫖赌的,竟然隔三岔五请大夫上门去给家中老人诊脉,生怕他们在四十二年四月以前断了气。 这些事,贾赦并不清楚,倒是贾琏和他媳妇王熙凤,每日都会受到各种新情报。谁家为了让老子娘多活几天,放出话要请神医;谁家为了保老头子不死,全家茹素,吃斋念佛去了……贾琏跟着父亲走动多了,对这些事情的接受度已经相当高,就连阿哥们见了父亲的面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事相求还得陪好话,说实在话,父亲名气越大,贾琏就越感慨,自己就是读不进书,悟性太低,去年的时候父亲就说过希望由他来继承衣钵,诱惑的确大,说不心动是假的,亏得贾琏还有点良知,生怕自己弄不好坏了父亲的名声。 想来这个决定应该是正确的,父亲看过他面相之后就说了,什么考科举啊做学问都不适合自己,长得就是一脸捞钱的相。说起来,贾琏能坚定信心放手去干,就是因为那番话,老爷子可是神算!他说的铁定没错,自己能发财的。 王熙凤倒是挺感慨的,她虽然知道公公本事大,也没想到能到这地步,这笔皇帝的圣旨还有用,不用多说一句话,各家各户都自觉孝敬爹娘去了,生怕老傢伙少活一天,去年的时候若是有人告诉她,荣国府会分家,大房占好处,老爷子成为名满天下的神算,得万岁爷封赏,财源滚滚名利双收……她铁定会觉得对方是烧坏了脑子,就那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能改邪归正?别逗了。 “如今势头正盛,就这么耗过去真真可惜,要我说,婆婆就是个填房而已,一年以内不再续弦就是给她体面了,闭门不出是多此一举。以咱们府上的声威,不讲究这些也没所谓,谁敢说闲话?”内宅夫人就是这样,头髮长见识短,贾琏翻着帐簿看了几眼,然后抬起头来,道,“父亲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王熙凤是个实在人,她皱了皱眉,问:“什么道理?我听说,世外高人没这么多规矩的。” “……你这妇人懂什么?” 呵呵,其实你也不懂吧,说啊,为毛不说?解释啊混蛋。 王熙凤瞅了自家相公一眼,也不废话了,正如他说的,从去年到现在,老爷子做过许多决定,有很多都是让人费解的,事实证明,他从未有判断错误的时候。旁人不理解那是因为自身高度不够,站到他那个位置上,很多东西就一目了然了。 二房两口子前脚说完,就听到家丁报告说,前头来了个闹事的,说是家中死了婆娘,找老爷看地,王熙凤就来了精神头,虽然邢夫人是填房,那也是正室,她死了,做子女的要守孝三年,期间禁忌颇多。本来,关上门外人也不会知道府上是怎样,王熙凤大可以我行我素做自个儿想做的事,有大老爷效法在前,她掂量过后,觉得还是慎重些好。 虽然碍事的邢夫人已经死了。 虽然自己全权接过天师府后院的管家权。 …… 要是惹老爷子不快,或者传出闲言碎语遭人诟病的话,指不定会出岔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熙凤的日子过得那个寡淡无味,听说前面来了这么个人,她就乐了。别看老爷子贪财,他原则是极强的,只要放了话出去就绝对不会自打脸。半年前就说了,若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绝不随便出山,人都死了找谁看地不是埋啊,又哭又嚎是什么意思?想发财想疯了? 王熙凤转了转心思,就问:“公公怎么说的?” “……让把人打发出去。” “那打发了?” “对方死活不走,说老爷没有良知,见死不救。” “不是说已经断气了等着看地下葬?怎么就扯上见死不救了?” “回奶奶话,奴才不知,您看是不是亲自走一趟?门房已经有点稳不住了,瞧热闹的忒多。”
第242页 等的就是这句话,王熙凤给了对方一个“懂事”的眼神,然后就拉着贾琏要到前面去,想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在天师府闹事。贾琏还不明白自家婆娘是什么气性?也不废话,就跟着去了,憋了半年已经很不容易,让她去瞧瞧也好,省得日子过得太寡淡就想着要闹点事。两人出去的时候就听到王善宝在说话,想打发那富商离开,对方怎么也不走,他已经度过了谴责贾恩候的阶段,开始追忆过去了。 “我那婆娘长得虽不好看,却是好女人,这么多年,我在外面打拼生意,她将后院打理得好好的,有时候忙不过来甚至不惜抛头露面……我们是共患难的贫贱夫妻,好不容易将生意做大了,还没享几天清福她就卧病在床,请来的大夫都说救不了,人就摆在家中,只等看地发丧,贾天师行行好,给我婆娘看个福地,让她走得安心!” ……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贾琏和王熙凤站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虽然有做戏的成分,倒也夹杂了几分真情实意,想来没到泯灭良知的地步。许多人家都是如此,家中清贫的时候,夫妻两人扶持着走过来,一起打拼家业,等生意做起来,日子过好了,男人就不安分了。 从节俭持家到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不是男人变了,而是释放了压抑的本性。人性里头都带着极重的享乐成分,有好吃好喝能享受的时候为何要折腾自己?你说也有洁身自好的?那里头有七成都是条件不允许,因为各方面的约束不能放纵。 没钱是最大众的理由。 当官的不敢做得太过,恐怕掉乌纱。 做皇子的不敢过淫乱日子,生怕被康熙揪住,臭骂一顿那是轻的,要是降爵,抑或彻底丧失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那才闹心。虽然阿哥们心里都有数,能拼一拼的很少,做人嘛,不能彻底失去希望,指不定就有逆转的一天。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得势不一定起运,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有机会。 …… 闹上门的这人铁定有私心,本来说,贾恩候认钱不认人,要是出身高贵一些请动他的机率更高,自从鲜味楼的掌柜得了他的指点,破除煞气,令儿子成功中举之后,更多的人就怀揣上希望,一般来说贾恩候的确是看背景以及财力下菜,总归还有破例的时候,鲜味楼的掌柜亲自传授了经验,说贾天师实际是很容易感动的人,你怎么煽情怎么说,要是全家死绝只剩一人那种尤其容易成功,人嘛,都会有同情弱者之心。 这富商就是吸取了经验,他婆娘病危,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怎么也救不了命,拖了几天就撒手人寰,灵堂已经摆了几天,因为是腊月,天冷,遗体并没有出现腐烂,也就是皮肤颜色变了,别的还算好,普通人家摆七天已经很隆重,他府上法事都做了四天,迫在眉睫的事就是请人看地,得知坟地风水对家族运势影响如此之大,他还敢随便折腾?即便知道贾恩候放过话说孝期不出山,这厮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他首先说明自己过来的缘由,然后就说价钱什么都好商量,绝对不会让天师吃亏……将这些信息传达到,对方竟然还不妥协,思来想去就只能红脸白脸一起唱,又哭又闹再加一番谴责,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所有人都看着王善宝,等他给个说法,作为焦点人物,天师府大管家表示很为难,老爷的原则其实也没那么强,他方才已经掐指算过,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拒绝,只能说明这单生意真的不能接。 专业的东西他不懂,王善宝也知道,要是开了这个先例,接下来几个月就麻烦了,人人都能想出理由闹上门来。 死了婆娘你就感动,死了老娘就不行是吧? 这也太不公平。 你说钱? 给啊,都给,两倍三倍都行。 要是闹到这份上,孝期也就可以提前结束了,这是王善宝的想法,他深深的明白,就算很艰难,也不能妥协,王善宝琢磨着说点什么,还没开口就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能做主的人来了,“奴才给二爷二奶奶请安。” “吵吵闹闹的,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日子?你这管事倒是越做越回去了。”贾琏和王熙凤穿着孝服,看着有些憔悴,神色颇为凝重,一过来,他就训了王善宝一顿,府上大管家愣了愣,然后就明白了,他跪下说,“二爷息怒,是这位非要请老爷出山,奴才实属无奈。” 贾琏顺着王善宝手指的方向看去,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怎么回事?” “他家夫人去了,想让老爷帮忙看地。” “京城那么多先生,都不做事了?偏要找我父亲?” “……”尼玛这问题也太犀利,要怎么回答?别的先生能有贾恩候给力? 他想说让别人看了我婆娘在底下睡不安稳,这话也不对啊,过去这些年,哪年不死一批人?尤其到冬天,多少老东西熬不过去,贾恩候从未给别家看过地,都好好过来了,怎么就非他不可?人家还在孝期你也不放过。 贾琏简单一句话,憋得对方不知怎么接,他想了又想终于拿了个说法出来:“从前我忙着生意上的事,忽略了婆娘,如今想来真是后悔得紧,人都死了想要弥补也不可能,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请最好的先生帮她看地,让她能走得安心。”
第243页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贾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扭过头去,“王管家你说,父亲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贾琏问话王善宝敢不回答?他顿了顿,就如实说:“老爷掐指算过以后就让奴才出来把人打发走。” 掐指算过就说明他已经了解情况了,不松口又是为何? 难不成这里头还有隐情? 有句话叫,你是什么人,你眼里的世界就是怎样。老百姓们最近听了太多闲言碎语,他们想着,莫不是那女人死得蹊跷?难不成是这人面兽心的想旺运势,所以把人搞死了。 求上门来的那富商倒没想到这个,他整日与金银打交道,第一反应就是贾恩候算来算去觉得他抠门,担心回报不够这才拒绝劳神,他正要提高价码,前来围观的百姓就说,让天师出来说个明白,别继续折腾了。 贾琏还在琢磨,王熙凤一抬头就看到一辆眼熟到极点的马车,赶车的那人不是本家那边的马夫?她就伸手扯了贾琏的袖子一把,说:“二爷您看那边。”贾琏一转头,正好瞧见车帘掀开,从里头探出个头来,是伺候老太太的鸳鸯。 他往前走几步,人群自动散开,贾琏领着王熙凤朝马车那方去,到跟前拱手道:“可是祖母来了?琏儿给您请安。” 安静了片刻,车帘再次掀开,鸳鸯率先下来,她伸出手来,扶着史太君下车,王熙凤是有眼力的,瞧她一个人恐怕不稳,腊月天,京城下了好几场雪,外头滑熘得很,她也上前去护着,将史太君扶稳。 “好些时候没见老祖宗,您身子骨这般硬朗,孙媳妇就放心了。” “倒是个嘴甜的,门口是怎么?围了这些人,琏儿你给老婆子说说。”史太君让鸳鸯和王熙凤一左一右扶着往天师府走,贾琏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史太君就说,“赦儿也真是有心,对邢氏可谓情深意重。” 如今的史太君已经不是从前那拎不清的老太婆,她不想插手爷们的事,就怕弄糟,想着自己过来的目的,她就要往里头去,那人倒是反应敏捷,就挡在前头:“您行行好,帮我说两句,若请不到贾天师我心难安。” 史太君不似贾琏那般会堵话,她就露出了为难之色,想说点什么,却听熟悉的声音响起:“有什么话对我说,别在我母亲跟前搬弄是非,她老人家年岁大了,禁不得冻……老二媳妇你扶母亲进去暖和着,我完事就进来。”王熙凤是想瞧热闹,不过公公点了名,她自不会顶嘴,点头说是,扶着史太君往里走,老太太知道做妇人的不当插手爷们的事,什么看相啊看地她也管不了,压根不懂,听贾赦这么说,她就顺势离开了,不在前头杵着,贾琏没跟着进去,他就站在父亲侧后方,万一出了什么乱子还能搭把手应急。 瞧着老太太走远,贾赦回过身来,看着那哭号着请他看地的人,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不过,方才已经算过,这桩事我不便插手。” “……”藉口,那富商直觉认为这是藉口,“价钱好商量,您就行行好,我婆娘或者没享过什么福,死了总要走得风光。” 贾赦摇摇头:“若是低调下葬,事情妥妥的顺利,让我看了,註定要生枝节。不插手不是瞧不起你,一来孝期的确不方便,二来我管太多对你府上没有好处。”出来之后,贾赦看了此人的面相与气色,心里就有数了。好歹是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的,与普通算命人差了少说十万八千里,不需要问什么,怎么回事他一眼观尽。 对方有些犹豫,等着看热闹的百姓却不依。 “俺就知道,他说得好听,什么相互扶持的糟糠之妻,摆明是想名利双收,那女人指不定就是被害死的。” “没错……知道让贾天师看地能旺家族运势,所以搞了这一出,以为说几句好听的就能煳弄过去,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不要自取其辱了,回去吧。” …… 他们说的是劝退的话,实际却是将那人往死里逼。他敢走?要是走了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这些人就会说他心虚,说他婆娘是被害死的,不出一日,京城里铁定是谣言满天飞。看贾恩候那样,不像是在吓他,早知道就不坚持了,如今可怎么办?简直就是逼上梁山下不来。 走到这一步,他是无路可退,虽然在发达之后上过妓院,纳过小妾,他的确没做过对不起婆娘的事,自家那河东狮也不是好欺负的,想来问题不大。他心一横,就说:“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我自问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夫人的事,不怕对质。” 贾赦就瞥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你是没做过,搞死她的是别人。” 卧槽,搞死? “这是什么意思?” “都说真相太残酷你恐怕受不了,非问那么清楚,简单地说,尊夫人不是寿终正寝,而是你府上有人想让她死。”贾赦这么说算是为他证明了清白,那中年男人却不高兴,自个儿家中能够对那悍妇动手的简直屈指可数,稍微想想就明白了,他脸色大变,想退缩,却无路可退。贾恩候说到这份上,他不想听都不行,且不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都说了孝期不接生意,除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或者宫中急召,否则不出门,这厮非闹得不好看。退一万步说,就算大老爷收得住,这些个老百姓却不答应。
第244页 “贾天师您倒是说!这位老爷同他夫人伉俪情深,要是寿终正寝就算了,既然不是,怎么也得问兇手要个说法。” “杀人赔命,欠债还钱!” “说说说!” 百姓的意见还是要听的,大唐王朝有个谋士叫魏徵,他纳谏的时候曾经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太宗皇帝李世民很虚心的接受,一直用这话告诫自己。老百姓就是水,朝廷、政权、皇帝就是浮在上面的小舟,要是朝廷清正廉洁,能为老百姓谋福利,让国家安定强盛,自然能得到百姓的拥戴,将皇位坐稳;再看古时那些暴君,谁不是狼狈下台?能有好下场? 这话大老爷也很信服,既然群众都希望她把事情说明白,还那枉死的妇人一个公道,那就说呗。“夫妻宫又称奸门,说通俗点,就是眉毛尾端到太阳穴这一段。看你的面相,奸门犯煞,容易娶悍妻,你夫人恐怕不是温柔贤惠的。” ……对,真对,从那人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来大老爷说中了。 贾赦没等他附和,又说:“你妇人虽然凶煞,不过是旺夫命,她进门以后你生意逐渐做大,虽然个性相差很大,你们夫妻之间相处应该是和睦的,你夫人死于非命是因为你夫妻宫与父母宫沖煞。父母宫就是前额上的日月角,男人是左父右母,须高圆明净,而气色要润泽,方能双亲康宁。你的日角气色黯淡,且无生机,说明尊父去得早,家中只有老母,月角本是黄润光泽,可是,隐隐泛凶光……联繫你家中的情形,事情就很明白了。” “你什么意思?”他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听着不对啊。 什么叫父母宫与夫妻宫沖煞? 难道是说老母剋死了自家婆娘? 从来只有晚辈克长辈的,怎么到自个儿家里就反过来了。 这人还没闹明白,底下的百姓都比他拎得清,要是剋死的,贾恩候根本不会特地拿出来说,早先就提到那女人是死于非命,显然就是遭人谋害,他这会儿特地说起父母宫,沖煞等等……就是说真相是婆婆害死儿媳? 若真是如此,那就糟心了。 就像贾恩候说的那样,本来老老实实将丧事办了,让那妇人入土为安,他非要逼人出山,做人这么不厚道,坑的还是自个儿,婆娘被母亲害死了,他夹在中间要怎么做人? 底下已经窃窃私语起来,那人看着大老爷,想要个实在的说法,他自己想着不安心,贾恩候嘆口气,道:“你这事不当找我,直接去顺天府吧。” 那人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 “我算得没错的话,尊夫人是你亲娘害死的,相处不睦是其一,她恐怕想给你重新说一门亲事。”想让自己选个风水宝地下葬这种事就不用提了,给人家留点面子。大老爷难得这样厚道,对方根本不领情,他直接就要动手,亏得王善宝和贾琏反应快,将他拦下来。 “我父亲从来不说胡话,自个儿找的事还想动手?以为天师府是什么地方?”贾琏怒斥一声,然后就转过头来,说,“父亲您进去吧,这里的事交给儿子来处理。” 王善宝也积极得很,拦着那人不让他乱来,贾恩候点点头,一年前的现在儿子还是个混日子的,现在已经成长到这样的高度了,身为男人就应该有担当。“既然如此,我就陪母亲说话去了,这边的事就交给你来处理,虽然他有点冲动,也情有可原,琏儿你要掌握分寸。”贾赦说着,转身就进去了,别看他熘得这么快,高大上的形象还是很稳固的,老百姓没觉得他贪生怕死,反而认为以德报怨实在难得,他们也帮着将那人拦下来,又使唤外头的快点去顺天府报案,正好还没封棺下葬,让仵作好生验验。 别看那人表现得很愤怒,想找大老爷讨说法,他实际心虚得很,对这番话已经信了七成,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要是她,的确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吵嘴太频繁就不说了,她不止一次的嫌弃自家婆娘,说她言行粗鄙,让府上受了不少嘲笑,带出去都觉得丢人。母亲也暗示过,拿钱把人打发走,娶个体面的回来,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卫道士,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就是这个不上檯面的婆娘陪他熬过了最艰苦的时期,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本来,他要是知道母亲打算这么做,铁定会阻止,喜欢年轻漂亮的纳妾也行,夫人粗俗大不了不带她出门。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心情虽然沉重,不敢相信母亲能做那样的事……万一呢?万一是真的又该如何?难道要把生他养他的亲娘送进大牢赔命? 听人嚷嚷说去顺天府报案,他就急红了眼,“别去!不许去!” “哟?这是什么意思?贾天师一言九鼎,从不打诳语,相信这回也是一样,难不成你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了?还是也参与了谋害结髮妻的行动?” “那妇人就算再不好,她没做什么大不赦的事,还催旺了你的运势……自个儿好了就做这样无情无义的事?过河拆桥不要太过分!” …… 上层人士说话估计颇多,老百姓就直接多了,什么体面,什么分寸,他们都不懂。只知道那妇人死得冤枉,没直接让他老子娘赔命是因为没有衙门公断,请顺天府的仵作过去验尸那是理所当然的。
第245页 自飞黄腾达之后,那府上走路都是仰着头,听到这些话,他却直接跪下了:“我求你们放过我老母亲,她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要污她名声。”到这份上了说这样的话实在很苍白,天牢里那些兇犯在公堂上谁没抹过眼泪,赌天发誓比吃饭还简单,甭管他们说得多动听,事实就摆在那里,比起他的自辩,贾天师那番分析更在理,虽然说不能简单的看面相断案,到底对不对,请顺天府查了不就明白。 “人已经去了,你消停点,到底是怎么回事查了就知道。” “贾天师插了手,相信没人敢乱来才对,上头多的是人盯着。” 的确,同贾恩候交好的贵人太多,就算他有心想收买顺天府的人,只要对方不脑残,都不会收,要是查出来的事实与贾恩候的推断不符,会帮忙覆审的人多了去,真相是掩盖不了的,做了这样的事就该低调点,不做就不会死,这话真是太对了。 人都跪下,贾琏就没再拦了,他站在大门口看了一会儿,心里感慨颇多,瞧着差不多,他就转身进门不再插手这桩事。主子都回了,底下奴才也不敢节外生枝,王善宝跟着进去,天师府的大门再度关上,贾琏进去的时候,里头已经聊了一阵,大老爷将事情经过同便宜娘说了说,对方是唏嘘不已,她想着事情或许有蹊跷,却没料到这事是那汉子的老子娘下手,因为瞧不上媳妇。 说真的,对邢氏,史太君也看不上眼,她却没想要把人弄死,至多只是不见她。就算再不好,你也不能轻易裁断人家的生死,谁不是娘生爹养的,活着不容易。这个话题太沉重,贾琏进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到正题上,史太君的意思是,让大老爷帮着看看,宝玉进宫做伴读这事到底成不成。 她问的不是好不好,而是成不成。 贾赦稍微想了想,说:“您的意思儿子明白,这事阻碍是没有,要是提出来,陈家那边会答应,宫里也没有大碍。不过,事情必须在年前捅破,要是年后就不好办。” 史太君皱眉,“为何?” “儿子这么给您说,万岁爷那边是不会有意见的,春嫔娘娘方才滑了胎,虽然晋位分做补偿,到底有些不够,如今正是咱们提要求的好时机。虽然过去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缺个伴读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个月时间眨眼就过了,只要将陈家那边摆平,也就够了。为什么说年前成,年后不成?这事我不好说太多,自除夕起,宫里会生事端,届时再提这个不合适。” 贾赦也没把事情点得太透,如今这宫里,一般人都会给贾家一些脸面,唯一可能对着干的就是德嫔乌雅氏,不过……她如今忙着寻找恢復容貌的办法,没工夫管这些破事,至多不过说几句废话,不会深究。若是过了除夕就不同,她已经丢脸,就不用再遮掩什么,自己倒了霉还能让别人气顺?贾家敢提起这事,她就能膈应你。 这些事他不能提前透露,要是传开来可不得了。 说到这份上也够了,史太君点点头,心里有了成算。 说实在话,她问得不对。 贾宝玉进宫做伴读这事,不应该问成不成,而应该问好不好。 大老爷是无事不起早,只要不是自个儿府上的事,你问什么他回答什么,一般不会多事。要是能阻拦倒好,提点几句无可厚非。贾宝玉进宫已成定局,甭管怎么闹,解决不可更改,就算史太君出马也不行,在这个事情上,宫里的春嫔娘娘和二房两口子看法一致。 原因很复杂,不过万岁爷也乐得他给十七做伴读。 自己就不用触霉头了。 史太君在天师府这边用了膳,然后才坐马车回去,同二房两口子通了气之后,就让他们去和陈家的交接,将事情说好,这事由贾家出面不合适,还是宫里的人提起为好,庶妃陈氏或者春嫔娘娘都好出面。听说事情一定能成,王夫人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了地,至于贾政,虽然担心儿子胡闹,想着宫里不比府上,他应该会拘束才对,这才宽心,主动申请同陈家老爷洽谈,让王氏给娘娘递个信,能不能给万岁爷吹个枕边风。 本家这边已经忙活起来,天师府还是老样子,贾恩候一番话搅乱了京城的水,原本大傢伙儿都等着他出孝,想请他看地,现在好了,悲剧就在眼前。 不用说就知道,这倒霉蛋的亲娘为啥要搞死她夫人,粗鄙不上檯面是其一,更重要的就是想造个好的坟地风水保佑全家。人倒是顺利死了,没露出破绽,谁知却被贾恩候一语道破真相,已经请动了顺天府调查,京城里不少贵人都关注着,想乱来也不行。 这给那些想用同样法子的人提了个醒,以为一箭双鵰,搞死个吃白饭的还能便宜后人,没那么容易,除非真是寿数到了,否则就是自打脸。 那人一开始多趾高气昂,又哭又闹折腾得欢,怎么后来就跪了? 遗体还摆在那儿,求饶有什么用? 风声已经传出去,那妇人的娘家不会找上门? 呵呵。 ☆、第100章 有倒霉蛋用尽一切办法将贾恩候逼出山,为他破例掐指一算的消息立刻传开,在京城里造成了极大轰动,宫里头也出现了各种论调。因为事情太过明朗,不用追加解释,京城百姓众口一词,全是同样的论调:天作孽,犹可赦;自作孽,不可活。富商本人行事还算端正,他的确没对自家婆娘做过分的事,至多就是在天师府门口表现夸张些,这算不得什么打错。怪只怪他有个给力的妈……搞死儿媳只为求风水宝地下葬,为了儿子飞黄腾达,她也真是蛮拼的。
第246页 这家子出事有一半人看笑话,贾恩候的杀伤力比他看相算命说风水的本事更大,被他主动点名就已经十分危险,根据过去的经验,他算过的十有八九都命带坎坷,大富大贵安稳一生的也有,只是太少太少。不是命好的人太少,而是他极少帮这样的人相看,入行这么多年,他也算是资深算命人,对业内潜在的规律是很了解的,什么都挑好的说的确能捞一笔,不过就是一次性收入,把人哄高兴了赏你一笔罢,既不能显得自己很有本事,还达不到细水长流的目的,实在是下下选。 只要对方不是差到极点根本无法扭转的命格,有点波折是好事,就算实际没那么严重,你稍微烘托气氛,多提几次,自然会让来算命的提防戒备。预知灾难是很可怕的事,随着日子接近,你会不停的去想,自己吓自己。稍微有点苗头就算还隔着十万八千里也会觉得这就是悲剧到来的预示,即便算命的时候因为对结果不满,撂担子直接走人分文没给,这种时候非但会双倍补上,还要赔笑赔好话表示足够的诚意。 不要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谁不怕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 知道贾恩候的德行你非自讨没趣,怪得了谁?这事,明眼人一下就能看明白,至于那些同倒霉富商有同样想法,准备在大老爷出孝以后就实施的,又是另一种想法。本来,好吃好喝供着府上的老东西,用各种珍贵的药材吊命,不就是希望他们争气点,再挺几个月,有这样的悲剧案例在前,他们还敢草率行事? 只想着贾恩候看地的眼光一流,忘了他是个原则性颇强的玄门高人,找他办事首先得金钱到位,然后得看心情,再来你千万别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更不要有什么案底。在福瑞楼里,一个“人”字就让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某富商漏了底,顺天府把人押回去审了才知道,竟是个逃狱多年的,因为这事,他们还表彰了贾恩候,感谢他做的贡献。 要是稍微了解他就知道,不是自己送上门来找死的,贾赦一般不会多管闲事,就算是逍遥法外的穷凶极恶之徒,他既然没落网,那就是有道理的,老天爷不是睁眼瞎,它将世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年之内帮顺天府揪出两位潜伏的犯人,大老爷直接成了鬼见愁,只要做过亏心事的都怕见到他,原本磨刀霍霍准备搞死府上那些吃闲饭的老东西求他做法事并且选个风水宝地下葬催旺府上运势的,有大半都打消了念头,生怕自己也紧随其后吃牢饭,放弃这个念头的同时,他们心塞塞的,那么多山珍海味,那么多珍贵药材……都白费了。 当然也有府上老人原本就重病缠身的,看那样也挺不了多久,等自然死亡也并非不可能。 …… 京城里流言蜚语漫天漫地的时候,顺天府派出仵作验尸,同时出动的名捕有好几位,不是去抓人,而是去调查真相,若只知道那妇人是被害,没有其他有效信息,查起来没这么快的,这事做得相当干净,粗粗看去没什么蛛丝马迹。既然已经点破了是婆婆下手弄死儿媳,入手就容易很多,仵作验得很仔细,就发现,那妇人应该是被毒死的,不是见血封喉这类,而是多用几日方能见效的慢性毒药,将可能动手的丫鬟婆子罗列出来,正要逐个排查,就有人上吊了,按照正常的想法,这种情况必须是畏罪自尽,不用仵作过来,几位捕头看过以后就对了眼神,他们还没说什么,就有人掩面哭泣,“要是我不出去就好了,杏儿就不会死,都是我……我害了人命……”那人哭得相当惨烈,就有同样红着眼眶的丫鬟过去安慰她。 来的四个捕头里面,就有人说:“她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吊,时机太微妙,让热不能不多想。”都是长期合作的老伙计了,相互都很了解,他一开口,立刻就有人接话,“闫三说得没错,我们方才锁定了可能下毒的范围,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让人不能不多想。” 余下两位倒是没开口,他们点头表示同意,看着那具尸体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他们这样说,那哇哇大哭的就收了声,双眼瞪得熘圆,小嘴微微张开,像是吓到了,好一会儿她才摇摇头说:“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和杏儿自进府就住在一起,她那么和气善良,怎么会给夫人下毒……”说着她又开始抽噎。 闫三又看了她一眼,转过身看摆在地上那具女尸的脖颈,秦老四则沖那情绪波动极大的丫鬟安抚的点点头,“她是自杀的,你也不用过于悲伤,若我们分析得不错,贵府女主子的死同她有些因由。”说到这里,他就让手下人将闲杂人等打发出去,等屋里没了别人,蹲在地上看尸体的某人才似笑非笑的站起来。 “还是秦老弟温柔,哄姑娘真有一套。” “方才那小丫鬟戏演得真好,若是到咱们衙门请个专业的指点翻案,再拿出那一套,指不定就要放走真兇。” “……闫三你也看出来了?本神捕一眼就看透了她眼底的紧张,听秦老四说杏儿同府上夫人的的死相关,她虽然装出了惊讶的表情,神情到底有些不对,就算不是下手之人,她应该也知道一些重要情报,我若猜得不错,这位杏儿姑娘就是被她勒死的,这一点,从脖子上的淤痕就能看出来,她脖子上的痕迹是往后延伸的,若真是上吊,应该往上才对,摆明了就是被人勒死然后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第247页 “再有,只是同一个府上的丫鬟,就算住在一起,在这节骨眼上有人上吊了,直觉反应都应该是畏罪自杀,她却像是压根没想到一般,装的太过了。” “我只说这位杏儿姑娘同夫人的死相关,若非如此,这时候死的就不会是她,方才那位,反应有些不对,她好似压根没想到‘杏儿或许是知情人被人灭口’这种可能,不停地在下毒这个问题上纠缠。” …… 闲杂人等虽然打发出去了,门口还留了个盯梢的好吗,他也是与这四位名捕合作多时的老人了,每次断案都在现场,对于四人卑鄙无耻的行径,依然不能适应。 贱是贱了点,的确是有真本事的,换了别人指不定就被煳弄过去了,这三位能一眼看出勒痕不对,然后仔细观察在现场的所有人的反应,锁定嫌疑人,用各种语言诈她,只看过现场,还没展开调查就基本弄清楚真相……更悲剧的是,对方还不知道自个儿的小伎俩被识破了。 守在大门口的那人在萧瑟的寒冬之中抬头仰望苍白的天,想感慨一番,就被点名了:“都听到了吧,雷子,接下来就看你的。” 呵呵。 就知道会这样。 “我是府尹大人派来监督你们四位的,不负责打杂跑腿!”……qaq对人家好点啊祖宗。 闫三靠在墙边,散漫的开口:“有什么关系,能者多劳嘛,京城里头不是有句话叫‘认真的汉子最有魅力’,每天都便宜你看到爷容光焕发的一面,帮忙做点事怎么了?” 他还想说,就被断了话。 “不要延误时机,雷子快去。” “大哥你不能这样,大哥你让我说两句怎么了?肚子都没填饱就被拽出来调查这种事件,贾天师说了兇手是老太太那就直接抓人呗,非劳烦我们兄弟,真是多此一举。”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玄门高人,不是招摇撞骗的冒牌货,玄门有什么本事平民百姓不知道,他们能不知? “……把你这德行收敛好,省得让人发现真正的京城四大名捕都被卖到南边去晒盐去了,占了人家的身份总得做点事,否则你良心上过得去?” “有什么过不去?将捕头的身份借给小爷是他们的荣幸,真当谁稀罕?回头事情办完了还给他们便是,什么名捕,都是废物,真有本事的话早就杀回来了,还用等到现在?贾恩候算过了,说是府上老太太作怪,她恐怕是听了那些疯言疯语才做出这等脑残事,稍微想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还费这劲察言观色做什么?” 你觉得是这样,就断案了? 捕头不是这么做的。 秦老四看着闫三,半晌才说:“师兄您消停点,这里不是咱们的地盘,事成之前可别暴露了,大清朝信佛不信道。我听说天师教早先就派人出来同贾恩候接触过了,咱们出来这么久,还没寻到合适的机会试探贾恩候,这样下去,回去没法交代。” 闫三特别嫌弃的瞥了四师弟一眼,说:“老子的师傅好歹是掌门,谁敢唧唧歪歪丢他去丹房烧火,依我看贾恩候也不用试了,古书上记载的玄门大成者也没他这么大本事,看相、算命、测字、卜卦、造风水……十项全能啊。咱不拿本事大说事,你想想看,就天师府那位,谁膈应他立刻就能还回来,玄门弟子若都像这样,还能灭了门?丹符宗虽然也是上三流,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天上地下,依我看贾恩候是有真本事,到底是什么出身不好说,自称玄门弟子恐怕是知道人家几百年不出世,借这个名头不容易闹出事端罢了,也不只是哪里蹦出来的老妖怪。” …… 闫三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就被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别提什么上三流,没见大师兄脸色都变了。” 谁也没比谁好,这么大喇喇说出来,脸全黑了好吧? 这四位不是什么原装货,顺天府的四大名捕已经被丢到南边去晒盐了,短时间内回不来,而他们就是听说俗世出了个玄门大师,算命神准,轻松击溃茅山正宗弟子,受朝廷封赏才过来看看的……过去二百年,借玄门之名坑钱的人太多,闹得如此轰动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整个道宗都惊动了,除了丹符宗那边至今没有动静,上中下三流都派了人出来打听。 毕竟是一个圈里混的,只要道行相差不大,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同类,为了避免出现相互拆台同归于尽的情况,出来之前八大门派约定,识破了对方的身份可以偷偷下绊子,好歹都是修道的,不可道破身份,背地里怎么做那就各凭本事。 这四位在自个儿宗门里是风云人物,丢进道宗的大环境里,就有点微不足道了。他们的师门叫天一派,同上三流的天师教听着有几分相似,他们却是最末等。倒不是说门内弟子没本事,要是打起来,鲜少有人能从他们手里讨到好,道宗内部的划分却不是依据战斗力,简单的说,动脑比动手高贵,修心比修身排名靠前。 天一派作风彪悍,惹到就直接上拳脚,他们战斗力相当高,在道宗内部鲜有敌手,除非用上三流的威严施压,想动他们真不容易,这几位祖宗是天一派如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横行霸道无人敢拦,别的门派有伪装成卖烧饼的,有去福瑞楼应聘做店小二的,有卯足劲想进天师府的……考虑到本门的行事准则,这四位特地选了捕头这个能经常动手的活计,他们来的时候大老爷已经闭门不出,到如今已经过去三个月,还没见到一面,又被使唤过来调查这样简单的命案,会消极怠工也是可以理解的。
第248页 “都有点耐性,府尹派咱们出来的确是大材小用,不过,这也是机会,能够同贾恩候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对啊,只需要打着查案的名号就能光明正大去天师府问话。若真是前辈高人,应该不会为难他们这些后生才对,若不是,说几句话就退出来也无妨。 “姜还是老的辣,二师兄真是高人!” “……”虽然是赞美,完全没感到荣幸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得差不多就推开门出去了,又摆出先前那公事公办的表情,问了几句话,留了人手在这边看守尸体,对方才哭得一塌煳涂的小丫鬟笑了笑,四人就要离开。 那富商哪敢轻易放人,他快步追上,问:“下毒的就是杏儿对不对?” 没得到答覆,他又说:“那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我娘的清白了?” 闫三朝那倒霉商人跟前凑了凑,嘆口气说:“兄弟别急,案子的确是有眉目了,不过,暂时还不能定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躲是躲不掉的,安心等着吧。” 这话简直不中听,那厮气得发抖,顺天府四位名捕已经翻身上马了,他们前脚回去,没过多久雷子那边也有消息了,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杏儿是被勒死的,动手的就是和她一个屋子哭得要断气的小丫鬟,对方以为骗过了这四位,转身就递了消息给府上老太太,被派出去的眼线听了个全程。 京城四大名捕的确是有本事的,别看他们性格不讨喜,做起事来真不含煳。 只需要搜集证据,就可以结案了,这之前更重要的是去天师府会一会贾恩候,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还得等多久。四人光明正大的过去,一路上,乔装改扮的八大宗门弟子遇到不少,他们相互知根知底,见到这一幕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那么多高大上的门派都没占到先机,反而让下三流天一派赶在前头,简直是啪啪两耳光扇在脸上,滋味真特么酸爽。原本还有人自我安慰说,找上门去也没用,谁家孝期还接待客人的,再说,以贾恩候的德行,应当不会见这些闲杂人等。他们一门心思等着四个贱人被赶出来,对方却没蠢到那地步,敲开门之后,他们就义正言辞的说:“我们是顺天府的捕快,有几句话想问问贾天师。” “我们老爷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出去过,还能惹上官司?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不不不,并不是来讯问,而是希望他给我们提供一些破案的线索,人已经死了四五日,证据基本已经消除干净,调查起来实在困难。”这么说就明白了,他们想问的就是被老爷识破的那起命案,守门的都是小人物,对官差是畏惧的,虽说捕快并不是多了不得,给阿哥提鞋都不配,好歹是名震大清朝的神捕,就算再不上檯面,自己也得罪不起。 民间有句话叫惹谁也别惹大夫,谁没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后来又衍生出两句,算命人和风水先生你也得罪不起,给你下绊子不要更容易;还有这些衙门最底层的官差以及捕快,你要是开门做生意隔三岔五去逛一圈,能留住客人那才稀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别看这些人手中权力不大,收拾平头百姓那是轻轻松松。 门房客气的让他们等,飞快跑进去传话了,听说这事以后,贾赦连考虑也没有,就让门房放人,难得见他这么爽快,竟然是对四个没什么利益可谈的官差,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不理解那是因为不知道大老爷的过去,他从前就是在汴京街头摆摊算命的,官阶太高的他接触不到,见了面反而没什么感觉,倒是碰见这些公职系统里头最底层的喽啰,总没好事,对这些人客客气气是他早年养成的习惯,如今身份虽然变了,习惯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听说有捕快来问话,贾赦第一反应就是请人进来,后知后觉才发现,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微不足道的算命人,袭了一等神威将军爵就算了,他还是万岁爷赐了封号的天师,同贵人们往来密切,关系颇好,混到这份上干嘛对底下那些客气? 贾赦倒是回过神了,已经放出去的话也不能收回来。 见就见,问就问呗。 甭管怎么查,总归扯不到他身上。 贾赦坐在堂屋里等,四位冒牌的捕快没多久就进来了,一个照面的功夫,大老爷心里就有了底,他让王善宝将闲杂人等带出去,看着站在屋子中央的京城名捕。 天一派这四位才俊还在打量他,希望瞧出些端倪,无论怎么看,贾赦身上都没有任何道宗的气息,简直就像招摇撞骗的普通人,他们交换一个眼神,就要想法子套话,突然感觉威压激增,险些腿一软跪下去。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好似整个人光熘熘站在中间,将所有一切摊开,没有任何秘密……恐怖的威压让他们喘不过气来,四人连讨饶都不能,以为自个儿要交代在这里,突然身上一轻,仿佛先前那些都是错觉一般,贾恩候还是那样,他端起热茶喝一口,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四人却明白,这是遇到真正的高人了。 别以为修道之人都超然物外,实际上,他们内部等级制度更加森严,你的门派排行靠后,见了前面的就要让路。你打不过人家跪地求饶那是轻的……四人跪得相当痛快。 “不知前辈出自何宗?道号什么?我等是天一派嫡传弟子,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第249页 贾赦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碗,抬手让他们起来,“既然是道宗弟子插手,命案应该已经破了,你们上门来所为何事?” 这是红果果的转移话题,偏偏还没人敢说什么,他们老实交代说是因为京城出了个神算,自称是玄门大师,所以过来看看,就算是他们也有二百来年没见过玄门中人。这番话贾赦从茅山道士那边听过,他点点头,“你们觉得我不像是玄门的?” 就算真不像那也不能说啊。 在绝对的威压面前,节操那都是渣。 别说闫三这种下限本来就很低的,就算是别的几位,也齐刷刷摇头,“若您都不像,也就没人像了……不是吹牛,我在天一派里面也算是个人物,好歹是掌门嫡传弟子,跟着师尊见了不少大人物,没一个比得上您!什么丹符宗、天师教……长老也不过如此,同您这通身气派以及狂霸威压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祖宗,您是祖宗辈的吧!” 果然是派错了人。 长老们说闫三机灵,说话中听,生存能力强,这才让他出来。 ……到凡尘俗世来真不需要那么大本事,反而他这德行,太要命,简直要把宗门的脸丢光。要不是有道宗的前辈坐在上面,三人就要动手打醒这混帐。天一派虽然是下三流,体面什么说不上,也不能这么折腾! 他们不知道的是,闫三这德行正好就合了大老爷的胃口,达到天人合一之境以后,不需要开天眼,平平常常看去就能知道此人资质如何,有多少本事,是什么命道。 天一派的确不是多了不起的宗门,这几个弟子倒还都在水准线之上,尤其是闫三,贾赦想了想,说:“你倒是不错,可愿踹了你师傅跟我混,吃香的喝辣的,甭管是看相、算命、卜卦、造风水、观天象……符箓阵法奇门遁甲也行,你想学什么我都教。” 就算是开玩笑,叛出师门这种话也不能随便说啊,本事大就不要节操了?余下那几人就想说,闫三虽然不要脸,他绝对不会抛弃掌门师伯的!话还没出口,被点名的某人就毫无压力的点头说:“好啊。” ……! ……!! 好你八辈祖宗! 回答这种问题的时候稍微考虑一下,别随便开玩笑好吗? 两位师兄表情已经扭曲了,秦老四主动开口,道:“前辈这样的高人还会缺了弟子,就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三师兄也真是,若让掌门知道,得有多伤心。” 要是开玩笑,这样就该揭过了。 显然,两位当事人都没有说笑的意思,他们看着秦老四先后开口。 “我还真缺个继承衣钵的弟子。” “那老不正经的把我骗进天一派就该想到有这天,那时我年少无知,听他说得动人,以为是上三流的长老收徒来了,我志在为天下苍生做事,解救万民于水火,结果就成了武夫……修正这个错误的机会终于到了,我闫笙今日就脱离天一派,水往低出走,人往高处流,江湖再见我们就不是是兄弟了!” 玩真的……卧槽别这样,天一派里头天资不错的弟子大多是被骗进去的,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人叛出师门,“三师弟不要胡闹。” 闫三还没说啥,大老爷就说:“我也不是仗着自己道法高,非要抢贵派的人,说句难听的,天一派方寸之地留不住他,有些人天生就要成大器。咱们道家不是儒学,更不是法家……没那么多条条框框,你们记住一句话,凡事不违天道,遵从本心。我会开这个口自然是同他有缘,若没有天人合一之境的高人出手,不出十年,他就要到底下去跟阎王爷聊人生,我就不遮遮掩掩,本尊便是在今年突破天人合一之境,虽然不敢说是唯一,不费点功夫,你们找不到第二人……更重要的是,就算能挖出个道尊,像我这么好说话的铁定没有。” 贾赦是真把闫三看上了,到大清朝一年多,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真没有这么合心意的,放走了实在可惜。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四人都皱起眉,按照这个说法,闫三命有大劫?天一派主要修的是体,不是道心,命格啊天道这些,更是同他们无缘……师兄弟一起长大,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说闫三是这样的命格。 是真的? 还是胡说八道? 或者请高人来看看?这会儿要是拒绝了,以后人家摆谱不收怎么办?道宗内部对天人合一之境不陌生,根据记载,春秋战国之后就没有人达到这样的高度了,若他说的是实话,这的确是求而不得的机缘,闫三在天一派里头也是个人物,他是掌门的嫡传弟子,不过下三流的小门派怎么同这种道尊级别的高手相提并论? 闫三是在纠结自己的命格,其余几人是没法做决定,脱离师门不是说着玩的,他们要是轻易松口,指不定回去就要受责罚。 “不要想太多,我原本就不是一心为宗门,想着将天一派发扬光大的好人,留着也是祸害,如今正好,你们回去替我给老头子说一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以后就不做他的弟子了,让他别再坑蒙拐骗,忽悠过来的徒弟不长命的,迟早要跑。” …… 正如贾恩候说的那样,修道重本心,做决定就是一瞬间的事,想太多没有意义。闫三就要跪下磕头,大老爷让他到旁边去站着,对余下那三人说:“你们宗门长老要是问起来,就说人已经被玄门的老东西带走了,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人情就欠在这里,只要不是违反我道心之事,有麻烦来找我便是,别的就不多说了。”
第250页 来的时候是四大名捕,回去的时候当然还是四个,贾赦只是将新收的徒儿领到一旁去吩咐了几句,就让他们离开了,他自己洋洋洒洒写了封信,让王善宝给九爷,求他帮忙带给康熙,信里头说……最近天师不太安稳,所以想向万岁爷讨个人,顺天府那个叫闫三的捕头很不错,个性与他相投不说,伸手也很矫健,虽然有辱没人才之嫌,还是想厚着脸皮求万岁爷开恩,把人暂借给他。 康熙是那么小气的? 贾赦说暂借,他直接把闫三送出去了。 就算是京城名捕那又怎样?本朝风气这么正,治安稳定,用得着他的地方也不多,贾恩候难得开一次口,不满足他显得当皇帝的多小气一样,这一年他给自己做的事可不少,永和宫那边就来来去去折腾好几回,功劳苦劳算上,这点要求不值当什么。 因为一早就知道贾赦是个比较现实的人,这样的要求康熙觉得合情合理,他立刻就给顺天府发了道旨意,将闫捕头调去天师府,供贾恩候差遣……又夸奖顺天府尹有能力,竟然能调教出合贾恩候眼缘的属下,真是非常难得。 呵呵。 世外高人多变态啊。 闫三这样的骚人竟入的了眼? 顺天府尹也就是想想而已,没敢说什么,虽然看似折损了一员大将,这种特立独行的属下剔出去也好,少个麻烦在身边还能的万岁爷赞赏,简直是双喜临门。他心里头虽然高兴,还是做出很捨不得的模样,同闫三道了个别,大抵是说他算是攀上高枝了,不要忘了顺天府这些老朋友,以后还是要多走动…… 闫三没做什么伤情的反应,听完之后就收拾包袱滚蛋了。 他早就意识到自己恐怕不适合天一派,虽然也能将长老们教的东西学好,在同辈之中鲜有人能比他优秀,不过,他总是灵光一现,想到许多东西,依靠自己理不出头绪,找师尊也得不到解释,多读了一些道宗通典之后,他就明白了,自己的资质其实能去上三流那些修心窥天道的门派,只是炼体太浪费了。 虽然天一派只是下三流,要是叛出去,就算他天资好,别的门派敢收也不敢教导太多,在大多数人眼中,背叛这种事情,只要有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 闫三想过自己琢磨,进展太慢,总不得其法,他本来就是个随性之人,没那么多道德心和责任感,是以,接到贾恩候的邀请,他毫不犹豫就点头了。有人看中他的天赋,想要收他做徒弟还不好? 这就是破锅遇上烂盖,绝配。 大老爷就是个胡作非为的,收个徒弟也是同样的心性。 稍微接触过后,两人都觉得这搭配是对了,闫三想着终于能学点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东西,至于贾赦,看明白半路出家这徒儿的资质以后,他也放了心,玄门如今是什么情况他不清楚,就算真的没落了,有这小子继承衣钵,不会断这里。 收徒就收徒。 贾恩候淡定得很。 外头却是疯言疯语不断,百姓们感慨天师的口味忒重,选个侍卫也指着变态挑,至于道宗各派都隐约察觉到不对劲,闫三是天一派的人,怎么会被贾恩候留下?难不成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虽然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明白,他们个个都忙着传信回去,生怕落于人后,这可是大消息。 ☆、第101章 闫三是被康熙一道圣旨派去天师府的,吃朝廷的俸禄,为贾恩候做事。人是大老爷厚着脸皮要来的,得到应允的话,意思是康熙同意了他的请求,将京城四大名捕之一的闫三从顺天府剔除,以后就不属官差阵营了。换了别的任何一家,即便是索额图、明珠抑或佟国维府上,这事都是做亏了,有些人会觉得拜在当朝权臣膝下为他做事比当个捕快要强,要是他们四人敢学贾恩候问康熙要人,能不能要到是一回事,就算康熙卖了面子,背地里会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 当皇帝的都不是实心眼人,一丁点风吹草动也能发散出无数种可能提前做好预防,被他提防绝不是好事。恐怕许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验,没有主观印象的时候,你对细节的注意力不会太高,即便是反常行为也不会过分关注。一旦有类似于“他与我不和”“他想谋害我”这样的念头,即便是再寻常一件事也能瞧出猫腻来,普通人都会戒备之心,遑论一国之君。从继位的第一天,康熙就没真正安稳过,他的确有过江山之主不如闲散王爷好度日的想法,也就只是想像而已,从坐上龙椅开始,退路就已经被封死了,四十来年,他走得颇为艰辛。 这事,普通人看到的是贾恩候古怪的口味,那么多人品高洁行事端方的不选,竟然挑了这么个人到自个儿府上去。 为什么会知道这是大老爷主动索求而非康熙硬塞过来? 其实很简单。 他五月份就从九爷的私宅搬到天师府,到如今已有大半年,贾恩候挑奴才的规矩在京城不是秘密,生肖以及五行属相最重要,但凡有一丁点沖煞,就算是拿菜刀抵在他脖子上你也别想进府败坏风水。顺天府放人之后,闫三立刻就收拾包袱到天师府报导去了,众所周知的是,康熙的旨意只发到顺天府,贾恩候这边并没有提前得到通知,在这前提下,门房没问半句,连因果始末也不知道就让人进去了。正常程序不当是这样,也就是史太君这种级别登门不用等,关系稍微疏远一些的朋友都得说明原委等门房进去通报……闫三算个什么东西?他有享受特殊待遇的资格?
第251页 只要想到这个层面,事情就简单了,一般人也料不到是贾恩候主动问康熙要人,他们能接受的是万岁爷想塞个人到天师府,他想做什么,这个很难说,帝王心比女人更难猜。可以确定的是,发甚至塞人过去之前,他就已经和贾恩候通过气,备选名单上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应该都报过去了,闫三是天师府的选择。 按照这个分析,选他同脾性以及办事能力应当是没有关系的。 的确有相当一部分人相信他是秉持一贯的原则,用命理说话,这些人是坐等看戏的态度,那么正直严肃不为权贵折腰的贾天师同闫三这骚人能处得来?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出半个月就要退货送回顺天府的节奏。也有人固执的认为选人是参考了他们的行事风格的,若早知贾恩候的口味是这般,这等好事轮得到闫三? 老百姓考虑的是口味问题,朝中大臣则是另一个层面,别看万岁爷总是很平静,很好说话的模样,即便文武官员起了争执,吵得脸红脖子粗他也只是看着,到场面难以控制的时候才会冷不丁丢出一句话。 “是不是先让你们出去打一架?” “闹够了没有?” …… 诸如此类。 别看句子不长,不同的人都能品出味道,都不是什么好的意思。 大臣们不觉得万岁爷会突兀的往天师府派个人去,思来想去只能是贾恩候自己求来的。他也算是个奇人了,换了别人这么干,就算最后能成功,过程不知道多坎坷,被召到御案跟前面对面交代是最简单的。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痛快的将人派下去,没有在暗地里给贾恩候使绊子。 说起来,类似的情况实际是发生过的,求康熙指婚或者赐美婢的都有过,会完全不折腾直接完成对方心愿的时候简直太少太少;也出现过指错人的情况,是真失误还是真故意,谁也说不上;还有就是人对了,什么都对了,接过去之后就能让你各种状况不断。皇帝是非常奇怪的物种,他能随便折腾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不能反抗,不能有意见,不能提要求。 截至目前,大臣们还不能确定贾恩候会归属到哪一种。 他们在等待,要是有阴谋的话,至多除夕一定会爆发。 对象是贾恩候的话,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什么也不发生,他掐算的范围已经扩大到可怕的地步,算自己的事不行,别人要是有什么恶意,大抵是瞒不住的。毕竟,万岁爷同他之间没有沾亲带故,算不上密不可分。 外头传什么贾赦并不怎么关心,闫三领旨过府,受到以贾琏为首的各路人马欢迎,他们没听到大老爷同“四大名捕”那番交流,也不知道这位受皇命过来保护天师府的实际是道宗下三流里头天一派的核心弟子。当然,这是从前,在糖衣炮弹的腐蚀之下,他已经被成功挖角。 诸多内情天师府上下并不清楚,做奴才的只用操心分内的事就成,主家却不行,贾琏就同闫三就玩起文字游戏来,他们一个想知道万岁爷派这么个骚人过来到底图的什么,另一个则是拿不准府中情况,害怕一不小心泄了师傅的底。 “闫捕头可知道万岁爷派您过来所为何事?” “圣上的心意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妄测。” “别看咱们天师府这么大,好些院子都没拾掇出来,让您一个人住进去也不合适,真是对不起只能麻烦同底下人住在一起了。” “我对这些不讲究,琏儿爷安排了就是。” “圣旨里头可提过让您过来做什么?” “说是接近年关,天师府这边有些不太平,让我过来看着不要出事。” “这样就好办多了,会出事也是前头,这些日子总有人上门找父亲做各种事,虽然府上只是死了个填房太太,规矩还是要的,父亲已经拿出态度,除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孝期不接生意……现在总有些人,一丁点事就瞎嚷嚷,门房那几个做事认真,就是缺乏一些经验,您多担待。” 只能说不愧是道尊级别高人的儿子,採用迂迴的办法说了半天,为的只不过是让他就呆在前面看守大门,不要乱跑。闫三听说过,贾恩候对他儿子很上心,要是别的事答应也无妨,不过,他上门来是有正经事,不是做护院守大门的,真是对不起了。 “要是贾天师这么安排,在下自然愿意。”换言之,你算个屁,想使唤老子。 一个是捡来的便宜儿子。 一个是抢来的乖徒弟。 都是自己人,就目前而言,贾赦心里还是有偏重的,他出来就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然后说:“琏儿这个安排很好,眼看就要迫近年关,正是热闹的时候,容易乐极生悲,让闫三去守着正好。” 等等。 师傅我是来学看相、测字、卜卦、造风水、观天象的,不是来打杂的餵! 说好的想学什么都教呢? 不带这么忽悠人的。 “不是说我怎么安排都听,这是不愿意干?” “咳,当然是愿意的,您放心,我这就去。” “那你这一脸拉不出屎的表情是怎么回事?觉得老爷我安排不合理?” “……早先就听说您安排活计是看面相看生辰八字看五行属性的,是不是再斟酌一番?总觉得守大门这种洋气的活计不怎么符合我土了吧唧的本质。”
第252页 真是够了。 贾赦瞅了这狗腿子一眼,然后说:“你们俩跟我来,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们一路走到书房,确定院子里没有闲杂人等偷听,贾赦启动院子里的阵法,将有心或者无意偷听的人拦在外面,他坐在太师椅上,让两人站在案桌前,“从今天起,咱们府上就要多出来一个人,有些事我得交代一番。琏儿你就不用试探他了,这是为父找万岁爷要来的人,他进府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就更不对了,找万岁爷要京城四大名捕之一的闫三过来守大门,怎么看都有点小题大做,还不如让他关照顺天府以及九门提督府没事过来转悠几圈,省心省力。 心里头疑惑颇多,他却没有表露出来,点点头说:“儿子明白了。” “……你不明白。” “就算有人来闹事,我这天师府可不是那么好闯的,要是抱着恶意而来,保准他过不了前院,为父这样说,是不是就觉得要个名捕来做门房的活计是多余的?” 这种事,贾琏已经提前想到了,“难道说还有隐情?” 孺子可教也,作为没有入道的凡人,贾琏压根看不透闫三的身份,能够想到这里已经很难得。毕竟,无论怎么看,京城里只有可热的贾天师也不可能又是相求于顺天府一个小捕快,想到这种可能容易,要说出来就难,贾琏敢开这个口还是因为贾赦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避讳闫三,对方听了这么多,神色也很淡定。 是大客户? 还是七弯八拐的亲戚? 或者父亲留着他有大计划? …… 贾琏还没琢磨清楚,大老爷就说:“这是为父新收的弟子,他长你几岁,私下里就叫师兄,在外面的话,客气点称闫捕头便是。” “师兄?”完全出乎意料的发展,贾琏愣了愣,条件反射的重复了道。 闫三偏着头看他,笑眯眯道:“不愧是师尊亲手教养的,真是很懂礼貌,师弟就不用客气了,遇到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办到,绝不推辞。 “好了,这些你们回去慢慢说,爱徒你是不是想知道为师为何让你守大门去?按理说应该着手安排学习玄门经典,窥门径才对。”贾赦说得特别悠哉,换了别人能被他气死,好在闫三也是同类,听了这话没啥特别的反应,他连废话也没半句,等着贾赦的后文。 贾赦右手食指在桌上瞧着节奏,想了想说:“让你过去不是真的守大门,而是有别的安排,须知,面相不是靠死记就能融会贯通的,须得自己去感悟,我现在不会教给你任何的法门,自己到大门口去蹲看看,除夕之前总结不出三五条那就滚蛋,大爷我不养废物。” …… 师傅当到这份上也真是够了。 别人家师傅都是温柔贤惠又耐心,以为天一派那满口谎话的老不羞已经够不靠谱了,新拜的这位可是天人合一之境的高人呢,自春秋战国以后,唯一能配得上道尊这个称唿的人,本以为攀上高枝了,如今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玄门就是这么带徒弟的? 一路放养不怕门下弟子给祖师爷丢脸? “师尊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徒儿悟性虽高,恐怕也有误入歧途的时候,万一产生了错误的概念扭不回来可如何是好?”闫三还想抢救一下,可惜,他所遇非人。贾赦斜眼看他,“这种程度都办不到,要你何用?别浪费了大好的天资。” 别说闫三,贾琏也没想到在同行跟前父亲如此霸气。 听听他这会儿说的话,再想想对本家人的态度,无论怎么看,对自个儿家的真是太温柔了呢,虽然实话伤人,总比这邪魅狂霸跩的模样好多了,他那几句话翻译一下: 老子这么叼收你这个废物? 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麻熘的滚。 …… 亏得贾琏不知道闫三是怎么被挖来的,他要是知道,还不煳自家亲爹一脸。 人家被你的人格魅力折服,都背叛师门了,这么残酷真的好? 道宗是凡人不能理解的世界。 贾琏以为以闫三的性子会直接撂担子走人不受这样的罪,事实却没有。对方完全没被打击到,反而露出了兴奋之色,“没点本事怎么有资格追随您?我会拿出诚意的。” 这是谈妥了,贾赦这才变回平时散漫的模样,看着满脸疑惑却极力克制着好奇心不插嘴的便宜儿子,他笑眯眯道:“琏儿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吧,来来来,为父给你解释一番。他不是真正的京城四大名捕,是冒牌货,埋伏在京城就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这不,见了一面,他死活要拜入我门下,本来为父希望琏儿你来继承衣钵,实在是条件所限,这小子天资倒是凑合,诚意又很够,才有这一出。” 呵呵。 别家算命人是涉及专业问题净瞎说,平时还挺实在。 贾赦正好相反,卜卦看相的时候他严肃得很,绝不打诳语,平时真真假假你很难摸清。 “这小子是天一派掌门弟子,刚背叛了师门。说起天一派,同我玄门真是相差极大,琏儿你可想看看?”贾琏选择性忽视了背叛师门这样劲爆的内容,顺着大老爷的意思点点头,闫三也是个自觉的,他稍微活动手腕,对着贾琏笑了笑,就想出手,却被大老爷叫停:“别在我书房动手,到院子里去。”他从前学的那些杀伤力的确有些惊人,闫三果然走到外面去,贾赦父子紧随其后,他们就站在屋檐下,看闫三立在院子中央。
第253页 ☆、第102章 道法自然,即便是天一派这种下三流,将武学练到极致基本就是合天道伤人于无形,闫三是掌门弟子,却还没到那样的境界,要镇住贾琏是足够了。他随手拾起一根枯枝,在院中石桌面上轻松写下《道德经》里那两句非常出名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一开始,贾琏没注意到他写了什么,就看见枯枝在桌面上游动,洋洋洒洒的两行字就刻进去,闫三没费什么劲,很随性的就做成了工匠们肥大力气也不一定能做好的事,字看着超然,凹进去却不见刻印,亦没有石头的碎屑飞溅开,看他在桌面刻字就好似旁人执笔书写一般,贾赦倒是不意外,既然决定要收徒,该知道的他已经推算出,贾琏惊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盯着七八步开外的石桌,他眼神没好到隔这么远就能看见闫三写了什么,却清楚明白的知道对方干了怎样逆天的事。 听父亲解释过以后,他就在心里预估过对方要做什么事。 走刀尖? 睡钉板? 噼砖或者胸口碎大石? 每逢庙会、腊八会京城里都有此类表演,贾琏去看过,却不相信,他坚定的认为那里头一定有猫腻,期待着这位据说本事很大的师兄给他万一手真的,没想到对方会选择这样“斯文温雅”的方法。效果是极好的,至少对道门九派一知半解的二爷贾琏被成功镇住了,半晌没蹦出一个字。贾赦率先移步,走到石桌跟前仔细看过然后说:“对我玄门,爱徒知几何?” 问别的闫三恐怕答不上,在道宗内部提起玄门,任谁都能说几句的,他压根没思考就答道:“玄门是上三流之首,道门九派的核心,地位超然。丹符宗跃跃欲试,一直想取玄门而代之,成为道门新的领头羊,终于有一批稳不住心性的弟子在明世宗年间蛊惑皇帝犯下血案,自那之后,再没有任何玄门相关的事迹传出……二百年来,丹符宗日益壮大,却依然达不到众望所归统御道门的程度。” 贾赦摆摆手,“对我接下来的话不要太惊奇,我首先要说的,为师是玄门第十三代传人,你也就是十四代弟子,是我唯一的徒儿。” 等等。 稍微有点常识就该知道,到如今,玄门少说也是三四十代了,难不成是遇上了活了上千年的老古董?闫三想说师尊别闹,还没开口蓦地就反应过来,除了长生不死的老妖怪,还有两种可能:一为夺舍,二为借尸还魂。在入京城之后他完完本本调查过贾恩候的事迹,从前很普通很平凡,就是个整日流连青楼除了吃喝嫖赌基本啥都不会的废物,从去年起,他就变了。要是没有这番话,闫三也会觉得他以前是藏拙,去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然后爆发了,仔细想想,有猫腻啊。 若没记错,师尊是挨了索额图长子格尔分的揍,躺了好几天,醒来以后就变了……这么一来,最有可能的就是借尸还魂,真正的荣国府长子贾恩候恐怕已经一命呜唿,如今这位是不知道哪个朝代过来的前辈高人。 玄门第十三代是什么时候? 唐还是宋? 闫三抬头就看到贾赦似笑非笑的脸,那模样,是在肯定他的猜测,同时也带着警告的意思——乖孩子,不要跑出去乱说哦,后果很严重哦。 突然得知这个惊爆的消息,小心肝的确有点受不了,仔细想想,尼玛赚大了。几句话的功夫他就往前追溯了二三十代,成为如今道门九派所有人祖宗的祖宗,虽然不好大肆宣扬,知道这个事实就让他心中暗爽,新上任的师傅虽然不靠谱,拜得值! “师尊您继续说,徒儿听着。” 对于闫三的心性,贾赦还是很欣赏的,知道变通,关键时刻又沉得住气,宠辱不惊是成大事必备的品格,“第二点嘛,咱们玄门作为道宗内部的集大成者,是什么都悟什么都学,虽然你已经从下三流修体跃至修心,也不要将过去完全抛下。”说着他给闫三递了个你懂的眼神,“偷师是不可以的,我徒儿悟性如此之高,早已经入了门,完全可以自己练嘛……就算出了事,还有本尊压阵。” 呵呵。 这和偷师到底有啥分别? 天一派的典籍他都看过了,要继续练,不自觉就会按着那个路子走。 他在心里头吐槽,却没质疑贾赦的话,老实点头。 “至于别的以后慢慢说,赶明把玄门四十九规誊过去,好好记住……虽然为师口头上认了你做弟子,程序还是要走的,我测个日子祭天地拜祖师爷,然后才算正式入门,这事等我通知。”要紧的就这几件,其他都能慢慢来,训完徒弟,贾赦又扭头看向便宜儿子贾琏,道,“琏儿对你师兄露的这手有兴趣?” “有,不过……” “那就行了。你的资质要入我玄门很难,学这个倒是可以的,左右在孝期之中,也做不了别的事,你们多接触,跟着为父这么久,你耳濡目染听了一些,交换情报共享资源才能进步,修体之术练起来虽然辛苦,主要靠的是毅力和坚持,倒不需要多少天赋。”捧自己踩别人这种事,贾赦做起来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闫三也是个极品,按理说他是天一派出身,虽然叛出师门了,总要留点美好的回忆,简单地说,事不能做绝!
第254页 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甭管贾赦还是闫三,都是极品。 “琏儿来看你师兄写的这两行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明白?”这些字贾琏倒是人全了,要解读却太难,天地、圣人怎么老把人当狗呢? 不能怪他悟性低,道家经典本就不是科举必读,加上贾琏又不是好学之人,今天以前听也没听过。 “儿子不懂,请父亲指点。” “字面意思你不明白?” “老天爷不仁慈,将万物当做牲畜走狗;圣人不仁慈,将老百姓当做牲畜走狗。这是《道德经》里的话,是道门九派无数弟子孜孜以求的状态。” 贾琏越听越煳涂,把人当狗也能称之为追求?这么说恐怕有点难听,你出街去天天都能听到有人骂“狗东西”“狗杂种”“狗崽子”……有啥高度? “噗——” “师尊只顾着自己进步,对师弟太疏忽,这话你得换个角度理解。天地不仁字面意思的确是不仁慈,不过,实际应该读作‘老天爷大公无私’,在他那里,万物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分别。你且想想看,发大水的时候可会绕着富贵人家走?不淹他们?” 这么说就明白了,贾琏也不是蠢货,他稍稍回味就明白了。 的确是这样,发大水、干旱、地动或者瘟疫的时候……别说贫贱富贵,人和畜生也是一样的。老天爷对待世间万物都是一样;至于后一句,真正的圣人也是如此,在他们眼中看到的永远不是个人,是天下,是整个人世。 “多谢师兄点拨,我明白了。” 贾赦摆摆手,“这些你听听就成,琏儿你不要想太多。”资质太差,除了赚钱之外悟性不够,成不了圣人。 本以为疯言疯语会逐渐平息,实际却是越演越烈,在大老爷的指点之下,闫三开始在大门口蹲点,一般而言,只要是在高门大户做事的,即便是门房也都是炫酷狂霸拽眼高于顶,他们立在大门口,双眼看的就不是台阶下的人,而是对面房顶。这是一种装逼的态度,闫三却刷新了他们的认知,他每天都会有相当长的时间守在门口,不做别的,双眼瞪得熘圆看着路过的行人。 因为看地那事,为瞧热闹在天师府附近徘徊的人的确不少,被闫三瞧得毛骨悚然一个个又转身回去了。他那眼神像是要吃人,为了凑热闹把小命丢了才不值当,得……老实点,回去吧。 十来天时间,案子已经成功破了,余下三位捕头直接扒拉出证据,幕后主使的确是那老太太,实际动手的则是在杏儿尸体前假哭的那位,她为什么下死手?一是为了误导上门查案的捕头,二是为了消灭潜在威胁,她隐约觉得杏儿发现了什么。 然后,真相才公诸于众,老太太会弄死儿媳原因有很多,这么多年婆媳关系不睦,因为是贫贱时候取的媳妇,女子行为粗鄙,配不上已经飞黄腾达的相公,加上老太太娘家有个妙龄侄女,性情温和,很会管家,进退有度行事得体。 这样一比,原配那就是渣。 留着她白吃饭就不说了,还要给府上丢人,不如早点死了腾地方,还能到天师府去碰碰运气,若能看个风水宝地,那就发达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老太太搞死了儿媳妇。当然她自己也下了大狱,因儿子苦苦哀求,倒是没赔命,关到死是跑不了的,这么看还不如给个痛快,活着才是受罪。 这事给那些有相同打算的人提了醒,想要在大老爷出孝之后第一时间搞死自家老东西的都消停了,与其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做这样的事,不如再耐心等等,只需要将管家权交给刻薄妇人,吃穿用度全都削一削,不用动手要断气也容易。 这不是京城最新的关注点。 老百姓想知道天天杵在天师府大门口盯着路人瞧的闫三是个什么意图。 朝中大臣觉得,阴谋要浮出水面了。 四十一年除夕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到来的。 ☆、第103章 除夕宫宴是年末宫中重头戏,娘娘们争宠爱大臣们抢赏赐的时候。说是如此,康熙在位已经四十一年,每年却都是那调调,稍微总结这一年的功绩,由康熙开宴,歌舞连台……大臣们焦急等赏,妃嫔们争着往龙椅旁边凑,输了里子也得留住面子,在这种不仅要面对后宫所有妃嫔还会在娘家人跟前露脸的时候,绝不能被压下去。 这天是腊月二十八,再有两日就是除夕,御案上摆的多是地方官员的问候及献礼的单子,朝廷事物处理得差不多,至少这几日不用他操心什么,康熙正在翻看南边发来些什么东西,就见一个小太监低着头进来,他在李德全耳边说了两句。 “皇上,陈贵人求见。” 李德全这么说康熙心里就有数了,陈氏多少是有些惧怕他的,进宫多年,从未主动到干清宫这边来,在这节骨眼上过来,想来只能是一个原因:为了十七胤礼。本来,作为汉军旗选出来的妃嫔,她一直被四妃六嫔压着,亏得自个儿淡泊名利,这才没被算计死,按理说,储君之位是成年阿哥才有资格争夺的东西,如今还在喝奶或者玩泥巴的小傢伙们基本没戏,自上半年起,权贵圈里就流传着一种说法,万岁爷是极长寿的,活到百岁也不难,太子恐怕要成笑料。
第255页 起初相信的并不多,听说是贾恩候说出来的话,慢慢才得到重视。太子虽然还没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已经在谋划,低位妃嫔也努力得很,尤其是满人出身的,她们就盼着能生下阿哥,没准就能熬出头呢? 也不是没有先例,顺治帝心爱的女人是董鄂妃,最疼的也是她生的四阿哥。 那时候谁能料到最后登基的竟然是佟妃娘娘膝下的三阿哥玄烨? 机会就摆在眼前,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自个儿。 陈氏是汉人出身,原本不该想太多,就算是为了胤礼,血统不纯坐不了皇位没关系,至少添点筹码,能在纷乱之中自保,贾家是极好的合作对象。他们有时下正得宠的春嫔娘娘坐镇宫中,还有贤圣天师贾恩候接应,虽然都说荣国公贾代善膝下二子相处不睦,仔细想想,每一次贾家出事贾恩候都管,动作慢点不打紧,至少没有置之不理。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和贾家各种保证,她才豁出去在这节骨眼上找康熙说事。 这事康熙早就料到了,听李德全说完,他没问什么细节,直接让陈氏进来。对方先是中规中矩的请安,问她有什么事,就说是十七阿哥相关,翻过这年胤礼的岁数就到了,如今还没选好伴读,做额娘的实在忧心。 “你倒是有心,陈家可有合适的人选?”陈贵人是二等侍卫陈希阂之女,三十三年选秀进宫的,起初是没有封号的低位妃嫔,因为肚子争气,剩下十七阿哥胤礼,这才封了贵人。一直以来她都是个安分的,这也是康熙每个月都会翻她牌子的愿意,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吃多了大餐,偶尔来点清粥小菜开胃。 这就是康熙对陈氏的定义。 走这一趟就是为了在万岁爷跟前提一提贾宝玉,额娘递了话过来,说贾家二房太太王氏与她交了底,这事的确有波折,不过只要在除夕之前提出来,定能成功。陈氏心里是犹豫的,早两天就得到消息,拖了又拖,这才到干清宫来。 “本来作为妇人,这事轮不到妾来管,实在是心疼十七,故想问问万岁爷给他选了谁家的做伴读?脾性可好?同我儿是否相处得来?”在宫里摸爬滚打的,能没点眼色?陈氏没直接将贾宝玉牵扯进来,而是问康熙的意思,若他已经有成算,并且态度坚决没有要更改的意思,那么说了也没用。若他心里尚无确切人选,倒是可以努力一把。 康熙的话不是那么好套的,他会因为后宫贵人的一句话就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撇开帝王威严这个层面的问题,他要怎么告诉陈氏自己早就决定顺陈家以及贾家的意放贾宝玉进宫?这个决定他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做的,想知道陈家在图谋什么,想知道贾家二房到底怎么将小十七挑出来?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想送贾宝玉进宫来镀金,众阿哥之中唯一适龄的就只有胤礼一个? “贵人是怎么想的?可有中意的人选?” …… 套个话咋就这么难? 陈氏动了动心思,她千娇百媚的笑道:“万岁爷怎么能使唤臣妾想这种事,脑门生疼。” 这样的把戏康熙见多了,他根本不为所动,又翻开一本奏摺,拿起硃笔批了几句,然后才抬起头来问:“贵人看中了谁家的?” 到这份上即便心里头再不愿意那也得说,她没有回头路,要是转身离开的话,同贾家的合作就要告吹,现在是同一阵营的朋友,指不定立刻就要变敌人。陈氏听过贾宝玉的大名,他是衔着美玉出生的,在荣国府里很得宠,史太君亲自教养,性情温和很好相处。 “臣妾听说从六品工部员外郎贾政之子贾宝玉很好。” “贾宝玉?朕倒是听说过,他是史太君的宝贝疙瘩,捨得送进宫来?” “自然捨得的。”陈氏没怎么思考就回了一句,受到康熙犀利的盯视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急不可耐了,她进宫也有八年,作为后宫妃嫔,她凭什么说这样的话?摆明了是在告诉康熙:我和贾家那边已经说好了。 陈氏心头一紧,正想解释,康熙就笑出来:“也是,给十七做伴读是天大的荣幸,点贾家那是给他们恩典,岂会有不乐意的说法。” “万岁爷同意了?” “贵人果真是来给贾宝玉做说客的。”康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至于喜怒倒是瞧不出,陈氏尴尬的笑笑,回答说,“臣妾听说了有意进宫给我儿做伴读那几人的名字,稍微过问之后觉得,还是贾家值得相信,毕竟是荣公贾代善的后人,其父虽不扬名,大伯贾赦却是您册封的天师……” 康熙边听边点头,等她说得差不多了才点出问题所在:“朕也愿意用贾家人,只是,他还没出孝,为长辈弔唁祝福这种事是不能轻慢的。” “……过了明年三月就出孝的,十七可以等他。” “满朝文武家中多少合适的人选,非得守着他?” 陈氏不敢再说半句,就低着头跪下了,康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退下吧,朕自有成算。”让贾宝玉进宫也好,搅乱后宫局势,藉机看透各路人心。贾家满门康熙都调查过了,二房这宝贝疙瘩是个惹祸的祖宗,用他来牵制贾家正好。 换了其他人会觉得贾家已是强弩之末,没啥好忌惮的,康熙能稳坐皇位这么久,心智城府非比寻常,考虑这些问题他比普通人要周到得多。
第256页 陈氏是二十八那日去的干清宫,康熙没给任何回復,就这么迎来了四十一年除夕,宴会照例是傍晚开始,一直要闹到夜里,从大清早开始,康熙就很兴奋,不为别的,只因他殷殷期盼的让董鄂氏丢脸的机会到了。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与德嫔融合的那屡妖魂正是皇阿玛的心肝宝贝董鄂氏,康熙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清醒以大局为重的明君,也有那么极少的时候会为自己谋点私利。本来,为十四考虑的话,他多少要给乌雅氏留点体面的,再有,直接弄死德嫔不利于后宫平衡,这是帝王心术。按照康熙一贯的行事作风,他是不会给德嫔绝地一击的,加上董鄂氏的话,一切就不同了。 之前想,十四这么天资聪颖万物双全的,应该好生教养。 现在想,要是这点挫折都禁受不住,那还做什么皇子,不如滚去卖馍馍。 …… 做皇帝的有善变的权力和资本。 康熙恣意悠闲的等着好戏开锣,还没到点,永和宫就来人了,正是德嫔乌雅氏的贴身宫女,“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你是德嫔宫里的?” “回皇上话,奴婢是娘娘的贴身宫女月舒。” “不去伺候乌雅氏梳妆打扮到朕这边来做什么?” “娘娘派奴婢过来给您传信,昨夜不仔细见了风,恐怕不能出席宫宴……”她还没说完,就被康熙断了话,“以前都不似这般,德嫔是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也没养好身子。” “想着除夕就要到了,娘娘太过欢喜,一时疏忽染上风寒,万岁爷息怒。”这解释倒是很合理,听着真像那么回事,没人比康熙更明白,乌雅氏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贾恩候说了,要回復容貌必须得有雪肌丸,须得了解此种药丸的成分,还要由他亲自出手。 德嫔失败了,她不敢顶如今这张老态龙钟的脸见除了伺候她的丫鬟之外的任何人,别宫妃嫔去永和宫看她也都是戴着纱帽说话,解除禁足令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她从未给人看过自己“青春永驻貌美如花”的脸。 直到昨天,乌雅氏还在努力,她找人给娘家递话,效果却不显着,乌雅家的对帮她脱困并不热衷,当家太太将消息扣了许久才告诉老爷子。毕竟是一家人,要是德嫔气数尽了,他们全家都要跟着倒霉,虽然慢半拍,该做的事他们倒也尽心帮德嫔寻觅神医。江湖上扛着大旗骗钱的人太多,吹上了天,听他们说完病症就怂了,直接落跑的占一半,也有人拿了钱给假药然后熘之大吉,简单地说,德嫔的情况非但没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药是不能乱吃的。 她拼到最后一刻也没绝地反转,眼看就要到时辰,只得让贴身丫鬟过来给康熙请罪,她没敢说痘疮一直没好,而是改口说昨夜不慎见风,着了凉,恐怕给旁人过病气除夕宫宴不便到场。虽然这的确是年末很重要的宴会,各宫妃嫔挤破头往前凑,从未听说有告假不去的……为了开这个先例,德嫔做足了准备,她将康熙可能会问的各种话列出来,一个个想好说法,让贴身宫女记住。毕竟是伺候康熙二十多年的,对皇帝的秉性有相当的了解,她自信,就算不是原话,也八九不离十。 以为这样说,康熙就一定会怜悯她,免她出席宫宴。 剧情却没朝着这个方向走。 “朕早先就说了,让德嫔养好身子,这是抗旨不尊?” ……那宫女很想说生病这种事是不可控制的,她心虚,娘娘身子骨好着,倍儿棒,编这么多理由不就是想躲过一劫么?乌雅氏如今是什么状况外人不知道,天天伺候她的宫女能不知?月舒却知道,万岁爷是不高兴了,他的确说过让娘娘养好身体在除夕宫宴上惊艷登场,娘娘当初答应得很好,她没想到恢復容貌有这么难。 她说的都是原话,怎么非但没打动皇上,反而让情况越发危急。 月舒趴伏在地上,颤巍巍道:“娘娘并非故意,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第一招就不见效,她还敢照着德嫔的安排说?就算没脑子都能瞧出现在是多说多错。她只能不停的求饶,康熙最不喜欢听人吵闹,皱了皱眉,说:“闭嘴吧。” 做丫鬟真得跟对主子,以前觉得在永和宫伺候是荣幸,乌雅氏是谁?那是后宫里的常青树,给她做奴才比那些个常在答应还风光,都说打狗还的看主人。她到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娘娘就倒霉了。拔了毛的凤凰连野鸡都不如,主子隔三岔五就要被别宫娘娘嘲讽,做奴才的日子更不好过,简直是活不下去的节奏。月舒不敢再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吱声,她老实跪着等候发落,康熙完全没有被打动,他用右手食指在御案上敲出节奏,然后说:“你回去告诉德嫔,就算再躺半个月或者一个月都行,除夕宫宴必须列席,否则这六嫔之位就别坐了。” 他是把乌雅氏往死里逼。 是出席宫宴狠狠地丢人,从云端跌落? 或者不去,直接丢掉嫔位,降为贵人。 说这番话的时候,康熙真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可苦了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她简直要哭出来,“娘娘她……” “区区奴才还能替主子做决断?你不要说了,把话传给德嫔,让她自己掂量吧。”康熙说完又低下头去看手中的摺子,李德全在侧后方做了个摆手的动作,让那宫女出去。别再惹万岁爷不高兴,否则够你喝一壶的。
第257页 回去这一路,那宫女走得失魂落魄,进永和宫之后,就有好几个姐妹围上来,问她是怎么说的,万岁爷的答覆又是什么?月舒咬牙进殿内,她走过去直挺挺跪在德嫔跟前,说:“奴婢没能完成娘娘的交代。” 听到这话,德嫔心里咯噔一下。 她稍稍稳住心神:“你仔细说。” “奴婢将娘娘嘱託的话告诉万岁爷,他却没有您说的那些反应,而是说您想抗旨不尊。奴才当时就懵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一个劲儿叩头,万岁爷又说,给您两个选择,去参加宫宴,回头要养多久都成;或者不去……” 同小丫鬟相比,乌雅氏对康熙的了解就多多了,她问:“不去又如何?” “夺嫔位,降为贵人。” “……你说什么?” “万岁爷说,娘娘若是不去,就不要在六嫔的位置上坐了。” 乌雅氏简直惊呆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番话,根本就不能接受。万岁爷为何会这样对她?为何?她一路爬上来多辛苦,从此后佟佳氏的宫女到后宫实际的掌权者,四妃之首,一路风风雨雨,费了多少心力,付出了多少代价。 在后宫,要升位分太难,贬下去却如此容易。万岁爷生辰宴之后,受那假太监连累,她从妃降为嫔,如今才过了半年,非但没爬回去,反而要一跌再跌? 德妃,德嫔,德贵人。 她在十二年入宫,五年后生四阿哥胤禛,康熙十八年就被册封为德嫔,二十年晋德妃。 从六嫔的位置跌落意味着什么?过去这二十多年她就白活了,还得重头再来。从前她仗着美人脸以及温柔和善的性格,端庄大方的外在形象,争气的肚子,一路拼杀到妃位。当时坚信自己一定能在众多妃嫔里头冒头,如今呢?还能那么自信? 乌雅氏哈哈大笑,笑得流出泪来。 “时也,命也。” “我纵横后宫多少年,终日打雁竟被啄了眼,这个亏必须吃。” “给我梳妆,今日本宫要睁大眼看清楚,到底谁在看我笑话。” …… 她过去也是走的浓妆艷抹路线,不过,化完妆还能看出天生丽质,二十年前,乌雅氏和如今的良贵嫔卫氏是后宫里头长得最艷丽的女子,个性却相差颇多。卫氏活得很低调,从不主动争宠,从不显摆自己这三分颜色。乌雅氏很会展露长处,只要是她画的妆容,别宫妃嫔会避开,她穿了什么颜色的旗袍别人也会自觉绕道……这种风气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将后宫几位巨头熬死了,到了四妃掌权的时代,她才端起身份,不和底下的低位妃嫔计较。 将化妆看得这么重是什么时候的事?大抵是生下胤禛之后,她用儿子换取了安生之所,让佟佳氏不再天天盯着找麻烦,坐上嫔位终于有喘息之机的时候。 看着铜镜里那张老态毕露的松弛的丑陋的脸。 化妆有什么用? 又能掩盖什么? 德嫔伸手就将檯面上的胭脂打翻,“今日的耻辱,他日定双倍讨回,该死!” 大臣及家眷来得早些,然后就是低位妃嫔,身份越贵重的越在后头,乌雅氏同贾元春一道走的,出门之前她依然带上了纱帽,虽然知道这么做也是徒劳,她或许就要在今天暴露出这丑陋的一面,能遮一时算一时。 因为同列嫔位,两人是并肩走的,隔得太近,就算带着纱帽也不能完全遮掩,贾元春察觉到乌雅氏不对劲,半年前她青春活力得很,那张美艷的脸就连入宫没几年那些年轻的妃嫔都嫉妒,今日,从她身上,贾元春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生机,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像是突然老了二十岁一样。她心里有数的,后宫里头一直有种说法,德嫔那样的性子,会闷在自个儿宫里那么久,见客都带上纱帽,绝不是痘疮那么简单,过去这二十多年她也有生病卧床的时候,从未带过纱帽,最有可能的解释是——那张美人脸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见人了。 贾元春恨德嫔到了极点,她觉得之前被揪出来的密嫔王氏是替罪羊,还自己生下死胎的真兇应该是乌雅氏才对。佟佳贵妃以及其余三妃对自己都是很和善的,只有乌雅氏,因为自己是踩着她的脸面爬上万岁爷的床,又在永和宫发迹,一步步走到今天。两人之间的仇恨比海深,不过,这会儿却不是拉仇恨的时候,在乌雅氏的严防死守之下,贾元春能冒头就说明她是有心计的,蠢货才做无意义的事,还没到场子就同德嫔对上,那是白做坏人。 一路上,两人的交谈极少,贾元春压根没多看德嫔一眼,入场之后,她就被宜妃招过去,坐在旁边。这也不打紧,今次宫宴挨着万岁爷坐的应该是小佟佳氏,惠妃和荣妃坐在左侧,宜妃居右,这四位之后应该是良贵嫔卫氏,她在惠妃身侧,然后就是六嫔,贾元春挨着宜妃郭络罗氏坐倒不出格。 对她们的熟稔,众人也心知肚明。 宜妃是九阿哥胤禟的额娘,而胤禟同贾天师关系极好,春嫔娘娘不就是贾天师的亲侄女?两人会凑到一起去实属正常。贾元春就自己坐下了,乌雅氏慢了半拍,妃嫔这边,站着的就剩她一个。 “乌雅妹妹怎这么晚?本宫等了老长时间……咱们也算是老姐妹了,过来这边坐。”招唿她的是惠妃纳喇氏,要是以前,怎么答覆都成,如今她们之间隔着身份上的鸿沟,德嫔不敢怠慢,道过谢然后就往那边去,刚坐定,宜妃就开口了:“之前去永和宫德妹妹就带着纱帽,说是生了痘疮,这都快两个月了,怎还没好?太医怎么做事的?”
第258页 这话清楚明白的传下去,太医院几个老东西就站出来了。 “回宜妃娘娘话,痘疮早就好了。” 郭络罗氏没想到降了位分之后德嫔连脑子都不好使了,从前那么精明的人,竟会如此大意,连太医的口供都窜不好,她挑了挑眉:“哦?那还戴着这碍事的玩意儿作甚?” 虽然康熙不止一次的表示很喜欢宜妃直爽的个性,在后宫废品看来,她就是搅屎棍一般的存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不敢说的,要是任由她自由发挥,德嫔要被黑到死,关键时刻,她吱声了:“是风寒,痘疮的确已经好了。” “……那就不对了,感染风寒和戴纱帽有什么干系?” “难不成是太医院嘱託的?” 德嫔还没说啥,老东西们就否认了这个说法,他们表示自己是很专业的,不是坑蒙拐骗跑江湖的庸医,希望宜妃娘娘给予基本的尊重,不要质疑他们的脑子。 翻译一下: 咱们又不傻逼,干啥让她戴纱帽? 德嫔极少有被人逼到这种地步的经验,她已经不知该如何解释?要是说自己的了什么病,当场就要被拆穿,这种谎言说出来是打脸。德嫔闭嘴了,她以为能装死煳弄过去,正巧康熙和小佟佳氏过来,她以为自己躲过一劫,随着众人一起跪下给皇上和贵妃娘娘请安,折腾完刚站起来,就听到小佟佳氏说:“方才在说什么这样热闹?” 热闹? 都尴尬得冷场了还热闹? 这是没话找话说故意让她不痛快吧? 后宫里头位高一级压死人,贵妃娘娘问话,有不回答的理?乌雅氏心知若自个儿不开口将机会留给宜妃,对方还不知会怎么搬弄是非,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抢占先机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回贵妃娘娘话,宜妃娘娘在关怀臣妾。” 小佟佳氏赞许的看了郭络罗氏一眼,道:“宜妃妹妹有心了。” “……担不起娘娘夸赞,随口问问而已,德妹妹真是有好些日子没出来,难得见到竟遮遮掩掩,实在让人伤心。” “是了,五月的时候德妹妹可是艷冠群芳,都一般年岁,本宫老咯。” 宜妃先说,荣妃紧随其后,势要让乌雅氏成为焦点,她们卯足了劲要让小佟佳氏对德嫔的容貌产生好奇心,她想看的话,就好办多了。隐藏在永和宫深处的秘密终于要被挖出来,真是有些迫不及待。 小佟佳氏是见过德嫔的,虽如此,她乐得配合,立刻摆出惊讶的神色:“我进宫已有些时候,却还没见过德妹妹真容,今日可否一见?” 她们在唱双簧,不仅德嫔知道,康熙心里也有数,后宫就是这样的地方。小表妹倒不是故意要挑起事端,就是顺势补刀而已,以她的立场,做这样的事很能让人接受。怎么说呢,她是胤禛的新额娘,德嫔乌雅氏则是生母,就算再怎么宽容大度,心里头总会不痛快。尤其,乌雅氏对老四不好在后宫里头根本不是秘密,因为胤禛是长姐一手养大的,小佟佳氏对他有相当的感情,得知此事自不舒坦。 康熙在小佟佳氏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看向乌雅氏那方,说:“既然贵妃想看,德嫔你就把纱帽揭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无数人看在眼里,赫舍里家,钮枯禄家,众大臣,众妃嫔……他们其中一部分已经低着头咬牙切齿起来,一部分偷瞄佟国维的脸色,更多的还是将注意力锁定在德嫔乌雅氏的脸上。 佟佳贵妃是万岁爷的小表妹,感情好也是自然,没什么可意外的。想想从前乌雅氏那得宠劲儿,可不就是打回原形了,看看这区别对待,真是爽!做人要厚道,谁知道自己能嚣张到几时,不仔细就要落到德嫔这样的境地。 康熙亲自开口,就算有再多的藉口都不用说了,到这份上,乌雅氏只能老实脱帽,毕竟,要是拒绝那就是藐视圣上,这个罪名她担不起。 她的动作很慢,希望康熙能改主意,希望能保住脸面。虽然隔着纱,康熙也接收到了德嫔脉脉含情的眼神,有点委屈……德嫔大概不知道,康熙最噁心的就是她这模样,同董鄂妃至少有七分神似,一不小心就让人想起那些残酷的过往。康熙心里很烦躁,却没说什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乌雅氏,等她将纱帽彻底取下来。 这个过程看似很长,其实就是几个唿吸的时间,乌雅氏咬牙摘下纱帽,然后她那张极厚的脂粉也盖不住皱纹和老态的脸就暴露在所有人视线之中。 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康熙还算淡定,比起惊讶或者噁心,他心里更多的是快意……方才他已经从德嫔的眼中看到了痛苦,能够让董鄂妃憋闷难受简直太痛快。同康熙相比,妃嫔们的反应就大得多,小佟佳氏低唿一声,“这……”就是传说中艷冠群芳的美人脸?德嫔揭的不是帽子,是她的脸面,是尊严,是圣宠。 看过这一面之后,万岁爷还会去她宫中? 三妃也是目瞪口到,尤其宜妃,表情十分夸张,她涂着胭脂的小嘴成了“o”型。虽然猜到是脸出了问题,她能想到的最多是划伤或者留了什么疤痕,没想到是整张脸衰老,如果说半年前她看着像不满双十的少女,如今就是五十岁的老妪。
第259页 虽没到满是皱纹的程度,她整张脸松垮垮的,瞧着丑了十倍不止。 “德妹妹是怎么了?竟成了这模样。” “我的天……我的天……” “可让太医看过?怎么说的?怎么突然就老了这么多?” 乌雅氏脱帽的时候是面朝的康熙,底下那些大臣看不到的,这难不倒机智的妃嫔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将德嫔噁心的模样形容出来,让大傢伙儿一起分享。 虽然早知道乌雅氏容貌毁了……因为不准备继续宠她,康熙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真正见到之后,饶是帝王,他依然不适应。 这张老妇人的脸不丑。 各家各户都有几个这样的,人家是多少岁?德嫔多少? 再想想乌雅氏从前貌美的模样,再看如今,隔夜饭都要吐了。 康熙稳着心神,道:“怎么回事?” 被逼到这份上,不拖几个人下水简直不是乌雅氏做事的风格,她就抹起眼泪来,一边哭一边说:“皇上明鑑,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夜之间就成了这般模样,求皇上做主!” 不知道? 那个假太监你不知道? 雪肌丸不知道? 别装傻了。 康熙心里头嗤笑几声,却没说什么,“把纱帽戴上吧,这事宫宴之后再说,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谈这些了。”目的已经达到了,还说个屁,除夕不用过了?话题成功被引开,妃嫔们开始献礼,歌舞连台,气氛很是火爆,乌雅氏直接是低气压缠身,好似在身上贴了个条子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大字,她周围直接空出来没人敢坐。 别人生怕在这节骨眼上拉到仇恨,倒是宜妃,她似笑非笑的看了德嫔一眼。 谁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从前那么风光,如今怎样? 十四阿哥就是这天被放出来的,扳手指头算一算,他被关了有半年时间,之前忙着洗漱,来晚了,他过来的时候德嫔又戴上纱帽。给康熙请了安之后,他注意到上面有个脸生的,“儿子许久没出来活动,竟不认得皇阿玛身边这位……” 小佟佳氏什么身份,会自己接话? 她做得稳当极了,微笑的看着十四。 开口的是康熙,他介绍说:“这是你贵额娘。” …… 卧槽。 听到这话十四不自觉找自家额娘的位置,看了又看才在六嫔堆里瞧见。 额娘的位分还没升回去? 戴着纱帽又是怎么回事? “儿子不孝,许久没去看额娘,您的脸是怎么了?”只怪禁足太彻底,康熙没许任何人给十四递消息,这几个月他是抄各种典籍度日,他一出来就戳了亲娘的心窝子。 ☆、第104章 不能怪十四,他只知道自家额娘被那居心叵测的太监算计从妃降至嫔,并不知道乌雅氏已经变成这幅模样,康熙是大清朝的主人,太远不敢说,对紫禁城是有相当控制力的,十四尚未大婚分府,还住在阿哥所里,一旦被禁足就彻底活在皇宫暗卫的监控之下。康熙早先就放出话来,不许让十四阿哥听到任何疯言疯语,他是修身养性闭门思过,不是换一种方式劳心劳力。 刚刚被放出来的十四完全搞不明白,除了多出个贵妃娘娘,后宫里还是那些人,要说的话,同半年前相比,区别在于贾元春的位置越发考前,竟挨着宜妃,索性她周身上下还是嫔的规制,应该只升了一级。与这个相比,更让他费解的是额娘的扮相以及别人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同情与怜悯的,我好可怜你的眼神。 只是思过半年,后宫好似彻底改了风向。 十四心里有点忐忑。 同他相比,乌雅氏是憋到内伤,换了别人说这样的话她绝对要记恨一辈子,开口的却是自个儿十月怀胎费心教养的十四。胤祚去了,胤禛回到佟家那边,她膝下就只剩这一个儿子,德嫔本就将胤祯当心肝,自不会将过错推到他身上。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乌雅氏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抠进手心,死死的,纱帽底下老态毕露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道:“我儿无需担忧,并无大碍。” “德妹妹对十四阿哥的好,真是让人感动,为了不让儿子操心,再苦再痛都忍着,与她相比,本宫远远不及。伤了脸可不比其他,怎么能这样淡定?” “宜妹妹无需自谦,你对五阿哥、九阿哥的好也是有目共睹的。” “是啊,哪有做额娘的不疼儿子?” “……” 由宜妃起头,惠妃、荣妃立刻跟进,明褒实贬,还扯出四阿哥那茬讽刺乌雅氏老煳涂了,错把明珠当鱼目。若是从前,同为四妃,她们还会有所顾忌,如今身份上差了一大截,德嫔比良贵嫔卫氏都不如,凭什么回嘴? 后宫就是这样现实的地方,你得势得宠的时候,所有人都巴结你,腆着脸往前凑,一旦跌落下来,若还有復起的迹象倒好,至少明面上能过得去,有脑子的都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有句话叫:要对付别人的话,要么踩死了让她永远不能翻身,否则倒霉的是自己。本来,以乌雅氏的心智手腕,一时失势也没关系,迟早要爬回去的,可惜她毁了容,只要想想那张噁心的脸,復宠基本没可能,就算能找回容貌,只要面对她,康熙铁定会不自觉想起这丑陋的一刻,这个瞬间是不可能被遗忘的,基本算是搞出心理阴影了。
第260页 不用考虑更多,只要见过这张脸,后宫里就不会有人再对她客气。 别看她如今还在嫔位,想翻身比宫女逆袭上位那时候还难。 听各宫娘娘用酸到极致的口气说很不中听的话,十四脸色难看极了,他又看了额娘一眼,毕竟是亲母子,他能察觉到对方在忍。这是后宫生存法则,若你没有大杀四方的本事,那就夹起尾巴做人,在羽翼丰满之前,不要向别人炫耀或者争辩什么。 十四出生在康熙二十七年,那时乌雅氏已经列妃位,第二年,佟佳氏就死了,虽然临走前册了皇后,因为膝下无子,那就是康熙给的补偿的安慰而已。自胤祯知事,额娘在外一直是威仪端方的,二十来年时间,除了偶尔与宜妃斗法之外,后宫里头其他人压根不敢挑衅她,他从未想过,额娘会有这样狼狈憋屈的一天。胤祯不自觉的将目光转向兄弟们坐的那方,找到老四,对方一脸的平静,瞧着比从前更寡淡……呵,这就是他同父同母血脉相承的亲兄长。 这个眼神让所有人明白,十四还不知道他亲哥已经改了玉牒,记到小佟佳氏名下。要说身份,他仅次于太子胤礽,与温僖贵妃所生的十阿哥胤俄并肩。有人想提,康熙就在这时候开口:“好了,都少说两句,十四你老实坐下,歌舞继续。” 因为胤禛遭受的不公平对待,康熙对乌雅氏一直有看法,不过没爆发,五六月的时候,贾恩候翻出那一桩桩的事,让他深深明白德嫔是怎样的愚蠢,被邪道士煳弄乱吃药丸?以为能永葆青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她错得离谱。 康熙对德嫔的不满积累到巅峰的时候,他推测出乌雅氏体内那屡多出来的魂属于皇阿玛的心肝董鄂氏,这就爽歪歪了,从嫌弃到痛恨厌恶,心态的转变来得太快。虽然不喜德嫔,他对十四多少还有期待,改玉牒这种事瞒不住,就算这会儿不说,他转身就会知道,不过……爱新觉罗家事不当摊在大臣们跟前说,让这些老东西平白看笑话,他得为胤祯留点体面。康熙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并没有弄死德嫔的想法,不过,让她活着大约比死了还难受,那张瞬间倒胃口的脸加上她体内属于董鄂妃的魂让她註定再也得不到宠爱。康熙就算再怎么丧心病狂,还是明白“道德伦理”这四个字怎么写,让他睡阿玛的女人,原谅朕办不到啊。 康熙出手让矛盾缓和下来,宫宴继续。 这年除夕,贾恩候果然又收到宫中赏赐的佳肴,只是袭了一等神威将军爵连个官职也没有竟能如此体面风光,活到他这份上也真是够本。宫中赐的东西,虽然有剩菜之嫌,不吃是不行的,贾赦大方的将东西分下去,让各院子都尝一点。邢氏走了,天师府还在孝期之中,他们只是简单吃了个团圆饭,然后就各自回去,不统一守夜。 虽说没有组织,天师府分为五拨。贾琏两口子一道,黛玉和迎春一道,府上丫鬟和奴才各自组织,然后就是贾恩候这边,他同爱徒闫笙相约论道,准备在这夜考察他的进展,顺便传授他一些看面相的要领,将这些掌握得差不多,真正找到感觉之后,就能进行下一步:辨气色。 面相之后还有手相,然后才是风水,最后是天象。人和物都是基础 ,在这之上才能窥视天道,至于测字,这不是能够教出来的,准不准看感觉看悟性。 玄门的核心就是这些,至于符纸、阵法,因为有修体的基础,对闫笙来说很容易。 听闫笙说了一阵,不得不说,他天资的确很高,只半个月时间就能悟出这么多东西,虽然不完全准确,总算是抓住了感觉,算命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这一行里,太多人写过经验总结,世面上也有相关的书册,总有人以为看过几本,知道长什么样对应什么命就可以,实际并不准确。眼形、唇形、眉形……都是那几种,你却不能肯定的说长成这样一定会如何,人生不是推论。 要结合周身上下,看面相,辨气色,最重要的是感觉。 你当时当地看到这个人是什么感觉。 玄门重心境。 贾恩候为什么算得比别人准,理论层面的东西他或许还不如在大街上摆摊的那些,天赋却将别人甩出去八条街,尤其在进入天人合一之境以后,除了与自己相关的,人世间大多数的事都瞒不过他的眼。运道和气数都能观尽,贾赦活得太明白。 别看大老爷说了那么多邪魅狂霸跩的话,对闫笙,他抱了极高的期待,因为不知道师门到底是怎样,还有没有传人,他不得不做好准备,若天地间只余自己一个,总得给玄门留个后,不能在这儿绝种。 过去这半个月,闫笙在观察行人,他也在观察这个新收的徒儿。 不深入了解的话,你会觉得这个人放荡狂傲,不是能沉下心修道的,实际并非如此,闫笙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是天性,他平时就是那样,一旦决定要做什么,立刻就会切换到第二姿态。无论是他的作风或者悟出的道理,贾赦都很满意,本来还想再看看,不急着让他拜入师门,因为太高兴,除夕这夜,天师府就斩鸡头拜祖师爷,闫笙晋升为玄门正宗弟子。 无论宫里头还是天师府这边,除夕夜都精彩得很,十四终究没看到自家额娘那张老脸,他倒是完完本本知道了过去半年发生的事。乌雅氏被算计,小佟佳氏进府,四哥改玉牒,贾元春生死胎……这年简直太精彩,大戏连台唱。
第261页 “额娘宽心,儿子会为您寻觅神医,无论伤成什么样都会好的。至于四哥,改玉牒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以后就会尝到苦果,太子二哥及他身后的赫舍里家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孝诚皇后死得太好,老二是靠着她才能让皇阿玛疼爱致斯。这是福气,也是短处,都说活人斗不过死人,实则不然,长春宫这位年轻着,多的是时间角逐后位,记在她玉牒之上的四哥是太子最大的威胁。” 十四说着,笑了笑,“有件事额娘恐怕不知道,头年三月,贾恩候生辰当天,皇阿玛去过他府上,儿子有幸听到他说的那番话,若索额图知道,恐怕就要坐不住了。”说到这个,乌雅氏也听过,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说的,内容也不具体,只隐约知道万岁爷是长寿的,“还有这事?十四你仔细说说。” “贾恩候说了,皇阿玛只要度过那一劫,就能长命百岁。” “您且想想,太子一党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本来没打算拿这个做文章,毕竟,听到这话的就只有那几个人,闹开了很容易查出是谁,不过,十四忍不了这口气,过去这年,他和额娘乌雅氏都太悲催。没道理只有他难过,还是让兄弟们一起高兴高兴……太子和皇阿玛,太子和四哥……有什么招都使出来才好。 虽然决定要这么做,怎么实施还要仔细琢磨,绝不能留下把柄让别人抓住。 永和宫这边酝酿着阴谋,贾家却在为宝玉的事闹心,陈家已经表了态,伴读这事由他们去说,要是闹大了希望春嫔娘娘和贾天师给予支援。这么说了之后,就再没有音讯,王夫人问过陈家太太,对方说话已经传给贵人,应当是说了,情况如何还不清楚,宫里头的事哪是那么好打听的。这个答覆让二房两口子心里七上八下的,贾政跑去同亲娘商议,王夫人也帮衬着意思是让老太太去天师府问一问,看这事到底能不能成,这都翻过除夕到了四十二年,咋就没点动静? 史太君如今一见到二房两口子就闹心。 心态变了之后,看问题就客观了许多,政儿虽然每天都来请安,平时都是那几句话,说完就要走的,若是有事求她才会多待。贾政在工部做了十几年,早就应该顶起一片天,实际呢?遇到任何事他都直接找过来,问老娘拿主意。 身为男子活到这份上,要他何用? 明白让老二转变的可能性不高,史太君将希望都放在了宝玉身上,换了别的事她已经撒手不管了,这回还是得做到底,史太君没去天师府,而是等着那边来人,再仔细问问。虽然在孝期,毕竟是年节,就算老大不亲自过来,总要支王善宝走一趟的。 因为春嫔娘娘的关系,宁荣街恢復了热闹,旧友们纷纷登门,借着送年礼的机会套近乎。史太君经歷过四大家族最辉煌的时刻,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她表示很淡定。贾政瞧着也还算稳重,眼角眉梢的笑意却掩饰不了,王夫人更是将尾巴翘到天上去,女儿争气的话,对家族的帮助比儿子还要更大,如今只是嫔,等娘娘升到妃位,不知得有多风光。 虽然宝玉那事还没有眉目,不过已经由母亲接手,只要说动大房的,就没什么问题,去年一波三折,如今他们也算是时来运转了。 二房两口子得瑟太过,殊不知,天师府那边就算放出话去闭门谢客,抢着送礼的也是挤破头,难得有这么光明正大的机会,不好生巴结如何对得起自己? 宁荣街只是热闹而已。 天师府门口就像赶集日的菜市口。 ☆、第105章 过去这半年京城里发生了不少大事,邢夫人的死令天师府闭门谢客,大老爷也就没有参与,事实上,与他相关的大事还真有几件。比如呆霸王薛蟠的首饰铺子已经开张,因为前期准备充足,投入大,做出来的钗、环、佩及各种头花头饰质量都很上乘,做工也没得说,最让人惊艷的莫过于威尔逊先生自法兰西寻来的设计师和大清朝做了几十年珠钗环佩的老师傅在矛盾冲突之下一点点磨出来的作品,每一件都保留了相当的特色,任谁买去都能从里头瞧出一段故事……这是薛蟠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的路线,就算再时新的方案,一旦推出,立刻就会有人跟风,这样的话,也就能卖开头几个月,往后很难将生意做得红火,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这种损失,薛呆子实地考察了京城所有首饰铺子,他是伪装成客人去的,打着给安娜挑珠钗头花的旗号,观察不同出身的人购买的花式种类,同时体验了带着银票做客人的心态。 他准备得很充分,综合各个方面,写了一份相当完善的总结。薛蟠是识字的,虽然认不全,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他接受过各种培养,学问做得的确不怎么好,字也有点拿不出手,好在威尔逊先生是法兰西人,即便是长期同大清朝生意往来学会了汉话,满语也能说两句,却根本不会写,他买了些书画大家的捲轴,然后就培养出与常人不同的眼光。 按照安娜的说法,她父亲压根就看不懂内容,写在多拿过去也要靠别人读给他听,在笔迹方面就不用太考究了,写得态端正反而失了味道,不如洒脱一些。 简单地说,别看他是个严谨的生意人,做啥都精打细算,在书法这个领域,他唯一欣赏的就是草书,行草也好,狂草也罢……那叫飘逸灵动。什么隶属楷书都不是正统!
第262页 这种话要是在当朝大学士跟前说,妥妥的会被煳一脸,过去这一年时间,薛呆子已经从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专业糟蹋漂亮姑娘三百年的畜生过渡到了忠犬,虽然初衷不怎么好,他是因为知道自己嫖了不该嫖的姑娘,对方无论是财力或者背景都很雄厚,同九阿哥私交甚笃并且在法兰西还有爵位……要是因为他让两国产生纠纷,那就罪过大了。出于种种考虑,薛蟠才收起从前那见了美人就口水直下三千尺直接走不动路的德行,将心思放在安娜身上。 感情这东西是可以培养的,薛蟠就做得很好,有红颜知己的鼓励、未来岳父的鞭策以及神算贾恩候的指点,薛蟠豁出去干了票大的,将全部心力都放在了珠钗环佩的打造和生意经的琢磨上面,可以说,自生下来到现在,十好几年时间,薛呆子就做了这么一件人干事。 薛蟠虽然没读过多少书,脑子还是够使的,他就明白了安娜的意思,放开了洋洋洒洒写下好几页总结,在图样设计方面他不在行,对走什么路线,怎么长期稳定的圈钱还是有见解的。当初听贾赦说合作计划的时候,威尔逊先生对他已经改观,听他说完,更觉得此子可调教,会走上歪路将名声搞臭大抵是慈母败儿。 当然,也就只是这样而已,看到这份总结之前,他对薛蟠的印象依旧停留在“肯上进”上面。因为有大老爷这层关系,薛呆子同九阿哥胤禟有了些接触,又以九爷为跳板认识了十阿哥胤俄,不知怎地他俩分外投缘。环境对人的影响是很大的,这一点从孟母三迁这个故事就能瞧出来,从前同三教九流以及富商巨贾之家的土豪二世祖混在一起,他是一天比一天堕落,自警醒以后,薛蟠就忙碌起来,给母亲洗脑让她接受安娜,讨好未来岳父,同各路贵人往来,混的圈子一日日越发高大上。 除了这些人情交际,他将余下的时间都用在监督工人做活以及琢磨生意经上,从福瑞楼这个金字招牌上面,薛蟠悟出一个道理,稍微有点体面的人家都很重视吃穿用度,九阿哥胤禟开的那酒楼价格贵得出奇,就是有人挤破头往那儿凑,生意红火的时候还要提前预约,他当然赚钱。下馆子的话,进的是哪家,坐的是什么档次的桌位,点的是什么菜……都瞒不住,珠钗环佩就不同了,只要样式差不多,你不能说谁比谁更高档,因为直接看的话根本没法辨识是在哪家买的,这就给仿冒者提供了钻空子的机会,薛蟠深信同融入法兰西样式的首饰能在京城打开销路,想杜绝跟风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怎么才能体现出招牌价值?很简单,在每样首饰上都刻上店铺的标志。 这么做并不影响美观,戴在身上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拿下来才知道珠钗是出自他的铺面。 薛蟠亲自将心血之作送到未来岳父跟前,没让安娜帮忙传递,这是从九爷身上学来的,别看人家是当朝阿哥,许多事都是亲力亲为,这样做能让人感觉到诚意。威尔逊先生没给他好脸色看,这却没有逼退薛蟠,他说了几句之后就起身告辞。 第二日,安娜过去找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父亲很喜欢你的字,虽然帮他翻译的先生看着很费劲,他当宝贝似的,恨不得铺开裱起来。”有其父必有其女,在这方面,安娜的造诣比她亲爹更低,她就说,“我想着也是,书法家的手稿都是这样,这是艺术!是个性!我才发现亲爱的你这么有内涵。” 薛蟠没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这番话他差点就跪了。 要是真有这么好也罢…… 就他那狗爬的字,实在担不起! 拆自己的台不合适,薛蟠想了想,说:“只能说中等水平,其实也没那么优秀。”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我觉得你好棒!” 只怪薛呆子太天真,他不懂,普通人是没法同脑残粉沟通的,至少在这个层面……这么说不行,薛蟠就换了个法子:“喜欢的话就收着自己看,裱起来就算了吧,写的那些,让别人看见也不好。”这么说效果就好多了,想到父亲给的评价,安娜觉得真是这么回事,那手稿提出了招牌概念,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虽然商人们也曾无意识的做过类似的事,还是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的提出这个说法。 安娜生性聪慧,因为家中没有兄弟,这些年她也接触了不少生意上的事,虽然不是天赋型战士,对于这个圈子的规则好歹悟出一些,英雄救美事件之后,安娜对薛蟠的定义一直是“心地善良的好人”,感情升温很快,却没因为私人情绪就将对方捧成商场奇才。 一直以来她的想法都是一样。 薛蟠生性善良,不蠢,能接受自己的小毛病,肯为了自己去打拼……他值得託付终身,未来那么漫长,两个人相互扶持总能越走越稳。从法兰西语瞧不出,看看汉字,“人”有一撇一捺,它们是靠在一起的,这就是人生哲学。 简单地说,安娜将薛蟠当作半成品,觉得可调教,也就是从这次,她才意识到,自己相中的这个男人体内有磅礴的能量,他是个想法成熟能够赚钱养家的真汉子! 本来只是轻度脑残,勐地就过渡到了吃药也救不了的地步。 安娜直接将薛蟠看成了她的英雄! 就算对方没有传奇的出身,没有逆天的战力,没有英俊至极能迷倒万千女人的面庞……他却有一颗能够为真爱遮风挡雨的坚强的心。
第263页 千金易得,良人难求。 她知道这份手稿的价值,连连点头,说“父亲就是说说而已,他比谁都精明,不会做有损自身利益的事,亲爱的放心。”安娜这么说,薛蟠松了口气。 “我看了你写的那些,我觉得一定能成功!父亲的意思也差不多,除了还有细节要商议,大体就是这样,我们走高端路线,将每样首饰都做到极致的精美,就算假货出来也不会影响到咱们……富人家的太太不会做卖假货这样丢分的事,要是被发现,会丢脸。”没错,薛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请了经验最丰富的工匠,力求做到最好,若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差别,那就成功了。 只要看重面子,就不会让自己陷入丢脸的境地。 本来赚的就是富贵人家夫人小姐的钱,只要她们捧场就行,假货出来也就是卖给低门矮户的姑娘过过瘾,反正这些人也不会捧着真金白银来自家高大上到没朋友的铺面买东西。提出这个方案的薛呆子就不说了,威尔逊先生和安娜都是识货的主,从脑子里过一遍他们就明白,若能将每一步都做到完美,就像薛蟠的假想,无论有多少假货出来,对他们的生意都不会有任何影响,这是招牌的魅力。 去九阿哥的福瑞楼能吃饱,去离着不远的鲜味楼也是一样,虽然口味不同,都是美味,这两家可以说是京城最高档次的酒楼,可是……九爷这边生意要好很多,家境稍微次一点的会考虑去鲜味楼,但凡是不缺钱的,都会选择胤禟这边。 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面子。 东西好不好吃不重要,就算里头生意火爆人多如狗一点没意境也好。他们吃的不是饭菜,而是体面与尊严。选这里就是冲着招牌来,人人都知道福瑞楼是京城第一,贵点那是应该的。 用膳都是如此,别说买珠钗环佩,只要不玩坏,这是能用上一辈子的东西,价钱再贵也拦不住整天闲的没事干只能斗小妾或者相互攀比炫耀的妇人。提出招牌效应这个概念之后没多久,薛蟠又给了第二条建议,限制数量,每种花样只做那么多,让买到的人有种“我就是那么叼”的爽感。这么做看似会给工匠添许多麻烦,实则不然,同样一个图案能衍生出的花式简直太多,稍微变一变又是另一种,只要有差别,就算大体相似也成,珠钗不都那样,这个用东珠,那个就换西洋的什么珠宝……对经验丰富的手艺人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将原委说明白之后,这个提议也顺利通过了,威尔逊先生开始正视薛蟠,他过去的确带了太多主观与偏见,小伙子不错嘛,很有想法。 第三条建议是在小佟佳氏进宫前后提出来的,薛蟠的意思是,大老爷们心思粗,要买什么也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妇人家不同,她们那个悲春伤秋,下个雪都能感慨半天,看到秋天落叶潇潇整个人也能赋诗一首,想让她们心甘情愿掏腰包最好能给每样首饰赋予一定的含义,薛蟠去请了不少落魄学子,向他们批量购买与风花雪月相关的诗词。并非简单的作诗,还得有简单的构图,画点兰草啊,鸳鸯啊,再配两句诗。 将这些东西拿回来以后,薛蟠就请了绣娘赶工,做锦囊和绢帕,将花样绣在这些上面。别家买珠钗都给盒子,用绸缎包着装在里面,他用踢着词句的绢帕来包裹,装在同系列的锦囊里头,其实成本并没有高多少,请绣娘并不费钱,却让东西瞧着精美了不少。 在别家,你不会有这种好像是为自己贴身定制,完全合心意,美得连心都要融化的感觉。 …… 这一条安娜欢喜得很,她直接拍板就要这么干,威尔逊先生倒是高深莫测的看了薛蟠一眼,险些让那呆子菊花一紧。 呵呵,可以啊。 能够想到这些,不愧是在万花丛中打过滚的。 他不得不承认,薛蟠的确有做生意的眼光,这回铁定能成功,威尔逊先生愿意用平等的眼光看待薛蟠,要他答应安娜与这色胚的亲事,那是做梦!薛蟠这样也能称作良人?简直是万千妇女之友。 起初,那呆子还没发现,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铺子上,将图样定好之后,要监督工人做活,绣娘那边也要隔三岔五催一催,然后就是挑选铺面。要是以前的他,铁定是将自家的铺子整合起来,然后选个位置最好,人气最旺的,见识过姨伯父的本事之后,他就绝了这样的想法,而是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机会上门去求教。 因为天师府当家太太死了,薛蟠一直没好过去叨扰,守孝是大事,不是说着玩的。如今是逼上梁山不得不去了,他明显感觉到未来岳父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对自己,虽然会仔细琢磨各种方案,会同他讨论细节,却极少带私人感情,完全就是合伙人的姿态。 他会折腾这个首饰铺子最重要的就是证明自己,让威尔逊先生改观,拼个前程出来,明明很顺利,仿佛能看到大把的金银入帐,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方反而对他产生了看法。 不行,他不能听之任之,这么搞煮熟的媳妇就要飞了。 借着年节这个机会,薛蟠备了厚礼亲自到天师府去,别人说不见就不见,对薛呆子,贾赦还是有期待的,这混帐可以说是被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好不容易走上正道。他掐指一算,然后心里就有数了,这回过来主要还是为感情问题,自古便是如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这样也无可厚非。
第264页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 他既然出手帮了,那就做个全套的,以薛家的财力应该不会做那种白指点不给钱的事。贾赦让王善宝将人请进来。薛蟠对他真是非常恭敬,进来以后规规矩矩请安,让底下奴才将东西搬过来,把礼单递给王善宝由他交到贾赦手中。 粗粗扫一眼,大老爷心里就有数了。 不愧是皇商家族,够意思,虽然没直接送钱来,这些东西都是真品,从皮子、干货到各种稀奇玩意儿,什么都有。“蟠儿有心了。” “姨伯父喜欢就好,这么客气做什么?母亲常说若是没有您的点拨,指不定我还在青楼里混着,哪能正经做事,我们全家对您都是心怀感激的。”这也是实在话,得了大老爷的准信之后,薛姨妈就不再用就眼光看自家儿子,然后她发现,薛蟠的确是改了,就算偶尔被狐朋狗友拉出去,也就是喝两杯,并不胡来,每天都早早回府,想的都是开铺子做生意的事。 这才是薛家的种! 这才是她儿子! 贾赦将单子放在旁边,然后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您真是神机妙算,我今日上门的确是有事相求,不知怎么回事,威尔逊先生最近的态度很古怪,恐怕是有小人嚼舌根想坏我姻缘,请姨伯父相助。” 等等,说好的相风水选铺面呢? ☆、第106章 薛蟠的婚事大老爷早就看过了,用个贴切点的词叫一波三折,说好听点是好事多磨。别看先前最闹腾的是薛姨妈,她反而不是什么阻碍,儿子已经被宠成这样,为娘的还管得住?再说安娜,她愿意同这呆子相好那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威尔逊先生在法兰西是有爵位的,他是新兴贵族,上升的势头很勐并且膝下仅得一女。让薛姨妈诟病的那些行为都是他们那边的习惯,贴面礼、吻手礼就不说了,送的衣裳那都是巴黎上流社会的高级定制,至于另外两件,虽然知道horloge在大清朝被称之为钟,她的文化底蕴真的没深厚到能把“送钟”和“送终”联繫在一起,别说联繫在一起,安娜连送终是啥意思都不明白,西方将送终啊奔丧之类的行为称之为出席葬礼。 这是文化差异带来的误解,接触得多了她自然能消化,薛姨妈这边因为看到儿子的转变,自然会将这些同安娜联繫在一起,这样的话,那讨厌的法兰西女人也并非一无是处,她对蟠儿有积极正面的影响。此种想法一旦在心里扎根,慢慢的就会改变她的想法,作为商户人家的太太,并且是独自抚养儿女长大的寡妇,薛姨妈比谁都明白生活的艰辛,商人就意味着三代不可入仕,薛家註定走不上官途。 大清朝有个说法,老百姓怕商,商怕官。 级别不用太高,小小一个知县就能让你体验到人世艰难。若威尔逊先生只是个普通商人也罢,偏偏他在法兰西有爵位在身,薛姨妈虽然没读过书,她也知道爵位不等于官职,能够配得上这两个字,威尔逊先生不是好打发的……蟠儿已经招惹了人家姑娘,就算对方不怎么检点,要甩掉也不容易。 虽然没有婚约,除非有完全的交代,否则由不得他们反水。 从这个角度薛蟠不用操心过多,想娶安娜进门真正的难关在未来岳父那边,要说西方开放,动不动就搂搂抱抱的确有伤风败俗之嫌,不过,看待婚姻,他们比大清朝严肃得多。除了少数未开化地区,整个欧洲都奉行一夫一妻。法兰西普遍信奉天主教,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倒是可以有许多情人。站在男人的角度怎么都好,作为父亲,威尔逊先生就双标了,他自己有好些个红颜知己,却完全不能接受薛蟠上青楼这种行为,得知安娜死心塌地爱上这么个人以后,他还特别查过大清朝在婚姻方面的规定。 明面上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实际是两个极端。最底层的贫民是纳不起妾的,讨生活都来不及,哪有闲心养女人。只要有余粮余钱,难免不动心思,饱暖思淫慾。大清朝有句知名度很高的话,诠释男人们的心态: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家底稍微厚点都是墙内开花墙外香,家花野花齐绽放。 …… 显然,薛蟠就属于第二种。 至少在威尔逊先生看来是这样。 生意头脑以及办事能力倒是得到证实,对他的人品却越发怀疑。这么懂女人的心思,经验得多丰富?薛蟠要是知道未来岳父折腾他的原因,得哭出血泪来,他活到现在从没认真做过什么事,为了安娜,他破天荒做了两件--讨好威尔逊先生以及往死里琢磨生意经,结果竟起了反作用。 哪怕是常驻青楼的时候,他也没琢磨过这些,只要有钱,谁不跪舔上来,也就是同安娜在一起之后,慢慢才明白姑娘要怎么哄,至于招牌效应以及包装问题,多去几趟多看看就懂了,女儿家就喜欢那些风花雪月悲春伤秋的东西。 薛蟠是以赚钱为目的,认真严肃的做调查,不是开玩笑的。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岳父到底哪里不满,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他专心做事,没在外头拈花惹草了。 “姨伯父您看看我和安娜到底成不成?也不知怎的,她父亲对我意见忒大。”薛蟠说得真像那么回事,作为知情人士,贾恩候必须说,这就是正常人的反应,只要不是捡来的闺女,怎么能放心交给有那么多前科的渣男?
第265页 贾赦悠哉哉坐在上首,端起青瓷茶碗抿一口,润了喉咙然后才说:“我当初打包票说过,你们铁定成,现在你问也还是一样,只是过程坎坷些。安娜小姐是西洋人,她的命格不好算,你的我却看过,从现在起,往后还有两道坎,要是过不了那就要结孽缘。” “……”卧槽啊,敢情过去这一年还是白折腾,根本不上算的?这么说的话,他口中的坎坷得有多难过?薛蟠整个都不好了,从前母亲找庙里的大师给他算过,也没这么惨的,都说命好,大富大贵,本来嘛,出生在皇商家族,他从来不知道缺钱是什么滋味,想着恐怕就是玩乐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怎么回事? 上次还说铁定能喜结良缘,事业上也会有突破,这才过了大半年,口风就变了。 薛蟠恨不得给贾赦跪下,大师求指点!!! “您仔细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诸如此类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呆霸王很有经验,说话的同时就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放在边桌上,贾赦也是老江湖,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就笑道:“我推算了你的命格,别的倒还中规中矩,唯独姻缘这项,要歷经风雨。两道劫难第一是威尔逊先生那边,他是个疼女儿的好父亲,要娶安娜回家,没有诚意,不能让他信服自是不成。” 这么说还是太笼统,薛蟠脑子不好使啊。 贾赦瞥那呆子一眼,补充道:“我也是从九爷那里听说,西方那边同咱们大清朝规矩是不同的,就拿成亲这事,人家那边的朝廷只承认一夫一妻,别说是商人,就算皇帝也不能广纳妃嫔,人家没有后宫和后院这样的说法,威尔逊先生多疼女儿你心里应当有成算的,你若站在他的立场,能看着自家闺女嫁个外邦人士,还送上门给人践踏?” 卧槽这是谁定的规矩? 站出来老子绝对不打死你! 我们愉快的聊聊人生,这不是坑人呢吗? 薛蟠张了张嘴,却没蹦出半个字,贾赦又说:“法兰西和咱们大清朝隔着万水千山,从京城到最南边广州府的距离走几趟都到不了,你以为他们就要照着大清朝的规矩来。咱们信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人家是什么真主,京城里传教士还少了?他们那派很讲究忠贞,纳妾绝对不允许,这是对真爱的亵渎,逛妓院倒是勉强可以,不过也要低调,传出去对名声不好。威尔逊先生只得安娜一个女儿,疼爱万分,法兰西那边不知道多少人想和他结亲,怎么就非得留在大清朝遭罪,九爷偷偷说过,安娜行情很好的,你不当心可不行。”这不是信口胡说,大清朝商人地位低,别人老家不那样,威尔逊先生是第四等级的贵族,在公爵伯爵跟前不算什么,可不要忘了底下还有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放到大清朝这边,他们同贾家是一个级别的,没人当权,不过能算是官宦世家,有爵位继承,同皇商薛家相比,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贾赦说得太多,薛蟠简直接受不了,他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如此多的学问。 不纳妾?对他而言这不当事,放纵那几年已经过去了,定下心性以后就想着成家立业,干出一番人样来,不要再惶惶度日,不用想也知道,母亲不会答应,虽然她是女的,虽然倒回去三十年她应该会挺中意这项法令。 别说当家人死了多年,就算还活得好好的,她也过了争宠的年纪,到如今想的是要看着薛家发扬光大,看着儿子顶起家业,多孙多福。作为当家太太,她不会喜欢庶出的儿子,不过,若是换成孙子,那就无所谓了。薛姨妈想看到的是遍地开花个个结果,不是只要有个嫡孙就可以,子嗣丰隆人丁兴旺这才是大家族的气质,他们这房人实在有些少,自个儿生了一双儿女,宝钗已经进宫,只剩下蟠儿,要是娶个洋人回来还不纳妾,那不是逼死她? 事实上,过去这几个月,薛姨妈想过的,最好的情况是对方愿意做妾,那就不用操心出身和人品了,实在没法子的话,就只能多纳几个,天天对着西洋女人那张脸,她容易心塞。薛姨妈已经想过安娜进门之后可能会出现的场景,她唯独没想着让薛蟠一生一世一双人。 双方难以达成共识的地方就在这里。 看薛蟠消化得差不多,贾赦又说:“若能很快的解决这个问题将亲事定下,就不会再生枝节,若是你首饰铺的生意红火起来,姻缘还不定,变数就要来了,这就是我说的第二点,具体怎么发展还得看当时当地的情况,可以肯定的是你们之间会有别人插足。”贾赦担心呆霸王听不懂,说得十分直白,薛蟠脸色变了几变,深唿吸,然后才说:“多谢姨伯父指点,蟠儿已铭记于心,回去就琢磨办法,若还是不成就要麻烦您出手相助了。” 贾赦点点头。 这个倒可以应,他俩之间有姻缘,帮忙避过一些艰险不算有违天道,只是减省一些繁复的过程而已。事实上,薛蟠的姻缘的不确定性还是在夏金桂身上,那女子算得上是奇人,回头还要来折腾的,若不知道她的秉性,薛蟠可能会选择桂花夏家,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姻缘就无限的倾向于安娜这边,同夏金桂只是存在可能性而已,要成事太难。 换了贾宝玉,还有可能屈服于淫威做各种有违心意之事,薛蟠是什么人?脑袋里头只有一根筋,直到底的!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没有凑合这种说法。
第266页 这事点到为止,贾赦尽可能的将消息传递给他,薛蟠也听懂了,他们就不在这上面深究,而是带开了话题,薛蟠学着大老爷那样端起茶喝一口,然后说:“姨伯父前次同我母亲说的真是一点错也没有,妹妹递了信回来,说她在十一格格跟前混得不错,虽然还没取得完全的信任,不过已经得到重用……那个什么密嫔落马以后,母亲就唏嘘不已,若宝钗真到了永和宫里,替死鬼指不定是谁,亏得听了您那番话,否则是害了宝钗。” “……宝姐儿心智谋略才情都不缺,说得难听点,同世间许多男儿相比也不弱,就算起点低,只要给个机会,扶摇直上九万里,她是有福缘的,只要耐心的等待几年,永和宫这边,春嫔娘娘也是上升运,可惜她们二人不想生,分开来都能好,凑一块儿是非不断,还是维持现状的好。”贾元春毕竟是亲侄女,他将罪过推到五行属性以及生辰八字上面,薛家心里过得去,省得对二房那边戒备太过。 姐妹之间存在攀比心是很正常的,王夫人一方面想得到薛姨妈的财力支持,又不是真的想帮扶薛家,希望对方好,又担心太好。她理想的状态就是维持现在这样,贾家立高位,薛家附庸于他们。 要是让薛姨妈来选择,她的确会按照姐姐指的路走,可是,薛家却存在两个变数,宝姐儿是心思大的,对什么都看得通透,不是任人摆布的,蟠哥儿得到大老爷的颠簸,又招惹了安娜,打赏法兰西贵族……他们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上,脱离了王夫人的掌控范围。 “就连我都看得明白,母亲更是通透,自永和宫那位娘娘起势,姨母就极少同我们薛家往来,母亲很不高兴,想来这也是好事,早点清醒省得被使唤着白做事。”贾家二房那两口子都是势利眼,别看他们一个严肃正经一个慈善和蔼,那是装的。人家府上不仅出了个春嫔娘娘,就连贾宝玉也要进宫,给皇子做伴读多风光体面,身份抬高这么多,从边缘人再次回到京城权贵圈,他们还会将稍微忽悠几句就会给银票的冤大头亲戚看在眼里? 阶级不同怎么愉快的玩耍? 那两位又不是视名利如粪土只要有钱怎么都可以的贾恩候! 他们谈得相当愉快,薛蟠既送了节礼,又塞了银票,走的时候还乐呵呵,像是在哪儿发了财一样。就纳妾这个问题,要说服自家母亲和未来岳父任何一方都很难,薛蟠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个计划暂且搁置,至于大老爷说的那个问题,生意红火以后恐怕会节外生枝,薛呆子坚信出状况的一定不会是自己,他从前的确混帐个,该玩的,能玩的,都体验过了。有这样丰富的经验,还能为什么感到稀奇? 浪子回头金不换。 一旦收起玩心,他就不会再去外头拈花惹草,打定主意踏踏实实做事。 既然不是自己,那就是安娜身边会钻出狂蜂浪蝶来,这还不简单,谁敢来挖墙脚,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那是简单的,惹毛了联繫以前的小伙伴,把人收拾收拾丢到小倌馆里去。 定下心以后,薛蟠再次将生活的重心放在了首饰铺子这边,名字已经取好了,叫如意坊,意思浅显直白,却能让人提到这名字就品出一丝甜意。牌匾做好以后,薛蟠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去天师府最要紧是让姨伯父帮忙挑个铺面,怎么说完儿女情长之后就忘了这茬? 事实上,大老爷记着的。 薛蟠不问,他自然不会主动提起,为什么?原因很简单,一次把问题解决了他也不会多拿许多银两,往后押一押,错成两回,那呆子总不好空手上门求教,这不就创收了么。半个月之内薛蟠果然来了第二回,他一见到贾恩候就哭丧着脸说:“我先前忘了,还有个事没说。” 贾赦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 “铺位我已经给你看好了,就写在这张纸上。” 说着,他就拿起边桌上叠放的宣纸。 薛蟠挑眉:“您竟知道我要问什么!” “……没这点本事我也走不到今天,蟠儿你拿去吧。” 习惯成自然,接过那张纸以前,薛呆子又递了银票过去,拿到手的第一时间他就展开看了一眼,并不是很偏远的地方,也不算旺铺,勉强够得上二三流,盘下来应当不用付很大代价,他不会傻到问什么,这里真的可以,贾恩候这么写,自然有他的道理,玄门的大道理薛蟠不懂,反正从以前到现在姨伯父从来没说错过什么,听他的保准发财! 将那张纸仔细收好,薛蟠才嘿嘿笑道:“您既然算到了,让底下人捎带过来多好,走这趟挺不好意思的,我下定决心要做好这桩生意,竟险些为儿女私情耽误了正事。” 呵呵,当然不会这么做了。 让人递过去怎么拿这笔钱?让奴才腆着脸索要也太丢分。 心里这么想,贾赦却没如是说,他道:“做商人尴尬的情形太多,你要早些习惯。”这话像解释,又像是点拨,大老爷是随口一说,薛蟠却听得十分认真,他心里头感动极了,觉得姨伯父根本不像外头传的那样唯利是图,他是好人,大大的! ☆、第107章 半年前的时候,贾赦觉得这桩生意是薛蟠人生的转折点,盈亏不说,铁定能让他受益匪浅。此番再见到,他更确定了,薛蟠付出的心力太多,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想,这呆子是不上进的时候堕落到极点,一旦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简直是披荆斩棘百折不挠,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第267页 薛蟠是个犟脾气实心眼人,他没想着困难有多大,每天都在琢磨要怎样才能达到目的,当一个人付出到这种程度,他爆发出的能量是难以想像的。 已经确定的事,贾赦就不再去想了,再说,薛蟠如何那是薛姨妈以及他的合作伙伴威尔逊先生考虑的事。因王夫人这层关系,他们勉强沾了亲,贾赦看薛蟠秉性里头还有许多善良的东西,加上薛家财力雄厚,这才会频繁的指点他,只说交情那是空话,根本行不通。别看他同薛蟠说话的时候特别正派,实际就像佛家大师说话的时候自带神圣光辉一样,道家这边会显得仙风道骨,稍微挤出一点笑容就能让人感觉到人性的光辉,贾赦那柔和的表情是看在银票的份上! 总之,薛呆子又忙活起来,盘店面,监督匠人以及绣娘做工,准备择黄道吉日开张,而天师府这边,大老爷在琢磨另一件事,也就是除夕之前,他接到帖子,文绉绉一堆废话就不说了,大抵是说道宗三年一度的交流会就要开始,合议过后,除不知所踪的玄门以外,其他八派掌门联名邀请他,希望能一睹贤圣天师的风采,让贾恩候务必出席,最末尾写明了时间地点……简直太贴心,大老爷看过就笑了,据他所知,这可不是道宗的风格,康熙册封的贤圣天师在他们眼里屁都不算,就是跳樑小丑而已,为什么这样郑重其事,一是派出来打探情报的没能拿到太多的有用信息,还有就是他们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拐跑了天一派掌门弟子。 天人合一之境?那不是用嘴皮子说就而已,小年轻太天真,不了解那是多么难达到的境界,上一位道尊现世还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事。道门九派从来都不和睦,甭管上流中流下流他们谁也不服谁,修体和修心凭啥就要分出高低贵贱?不服气?咱么斗一斗法。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太长时间,几大门派之间也就是面子工程,唯一能改变这种状况的就是道尊现世,用个西方化的比喻,那就像是真主降临一样,在他面前,所有的争斗都会乖乖停止,道宗所有弟子俯首称臣。这不是规定,而是默认的法则,由实力决定的。要是真达到这样的境界还会在红尘俗世打滚?要不振兴玄门,要不藉此机会自己开山立派,无论如何也比现在风光。 虽然觉得除非是脑残,道尊绝不会以这样憋屈的方式流落在外,给个凡尘俗世的女子守孝……想想就够了。可是,天地间的事很多说不准的,有人淡泊名利就有人贪慕钱财。即便不能想像有这么接地气的道尊出在,也不能彻底抹除这种可能,八大门派紧急商议之后决定派长老出山一试真假,直接闹上门去太伤和气,正好拿交流会做掩人耳目的藉口。 他们能想到的,大老爷也能,上辈子他就跟着师尊参加过这样的活动,道门清高,请外人搅和这种事怎么也说不通,再说了……交流会也就是九大门派高层小聚,谈谈过去这三年做了什么事,有啥心得,道宗内部出现了什么新的现象,有没有需要投票表决的,同切磋技艺一点关系也没有,交流会纯粹就是字面意思。 不需要脑子,不用想他就知道,这种活动是不可能让凡夫俗子参加。 那帖子写得也很有问题,摆明是想同他一较高下! 贾赦正在琢磨,就听到脚步声响起,然后就传来小徒弟清冷的声音:“徒儿请见师尊。” “进来。” 闫笙也是为交流会来的,他没铺垫什么,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最近这半个月,道门中人越发频繁的出现在京城,从前只有打探消息的底层弟子,如今长老级别的也出动了,徒儿深思熟虑之后以为,他们是在酝酿大计划,或许是那几个堵不住嘴的将您说的那些话扩散出去,天人合一之境太有吸引力,八大门派恐怕是一探虚实来了,师尊您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 什么想法? 贾赦拿着帖子就朝闫笙丢过去,还没飞到,那玩意儿就自己燃起来了。闫笙脸色大变,不敢有任何轻视,立刻闪开,做了那么多年的天一派章门弟子,除了修体之术以外,他还练出了上乘的眼力,那火看似温和,实际危害大着,生生接一下死倒是不会,铁定要褪层皮。事实上,帖子燃起来的同时大老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那玩意儿上面附着有道宗里头某人的神识,得知自己要将帖子给他人传阅,立刻按照计划引燃……贾赦有太多办法将这火灭了,他却没有,小徒弟以后要遇到的磨难更多,这都挺不过不如早点死了痛快,省得自己费尽心力将周身本事全传授给他到头来还要为死继承人而悲痛。 闫笙没辜负自家师尊的期待,他躲得极快,并没中招。帖子落到地上,火苗忽的就变成诡异的黑,带着浓重的邪气,砰的炸开。这年头做啥都危险,就这还有后招,闫笙立刻闪身又躲了一回,确定彻底完事才松口气。 他虽然知道这火有古怪,那是见多了各种稀奇事物培养出的一种直觉,事实上并没有依据,闫笙想问这是什么,如此邪门,贾赦已经解释起来:“这就是咱们道宗十大火焰之七的幽冥鬼火,别被它沾上,这玩意儿燃的不是身体,是魂魄,要是不幸中招没有高人出手,三魂能保其二就是命大。”道门里头火焰氛围三种,用来做饭的叫炉火,炼丹炼药的是阳火,还有一种是符火,这是丹符宗酷爱的称唿,更广为人知的是阴火……
第268页 幽冥鬼火就属于最末这类,别看它在十大火焰里头只排在第七位,要是以额度程度以及杀伤力排名,前三妥妥的,能够完全压制它的就只有地狱火而已。 这些说是常识,却并非天一派弟子必知,毕竟他们会用到的时间太少。对这个连笙也就是听过而已,从未亲眼见到,今天倒是沾了师尊的光。听说是燃烧魂魄的,他倒是后怕起来,伸手在胸口拍了拍,说:“亏得我反应快,否则还不交代在这里?” “你这孽徒,不相信为师能救你?” 呵呵。 闫笙更相信他会说出类似于“这种程度都躲不过留你何用?迟早要死”的话,的确相信他有能力,却没有出手的意思,师傅本事虽然大,在没有报酬的前提下,是很不耐烦出手的。闫笙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他道:“师尊想让徒儿看什么,竟引出这等后续。”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想太多,那些人不是上门来挑事的,这届道门交流会在京城里召开,我方才收到帖子,他们希望我这个被万岁爷册封的天师也能出席。” 闫笙连棘手的按键都查得了,还听不懂语句之中隐含的深意? 从称唿就能看出,道门内部不承认贾赦玄门弟子的身份,更不相信他是达到了天人合一之境的道尊。再说那交流会,就算他从未参加过,也知道那不是切磋技艺的地方,每三年一次天一派也有长老前去,从来就没听说把谁打伤打残打死,每次回来都乐呵呵,整个人还会变的圆润些,由此就能推测出交流会是个什么程序。 动手的机会铁定是没有,吃喝倒不少。 怎么今年情况不同? “爱徒可有什么话对为师说?” “……这里头有阴谋。” “继续说。” “您这种古董级别的存在应该比谁都了解交流会存在的意义,他们想做的事有悖于传统。” “啧啧啧,我还以为过去时间太久道宗内部改了规矩,原来是这样。所以那些小兔崽子骗为师过去是打着交流的名号,行迫害之实?真是丧心病狂!!!”他说得很悲愤,就要捶胸顿足,“道宗从前比佛门也不差,如今却式微不少,本尊一直不明所以,原来问题竟然出在这儿!指着一群只会勾心斗角的废物能成什么事?” 闫笙就想说,别演戏了,啥情况咱们心里都明白,不玩这些虚的,他也就是想想而已,没说。贾赦又道:“我作为道宗的老前辈,不能看着他们堕落!交流会我去定了!”要想切磋,没点筹码怎么行?等着看到时候倒霉的是谁! 虽然决定要教训他们,大老爷想着还是万一手虚虚实实,让他们知道自己本事大,却依然不相信已经达到天人合一之境,这是为了长期坑钱。交流会嘛,来的虽然是九大门派的长老,却不是本事最大的,这种实际就是打太极一般推过去推过来,动嘴皮子相互恭维实际根本不用出手的事,用不着核心人士出席。 要是赢得太轻松,恐怕会到此为止,没有下一次,还是想法子让过程精彩一些,最好能打了小的出来老的,将道门八派尤其是丹符宗的好生收拾一顿,赚钱出气两不误,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贾赦没把这个计划说给小徒弟听,他想了想说:“九大门派也不知去一个人,本尊单独前去显得很不上档次,爱徒就陪为师走一趟吧,正好带你去和天一派的长老做正式道别,让他人误会我仗着本事大抢人家弟子多不好。” 人得要点脸! 难道事实不是如此? 闫笙正要开口,贾赦又说:“其实我们是王八绿豆看对了眼,一拍即合,你情我愿你侬我侬……应该得到祝福才对!毕竟你在天一派是没有未来的!”仔细想想是这样没错,可是,这话咋听着就不对劲呢?什么叫王八绿豆看对眼?什么叫你侬我侬?若是刚拜入师门,闫笙没准还会说两句,进天师府接受薰陶也不是一两天,他还不知道自家师尊的品性?这种时候接嘴铁定没好下场,他不是带自己去撑场面,也不是去叙旧,是要气死人! 做师傅的决定好了,徒弟无权更改,闫笙深知,无论他说得多在理,那死抠门的变态都不会改变初衷,不如做好准备,若真的按他说的来,保准一场血战。作为天人合一之境的高手,贾恩候不担心什么,旁人动不了他自然会集火好欺负的,作为贾恩候的弟子,闫笙觉得自己简直看不到希望和明天,前路一片黯淡。 之后的几天,他连面相都不看了,将天一派那些防御力高的招式拿出来比划,将所有能用的全部印在脑子里,生怕关键时刻忘记,然后,闫笙就跟着大老爷参加交流会去了。 就好像商行聚会选在酒楼,佛门机会选在寺庙……道宗交流会的场地也很有特点,在京城近郊最大的义庄里。 义庄是什么呢? 就是在安葬之前暂时存放棺木的地方。 佛门主阳,一票秃驴凛然正气。 道宗主阴,毕竟是同鬼魂打交道的。 交流会要持续好几天,第一日,大老爷就去了,那天早晨他吃饱喝足同儿子贾琏打了个招唿就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带着闫笙从偏门上马车,那马车自然不是豪华版的,而是普通人用的那种,坐稳之后就一路往城外去了,因为京城里风平浪静的,没什么案件发生,加上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进出城就没有逐个检查,赶车的也不是王善宝,为了不暴露行踪,大老爷特地找了个生面孔出来,马车听到义庄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交谈的声音,先后开口的有四五个人,声调都不太正常,你也不能指望道宗八大门派的老东西同常人一样,长时间接触某样东西,整个人就会发生变化,最明显的是气质,然后才是声音和容貌,同鬼魂打交道的门派弟子说话声音都带点阴气,有些飘忽,险些将马车夫吓死在那里,贾赦带着爱徒下去,让他自个儿找地方熘达,又约了回去的时间,让他看着差不多了就回到这里等……开头结局一般都比较美好,过程惨烈让他知道太多不好,就算贾赦已经贴了符纸,回去燃了那道符他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潜在影响总是存在的,符纸也不能磨灭魂魄之上的印记。
第269页 虽然不知道老爷来义庄做什么,既然带着闫捕头,那铁定是有紧要的事,马车夫没敢多话,果然老实走人,知道车轱辘转动的声音都听不到,贾赦才转过身,迈开步子往里走。刚挪动一步,就有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杀气甚重。 “可是贤圣天师来了?” “怎么还带着天一派的叛徒!” “灵台子你没听说?他已经被这位朝廷册封的天师收为弟子了。” “嗤……就算是不上檯面的下三流,也是道门正宗,岂是凡夫俗子可比?煳涂!!!” 他们一唱一和好不开心,闫笙听得也很愉快,他勾了勾嘴角,险些没忍住笑出来,呵呵,现在嚷嚷得大声,有你哭的时候,咱们就看看煳涂的到底是谁? ☆、第108章 对于这样的嘲讽,贾赦是真的提不起劲。上辈子如同过眼云烟就不说了,从还阳至今,从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到京城家喻户晓的好相公;从骗子到神算……他什么没听过,比这难听百倍千倍的也有,站在外人的立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玄门传人,并且是千年前的老古董,会这样说实属正常。凡尘俗世那些摆摊算命的怎么同道门九派不出世的高人相比? 闫笙都觉得自家师尊要发作了,贾赦却点点头贊同道:“说得好!做皇帝的又不懂道学,由他册封的天师的确没什么信服力,不然爱徒你再想想,我们就当是春风一度露水姻缘……”真的服了,给人算命的时候那个专业,平时说话怎么就那么欠?衍生觉得,自己眼光不错,并且真不脑残,他自己虽然没有看面相道天机的本事,却能够分辨谁才是真正有本事的,进天一派是为什么?不就是被掌门花言巧语骗回去的,后来想想他当初说的那些话真是太不靠谱。如今这位虽然贪财些,三观也不太对,高人都是有脾气的,这样实属正常。 闫笙准备果断的拒绝这个提议,向师尊表忠心,还没说出来,就被抢了话。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这么说也无法抵消你的罪孽!” “拐了天一派掌门弟子,会被轰成渣灰飞烟灭的吧!” “许久没遇到这样明事理的凡人,真是可惜。” “被他几句话就忽悠走,这弟子不要也罢,他是自毁前程,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 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定在闫笙身上,几句话的功夫贾赦就将自己成功摘出,被炮轰的就变成了这位眼神不好错把鱼目当明珠还为此背叛师门的蠢货,那种疑惑之中夹杂着鄙视的眼神,真是够了!闫笙想说,他没做错,完全没有要反省自己的意思,也不打算跪舔天一派求他们放自己回去,换个洋气点的说法: 从背叛师门的那一天起,小爷就没想哭成傻逼回去。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一切阻止他进步的都是恶人,他们的行为是罪孽! 闫笙依然没抓到表明心迹的机会,他开口之前再度被抢话。 “小年轻你就不要再说了,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你没有机会回去的。” “天一派在道门九派里头虽然是下三流,那也是有尊严的。” 听不下去了。 完全停不下去。 闫笙低眉垂目许久,听到这两句才抬起头来,他眼神里并没有懊悔,就连伤感也没有,瞧着就觉得内心平静,波澜不兴。“对我自己的决定,我不后悔,也没有背弃师尊回归天一派的意思。”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稳,一字一顿,简直没有半点心虚,若不是明了真相,旁观者真要被他煳弄过去。 不背弃师门? 脱离天一派跟着这凡人走的时候,你丫就已经被打上了叛徒的烙印! 说这种话要脸? 世间巧合众多,他说完,背后就响起一个浑厚并且满含怒意的声音:“好啊,闫三你真行!接到消息说你作践自己背叛师门的时候,老子想着这里头铁定是有原因的,事情不是那样,门派里头都乱作一团,为了安抚骚动的弟子,掌门费了多大劲。他说你不是认真的,说你会回来,说你捨不得我们这个大家庭,捨不得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临行之前,他还千万般叮嘱,说不要让你难堪,不要给什么压力,掌门师兄感动了所有人,怎么就没让你这铁石心肠软下来?” “收了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幸!大不幸!!!” 他捶胸顿足,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在场的有不少人相信,那都是跟着玄门八派长老出来见世面的弟子,他们鲜少有同其他门派接触的机会,对天一派掌门不了解。 虽然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天一派那位带队的长老说完这番话,有不少人都忘了这个真理,他们用批判的眼光看闫笙,觉得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前任师傅是什么德行闫笙比谁都清楚,他当初就是因为资质上乘才被花言巧语骗进到下三流的天一派,本来,要是再等几个月就能赶上天师教收徒,这两个门派名字听着差不多,实际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道门出现到如今,玄门、天师教、丹符宗的地位从来没动摇过,在他们内部,也是有排名的,公认的道门第一派是玄门,余下那两个倒是众说纷纭,他们的支持率是五五对半开,自明朝时候丹符宗某位长老膝下弟子得到皇帝嘉靖皇帝朱厚熜的信任,为他专业炼丹,隔三岔五诽谤玄门一回,终于在朝廷支持以及东西两厂的援助之下,他们大肆围剿已知的玄门弟子,就连许多无辜的算命人都被牵连……时隔两百年,相关的传闻已经越来越少,道门内部却不敢忘,他们将这成为嘉靖血案,七大门派联合施压,逼迫丹符宗掌门制裁兴风作乱的弟子,虽如此,道门受到的打击却没有减少,那之后也没听说有玄门弟子露面,仿佛真的被剿了个干净,又或者学习古人搬到桃花源避世去了。
第270页 也就是从嘉靖朝开始,天师教与丹符宗的势力对比就发生了变化。别看搞出血案的是丹符宗的,他们反而没讨到好,在所有人都认可玄门为道宗第一派的时候,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丹符宗竟然能利用玄门那四十九条门规限制来制约并且绞杀他们,要是道宗内部争斗,打起来自然要还手,牵扯到凡人,限制就太多,人家门规上写着,不能残害天下苍生,不能为祸民间,不能引来让百姓恐慌的骚乱……当时的情况,要是反击,那就是同朝廷开战,并且不死不休,会牵连多少人很难说,加上东西两厂的行事做派,为了达成目的,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绑些老百姓做人质逼他们现身或者自裁之类的事根本没有压力。 为什么会遭灭门之祸? 不是没本事。 而是能力太高太强,随之而来的约束也太多,天道总是这样的。 丹符宗的弟子使阴招,利用朝廷对付了玄门,他直接被拍死,魂魄都被打散轮迴转世的可能也没有。至于丹符宗,其实也没讨到好处,他们成功引来别的门派不满,只要是面对丹符宗弟子,大傢伙儿都是防着的,怕他们使坏,怕遭暗算……到如今,道门上三流的排名已经定下来,首位的还是玄门,这是缅怀与尊重,过去上千年的时光里,他们为道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紧随其后就是天师教,拖嘉靖皇帝朱厚熜以及那脑子不清醒坑了自己的丹符宗弟子的福,他们新增不少支持,成功上位;最末才是不好好教徒弟,只顾专业修养不管理法道德活该被牵连的丹符宗。 当时闫笙是有机会进天师教的,以他的资质,道门九派任谁都会收,可惜被天一派掌门捷足先登,以花言巧语骗他拜师,一路走来蹉跎颓废。闫笙的修体的等级虽然不如前头几位师兄高,却是当之无愧的门派弟子第一人,这是由师傅的级别以及自身能力决定的,开头几年,闫笙对门派还是很有归属感的,他没觉得那里不适合自己。 直到修体等级提升到一定境界,他发现自己能一分为二,一边修体,一边思考各种问题……困惑了两个月以后,他找掌门师傅聊了人生,从对方听到说明之后一瞬间没掩盖好的表情,闫笙产生了某种猜想,之后半年他都在证实,终于确定这是双修的资质,可惜在修心这个领域,门派没有任何人能指点他。 既然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虽然遗憾,闫笙又老实在天一派待了几年,然后才出发了天师府奇遇,同贾赦结了师徒缘分。机会摆在眼前就要把握住,那样的高人愿意收他,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八辈祖宗保佑。 想到这些,闫笙就笑了。 他拱手道:“见过青城子道长。” 卧槽不是师叔吗? 这么客气疏远是真的背叛了? 不是为了接近贾恩候更好的套取情报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 青城子稳了稳心神,道:“本尊的道号岂是你这叛徒叫的!”样子还是要做足,他准备私下找个时间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闫笙耸耸肩,并没有说啥,不叫就不叫呗,以后就称唿‘那位阁下’、‘那位道友’不就行了?自己是玄门第十三代传人贾恩候的弟子,也就是玄门十四代,不用调查就知道,他是在场的所有人的祖宗! 不得不说,贾恩候的确是个气性好的,换了别人有他这样的隐藏身份,说话做事铁定都要张狂几分。地位那样高,本事那么大,他有高调的资本。 闫笙没想太多,大老爷也就只是敲了那天一派长老一眼,其他人的想法就多了,先前还不觉得,那段苦情话说出来,他们就感觉到不对,之前只想着姓闫的是个傻逼,竟然会跟这个凡夫俗子跑了,那什么天师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 他们想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漏掉一种:这可能是做戏! 八大门派同时使唤弟子出来调查同贾恩候相关的事,考虑到天师府一票主子都在孝期,加上他们选拔奴才同别家不同,一直没有人成功混进去,好几个月时间就只出了个闫笙而已。 传言说贾恩候看中闫笙过人的资质,这才对他提出邀请,希望对方能背叛师门跟自己学习更高深的道法……这是天一派自己放出来的消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或许那“叛徒”就是奉命行事。 七大门派的长老是同时想到的,交换了眼神之后,他们锁定青城子。仔细看的话,果然有问题,他并不是完全的痛心或愤怒,偶尔有迟疑,就是那么微小的犹豫让众长老心中有了成算。 “人各有志,闫三自甘堕落咱们也管不了,就不要再说这个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心都不在天一派身上,青城子老弟你强求什么?” “你自己也说收他做弟子是大不幸,如今噁心人的东西已经走了,天一派已经恢復到从前,这是好事。就痛快的放手让他去祸害别人吧!” …… 他们诚心这么说,为的就是彻底斩断闫笙和天一派之间的关系,既想便宜得到情报还不捨得牺牲门下弟子,算盘打得太好,不搞破坏怎么对得起七大门派之间的竞争关系。 尤其是与天一派同属下三流的那两大宗门,说得贼起劲。 青城子脸色那是相当难看,正要发作,旁听了半天一直没开口的贾恩候说话了:“我倒是不介意你们说我不好,凡夫俗子也罢,绣花枕头也罢,怎么说都好……这样辱骂我的爱徒恐怕不合适吧,各位不准备道个歉?”
第271页 好像出现幻听了。 “啥?” “你再说一遍!” 虽然一般情况下让他开口费用都不低,涉及到原则和底线的时候,为了捍卫尊严,说一百遍也行啊,贾赦从八大门派长老身上一一扫过,慢悠悠的重复说:“你们说得这样难听,对得起道门高人的身份?不给我爱徒道歉,恐怕就要对不起了。” 哈!要不是顾及形象,这些长老都要伸手去掏耳朵。他们有生之年听到的最大笑话,撇开辈分不说,道宗是个按实力说话的地方,没本事唧唧歪歪个什么劲? “我方才还夸你活得明白,怎么这会儿就想不开了?” “让我等道歉……没问题,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人家这么说是在嘲讽,却被大老爷听做是解释,他点点头,“我最不爱动手的,不过要是非得用这种办法才能让你们乖乖听话,那就只能得罪了。” 噗哈哈哈哈。 笑死了好吗? 来参加交流会的八大门派弟子全都没忍住笑喷出来。 这奇葩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竟然被给搞死。 “我也明白你想为弟子讨说法的心,不过,叛徒就是叛徒,废话再多也改不了,本来,人往高处走,他若跟了上三流的道兄那倒好说,可惜这人脑子不好,这么作践自己真让我大开眼界。” 闫笙就呵呵了。 没听过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角色! 敢这么张狂跋扈对师尊说话的人,他也从来没见过! 说句实话,贾赦到底有多大的本事,闫笙是不知道的,他只需要知道自家师尊是玄门十三代传人,这样就够了。传人是什么意思?只要不被中途撸下或者意外丧命,在掌门死后,他就能直接上位的。 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甭管他是不是真的到了天人合一之境,本事都不会比在场的这些弱半分。 这是玄门的地位。 闫笙立刻调整心态,准备脱离斗法的区域,安心看戏。贾赦也没让他失望,就转过头去温和的说:“爱徒你看清楚,咱们门派到底优越在哪里,你们发帖子到我府上不就是为这一刻?要切磋就赶紧的。” 呵呵。 嚣张!太嚣张! 就是以天一派为首,几大长老立刻摆出动手的架势,他们挥退门下弟子:“谁先来?” “他抢了我们门下弟子,打头阵的机会能让给你们?”别的不敢说,天一派的战斗力真是很强,在众多长老之中,青城子并不是最优秀的,放在其他门派也能称之为战将,他们是纯粹用身体徵服一切,不依靠道具,不耍任何花招。 这么说也有道理,人家都这么惨了,还被抢了露脸的机会回去也不好交代,其余七大门派的长老就要退下,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贾赦开口了:“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嘲讽!这是红果果的嘲讽!摆明了瞧不起人。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哈就让所有人心里燃起愤怒的火焰。 若真是玄门大通大智者,说这样的话还情有可原?他贾恩候算个屁?以为打着玄门的旗号自己就真的是人家门下弟子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挫样。 “黄毛小儿也敢在你祖师爷跟前耍威风,今儿个就让你见识道门八派的本事!不打你个屁滚尿流对不起被辱没的玄门老祖。” “别废话那么多,既然他迫不及待要找死,那就上吧!” “……” 不作不死真是很有道理。 若他们不质疑大老爷的身份,不抬出玄门老祖,今儿个恐怕还能善了。 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他移动半步躲过青城子的攻击,回敬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诸位面泛赤色,露凶光,不宜出门,这样乱来恐怕要玩死自己。” 玄门不是以招数制敌,尤其是进入天人合一之境以后,感知他们攻击来的方向和路线简直太容易,这些人留下的空档太多,他有上百种方法反击,考虑到一早的初衷,贾赦没有速战速决,而是拖拖拉拉骗得这些人团团转,他的动作看起来很狼狈,每一次躲避都恰到好处,像是运气好极了一样。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些个弟子都瞧出不对来,具体怎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违和得很。打得起劲的八大长老还没觉察,从开始动手他们心里就一个想法,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马上就能打到了! 是啊,每一次动作都是这样,只有一丁点的偏差,就是打不中。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你以为的巧合大多是必然。 自己种下的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 倒霉或者幸运都不是偶然的事。 就有眼神好的看出眉目来,看他动作惊险,表情却太过淡然,完全就没有后怕的意思,无论杀伤力多大的攻击,就算是八个人同时出手,他都能以诡异的姿态躲过去,还有什么好说的? 长老们因为身在局中看不破,稍微懂点脑子想想就知道,一开始还有保留,之后他们就放开了,一个个都拿出了看家本事,用绝学竟然碰不到贾恩候的衣角,不客气的说,即便是上三流里出了名的战神,面对他们八位各具特色的群殴,豁出去不要脸不要命的玩法,都要吃亏,贾恩候身为凡人,做的却是大能者也做不到的事。
第272页 这么想的话,玄门传人这个身份没准真实靠谱的。 虽然他滑稽的动作里面看不出任何玄门告人的气质。 他太贱,太猥琐。 能够看破的弟子不多,跟着长老过来见世面的多数人还抱着乐观的心态在给自家的助威。 “哎哟!就差一点点了。” “打打打!打死他个不要脸的!” …… 那些看明白真相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事实上,从一开始,胜负就已经决定了,贾恩候同这些歌长老等级相差太多,他是站在另一个高度,悠闲的逗猫逗狗。 摆明了是在闹着玩,一路防御,连还击也没有。 无论如何,结果是不可能更改的,人家先前那么淡定是因为懒得计较,也就是他们连番羞辱,这才让贾天师忍无可忍,自己造的孽,打死也不过分。他们想着是不是提醒一下,让长老们见好就收,趁着对方还没出手还击,在开口之前,却对上闫笙似笑非笑的眼神。 一个月前,他还是下三流天一派掌门弟子。 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高人的爱徒。 爬得太快。 若是从前,就算再嚣张,有道门九派的等级压着,当着高级门派的弟子,他也不敢狂妄,如今真是不同了,在欣赏这么精彩打斗的同时还默默关注着所有人的申请,判断他们的想法,阻断最后的友情提醒,他也是人才。 听说闫笙背叛师门跟着个凡尘俗世的算命大爷跑了,他们还是幸灾乐祸看笑话的心态,如今是真的笑不出来,他不是作践自己,而是攀上高枝了。难怪说背叛就背叛,说句难听的,要是这位炫酷吊炸天的大爷肯收他们,收拾包袱立刻跟他走,不含煳!这种事在道家真不少,这是由思想决定的,他们奉行的是万事随心,不被这些无谓的条条框框束缚。 几人同闫笙展开了眼神交流。 “兄弟真是有眼力,跟着这样的高人。” “好说。” “发达了不要忘记咱们,朋友嘛,要相互帮助才对。” “呵呵。” “你看是不是把咱们介绍给贾恩候,愉快的做师兄弟如何?” “傻逼滚!” 说了那么多闲话,现在知道后悔了? 不好意思,晚了! 闫笙嫌弃的瞥了一眼之后就没再看他们,而是专心看师尊同八个臭不要脸的斗法,将他们一招一式都记下来,准备回去反覆推敲。这种情况有持续了一会儿,贾赦还是在做各种高难度的闪避,不过,却会附带一些动作,比如在躲避青城子攻击的同时不经意展开双臂,将拳头打在后面那人身上…… “对不起,这是意外!” 比如摔倒的时候脚上的鞋子飞出去拍人家脸上。 “不好意思,鞋子不臭吧,也没穿几个月的。” 在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之下,这些人都受不住了,一个个以古怪的姿态倒下,最终,场子中间只站着贾恩候一人,他做了个擦汗的动作,说:“不愧是道门八派的高手!真是吓死我了!”呵呵,赢了还拉仇恨,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几位长老胸腔里头气血翻涌,恨不得扑上去咬死这贱人。 这种极品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没被人一菜刀砍死? “你不要嚣张,今天你是运气好!” “……” 别说闫笙,那些已经将局势看明白的道门弟子都觉得尴尬,他要是个废物,就算运气再好,那有个叼用,这玩意儿是在实力的基础上发挥!道门八派长老围攻一个凡夫俗子还被人搞趴下,现在厚着脸皮大谈运气,本来已经够丢人,现在直接要抬不起头来。 他们错了!真的! 就不该跟着出来,世面倒是见了,可惜是在门派尊严被践踏的情况下,他们付出了高额的学费,悟出一个道理:不是每个算命人都是骗子!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长老们那么说,贾赦还真的拍一拍胸口,道:“你们说得对!老爷我能活到现在就靠运气,想想人生也挺艰难的。”他肯走这一趟,首先是看看道门如今是个什么鸟样,其次就是开闢新的商机,方才这场是打亏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要谈好筹码然后再动手,以惊险的方式获得最终的胜利,这是提前就定好的方案。因为对方嘴不干净,说话太难听,大老爷临时改了主意,他以一敌八,虽然过程倒是差不多,结果也是胜利,却没了奖励,只是让这些自以为是的丢了人而已。 亏了!真是亏了! “不过,虽然是靠着运气,你们输了就是输了,不要找藉口。想翻盘的话,我们择日再战,不过,没筹码不行,毕竟我作为皇上亲自册封的天师,平时也是很忙的,没那闲心陪你们胡闹。” 这么严肃认真的斗法被说成是胡闹。 闫笙表情很古怪,他就要绷不住脸色。 这些让道门弟子仰望的人物一个个败在他师尊的手底下,这么丢脸,这么狼狈……这是闫笙以前压根不敢想的场面,如今却成了现实,命运真是奇妙,去年腊月以前,要是有人说他将会拜在玄门高人座下,趾高气昂的站在道门八派一众高手跟前,同他们邪魅狷狂的对视,闫笙铁定不相信,如今信不信都不重要了,这就是事实。
第273页 什么择日再战,什么筹码……大老爷神补刀,青城子第一个挺不住直接吐了血,其他人的脸色也都是青青白白,没一个好看的,交流会持续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草草结束了,对没赚到钱贾赦耿耿于怀,回去的路上,他嘆了好几次的气,亏了,这么费劲打了一场,一点好处都没捞到,亏大发了!! 倒是闫笙,从认识到拜师到相处,时间不算长,也就是个把月。对贾赦,闫笙却已经相当了解,虽然很不理解作为玄门大通大智者,进入天人合一之境的高人,连生死都看淡了为何对金银这等事俗物就是放不下。 道门弟子每天都在琢磨怎么突破自己,怎么增加修为。 贾赦每天都想着怎么赚得更多一点。 那么积极向上的没做出什么成绩,倒是他,竟如此超然。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闫笙觉得自家师尊或者就是气死别人来的。 殊不知,在那些已经摸到真相的弟子眼中,他也是开了挂的。 若非如此,怎么他这种来头不大出身不高能力不强人品不好的,咋就被高人看中了?难不成还有什么旁人没发现的人格魅力?这么说恐怕有人身攻击之嫌,不过,几乎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人格美丽这个说法不适用于闫笙,他除了贱之外,没别的了。 在本届道门交流会上,贾赦和闫笙这对师徒是大放光彩,虽然,事实上两人心里都有遗憾的地方。 “师尊您要淡定,以徒儿对道门八派的了解,他们应该咽不下这口气,很快又会找上门来,您下回注意,不要中了他们的奸计,不要被激怒……”闫笙一句话,给大老爷推来了新的大门,他右手握拳在左手心一拍。 对啊!那些贱人摆明了是不想给钱,所以才想出这样的计策! 只怪自己忍耐力不够,怎么就中了计? 三清道祖、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下回再有人找上门来,无论说什么,绝对不生气!面子有个屁用!管人家怎么看他怎么嘲讽,人是为自己活的,你觉得我是傻逼,我也不会真的变傻,处处考虑别人的想法得有多累? 贾赦又想,只是这样还不行,他今天就看过了,那些个长老啊弟子,名里头都有波折,不是一帆风顺直接就能修到大通大智的地步,坎坷太多,能走过去的屈指可数。都是道门高人,应该有很多私藏才对,他们的钱可比京城那些当官的做生意的好赚多了。 普通人遇到坎坷大多只是过得艰难些,会遇到死劫的不多。 道门内部却不同,是个弟子有九个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修心的还好些,修体的才是悲剧,茅山教啊,鬼门这些同阴魂打交道的更不得了,不注意就有反噬的可能。再看上三流,天师教还算中规中矩,丹符宗也危险得很,虽然没怎么听说,不过,火候掌握不好炸炉也是能搞死人的……世间死法千千万,做不到不是因为你想像力不够,而是命格没到那份上,有些人福缘深厚,想找死都不容易,跳河都能遇到见义勇为的英雄,有些人喝口水都能给呛死,这就是命! 城郊的义庄里头闹了这么大一场,可以说打得是风云变色轰轰烈烈,京城里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年节未过,大街小巷还是一副繁华景象,至于天师府,还是闭门谢客。 没人知道贾恩候曾带着闫捕头出城去参加交流会。 包括马车夫在内,他的这段记忆已经被洗干净,什么也没留下。 道门八派的长老都霍霍磨牙,准备再下战帖,那些看出名堂的就委婉建议,是不是递个信回去,将这事同掌门说一说,他们是好心,实力悬殊那么大,再去那也是送死,不如将门派里头真正的“打手”请出来,让他们去会一会贾恩候,然后就能预估对方的身份了,毕竟,就目前掌握的情报,还不能断言他一定是玄门传人,只能说实力真的很强。 好心往往都会被当做驴肝肺。 这回也不例外。 他们一开口,立刻就被喷了一脸口水。 “你是掌门派来监视本长老的?想把消息传回去让我丢人?” “那姓贾的不过是个俗人,运气好点而已,他算个屁!你给我老实呆着别搞小动作,过两日我就亲自上门去挑战,看他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 这些个长老说的都差不多,身为男人,又长期在八大门派里头居要职,能忍得下这口气才怪了。人在愤怒的时候脑子总是不够用的,他们根本听不进劝,也没看到先前动手的时候违和的地方,就草率的决定上门挑战。他们带着自个儿门派的特产,或者丹药,或者符纸,或者一些小玩意儿上门去,想拿这个做筹码。 他们还不够了解大老爷,这种垃圾就敢拿出来打发人? 没银票至少也得是真金白银,再不济珠宝首饰也成,还能转卖出去……钱!能够打动大老爷的唯一的东西是钱!耍花枪没用! ☆、第109章 八大门派长老选择的再战时间是在交流会之后,半个月以内,他们用中间这段空闲总结失败原因,拟定新方案。不合计不知道,很快这八个人就得出结论,别看他们当初是共同战斗,实际并没有什么增益效果。为什么这样说?理由很丢脸,身为道门八派的长老,在受到刺激之后,他们一时冲动,选择了最不适合道家弟子的打斗方法,他们距离贾恩候的位置太近,尤其是修体的门派,直接挥拳头抬脚,对付玄门高人竟然用上了传统手段,也就是对上凡尘俗世之人,换了邪道或者别的什么八条命都要交代在那里。
第274页 他们脑子还是不清楚,竟没想到,就算无增益,就算相互妨碍,将八个人的战斗力缩减一半,条件上的悬殊依然是存在的。首先,他们有人数上的优势,影响到自己人的同时也不会让外人讨到好,除非统御能力超强,无论身处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掌控全局,否则他总会有疏忽的地方,将所有的攻击全部躲过绝不是运气,而是註定,是必然;其次,道门出身的普通弟子在凡尘俗世都有无上的优越感,莫说这八位全是长老级的人物,他们包括了修道的各个领域,精通什么的都有,这样的组合竟然连康熙册封的,实际名不正言不顺的天师都打不过。 什么理由也不用找,只要这么一说,有脑子的都能看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输给凡人,脸面上实在过不去,还得讨回这笔帐。” “我们选个黄道吉日去天师府如何?据说是御赐的宅邸,应当有足够的空地才对,这回要吸取失败经验,咱们要用各自师门最正宗的法术,不能没个想法,相互拆台。” “灵溪子说得极是,我后来仔细想了,别的问题倒是没有,就是太冲动,都没发挥出本身实力的五成,遭假天师挑衅还是冲动了……当然也不完全是咱们的问题,还是出门没看黄历,日子不好,摔成狗吃shi都让他避过去了,也是老天爷帮忙。” …… 幸亏没让其他人知道,将什么都归因于运气可不是好习惯。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玩意儿的确重要,不过,要是没几分本事,只依靠运气救不了命。简单的说,你要是有同八大长老同样的实力,在运气的加持下,勉强有一战之力,虽然他们打得毫无章法,要是让几百年后的未来人瞧见能给出一个形象的说法叫“脸滚键盘流”,将技能全部提出来,不管伤害高低,不管控制时间长短,将冷却好的一股脑丢出去,一波打完别人不死你就跪舔。 大清朝没这么时髦的说法,八大长老做的却是差不多的事,8v1也算是团战,这是需要配合的,他们非但没考虑这个,反而干了更流弊的事。他们在同一个时段将自个儿门派的杀招一股脑往外丢。 你以为技能甩得勤就能将他打成筛子? 都是在道门里头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东西,怎就如此天真? 后世的网游除非闪避太低,直接miss,总是能打中的,就算是一波流脸滚键盘,八个人的伤害累计足以放倒比他们高两个或者三个级别的对手。让他们尴尬的是,八个人同时出招从不同的方位打过来,竟没一个命中的,除了他自个儿摔那几下,到打完都没人摸到衣角。 这已经不是闪避的问题,是反应速度,贾恩候的意识比这些长老强大很多,并且拥有高他们好几倍的速度。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将这点发挥到极致之后,想放倒他真不容易。 按理说,这些都是首战失利之后,八大长老应该考虑的问题,他们忙着找藉口洗刷耻辱,竟没仔细思考,在各自贡献了自家门派土特产之后,他们捲土重来,这回不是在城郊的义庄,八个人一道去天师府敲门。 虽然已经捕捉到一些看面相的要领,闫笙达不到玄门要求的等级,更别说他师傅还是要求颇高的老古董。无论在凡尘俗世或者道门内部,闫捕头都是半只脚踏入新贵圈的,很受群众追捧。且想想看,贾恩候虽然死了两任老婆,他是万岁爷册封的天师,朝廷里那些权势滔天的面对他的时候也要客气……冒犯谁也别冒犯了玄门高人,这句话早已经在京城里传开。自邢夫人死后,对大老爷有想法的女子犹如过江之卿,无论美丑,无论尊卑,上至五六十岁的老妪,下至十几岁将要及笄的小姑娘,许多人都盼着能得贾恩候青眼,她们也知道,要打动这样超凡至圣的高人太难。 本来,满洲八大姓还掂着身份,不太能拉下脸,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贾恩候的确是能逆天改命的男人,他们就不可避免的心动了。 满洲贵族希望能拉拢大老爷。 底层民众想要攀附他。 连邢夫人那样的蠢货都能熬成他真爱,别人为啥不能幻想一番? 贾恩候这样不走寻常路的天师,挑婆娘的手法理应同普通人有异,这么想,那些貌丑并且出身低的姑娘还保有希望。歷史上有两位精通奇门遁甲以及测算的高人,一个叫诸葛亮,一个叫刘伯温,他们娶的都不是人间绝色。 娶妻当娶贤,纳妾要看脸。 男人都这么干。 虽然擅长的领域差不多,贾恩候同这两位还是有差别的,比起后天培养的性格和层次,他更看重先天的东西,生辰八字、生肖以及五行属性……还有面相手相等等,谁敢说满足条件的就一定出身在富贵之家,没准就是酒鬼或者赌徒家的倒霉女儿,甚至青楼舞坊里混迹的女子。 要攻克大老爷,既容易,又困难。 八字对上了立刻就能上门去提亲,对不上的话那就拜拜吧您。 觊觎大老爷的虽然多,她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白京城压力大,知道无论怎么拼也不能左右结果,知道以贾赦的个性孝期之内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第一任填房邢夫人的事,要想让他看别的女人并且从中选出下一任,怎么也得再熬几个月,比起碌碌无为空等待,这段时间里头他们完全可以试试别的运气。
第275页 几乎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就算不能给他做婆娘,也要尽可能的站到他旁边去,以各式各样的身份。这不是真爱论调, 而是想着和他多一分牵连遇到什么事求助的机会就更大,即便世外高人,应该也知道人情怎么写。 可惜的是他唯一存活的儿子贾琏已经去了母夜叉,否则他才是最抢手的夫婿人选。 贾恩候对邢夫人是真爱,这是对方死后大傢伙儿才承认的事,他对贾琏的好却从未遮掩过。贾琏还很年轻,在这样有本事的父亲的提点之下,发展空间巨大,只要想想就觉得王家那泼妇真是捡便宜了。 本来,做妾也不是啥可耻的事,但凡是有钱人家,都是家里头养几个,外头还有几个……给贾琏做小妾那是相当考验存活能力,只看王熙凤那长相,就是尖酸刻薄的。 没听八福晋说? 天师府这位少奶奶同她姑爸爸有五分相似,就好像是郭络罗家的女儿一样。 说起郭络罗家,她们府上格格极有特点,完全可以和病歪歪的佟家以及小白花董鄂家相提并论,放眼京城,但凡是姓郭络罗的,甭管出身高低,无论嫡庶,都有个相同的特点,她们完全是标准的满洲姑奶奶做派,说得好听点是性格爽直不扭捏,说得难听点那就是标准的泼妇,就连宫里的宜妃娘娘以及八阿哥胤禩的嫡福晋也不例外。 从这个层面上说,王熙凤虽然是个汉女,她同郭络罗家女儿真是无二样。 看看八阿哥后院,除了最早伺候胤禩的两位,后院里光秃秃没个人,连女人都没有更别说子嗣……能够同八福晋有共同语言,得她赞赏的女子,相比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三月份的时候,因为某个茅山道士信口雌黄,京城里满是对贾恩候不利的消息,局面变得难以控制之前,正是王熙凤出手,将拿她开刀意图发泄内心暴虐的汉子打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一战成名天下知! 王熙凤火了一整年! 因为害怕遇到这样彪悍的当家太太,贾琏被划到了名单之外,邢夫人还是贾恩候的真爱,她活着的时候都没从王熙凤手中占到便宜,继母的威严更是没有,她还是占据主动权的长辈,都玩不过天师府那位丧心病狂的琏二奶奶,更别说其他人。 挑来拣去,最被看好的两人反而成了天师府大管家王善宝以及新入府的闫捕头。 王善宝是贾恩候的心腹,而闫三,种种迹象表明,他也是贾赦求来的人,过去这段时间一直在守大门所以看不出什么,不过,要获取高额回报都是要承担风险的,不赌上点什么怎么行? 旱涝保收是梦里才有的状况。 退一万步说,就算闫三最终也没成为贾赦的心腹,他年轻,他模样英俊,他会查案本事大,他是京城四大名捕之一,也是高端洋气上档次的,给他做夫人不吃亏。 如今的闫笙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他在天师府门口站着,怀里抱着刀,看着往来的路人,就要开始一天的观察,然后……他就察觉到附近有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道门高人的,扭头一看,好傢伙,是八大长老过来了! 见闫笙站在大门口,他们也来了劲。 “哟这是怎的?你竟做了看门狗。” “青城子老弟可以直接回去了,要是我们下有这样自甘堕落的弟子,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回来。” …… 呵!站着说话不腰疼。 外人他不敢说,掌门师兄这位现实得很的“徒儿”他还是有所耳闻的,闫笙同贾恩候在某种层面上有惊人的相似,一直以来,他做事都是凭内心,基本不考虑后果,当然,原则是有的,一切以自己为中心,绝不做损己利人之事。 品德这样败坏,节操这样低,做什么事都没有负罪感的人,竟然会给人守大门,稍微想想你就明白,这里头有猫腻。相信他会做好事不求回报不如相信狗改得了吃shi。 毕竟是在凡尘俗世,不是道门里头,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尤其这会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等着看热闹,青城子放下身段,上前一步说:“我们有事要见贾恩候。” 有事要见? ……草泥马的母鸡蛋啊!!! 贾天师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么一句话就能达成目的的话,也就不会有跪求并且哭得一脸血怎么也见不上面的人了。这不是个例,是最普通最寻常的事,贾恩候他就是这么叼。 “瞧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脑子不清醒呢?贾天师是什么身份?就算是阿哥们过来也要好好说话的,上门来求人还这么硬气。” “是了,这几个是傻逼吧?”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无限循环。 八大长老真是不好了。 瞧着他们已经受了足够多的打击,闫笙就没再补刀,小半个月前输了那一战之后,这些自视甚高,平时炫酷狂霸拽到没朋友的长老们想必受了很大的打击,再次找上门来,绝对自信是不可能的,无论有多少把握,他们不得不走这一步,否则道门八派的脸就丢尽了。 闫笙也很期待,他希望能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切磋,而不是一群脑残放着杀伤力武器不用非要拿拳头去砸人,这样想,帮忙传个话自然可以,“天师府未出孝期,不当宴客,不过,看你们的模样,想必不是来找老爷子叙旧或者吃喝玩乐的。”
第276页 “我们有事同他商量!”用符纸、阴火以及各种鬼魂。 好吧,既然上赶着来送死,拦也拦不住,闫笙让门房继续守着,自己进门传话去了,能把这事说清楚的,整个天师府就只有他而已。真是能者多劳,本事越大,肩上的责任就越多。 听说被打回去的老乌龟逆袭了,贾赦倒是很感兴趣,之前那次的确不能代表他们的实力,受到挑衅而冲动起来的不止自己,贾赦是忘了让他们下赌金,那八个却是直接失了套路,完全没打出章法和气势。为什么大老爷能用那种想想就不靠谱的手段戏耍他们,不就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连五成的实力都没发挥到,对付这样的人用得着尽心?玩玩就好。 道门八派也不尽是酒囊饭袋,他们会再次过来,想必已经分析讨论过了,希望能洗刷屈辱为门派正名,给他们这个机会当然可以,不过,好处呢? “那日,为师已经说得很明白,亏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讨生活多不容易,没有筹码的话就恕不奉陪了。”没给闫笙发表意见的机会,贾赦又补充道,“你去问问,钱带了么?有的话怎么打都好说,没有就真不好意思。” …… 不好意思? 看你这样好意思的很。 知道外头无时无刻都有那么多看热闹的百姓你还这样胡闹! 要是传出去还不说什么孝期都不安分,装你娘个逼! 闫笙心里头是在吐槽,从贾赦的院子出来,到大门口这段路程,他想了好几种说法,终于挑出一种能传达意思却听不出太多内涵的,“老爷子让我问问,你们是空手而来的?” 虽然真的很委婉,不过,大部分人都听懂了,包括在大门口凑热闹的那些在内。 贾恩候是什么人他们能不清楚?他别的都好,不为权贵而折腰,不轻视穷苦人……就算圣人也不是十全十美,这天下九为极数,贾恩候样样占尽,唯独一点,他贪财。 这也刷新了京城百姓的三观,在知道贾赦这号人之前,他们的确想不到,这种说什么准什么,看相测字做风水都很行的世外高人竟然如此市侩。不过……生命因缺陷而美丽,要是什么都好活着还有意思?就算是皇帝,锦衣玉食享尽天下美人,那也得担心朝廷百姓是不是安稳,朝廷内部是不是和谐,有没有意图将他从龙椅上拉下来的叵测之人。 …… 这点小毛病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民众的认识要更到位写,八大长老显然有偏差,他们觉得自己带来的东西比凡尘俗世那些珍宝也贵重不知几何,万金难求一道符!他们自信满满的答覆说当然准备好了,然后就被闫笙请进去,几个人跟在天一派小叛徒后头往里走,一路上惊讶倒是越来越多。 这宅子是八卦结构的,里头所有的摆设也都暗合天数,颜色以及方位都十分正确,一看就是行家的手笔。“这些都是贾恩候布置的?” “的确是师尊的手笔。”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呵呵,早就说了是玄门传人,你非不信,再问也不会有别的说词,死心吧。 闫笙直接不说话了,只是领着八人往里走,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今天没带弟子过来,虽然理论上一定会大胜,上次打得太糟糕,不过,要是又闹出意外呢? 要是对方的运气再次好到极点呢? 要是他们赢得太艰难一不小心丢丑了呢? 当然,还是没想过会输。道门八派长老级的人物,随便牵出一个都能独当一面,这样八个人强强联合搞不死区区一个皇帝册封的假天师? 都是体面人,包括青城子在内,好几个人问了都没得到答覆,他们也就闭嘴了,默默地看,将这些记在心里,回头再仔细琢磨。从大门口到贾赦的院子其实并没有很长的路,进去之后就有人发现不对劲:“这院子里设了阵法。” 上三流天师教对阵法就颇为了解,甫一进来,天师教长老就感觉到了。 符箓阵法都不是能够随意触碰的东西,闫笙没停下脚步,其他人全都站住了,不敢再往前,生怕遭到迷惑,“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那该死的,竟然设了这样的毒计埋伏我等,这样的秉性怎么会是玄门中人?滑天下之大稽。” 然后他们就听到那个熟悉的,有点清冷,说的每句话却都让人觉得极贱无比的声音:“难不成要本天师为了你们特地将设在院子里防骚扰的阵法撤掉不成?我却不知怎么阴毒了,谁也没请你过府来以身犯险。”贾赦是顶顶和善的人,他极少会逞口舌之快,吵架不算本事,就算将人家逼退了那也不算赢,再说太过尖酸刻薄会在无形之中流失客人,不利于他将算命事业做大做强。对这个八个人是例外,想想交流会那天白打了一场,为了愚弄这些人,他自己牺牲很大,摔了不知道多少回……也就是上辈子这么辛苦过,这辈子即便是遇上邪道,遇上识人不清误被当枪使的茅山教正宗弟子他也没操过心。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付出那么多,一丁点回报都还没看到。 他那么个视财如命的,能忍? 就有懂事的立刻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说要做筹码,有人开头,跟风者众多,道门内部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被拿出来,没多一样,大老爷的心就突一下,跳得那叫一个鲜活,简直停不下来。
第277页 说没用心吧,拿出来的都是不错的东西,的确没欺负他这“凡夫俗子”,不过,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随随便便就能折腾出一箩筐,没新鲜感,没价值。说得更简单一些,这些东西对普通的道门弟子有好处,保命啊,恢復精神和气血啊,等等……对已经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的贾恩候,那是一丁点用也没有,道门内部无人能撼动他,要是天劫之类,这些小玩意儿也不起作用。 这就成了鸡肋,拿之无用,弃之可惜,在京城还不方便丢出去卖钱。 什么防御符,什么疾风令…… 这不是普通人能够消化的东西。 八大长老等着贾恩候跪舔,对方只是瞄了一眼,整个兴致缺缺。 这回完全可以确定,对方铁定不是道门高人,道门中人有这么不识货?得出这个结论,他们悬着的心又放下一些,“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都是非常稀有非常珍贵的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跑遍京城也买不到,有机会见一次都是福气,我们愿意拿出来做筹码,那是你的荣幸。” “废话这些做什么,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八个人就摆开阵势,准备提气,随时要丢法术出去,关键时刻,大老爷又叫停。 “……”等等,“出身再了不得也不能强迫别人斗法,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我突然就没有兴趣陪你们。” 裤子都脱了你说这个? 呵呵。 “你是觉得这些分量不够?都是中年人了,不是冲动的小年轻,别贪心!” “我看他压根不识货,没明白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不对不对,应该是担心输得太惨,既拿不走东西,还被搞掉半条小命。”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热络嘛,可惜大老爷不中招,任泰山压顶,我自岿然不动。 “那你到底有什么意见?” 虽然没有玄门四十九规那么恐怖,道门内部也有约束弟子的规矩,那是九大门派的协议,尤其在牵扯到凡人的时候,限制级多,正如贾赦说的,只要他不点头,这些人根本不敢乱来,做长老的得以身作则。 本来以为会扭捏一阵,出乎意料的是,贾赦回答得相当痛快。 完全是一针见血。 就俩字:要钱。 金银或者银票都可以,只要钱! 价值观不同的人怎么往来? 他们哪来的这些比金银之前很多好吗? 眼瞎了才会丢了珍珠捡鱼目! 任凭几个人说干了嘴,威逼利诱什么法子都用尽了,贾赦还是那样,死不妥协,终于,八人只得从天师府离开,并且决定了择日再战,他们出来之前只带了极少的一些银两,道门在俗世这边有落脚的地方,虽然不怎么光鲜,他们也不追求物质上的享受,根本用不着太多金银。 之前觉得妥妥的够了,实际依然准备不足。 好歹是道门正宗的长老,不是奸邪之人,让他们去偷去抢,那做不出,思来想去只得以物易金,交换或者买东西,现有的银两要做日常开销,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不吃不喝,这点数目也打动不了那贱人。 真是转进钱眼子里去的。 “去当铺?还是搞个拍卖?” 拍卖在大清朝倒是没听说过,道门内部很多,尤其是炼丹炼药炼器炼小鬼这些……需要的稀奇物件太多,普通的摊点上根本买不到,只得去交易行。做出成品之后,因为价值较高,普通交易卖不起价钱,交易行每隔一阵子就会组织一次面向整个道门的拍卖,包括邪道也能参加,那里算是方外的三不管地带,正邪参半什么人都有。 这种活动八大门派的长老自然是参加过的,他们自天师府出来就找人想要询问京城的交易行在哪里。这个词太新鲜,群众表示不懂,他们还想着是不是这些人生活的层次太低,只知道柴米油盐,没接触过这样高级的世界,问了好些人之后,他们终于打听到一些情报,有人指了个方向,说是在菜市口那边。 一行八人穿着低调有内涵的袄子往菜市口去,到了地方才发现,那人口中的交易行是什么地方。 的确是交易量很大的地方。 就是做生意的方式和交易的种类不太对。 尼玛不就是将摆摊的统一集中在这里?这还敢称拍卖行?别逗了。 贾赦不知道他一个要求把这些道门长老搞得多狼狈,从前出来歷练过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记不得了,他们操着南边那些贩卖私盐的心,将符箓丹药换成银两……然后,这些人就明白了贾恩候坚持要钱的意义。 那么珍贵的东西就只换了这样一点银两,他们又拿了一辈的珍品出来,才勉强凑出一个能看的数,准备再次上门。交换出去的这些东西里面,有一瓶驻颜丹,说是只要服下就能永远青春美貌,说是一瓶,等人走了以后,当铺那人拿着白瓷瓶晃了晃,好傢伙,就一颗! 他们是走的死当,也就是赎不回去的意思,找的典当行正好是乌雅家的,有人死当了一颗驻颜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四阿哥府乌雅格格的阿玛,也就是德嫔兄长那边,虽然听说了妹妹和女儿之间的摩擦,他作为爷们,关键时刻是要有取捨的,乌雅家能有今天靠的都是永和宫德嫔娘娘,否则,女儿连进阿哥后院的机会也没有,除夕之后,外头谣言漫天,说什么娘娘已经毁容,娘娘被后宫其他妃嫔视为公敌,已经是活靶子,万岁爷一点没把德嫔放在眼里,他只想着贵妃小佟佳氏……因为这,乌雅家私下的生意已经大受影响,笼络的那些人也不怎么安分。
第278页 走到这一步,不能逆袭上位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德嫔娘娘好了,乌雅家才能稳住,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为了帮德嫔找回容颜,他们想了许多办法,请了无数神医,过去这几个月散出去的钱财数额巨大,即便如此,依然没有见效的迹象。负责管理当铺的人说,今日有几个高人来死当了几样稀奇玩意儿,其中就有一粒驻颜丹,不知道是不是符合要求。 他们并不知道是德嫔需要,只知道老爷在找类似于这个的东西。 果然,听到这话乌雅家的当家人就来劲了。 “什么人典当的?瞧着可真?” “……奴才是个粗人,就怕闹出意外,没敢打开验看。”说着他就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就是最普通的那种。 看到这个,德嫔那亲哥心都凉了一半,就像训他,也就是抱着打开来看看的想法,想着万一呢……这个决定太忒么正确了,将瓶塞拔掉,就有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面而来,只是闻一闻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一样。 这的确是丹符宗长老炼制的驻颜丹,能够保持青春美貌直到死的那天,同雪肌丸相比,区别有一些,最大的是用这个不折寿。 德嫔他哥也是见过世面的,就觉得这回靠谱。 从前那些神医拿来的药丸子都黑魆魆的,没点香味不说,闻着就是大补丸,瓷瓶里装的这粒药丸雪白浑圆,远远就能闻见香气,同之前那些是天上地下,他打赏了当铺的掌柜,将瓷瓶塞上,拿给自家福晋,让她递帖子进宫,将这个给娘娘带去。 乌雅家的当家太太是四爷府上那位格格的亲额娘,在小姑和女儿之间,她自然更偏向女儿,虽如此,她还是有大局观的,知道府上是因为德嫔娘娘发达,要想保住荣华富贵后宫常青树绝不能倒。 乌雅家当家太太正是四阿哥府那位格格的亲额娘,得知自家闺女和宫里的起了冲突,她自然偏向女儿这边,传话出来说让他们想办法搜寻救命办法的时候,她就不厚道的拖延了一阵子,想着再胡闹就要出事,这才把话递给老爷,办法倒是想了,人手也派了,神医也找了,就是不见效,那时候德嫔情绪很不好,除夕宫宴之前,她还挨过训,之后关系就有点尴尬。 虽如此,她还是拿着药瓶进宫了,当天,永和宫德嫔就拿到了丹符宗出品的驻颜丹,她实际并没有抱什么期待,失望过太多次,已经不敢抱希望,到这份上,她也禁不起折腾了。 “嫂嫂有心了,我啊,恐怕是没法子变回从前的模样,认命了。” “怎么想得到那道士竟是心怀不轨的。” 她看似再说自己命不好,实际是在变相的戳娘家人心窝子,毕竟,那假太监假神医就是他们找来的,若不是有娘家人把关,说铁定没问题,她敢随便用人?在后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没学乖,她是自己蠢,怨不得别人。 德嫔这样乌雅夫人脸色变了变,她抿唇道:“这回铁定真,娘娘放心,我们老爷拍胸脯保证的。”害怕德嫔不信,她又添了一句,“您揭开瓶塞闻闻就知道。” 虽然一直以来都有小摩擦,在大事上,兄嫂还是拎得清。 听她这么说,乌雅氏果然揭开瓶盖,那沁人的清香就扑面而来,“这……”纱帽底下的脸上瞬间迸出惊喜之色,只是闻一闻就觉得浑身充满了蓬勃朝气,果真是神药。“怎么得来的?” “具体情况倒不明白,听老爷说是有人拿了这个去死当……依我看只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眷顾您,咱们府上都是和善人,从不行恶事,自然是有福报的。”这话中听,德嫔点点头,的确如此。 人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以为这样就能踩进泥里,真是太天真了。 ☆、第110章 只要是康熙想知道,后宫里头就没有能瞒住他的事,一系列的变故之后,他加派了人手盯着永和宫,也就是除夕宫宴的时候,因为事务太繁杂,有几日疏忽,也就是两三天,之后就恢復恢復严密盯梢。十四丧心病狂想要挑拨兄弟感情搅浑一池清水这事,他尚且不知道。瞒得了一件已经相当不错,驻颜丹这事不就暴露了?暗卫禀告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生怕皇上拿他出气。 “奴才这就去永和宫将药丸给您拿来。” 说的是拿,实际是准备去偷啊。毕竟,这事乌雅家做得挺私密,直接捅穿了不就让人知道自己一直派人盯着后宫?不这样的话,要拿到药丸那是天方夜谭。别看德嫔瞧着端方敦厚,从前为妃的时候与人红脸的时间都很少,降了位份之后更是不闹腾,就算三妃换着班刺激她也都没让乌雅氏做出格的事,她是知道分寸的,否则也不能让康熙舒心,将她从伺候佟佳氏的宫女提拔到妃位。不过却不是无私之人,尤其拿到这样的驻颜神药,在后宫里头摸爬滚打的谁不希望自己永远年轻漂亮?这是多少帝王宠妃求而不得的东西,竟然落到了她的手中,这么看的话,老天爷倒不是完全瞎眼的。 德嫔度过漫长的严冬,她觉得自己的春天要来了,可惜,康熙并没有相同的感慨。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额娘在董鄂氏手底下活得多悲催,终于他坐上帝王之位,额娘却没想到清福。 董鄂氏死了,皇阿玛剃度出家。
第279页 恨意就深深掩埋在康熙心中,没再刻意挖掘想起。 他以为前尘旧事随风去,就不计较了,没想到那还是个阴魂不散的。 董鄂妃,德嫔。 这两个人竟然有如此缘分。 连命都绑在一起。 “朕拿那个做什么,莫胡闹,等着看德嫔的动作吧。”那暗卫连连应是,康熙把他打发回永和宫去,又吩咐李德全让他把老九找来。胤禟忙着观察薛蟠那边的动作,虽然首饰铺子还没正式开张,作为皇子,对京城里发生的事,他知道得比普通人多很多。 胤禟知道开首饰铺子是贾恩候在测算了他的命格之后给的建议,也知道薛蟠为了做好,不仅找了威尔逊先生合作,还说服他亲娘,也就是皇商薛家的当家太太、实际决策者——薛姨妈,注入大笔金银。 情报就断在请工匠请绣娘这里,为了一炮打响,保密和宣传工作也是薛蟠重点考虑的问题,就算再好的方案,要是一早就传出风声,不等他开张,立刻就有跟风狗出来。虽然不能永远都是唯一,他至少要做第一,总是被模仿,从未被超越,这是做生意的境界。 胤禟不像康熙,想调查什么只要吩咐一声,轻松容易。 他是皇子,住在阿哥所,尚未大婚分府的皇子。 就算生意已经做得很大,就算有龙蛇混杂极易收集情报的青楼,依然不知道薛蟠在捣鼓什么,同威尔逊子爵聊过几回,他推测出,薛家同法兰西商人合作想要在京城里卖西洋首饰……见多识广的九阿哥努力回想西洋首饰的模样,终于,他从安娜头上找到答案。 东西虽然好,同旗装甚至汉服都不是一卦的,拿来有何用?带出去的确是能博人眼球,可以放心的是,消息铁定都是负面的,不会有人说半个好字。 这样的东西也想在大清朝推行? 不要把做生意看得太容易。 胤禟已经预料到跪舔的结果,威尔逊先生却说,他们这回一定成功。 “你可记得头两年在爷跟前抱怨过什么?法兰西首饰虽好看,在咱们大清朝根本打不开市场,平民百姓买不起舶来品,官太太不敢瞎折腾,唯独富贵人家,撇开口味问题,就算遇上真心喜爱的,至多只是买几件回去收藏……咱是老交情了,说句难听的,你做什么都好,为何偏要想不开?”胤禟以为是安娜为支持情郎,逼着她父亲妥协,后续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威尔逊先生透露出一个意思,他会答应合作,并且百分百投入精力在其中是因为看中了薛蟠这个方案,觉得一定能成功,并非是受女儿蛊惑,安娜也不是拎不清的。 在胤禟看来,法兰西那些花里胡哨的首饰还不如香水有卖点,做这个准亏。他都知道的事……威尔逊这个在欧洲和大清朝指挥船队往返捞钱的巨商能不明白? 他笃定的说能赚钱,那就不会是虚言,这背后一定有猫腻。 九爷心痒痒,想去查,威尔逊先生就说:“小本生意,求您高抬贵手,不要提前把动静闹大了,等铺子开起来,除了决不能传授的机密,您想知道什么在下都可以解惑。”他说得很坦白,胤禟性格的确是贱,在生意场上还有点猥琐,暗搓搓的,不过……他还是有原则的,这是除了钱之外,胤禟能和贾恩候成为好朋友的另一个原因,该拿的钱一分也不会少,关键时刻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在原则问题上,决不妥协。 胤禟刚同威尔逊先生达成口头协议,就被康熙召回去,李德全派来的人急急吼吼找到他,说万岁爷在干清宫等着,让九爷快些。在别的任何人面前,即便是对太子,胤禟也能不疾不徐,听到皇阿玛找他,胤禟立刻就来了劲,没耽搁半分,立刻回宫,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又是让他去天师府问话的。想来也有些时候没见到贾恩候了,老九连考虑也没有,立刻应承下来。 别人就算了,天师府上下都知道,四阿哥胤禛以及九阿哥胤禟同老爷的关系是极好的,宁荣街那边的亲戚也赶不上,见九爷下轿,门房立刻腆着脸迎上前去:“奴才给九阿哥请安,爷吉祥。” “嘚,别给爷玩这些虚的,贾天师可在府中?” “自然是在。”换了别人上门来,他们下一句话就该问所为何事,对着当朝九阿哥,到底没那个胆,仔细想想,老爷从未给九阿哥吃过闭门羹,也不用盘问太多。门房弯着腰毕恭毕敬的说:“您里面请。” 此种待遇胤禟也很享受,他果然抬脚往里走,一边说:“你们老爷很会看铺面风水是不是真的?爷有个新的馆子要开张,还没选好位置。” 这话自然是假的,胤禟的生意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他名下青楼、酒楼、茶楼……什么都有,暂时没有开拓新业务的打算。摆明是说给过路以及盯梢的人听,简单地说就是惑人之计。 皇阿玛让他过来问的话,是不方便公开的,虽然没有证据,他直觉认为会牵扯到后宫某些妃嫔。后宫与前朝是紧密相连的,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若是身居高位膝下有子的,牵扯面更大,如今后宫里最炙手可热的五个人是:佟佳贵妃、自家额娘、惠妃、荣妃以及春嫔,她们可以称得上是拥护者众多。德嫔乌雅氏的处境是日渐不如,至于别的,没有强大的后台,资歷尚浅,得宠不得势。
第280页 以如今的局势看来,这次的问话最有可能牵扯到的就是永和宫主位德嫔,那问题,同药相关,无论从外在或者精气神来看,病入膏肓需要吃药的都只有乌雅氏而已。 不用旁人带路,胤禟自觉朝大老爷的院子去,刚迈过门槛就听到贾恩候笑言:“今早问卦的时候瞧着有客登门,我等了好些时候,不曾想竟是九爷。” “……咱们也有好些时候没见面,聚一聚是应该的。” 贾赦就站在屋檐下,还是那副样子,似笑非笑的,她说:“您唬旁人可以,在我这儿却不成,我婆娘走了才多久,但凡是有分寸的都不会在这时候来我这天师府谈笑,尤其是九爷,在生意场上混过的,比别人想得要更周到才对,您走这一趟铁定是有正事要说。”本来,他这院子是不给人随意进出的,也就是丫鬟婆子洒扫或者门房来传话给进,再有就是王善宝,他跟着大老爷有些年头了,又是府上大管家,权限自然比别人高。 即便如此,他也没得到准许能在院子里久待。 门房只陪九爷走到门口,远远的给贾赦行了个礼,就转身出去了,压根没进来,院子里没有闲杂人等,胤禟也就不顾忌什么,他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爷过来是想问两句话。” 贾赦抬了抬右手,请他说。 “听说京城里出现一种能够让青春永驻姿容长存的药,你觉得,可真?” 胤禟一提起,贾赦就挑了挑眉,八大门派那几个蠢货还真想办法把那些符纸丹药卖出去了?他稍微回忆之后就说:“是真的。” “……你如何得知?” “九爷您说的是道门九派里头上三流之一丹符宗的秘药,名唤驻颜丹,能够永葆青春,到死都姿容依旧。”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补充道:“丹药品级被分为四类:天、地、玄、黄。天丹能活死人肉白骨,续命数十载,可改资质,可逆命格,这是传说之中才存在的,我从未见过;地丹就像是凡尘俗世传的那些神药,青春永驻,延年益寿,补气壮阳一夜七次郎……您提到的就是地丹里头最让女子疯狂的一种,名唤驻颜丹,放眼整个道门,能够炼制这种丹药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能够炼制还是一回事,贾赦听说过,驻颜丹的配方里头,有好些珍稀种类,很难找,得一炉就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占尽。当然,这也难不倒丹符宗长老,他们不似玄门这样,十八般武艺样样都得学,都得会,只需要在炼丹或者制符上面有所建树而已,你用一辈子的时间认真的做一件事,就算天资再怎么愚钝,也是能取得成绩的。 丹符宗长老手上谁没一堆高品级丹药,于别人而言万金难求的东西,在他们这儿其实不算什么,就像你到死都没活明白,贾赦却能轻易窥视天道一样。 任何人之间的差距总是存在的。 贾赦陷入到回忆之中,胤禟仔细琢磨他这番话,然后说:“没有别的可能?如何能确定是这一种?” “这个啊,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别听他说这样的话,实际淡定极了,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成分,接下来那番话才是真正刷新了胤禟的三观,让他对眼前这个抠门抠到死的神奇男子绝望了。 贾赦说了什么呢? 他说:“那丹药我早先才见过的,道门上三流丹符宗长老拿来同本天师谈条件的东西,我没看上,让他准备银票来着。”说这话的时候,贾赦神色坦然,完全没有心虚的成分,胤禟陷入到沉默之中,半晌才问,“可知道如今在谁手里?” 知道,当然知道。 这种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事,他算得出,贾赦直视九阿哥胤禟,说:“我说得没错的话,九爷是奉皇命走这趟,事实上,那药丸流出去才是今天的事,万岁爷就已经得到消息,速度未免太快了些,从这个方面着手,稍微动动脑子就该明白了。” 胤禟是极聪明的,将贾赦有效信息提出来,立刻就捋顺了关节。 第一,皇阿玛会遣他走这一趟就说明情况紧急,也间接说明驻颜丹不在他手里。要是自己拿着,节奏是很好把握的,不用急急吼吼派人出来。 第二,按理说,四哥才是做这种事最佳的选择,他思维缜密行事严谨,为什么会找自己,说明事情同他或多或少扯得上关系。 第三,药丸本来是孝敬贾恩候的,因他只爱钱,逼着人家拿去换银票,放眼整个京城,提供此种服务的就那些,寻常人不会平白无故同别人交换这种听起来就不靠谱的东西,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当铺。 …… 驻颜丹、胤禛、当铺东家。 若还不明白那就真是傻了。 果然驻颜丹是被乌雅家拿到献给永和宫德嫔了吧。 生意人直觉是很准的,很多时候说不出因果他们就靠这个避过灾难,之前是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除夕那日,他就明显察觉到皇阿玛对德嫔乌雅氏的态度是变了。虽然说,得宠失宠对后宫妃嫔而言再寻常不过,让胤禟觉得古怪的是,他隐约感觉到了不耐烦,当然这并非宫宴时候的发现,而是之后几日不经意察觉出来的。 胤禟稍微琢磨之后觉得,皇阿玛应当不止是想知道药丸叫什么名字属何种品级,更重要的还是功效,“你说的驻颜丹,真有那么神奇能让人永葆青春?”
第281页 能啊,当然能。 贾赦点点头说:“驻颜丹,顾名思义,只要服下它,你的容颜就将永远停驻,吃对了时候自然能永葆青春了。”说着他斜了胤禟一眼,“虽然您是阿哥出身高贵,也不能随意质疑地丹的效用,丹符宗的老东西清高得很,让他们听到绝不会有好脸色,牵扯到道门须得慎之又慎。” 这么说胤禟还不明白,贾赦补充道:“头年三月那茅山道士说的话您可记得?我们玄门在前朝是受过重创的,世人只知阉人作乱,东西两厂把持朝政,迫害忠臣。却不知,嘉靖皇帝朱厚熜是个痴迷于炼丹的,他在位那些年,将道士捧上天,受重用的那几位正好都是丹符宗弟子,因为跟错了师傅,越长越歪终于走错路,玄门弟子惨遭迫害,险些灭门,嘉靖惨案震惊了整个道门。” 虽然听过流言蜚语,这么清楚还是头一回。所以幕后黑手是丹符宗的王八羔子,他们拿老朱家的做筏子,对付道门里头与自己不对盘的? “玄门那么大本事,没反抗就慷慨赴死?”这不对啊,别说是人,就是畜生被宰之前都要挣扎一下,瞧贾恩候就知道,玄门是高人云集的地方,以他们看相测字造风水摆阵的本事还对付不了东西两厂的杂碎? “本事越大,限制越多,玄门有四十九条规矩约束弟子,其中很重要的几条是,门下弟子不得为祸世间,不得残害百姓,不得引起动盪……前朝那些阉人的做派九爷应当有所耳闻才对,便是为了不牵连无辜,但凡是暴露身份的都没活下来。当然,有因就有果,丹符宗弟子钻空子让我玄门受重创,自己丢了命不说,连累整个宗门使他们遭忌惮厌弃,还丢了在道门内部的排名。这些都是虚的,造了杀孽的朝廷终究是血债血偿,违反天道铁定受惩罚……这是法则。” 明白了,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说惹谁都行千万别惹丹符宗的变态,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胤禟点头,表示自己懂了,以后一定当心。 这个倒不是重点人,让胤禟关注的是驻颜丹的功效。 将容貌停留在此刻……永远。若拿到药丸的人真是德嫔乌雅氏,那就有好戏看了,人世间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到她这份上,活着真是满艰辛。 等等,他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贾恩候说,这药丸原本是要给他的,他看不上,死活要金银? 这么洋气的仙药他脑残了才往外推,怎么想都不对啊。 “咱们也是老交情了,谁跟谁啊,你给爷说句实话,放着这样的宝贝不要你瞎折腾个啥?是不是还有什么猫腻?” “……”只能说九爷你真是太聪明了,“我不拿这个有三个理由。” “哪三个?” “娘们用的东西要它何用?” “就算拿过来也不好卖啊,想要高价,就得将药效公示出去,要是真这么干,找上门来的太多,到底卖给谁?九爷您倒是给我出个主意,是身份贵重的?还是给价高的?……拿到这样的稀奇物件不拿进宫去献给皇上合适?就算献上去得一时赞誉,那也是坑自己,都比照这种等级来,以后还有啥拿得出手的?” “做人要低调,要适当的隐藏实力,让人将底细摸清了迟早要交代在这里。” …… 贾赦心里明镜似的,什么能拿,什么不能,什么当做,什么不当……他清楚得很。驻颜丹拿着烫手,比起那个,还是收点小钱实在,再说道门那些东西他见得多了,不稀奇。 这说法很靠谱,胤禟就相信了,他没继续在天师府逗留,得到确切答案立刻回宫,将贾赦说的那几条重复给康熙听。康熙原本在犹豫,要不要使唤暗卫将药丸拿过来,毕竟,他真的不愿意看到德嫔恢復容貌,她身体里面住着个董鄂妃,看着那女人痛苦,康熙才会觉得快意,有种大仇得报的爽感。 从胤禟那里得知那药丸名叫驻颜丹,功效是让你永远活在此刻,至死不改容颜。简单地说,驻颜丹只能留住时间,让岁月不在你脸上继续刻下任何痕迹,却不能回到过去,这玩意儿,小佟佳氏用得,乌雅氏用不得,让她维持如今的模样到死那会要人命。 得知详情以后,康熙没说什么就将胤禟打发出去了,他想了又想,德嫔已经很难找回容貌,毕竟邪道不像土狗一样遍地跑,要拿到雪肌丸,分析出配方然后对症下药太难。既然已经这样,倒不用再来一次打击,用珍贵的驻颜丹做这样的事太不值。他又觉得这回再失败的话,德嫔指不定会发疯,这也不符合自己的初衷。 康熙憎恶董鄂氏,这没错。 对付仇人就不能给她痛快,一点点磨,她越害怕你越是推着她朝无尽的深渊去,这样才能达到折磨人的效果。 “去永和宫看看,把药丸取回来,莫让德嫔发现。” 在意识到驻颜丹的珍惜程度以后,康熙终于下定决心,可惜,迫不及待想要找回自我的乌雅氏已经将那雪白莹润的药丸咽下了,暗卫丙过去的时候,甲和乙皱眉问:“老弟你来做什么?” “万岁爷交代了一个事。” “什么?”“你说!” “说让咱们将乌雅家送进宫来的那粒药丸从德嫔娘娘身边取走,送回干清宫去。”
第282页 都是高手,自然有特殊的对话技巧,话音刚落就见暗卫甲、乙变了脸色,过来传信的这人心里就有了成算,“可知道娘娘将药丸放在哪里?” 知道啊…… 他们亲眼看到德嫔将药丸送嘴里,就着水吞下去了。 尼玛早先请示的时候做什么去了?这不是折腾人吗?都吃了你才想着要取回去,呵呵……让德嫔割肉给你?当皇帝不能这么三分钟热度不能这么脑残的!!!俩暗卫在心里咆哮,若没请示过,出了这样的状况就棘手了,暗卫甲冒着巨大的风险特地问过,那是一个半时辰以前,万岁爷没有要将药丸拿过来的意思。 乌雅氏是最稳妥的,拿到这样的宝贝她敢长期存放?要是走露了风声,多放一天都危险,这样想的话,她自然会立刻服用。 暗卫甲嘆口气说:“药丸是拿不回来了,我亲自走一趟回去给万岁爷做个交代吧。” 康熙倒没有问暗卫的过错,他想这恐怕是天註定,否则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典当驻颜丹,并且恰好让乌雅家拿到,他犹豫的时间并不长,德嫔就将药丸吞下去了,据说吃过以后她就躺倒床上,以为睡一觉起来这段长达九个月的噩梦就会消失,她还是雍容贵气的永和宫之主。德嫔显然是想多了,她睡了足足六个时辰,醒来才是鸡叫的时候,这一觉睡得很舒心,毕竟她是抱着慢慢的期待进入梦乡的,回过神来之后,乌雅氏就唤人拿铜镜过来,守夜的有两个大宫女,都在外间打盹,听到动静月舒率先醒来,她立刻掀开帘子进内屋,拿着铜镜就要往床边去,在看到乌雅氏那张脸以后,手勐地一抖。 这个动作让德嫔心不安,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她冷着脸斥责道:“本宫有那么可怕?你抖什么?” 真的,微微抖一下已经是专业素养的体现,换了别人这回保准已经把铜镜摔了,月舒伺候德嫔这么多年,对主子的脾性已经很了解,她动了动脑子,就想出个说法来:“依奴婢看,那药丸恐怕才刚刚起作用而已,娘娘倒是好些了,还不十分明显,或许还要隔上几日?” 听了这话,德嫔还有什么不懂的?她神色变了几次,面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朝贴身宫女吩咐道:“把铜镜给我举起来,本宫要看看到底是怎样。” …… 没见着的时候心不安。 看清楚以后恨不得砸了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东西。 这就是嫂嫂保证说绝对有效的神药? 好些了? 只是不明显? 她这当主子的还不明白奴婢的想法?这就是安慰她的话,实际一点用也没有。这么说也不对,德嫔明显能察觉到,那药丸对自个儿的身体是有帮助的,吃下去就觉得肚子里发暖,从那里开始,四肢百骸都吸收了蓬勃的朝气,别的不说,她身子是松快了不少,即便没下床,也有种身轻体健的感觉,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健康。 可是,健康有什么用? 她的脸,帮助她蛊惑帝王心从宫女走上四妃之位的美人脸……就这么没了。 “你可记得我娘家嫂子昨日说的什么?” “回娘娘话,乌雅夫人说药丸能够让人青春永驻,一颗见效。” 听到这话,德嫔抬手就将铜镜拍到地上。 见个屁的效! 在德嫔心里,已经是绝望大过希望,不过,她还抱着最后一点念想,那药丸的确不似凡品,或许只是作用来得慢些,并非是狗皮膏药一点效果也没有。永和宫正殿压抑极了,连着几天都没人敢大声说话,莫说谈笑,他们生怕一个不好就触了娘娘的眉头,惹她不痛快。 即便如此,德嫔乌雅氏依然一日比一日暴躁。 起先还能说是见效慢,第二、第三、第四、第五日……她的脸还是那样,没有一丁点的变化,要是起作用的话,早应该见成效了。德嫔没敢再麻痹自己,她让太监请了太医过来,带着纱帽让对方给她诊脉。 调动频率正常、强度正常、一切都正常! “娘娘不比多想,您的身子骨康健极了。” “没有不对的地方?” “……完全没有。” 庸医!要是没有不对她的脸为何会是这个样子? 乌雅氏已不再是能在后宫里只手遮天的德妃娘娘,她降级了,一同消磨的还有自信以及说话的底气,她没敢给自己树敌,在后宫里头混切记不可得罪的就是太医,就算他们来得慢点,就算他们脾气又臭又硬,就算他们说话不中听……惹到大夫的后果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的。 将这人打发走以后,不多时,她又让月舒去请了第二位,把太医院的老东西们折腾了个遍,得到的答覆却总是相同。 “娘娘再健康不过,无需喝药。” “您比半年前更好,阴气很足,不妨摘掉帽子看看,今天的您已经不是除夕夜的您。” 除夕宫宴的时候,太医坐在很靠后的位置,别说德嫔没转身朝下面一次,即便是有,以他们的眼力也看不出太多细节层面的东西。听说乌雅氏变得其丑无比,整个老态龙钟,从描述就能知道,她的身体是在快速的衰老,这种态势要是不能抑制,丧命是迟早的事。 这才过去多久,德嫔就恢復正常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奇蹟,亲身遇到这样的事,他们如何不激动,甚至有太医希望乌雅氏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说说到底用了怎样的方法将自己从悬崖边上挽救回来……当然,原话不是这样的。
第283页 德嫔气得发抖,恨不得指着太医的鼻子大骂。 健康得很? 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别说衰老,就连小感冒也没有。 …… 这样的回答非但没让乌雅氏高兴,反而令她恐慌。 要是诊得出问题还能对症下药,现在可如何是好? 太医院众口一词,全都说她健康得很,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拒绝开药,没病瞎吃什么?德嫔也狠不下心揭掉纱帽让人看清楚自己那张丑陋的脸,事态越拖越严重。 这样频繁的请太医,后宫其他妃嫔自然也听到动静,那些有点头疼脑热的都跟着派人去请,在诊脉的同时顺便套话:“乌雅妹妹已经许久没出来活动,姐妹们都想她得紧,除夕宫宴出了那样的事,又怕伤害到她,真是为难得很……”说话的是惠妃,到这儿她就转了话锋,说,“这些日子你可去过永和宫,情况如何?” “回娘娘话,您宽心,德嫔娘娘已经大好了。” “可不要煳弄本宫,此言当真?” “……这事在太医院已经传开了,大傢伙儿都去看过的,德嫔娘娘虽还是带着纱帽,不过,脉象平稳,气血充足,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想必得高人相助已经大好了。” 呀!!!这可真不是啥好消息,早知道结果是这样,不问还来得高兴些。 惠妃摆手让那不会看人脸色的太医退下。 永和宫那女人可真是命大,这样还能绝地翻盘,既然已经恢復容貌,她也不出来为自己正名,藏着掖着做什么?纳喇氏心里堵得慌,她们这些康熙十来年就进宫的对乌雅氏真是半点好印象也没有。原因很简单,两任皇后前后脚死了,后来的孝懿皇后,也就是佟贵妃纵横后宫,那时也让无数人憎恶,不过,对方好歹有嚣张的资本,她是万岁爷的亲表妹,佟家嫡女! 除她之外,后宫里惹人讨厌的就是几位妃子,荣妃早年太能生,那时拉稳了仇恨,虽然连死四个儿子只堪堪保住胤祉,讨厌这种情绪却不会因为对方倒霉而消减,一定要说的话,她们的感觉是活该遭报应,大快人心……马佳氏也是有后台的,她是员外郎盖山只女,家中兄弟颇多,且各个出息,娘家父兄的官爵是她在宫里说话的底气。 宜妃就更不用说,郭络罗家的心肝,即便她口无遮拦,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话,谁敢问她过失?别看宜妃那张嘴总堵不住,配合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以及那特殊的声调,听起来好像随时都在开嘲讽,实际上她心里是有分寸的,什么当说,什么不当。 …… 对这些人,惠妃最多觉得讨厌,对乌雅氏,那是十足的噁心。 伺候人的奴才趁主子不方便的时候爬床上位,卖儿子求荣,竟然同她平起平坐二十年,甚至隐隐有压过的势头,任谁都忍不下这口气。偏偏她还总摆出一副“老子是正宫,老子母仪天下”的气势,又“宽厚仁慈”,从不肆意打骂奴才,简直成了后宫的标杆人物。 在那么多人的噁心之下,她屹立不倒二十年,乌雅氏也不容易。 这回是自作孽,否则轻易还动不了她。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惠妃就收拾一番去了长春宫,正好,宜妃也在那边与小佟佳氏唠嗑,惠妃过去就说起从太医口中得到的消息,她以为这两位会变脸色,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 小佟佳氏笑得很温和,至于宜妃,她更了不得,立刻开口说:“这可真是再好不过,既然德嫔身子大好了,不如咱们在御花园里摆两桌,热闹一番,也替乌雅妹妹去去晦气,她闭门不出那么长时间,再憋下去都要发霉了。” 惠妃觉得更不靠谱,她铁定遗漏了什么重要讯息,宜妃同德嫔之间的恩怨说上三天三夜也停不了,作为后宫里除孝懿皇后以及如今的贵妃小佟佳氏以外最恨德嫔的人,郭络罗氏的反应不对。 “除夕宫宴的时候,德嫔的脸咱们都见过的,这么快就大好了,宜妃妹妹也不觉得奇怪。” 呵呵,当然不奇怪了,她有个能干儿子,总能第一时间带来可靠情报。 乌雅家得到一颗能够将容貌永远停留在现在的驻颜丹,已经交到德嫔手里,他们只知道吃下那药能够让人青春永驻,不知道还有限制条件,德嫔就悲剧了。太医诊不出什么,那是因为乌雅氏的身体原本就没有问题,她好得很。至于那张脸,除非将道门精通炼丹的高人请来,否则基本没戏。 这些话是老九说给她听的,还说万岁爷知道更早,他没有阻止。 本来,宜妃还在琢磨这么才能让乌雅氏从六嫔之位掉下去,重新做一回贵人。如今看来,不用了,胤禟那番话揭露了太多真相,虽然不知道理由是什么,对德嫔月魂越惨这件事,万岁爷应当是很乐意的,这样的话,不用后宫妃嫔出手,乌雅氏气数尽了。 都说在后宫里混,失宠不要紧,你要有逆袭的决心。 不怕被皇帝忘记,就怕以厌烦的方式遭惦记。 这样看来,乌雅氏离跌落妃位已经不远了,比起冒险出手,不如作壁上观。宜妃品一口香茗,笑道:“乌雅妹妹是怎样的个性,这么多年,惠姐姐还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稀奇,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振作起来找回自个儿,本宫倒是佩服她。”
第284页 的确,德嫔才是真正的野心家。 她有企图,有谋略。 想要做的事极少有落空的时候,这么想倒不意外了。听她们说完,小佟佳氏笑道:“的确是喜事一件,摆两桌倒不过分,正好还没出年节,咱们先瞒着德嫔,准备好了之后再给她一个惊喜。” ……是惊喜?不是惊吓? 太医都说永和宫德主子大好了,届时她还敢戴着纱帽出来?不戴的话,是要丢人的节奏。 等着验真相的不知几何,四十二年初,宫里热闹非凡。 同时,天师府这边也迎来了新的比斗,八大门派的长老凑了万两银子上门来,押上钱,贾赦才答应同他们切磋,九个人到府上最大最空的院子里去,排开站好。贾赦就说:“怎么打?全一起?还是一个个上?” 这是为难人家,虽然总催眠自己说前次贾恩候能赢是因为逆天的运气,其实,他们心里依然有迟疑,只是分量不重罢了,八个人联合倒还有底气,单打独斗的话……谁第一个上?要是悲剧了又当如何?短暂的眼神交接,他们依然不能决定,贾赦就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在问他们,没等到答覆他又说:“还是一起的好,省得浪费本老爷的时间。” 这是在给八大门派台阶下,做人嘛,不能太绝,否则的断送多少赚钱的机会,人家都抱着万两银子上门来了,总要适当的照顾他们的情绪。 听贾赦这么说,八个人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又斥责起来。 “这是你自己选的,就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人少!” “前次是大意了,今儿个非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咱们已经拿出万两银子多筹码,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表示,不然这样,你若输了就别以玄门弟子自称,老实告诉世人你就是个满口胡说八道只会骗钱的神棍。” …… 虽然说,不给人看相算命的时候贾赦的确会忽悠,说话也是半真半假,玄门传人身份那是实打实的,他就算再不要脸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以一敌八的对垒,输了不是正常?凭啥输了他就要背弃师门连祖宗都不认了?再说,玄门原本就不是以武力值取胜的,他们更擅长测算,能窥天道,这个条件摆明是坑他。 “咱们都明白玄门是怎样的存在,难不成,所有玄门弟子都能轻松的打赢你们八位,这样的话,道门九派的悬殊竟然是这样大的。” 贾赦平时不口水,那是懒得,涉及到师门尊严的时候,该说的还是要说。他两句话就让八个人涨红了脸,本来就是以多欺少,他们这样的确有失脸面。 想退一步又拉不下脸。 坚持的话,面子更挂不住,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贾赦是个知进退的,人家上赶着送钱来,他让一让也好,于是就说:“让我答应也成,把那一万两往上翻个十倍,要是同意咱们就打,不同意就各回各家。交流会都结束了,还不回去报告情况?” 走到这一步还有退路? 打,必须打!! 没现钱不打紧,可以写条子按手印,且不说他们自信不会输,就算真输了,八大门派还付不起这点欠帐?经歷了如此轰轰烈烈的前期准备,八位长老再次扑街,在贾恩候跟前跪舔了。 ☆、第111章 八打一还连败两场,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这几位虽称不上道门最好的打手,毕竟也是尖端人才,在义庄开交流会的时候因为太过愤怒以至于发挥失常,输了勉强能找到藉口,这回是真的词穷了。专业对业余,人多对人少,充分准备对随机应变……除了切磋地点在天师府没让他们占到便宜之外,八人将优势占尽,却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你说是发挥失常? 事实上他们已经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并不似之前那场,一个个都发了疯似的,不是肉搏就是将自家门派绝技一股脑的往外丢……他们总结了失利的原因,反省过自身,总结了好几套打发,遇到什么情况出怎样的连招,相互配合放倒贾恩候。 没有任何的鲁莽,没有丝毫懈怠。 即便如此,依然是惨败,今次与之前在义庄有相同之处,贾赦依然躲得很狼狈,一定要说区别的话,因为距离拉开很大,那种逮着机会就飞起一脚的打发就不适合,在打斗正式开始之前,大老爷就说:“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之前败北的原因,所以才磨刀霍霍上门来,以为这样就能放倒本老爷?今儿个就让你们见识到我神功的厉害!!!想要赢,回炉再造来得更快!虽然很残酷,今天的失败会告诉你们,任何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是白费力气!”这番话他说得洋洋洒洒,刚说完,道门八派的长老就忍无可忍叫打了。 这第一下,贾赦是啪的坐地上以非常扭曲的动作躲过去的,幅度之大,之奇怪……普通人都摔不出来,更传神的是,他脸上露出了后怕的表情,稍微喘了一口气,爬起来说:“不要这样,君子不趁人之危,我还没有准备好。” 虽然是个冒牌货,不得不说,他瞧着的确是仙风道骨的,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厮如此多话?大老爷们唧唧歪歪个啥,打就打呗。 “还准备什么?早点打完,早点分出搞下,早点接受失败。”
第285页 听到这话,贾赦就笑出来:“看来老夫的确是低估了,道门长老的承受能力,都做好了输的准备,这样很好,我们可以开始了。”他就摆了个起手式,准备出招。 小徒弟闫笙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听说有八个穿着古怪瞧着就不正常的老头上门来,他心里就有数了,也就是走开一会儿而已,八大门派的长老竟然就来了,真是会挑时候。闫笙心里也清楚,之前那场根本就没有看点,别说配合,这些长老连自身实力都没发挥出来。当时有人看出不对,为了道门尊严,他们应当已经冒死谏言了,这样的话,会再上门,他们必定已经反省自身,闫笙是知道的,看天一派出场的长老就知道,率队参加交流会的都不是门派核心,即便如此,要是拿出全部的实力并且配合默契的话,也能打得相当漂亮。 他并不知道师尊有什么计划,一路打听着找地方,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贾赦做了起手的招式,他再度将院门关好,又体贴的闩上门,这才拱手道:“徒儿来晚了,还请师尊恕罪。” 贾赦是背对他的,听到这话也没转过来,只是应了一声,让他看仔细了。 真正的比赛就从这里开始。 闫笙不知道自家师尊真正的实力怎样,他相信赢面很大,不过若对方真的豁出去,过程恐怕会很艰难。事实证明他的猜想的确没错,贾赦採取的作战方式与之前相似,不过搭配了一种简单的八卦盾,虽然看起来很普通,攻击方式是用气盾拍人,伤害并不高,防御倒是不错,能不能拦下道门八派的镇派绝学很难说,不过,应付这几个是绰绰有余。 气盾是完全透明的,隐匿在大老爷身边,别人看不到,他们就觉得古怪,贾恩候手势一变,就会有一位长老眼前一黑,像是迎头受了重击一样,情况好点就是晕一会儿然后继续作战,身体强度稍微弱些直接被拍晕也是有可能的。 这酸爽的感觉,就像是搬着石板往人头上砸! 就算会再多的法术,本事再大,面对这种粗暴直接,每回都命中要害的攻击方式,你也能被打得没脾气。贾赦将这称之为八卦盾,并非玄门或者道宗内部任何一派的绝学,而是达到天人合一之境领悟的东西,在道尊级别的高手眼里是闹着玩,不算招数的招数,用来对付这些愚蠢并且盲目自大的傢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第四个同伴倒下去,上门挑战的八个人只余一半,他们相互交换眼神,不掩烦躁。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同伴,他们竟然还没把对方的攻击手段摸透。 贾赦一直在躲闪,他根本没有出招的机会,事实上,也的确没见他出招。 “你卑鄙,竟然暗算!”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遮遮掩掩,亮出你的底牌!” 贾赦还准备尝试一下八卦盾的其他用法,毕竟……难得有用真人试验的机会。忽然听到这样的话,他就一个反应——啥? “面对你们这样残酷无情不负责任的指控,我必须为自己说一句话:我没有暗算!你们看不到那是自身层次太低。”说着,他就举了个例子,“这位天一派的长老,不好意思我要对你出手了,请准备好。” 青城子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脑门受到重击,倒是没晕,而是直接跪了。 …… 亲眼见到这个过程,八大长老心里明白,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即便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青城子身上,他们也没瞧出任何端倪,攻击来得太突然,并且神出鬼没,看不见的就是最可怕的,想防备也无从下手。丹符宗长老直接丢了一把符纸出去,让这些小可爱围着他打转,这是玄级防御符,做完这样的准备,他说:“你沖我来。” 这是最后的挣扎,他想着,若是这样都拦不住,那就可以放弃抵抗了,因为一切都是徒劳,看在十万两银子的份上,贾赦觉得,他应该对这些冤大头好一点,毕竟,给钱的都是大爷。丹符宗的这么说,他果然就将八卦盾拍过去,正如之前那几个一样,防御符没起到任何作用,人就已经跪舔了。丹符宗的倒下,天一派青城子就清醒过来,因为是修体出身,那一下并没有让他晕过去,只是脑子昏沉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个儿跪在地上,朝的还是贾恩候那方,他立刻就涨红了脸。 “你竟偷袭!” “这是哪个门派教出来的恶徒?真是丢咱们修道之人的脸!” 贾赦也明白,对方应该已经没有战意了,他撇了撇嘴,收招,同时慢条斯理的答覆说:“都说了我是玄门弟子,看你年纪也不大,脑子怎么就不好使?咱们还打不打的?” 连玄级防御符都没有任何作用,丹符宗长老瞬间就废了,那还打个屁,“先生大才,我辈不及,今日丢丑了。” “我说天师教的,你们这就怕了?真是窝囊!”青城子话音刚落,其余两位也先后表态,意思是他们承认双方之间如同天堑般的差距,认输。 “嗤,你们不打我打!我们天一派还没有不战而降的先例!”说着,他就用尽全身力气发了个大招,贾赦这回没那八卦盾拍他,而是将这波攻击反弹回去,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看见,他挤出的法宝飞到距离贾恩候三步远的地方就原路返回了。
第286页 放这样的大招已经费劲全身力气,然后,青城子就倒在了自个儿的法宝之下。 所以说,认输是明知的,余下三人脸色青青白白,很不好看。 他们竟是真的遇到高人了。 说是玄门弟子,其实也不对,就算玄门避世二三百年,同为道宗门派,他们相互之间还是颇为了解的,玄门就像是补锅匠,除了窥天道看星象之类……其他门派追求的东西他们也都会一点,算不上精。这种闻所未闻,只要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只能束手就擒不得防御之法的招数根本就不是玄门绝学。 他们想问得更仔细,又知道这在道门内部是大忌,只得草草留下几句话,然后就带着伤员离开,那一万两银票已经打水漂,出去之前,贾赦还特别提醒说,等着他们将余下那九万两补足。这话让三人脚下一踉跄。 银两是必须给的,既然已经认输,做人就要守信用。 严格说来,这笔钱花得值,至少摸到了什么东西。 八大门派没有耽搁,第二日就返程了,长老们必须将情报传回门派,贾恩候的身份需要进一步确认,考虑到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不宜冲动行事……诸如此类的提醒陆陆续续传回道门,他们准备做什么,贾赦管不了,交流会之后,他又开始了自省以及教徒的生活,日子平静且规律,一晃就是小半年。 六月下旬,贾赦重新在京城里活动。 距离邢夫人的死,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一年。 与此同时,宁荣街那边也用马车拉着贾宝玉送到宫门口,虽然费了番周折,好歹是确定了宝玉做皇子伴读的资格,按理说,年后他就应该跟着十七阿哥进上书房的,也是受邢夫人拖累,他耽搁这么久。 看着宝玉离开,史太君和王夫人眼里都在泛泪花,终于……终于进宫了!她们只盼着宝玉能同阿哥好生相处,虽然不是夺位热门,也是姓爱新觉罗的,是主子。上书房有整个大清朝最好的先生,让宝玉陪读,没准他就开窍学好了呢? ☆、第112章 给十七阿哥选伴读这事,前朝大臣乃至后宫妃嫔都给过建议,他们甚至拟过一个大名单,将满洲贵族家适龄的公子名列其中,从最辉煌荣耀的八大姓到普通大臣家,只要模样还算端正,学问还算凑合,骑射还算可以,品行还算端正的……全都没落下。按照他们的说法,同阿哥相关,不仅是万岁爷的家事,也是大清朝的国事,不可懈怠。 按照大臣们的说法,他们吃皇粮,拿朝廷俸禄,总要为万岁爷分忧,当着老东西的面康熙没说什么,转身就黑了脸。 嗤—— 管太多。 给胤礼找伴读这事,不仅其生母陈贵人提过,居永和宫偏殿,头年冬天生下死胎的贾元春也说了,她指代性更强,说什么自家幼弟年岁正好,可惜尚未出孝期,否则一定要让他努力一把的。康熙还不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就说:“除夕之前十七他额娘也提过,贾家有个哥儿品性高洁勤勉聪慧,名字朕忘了,说的可是春儿的兄弟?” 是,自然是,可贾元春不能应,她想了想,说:“妾娘家兄长最勤学好问,他是累死在书房里,这是给府上的打击极大,后来母亲生下宝玉,他天资的确不错,却说不上有多刻苦,祖母担心像大哥那般,从来都是宠着的。除此以外就是赵姨娘生的环儿,妾与他接触极少,不好下定论。”她这么说是为了告诉康熙自己并没有同陈贵人合谋,对其举荐贾家人的行为全不知情,康熙不是那种随便听几句话就改变初衷的人,他心里早就有了结论,也知道要怎么做。 “你就是太谦虚,怎么说也是荣公贾代善的嫡亲孙子,还有贾恩候那样出类拔萃的大伯父,能差了去?依朕看,选你兄弟倒也使得。”康熙心里早有成算,按照规制,每位皇子身边须得有八个哈哈珠子,别看数量多,实际大多是从包衣奴才里头挑选,至多一两位出自宗室或者大臣家。能够陪同皇子去上书房的至多二人,他们要学习同样的课本,要求更苛刻。 若是抽查起来皇子背不上书,哈哈珠子就要代替他挨鞭子。机遇与风险并存,若皇子功课学得好,作为伴读,他们也会受到嘉许和奖赏。 除了随时陪伴在皇子身边与他们同进同出这两位以外,别的都在阿哥所伺候,不得随意外出。 阿哥做学问是极辛苦的,他们六岁读书,卯时入上书房,申时出来,统共五个时辰。上书房的规矩极其严苛,读书时要正襟危坐;夏天不许摇扇子;午膳是由侍卫送来,大学士先用,皇子们在另一旁吃,吃完也不休息,还得继续做功课。 最丧心病狂的是,除非学成离开,否则从六岁起,阿哥们就要开始每年只休假五天,其他时候风雨无阻都得进学的生活。上书房只有元旦、端阳、中秋、万寿和自寿放假。 万寿就是皇帝的生辰,而自寿则是他们自个儿的生日。 十七阿哥胤礼开学的日子是康熙找贾恩候依据生辰八字测算的,在花朝节之后,二月十七,他身边已经有六个哈哈珠子,身份全都不高,大臣们就等着余下两人被选出,却一直没有音讯。皇子幼年的时候尤其需要陪读,他们需要时间来适应上书房的生活,其间会不停的犯错误,悟性高适应能力强的很快能入正轨,若像十阿哥胤俄这样,八个哈哈珠子是轮流陪他去上书房的,换了谁单独陪伴都受不了。
第287页 只要阿哥犯错,伴读就要爱抽,频率稍微高点就受不住。 胤礼是个心性不错的,大抵因为排名靠后生母又只是个贵人,翻不起大浪。这年,皇父五十整,已经不年轻,他也想过兄长们之中谁赢面更大,谁最有希望坐上帝位,站在谁身后才能保全自个儿,安稳度日……生在皇家是没有天真余地的,自知事以来,他就在琢磨这些问题,看看自个儿身边奴才三两个,阿谀奉承的直接没有,哥哥们出门唿朋唤友侍卫成群。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胤礼没有同兄弟争一争的想法,他就想让皇阿玛看到自己,想让额娘受益过得好一点。 毕竟才五六岁,这些想法极其模煳。 额娘问他喜不喜欢贾家小子做伴读,胤礼就在小太监那边偷偷打听了,贾家是怎样的身份,前几句听得他直皱眉,说是汉人出身,荣国公贾代善一脉,如今已经没落……他想着额娘是受了什么蛊惑,这等出身也看得起,就听小太监补充道,“不过,这两年,贾家倒是出了个高人,贤圣天师贾恩候,别看他忙着挨到自家夫人,已经好长时间没在京城活动,甭管是老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没忘记他。” 贾赦是彻彻底底出名了,上至八旬老太,下至八岁孩童,人人都听过他的大名,当然……做皇子的知道得更多,胤礼隔三岔五就会听说一些。贾恩候给大哥进献了徐夫人的匕首,贾恩候给皇阿玛献上殷商铜龙,他同四哥、九哥关系好,听说很不待见三哥!!! “小高子你说,贾家两房关系到底怎样?” “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贾家两房是分了单独过的,兄弟并不和睦,不过,二房出事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应该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那位还没死呢。”说着他压低声音道,“奴才听说娘娘有意让贾宝玉给您做哈哈珠子,他是贾家老太太的心肝,又是春嫔的弟弟,是个不错的选择。” 胤礼想着也是这样,就像从前,四哥同他生母乌雅氏闹得那么不愉快,不也是什么好东西都往永和宫送,还总为十四哥考虑……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兄弟。如今四哥改了玉牒就另当别论了,贾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后来,康熙探十七口风,点了几个名字出来,问他更想要谁做自己的伴读,阿哥启蒙都早,这时候已经学完了《三字经》《千字文》,他认真的看了一遍,就伸手指着“贾宝玉、贾环”。康熙挑眉问:“他们不过是从六品工部员外郎的儿子,还有更好的,十七为何不选?” 胤礼直勾勾看着康熙,答覆说:“儿子虽然还没上学,您不要诓我,他们姓贾,铁定和天师有关系,儿子特别崇拜贾天师,想攀个关系让他收我做弟子。” 呵呵,你皇玛法出家当了和尚你丫就想成为宗室第一道士? 有那么个瞬间,康熙想煳蠢儿子一脸。 他这么说也让康熙松了口气……不是想拉拢贾恩候成霸业就好。 胤礼是为了让自己的动机看起来单纯一点,才指了两个姓贾的,贾宝玉八岁,贾环五岁,虽然有点年龄差距,也能一道进学。 就是这个动作坑了他,此时此刻,胤礼还不知情。 后两日,康熙就给贾元春和贵人陈氏透了口风,虽然过去没有这样的先例,不过,贾天师的侄儿身份也还看得过去,事情基本就定下了。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因由,虽说阿哥身边最重要的伴读大多是宗室、大臣家或者妃嫔娘家选的人,谁也不能说十七阿哥是吃亏了,到他身边的是贾赦的亲侄子,春嫔娘娘的亲弟弟……这两位都是大势。 他们还想着怎么将自家姑娘送给贾恩候做第二任填房,计划还没实施,竟然让陈家捷足先登了,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别以为康熙真这么简单满足了陈家和贾家的愿望,直到贾宝玉出孝之前半个月,圣旨正式下达,内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康熙说什么来着?十七阿哥身边尚缺两个伴读,贾宝玉和贾环都是勤勉刻苦的,很有其伯父贾赦之风,让俩人一道进宫去。 ……卧槽! ……卧槽啊!!! 贾家二房上下一心,不仅让老太太去找了贾赦,还给春嫔娘娘递话,让她给万岁爷吹了枕边风,废了这么大劲才将贾宝玉塞进宫去镀金。怎么还让贾环沾了光?他算个屁! 王夫人气坏了,接旨的时候倒是勉强笑出来,然后直接病倒,好几天没下床。表现得这么激烈的就只有她而已,对于这道圣旨,其他人都欣喜若狂。两个哥儿进宫做皇子伴读,这是多大的体面?对贾环史太君的感情是复杂的,他虽然是庶出,因为贾家子嗣并不十分丰厚,大房只余一个贾琏,二房贾宝玉、贾环……堪堪三人而已。正是因为子嗣少,贾环对贾宝玉就有很大的威胁,若宝玉有个三长两短,庞大的家业自然就落到他头上,尤其贾环还当众同宝玉起过争执,那么小就摆出争宠夺势的架势……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两房分家以后,又折腾了两个月,史太君可算是将英明睿智找回来了,她不再丧心病狂的为贾政和贾宝玉谋利益,眼界就宽广了许多。两个人进宫总比宝玉一个来得稳妥,最近这一年,贾环成长了些,比起以前直白的抗议和折腾,他心计智谋都长了不少,史太君担心过,他这样朝着阴暗扭曲的方向发展,会不会危害到府上,这道圣旨倒是替她扫除了顾虑。
第288页 后宫是个大染缸,甭管什么人,丢进去就别想干干净净出来……要想活得好,什么阴谋都得沾上,你要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 宝玉的个性其实不适合,让他进宫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府学的先生教不了他,自个儿也下不去狠手管教,送进宫去没准还能将他的性格拧回来。至于环儿,阿哥所倒是他施展拳脚的好地方,能闯出一片天为府上争点体面也好。 站在家族的立场,他们迎来了再好不过的局面。 贾政想得没那么多,他就是觉得这回大大的长脸了,珠哥儿死得早,他膝下只余两个儿子,本以为都是不成器的,没想到竟有这样的机缘。连日来,他奉承话接了好几箩筐,万岁爷这道圣旨哪里都好,若是能把那句“其伯父贾赦之风”改为“其父之风”就更完美了。 赵姨娘、探春以及贾环本人简直惊呆了,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巨大的惊喜砸头上,俩人都晕乎乎的,走路飘飘然踩不实在。“祖上积德!祖上积德啊!!!我拼了这么多年可算等到出头这日!环儿你可要给娘争气!” 探春从来不给亲娘什么好脸色的,难得附和她一回,也说了几句好听的,又让弟弟学会忍,宫里头贵人多如狗,要是混得好直接青云直上,以后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要是冒犯了贵人,直接就是活不出来……碍着大伯的体面,人家当面不会太过为难,背地里却有太多损招对付人,在宫里头讨生活最要长心眼。 别看贾环才五岁多,他是赵姨娘一手调教出来的,又受了姐姐探春的影响,比贾宝玉要奸猾世故得多,虽然在朝着阴暗扭曲的方向发展,毕竟年纪尚轻,还没彻底变态,他心性适合在宫中讨生活,跟着十七阿哥是个不错的出路,若能改了周身毛病,好生做学问,踏踏实实为皇子谋好处,将心计用在恰当的地方,没准还真能混出头来。 作为从六品工部员外郎之子,贾宝玉就已经很勉强,贾环还是个庶出的,他有什么资格?这道圣旨在前朝后宫都掀起轩然大波,有人在早朝的时候提出来,说他们其实都不够格,十七阿哥这样尊贵的身份,身边最重要的伴读竟然选了这样一对兄弟,简直匪夷所思。 几个蠢货说了帝王最不爱听的话。 这是指责他昏庸? 撇开他的考量不说,就算真是错误的决定,康熙也不希望大臣们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提出来,这让他觉得帝王的威严遭到了挑衅。“你觉得贾恩候官职太低,他的儿子配不上十七……所以朕就必须按照你的心意,选择配得上的,可是这样?” 卧槽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 那人才想起来当今圣上是个多么强势的帝王。从鰲拜到四位辅政大臣……任谁也不敢在他跟前放肆,那还是年轻时候,现如今说这样的话简直找死。 跪了!实实在在的跪了! “皇上息怒,臣并无此意,只是觉得贾家二子无论出身或者规矩体统,都不足以陪伴十七阿哥进上书房……”他着急的为自己解释,康熙听得很不耐烦,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好了,别说了,若是太子的事倒也罢了,十七这边是朕的家事,宗室都没说什么,你们倒是闹得欢。圣旨已经下了就没有更改的余地,此事休要再提。” 早朝上闹得这么大,后宫妃嫔立刻就听到风声,原本准备吹枕头风败兴的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贵妃小佟佳氏已经表示支持,宜妃也不落人后……上头那些有分量的不是支持,就是作壁上观,都没有触万岁爷霉头的意思,余下这些无论是出身或者得宠程度都不够,还做得了什么? 事情就算尘埃落定,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得知弟弟宝玉和赵姨娘生的环儿一道进宫,贾元春倒挺高兴,她毕竟在后宫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比王氏目光长远。只是宝玉入宫的话,他就是活靶子危险得很,别看贾环是庶出,他和宝玉一道的话,所有的仇恨都会集中在他身上。 你问为什么? 这是很正常的心态。 父亲只是从六品工部员外郎,他的嫡子进宫就已经万岁爷开后门给贾天师脸面,贾环算什么东西?自古嫡庶有别,不过是比奴才好一点,他竟得了这样的体面和荣光,这得让多少人不平衡? 在民间,这不足以成为栽赃陷害甚至犯下兇案的理由。看不惯的人那么多,都动手搞死?在宫中,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只要有机会,人家就会捅你一刀,你不下去人家怎么爬上来? 得知万岁爷让她两个兄弟一道进宫,元春就笑了。 好事!大大的好事! 只盼母亲别想不通生出么蛾子。 王夫人倒是想,不过,她就算再蠢也知道贾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别说是弄死,一切可能让他失去进宫机会的病痛都不能有……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贾环有任何意外,被怀疑的只会是她。对这个庶子,她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总是给她下绊子,只要想想他可能威胁到宝玉就恨得咬牙切齿。 从圣旨下来到进宫,也就是半个月时间,老太太做了不少安排,王夫人也忙着同儿子宝玉进行最后的感情交流,说了几句,母子二人都抹起眼泪来。王夫人想着,进了宫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了,全看宝玉自个儿扑腾;至于贾宝玉,他还心心念念要去同自己那些小伙伴道别。
第289页 “宝玉我的儿,你往后遇到什么事就去永和宫找春嫔娘娘,莫要胡来。宝钗在十一格格跟前,有机会也要走动,薛家是皇商,身份虽然低了些,最有钱的,要做什么还离不开他们支持。”说到钱财贾宝玉就不耐烦,这样俗不可耐的东西挂在嘴边作甚?不过,听说能同宝钗见面,他就眼前一亮,算起来有一年半没见过温柔娴雅的宝姐姐了,也不知她在宫里好不好,自己此番进宫是该去看看的。 赵姨娘将积攒的银钱偷偷拿给贾环,数额虽然不多,总有用得上的地方,在宫里讨生活哪能不上下打点?贾宝玉这边银票塞了不知多少……在一双儿女身上,王夫人是最捨得,史太君还添了不少。在宫里说人情是没用的,要办事先给好处。 贾家自个儿用马车把人送到宫门口,车里就只有贾宝玉和贾环,妇人家不好抛头露面出来送,贾政更不是扭捏的,儿子进宫还要老子带人去? 俩兔崽子是他儿子,不是祖宗! 因无人相送,进宫之前,贾环就干了件丧心病狂的事。贾宝玉从未短过吃穿受过苦,是以,他从未觉得金银有什么重要,稍微受点刺激,他就将史太君和王夫人准备的银票掏出来丢到一边,当时是没人去管的,到宫门口要下车贾宝玉又忘了这遭,他先走,贾环紧随其后,离开之前就把那叠票子顺走了…… 若王夫人知道贾环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无论多危险她都要搞死这小王八蛋。 可惜,她不知道。 贾宝玉就此悲剧了。 李德全手下一个心腹来宫门口接的人,虽然来人是贾家二房的,好歹姓贾,天师的面子要给。两人一路步行来到阿哥所,刚进宫的时候,贾环看得目瞪口呆,正想感慨几句,宝玉就先开口了,贾家二房这个宝贝疙瘩是被惯出来的,除了在父亲贾政跟前拘谨些,在长辈面前还有二分节制,对着下人随性得很。他就作起诗来,让带路的太监嘴角直抽抽。 想严厉警告,又怕得罪贾家。 听之任之也不合适。 他用尽可能柔和的声音说:“这是在宫中,您克制些。” 贾环一激灵,想起姐姐说的话,紫禁城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人人都想往那儿去,同时,也是最残酷最危险的地方,有丝毫的差错就要拿命付代价……贾环收回到处乱瞟的眼神,这是他翻身的机会,一定要顺利得到十七阿哥的信任,不能出岔子。 与他截然不同,贾宝玉是蜜罐里泡大的,他根本不懂得宫中的残酷,王夫人说的都是让他去找姐姐元春,好生陪阿哥进学,不要贪玩……没讲任何黑暗的东西。 那太监好意提醒,贾宝玉倒是客气的道了声谢,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收敛。他压根没意识到人家针对的是他随意吟诗到处瞟到处看的行为。好心当作驴肝肺,他不听就算了,小太监琢磨着回去到总管那儿告一状,贾家真的太自以为是,也不好生教导,就让这么个人进宫来。 进阿哥所的时候才刚过正午,胤礼在上书房进学,贾宝玉和贾环被带去训话,安排住所,学规矩。做伴读的规矩没有太监宫女那么多,他们只用学习半个月,就可以陪着十七阿哥去上书房了。贾环是个言行粗鲁的,一开始的时候挨了不少戒尺,因为想要翻身想要往上爬的欲望太强,他每天都努力的照着负责教导规矩的太监安排的内容去做,从不伦不类到一天天越发像模像样,康熙这道圣旨拯救了一个险些失足的少年。 若不是被召进宫,他非得朝着粗鄙、阴险、恶毒的方向去。 虽然本质没变,他开始学着将心事藏在各种规矩之下,客客气气的给上头的塞碎银子陪笑脸,将贾宝玉衬托得各种不懂事。 贾元春以为,两人都是毛头小子,五岁大的贾环还能让宝玉吃亏?他进宫来当然是当靶子的……千算万算,她忘了一句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用在贾环身上不完全合适,不过,他是庶子,头上压着个宝贝蛋,自幼遭的白眼吃的苦头不要更多。 若是再过几年,贾环彻底学坏,没救了,那倒是斗不过贾宝玉。 如今正是人生的转折点,继续沿着从前那条路走,就是黑到底没有未来。老实学规矩,巴结总管,讨好宫女和嬷嬷,逐渐成为十七阿哥的心腹。 他还是有奔头的。 贾元春想得很好,可惜宝玉太不认生太不拘束太不把规矩以及官宦仕途放在眼里,到阿哥所三天,就成了风云人物,宫女们都喜欢他,新来的伴读不仅出身好,是贾天师嫡亲的侄儿,嘴儿忒甜,三句话就能让你春心萌动。 喜欢贾宝玉的就只有她们而已,他对其他人还算客气,同会做人的贾环相比,那是天差地别。须知,能影响到主子的,更多还是老嬷嬷以及贴身太监,宫女能说上什么话?贾宝玉成功坑了自己,给庶弟贾环做了挡箭牌,他同宫女们聊人生的时候,贾环都在学规矩走关系上下打点。半个月时间听起来很短,实际能做太多事,甚至影响之后的人生。 还没正式到十七阿哥身边去,就有太监帮他说了好话,说他虽然出身稍低,起步矮,不过特别能吃苦,学规矩十分认真。胤礼又问贾宝玉,毕竟那才是贾家二房嫡出的哥儿,也是春嫔的亲弟弟。别看贾宝玉来头不小,这些个太监黑起他来真是不嘴软,一个人说胤礼还会怀疑,两个,三个,四个……全都这么说,他想亲自去看看,远远的就瞧见贾宝玉同几个宫女在说笑,印象瞬间跌到底。
第290页 虽然年纪小,他毕竟是皇子,有城府的。 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胤礼转身就离开了。 收贾宝玉做心腹的念头在第一次见面就彻底打消,不过他也没有要苛待对方的意思,将这小子捧着,才能得到春嫔以及贾天师那边的资源,帮额娘升位分,让自己入皇阿玛的眼。 阿哥所里,贾宝玉和贾环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路。天师府这边,大老爷重出江湖,他去别院那边慰问即将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又在福瑞楼吃了一顿,听人说如意坊怎样怎样,又推出了什么新花样,薛大爷真是经商的奇才。贾赦就想起来,他亲自测得日子,算起来,薛蟠的首饰铺子已经开张一个多月了,瞧这势头,生意怕是极好。贾赦想着过去看看,一路过来,薛呆子受他指点颇多,若这能混出个名堂来,也是好事,至少自个儿花的心思没白费。 如意坊只面向有钱人开放,别看声势造得大,实际里头并不拥堵,贾赦走到门口,掌柜的想问他是哪家的,大老爷已经太长时间没在京城里活动了,他还没开口,就听到东家的声音从楼梯转角处传来,炫酷狂霸拽到了极点的薛大爷对着门口这个八字鬍中年人笑得特别谄媚,“姨伯父您竟有空到蟠儿这里来,真是荣幸之至,来来来,我们上二楼说话。” ……掌柜的愣了愣,然后就想起来。 薛家太太同宁荣街那边王夫人是亲姐妹,东家的姨父就是如今风头正劲的工部员外郎贾政,这小八字鬍的身份就唿之欲出了。 嘶! 贤圣天师贾恩候!!! 铺子里看首饰的太太也都转过头来,想要一睹天师荣光,大老爷却没多看他们一眼,朝薛蟠那方走去。隔着颇远的距离,他就看出,薛蟠是大喜之中夹杂着糟心事,即便自己没主动过来,不出十日,他就该登门拜访。 “姨伯父您来得正好,我有事拜託您。” 贾赦仔细看了看他的脸,笑道:“你太阳穴泛红光泛黄,说明大财将至,铺子生意想来极好;不过归来和鱼尾泛赤,恐怕要遭口厄,还有兇恶之事发生……你找老爷我是想求化解?” “对!您说得太对了!夏家那疯女人看到本大爷的人格魅力,不死心,非要高攀,谈判破裂之后,四处造谣说我毁了她清白。安娜倒是没怎么,我那未来岳父撂担子了,将她关在家中,不让我们碰头,意图棒打鸳鸯!姨伯父您可要帮我!!!” 能说出这样的话,薛蟠也够不要脸,贾赦嘆口气,这事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薛蟠的财格太旺,妨碍了其他运势,情路一波三折。薛姨妈、威尔逊先生和夏家都是拦路石,不过,此番便是最后一关,若能顺利洗白将问题说清楚,并藉此机会打动威尔逊先生,好事就近了。若是做不到,那还有得磨。 ☆、第113章 贾赦将如意坊二楼的风水改成辟邪的,又给画了三张符纸,让薛蟠拿去贴在薛府、威尔逊先生府上以及首饰铺子里,这样,准备就完成了。做这一连串的事根本没费什么功夫,若不是知道姨伯父是高人,这是他的布置,打死薛蟠也不相信这样几张薄薄的黄纸就能拯救他。说起来,那夏金桂也是个极品,套麻布袋那回她就暴露了自个儿真实的性格,母亲从前就盼着同夏家结亲,他想着官宦家的千金不会作践自己嫁到商户来,就算真的高攀上,本朝规矩是商人三代不入朝,大费周章也没有实际意义,反倒是夏家,同样是皇商,强强联合生意才能越做越好,加上对方家中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当家太太膝下只得夏金桂一个姐儿,她比薛蟠小一些,两人正好想配。 这年岁,谈婚论嫁早了些,定亲却很合适,双方都有这个意思,因为薛蟠同洋妞搅和,无视夏金桂的存在,然后矛盾爆发……那时就说了,亲事不再谈,两家恐怕没有缘分,夏家太太想着,薛蟠也不是本事人,生得好而已,还不如他那亲妹妹宝钗能干,散了也好。 事情搞吹了之后,听说薛蟠就折腾着要自己做生意,准备就是一年多,四十二年四月才将铺子开出来,然后就赶上万岁爷五十寿诞,后宫妃嫔争奇斗艳,官太太也不示弱,都想以最好的一面示人,如意坊一炮就红了,起初觉得是偶然,应当不会长久,夏金桂凑热闹去买了一套头面回来,那叫一个喜欢,后来就天天戴着,将从前那些心头好都冷落了。 这时候夏家太太才意识到,薛蟠恐怕还真继承了他父亲做生意的天赋,西洋首饰不好卖是公认的事实,他怎么就能想出这样好的办法引领潮流。 生意上的事夏金桂不懂,她只是听说京城里新开了一家如意坊,是卖首饰的,花样特别新奇,很受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追捧,宫中娘娘至少也是人手一套,你若没两件压箱底都不好意思出门……又说每件首饰还都有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特别高端大气上档次……夏金桂能不动心?她到是凑热闹去买了,因为没撞上薛蟠,倒不知这是呆霸王开的铺子,听母亲说起,她惊得下巴险些错了位。 卧槽啊!!! 这么有情调的铺子竟然是那粗人开的?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也。 夏金桂又去了两次,也没堵着薛蟠,倒是被蛊惑又买了几套回来。她从前总觉得夏家啥都缺,就是不缺银两。到了如意坊才知道,带再多的银票都不够用,你瞧着每一件都很好,恨不得全部打包买回去,尤其听到掌柜的说,“这款统共只有十套,因为卖得极好,仅剩一件,以后也不会再制作”或者“这个无重复,咱们大清朝只得一件,代表着一生一代一双人”……听了这样的话谁忍得住?官太太们倒是拉不下脸动手抢,都直勾勾盯着那些造型特别美寓意特别好的首饰,不要命的砸钱。
第291页 “一千五!” “二千!我出二千!” “都给本夫人让开,我出五千两!!” “全天下就你有钱?这套头面老娘势在必得,八千两!” …… 财力稍微弱点都不好意思开口,眨眼的功夫就能翻出几倍来,放眼全天下,女人的钱果然是最好赚的,只要你东西够好她们看得上眼,来钱速度比贩卖私盐更快。夏金桂也买了几样,出来之后她就下定决心要同薛蟠重修旧好!撇开赚钱能力不说,要是成了一家人,那铺子里的首饰还不得由她先挑?那才是真正的风光体面,夏金桂就是个高调张扬的人,稍微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就觉得心扑通扑通跳,激动得不可遏制。 夏家太太又去找薛姨妈聊人生,她说自家闺女从前不懂事,如今已经大不同,她其实很中意蟠哥儿……都是生意人,何必说这样的场面话,薛姨妈能不明白这对母女是怎样的心态?摆明就是后悔了,觉得不该放走这样一棵摇钱树。一年之前,薛姨妈觉得两家条件差不多,做亲家挺好,别看才过去没多久,情况已经变了,蟠儿如今那是青年才俊,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商场新贵,逐渐向九爷那个圈子靠拢的,别的不说,将如意坊继续开下去,他的前途就不可限量。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得多想不开才会找夏金桂那种脾气火爆动不动就把人打个半死的泼妇做儿媳?见识到夏金桂的手段之前,她以为侄女王熙凤已经很难被超越,事实证明,是她目光短浅,尼玛简直错得离谱,凤姐儿和夏金桂就不是一个段数上的,自家侄女一般是动嘴皮子,夏金桂是会操着凳子往你头上砸的!!! 薛家的钱已经够多了,蟠儿也成器,不用找家境多好的媳妇,最重要是贤良淑德,能生,会管家……这几点夏金桂都不符合。因为相公死得早,薛姨妈吃了不少苦才打消旁支对皇商资格的觊觎,稳住生意,将子女拉扯大。宝钗已经进宫去奔前程了,蟠儿也做起正经生意来,眼看日子就要越过越好,她得多想不开才同夏家结亲? 娶夏金桂那不是娶媳妇儿,是抬个阎王爷回来。 不用多久就能让她到底下去和老爷团聚的。 薛姨妈拒绝了,她当然不会说“我嫌你女儿太粗鲁”这样的话,而是说自家儿子不学无术配不上她,再说,双方相处并不是很和睦,如今这样就很好,强行绑在一起的话,恐怕要让两家关系尴尬。要是薛蟠没上进,没搞出如意坊,这话的确实在。如今薛大爷混得这样好,只要想想他和自家女儿议过亲,夏家太太就心塞得很,看过他之后,觉得媒婆找来的那些“青年才俊”都算个屁,自个儿没什么本事只会吃家里用家里……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子点头将女儿嫁出去。 夏家太太还想抢救一下,同喜就匆匆进来,说:“太太您有客人来了。” 来得真是时候,薛姨妈笑道:“谁啊?” “说是王家的,您嫂子来着。” 定亲大作战失败了,夏家太太尝试着转移女儿的注意,让她不要再惦记薛蟠,夏金桂却是个极品,除非她看不上眼,若是她打定主意想要的,用尽一切法子也要得到。从母亲口中得知薛蟠无意与她,夏金桂心里就不痛快了,她琢磨了好几日也没想出合适的办法,只得破罐子破摔,用舆论将两人绑在一起。 说他们议亲的时候薛蟠在外头乱来,勾搭洋妞。 说对方搂过她抱过她,清白都毁了,现在想反水。 …… 仿佛一夜之间,这些话就传遍京城,尽人皆知,第二日薛蟠出门就发现人家对他指指点点,还没派人打听手下人就嚷嚷个不停。 “东家!东家不好了!您吃干抹净抛弃夏家姑娘那事外头都传遍了。” 等等。 他把谁吃干抹净抛弃了? 夏家姑娘? 怎么不记得有个青楼女子姓夏的? “慌张个什么劲儿,有话好好说!” “……就是桂花夏家的姐儿,她说您占她便宜转身就不负责,说你被洋妞勾了魂得失心疯了。” 失他娘的心啊!!! 得有多飢不择食才会对那女人下手?她那德行,说她是女人纯属恭维,行事作风比抠脚爷们还彪悍,谁敢娶回家去?薛蟠也知道自己从前很禽兽,睡过的青楼女子不知几何,不过,他同夏金桂完全没一腿好吗? “卧槽她还真敢说!大爷我撕了她的嘴!” 手下那人脸色很不好看,外头已经谣言四起,就不要再放狠话了,别说撕她的嘴,你就是撕逼也没用啊!男子汉大丈夫,做过的事就要承认,夏金桂的确是彪悍些,不过,女儿家的清白重要。“东家您想个法子,这样下去恐怕要影响生意。” “……说得好,说得太他娘的好了,那女人就是因为这个才胡说八道的!” 以为用这种伎俩就能拖垮他的如意坊,做梦还比较快! 批判薛蟠的不少,看热闹的更多,夏金桂的名声真的没比呆霸王好,他俩要是真有一腿,那也是破锅配烂盖,有这样的事怎么早不捅破,瞧人家生意做大了犯红眼病是不是?伦理道德啥的,套在读书人身上还有点用,薛蟠压根不信邪。 放这样的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倒是中伤了薛蟠,自个儿的清白也毁了,除非能真赖在薛家,否则以后别想嫁好人。这事要是受不了场就是闹上衙门的节奏,当初麻袋事件是九爷帮着查的,告到官府去对薛蟠没什么害处,你说人家碰了你,时间地点过程咋样?有证据么?
第292页 薛蟠压根不怕夏金桂闹腾,他是想着年节的时候贾赦那番话,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稳,这才打算过几日登门拜访求个准话,没想到贾赦竟自个儿来了,他直接点破真相,是口厄、有兇险之事将要发生……都没错。 贾赦就说了,这次的谣言是软刀子,对薛蟠的生意影响反而不大,重要的是坏姻缘。安娜是个好女人,一旦认定了,就不会动摇,她父亲却不同,威尔逊先生对薛蟠从来就没有什么信任度,听到这样的控诉他直觉就相信了。 女儿当初被人套麻袋揍过,想来同夏家脱不开干系。 怎么说呢? 会同时揍他们两人,只能是感情纠葛,夏金桂那么洒脱的姑娘,若不是薛蟠占了人家便宜又移情别恋,她能动手打人?不能怪威尔逊先生将薛蟠想得太糟糕,他对这呆子没好印象,行事作风那么不严谨,嫖过不知道多少女人,还想娶她闺女? 基本上,除了薛姨妈、安娜、九爷和贾恩候之外……没人相信他。 包括为他做事的那些,都觉得东家虽然会做生意,人品真不怎么好,私生活也不检点,你说夏家姑娘脾气不好?是个泼妇。脱了衣服上床睡觉这种事,和人品无关,与长相以及身材有关,夏金桂模样还是不错的,被扑倒的概率不低。 薛蟠终于明白人品的重要性,前科太多以至于百口莫辩。 他解释不了,也不想去废话,之后没多久大老爷就上门来帮他改风水画符纸,三张符,贴在首饰铺子以及薛家宅邸的都好说,威尔逊先生家就很麻烦,薛蟠费了不少周折,终于按照贾赦说的那样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贴符纸的时候,他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作用,如此简单三张纸就能解决困扰他多时的问题?事实证明,玄门高人亲手绘制的道符的确很好用,不出三日,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忽的就钻出不少抹黑夏金桂的人来。有人说她原本就不检点,丢了清白想赖在薛大爷身上,也不想想,对方都多长时间没上青楼没乱来了;你说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你早不说,非得等到现在,又是什么居心?又有人说夏金桂是个实打实的泼妇,随身带着鞭子,惹到就要抽人的,薛蟠还打不过她,怎么强上?女人不是有张好看的脸就可以,性情最重要,就她那德行,看着就倒胃口还能提起性致?薛家那么雄厚的财力,ji女都嫖不起?…… 不是正经的为薛蟠洗白,简单地说,吃过夏金桂鞭子的男人们雄起了。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让那女人尝点苦头才好。 薛蟠从前也不是啥东西,人家改了! 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 俗话又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都是男人,关键时刻当然要互相帮助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帮他这是顺口而已,指不定哪天就能得到回报呢?形势从一面倒到双方支持者各占一半达到基本平衡,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然后,九阿哥胤禟加入到战局之中,他没有刻意发表声明,而是带着老十去福瑞楼用膳,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听底下的说起这事,胤禟像是突然想起来,右手握拳在左手心锤了一下:“我想起来了。” 这两兄弟就是黄金搭档,老十自觉接话:“九哥你说什么?” “我说夏姑娘的名字听着咋那么熟悉,事情有一年半了,那时候贾恩候找到我,说是想请本阿哥帮个忙,客居在他府上的薛家哥儿挨了揍,伤得极惨,还是套了麻布袋动的手,压根不知道是谁。那时我们关系还没如今这样好,只是挺谈得来,想着也不是多费劲的事,就答应了,把事情交代给底下人,也就是半天就出了结果……那才是大开眼界。”说到这儿,胤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他动作很优雅,慢条斯理的,可把那些等着听下文的给急坏了。 说啊,继续说! 结果是咋样?难不成和夏金桂有关系? “当时,夏家和薛家的确有结亲的意思,正在洽谈之中,还没定下来,薛蟠当时同安娜走得颇近,事情被夏家姑娘知道了,可不得了。她也不问问到底是咋回事,直接雇了地痞将两人揍了一顿。你说好好一爷们为啥要和洋妞纠缠不清?不就是没法交代。因为你那点破事,人家被揍成那样,好长时间没出门……换了任何人也说不出绝情的话来。至于夏家那边,出了这事,亲事自然就吹了,两府也不往来,爷却不知,怎么又扯到一块儿去了?这样的蛇蝎女人也敢惹,薛蟠是光长年岁不长脑子啊。”九爷才是真绝色,看似在嘲讽薛蟠,实际拆了夏金桂的台。换了任何人,出在薛蟠那个位置,都不会同僱人揍过自己的女人牵扯不清,这种悍妇娶回家去是要气活祖宗? 在福瑞楼里用膳的全竖着耳朵听九爷说完,然后唏嘘不已。 “就说是那女人生的么蛾子,薛大爷早学好了,若还是从前那个只会吃喝嫖赌的,能做出这番事业?” “九爷派人调查的,铁定没错了,卧槽真是大开眼界,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女子?三从四德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毒妇!实乃毒妇!!!” “依我看她就是眼红人家生意做得好,想要白捡便宜。还说什么被洋妞勾引抛弃未婚妻,呵呵……敢情这祸事还是她惹的,那洋妞我知道,有个本事很大的爹,不给个交代能好了?”
第293页 “啧啧,这样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恶毒至斯,娶回家去还能过安稳日子?” 胤禟是什么身份? 皇子!! 在老百姓心里简直至高无上,他说的话还能有假? 能够豁出去清白不要只为做薛家大奶奶,入主如意坊……夏金桂也是蛮拼的。 男人们觉得很难理解,夏家当家人虽然死得早,那太太也是个精明的,独自一人撑起家业,生意不比从前差多少……都是皇商,谁也不比谁差多少,她到底为什么费如此大力气做这样的事?若是真爱,当初就该坚持,拖了一年半以后搞出这样的么蛾子图什么? 如意坊? 就算生意再红火,那就是个首饰铺子。 他们不懂,妇人们却很理解,夏金桂是用错了方法,想嫁给薛蟠成为如意坊女主人这事再明智不过了,多少富贵人家的太太砸下大笔金银,只为几件头面。她们花了那么多钱,按理说应该感到心疼,将现有的几件凑合着使,不再去薛蟠店里光顾才对。 实际却并非如此。 如意坊上新货的速度快,并且样样精品,每次小聚都有人显摆自个儿刚买回来的首饰,将花样展示给大傢伙儿看,又是念诗又是说故事,接受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洗礼。能让内宅妇人散财的地方就那些,在衣裳以及头饰首饰上,她们都不甘心落于人后。 之前是比相公,比儿子。 各有各的优秀,都没分出高下来,斗了半辈子,没道理输在这上面。 铺子开得越久生意反而越红火,甚至还有外地的商人买上带回去,送婆娘,送红颜知己,转手卖钱……各种用途的都有,薛呆子第一次认真做生意,就这样成功,他感动得泪流满面。 当初他还是个游手好闲吃老本的废物,是姨伯父指了条明路,让他做与金相关的生意,薛蟠罗列了许多种,终于拍板定了首饰铺子。 现在他麻烦缠身,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名声险些就被夏金桂搞臭,也是姨伯父贾赦,对方用三道符拯救了他,瞬息之间京城就改了风向,之前闹得这么欢腾反而是给他打了活广告。夏金桂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招,图啥啊?就是想做如意坊的老闆娘,随便拿里头的首饰。她是皇商家的独女,什么世面没见过,竟能为几样首饰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如意坊的东西得有多精妙? 这之后,所有女子都心心念念想要得到一件如意坊的首饰。 头面也好,镯子也罢,再不济珠花都能接受。 她们戴的不是首饰,而是美好的爱情故事,是一份萌动的心意,是少女时期的期待……就算岁月将豆蔻少女变成了黄脸婆,看到这些首饰的时候,她们依然会触动。薛蟠能成功,花样好看是其一,这份直击内心的感动,才是真正的缘由,五大三粗的爷们不明白他们婆娘上赶着给人送银票,只为那么一支珠钗的原因,他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进如意坊,看到里头的首饰,读着绢帕上的几句诗就能流下泪来。 太美好,太触动,根本停不下来。 达官贵人以及富商巨贾家的太太不要命的给薛蟠送钱。 薛呆子则是备了厚礼去天师府道谢,就算他未来岳父还没有动静,不知能不能接纳他,薛蟠都要感谢贾赦。他心里清楚,姨伯父这关系有多疏远,贾赦连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不一定管,却帮了他一次又一次,很多时候压根就不提回报,他太高尚,太伟大,他拯救了险些失足的青年……薛蟠最知道自个儿,当初多么颓废堕落,若不是贾赦伸手拉他一把,又给他指了个方向,也不会有今天。 名动京城的如意坊老闆根本不会存在。 薛大爷恐怕还是别人眼中的败家子冤大头。 当初与他一道吃花酒的,绝大多数还是老样子,自己却谋到这样一条出路。薛蟠这人一根筋,认死理,虽然人人都说贾赦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指引他,薛家是皇商,帮他得到的回报多;贾赦同九阿哥胤禟交好也是这个理…… 事实的确如此,你去问贾赦,他也不会否认。 薛蟠却是个奇葩,他怎么说的? “京城里那么多人抱着金银求姨伯父指点,他不是人人都帮的,肯收我的钱,肯替我指出这样一条正确的路,已经是天大的恩情……做人不能没良心,否则是要遭报应的。”薛蟠从前是个废物,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孝顺,对家里人好。他如今变了,初心还是不改。 贾赦原本想着,这回就当是回馈大客户,白帮他,谁知薛蟠如此自觉,他拿着一大叠银票,带了好大一箱子首饰过来,非要让大老爷收。人家这么有诚意,拒绝多伤感情,贾赦就收了,他俩聊了几句,大老爷说了些特别高深很难懂的话,薛蟠听得云里雾里,他才通俗的解释一遍,说什么,做生意要有良心,千万不要只看着钱,一旦让人家付出和得到的不对等,交易平衡被打破,你就要欠下因果,量小倒是无所谓,积少成多总会爆发出来,届时谁也救不了。 又说威尔逊先生那边其实也不难攻克,人家看的就是态度和心意。 不纳妾,不上青楼嫖ji的态度。 永远照顾安娜,与她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的心意。 两个人走到一起,哪能没有摩擦,任何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对方没想着能平平稳稳过一辈子,只希望这个男人有担当,能够为自家女儿遮风挡雨。
第294页 这是每个父亲的心愿。 他们既恨旁的男人拐走自己的心肝,又希望爱女能找到好的归宿,在自己百年之后有个靠谱的人照顾她们。 贾赦并没有说透,作为玄门传人,他对凡尘俗世这些感情并不完全理解,就算是还阳到这里,很多时候是在尽责任,并不是真正有感而为。他虽然不能体会,说出这些话并不难,算命的人,尤其达到他这样的境界,说话那叫一个忽悠,听着贼有道理。 薛蟠的确有被打动。 他从前认为未来岳父太苛刻,如今看来,对方只是不放心,只是希望他能给出比承诺更实在的保证而已,这个不是靠说说就可以的。 ☆、第114章 贾赦替别人算命很行,却没算着自个儿,他是六月下旬恢復正常生活的,闲来无事去别院那边看一看,过去一整年,贾赦贾琏都闭门谢客,君子别院实际是王善宝管着,他在小事上是有权限的,稍微重要一些就要向贾琏请示。你说反正他们都在孝期,也不可能出来查探,还不是由着底下奴才折腾。有这种想法你就错了……大错特错!从君子别院开张到邢夫人死,其实也就大半年时间,贾琏却一改往日给二房太太王氏跑腿做杂事的形象,成为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若不是家中有王熙凤这母老虎镇着,爬他床的不知凡几。贾琏也就是在亲爹跟前老实些,对其他人心眼多着,他早就利用手中资源笼络了一批人,让他们打探各路情报,无论是朝廷大事、各路绯闻或者京城八卦……全都要通报上来。 邢夫人死之前,贾琏没这么变态的,进入孝期行动本来就受到极大限制,又有父亲贾赦表率在前,他为个填房都能做到这地步,当儿子的还能懈怠?瞧着贾赦不是开玩笑,贾琏就规矩了,他好不容易在京城里有个好名声,不能为这点事坏了根基。 表面上看,整个天师符都消停下来,主子们闭门不出,也就剩下几个奴才在外头活动。实际上,府里并没有外界以为的那样冷清,贾赦忙着翻阅道家经典,虽然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他总能有新的感悟,玄门许多东西你刚接触到的时候其实很模煳,随着年龄和生活阅歷的增加,你会越来越明白它是怎样的含义。 大老爷还算上进,同他相比,贾琏活得才精彩,过去这一整年,他都处在汇集各种情报,收听八卦,分析京城局势的状态中。关于继母的死、京城里各种动向、朝廷出台的新政策、皇子的实力对比……最重要的还是君子别院的情况。贾琏虽然足不出户,许多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这么叼王善宝是知道的,更知道自己一旦做了失格的事,不用琏二爷调查,老爷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让他跪下现原形。 底下奴才完全不敢有贰心,做事勤恳,老实听话。这样的场景也就只是在天师府能看到而已,有其主必有其仆,贾恩候如此炫酷狂霸拽,可窥天道,能看破人心,谁敢在他跟前作假? 满一年之后,大老爷倒是第一时间去别院看了,他并不是抱着突袭或者微服私访的想法去的,而是想知道别院的常驻书生还余下多少,那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他最知道琏儿,别看他说话做事都圆滑得很,典型的生意人做派,实际心里有桿秤,不是仍人揉捏的面团子,更不是什么冤大头……头年三月,因为茅山道士友情相助,他们识别了不少人心,之后君子别院就搞过一次大清洗,将许多关键时刻就做了墙头草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踢出去。 只那一回,上黑名单的就占了总数的七成。 又过了这么久,也不知还余下多少人气。 过去这一路贾赦尝试着掐指算过,只知道气数未尽,不能知道确切情况,过去之后发现,这些读书人也算踏实、长情。虽然叫不出名字,大半倒也是熟面孔。 大老爷是感慨,那些读书人是惊讶。 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普通至极的日子里,君子别院创始人——贤圣天师贾恩候竟然出现了。他过去的时候正好有几个读书人在说《四书》,这是在为两个月之后的科举考试做准备,翻过四十一年之后,娱乐性质较高的活动就都停止了,什么作诗填词写对子,都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的雅趣,并非科举考试必须。 几个人说到兴头上,就见旁边的小书童瞪圆了眼,颤巍巍指着院门口,想说什么半天都没憋出。他们压根没细想,顺势回头,虽然没别院书童那么夸张,惊讶亦或是惊喜也有的。 “是天师!贤圣天师贾恩候!!!” “他有多长时间没在外面活动?我的天,今天是啥日子,竟能见到!” “仔细想想倒不稀奇,距离邢氏的死已经过去一年时间,贾恩候的态度是有目共睹的,他对填房太太真的好,有情有义!大丈夫就该这样!” …… 先是窃窃私语,然后就有人迎上前去,拱手作介绍,自报家门,表示见到大老爷他十分荣幸。说几句好话又不要钱,在不涉及专业领域和金银票子的时候,大老爷是很随和一个人,他笑眯眯道:“我记得你们,都是别院的熟客,这是在为科考做准备?” “您说得没错,咱们读书人,除了入仕途也不会做别的,即便是能去酒楼饭馆做掌柜到富贵人家给人当帐房先生,想着总不甘心。做了这么多年的学问,耗费了多少心里,总想着要为老百姓做点事,要为大清朝做点事。”
第295页 “再说了,咱们吃了您多少糕点和茶钱,若不能考出个成绩,实在无颜面对您。” …… 说的是大实话,从他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其认真的态度。 一般人是不会相信这种话的,觉得就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哄你开心,没什么实际意义,说什么为了还他恩情?就算真的中了举、中了进士,光宗耀祖的是他们自个儿,除了吸引更多的人来君子别院,平添人气,增加开销之外,贾赦并不得利。 人家不会将高中归因在君子别院及其东家身上,毕竟别院这边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也不是人人都能有所作为,说白了,还是靠自己的本事。 你说他们总要抱点真金白银回来做答谢? 谁知道呢? 谁知道? 贾赦是个颇为奇怪的人。 他很相信旁人的承诺,虽然大多数时候看面相就能知道他是否能够坚守到最后……到人心改变之前,在真正背叛之前,贾赦依然是愿意相信的。一旦你做出不好的事,再想取得他的信任就很难很难,这是玄门那些个师叔师伯教育的结果,让他万事随心。贾赦总会告诉自己,至少在作出承诺的那一刻,对方是真心实意的,他没想到自己会改变,没想到会无法实现最初的约定……毕竟,红尘诱惑多,谁也不敢说十年之后的你会一如现在,那太缥缈。 详细对方的心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一刻,贾赦是很触动的。 建君子别院的初衷根本不是为了造福读书人,而是为了让算命捞钱这个行为看起来高大上一点,不要那么粗鄙。因为这个别院,贾赦得到了太多,他带着很强目的性的行为竟然感动了万千学子,每每想到此处,他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倒不至于内疚惭愧,就是感慨人世间的事都不可预料。“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样的事太多。 “你们这样说,我没点表示倒是不好意思了,这样吧,科举第一轮各凭本事,只要能通过,老爷我就给你们指点一番,这是别院给大傢伙儿的福利,不对外扩散,你们心里知道就好。”说是这样,贾赦没觉得这能瞒住,他有法子对付那些为了科举考试第一手情报凑上前来的傢伙,贾赦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感动了读书人之后,立刻吩咐王善宝拿出一个花名册,将别院的熟客登记下来,同时勾画出人品极好,并且特别刻苦做学问,即有机会在本次科举考试中大放光彩的。 不出三日,他就拿到这个册子,看过之后又琢磨一番,让王善宝拟第二份名单。 量不在多只在精。 他要的是这批学子里面最刻苦但是天赋极弱,只堪堪能通过第一轮,往后九成九没戏的……虽然不理解贾赦这么吩咐的原因,王善宝已经习惯听从贾赦的安排,过去太多的事实证明,大老爷做的安排从未有错,你不理解只代表你境界不够,不住的盘问只会降低自己的格调,不如等着看他会怎么做。 等王善宝将这份名单拿过来,贾赦挑了挑眉,问:“你可知道本老爷要做什么?” “……主子高瞻远瞩,奴才不知。” “不知道你咋不问?” “……奴才担心泄露天机。” “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事,你好好问,我脾气这么好当然会回答的。” 这又是发什么疯?王善宝沉默片刻,说:“请老爷释疑,对这份名单,奴才实在很费解,不明白您要它过来的用意。” “你这猪脑子都能想明白,老爷我还吃屁!” “当然是同情这些勤勉刻苦却被天资所限无法在科举考试之中脱颖而出被万岁爷看中为朝廷做事施展抱负的有志青年。” 这么长的一句话也没让他说断气。 贾赦这么说,王善宝其实是不信的,他觉得,事情对了,解释错了。 他的确是想帮这些人崭露头角,不是因为良心好,而是给自己炒作来着。 復出之后总要做广告的。 ☆、第115章 不愧是跟着贾赦颇长时间的老人,王善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闭门谢客的时间太长,声威虽还在,同京城局势多少有些脱节,怎么才能快速的融入进去?降低格调随便接一些不上档次的活计不是聪明人的选择,还阳到大清朝这一年多时间,贾赦已经从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荣国府大老爷变成了最炙手可热的玄门大师,他住的是御赐的宅邸,顶的是皇帝册封的头衔,挂的是御笔亲题的牌匾,往来都是皇子以及朝中重臣……他没在朝中任职,却比权贵更能把握圣心;他没在江湖上飘荡,却四处都有他的传说。 活到这份上,格调已经有了,什么忙都帮什么活都接那是作践自己。你以为是在回馈客户造福百姓,实则不然。且看看如意坊的首饰,但凡是打着“独一无二”这个口号的,摆上柜檯一天就能卖光……这种现象简单的说就是物以稀为贵,这也是贾赦追求的状态。 尽可能的让看相算命以及看风水的结果准确一些,将名声堆起来,不要轻易出手,这一行就是如此,你越是辛苦,身价越低。天天摆个摊在大街上算的话,就算你本事再高也炒不起价钱,原因很简单,一旦让老百姓形成一种“不用费多大代价就能说动他”的概念,他们就会捨不得付代价。这样循环下去,任你做得比老黄牛还多,得到的报酬反而不理想。
第296页 除了暗地里为康熙排忧解难,贾赦已经很久没接过正经生意,他想了又想,如今并不是重回算命界的好时机,他若出了孝期以后立刻高调回归,只会让那些想造坟地风水的动歪心。既能搞死丧失行动力白吃白喝碍人眼的老东西,又能得上佳风水,保佑家中官旺财旺……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虽然有活生生的例子,老太太为了换个出身高贵带出去长脸面又对家中有助益的媳妇,搞死现任,几句话煽动儿子到天师府撒泼,以为将贾恩候逼出来就能一箭三雕,达成心愿。大老爷倒是不负众望出来了,因为极度不爽他直接拆了对方的台,逼顺天府出来查明真相。 京城百姓普遍认为,这是中年人自作孽,他手段太激烈,惹怒了贾恩候。算命先生都是一个德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不主动询问很多东西他是不会自觉交代的,即便已经算出来。尤其这种一不小心就要把人得罪死,这么搞以后还敢照顾他生意? 也有持不同意见的,他们觉得贾恩候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虽然贪财,却不是那种为了捞钱能豁出去一切的。亲眼目睹那起悲剧发生全过程的心里都应该有数,贾恩候原本想直接把人打发走,不掺和进去,那中年男子又哭又闹,非要给他婆娘选风水宝地,说是活着的时候吃了太多苦,总要让她走得安详。贾恩候是被逼着揭了他的老底,说出其夫人死于非命这回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确是算命人都有的心态,若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还有迴转余地的话,他会仗义出手;若已经没救,冒着被人记恨的风险揭发真相的可能性反而不高,除非有人给价钱找到他,或者事情与本人相关,不揭穿就要把自己搭进去…… 像这种忍无可忍把人送进牢房真是很少见。 某些观点支持者很多,不过也只是猜测,听似很在理,却没有百分百的事实依据,性格谨慎一些的已经放弃这个计划,也有依然心心念念的,人世间奇葩众多。 没人带头的话倒还好说,若大老爷摆出重新接生意的姿态,有人开先例找上门去,事情很有可能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除非他丝毫不讲情面将每个通过不正当手段搞死别人的都拆穿,否则,京城里要掀起死爹死娘死婆娘的狂潮。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只要真相不揭露,即便贾赦不帮忙看地,找上门去的这些人也不吃亏,虽然没能带来额外收益,不过他们看不顺眼的已经死了,神不知鬼不觉。 贾赦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这也不是他想要面对的局面,看地真的不是本行,只能说风水这门一通百通,看得懂宅邸风水就勉强可以择坟地下葬。由他挑选下葬地点,问题倒是不会有,是不是真的好,能管多久,旺几代运势这个很难说。 首先,他不是专业看地。 其次,用风水知识虽然能趋利避害催旺运势,变数总是存在的。 作为玄门中人,贾赦是有原则有道德的,他没想着用半吊子本事骗钱,再说了,讨生活不容易,在包揽了看相、测字、造风水之后,又把手伸到看地这个领域实在不厚道,简直是要逼死同行……在各方面考量之下,贾赦放弃了赚死人钱为回归造势,做人总得高尚一点。 替薛蟠将夏金桂带来的麻烦解决掉,六月就翻过去,七月有两个颇为重要的日子,七夕为一,中元为二。将这两个日子提出来自然是有道理的,每一年七夕前后是测姻缘合八字的高峰期,沾牛郎织女的光,这是算命人拼人品捞钱的大好时机。而中元节同玄门甚至整个道宗都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在这一天,关闭整年的地狱之门会打开,已故的祖先可以回家团圆,这一日,民间要设道场,放极品给孤云野鬼食用,祭祖、上坟、点灯为亡者照亮回家的路。 因天官生辰在正月十五,故这日为上元节,人间赐福。 因地官生辰在七月十五,故这日为中元节,人间赦罪。 因水官生辰在十月十五,故这日为万元节,人间解厄。 …… 在七月十五这天做法事可以为孤魂野鬼超度,为作恶多端之人减轻罪孽,让他们早日安息。这就是道士们施展拳脚的地方。 无论是七夕或者鬼节,都牵扯不到贾赦身上,这些事他都能做,不过,都轮不到他来做……大老爷已经远远超过了那样的境界。举个例子,要推演天时问卜祸福,老百姓最先想到的就是贾恩候,不为别的,他算得实在太准;至于做法事为死者超度,普通道士或者大巫都是很好的选择,他们反而不会考虑贾恩候,在不懂行的人看来,这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并不需要费多大工夫,也没有什么实际效果,图的只是安心。 别人不来找,贾赦也不会主动揽麻烦上身,他想着,七月不是大吉大利诸事皆宜的时候,尤其鬼节前后,还是消停一些,省得闹出什么么蛾子。 你不去找麻烦,它也会主动缠上你。过去一整年,贾赦是摆出孝期不见客的姿态,这才过上清闲日子,从十来天之前,这个藉口就不成立了,各方酝酿再酝酿,终于在七月初先后上门,递帖子发请柬。 “贤圣天师亲启:我道观将在七月十五办祈福吉祥道场,盼您莅临指点。” “七月初九是我生辰,请天师务必赏脸登门吃酒。”
第297页 “乞巧节当日我们鲜味楼将会有庆祝活动,望天师赏光。” …… 诸如此类的帖子那是多不胜数,基于礼貌,贾赦倒是逐个拆开看了,道观那边倒是可以走一趟,他也想看看大清朝做法事的水平怎样,至于生辰宴,那就是上赶着给人送礼,对方就是个区区三品官,能有多大体面?至于各大酒楼的七巧活动,免费的话,他也乐得凑趣,一整年数下来,七月初七都是很重要的日子,无论对文人骚客或者对待字闺中的少女。 鹊桥会只是其一,七月初七这天是魁星生辰。 魁星就是魁斗星,他是主宰文运的神明,又被称作大魁夫子,寺庙里右脚踩鰲头、左脚踢星斗、手执笔的就是他了。对想求功名的读书人而言,魁星生辰是天大的日子,尤其四十二年是科举年,再有一个月就要开考,在这个节骨眼上祭拜魁星,求他保佑自己考运亨通,没准真能沾上些好运。 听起来是有些玄幻,不过,人人都拜你不拜,是为心不诚,被迁怒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如果说拜魁星是天下读书人必须做的事,那么,女儿家也跑不了要在这日拜织女。乞巧节当天,姑娘们同闺中密友或者街坊邻里约在一起,少则五六人,多则十几位,联合祭拜。她们在月下摆张桌子,将酒水瓜果桂圆红枣之类装盘摆好。提前斋戒,焚香沐浴,在案前礼拜,然后围坐在一起吃瓜子剥花生,对着织女说自己的心事,求她赐福在来年觅得好郎君,或是早生贵子一举得男。 嫡母死了,未嫁女守孝三年,这个活动迎春是没法子参加的,王熙凤也不可以,就剩下黛玉一人,邢夫人是她大舅母,为她哀思这么久已经很给脸面,总不好拘她三年。在某些方面,贾赦的想法是很传统的,就好像他奉行男主外女主内,不喜欢妇人过问爷儿的事,没有紧急情况也不会插手后院。 大房这边,从前是邢夫人管的,贾赦立威之后,变成邢氏与王熙凤合理,头年邢氏死了,重担就完全压到王熙凤肩头上。 贾赦有过三个儿子,老大贾瑚,老二贾琏,老三贾琮。因为种种原因头尾都没了,只余贾琏一个,他婆娘王熙凤虽然被称作二奶奶,却是天师府实际意义上的长媳,在没有老夫人约束又无太太当家的情况下,内宅由她接管是合情合理的。 按理说,迎春和黛玉应该她去关怀,衣食方面也得不时的去过问,入孝期之前,王熙凤是官家太太竞相邀约的对象,隔三岔五就要出门小聚,同自个儿府上的往来反而不那么密切……之后嘛,她将更多的时间用在琢磨事情以及夫妻对谈上,到别的院子走动也不频繁。生活上倒是没苛待,无论吃穿就紧着好的安排,公公贾赦是什么德行王熙凤明白得很,若拎不清在这上面动手脚,自个儿倒霉不说,还得牵连相公。 因为还在孝期,王熙凤脑子里就没装这些欢喜热闹的东西,也忘了给林黛玉安排,到初四这日,闫笙说起外头多热闹,都盼着乞巧节到来,贾赦才想起,府上还有个要过节的,他没去找林黛玉说道,而是让贾琏给王熙凤传话,让她给自家伯母,也就是王家太太传信,她府上也有姐儿,左右要拜织女,托人情捎带一个不算什么。 贾赦不亲自修书过去是出于两方面考虑,这是妇人家的事,他一个大老爷们指手画脚做什么;更重要的是,由他出面的话会前一笔帐,王家若出点什么事,立刻就会想到让他“还人情”。都是亲戚,关系虽然隔着一层,贾赦也乐得帮助他们,却不能是无偿的。让王熙凤来安排就会免除许多麻烦,她本身就是王家姑娘,将林黛玉托给娘家人,由她们带着过节根本不算什么事……贾琏没说是父亲交代,只是提醒王熙凤,说林妹妹没在孝期,乞巧节还是要过的,是不是在府上安排? 王熙凤最会过日子最精打细算的,会为林黛玉一个人拜祭台? 当然不。 她想了想,说:“拜织女还是人多些好,摆在咱们府上未免太过冷清?爷帮我参详参详,将林妹妹托去我娘家如何?我想着林姑爷官拜正三品,当的又是肥差,膝下只得一个姐儿,不用我去叮嘱,伯娘就不会亏待她。”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补充道,“史家那边也可以,只是分了家,不好攀交情。” 的确,那是史太君的娘家,自然与二房同气连枝,找过去是自取其辱。再说,史湘云和林黛玉之间还有隔阂,她们一个不拘小节一个讲究颇多,处得来才怪,以前就闹过矛盾的,凑作堆万一又闹起来岂不败兴? 无论怎么看,让她同王家姑娘一道过节都是最好的,王家的身份说不得高贵,好歹也是官宦士族,同林家基本是同一阶层,不存在借光这个说法。贾赦的确本事大,轻轻松松就能找到更好的人家托情,无论胤褆、胤禛或者别的高门大户,都不如王家合适,受贾赦的影响,林黛玉一直在改变,即便如此她本性尚在,骨子里就是个感情纤细的,别说难听的话,就算接到异样的眼神就能让她反覆琢磨,想着自己哪里不好,是不是有失格的举动……这样的个性,放到同林家相当的门第还好,加上是王熙凤的娘家,倒不会让她瞎想。 王熙凤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立刻就得到贾琏的认可。 不是对把人送去王家过节这个事,而是对她智慧的肯定。
第298页 内宅妇人能想到这个层面上很难得了,父亲找他过去就是交代这个事,让他知会自家婆娘修书回王家。贾琏没直接说是不想让王熙凤惭愧,如今后院当家的是她,这种事早该安排好却让老爷子来提醒,传出去是对她管家能力的否定……贾琏为媳妇考虑,想出这个招,引导王熙凤想到这个层面上来,直到事情定下,她都不知道公公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天师府的事能瞒得过大老爷?贾赦知道儿子干了什么,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如何他不在意,本来这也不是爷们管的事,稍微点拨之后王熙凤就能想到这么多,脑子算是很灵光了。 王熙凤口述,贾琏执笔,小两口合作写好家书,内容比贾赦预想的更精彩,王熙凤压根没提人情,而是以王家人的姿态,说自己在天师府并不是那么光鲜,从前不错是因为有太太邢氏对比,自己显得很能干……现在呢?邢氏死了一年多,公公再次成为黄金单身汉,再续弦是迟早的事,若新太太是个精明能干的,那还有得折腾。与其等到那天再想办法,不如早点奠定地位,她必须做点什么,拉拢关系,稳固地位。给林黛玉安排地方拜织女是她这个后院当家应该做的,反正跑不掉,让她去王家是一箭三雕。 让天师府众人看到自己的办事能力。 拉近与林妹妹的关系。 以她为跳板,同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搭线。 …… 要达到这三点并不容易,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总是没错。 王熙凤做的是求人的事,摆的却是“安排人过去那是看得起你们”的姿态。 以贾天师超然的地位,作为儿媳,她这么叼也是应该。就算没有回报,王家也乐得同天师府交好,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么炫酷狂霸拽的朋友旁人求也求不来。 王家太太读完信以后脸都笑烂了,立刻吩咐管家去安排,将本来就很浓重的仪式搞得更加高大上。她还庆幸凤姐是王家姑娘,这种时候最先想到娘家,否则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且不说林黛玉长期借住天师府,是个颇有分量的人物,光看她的身份,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嫡长女……答应这个事就百利而无一害。 也就是一个半时辰,王熙凤就收到回信,伯娘果然很上道,她欣然同意了自个儿的请求,表示已经吩咐人去安排,准备初六下午派人过来接,过了节再把人送回来。这样周到的服务自然求之不得,还是贾琏代笔,又一封感谢信传到王家,王熙凤多聪明?她没代表天师府说什么,而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多些伯娘仗义帮忙,否则还得去求别家。 将事情安排好以后,贾琏去大老爷的院子里报告,王熙凤找到黛玉,与她说起这事。说不感动是假的,对姑娘们来说,乞巧节有非常特殊的意义,就算黛玉如今方才八岁,就算她离嫁人还早,就算她性格清冷不爱凑什么热闹。 “真是麻烦二嫂子,我年纪尚轻,不过这个节也没关系。” 王熙凤嗔道:“……太太去后,后院就是我在管,这是分内之事,妹妹无需多想。本来拜织女就要热闹才好,我那伯娘性子好,又是极为好客的,你就当在咱们府上,不用拘谨,好生过节。” ☆、第116章 捨不得孩子套不的狼,只要想到天师府那边要过来人,王家太太就干劲十足,在她亲自监督之下,乞巧节的拜织女仪式又高大上了好一截。初六下午,她亲自到天师府来,同王熙凤说了几句体己话才将林妹妹接走。一连串下来,贾琏就写了两封信,先是拜託,后是感谢,都是以他婆娘王熙凤个人名义,完全不牵扯府上……事情办妥了,还没付什么代价,人是王家太太陪着笑脸来接的,仪式由她包办,开销也是她出。这笔买卖看似是王家亏了,消息走漏出去,反而是羡慕嫉妒恨的居多,别的不说,人是从天师府接走的,光这一点就够本了。 大老爷倒没听外头的闲言碎语,他肯定了王熙凤的办事能力,对于这种里子面子全都占尽,还一文钱都不用掏的结果简直太满意,做人嘛,就要这么成功! 别看贾赦骨子里带着猥琐劲儿,想法既土鳖又现实,他开口总是高大上的,一席话让贾琏飘飘然要飞上天去。后知后觉,贾琏才明白因由,他回去就将父亲那番话说给王熙凤听,两口子都是一个反应:呵呵。 说起来,他们本质上也是财迷,可是,真没抠到贾赦这地步。 为什么不能一举成名天下知? 原来是因为做人不够极品。 这只是一段小插曲而已,贾琏继续听八卦,王熙凤继续琢磨管理后院以及收拾奴才的各种办法。别说,他们这样相处还颇为和谐,仿佛就是从贾赦“转型”开始,两口子关系越发好了。说起来很惭愧,之前相当长的时间里,贾琏是把王熙凤当做笼络关系的工具,借她的光从王夫人那里接点活干,亲娘死得早,亲爹又是那副德行,不自己想办法简直活不出来。至于王熙凤……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做了荣国府大房琏二奶奶,她就不该抱怨什么,不过,极其偶尔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相公有点太没用了,虽然嘴皮子利索,出事也还算圆滑,有点就只是这些而已,他不会读书,考不出功名,不得公公喜欢,在老太太那边不能说是隐形人,实际也没差多少。
第299页 当初不仅媒婆将贾琏夸上了天,姑妈也说各种好话,她这才点头嫁了……怎么说呢,家中父兄都没什么本事,母亲娘家是书香门第,不过家中人丁凋零,老的去后,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大哥,在岳麓书院做先生。 王熙凤她娘就是书香门第中的异类,没被薰陶成真正的大家闺秀,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再往后,传到凤姐这里,连皮毛也没有了,王家姑娘原本就不是走的温雅路线,甭管她们披着怎样的皮,实际都是重名利权势之人,在笼络人心约束相公管理后院方面,颇有心得。 都说王夫人是个慈悲的,整天念佛,心地善良得很。 她若真这么好,能将后院把持得牢牢的? 二房统共有过三个哥儿,贾珠、贾宝玉、贾环……前头两个都是从她肚皮里面出来,至于贾环,那是疏忽了,她那时将全部心思都用在衔着美与出生的贾宝玉身上,压根没功夫顾及其他,在王夫人看来,有这样一个得上天眷顾的儿子,甭管赵姨娘怎么折腾都越不过她。 且不说嫡庶之别。 大清朝开国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谁和宝玉一样,是衔着玉出生的。 这说明什么?自然是有大造化。 …… 若不是这段插曲,赵姨娘怀孕就难,生下哥儿之后要养大更不容易,王夫人长得很和善,脸上总挂着半分笑意,这就是下得了狠心成得了大事的人。 你若不信,看看德嫔就知道。 说起来,宫里的德嫔娘娘也真够倒霉的,除夕宫宴丢丑不说,满怀着希望吃下驻颜丹,然后又被坑了一回,睡了一晚没见有变化,她就觉得恐怕不好了,在嬷嬷的安抚之下,耐着性子又等了两日,足足三天时间,别说变回原样,她脸上的皱纹没少一道,面皮还是那么松弛,不用照镜子,伸手一摸心就寒了。 按理说,已经失望了那么多次,打击应该不大才对,乌雅氏的情绪却不能控制,时隔大半年,她再一次砸光了殿内所有摆件,愤怒到绝望的心情还是无法排解。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本宫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明明有用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动了手脚?” 说到动手脚,她能想到唯一本事通天的就是贾恩候,难不成真是他?又没什么仇怨,他为何对自己出手?难不成是老四请来的……不能怪德嫔想太多,她是被残酷的现实逼成这样的。她不明白雪肌丸是怎样可怕的东西,也不了解自己吃下去的那玩意儿是地品驻颜丹,而不是天品换颜丹。 这两种都是受女子追捧的,十分抢手。 驻颜丹是让容貌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无论再活多少年,即便是临死前,你也是最年轻貌美的……要达到这种境界,你必须得在最青葱最美好的年岁里吃下它。至于换颜丹,那才是真正的神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东西,它可以让丑八怪变成倾国倾城的祸水,可以让老太太回到她最年轻漂亮的时候,搭配另一种丹药使用,甚至能换张脸,让你变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很显然,以德嫔如今的状态,她需要的是换颜丹,可惜却误吃了另一种。 浪费啊浪费。 坑爹啊坑爹。 不分青红皂白乱吃药就是这个下场,不仅坑了自己,又让知情人士纠结万分,除了对容貌毫不在意、特别实在、一生放荡不羁只爱财的贾恩候以外,譬如康熙,譬如九阿哥胤禟,都心塞得很。 康熙想着,就算自己不吃,赠与小表妹或其他美人甚至留着当传家宝也是好的。 至于胤禟,他就现实多了。 只要将药性公布出去,它能卖多少钱啊?! 德嫔吃的不是药,她吃的是一叠叠的银票!她毁的也不是脸,是把脑子烧坏了吧!!! 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就要看看更悲剧的人,得知乌雅氏让自己的容貌永远停留在今天以后,胤禟捶桌子大笑,那模样险些将十阿哥吓到了。胤俄觉得这模样咋瞧着如此眼熟?不就跟天牢里那些被关疯了的一个样? “九哥你怎么了?九哥你别吓我!有病咱去请太医,别拖着!”也就他这么胆大,敢说九爷是没吃药就出了门,犯病了。胤禟懒得和他计较,笑完之后品一口茶,才说:“你可知道永和宫德嫔又砸了她房里的东西?” 胤俄老实点头,“知道啊,听说皇阿玛生气得很。” 遇上这样的蠢妇当然要生气了,把那么珍贵的药丸吃了,还嫌没用,觉得自己遭到欺骗,呵呵,吃药之前你丫好歹调查一下,将功效查清楚餵!“她那是活该!” “对对对!谁让她净相信那些江湖郎中,太医院那么多国手也不找的。”胤俄刚说完就遭了白眼,“不知道就别胡说,德嫔本事很大的,若非如此能得到驻颜丹?那玩意儿不适合她,真是浪费了。” “驻颜丹?啥玩意儿?”不懂就要问,胤俄完全不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他大喇喇的就问出来,胤禟将贾赦说的那番话提炼精髓,重复一遍,然后,老十就成了第二个神经病,短暂的呆愣之后,他就哈哈大笑起来,那模样比胤禟还夸张。 “这是真的?乌雅氏也是个人才啊!爷还没见过这么能折腾这么坑自己的,九哥你就没把真相告诉她?” “……你去说,她指不定就认为这是圈套,好心成驴肝肺就算了,还要惹一身骚。”
第300页 好吧,那就不说了,胤俄就开始拍马屁,说:“不愧是九哥,真是太敏锐太机智太博学了,我都没听过还有这种药。” “你没听过再正常不过,爷是从贾恩候那里得知的,这是方外神药,不是咱们大清朝出产。” “你闲得没事打听这个干啥?” “你听着就行?问这么多作甚?”难道要我告诉你这是皇阿玛的安排? 后宫妃嫔为乌雅氏准备的庆祝宴在御花园里办起来了,一切准备继续她们才去永和宫请正主过来,德嫔非但没有一丁点的感动飞,反而气得直发抖,险些就要喘不过来。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说,这些女人并不知道她的情况,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即便如此,心中的憋屈与愤怒依然压不下去,她面朝里睡着咬牙答覆说:“本宫身子不适,嬷嬷请回吧,替我向贵妃娘娘告罪。” “我们主子一片好心,望您体恤。” “你这奴才怎如此多话,让你去你就去!!”德嫔是气疯了才会说这样的话,她不敢对小佟佳氏发作,凶个奴才还是可以的。融合了妖魂之后,乌雅氏越发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有时候会不自觉做楚楚可怜的白莲花状,她忍性一天比一天差,完全受不得什么委屈,就想灭了小佟佳氏以及所有嘲笑过她的贱人满门。这不能怪乌雅氏,只怪妖魂脾气大,她是被宠过头,纵出来的。 来请她的嬷嬷是小佟佳氏跟前的红人,她代表的是贵妃的体面,被乌雅氏训了还得了?这嬷嬷回去之后就告了黑状,还是那些话,稍微改一改口气,立刻就能让感情色彩明晰起来。众妃嫔都感觉到德嫔那股子浓浓的“炫酷狂霸拽”、“老娘才是后宫第一人,你们有多远滚多远”的味道。 筵席是摆不成了。 非但如此还憋出一肚子火。 呵呵。 乌雅氏你个傻逼,以为自己还是分光到极致的永和宫德妃?你特么倒是还占着永和宫主位,相信也不稳了,小佟佳氏没进宫的时候,妃就是最高等级,要怎么拽怎么拽。现在好了,最头上有贵妃娘娘压着,底下还有三妃,一贵嫔,然后才是她们……乌雅氏这身份真不能算高贵,她连嫔位都没坐稳,摇摇欲坠的,还有嚣张的本钱? 一个人黑她要承担风险,毕竟,你要考虑万岁爷相信谁的问题。 一群人呢? 就是从那天起,但凡是被翻牌子点名侍寝的,全都不动声色的给德嫔上眼药,在肯定妖魂来自于董鄂妃之前,她们这样指不定会起反效果,康熙最不喜欢底下的人结党营私,不管前朝后宫都一样。如今却不同,为什么所有妃嫔都说乌雅氏不好?显然她已经糟糕到大傢伙儿都不能忍。 听了暗卫的报告之后,康熙就笑了。众妃嫔说得不错,乌雅氏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也驳过她们好意,不过,都是乱吃药惹的祸,德嫔也是值得同情的嘛。 事实上,德嫔的本性就和王夫人差不多,都长期念佛,都笑里藏刀。不是她一个,王家女儿大多都是这德行,王熙凤这中摆明就是长歪了。 得知姑妈忽悠她过来是为了方便掌控大房,在享受各种好处的时候,王熙凤就没有心理负担了。这个年代没有和离的说法,王熙凤便是女儿身男儿心,便是有再大的志气,都得咬牙忍。有相当长的时间,她和贾琏都是貌合神离,说是相依相偎的夫妻,他们的确是同甘共苦,不过却缺了点真心。 这也怪不得谁,贾琏从前那么废,他亲爹要负相当的责任。他也想好,也想改变,在那节骨眼上娶了王熙凤,看到的当然就是她周身价值,你说他对王熙凤有多少爱?对着那么个悍妇你能爱得起来? 王熙凤就更冤了,她当初听到的都是贾琏怎么怎么好,以时下的审美,她的丈夫长得是极为俊美的,不过就只是空有皮相而已,不得宠,没本事,活得窝囊。 男弱女则强,她不是想那么彪悍,而是不那样就会被人吃死了,活不下去……只要是女儿家,无论都彪悍多要强,都希望男人有出息,能给她顶一片天。她一直等着对方的表现,贾琏却迟迟没让她感到安心,对方没出息那就自个儿想办法,正是这样,王熙凤的日子才会越过越销魂。事实证明,他们都是能改的,王熙凤能够软下来对相公好言好语说话,贾琏也能扛起担子,给婆娘一丁点安全感。 他们之间的平衡慢慢倒向贾琏这方,由他做主导,关系自然就趋于正常,夫妻感情也日渐升温。阴阳是很重要的,一旦颠倒不仅要获得辛苦,更会让家宅不宁。 因为家中有母老虎,加上三年孝期,贾琏虽然是新贵,却并不抢手。同他相比,贾赦的行情就好多了,从头年五月万岁爷生辰开始,官太太们一直琢磨着怎么让邢夫人去死,将自家人塞进天师府去。她们也不是全为了利益,从对待邢夫人的态度以及她死后一系列事情就能看出,贾赦是重责任重感情之人,为了个填房太太做到这份上真是极为少见。 他已经年逾四十,这没错,大是大了点,有本事,会疼人,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本以为要费点心思才能说动娘家夫家的姐儿,想要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条血路抱得英雄归,不是件容易的事,广撒网、多手准备、遍地打捞才是硬道理。那些个夫人太太从家中选了好些合适的姐儿出来,或是寡妇,或年龄稍大依然没嫁出去,或庶出,或嫡出却死了娘……考虑到贾赦已经娶过妻又续了一次弦,她们到底捨不得那些样样都好风华正茂的嫡女。
第301页 即便如此,被选出来的大多都是美人,或清纯或妩媚……各有千秋。 这么大动静,康熙一早就知道了,他知道贾恩候不是随便的人,虽然不知道玄门规矩如何,按理说,是道宗出身就不该重情重欲。都说贾恩候对填房太太邢氏怎样好,妥妥的真爱,康熙真没感觉出来,他认为,无论是娶妻、生子还是给夫人下葬,他做这些事都很认真严谨,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里面夹杂着规矩原则。 玄门的规矩以及他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 真爱是什么,康熙不知道,他觉得贾恩候应该也是一样。 从七月开始,陆陆续续的,就有人递帖子上门来,以各种理由向贾赦发出邀请,别看他们理由众多,说得还头头是道,实际都奔着一个主题而来,那就是相亲! 已经紧锣密鼓的准备了一年多,因为知道大老爷对邢夫人是真爱,甚至有人作践自己学习邢氏,为了嫁进天师府做当家太太,她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等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贾赦结束了闭门谢客状态,重新活跃在京城各大圈子,她们自然就迫不及待了。 发请帖无用,除非是有长远利益贾赦从来不做白工,如非必要也不轻易去需要送礼的任意场合……请不到他那就只能洗干净自个儿送上门去,人嘛,都是那样,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法大多是想通的,一时间,各家各户的姑娘频繁出门,她们总有理由,或者是去如意坊挑首饰,顺便去福瑞楼用餐,在贾赦跟前娇羞一笑;或者是到糕饼铺子买点心,到蜜饯铺子买零嘴,到裁缝铺子量身裁衣,然后偶遇大老爷。 只是一两个的话,还感觉不出什么,人怕出名猪怕壮,追捧贾赦的本来就多。可就在同一天,那么多人羞答答看他,频率之高,以前是见所未见,事出反常必有妖,贾赦掐指就要算,后知后觉想起这同本尊密切相关,怎么算也不会有结果,得……走一步看一步吧。甭管有什么企图,总的让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否则怎么实现? 初四、初五、初六都是这么过来的。 三天过去了,贾赦以为她们热情度会消减,实则不然,乞巧节这天,贾赦去鲜味楼凑热闹,准备吃个七分饱然后去君子别院,那边应当是准备了祭祀活动的,魁星生辰岂能含煳?还没走到,出门就被堵了,这么拉的下脸的倒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而是受到影响跟着赶时髦的小家碧玉……这么说有点洋气了,其实就是平民百姓家的姐儿,她们没学过太多规矩,因为拥有得少知道得少,担子反而更大,告白的话那是层出不穷。 “天师我们去猜灯谜,放彩灯怎样?” “我在这儿……看我……我是猪肉铺的丽娘,李丽娘……我很崇拜天师大人您的。” 也不是完全红果果,她们到底还留了遮羞布,即便是这样,也能把碍着身份没凑在最前面,站得稍远的那些气出病来。 “伤风败俗!” “不知廉耻!” “简直丢尽了咱们姑娘家的脸!” “这是乞巧节拜牛郎织女不是给你们诉衷情的!” “呀……怎么就有这种人,被拒绝的话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人世间?” 别看她们骂得欢腾,心里头是复杂得很,两种情绪在拔河。生怕贾赦被别人抢走不甘落于人后想跟着往前凑,这是其一;还有就是大户人家的教养,生在那样的家族,总要有点尊严和体面,哪有姑娘家自己去索爱的,都这么干要媒婆有何用?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么搞简直荒唐! 咒骂的声音不小,至少让挤在前面的那些听了个正着,百忙之中,她们还抽出时间来瞅这些卫道士一眼。 怪我咯,怪我太不要脸! 怪我咯,怪我说了你心里的话抢了你的心上人! …… 这些个女子险些就要大打出手,看得旁人热血沸腾,恨不得化身为贾恩候,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他们不是,也不可能是……大老爷压根没觉得多荣幸,只想着,还是让琏儿派人调查一番,真相大白之前就不要出门了。 ☆、第117章 放眼一整年,乞巧节都能算得上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尤其是女儿家,她们可以去庙里拜菩萨,求观音送子,也能去集市猜谜放河灯,或者在家中摆个祭台,与姐妹一道对着月亮拜织女说心事……选在这日向心上人诉衷情的也不少,大清朝对女子约束颇多,平日得谨言慎行,也就是这天,她们可以不忌讳的抛头露面,可以壮着胆子做些平时不敢的事。 譬如将贾恩候堵在路中央。 若是平时,谁敢这么张狂? 一般而言,遇上这样的情况,不是心花怒放觉得老子果然好有魅力,就是满头黑线恨不得打道回府。贾赦却不属于这之中任何一种,被人围住他就停下来,淡定围观,瞧着倒挺冷静,没有任何不对的表情,心里也没把这当做自己的事,纯粹看戏而已。 因为门第不同,人的个性和修养自然也不同,两拨人吵了几句,眼看着事情就要闹大,就听到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远远地有辆马车驶来,那车在人堆前停下,赶车的也没掀搭帘,只是侧过身禀告说:“四爷,是贤圣天师贾恩候,他被围在前面。”不用说什么,放眼京城,能够担得起这称唿的唯独一人,便是胤禛。冷面贝勒不是说说而已,他的故事太多,上至八十岁老头儿,下至三岁小儿,多少都听过。
第302页 为国库催债逼死大官。 为荣华富贵不要亲娘,这条是乌雅家传的。 …… 头年冬天,康熙改四爷玉牒,将他从德嫔乌雅氏名下抹除,记到小佟佳氏那边,平素低调的四阿哥胤禛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佟家对他寄予厚望,这也无可厚非,孝懿皇后死得早,也没留下个阿哥,后宫里圣眷正隆的佟家贵妃又是个不能生的,在孝懿皇后跟前养大的四爷就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贾恩候不也说了?贵妃娘娘能不能改命,由虚凰变真凰,全看她这养子。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摆明了是在告诉佟国维,胤禛有极大的机会与太子争夺帝位……乍一听到你觉得不可思议,就如今看来,太子占强势,他掌握着朝中半数人脉和资源,排在他后面的不是由孝懿皇后养大又半路认小佟贵妃做了额娘的四阿哥,也不是依靠郭络罗家以及九爷的助力,在朝中拥有了一定话语权正处于上升期的八阿哥,而是老大老三老五。 大阿哥胤褆不用说,他手上是实打实的兵权,虽然文化修养、对政治的敏感度以及决策力都有些不够,不过,他背后站着纳兰家,容若是死得早,明珠尚在,他对天下文人有相当的影响力,是朝堂上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三阿哥因为在敏妃丧百日中剃头,同十三闹得很不愉快,被康熙降了爵位,又冷了几年,这两年有回暖之势不过也没交代他做什么不得了的事,而是丢去编纂历法去了。这对农耕农事很重要,不过……对夺嫡之争并无帮助。康熙四十九岁生辰当天,他遭算计接了老四的苦逼活,之后几个月都四处奔走催债,胤祉是个做事认真的,他很努力,可惜就是不见成效。你刚开了个头,还没说到点子上,对方就开始诉苦,说着说着还红了眼眶。到这份上,他基本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若还要说,人家能直接哭出来。 他们摆出一副“你不体谅我那就是十恶不赦”的表情,胤祉就怂了,折腾几个月,却不见任何成效,康熙过问起来他就学着大臣们那套,跪在殿前说苦衷,听的人直摇头。 这事情你做不成,不要紧,康熙是一国之君的同时也是众阿哥的父亲,他当然能体谅儿子的辛苦,既然你不行,那以后就不找你了。那阵子荣妃都很不安,后来发现没受什么实际的出发,只是挨了几句说,才松口气,他们母子的反应是完全一样,都觉得逃过一劫,实则不然。 康熙不是没处罚三阿哥。 他给了最最严厉的处罚。 那就是对他失望。 身为皇子,尤其是汲汲营营有野心想要夺位的皇子。 做错事摔跟头不要紧,暂时的失去支持率不要紧,被误解疯言疯语也不要紧……这些都能挽救,最惨不过被皇帝放弃,被对方盖上“废物”的标籤。 你觉得只是一次失败,不应该直接被判死刑,康熙看到的却不是这个,他看的是做事的方法以及态度,能不能接受失败,能不能坦率的反省自己,能不能别找那么多藉口推脱?胤禛催债的方法虽然激进些,效果总是很好,那些在老三这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东西,对着老四那张冷脸就老实了,也不说自己多困难,也不说拿出一个子来都活不下去,都是老实给钱。 这就是气场,这就是办事能力。 对胤禛这样直接到粗暴的手段,康熙不予置评,他要的结果是达到了。皇帝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管下面的人怎么做事,看的就是成与不成。 虽然在康熙这里减分颇多,毕竟是早年出生的阿哥,胤祉也有相当的支持率,他额娘荣妃是马佳一族的贵女,家中兄弟不少,都是武将,都很成器……托这些人的福,胤祉虽然没什么光辉事迹也没有了不起的成就影响力也不低。 他之后就是五阿哥胤祺,其额娘是后宫常青树,普通人妃嫔轻易不敢惹的宜妃娘娘,郭络罗家的支持是一个方面,虽是同父同母,他与胤禟相比却有两个优势: 第一,五阿哥是个很中庸很稳妥的,虽然各方面都不很拔尖,却十分平衡,也都称得上优秀。 第二,他是慈安宫孝惠太后一手养大,在后宫里头,也就太子胤礽、小佟佳氏名下的四阿哥胤禛、已故温僖贵妃之子十阿哥胤俄比他高贵,其他兄弟都不如。 …… 胤禛是过去这半年异军突起的,他是孝懿皇后拉拔大的没错,不过因为养母去得早,之后他就回到生母德嫔跟前,乌雅氏从前是伺候佟佳氏的宫女,踩着佟家脸面往上爬,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说,佟家与她势如水火,根本不能相容,胤禛回到她跟前,态度还很恭顺,自然就引起佟家人不满,想着玉牒从头到尾都没改过,四阿哥和佟家压根不沾边,他们自然不能白白支持,这些年,胤禛其实是没有后台的。 改到小佟佳氏名下就不同了,这位娘娘是孝懿皇后的亲妹妹,正儿八经的佟家贵女,她生不出,终其一生恐怕只会有胤禛这一个白得的儿子,能不对他好? 佟国维和佟国纲都是人精,他们没有立刻摆出绝对支持的态度,而是简单的对胤禛表示友善,这样就够了。 上至大臣,下至太监,心里都是门清。佟家这座大山虽然没倒,以他们和万岁爷的身份,恐怕也不会倒,过去这么多年,他们都是一种尴尬的状态,想支持,找不到合适的人,想淡出,又不敢轻易往后退……走到这一步,要想再进一步很难,后退却太容易,即便如此,谁敢退一步?一旦起了头又收不住,祖辈打下的基业,八大姓的尊严都要丢光。
第303页 康熙第一任皇后孝诚死了,以索额图为首的赫舍里家全力支持太子胤礽。 康熙第二任皇后孝昭死了,钮枯禄家乱作一团。 康熙第三任皇后孝懿死了,佟家直接就找不到未来的路。 …… 后宫里头没个大势的妃嫔,也没有可以支持的阿哥,要想稳住影响力是很难的,钮枯禄家先是死皇后,后来死贵妃,简直让人心疼……佟家可算是熬出头了,小佟佳氏进宫,代掌凤印,统御后宫,她在皇帝和太后那里得到的都是好评,就是温柔贤惠识大体的典型,不贪慕权势,能够适当的放出一些给三妃,在处理问题的时候总能一碗水端平,出了事最先反省自己。 虽然还缺少一些母仪天下的气度,不过,她只是贵妃而已,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 小佟佳氏的风评很好。 各方面考核通过,她成功从德嫔乌雅氏跟前将四阿哥抢回来。 不给对方反应的实际,玉牒就已经改了,佟家又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那就是支持四阿哥夺嫡。 对他们而言,不会有更好的人选了。 四爷就是半路杀出来的黑马,他的名声都是改玉牒这一遭吵起来的,根基还不稳,不过你不能怀疑他在京成立的威慑力,得知铁面贝勒来了,围着大老爷那些姑娘就自觉退开,给他让出一条道,胤禛的马车颇为宽敞,他自个儿不算,坐了十三阿哥还有很多空处,对各家太太的打算以及京城风向,胤禛多少知道一些,稍微想想就明白贾赦遇到了什么事,他问:“贾天师是要去哪儿?可用本阿哥相送?” 贾赦拱手给两位阿哥请安,然后说:“那就麻烦四爷,在下接到帖子,准备去鲜味楼看看。” 这话是说给姑娘们听的,已经知道自己的出现能掀起浪潮,贾赦去会那种闲杂人等都能到此一游的地方?他原本是想给个面子,献给康熙那尊铜龙不就是在鲜味楼那掌柜家里挖出来的,多大的贡献,也没给人道声谢,去捧个场就当是还人情。这事那掌柜的不知道,大老爷也没准备说,他就想效仿那些做好事不留名的,想得很好,可惜走到半路就出了意外,被一众少女少妇团团围住,直接挪不开脚,这样的情况他出发之前并没有想到,亏得半路杀出个四爷,否则真要被困在这里。贾赦在心里给鲜味楼掌柜道一声对不起,走远一点才问:“不知四爷是要去哪儿?” 胤禛还没答覆,十三阿哥胤祥开口说:“今日是魁星生辰,我同四哥去君子别院。”胤禛点头表示的确如此,贾赦就笑了。 “那正好,我也去那边。” “不是说鲜味楼?”走了半天你告诉老子目的地错了!这是在逗谁呢? 贾赦咂了咂嘴:“本来是要去那边,我想了想,如今这情况恐怕不方便,本来乞巧节就不是咱们大老爷们过的,还是去别院看看,拜魁星更有趣些。” 懂了,这么说就懂了。 两位阿哥都是聪明人,联繫方才那一幕,他们就知道贾赦这是在躲女人。 说来也想不到,这些妇人竟如此开放,还在大街上就把人给堵了。 既然要去的是一个地方,那就好说,七月初七这天,几人就是在君子别院过的,四爷这一行去得早,他们在贾赦专属的中院休息了一会儿就等来老九老十老十四。 胤祯解除禁足令是在除夕当日,距离现在又过了半年,这么长时间,老四同他私下相处的机会几乎没有,也正是因为这个,这对曾经的亲兄弟才没动起手来。 虽然还有些外人在,一个照面的功夫,十四就黑了脸。 “真是许久没单独说过话了,四哥。” “十四弟想说什么?” “咱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这样未免太冷酷无情。” “……”在人家改玉牒以后说这样的话,挺没意思的,知道是亲兄弟当初怎么不对胤禛好点?就知道麻烦他,就知道煽动德嫔乌雅氏以母子感情做勒索各种逼迫他。 这话会让许多人误解,胤禛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看了十四一眼,并不说什么。已经过了最愤怒的时候,加上十四不是脑残,他说完那句出了气就没再胡闹,只当胤禛不存在,亲兄弟走到这一步的确是悲剧,若不是有德嫔这个拎不清的额娘,要达成也挺不容易的。 直到拜魁星的庆祝活动结束,他们打道回府,老十四上马车之前,胤禛才开口,让他好生照看德嫔娘娘。 不说还好。 这生疏的称唿听了就让人生气。 “我额娘怎样,不关四哥的事,您还是想着自个儿的荣华富贵吧。” 十四是懒得装,懒得演了。 没改玉牒的时候,托他办事都要用迂迴战术三请四请,如今连这层瓜葛也没有了,他还作践自己?那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十四没说太过敏感的话,只是讽刺了两句排解心情,胤禛这样的,虽然记仇,却不至于将这种话放在心上,他看着十四坐上马车朝回宫的路上去,直到走远了,才询问贾恩候还有什么打算。 奇怪的七夕就这么过了,影响却不止于此。 皇子之间,大臣之间,传出一种说法。 康熙要长命百岁,太子註定悲剧。
第304页 虽然没提到胤禛,除了胤礽之外,甚至没提任何闲杂人等,要引导别人想多这样就足够了。康熙长命百岁对太子的打击是巨大的,如今就将至而立之年,康熙才五旬而已,等他活够了百岁,太子已经是八十上下……能挺到那时候的概率是很低的,他极有可能就提前去了,即便真的活到那岁数,让他坐皇位非但不是好事,反而是折磨。 要是万岁爷能活那么久,继位可能性越大的反而是如今还没出生的那些阿哥,就算是这会儿刚刚两岁的十八阿哥,五十年后那也半截身子入土了,怎么想都不合适……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呢?说是贾恩候的原话,什么时候出于什么目的对什么人说的? 可疑的地方太多,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不相信。 是真的还需从长计议,若是假的……那么放这个消息的人是谁?图什么? 人就不能想太多,一旦想多了就会搞出被害妄想症,同时怀疑上无辜的人。譬如太子,康熙长命百岁这个论调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虽然真假未知,脸已经丢了,毕竟,只要说到这事人人都会感慨一句:太子爷真是可怜。 亲娘死得早就算了,亲爹还没陪着去。 生下来就册封太子,如今已经快三十年,万岁爷才半百之数,等他活够了,太子得憋屈多少年?做三十年太子的在歷史上就极为少见,基本可以说是没有,要是他们都不死,等康熙活够百岁,八十年太子简直是绝响! 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可能被超越。 史上最憋屈最尴尬最丢人。 胤礽坚定的相信这是假的。 自己的命不会这样差。 那么,谣言是谁放出来的呢? 他心里有个答案,不想说,索额图却没有那么多顾忌,当着太子的面就点了四阿哥胤禛的名,从前一直挺安稳,这位爷改玉牒之后风浪就没断过,如今更是传出这样的谣言。呵呵,动摇大臣们的心思,打击到的是太子殿下,折损己方支持率,最大的受益人不就是四阿哥?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这样下去局势真要不好了。” “……也不能证明一定是四弟所为。” “宁可杀错不能放过,太子爷,这节骨眼上您可不能犹豫不决。” ☆、第118章 胤禛拉拔过太子许多次,他站队一直很明确,就是坚定的太子党,虽然成了小佟贵妃的儿子,四爷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没有跃跃欲试要同胤礽一较高下的意思,在改玉牒之前,贾赦说的那番话给了胤禛一些启示,他仔细想过,别看皇阿玛已经年逾五十,身子骨健硕得很,按照老十三传回来的话,四十七年左右会有一劫,九成能平稳度过,然后就是六十二年,过不去就要交代在那里,若是过去了,长命百岁的节奏。四爷和太子的心态到底是不同的,一个从来将自己定位在贤臣贤王的位置上,没肖想过皇位;一个做了快三十年太子,离大位只差一步,就算起初能摆正心态,随着年龄的增长,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诱惑也越来越多,索额图以及他麾下那些大臣隔三岔五就要给胤礽洗一次脑,听得多了,心就大了。 太子不傻,他在阿哥之中算是天资极好的,自幼就文武双全,康熙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待……这么个人能感觉不出皇父对自己的态度?这些年,康熙对他还是好,同以前到底是不一样了,隐隐还有防备,随着年纪增加,成年的兄弟越来越多,与他分权的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摁都摁不住。 这是康熙的意思,他知道太子已经爱上了手中的权势,并且很不满足,他不愿意也不敢将大权无限制的放出去。胤礽是皇子之中最了解康熙的人,虽然对动机的把握有偏差,他明白皇阿玛不再是全心全意对他好。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成长太快让对方感觉到害怕。 或许是他老了。 或许都有。 …… 站在胤礽的立场,随着年纪增加,他继承皇位的困难是越来越大,希望更加渺茫,与其拖下去,等更多兄弟壮大,不如早些发难,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虽然不相信长命百岁这个说法,皇阿玛这身子骨,活过十年问题不大。 他没自信能够等过去。 胤禛从没有过离皇位那么近的时候,加上他本人比较客观自律,想这些问题就冷静理智得多,四爷觉得自己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如今才四十二年,就算皇阿玛在六十二年挨不过去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启动太早铁定会出事,不如先做好分内的事,到时候再打算。 不能说太子不理智,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就不同,做的决策自然也不同,就算在等二十年,四爷也不会多尴尬,他从前在德嫔跟前,日子就不好过,如今也就是个贵妃的儿子,离皇位还远着,他等得起……胤礽做了太久的储君,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嘲笑,能等下去那才奇了怪。 虽然很不愿意怀疑在关键时刻帮过自己很多次的四弟,被念得多了,他的心态依然有转变,加上四爷做人太正直太客观,就算站在太子一党,他也从未摆过跪舔的脸色,也不主动往前凑,一直冷冷清清的,遇到很多事还相当坚持原则,不是以太子的利益为上,是以康熙的意愿为准,兼顾百姓。
第305页 没遇上什么事倒是无所谓,一旦引发猜忌,这样的人总容易被怀疑。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把柄抓在你手里。 因为你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他。 …… 简单的说,两人没有被死死的绑在同一条船上。 太子并不愿意直接同四爷闹翻,他私下找过胤禛一回,说了许多话,倒是没明摆着说要造反之类,就是让他拿个态度,若是自己做了让皇阿玛不能接受的事,父子站在对立方,胤禛帮谁。四爷多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他心知逢场作戏没有用,就算自己回答说帮太子,对方也会让他表示诚意,胤禛并不是会说假话的人,他想了想说:“那要看所为何事。” 这么说,以及就已经传达到了。 他完整的意思是:你若占理,我自然力挺;若不占,那么就对不起了。 两人对视许久,胤礽才笑道:“四弟不要紧张,二哥开个玩笑而已,你是什么个性孤自然明白。”他这么说四爷也勾了勾嘴角,“众阿哥之中,皇阿玛最重视的就是您,相信不会有那样的一天。” “这么说不怕让其他兄弟听见?” “……相信不止臣弟这么想,其他兄弟也是一样。” 这是事实。 太子是孝诚皇后留下的种,他是康熙一手养大的,亲力亲为,若是不犯大错,这么等下去皇位铁定是他的,虽然父子感情已经不如幼时那般纯粹,总要高过别人。 不是康熙变得快,是太子等不了,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孤还有事,四弟回去吧,户部也不闲。”胤礽这么说,老四果然就退下了,裂痕就是在这一天正是产生的,从太子府上出来,四爷就亲自去了天师府,他并没有说废话,直接问,这一年朝中可有动乱。 “有,但不足为虑。”贾赦用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说,“在下没看走眼的话,四爷站在岔路口上,您刚做了重要的抉择。” 胤禛点头,没错。 “不问选择是否正确?”正常人不都会如此?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坚持内心的道义,不问对错,走下去总是有路的。”……呵呵,四爷您真的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影响了?做阿哥的说什么道义!! 贾赦想了想说,“您好些时候没过来,既然走这一趟,也不好白来,我给您起个平安卦。”他这么说胤禛倒是没拒绝,比起朝堂局势以及太子的动作,府中家眷的安全更值得操心。以皇阿玛对紫禁城的掌控力,太子要逼宫是不可能的,除此之外,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有反应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了对福晋或者弘晖出手。 四爷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子嗣本就艰难,如今又是弘晖的危险期,贾恩候说了,两三年之内他还会遇到一次劫难,这同太子发动的时间正好吻合,让人很难不多想。四爷重情义,却不是离了女人就活不了的那种,后院里死两个他倒是能接受,那绝对不能是福晋和弘晖。 他就看着贾赦起卦,很快,铜钱撒开,胤禛看不懂是怎么回事,贾赦嘆口气说:“四爷您身康体健无大碍,来年二月、六月、十一月弘晖阿哥有危险,能过去的话问题就不大;至于后院妇人,有白事,您做好心理准备。” …… 这就是相当倒霉了。 胤禛知道贾赦其人,至少在自个儿跟前他不会拐弯抹角,能说的都说了,余下的无论是没算出或者是不想说,反正你就是问不出。他的确财迷,至多会说“你给我多少银子,我就把事情说清楚”、“你给我多少银子,我就帮你度了这一劫”,要是没提这事,那就甭问了。 关系到这份上,就不是每次算命都说钱,相互往来,维持交情是很重要的,就好像每次过节四爷府上都会送东西过来,贾赦也时不时会友情回馈,譬如此番。 “起卦只能测吉凶,更具体的不好说,来年的事这会儿也不好看面相,您就不要思虑太多,到时候我再帮您看看,虽说有兇险,总归是能过去的。” “比起这个,我倒想送个别的消息给您。” 胤禛挑眉:“你说。” “关于您如今的麻烦与困惑,这背后是有内涵的,头年三月我与万岁爷头回见面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传出去了。”贾赦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即便是到了天人合一之境,他猜想那时候是进入到顿悟的状态之中。无论是什么,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泄露出去铁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贾赦不知道,胤禛能不知道? 听到那番话的只有寥寥数人,还都是兄弟,泄露的话就耐人寻味了。 想挑起皇阿玛和太子、自己和太子之间矛盾的是谁? 为什么这样做? 胤禛不喜欢不定因素,他回去就找人查了,一时间拿不出结果,只知道太子的确听说了皇阿玛的批命,所以才会来试探自己。同胤禛相比,贾赦也没好到哪儿去,七夕之后,陆陆续续的就开始有人上门来说亲,不是为贾琏,而是为他这个四十来岁的糙汉子来的。 呵呵。 对象各式各样,有漂亮寡妇,有高门庶女,还有过了最佳婚配年纪基本宣告嫁不出去的嫡女……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对方提不出。唯一庆幸的是,上门的不是媒婆,而是各式各样同贾家同天师府有关系的熟人,都是来探口风的。
第306页 打了一圈太极之后,别的没说好,关于邢氏的死,他倒是有了重要线索。 在沉寂了一年之后,对方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119章 头年六月邢夫人死之后,天师府就全面进入孝期,除了奴才们不可避免的要进出府邸,主子们全都沉寂下来,包括风头正劲的贾恩候以及逐渐洗白自己,在京城里树立起不错形象的贾琏。月盈必亏,物极必反,贾赦倒是想的通透,他琢磨着即便没遇上这事,自个儿也得沉寂些时候,自君子别院开张,他就没低调过,半年多时间都出在风浪中心,两起一伏,日子过得太惊天动地。 换了旁人恐怕想着,趁热打铁将自个儿的身份抬起来,成为高不可攀人人见了都要跪舔的人物,贾赦也想,不过和名声相比,他更爱钱,和钱相比,他更惜命。 玄门高人了不起? 就算能窥天道能见人心……总归看不清自己,再者,门派四十九条规矩很大程度的限制了弟子行为,要是对方泯灭人性残害天下苍生他可以出手,对方咄咄逼人要伤他也能反抗……若学嘉靖朝东西两厂,在丹符宗奸人的指示下以百姓做人质威胁他呢?又当如何? 贾赦并不是多高尚正直的人,他却有自己的行事原则。前进的势头太勐招人红眼不说,也容易走不稳,无论做什么根基都是很重要的。休息这一年他也并非一无所成,将玄门经典又翻了一遍对许多问题有了新的见解,心里头也通透不少,从天一派抢来的爱徒也很合心意,半年时间他已经入门,对面相有不少心得体悟了。 贾赦自认为没亏待邢夫人,没和她做点什么那是不想给原主戴绿帽,他又是道修,修身养性的典籍看多了整个人都变得清心寡欲起来。已经白得了个乖儿子,就不要再糟蹋人家婆娘了。除了没同邢夫人睡觉之外,别的他都考虑到了,需要带夫人的场合没将她落下,就算邢氏的出身根本配不上那些高端大气的场合,内宅的事,除了大笔开销以及风水搭配之外,也都是她在管,让儿媳妇王熙凤帮衬是因为邢氏那性格,没人看着恐怕要做错事。 …… 从各个方面看来,他都没有对不起这个半路接手的婆娘。 除了邢氏的死。 是命中注定没错。 却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他当初只是尽可能让邢氏风光下葬,并没有立刻为她报仇。 其实是有原因的,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把握测算出到底是谁对倒霉婆娘下手,毕竟是天师府的人,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妻……同邢氏相关的许多事,对贾赦而言是迷雾重重,看不清楚。他当初是想过的,若在过府来看邢氏最后一眼的这些人之中发现了兇手,他就把人揪出来,可惜造化弄人,灵堂摆了七日,三亲六戚能扯上关系的几乎都来了,面露凶光血案缠身的还真没有。 玄门大师从许多层面上说的确是叼,也并非手可通天。 至少贾赦就没能主动把这个人揪出来,直到一年的孝期过去之后,真相才浮出水面。 动手之人来头还真不小,是高门大户,按理说同邢氏不该有仇怨,却不知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事。确定了身份之后,贾赦就仔细反省过,是不是自己做事过于张狂得罪了他们,报復到邢氏身上,这个猜测在他心里头盘旋了两天,因为始终不能确定,贾赦求助了九爷。 都说天师府贾恩候同四阿哥、九阿哥关系都好。 实际上,胤禟那边要更好些。 这从日常往来就能看出。 在四阿哥胤禛那边,贾赦也是有原则有气度的,他并没有给玄门丢脸,不过……隐隐却有讨好的意思,让他摸着良心说,若非参悟了天道,看到一些大清朝的未来,明白四爷是紫气最盛者,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比太子胤礽还要高……他压根不会同胤禛往来。 对方太嫉恶如仇冷酷无情。 三观都不和怎么做朋友? 迟早闹翻的节奏。 九阿哥胤禟才是同好,他有钱,他极具生意头脑,他对部分人大房的同时在外面也是个死抠门。这样的个性简直不能更合贾赦的胃口,别看胤禟在京城里风评不好,都说他阴狠毒辣,不可交心,实际并非如此。 胤禟是个极端之人,能相处的就觉得这人不错,对朋友爽快,不斤斤计较,一旦取得信任他就不会随意怀疑你,能够为兄弟插刀。 他当初为何要去做商人? 同传教士交好,受他们影响是一回事。 还有就是为老八老十和自家额娘打算。 甭管是在后宫或者阿哥所都不是简单的地方,要想混得好,得到皇阿玛的肯定与宠爱是其一,还得上下打点笼络人心。 都瞧不起商人,毕竟嘛,士农工商,商在最末。 只有真正穷过的人才明白没钱是个什么滋味,胤禟看得通透,无论是出身、喜好或者个性,他都不适合做皇帝,争那个位置危险太大不说,其实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让他每天对着奏摺对着大臣们那一张张各怀鬼胎的脸,日子简直不用过了,太辛苦。 作为不想当皇帝的阿哥,他得向兄弟们表明心迹。 扯着嗓子到处说是没有用的。 你说你对那位置不感兴趣……扯淡吧。 胤禟就想了个绝招,用嘴说不靠谱,他就做点什么让心眼多的兄弟们相信,然后他就当了商人。这条路选得好啊,不用半句废话,上至后宫妃嫔朝廷大臣,下至黎民百姓,全都将九阿哥胤禟从夺嫡的名单里头划了出去,除非皇子死绝了康熙没得选,否则绝对轮不到胤禟。
第307页 九爷是一箭双鵰。 不仅明哲保身,而且还走上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从那以后,他就不知道缺钱为何物,银票一叠一叠的往翊坤宫送,宜妃起初还心塞,膝下俩儿子,老五自幼养在太后跟前,同她虽有母子之情,总是克制些,并不十分亲昵。胤禟是郭络罗氏的心肝,他做了商人不要紧,不掺和夺嫡之争不要紧,宜妃听不得旁人说老九闲话。 说他自甘堕落,说他脑残,说他纯属找死。 听到这些话感觉就像是拿匕首在戳心窝子。 宜妃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尤其康熙的态度,那时他们父子只要一见面准是硝烟战火,当然,这是康熙单方面的,他指着老九的鼻子骂,气急了还能抬出爱新觉罗家的老祖宗,将歷史往前数上几代。 女人嘛,都是那样,容易被别人的话左右,想得多。郭络罗氏是什么时候想通的呢?大约在胤禟做了商人之后一年,他拿回来的票子越来越多,日子过得越发滋润,每次到翊坤宫来都心情愉悦,日子过得倍儿好。 罢了,这样也好。 虽然被别人当做是笑话,胤禟过得好,她这为娘的心里也痛快。 郭络罗家的女人就是这样,爱憎分明,拿得起放得下。 从想通的那天起,宜妃就在康熙跟前帮胤禟说话,枕边风是有用的,虽然康熙一直没松口,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见到老九也不再指着鼻子骂,至多只是哼一声。 胤禟不是没有志向,他是想法有点非主流。 不爱权力爱金钱,这在皇家真不多见。 他也不是不可交心的蛇蝎之人,而是心里有条界限,将一切区分得太清楚。 谁是自己人,谁是外人。 对谁用怎样的态度。 贾赦喜欢同九爷来往,钱是一回事,追求是一回事,再有就是这人的个性合他胃口。这一回,他依然没去找胤禛,而是将事情同老九说了说。作为玄门中人,贾赦在许多方面都超越常人,除了情爱、欲望。 他不明白,九爷能不明白? 胤禟连调查也没有,嘆口气说:“爷一直没把这事说出来,若真是你说的那样,邢夫人是被那家子害死的,我心里就有数了,伏笔应该是头年五月皇阿玛生辰的时候就埋下了。” “……”贾赦皱了皱眉,还是不明白。 甭管是平安卦或者铜龙,与邢氏的死能扯上什么干系? 她当初也没做啥出格的事,没给自己丢脸。 瞧贾赦这样,胤禟就知道,他的羞耻点与普通人不同。 当初人人都觉得邢氏配不上贾恩候,觉得那妇人大大的折了天师的面子,他本人压根没感觉,这么个超然世外的高人,想不通也是正常的。“尊夫人是满头金闪闪进宫,你可记得?” 有这回事,“那又如何?” “他们都觉得那妇人俗不可耐配不上体面尊贵的你。” 这是幻觉吧,体面,尊贵……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贾赦还没回过神来,胤禟又说:“正好,做天师夫人又是个待遇极好的事,许多人眼红,她们就盼着现任快点去死,并且积极主动的为她创造蹬腿见阎王的机会。” o(╯□╰)o 真相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残酷。 贾赦觉得他有点小花不了。 他的人格魅力竟然已经迷倒那么多丧偶或者待嫁的女子? 这也是甜蜜的烦恼。 ☆、第120章 怪才都这样,在专业领域那是翻越不过的高山,人情世故大多把握不好,除了抠门之外,贾赦还是很会做人的,至少他知道要维持关系须得给对方一些好处,还得经常走动……友谊这个层面他不是白纸,看四爷就知道,既不是土豪,个性又不好,贾赦还能同他交好,很大程度上是刻意为之,当然胤禛的确有人格魅力,他是皇子之中少有的身正之人。 对贾赦而言,很多时候不是懂不懂,而是要不要去做。 他若肯费心思,再古怪的人也能对症下药去讨好……实际上,在日常生活里头贾赦是朝着反面在走,非但不讨好,还懒得装模作样,说话做事直得惊人。 老实人大多遭嫉恨,因为实话最伤人。 贾赦擅长的东西很多,这里头绝对不包括男女之情,加上他审美和价值观同俗世之人也有差异,胤禟说的那些他压根没察觉到。 官太太们都对邢氏羡慕嫉妒恨?因为她以寒微的出身占了天师夫人的位置。 这个位置很值钱? 在贾赦看来,做他婆娘投入高风险大得到的还少。摸着良心说,他虽然尽可能的不干预后院之事,给邢氏足够的体面,这都是虚的,贾赦心里有个排名。玄门是最重要的,其次是道义,是他自身,是便宜儿子贾琏……都说孝顺儿女不如无义夫妻,婆娘才是陪你走这一辈子的人,实在的说,邢氏在他这儿根本不算什么。 说得更现实一点,贾赦将贾琏当做白捡来的儿子,却没把邢氏当成白得的夫人。他将这段“夫妻关系”看作是託管,原主死得早,他既然借了人家身体,总要好生照顾对方家人直到他们在地下团聚。 九阿哥说完,贾赦沉默了老长时间。 羡慕嫉妒恨这样的情绪是凡人都有的,再正常不过,看到人家过得好心里头总会有点幻想有点不是滋味,人嘛……天生就是这样。为这种情绪犯下命案就不是那么惺忪平常了。
第308页 因为邢氏出身寒微说话做事都小家子气不上檯面,所以就该死? 因为邢氏死了,所以他就要再续弦? 因为要续弦,所以就要找高门大户出身体面尊贵的太太? …… 这是哪家的规矩? 贾赦的确嫌弃邢夫人,却不是因为对方眼皮浅,老做蠢事,变着花样丢人,而是嫌弃她命格不好,便宜婆娘不旺夫不旺子就算了,搞不好还会拖累他,毕竟是玄门中人,做的就是窥天道测人运的事,在某些方面贾赦有偏执。 长得好不好不打紧。 会不会打扮那也是空谈。 命格才是最重要的,再不济也得无灾无克,有点追求的话找个财运旺的,再好点那就旺夫旺子福禄俱全。 这一切还是有前提的,至少他得有续弦的心思,显然,贾赦并没有。多个婆娘多桩麻烦事,原主都年逾四十,死了两任夫人,还折腾个什么劲? 把事情说清楚,贾赦又和胤禟聊了几句别的,然后就散了。既然无仇无怨对方主动造下这样的孽,讨回来是应该的,贾赦盘算着至少将真相揭发出去,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对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他就管不了了,毕竟这事还牵扯到报应一说,邢夫人是上辈子造孽,今生命格兇险,劫难不少,这回是人祸,即便能躲过,也会有别的等她。 这事天道索命,只是借了他人之手而已。 牵扯到报应轮迴,作为玄门中人,贾赦就不好插手了。 他想了想,将真相写在纸上,装进信封里头,滴上蜡,一式两份交到小徒弟衍生手里。其中之一给顺天府,之二给御史台。贾赦倒是没落自个儿的名,他以“知情人士”自称,在信中提到,事情是哪家的犯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又隐晦的点出贤圣天师贾恩候多大的本事,你们若不主动将这事给办了,把真相查出来,等他过问起来,恐怕不好交代。不要怀疑他辨认兇手的能力,福瑞楼测字抓逃犯,天师府门前看相道天机……这两回都没说错一句,准确极了。 “知情人士”这么说,顺天府尹还真的信,不仅如此,他很自觉的就想多了。本来嘛,当官的都是居安思危,不防着点早被同僚捅了刀子。看了书信内容,他立刻将余下的三大名捕召集过来说了这事,虽然是一年前的旧案,线索不好查,就算再困难也要尽快挖出真相。 贾天师这么敬重他夫人,人若真是让人害死的,事情就严重了。 就算搁置了这么长时间,案子迟早要被翻出来。 三位捕头都是天一派的假货,他们隐晦说,算命之人不自算,邢氏是贾天师的夫人,夫妻一体,他就算本事通天也不可能看出其中猫腻,这事就别管了。他们倒不是单纯的怕麻烦,不想折腾,而是想着贾赦那样的高人,能把个俗气妇人看在眼里? 且不说他能不能测算同自家婆娘相关的事。 那么个女人,死了就死了呗。 玄门中人生死看淡。 他们一开口就挨了训,顺天府尹在几个捕头跟前还是有权威的,他说得这么严重却被人轻飘飘挡回来,面子往哪儿搁? 什么算命之人不自算? 这是在讽刺他没常识? 人,尤其是男人,都是有气性的,顺天府尹火气就上来了,他一拍书案,怒道:“听你们的还是听本大人的?!!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贾恩候是万岁爷册封的天师,和普通的算命人能是一个样?你们当我傻?” …… 行! 不废话了,去就去! 既然到了凡尘俗世来,总要懂规矩。 把道宗那套搬过来是行不通的。 事实证明,顺天府尹命的确好,他这个决定虽然有胆小以及拍贾赦马屁之嫌。一天之后,御史台就提出天师夫人邢氏是被害的,动手的极有可能是某位大人,同时,他们向万岁爷呈上了那份秘密递到御史台的书信,上面提到了许多可疑的内容。 御史台的抛出个饵料,康熙还在看书信,胤禟也站出来说:“儿子同贾天师素有往来,这个不是秘密,前阵子的确听他说过一些可疑的话,说他夫人是犯小人犯女子,是被奸人所害,若不能找出真兇,他不会考虑续弦之事。” 这是九爷胡编的,贾赦根本不懂男女之爱,他从没想过邢夫人死了还要再讨个婆娘。这一点胤禟看出来了,他这么说是为了给那些觊觎天师夫人位置的以压力,发动更多的人挖出真相,这应该也是贾恩候所希望的事。 做朋友嘛,就要互相帮助。 至于查明真相之后贾赦如何圆场,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就算真的到了必须要做决定的时候,不是还有皇阿玛?以他的个性,不会看着天师府同朝中重臣结盟,虽然贾赦是个清正之人,只捞钱不站队,做皇帝的总得有警觉心有防范意识,贾赦现在是这样,难保以后不会变,人性是最难掌控的东西。 胤禟这么说,大臣们果然就打鸡血了,他们相继站出来表态,说什么贤圣天师这样的大能者,对朝廷对百姓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咱们不能让这样的人才寒心。他本人早就知道夫人死于非命,为何不说?不就是怕影响朝廷团结带来不利后果,这样高义之人,不当亏待。 大傢伙儿心里都明白,能够把事情做得这么周全,如今才闹开,铁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也顾不得了,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个都底气十足的说大空话,一边吹捧贾恩候,一边给康熙施压。
第309页 都说了他夫人是枉死,查不出兇手直接没脸续弦。 君子一诺千金。 贾恩候什么人物,他说了这样的话,还被九爷当朝点破,会自打脸?要想将自家姑娘推销出去就只能帮着将兇手揪出来了。 阿弥陀佛,真是对不起。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按理说,在这个领域,顺天府和大理寺才是权威,不过,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康熙心里头有数,这事老九掺和进来就说明,贾赦在其中扮演了角色,很有可能这封信就是出自他本人之手。贾赦此人看似不羁,实际想事情是很周全的,看看被点名的这人就知道。 大臣们不清楚,看过这封信的却清楚得很。 知情人士都不客气的将大臣的名字写出来了。 康熙给御史台的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闭嘴。 然后将事情交给顺天府和大理寺合办,顺天府尹相当洋气的说自己已经察觉到事有蹊跷,早先就派三大名捕查案去了,这当下,他是受了赞许,殊不知却和某些大人结了仇。 首先是犯下兇案那一家子。 然后就是与他同一阵营的知情者。 当初没想到会有今天,做得其实并不干净,外人不知道,却让相熟之人拿了不少把柄。 康熙想多了。 满朝文武都想多了。 没犯案的等着真兇被揪出来。 动手的那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连夜想对策将所有痕迹清除干净还是没用,那么多人同时关注一件事,可疑之人的名单很快就拿出来,三天之内,真相浮出水面。 ☆、第121章 那人到底是被揪出来了,身份的确的确颇高,正是礼部尚书家。席尔达是头年才坐上这个位置他迫不及待的想稳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这才在得知自家福晋想法之后入了伙,他那太太出身的确好,只凭她的本事想无声无息的弄死邢夫人也不容易,没几分谋略想对天师府动手,简直痴人说梦。席尔达想了个好办法,他找人将毒痂粉不动声色的撒到邢家人身上,那日,邢氏同娘家人见面,将自己从天师府抠出来的银钱递迴去,这就坏了。 本来,天师府的当家太太,用膳之前是要净手的,用热水洗一洗也剩不了什么,再者说还有筷子在中间,要将毛病吃进肚子里也不容易。席尔达敢对邢氏动手就是吃准了她跑不掉,他派人在天师府周围蹲点,观察了很长时间,捕捉到一些细节。靠着能干的夫君,邢夫人有挤身贵妇圈的趋势,求着人牵线搭桥想攀附她的也不少。 官家的宁可找琏二奶奶王熙凤也不会将心思动到邢夫人身上。好歹那位得八福晋青眼,说是像极了郭络罗家的姑奶奶,尤其与宫里的宜妃娘娘有五成相似。 同王熙凤往来的出身普遍贵重,她因为个性爽直,尤其同满洲贵女聊得来,因为想攀上天师府,对方也不计较她们汉人的身份,你有心我有意,双方一拍即合。王熙凤快速融入到京城贵妇圈,名声稳稳盖过天师府当家太太邢氏,平衡一旦被打破,逐渐衰弱的一方就会想做点什么来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 邢夫人扩大了交际圈,她勾搭不上京城里一流贵妇,那就同二流三流以及商家太太往来。从她开始频繁出入天师府,席尔达的人就一直盯着他,想要找出一个不动声色就能搞死她的办法。 当你花了全部的心思在一件事上,成功是迟早的事。 席尔达的人用了大半个月时间找出了她足以害死自己的习惯,邢夫人如今是体面风光,不过,出身是改不了的,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改不了的。平时倒还端正,一旦遇上问题需要考虑,她偶尔会将右手食指放在唇上,这是习惯动作,源自于小时候,很多人在想事的时候喜欢啃手指甲,或者吮手指头,大多数人能强制性改过来,也有那么一些会留下后遗症,譬如邢夫人,她在遇到难题的时候会有这样动作,只是放在唇边,不会啃咬,这把年纪啃手指甲也忒丢人。 先是将毒痂粉撒到邢家人身上,对方是低门矮户,贾赦红透半边天倒是让他们沾了些光,却也算不得高门富户,邢氏都没混进真正的上流贵妇圈,她娘家的也就是小打小闹忽悠中低层百姓而已。 正是因为出身低,他们越发积极进取,希望借东风迎头直上,每天在外头的时间多了,让他沾点不干净的东西再容易不过,给席尔达做事那人小心的很,找出邢夫人这个可以利用的习惯之后,他还观察了邢家人,挑了个喜洁净绝不可能将不干净的东西往嘴边凑的,确保不会因为牵连无辜而暴露作案手段。 得知邢夫人递信回去,约家里人碰头,他就动手了,正好,被他看中可以做载体的人同邢氏颇为亲近,一回不成,两回,三回,到底是将毒痂粉传了过去。 确保邢氏蹭上之后,就有人在她轿子经过的时候抛出两条轰动消息。 说什么贾赦同哪哪哪家往来,像是要休了如今这个出身卑贱又不会下蛋的婆娘,接新人进府,又说王熙凤如何如何……邢夫人能想到这是针对她展开的阴谋? 她要是有这脑子就不会走到哪儿都被人压制了。 这些问题盘旋在她心中,久久不散,然后她毛病就犯了。 一切就按照席尔达的计划走。当天,病毒入体,入了夜之后就起反应,瞧着像是见风的病症,实际只是表现相似而已,过了那晚,太医上门也束手无策。
第310页 席尔达能坐上礼部尚书之位,心不狠手不毒那是不可能的,他风行的就是不出手便罢,一旦行动必须一击致命,要是让对方缓过来,再想成事就难了。正是因为这样的理念支撑,他们一开始就准备了几乎不可能救回的怪毒。 邢夫人就是这样去的。 案子是大理寺破的,倒不是说他们比顺天府三大名捕勐多少,关键在于这些人下得去手。按照圣旨,调查由两方合作进行,顺天府那边顾惜道义透露了一些信息出去,他们以为这么丁点线索对方不可能查出什么来,谁知就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大理寺派了王牌出手,顺藤摸瓜找到了关键人物,一番严刑拷打对方就稳不住了。 在忠义和妻儿性命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真相就披露出来。 既然选择背主,说多说少都是一样,那人也狠,把事情往严重了说,将一顶顶的帽子朝席尔达头上扣,就盼着借贤圣天师贾恩候的力把礼部尚书席尔达搞死,最好翻不了身。若是席尔达喘过气来,他作为背叛者,立刻就要把命交代出去。 真相是彻彻底底被揭发,那人还提供了证据,男人嘛,做事总要留后手,以防万一。大理寺卿半点没耽搁,立刻写摺子递进宫去,生怕被顺天府抢先。 第三天傍晚,康熙就在御案上看到那封奏摺,从犯案的动机到准备到过程甚至他们取得的证据,全都记录在案,一遍看下来就明白了,康熙嘆口气,果然是席尔达。 事实上,从御史台递上来那封信里头他就已经得知这事,当时存着一点怀疑,席尔达是个会做事的,在朝堂上属中庸一派,没有明确站队,做人也不高调。会咬人的狗不叫,他这一刀子捅得真狠。 康熙让李德全传达了自己的意思,暂时不要将事情捅开,让大理寺稳住,他又让胤禟走了趟天师府,套贾恩候的话。 胤禟翘着腿像大爷一样坐在厅内,他端起茶碗喝一口,就说:“皇阿玛使唤我来的,问你要句话,你想让兇手如何?”贾赦掐指一算,心里就有数了,作为皇帝,康熙不愿意曝光出来的真相太过轰动引起朝廷动盪,就算要处理也得过了这个节骨眼,秘密的动手,事实上,康熙并不愿意因为这个事情撸掉席尔达。 你且想想,灭了他一个,还会有别人补上来,与其提拔一个摸不清心思的,不如还是用他,至少康熙已经知道席尔达是个有野心的,他不简单。 皇帝的想法与普通人是不同的。 有句话叫水至清则无鱼。 甭管怎样的太平盛世,朝中大臣也不是各个清正廉洁,一心为百姓半点不利己的人基本没有,关键是看你为自身谋利的程度,你做事的原则。对皇帝而言,他不怕你贪污,贪点小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要是做得太过火,那就直接撸掉你官职抄了你的家,金银一样要回到国库里来。 孙猴子本事再大能逃得过如来佛的手心? 康熙就是这么想的。 他用人第一看能力。 席尔达有野心下得去狠手这没关系,既然已经知道了,以后多加防备就是,他的能力还是可以用的。 贾赦没想到这么多,他却明白,帝王的想法与普通人不同。 他更知道,若自己说了要席尔达偿命,对方铁定没有好下场,同时,天师府也会被康熙忌惮。当皇帝的不会喜欢旁人对他指手画脚,你想干预朝事?就只能是那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表露出野心和强势,他能容你? “我乃方外之人,不当插手朝中事,此番也只求个明白,希望夫人能走得心安……人都死了,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怎么处置全听万岁爷的。”这话半真半假,贾赦的确没有过问结果的意思,理由有出入罢了。胤禟心知他这话不真,不过,听着很过得去,也符合他玄门高人的身份,倒是足够煳弄对他不够了解的人。 他果然将原话传了回去,康熙沉默了一阵子人,然后就下了圣旨,将罪过全部推倒席尔达那福晋身上,由她顶罪名,将礼部尚书的野心说成是妇人的恶毒心思,事情就了结了。 虽然人人都猜到真相不是这么简单,他们更清楚,万岁爷的心意是超越一切的存在。别说尚书夫人的确有插手,就算没有,要给她扣帽子也不用问为什么,敢质疑皇帝的话,活够了吧。 一命换一命,这冤孽勉强算填上了,贾赦不再管这事,他琢磨着将针对科考学子的计划提上日程,就接到宁荣街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说是老太太相请。 史太君找贾赦为的就是续弦的事,倒不是想逼他接哪家姑娘进门,而是想问问贾赦到底是啥意思,这些天京城里各种说法都有。什么贾天师承诺在揪出害死邢夫人真兇之后就要再续弦,又有人说他看中了某某家的寡妇……这就算了,还有越来越多的官商家太太到她这里来走动攀关系。 ☆、第122章 王善宝过来传话的时候贾琏正巧也在,听说老太太派人来请他就皱起眉,“恐怕又是二房的作怪,祖母年纪大了,这些年脑子越发不灵光,父亲您看是不是派人回绝了去。” 贾琏同史太君素来不亲,从前父亲甩手不管事,自己只能依靠凤姐儿同二房太太王氏这层关系,在老太太跟前也笑呵呵说话,分量却不重,同宝玉相比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后来父亲本事了,他们在京城里声名鹊起,连带着在荣府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这段幸福时光太短暂,没过几天就闹出个茅山道士,也就是那回,贾琏对荣国府那一众亲戚彻底死了心。
第311页 父亲是万岁爷册封的贤圣天师,这没错。 在老太太心中却远不如做从六品工部员外郎的二叔。 京城各路豪贵都要客气称自己一声琏二爷。 在贾家二房的宝玉才是心肝。 差距是天然的,做再多也不能弥补。如今天师府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便是如此,贾琏也做不到毫不膈应的敞开胸怀接纳宁荣街那一票人。 他会说这样的话也在情理之中,别看贾琏是个八面玲珑的商人性子,心里却不是没想法,只是轻易不说罢了,老太太上门来他们得笑脸相迎,长辈嘛,晾在那里想什么话。派人来传话要不要听就得看自个儿的心情了。 谁知道他们又在算计什么。 过去禁受的苦难让他养成了多疑的性格,听完王善宝的话,贾琏直觉这就是鸿门宴。 同儿子相比,贾赦就要随性得多,他早先就看出便宜娘已经转了性,就连面相也改了,身上的戾气轻了许多,整个人都润泽起来。想来是这两年经歷太多,她也明白了万事不可强求。 只要不是咄咄逼人命令式的谈话,一切好说。作为玄门传人,又在凡尘俗世摸爬滚打那么久,贾赦通人情晓事故最会东拉西扯四两拨千斤。 贾赦瞅了儿子一眼,“行了,这事琏儿你别管,继续闫笙学拳脚,为父出去一趟。” 贾赦坐轿子出去的,摇晃了好一阵才到贾府门口,他掀开帘子迈出半只脚,就听到赖大的声音:“老太太念叨了老长时间,又派奴才在门口守着,可算把大老爷盼到了。” “府中一切可好?”贾赦几步迈上台阶往里走,边走边问。 “托您的福,都好着。” “母亲身子如何?” “宝二爷和环三爷进宫之后府上冷清了些,老太太还有些不适应。身子骨倒是利索,就是打不起精神,”赖大在荣国府做了多少年的管家,最有眼色,说到这儿话锋一转,“您回来了总能让老太太高兴的。” 贾赦懒得同他废话,点点头,径直往荣僖堂去。 史太君坐在软榻上同大丫鬟鸳鸯说话,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却是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低着头进屋来:“禀老太太,大老爷来了。” 大老爷! 整个贾家能担得起这个称唿的,唯有贾赦而已。 史太君立刻就笑开来,鸳鸯也是机灵的,她转了转眼珠子,然后就掩唇笑道:“多念叨几声总归是有用的,您瞧瞧,人就回来了。” 贾赦正好听到这句,“听赖大说您精神头不好儿子担心了一路,见您笑得这样开怀,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史太君没接这话,她使唤鸳鸯给贾赦上茶,就问:“赦儿近来可好?” “劳母亲挂怀,我一切都好。” 史太君点点头,“邢氏那回子事为娘听说了,做到这份上你已是重情重义,莫再挂怀。这人吶,生老病死是天註定的,便是礼部尚书夫人没害了她总归还有别家,命太薄受不住这样大的福气。” “公道已经还给邢家,逝者已矣,就让她安心去吧,让母亲操心儿子大不孝。” “你看得明白我这老太婆就放心了。” 都是聪明人,不用拐弯抹角,贾赦又问:“母亲遣人给我传话可是遇上了事?” “也是与你相关的,我就问句实在话,可有续弦的想法?有中意之人?” “邢氏方才去了一年,母亲为何有此问?” 史太君这才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自贾赦出了孝,宁荣街就没安静过一天,隔三岔五就有人上门来,同二房两口子走关系的只是小部分,大多数是找她推销家中姑娘来了。京城这么大,甭管是出身贵重的、模样俊俏的、嫡出的、庶出的、嫁过人死了相公的……只要他开口,什么品种都有。摸着良心说,贾代善活着的时候荣国府也没这么热闹过,想嫁进天师府做第二任填房的真是太多太多了。 若是从前,史太君没准会按照自个儿的性子来。 看谁出身最高贵。 看谁能给贾家最多的帮扶。 如今是想明白了,本事再大能大得过赦儿? 若不是有利可图满洲八大姓的贵族能腆着脸贴上来? 你以为做填房太太是什么光鲜事? 想到这点,史太君稳重极了,上门来走关系的她都见,聊天就聊呗,送礼一概不收,遇上含蓄的就装傻,大喇喇推销闺女那就煳弄过去。史太君是侯府小姐出身,做了那么多年的国公夫人,最通人情世故,那些夫人太太在她跟前还真没占到便宜。 史太君的变化贾赦看在眼里,多少也是有触动的,他笑道:“儿子同几位阿哥走得颇近,同朝臣也有往来,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如何能娶那些世家贵女?母亲您最通透,走到如今这一步,低调才好,追求过多恐遭万岁爷忌惮。” “……说得有理,赦儿你怎么想?” “九爷的原话是,不揪出迫害邢氏的兇手,儿子绝不续弦,可没说揪出那人之后就一定要续弦,那些个夫人太太自愿上门来给您解闷也好,若遇上咄咄逼人的,您大可以直说,而是挂念填房太太邢氏,不愿委屈各家小姐。”说到这里他停了停,“我这岁数,只想看着琏儿成长起来,能独当一面继承家业,哪有闲工夫想那些风月之事。再者说,我拜入玄门参悟天道,如今已算方外之人,不可挂记儿女之情,大丈夫岂能圈在后院这方寸之地?”
第312页 这些话都在史太君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母子俩又聊了几句,贾赦留了几张银票下来就告辞出府。 天师夫人花落谁家这个问题已经是京城最热门,各大酒楼说书的每天都要掰扯几句,还有人偷偷开了盘,将各大家族的名字罗列出来,赌谁能入主天师府,因为牵扯面太广,这项活动都是私下里进行,没人敢摆到檯面上说。整个京城都关注着贾赦的动向,他本人却完全不挂心此事,距离科举考试是越来越近了,这几个月越来越多的读书人蹲在君子别院,他们各怀心思。大多数人心思放得颇正,想同各路学子交流,相互学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有小部分人不为做学问,单纯是来求大老爷给他们看相。 都说贾恩候是玄门高人,神算。 与其悬着心,不如让他算一算,此番是吉是凶,能否高中。若能,你还着急个啥?等着考完放榜就是了;若不能,基本就可以宣告今年没戏了,打道回府吧。 这不是求学的态度,也不是正常的心态,这么想的人却不少。 贾赦的确有藉机刷名气的想法,他却不愿便宜那些心术不正之人,根据王善宝递上来的名单,上面罗列了十来位人品颇好做学问也很刻苦无奈天赋不够的人,贾赦拿着这份名单逐一观察过,确认不是伪装,的确是实心眼良善人,这才根据各自的情况,给他们提了一些相当实用的建议,写在纸上用蜡封好。 从宅邸风水到穿戴配饰甚至读书习惯……他写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不是内行瞧不出个所以然,这些却同各自的生辰八字匹配,乃是量身定制,旁人不可剽窃。 这些书信是王善宝秘密送出的,虽然好奇,他却没敢私拆,在谁跟前动小心眼都好,犯在大老爷手上那是随时都要暴露的节奏,越是知道贾赦的能力,他却不敢逾矩。从荣国府一个不起眼的管事到如今天师府所有奴才的头,沾大老爷的光,他已经熬出来了,如今谁见了他不客气问一声好,这一切来之不易,要珍惜不可贪心才是。 每一封书信都是王善宝亲自递交的,并且说了,这是自家老爷的手笔,让他们回去没人的时候再拆开看,不可声张。接到书信的人都是云里雾里,他们一开始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不过既然是王管事拿来的,那就铁定是贾天师的意思没错,他们原本以为是有事相托,拆开来看上面写的却是各种杂项。 书桌要朝哪个方向,多长,多宽,多高;笔桿子要什么材质;各种器具怎么摆;穿什么衣裳;带荷包、铜钱、或者是金饰玉佩……贾赦写的时候已经考虑了各自的财力,百分百可操作。 几页纸看下来,全是这些内容,并没有多余的话,他们将书信小心收起来,第二日就去探了王善宝的口风,倒没得到太过直白的答覆,只是说贾赦欣赏他们的人品可惜他们天赋不佳有心帮扶。 就算再蠢也该明白了。 他们回去就照着上头写的去做,改好风水越发拼命读书,生怕辜负天师心意,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中,科举考试来了,学子们包袱款款进考场,贾赦在福瑞楼摆了桌子算命猜题。 听手下人通报之后胤禟约上老十就去了福瑞楼。 “贾恩候倒很会找时间炒作,这会儿学子已经进了考场,猜中了也无伤大雅,倒是皇阿玛,恐怕要为来年的殿试伤脑筋了。” “九哥你说啥呢?” “你这蠢人,也不想想,他要是猜得真准,皇阿玛能不挠心?科考成绩怎么排?这些个优秀学子到底是不是凭本事出头的?还是花大价钱从贾恩候那里买了考题。” ……呵呵。 想想的确是事儿啊。 “他倒是胆儿肥,也不怕把皇阿玛逼急了掉脑袋。” “命有四劫那说法你可记得?还没到六十二年,任他怎么折腾也死不了,若是算得不准贾恩候他就是个跳樑小丑,若是算得准,皇阿玛还指着他关键时刻出力。” ☆、第123章 科举考试分三轮:乡试、会试、殿试。八月在贡院进行的是第一轮,正逢金秋桂花香,又被称作秋闱。参加乡试的考生早已入场,持续火爆三个月之后,这日君子别院里头颇为冷淡,贾赦没过去,而是在晌午时分去了福瑞楼,打牙祭去的。 也是赶巧,福瑞楼推出了应时活动,为了庆祝三年一届的科举考试,从八月九日到十五日,酒楼每天玩个花样,写诗,对对联,猜字谜…… 福瑞楼的消费层次高,来这里的不是官家子弟就是富商巨贾,这些人里面有文有武,有凭藉自身能力起家的,也有受祖上荫庇的世家子。会来这里打发时间的人你说学问多好?谈不上,多是附庸风雅之徒,基本就是能做两首情诗打油诗,为了配合他们,九爷在定活动的时候特别选了能炒气氛又能让多数人参与,即便不能参与也能坐在一旁凑热闹的。 胤禟这个决策很对,秋闱第一日,福瑞楼就火爆得很,不少八旗贵族子弟约着过来凑热闹。 贾赦到的时候酒楼里人已经不少了,那掌柜忙得团团转,见门口又来了人,侧身一看,哎哟喂,竟然是这祖宗。 “天师登门,福瑞楼蓬荜生辉啊!” “您快请,楼上坐!” …… 掌柜热情的招唿贾赦,亲自领他上楼。“您看吃点什么?咱们楼里推了几个新菜,可是尝尝?”贾赦倒是喜欢吃,对品质却没有太高的追求,在汴京城里做了好几年算命先生,习惯了市井小民的生活,太精緻的菜餚他反而享受不来,听掌柜这么说撇了撇嘴,要了只烧鹅,又点了一盘切牛肉。
第313页 贤圣天师贾恩候是个怪人,不是一个人这么说,他这样吩咐掌柜的就不再推荐别的,让店小二过来斟茶,自个儿谄媚的鞠了个躬下楼去了。 这日是诗词接力会,要求也简单。第一,做出来的所有诗都得同科举考试相关;第二,有意参加的在进楼的时候就会抽到一个序号,一号起诗,每人一句,按顺序接。 比如: 编号一的客人说:朝为田舍郎, 编号二接:暮登天子堂。 编号三对:将相本无种, 编号四结尾:男儿当自强! 这首便是说金榜题名一步登天的,一首完了五号再起诗,这么循环下去,谁卡壳谁淘汰,留到最后的得神秘大礼一份,说是九爷亲自准备的,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 贾赦是什么身份? 超脱凡尘俗世的玄门高人。 他是被掌柜亲自领进来的,并没有抽牌子,眼看着活动就要开始,斟茶的店小二就把这事同他说了说,问天师要不要凑趣。 “你让我看画符看相倒是可以,写诗就算了,我要是有那本事能混吃混喝埋没才能?早就报效朝廷为万岁爷分忧去了。”贾赦就是太过爽直,他一开口险些把店小二噎着。 “您这样的出身,学问自然是好的,小的明白,都明白……” 那人把话都写在脸上了,他就是想说贾赦太谦虚,才说了半句,就有人插嘴了,正是边上那桌的,一个穿着墨色衣衫风流倜傥的男人。 “你这奴才真不懂规矩,人家没主动拿牌子你还上赶着推销,若是让天师首轮就淘汰,丢了脸算你的?”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懂不懂?”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摆明是说算命的没文化,店小二头上冷汗涔涔,对着那青年腆着脸赔笑说:“公孙大人真会开玩笑,贾老爷是万岁爷册封的贤圣天师,本事大着。” 店小二一个称唿,贾赦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不就是当初捅太子刀的御史大夫公孙闫。 公孙不是京城大姓,这人是凭本事爬上去的,官职不高,得罪人的本事却不小,一张嘴毒得很,被他拿住把柄不死也要褪层皮。按理说,这样一个极品早该被人打击报復弄死了,他却活得潇洒极了,日子过得十分悠哉。 京城里流言蜚语传得多了,对这位极品御史贾赦多少也有些了解,他一看面相,这厮应是言官,出身不是官商之家,而是隐世家族,这恐怕就是满朝文武恨死他却又无可奈何的原因。 有人暗中保护乃其一。 他自身本事大成算多乃其二。 康熙的维护是乃其三。 公孙闫的身份,康熙铁定是知道的,不仅知道并且还默许他胡来,只要有道理有证据,任他闹翻了天也不会怪罪。 贾赦朝隔壁桌一拱手,“早就听闻公孙御史是个妙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到这话对方挑了挑眉,“贾天师莫怨我多嘴就好。” “怪罪倒不至于,本老爷有一点要纠正,万岁爷册封我为贤圣天师,固然不是因为学识,不过,作为上通天下晓地,看相、测字、卜卦、做风水、画符纸无一不通的玄门弟子,即便诗词造诣不高,我总是有办法渡过难关的。” 公孙闫是闲得无聊来瞧热闹,没想到还能遇到让他感兴趣的事,贾恩候倒是很有意思。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同时笑出声来。 “本御史对贾天师真是很有兴趣,不如露一手?” 贾赦也无所谓,他恢復活动之后的确有些过于低调了,除了闹得满城风雨的续弦事件之外,在专业领域还没有作为。都说过犹不及,太高调遭人忌惮的确不好,太低调也会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这也不是贾赦希望达到的效果。 他没有同礼部尚书死磕,任由康熙将罪责推到内宅妇人身上,草草结案,这已经是退了一步,关于续弦一事,借便宜娘之口,意思也传达出去了,夫人邢氏刚走了一年,他心中挂怀,并无迎新人进门之意。贾赦做这个事是合乎自己心意的,更重要的是,给康熙造成了对方让步颇多的感觉。 按照正常逻辑,男子汉大丈夫能吊死在一个不上檯面的女人身上?邢氏小门小户出身,她本身就配不上贾恩候,她的死是顺应民意。 贾赦这样的身份,就算续弦也能娶到八大姓满洲贵女,史太君却放出了那样的话,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让他放心。康熙一想就觉得贾赦还是很上道的,凡事不让他为难,还知道避嫌,不结党营私。 人要是太安分,就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这种形象能让康熙放心,同时也有弊端,太懂事的人都容易被忽视,你做啥人家都觉得理所当然,隔三岔五闹一出也好。 人嘛,太完美反而不真实,让人觉得拿捏不住。 想想猜中考题可能给康熙带来的困扰,贾赦愉快的同意了公孙闫的提议。 福瑞楼头一天的活动就这么被搅黄了。 “用玄门法术来赢诗词接力实在是大材小用,天师同意的话,我们玩点别的。” 贾赦端起茶杯喝一口,等着他往下说。 公孙闫也是个极品,他一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 “既然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咱们也不离题,就来猜本届秋闱的考题如何?”贾赦还没表态,他又补充道,“若是不行天师你就直说,换一样也无伤大雅。”
第314页 ……呵呵。 你丫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不行? 不行还敢称大丈夫? “猜考题的确有难度,不过嘛,恩候愿意一试。” 贾赦话应刚落,吆喝声就在楼上响起,然后快速扩散出去。说什么什么灵从来不打诳语的贾天师同御史大夫公孙闫磕上了,说要猜考题,这倒是新鲜玩法。 “兄弟你说,贾天师中不中?” “看相算命是有迹可循的,好歹能说出个一二三四,考题怎么猜?我觉得这不靠谱。” “嗤……贾恩候什么人?他敢开口就从来不做假的,你不行不代表别人也不行。” “你再说一次?谁不行?” “说一百次也没问题,谁应谁不行!!!” 福瑞楼里吵吵嚷嚷的,话题已经炒起来了,看好的不看好的都有,还有人说指不定贾恩候是提前得到消息,否则敢说这样的大话?这种说法刚提出来就被否决了,从来没听说公孙闫和贾恩候有私交,他俩妥妥的是头一回见面,贾恩候凭啥知道这贱人御史会发难?提出这样难为人的要求。 没有三分三,谁敢上梁山? 过去那么多血淋淋的教训,还学不乖?贾天师那么叼,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各有各的想法,谁也不能轻易被说服,赌盘就开出来了。福瑞楼掌柜是个妙人,他一边派人去给九爷传话,一边鼓动各路土豪下注,诗词接力是玩不下去了,那牌子也是有用的,正好拿来登记,物尽其用嘛。 掌柜的还亲自来找了贾赦,让他别着急,酒楼准备做个宣传预热,顺便把东家请来,这样的盛事怎么能随便呢? 贾赦同胤禟什么交情?这点面子能不给? 他想了想,自己这么卖力白让别人赚钱说不过去,直接开口要分钱也不好意思,稍微琢磨过后他从怀里抽出一叠银票,递给掌柜的,“我买中,你给我把赌票拿上来。” 公孙闫倒不是财迷,不过,这种时候不凑个趣怎么说得过去?他也是同样的排场,看都不看,直接摸出一叠银票来:“既然这样,本御史也凑个去,以实际行动鼓励天师,一定中!” ……日。 掌柜的脸色青青白白,他整个都不好了。 飘飘然走下楼去,清点了银票,让店小二将楼上两位爷的赌票传上去,然后又派了个人将这个情况通报给九爷。作为胤禟的心腹,他能不知道贾赦的本事?以目前的赔率,这么两叠银票下来,庄家还不亏死? 不拉两个冤大头来送钱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第124章 胤禟前脚得到消息说贾赦和公孙闫在自家地盘上起了冲突,他火急火燎的赶去凑热闹,还没到地儿,福瑞楼那边又来了人,那是个平素机灵的店小二,他跪下实实在在给胤禟请了个安,然后才开口:“就贾天师能不能猜中科举考题这事,楼里的客人们起了冲突,说什么的都有谁也不服谁。掌柜想着这是个赚钱的机会,就开了赌盘,请九爷不要怪罪。” 正主还没开口,老十就嘿嘿笑道:“怪罪啥啊,坑的就是那些滚犊子!都有谁下注?出手可爽快?” 过来传话的店小二还没松气,胤禟一巴掌拍在胤俄后脑勺上,“闭嘴吧。” 十阿哥是名动京城的浑人,撇开康熙和他早死的亲娘不说,别的所有人里头,也就老四老九降得住他。说来也奇怪,阿哥之中身份最高的是太子胤礽,最让同辈兄弟害怕的却是胤禛。就算是十阿哥胤俄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看到他那张冷脸便拘谨得很,说不上缘由,就是不敢放肆。 老九老十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胤俄生来莽撞,若不是胤禟护着,指不定要吃多少亏,每回他闯了祸是胤禟帮着想办法,看中了什么物件也是从胤禟这里坑钱,被这祖宗拍一下老十摸了摸后脑勺。 想了想,他还是没忍住,咕哝一声: “我说得不对?难不成九哥你金盆洗手不坑人了?” 听到这话的瞬间,店小二险些跪了。十爷!你是我祖宗!嘴上积德啊!咱福瑞楼上下是看九爷的脸色过日子,这不是坑人么? 胤禟已经习惯这莽夫口无遮拦,他斜着一眼扫过去,“你当事情这么简单?给爷做事的谁不是人精,若真是赚钱的好事,那掌柜也不会火急火燎的使唤人过来报信。你这奴才别耍小心眼,老实说。” 九爷是人精,直觉尤其惊人。生意场上的事,你随便说,他就知道是赢是亏,说得含蓄点,外人说他奸猾,其实是老天爷赏饭吃。人世间就有那么些人,不能说是全才,在某个领域却是天赋异禀,你拼上一辈子还不敌人家先天的水平。在坑钱这个领域,除了遇上贾恩候这个势均力敌的,胤禟是一直在领跑,从未被超越。 听店小二一说,他就觉得不对。 据他所知,起冲突的是贾恩候和御史大夫公孙闫。这两个极品做主角,开赌盘不赔到死就是好的,还想赚钱? 胤禟那眼神太过凌厉,店小二绷不住就把真相抖了。前因后果交代完毕,就发现东家脸全黑,气氛紧绷得很。这店小二虽然油滑,平日里受掌柜的照拂颇多,关键时刻倒没急着撇清自己,而是硬着头皮说:“九爷息怒,福瑞楼做了几年,掌柜的对您忠心耿耿,做事也是尽心尽力,他也是想着机会当前若不把握恐怕一闪即逝,这才做了那样的决定,后来发生的事,实属意外。”
第315页 那掌柜是胤禟一手提拔起来的,有头脑,做帐仔细,也无二心。他在福瑞楼有相当的自主权,事情紧急的话,的确是可以延后通报的,头这几年他还没有过这样重大的决策失误,这回是做贼遇上贼祖宗,阴沟里翻了船。 贾赦就是个死抠门,无论啥事,到他那里都能同金银扯上关系,公孙闫倒是个锦衣玉食的,没听说有敛财的癖好,他却是个轻易拿捏不住性情的极品。这人不像御史台别的那些天天折腾,他平时没什么存在感,早朝也大多是懒洋洋在听,一旦被什么勾起兴趣,或者拿捏住某人的把柄,那就是咬不死你不松口的节奏。公孙闫是个看心情做事的,尤其喜欢有内涵有挑战的事……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当初胤禟才会将太子那些破烂事捅到他那里去。 不用想也知道,公孙闫对贾赦必定是很感兴趣,他十有八九要受那死抠门影响。 在福瑞楼开盘的确能坑到不少八旗子弟,一旦那两个变态掺和进来,那就是庄家亏到死,事实证明……他们的确这么干了。票都发出去,胤禟不能取消赌盘,那就只能想别的法子把亏出去的钱捞回来。 他吩咐贴身太监亲自去,通知京城里那些既有钱又和贾赦有过节,两看生厌的土豪,盛情邀请他们去观摩这场盛事,尤其是三阿哥胤祉,又让店小二立刻赶回福瑞楼,叮嘱他们等这些人到了立刻就把气氛吵起来,硝烟战火不能少,最好让他们同贾赦起口角,快些下注。 这些人一来,跟着他们讨饭吃的狗腿子还能少了?由他们把亏空这笔拉起来,瞧着差不多了立刻封盘,然后再去请别的阿哥。 ……店小二听得热血沸腾,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东家就是东家!陷入困局都能挽救回来,脑子这样好使,他不发财谁发财? 九阿哥府这边两方人马在紧急运作,福瑞楼里,气氛持续高涨,掌柜的得到回覆这才放下心,走错一步断不可再错第二步,他立刻通知楼里的贵人们,东家发话,他要亲自过来观摩,活动要稍微延后。 当朝九阿哥的面子能不给? 等就等呗,话题就在这里,他们有的聊。 楼下多商贾,还有些级别稍低的贵族子弟,楼上的分量就重了,他们是相当耐得住,就像看这场能闹到什么地步。 贾恩候猜得中才好。 就是不知道万岁爷得知此事会是怎样的反应。科举考试的题目这么容易就被人捅出来,以后怎么选拔人才?想金榜题名,给贾天师送钱岂不是更快? 大老爷一路走来太过顺风顺水,偶尔遇上个找麻烦的也能漂亮回击,轻松解决,他俨然有神化的趋势,闹出这样的事,却看他如何应对。楼上大多数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公孙闫听到那些窃窃私语声,他笑得分外荡漾:“你可听到他们说的?” 贾赦点头:“听到了。” “怎么,竟不担心?” “易地而处,公孙大人可会顾虑?” 这问题暗示性太强,公孙闫就明白他的身份是被人看破了。身为隐世家族子弟,还是很受重视的核心子弟,他自是不担心的。 他都能随性而为,贾赦还能有什么顾忌? 话题就到此为止,两人默契的聊起别的,公孙闫笑道:“在做生意这一行,放眼京城,九爷若排第二,恐怕无人敢称第一。被逼到这份上还能立刻想出法子扭转格局,他也是能人……我听说贤圣天师同当朝九阿哥交好,怎么下得去手捅这样的刀子?” “捞钱自然是各凭本事,公孙大人没听说过劫富济贫?九爷那么有钱,散点财出来全当做好事。”人的潜能都是逼出来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自个儿这边亏了,他不就找了别人拿回来,胤禟这种极品,轻易逼不死的。 …… 三阿哥胤祉比不上太子有地位,比不上大阿哥势力稳固,甚至比不上借着改玉牒新崛起的四阿哥胤禛……即便如此,他依然有不少支持者。得到消息说福瑞楼那边贾恩候和公孙闫死磕,他就屁颠颠过来了,同路的还有三福晋董鄂氏娘家几个兄弟。 他们一进门就听到楼上有人吆喝:“三爷来了,却不知是支持谁的!” 这还用说?自然是公孙闫了! 都说贾恩候是京城新贵,康熙眼中的红人,身为阿哥胤祉没那么肤浅,贾赦分量的确重,公孙闫也不轻,他同皇阿玛之间一直很微妙,这一点从他的经歷就能看出。自从进了御史台,这厮弹劾过的权臣那是真不少,吃亏的总是别人,他每回都能全身而退。 一次两次是运气。 三次四次是实力。 这都多少次了? 上回同太子一党闹成那样也没把自己搭进去,皇阿玛对公孙御史太偏心。 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他俩死磕上,谁能占优真不好说。 三阿哥摸出一叠银票就排在柜檯上,贾恩候能看面相能辨风水是不假,没听说算命的还能猜考题,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胤祉就等着他丢脸,想亲眼看看楼上那两人怎么死磕。 领头的都出手了,跟在他后面的能无动于衷? 三阿哥党所有人鼎力支持公孙闫,一个个还说起好话来,继他们之后,那些同贾赦有过节的也都一掷千金,全都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点着人数差不多,掌柜的就宣布封盘了,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别的阿哥才陆续到堂,上楼去的越来越多,原本火爆的气氛带上了三分压抑。
第316页 太子胤礽是最后来的,听说已经封盘,他还有点遗憾,想着立刻就有热闹看,那股子兴奋劲上来才沖淡了负面情绪,胤礽坐上尊位,身为福瑞楼东家的九爷胤禟说了两句,算命猜题就正式开始了。 ☆、第125章 算命猜题原本只是贾赦和公孙闫之间的玩笑而已,对这事,两人心照不宣,别看公孙闫说得玄乎,一路下来试探夹杂挑衅,实际上从京城那些传言他就能推测出贾赦是个什么人。凡夫俗子认不出,作为隐世家族的少爷他心里多少有数。头几个月京城里涌来一批人都是道门来的,出身都挺高,想来是接到出来打探消息的弟子传回的话这才耐不住派了镇得住场能替门派做决定的高层出来。 玄门的存在,别说道门九派,在能人异士这个圈里都是大名鼎鼎。在绝大多数时候,玄门弟子都是避世而居,他们本事大却不慕权势,天下纷争他们是不管的,只有老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不得解脱的时候,这些人才会站出来,为朝廷指一条明路。 说得洋气一点,这些人是为了匡扶天下正道存在的。有妖星乱世的时候,他们才会活动频频。 玄门是超然的存在。 他们淡薄名利,对许多事都不上心,却依然牢牢坐着道门第一把交椅,难免会遭人眼红,嫉妒是灾难之源,正是因为犯小人,这个门派才会灭在前朝。 说起来,老朱家真没几个精神的皇帝,中后期朝廷一片混乱,宦官专权就算了,到朱厚熜那一朝,皇帝痴迷炼丹之术,一是求长生药,二是求壮阳药,宫里头涌进大批倒是,正经人没几个,全是野心勃勃满心算计的。这些人虽然人品差,毕竟也是道门中人,还是上三流丹符宗长老弟子,长生药没搞出来,他们倒是让狗皇帝爽了两年,成功取得对方信任,请出锦衣卫撸了玄门。 这个血案震惊了许多人,那几个邪门歪道到底是收了教训,玄门有没有倖存者也无人知晓,过去这二百多年没听到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在康熙朝突然冒出个玄门传人,自然会引来多方关注。 道门那边已经来过好几拨人,普通百姓不知道,朝廷官员不知道,公孙闫却多少有感觉,只知道这些人修为都不错,到底是什么来头说不好。乌雅家先前得到了一颗驻颜丹,这是丹符宗长老级别的高人才拿得出的大手笔,这样看来,他们派了重量级的人物来考察贾恩候。 若没个三板斧,能过那一关? 贾赦还能悠哉哉到福瑞楼来吃喝,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要是个借盛名招摇撞骗的无耻之徒,他早给拍死了,压根不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就这些理由,公孙闫觉得贾赦即便不是真的玄门中人,也有真才实学,至少寻常人动不得。 本来是两个极品的另类会晤,却被福瑞楼那能干的掌柜炒成这样,贤圣天师贾恩候要算命猜题这事恐怕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公孙闫瞅了贾赦一眼,见对方没有任何不适,也放了心。 大多数时候他做事都不靠谱,倒也知道分寸二字怎么写。道门九派,尤其上三流,那是隐世家族怎么也得罪不起的。 换了别的玄门道长,被人看猴戏似的评头论足脸色能好看?贾赦也是个奇葩,他没觉得自个儿出身多高贵,也不介意多点麻烦,这些能有金银重要?视金钱如粪土这种精神在他这里完全没得到继承。 “公孙御史在想什么?” 这会儿贵人们在联络感情,顺便商量玩法,算命猜题,总是要先算了才能有个结果。贾赦一边吃一边等顺便还瞅了瞅公孙闫的脸色,他问出这句以后,停顿一会儿,有补充道,“该不会是在质疑我的身份?” 在算命大师面前,这点小心思是捂不住的,公孙闫也没想捂,他就坦白承认了,“倒不是质疑,只是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从前听过不少玄门相关的事,接触了天师之后才觉得出入颇大。” “我猜猜看,你可是听说玄门弟子超然物外不流于凡俗?不贪名逐利,不慕荣华富贵?” …… “这个表情代表我说对了?” 贾赦拿起烧鹅腿颇为优雅的啃了一大口,咀嚼半晌咽下去之后,才说:“你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门派里头多数人的确是那样的,不过总是有些奇葩有些败类有些性子古怪的,道门九派哪个都是一样,底下的弟子还拘谨些,知道谨言慎行,越往上越是无法无天。这话不用我说,你也清楚,老弟你弹劾过那么多权臣还能活得好好的也挺不容易。”虽然御史台是个风骚的地方,里头全是愤青、愤中、愤老……他们总归有顾忌,踩人的时候也是说一半留一半,奔放到公孙闫这种地步的,从来没有。他是后台太硬,隐世家族在道门佛门的高人面前不够看,凡人还是忌惮的。 皇帝手下兵将众多,只要查到据点,要荡平隐世家族的确可行,这么做要付出多少代价没有人知道。 与其撕破脸,不如客气点,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做皇帝的都不喜欢头上悬着剑的感觉。 他们会习惯性的剷除各方威胁,不过,贾赦当初说了句话,很让康熙触动,明朝为何那么快就气数尽了,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逆了天道。 宦官专权令百姓水深火热,宠信道士灭了匡扶正道积善颇多的玄门……这些都是大忌。
第317页 灭玄门会遭报应,灭隐世家族呢? 这种想法一旦探出头就抑制不住,康熙原本是有计划的,想要分化剷除这些威胁到皇权的能人异士。听贾赦一席话,他虽然没放弃做点什么维护爱新觉罗家对天下绝对统治的想法,却没打算用太过血腥残暴的方式。 灭九族屠城之类的做法的确能震慑人心,但凡是做过这事的有几个能得好下场? 公孙闫能活得这么滋润,从某种程度上说还得感谢贾赦。 聪明人聊天是点到为止,公孙闫点了点头,对贾赦的言论表示认可,他说得真是一点也没错,只有庸人才会去遵从繁文缛节,本事越大脾气也越大,这是事实。 “既然九爷还没有拿出最后的方案,我再说几句废话,本老爷不轻易给人算命你是知道的,今日一见,我对公孙大人观感颇好,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我就看了看你的面相,好傢伙,真是不得了,印堂泛赤,露凶色,老弟可得多加小心,保不准就要见血光。” 公孙闫一口酒险些喷出来。 京城里的确有这个说法:贾恩候是千金一算,多少人抱着钱也求不来一句指点。为什么他白得了几句话却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呢? 边上几桌听到这席话的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算命之人说不收你钱的时候,玛丽隔壁那就是危险了,印堂泛赤,见血光?这几句话倒是不收钱,要求他化解还不得拿着银票腆着脸求? 什么观感颇好,如觅知音。 人贱到这份上,也真是够了。 公孙闫放下手中的酒杯,苦笑。 围观群众都在说好话鼓励他,说什么贾天师如此善良,你们如此投缘,铁定会给你指条明路的,又说什么公孙御史是有福之人,怎么会交代在这里呢?至多只是断手断脚,不会掉脑袋的…… 听到这些话,公孙闫就更不好了。 这些权贵子弟还是斟酌之后捡好听的在说,他们心里头的想法那个恶毒,就觉得这是报应!让你丫嘴贱,让你说话没个顾忌,让你得罪那么多人……活该! 贾赦看起来好像是随口说的,实际都是真话,公孙闫心里多少也有数,最近这段他府上的确不安生,见血光不是说他会被康熙怎么着,恐怕是家族那边的事,一个人在京城过了这么久的悠闲日子,终究是到了头。公孙闫没求贾赦指点,他陷入到沉思之中,这时候阿哥们也有决断了,他们派了人将科技第一轮第一场出题那位大儒的儿子找来,让贾赦看他的面相猜考题。 本来,要是写几个字让他测,难度要高得多。 把出题那人的直系近亲找来相面……直接就没了挑战。 当然这个情况别人是不知道的,贾赦也没傻到给他们指明路折腾自己,他装模作样的看了那人好几眼,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方才嘈杂的酒楼这会儿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息在等待,生怕听漏了什么。他们连出大气也不敢,那位被胤禟派人“请”来的少爷也不自在的别开头……贾赦这才颔了颔首。 “我知道了。” “哗——” 方才有多安静,这会儿就有多喧闹。 气氛瞬间点燃,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不相信这么快就有了答案。 “要我说这也太玄,连句话也没说,看几眼就能知道科举考试的题目?这么叼贾家咋没包揽状元?贾政就是个科举考试落了地的,靠着祖上荫庇进官场,这么多年都没有升迁,除了他,在朝廷里头贾家直接没人。” “这么说也在理,不过他是贾恩候啊!从来不打诳语的贤圣天师贾恩候!” …… 的确是。 “说再多都是废话,还是挺正主的。” 所有人都看向贾赦,风暴中心的某人还悠闲的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简单一句话给出答案。 ☆、第126章 “本届秋闱分三场,今日乃是第一,考《四书》《五经》,外加试帖诗一首。我不说太多,只说《易经》。” “忠信所以进德也。” “天施地生,其益无方。” “形而上者谓之道,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 …… 思考的时间太短,他随口点了几句,都很简单,但凡是读书人都耳熟能详,的确是摘自易经。可是易经那么厚一本,他咋就能笃定负责给乡试点题的考官会选这几句? 不说别人,与他颇为相熟的四爷、九爷以及对玄门大能者的本事颇为了解的公孙闫都皱起眉。虽然心有疑虑,他们倒没立刻拆台,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三阿哥胤祉,他听完就笑了。 “开这样的赌盘,老九你也真是太草率,这回三哥要多谢你慷慨。”中与不中赔率都不低,从讨好贾恩候出发,不少贵人都压了中,数额虽然不大,心意总是到了。当然也有人偷偷买了不中,若是殿试倒还好说,题目更开放,猜的是万岁爷的心意,乡试乃科举第一轮,第一场考四书五经,那么丰富的内容谁知道考官会点那几句让他们做策文? 客观的说,贾赦猜中的可能性极低。即便贾天师的威名已经传遍整个京城,甚至有扩散到全国的态势,他们还是觉得看相看风水和猜考题不是一个系统的。
第318页 本以为贾赦会投机取巧,只说一个范围。 比如今次考治国,考举荐贤士之法。 这么说的话中标的概率是很高的,朝廷选拔人才需要的总是那些方面的能力,考题每年在换,却是万变不离其中。 贾赦一开口就堵死了这条路,他让三阿哥这边压不中的心飞扬,也让不少人苦了脸色,九阿哥胤禟整个都不好了。呵呵……要这么搞你丫就早说啊,老子还费心去把老三坑来?这不是坑爹? 胤禟觉得,他和贾赦虽然是好朋友,要昧着良心支持他太难。 聪明人就是容易想太多,同胤禟相比,胤俄就直爽多了,他瞅了老三一眼,说:“结果还没出来,谁能断胜负?三哥你瞎激动个啥?” “……”老三难得好心情,不和蠢货计较,老十是感性之人,他觉得是这样别人说啥都不会听,闹开了谁都不好看。 胤祉不开口,别人也耐不住心痒痒。 “我们都知道天师说话最实在的,绝对有理有据,为何指了这几句?可有理由?”终于有人把群众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几句? 贾赦还是老样子,一边吃烧鹅一边慢条斯理的说:“为什么选《易经》来说,理由很简单,我是玄门弟子,属于道宗管辖的,四书五经里头就这本最熟悉。至于为啥点了那几句,当然是结合这位少爷的面相列卦盘推演的,操作方法有点复杂,一般人听不懂,我就不说了。” …… 这是真话,他用五行属性之类的东西排盘,将易经拆字推的,这几句最符合出题之人的气,又恰好合天时地利。 玄门特有的推演之法,不传授外人,他自不会细说。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一句句说,这些富商巨贾权贵子弟也听不懂……就算读过易经,他们看的角度和玄门中人大不同。 这几句解释下来,令某些人安了心,譬如胤禟。 虽然大家都认为猜科举考题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就是相信贾赦有门路做这样的事,他敢应战自然就有把握。诸如此类的案例太多了,一开始的时候京城民众压根不相信贾赦看相测字能一说一个准,事实逼着他们信了。 你说看相测字都是有理有据有迹可循,什么位置什么起色对应什么情况,只要是干这行的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算得准不准考验的是他们的眼里和实际运用之法。 猜考题这个,你随便请算命先生过来,保准连着手点也没有。 怎么切入? 怎么套用理论? 怎么给结果? …… 算命是算,猜题那是猜啊。 福瑞楼里的主流想法就是这个,大傢伙儿都觉得这事玄,胤禟其实也这么觉得,听了贾赦那段好似很敷衍的话,他才找回一点信心。 他说是推演出来的,而不是纯感觉纯猜测。 这样这样的话胤禟多少还有点信心。 乡试分三轮,每轮考三天,这才开头而已,按理说,要知道结果还得等,两天之后考生出来,试题就可以公开了。参与本次赌盘的基本都是权贵,在京城里颇有分量,他们的耐心和地位显然是成反比的,听贾赦说完就急急吼吼想知道对不对,根本等不住那么长时间。 “也不知道到底对不对,还有两天时间这也太难熬,谁有门路的,想个法子打听打听。” “你急什么,楼上那几位爷也不比咱好,尤其三、九这两位,都是直接利益相关的……咱们是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他们是心焦火辣等判刑。你且看着,就今天,铁定能给个说法。” “我想也是,搭上这么多金银能睡好觉?” “平时看不出,三阿哥家底还挺厚,那么厚一叠银票是想逼死九爷!!!” 你一句,我一句,楼下那些聊得热火朝天,他们说话的时候倒是挺注意,一直控制着音量,不敢让上面的贵人听到。 这些都是大实话,别的阿哥是纯看戏,三爷九爷那是死磕呢。 甭管谁输了,亏出去的钱都能让你心脏不好。换了他们,保准直接昏死过去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起不来。在贾天师给出答案以后他们还能言笑晏晏,心理承受能力也够好的。 胤禟倒是没想提前知道答案,他想着散场以后找贾赦聊一聊,至少心里更踏实些,明确知道他到底有几成把握……三阿哥胤祉等不了,这位爷在贾赦身上吃的暗亏太多,迫不及待想找回场子。 本来是一半一半的机率,胤祉押那么多银票下去是为了赌口气。 首先是围观群众太多,他拿出来的数额太小的话面子过不去。 其次是想到自己赢了老九得赔多少钱,想想这个数字他就振奋得很,你说甭管压什么,只要对了都拿钱,呵呵……不知道三爷是有骨气的?只要想想那钱是靠贾赦的本事赚回来他就噁心。 平时斗得欢,关键时刻就跪舔了,传出去他简直不用做人。 群众其实没想这么多,胤祉就觉得,自己是被逼上绝路了。 因为胤禟派人去请,他直面挑衅,岂能不来? 因为赌局同贾赦相关,他不能选中,必须是不中! 因为凑热闹的人太多,数目太小他都拿不出手,所以抛出那么多银票。
第319页 …… 猜题这事换普通人来做,胜率半成都不到,贾赦是算命界泰山北斗,这个身份将比例拉起来,约摸有两三成。 这是一开始的数据,答案给出来以后,这个数字其实在缩小。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给的答案太过具体。 简单地说,若回答的是一个大方向和范围,那里头能套进去许多东西,只要沾边都说得过去。偏生贾赦这人太实在,直接摘了易经里头几句话,这就坏了。 三阿哥瞅了瞅庄家也就是老九的脸色。 哟呵,还挺绷得住。 装吧,可劲装,答案出来的那一刻有你丫哭的。 胤祉坚定的认为胤禟是在撑场面,这会儿铁定肠子都悔青了……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他一倒过来的那些也都这么想,他们迫不及待的想看银票翻几番。 “咱们等着倒是无所谓,让太子爷等三天太不像话了,不如去要一份卷子过来。” “这个提议很好!左右已经开考了,就算试题公布出来也不会影响到贡院里头的考生,想来无碍。” …… 董鄂家两人带头,胤祉就接过话去。 他站起来朝太子那边拱了拱手,“臣弟以为大傢伙儿都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二哥您看是不是……”后半句他没说,意思已经表达到了。他都站出来,别的阿哥还能坐得住,一个个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那话实在,考试已经开始了,贡院里头的考生已经明明白白看到题目,试卷就算传出来也不算泄题,对大局根本没有影响。 胤礽想着也是这个理,他果然派人找了礼部尚书,科举第一轮正是礼部负责的。太子没敢以权势压人,他只是“询问”对方能不能传个卷子出来,又让底下人将前因后果说了说。 太子爷的面子谁敢不给?加上那礼部尚书正是搞死邢夫人被康熙盯上各种警告还赔了夫人的倒霉鬼,这节骨眼上他不敢再得罪人立刻就让人拿了一份卷子过来,交给传话那人。 卷子是蜡封的,没拆,那人拿回去直接就递上去,没多看。 胤礽拿到以后亲手拆开,当着兄弟们的面将试卷抽出来,展开一看。 ……!!! 好傢伙,还真是对了! “我擦!到底怎么回事?贾天师也太厉害!” “对了?针对了?” “三哥你站稳了,三哥你还好吗,三哥你别吓我!!!” ☆、第127章 有胆子凑过去瞅第一眼也就是几位皇子,题目就那么几道,粗粗扫过就有了,与易经相关那题看着分外眼熟,不就是贾赦点的那几句! 统共三句话,头一句出自《周易.干.文言》。 原文是:“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说的是增进道德与建立功业的事,是对读书人的标榜。 至于后两句,一为《周易》的“益”卦:天施地生,其益无方。一为《说卦传》中的内容,也是《易》的思想纲领。 但凡能通过生员考试的,对这几句大多耳熟能详,周易是四书五经里唯一涉及道学的典籍,冠群经之首。若能真正将此书读明白参悟透彻,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往前数五百年往后数五百年无人能比肩! 这部书太难懂,逐字逐句背下来的也很多,就是不知其意,即便读懂了字面意思,也不解内涵。不说别人,太子在看到这题的时候也皱了皱眉,别的题目都好,但凡是周易这块儿的,总是拉开层次体现水平的地方。几句话说的明显是不同领域的问题,要联繫起来做成一篇完成的文章实在不容易。 胤礽稍微想了想,作为康熙亲自培养的储君,就这个问题他倒是能说出一二三四来,换了一般的学子恐怕没有那样高的眼界。身份不同,看到的世界就不同,这题虽然是从《周易》里摘选的,他有信心能写出比贾赦这个道门专业人士更合乎皇阿玛心意的答案。 只有站在高位上才能明白帝王之心。在易理方面,贾赦是不可翻越的高山,就朝廷时政这个领域,他却不比太子通透。 想这么多也无用,福瑞楼这些瞧热闹的压根不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考官想看到怎样的策文。他们就想知道贾赦猜得到底对不对,三爷和九爷到底谁胜谁负,谁赢了这赌盘! 看到考卷那一刻,三阿哥胤祉的脸色就变了。 倒不是苍白,而是铁青。 虽然砸出去的银票数目不小,堂堂大清朝三皇子赔这点钱还是受得住!让他恼火的不是别的,而是输了赌盘。这意味着自己白送了一笔钱给老九,这意味着贾赦又说对了!!! 胤祉和贾赦很不对盘,看到那几行字之后他心里就憋着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窝火! 在京城,说到贤圣天师,看相算命很准已经不是什么新闻,本来老百姓都有些麻木了,突然爆出这样的大料,他们又打起精神来。 底下一楼的隔得远,看不清胤祉的脸色,上面的却瞧了个明白,他们心里头立刻就有数了,好傢伙!本来以为会有点悬念,结果还是那样!贾恩候不愧是贾恩候! 能够被请到福瑞楼上面这层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普通官员以及商贾之家轻易上不来,酒楼里人不多的时候他们还能砸钱刷刷存在感,撞上科举考试这种时候,福瑞楼又推出那样的活动招揽人气,在这节骨眼上,出身稍微不够根本没资格往二楼上走。
第320页 这些人下注就是跟风凑趣,没想着要藉机发财,他们并不在意胜负。 比起小赚一笔,更有意思的是三、九之间的对弈。 本以为局面会僵持。 或者三句中其一,亦或其二,一半对一半错是最容易起冲突的情况。 他们就盼着这一幕出现,可惜老天爷不开眼。 贾赦说对了,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对了。 “天师果真大才!这也能中!玄门竟然是如此厉害的存在!” “你以为呢?难不成同大街上摆摊看相的一样?” “这下就有意思了,三阿哥砸那么多银票下去,连本都收不回来,他本身就是个清高的,不善圈钱,亏这么大一笔恐怕要把心都痛麻木了。” “嗤……你也太小看当朝阿哥,不说别的,只她身后的妻族就了不得,那可是董鄂家,也不想想曾经出过怎样的人。” …… 是了。 胤祉亏着一笔,自然会有人给他填上,这叠银票对普通人而言要命,对董鄂家根本不算什么。他们是顺治朝宠妃董鄂氏的娘家,只那一朝,捞了就不知道多少,撇开宫里头的赏赐不论,同僚赠礼堆了不知道几个屋。 三福晋是董鄂家的贵女,能缺了钱? 楼上这些个官家子弟说得很小声,胤祉如今就是个编写历法的,手上没什么实权,即便如此,他好歹顶着阿哥的名头,普通人惹不起。 得罪他不成,得罪九爷那就更不成,别看胤禟年纪小,如今也就是大婚之龄,他创下的商业王国他拥有的财富却能让所有人眼红。 比身份你能有皇子尊贵? 比财力那简直自取其辱! …… 有什么好横的。 你别看不起商人。 他们社会地位的确是低了点,有吃有喝有穿,那个大手笔普通官员根本不及。别人家做生意还要担心衙门下绊子,胤禟什么身份?他是宜妃娘娘的心肝,万岁爷的种,同老八老十交好,与如今红透半边天的四阿哥胤禛也有些交情,同贤圣天师贾恩候往来更是密切。 要出身有出身。 要人脉有人脉。 要后台有后台。 胤禟基本可以宣告无缘皇位,这没错,他却足以影响朝堂局势。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很有钱……这就是胤禟的优势。 楼上的只敢偷偷说两句,都不敢朝皇子那边多看,不是低着头把玩手中的茶碗酒杯,就是抬头看头上的横樑。 哎哟喂,这墙壁刷得真白啊,这梁吊得真正啊。 不愧是当朝九阿哥开的酒楼! …… 这些人言行举止的确是有些刻意,也算是给了胤祉体面,缓过劲来以后,三阿哥似笑非笑的问:“这真是本届考题?” 他没敢说得太直白,就是心里过不去讽刺几句罢了。 这人要是胤禟派出去的,他随便说也出不了大事,至多也就是一言不合同老九老十干上而已,毕竟是当哥哥的,质疑一下怎么了?这么多人掺和的赌盘,无论中与不中,牵连的金银数目太大,慎重些总没错。可惜,过去拿卷子的人是太子的,一听这话胤礽就不高兴了,他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储君,心计城府颇深,即便心里不痛快也没直接甩脸色给老三看,而是维持着当朝太子的雍容气度,反问说:“哦?三弟何出此言?” 被太子点名,胤祉不敢轻慢对待,他拱手答道:“这赌局牵连的八旗子弟太多,臣弟以为,应该慎重对待。” “我呸,老三你别阴阳怪气的,输不起就直说!什么慎重对待,你这摆明是说有人作假了?人是太子派过去的,卷子是从礼部尚书那里拿的,其他兄弟压根没插手,按照你的说法,难不成二哥还会做这等龌龊事!”老十也是个极品,平时净会闯祸,说起朝堂事务愚钝的很,一点不灵光,关键时刻却能做出这样犀利的反击,一段话下来,把三阿哥的脸打肿了不说,连带着将太子也拉下水。偏生那番话一点错也没有。 正如老十说的那样,他们一直呆在这二楼上,压根没插手拿卷子这事,全程都是太子包办的,而太子爷并没有参与到赌局之中,他来的时候胤禟已经下令封了盘,他是纯看热闹的。 这样超然的身份,这样事不关己的立场,太子为何要帮着老九作弊? 为了套关系?还是想给老三找不痛快? …… 这根本不是胤礽做事的风格。 两个目的都说不通。 太子是康熙手把手教出来的,又得索额图真传,心里头成算多得很,做事也很稳妥,轻易不会给人留下把柄。掉包考卷这种事根本就没有意义,过了这三天,参加秋闱的童生从贡院出来,题目自然就会扩散开,除非能让天下读书人帮忙圆谎,否则就是自打脸的事。 只要是聪明人都不会干这样的事,三阿哥问出这般问题,也真是够没水准的。 老十那么喷完之后,他倒是清醒了,尴尬的笑了笑,说:“玩笑而已,二哥莫当真。弟弟我虽然没九弟那捞钱的本事,这点还是亏得起的,男子汉大丈夫当诚信立于世。” …… 他这么说就是认输了。 福瑞楼里一片譁然。
第321页 楼上楼下两个画风。 上面的由董鄂家的少爷们带头,亏那么多钱心塞是一回事,面子还是要保的,他们对三阿哥是轮番夸赞。 “这样的赌盘胜负本就是五五开,看运气的,谁知道贾天师有这么大本事呢?” “诗仙李白就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復来……不就是几个钱么?最重要的是气节,咱们输得起!不丢人!” …… 虽然是在给自己挽回面子,胤祉听着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身为皇子,的确不怎么将金银放在心上,活到现在也没短过吃穿用度,这有什么好操心的。输给老九,还是在同贾赦相关的事上,心里的不爽简直不可言说。 那么大一叠银票。 那都是钱啊! 便宜胤禟那贱人! 楼上是歌功颂德,楼下就是唏嘘感慨。 三阿哥说了那样的话,意思是贾天师又中了!!! 妈的……这都难不倒他,活着还有什么挑战? “就不该相信公孙闫那滚犊子的,为了排他马屁,老子压了一千两不中!” “蠢货,你难道不知道公孙御史压的也是中么!好大一叠银票呢!” “亏了亏了!亏惨了!” ☆、第128章 福瑞楼这事闹得颇大,还没散场,宫里头就尽人皆知了。有一点出乎意料,所有人里面反应最淡的是康熙,他只是问了李德全几句,然后皱着眉头在御案上敲了敲,更多的就没说,也看不出什么喜怒。 与他相比,众妃嫔的反应就大得多。 因为胤禟暗中操作,别的阿哥都没有下注的机会,唯独同贾赦关系不睦的胤祉,他甩了很厚一叠银票出去,本次事件的焦点人物就成了老三老九。若真猜中了胤禟倒也赚不了什么,只堪堪能将赔给贾赦和公孙闫那一笔捞回来。若不中,他也不愧,情况反过来而已,他须得用那两位祖宗下注的银票来堵三哥这边的缺。第二种情况下他多少要赔一些,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不至于吐血。 无论从哪种立场,胤禟都是不希望胤祉赢的。 给贾赦和公孙闫赔钱权当做人情,给老三……呵呵,那简直是给八哥夺嫡之路添麻烦。 自己辛苦赚来的钱白送给对方,让他拿去谋大业收买人心。 只要想想就觉得膈应。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子。 胤禟这样,宜妃的反应也差不多。 各宫得到消息的时候,结果还没出来,娘娘们只听说福瑞楼那边斗起来了,三阿哥和九阿哥正面槓上,那会儿荣妃在长春宫与小佟佳氏说话,脸色就变了,幸而她还记得自个儿身处何地,没做出格的反应,很快调整过来笑道:“老三也真是,即便是老九开的赌盘也不该这么捧场,稍微意思一下就行了。”荣妃说这话是将罪责推到胤禟身上,说胤祉这做哥哥的是为了给他撑场面才下了血本。 三、九之间相处不好这在宫里也不是秘密,从前倒没爆发过什么大的冲突,只是三不五时有些口角,气场不合那是妥妥的。撇开这一条不谈,即便是真的关系好,为兄弟争面子也不是这么干的。 众所周知,与九阿哥胤禟关系最好的是十阿哥胤俄,别说一掷千金,他连一点表示也没有,再对比三阿哥的做派……说关系好那是贻笑大方。 长春宫里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心里都在呵呵,却没人表露出来,底下的奴才任何反应也不敢有,至于小佟佳氏,她抿唇笑道:“本宫入宫时日不长,对众阿哥的事不甚了解,头这半年只顾着张罗后宫之事,亏得老四踏实沉稳,否则真要手忙脚乱的。” 荣妃在心里将小佟佳氏从头骂到脚。 同她短命姐姐相比,这位才是本事人,孝懿皇后最能得罪人,如今的小佟贵妃心机深沉做事滴水不漏,偏偏还很合太后以及皇上的心意。 什么雍容大度为后宫妃嫔之典范。 也不知佟家怎么养的姑娘,年纪不大想的比谁都周全,一般人在初进宫的时候都会保有少女的幻想,对万岁爷有期待,渴求着帝王之爱,小佟佳氏没有。头年冬天她进宫那会儿,众妃嫔以为她初来乍到做不出什么事,结果对方压根没适应几天,就完全进入状态,以退为进入了皇上的贵眼,快速收拢权力。 这是康熙在位第四十二年,已经经歷了三任皇后。 孝诚、孝昭、孝懿。 威力最大的是元后,她同康熙是少年夫妻,相互扶持走过来的,感情极好,不过她死得早。都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换个想法,人死了就啥也做不了,活着才能折腾。孝诚早不早就退场了,之后上位的孝昭皇后钮枯禄氏是个平和之人,他死了之后的十多年都是佟佳氏把持后宫,起初是以皇贵妃的身份,熬临死前封了后。这位活得倒是张扬跋扈,使的阴招却不多,她对膝下有子的妃嫔虽然没啥好感,也想不出好办法折腾对方,也就是请安的时候让人多跪一会儿多等等,逮着机会拿个话柄,别的就没有了。 她能够活得好全靠康熙嫡亲表妹以及皇贵妃的身份。 …… 同这三位相比,小佟佳氏身份差了一截,只是贵妃而已,她的威胁性却丝毫不弱。小佟佳氏极少拿人话柄,也不会无缘无故让妃嫔们瞎等,平时与人交谈都很和气,她藏得深,让人摸不到底,又太会做人,遇到这样的对手,要么一击致命,要么你就等着被反咬致死。
第322页 却听听她说的话,进宫的时间不长,对阿哥们还不够熟悉了解,这几句可不是胡乱说的,摆明是既不支持,也不揭穿,坐等看戏的态度。 荣妃恨得牙痒痒,却不敢有什么不满。 小佟佳氏要看戏,她能不演? 她说得虽然冠冕堂皇,老三和老九对上已是不争的事实,作额娘的能给儿子扯后腿?荣妃早年连丧四子,之后就学会了低调做人,她平常不爱搅和这些事,这回却不得不拿出个态度来。 到底怎么做还得看万岁爷的脸色,她想了想,开赌盘猜输赢这种事可大可小,认真追究起来,作为庄家的福瑞楼和挑起事端的贾赦、公孙闫罪责更大,要发落也该找他们。 想到这些,荣妃才有了底,她也不想继续好在长春宫,方才那太监说得不明不白的,还是回去派人继续打听的好。荣妃站起来,端正的给小佟佳氏行了个礼,道:“传出这样不靠谱的话,臣妾作为三阿哥的额娘,实难放心,又唯恐这样的心情影响到贵妃娘娘,就想先回去……” “皇子的事最重要,本宫无碍,你回吧!”小佟佳氏说着就揉了揉太阳穴,然后闭眼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摆明是送客的态度,荣妃福身道:“多谢娘娘体恤,臣妾赶明再来告罪,便退下了。” 荣妃从长春宫出来,立刻就招唿人再探消息,脚下也不停,快走了几步坐上软轿回自个儿宫中。与此同时,翊坤宫里宜妃也得到消息,听说福瑞楼开赌盘,三阿哥浩浩荡荡带了一群人去下注她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好好好!这手落井下石玩得是真好!” “本宫也是太和善,竟让人欺负到我儿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 听她骂了好几句,那股子邪火发尽了,小桃红才开口道:“娘娘息怒,九爷多聪明,总不会留这样的机会给别人,奴婢想,这事是不是有隐情。” 宜妃侧过头瞅了小桃红一眼,“这么说倒是在理,我儿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若是这点伎俩都能算计到能混到今天?”说着她又琢磨一番,猜题这种事,一半一半的机率,胤祉铁定是博运气想坑老九一笔,他买了不中,按理说,宜妃应该相信贾赦的,对方看相算命的确很准,否则也不能混到御封的天师之名,只是……算命行猜题就一定行?胤禟把筹码全压在他身上,一旦结果有偏差岂不满盘皆输? “小桃红你说贾天师到底行不行?本宫平时也没心虚过,牵扯到老九的事总是不放心……我看老三就是用心险恶来者不善,若有个什么万一可如何是好?” …… 主子的事,她一个小宫女敢随便说? 这问题也太难为人。 “奴婢这样的粗人能有什么见地?一定要说的话,那位可是万岁爷亲自册封的贤圣天师,本事大着,早就有传闻说他也是个视财如命的,既然自个儿都下了注,那就不用担心会输,奴婢以为不说绝对,至少应该有七八成的把握。” 这么说也在理,也就是牵扯到老九,宜妃关心则乱。 别看郭络罗氏膝下有俩儿子,她对胤禟的事尤其没有抵抗力,只要存在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心里就不好,想问题自然就客观不起来。 说得简单点就是自己吓自己。 宜妃伸手在胸口处按了按,半晌才说:“福瑞楼的情况第一时间报告本宫,不许拖延。” “是。” “荣妃又是什么反应?” “……荣妃娘娘方才匆匆忙忙从长春宫出来,想来也得到消息了,说是脸上没什么笑意,瞧着颇为严肃,别的还看不出。” “别宫呢?” “并没有动静。” “行了你下去吧,该做什么不用本宫多说,我静一静。” “……奴婢告退。” 小桃红出去就安排人盯梢去了,九阿哥这回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以娘娘疼儿子的程度,这回恐怕会有大动作,作为翊坤宫大宫女,宜妃心腹,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后宫里头动静最大的就是荣妃宜妃,小佟佳氏事不关己,惠妃纯看戏,至于永和宫那边,贾元春也紧张了一把,无论猜中或者猜不中,对她都没有好处。若是中,伯父恐怕会遭忌惮,若不中,名声上会有影响。虽说猜题和算命看似没瓜葛,老百姓哪会考虑那么多,他们只会看结果而已。 错了就是错了。 贾元春心知自己能有今天多亏伯父,这回恐怕要一损皆损。 与这己方截然不同的是的德嫔乌雅氏。 得知此事他就乐了,贱人活该遭报应! ☆、第129章 别的妃嫔忙着看戏,有直接利益关系的三人却不敢怠慢,荣妃马佳氏和宜妃郭络罗氏都是宫中常青树,即便事关重大,没有一击制胜的把握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永和宫,春嫔来回踱步,她琢磨半晌,还没个所以然又有太监来报。 陪贾元春进宫的是自幼在她跟前伺候的大丫鬟抱琴,她快步走到跟前来,低声说:“娘娘,有消息了。” “说。”她这话说的干脆,实际心里七上八下的。若不中,伯父的声誉多少会受到影响,若中,舆论又不知当如何,恐怕还会引万岁爷猜忌……贾元春比她亲娘王夫人靠谱多了,她看得清自己,虽然心机城府都不差,放眼后宫,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
第323页 东西六宫的常青树谁不是人精? 自己能是借了伯父的光。 大伯贾赦声誉受影响,也会让她陷入困境,虽然看起来两个结果都不好,两相比较择其轻,中比不中强很多。万岁爷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他不是热血青年,做什么决定都要稳妥周全,这会儿不觉得,大伯作为神算在关键时刻是救命稻草,金銮殿上那把椅子是全天下坐着最不稳当的,时时刻刻都有人想拉你下来,从这个角度出发,留着贾赦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贾元春闭眼,等抱琴说结果,对方也知道主子这会儿正焦心,没敢拖沓,一句话就入正题:“太子爷命人去礼部拿卷子来看了,全中。” 贾元春双手指甲都掐进肉里,听到这话突然松了口气。虽然还是有麻烦,好歹将神算之名保住了。 抱琴跟了贾元春这么多年,在宫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她最清楚自家主子的处境,也忍不住抱不平。“大老爷做事也太随性,完全不考虑娘娘的立场,闲得无聊猜什么题,在后宫里讨生活多艰难,您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她说到这儿就遭贾元春瞪了一眼,“闭嘴吧!两房本就不睦,母亲看似和善,实际不乏手段,大伯起势之前长房那边过的什么日子不用打听本宫也能想到,如今是报应。这都分家多久了?大伯做什么咱们管得着?再说,本宫能入万岁爷的贵眼与隔壁那位并列六嫔,也是借了势……便是再苦,也得忍也得熬,这种话万不能说的。” 宫里的日子太苦,抱琴也是煳涂了,贾元春这么一说她醍醐灌顶。主子能有今天多亏大老爷,对比六嫔之位,这点小麻烦算得了什么? “奴婢只是担心……以后再不乱说了。” 贾元春在琢磨利弊,怎么扭转局势,宜妃和荣妃也得到消息,她们甚至还要更快一步,这两位对贾赦神算之名以及万岁爷是否猜忌他一点也不关心,她们就想争个脸,老九虽然豪,白赔钱给胤祉这种事宜妃还是会心塞的。 至于荣妃马佳氏,若能赢就好了,里子面子全赚,至多只留下个坑兄弟之名,不过……你自个儿开了赌盘还不让人下注?出来混总要输得起。 这是赢了说的话,输了呢? 那么厚一叠银票,不吐血? 得知结果以后,宜妃松了好大一口气,小桃红也高兴极了,杵在她跟前不停念叨。 “九爷这么英明睿智的,能被那位坑了?结果出来娘娘您可放心了……奴婢就说,您啊,是关心则乱,若没万全的考虑九爷也不会草率开盘。” 宜妃在别人跟前张扬跋扈,对这个心腹大丫鬟还是很好说话的,她这会儿心情好,听到这话只是嗔了一眼,“你这小蹄子!行了,别说了,给本宫拾掇拾掇,咱们去长春宫走走,有好些日子没和贵妃娘娘聊过了。”既然老九没散财没丢人,她这做额娘的也该出去风光一把,大好的机会不膈应马佳氏一把,多亏! 隔空打脸这种招数在后宫里基本是用烂了,宜妃前脚出去,各种言论就快速扩散开,有人夸九爷眼光好,早早的就和贾天师搞好关系,总是在各种场合力挺这位友人……事实证明他也得到了相当的回报,看三阿哥胤祉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同那位槓上,质疑人家的实力,到头来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有人夸胤禟聪明,就有人骂胤祉蠢。 听到这样的言论,荣妃气得直发抖,她狠狠一掌排在边桌上,冷着脸斥道:“好好好!好得很!往后日子还长着,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事康熙也听说了,结果同他预想的基本相符,虽然没有确切的一句,他以为,贾赦敢放那样的话,就铁定有把握。 “李德全你说,朕应该怎么对贾恩候?” 会问这话,康熙心里也挺犹豫的,一方面他希望能将贾赦当秘密武器来使用,他四道劫难刚过了俩,四十七年和六十二年还不知道多兇险,要是把提前搞死了贾赦,少一道护身符谁知道能不能挺过。那日贾赦说的话,康熙是很相信的,看他那状态就非同寻常。 作为伺候康熙四十多年的贴身大太监,李德全在皇帝心里的分量极重,他们是真正过命的交情。加上李德全在许多问题上见解独到深得他心,遇上什么事康熙也习惯问一问。 想起贾赦对自己的提点,李德全就有主意了,他沉默片刻,答道:“奴才说得不好,万岁爷莫怪罪。” “……废话这么多做什么,你直接说。” “喳!” “奴才以为,如今朝堂看似风平浪静,您身居高位也不可不防。贾天师只是贪财而已,做事也算光明磊落,并且识时务。前次事件他没逮着礼部尚书死磕,也没在继夫人死后同八旗贵族强强联合,就已经拿出态度。对这样的人才,与其抹杀不如收为己用。”这话相当大胆,也很客观,完全是站在皇帝的立场,康熙听过之后想了想,说,“你给贾恩候传个话,让他铭记自个儿的身份,别妨碍朝廷选拔人才。” 这个吩咐让李德全松了口气。 万岁爷不计较就好。 贾赦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在太子宣布结果之后,他就招了店小二过来,让他们给钱,公孙闫也颇为高兴,作为隐世家族的少爷,他不缺这几个子,不过……赢钱还是很爽的。
第324页 “恩候兄真乃高人也,我心服口服。”公孙闫正说着掌柜的就亲自送银票来,他将好后一叠递到公孙闫手里,毕恭毕敬道,“这是您的本钱和赢回的票子,请公孙大人点数。” 公孙闫伸手接过,大致翻了翻,也没仔细数,直接塞进怀里,摆手道:“好歹是九爷的地盘,下官能信不过?能赢这么多也是沾恩候兄的光。” 两人你夸过去,我恭维过来,那不要脸的模样险些让胤祉气炸。 跟他一道过来想落井下石反坑了自己的青年全都憋着一肚子火,看到这俩贱人就烦!烦烦烦烦烦!!!赢了钱不能低调点?闭嘴好吗? “瞎猫撞上死耗子,还真当自己本事,嗤……”就有人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贾赦和公孙闫都是格调高的,根本懒得搭理,胤禟却笑眯眯看过去,哎哟,是董鄂家的。这个发现让他笑的更灿烂,露出一口白牙,道:“没从爷这里赢回票子,你不服气?” 和胤禟逞口舌之快那是找死,胤祉瞪了身后那人一眼,朝九爷这方拱手:“虽说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过,身为男儿总是不愿落下风的,他心中不痛快也情有可原,哥哥输了这么多钱给你,权当赔罪。” 啊呸! 那是爷光明正大赢回来了!什么权当赔罪? 你丫光明正大输出来的还想顺便讨个人情,简直噁心! 胤禟黑着脸,一句话没说,还是胤禩站出来,道:“三哥都这么说了,事情就揭过,小赌怡情而已,总不能伤了兄弟和气。” 老八开口,老九能不给面子?胤禟果然就不说了,倒是老十胤俄,听到这话就气不顺,哼哼好几声火气也下不去。 看他们扯得差不多,胤禛就站起来,他看向太子胤礽那方,笑道:“拿卷子取证这事说大不大,还是同皇阿玛知会一声好,太子认为如何?” 康熙不喜欢儿子和臣子偷偷摸摸活动,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当皇帝的,都希望所有事情全在掌控之中。胤禛这么说,胤礽果然点点头,“孤先走一步,回宫去向皇阿玛禀明情况。” “送太子!” 诗词接力赛是进行不下去了,推迟到明日,福瑞楼这边陆陆续续就有人离开,贾赦倒不受影响,他笑眯眯接过银票收好,吃饱喝足才打道回府,前脚迈上轿子,还没进去,就被叫住了。 “恩候兄请慢。” 贾赦回头一看,呵!不就是御史大夫公孙闫。 “公孙大人有何指教?” “……我对算命之术颇感兴趣,希望得先生深入指点。” 说得这么文绉绉,不就是求算命的,贾赦让他跟上,自个儿就上了轿子,同隐世家族相关的话还是找个无闲杂人等的地方慢慢说的好,天师府就不错。 ☆、第130章 乡试第一场还没结束,关于科举的话题就点燃了整个京城。御史大夫公孙闫挑衅贾天师、三阿哥力挺被打脸?就有人跪求知情者八一八猜题细节,到底怎么槓上的?第一轮主考四书五经,那是各大书院传道授业的基本教材,读书人必须攻略的经典。 别说那些个知名的书院,但凡念过几天家学,对这些书熟得不能更熟……背不出内容也没关系,几部书有多厚总知道的,那么多内容,涵盖各个方面,怎么就能确定本届科举会选择哪一句呢? 贾赦算命很准,这一点全京城都知道,不过那是有理有据的,说你要见血光,必定是在脸上见到凶煞,或者某些部位没长好,或者生辰八字犯沖。虽然听着玄乎,能说得出理由他们才能说服自个儿相信,猜题算什么? 难不成看看出题那位大学士的面相就能知道他在想啥? 如此断言的依据呢? 大学士你出来! 让我看看面相!!! 大学士开门! 开门开门开门! 我知道你在家!!! 可怜那出考题的,自福瑞楼事件之后就被人当猴子围观,阵仗大得他连门都不敢出。老百姓就喜欢凑趣,他们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却很享受跟风的过程。别人都去看了,自己不去显得很土的样子,不知道如今京城里最热门话题有三。其一是贾天师猜题神准,其二是两位阿哥的矛盾冲突,其三就是出题那位大学士的面相。 稍微迷信的还请了街头巷尾摆摊那些资深算命大师,让他们去大学士府门前守着看面相,研究一下“面相与科举”这个专题,然后预告乡试第二轮第三轮的题目。 做这事的简直不要太多,虽然用脑子想想就知道普通算命人做不到这事,别人都这么做了,他们不跟上心里总是发虚。 万一呢? 万一就沾了天师的光呢? 退一万步说,都是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请算命先生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就算白花了又如何?买个心安而已。 就在当天,学士府门前就成了京城观光旅游的圣地,扎堆的太多。事情很快就扩散开,宫中巨头也知道了,娘娘们听说以后嘴角抽阿抽,本以为话题会锁定在两位阿哥身上,将宜妃和荣妃也搅和进去,双方拼个你死我活。又或者万岁爷对贾天师深深忌惮,从春嫔入手,搞点什么小动作……他们想了无数种可能,结果竟然是这样。 最轰动的不是福瑞楼的赌盘,不是三阿哥输钱这个事情,而是大学士的面向问题。
第325页 从前吧,算命这一行研究的是面相与人生,主要映射父母、子女、寿数、官爵福禄等等,现在好了,在这些的基础上,算命先生还得与时俱进开闢新的业务,通过看面相来预测科举考题。 也不知是谁引起的新潮流,算命先生也不容易啊,贾赦就那么简单的提示了几句,他们要怎么找出规律,预测考题? 原本东西六宫有点分量的妃嫔都准备搅混水,后宫格局太稳定不是什么好事,这无形之中就降低了她们进位的可能性,三阿哥和九阿哥起冲突,好啊!简直不能更好了!让宜妃和荣妃斗个昏天黑地惹万岁爷厌恶才好。 计划不如变化快,看面相猜考题这个活动普及之后,妃嫔们也懒得关注三、九那点破事了,她们更想知道,这是真的,还是贾恩候说着玩的?那题目真是猜中而不是提前泄漏出来?面相和科举考题怎么扯到一起去? …… 陆陆续续的,越来越多的消息传到娘娘们耳中,她们听得太乐呵。 “学士府外头真的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 “回娘娘话,是这样。” “还有什么趣事你一併说了,本宫真是好些日子没听到这样逗趣的事了。” “……奴才听说京城里所有排的上号的算命先生全都被承包了,他们都将摊位挪到学士府周围,只等拿到科举考题,对应大学士的面相来研究其中暗合的规律。” “都是些什么人吶?这种法子也想得出来!” “具体是哪几家还不清楚,奴才猜想应该不是商贾之家,毕竟有规矩摆在那儿,商人三代不入朝,研究这个也没多大意义不是?” …… 倒是个机灵鬼,说得有理。 不是商家的话,这么大手笔也就只能是官宦家族了,做这样的事不怕被捅出来遭万岁爷训斥?科举考试是选拔人才的地方,拼的就是个人能力,怎么能走歪门邪道呢? 先是想到事情曝光的严重性,然后,各宫妃嫔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个儿娘家有没有掺和进去? 按理说不应该这样不理智的,不过任何事情牵扯到贾恩候就不正常了,什么面相与科举,这么胡闹还有人配合贾天师那些脑残支持者也是蛮拼的。娘娘们不敢把话说的太绝,暗暗盘算之后说:“你派人传个信问问我娘家父兄,有没有跟着做这样的事。” “这……” “本宫说的你听不懂?还不快去!” 妃嫔们是一边看戏一边担心,生怕这事爆发出来搭上自家人,显然,她们想多了,康熙让李德全派人走了一趟,叮嘱了贾赦几句,又得到肯定的说法,这种绝招普通的算命先生学不来,即便是玄门出身,级别太低也做不了,让康熙放心。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贾赦是怎样一个人康熙心里是有数的,要么不开口,一旦说了那就妥妥的是实话,绝不作假。他是那种有要求就会直白的提出来,说不好就不会答应的人……不是两面三刀虚与委蛇的。 得到这样的答覆,康熙就任由他们折腾去了,藉此机会正好能看出些问题,再者说,平时京城里也没什么乐子,这回权当调剂。 没惩治贾赦,也没去盘查到底有那些人承包算命先生堵在学士府门前,康熙下了一道口谕,从今天起,特许大学士在家静养,不用去早朝了。 出考题那人恨得咬牙切齿,万岁爷这是要停他职务?就因为他那蠢儿子长得不够有迷惑性让贾恩候从他的面相出发猜中了本届科举的考题? 自古以来,因为科举被牵连的官员太多太多了,人家是因为舞弊,自己还真是开了先例,以这样坑祖宗的理由被停职赋闲,这是放在以前说出去都没人会相信,可就是实实在在发生了!大学士让管家将蠢儿子找来,对方抓了抓后脑勺,正要开口报告今天在福瑞楼发生的事,他一脚就踹过去了。 “你这坑亲爹的不孝子!你给我跪下!发生了什么事你当着祖宗的面好好说!” 乡试第一轮考完,学子们从贡院出来的时候,听说贾恩候当着众贵人的面猜中了科举考试题目,听说京城有了新的流行,体面人家都请了算命先生常驻在学士府门口…… “谁传的谣言?假的吧!一定是假的!” “呵呵。” “你阴阳怪气做什么?难不成想告诉本少这是真事?”说着他还斜了一眼,满脸你当我傻的表情。 “呵呵。” “笑啥笑!有话不能好好说?我承认贾恩候算命的确很准,这和科举考试有何关联?我学问的确不够精,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蠢货你自己去学士府门前看看就知道了,人人都知道的事,谁耐烦骗你。” 这些个读书人果然过去看了,见到那一排排的摊位直接我勒个去。难不成还是真的?贾恩候那么叼? 早说啊,那还苦读个什么劲儿,要什么价码随便开,乡试会试各种试的考捲来一套!同抱着四书五经广撒网相比,拿着题目想答案就简单多了,再不济还能花钱请人作答将策文背下来就是! 有真才实学的脸都黑了,生怕有人用这样的办法钻空子压了他们。这些人一个劲批判,非说大老爷搞歪门邪道。至于君子别院的常客,他们大多数对贾赦都抱有信任度。
第326页 要不是公孙闫挑衅,贾天师能乱来? 事关个人名誉,他不实实在在露一手怎么行? 咱们就没听说他泄漏过题目! 也有人明着骂,转身就托关系找贾赦求帮忙去了,这种走捷径的机会傻子才放过,你清高你正直,你不去别人一样的去,吃了亏才知道后悔! 天师府这边热闹极了,宁荣街也不遑多让,史太君也听说了这事,她还是比较淡定的,自己没本事的话,就算真的提前拿到考题精心准备矇混过关,也没有意义,没真才实学怎么成大事? 以作弊的手法通过科举考试,到朝堂上来丢人? 万岁爷又不是任你忽悠的傻子。 史太君这么想,别人却不这样,宁国府那一脉想着下回一定要找准路子,造风水能有拿考题来得实在?至于贾政,自出了福瑞楼事件,多少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大抵是说你有个本是这么大的亲哥,咋没在考场上大放光芒?这么多年就困在工部了,怎么想都不对,难道不应该直接进翰林院? 这种话听多了,贾政被彻底洗脑,他对亲大哥意见极大,胸腔之中的愤怒简直不可抑制。 ☆、第131章 怨气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虽然科举考试刚进行到第一轮,贾政并没有参考,他心里依然愤愤难平。虽然先生教导过,做学问要诚实,别想歪门邪道的东西,他心里头多少还是不平衡。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大哥怎么从不照顾他。 人嘛,来到这世界上都是孤零零赤条条的,便是亲大哥,也没有义务将弟弟的胆子扛在自己身上,读书是个人的事,自己没学识还想利用道法矇混过关,这是缺德。 虽然说玄门中人平日做的就是逆天改命的事,他们的初衷却是救苦救难,不是用来求富贵。 贾政并不知道这一点,得知福瑞楼时间之后半天时间,他都在生闷气。他也没香香自个儿平时是怎么对大哥贾赦的,就觉得对方无情无义,对不起祖宗,不配姓贾。 贾政是个内敛的人,情绪大多稳定,鲜少有大起大落的时候,即便如此,阖府上下还是察觉出来了,最先问起的是王夫人。 “老爷可有心事,瞧着有些不痛快?” 还在走神就听到这话,贾政情绪越发不美,呆婆娘,忒不会看脸色。 人嘛总是有通病的,你纠结郁闷的时候若没人理,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若有人关心反而会情绪失控。贾政冷眼看着自家夫人,好一会儿又回过头去,说:“区区妇人,知道什么,莫多话。” 本是关心,却得了一顿训,王夫人心中很不痛快,她用手帕遮挡着撇了撇唇,这细微的动作被转头过来的贾政逮了个正着。 “你悄悄说什么?” “呃……”若如是说还不把他惹火了?王夫人抿唇,又转了转眼珠子,这才笑道:“我在想宫里的春嫔娘娘,还有宝玉和环儿,都在宫里头,也不知如今是什么光景,一切可顺利,可短了吃穿?” “你是不是觉得咱府上有三个人在宫中,好日子就要来了?” 这话有些讽刺意味,阴阳怪气的,王夫人听得很不高兴:“老爷这是何意?” 贾政就是逮着机会想发个脾气而已,他心里不痛快,王夫人这么问,他又不好回答,说自自己一肚子火,因大哥只向着外人?贾政摆手让王氏出去,想着是不是往母亲房里去一趟,还没拿定主意,老太太跟前已经来了人,是贾家大房宁国府的女眷,还有王家太太。 为的还是同一件事,贾赦当初收了这两家的银子帮他们看风水,说是旺文昌运,对科举考试有益处的。那时候信誓旦旦的说算命人也不能告诉你要如何读书,如何考试,只能从侧面帮扶而已,结果呢? 都是亲戚,这么搞以后要如何见面? 帮忙改个书房位置,换个生活习惯就收那么多银子,你要多少钱你说啊,只要能把考试题目写下来。退一万步说,即便你有自己的原则,把话说清楚可好? 事实证明,什么鬼原则,打赌能说,帮亲友就不能? 尤氏与王家太太便是上门来讨说法的,这两家都有人报名参加了本届科举,她们心里也有数,不採取什么手段要金榜题名只能碰运气,太难了,本来以后机会的,如果贾赦肯帮忙的话。 本来,若没这一出,便是没考上她们也能接受,有多大的本事办多大的事。贾赦的做法让她们心里不平衡了。 “老祖宗您说句公道话,天师老爷太欺负人了!” “不愿帮扶咱们直说便是,这种做法恕咱们不能接受!” “什么镜子,什么塔,捣鼓那些不如报几个题目。” “要是落榜,还得熬三年,他怎么忍心?” …… 若是从前那个拎不清的史太君,指不定就向着她们了,她知道大儿有自己的行事做派,肯为他们改风水指明路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说给了银子,那点钱能买个进士或者举人身份? 心里头这么想,她不能明说,便道:“有什么话慢慢说,老婆子还没听明白。” 说!当然要说!今儿个必须说个清楚明白!王家太太与尤氏对了个眼神,然后就你一言我一语将今日在福瑞楼发生的事理了一遍。 否认或者装傻都没有意义,史太君想了想,说:“我知赦儿有看相算命的本事,做这些总得有个根据,他恐怕是看了负责出题的那位大人的面相才得出答案,先前如何能得知?”
第327页 这么说也有道理,他的确告诉大家是看了面相推出来的。 “有这样的办法为何早不说?”尤氏代表的是贾家大房说话,她更有底气,就抱怨了一句,还是王家太太聪明,这事既然过去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若註定儿子过不了这轮说什么都过不了,有那功夫计较这些不如多为日后考虑,“老祖宗莫多想,咱们不是怨怪天师老爷,只是……到底是亲戚,二太太和凤姐儿都是王家人,理应相互帮扶。” 史太君是老江湖了,能入套? 她笑得分外慈祥,道:“是这个理,不过,府上的事你们也知道,大儿对我恐怕还有怨言,这些决断我是万万不能帮他做的,插了这样的手,母子如何见面?”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爷们的事,还是去天师府直接与老大谈罢。” 话说得很中肯,想想也是这个理,贾赦可以说是被亲娘和弟弟赶出门去的,拖家带口自立门户,当时以为他惹了大祸急着撇清关系,结果人家顺利通过难关,之后更是否极泰来。不仅同阿哥们交好,还在万岁爷跟前挂了名,赐宅邸,赐牌匾,册封为天师。因为有他,贾元春爬到现在的位置,有这样的地位他还会顺着曾经放弃自己、总帮着二弟责难自己的亲妈? 王家太太就是闷不下这口气,才上门说几句,史太君这样说了,她也不便继续纠缠,正要松口,就听到门口传来支援的声音。 是贾政! 他是过来传小话的,没想到就撞见这一幕。 此事不出声,更待何时? “儿以为,大哥这番行为确有不妥,测算科举试题是对万岁爷的挑衅,难免遭忌惮,对他自身不利不说,恐怕还会祸及我那三个身处宫中的孩儿。春嫔娘娘好不容易有今天,跌落下去实在可惜。” 伪君子就是伪君子,他分明是对贾赦心向外人的行为感到不忿,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大义凛然,没一句都是为贾家盘算,好像一丁点私心也没有。 这话说得是有道理,不过还是引起了史太君的反感,这还是第一次。无论有什么话应该关上门来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外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让贾家没脸?还是逼迫她责难老大? 史太君这一辈子,从侯门小姐到国公夫人,什么排场没见过?她是有立场有主见的人,这回是下定决心袒护贾赦到底。史太君看了贾政一眼,回过头来说:“你们兄弟俩的事我是管不了了,前次我才做了错误的抉择,将老八九离了这个家,可不能再煳涂。政儿你安心当差,莫想那些有的没,有是找你大哥就自个儿上门去,大方一点,至于今次闹出的事,你大哥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是有后路的,咱们只需要相信她,春嫔娘娘能有今天是为什么你心里也清楚。” 老太太只是平静的看了贾政一眼,却让他如堕冰窖。 内心的想法就像是被看穿了一样。 贾政是读书人,深信封建礼教,他不敢同亲娘顶嘴,只得燥红着脸站到一边,大发了他,史太君才对王家太太说:“我听说凤姐儿得了宜妃娘娘的青眼,同八福晋关系也很不错,她是琏儿的夫人,在老大那边也是说得上话的,比我这老婆子有用多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王家太太是聪明人,也不会为这点事和贾家直接撕破脸,加上史太君这话的确有道理,凤姐儿是正儿八经的王家姑娘,总不会坐视不理。想明白这些,她就笑着告辞了。 尤氏是族中晚辈,敢同史太君横?王家太太一走她也跟着离开了,只留下贾政一个人涨红着脸站在房里。 ☆、第132章 九阿哥也是人精,知道独吞那些银票要出事,就交了一半给皇帝,余下的部分说是要拿去做点好事。康熙只知道这儿子财迷,要坑别人是手到擒来,没听说还会行善,就问他到底要做什么,胤禟将自己的想法稍微一说,康熙笑骂:“你小子,不是自己的不心疼!” “这可是大大的好事,银票儿子来出,皇阿玛您给我安排几个御用工匠,只需要做那么一丁点手脚,这些上京赶考的学子都得歌功颂德,就算落榜回乡里也有个念想。” 胤禟的意思康熙立刻就明白了,事情本身的确有益于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通过这样的行为朝廷也能赚足名声,唯一的问题是——让老三知道指不定要吐血。 九阿哥什么效率!他说是找康熙借几个人,其实只是要得到批准,上面一点头,运作起来就快了,胤禟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好了准备,并且在科举考试结束,学子们从贡院出来的时候,将东西推了出来。 每一个出来的人都能在门口领到两个包裹,其中一个装着长衫和布鞋,另一个则是文房四宝一套,衣服和鞋以大方结实为主,并不是多好的东西,文房四宝就很不错了,即便家境上好的拆开来看都觉得惊讶,更别说砚台底部还有“康熙御制”的字样。 这些读书人里面,绝大多数考了都不止一次,以前都没有过这样的安排,怎么突然发起东西了?就有人去问了发东西的衙役:“这是……” “是九阿哥关心你们,向万岁爷提议,说诸位学子不远千里上京赶考,考上了倒是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考不上难免会伤怀,这些东西虽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却代表了朝廷的一片心意,希望落榜的考生不要气累,继续苦读。”
第328页 “还有,诸位要是盘缠用尽了,凭藉这个刻有御制字样的砚台可以到福瑞楼领白银十两,九爷希望你们能够将心思完完全全用在读书上面,为光耀门楣而读书,为振兴咱们大清朝而读书。” 那衙役肯定是精挑细选过后派来的,忒会说,他将这些学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朝着皇宫所在的方向就跪下了,一个劲磕头。 “天下得如此明君,何愁国不兴旺?我等一定埋首苦读,不辜负万岁爷和九阿哥的心意,不辜负朝廷的慷慨。”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 就像康熙想的那样,事情本身是大大的好,既能宽慰学子之心,又能做样子让整个京城百姓知道,还能让这些读书人将消息传回乡里,给百姓一个歌颂朝廷的机会。 百利唯有一害,三阿哥胤祉听说之后气了个半死,一整天没缓过劲来。心里已经很不痛快,胤禟还成心要气他,当着好多官员的面拱手作揖感谢三哥馈赠,还说这个美名应该和兄长分享。 前朝官员心里明白得很,拿考题做赌对参与的阿哥们都没好处,不管是赢钱或者输钱,九阿哥在皇上追查下来之前就做了这样的部署,事情基本就宣告结束了,谁都没法子再责怪他。那笔钱他本人是不敢吃进的,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 他们明白,后宫里的女人家不一定明白,荣妃马佳氏把手边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这样还是没办法打消心里的怨气,她就和那些同样输了钱的阿哥生母聚在一起议论九阿哥,说他藏得深,不是发生了这种事还看不出来。 荣妃甚至还请了贾元春吃茶,同她洗脑式的聊天。 说九阿哥从小就聪慧,做什么都特别有想法,闷声不响的就发了财,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他做那种事皇上也没计较,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又说天师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同他打交道实在太勉强了,指不定就要被坑。 她希望能得到贾元春的表态,可贾元春虽然是贾赦的亲侄女,贾家两房之间却没有那么亲近,加上她在后宫里头只是个小虾米,怎么敢得罪宜妃?两人聊了至少有半个时辰,基本模式就是荣妃黑九阿哥,贾元春打哈哈,知道不会有结果,马佳氏站起来要走,贾元春把人送到门口,正要行礼,马佳氏又转过身来。 “你想当墙头草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资本,见了谁都想攀附又不愿意得罪人的,往往没有好下场……你记住本宫说的。” 贾元春当然知道,她实在没办法,要是以前还能通过老祖宗施压逼迫大伯做各种事,惨痛的经验告诉他们,那就不是个吃素的主,你安分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你要折腾,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别以为抬出先人嚎两嗓子就能逼他妥协。 更麻烦的是,母亲前些日子传了消息过来,说老祖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像从前那么偏袒二房,还总帮着老大说话,这就意味着她只能小心翼翼的跟着贾赦沾点光,想利用对方一定会自取其辱。 荣妃希望从她这里找到突破口使得贾赦和九阿哥的关系破裂,这算盘打错了。 本来智商只是一般,能坚挺到现在多亏后台硬以及儿子生的早,作为四妃之一,她本来应该更加矜贵一点,不要掺和前朝的事,荣妃实在太疼三阿哥,为了这个儿子她什么都豁得出去什么都愿意做。殊不知她急急吼吼跳出来让宜妃以及小佟佳氏看足了笑话,人蠢还这么能折腾,也是日子过得太舒坦。 后宫酝酿风暴的时候,天师府也有动静,顺天府的金牌捕快亲自登门拜访,希望贾赦能出面帮忙,说是京城里来了几个稀奇古怪的洋人,他们穿得黑不熘秋头上还带尖帽子,将这蹩脚的汉话,说是能预知未来窥探命运。 因为看起来很酷,就有人去尝试了,陆陆续续的,京城里就传出许多追捧他们的言论,顺天府本来没当回事,才过了半个月,情况就变得难以控制,那些人像是被洗了脑一样,跟着洋鬼子去了。 只是这样他们还不至于请贾赦帮忙,关键是,和洋鬼子出现的时间差不多,京城里出了些稀奇事。 ☆、第133章 那捕快勐灌了两口茶,就给贾赦说起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来:“要是小偷小摸我也不至于求上门来,您不知道,京城里是出了大事了,偏生我们还不敢张扬,我方才嚷嚷那些就是煳弄别人的说辞。” “也就是十多天前,有位大人派心腹管家偷偷到衙门来报案,说他们家庶出的三小姐丢了,虽然遣了人去找,愣是什么也没发现。衙门以为是普通的拐子案,就找到京城那些做特殊生意的仔细盘问了一遍,所有人都说不知道,非但如此还打包票最近几天他们这行当没进新人。我也不能草率相信,就暗地里查证,这些人的的确确没说假话,一般来说,做拐子案的都是熟手,几个人负责一片,他们把地形摸熟了,一旦得手立刻就能逃得无影无踪,转手就把人送到青楼妓院之类的地方去……这种事流动作案的并不多,最近一阵子京城里也没进可疑的人。” “我们仔细推敲过后,觉得事有蹊跷,乔装改扮之后走偏门去了那位大人府上,就是这一次,得到了关键线索。”
第329页 这真的是捕快?简直比说书的还精彩,光听他讲贾赦就来了兴趣。 贾赦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那捕快左右看了看,确定没别人,才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你是说,他们小姐是夜里被人从闺房里掳走的?一起不见的还有别的东西?” 那捕快将声音压得很低,就只有他和贾赦两个人能听到的样子,絮絮叨叨的说起来:“那府上正好有个即将出阁的小姐,是嫡出的,当家太太给她备了六十八台嫁妆,盛着金银首饰最值钱那两抬跟着一起消失了。他们家姑娘多,只是没了个庶出小姐还不打紧,打紧的是那些陪嫁的物件,样样都是价值不菲,要是找不回来就麻烦了。” 贾赦还是不懂:“既然有怀疑的对象,直接着手调查便是,哪里用得着本老爷?” “……因为时间上太过蹊跷,我们立刻就把这两起事件联繫到一起,乔装改扮查了一遍,假洋鬼子虽然在出事的时候没出现在案发地点,但他们依然是主要的怀疑对象,为什么呢?这伙人仿佛能操纵人心,我们派人去查,过程谁也没看见,他们出来之后说,洋鬼子拿了个拴着金鍊子的西洋玩意儿在他们眼前晃悠,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好像一问一答之间说了不少,但就是没人记得清楚,你说这邪门不邪门?” 邪门啥啊?不就是西方催眠术?这种程度是最次那种,真正厉害的压根不用道具。 贾赦也没蠢到坦白说出来,催眠放在这个年代还是个普通人听也没听过的洋气技能,他高深莫测的点点头,“已经查到这么多,找我作甚?” “大家都觉得案子快破了,高兴得很,没想到,盯上洋鬼子之后没两天,京城里又出了同样的事,过程都差不多,只是换了一家,接到报案之后我们还因为办事不利挨了顿板子,派出去的捕快全没逃过,总捕头说衙门也没办法,不自惩没法给两户人家交代。” “从这起案子开始,苦的就是我们。官老爷派人来询问进展,没有进展,打;旧案没破又添新案,打……我们顺天府衙的捕头都不是普通角色,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也吃不住,昨个儿京城里又出事了,我手下有好几个人被打得皮开肉绽,我也是没法子,才想请您帮忙看看,到底怎么才能把这起案子给破了。” 倒是有点意思,贾赦仔仔细细看过这位捕头的面相,不动声色的说:“我看你厨帐泛赤,再过几日若还无进展,恐有大灾。” 担心的就是这个,调查案件的捕头吃板子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如果再有事情发生,上面的耐心告罄,说不准会用更狠的手段逼他们,都说天塌了有高个子撑着,他本人就是小团体里的高个子,谁让你名气大,办过的案子多呢?查了半个月没有任何眉目也太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里,那捕快就是一个哆嗦,“我以前办的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案子,老天怜悯才得了今天的名声,那些小偷小摸的案件哪能和这一次相比?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求您指条明路!” 那捕快也是人精,他看贾赦还不松口,眼珠子一转又将姿态放低了两分:“您身份贵重,人脉广博,大事上是不含煳,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虽然不能怎么着您,隔三岔五来一次也心烦不是?您看我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毕竟是顺天府衙的捕快,要是有个什么事,我能摆平就直接给您摆平,不能摆平提前给您通风报信……您就当养条看门狗,帮帮小的!帮我度过这个难关!” 贾赦想了想,人家既然找上门来,不出手就一个结果,那就是助纣为虐看他去死。作为一个摆摊算命的,他虽然死要钱,总还是有道德底线,这种事不知道就算了,既然人家求上门来,还是腆着脸求……也不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要知道是谁做的不难,至少得去现场查看,还要瞧一瞧关系人的面相和气色……只要看过这些,这事就八九不离十了。但因为案子特殊,牵扯到高门大户,人家不愿意走漏消息,老爷我也不愿意牵扯进去,我就给你提个醒,你要是信我指着这个方向查。” 捕快一拍大腿,他就等着这句! “您说,我听着!” “你的面相告诉我两件事,首先,这是人祸,不是天灾。” “……”捕快表示没听懂,要作案当然是人祸,怎么可能是天灾?连旱三年这种才能算是天灾! 看他这样就知道没听明白,贾赦笑道:“你就不懂了,我说的天灾是指这是原与你们没有干系,只是时运不济遭了秧,这么说你就知道人祸代表什么。” “……”那捕快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您的意思是,这是我认识的人在搞鬼?案子是熟人所为?” “你这番推论一半一半,背后的确有熟人在搅混水,但兇险并非源自于他。你的面相告诉我,这个案子错综复杂,隐藏在幕后的推手不止一个,建议小心行事,没拿到确切证据之前切莫声张,否则汝命休矣。” 那捕快勐咽口水,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来,“照您的说法这几乎就是必死的局,我……我现在退出可来得及?” 贾赦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那意思很明白:你说呢?
第330页 小子,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就不该吃衙门这口饭,我是造了什么孽啊!!!”那人想着想着就悲从中来,好像真的活不长了一样。 贾赦还是摆摊算命时那副样子,看起来胸有成足,一切竟在掌握之中,等那捕快装得差不多了,他才补了最后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这次要是做得好没准能入贵人的眼,升官发财,与其在我这儿嚷嚷,不如去做点正事,要是不能在下一件案子发生之前查出眉目,你这屁股又要疼咯。” …… 亏我强忍着痛装出很自然的模样,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因为名声最响,整个顺天府衙挨板子最多的就是他!要不是这样怎么能腆着脸来求人? 那捕快前脚走,贾赦就掐指一算,这事果然不单纯,真查下去指不定会引出了不得的事。贾琏过来找他老子,就发现天塌了都能不眨眼的亲爹竟然面色凝重的琢磨事情。 “父亲您这是……” 贾赦没和他说这事,扛着大旗喊着口号教育了儿子几句就把他打发了。 至于他自己,换了身以上就要出门去。 这种牵扯面广内里复杂的事别人不好查,有两个人可以。其一是四爷胤禛,他是出了名的黑面神,这种问题上从来六亲不认;另一个则是九阿哥胤禟,既有手段又有人脉还有心机……因为经商的关系,做事很圆滑,贾赦要找的就是他。 因为怎么推演都没个结果,这事或许不明不白的和他本人扯上了关系,在衙门查清楚之前心里有数才好。 ☆、第134章 贾赦和九爷也不是一两天的交情,他关上门把情况一说,胤禟心里就就有了成算,“要说查案,让四哥来做还痛快些,他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甭管事情牵扯多大都能给你理个清楚明白……说起来,你与四哥关系也还不错,没去找他可是因为这案子同贾家有牵扯?” 胤禟这么说,贾赦也不慌张,他端起茶碗揭开盖儿吹一吹,看浮起来的茶叶飘到一旁,等清香气彻底发散出来,喝之前懒洋洋往九爷那方一瞥。 “那捕快离开之后,我算了又算,也没个结果,又起了一卦,结果是凶吉不定晦暗难明。我确信这案子和天师府没干系,恐怕是本家惹出来的祸事。” 胤禟眯了眯眼,“你这一房已经独立出来,按理说不该被牵连,爷反覆斟酌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为了方便谈话,他们是并排坐的,两张太师椅,中间有个放茶碗的方桌,胤禟落下话音,就和贾赦来了个眼神交流,然后两人同时以指尖蘸茶水在桌面上落下一字。 反。 没错,就是造反。 既然已经分家,并且分得那样决绝,一般的事牵扯不到天师府,要让他们一起倒霉唯有造反案,这可是诛家灭族的重罪,只要上数九代同根同源你就别想跑。贾赦提到的这个案子胤禟也推敲过了,丢嫁妆和丢姑娘也就是绑架窃盗,牵扯到官家性质的确会严重一点,和造反有什么关系?不过贾赦会求到他这边来,这背后一定有故事,那就查!偷偷的查,彻底的查!最好能先顺天府衙一步釐清案情,才能想出应对之道。 “关系这样重大也难为你能给那捕快指明路,换了爷,铁定将他带阴沟里去。” …… “九爷就知道我没坑他?” “京城里谁人不知贾天师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决计是真话。” 贾赦点点头,这的确是他做人的原则。话是真话,就是模煳了些,“我告诉他这案子是人祸,以那小子天生多疑的个性能把周围的人怀疑个遍,犯下窃盗案的真兇的确就在那群人里面,那却是个机敏的,有个风吹草动能瞧不出?这案子就算最后能查明白,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最重要的是,我告诉他的仅仅是窃盗案的线索,窃盗案是有心人藉机发财,不是引来灾祸的关键。” “你和爷说生意经还成,说这个就别打马虎眼,听着费劲。” “……”贾赦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他耐着性子将关键点指出来,“我已开始觉得不对劲并非是看了那捕快的面相,而是案子本身十分违和,您想想看,如果接下这个案子的是您,可会在案情还不明朗的时候餵手下人吃板子?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就为给丢了闺女和嫁妆的官老爷泄愤?衙门里的无头公案多了去,有好些几年十几年都破不了,这个案子怎么就特殊起来?上面施压或许是一个方面,但如果那些官老爷连公诸于众的胆子都没有,他们也奈何不了谁?” 没有错,关键就是出事的人家不仅丢了女儿,还丢了嫁妆,这就是不敢声张的原因。 嫡出的姐儿就要嫁高门,这节骨眼上要是传出庶小姐夜半失踪连带嫁妆一起,传开来名声还要不要了?无论终极版本是哪一个,无论是被採花贼掳了还是内鬼见钱眼开,结果都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出事的就算是高门大户也不敢声张,他们担心的不是失踪的小姐,而是和小姐一起失踪的财物以及府上的脸面。 因为顾忌太多,他们反倒降不住衙门。 既然是这样,这些捕快为什么会吃板子?真的只是为了泄愤?如果真是泄愤也是在太过分了,你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他还怎么追窃贼怎么查案?
第331页 关键点就在这里! 打这些人不是为了刺激他们积极破案,而是为了让他们破不了案。 只要想到这一点,窃贼的身份基本就可以断定了。 这感觉就跟听说书一样,非常精彩,胤禟也没想到贾赦真能把案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并且还没动用他的专业技能。的确,如果说出事的人家连声张都不敢,衙门根本不用怕他们,就算案子破不了他们也不敢背地里使坏招打击报復,只会想法子把丢的那两抬嫁妆填上。既然如此,这些捕快为什么会挨打呢?因为他们办事不利?因为官老爷很生气?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仔细推敲却站不住脚。 亏得是九爷,要是四爷听到绝对坐不住,赶明就要把这个毒瘤切了。 谁能想到负责安排调度这些捕快的竟然就是窃盗案的兇手? “照这个说法,掳人和盗取财物的是两伙人?” “我没看过现场,具体也说不上来,不过潜伏在衙门那个应该是听到风吹草动然后才选定了偷窃嫁妆的人家和作案的日子,江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事。他能想到借大树乘凉,犯下另一起案件的恐怕来头不小。” 胤禟看着方桌上彻底干掉的水渍,眼尾一挑,“不是那些洋人做的?爷倒是听说京城里来了一伙能够洞察人心窥伺天机的洋人,他们拿着块怀表晃晃悠悠就能把人迷晕过去,醒来压根记不得发生了什么。” 贾赦笑得高深莫测,半晌之后才说:“控制人心的确是靠那块怀表,让你不记事应该是房里点了香料,这些人大张旗鼓到京城来准备做什么我是不清楚,不过,他们十有八九只是搅局的靶子,如果让我来整理这个案件,首先是洋鬼子在京城活动,然后是掳人案,幕后黑手希望把罪名嫁祸给恰好在这段时间活跃的他们;最后才是窃盗案,恐怕也是听到风吹草动出来搅局的,趁机捞好处并且将案情搞复杂。” 你要是能想到这是三件独立的案子,距离破案也就不远了。 关键衙门那边中了套,把这当成三合一。 胤禟听完所有的分析,忍不住给贾赦竖了个大拇指,“你把故事讲得这么精彩,爷的好奇心已经被勾起来,不查个清楚明白怕是睡不好觉……天师老爷回去等消息,爷让手下奴才去会会他们!” ☆、第135章 和九阿哥谈过以后,连着几天,贾赦通夜不睡观天象画命符,闲暇之时他零零散散写下一些心得,虽然事情还不明朗,总觉得要遭牵连。 毕竟是玄门中人,欠了因果是要还的,如果倒霉的只有本家两房也就罢了,若天师府不能免于难,儿子必须救,儿媳也得保,至于策反过来的徒儿,这心得手札就留给他,能学到多少全看造化。 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和造反案有牵扯,至少有个准备,贾赦不觉得自己会交待在这里,因为康熙命里几道劫难还没过,用得着他。 他最担心是贾琏这个便宜儿子,贾赦的原配婆娘死得早,对这个儿子缺乏管束,长大之后差点就歪了苗,后来跟着自己做了点事,邢氏又去了。即便是填房,毕竟占夫人之名,天师府还借她的死躲了不少麻烦事,凡事有利就有弊,也是因为邢氏的死,府上一直低调过日子,贾琏也很刻苦,他上进不少,要做事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但要是主心骨倒了,要逼着他独当一面实在强人所难。 琏儿媳妇倒是灵光,眼界又不够高,并且狠辣有余……贾赦左右不放心,他只希望九爷能带回好消息,别真牵扯到造反案。 胤禟是个八面玲珑的,朝里朝外都有人脉,不用几天,他就把事情摸清楚了,两人悄悄见了一面,还没开口,一看脸色,贾赦就暗道不妙。 “我有两件事要说,你是想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贾赦拿拇指在茶碗上轻轻摩挲:“先说好的,让我安个心。” “这次的事情没你想的那样严重,至少不会牵连九族。” 听起来的确是不错的消息,但贾赦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瞥了胤禟一眼:“坏的又如何?” “虽然不是谋逆,牵连也不小,关键在于,事情不是贾家人做的,偏偏脱不开干系。”胤禟完全就是乐得看戏,他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贾赦倒是皱起眉,虽然料想到这种可能,真正听到感觉还是不同的,他沉默半晌,问:“顺天府衙进展如何?” “……你可没让爷查这个!” 贾赦放下茶碗站起来就要走,胤禟才老实了:“认识这么久,你还是这般没趣,爷不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让我帮忙的时候净会说好话,用完就丢是不是?” 大老爷还是那样压根不买帐,胤禟就嫌弃道:“好了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顺天府那边已经圈出可能作案的名单,准备设个套埋伏拿人,一切顺利的话,就这两日窃盗案就该破了,这个案子要是破了顺藤摸瓜就能查到另一边去。” “这个案子你具体说说。” 要是换了四爷,十有八九不会说,给他提个醒就要动手去拿关系人,胤禟就不一样,他乐呵呵解释起前因后果来,听完之后从来成竹在胸的天师老爷都震惊了,他本来想如果是谋逆案,大约和胤礽有关,若不是他,就是大阿哥胤褆,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这事儿是马佳一族搞出来的……就是三阿哥生母的娘家。
第332页 马佳氏参选的年头早,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因为早年生了好几个儿子都没养活,这对她打击很大,有了三阿哥之后就退出了争宠的舞台,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低调了二十几年,儿子长大了难免会蠢蠢欲动,她倒没想着夺回圣眷,而是将宝压在胤祉身上。 本来,让老大老二去斗,老四是个隐形人,老五不作为,老六早夭,老七残废,老八九十更是奇葩三人组……有本事的出身太低,出身高的脑子不好使,要么就走错了路。 按照荣妃的想法,只要把前头两个炮灰了,那位置就是老三的。本来一切都很顺利,这两年却连栽跟头,好不容易贵妃倒了,佟家又送进来一个。俗话说得好,姜是老的辣,辣椒是小的辣,小佟佳氏才是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听之任之恐怕会埋下祸根,想扳倒她又不容易,马佳氏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就寻了个由头请母亲进宫来,合计之后还真想了个办法。 既然没有新鲜主意,就效仿佟佳,马佳一族多男丁,姑娘少,但也不是没有,旁系就有两个体面的,都娇养着长大,模样不输给这几年进宫的贵人。 往宫里添本家的人是忌讳,极有可能夺自己的位分,因为站在皇帝的立场只需要一个马佳氏的姑娘,另一个他高兴就宠着,不高兴打入冷宫也不碍着什么。荣妃能想不到这一点?她允了这事,只一条,送进宫来之前须得动过手脚,绝不能让她生出儿子。 荣妃是嫡系出身,她有兄有弟,满门男丁都有官职,做这点事还不容易?那边立刻就安排好了,唯一的麻烦就在绝子嗣这点,要做容易,要做得漂亮并且不让人察觉就很难。荣妃的兄长寻了个深谙此道的“江湖名医”,对方打包票一定把事情办妥,马佳大人为此还付出了八千两银的代价。 说是江湖名医,其实就是邪医,他的确有办法,走的却不是正道,丢的那两位小姐就是被他弄走了,丢了这么些天,基本不可能活。 “别说荣妃,我看盖山和他夫人都还蒙在鼓里!那大夫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很有高人的感觉,他说找药材需要费点功夫,又说就算药材齐了,要制成丸子工序也很复杂……落到这步田地只怪荣妃人蠢心大耐不住,依爷看,老大带兵打仗是很行,脑子却不好使,他玩不过二哥,二哥又不比四哥八哥,这两位都还没动她就闹腾起来,未免太不把皇阿玛放在眼里。” “比起这个,爷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偏要掳官家小姐?要是穷苦人家的,给几十两银子就能结个死契。” 贾赦才是真明白了。 “恐怕是准备炼丹,拿活人来炼丹。这种邪丹能让服用的人染上一种特殊的体香,并且有如狐狸精转世,媚骨天成……唯一的缺点就是绝嗣,就算一不小心怀上,生下来的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贾赦说着还捏了捏鼻樑骨,“我也是侥倖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若传言属实,要炼这种丹药须得三名活女,这三人须得同年,分别在上元中元下元节生,时辰也得对得上。最好是娇养的,‘药材’越名贵出来的效果也就越好……” 贾赦说完就朝胤禟看去,这些细节九爷当然不了解,就见他拍拍手,一个长着大众脸家丁模样的中年汉子就推开门进来。 胤禟问他丢的两位小姐是不是同年生,中年汉子就报了生辰八字,中!全中! 这下前因后果都能连起来了。 这事看起来和贾家是一丁点干系也没有,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三阿哥,他就是个斯文人,和自家那个道貌岸然的便宜二弟属性很对得上,现在或许是没往来了,以前有没有真不好说,荣府毕竟体面过。其次就是宁府那边,贾敬一位好道,常年在道观里修炼,痴迷于炼丹……万一那邪医想不开去借了个丹炉呢?就算没借丹炉,这事一旦揭穿,许多道士都得枉死,要牵连贾家还不容易? 贾赦能想到的符合逻辑的就这两点,毕竟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轻易推演不出,具体情况还得九爷来说明。 ☆、第136章 胤禟将前因后果捋顺讲了一遍,贾赦听过以后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他拿大拇指在太阳穴上按了按,“无论怎么攀扯,这事同贾家两府也只是略有些关系,按理说这种程度不难摆平,我夜观天象,却觉得前途晦暗,连卜三卦,一卦平,两卦大凶,这实在不是吉兆。” “你是说,这其中还有隐情。”胤禟天生聪慧,得贾赦点拨,立刻拿住重点,他想了想,又觉得说不通,“两位国公老爷都是英武不凡的人物,他们在世的时候,宁荣二府门庭光耀,都说好不过三代,贾家其实就好了那么一代,宁府那边贾敬倒是会读书,偏偏走了岔路,他儿子也不是个东西;荣府……长房韬光养晦压抑太过,二房气焰嚣张却无横行霸道的资本,还有点阴盛阳衰。既然你说天师府没掺和进去,余下这些烂泥还能和盖山府上攀关系?” 毕竟已经分出去独立门户,寻常事根本牵连不到天师府,贾政那一房除了宫里那位娘娘就没个体面人,难不成贾元春和荣妃勾搭到一起了? 这怎么可能? 后宫里头谁不知道贾元春和贾赦根本不亲近,马佳氏吃饱了撑的才会和贾元春同谋。
第333页 胤禟将这些猜测逐个排除,最后就剩下两种可能,这时候贾赦也开口了:“贾家并没有多余的底牌。”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荣妃被小佟佳氏气得狠了,又受到身边人的挑拨,这才想出跟风效仿的主意,盖山的夫人回去传达了消息之后,他们秘密寻人,费劲千辛万苦才找来那位“江湖名医”……如果说,这本身就是针对老三设的局,为了拔除员外郎盖山这个依靠,顺便让荣妃倒台,那就说得过去了。 会牵扯到整个贾家二房也有道理,要是贾政和他夫人没点底气,敢把嫡子庶子送去做伴读?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贾家这种出身,根本伸不进手去,他们铁定是攀上了高枝,而这个高枝显然不是真把贾政和贾元春看在眼里,对方大概是想拉近关系方便栽赃嫁祸捅刀子,只要事情闹得够大,天师府就算自立门户也会被牵连进去,贾赦或许有明哲保身的手段,前提是他能眼睁睁看着亲娘和二弟去死……无论他怎么选择,都讨不了好。 为什么费尽心机算计这一把? 因为贾赦是夺嫡之争最大的变数。 他没有明确支持哪位阿哥,但同好几位交好,本事又太大了。 这种人除非能为我所用,否则最好拔除。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能算到这份上,我朝也是能人辈出。” 都是聪明人,就算不用对口径,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贾赦已经在琢磨这事要怎么解决,如果是二房自己招致祸患他还可以选择帮或者不帮,如果根源在自己,这趟浑水无论如何也得蹚一蹚。 胤禟虽然也好奇贾赦会怎么做,但这事急不来,只要耐心看下去谜题总会解开,比起这个,最耐人寻味的还是这个幕后黑手的身份,能先一步设计荣妃坑进盖山全家断老三后路,又算计贾家,将算无遗漏的贾大老爷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能做到这一步的人不多。 这个人还得是年岁差不多,有夺位资本的。 细细想来,嫌疑人不过几位。 贾赦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不欲多言,两人又喝了半盏茶,分开之前胤禟特地提醒了一句:“这案子环环相扣,按理说没那么好破,但你给顺天府衙的捕快指了明路,既然想到是内鬼,窃盗案不多日就能水落石出,只要将那个内鬼审上一审,第二件案子也会渐渐浮出水面……现在说恐怕晚了,我猜这些反应也在那人的算计之中。你虽有意收敛,还是锋芒太过,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又是找贾天师,只要你点头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算到衙门会求到你这里来,也该想到你能瞧出端倪,还是坚持做了,就表示事情没玩,恐有后招。” 的确是这样。 这就是个被团团迷雾包裹着的巨大阴谋,你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只是冰山一角。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对方算计绝不是一两天。 能隐忍这么长时间不发难,幕后之人也非泛泛之辈。 对方的确给贾赦出了个难题,但他算漏了一点,这位天师老爷从来不走寻常路,他最豁得出去,与其继续观望,不如先下手为强。康熙作为皇帝是很敏感的,要是案子爆发了,牵扯到你,他对你肯定是各种怀疑,这就是帝王心病,你要是能在瞧出端倪之后直接把问题丢给他,就算也要遭罪,那就是过个形式而已,做给别人看的。 贾赦的能力他用得着,但又恐怕本事太大给自己留下后患,康熙不能让他继续往上爬,也不能把人直接弄死,本来就在纠结,这次的事来得正好。 他一方面能把心怀不轨的傢伙揪出来,还能趁机“打压”天师府,让贾赦脱离权力圈…… 贾赦本人已经完美的模拟了康熙可能的反应。 无论是哪一种,付出点代价总能保全家的命,不过大概就一回,以后再出事这招就不好使了。 当然,贾赦也没考虑以后,他准备把恩恩怨怨一起清算,无论是贾家内部的矛盾还是康熙的情绪甚至满朝文武那边估计都到极限了……贾赦的能力超出了正常人能接受的范畴,他一个人能做的事太多,不被忌惮是假的,平衡迟早要打破,不如就借这一波。 贾赦回去就画了些符纸让便宜儿子贾琏收好,并且给了他一些或许现在听不懂一旦事发绝对能明白的暗示。至于那个收来继承衣钵的徒弟,他简单写下本门修行的关键以及自己的心得,交到小子手里,然后寻了个藉口就把人打发出去。 过了这一劫以后还能见面的话,再慢慢教他,要是见不着,就全看自己造化。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第137章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贾赦看了个好日子求见圣颜。 面是见着了,话题太沉重还真不好开口,贾赦略一沉吟开口想要个恩典。 “草民有一事禀明圣上,但求您听完发个慈悲。” 贾家大老爷也有这么自谦的时候,他对王爷贝子都是我啊我的,这般做派实属难得。这时候,康熙还没料到会牵连出那么多事,他饶有兴味的让贾赦说下去,“你本事多大朕清楚得很,有话直说吧,倒想听听什么事能为难贾大老爷。” “前两日有捕快找到我府上来,求我帮帮忙,说是京城里出了件奇案,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您还不知道我?哪会破案?看他的面相和气色略略明了一二,原以为是桩普通的案子,不曾想牵连那么大。”贾赦从自己吉凶不明的那一卦说起,因为放不下心所以让九爷帮忙查了一下,这下不得了,要是晚些时候知道真要犀利煳涂受牵连。
第334页 他从案子出发,把已经确定的事情讲了一遍,和贾家相关的全是猜测,也铺开来说了,说完就发现康熙脸色奇差无比。 盖山、马佳氏、江湖邪医、活人炼丹…… 康熙幼年登基,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什么稀奇事没见过?后宫里的腌臜事不知道多少,真没听过这么愚蠢可怖的。 荣妃为了效仿小佟佳氏闹出这么多事,她以为自己聪明,反遭了人家的道。 贾赦说他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其实也不用他说,人选就那个几个,康熙自己就能罗列出来,他是不甘心啊,能对荣妃动手的还能有谁? 老四玉牒改过了现在身份高着,以他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决计做不出这种事;老八老十四就算有想法也做不周全,有野心有手腕的就那两位。 不是一,就是二。 这两个是早年出生的阿哥,那时候康熙连损好几个阿哥,这两个能活下来他是惊喜的,投注在老大老二身上的心血也较后面的多不少,康熙对这两个儿子感情深厚,但他心里也有数,这两个都长歪了,外家本事大,不仅结党营私还谋图大业。 康熙在心里过了一遍就大致还原出始末,虽然是天子是圣上,没被这种事击垮,看得出来对他的打击很大。 “朕明白天师的意思。” “朕可以扰这一回,但你应该清楚,只要有你贾恩候存在,贾家这块肥肉总有人盯着,别想安宁。” 康熙说得和气,其实他自己也有忌惮之心,贾赦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铁齿神断,从无虚言。他现在是没什么野心,万一以后被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这种人活着就是威胁,这倒是很好的机会。 康熙不是想让贾赦去死,他也不希望他活。 贾赦是午后进宫去面圣,去了就没再出来,第二天就传出天师暴毙的消息,棘手的事全都丢给万岁爷了,无论他那些野心比天大的儿子还是怂恿儿子图谋不轨的大臣。贾赦嗝儿屁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老四老九好像听错了,还反覆问了两遍,至于贾琏,他想起父亲前两日反常的行为,交代那些事,给的那些东西……怕是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怕是沾上了和皇家有关的腌臜事。 贾琏虽然不好读书,但他不傻,聪明着。早先就料到父亲盛极恐衰,这么大本事还牵扯上皇权,恐怕没有好下场,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之快。 贾琏还没能独当一面呢,他什么都不知道,父亲就走了,贾天师暴毙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第三天,九爷作为天师生前好友上门来看望贾琏,在书房里将贾赦託付他调查的事说了出来。 故事不长,听完之后贾琏脸色惨白。 “父亲他是为了贾家啊……我不知道……” 胤禟只是宽慰他两句,让他别辜负了贾赦的安排然后就离开了天师府。 他有些话没说,老九和贾赦相交已久,总觉得这事有蹊跷,贾赦和他说起的时候没提到恐怕有性命之忧,宫里虽然传出话说贾赦没了,尸体也运出来了,他心里觉得不对。 贾恩候何等风姿,死得这么平淡简直不符合他的性格。 那人号称算无遗漏,就算真要走铁定也会交代清楚,不会这样莫名其妙。 不相信的不止老九一个,四爷也不敢信还私下调查过,无果,看贾琏哭晕过去好几回也不像是演戏,丧事办了,人也埋了……只是没人注意到棺材抬出城的那天有个糟老头子混在嘈杂的人群之中跟风看热闹。 “窥天机肯定要损阳寿,死了也应该。” “这种人怎么能活得长呢?他就是知道得太多了。” 议论他的不止一两个,贾赦嘴上跟着说,心里呸呸呸了好几声。 那死孩子! 你老子还没死就抬棺材去下葬了! 算了算了! 贾赦没了,这段因果也还了,以后贾家的事和他再没半点关系,重操旧业做个半仙咯。 贾赦走后半个月,荣妃倒了霉;他走后半年,一二三相继遭殃;之后一年,老八也绝了念想;四爷在康熙心中的分量倒是越发重了,至于老九,他没半点影响,日子照过。 谁也不知道京城那个旮旯胡同里新来了个算命先生,满嘴胡说八道。 贾赦走后三年,荣国府一脉两房彻底分了,没甚往来,贾琏已经能独当一面,他换了块牌匾日子过得舒舒坦坦。 也是这一年老九发现乔装过后的康熙,他来到旮旯里胡同口一个算命摊子前。 看相算命测字,贾大仙上可通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