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夫盛宠,妇难从命》 第一章 夜出 明月皎皎,华灯满街,无风的冬夜,竟也不觉得冷。 远处的闹市传来令人神往的欢声笑语,江明月却只能将手中的灯笼灭了偷偷藏到草丛内,然后望着自家高高的院墙,开始不顾大家小姐形象,艰难地往上爬。 今夜是上元夜,江都城处处张灯结彩,歌舞升平,她所有的闺中好友都被允许出去赏灯了,而她却只能待在家里。 爹娘什么都好,但只有一点,他们觉得一切外出游玩的节日都会出现意外,所以从不允许她出去,而且没有半点情理可讲。 算一算,清明踏青,四月花市,五月龙舟,七月乞巧,八月中秋夜,乃至最热闹的上元灯会,没有一日是她能出去的。她心里憋闷得很,所以在这一夜鼓起勇气独自一人翻墙出去了。 房里有阿宛守着,那丫头的细心与应变能力有时候连她都比不过,更何况下午她还装了半天头晕,声称一早回房休息,不出意外的话,爹娘应该是不会发现的。 踏上一块砖缝,又寻到另一处砖头破损处踏上,好不容易才将胳膊攀上院墙,总算冒出了头。 她屏气凝声,像小偷一样朝院内张望。 院中也挂着灯笼,此时一片静谧安详,她看了看正房的方向,那里一片黑暗,似乎爹娘已经睡下了。 这就好。 安下心来才觉得一双手是真冷,几乎都要冻僵了,连抓墙都有些笨拙。 她朝手心哈了哈气,才要将腿撩上墙,却发现自家小黑从草丛里钻出来亮着一双绿绿的眼睛在黑夜里望着自己,似乎很不确定这个翻墙的家伙到底是不是主人。 江明月心里一紧,几乎出了一身汗。 它要是叫出声来,那自己就算再怎么躲也会被发现了。于是她赶忙朝大黑轻叫:“小黑,小黑,嘘……” 小黑果然确定这就是主人了,立刻跑过来站在墙下朝她摇尾巴。 江明月安下心来,小心翼翼上墙,再小心翼翼从另一边放下腿。 爬也许还好,但下来却才是最危险的,一个不慎就要被摔伤,好在她事先“侦察”过这里的地形,这下面是一片草地,就算现在冬天只剩下一片枯黄,那也不会把人摔得怎样。 所以在将腿放下来后,她便跳了下来。 虽然最终还是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但一切无碍,她立刻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又摸了摸凑过来的小黑,然后就着月色与灯光轻车熟路往自己房间走。 自己房间的灯同样是熄着的,她到门外轻敲了两声门,然后压低了声音喊道:“阿宛——” 门被打开,江明月的一颗心也彻底雀跃起来,带着偷跑得逞的成功感以及其他甜蜜,朝面前人道:“阿宛,快点灯,我有事要告诉你!” 面前的人没有动,灯却果真慢慢亮了起来,然后她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站在面前的不是阿宛,而是一脸深沉的娘,阿宛跪在堂下,坐在前面的,是面色可怕得吓人的父亲。 -本章完结- 第二章 质问 江明月吓得愣在了原地。 屋中一片寂静,爹娘的沉默,似乎预示着一场从未有过的责罚…… 但她只在最初的心惊之后就迅速平静下来:她不怕。 爹娘从来没有真正打骂责罚过自己,一向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她早有办法应付。而这次的情形虽然从未出现过,但估计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 她立刻就上前跪了下来,“爹,对不起……” 跪爹跪娘,天经地义,现在一跪,之后可以减轻无数的责罚。据她的经验,一般到这个时候,爹就会长叹一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然后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可就在她等着那一声长叹时,面前的江云泰却没有半点声音。 她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悄悄抬头瞟向面前的人,只一眼,就能看清他脸上严厉可怕的表情。 爹是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的,对她向来都是和颜悦色,难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可自己不过是上元节偷跑出去玩了一下…… “去做什么了?”江云泰终于出声。 江明月连忙回答:“赏灯,芷玉语萱她们都出去了,我一时羡慕,就也……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的意思是,你出去见了她们?” “是的。”江明月立刻回答。 宋芷玉与方语萱都是她平时一起玩的闺中好友,她们的品性爹也是认同的,她觉得不会出错。 然而江云泰再次没了声音。 她偷偷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而他正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她心头一紧,立刻就低下头去。 这时江夫人说话了,“月儿,知道你不在房里后,你爹马上就派人出去找了,出去的人正好碰到了方家的芷玉小姐,她不知道你在哪里,而且说你不可能和宋家小姐在一起,因为宋家今晚给宋家小姐安排了上元节相亲。” 江明月垂下头,心中暗恨芷玉的逢问必答。这下弄的,她还怎么收场? 江夫人又问,“月儿,说实话,你今晚去哪儿了?” 江明月只好继续编,“我的确是要去找芷玉和语萱的,可之前没约过,晚上出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就只好自己随便逛逛了。后来发现街上有好多男子,我又独自一人,就早早回来了。” 现在这话算是合情合理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错。 然而江云泰却仍然看着她不说话,就在她心里开始打鼓时,江云泰朝外面道:“拿进来。” 很快就有脚步声进来,江明月奇怪地回过头去,这一回头,吓了一跳——竟是她之前藏好的那只灯笼! 怎么会…… 丫环将那只雕了彩蝶的灯笼放到江云泰面前就退下了,而江云泰则拿着灯笼开始端详。 “爹,那不过是我买来玩的……”江明月装作淡然地解释。 江云泰缓缓开口,“这灯出自周家灯坊,灯上有印章,假不了。周家灯坊为江都首家,能在上元节上拿出来的灯,必定是几位当家的得意之作。这只灯笼无论做工样式都属上品,买下来,至少也得三两银子吧?” -本章完结- 第三章 出去见了谁?(求收藏) 江明月无话可说。 她也不用说话,因为江云泰会继续。 “三两银子,你身上是有这个私房钱的,但对你来说也属于大数目了,你怎么会舍得买下一只不敢在家里拿出来的灯笼?” 江明月立刻解释:“我是准备先藏起来,等过两天再拿出来,说是上元节过后买的折价灯笼。” “既然这样,那明日我便拿这只灯笼去找周家灯坊,问他们为什么要把这只灯笼用十两银子卖给我江家的女儿。” “不要!”江云泰话未说完,江明月就喊了出来,这一喊,她就知道露馅了。 但这实在没有办法,爹真有可能去问,那周家灯坊肯定要为自己辩白了,那样还是会露馅。 江云泰一动不动看着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说,是谁,你晚上出去见了谁,这灯是谁送给你的?” 江明月低下头,红着脸,极小声道:“是上次在清辉寺遇见的顾公子……” “江都司马顾谦航家的顾公子?” “是……” 江云泰没了声音。 江明月心想,父亲的怒火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她未遵父命偷跑出去见其他男子,当然不对,但顾飞序是江都司马的公子,那样的家世,对一介商贾江家来说几乎是遥不可及。更何况顾公子相貌堂堂,文质彬彬,谦和有礼,和这样的男子有联系,爹应该会支持的。 就在她怀揣着这样想法的时候,江云泰终于说话,“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和这姓顾的有任何牵扯!要是你阳奉阴违,我可以亲自去登门,让顾谦航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不要在外面随意招惹良家女子。” “爹!”江明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爹怎么会这么决绝! “爹,顾公子他人很好,而且我……我们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今天也仅仅只是见了一面而已,顾公子他……” “不要再提这个人!”江云泰厉声打断她,“我说过,你早已和我一位老友的儿子定下婚事,这辈子除了他之外,你绝不会嫁给别人!” “可是他人呢!”江明月忍不住提高声音冲撞起父亲,“一个失踪上十年,毫无音信的人,我们为什么要等下去!也许他和他儿子早就不在人世了呢?” “啪”地一声,江云泰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横眉怒斥:“胡说八道,他们当然还活着,我怎会教出你这么无信无义的女儿来!” “对,我无信无义,我又不认识他们,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而顾公子是活生生站在我眼前对我好的,我为什么要守着一个我从来就不知道的约定!你不过就是为了维护你讲信义的名声,不顾我的死活而已!” “你……” 江云泰气得满脸通红,甚至额上都布满了青筋,而江明月也跪在地上低声啜泣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她当然知道信义之于人是多么重要,可偏偏,那个曾经和她有过婚约的人她一点都不知道,没有任何印象…… -本章完结- 第四章 顾公子,你很喜欢? 最初她还能在爹娘的描述里幻想那个人的样子,可是三年过去了,那样子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如果要守着一个自己不知道的诺言,守着一个不知道的人孤单过一辈子,她真的做不到……更何况现在,她遇到了顾飞序。 江夫人走到她身旁蹲下身,轻轻将她抱住,“月儿,其实以前你和那位小侄的关系很好,你若是嫁给了别人,万一他还一直等着你,万一他回来,可怎么办呢?” “可是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娘,我到底该怎么办……”江明月哭起来,一头靠进母亲怀里痛哭起来。 江夫人看向江云泰,“算了,别逼她了,有什么事,好好想想,商量商量再说吧。” 江云泰静静坐了半晌,最后长叹一声气,出了房间。 江夫人扶女儿起来,带她到床边轻声安慰,“月儿,其实你爹也是为你好,三年前,你就是在上元之夜出去玩才出事的,所以你爹才再也不许你在这种人多的时候出去。那位小侄多年无音信,你爹又何尝不着急,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哭了好一会儿,江明月才慢慢止住泪水,哽咽了几声, 问道:“那要是他一直没有音信呢?” 江夫人沉默了下去,显然她也觉得这是极有可能的。 好一会儿,她突然问:“那个顾公子,你很喜欢吗?” 江明月低下头去。 以前爹娘因为守旧人之约,不急着给她安排婚事,她很高兴,因为她可以自由自在地待在家里,随心所欲地出去玩,而不需要担心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是的,她一直都是开心而满足的,直到顾飞序出现。 那一天,她和娘一起去清辉寺上香,却碰到了江都司马的夫人,同时也碰到了陪着娘亲来上香的顾飞序。 她从未看见那么神采飞扬的人,更何况身份尊贵,气质出众的他还对她青睐有加。 那一天,有不怀好意的官家公子上前搭话,他替她解了围。 后来,他利用与芷玉哥哥的关系,找上芷玉,再通过芷玉找上她。 今天晚上,他说他最敬佩自己父亲的,不是他的官职与才能,而是他能与母亲相守数十年,虽然身居高位,但始终不改初心。 江都司马顾谦航一生只有一个妻子,没有任何婢妾,而如果他想,他可以有很多。 顾飞序是顾谦航的嫡长子,芷玉告诉她,他同样没有关系非同一般的婢妾,而且也从不去花柳之地。 顾飞序……顾飞序…… 这样的人,她如何能视而不见? 她的沉默,告诉了江夫人答案。江夫人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结束了这个话题,柔声道:“你先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江明月躺了下来,却睡不着。 江夫人已经走了,阿宛也不在身边了,房中熄了灯,只有外面的月光一片皎洁,以及远处书房照来的些许微亮。 三年前,她就在这张床上醒来,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爹娘替她寻了许多大夫,找了许多药方,都不能治好她的病。 他们对她很好很好,对她的照顾几乎是诚惶诚恐的,怕她出事,怕她伤着一分一毫。今天这样的怒火,对爹来说还是头一回。 她想,那位老友和爹的关系一定很好很好。 自己和那位定下婚事的少年,一定也是两小无猜。 从正常情况来讲,其实爹是对的,他的一诺千金是要让人敬佩的,唯一错的,只是他们还记得当初,记得那个承诺,而自己却不记得了…… -本章完结- 第五章 认错 许久之后,她转头看向东南角,果然爹的书房灯还亮着,这么晚了他竟一直没有回房。 也许,今晚他才是最伤心的人。 又躺了一会儿,她从床上起来,备好了清茶与点心往书房而去。 轻敲了两声门后,里面传来江云泰的声音,“夫人吗?” 江明月沉默半晌,轻声回道:“爹,是我。” 里面有片刻的寂静,然后她听见有纸张被收起的声音,随后才听江云泰回道:“进来吧。” 她端了茶点进去,低声道:“这么晚了,爹要不吃些东西,再回房睡觉吧。” 江云泰点点头,两人却一时没了言语。 江明月看向桌上,只见砚台上磨好的墨水似乎已经用去了很多,笔也是浸湿的,但江云泰面前的纸上却一字未写。她又看向了书桌右上方露出的信封一角,不由问道:“爹是要写信么?” 江云泰一愣,很快点头,“是,是的。”随后解释道:“写信去问问以前的故人,是否有他们的消息。” 江明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在心里想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爹不用着急,我……我再也不像今天这样胡来了,刚才的话都是气话,爹不要放在心上。” 江云泰在沉寂中问她:“听你娘说,你似乎对那位顾公子……”问到儿女情长之事,他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明月回答他:“一切就听天由命吧。” 江云泰看了她一眼,他知道,她没有同意以后与顾飞序断绝往来。如今的“听天由命”已是她最大的让步。 女儿的柔顺他知道,女儿的刚烈,他同样也知道。 最终,他只是沉沉叹了两声气,回道:“你先回房休息吧,今夜太晚了,明日不用给你娘请安。” 上元节之事,不了了之,却终究没有解决。 那只灯笼还是留在了她手上,只是除了能将灯笼藏起来不看,做不了任何事。 正月底,语萱邀她去家中玩,她知道芷玉也会来,她一定能看到顾公子托芷玉带来的消息,只是心里却再也没有之前的期待雀跃,反而多了几分无奈与沉重。 芷玉与语萱不同,两人眉眼间有着明显的喜悦与甜蜜。 因为芷玉的未婚夫终于要从益州调回来了,回来之后他们就成亲,而语萱上元夜与媒人说和的那位公子一见之下情投意合,现在已经开始确定婚事了,不出意外,也许她们会一起在今年内出嫁。 “只是如果婚期真的在今年,那我们以后要见面就没这么容易了。”语萱说。 芷玉笑起来:“有什么不容易的,张伯母对我好,我到时候肯定可以随便出去做客!你不也好吗,你婆婆身子不好,哪儿管得了你那么多,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拜佛,一起去赏花,还可以一起去看首饰呢!” “什么婆婆,我才没有婆婆,你别胡说!” “哟,还不好意思了,不马上就要有了么!” 两人调笑,随后才发现坐在一旁的江明月脸色抑郁,似乎并不开心。 -本章完结- 第六章 传言中的王爷 方芷玉拉过她,“明月你是怎么了,你那顾公子的家世人品可是我们两人顶了天都比不上的,江都司马啊,我问过我爹了,他说那官在江都所有的官里就是数一数二的了,几乎可以和刺史平起平坐!还有那顾公子对你那也是一往情深啊,对了,你们上元夜偷偷见面啦?” 江明月才要回话,却突然意识到不对,马上皱眉:“你怎么知道我们上元夜见面了,你偷看信了?” 方芷玉连忙求饶,以及供出另一人推卸责任:“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哥,是他非要看的,我拦也拦不住……” “肯定是你,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人么,说不定连你哥都没看,就你一个人偷看了!”说着她就去打方芷玉,方芷玉早已提着裙子跑开,江明月于是去追,两人在房中疯成一团。 宋语萱在一旁笑着,却突然道:“对了,明月,也许你马上又可以见到顾公子,啊,不对,应该是顾公子很快就能找机会见到你了!” 江明月很想连她也打上,却更加忍不住疑惑,问:“什么意思?” 宋语萱于是说:“我娘说的,过两天江都刺史会宴请整个江都城的文武官员以及大商富户,到时候顾公子肯定会在的,你可得打扮好看一点,因为是可以带家眷的,你可不能被别的小姐比过去。” 江明月一脸不屑:“什么江都刺史,什么文武官员,还有大商富户,你觉得哪一点和我有关系了?我家也就算不愁吃穿了。” 方芷玉调笑,“哟,人就是越有钱越怕人惦记,谁不知道江家是最神秘的,因为谁都知道你家有钱,却不知道你家有多少钱!” 江明月忍不住又朝她背上递出一拳,“我家哪里有钱了,你们可都是当官的!反正这种宴会和我是没有关系的,你们才要好好打扮了出去争奇斗艳。” “所以说顾公子会找机会的,江家在不在邀请之列不一定,但如果顾公子去和尹公子说一声,尹公子又和他父亲尹刺史说一声,那江家就一定会被邀请了,然后顾公子就可以找机会和你……” “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卿卿我我……”方芷玉等未婚夫君等到十九岁,比江明月还大两个月,但却是最爱开玩笑的,江明月自然又要开始一轮的拳脚相加。 闹了许久,江明月才想起来问:“大节气都过了,刺史大人为什么要摆那么大的宴席,还宴请整个江都城的大官富户?” 宋语萱回答:“因为有一位大人物来了咱们江都城,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吴王。” “哦。”江明月与方芷玉又开始打闹起来,她们觉得这个望上天也望不到的大人物和自己实在没啥关系。 一向端庄沉稳的宋语萱似乎对她们的反应不太满意,便接着道:“听说这位吴王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尚未娶妻。而且他长得……这样说吧,传说京城有一句话,说他貌若潘安,那是贬低了他。” 这下方芷玉果然有了反应,马上看向江明月,“明月,你说万一这个吴王看上了你可怎么办?不过他身份实在是太高贵了,如果顾公子的妻和王爷的侧妃给你选择,你会选哪个?” “你又胡说,看我今天打不死你!”江明月怒着又要打她,“我还要问你,如果那个什么王爷看上了你,要横刀夺爱,你是退婚还是不退婚呢?” -本章完结- 第七章 城门初遇1 这一日的聚会,就在几人的嬉笑打骂中度过,她们都知道城里来了一位身份高贵的王爷,却都不认为和自己有关系。 方芷玉与宋语萱都是江都官宦家的嫡女,江明月不过是一介休养江都商户的女儿,她从不觉得自己会和王爷扯上关系,却没想到许多时候,人算真的不如天算。 这之后,宋语萱的婚事果然就定下来了,而且婚期就在八月,所以两家很快就忙起来,宋语萱自然也有着做不完的绣活,学不完的持家之道,再也无心与两位好友相聚。 方芷玉的未婚夫君回来了,这两家更着急办婚事,因为两人的年龄都不轻了,甚至连顾公子的信,方芷玉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帮忙传。 只有江明月,她闲着,也茫然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怕顾公子急进,不敢给他确定的答复,又怕自己的冷淡让他灰心,将她放弃。 爹那边平静了下来,但她知道他不会同意自己和顾公子在一起的,如果顾公子真的说动父母过来说亲,爹根本就不会同意,那这事,就彻底完了。 闲暇之余,江明月只好出去透气,而她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去,唯一能理直气壮的,就是清辉寺烧香拜佛。 其实她并不那么信佛,每次跪在蒲团下面时都在乞求佛祖,不要理会她明为拜佛、实为散心的谎言,少同她这个凡女一般见识。 她爱去清辉寺,因为清辉寺在郊外,这样车马一来一回,再在寺院附近溜达一圈,一天刚刚好,她可以沿路看好多风景,虽然每回都是一样的。 这一日,她又以还愿之名到清辉寺,但才假意拜完佛,却下起雨来。 天灰蒙蒙一片,细雨纷纷,春雷阵阵,谁也不知道雨是马上会停,还是会越下越大。她只好放弃了寺院附近的闲逛,坐上马车回城。 马车在郊外行了一个多时辰才见着城门,一路上雨竟一下也没停过,虽是细雨,但揉和前两天未干的雪水,竟让地面一片泥泞。 此时已是下午,城内的人开始出门,城外的人开始进城,一时车马人聚集,竟让城门显得有些拥挤。 阿宛朝车外喊:“吴七,慢一点,路滑,别出了什么岔子。” 赶车的吴七头也不回地应着,“阿宛姑娘,你放心吧,我晓得。” 他话音才落,身后竟传来一声疾喝,“王爷进城,闲人避让——” 江明月下意识从马车内探头出来往外看,只见身后烟雨中人群攒动,最先两骑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疾弛而来,相比起来,那“王爷进城,闲人避让”的声音竟像慢了许多。 周围人纷纷退让,江明月也无心去看那位传说中的王爷,吩咐吴七小心退到路旁。 所有人都在退让着,但人多路滑,路上十分不便,吴七也从最初的自信满满到后来的急切无奈,最后马儿竟打了好几个踉跄,与另一辆马车撞在了一起。 马蹄声席卷而来,连乍然响起的惊雷也盖不过,眼看着王爷的队伍就要过来了,两个马车却还挤在一起。 -本章完结- 第八章 城门初遇2 “快,快挪啊!”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另一驾马车内探出头来,急促地催着两个马夫。 不怪他着急,此时两个马车虽不在路中央,但也没有退到路边去,如果就这样冲撞了王爷,那轻则下狱,重则连命都有可能丢掉。 马夫也急,冬日未完,两人竟是满头大汗,但无论他们怎么拉着缰绳驱赶马,两驾马车却都挤在原地动也不动,倒让车内的人苦不堪言,稳不住身子,几乎从马车内摔出来。 “王爷进城,闲人避让——” 又一阵喊声传来,旁边马车上的商人慌了神,竟不顾三七二十一从马车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往路旁跪着的人堆里钻去。 “是不是陷进泥坑里了?”江明月探头出来问。她也着急,但她还能知道,弃车而逃不是什么好办法,她不能把罪责扔给车夫,更不能与车夫一起跑了把罪责扔给江家,无论他们怎么跑,车还在这里。 这时阿宛突然道:“小姐我下去看看。” “诶——”江明月急着喊她,但她已跳下了马车,不知在马车周围看着什么。 “前面怎么回事——” 一阵粗厉的声音传来,车夫吴七庞大的身躯一颤,当场便懵了下来,愣了片刻之后他突然扔下缰绳,以极快的速度跳下了马车,瞬间就挤在路旁的人堆里不见了身影。 “吴七——”江明月叫车夫的名字,无奈又叫丫环的名字,“阿宛——” 吴七没了人影,阿宛也没有回她。她此时正站在马旁摸着马,似乎作着最后的努力,江明月探出头来看向后方,这才知道马队竟已近在眼前,一眼过去,还瞟到了那位身着锦衣的天家贵人。 不,她不能在马车内,就算冲撞王爷,也该跪在地上。 决定好之后她便扶着动荡的马车试图跳车下去,然而就在她半截身子探出马车那一刻,阿宛面前的马儿竟突然仰头长嘶一声,随后竟像疯了一般带着马车往前冲去。 “啊——” 江明月毫无准备,身体早已不受自己控制,顿时天旋地转,不知往哪边倒去。 那一刻,她脑中是一片空白的,只隐隐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或者要残了,爹娘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不知他们会怎么样…… 世界不知在什么时候静止,她只知道回过神时,那人的脸就在眼前,紫色的衣带,幽暗的眼眸,她以为自己身在梦里,看到久刻于心中,生生世世的容颜。 他也看着自己,双眸就那样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神情,却似乎眼前只有她一人。 这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一阵斥呵惊醒了她,“何人挡道?” 江明月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人群中,被传说中的吴王以一臂拦住腰身悬空靠在他马上,而自己的马车,早已奔到路中间被王爷卫队截住。 他松手,她站在了地上,腿一软,一回神,就跪了下来,然而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 很久之后,马蹄在自己眼前溅起泥点,飞弛而过,阿宛急忙将她拉着往后靠,于是惊魂未定的两人看着一行马队飞掠而去,而那抹紫色衣袍,早已消散在蒙蒙烟雨中。 -本章完结- 第九章 似曾相识 回到家中时,天已近黑。 得知她在城门口出了事,江云泰与江夫人都过来看她,又问她具体情形,她却什么也说不上来,只在最后终于回了些神,问江云泰,“爹,我今天是不是犯下了大罪,那个吴王他会怪罪我们吗?” 江云泰摇摇头,“吴王若要怪罪,今天在城门口就下罪了,不会等事情过了才发作。而且他在那种情形下还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救你,可见他是个仁义之人,所以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江明月觉得父亲说的有理,这才点点头。 其实她也知道,他不会怪罪,只是她说不出父亲这么有根据的理由来,不过是感觉。 感觉他不会怪自己,也感觉,自己和他在前世见过。 “爹,我们家乡不在江都,而在定州是不是?” “是啊,三年前爹得罪那边的官员,又为给你寻医,才定居至此。为何问起这个?” 江明月赶忙摇头:“只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问问。” 她心里其实很确定,自己没有去过京城,而那位王爷也不曾到过定州或是江都,更何况以他们的身份,恐怕八辈子也碰不到一起去,今天实在是个意外。 她偶然出城去清辉寺,偶然逢雨早回,偶然在城门口耽搁,马儿偶然失常,她偶然被他所救…… 爹娘离去了,雨一直下到半夜,而她脑中竟一直浮现着那张脸。 她想起了以前遗忘在角落里,所有零零碎碎关于那位王爷的事,语萱说他好看,说他尚未娶妻,爹说他封地在江都,此番至江都便不会回京了,还说…… 对了,江都刺史的宴会。 江家真的在邀请之列,爹也和她说过,而且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娘的意思,爹竟然让她跟着一起去。 前面她都想着这是不是顾飞序的有意安排的,想着那一晚顾飞序会找什么样的机会和她见面,会对她说什么,但现在,她只想到了一个:她是不是会见到他,吴王。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样的想法真的荒唐。 先不谈她和那人就见了一面,就说他是王爷,而她是个小商人的女儿,只怕她去给他当丫环还差不多……唉呀,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连几天,江明月都过的十分不安稳。 以前想着顾飞序的时候还好一点,只偶尔会烦恼一下,现在却总时不时想起那个人,想起刺史的宴会他们会不会碰面。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好几次想和爹娘说自己不去了,却始终没能说出口,直到最后她想通了,决定去见见顾飞序,也许见过顾飞序后,她就能从烦恼中解脱。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黄昏开始的宴会,娘却从上午就开始替她打扮。 江明月看着娘挑胭脂的凝重样子忍不住笑,“娘,你和爹不就是怕我出去不小心遇见了哪家的公子,弄得爹要失信于人吗,怎么现在还这样打扮我?我长得这么好看,万一又被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看上了呢?” 江夫人含着笑朝她瞪眼,“姑娘家的,说的什么话!就是好看,那也不能由自己说吧。今晚富人家多,那些小姐们一定卯足了劲儿打扮,咱们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 江明月又笑,“到时候顾公子看见了非我不娶,看你们怎么办!人家可是江都司马的公子,爹有多少钱都得罪不起呢!” -本章完结- 第十章 春池夜宴 江夫人没有回话,却看着她笑。 江明月不由奇怪,“娘你笑什么?” 江夫人挑好了胭脂慢慢走过来,“自上元节以来,你是提也不愿提顾公子一下,怎么现在却可以拿他来打趣了?不提,娘也能理解,因为你放不下,而现在好像没事人一样,娘却是不明白了,怎么,心里又有其他想法了吗?” 江明月不知自己有没有红脸,但却清晰地感觉到脸上发烫。 其他想法,什么其他想法,今晚她不就是去见顾飞序的吗?她又有什么其他想法? “娘,真要涂胭脂吗,人家还是姑娘家呢,这样打扮不会太像妇人?”她移开了话题。 江夫人成功受她影响,转移了思绪,笑道:“所以得看娘的本事了,稍稍涂一点,谁都看出你更好看了,但谁也看不出你用脂粉了。” 母女两人忙活了半天才在黄昏时出房门,站在江云泰面前,他也看了许久。 江夫人问:“江大老爷,怎么样,女儿是不是像天仙一样?” 江云泰咳了两声,“好了,时候不早了,快出门吧。”他嘴上这样说着,却在转身时露出一脸笑容来。 马车一路行驶,等到了今晚的宴会地“春池苑”,江明月才知道自己之前实在多想了。 这是一处精致的园子,造园师明显是高手,哪怕在万物凋蔽还未真正复苏的二月,这里也景色宜人。 光的树干配上寂静的青石台阶,竟也别有风采;抽绿芽的垂柳配上湖中的小野鸭,生机勃勃,等再行过几步,就能看见远处开得茂盛的腊梅。 而这春池苑分东苑与西苑,由一条湖水相隔,东苑为男客,西苑为女客,要说西苑的女客偶然碰上东苑的男客,那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更何况那男客还是今晚的主角,天家贵人,吴王。 看着夜色中隔着一条湖水的对岸,江明月有些怅然,又有些释然。 好了,死心了吧,你是见不到他的,而且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了,而且就算见到,也不过是朝他跪上一跪而已。 你又不比旁人多长两个脑袋,人家就算朝你看过来,也不过是和别人一样的脑袋顶,更何况你这个脑子还是摔伤过的脑子,只有三年的记忆。 还是安心想想顾公子吧,说不定到时候爹娘真会妥协,放弃那个望不到头的约定,让你嫁给他。你看你一个商人之女,能被这样的贵公子看上,那真是三辈子修来的福份。 算了,这你也不用多想,说不定人家顾司马和夫人根本看不上你。不对,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你要过去做个小妾,人家说不定看在儿子的份上还会勉强同意。 这样轻贱了自己半天,江明月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于是开始注意芷玉和语萱是不是也来了,但没找到她们,却被几个其他富商的女儿前来搭话。 “江家姐姐,倒是很少看见你呢!” 江明月笑了笑,“是啊,出来走走。” “江姐姐今晚真好看,你这只珠钗在哪里买的?” 她又笑,“我也不知道,我娘买的。” -本章完结- 第十一章 找猫的丫环 其实她和她们根本就没话,她们只会谈论谁的绣活儿好,哪家的什么镯子出了新样式,谁家夫人上个月闹了个什么笑话……不像芷玉和语萱她们,会和她谈论又从哪里偷偷弄了本书来看,怎么策划出去游玩而不被家里人说,江都才子谁更名副其实等等。 可惜,面前的几个富家小姐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江姐姐,听说东城县令家的芷玉小姐就要出阁了,我早就备好了礼物相赠,却一直没机会碰着她,你常和她相聚,不如你帮我捎一下吧?” 一人说着,就从身后丫环手里拿来一只精美的锦盒递向她。 连盒子都这么精美,更不要说里面的礼物了。 江明月早知道是这样,这些富家小姐哪里是对她感兴趣,不过是想攀附芷玉语萱那样的官家小姐,所以才从她这儿借道。 这就罢了,那声“姐姐”听得可真刺耳,所有人都叫她“姐姐”,都在无情地提醒她,她比在场所有姑娘的年龄都大——十九岁了,不仅还没出嫁,还连未婚夫都没有,甚至还拒绝媒人进门,不过现在媒人也不稀得进她家门了。 “其实最近她忙,我也不怎么能见到她了,要不你还是……”她话还没说完,那位小姐便抢先道:“晚一点也没关系,她出阁之ri你总会过去陪她吧,那时候给她也行。” 江明月很无奈,这下子该想个什么借口呢? 就在此时,一阵低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几位小姐,你们……你们能不能帮我家小姐寻一下她的猫,那只猫儿不见了……” 几人看过去,只见面前站着一名丫环。 那丫环普通的相貌,普通的打扮,而且神色腼腆怯懦,一看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丫环,居然好意思让她们帮忙找一只猫。说不定,是这丫环自己把主人的猫儿弄丢了,找不到又不敢说,才大着胆子四处找人帮忙。 几名小姐瞟了眼,便像没听到一样又回过头来,准备继续刚才未完的任务。 只有一个声音回应了她:“在哪里,我去吧,我找东西最厉害了!”然后二话不说就走出了“包围圈”,十分热情地走到丫环面前。 丫环大喜,立刻带着她去往猫儿走失的方向,剩下几名小姐,又是无奈又是气恼。 “哼,这么会攀关系,也没被方家或是宋家的公子看上!” 嘴快的人开口抱怨,开了个好头,剩下的人也跟上。 “就她这个年纪,被方家或宋家的老爷看上还差不多!” 几名年轻美貌的富家小姐不由掩嘴笑起来。 江明月和丫环一起离开,走了好些远,才看见前方人烟稀薄处一位姑娘站在那里,看着这边。 “小姐,江小姐过来了。”丫环走到那姑娘面前。 江明月不由奇怪,“咦,你认识我吗?” 那名丫环一愣,随后马上回答:“进门时正好我家小姐在江小姐后边,听见了人家这样叫江小姐,你和江老爷江夫人一起过来的。” 江明月这才明白过来,点点头,问:“这位小姐,你的猫不见了?是什么颜色的?” -本章完结- 第十二章 顾飞序的策划 那位姑娘仔细打量着她,听见她问话,才笑起来,回答:“白色的,往那边跑了,我们一起去找吧。啊对了,小珠,你去找找我娘,让她身边的人也帮忙找找。” “是,小姐,那我这就去了。”丫环说着离开,那位姑娘拉着江明月往另一条小道上走,“江姐姐,我叫小雁,你真好,肯帮我来找团团,哦,团团是我那只猫的名字。” 江明月笑,“我也该谢谢你,你帮我解了围。”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找着,又一边说话。很快小雁就问:“江姐姐,你有心上人吗?” 江明月正专心找着猫呢,听到这话差点呛到,转过头来愕然看着她。 这姑娘估摸着才十四五岁吧,虽然这年纪也要开始说人家了,但如此热情又直白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呃,我……”她先想到了那个人,又想到了顾飞序,再想到了爹娘口中那个有婚约的人,最后回了句:“我没有。” 小雁笑,“我才不信呢,你看你迟疑了那么久才回,肯定是骗我的,其实你有是不是?” 江明月有些觉得这小姑娘无法招架,便只好使出常用技:转移话题。 “咦,团团会跑来这里吗?这里好像都没什么人了。”她发现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园林的偏僻角落,此处连灯光都只是隐隐约约从树枝缝中透过来,远处更是幽深黑暗。 今晚人多,她们两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太往黑处去的好。 小雁却完全没有一点担心,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笑问她:“江姐姐,我有个哥哥,我觉得你们挺配的,要不我介绍你给我哥哥认识好不好?” 江明月再一次要被她呛到。 “咳,小雁,别开玩笑了,那个,要不……” “小雁,这是不是团团?” 一阵声音传来,她往前望去,只见顾飞序站在前方灯影下,银白色的锦衣,洁白的容颜,温和的笑容,手上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口中唤着小雁,眼睛却看着自己。 “呀,就是团团,还是哥哥你厉害!”小雁说着就跑过去,从他手中抱过那只猫儿,然后回过头来看向江明月,笑道:“江姐姐,这就是我说要介绍你们认识哥哥,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好?” 江明月无话可说,只觉得有一道无形闪电劈中了自己。 倒是顾飞序,将小雁脑袋拍了一下,轻斥道:“胡说什么。”随后朝江明月道:“这是我妹妹飞雁,年少不懂事,你不要见怪。” 顾飞雁扭头朝他做鬼脸,随后手一松,团团就在从她怀中跳了下去,一烟溜跑开,她连忙去追。 “臭团团,你又跑,看我抓到你不扒了你的皮!”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追,又回头接着道:“你们等等,我马上抓了它回来。” 话音落时,人已钻入小道中不见了踪影,僻静园林深处,只剩下她与顾飞序两人。 江明月当然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此时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 -本章完结- 第十三章 园中恶痞 顾飞序走近她,语气温和,“前些日子我托方公子方小姐给你送了信,你应该还没看到吧?” 江明月点头,“是的,她家最近忙,方小姐没空出来,我也不便去看她。” 两人沉默着,好一会儿顾飞序才说:“听说,以前许多媒人都去你家说媒,却都被拒绝了,好像……你有个失踪在外没有音信的未婚夫君?” “那个……我爹娘说是的。” “你爹娘说?你自己也不知道吗?” 听见他这样的问题,江明月有过少许的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只有三年记忆的事。如果要谈婚论嫁,这样的事当然要说,但如果只是泛泛之交,那便不用说了。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回答:“是……是很久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 顾飞序脸上泛起微微笑意,又问:“那个人一定很好吧,你和爹娘,都愿意一直等着,哪怕没有任何希望。” 江明月知道,这只是委婉的问话,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顾飞序在问:你和你爹娘,是不是准备一直等下去,不管有没有希望。 回答说是,或者说自己作不了主,那和顾飞序就算结束了;回答说不是,那也算是矜持地给予顾飞序回应,告诉他自己对他有意。 怎么办?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这是爹娘的想法,其实自己从不记得那个人,这样不一定要和顾飞序在一起,但也不会结束,而且是实情。 可是现在…… 这时,却有一人快跑过来,急切道:“公子!” 顾飞序看向那人,江明月也看过去,认出来那似乎是顾飞序身旁的小厮。 “什么事?”顾飞序问。 那小厮走进几步,回道:“是老爷,老爷有急事找你,他正和吴王身旁的随从饮酒!” “好,我这就过去。”顾飞序说着回头看她,“江小姐,我去去就回来,小六,你在此地陪着江小姐。” 江明月点头,他已急步匆匆离开。 顾飞序的着急,她多少能知道一些:这样的场合,连那些足不出户的商贾之女都知道要找上她,让她搭线与方家宋家攀上关系,更不要说湖对岸的男人们了。 而这里的关系,谁又有吴王大?如果能和吴王有些交情,那半只脚就踏进了高官之列,顾飞序不能不急,因为事关他的前途。 江明月站在原地,抬眼看向远处的灯火,那名小厮低头站在不远处,多少也不会让她害怕。 她此时也顾不上害怕,只是不由地想:她与方家宋家,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而方家宋家与顾家,又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可堂堂顾司马,却因为能与吴王随从建立私交而急切,那她与吴王之间的距离呢? 想必就像自己现在与头顶繁星的距离吧。 她又骂了自己一句:老姑娘,死心吧! 不远处,却又一声斥呵传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江明月一惊,瞬时回头,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约摸二十多岁,打扮花哨,一副痞相。 她身后的小厮也惊住,好一会儿才回答:“不不,我……我是替我们家公子守在这里……” -本章完结- 第十四章 那个人,吴王 “你们家公子?”那男人一听,看向江明月笑,“这是江云泰家的宝贝女儿吧,怎么,和哪家的公子在这儿幽会啊?” “你……胡说八道!”江明月心急,立刻跑到小厮背后,小厮也上前一步,“好大的胆子,告诉你,我家公子可是……” 如果报出顾家的名号,这个男人应该会见势离开,可小厮却迟疑了。 自家公子名声一直很好,如果传出和一个商人之女在园中私会,那……不说别的,至少老爷就要打死自己。 他迟疑了,那男人则笑得更得意,“怎么,编不出了?不如这样吧,要我不说出去呢,也可以,不如江小姐你也让我快活快活,这样咱们三人各得好处,皆大欢喜怎么样?” 江明月气得咬牙。 小厮立刻道:“简直是满嘴喷粪!我劝你还是长长眼,得罪了我家公子,可有你好受的!” 那男人笑,“这江都城还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呢,刺史的女人,我也照样睡!”说着,一步步上前。 江明月察觉势头不对,想找地方逃跑。 但来路被面前的男人堵住了,回过头,却通往更黑暗的地方,她根本不熟悉,也许会越跑越偏,也许会一头撞进男客聚集的东苑,那明天全城都会传她的笑话了。 就在她迟疑时,那男人已经上前来逼到了小厮面前,小厮也挽起袖子大胆迎上去。 那男人瞧了小厮一眼,不屑地一笑,“细胳膊细腿儿,还想和大爷斗狠呢,大爷我可是练过的!”说着果真一挥拳就把小厮打倒在地,等小厮要爬起来时,他再次上前,一脚之下,那小厮竟昏死过去。 早在之前那一拳时,江明月就看出这男人竟真的会武功,现在她早已转身往另一端跑去,然而前路黑暗,她不辨方向,按记忆中顾飞序离开的方向跑,却钻进了桃树密集的小道里。 在这种地方,哪怕自己真的……被他污辱,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她回过头,那人已经追到了她面前,看着她笑。 “不要跑了,再跑,我都不用拖你去树林了。” 她身上早已渗出了一片冷汗,紧攥着手心努力保持平稳道:“他家公子是吴王随从,去见过吴王很快就会回来,我姑父也在京中大理寺为官,我若出事,你必死无疑!” 男人却笑了起来,“哈哈,可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不知道吧。再说了,谁家姑娘被男人睡了不是偷偷摸摸嫁人?哪个去声张啊,是不是?” “我会!告诉你,我会,就算不声张,我姑父也能让你死!”江明月努力表现出最大的狠劲,然后迈着发软的腿往后退。 男人笑得更放肆,“那我就赌一赌,现在,先让我快活快活吧,哈哈哈!”说着就朝她冲来。 “救……” “谁在此处?” 一声平静却又低沉的男声传来,江明月想也未想就越过男人朝小道外的人冲去,“公子,救我!” 夜色中,她朝那个光影斑驳的人影跑去,然后她便看到了那张脸。 -本章完结- 第十五章 夜相随 刀锋似的眉,深遂的眼,不带表情的整个脸,却能感觉到他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她跑到他面前,在离他不过一步的地方停下,看着那脸,看着那紫色衣带,却没有立刻躲到他身后去。 这一刻,她无比的心安,一切的恐惧都已烟消云散。 “哼,谁坏我好事?”男人从小道中钻出来,却在看到外面景象的那一刻呆愣片刻,然后转身逃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园林深处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后,男人就失去了踪迹,看着幽深的黑暗处江明月才回过神来,着急道:“他跑了。” “不用担心,明日我让人去找。”身旁的男子说,依然是那样波澜不惊,略带低沉的声音。 江明月放下心来,因为他的声音,他的语气,因为他这个人。 随后她才真正理智地想到,他是王爷,只要他一声令下,别说只是这样一个人,恐怕就是十年前不见的人,下面的人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来。 她不再说话,身旁的男人也没有声音,这样的寂静中,她突然找回了思绪,然后大惊失色。 “民女该死,忘了见过王爷!”说着就要跪下,他却突然伸手拦住她。 他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隔着厚袄,她竟然都能感觉到那手上的力量与温度,那一刻,她的心飞快地跳动起来。 他很快就放开她,“不用。” 只是短短两个字,她感觉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却最后又什么声音都没有。 现在回过神了,她是再不敢直视他的,只是却十分听命地没有再继续跪下,站在了原地。 很久之后,她才终于想到话,率先开口,“多谢王爷相救。” 他又说,“不用。” 接着开口,“我送你回去。”然后就转身往回走。 江明月跟上去,走过两步之后才想起来:他是吴王,他是真正的亲王,圣上的亲弟弟,而现在,她竟然让他送自己回去。 这样不算是犯上吗? 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没有推迟,而是跟着他身旁走着。 两人无话,似乎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能说得上的话,但她却愿意这样走着。 夜深了,有风拂过,已经没有前两个月那么刺骨,却仍带着重重的寒意。江明月低着头,觉察到先前吓出的冷汗浸湿了后背,不由缩了缩肩膀。 身旁的人停下来,解开了自己的斗篷递向她。 “披上吧。” 江明月惊住。 可是她已经忘乎了所以,在她呆站在原地时,他将斗篷打开来再次递向她,而她就这样莫名其妙无可抗拒地接住了,然后披上。 他的斗篷,很长很大,她甚至拿起时都有些艰难,他抬了抬手,似乎想帮她,却又轻轻垂下。 她终于披上了他的斗篷,很暖很暖,有他的体温,还有……一股从未闻过,却莫名熟悉的味道。 是香不是香,是臭不是臭,只是一种味道。萦绕在她唇鼻间时,她觉得他在靠近,又觉得是在梦中,而这味道,她在前世闻过。 -本章完结- 第十六章 一见钟情 两人继续往前走,继续没有任何话语。 回过神来的她,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披了王爷的斗篷。 这是何等的大无畏。 而且就算不提他高不可攀的身份,他也是个男人。 她身上披着一件陌生男人的衣服,传去出,她就完了……今晚,她一定是疯了。 两人静默无声,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前方传来女子的言谈欢笑声,此时也已经灯火通明,再往前走两步,兴许还能碰见人——西苑就这样到了,这园子,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多……多谢王爷。”江明月不知道说什么,但她庆幸自己还记得身上披着他的斗篷,所以很快就解下来,递向他。 他接了过去,看着她,仍然不说话。 江明月自然不敢看他,只是低着头,然后说:“已经到了……民女,民女先行告退。” 他轻轻点了点头,“不用怕,我看着你过去。” 江明月真的安心地朝人群走去,待碰见其他夫人小姐,才惊觉他那句话是何等的体贴入微,好像他们是亲人,是认识了好久的人,其实更像的是:他似乎在对自己的妻子说话。 她的脸热得发烫,全身都热得发烫,然后回过头去,却发现树枝偏偏挡住了视线,她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急得立刻挪动地方,走到树木稀疏处,正好看见他转身,那一抹尊贵的紫色融入黑暗中,不见半点身影。 …… 晚上,江明月拉住侍候她歇息的阿宛。 “阿宛,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吧。” 阿宛坐到了床边,“小姐想说什么?” 江明月看着她,咬咬唇,脸上露出几丝不正常的笑来,却又很快被她一本正经的神情所代替。 “阿宛,你相信有前世吗?” 阿宛一愣,“小姐问这个干嘛,大半夜,怪吓人的。” 江明月笑,“这有什么好吓人的,那你说,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你明明和他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但却就是觉得很熟悉,好像你们前世是关系很好的人一样。” 阿宛摇头,“小姐你怎么了,该不会你碰到了一个这样的人吧?” 江明月又笑,静静地看她,好久才说道:“是的……阿宛,我碰到了这样一个人,我觉得我好像是认识他的,好像是和他有着生生世世的关系,可是我明明没见过他,也不可能见过他。” 阿宛立刻问:“那个人是谁?” 江明月不说,只问:“阿宛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真的有前世吗?还是其实是我三年前见过他,被我给忘了?” 阿宛微微地笑,“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个男人吧?” 江明月问:“你怎么知道?” 阿宛笑意更深,“有没有前世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小姐有可能是对那个人一见钟情了。不是有一句话吗,叫‘似曾相识’,小姐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 “胡说!我才没有喜欢什么人!”江明月很快就反驳,这对未婚女子来说,是一种想也不用想的本能。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又暴露了她,“阿宛,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对一个人一见钟情?” 阿宛笑得很自然,“小姐可从来不会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问这些问题。所以小姐当然是遇到了特别的人,而这个特别的人能让小姐这么晚还记挂着,还怀疑什么前世今生,肯定是小姐很在意他,那不就是喜欢他了?” -本章完结- 第十七章 避雨贵客 “可是我和他就见了两面,而且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 “所以才说一见钟情嘛!见一面就能钟情,更何况是两面。” “阿宛你今天怎么这么不正常,以前你都不会和我谈男子的,更不会和我说什么情啊爱的。”江明月微微嘟唇提出疑惑,但明显她在这问题上只是暂时停留,思绪重点根本不在此。 没等阿宛回话她就说道:“可是那个人身份很高……嗯,比我们家有钱得多,也比我们有权得多,是很大的官,我怎么能对这样的人一见钟情呢?阿宛你说我是不是看上他的身份权势了?其实我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是不是?” 阿宛笑她,“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我可没看出小姐哪点爱身份权势了,除非那个人是个老头儿。” “那当然不是,人家长得……”江明月闭了嘴,决定不再暴露更多的消息。 可是,她真的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吗?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吴王。 对了,他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其实今天她是有机会自报家门的……但她忘得一干二净。 他应该没有和她一样紧张迷糊,他那种人,一看就是遇到什么情况都能保持镇定自若的,可是他也没问她的名字、她哪户人家的。他是王爷,做这种事肯定很得心应手……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过再见她…… 她不由长长叹一声气。 心想他这样也是自然,她去他的王府做丫环还差不多,谁会对一个丫环上心? 可是…… 他又对她那么好,他应该不是对谁都那么好吧…… 这一晚,她直到天亮才睡着。 日子那样漫长,那样稀松平淡。 那个人,就像路人一样,走过她眼前,然后就消失不见,再没有任何交集。 顾飞序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她也趁机彻底拒绝了他,心里轻松不少。 是的,考虑顾飞序时,除了与他言谈间感觉不错,她还想到了他的身份,他的家世,他不喜欢三妻四妾的品性……她是理智的,诸多比较下来,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 可对于那个人,她没有想这么多。 对身份上考虑更多的是告诉自己没可能没可能,死心吧死心吧,可是却又不由自主的去想,去思念,只觉得日子索然无味。 但她见不到那个人。 多日来这份苦恋唯一的进展是,有一次她和娘一起去茶馆,偶然听到屏风外有人谈论起来江都的吴王,知道那个人名字:楚豫。 这个名字再次提醒她,他姓楚……皇家之姓。 春日来临时,她渐渐死心得彻底,决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却也渐渐消沉。 然而三月初,江家迎来一个客人。 那一日又是下雨,且雷声阵阵,雨如倾盆,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她在家中无聊地翻书,突然爹娘房中丫环阿芸过来,告诉她老爷请她去泡茶,因为家中来了一位避雨的贵客。 从阿芸口中问清,那个贵客是京城人,爱喝碧螺春,要泡出最好的茶来。 她依言去厨房,小心翼翼亲自烧水泡茶,但心里却早早就不安起来。 来自京城的贵客……江家从来没来过什么客人,爹也不太喜欢与人往来,就算遇到了江都大户也不怎么去结交,而现在,他却对一个京城来的贵客如此恭敬。 是什么贵客,他来自于京城,又让爹如此不敢怠慢? 她当然第一时间猜到的是那个人,但觉得太匪夷所思:不,不会的,说不定是什么爹以前生意上的朋友。 如此告诫自己,其实更多的是怕自己去期望。 这一回的茶,她泡得特别紧张,原本应该是信手拈来的活儿,到现在却渗了满手心的汗珠。 她怕茶水沾上了她的汗味,影响了茶的味道,想重泡,时间却已不够。 看着阿芸将茶端出去,她只剩懊恼,果然还是学艺不精吗,要不然怎么会临场紧张?不知道出身贵胄的他会不会嫌弃…… 不,不,谁说那是他了,只是个普通贵客吧。 她心中纷杂,这样胡思乱想着,却没想到片刻之后阿芸又过来了,而她还在厨房内呆坐。 “小姐,老爷让你去正堂内,好像是那位贵客觉得茶很不错,要见见你。” 阿芸的话,让她惊愕,脑子再次一片空白。 “小姐?小姐?” 阿芸再次叫她,她才一惊,确认道:“他要见我?” -本章完结- 第十八章 面见贵客 阿芸肯定地点头,“是啊,小姐快去吧。” 江明月手足无措,拢了拢头发,又整了整衣裙,却发现自己今早只是随意梳的头,随意穿的衣服,哪里像前两次出门那样精心打扮过…… 她再次懊恼,于是又劝慰自己那人不是,“阿芸,你知道那个贵客是谁吗?” 阿芸摇头,“我是听小吉传的话,他没和我说是谁,不过他进门时我远远看见了,好像挺年轻的。” 江明月的心咯噔一下。 从京城来的年轻的贵人……江都城又能找到几个? 她终于还是去了,带着浑身的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恨不得重回早上好好妆扮一番,恨不得扯副丝巾遮住脸。 正堂内一片安静,只偶尔才传来一两句谈话声,她想起那天晚上的他来:他好像的确不大爱说话。 作为闺房女子,她从没去正堂见过男客,没想到这第一次,却是他——她背心好像又出汗了。 所幸,他身份尊贵,她是可以低着头的。 踏入门槛,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就像前面那两次一样,他不说话,就是那样深深看着自己。 “女儿见过爹爹。” 这一次,她特别乖巧。 父亲的声音传来,“这是林公子,林公子身份尊贵,快拜见林公子。” 他说的是林公子,并不是吴王。 但她早已瞥见父亲坐在下面的椅子上,那人坐在堂上。只有君臣礼,才会让一家之主的父亲屈尊至此。 她跪下来,朝堂上叩首道:“民女江明月,拜见林公子。” 上面的人,很久没有说话。 直到她开始纳闷时,他的声音才突然响起:“不用多礼,江小姐请起。” 是他的声音,真的是他…… 她在心里想,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他依然看着她,她不敢抬头,但她知道。 好在,此时江云泰说话了,“林公子,这便是小女明月,刚才的茶,就是小女泡的,小女针线女工倒是一般,但泡茶读书写字,却让小人自叹不如。” “我与江小姐见过。”他说。 江云泰好像愣了半晌,随后才吃惊道:“见过?王……林公子竟然见过小女?明月,你和……这位林公子见过?” 江明月这才得已微微抬头,看向堂上的那人。 是他。 只是他这一次没有穿紫衣,而是一身墨色窄袖衣袍,不比之前的锦袍贵气,但十分精神与威严,就像个相貌英俊的武功高手一样。他目光仍然深邃,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她贪恋他的容颜,却不由低下头去,“是,女儿是见过。” “这,我竟然不知道。”江云泰看向楚豫,“林公子,小女不识礼数,恐怕以前多有冒犯,还请林公子恕罪。” 楚豫沉默半晌,“江小姐的茶泡得很好。” “谢谢林公子夸奖,承蒙不弃。” 江明月自认自己不是话拙的人,但每次面对他,她总是只堪堪比哑巴强了点。 也许是他身份太尊贵吧。 而他也不说话,整个正堂再次陷入沉寂中。 好在有江云泰。 “对了,明月,林公子也喜欢吴为的字,听说你有他的《子都赋》真迹,所以想看看。”江云泰说。 江明月抬起头来,愕然地看向堂上的楚豫。 她很意外他竟然也会喜欢字,她以为他不是这样的人。 而后才是欣喜,他竟然要看她的藏本。 楚豫终于说话:“不情之请,不知江小姐是否愿意。” “我……民女愿意。”江明月险些忘了礼数,急时改口,随后又忙说:“民女这便去拿来。” “听闻江老爷为小姐专设书房,里面藏字无数?”她话音落时,楚豫说。 江明月怔怔点头,“是……是,也没有多少字……”原本以为父亲深居简出,性情淡泊,却没想到到了吴王面前,他竟会说这么多。 就在她如此想时,江云泰说:“林公子若愿意,不如移步去书房看看。” 听见这话,江明月心中一惊:那小书房可是在后院,而且与她闺房不过一墙之隔。 楚豫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只是看着她,“不知小姐是否愿意。” 江明月再次找不回思绪,愣愣回答:“民女愿意。” 她不知道几人如何出门,又如何进入后院,原本父亲与他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但后来楚豫朝她问话,不知不觉,她就到了前面,父亲就去后面了。 等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在了他身侧,只稍稍偏后,而他挺拔的身姿迈步在她日夜起居生活的后院,一时间,这原本算得上别致的后院竟显得那样的简陋。 四周再一次陷入宁静,只有哗哗的雨声。 -本章完结- 第十九章 他的玩笑 和他在一起,她一向就是脑袋空空身体僵硬的,从来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他也只偶尔说一两句,且再无下文,所以沉默总是会如期而至。 她不知是该感谢四周的雨声冲淡了尴尬,还是该讨厌它打破了静谧。在她的记忆里,和他走在一起好像就算不说话也是不难熬的,还记得那个灯火闪耀远方的晚上,她披着他的斗篷,在静夜里走着,看见两人的身影时时相触,好像很亲昵的关系一样。 那个晚上,她是希望那条路能一直走下去的,就像今天。 身前的那个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她赶忙止步,愕然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惊得她心跳都要停掉。 而后她才回过神来,发觉前面是岔路。 “啊,王爷……不,林公子,这边。”她赶忙指路,有些语无伦次,又有些无措慌张,退到岔路一旁让他先行时,脚下木屐一下不慎就歪了下去,她也惊叫一声,眼看就要倒向泥地。 他快速而又沉稳地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 待她站稳,他松手,双眸看着她,目光灼灼,似乎带着担心。 她的脸早已发烫,被他拉过的胳膊好像已经麻木了,将头深深埋下,“多谢……林公子。” “你这孩子,小心些,好在有林公子。”江云泰在后面说,随后才大吃一惊,“呀,林公子,你身上溅到雨了!” 经父亲这一说,江明月才发现楚豫胸膛的墨色锦衣上滴了好几点雨,明显就是刚才扶自己时被她伞上的雨溅到的,这让她顿时又窘又羞,只恼恨自己怎么每每到关键时刻就神智失常,言语失常,什么都失常。 “对不起,民女,民女该……” “无妨。”他打断了她的那个“死”字。 江明月也没有跪下去,虽然按理,这种时候她跪下去认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她像她知道,他不会怪她,不会因此而降罪江家,哪怕他是堂堂王爷,刚才受了她莫大的进犯。 她看着他,觉得他的目光里似乎写着某些东西,而这东西无法言喻,无法捕捉,却与她眼里的某些东西是相通的。 她知道,自己从见他第一面起就怀着爱慕景仰,这种情绪也许早在她目光里流露了出来,而他,是不是也…… 她不否认自己的猜测,也为此欣喜若狂,可又担心自己过多的期许下换来无尽的失落伤心,毕竟有一样不变的事实:他是王爷……他是王爷。 终于还是到了书房,几人收下伞,在门外脱下木屐。 江云泰在后面说:“林公子,小人对什么字啊画啊的一窍不通,就不进去了,您慢慢看吧。明月,林公子有什么要问的,你就回答着。” 江明月点头称是,与楚豫一同进屋。 楚豫明显是真的对字有所研习,偶尔问的几个问题就能证明这一点。但她实在窘迫,她收藏自己感兴趣的字与书,也就是三年时间,三年里能藏出个什么?怎能入得了堂堂王爷的眼! 很快小小的书房便已看完,她低下头,小声道:“林公子恕罪,民女才疏学浅,这里实在没有多少能看的。” 楚豫看了她一眼,伸手将书架最边上一摞纸张拿下了几页。 江明月赶忙提醒他,“林公子,那个,那个是民女自己乱写的……就,就不用看了吧……” 楚豫问:“有辱骂皇家,犯上作乱之词吗?” “那当然没有。”江明月很快回答。 楚豫打开纸张,“那就没事了。”说着,嘴角浮起极淡的笑意来。 江明月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竟然和自己开了个玩笑。 他这样的人,还会和她开玩笑,或者说……其实刚刚那是逗她吧…… 她一时欣喜若狂,一时受宠若惊,一时又不知到底把心思往哪儿放才好。 面前的人果然打开了那些随意扔弃的纸张,看着上面写着的诗词字赋,有些是临摹,有些是默写前人的,还有一些是自己写的。 她就像刚学会写字的学堂小童,正被先生检查文章一样,站在一旁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楚豫看向她,“小姐如此文采,平时想必费了不少苦心。” 这是夸自己了?江明月心中甜蜜又欢欣。 “也没有,其实近几年我都没怎么用心,这都是以前的底子……以前怎么学的,是不是费了心,我也不记得了。” 楚豫看向她。 她回答,“三年前我摔伤过头,以前的事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只是提笔还能写而已。” -本章完结- 第二十章 刺史夫人到访 “是不是记得不重要,当下心悦便好。”他说。 她将他的话牢牢刻在心里,觉得他说的再对不过,于是重重点头。 他就是他,没有惊愕,没有惋惜,没有同情,只说当下心悦便好。 他放下了纸张,四下沉寂,包括外面的雨声也没有了。 雨终于还是停了。 书房也看完了,她知道,他要走了。 于是趁着最后的机会,她终于搜肠刮肚想出了能说的话,“林公子今日出城了吗?” 他点头,“听闻城北有歧山好行猎,便去看了看。正好碰见下雨。” “林公子的箭法必定很好。” 楚豫神情滞了一滞,说着话,却没有看她,“小姐醉心字词,想必不喜这些。” “当然不会了,我觉得纵马行猎或是驰骋沙场也是另一种乐趣,而且……”她眼中放光,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偷偷学过骑马,我爹不知道。” 楚豫转头看向她,眸光更为深沉,脸上泛出些许笑意来。 直到楚豫到江家避雨离开之后的三天里,江明月都仍然记得那个笑容。 很淡很淡,但真的好看。 她觉得有些人把人比成毒药是对的,好像他就是一味毒药,而且是毒越深瘾越大,不愈不死的毒。 知道自己中了毒,却不知道能做什么。也曾想过是不是要打听他的行踪,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与他进行巧遇,但想到他的身份,所有的策划都只能化为等待。 她只有等待…… 没想到就那样等着,却总能等到一些有关他的事。 两日后,江都刺史的夫人到了江家。 这实在是意外,因为虽说江家一直因为神秘有钱而在这城内小有名气,但当然远远够不上刺史那让人敬畏仰望的地步,没想到现在尹刺史的夫人竟亲自到了江家。 尹夫人带着厚礼前来,且马上提出想见见江家的独女江明月。 阿芸再次过去将江明月叫过来,在正堂上,江明月与爹娘一起同坐,招待刺史夫人。 尹夫人看着江明月,点头笑道:“没想到这江都城内竟有如此美貌如花,却又气质出众的女子,别说是官宦人家,哪怕说是将军丞相的女儿,也没人不信。” 江夫人连忙道:“哪里哪里,夫人真是过奖了,也就是我们家老爷福薄,只得一个女儿,娇宠了些而已。” 尹夫人笑着摇头,“我说了当然不算数,但江家姑娘的相貌与才气,那是差不了的,要不然怎么连京城来的王爷的都上了心呢?” 江夫人与江明月同时愣住,江明月更是脸烫到了脖子,心砰砰砰直跳。 尹夫人过来,竟和他有关系! 江云泰问:“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这……我们也就是个贫家小户,可担不起这样的抬举。” 尹夫人说:“王爷刚到江都,就在城门口救了你家姑娘一回,而且你家姑娘车马挡道,王爷也丝毫都没怪罪。再后来,春池苑那日晚上,有人看见王爷与你家姑娘同行,还连斗篷都借给你家姑娘了。再是前两天,王爷到你家避雨,待了一个多时辰,雨停了半天才出去。” “这……”江夫人看向江明月,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江明月连忙回答:“夫人,那都是偶然,只是王爷仁德而已,民女实在……” “好了,明月姑娘,你就别不好意思了。”尹夫人笑着打断她,“不管怎么说,这吴王的人品身份,你们该是不会嫌弃吧?” 江云泰连忙道:“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王爷如此尊贵之人,小人草民一个,怎么敢痴心妄想,更不要说嫌弃了。” “既然这样,那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就让我与刺史大人做这个媒人吧,你们安心等着好消息就行了。今日这些薄礼,是刺史大人亲自吩咐的,算是预祝你家的喜事。” 尹夫人说完就笑着离开了,留下江家三人齐齐愣住。 江夫人问江明月:“明月,尹夫人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你不是只在城门口冲撞了吴王的队伍么?怎么还有春池苑的事?” 江明月心里早已乱作一团,只是低头回答:“那天晚上是意外……那天碰到了个不轨之人,幸好被王爷撞见,是他救了我。” 江夫人看看她,又看看江云泰,江云泰只沉默不语,江明月则低着头。 -本章完结- 第二十一章 愿为媒人 这时候江云泰突然问:“你的意思呢?你和那顾公子还在通信么?” 江明月连忙摇头,“没有,我……我和他早就没了往来。” “是因为吴王?” 江明月再次摇头,“也不是。是其他原因。” 回答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说的也并不完全是真话。的确是其他原因,因为她发觉自己并没有喜欢上顾飞序这个人,只是这样的认知,是在见到楚豫之后才知道。 江云泰很快问:“那吴王,你是什么想法?” 江明月没作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自己从见他第一面就已情根深重? 说她已经默默思恋了他几个月? 可是哪怕面对自己的爹娘,她也不敢说出这样的心思来。那是怎样身份的人,她怎么好承认——如果现在去挨家挨户问江都城的各家姑娘小姐,她们是否喜欢吴王,只怕十人里有九人都是喜欢的。 江云泰又问:“这样说吧,对尹夫人刚才的话,你怎么说?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这回来,是来提前拉拢关系的。因为看出了吴王也许对你有意。她与尹刺史随意搓和一下,一来帮吴王觅得心头所好,二来让我们对他们感恩戴德,所以这事,她当然不是随意说说。 你如果愿意,那就听之任之;你如果不愿意,那就赶紧言明,耽误了时间,只怕就由不得我们了。” 好久,江明月却不答反问,“那爹那位好友……” “日前我得到些消息,只怕他与我那小侄,是凶多吉少了。虽不能完全确认,却是八|九不离十。” 江云泰看着她,“你这样问,是愿意让尹刺史他们去安排?” 江明月点点头,“女儿愿意。” 这一晚,她再次整夜不能入眠。 遥不可及的心愿,突然有一天看见了希望。 他真的看上了她吗?他会娶她,她会和他成亲,然后她可以天天看到他,还可以和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 她的脸又开始发烫,浑身都发烫,为这疯狂的想法、不敢相信的未来景象。 可是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她只是一个小商贾的女儿,如果能嫁给一个王爷,除非前世积了三辈子的德。 她这么平常一个人,老天爷会如此厚待她吗? 如果他不是王爷就好了,可他那样的人,似乎天生就只能是尊贵不可亵渎的身份。 她在清晨睡着,直到下午,又在夜里失眠,再到后半夜睡着……如此反复,竟然起居失常了三天。 这让她懊恼不已,想尽一切办法安眠,最后总算能在夜里少胡思乱想些,多多睡觉养精神,然而他却闯到她梦里来了。 三月清明,最是踏青出游好时节。 刺史府传来消息,说吴王府新宅改建完工,江都富户官员前往庆贺,其中安排了少许节目助兴,而这里面,有江明月。 江明月需要做的,是盛妆打扮成桃李之貌,捧上一株桃树,从满饰桃花的软轿上走下,将桃树呈到楚豫面前,以“桃花仙”的身份恭祝新建的江都王府繁花似锦。 然后刺史再趁机搓和。 这是一个好主意,虽然江明月总觉得自己也像一朵花一样任人欣赏,那感觉并不好。 但她却是愿意的。 如果他真对自己有意,在刺史的搓和下他一定顺势而下,有所表示。 当然如果他对自己无意…… 她不知道会怎么样,但至少自己也能趁早死了这份心,少受些心里的折磨。 想到这个后果,她不由又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呢,万一他还没想好?万一他拒绝了那不是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如果只保持前几次的偶遇,说不定还…… 罢了,反正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养好精神,然后那一天将自己打扮成最好看的样子,等待结果。 他的身份注定了作为女子的她不能高高在上,如果这样被他观赏能达成最终的愿望,她也愿意。 期盼着,害怕着,等待着,这一天终于到来。 -本章完结- 第二十二章 进王府 是个很好的晴天,蓝天白云,春风撩人,绿柳如烟,百花绽开,连水波都荡漾得好看,风中都带着花香。 江明月是在五更天起来的,由江夫人,阿芸阿宛等四五人来打扮,衣服与首饰,是提前按刺史府的吩咐来定制的,早早就一字摆在江明月房里。 粉色绣银线桃花的大袖衫,镶粉色宝石的桃花钗,粉色的发带,以及白若凝脂,艳若桃李的妆容……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发现自己真成了一个花仙,桃花仙子。 对桃花,她是喜欢的,却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桃花是现在开得最盛的花,又寓意吉祥,他应该会喜欢吧。 那株重要的桃树也在前两日从刺史那边拿过来了,白瓷的花盆,开着花的桃枝,很小巧的植株,她抱起过,并没有想象那么重。 这桃株是重头戏,刺史他们肯定会想到这一层,绝不会弄得太重让她抱不起的。所以那时她哪怕抱着桃株也仍然可以容光焕发,身姿聘婷。 午时之前,她上了刺史府派来的轿子,娘亲与阿宛都不在身边,只有她一个人。 这会儿,她开始紧张了,心扑通扑通地跳。 轿子一直往前走,她偶然透过轿帘间隙往外看,辨别到了哪条街,又到了哪条街,然后轿子就到了一条她久未过来的街上,抬眼,便是一户人家的后门。 是大户人家,从宅院的样子便能看出来,那规格明显比刺史府还高,后门不远处,新种了两棵桃树。 是这里了……他的王府。 她再次紧张得手心出汗,好在风吹动轿帘,遮住了她的视线,也让她得以躲在轿中努力平复心情。 轿子一步一步进入后门。 她听见里面有人说,“是尹刺史那边的人吧,往这边走。” 这声音听着字正腔圆,不带卑微不带狂妄,言语和气,果然是王府的下人,竟比其他地方的下人都要懂事守礼。 轿子又走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那人说:“到了。”又听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好了好了,没你们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的轿帘已被撩开,一名仆妇模样的人在轿外道:“好了,小姐,你是桃花仙吧,出来吧 。” 江明月提起裙子缓缓出轿,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王府花园的景象,就看见了其他几名女子。 最显眼的一名女子,身着红衣,锦衣上以红线掺金线绣着花,头上簪着几朵精致的勺药,眉目端庄,神态雍容华贵。 她旁边一名女子,身着淡蓝色衣裙,发髻偏梳,头簪兰花,妆容清丽,神情恬静,站在花木间,自有一副清雅脱俗的气质。 还有一名女子,一袭白裙,身上饰物最少,头戴镶白绿宝石的发簪,发带轻扬,风姿慑人。此时她正坐在一张小凳上,她身旁摆着一盆竟然还开着花的水仙。 在她看向她们时,她们也看着自己。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面带微笑,还有那位头簪芍药的女子,只垂眼往这边瞥了一下就又转过头去,脸上尽是不屑。 就在这时,之前那名仆妇道:“呀,来了!” 她这一说,所有人都往后门方向看去,只见一顶轿子缓缓过来,很明显,第五名“花仙”也到了。 那轿子停稳,里面冒出女子娇俏的声音来:“到了吗?” 外面有仆妇扶她出来,她速度轻快地走出轿子,看向园中脸上带着新奇。 身着黄衣,衣裙上用金色绣着牡丹,光彩照人,而她头上戴着的,正是一朵硕大美丽的牡丹花,且能分辨出,那是花中之王——牡丹姚黄。 女子的目光终于移到了江明月身上,看见她时脸上一惊。 “啊,你是江……” 话未话说,她便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江明月自然还认得她,她就是顾飞序的妹妹顾飞燕,江都司马的女儿。 她终于知道这花仙的身份是怎么安排的了:花王牡丹,花相芍药,花君子兰花,还有没有高贵名号的水仙与桃花。 花王是江都大官顾司马的女儿,花相家中身份岂会太差?最低的恐怕就是水仙与桃花,而水仙一向以清丽脱俗、凌波仙子闻名,只有桃花……在哪儿都有,在哪儿都能活,平常人看不到牡丹芍药,养不起兰花水仙,但在三月里,却是可以随意摘上几枝桃花拿在手中玩耍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果然天真,果然痴心妄想,堂堂王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娶她为妻…… 王爷的妻子,是王妃,那岂是普通人能做的,连江都司马的女儿也没有那样的资格。 她们只是刺史进献给吴王的美人,进门后的身份以娘家身份和吴王喜好来定,如江都司马那样的,也许可以做一个侧妃;如她这样的,如果吴王高看两眼,也许会给一个名分,如果没有那份殊宠,便只能做一个最低等的婢妾了。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傻得可笑,觉得自己就是那泥土里最丑的癞蛤蟆,却还仰头望着头顶的天鹅。 有些想哭,心头有些发冷,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道周围的人在安排着什么,只是等回过神来时,前面已经有人传来消息,要准备了。 -本章完结- 第二十三章 向王爷进献美人 远方传来男人们的言谈欢笑声,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但他此时一定是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也许他知道很快就有美人被呈上来了,也许他不知道,江都官员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会收下吗?是挑选几个收下,还是全部收下? 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全部收下吧,随意安排个身份,然后皆大欢喜。 她想转身离去,可仆妇却在催促着让她们上轿,准备依序出去。 心中一团乱,不知所措,只能像个木偶一样依从着仆妇的安排,坐到一顶插满桃花的粉色软轿中,看着手上那株桃树发呆。 消息再次传来,四周顿时紧张慌乱成一团,仆妇急促而又有条不紊的安排,然后轿子被抬起,一步一步朝前面走。 “记住,旁边的人打帘子,你们就出来,不要乱看,踩着花瓣往前走,到花瓣没有时就停下,说出各自的词。” “一定保持镇定,不能慌张,不能害怕知道没有?” …… 她似乎都听到了,又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最后一句她总算听到了,仆妇在她轿旁说:“桃花仙你是第一个,可千万不能出错。” 她这才知道,她果然是排在了水仙后面的,所以才会在第一个出场,而花王姚黄在最后压轴。 不,不……这种时候,她在想这些做什么,排第四或是第五,有意义吗? 轿子终于停下了,眼前的轿帘被打开,江明月木然地从轿中出了出来。 轿前两旁依次站着年轻美丽的婢女,各人手中提着花篮,花篮盛满花瓣,她们从篮中掬起花瓣,扬手洒落空中,花瓣袅袅飘下,落在地上。 她捧着桃株,一步一步走在花瓣上,只觉得这条路阴森幽长,前面是无尽的黑暗。 旁边的婢女中断了,地上的花瓣消失了,她知道,到尽头了。 “小女子献上桃株,祝王府年年桃花盛放。” 说完,她站在了原地。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看着自己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目光。 很快,后面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那名白衣女子站在了她身侧,柔声道:“小女子献上水仙,祝王府年年水仙长开。” 兰花、芍药,依次被呈上,当花王姚黄上场时,四下一片赞叹声,很明显,那样的雍容华贵,艳压群芳,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小女子献上牡丹,祝王府年年花开富贵,四季繁景。” 顾飞雁的声音甜美中带着娇俏,配上她不错的容颜、华丽明艳的装饰,十分得宜。 上面沉默着,迟迟没有发话。 尹刺史开口,“王爷新宅,臣等特意备上五花植株,愿王府日后繁花似锦,人比花富贵。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王爷收下。” 又是很久的沉默后,上面才开口,却只说了七个字,“本王收下了,有劳。” 有人过来从她们几人手中接走花株,此时尹刺史又说:“五位花仙奉春神之旨落于王府,王爷不如将五位花仙也留下,如此也算迎春神入府,从此春意长驻。” 四周沉默着。 王爷不发话,尹刺史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 江明月却等不下去了。 尽管不合时宜,尽管胆大包天,但她不允许尊严被自己如此糟践,哪怕得罪王爷,愿望落空,再劫不复。 “王爷恕罪。”她跪了下来,“民女不能留在王府。民女幼时有婚约,但无奈夫家失去音信多年,民女家中本以为再也寻不到人,谁知两日前民女才得知消息,家父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也许马上便能找到民女未婚夫君,所以民女斗胆告知,民女不能留在王府。” “江姑娘,你……”尹刺史勃然大怒,然而正在楚豫面前,不便斥责。只好立刻赔罪道:“王爷恕罪,此事臣全不知晓,这江家之前并未告知,不成想竟弄成这样的局面,是臣不察,臣任凭王爷处罚!”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罢了吧。”楚豫沉声道。 尹刺史松一口气,连忙道:“多谢王爷!”随后朝江明月呵斥:“还不谢过王爷恩典!” 江明月低声道:“谢过王爷恩典。” “行了行了,都退下吧。”尹刺史再次呵斥。 没想到就在此时,红衣的“芍药”却也跪了下来,“小女子自愿留在王府,求王爷恩准。” 她一说,白衣的“水仙”也跪了下来,“小女子也自愿留下,求王爷恩准。” 最后站着的,只剩下扮为牡丹的顾飞雁与另一名蓝衣的“兰花”,顾飞雁有些愕然不知所措,无奈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父亲;“兰花”低垂眼眸,看不出神情。 谁也不知道吴王的选择,江明月则是不想知道。 她再次拜下,低声道:“王爷,民女自知不敬犯上,无颜久留,恳请王爷恩准先行告退。” -本章完结- 第二十四章 嫁给我 楚豫再次沉默。 尹刺史看着楚豫脸上晦暗不明的颜色,不由心惊,立刻道:“你这女子,真是毫无礼数,还不快退下,别再让王爷心生不快!” 他担心,怕这不听话的江明月再说出什么胆大包天的话来,到时候连累的只是他。 江明月如同得到大赦,起身退后,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急步走进花木中,再不见身影。 在离开人群的那一刻,泪水就落了下来。 不受控制,不听使唤,一瞬间汹涌澎湃,止也止不住。 妆容恐怕已经被泪水弄花了,所谓的桃李妆……呵……她竟想笑,笑自己的天真痴傻。 周围人不多,只偶尔撞见两个不明情况的下人,愣愣看着她,她不想被人看见,只匆匆在花园里乱撞着,竟然还是凭印象找到了方向,径直跑出了后门。 后门之外,不辨方向,她想回家,却不知道怎样的方向才是回家,只是朝路的一端跑着,那里人少一些。 她还在哭着,身上穿着那件过于艳丽夸张的衣裙,脸上带着泪水打湿的红妆,她抽掉了那桃花模样的发钗,随意扔向远方。 为了好看,今天这身衣服极其单薄,跑在空旷的巷道里,只觉得好冷好冷,但她不在乎,就想找个看不见人的地方,找个很隐蔽很隐蔽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大哭一场。 眼前的小巷终于不见了人影,可是后面却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 她继续往前跑,那脚步声竟然一直跟着,而且越来越近。她于是又继续往前跑,没想过是不是有什么坏人,只是想离开人而已。 直到后面传来他的声音:“明月——” 她又往前跑了两步,然后愣住了,站在原地,却不敢回头。 刚才,她听见了什么。 那个脚步声瞬间袭来,她的胳膊被狠狠抓住,一股力量将她掰了过来,让她转过身面朝后方。 “我没有要她们留下,也不知道今天的事。”他说。 她从泪水中看见了他的身影,急忙去擦泪水,又想到脸上恐怕早已成了花脸,不由捂脸低下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尽力止住泪水。 他抓住她的肩膀,力气很大,“明月,我不要女人,就算要,也只要一个妻子,那就是你。” 她终于止住了眼泪,却仍然低着头,脑子有点发懵。事实上从在王府花园下轿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脑子就一直是懵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说什么,现在,她更加不知道了,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 “明月,做我的王妃,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的语气很肯定,很急切,又有些心虚与不确定,似乎普通男子向心怡的女子求爱一样。 她终于抬眼看向他。 面前的他真实地站在她眼前,他的眉眼失去了往日的平静无波,仍然深沉,但能看出他是认真的,紧张的,期待的,而且他深深看着她。 “你……王爷……你说是真的?”她终于将意思表达了出来。 他回答得很快:“当然。嫁给我。” 她再次发懵了,只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梦境接一个梦境地钻着,全无章法。 “明月,嫁给我。”他再一次说。 她看着他的眸光,看着那眸光中的坚定,那眸光中的幽暗,以及,那眸光中的自己。 这样的他,让她无法反抗,她的灵魂好像已经被他吸去了一样。 她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眼中露出瞬间的放松与喜悦,然后下一刻,他按下她的后脑,紧紧攫住了她的唇。 她万没想到会这样,身体最后一分力气被抽干,连同最后一分神识。 他搂得她很紧很紧,唇也挨得她很紧很紧,他将手指插入她发髻间,迫使她仰起头,张开唇,然后他就攻了进去…… 她是在他放开她之后才回过神来的,彼时她像是死过一回一样,无力地瘫在她怀中,神智还不清醒,被他搂着,被他托着身体,脸庞挨着他的胸膛,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 一切的感觉那么清晰,她能感觉到他怀中的温暖与她背后的冷,能感觉到风从耳边拂过,能感觉到他们呼吸声略带沉重,此起彼伏,而又相互交织。 这不是梦。 “为……为什么?我爹只是一个商人……我们也没见过几次……”她终于问。 -本章完结- 第二十五章 婚事 他又陷入长久的沉默,然后她才听他说:“我好像在前世见过你。从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此生非你不可。” 她心中一颤,抬首久久望着他。 前世见过……他竟然也有这样的感觉,竟然也在见她第一面之后就记住了她,他们果真……是前世有约吗? 就算像阿宛说的,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他们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 何其有幸,你一见钟情的人,竟也对你一见钟情。 对望许久,她突然低头掩面,“我的脸,是不是很丑……” “没有。”他轻声回答,语气中竟带着几丝笑意。 她更加窘迫了,觉得自己一定是丑得可怕。 “你怎么出来了,尹刺史他们……” 此时她开始一点一点捡回自己的神智。 他回答:“无妨,尹贤自作主张,不用管他。” 于是她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愚蠢来,如果不是之前同意好的,她怎么会乖乖穿上这身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扮什么桃花仙…… 他似乎也想了起来,沉声问她:“你所说的,那个婚约……” “那个是我瞎说的!”她连忙解释,“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但他们家好像已经不在了,而且我从来不记得他们……” 看她紧张,他说:“无妨,就算他在,我也要娶你。” 这是何等的狂妄与无礼,然而她却羞涩喜悦得低头红了脸,只觉得这是最美的情话。 “我没想过在那么多人面前对你无礼,只是……我没想到……刺史大人是这样的安排的,我以为……”她想解释,却说不下去了。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就是瞅准了他王妃的位置去的吗?可是她当时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他见她迟疑,便接过她的话,“除了你,我不会要别的女人。” 她的心化了,在他的话语下彻底融化成了一滩水。 …… 吴王在清明王府酒宴上声名娶江氏商人女为王妃,震惊了整个江都城。 吴王是何等的地位人品,江都城早已妇孺皆知。 他英武俊朗,貌比潘安。 他身份尊贵,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同母亲弟弟。 他地位殊荣,被圣上特许入江都封地,除了房屋田产税收,还可干涉江都的军政。 这样一个人,他竟然要娶江都城一个默默无闻、商贾之家的女子。 江家出名了,无论里面的人如何闭门不出,默然低调,都止不住前来门前观瞻的人群。 江明月也出名了,传闻她国色天香,秀外惠中,所以才一举赢得吴王青睐。尽管有其他声音说江明月心机深沉,深谙媚术,但更多的人依然当这是一曲郎才女貌,一见倾情的佳话。 足足半个月,城中的议论才慢慢开始停息,此时王府已经遣了媒人过来说亲,又合了八字,送了聘礼,并在四月初议定婚期,为七月的第三个吉日。 江家也开始忙了,准备嫁妆,准备嫁衣,好在他们并没有什么亲戚,在婚礼酒席上无须费多大功夫。 江明月开始后悔自己以前没有多练练针上的功夫,如今为自己缝嫁衣,是怎么都不满意。好在他那头没有公公婆婆,要不然这样的绣活,都做不出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现在她忙了,方芷玉与宋语萱却又抽出了空,专程与各自母亲一同过来拜访,给她贺喜。 以往方家夫人与宋家夫人是不会过来的,她们能同意女儿与身份不高的江家女儿来往已经是宽厚大度了,当然不会主动扯上更多的关系,但现在却不同了。 没有谁能想到这个身份低贱的商人女能被王爷看上,方宋两家惊叹之下又庆幸,自己的女儿和未来的王妃早早搭上了关系,随后又唏嘘:世事真是难料,这样的好运明明离自己那么近,却是别人的。 方芷玉与宋语萱倒没想到那么多,她们对自己将来的夫君都算满意,也早早投入了所有的少女情思,现在别说是王妃,哪怕是皇后要她们做她们都不一定爽快答应,所以对于江明月这位好友,更多的是高兴与祝福。 方宋两家相邀同来时,江明月也十分高兴,几对母女在江夫人房中客气寒喧了几句,随后方芷玉与宋语萱便被允许去江明月房中玩了,三个少女落落大方,知书达礼地行礼告退,款步离开正房往江明月闺房而去,等进房那一刻,几人就彻底露出真面目。 “明月,到底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和人家吴王看上了?”方芷玉率先问出。 -本章完结- 第二十六章 密友同行 宋语萱也说:“是啊,我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爹那天回来告诉我时我还以为他认错了人呢。” “我听说王府的聘礼有良田几百亩,黄金好几箱,衣服丝绸拉了两三车,还有好几处宅子,是不是啊?” 江明月一下笑了出来,“胡说八道,你在哪里听来的,当他是谁呢,哪儿有那么多!” 方芷玉不依,“反正空穴不来风,没这么多,七八成是有的。算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和王爷认识的?” 江明月掩不住笑意,老实回答:“就是你们最忙的那时候,我在家没事做,就老跑去清辉寺上香,趁机出去走走,有一天回来时,我的马车挡了他的道……” “然后你没挨板子,没被下狱抄家,反而被他看上了?”方芷玉问。 江明月红着脸回答,“也没有啦,反正就是我不仅挡了他的道,还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他救了我,也没怪罪我。” 宋语萱在一旁笑道:“我明白了。我爹说王府酒宴那日刺史大人提议让几名大人家的女儿留在王府,人家都求之不得,只有你找了理由当场拒绝,还屡屡无礼犯上,最后吴王却当场言明其他女子都不要,只要你做王妃。这样说,其实这王爷是被人抬举惯了,喜欢别人对他无礼?” “这么说我要是现在过去骂他几句,打他几下,他也能看上我?”方芷玉一说,宋语萱与江明月又笑起来。 方芷玉摇摇头,又说:“这不行,这王爷有点和常人不一样啊,我还是喜欢正常人一些。” 几人又笑起来,打趣来打趣去,一晃就过去一个时辰。 方宋两家的夫人与江夫人原本是不熟的,现在第一次见面,不可能久待,所以要走,唤人来叫方芷玉与宋语萱两人,两人却是极其不愿意。 方芷玉说:“不如这样吧,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天气又好,要不然她们回去她们的,我们出去玩吧。其他地方她们恐怕不会愿意,清辉寺是可以的,我们就说一起去求出嫁顺利。” 江明月看向宋语萱,“我娘大概不会反对,你娘……” 宋语萱轻笑,“放心吧,她比你娘更加不会反对。” 作为女儿,她当然了解自己的娘亲。娘重礼教,向来对她看管得严,以前自然不会允许,但今天却不会。明月是未来的王妃,这样与王妃一起出游的机会,她怎么会阻拦? 在宋语萱的笃定之下几人去同长辈说,果然几位母亲欣然点头,只留下了几个得力的仆妇陪她们一同前往。 几人坐在一辆马车上,虽然略微嫌挤,但心情却是十分愉悦。 很快她们就要出嫁了,以后为人媳,为人妻,还要为人母,恐怕再也没有如此轻松自由的日子了。 到清辉寺,几人才想起今天竟然正好是十五,因为上香的人比平日多出了很多,清辉寺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也有好几名夫人小姐在她们之前进寺去。 “这么多人,要不我们就不去了吧,到旁边的梨园逛一下算了,现在梨花可能还没谢完。”方芷玉说。 宋语萱点头,随后又说:“不行,寺里好像会在每月十五里广散平安符,我想去给家里人求一个。” 方芷玉笑她,“我知道了,你刚才说你家那位过两天要出趟远门,只怕是给他求的吧?” 宋语萱羞红了脸,“胡说,什么你家那位,我……我是给我爹和弟弟求!” 方芷玉笑,“好好好,我也要去求,明月,我们先求了平安符再去转转吧。” 江明月正想点头,却意外在前方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顾飞雁。 对于顾飞雁,她有些特殊的情绪:她是顾飞序的妹妹,帮顾飞序约过自己;她又是那天酒席上的花王,原本她才是主角,最后却因为自己……那种情况,肯定让她折损了许多颜面。 想了想,她朝两人摇头,“我就不去了,我先去梨园走走,在那边等你们。” 两人未作他想,很快点头,“那我们快去快回,马上就去找你。” 江明月点头,目送她们进寺中佛堂,自己则往旁边拱门而去,好在不曾再看见顾飞雁。 清辉寺的梨花果然还有些许剩余,这里人也不多,她走走看看,只觉惷光无限好,却马上就要入夏了。 七月,是夏末……不知道和他成亲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身侧传来脚步声,她偏过头,却看到了顾飞序。 顾飞序显然早就看见了她,这是专程来寻她的,他神情中带着几分黯然,再也没有以前的温和笑意。 “江小姐,能与你说几句话吗?” -本章完结- 第二十七章 私情谣言 江明月迟疑一会儿,转头朝身后的阿宛道:“阿宛,你在这里等我吧。”说完,看看四周,往最前面一角走去。 那里不算特别僻静,这里的阿宛还能看到,但又不被旁人所看到,算是此时说话最合适的地方。 到角落的栏杆旁,顾飞序迟疑一会儿才开口:“那天晚上的事,我家下人后来告诉过我,我万万没想到会害你碰到那样的人。之后我悔恨不已,托方公子给你送了许多信,但你只回了一封,我想……你大概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江明月马上解释,“不,真的如信中所说,我那天没有什么危险。其实那天,我能幸免于难,正是吴王救了我。” 顾飞序瞬时恍然大悟,随后愕然看着她,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天意。我因为那件事而让你失望,吴王因为那件事而与你结缘……” “我没有怪过你……顾公子,谢谢你……”江明月不知该怎么说,就让他以为是因为那件事吧……她的确对不住他,之前给了他希望,后来才发现自己对他根本没有用情。 顾飞序木然点着头,许久之后才开口:“如今你与吴王婚事已定,我只能祝福你,愿你能与他长长久久。” 江明月低下头去,“谢谢你……” 她抬手扶住身侧的木制栏杆,想了想,又说:“还有顾小姐……不知那天的事会不会让她听些闲言碎语,我实在是无意,也万没想到会弄成那样……当时,也太冲动,还望你能替我转达歉意,若她不介意,我愿当面向她赔罪。” 顾飞序摇头,“你放心,她年纪尚小,去那次酒席也是听从父母之命,现在她倒是把你与吴王的事当书上故事一样向往了,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江明月不禁动容,轻轻一笑,“那样就好……顾小姐一定能觅得良婿的,你……你也是。” 有些不好意思,她说话间转过头去俯瞰远方的密林,身体也往前靠了靠,谁知手上栏杆竟然完全是朽木,此时突然一落,她刹不住身体,只来得及“啊”一声,就那样往下倒去。 “小心!” 顾飞序立刻奔来将她拉住,然而她掉得太急,反而将他带了下去,好在断掉的栏杆一截挂住了他的衣服,让他缓了口气,没能掉下去,却也只拉住了她的胳膊。 她早已发懵,此时看向下方,离地面只有一人高,也许掉下去也不会有事,但下面是乱石,还是陡坡,若是掉下去一个不慎就会沿坡滚下。 远处的阿宛看见这边情形,惊叫一声“小姐”,立刻就跑过来,俯身也帮忙拉她。 阿宛力气竟也不小,就在两人要将她拉上来时,远处突有声音道:“快看那边,有人要掉下去了——” “救人啦,救人啦——” 几声呼喊之下,三三两两的人急着跑了过来,后来来了一位寺中僧人,很快就将她拉上来,又问她有无伤势,她连忙摇头。 此时四周已经围了两圈人,其中不乏几名夫人小姐,看着那些人眼中的目光,再看看面前衣衫凌乱的顾飞序,她的心不安地沉了下去。 不过是第二日,城中便已传开。 到第四五日,消息已是沸沸扬扬。 当初吴王娶江家女为王妃的消息有多盛,现在江家女与顾家公子有私情的消息就传得有多盛。 有人看见江明月与顾飞序在上元节赏灯夜私会,顾飞序还送了江明月一只灯笼当作定情信物;有人看见江明月与顾飞序在清辉寺梨园中私会,亲热时靠断了栏杆,江明月掉了下去,引来了众人;有人从顾家后院的废弃物中找到了未烧完的一封书信,上面落款只有一个‘月’字,明显是江明月写给顾飞序的信件。 …… 江明月不敢出门,不敢去想楚豫的态度,而他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 的确是的,空穴不来风……如果她和顾飞序没有一点点事,事情自然不会弄成今天这样,可偏偏,她曾经的确想过嫁给顾飞序。 也许,现在只是风雨前夕的宁静吧,他会退婚,并给她大的羞辱,说不定,还会降罪江家。 江家夫妇却比她乐观许多,告诉她不用担心,清者自清,吴王既然没有反应,也许是并不相信。 但江明月不信,她也不可能不担心。她和他不是青梅竹马,不是熟知对方的一切,他当然会相信,会怀疑,就像自己如果听说他又有别的女人她也没有底气否认一样,也许他只是在想该怎么办…… 寝食难安好几日之后,她提笔给他写下书信。 -本章完结- 第二十八章 约见 她手足无措,和盘托出了自己与顾飞序的一切始末,甚至所说的每一句话,每封信件的内容,以及那日清辉寺意外的一切缘由。并在最后坦白,她以为自己曾喜欢顾飞序,但直到她见到他。 她思恋了他无数个日夜,被他折磨了无数个日夜,自惭形秽了无数个日夜,自他出现,曾经沧海难为水。 从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要脸”地向他表露爱意,但此时她已经顾不得这一切,只想让他相信,并求得他的谅解。 这封信写了足足七页纸,一大摞。她亲自找到了外院的小厮王喜,交待他一定一定要送到王府去。 其实她想说最好能亲自交到他手中,但她知道,堂堂王府,怎么会让一个不知名姓的人随意进入,王爷岂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王喜离去了,她陷入长久的等待与焦心中。 不知那封信是不是能顺利送到王府,王府的下人是不是会交到他手中,而他又是不是能看到……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等待是无意义的,他白日一定繁忙,一定不会待在府中,兴许晚上才能回来,而那时也不一定能看到,要看自然先看重要的公文,至于江家来的书信他只怕猜都能猜到写的什么…… 她怔怔坐着,看着面前绣了一半的嫁衣灰心丧气,直到阿宛进门来叫她。 “小姐,王喜在外面说有信要交给你,我让他给我,他还说是你吩咐一定要亲自回禀的。” 江明月一听,立刻就起身冲出门外。 王喜就在后院门外,见她来,忙递出手中信件。 “小姐,这是王府的人给我的。” 江明月一愣,“那边给你的?这……这么快,你知道是谁写的吗?” 王喜摇头,“我送了信,就准备回来,结果没走多远,后面就有人追来,然后把这信递给了我,说让我交给小姐。” 江明月心中紧张着,她万没想到信会回得这么快。 也许是他淡淡的绝情回复,也许根本就不是他写的,而是他早有交待让下人替他去办。 不顾旁人在场,她急忙打开了信,里面只有八个字,“明日午时清辉寺见。” 她看着这回信在房中坐了很久。 最后终于确信他的意思:他给了她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 她很开心,能有这样的结果。 他没有一棒子将她打死,没有不分缘由退婚,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她与顾飞序之间的事。 她与顾飞序没什么于礼不合的事,但他们确实在上元夜碰过面,也确实通过书信,还在春池苑夜会过……他真的能相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如今江明月才明白,为什么长辈们总让她们谨言慎行,总不让她们胡闹,因为人言真的可畏。 以前总觉得行得端坐得正,相信她的人总会相信她,不信她的人她也不在乎,但现在面对他,她不由自主把自己放得那么低,就怕自己有一点点的配不上他,有一点点的让他不喜。 翌日,江明月一改往日的颓靡,早早起身,梳洗打扮,细细用过早饭,然后出发往清辉寺去。 爹娘没有拦她,只让她路上小心。 由于出发得早,她到时早了一些,离午时还差一点点。本以为要等等,没想到才下马车,就有一名精悍沉稳,护卫模样的人过来,问道:“可是江家小姐?” 阿宛点头,“是的。” 江明月一动不动看着这名护卫模样的男子,心中已然猜出了他的身份,然后就不由紧张起来。 果然,马上他回道:“我家公子已在偏殿园中等侯,请小姐随我来。” 没想到他到得这么早。 江明月跟着护卫一路往清辉寺偏殿而去,走着走着,她便知道那正是通往梨园的路。 心中不由惭愧起来,又更加不安:他为什么选在这里,是为了当场质问她,给她一些羞辱? 此时梨花早已谢去,翠绿的叶子布满树枝,护卫带她穿过梨园,走到西北角落,她就看到了远处他的身影。 他站在那个栏杆旁——也就是她之前摔下去的那个地方。 “江小姐,公子便在前方,你过去吧。”护卫说。 她一颗心狂跳不止,转过头看了看阿宛,阿宛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告诉她不用担心。 她回头,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如果真的退婚,或许就是天意吧…… 她是与顾飞序有所纠葛,可她并没有觉得那是多大的错,他若真的介意,她也无话可说。但那些谣言里传的,却都是子虚乌有。 周围的景色仍然没变,只是栏杆新上着红色的漆,明显是整修过。他面朝栏杆站着,看着下方的陡坡下的松林。 她走到了他身后,未开口,他就回过头来。 -本章完结- 第二十九章 情话 “路上顺利吗?”他问。 她点点头。 他看着她:“原本没想为此事专程邀你出来,但我不知道你如此受传言困扰,若一早得知,我定早些表态,止住谣言。” 江明月愣在了原地。 她想了千百种他们见面的方式,想了千百句解释的开端,但却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所有默好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几乎不能相信。 “你……你不介意么?那些传言,说的好像很真……” “你如果钟情他,又怎么会选择我?”他说。 她忍不住有些想哭,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止不住,她只好低下头去,“可别人说,我只是看上你的身份地位抛弃了顾飞序,还有人说我一心一意攀龙附凤……” 他立刻迈步过来扶住她,语气沉沉带着着急:“不要哭,不要管别人怎么说。而且,就算你看上了我的身份地位,我也愿意。” 江明月受不住这样的比任何情话都要动人的告白,再一次乱了心神。 好久,她才能出言为自己辩白:“我没有看上你的身份地位,我就是……” “喜欢你”、“看上你”这样的话她终于没能当面说出口,最后只能说道:“反正不是你的身份地位,就是你。” 楚豫看着她,久久未说话,当她抬头时,他突然低头,压住她的唇。 又来了…… 她在心里惶恐的想,那是一种如同在风口浪尖浮沉的感觉,一会儿上天,一会儿窒息,一会儿又脑子空白,她觉得那是好可怕的,可是却又带着深深的蛊惑,过去的那么多时日里,她总会想起。 瘫在他怀中,脑中发懵,无助承受,哪怕无法呼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某一刻,她恍然惊觉自己的胸脯好像被捏住。 她惊慌失措,猛然推开他,脸上涨得通红。 “你……你不要……” 她缩起身子,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我,一时冲动。”他急忙解释,然后突然收手,重新将她抱入怀中,“我们把婚期提前吧……”他在她耳边说着,声音十分低沉,一手勒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肩,带着压抑的渴望。 她想,她没有什么好拒绝的,于是轻轻说了个“好”。 “那三天后,我们就成婚。” 江明月大惊,“这,这是不是太快了?我爹娘他们还没怎么准备呢……” “那五天后。”他说,随后补充:“我可以让人去帮他们准备。” 她仍然惊愕,却又觉得他的声音充满蛊惑无法拒绝,好久,终于怔怔开口道:“好。” …… 得知这个消息的江家彻底炸翻了天,江都城闲人百姓也炸翻了天。 这无疑是吴王府对之前传言最猛烈的回应,也是唯一的回应。 江明月被传成那样,几乎就成了一个淫|荡娼妇,而吴王什么都没说,只是提前了婚期,而且还是五天后。 天啊,五天后,哪怕最穷的贫家小户办个婚事也要几天准备吧,没想到一个王府,竟然突然将婚期定在了五天后。 方芷玉与宋语萱也吃惊不小,但她们再也没有时间过来与江明月亲自会面,江明月更加没有时间,所以她们只是托人送来了信,恭贺之后承诺在她婚后必定要去拜访,望勿嫌弃。 江明月欣然应下,不由想到他日在王府与她们两位会面的情形。 方宋两家当然会允许女儿过去,他们求之不得,只是楚豫……他应该不会管她吧,他连顾飞序的事都不介意,更何况是这种小事。 江明月含着笑,将信交与人送出去。 王府专程派人送来了嫁衣,拒说是江都最出名裁缝珍藏的成衣,江明月穿在身上连自己都要感叹镜中的新娘子真真好看。 现在她释然了,自己那绣工一般、做了一小半的嫁衣,终于不用穿在自己身上丢人了。 如此繁忙中,日子很快就过去,只是婚礼前两夜,江夫人晚上拿着一个小包袱过来,屏退了下人,让女儿将包袱打开。 江明月看着那包得方方正正的红色包袱,笑道:“我猜里面一定是个盒子,是首饰盒?娘,你不会是要把你的私房钱给我吧?这么一点,难道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是不是还有爹不知道的房契地契?” -本章完结- 第三十章 婚礼前夕的知识 江夫人笑,“你果然是商贩的女儿,眼里嘴里只有钱,以后都要做王妃的人了,可别说出去让人笑话。” 江明月嘿嘿笑着,将红色包袱打开,里面果然是个精致的小箱子,箱子没上锁,她开了箱子,看见里面的东西满脸疑惑,“是书?” “难道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替我收藏了几本名家真迹?”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最上面一本净色封皮的书打开,却看见了…… 一个女人,赤身果体,趴在床沿上,而一个男人同样未着衣物,在她身后按着她,然后…… 她脸上通红,立刻将书合上扔在了箱内。 江夫人笑,“你自己看看吧,新婚之夜,不要失了礼数,让夫君败兴。” 江明月低头绞着袖口,一声不吭。 江夫人仍然笑着,拉住她胳膊,“后天成婚,明晚可能要忙些,你今晚抽空翻翻,多学一点。还有,有些东西是这书上没讲,圣贤书里更加不会讲的:端庄持重的妻子,男人是喜欢,但到了闺房里,没男人喜欢端庄持重的。” 江明月又羞又窘,却还是抬起头来,“这怎么可能,不喜欢端庄持重的,难道还喜欢浪荡轻浮的?” “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要能有‘妻’的得体,‘偷’的可心,那就算是驭夫有道了。堂前端庄,堂下轻浮,他人前端庄,夫君前轻浮,总之,大胆些就行。” 直到江夫人走后,她的话都还回荡在江明月耳旁。 收好书册,让阿宛等人退下安歇后她才在床上悄悄将书册拿出来,深吸两口气,开始翻看。 床下的,床上的,房里的,房外的,趴着的,仰着的……看得人面色通红,气息紊乱。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安稳。 闭上眼脑中呈现的是和他在一起的情形,有一些他抱着她,他亲她的情景是回忆,而那些更让人羞躁的情景则是臆想……都怪那几本该死的破书。 ……那也太羞人了,娘说的是真的吗?男人真喜欢那样的? 她想,他应该不会,因为他不可能是一个好色之徒。 四月二十,吴王婚礼。 这引无数人期待的婚礼并没有传中那么浩大奢华,但无疑也是江都城少有的盛大婚礼。 满城飘扬的花瓣,响彻天地的鞭炮锣鼓,站了一条长街的迎亲队伍,以及飘飘洒洒、人人都有一大把的喜糖——这是最实在的,一个人家大不大方,舍不舍得花钱,就看普通百姓能在这天抢到多少喜糖。而吴王府显然是大方的,舍得花钱的。 相比起来,江家的嫁妆并不算多,不过谁在乎呢,连人家王爷都不在乎,它再怎么多,也比不上王府,索性罢了。 吴王楚豫骑着让人仰头相望的高头骏马,身着精致华丽的大红喜服,在红绸飞舞中穿过条条大街,来到江家门前。 这一天许多人都有幸看到了吴王的真面目。 果真俊朗,果真高贵,那身姿,那眉眼,那神情……样样都不敢逼视,带着天家威严。 他脸上沉静,却也带着些许笑意。 等盖着龙凤盖头的新娘子被喜娘扶出来时,他脸上的笑意终于明显绽放出来。 鞭炮声中,新娘子上了花轿,与迎亲队伍一起往王府而去。 江明月坐在轿内,外面是热闹的喧哗与震耳的鞭炮,她想看一看他坐在马上英俊的样子,却不敢撩开轿帘。 他们成亲了,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她没有记忆,但在江都,她度过了自由自在的三年时光。 三年时光里,她慢慢从十六岁到十九岁,成了旁人眼中最危险的老姑娘。 如果过了二十岁,就完了——别人这样说。她知道她不可能胡乱嫁人做妾或是为人续弦,为了出嫁而仓促选择,但很有可能,她会孤独一生。 可是,在十九岁这一年,在美丽水乡,富饶江都城,她遇到了他。 江都城门,她的马车,挡了他的马。 他们一见钟情,似曾相识,那一瞬间认定彼此。 为了心中那份心动,她受了他许多折磨与煎熬,却没想到他也同样在意她,而今天,她终于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一切,恍如梦境,如此美好。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一章 新婚夜1 轿子到了王府,这是第二次她到他的王府,第一次是乘着小轿,以后门而入;第二次是乘着花轿,被人恭恭敬敬地迎下,以正妻的身份从正门而入。 牵着红绸一端,她与他拜完天地,至此,她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后院比前面安静了许多,她被扶往新房坐下,静静等候他待客后归来。 阿宛给她端来汤羹,“小姐,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在盖头底下将就着吃一点吧。” 旁边喜娘笑道:“错了错了,是王妃。” 阿宛轻轻一笑,“对,是王妃。” 江明月也在盖头下轻轻笑出来,端过她手上的鸡汤。 吃了一些,漱完口,她轻声问:“有没有镜子?我……恐怕吃掉了胭脂。” 前面传来丫环的笑声,“没事,咱们这房里什么胭脂都有,还是奴婢亲自去传说中颜色最好的沧海阁订制采办的呢!王妃妆容要是花了,奴婢这就给王妃补上。” 这丫环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条理也清晰,她轻轻撩起盖头来,看向前方:是一张鹅蛋脸,眉目清秀和气,大概也是十*岁,正笑着朝她递来一面小镜子。 她接过镜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含春,是王爷安排了以后侍候王妃的丫环。” 后面一名丫环上前道:“奴婢含兰,也是王爷安排的,王妃的院子叫长随苑,长随苑里的下人都是王爷亲自挑选的。” “长随苑……” “对啊,马总管说就是长相随的意思,以后王爷王妃会相依相伴一辈子。”含兰回答。 江明月脸上发热,微微低下头去。 没想到他如此有心……这里的丫环也个个聪明灵动,心思坦诚,没有任何一点因为她身份不高而轻看她的样子,他对她,真的是很好很好。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外面却依然人声鼎沸,那些宾客似乎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然而天黑时,含春却过来道:“要准备了,王爷过来了!” 江明月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连忙盖好盖头,端正坐好,喜娘丫环们也各自忙着,收好多余物品,端来交杯酒。 楚豫进屋来,喜娘等人请过安,便上前道:“请王爷揭下新娘盖头吧。” 江明月双手交握放在腿上,此时听到这话,不由悄悄将手握紧。 他走过来,拇指指尖出现在她盖头底下,在她屏息凝神中,那盖头被缓缓揭开,光亮重新出现在眼前,同时也有他的脸。 乌黑的发丝,金玉的发冠,大红的喜服,深沉而温和的轻笑。 心底漾起汹涌的愉悦,她不由低下头去,在烛光中泛起笑容。 喜娘道:“王爷,王妃,饮下交杯酒,从此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楚豫端起一杯酒来,将酒递向她。 她接过酒,指尖不可避免地在玉杯外面触到了他的指尖,瞬间好像整条胳膊都要麻了一样。她心中一慌,急忙将酒杯端到了手中,收回来。 他端下了另一杯酒,而后朝她伸过来,两人互相绕过对方将酒杯递向唇边,然后饮下。 “咳咳……” 酒竟然有些烈,甘醇中也带着辛辣,喝酒她又没有停留,让不善饮酒的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本章完结- 第三十二章 新婚夜2 楚豫立刻道:“端水来。” 含春立刻就备好水呈上,楚豫接过,直接递到她嘴边。 “喝口水。” 江明月脸上带着羞红,还是自己扶了水杯喝下两口水,然后点点头,“好些了,没事了。” 楚豫便将水杯拿了递出,喜娘接过了水杯,笑道:“祝贺王爷王妃大婚之喜,王爷王妃好生歇息,小的们先行告退了。” 楚豫沉默,任她们出门去,最后传来一阵门被关上的吱呀声。 一室寂静,红烛摇曳,满屋暖辉。 “饿吗?”他问。 她摇摇头,“刚才吃过了。” 他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再次低头,想说他今天的样子真好看,却又说不出口。 她也看过了自己今天的样子,果然是自己有史以来最好看的一天,含春她们说王爷一定会看得呆住,可他却什么都没说。 难道他不觉得她今天比以往都好看么?她在想。 还有,今天对她来说,就像做梦一样,又真实又不真实,似乎幸福来得太凶猛了一些,她有点承受不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刚才在外面,他是不是喝了很多酒,要醒酒汤吗? 她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还在犹豫时,他突然凑过来贴住了她的唇。 紧接着,她察觉到他的手移到了她腰上,很快地解下了她的腰带。 她一惊,立刻就推开他,往另一端床头挪开,双眼惶恐得好像受了惊的小兔。 “怎么?”他问。 “我……”她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抓住自己的腰带,想把腰带再系上。 他逼近她,重新与她拉近了距离,“我们已经成亲了,难道你不准备做我真正的妻子吗?” 真正的妻子…… 她以为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江明月脸上通红,深深低下头去,一双手依然紧紧捏住自己的腰带。 很久之后,他说:“不要怕。”随后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很明显,他并没有要坐下来和她好好说几句话的意思。 这时候,她想起了娘亲的话:新婚之夜,不要失了礼数,让夫君败兴。还想起那句:堂前端庄,堂下轻浮。 不要,她当然不要让他败兴,惹他厌烦。 所以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松开自己的腰带,轻轻抓住他衣袍。这让她羞躁不已,不由闭上了眼睛。 他的吻再次席卷而来,深入她唇舌,将她吞噬得昏天暗地。她无助地喘息,不知道该把注意力放在唇齿上,还是那被件件剥离衣物的身体上。 已经是春末夏初了,她身上的嫁衣并没有穿得多厚,只有一件外衫,一件深衣,一件里衣。此时这些精心穿上的衣服都被胡乱地脱下,扔在了地上。 这样的他真陌生。 解下亵衣系带的那一刻,她被他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当他即将动手扯去那块布料的一刻,她突然睁眼,使出浑身的力气来推他,终于让他从自己唇上离开。 “熄灯……” 他的脸就在她面前,眼中似乎泛着灼热的光芒,让她觉得可怕,以致她的语气里都带着颤抖。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三章 新婚夜·噩梦 “王爷,把灯熄了,好不好……”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抓住胸前的亵衣。 他深深看着她,点了点头,“好。” 说完,目光移下,落在她胸口。她抓住亵衣的手不由紧了紧。 这时他竟然露出淡淡一的笑,“迟早会看的。”说完,未等她回话就起身下床,往摇曳的龙凤红烛旁走去。 她因为他的话而满面通红,觉得脸上都可以烙饼了。 红烛灭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听见他脚步声再次过来,却迟迟没有上|床来。 下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微微转头,正好看见床边的他退下里衣,露出光裸而宽阔的胸膛,在夜色中微微泛着光泽。 她急忙闭上眼。 下一刻,他覆了上来,扯去她身上最后的遮蔽…… …… 新婚前夕,娘告诉她,在闺房中,在夫君面前要大胆些。 她做到了,只是稍有偏差。 因为她大胆地拒绝了他新婚之夜的第二次求欢。 实在太累,太难承受。 不过他好像也并没有生气,而是牢牢抱着她,贴着她的脸颊温存,而她完全没有精力去顾忌他的心情,沉沉昏睡过去。 …… 黑暗幽深,不见一丝光影的密林中,她在奔跑。 拼命地奔跑,带着深深的恐惧。后面有一个人影,一个满身笼罩在黑暗下的人影不停地追赶着她,离她越来越近。 她用着全身的力气,却每跑一步都那么艰难,好像拖不动脚步,然后那团黑影逼到了她身后,带着浓烈的阴森冷气。 他抓住了她,将她按在了地上。 她死死挣扎,却撼不动他,她拼命呼喊,却发不出声音。而他如魔鬼般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将她身上的衣服撕成碎片。 “救命,救命……”她喊。 “不要,求求你……”她哭着求他。 可是那个人不曾理会,他撕碎了她所有的衣服,如尖刀般刺入她的身体。 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那个人紧紧箍着她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入侵与占有,一下一下,犹如凌迟之刑。 “月儿,月儿……”密林之外有人在唤她,是她熟悉的声音,是她深深依赖的声音。 “月儿,月儿……”她在泪水模糊中看见身上那人的脸,是一张可怖的鬼脸,犹如地狱修罗,他看着她,用他血红的眼睛。 “月儿……” 她突然惊醒,眼前是一片黑暗,耳畔传来熟悉的轻唤。 “月儿,你怎么了?”楚豫紧紧抱着她,抬首在她耳边急切地问。 当视线熟悉了黑暗,她才看清房中的喜庆模样,才看到他就离她寸许的脸,想起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而她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眼睛早已被泪水打湿,此时那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 她哭着转身,紧紧抱住他。 -本章完结- 第三十四章 处子身? “不用怕,只是梦,你做噩梦了。”他安慰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 是梦,的确是梦,可是直到现在,那梦里的情形仍然印在她脑海中,如此清晰,如此可怕。她伏在他怀中,止不住地哭。 他在她耳边柔声安慰:“是我不好,一定是之前你累了,所以才会做噩梦,是我不好……” 这时她才能开口,却是带着哭腔,“不,和你没关系……” 他稍稍松开她一些,替她擦脸上的泪水,“没事了,梦都是反的,现在没事了……梦到了什么,让你吓成这样?我听见你在喊救命。” 他声音很轻柔地问她。 也许讲出来能让她轻松些,可她却不愿开口。 她梦见自己被人污辱。 为什么她会做这样的梦?以前她也做过噩梦,却都是被坏人追杀,走很危险的路等等,而且天马行空,毫无根据,一旦醒来就会觉得很假,可是这一次…… 如此清晰,那恐惧的感觉如此真实,就好像不是做梦,而是回忆一样。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 回忆…… 她,是没有三年前的记忆的。 为什么在今天,在成为他妻子的今天,她会做这样一个梦?是不是这其实不是梦,而是一种埋藏心底深深的、恐惧的回忆,因为在三年前,她曾经被人…… 她身体一颤,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抖,连忙问:“怎么了?冷吗?” “不,没,没有……”她马上回答。 他又问,“刚才梦到了什么?” “没什么……” 她紧紧抱住他的身躯,思绪却仍然停留在之前的猜测中。 突然想到,之前在他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的确有难受,有不适应,但并没有钻心的疼痛。 可是她早就听说第一次是很疼的,为什么她没有,难道她真的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一时之前很难受,很害怕,又无措……如果真的是那样该怎么办? 爹娘会不会就是知道的,知道她被人污辱过,却没有告诉她? 那他呢?他没有发觉吗?还是他没往那方面想?可是如果第二天他看到她没有落红…… 她突然意识到,有一样东西可以认证她所担心的是不是存在。 “王爷……我想喝水,你能去给我倒点吗?”她伏在他怀中说。 “好,不要怕,我就在房里。”他回答,然后轻轻抚了抚她的脸,从床上起身。 她转过头,看见他下床,看见他随意披了件衣服来点灯,然后往暖瓶处走。 在他转身时,她悄悄揭起被子,看向自己身下的床单上。 就在她所睡的偏左的地方上,有两点暗淡处,床单是红色的,那颜色并不清晰,她紧张着离近了一些去看,果然那就是两点血渍。 -本章完结- 第三十五章 只是梦 这一刻,她再次想哭。 第一次发觉床上染了自己的血渍如此开心,如此庆幸,恨不得跪下来谢谢老天爷如此厚待她。 那果然只是个梦,虽然有些真实得可怕,但的确就只是个梦。 楚豫端来了水,她早已放好了被子,起身接过水杯去喝水。 将水杯递给他时,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胸口一片凉,她立刻惊慌地拉起了被子。 他笑了,转身放下水杯。 “我把灯燃着怎么样?这样你就不会再怕了。”他问她。 她点点头,“好。” 然后他直接上床了,在进被子之前脱去了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 她脸上一红,早已重新钻进了被子。 进来的他重新将她揽住,身体贴得她很近。 两人都是未着寸缕,这样紧挨着睡,真的有些不适应。为免被他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她只好转过身,背对着他。 于是他很自然地从后面环住她,而且手掌竟然就放在她不想让他碰的地方。 她下意识就想去阻拦,却又不想阻拦。 其实心里还是记着那个梦的,因为那感觉实在太真实,甚至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就好像那个魔鬼一样的人正在凌辱她。 她渴望自己丈夫温暖的怀抱,渴望他能轻抚她,吻她,并且……做她梦中遇到的那种事,洗掉她心中的恐惧。 她没想拦他,他果然就没有适可而止,而是越来越放肆,最后确认她是默许了,便立刻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 不久之后她才想起来又忘了熄灯。 于是她连忙又推他,喘息着提醒还没熄灯,没想到这一次他只是看着她笑了一下。 “那更好。”他说。然后毫不犹豫掀掉了两人身上的被子。 …… 翌日的太阳,仍然灿烂。 江明月醒来时,房外明显已是日上三竿,她着急着要起床时,发现楚豫也仍然躺在床上,只是手上拿着本书在看。 她的惭愧被他悠闲的样子抵消了许多,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爷醒了,怎么不叫我一声?”她问,语气十分轻柔,有点像是撒娇,带着新娘子的羞涩。 楚豫看向她,“晚上睡得少,现在不要多睡一下?” 于是她脸红了,觉得他意有所指,但他面色很正常,好像并没有。不过因为察觉到她的脸红,他那正常的面色很快就变得不正常了。 他扔开书,撑起胳膊来问她,“身子有不舒服么?疼不疼?” 她仍然脸红着,摇摇头,一眼也不敢看他,随后又补充:“有一点点……有点酸。” 他凑近了些,“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她觉得这是一个认真的问题,所以正对他的目光看向他:“什么怎么样?” -本章完结- 第三十六章 含春的身份 他轻笑着,“你选的这个丈夫,在床上怎么样?” 她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红,在一瞬间,而且飞快地扭过头去。 他又笑了两声,回答:“我觉得我选的妻子很好。” 她很想问“很好”是什么意思,但脸上烫得吓人,也没好意思再扭头看他。随后却听见他下床的声音,转过头,只见他已经站在了床下,身上未穿一件衣服,她在阳光的照耀下清清楚楚看到了他的后背。 立刻回过头来,并且装作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她当然也该起来了,而且本该是她侍候他起床的,可是她的衣服全都被他扔在了地上,她当然没有他那样的勇气就这样下床去。 只是很快,丫环们就进来了,他已经穿好衣服任含春梳着头发。 含春身着浅绿色的裙子,十分鲜艳好看,而她的动作也很轻柔,一下一下,将他的乌黑的发丝梳得整整齐齐。 怀着某些小心思,她悄悄去看他脸上的神色,发现他竟然觉察到了,朝自己轻轻露出笑容。 她这才发觉他面前的镜子可以照到自己。 江明月立刻收回目光,看着阿宛替自己整理衣带。 希望他没有从她眼中看出一些什么来。 但她的确生起了某些疑惑:含春与他是怎样的关系? 他没有妻子,但婢妾通房,想必是有几个的,她之前完全没有机会知道,现在至少也要弄清楚是哪几个吧……虽然这件事,多少让她心里有些疙瘩,不过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思绪游离间,楚豫已经洗漱好站在了她身后,她则坐在梳妆镜前,由含兰阿宛替她梳头点妆。 两人都看着含兰的手,她将她的长发挽起,盘起整齐精致的发髻来。 以后的无数个早晨,她都要将长发盘起,做他的妻子,做他的王妃,成为江氏,而不是江家独女明月。 她永远告别了她的少女年华,成为他的妇人。 怅然与欣喜,同时袭来,当看到身后的他时,她终于还是露出笑颜。 “你……不用去外面忙吗?”她问。 楚豫走到梳妆镜前,随意翻弄着首饰盒里的簪钗步摇,回道:“普通文武官员尚有几天婚嫁休息日,我当然要清闲几天。”说完,将一只金色步摇亲手替她插上。 这样的景象,是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但当确定会嫁给他时,她就已经放弃了,因为他身份非同一般,性情也刚毅沉稳,她以为他不会做那些过于儿女情长的事。 事实证明,从昨晚到现在,很多地方她都以为错了,而且成亲后他的话似乎比以前要多。 梳洗完毕后,两人在一起用早饭。 她习惯清粥小菜,于是桌子上有精致的清粥小菜,除此之外,还有几只蒸好的馒头馍馍。 京城在北方,好面食居多,很明显他深受影响,偏好面食。 她问:“你从京城来,府中也是京城来的厨子么?” 楚豫点头,“有京城来的,也有江都城的。” “那……你吃得习惯江都口味么?” -本章完结- 第三十七章 都的女人比菜好吃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江都的女人比菜好吃。” 江明月万没想到用个早饭都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的,脸红羞窘之下意识到:他以前的正经似乎都是装的。 她回答:“江都女子的确不错,我爹说这里的女子比我们定州的女子长得好看。” 楚豫抬起头来,笑看着她。 她这会儿胆子却大了起来,正视着他,心想这下看你怎么说,明确来讲,其实她还是个定州人。 很快她就听他道:“那便是我错了,我说的是昨天我床上那个女人。” 江明月只好在心里懊悔,装作自然道:“我吃好了。” 在楚豫的轻笑中,两人一同走出房间。 虽然已经从昨日下午待到今日一早,但这还是江明月第一次看见自己的院子。 占地不大不小,雅致而不奢华,景色远近相宜,四季花木秩序井然;一条河水蜿蜒于小院中,河水清澈见底,长着新荷,河旁两岸是如茵的绿草地,草地上间断种着硕大火红的茶花,样子十分好看。 她跑到茶花近旁,看着这碧水绿草红花的景致,十分欣喜。 “这里真好看。” 楚豫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她问:“你在京城应该也有个王府吧,这里和那里建得一样吗?” 楚豫摇头,“自然不一样。” “我想到了,京城气候与江都不同,肯定不会一样。”她又问,“可是不是所有的王爷都待在京城吗,为什么你会突然到封地来?” “自然是皇上的意思。”没等她问,他就回道:“江都广通贸易,为四夷聚集之地,以往有过外族串通江都官员沆瀣一气,危害朝政的先例,所以皇上才遣我前来督察。” “那你是以后一直都待在这里了?”她又问。 楚豫回答:“不定,不过若无意外的话,恐怕是的。” 江明月很开心,她愿意待在这里,因为她的家在这里,好友也在这里,而且这里真的是个美丽的地方。 趁着机会,她又问:“那就这样离开京城了,你会想念京城吗?以前王府的人,是不是都和你一起到这里来了?” “差不多都一同过来了,你放心,那里对我来说没什么好挂念的。”他回答。 “都过来了吗?可是今天没有人要我去请安,也没有人过来给我请安,王府的人这么少吗?”她疑惑地问。 楚豫看向她,脸上带着轻笑:“你想问什么?要什么人来给你请安?” 江明月微微有些不自然,眼神闪躲道:“我就是问一问……有点意外而已。” “那你原本觉得,该有什么人来向你请安?”他饶有兴趣地问。 “就……侧妃啊,夫人啊……或者可能有一两个孩子吧……我娘总说我不懂事,我怕我做不好王妃,在别人面前失了礼数。” 楚豫正色道:“我没让他们过来,怕打扰了你。那几个孩子皮了一点,你以后随意管教就是。” -本章完结- 第三十八章 王爷的庶子 江明月终于得到了答案,转过身去假装看河水久久没有说话。 她开始后悔。想起来这事其实可以让阿宛去打听的,或者问问含兰,那样也不至于现在在他面前失态,表现出忌妒难受的样子。 “怎么了?你不愿意管孩子?”他走过来,从背后揽住她。 她连忙振作精神摇了摇头:“没,没有……就是有点担心管不好。” 他轻轻一笑,“不用急,慢慢来,反正孩子还没出生,应该不会这么快吧。”他说着,抚向她的小腹。 她不懂他的意思,转过头来,而他的脸就在她肩侧,离她很近很近。 “骗你的,一直都不会有人来向你请安,真要有,那还得等你怀上,然后再生下来,再养他到能走能说话能请安了,才行吧。你如果真的着急,我恐怕还要努力上一阵子了。” 这会儿她是真听明白,不由推他,“王爷你说什么,我哪里说着急了,我就是问问……” “那要让王妃失望了,我还没有孩子。” 在她心中欣悦时,他又说:“也没有供我繁衍后代的女人,月儿这么看得起我,应该是觉得我昨晚技术很好吧,像是身经百战的样子。” 江明月又是高兴又是嗔怒,更是娇羞,“王爷说什么,这还是白天呢……” 楚豫笑了两声。 她任他揽在怀里,虽然意识到大白天这样子可能会让下人们看见了谈论,但她却不想推开他。 真好,所以他是没有其他女人的,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不一般的婢女了,含春也仅仅是侍候他起居而已……不对,如果是专程侍候他起居,恐怕含春不会说她们是王爷专程挑选了来侍候王妃的,她以前应该不是楚豫的丫环,只是今天楚豫在自己房里,所以才由她侍候。 此时阳光都似乎温暖了几分。 随后她就说出心中的疑惑,“可是你二十八岁了,一直不成亲,没有子嗣,没有人逼你吗?” “没人能逼得了我。”他回,然后看向她,“你不会觉得我皇兄会无聊到逼我成亲吧?” 江明月笑,“王爷真好。我过了十七岁后,就有人议论我了,等我十九岁,说我的人更多了,好在我爹娘对我好,要不然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爹娘的确好,要不是他们管住了你,你一定已经嫁给什么张三李四,陈某某,顾某某了。” 江明月愕然地看着他。 这个陈某某、顾某某,显然是意有所指。曾经有个陈公子一心求娶她,明明被拒绝,却还是一再遣媒人来说亲,重金买来吴为真迹送给她,还与爹据理力争,希望爹给他一个机会,让她感动不已。当然他最终还是被爹无情拒绝。 而顾某某,显然就是顾飞序了。 她低着头,声音柔弱,“顾公子的事,我不是都和你说明白了么……还有陈公子,那早就是以前的事了,王爷怎么……” -本章完结- 第三十九章 衣冠禽兽 “我只是感谢岳父岳母而已。而有关那陈公子的事,你若是再向我写一封表露心迹的情书,我就不予追究了。”他说。 江明月这下明白这个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人其实就是在逗她,不由嗔声拒绝,“才不要,还有之前那封信,王爷也看了,不如还给我好了。” “那自然不行,而且我刚才说了,你还欠我一封信。” “我才没有,你自己给我写的信里只有八个字。” “我写不来肉麻的信。”楚豫回答。 她挑眉道:“我也写不来!” 楚豫笑起来,“不会,我觉得之前那封就很不错。” 江明月羞红了脸,拉他衣服,“你把那封信还我!” “不。” 他说着后退,她则追过去;她加快脚步,他也退得更快;她跑,他仍然走,她却仍然抓不住他。 …… 楚豫在王府陪她清闲了三天,第一天在府中,第二天穿成普通百姓的样子去了春池苑,第三天声势浩荡地回门,他虽然身份尊贵,却并没有在江家颐指气使,再一次给了她莫大的欢喜。 第四天,方宋两家收到拜帖,方芷玉与宋语萱要过来见她。 她欣然同意,晚上却还是给楚豫提了提,但显然他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随意“嗯”了一声就开始专心其他的事。 这一晚,发生了一件极不好的事,就是他无意中翻出了她其中一件嫁妆——那只江夫人在她新婚前夕交给她,并让她以后交给自己女儿的箱子。 她辩称是娘亲放在嫁妆里的,她一眼都没看,他就说不如他们一起看看,她只好说其实自己随便看了眼,差不多算是看过了。于是他说要考考她,如果她真记住了,那就算了。 她觉得自己是真笨,竟然答应了,还很认真地答完了他的考题,最后得来他的评价:看来王妃对这几本书很感兴趣嘛,想必熟读了许多遍。 那一晚真是遭罪,她也算认识了他的真面目:说的好听是表里不一,说的不好听是衣冠禽兽。 方芷玉与宋语萱过来时,她特意只是随意穿戴了一番,除了头发是妇人打扮,其他衣料首饰之类和以前没有多大差别。 与她们的交情,完全是性情相投,以前她们不曾嫌弃自己出身低贱,现在她也不想让她们觉得和自己有差别。 两人过来时,还是向她行礼。 江明月连忙起身将她们扶起,急道:“别这样,你们习惯,我还真不习惯。” 宋语萱笑,方芷玉则是一动不动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儿,转头问宋语萱:“你看出差别来了吗?少女和妇人的差别?” 宋语萱轻笑,“差别自然是的,但更显眼的是她眉眼间的甜蜜喜悦,看来吴王对她是真不错。” “想必是受了不少恩宠了,不会就有了吧?”方芷玉说。 -本章完结- 第四十章 洞房可怕吗? 江明月不好意思地打她,“胡说什么,谁有了!” 一片欢笑声中,三人坐了下来,方芷玉问她:“成亲的感觉怎么样啊?” 江明月轻轻地笑,“等你成亲不就知道了?” 方芷玉对她这答案十分不满,过了一会儿又神秘兮兮地问:“那洞房可怕吗?我听说疼得要死。” 江明月不由想起那天晚上的梦境来。 直到现在,那梦境想起来都仍然让她有着深深的恐惧。此时她却笑道:“还好,王爷说,主要看男人心不心疼你,还有看他懂的多不多。” 宋语萱一边仔细听着,一边红脸低头不语,方芷玉也仔细听着,脸上也有些发红,却以打趣来掩盖:“看你的样子,我猜你家王爷是又懂的多,又心疼你对不对?” 江明月连忙反驳:“谁说的,他懂的才不多,他连一个通房都没有。” 方芷玉与宋语萱同时吃惊地看向她,宋语萱忍不住问:“真的么?” 江明月立刻点头,“王府里没有,而且我还知道京城的王府也没有。” 宋语萱感叹:“那可真是难得,他是王爷,又是这样的年纪了,我以为就算没有王妃,至少也会有几房妾室的,没想到竟然都没有,可见他实在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方芷玉皱眉:“说的人家都要忌妒死了,你这夫君,又有钱,又有权,又有貌,又有人品,还对你情深义重,还连公婆都没有,整个王府就你最大。看来多去清辉寺还是有用的,明月你说是去玩,其实没少磕头烧香吧?” 宋语萱说道:“我看她哪里只是磕头烧香,估计上辈子造了上百座寺庙。” 江明月被她们说着,却不急着还击,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成千上百件好事,所以才能在这辈子遇到楚豫这样的人。 这时宋语萱突然止住笑,开口道:“芷玉,我们差点忘了,还有东西要给她呢!” 方芷玉也才想起来,连忙去找丫环拿,江明月纳闷道:“你们要给什么我?不是已经送礼了吗?拿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宋语萱笑着,递给她一方红帕包着的东西,她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本书。 对于书这样的礼物她已经怕了,好在这书并不是净面的封皮,而是写了四个字:《浮生游记》。 “这是一本游记,是一名书生在落榜之后周游各地十多年间的所见所闻,我觉得十分有趣,就给你买了一本。”宋语萱说。 江明月打开书来,果然是一本游记,而且第一回就是江都城,往后翻了翻,很快就看到了定州,还有京城,她欣喜不已,恨不得马上就能坐下来详读。 “语萱,太好了,这书我好喜欢,你以后再过来就不要给那些有的没的礼物了,就给我书就行了!” -本章完结- 第四十一章 方芷玉的礼物 宋语萱笑道:“你倒想得好,你看这本书的纸张字迹,可贵了,没比我爹娘准备的那些礼物便宜多少。为了买这本书,书局的其他书我都不敢动心思。” 这时方芷玉也将一本书递了过来,“明月,看这书,你会更喜欢的。” 江明月连忙接到手中,看到了书名《吉时》,打开来,竟然是排成列的一页页什么表,上面日期,下面吉或良或凶,像是黄历一样。 “这是……” “这是我买书的时候,看见前面两个夫人也在买的,听她们对话我才知道这书的好处,这其实是一本求子书,在吉日圆房,可以早生贵子,并且有机会一举得男。”方芷玉挑着眉说。 宋语萱在一旁低着头笑,江明月瞪眼看着她。 很明显方芷玉是故意的,好半晌江明月才回道:“看来你私房钱不少,花这么多钱买本这书来捉弄人。” “这书怎么了,人家去抓药捐香火求子的钱可比这个多多了!” 江明月没有多和她争辩,因为在听到“吉日圆房”的时候她突然想到她和楚豫至今为止是日日圆房,无论哪天是吉日都包罗进去了……这认知让她惭愧羞涩不已,所以也没有多少底气和方芷玉斗嘴。 看着手上的两本书,她不由问:“这两本书都这么偏门,纸张印刷却很好,你们在哪里买的?” 宋语萱回答:“你前些日子忙着婚事,应该是不知道,城南开了个新书局,比江都另两个书铺都要大,这几天又是开业大庆,买书都有折价,所以我们就去看了看。里面好书果真很多,只是价格也不便宜,我只舍得买了两三本,改日去求求父亲,如果他同意给我买就好了。” “求你爹还不如求你这位闺中密友呢,不如让她送你十本八本书,当作新婚贺礼好了。”方芷玉在旁边说。 宋语萱一向是矜持稳重的人,此时自然怪她胡说,但江明月却十分动心。 “好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那书局看看吧!反正你们的贺礼我是一样没准备,而且一直不知道送什么好,今天过去,你们看中了什么和我说,我都给你们买下来!” 方芷玉笑她,“哟,当了王妃的人就是不一样,这豪爽劲儿,只怕不是手里揣着几百两银子是说不出这话的。” 江明月瞪她,“我是说真的,你们不去就算了。” 宋语萱问,“我们出去是可以的,反正今日也是出门,而且和你在一起,但你可以吗?” 江明月肯定地点头,“放心,我可以,王爷不会说的。”楚豫自己就带她出去过,而且向来不会管她做什么,这个信心她还是有的。 如此一拍即合,几人立刻就备车出门。 到城南书局前,三人戴着帷帽下车,江明月抬眼一看,果然是很大的门面,“文昌书局”四个金字闪闪发光,光是牌匾就能看出书局老板的财大气粗。 -本章完结- 第四十二章 我在京城见过夫人 三个富贵女子同时出现在书局前,顿时让书局增色不多,小二很快就从里面出来,恭敬道:“几位夫人小姐,咱们这里的书应有尽有,不如您几位进去随便翻翻?” 几人进门去,然后才撩开了帷帽面前垂下的纱帘,露出容貌来。 此时待在书局内大门附近的,有两名书生,一名老先生,瞥见三人美貌而典雅的面庞,不由吃惊,尤其两名年轻书生,几乎看呆。而其中一名书生更是悄悄盯着江明月眼也不眨地看。 丫环们刻意站在主子前,挡住了外人的视线,而她们三人也很快到了书局里边,让层层书架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最开始三人还是在一起的,但各自喜好不同,看着看着,几人就不知不觉分开了,宋语萱喜欢诗词,方芷玉喜欢奇闻,而江明月则最先关注有没有名家字体。 字画一类,与四书五经一起都摆在前方靠大门的位置,所以她就又回到了外边,且交待阿宛也陪她一起找。 但她没想到那名书生竟然还没走,而且还在偷偷看她。 她有些气恼,却又想找心仪的字,正犹豫要不要先回后面待会儿再过来,那名书生竟然朝她这边走了两步,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笑。 她准备叫阿宛。 就在这时,那书生急步走到她面前,突然开口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小姐!不,我见过夫人!” 江明月诧异地看向他。 这书生约摸二十六七的样子,身材高挑,眉目端正,也算一表人材,但她确定自己没见过他。 书生却一脸兴奋,“夫人忘记了?四五年前,在京城,当时我与夫人同时看中了吴为的《子都赋》刻本,最后夫人见我实在不舍,就让给了我,结果付钱时我才发现自己少了五十文。后来还是夫人把刻本买下了,见我可怜,又答应让我借回去临摹几日,我拿了刻本回去,后来省试放榜,我要回乡了,就把书还给夫人,只是当时是丫环出来拿的。” 书生一口气说话,期待地看着江明月,而江明月却一脸茫然,好久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可是……我从没去过京城……” “啊?难道是我认错了?可我是真的记得夫人,当时夫人还未出阁,还是小姐,哦,对了,我记得夫人娘家的府邸,是……” 不远处,“啪”地一阵响声传来,两人闻声看过去,竟是宋语萱面前的十多本书落了一地,她脸上惊愕,不知所措,在她对面的阿宛急忙过去帮她捡书,而前边的小二掌柜也心急火燎地跑了过去。 江明月知道宋语萱的性子,她一向以端庄沉稳为准则,此时犯此失误,一定自责,所以朝书生匆匆道了句:“对不住,公子恐怕是认错人了。”说完未待那书生回答,便跑了过去。 落下的一摞书里,摔破了一本,折角了两本,江明月与宋语萱争着要自己付钱买,两不相让时,书局掌柜突然问:“夫人,刚才那位小姐叫你明月?” -本章完结- 第四十三章 暴露身份 江明月有些迟疑。她们几人相互之间一直以闺名相称,但被一个陌生男人说出自己的闺名,多少有点失礼,也有点尴尬。 没想到掌柜马上道:“莫非,夫人就是城北江家的掌上明珠江小姐,现在的吴王妃?” 暴露了身份,江明月好半晌才摇头,“呃,不是……不是,我不是……” 没想到掌柜却似乎认定了她的身份,很快道:“不用不用,夫人看这书也没怎么损毁,我们随便修修就好了,简单着,不费事儿!啊,刚才真是失礼,这么点小事,竟然还要夫人负责,都怪我昏了头,这里的书夫人小姐随便挑,就当是我赔罪了。” 掌柜说着,就吩咐小二将方芷玉与宋语萱手里的书包好,要送给她们。 江明月惭愧不已,最后钱也没赔,就和方芷玉宋语萱两人匆匆上了马车,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局。 车上,方芷玉不由失笑,“哪里想到会这样,我都后悔了,应该再挑几本书,然后全部免费抱走的,估计这掌柜还能认识我,我以后过来就可以不给钱了。” 江明月也有些好笑,叹气道:“以后在外人面前你们叫我小月好了,免得弄成这样,所有人都知道我跑出来了。” 宋语萱看向她,“都怪我,只是拿一本书,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其他的书都带出来了。明月,我好像看见你在和一个书生说话,你们认识吗?” 说到这里,江明月也奇怪,“不认识啊,但他说认识我,还说在京城见过我,可是我都没去过京城啊,应该是他认错人了。不过他说的《子都赋》刻本,倒真像是我会买的东西,四五年前我还没有真迹呢!” 她心中的疑惑,很快就被方芷玉打乱,因为方芷玉取笑她,“你不用猜啦,要我说,就是那名书生看上了你,故意没话找话要和你说两句话呢!” “你真是胡说,我都成亲了,他要看上也是看上你们!”江明月马上反击。 方芷玉也辩解:“所以说你天香国色嘛,就是成亲了人家也不介意。” 江明月不知道再怎么回应,想来想去,只好动手了。 …… 回到王府时,竟刚好在门口碰到了楚豫的马队。 见她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楚豫问:“不是说今天有你之前的好友过来拜访么?” 江明月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连忙解释:“她们上午来过了,后来她们说想带我去城里新开的书局去看看,我很想去,就和她们一起出去了,现在她们已经回去了。” “嗯,有买什么书吗?”楚豫一边往府内走,一边问。 江明月不好说出书局里发生的事,只回道:“没有,没看到想要的。” 楚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进到屋里,脱下外袍,吩咐人备水沐浴。 江明月看着他,低声问:“我自己出去,你会不会不高兴?” -本章完结- 第四十四章 噩梦后续 楚豫想了想,正色道,“有几样要记得,不许夜不归宿,不许出去见男人,不许不带婢女随从一个人出去,不许去荒山野领,不许去青楼赌场这种复杂之地,不许……” 江明月早已忍不住打断他,“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去这种地方,又怎么可能去见……见男人!” 楚豫看向她一笑,“那就好,其他的随你喜欢。” 江明月十分欢喜,要知道以前在家也没这么自由,爹娘管她可比他严多了。 开心之下,她很快就接过他的外袍,去拿帕子替他擦汗,“今天是不是很累?流了这么多汗。” 楚豫拦住她,“身上臭,别动,我沐浴之后就回来。”说完就转身往偏房走,却又很快回过头来。 “不如,你和我一起去。”他说。 江明月诧异,看了看天色,“现在还早吧,我待会儿再……” “不是你自己,是帮我。”他看着她,脸上带着轻笑。 江明月终于知道他的意思,不由有些烫红了脸,拒绝道:“我……我不会……” “那你觉得谁会一些?含春,含兰?你身边的阿宛怎么样?” 江明月瞪他。 楚豫一笑,伸手过来拉了她就拽到自己身旁,“你以为嫁人就只是等着生孩子么,当然也要做点别的。”说着,拉着她往偏房走。 她总觉得他话里好像带着那种意思,比如“等着生孩子”……他出门时她的确都是等在府里,然后傍晚他就会回来,然后就会那样,那样从某方面来想也的确就是生孩子要做的事,所以“等着生孩子”就是等着…… 她决定不再想下去。 傍晚时,两人已经躺在床上。 她在他怀中低声道:“王爷,这样好像不太好?” 他慵懒地答话:“什么?” “白天……还不在房里,还不知节制……太荒唐了……” “节制做什么,圣贤书都是教导别人的,写的人从来不遵守。”他说着就翻身将她紧紧抱住,“听说江都北边有温泉是不是?改日我去那边建个别院,温泉里地方大,一定比浴桶里更舒爽。” “你……”江明月羞躁不已,“你怎么整天就……你好色……” “嗯。” “你还‘嗯’……不知羞耻。” “嗯……就明日去看温泉吧?” 竟然还来真的!江明月无语,又实在疲乏,所以不再回话,安心睡去。 她做了一个梦。 又梦到了那个女人,那人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这一次她不是恐惧,而是痛苦。 她是那个在树林里被襁爆的女人,她很难受很难受,心里很冷很冷,未来早已无望。 她缩在浴桶里,让水浸泡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将身体一遍遍冲刷。水从滚烫变成温热,又变成冰冷,她很冷,可她却不想起来。 -本章完结- 第四十五章 我梦见我自尽 慢慢地,她将身子往下挪,将自己的头沉进了冰冷的水中。 无法呼吸,似乎水都往身体里灌,那感觉真的好难受,而她竟然有一种解脱的块感。 她想把自己淹死…… “月儿……”耳边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一次,她很快就醒来,也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她伸手抓住楚豫的胳膊,重重喘气。 “月儿,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他急切地问,紧紧将她抱在怀中。 四周笼罩在一片微黑的薄幕中,似乎天才黑下来,但还未全黑。她反手抱住他,将脸深深埋在他怀中。 “我梦见我自尽……”她忍不住说,急于寻求他的安慰。 他将她抱得更紧,“不用怕,是梦,只是梦……” “嗯……”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他的温度,她渐渐安稳下来。 他柔声道:“怎么又会做噩梦?梦里很可怕么?”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竟然想跳湖。”她说,不由自主地,她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 最关键的部分是:她竟然两次做梦,情境是相通的。 第二场梦她自尽的理由,是因为受辱,而第一梦的内容,就是受辱。 怎么会有这样的梦,怎么会是相连的?而且梦里的她有着清晰的记忆与思想,她痛苦,她无奈无望,她只能选择自尽。 楚豫轻吻她的脸,“是我不好,大概是你今天被水泡久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江明月回答:“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知道怎么搞的……可能是我刚才睡着时压着了胸口。” 一边这样说着,她心里却想着自己似乎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和他洞房那一夜,她梦到了自己被人污辱,在浴桶中待得久,她又梦见自己意图在浴桶中自尽。 可是这梦实在是可怕,又匪夷所思。 他说道:“好了,不要怕,饿了吗,起来吃一点吧?” 他一问,她的确意识到饿了,便点点头,“好。” 好在有楚豫在身边,他总是给她莫大的安心与力量。和他一起用过晚饭,之后再依偎在他怀中睡下就彻底安稳了,再也没做什么莫名奇妙的梦。 五月的端午,提前好几天城里就热闹起来,特别是某些酒馆茶楼,趁着端午的名义,新出了很多菜品酒品,各色“五黄”菜,雄黄酒等等相应推出,供君品尝,而几间有名的茶楼,也新出了几种花样茶。 再过几天,等到六月就热了,想到那时候不方便出门,现在正是最好的时节,所以江明月看见天气晴好,便出门去看看。 从牡丹园回来,正是午后。天透着燥热,经过一家茶楼时,里面传来说书的声音。竟然不是文臣武将的忠义故事,而是鬼故事。 -本章完结- 第四十六章 奇怪的剑客 大中午的讲鬼故事,江明月觉得这说书先生真是有趣,心想这样也好,可以让背心凉一凉,而且这是方芷玉最爱听的故事。 她才不会有自己这么好福气,可以有空到茶馆听书,为了以后炫耀,所以她让轿子停下,提裙进了茶楼。 茶楼是上等茶楼,自然备有女客坐的隔间,午后人不多,江明月找了间离听书正好,临旁僻静的隔间坐下,一边听书,一边品茶,再一边悄悄从屏风后看外面的景象。 这滋味,当真十分惬意。 不对,还缺一样点心。阿宛正要替她叫小二来,她却想了起来,马上道:“不不,不要这里的,那个李记不是就在对面么,你去他们那里买来。” “那小姐待在这里别走动,我马上就回来。”阿宛说。 江明月点头,“那当然,我还能去哪里,你快去买过来。” 阿宛离开了,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江明月已经开始为李记的芙蓉糕流口水。 阿宛离去后没多久,一个头戴斗笠,手持长剑的人从后面过来,似乎是个江湖客。 江明月很少看见江湖客,此时看见这人,不禁多看了两眼,然而意外的是,那江湖客竟径直往她这边而来,在她惊愕时站在了她对面,并坐了下来。 她立刻就要叫人,江湖客却揭下了头上的斗笠。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似乎才十*岁的样子,面目十分英俊,却又带着几分锋芒与悲戚,看上去,似乎一把折断了的利剑。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但那年轻而充满风霜的脸上似乎没有恶意。 她也愣愣看着他,没有马上叫人。 年轻剑客眼中渐渐露出一丝了然:“你不认识我?” 江明月木然摇摇头,她很奇怪:一个人突然跑到她面前来,问她这种问题。 年轻的剑客眼中顿时写满无奈,甚至还带着些自嘲似的苦笑,“我知道你现在叫江明月,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你才成为吴王妃,此时一定郎情妾意,如鱼得水。” “你……你是什么人?”江明月生出警惕来,不由看了看茶馆四周。 隔间外,说书人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年轻剑客看出了她的不安,“你放心,我的剑不算快,但也不慢,如果要杀你,你现在早就倒下了。”末了,他肯定地看着她,“我不会伤害你。” 江明月选择相信他的话:别说他是江湖人,就说他是个男人,手上拿着剑,她根本无可奈何。 “我只是来确认心中的猜测,你果然不记得了,连我这个人都不记得,想必以前的一切,你都不记得了。”年轻剑客说。 江明月心中忐忑,她的确失去过记忆,就是三年前的一切,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原本她是十分安心的,因为爹娘时常会对她讲以前事,都是些无聊索事,与现在的生活无异,她问多了,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但前两次特殊的梦境,让她又想起自己记忆中失去的那部分来,一边想去探索,一边又很害怕,因为梦境里的事实在太可怕。 好久,她才问他:“你认识我?” -本章完结- 第四十七章 不要相信你身边每一个人 江明月选择相信他的话:别说他是江湖人,就说他是个男人,手上拿着剑,她根本无可奈何。 “我只是来确认心中的猜测。”他说。 江明月疑惑地看他,“猜测,什么猜测?” “我猜测你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看来事实果然如此。”年轻剑客说,“你连我这个人都不记得,更不要说其他。” 江明月心中忐忑,她的确失去过记忆,三年前的一切,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忍不住问他:“你认识我?” 年轻剑客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如今过得这么好,想必记不记起以前的事,都无所谓了吧。可是曾经,有人因为你而死,有人因为你而家破人亡,有人因为你而失去一切……他们那么凄凉惨淡,你却安安稳稳过着最逍遥的日子,你的心真的平静吗?” “因为我而死?”江明月大吃一惊,“可是我就是个普通商人的女儿,我家乡是定州,以前也就是个简单的小丫头,我好像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那只是别人告诉你的。”年轻剑客打断她,而后一字一句道:“不要相信你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个。”说完,他站起身来,重新戴上斗笠。 “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他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江明月起身追出去时,周围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倒是阿宛,带着李记的点心进了茶楼,朝她这边走来。 “小姐,怎么了?”阿宛看出了她脸色的不正常,一边将点心放下,一边问她。 江明月很想告诉她自己刚才遇到了件多么奇怪的事,但她想起那剑客的话: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 还有,“不要相信你身边每一个人。” 回想起来,他是特意等阿宛离开只剩她一个人时才出现的,所以他是不愿被阿宛看见的。 阿宛只是一个普通的丫环,一直就陪同在她身边,那个剑客谨慎到连一个丫环都要避开吗? 她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只问道:“今天买到芙蓉糕了吗?” 阿宛点头,“买到了,正好剩下最后几块。” 江明月露出笑容来,重新坐回屏风内开始配着点心喝茶听书。 对面的位置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一点曾经来过人的痕迹。但她的心里,却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不要相信你身边每一个人。”他说。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她身边的人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相信? 直到回府时,她都有些浑浑噩噩,却还假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 晚上睡觉前,楚豫让她闻香炉中的香味。 她闻了下,竟是从来没闻过的味道,说不上多香,味道很淡,但闻了极其舒服,心都平静了下来。 “这是什么香,真好。” 楚豫说:“安神的香,今日外出偶然看见,就买了回来,以后你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 江明月十分欢喜,没想到自己只是做了两回噩梦,他就记在心里,专程给她买安神香回来。其实他并不是个细致的人,很多小事他都不放在心上,但对于有关她的事,他却从来没有大意过。 -本章完结- 第四十八章 好色之徒你喜欢吗? 她看他一眼,搂住他的腰靠进他怀中。 楚豫露出淡淡的笑来,一弯腰,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边。 当他覆在她身上时,她急忙拦住,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我……我那个了。” 楚豫愣了一下,“哪个?” 江明月脸上泛红,“就是那个了,今天刚刚……不太方便。” 这下楚豫懂了,眼中不无失望,随后翻身到她身旁躺下,抚向她腹部道:“看来是没有了。” 江明月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含春含兰几人就曾暧昧地和她说,照楚豫对她的宠爱,只怕她很快就会有喜了,以致于她每晚都想着会不会就怀上了。 现在他这样说,她娇声道:“你很想要孩子么?” 楚豫摇头,“不太想。” 她十分意外,马上问:“为什么?” 楚豫看着她笑,“等你五六天,只怕是极限,等十个月,我会受不了。” 江明月再次羞得脸红,不由握拳打他,“你怎么说也是王爷,外表堂堂正正的,怎么……” “嗯?怎么什么?”他问。 既然他好意思问,她就不怕好意思说了,直接道:“金絮其外,败絮其中,整天就想那种事,好色之徒。” 她还担心这话会不会太伤人了些,怕他生气不悦,没想到他凑近了她笑道:“那这好色之徒你喜欢吗?” 江明月顿时觉得自己真是高估了他,错看了他。 这人,怎么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呢! 她自己倒是脸上发热往别处躲了,没想到他竟然抓着她穷追不舍,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吗?” 江明月忍无可忍,将脸埋在床铺上喊:“不喜欢!” 身后的男人笑道:“看来是我太懈怠了,不如今天我们玩点别的?” 江明月感叹: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如此。 …… 有了安神香,她再也没做噩梦了,但那天在茶馆碰见的年轻剑客,却常常让她想起。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心惊。 三年前的她,竟会认识一个年轻的江湖人? 三年前的她,会害得别人失去性命,家破人亡? 到底为什么她不能相信自己身边的人呢?他们都对她那么好? …… 最后想来想去,她决定去找爹娘好好问问。别人不说,但爹娘一定是对她的事知道得最清楚的。 正好江云泰偶感风寒,她便在枕边和楚豫提起想回去看看。 楚豫一向好说话,点头道:“好,这两天我抽空陪你一起去。” 江明月早就打听到他第二天是有事的,便说道:“爹似乎病得严重,我想明天就回去看看,你若是没空,我一人去就好了。” 她的样子十分紧张担心,楚豫沉默片刻便点点头,“好,那明天我再安排几个人陪你一起去。” 江明月点点头,欢喜道:“你真好。” 楚豫却突然正色起来,慎重道:“不过要保证一点——” 江明月认真听着,“你说。” 他回道:“晚上务必回府中过夜。”说着,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江明月假装没看见,刻意无视:“你放心,就算我要在那边留宿我爹娘也不会许的,他们就怕我做不好王妃,哪天被你抓着小辫子一封休书赶回家呢!” -本章完结- 第四十九章 回家询问 楚豫轻笑着拈起她枕上的一缕头发,“我抓着你头发时一般都不是在写休书,而是在做别的事。” 江明月再次装不懂,表情装得挺好,却被脸上的绯红出卖。 …… 一早,她就出了门,到江家时,让江云泰夫妇吃了一惊。 竟然没提前支会一声就过来了,更何况现在她还是王妃,按理家中的招待礼节一样都不能少,现在这样突然,让两人完全没有准备。 江明月却完全不管这些,连忙上前扶起跪下的爹娘,“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上次不就说了不要这样吗,我本来就只有你们两个亲人,再这样弄我都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了!” 江夫人连忙止住她,“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孤家寡人这话是能知说的么,让吴王听到了可得怎么想?” 江明月笑着伸舌头,“人家一时嘴快嘛,以后注意就是了。” 江夫人瞪她,“多大了,都是出了阁的人了,还这样没规矩,你这要是有婆婆,只怕早就不高兴要把你休回家了。” 江明月忍不住嗔怨,“娘你真是的,怎么老休来休去的,好像我随时都要被休掉一样。” 江夫人笑了起来,与她一起进屋,“好了好了,娘不说就是了,不吉利。” 江云泰在一边问:“你怎么突然回来,而且还是独自一人?” 江明月解释道:“听说爹染了风寒,我是来看看爹的。原本王爷是要来,但正好今日没空,我就自己过来了。” 江云泰微微沉脸,似乎并不高兴。 出嫁的女儿独自一人回娘家,让人知道了肯定要议论。 江夫人在一旁拉了拉他袖子,“好了,女儿好不容易回来,还是专程来看你的,就不要冷着一张脸了。” 江明月也很快问:“爹的风寒怎么样?有大碍吗?” 江云泰这才露出些和气来,回道:“没什么大碍,已经快好了。” 江明月松了口气,“那就好,王府里很多要不着的东西,我随便拿了些过来,都是补药,到时候您和娘看怎么弄着吃了。” 几人像往日一样坐在一起随意说了半天的话,后来江云泰头有些重,回屋休息,江明月才算找到了机会。 爹毕竟是严肃沉稳一些,他决定的事,没几个人能改变得了的,但娘却不同,虽然也算有主见,但却比爹那种老顽固好多了,江明月早已想好单独问娘,这样得到答案的机会大一点。 在园中的凉亭内,江明月突然说道:“娘,我在王府做了几个奇怪的梦。” 江夫人问:“什么梦?” 江明月回答:“我梦见了一个很年轻人江湖人,好像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他似乎是我以前认识的人。还有一个人,因为我而死了……我好像很难过,娘,我以前有认识这样的人吗?” 江夫人摇头,“自然没有,你都在家里,哪里有机会认识什么江湖人,当然也不会有人因为你而死了,你还梦见了什么?” -本章完结- 第五十章 落红骗不了人 江明月从娘亲的脸上没看出什么疑点来,好像她真的不会认识什么江湖人,也没有遭遇什么特别的事。 可是那个剑客的样子,也不像是骗人的。 江夫人又问:“你还梦见什么了吗?” 江明月想了想,决定从另一个方向着手。她看着江夫人,缓缓道:“我梦见,我在树林里,被一个……” 回忆那个梦境,她有些说不下去。 那实在太可怕太可怕,那样的伤痛,就好像它真的发生过一样。 江夫人着急地拉住她的手,“被一个什么?” 江明月继续说:“我梦见,我被一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污辱了……”不由地,她竟湿了眼眶,梦中的痛苦席卷而来。 隔着泪水,她仿佛看见娘亲脸色大变,等她立刻擦去眼泪时,娘亲的脸色却已经恢复了正常。 “你这是做的什么梦,你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怎么会被人污辱?”江夫人肯定道,随后轻声问:“洞房那夜,有落红吗?” 江明月点点头。 江夫人抚着她的手,“那不就得了,那是骗不了人的,再说王爷是什么人,你要真有什么问题,他能没反应吗?孩子,梦都是假的,你好好的,哪有那样的事。” 娘亲的话,让她安下心来。 平静了半晌,她又问:“那我以前真的像你和爹以前说的那样么?没有什么其他特殊的事?” 江夫人笑起来,“能有什么特殊的事,月儿,你是怎么了,听到了什么,还是梦见了什么,怎么突然来问这些?” 江明月摇摇头,“没有,只是做了几个梦,觉得很真,就来问问。” 江夫人点点头,安慰她:“放心,什么事都没有,要有什么,爹娘能不说么?别人会害你,爹娘可不会害你。” 这句话,江明月再信不过。 梦可能是假的,那个剑客也可能是别有用心,但爹娘却是不会害她的。 从江家出来往王府去时,她告诉自己要安心,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她原来以为的那样。 只是年轻剑客的话仍然回荡在她耳边,娘当时那一瞬间的神色大变,也总浮现在脑海。 她其实是想记忆这一些的,现在的她很好,她怕问着问着,突然问出梦里的她真的是她,那可怎么办呢? 不,不会,那只是梦,毕竟,落红是骗不了人的。她想。 外面,一阵喊声传来:“小二,我前两天要的书还没到吗?” 小二回答:“到了到了,今日上午刚到,陆先生您进来看吧。” 江明月将马车旁边的帘子撩开,发现车子正好行到文昌书局门前。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书生。 他说在京城见过她,而且说得有板有眼,那么像是她。 她终于还是未能免去那一分求知欲,让车夫停了下来。 书局内,仍像上次那样,小二与掌柜也还是之前的小二与掌柜。他们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她,犹疑一下要给她下跪,被她用手势阻止。 掌柜于是道:“夫人要点什么书?” 江明月走到他面前,“掌柜可还记得上次在这大门附近,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和我说过话?” -本章完结- 第五十一章 最后的线索 掌柜凝神想着,似乎一时想不起。 旁边的小二马上道:“我记得,是冯家的三公子,十次有八次他都只看不买。” 江明月于是问:“那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小二立刻回答:“知道,他一直闲在家里呢,偶然出去帮人写几个字,代几天课,冯家就在前边北街上。” “不不不,如果是冯公子的话,这会儿恐怕是找不到他了。”掌柜说。 江明月与小二同时疑惑地看过去,“为什么找不到了?” 掌柜朝江明月恭敬地回答:“前些日子他跑来还了这里几文钱,很是高兴的样子,说朝廷终于给他下公文了,他这个备选运气好,逢了个空缺,要去幽州做官了,远是远了点,但大小是个官,读这么多年书,也算是熬到头了。” “那掌柜说找不到他是?” 掌柜立刻回答:“当时说是两天后,现在这时候估计早上路了。” 江明月一时无话。现在离她碰到书生,不知道过去多少天了。幽州她是没去过,但也大概能知道那里离江都有多远。 小二看着掌柜,“我怎么不知道?这冯公子还真能等来官做?” 掌柜肯定地回答:“那是自然,他本来就是举人,朝廷碰到空缺,也就一句话的事,运气一好,就被选上了。对了,就是你告假去看老母的那天。” 小二这才明白过来,摸着脑袋道:“这么说,夫人是见不到冯公子了。” 江明月点点头,心中有些遗憾,但更多的却是轻松。 所有的疑惑都没有了,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不管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至少她现在只能承认一个真话,就是娘亲所说的。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就是江明月,普普通通的江明月,在江都过着幸福而平淡的日子,如此而已。 回去时,楚豫还没有回来。 江明月爱心大发,决定下厨做一碗解暑汤给楚豫准备着,所以在厨房转悠半天,煮下一锅绿豆汤。这个简单,而且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是她以前做过。 天色还早,绿豆汤还在煮着,旁边厨子吩咐人准备着食材,要做晚膳。 江明月在旁边看,厨子只觉得心头压力十分大,吩咐完下面人,转头问她,“王妃觉得这几道菜怎么样?需不需要换?” 江明月沉默半晌,突然道:“不如你教我做两道菜吧。” 不错,她从来没有做过菜,因为不想下厨,因为懒,因为觉得自己肯定不擅长。最主要的是爹娘也没有逼她。 对于她的请求,厨子欣然应允,马上问:“王妃要学什么菜?” 江明月想到了清蒸鲈鱼,鸡丝笋片,还有草菇汤,因为楚豫喜欢。 她还没说,厨子就回道:“鸡丝笋片不难,今儿还有现成的新鲜鸡丝和笋,王妃觉得这个怎么样?” 江明月觉得这厨子真是人精,竟然把她的心思揣摩得如此精准。于是她装作犹豫地想了想,又看了看鸡丝和笋的食材,点了点头。 厨房仆人洗净了食材,正要切,江明月忙道:“我来试试。” -本章完结- 第五十二章 谁做的菜? 厨子教她切菜要领,她照做,竟然切得还有模有样,不那么笨拙。 旁边一群下人自然表扬了她一番,似乎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自动忽略她不会做菜的事实。 江明月带着那点小自信,又带着些惭愧,开始换起袖子站到锅边,准备最重要的掌勺部分。 之前厨子就和她说了一遍步骤,尽管不记得以前的事,但现在她记忆力还是不错的,按照步骤有条不紊地入锅,旁边厨子不由赞叹:王妃悟性真高。 最后厨子甚至都没有提示她了,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她按照标准的流程做,竟然真的做得不错,只是放盐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拿着小勺抖了很久,最终还是成功炒好起锅。 菜色自然比不上王府大厨的,但也像那么回事。 仆人早已拿了筷子过来,让她尝一尝。 她尝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竟然好像还可以,虽与大厨炒出来的不同,但别有一番风味。 她真是天生的大厨。江明月暗自想。 这时厨子开口道:“王妃恐怕是以前学过吧,要不然不可能做得这么好,小的小时候和师兄弟一起跟着师傅学手艺,第一次掌勺没一个能做到王妃这样子。” 江明月这才想起三年前自己可能是会做菜的。娘似乎也提起过,她以前不像现在这样“远庖厨”。 不过有一点奇怪的是,爹是不喜欢吃笋的,所以家中从来不会做笋,她以前就算下过厨,也应该没做过这道菜,第一次能做成这样,她已经很满意了。 后来她又在厨子的指点下把晚膳的菜给做了,与鸡丝笋片一样,色、香、味都还不错,于是楚豫回来时,这些菜被端上了桌。 江明月坐在桌旁,装作无意,却很仔细地注意着楚豫的神色,然后她清晰地看到菜呈上来时,楚豫微微皱了皱眉。 “厨房换人了吗?”他问。 呈菜的丫环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回答,江明月抢先道:“好像是吧,不如尝一尝看怎么样。” 楚豫没再说话,尝了一片笋。 笋片入口,楚豫略有迟疑,似乎准备吐出来,但最终他还是吞了下去,抬头问丫环:“今日是怎么回事?叫厨房的人过来。” 丫环低着头不说话,江明月早已黑了一张脸,“不用了,先把这些菜拿去倒了,再让厨房的人重新做。” 丫环仍然低着头不敢回话不敢动。 楚豫这会儿看出不对劲了,柔声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她咬着唇,眼睛都有些发红,似乎要哭的样子。 这时下面的丫环终于大胆开口:“王爷,这些菜是王妃亲自下厨做的。” 楚豫一愣,眼中又是惊讶,又是欣喜,然后无奈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有绿豆汤是你煮的。” “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难吃就好了。是我该死,私自换了王爷的菜,还请王爷降罪责罚。”说着,她从凳子上起身,似乎要跪下来认错。 -本章完结- 第五十三章 你喜欢我是不是? 楚豫紧紧拉着她,“别这样,是我错了。” “当然是我错,我自不量力,竟然把这种东西拿来给王爷吃。” 楚豫急忙安慰,却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你做的,我就吃这个,很好。” 江明月推开他,转身往房中跑去。 做菜时,她是怀着无限的欣喜与期待做的,胳膊上溅了油点,热出了几层汗,她都觉得开心,厨房的人还夸她做得好,她也以为他会喜欢,却没想到…… 楚豫进来时,她已经坐在床边真的落了泪。 他立刻将她揽住,“是我不好,你别哭。” “王爷当然没错,只要王爷不怪我就好,我哭只是自己觉得惭愧而已……”她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吻住了她。 顿时一颗委屈的心都被融化在了天旋地转的唇舌纠缠里。 而这只是开端,今后还有许多次,她都在他这样的安慰方式里心情得到缓解。 很久之后,他才松开她,将她抱在怀里。 她也不再妄自菲薄了,乖乖靠在他怀里喘息。 他说,“是我错了,我没想到你会亲自做菜,我……很开心。” “我没想到你会觉得那么难吃……他们那些人都说好,他们骗我……” “他们没有骗你,是我太挑。” 江明月想了想,老实道:“你是有点挑。” 楚豫轻轻笑了一声。 “那晚饭怎么办?你先吃些点心,让他们快点去做。”她说。 “我不吃点心,就吃你做的,” “可是难吃。” “不难吃,你做的就不难吃。” …… 两人重新回到了桌前,江明月明显有些胃口缺乏,不太吃东西,而楚豫则像突然变了胃口,很积极的吃东西。 “今日回家中都做了些什么?你爹的身体还好么?”他只好问。 江明月点点头,“还好,也就在家中坐了坐,还能做什么。” “那你想做些什么,我陪你去做。”他又说。 她摇头,“不想做什么。”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不该继续闹脾气了,她便抬起头回道:“能做的都做了,也没什么特别想的。” 楚豫问:“那不能做的呢?” 她疑惑地看着他。 “你说你偷偷学过骑马。那还想光明正大的骑吗?” 江明月颓靡目光中大放异彩,“骑马?” 楚豫点头,“现在正好狩猎,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去岐山打猎,晚上吃野味。” 江明月立刻点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有打猎的一天。她当然不会开弓射箭,可至少可以再试着学一学骑马,而且哪怕什么都不做,能去山上转一转,看着他打猎,也是很不错的。 她终于有心情吃饭了,并且仍然在心中觉得自己做的菜还不错,的确是他太挑! 睡时,他在床上看着她笑。 她问:“怎么了?”随后想到晚饭的事,觉得他一定是在笑自己傻里傻气。 正要不高兴,没想到他说道:“月儿,你喜欢我吗?” 江明月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问这样的话,不由扭过脸去,“我要睡觉了。” 楚豫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月儿,告诉我,你喜欢我。要不然,你怎么会亲自下厨给我做菜?” “那是我一时无聊而已,我没准备给你做,就是突然兴起想学学。”她垂着眉,仍不看他。 他却继续问:“月儿,你喜欢我是不是?我想知道。” -本章完结- 第五十四章 同乘 她抬起头看他,发现他真的是认真的,而且望着她,眼中带着期待。 她脸上发红,想了想,反问:“那你先说你喜欢我吗?” “喜欢,很喜欢。”他竟然答得很干脆,随后又问:“那你呢?” 这下子,她再也没有理由不回答了,低下头,她将他抱住,把脸埋在了他胸膛内,“喜欢。” 楚豫脸上露出笑来,低头开始一寸一寸吻她。 很久之后,他说:“月儿,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啊。” 他没有再说话,她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将他的话再回味了好几遍,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羞涩地捶他,“你不会是又要……都说了要睡了。” 他笑了起来,“我只是问你喜不喜欢孩子,你在想什么?” 江明月无地自容,开始往被子里钻,他又在她耳畔问:“说实话,喜欢吗?” 她在被子中回答:“喜欢,我是说孩子。” 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然后他回道:“其实也都差不多一个意思。” …… 第二日,在楚豫的指点下,江明月梳了个男人的发髻,穿了窄袖的胡服,加上长靴,俨然一个英俊的少年。 随同一起出去的,还有七八名随从,都是二十上下的青年,江明月与这一群人在一起,虽然白净了些,个子娇小了些,但也并没有那么显眼。乍一看,还以为她也是护卫之一。 但出城时,为她着想,楚豫同她一起坐了马车,让两匹空马跟在队伍中。 穿着男装,和楚豫一同坐在马车里,还是要去打猎,江明月兴奋得不叫样子,不停地往窗外看,不停地问这问那,好像七八岁的小男孩一样。 楚豫回答着她的问题,更多的时候,则是静静看着她。 似乎欣慰,又似乎意外,也有满足。 江明月终于觉察到了他的眼神,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楚豫笑了笑,看看窗外,又看向她,“我在想,白天里,马车上,和打扮成男人的你行|房是什么滋味。” 江明月顿时脸红得要滴血,不由自主就安静了下来,坐到离他最远的角落里,精神高度紧张地注意着他的动向。 他的话实在太惊悚了,她难以想象那种情景,白天,外面有路人,还有王府随从,如果要丢脸成那样,她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一直到马车出了城,周围人少了,楚豫才动了动。 江明月立刻警惕看向他:“做什么?” 楚豫笑,“下车吧,我们骑马。” 听到这话,她重新兴奋起来,随后又担心道:“可我不太会骑,你们骑得那么快……” “坐我的马。”他说。 然后他们又带着空马车,她坐在他的马背上走完了余下的路。 这样的体验新奇又好玩,还幸福,她觉得像是做梦一样,偏偏今天的旅程才刚开始。 到了山上,他开始教她骑马。有了之前的底子,现在学起来也很快,所以不过半个多时辰,她已经能骑着那匹小马在平坦的山林里溜达了。 除了专门为她准备小马,他还带了一张她能拉开的弓。 她学射箭也快,不一会儿就能射出好大一段距离。做完这一切准备之后,他让其他护卫自行去狩猎,自己带着她在林中慢行,寻找猎物。 -本章完结- 第五十五章 共猎 他们的速度慢,江明月也没有经验,等他们到时,聪明的动物都跑开了,所以在林中转悠了半天也找不出什么来,足足逛了一个多时辰,才发现一只过于愚蠢的肥硕灰兔在觅食。 楚豫悄声让江明月开弓。 距离不远,她也拉开了弓,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能射中。 然而箭在弦上,她却下不了手,转头无奈地看向楚豫:“我真的要杀它么……它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又没干什么坏事,却要被我们杀了吃。” 楚豫笑,“那你随便给它一箭,让它长点教训,以后遇见猎人反应灵敏一些。” 江明月于是有意偏了一些,向那灰兔射出一箭。 没想到那箭竟然正好落在兔子身上,正当她吓了一大跳时,灰兔迅速逃跑了,留下射入草地上的箭。 楚豫看上去像完全不知内情一样,夸她:“第一次出手,竟射得这么准。” 江明月微微红脸,不敢实话说自己其实是往偏了射的。要真是对准了射,估计要偏到十万八千里了。 下午,所有人按先前约定到山下河边集合。 楚豫身边那几名武艺高强的年轻护卫全都收获满满,有一人竟还带了只棕熊回来,只有楚豫与江明月,什么都没有。 护卫们当然像没看见一样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直到楚豫从衣兜里拿出几只鸟蛋,护卫们才不由自主强忍笑意。 功夫了得的王爷,在猎物丰盛的林子里转悠了半天,最后竟爬树掏了只几鸟蛋。果然,温柔乡乃英雄冢,此话不假。 护卫们生火的生火,洗野味的洗野味,楚豫与江明月游手好闲,就坐在河边玩闹,给光棍护卫们添堵。 江明月的发髻散了,楚豫帮她梳。 但这明显不是他所擅长的,很久他都弄不好,江明月只好自己动手,但她果然和楚豫是夫妻,也弄不好,最后索性罢了,就那样披散着头发。 在野外河边,和一群男人一起烤肉吃,这是江明月从来没想到过的,此刻她只觉得人生最乐之事莫过于此了,而这一些都是楚豫给她的。 所以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看向楚豫笑,楚豫发现了,也对她露出笑来。 护卫们装作看不见,心里却想,王爷王妃背着众人在林子里、在河边亲热显摆恩爱也就罢了,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还眉来眼去么? 最后江明月还喝了酒。只喝了两杯,但也算享受了一把吃肉喝酒的乐趣,她十分开心,回去时忍不住要哼起小调。 看她往那匹小马边上走,楚豫叫住她,“坐马车回去。” 江明月不太愿意,“为什么?” “你累了一天,又喝了酒,骑马会有危险。” 江明月马上回答:“我不累,也没醉,我可以骑马的。” “听话。”楚豫的脸色严肃了起来。 江明月不敢再说什么了,但还是站在马儿旁边微微嘟唇不肯离开。楚豫过去拉住她,带着她往马车旁边走。 “上去吧。”他在马车下说。 江明月站着不动,他又说道:“要我抱你上去吗?” -本章完结- 第五十六章 路边的幼儿 那当然不行,这么多人。她无可奈何,长叹了一声气,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上了马车。楚豫紧接着上来,看着她的样子露出微微的笑。 “当惯了王爷,就是凶。”马车行驶时,她在车上小声嘀咕。 楚豫笑:“我哪里凶了,怕你还来不及。” “哼,你要是怕我,为什么不听我的?” “皇上胡来大臣还要死谏,你胡来,我当然要不惜触犯你的威严忤逆你一下。” 江明月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江明月问。 楚豫撩起车帘,朝外面道:“什么事?” 护卫上前回答:“王爷,路旁好像有人。” 此时早有马蹄声往左侧路旁而去,过了一会儿,那马蹄声回来,上面的护卫说道:“王爷,路边躺着一个幼儿,还有气息。” 江明月吃了一惊,“你是说,有个小孩子昏睡在路边?” “不错。”护卫回答:“且附近并无大人。” 江明月起身要下车去看,护卫警惕道:“王爷,会不会有诈?” 楚豫与江明月一起下车,吩咐护卫道:“去将那个孩子抱来。” 护卫过去时,江明月看向前方的草丛内。 只有一角红色小被露出了草丛,隐隐还能看见穿着小鞋的脚。 这是真正的荒山野岭,要不是过来砍柴打猎,没人会往这边来。可这样的地方,却躺着一个孩子。为什么? 很快护卫就将草丛间的孩子抱了过来,带着一张小被子。 江明月未等护卫靠近就跑过去看,竟是个十分好看的孩子,大概两三岁的模样,纷嫩的脸,晶莹剔透的皮肤,清秀的眉眼,小小的嘴唇,看得出是个男孩,而且之前被照顾得不错。只是现在在草丛里不知睡了多久,脸上有些被晒得发红,软软的头发上沾上了草屑。还有耳朵上起了一个包,不知是不是被什么小虫子咬的。 “他还活着?”江明月问,忍不住心疼地去触碰孩子的脸,极其光滑柔嫩,带着温热。她松了一口气。 护卫点头,“活着,不过昏睡得不正常,要请大夫看看。” 江明月看看孩子,又看看周围,“这似乎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从孩子身上的衣物就可以看出他家境不错,身上衣服包括那张小被子都是很好的料子,不太像是别人丢弃的。 只有穷人家才会丢弃养不起的女婴,而且会丢在闹市,这个孩子怎么看都不像。 “去四周找找,仔细找,看有没有可疑之人,放这孩子在这里的人一定在附近。”楚豫突然说。 江明月看向他,“为什么?” 楚豫回答:“这孩子躺在阴凉的草丛里,身下还垫着被子,明显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而他又露出了衣物被人看到,明显放孩子的人就想他被人看见。但这里人烟稀少,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有人过来,他要让谁看见?我想也许那人就是要让我们发现这孩子。” -本章完结- 第五十七章 弃子之人 在他说话时,几名护卫早已迅速出动,从好几个方向去往能藏身的地方抓人。 最后一名护卫还抱着孩子,江明月说道:“给我吧,你也去找。” 护卫看向楚豫,得到许可后将孩子递给了他,江明月又从他手中接了过来。 “好重。”她忍不住说。 楚豫笑了笑,“自然,他已经好几岁了。” 看着怀里的孩子,江明月还想着刚才的问题,转头问:“为什么有人要故意把孩子放到路上让我们发现?而且这么可爱的孩子,他为什么要扔掉?” 楚豫没有回答,看向远处护卫的身影。 很快便有一个声音喊道:“找到了!” 江明月抬眼望去,只见一名护卫抓着一名中年女子从小树林里走了出来。 她小心抱着孩子,一动不动看着那名中年女子。 女子像是仆妇的模样,此时一边哭着,一边被护卫带着往这边来。 到了两人面前,护卫一把将仆妇推在地上,“跪下!” 未等楚豫说话,仆妇就跪在地上大哭着磕头道:“求老爷夫人救救这孩子吧,好人有好报,求求你们了。” 江明月问:“这孩子是你放在这里的?” 仆妇点头,“是……是的。” 江明月有些生气,“这么小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将他放在这里?你是他什么人?” 仆妇哭着回答:“这是我家夫人的孩子,她早年和一人相好,偷偷生了这孩子,本来一直养在外面,结果前些日子这事被我家老爷知道了,要派人来杀了这孩子。夫人着急,派老妇抱着孩子出去安置,救这孩子一命,结果老妇抱着孩子四处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 后来走到这里,看到老爷一行人,知道老爷家世必定不凡,心想如果能被这样的人家收养就好了。后来夫人披了头发,老妇才认出夫人是女人,便猜测夫人和公子应该是一对富贵人家的夫妻,所以就把孩子放在了回城的路上,心想如果老爷夫人能把这孩子带回去,也是这孩子的福分。” 江明月这才知道是为什么,这孩子的确是被丢弃的,只是不是因为贫穷。 这么可爱的孩子,却是私生子,还要被人追杀,可是这些又和这孩子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大人做的糊涂事罢了。 随后她才想起来孩子昏睡着,马上问:“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 仆妇马上回答,“是出来前在大夫那里拿的药,裹在方糖里喂孩子了他就会睡着,老妇怕……怕路上孩子哭了被发现逃不开……” “这样的药哪能喂小孩子!”江明月斥责她,不由又对怀里的孩子心疼了几分。 仆妇哭着,然后又往地下磕头:“夫人心善,求夫人救救这孩子吧……老妇不知道夫人的身份,回去对主人也只会说交给一个富贵人家了,今后一定不会再来找的,这孩子就是夫人的了,只求夫人善待他,老妇求求夫人了……” -本章完结- 第五十八章 一举得男 江明月心里已经打算收下这孩子了,毕竟听面前妇人的话,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交给别人,不知道会怎么样;带回去,就算不被杀死也是个让人嫌弃的私生子。 她转眼去看楚豫,楚豫轻声问她,“你要留下他?” 江明月点头。 楚豫便说道:“好了,我夫人决定留下他,我们不会亏待他,你放心。” 仆妇千恩万谢,再次磕头,要离去时,却被江明月叫住。 江明月看看楚豫,朝她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家主人想知道孩子的情况,或是想要回孩子,可以去找江都城内的江云泰。不过是否能要回孩子,还要看将来孩子的意思。” 仆妇感动得落泪,连忙点头,再次磕头谢过之后才离去。 两人将孩子抱上了马车,再次往城内而去。 江明月问楚豫:“你愿意留他在王府吗?如果不愿意,我可以送他去我爹娘那里,他们没有别的孩子,现在也清闲,一定愿意收下他。” 楚豫问:“你自己愿意怎样就怎样,若要留在王府,自然就留在王府。” 江明月看向他,“我是说……把他当孩子养,不是其他的身份。” 楚豫笑,“王妃这下省事了,一举得男,还这么大了。” 江明月笑着打他,然后又将目光投向怀中的孩子,这才失色道:“忘了问孩子姓什么!” “不是姓楚么,你再给他取个名字就好了。”楚豫说。 江明月想想对,便放下心来,随后又想起来,“忘了问他的生辰八字!” “猜一个不就是了。”楚豫无所谓道:“就三年前的今天。” 今天是收留他的日子,而他看上去也差不多是两三岁的样子,江明月想想,觉得很好,“好,那就三年前的今天,我要想想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到了王府,江明月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多名字都不太满意,又想到要专门选几个有经验的人来带孩子,一通忙活到深夜,孩子终于醒了过来。 她过去时,孩子正在放声大哭,喊着“吴婶”。 江明月猜吴婶就是那仆妇的名字,或者是以前照顾他的下人的名字,孩子醒来不见熟人,只见周围都是陌生人,当然要哭。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倒是含春哄他道:“吴婶回老家带孙子去啦,以后有娘照顾你哦。” 孩子的哭声渐渐小起来,含泪的眼望向她,“娘……我娘来了吗?” 含春指向江明月,“看,这就是你娘,以后娘会天天照顾你,给你做好吃的。” 孩子看向江明月。 江明月也期待地看向他,希望他能喜欢自己。 孩子没有继续哭,而是一抽一抽地看着她,“你就是我娘么?” 江明月很庆幸那位夫人没能有机会见他,此时轻轻笑着,上前两步,生涩地朝他伸手,“是,我就是你娘。” 她要抱他,谁知他却立刻朝后躲,又大声哭起来:“我不认识你,我要吴婶,你们叫吴婶来好不好……” 含春又哄他:“吴婶回老家去了,不能回来了,不是有娘吗?这真是你娘。” -本章完结- 第五十九章 为人父母 孩子继续哭。 就在一群人无奈时,外面传来丫环的声音:“王爷。” 看到楚豫过来,含春连忙道:“你看,吴婶虽然走了,可娘来了,你爹也来了呢!来,给爹行礼。”说着,带他下床来见过楚豫。 楚豫进来,看向江明月:“他一直哭?” 江明月点头,“可能我不像娘的样子。” 一旁含兰回道:“王妃太年轻了,是不太像,说不定王爷会好一点呢。”说着看向孩子,“小东西,你看,这是你爹,快过去叫爹。” 孩子的哭泣声又渐渐变小,然后抽泣着看向楚豫。 周围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他的反应。 江明月也等着,但觉得希望实在不大。她那么和善的样子这孩子都不相信她,更不要说楚豫了。此时他高高站在那儿,一副“你爱哭不哭,与我无关”的模样,她觉得孩子能不怕他就不错了。 可是孩子却一直看着楚豫,就是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江明月将楚豫往前推了推,悄声道:“快说爹来看你了。” 楚豫看她一眼,看向孩子面无表情,“爹来看你了。” 孩子抽泣着问他:“你是我爹吗?” 楚豫点头,“嗯 。” 孩子又哭起来,就在含春要将他抱起来哄时,他迈着小腿上前一把抱住楚豫的腿,“爹……” 江明月觉得很伤心,一腔母爱受到了打击。 楚豫弯腰扶起孩子的肩膀,转头来看向她,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她轻哼一声,不服地扭过头去。 含兰笑起来,“奴婢就说,还是王妃太年轻了,不像有这么大孩子的,所以这孩子才不听话呢!” 江明月瞪一眼楚豫,心想就是,这家伙都要比自己大上十岁了,的确是老了很多,所以才像有孩子的。 这时,孩子抱着楚豫道:“爹,我饿。” 含春马上让人去准备吃的,楚豫大发善心地弯腰抱起孩子,将他放到床上去。 “爹,你以前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孩子看着楚豫问。 楚豫沉默着,含春继续帮着圆场:“因为你爹忙啊,你爹可是吴王,有很多事要忙的,啊对了,你不该叫爹,要叫父王。” 孩子似懂非懂,低头琢磨好久,看了看江明月,“她真是我娘么?” 楚豫看着面色不悦的江明月笑了笑,“是的,她是你娘。” 孩子便盯着江明月看,江明月也盯着他看,她想笑两下,说两句好话,好让孩子快点将自己“扶正”,但却怕最后又自作多情,惹楚豫笑话。 孩子终于开口:“娘你为什么总不来看我?” 江明月感动死了,立刻坐到他身旁回答:“因为娘那时候生病了,下不了床,走不了路,所以才没去看你,是娘对不起你。” 孩子问:“那你的病现在好了吗?” 江明月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懂事,立刻点头,“好了,娘完全好了,现在可以天天陪在你身边了。” 孩子看着她,好像又委屈又欢喜的样子。 不一会儿他又问:“那吴婶呢?她不来了吗?” -本章完结- 第六十章 受冷落的楚豫 江明月继续着含春的谎言,“她回老家了,来不了了,以后等你长大了就去找她好不好?” 孩子点头,“好,等我长大了就去找她。” 这孩子意外地聪明懂事,江明月便问:“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孩子肯定地回答:“当然记得,我叫白白,因为吴婶说我长得白,就叫白白。” 江明月笑了,心想这个名字的确贴切。又问他:“那你其他的名字呢?” 孩子看向她,“我有其他的名字吗?我怎么不知道?” 江明月这会儿确定了,他亲娘还没有给他取大名。想了想,她说道:“白白,你年龄大了,得有大名了,以后碰见客人,就可以说你叫楚颖。” 楚颖的名字是一瞬间就想取的,因为她觉得他真是聪明。 孩子点头,“好。”然后扑过来抱住她,“娘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江明月也抱住他,心中涌起无限疼爱怜惜,“好,娘以后都陪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 这一夜,她陪在孩子旁边说了许多话,直到后来孩子吃了睡下。她要回房,却被半睡半醒的孩子拉住,“娘,你陪我睡好不好?” 对于这个从小没有爹娘的孩子,江明月十分心疼,没多想就应了下来,等再多想一点时,才发现身后楚豫的眼神十分不悦。 她立刻收回目光,心虚地再也不敢看他。 “颖颖不用怕,娘陪你睡。”她说着,脱下鞋躺在床上,侧身轻轻抚着楚颖的后脑。 好一会儿,才佯装刚看到楚豫,一本正经道:“王爷,你先回房去休息吧。” 楚豫看着她,好久,沉沉说了四个字:“半个时辰。”然后才转身离开。 楚颖在半睡间伸出小手来,将她小指抓住,她朝楚楚豫的背影吐吐舌头,转过头来看向闭眼沉睡的孩子,感受着那柔嫩的肌肤,心中不由生出许多的柔情来。 不用半个时辰,楚颖就睡着了,江明月准备回房,没想到才起身,他又睁开了眼。 “娘,你去做什么?”他竟然记得清楚,警醒地问。 江明月连忙朝他笑,“娘下去喝口水。”说完假意快速喝了两口水,又爬上被窝。楚颖仍然抓起她的手,迷糊了好久才肯安心睡去。 此时她才明白,这孩子是被娘冷落怕了,三年的时间,他身边没有爹娘,却又什么都懂。 那个吴婶,一定是一遍一遍的骗他:娘过两天就会来看你、娘今天有事没来,下个月就会来了、你乖一些,娘就来看你了…… 他一遍遍的期望,又一遍遍的失望,大人尚且不能承受,更何况孩子。 江明月不敢再轻易离开,只安心躺在他身旁,没想到躺着躺着,自己也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她大吃一惊,连忙松开小楚颖,轻手轻脚下床,然后急急往长随苑而去,没想到一进院子,才发现里面的灯竟然还燃着。 好希望他只是燃着灯在睡觉。 老天当然没有遂她愿,当她开门时,一眼就看到坐在床上看书的楚豫。 -本章完结- 第六十一章 惩罚(求收藏啊妹纸们) 他不怎么看书,平常更多的时候是摆弄他那些刀弓剑,此时身着素白绢衣安静坐在床上的样子,看上去像个温润如玉的儒生。 江明月并不觉得他看上去温润如玉就真的是温润如玉,所以她轻手轻脚进房,一副乖巧模样走到床边,“我不小心睡着,过来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要不……我扶你躺下吧。” 说话间,一副随时准备上前侍候的小丫环模样。 楚豫的目光仍然投在书上,“去把你的嫁妆拿来。” 江明月一愣,“这么晚?那些东西不都在库房吗,王爷要拿什么?” “不是有一样在房里吗?”他说。 江明月想了起来,顿时心中又升起一股恐慌感。 “那个,那个也被我塞到库房去了,那种东西万一被人不小心翻出来不太好。”她心想,好在她机灵,从某个晚上的磨难之后就把那册子藏起来了,要不然今晚真是不堪设想。 楚豫将头抬了起来,看向她。 她努力站稳身体,直视他的目光来掩盖心虚。 楚豫笑了起来,那笑却只停留在唇边,有种皮笑肉不笑鬼气森森的感觉,“无妨,正好我想到了册子上没有的,别的玩法。”说着,从床上起身。 江明月立刻后退,声音中透着哀求:“王爷,不要吧……都这么晚了,你明天还有事呢……” “正好,玩完直接出门。”说话间,他已经下了床,步步朝她走来。 她发现他那白色的绢衣里面好像什么都没穿,于是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关于许多次,呈现在她眼前,那副强劲有力的身体。 她不由一步步后退,腿有些发软,扶在了身侧的梳妆桌上。 他竟然站在了离她五六步的地方,不再前进。就在她心中忐忑时,他开口道:“把你旁边的桌子收拾干净,上面的东西都挪走。” “好,好……” 江明月很听话地做事,梳妆桌上的首饰盒脂粉盒等等一律挪走。低头间,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脸上遍布着不正常的潮红,肩膀都缩着。 然后,她就看见他走了过来,急忙回头,他却先一步将她逼在了梳妆桌前。 “我已经收拾干净了……”她急忙说。 楚豫笑了笑,“嗯,我看到了,很好。”说完,手在她背后一按,让她几乎就要扑倒在梳妆桌上,她于是连忙拿手肘撑着。 这样和镜子好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身后的男人,感觉怪怪的。 “王爷……” “闭嘴。”他倾身下来,将唇贴在她耳边沉声道,“待会儿该叫的时候再叫。” 然后她看见镜子中,男人的手伸进了女人的裙子内。 她身体一颤,紧紧将腿并拢。 他在她耳边笑了起来,“还没开始呢,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的脸红得要滴血,急忙推他,却被他按下来扯去了衣服,“好好看着。” -本章完结- 第六十二章 我看上去像那么好色的人吗? …… 江明月觉得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能好好的梳妆了,她对这梳妆桌以及它上面的那面大镜子有了强烈的阴影。 所以当第二天,小楚颖又拉着她要她陪睡时,她吓得几乎哭出来,然而好生劝慰了好久,小楚颖都不依,并以它那十分聪明的脑袋瓜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娘,你不在这里睡也可以 ,要不然你把我抱去你房里睡吧,我在哪儿都睡得着,只要有娘在。” 江明月更加想哭:那样楚豫会杀了她的——不对,他当然不会杀了她,他只会折磨她。 想到折磨,她脸红了,转头看一眼小楚颖,顿时觉得自己在小孩子面前想到那种事实在是下流。 “好吧,娘陪你睡,不过等明天早上太阳出来娘就要回去了,可不能让父王在出门前都看不到娘。”她说。 小楚颖很满意,“好,那我明天和娘一起去送父王出门吧。” …… 晚上回去时,当然又超过了半个时辰。 当她推开门,发现楚豫和前一晚一样坐在床上看书时,不由吓软了腿,连门槛都不敢迈进来。 楚豫转头看了她一眼,在床上说道:“怎么,房里已经不能满足王妃了,想在外面?” 江明月以最快的速度进房来,关上门。 可是楚豫却没再说什么。 她只好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十分正常地解了头发脱了衣服上床去,没想到直到她上|床,他都没说什么。 她于是继续当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躺上床,此时楚豫也合上书,扔开。当他转身朝向她时,她连忙道:“我今天只晚了一刻!” 楚豫笑,“我又没说什么,怎么,王妃的意思是要提醒我,一刻也是晚了,不该放过你?” 江明月被他说得脸上通红,“当然不是,就是……就是有些累,昨天你太……那个了,有点疼。” 楚豫躺下来搂住她,“那今天好好休息。” 江明月有些意外,“真的?” 楚豫看她,“我看上去像那么好色的人吗?” 江明月:“……” 不像吗? 见他心情似乎不错,她趁机说:“半个时辰真的太少了,颖颖容易醒,如果不让他睡得沉一点,我就走不了。” 他回答:“我知道,尽量早回来就好。” “那你不会……”她说得小心翼翼,“不会像昨天晚上一样吧?” 楚豫笑,“那不一定。” “可你说尽量早回来就好,你明明知道我很可能半个时辰之内回不来。” “和准不准时没关系。”他回答。 江明月疑惑了,“那昨天我晚回了一点你就……” “那是因为想。”楚豫看着她像看着一盘美味佳肴,语气却很轻柔:“昨天想了很久了,在山上就想,马上也想,可惜身旁有那帮家伙,所以到了晚上有点忍不住。真的疼吗?现在还疼 ?” 江明月不好意思了,侧过身避开他的目光回答,“也还好……就……一点点……” “怎么不说让我轻点?”他在她身后柔声说,带着愧疚。 她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来,“我没说吗?我一直在说!” -本章完结- 第六十三章 楚颖的家乡 楚豫笑了起来,“好,是我的错,下次注意。” 她扭开头去,“你老这样说,就骗人。” 他笑意更深,“我是怕你骗我,而且……有点控制不住。”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总说不要,可我一离开,你就拉我,还求……” “不许说!”她转过头来捂住他的嘴,脸上又红了几层。 楚豫看着她笑,“我也不想说了,再说下去又要控制不住了。” 江明月也从他眼里察觉到了那危险的气息,急忙想别的东西,后来终于想到,马上问:“我想让我爹娘来府里看看颖颖,怎么样?娘好像一直很喜欢小孩子,现在颖颖也算是她外孙了。 ” 楚豫瞬间就无精打采起来,无趣地平躺下来,“随你喜欢。” 江明月不管他,便说:“那我明天就让人去给他们说,你说让他们哪天过来好一些?” “随你喜欢。”他又回答。 江明月不乐意,“你敷衍我。” 楚豫于是看向她,正色道:“随你自己喜欢,我是认真的。” 江明月忍不住笑起来,“你还真是认真的在敷衍,听说明后两天会下雨,那我让他们天晴就过来好了。” 楚豫继续正经着,字字说道:“随你喜欢。” 认真的在敷衍。江明月评价完毕,瞪他一眼。 翌日,天果然就阴沉下来,楚豫出门后,江明月先给江家送了信,然后陪小楚颖玩。 小楚颖玩心很大,才到王府几天就把王府每个角落都跑了个遍,一会儿折花一会儿捞鱼,别的时候还好,就怕吃饭的时候,他就没安生过。 奇怪的是,他竟不爱吃江都的粥饭,爱吃蒸饺面条馄饨等等面食,就像他名义上的父亲楚豫一样。 看着他吧唧吧唧吃小巧的蒸饺,江明月问他:“以前吴婶都给你吃饺子吗?” “嗯。”小楚颖点头,“杨师傅做的饺子好吃,但吴婶做的饺子更好吃。” “杨师傅是谁?”江明月问。 小楚颖回答,“杨师傅就是杨师傅啊,他天天在厨房做饭,他会做很多东西,娘说的蒸饺面条,还有馄饨,他都会做,他还会做很多菜。” 江明月这才知道,原来以前照顾楚颖的不只有一个吴婶,竟然还有专门的厨子,说不定也有其他丫环和仆人。看来他亲娘的家世比她想象得还要大,要不然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 给楚颖这么好的条件。 而且她原以为他们就是江都城内或者江都附近的人家,却没想到竟然像在北方一样,要不然也不会习惯吃面食。 “颖颖知道你以前住的地方叫什么吗?”她问。 小楚颖点头,“知道,叫紫藤院。因为里面有很多紫藤花。” “不是这个名字,是你那个地方的名字,比如这里叫江都。”江明月解释。 小楚颖从蒸饺碗里抬头看向她,盯着她想了很久,“我不知道。”随后他又问:“娘你不知道吗?不是你把我放在那里的吗?” -本章完结- 第六十四章 新婚燕尔 江明月只好马上转移话题,满脸笑意地哄他,“娘当然知道啦,娘是要考考你呢,看你记不记得。” “娘,你说池塘里的鱼会吃饺子吗?”小楚颖早已经跳出了之前的话题,新奇地问她。 她乐得他忘记之前的事,摇摇头,“娘也不知道,娘猜应该不会吧,你猜呢?” “我觉得会,饺子那么好吃,我去喂喂它就知道了!”说着他就已经朝池塘边跑去,江明月立刻追上去。 ……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直到五日后天才晴了过来,下午时江家遣人来报信,称第二天过来。 又可以见到爹娘了,还可以让他们看见可爱的小颖颖,江明月十分高兴,晚上将消息告诉楚豫。 楚豫继续着他的敷衍,“嗯,好。” 江明月不满,“你老这样敷衍我,不怕以后我也敷衍你么?” 楚豫终于正眼看向她,“不怕,我会让你投入的。” 从他眼里,她看到了一些不正常的气息,于是立刻就乖巧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睡吧。” “嗯,是要早点‘睡’。”说着,开始脱衣服。她看见他把所有的衣服都脱了,于是扭开头去。 “明天我爹娘要过来呢,还是睡吧。” “就是因为他们要过来才要‘睡’,明天你陪他们会劳累,晚上必定不能尽兴。”一句话,证明他是理性地思考过,然而过来拉她的衣服。 她试图去拦他的手,“昨天不是才……怎么能天天这样……” 他伏在她身上凑近她,竟然是一副认真的样子,“新婚燕尔,是这样的。年轻力壮的男人都有几房小妾,你就当我是在小妾房里。”说着又去拉她的衣服,并皱眉道:“江侧妃,你可没 昨天的王妃对本王热情,不想在王府立足么,嗯?” 江明月竟然无言以对。 …… 怀着些许兴奋,江明月一早就醒来。 楚豫还在睡着,他睡觉并不老实,肩膀与一只胳膊都露在被子外面,倒是神情宁静,闭着眼睛安睡的样子少了几分尊贵与威严,看上去也不再深不可测,只是英武俊俏丝毫不减。 她怕将他惊醒,只是把被子往他胳膊上拉了拉,然后就枕在他边上看他。 没想到她已经这么小心了,他还是突然醒了过来。 江明月之前直勾勾看着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你醒了?” 楚豫侧脸看着她,久久未动,似乎已经想什么想得出神。直到她看着他露出满脸的疑惑,他才轻轻一笑,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怎么了?”她问。 楚豫已经松开她,“没什么。”说着,朝外喊道:“来人——”话音落时,他已坐起身来。 外边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江明月突然起身,将一件里衣披在了他身上。 楚豫微愣,随后眼看含春含兰进来,这才突然明白过来,看着江明月忍不住笑意。 江明月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觉得外人面前,他理该是锦衣华服,尊贵沉稳的样子,只有在这房里,在她面前,他才能是衣衫不整,或无赖,或 疯狂的样子。 -本章完结- 第六十五章 外公外婆(元旦快乐) 等她再次回过头时,他已经下了床,穿好了衣服。 她也起床,然后再与他一同用早饭。 楚豫吃完饭照常离开。江明月想说今日爹娘会来,问他能不能留在府中,但想了想,却只问道:“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会早些,可能午后就能回来。”楚豫回答。 江明月没再说什么,只是送他出门。 楚豫没走多久,前面便有仆妇来报,江氏夫妇来了。 那时小楚颖也已起床,江明月抱起他往外走。 “颖颖,你知道谁来了吗?” “知道,外公外婆。”小楚颖一边说着,一边在她怀中翻腾,“娘,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江明月便放他下来,才要去牵他,他就已经像出笼的鸟儿一样飞奔着往前,“外公,外婆——” 真是自来熟。江明月在心里笑他,马上就跟着他追了出去。 “外公,外婆——”一路迈着小短腿飞奔到大门口的楚颖停了下来,手脚并用去爬那高高的门槛,嘴里还唤着“外公外婆”,外面的江夫人看了,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呀,这孩子,可真乖巧,真好看!”江夫人看着小楚颖夸赞。 江明月上前来,笑着朝小楚颖道:“颖颖,这是娘的娘,也就是你外婆。” “外婆——”楚颖又唤了一声,声音十分清晰响亮。 江夫人看着孩子欢喜得不得了,却仍然放下他来跪了下去,“见过王……” 江明月连忙拦住她,“娘你又是做什么,说了以后不要了,这分明就是折女儿的寿。”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看向后面也跪下来的江云泰,“爹,快别这样!阿宛,去把我爹扶起来。 ” 阿宛去扶起江云泰,江明月脸含愠怒,语气中也带着斥责,“你们真是的,再这样我生气了!” 江夫人笑了笑,脸上却是认真的,“月儿,这是礼数,少不了,免得落人口实。” 江明月还要和她争辩,小楚颖已经跑到了江云泰面前:“外公——” 江云泰也露出笑来,弯腰扶着他,“哎,颖颖。” 小楚颖抱住他的腿:“外公,那是风轮吗?那个箱子里有什么?”他指向江云泰身后站着的两名仆人,那两名仆人才从马车上搬下一大堆东西来,有几只锦盒,还有一只箱子,搬箱子的 仆人手上还拿着一只随风打转的五彩风轮。 江云秦笑着回答他:“是风轮,箱子里是我和外婆给你送的小玩意儿,你可以去挑挑看有没有喜欢的。” 小楚颖将他腿抱得更紧,“好,外公外婆真好!”说着就松开他,头也不回地跑过去抓住了仆人的衣服,仰头道:“给我看看那只风轮好吗?”说话间,脸上一副亲热样子。 江明月突然有些怀疑,是不是一开始吸引他注意的就是那一箱子小玩意儿…… 等回院子时,楚颖已经抱着一大堆玩意不知道先玩哪个好,另外还要江夫人给他喂冰糖葫芦。 楚豫不在,王府也没有其他什么人,所以几人只是坐在花园里闲聊,逗小楚颖。 趁小楚颖去缠着江云泰玩时,江夫人问女儿,“这孩子怎么弄来的,听说是捡的?” -本章完结- 第六十六章 天伦 江明月点点头,“去城外时偶然看到的,他亲娘出身富贵人家,因为这孩子身世有些问题,所以养不了。被仆人抱出来,正好碰到了我们。不过现在颖颖就觉得我和王爷是他亲爹娘,这 事等他长大了,自己明白了再说吧。” 听见“身世有些问题”,江明月又只提了亲娘没提亲爹,江夫人心中已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叹息,“这孩子这么聪明伶俐,没想到是这样的身世,也算是个可怜孩子,好在遇到了 你。”她抚着女儿的手道:“王府里没什么其余的人,你自己养这孩子也好,一来解闷,二来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将来等你自己有了孩子,还有个哥哥照顾呢!” 江明月低头轻笑,“那个还远着呢。” 江夫人也笑,“哪里远了,王爷对你好,有喜只是早晚的事。正好你现在带颖颖,到时候也有些经验。” 江明月低着头不说话,抬眼看一看远处和江云泰玩耍的楚颖,又想到自己以后和楚豫的孩子。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大概不会有颖颖这么爱笑爱闹吧,毕竟有个那样性子的爹。 江夫人又问:“这些日子没再做梦了吧?” 江明月愣了一会儿才想到她指的是什么梦,马上摇头,“没有,最近被颖颖缠得多,哪里还能想别的?他晚上又爱闹腾,要我陪他在床上玩,又要我给他唱歌讲故事,弄得我半夜才睡, 睡着了还在做梦陪他玩呢!” 江夫人笑了起来,“那样也好,你也不用再为些乱七八糟的事烦心了。” 正午,楚 颖偏不去睡觉,要去后院的小池塘边摘荷花。 江明月瞪他,“大中午的,摘什么荷花,该午睡了。” 小小年纪的楚颖十分擅长迂回政策,他盯着她瞧了瞧,眨着大眼睛回答:“娘,我去摘荷花来送给你好不好?娘我好喜欢你,你最漂亮了。” 江明月被他弄得无话可说。 江夫人早笑了起来,“这孩子,以后不知道祸害多少好姑娘。”说着看向江明月,“月儿,就让我带他去摘一朵荷花来吧,摘了就让他睡觉去。” 江明月想到早上楚豫说可能午后就能回来了,颖颖这家伙看到他那个不苟言笑的父王了也很开心,便不再强求,朝楚颖叹了声气:“外婆说的听到没有,摘了荷花就去睡觉。” 楚颖答应得很快,“好啊好啊,外婆我们快去吧。” 江夫人便牵了他往池塘边走,江明月看着壶中所剩无几的茶水,突然想到自己前两天特意切好晒好的茶叶茶,便马上朝江云泰道:“爹,前几天晒了一些荷叶,我去泡了给你尝尝好不好 ?” 江云泰最是赞赏女儿的茶,虽然不会品,但她泡的什么茶都爱喝,高兴地点头,“好。” “那爹先在这里坐着。”江明月欣然起身,往后厨急步而去。 池塘边,江夫人正要伸手摘岸边的荷花,小楚颖拉住她衣服急道:“我来摘,我来摘!” 江夫人笑看他,“你摘不够,怎么摘?” “外婆抱着我就行了,外婆你快抱我。”小楚颖说着已经要往江夫人腿上爬。 -本章完结- 第六十七章 塘边意外(求收藏) 江夫人看着他小小的个子就想笑,拗不过他,只好依言抱起他来,“好好,外婆抱你摘,但你在外婆怀里不许乱动知道吗?” 小楚颖连连点头,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江夫人抱起他,去摘面前的荷花。 江云泰看见这边,不由走了过来,在她身后提醒:“水边危险,你小心些。” 江夫人回他:“我知道,注意着呢!”一边说着,一边稍稍倾身,让小楚颖轻而易举就摘下了那只荷花。 “好了吧,荷花摘到了,要去午睡啦。”江夫人说着就要将楚颖放下来。 小楚颖却开始踢腿,“不要不要,我还要摘一朵,外婆快抱我去那边!” “不是说好就摘一朵的吗?你这孩子,这么小就学会骗人了?” “我才没骗人,我要给一朵娘,那我自己不就没有了?所以还要摘一朵。外婆,我们摘了一朵再摘一朵吧,我也给你送一朵花。”小楚颖认真算着该摘多少朵。 江夫人被他哄得开心,便不再坚持了,又抱他去摘另一朵。 这一朵比之前那一朵还要离岸近一些,所以江夫人放心地抱着小楚颖走到岸边,倾身让他去摘。 谁知这一朵的荷花梗却结实些,楚颖人小没多少力气,又怕梗上的小刺,便迟迟没摘到手中。江夫人看着他,笑道:“这个不好摘,外婆帮你好不好?” “不要不要,我要自己摘!”楚颖坚持着,江夫人只好教他,“你抓没有刺的地方,看上面,抓那个地方。对,不要拽,折断就行了……”说着,又往前移了一步。 江云泰在后面提醒:“不要光看前面,注意脚下。” “好,我知道。”江夫人说着低下头去,谁知怀中的楚颖突然一蹬脚,“外婆快看,好大一条鱼!” 鱼字话音未落,江夫人就惊叫一声,脚下一个不稳倒了下去,只听“扑通”一声,大片的水花从池塘边溅了起来。 旁边的江云泰一直注意着这边,此时他早已往池塘边冲去,想也未想就跳了下去。 江夫人不会水,却还是努力伸手将楚颖举了起来,“快,抱他上……” 话才出口,水就已经灌入口中。 江云泰动作很快地接过楚颖上岸来,递给赶来的丫环,然后又跳入水中去救江夫人。 好在池塘里有荷叶,江夫人抓着荷叶梗并没有沉下去,江云泰拉了她,好不容易才将她弄上岸,惊魂未定的江夫人脸上的水也来不及抹就转身拉江云泰上岸。 谁知就在这时,一阵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是楚豫的声音,此时他外出的衣服还没换,才进门就听见这边的异动,这才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早已吓得大哭的小楚颖哭得更加伤心,“父王……” 楚豫立刻从丫环手中接过他,丫环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岸边的江氏夫妇也跪在了地上。 “民妇该死,王爷饶命,民女该死……”江夫人微微有些颤抖,将头低低伏在地上。 江云泰也深埋着头,“小人照顾公子不周,害公子落水,求王爷降责。” -本章完结- 第六十八章 下跪(求收藏)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豫厉声问。 江明月急急赶来时,正好听到这一句。 透过重重蔷薇藤,她看见楚豫抱着楚颖站着,哪怕从背影都能看出他隐隐有着怒火,可更让她注意的是后面岸边跪着的自己的爹娘。 他们两人都浑身湿透,甚至娘的头发都是湿的,明显被水淹过,而此时他们跪在楚豫面前瑟瑟发抖。 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江云泰低头回话,“是小人,公子要摘荷花,小人带公子来摘,不慎落入了水中。” “不,不,是民妇不小心害公子落到了水里,是民妇……” “好了!”楚豫出声打断他们。 江夫人贴着湿衣的身子一颤,顿时连呼吸都停住了,头低得更低,几乎要贴着地面。 “下不为例。”楚豫的声音里透着威严与冷漠,随后抱着楚颖转身。 下意识地,江明月立刻缩到了蔷薇藤后,没让他看到自己。 直到楚豫的身影离去很远,她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躲了起来,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 江云泰与江夫人还跪着,直到楚豫离开很久,他们都没有动弹一下,没有抬起头来。 江明月很想过去将他们扶起来,很想带他们去换衣服,很想让他们喝一杯热茶,可她没有出去,只是躲在蔷薇藤后,隔着眼中的湿润,远远看着他们。 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好像没脸面对他们一样。 好一会儿,丫环上前扶起了他们。 她听到江云泰的声音,“我们先行离去了,到时候劳烦给王妃说一声。” 丫环点头,他们相互搀扶着往外面走,头发、衣服上的水流淌下来,走一路,湿一路。 江明月突然转身跑去了房间,找到一套自己的衣服,一套之前准备给父亲的衣服,但那衣服只有外衫没有里衣,她也来不及去找,匆匆就跑出门去。 到外院,很快就看到了地上的湿印,再往前几步,便看见爹娘深埋着头从下人面前经过。 “爹,娘——”她追上去,拉住他们,“我给你们找个房间换了衣服再走。” 江云泰连忙摇头,“天热,换衣服不急在这一时。” 江夫人也说:“衣服事小,但我们犯了大错,恐怕王爷生气是免不了的,你可一定……”说着,她又摇摇头,“罢了,他总不至于生你的气,我们也无妨,回去了也见不着,等下次,这 事估计也过去了。” 江云泰沉声道:“让大夫来看看,公子年纪小,请大夫看了放心些,再有,王爷那里……” “好了,爹娘,你们不要说了,先把衣服换上。”她不愿再听下去,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仍然摇头,江云泰回答:“衣服倒不用了,我们这便回去了。”说着,就往外面走。 江明月拦不住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将手上的衣服塞出去,“那你们在车上换,天热也不能穿湿衣的。” -本章完结- 第六十九章 芥蒂(求收藏) 江夫人总算接过了衣服,敷衍地点了点头,两人出门去。 看着远行的马车,江明月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自责与愧疚,她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女儿,不配被他们生养,宠爱照顾这么多年。 恐怕养只猫狗,都比养她强吧。 此时再转过头来看身后的王府,她竟然觉得这王府有些可怕,有些陌生。 她进了王府,她不再是江明月了,而是吴王妃。 此时她才明白,她也没有了一个做女儿的资格,她没有了自己的爹娘,而爹娘呢……竟然也没有了她。 …… 回去时,含春正在后院门口角待小厮去请大夫。见到她,含春立刻就跑上前,“王妃,你到哪里去了,王爷正找你呢,公子掉到水里去了。” 江明月什么也没说,一步步往小楚颖所待的房间去。 那里,小楚颖早已被人换了身衣服,哭声也小了些,却仍然一下一下抽泣着,楚豫坐在床边抱着他,替他擦着眼睛,像个外表严肃,但内心慈爱的父亲。 她进门时,小楚颖朝她叫娘,刚停息的哭声又响亮起来。 楚豫回过头来,脸上晦暗不明,“你到哪里去了?把孩子交给别人,你自己怎么不在身边?” 江明月很想回他:那是别人吗?那是我爹娘! 可是她竟说不出口,这么久以来,她在他面前竟然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发过一句牢骚,她以为她就是个温婉柔和,没有任何脾气的人。 可是明明她不是的,在江家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我已吩咐下去,以后颖颖身边的仆妇任何情况都不能走开,以后就由她们照顾。”楚豫说。 江明月看看楚颖,又看看他,“你作主就好。我有些累,先回房了。”说完,垂着头,转身离了房间。 楚豫稍一愣,看着她的背影露出几分不悦,随后又是几分疑惑。 江明月躺到了榻上,这时才觉好了许多,她竟然是真的累了,现在躺下才稍感轻松,可是胸口却仍然堵得难受。 爹娘跪在楚豫面前的样子,一直浮现在脑中,从未消退。 她的心是很清明的,楚颖是她抱回来的,她喜欢他,但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让人不忍的孩子,可是那两个人,却是自己的亲爹娘。 但很明显,在楚豫心里,她的爹娘什么都不是。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辨别得清楚,是楚豫进来了。 她背朝着外面侧身躺着,此时不由自主就闭上眼睛假睡,他继续往前走,她能感觉到他在榻边弯腰,低头看她。 他在她身侧躺了下来,“怎么了?” 她不说话,装作真的睡着了。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说重话,我没有怪你,只是看见颖颖落水,有些着急。” 原来他以为她是为这个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累,想躺躺。”她说。 楚豫沉默半晌,“好,那你躺着。” 她不再说话,他却躺在她身边一直没离开。 -本章完结- 第七十章 又见剑客(求收藏) 终于她再次开口,“你没有事要忙么?” 他沉默很久,终于轻轻揽住她的肩,“我有很多缺点,我怕……你想着想着,会觉得我很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很落寞,不再像他,而像一个敏感脆弱的孩子,让她心里怜惜,不忍。不由地,她转过头来,“颖颖的事,我也没想到会那样,我只是去泡茶了。” “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了。”他说。 心里仍然难受,但她却不可避免地要原谅他。 他有着改变不了的出身,他们之间有着改变不了的差距,也许当时他真的没有想太多,但他对自己却是真的好。毕竟如此身份的他,也会察觉到她情绪上的一点不快,然后过来向她道歉 。 他什么时候给人道过歉呢?没有。 想着,她不由翻过身,伸手将他抱住,“颖颖怎么样?” 他也抱住她,“没什么事,不要放在心上。” “我等会儿再去看他。” “不用太操心,你下午先休息着。”他说。 这样的轻言细语中,她努力将之前的不快压下,告诉自己一切都很好。 只是晚上时,她又在楚颖房中待到很晚,其实并不是不能走,而是想一个人待一下,然而到了半夜,她还是回了长随苑。 楚豫果然还在等她,她表现出极尽疲惫的样子,告诉他被颖颖闹着走不开。 他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以后会找楚颖身边的仆妇来,让她们改掉楚颖这个非得江明月在一旁陪着的习惯。 她看上去的确像是十分疲惫,躺下就睡了,只是在闭上眼睛时,她总觉得背后的楚豫是看着自己的——他的观察总是入微,他似乎总是十分清楚她在想什么,而她也太不会演戏。 就这样吧,其实她真的有些累,心里不愿再想多的事。 六月底,方芷玉出阁。 作为多年的好友,江明月当然要去,但怕影响楚豫在江都官场上的事,她尽量低调着,极尽简单的前往,却仍然让方家喜出望外。 方芷玉与她那位夫婿订婚多年,两人也算情深意重,现在终于要结成夫妇,方芷玉自是高兴,与江明月宋语萱两人在房中闲聊了好久,直到外面传来迎新队伍的锣鼓声。 这是婚礼最热闹的一刻了,但江明月并不准备往人堆里扎,只是等方芷玉走出闺房就要去其他厢房休息,谁知却在转身那一刻看到一个熟悉的声影。 此时后院几乎是宾客满座,人声鼎沸,除了女客,不少年轻的男客都涌了进来,出阁之喜,方家也顾不得这么多。 在一群男客里,她瞥见了一个并不显眼的人。是一个年轻人,他似乎稍稍做了一些装饰,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穿着大多数宾客穿着的绸缎深衣,只是那目光却与别人不同,锋芒中透着悲 戚,像一把折断了的利剑。 就因为这目光,她认出了他,就是那个茶馆中的年轻剑客,而他正看着自己。 在她捕捉到他的目光时,他很快就收了回去,然后转身往花园一角走去。方家的后院并没有那么大,她看见花木掩映中,他从开着的后门出去了。 -本章完结- 第七十一章 你真的相信吗?(求收藏) 江明月一时陷入犹豫。 楚颖的到来,让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文昌书局的书生和这个奇怪的江湖剑客,但此时他的出现,让她之前忘却的全部都想了起来。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方家这样的身份肯定不会结识什么江湖人,就算结识,也不会邀请在宾客中。 所以他是混进来的,原因呢?难道他是有意接近自己?或者说他是趁她出门的机会要见她? 江明月也想从后门出去,此时所有人都去看新娘子上花轿了,没人注意到她,她能保证不被人看见。 但含春在她身旁。 她取下了右手的镯子藏入袖中,然后转身道:“含春,我们回房间休息一下吧,这里人多,恐怕还要闹一阵。” 含春点头,扶她进客房。 经过一株美人蕉时,她对含春指了过去:“看见没,那还是我和方家小姐还有宋家小姐一起种下的,已经两年了。” “难怪,现在它长得真好。”说话时,细心的含春果然注意到了她空空的右手。 “疑?王妃的手镯呢?” 江明月看向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怎么回事?我掉到哪里去了吗?” 含春立刻道:“王妃好好想想,今日这院中鱼龙混杂,王妃的东西万一被人捡去了不好。” 江明月努力地想,“我应该没有摘下来过……对了,之前在葱兰花那边摘过花,还在芷玉闺房里坐了那么久……会不会落在茅房那边了,那里我也去过一次。” “那王妃先回房间,奴婢去替王妃找,要让人看见王妃在找东西也不太好。”含春说。 江明月点点头,“好。” 等含春一走,她就往后门而去。 方家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巷道,她左右看了看,往更窄一端的巷道走,却并不见一个人影。 巷道两旁都是别人家的院子,一眼就能望清巷中情形,她走出好远,几乎就想回去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在找我?” 江明月一惊,侧头看去,只见身旁院墙内露出年轻剑客的脸。 那似乎是一处专供人游玩的院子,院子有间断的镂空处,里面的光景可以通过扇形的小窗透到外面来,而剑客就站在小窗后。 这样的情形,在外人看来根本不知道他们各自在对谁说话。 “你难道不是有意接近我的吗?为什么这么怕人发现你?你做了什么坏事对不对?”她问。 剑客回答:“我的确有意地接近你,从很早的时候,但你身边并不好靠近。我说过,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能相信。” “你……你到底是什么目的?我问过我爹娘,我之前根本就没有认识过你,也没有害过别人。”她说。 “你真的相信吗?如果你真的相信,就不会在看到我之后追出来。”剑客说得笃定,“你心里有疑惑,你身边的人也许向你解释了这些疑惑,但你并不相信,不是吗?” -本章完结- 第七十二章 你把他忘了(求收藏) 江明月无话可说。 “我说过,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相信,包括你爹娘,包括你身边的丫环。”剑客的话,就像他的目光一样锋芒毕露。 她吃惊不已,不由后退了一步。 “你胡说,我知道我身边的人都是对我很好的人,我不会怀疑他们。你究竟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什么目的,也更不想害你,只是……”他一动不动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想告诉你一样东西,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一切你并非亲眼所见,并非亲身记忆,由别人给你编织的故事的真相。” 江明月感觉到自己手心出了汗,夏天里,她似乎在发抖。此时对面的剑客问:“注意你身边的疑点,任何与别人告诉你的事背道而驰的细节,那些疑点挖掘出来,就是真相。你的丫环恐 怕要追来了。”剑客说完,似乎要走。 她在最后一刻叫住了他,“等等!” 剑客停了下来,看着她。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手心一直在冒汗,身体一直在打颤,她害怕那句话问出来得到的结果会让她掉进无底的深渊,但她还是问了出来。 “我曾经……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坏人,一个男人……他……他……”她更加剧烈地发抖,梦境中的一切让她浑身冰冷。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遇到过一个好人,可你把他忘了。”剑客说,然后他转身离开。 江明月无力地靠在墙上,不由自主长舒一口气。 还好,他没有说她遇到过。 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那两个梦,果然只是梦,只是巧合。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往这边走来,竟然一边走一边看着她,脸上露出古怪的笑。 她有些害怕,转身往回走,没想到才一转身,后面就传来跑步声,她转头时正好看到乞丐朝她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她终于发现了,这不是乞丐,准确来说,应该是个疯子。 她盯着疯子,一步步后退,然而那疯子仍然看着她笑着,并说:“看……看……” 她疑惑,可是下一刻,就亲眼看见疯子撩起了衣服下摆,将松垮垮垂在胯部的裤子拉下。 她吓得惊魂落魄,连忙往后跑,后面马上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似乎流着口水的声音:“看……看……你看……” 疯子跑得很快,她觉得他几乎就要抓住自己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前面拐角处出来,朝疯子喝道:“走开!” 疯子很快就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跑开。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江明月才敢回过头,亲眼看见疯子跑远了才长舒一口气,按着胸口回过头来看向面前的顾飞序。 “谢谢你,我没想到会碰到这样一个人。” 顾飞序声音温和,“这疯子不会伤人,但总会在这附近浪荡,做一些不雅之举,我就是担心你碰上才会……” 他的话说一半停下了,微微垂眼不敢去看她的目光。 -本章完结- 第七十三章 疯子(求收藏) 江明月明白过来:她以为没有人会注意自己,却没想到仍然有人注意着自己,她一个人出后门,被顾飞序看到了,所以跟了出来。 “我刚才……看见一个以前认识的婆婆在那个院子里面,和她说了几句话。”江明月说。 顾飞序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跟着你,只是担心,以前我曾害你遇险……” 她知道他是指春池苑的事。 他曾害她碰到不轨之徒,更以为因为那件事,彻底和她分道扬镳。做了王妃的她成为他再也无法追逐的人,也成了他心中不可磨灭的遗憾。 她只好说:“那都过去了,今天也多亏你救了我,要不然被人看到我在这巷子里遇到那人一定会有闲言碎语。” 顾飞序点头,也很快明白她的一语双关,“不错,这巷子也时常有人来,你赶紧进去,我待会从正门进去就好。” 江明月点点头,再次向他道歉,然后急步往后门而去。 她的确是怕人看见被一个疯子追赶,但更怕人看见她和顾飞序在一起。 进后院没多久,含春就找到了她,“王妃,奴婢怎么也找不到镯子,要不要和方家人说一声?” 江明月笑着回答:“不用,刚刚我站不住,也去找了,结果正好在路边找到了。还好掉得隐蔽,没被人捡去,这镯子上有我的名字,被人捡到就不好了。” 含春一边帮她戴上,一边说道:“王妃自己也去找了吗?我刚才还在院子里找了很久,竟然没看到王妃。” 江明月假意地笑:“是吗?没想到这院子看起来不大,找起东西来却不容易碰上。” 说完,她就想到剑客刚才的话: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相信,包括你爹娘,包括你身边的丫环。 最后他还说,你的丫环要来了。 他在防着含春。 可是含春为什么不能相信?她不明白,但也莫名担心含春并不信她的话。 好在含春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当没事一样扶她往客房去。 晚上,她看着房中的香炉发呆。 自第二个梦后,她再也没做过梦了,是因为这熏香的关系么?如果不用这熏香,她是不是会接着做梦,而梦里是不是会出现某些她所不知道的真相? 她不敢真的拿走香炉,也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那个剑客说,她遇到过一个好人,但她把他忘了。 听他的意思,似乎那个人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和她有过男女之情的人。难道她以前喜欢过什么人? 楚豫的声音传来:“在想什么?” 江明月一惊,连忙回答,“没,没有。”随后又补充:“就是在想不知道我晚上不陪颖颖他是不是睡得好。” 楚豫过来坐到她身旁,“有那么多人照顾他,不用担心。今天出去累了吗?” 江明月摇摇头,只是又想到那个剑客。 -本章完结- 第七十四章 我喜欢造孩子 “我想出去走走。”她说。 楚豫直接站起身来,朝她伸手。她将手放到他手中,然后两人一起出门去。 外面凉风习习,虫鸣声,哇叫声,此起彼伏,竟似比白天都还闹腾。可越是这样,却又越觉得这夜安静。 “王爷,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呢?”她问。 楚豫转过头来看她,“你夜里不睡要出来,就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她垂着头,“我就是问一问。” “我觉得你似曾相识。” “只有这个原因吗?” 他想了想,目光望向远方:“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我觉得我没什么好,而且我还是个……” “是个什么?” 江明月停下了脚步,只觉胸口压着一块巨石,“是个不完整的人,我连记忆都没有,就像一个只活了三年的人。” “那很重要吗?”他看她。 江明月反问:“那不重要吗?” “重要的是现在,是未来,不是过去。”他说。 从他眼里,她看到了坚定。她想自己要是有他那么坚定就好了,她没有他那么洒脱地觉得过去不重要,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探寻过去。 “可是,我总觉得自己丢下了什么,我怕我把那些东西忘了,可它们却还在原地等我。” “但你活在现在。现在你身边的所有,不是在等你,而是在陪着你。”楚豫说。 江明月觉得他说的是对的,她活在现在,为什么要辜负现在的人,去追寻已经过去的? 可是…… 她觉得心里乱得很,所以靠近他怀中,伸手将他抱住,“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记挂三年前的事,不要在意忘掉的记忆?” “对,也许,我也有私心吧。你人生的三年前没有我,我只出现在现在。” 江明月叹一口气:“那我就不去记挂好了,反正记挂也没有用。” 楚豫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今天遇到了什么事吗?” 江明月停滞了一下,“没有,就是想起,我只有方小姐和宋小姐两个朋友,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过别的朋友,然后就想起来了。” “想这么多,看来你是太清闲了,也许一个孩子是有点不够。” 他的话让她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捶他胸口,“我才不要带孩子!” 楚豫将她拦腰一抱,“我喜欢造孩子。” …… 方芷玉出嫁没多久,就送了帖子来邀请她去玩,称新得了几本她会喜欢的书,叫她去看看。 江明月有些意外,她以为方芷玉才成亲,要么忙着如胶似膝,要么忙着适应张家媳妇的身份,没想到她竟这么有闲情逸志,还邀她去玩。 她同意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上次一样,去的时候一切从简,并交待方芷玉她只是作为好友去看看她,不要和张家扯上关系。 方芷玉做事她是放心的,果然过去的时候,张家就像接待普通客人一样接待的她。 她到了方芷玉房中,她夫君当然不在后四,两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她就看出方芷玉神色上果然有些不正常,似乎有事要说。 -本章完结- 第七十五章 求情 江明月直接问:“芷玉,你邀我来,其实是有别的事对不对?” 方芷玉点点头。 “其实这件事不太好,我也是受人之托。我哥哥亲自过来和我说了半天好话,我无法拒绝。” “什么事?”她问。 方芷玉沉默一会儿,“有个人,也在我这里。” 这时,一人从内间出来,到江明月面前跪了下来。 “顾飞雁见过吴王妃。” 江明月惊了一下,虽然这么久她大约也习惯别人朝她下跪了,但被顾飞雁跪她还从未想到过。 她连忙起身扶她,“你别这样,怎么了?为什么……” 顾飞雁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愿起来,“我不起来,求王妃救救我哥哥,只要能救他,要我怎么样都行!” “你哥哥?”江明月讶异,她是指顾飞序? 自从上次在清辉寺和顾飞序闹出那么大的事,她都再怕和他扯上关系了,相信顾家也是的,可现在为什么顾飞雁要过来求她救顾飞序呢? “你哥哥怎么了?”她又问。 “他原来在江都做个小官,结果前几天突然接到公文,上面要派他到涿州邬县去做县令,涿州阴冷多雨,我外公就是病死在涿州的,外公那一族大多肺虚,哥哥也常咳嗽。所以我娘听到 这消息,哭了好几天,怕哥哥也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顾飞雁哭得梨花带雨,江明月也不禁同情,却忍不住问:“你爹不是江都司马吗?若是你哥哥去不了,让你爹和上面说两句话,或者去找找刺史大人应该可以吧?” 顾飞雁嘤嘤道:“没有用,爹最初也是这样想的,去打听过回来之后就什么话都不说了,让哥哥去那边好好做几年,争取再调到别处去。哥哥同意了,可是娘心里害怕……” 顾飞雁说着,抬起头来看向她,“王妃,哥哥会被派到涿州去,听说……听说是吴王的意思……” 江明月大吃一惊,“你说是王爷?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为什么要派顾公子去涿州?” 顾飞雁低着头不作声,好一会儿才说:“娘和我都知道为了这事求王妃会让王妃为难,可是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了,娘怕哥哥再也回不来,她恨不得亲自来求您,可她没怎么出过门,又没 见过王妃,还怕被爹发觉……王妃,或许您能和吴王解释一下,也许您解释了,吴王就不会误会哥哥了……” 江明月看着下面哭求的顾飞雁,迟迟不作声。 她终于明白了,顾飞雁的意思是,楚豫因为怀疑她和顾飞序有私情,所以用动用私权将顾飞序调到偏远的涿州,远离江都。 最重要的还不止于此,听顾飞雁的意思,顾夫人最担心的,是顾飞序会死在涿州,甚至好像他此去,就一定会死一样。 她们怀疑,楚豫不只会让顾飞序远离涿州,还会让他死在涿州。 这个猜测,让她背心发凉。 楚豫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她们怎么能那样猜测他! -本章完结- 第七十六章 告密者 可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顾飞雁怎么会过来求她?她要先托方芷玉哥哥的关系,再托方芷玉的关系,然后才能找到她向她哭求。不管顾飞序会不会死在涿州,至少他是要去涿州的,而且对于这件事,身为江都司马的顾大人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弄清楚的,如果能帮上你哥哥,我一定会帮。”她说。 顾飞雁喜极,几乎朝她磕头,“谢谢王妃,谢谢王妃!” 顾飞雁走后,方芷玉向江明月道歉,“今天的事,真的对不起。但我哥哥为了这事跑了张家三四次,次次求我,我实在是拗不过他,而且顾公子,我也觉得他是个好人。” 江明月摇头,“你不用道歉,如果顾小姐说的话是真的,顾公子真的因为我而被派往偏远的涿州,影响了身体、影响了前途,我一定会自责。” 方芷玉低头沉默,好一会儿问:“你准备怎么办?” 江明月无奈叹一口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哥哥,还和我说过一些话。”方芷玉试探着说。 江明月看出她神色中有所顾忌,便坦言:“你说吧,我们之间还要遮遮掩掩吗?” 方芷玉便说道:“我哥哥说吴王城府颇深,恐怕对你也不会说实话。如果你愿意帮顾公子的话,一定要想好对策,千万不要直接去质问吴王,或者替顾公子说好话、求情,那样吴王会更生气,兴许明面说答应你,却暗中……” 她没再说下去,江明月也不想再听。 暗中怎么样,暗中对顾飞序下手么?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之前在清辉寺,他就说他完全不在意那些谣言,他说她如果真喜欢顾飞序,就不会选他,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亲了,他怎么会突然又怀疑起来,她和顾飞序甚至连面都没见! 这样想的时候,江明月突然想起上一次见顾飞序的确是在不久前,就在方家后院外的小巷里。 突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明月?” 江明月一惊,转头看向方芷玉,只见她关心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脸色有些发白,要不要去床上休息一下?”方芷玉问。 江明月摇摇头,“不用,今天我就先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见。” 方芷玉知道她有心事了,便不再强留,起身送她离开。 回王府的一路,江明月都心烦意乱。 她不想接受心中的怀疑,不想去对楚豫有所猜忌,可是事实却偏偏摆在那里。 那个剑客说:你的丫环要来了。 他还说:不要相信你身边每一个人。 那天她见到了顾飞序,和他说了话,回方家后院时发现含春已经在等她,并问她之前去哪里了。 含春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如果她看到自己和顾飞序在一起,然后回去告诉楚豫,会变成怎样? 变成,她在方芷玉出阁之日,在巷子里和顾飞序私会。 然后楚豫无声无息的,将顾飞序调往远方,也许在楚豫的干预下,从此顾飞序都回不了江都。 而这一切,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顾飞雁过来求自己。 方芷玉的哥哥猜的真对,她第一件事想做的,就是去质问楚豫。 问他事实是不是如此,问他为什么要如此,是不是不相信她和顾飞序是清白的。 但方公子说不能这样。 用了好大气力,她才将这冲动忍下,强迫自己想其他方法。 那就先验证这件事吧,从含春开始。 -本章完结- 第七十七章 谁是你真正的主人? 两日后,江明月去清辉寺上香。 她没带阿宛,故意带了含春,在清辉寺上完香后,又去听了经文,在听经文时,江明月精神就有些不济,等终于听完经文,她已经哈欠连连。 寺里的小和尚是认识她的,知道这是名尊贵香客,所以对她特别关注,此时看到她不太精神,便上前道:“施主,寺中备有厢房,可让香客暂时休憩,不知施主可愿去厢房中躺躺,休息片刻?” 江明月想了想,点头,“那好吧,我去里面躺躺。” 随后在小和尚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厢房,江明月转头看向含春,“我先躺躺,你要是无聊,随处走走也行。” 含春笑道:“奴婢不用,奴婢就在外面等着,也免得有人过来打扰了王妃。” 江明月便不再说什么,在厢房的小床上躺了下来。 “我醒了就叫你。”江明月说。 含春点头称是,出去,带上门,自己候在了外面。 江明月躺在床上,看着房中的摆设。 这厢房她以前和娘来过,每间厢房都是差不多的,一张床,一把凳子,靠北方,会有一扇不小的窗子,窗外是一片松林。 躺了一会儿,她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确保不发出一丝声音,然后搬了凳子到窗边,站上凳子。 窗子原本就是开着的,大小也够人出去,她站在凳子上,再踏上窗台,然后慢慢爬了下去,踩在下面的树叶上,小心翼翼只发出细微的声音。 然后她就往松林中走。 走一会儿,她就回头看看,样子十分谨慎,但林子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她一直往松林深处走,此时是夏季,松林里面十分静谧阴凉,只有鸟叫的声音。 在林子最深处时,她又回头看了好久。 后边一个人也没有,她终于回头,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躲到了旁边一堆草丛后面。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细细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也同样小心谨慎着,走一步,停好久,然后再往前走。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她在草丛的间隙里看到了那个人影:含春。 含春跟了过来,神色慌张地看着四周,然后扩大范围,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以为自己跟丢了她。 此时江明月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你在找我吗?” 含春陡然一愣,然后很快挤出一丝笑来,“啊,王妃,原来你在这里。” 江明月一边朝草丛外走,一边看她,“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啊?什么?谁?”含春跟上她,神色有些僵硬。 江明月转过身,头也不回朝前走,“你的主子,是怎么和你说的?除了让你注意我的一举一动,还有其他呢?” 含春的脸白了几分,随后很快回答:“王妃在说什么?谁要注意王妃的一举一动,奴婢……奴婢的主子,当然是王妃……” 江明月突然回过头来:“你觉得,我有随意处置你的权力吗?” -本章完结- 第七十八章 那个人是王爷 两日后,江明月去清辉寺上香。 她没带阿宛,故意带了含春,在清辉寺上完香后,又去听了经文,在听经文时,江明月精神就有些不济,等终于听完经文,她已经哈欠连连。 寺里的小和尚是认识她的,知道这是名尊贵香客,所以对她特别关注,此时看到她不太精神,便上前道:“施主,寺中备有厢房,可让香客暂时休憩,不知施主可愿去厢房中躺躺,休息片刻?” 江明月想了想,点头,“那好吧,我去里面躺躺。” 随后在小和尚的带领下,两人来到厢房,江明月转头看向含春,“我先躺躺,你要是无聊,随处走走也行。” 含春笑道:“奴婢不用,奴婢就在外面等着,也免得有人过来打扰了王妃。” 江明月便不再说什么,在厢房的小床上躺了下来。 “我醒了就叫你。”江明月说。 含春点头称是,出去,带上门,自己候在了外面。 江明月躺在床上,看着房中的摆设。 这厢房她以前和娘来过,每间厢房都是差不多的,一张床,一把凳子,靠北方,会有一扇不小的窗子,窗外是一片松林。 躺了一会儿,她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确保不发出一丝声音,然后搬了凳子到窗边,站上凳子。 窗子原本就是开着的,大小也够人出去,她站在凳子上,再踏上窗台,然后慢慢爬了下去,踩在下面的树叶上,小心翼翼只发出细微的声音。 然后她就往松林中走。 走一会儿,她就回头看看,样子十分谨慎,但林子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她一直往松林深处走,此时是夏季,松林里面十分静谧阴凉,只有鸟叫的声音。 在林子最深处时,她又回头看了好久。 后边一个人也没有,她终于回头,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躲到了旁边一堆草丛后面。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细细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也同样小心谨慎着,走一步,停好久,然后再往前走。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她在草丛的间隙里看到了那个人影:含春。 含春跟了过来,神色慌张地看着四周,然后扩大范围,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以为自己跟丢了她。 此时江明月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你在找我吗?” 含春陡然一愣,然后很快挤出一丝笑来,“啊,王妃,原来你在这里。” 江明月一边朝草丛外走,一边看她,“他是怎么和你说的?” “啊?什么?谁?”含春跟上她,神色有些僵硬。 江明月转过身,头也不回朝前走,“你的主子,是怎么和你说的?除了让你注意我的一举一动,还有其他呢?” 含春的脸白了几分,随后很快回答:“王妃在说什么?谁要注意王妃的一举一动,奴婢……奴婢的主子,当然是王妃……” 江明月突然回过头来:“你觉得,我有随意处置你的权力吗?” 第七十八章 那个人是王爷 含春被她冰冷的眼神看得后退两步,“王妃……王妃自然有随意处置奴婢的权力。” “不错,我的确有随意处置你的权力。原本你是可以在王府从一个大丫环做成管事妈妈的,虽然不是极尽尊贵,但至少能养尊处优。当然,我之前不是这样安排你的,我想过几年之后,你身后有年轻一些能做事的丫环了,就替你找一户人家,也许是府里有作为的年轻管事,也许是王爷身边的护卫,再也许,是外面你看得上的人。你可以为人妻母,并不用再侍候他人。” 含春惊愕地看着她。前一条路,是她觉得最有前途的,后一条路,是她梦想中的路,或者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路。 王爷身边的护卫,那是多么的英武非凡,让人看了都忍不住脸红。但那是她从不敢奢望的,她没想到王妃竟有这样的打算。 江明月继续说,“可是现在,我又替你想到了另一条路。” 看着她的眼神,含春开始从后背心发凉,额间不由冒出冷汗。 江明月盯着她,缓缓道:“你一定从来没想过自己沦为妓女的生活,你这样的姿色,尽管并不是最年轻的,但一定会有恩客无数。不知道那样的日子,比起王府丫环的日子来,是不是更轻松。” “王妃不要!”含春彻底白了脸,湿了眼眶向她哭求,“王妃不要,奴婢求您了,奴婢一直是对王妃尽心尽力的,从没有一丝坏心,求王妃饶了奴婢……” 江明月冷声道:“那你对我说实话。你说了实话,的确会得罪你真正的主子,但我承诺,我会尽全力让他不处置你。可你要坚持不说实话,我就会尽全力毁了你的未来,你觉得你的主子会因为你而和我闹翻么?” 含春知道,当然不会。 很快,她停了哭泣,回道:“是王爷……王爷让奴婢好好照顾王妃,但同时,也要观察王妃的去向,去了什么特殊的地方,见了什么人,都要禀告王爷。” 江明月悄悄握紧了手。 “这些日子,你都告诉了他什么?” 含春低下头,“很少……最初,王妃做噩梦的事、郁郁寡欢的事,还有江家老爷夫人过来后王妃不太高兴的事,还有前些日子,王妃去了江家回来,经过文昌书局打听一名书生的事……” “的确很少,而且都是小事。但你最近立大功的一件事,应该是告诉王爷我和顾公子私会的事吧?”江明月问。 含春身子一颤,“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江明月厉声问她:“你怎么说的!” 含春连忙道:“奴婢全是按实说的,就说王妃的镯子不见了,奴婢帮王妃找,后来找到了,却不知道王妃在哪里。然后在人群里也没看到之前的顾公子,又看到了开着的后门,就从后门出去找王妃,结果看到王妃和顾公子在说话。” “你确定是回的说话,没有用其他字眼?” -本章完结- 第七十九章 对质 含春连忙摇头,“没有,奴婢绝对没有,只说奴婢亲眼所见的。王爷还问王妃和顾公子都说了什么,奴婢也只是实言回答不知道,不敢太靠近,所以没听清。” “然后呢?王爷又说了什么?” “王爷没说什么,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让奴婢退下。”含春回答。 此时江明月也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让含春起来,和她一起回去。 回程路上,她一直倚在马车内,打不起一丝精神来。 为什么他要专门派一个丫环来监视自己,因为怀疑她和顾飞序有染么? 可是那次她向他写信解释时,他明明是表现得宽容大度,浑不在意的。原来那只是骗她的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这日直到晚上楚豫才回来。 江明月坐在床边,没看书,也没看其他东西,只是静静坐着。 楚豫一边脱下外衫,一边问她,“怎么在发呆?” 江明月侧头看他一眼,努力保持着语气和缓:“我知道了,你让含春监视我的事。” 楚豫停下动作,转眼看她,两人目光对视间,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怀疑与悲哀。 “从一开始你就不相信我是不是?在成亲之前,你就选好了人,让她做我的丫环,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然后回来禀告你。”说到最后,她已经不再能保持之前的平静,语气有些发颤,一动不动盯着他。 楚豫上前两步,神情冷静,声音沉稳,“不是监视,我的确让她照顾你,也留意你身边异常的事,我只是怕你受伤害。我以前在京城办事时,可能得罪了某些人,那些人无法对我不利,我怕他们会向你下手。” “那你大可以告诉我让我小心,就算不是这样,也可以给我安排护卫,可你没有!你只是派一个丫环,一个我根本就不会怀疑有问题的丫环来监视我!”江明月从床上起身来,泪水盈眶,无法自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随意一骗就能上当?我就那么笨那么傻么!” 楚豫解释,“我没有这样觉得,仅仅只是担心你而已。我们是夫妻,我为什么要害你?” “我没说你要害我,或者说你现在还不想害我,可是你既然能害别人,就难免有一天会害我!”江明月不由自主放大了声音,泪水更汹涌,她快速擦掉,然后努力忍住。 楚豫靠近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为什么会害你,我又害了谁?你到底怎么了?” 她竟突然觉得他可怕,不由后退两步,“你害了顾飞序,你敢说他要被派去涿州不是你的意思么?” “不是。”楚豫肯定地回答。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相信他,觉得自己错怪了他。 可是很快,她就想到了含春,想到了楚豫对她的监视,想到了顾飞雁的无奈,还想到了方公子对她的告诫——吴王城府很深。 的确,她面前的他,的确是深不可测的,她不了解他的一切,他什么时候发怒,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痛苦,她几乎都不知道。 她又要往后退,却碰到了床沿,后面已经没有路。 “如果不是你,那你去把他留下,让他不用去外地。”她说。 -本章完结- 第八十章 楚豫的怒火 楚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怒意,“这是朝廷的事,我为什么要管?所以你今日质问我,同我吵架,就是因为他?” “他是个好人,我不想他受到这样的待遇!” “仅仅因为他是个好人?”楚豫又上前一步,咬牙逼问,目光幽深而又隐含锋芒。 江明月无法后退,只好攥紧了自己的手。她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开口,“所以你是在质问我,你怀疑我和他有私情是不是?你明明怀疑,但却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你还敢说让人监视我是为保护我?其实不过是看我有没有给你戴绿帽子而已!” 楚豫很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看见他在极力忍耐脸上的情绪,压制胸口的怒火,这让她又感到他的可怕。 好一会儿,他重新开口,用着平静的语气,“我没有这样怀疑你。含春的事,我向你道歉,她任由你处置。顾飞序的事,我并不知道。但你因为他而过来这样对我,我也很难受。” “我不相信。除了你,谁还能有这样的权力远调顾飞序,让他父亲也无可奈何?或者,由你出面,让他留在江都不行吗?我知道你一定……” “要是我不呢?”楚豫打断她,之前极力隐忍的怒火终于爆发。 “要是我不同意,你是不是不会罢休?”他咬牙道。 她很少看到他发怒,而此时,他又离她这么近,让她觉得他几乎就要打她一样。她只是拼命鼓起勇气站在原地,直视他的目光,“你不同意,那证明你就是怀疑我和顾飞序有关系,怀疑我对你不忠!” “你是还没有对我不忠,但你为什么总要和他有牵扯!”他朝她怒斥一声,目光中似乎燃起火苗。 她心中悲凉,哀声道:“所以,你就是怀疑我和他有染是不是?或者说,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楚豫紧紧盯着她握紧了拳头,字字缓慢而清晰,“总之,我不会帮你去留下那个男人,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她绝望地望着他,在他霸道而又有力的话语里,她强烈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和她的爹娘一样,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权力可讲,无法去触犯他的威严。 她不再说话,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这一夜,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尽管累,却没有半刻是睡着的。 有的时候会觉得委屈而哭,有的时候又茫然地看着床顶。 成亲前,城中流传着她和顾飞序的谣言,他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在清辉寺告诉她那只是谣言。 她想,他也许早就在谣言传起的第一天,就派了许多人去查,后来她在信中告诉他的事,他早就一清二楚。 在那之后,他从未提起过顾飞序,只偶然说过一次顾某某,证明他是记得的。 那天她的确和顾飞序见了面,他从含春口中知道了,为什么不来问她,却暗中做那种手脚? 她几乎可以肯定顾飞序的事就是他做的,可他却能心平气和无比肯定地说那不是。 她嫁给了他。 可她却从未了解过他。 他知晓她的一切,她在他面前就是透明。可她却不明白他的一切。 -本章完结- 第八十一章 冷战(求收藏) 第二天,第三天,她都没有出房间,他也没有进房间。 下午,她在小楚颖房中陪他玩,楚豫过来了,她下意识就装作难受地按了按头。 阿宛问她,“王妃怎么了?” 江明月回答:“好像头有些不舒服。颖颖,娘回房休息一下好不好,你在这儿玩?” 小楚颖看见了楚豫十分高兴,“好,娘你去吧,我和父王玩!” 江明月于是起身,路过楚豫时只朝他低了低头,便离开。 他几乎目不斜视,只略略瞟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第四天,江夫人过来了。 在长随苑,江夫人问:“听说你和王爷闹矛盾了?” 江明月愣了愣,“我就在想娘为什么突然过来了。原来我身边尽是放消息的人么?”说着看向身侧,阿宛立刻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王妃,我……求王妃责罚。”阿宛不怎么会替自己申辩,只好低低埋下头认错。 江夫人马上求情,“你别怪她,她还不是担心你,这是王府,你在这里和王爷闹得僵,那日子还怎么过?” “是啊,这是王府,这里什么都是他的,我有什么资格和他闹脾气。”她回得了无生气。 江夫人连忙拉她,“你这说的什么话,娘的意思是这里是你们的家,王爷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也是王爷最亲近的人,要是你们都闹得不好,那日子可不就没活过了?” 江明月没有回话,只在沉默半晌之后朝阿宛叹声道:“你起来吧,以后不许这样。” 阿宛默默起身再不说话,江夫人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和王爷吵上架了?我听说是前几天晚上,你在房里和王爷大吵了一架,然后两人就不说话了?” 江明月也烦恼无奈,此时有至亲之人关心,她也不再忍耐,而是将事情都说了出来。只是方家后院的剑客被她隐去了,只说她是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出去,才跟着出去看看,结果碰到个疯子,被顾飞序解了围。 江夫人想了半天,说道:“这说来说去,还是误会,也是王爷太在乎你了。” 江明月十分不认同,“娘你是不是看他身份尊贵我们得罪不起,你才尽帮着他说话?他这是太在乎吗?他分明就是心机深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而且把我当一个不知廉耻的人看着!”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得罪不起?” 江明月扭过脸去不说话。江夫人又说:“王爷有心机,这我承认,这不也是明摆的事么,他是做大事的人,没一点心机怎么能保住自己?你爹在你面前是没有心机,到了外面人家还不是要骂他一声‘老狐狸’?但他们对家里人的心是真的呀!” “可是爹有专门派人监视你吗?” “那是因为娘从来没和哪个男人走得近过。娘十四岁就嫁给你爹了,从此看都没多看其他人一眼。” “娘你的意思是连你都觉得我和顾飞序有不轨!”江明月怒声道。 -本章完结- 第八十二章 劝说 江夫人连忙解释,“不轨那当然是没有,但至少你和他的确是有过那么点事情,加上两人都年纪轻轻,你说你完全没那心思了,你能保证他没有?” 江明月不露声色地低下了头。顾飞序眼中的留恋与不舍,她自然是能看出来的。 江夫人又说:“退一万步说,就算顾公子的事真是王爷做的,那也不一定是针对你,说不定是单纯的针对顾公子。王爷是什么人,他是堂堂王爷,多少有点自傲,有点不可一世,他这样的人,能允许别人对自己的王妃存心思? 江明月没话说了。 她从来不知道娘还有当说客的本领,尽管不服气自己这么快就被她说得无言以对,但却不由得平息了心中大半的委屈与愤怒。 犹不死心,她继续说:“可是他为什么派人监视我?那不就是不相信我?那可是从我们成亲第一天就安排在我身边的!” “如果不相信你,如果一开始就怀疑你和外面的男人有关系,他会娶你?”江夫人说着笑了起来:“不是娘贬低你,你长得的确不错,也识几个字,可人家是王爷啊,别说京城,别说其他地方,就说这整个江都,他就一句话,要挑什么样的天仙挑不到?我觉得吧,他可能就是想好好照顾你,又想弄清你的想法,你的动向,所以才对你身边的丫环提了那么一提,也不算是监视。” 说着,江夫人指指阿宛,“最开始你醒过来,我和你爹也常担心你,所以也和阿宛说,让她注意你的情况,说了什么话,去了哪里,休息得好不好,一旦有异常,就要告诉我和你爹,那也不算监视你,就是担心你啊。” 江明月又不说话了。 江夫人趁热打铁,拉了她的手道,“所以我说你和王爷,主要还是误会。你觉得他监视你,不相信你,怀疑你是个不知廉耻的人;而他又觉得你心里只有顾公子,一次两次和他扯不清不说,还为了他和王爷吵架,这让谁心里也不好想。” 江明月低着头不说话,半晌才看向江夫人,“娘,你怎么尽帮着他说话,我以为你来安慰我,站在我这一边的!” 江夫人笑起来,“你是女儿,他是女婿,你们是一边的,分什么你和他。让你们好好的,那才是帮你。” 江明月微微嘟唇以示不快,心里却已经释然。 坐了一会儿,江夫人起身如厕,等她回来时,江明月突然反应过来,问她:“娘,你今天过来已经去第四次了,也没见你喝什么茶,你怎么了?” 江夫人神色有些不正常,支吾道:“老毛病,不碍事。” 江明月却不罢休,靠近了逼问:“到底什么毛病,怎么能说不碍事,你快告诉我!” 江夫人这才开口道:“就是女人的毛病,身上总不干净,在吃药了。你现在年轻,一定要注意一些,等有了年纪生了病就不好治了。” -本章完结- 第八十三章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江明月心里难受,娘亲生着病,竟然就为了她的事带病过来了。她急忙道:“那娘您就别坐着了,去我房里休息一下吧,还有吃药的事,您过来是不是耽误了吃药?” 江夫人笑着摇头,“没多大事,我只问你,等王爷回来了,你愿不愿意主动向他示个好,请他回房间休息?我听说王爷已经好几天不进房了?” 江明月低头微微脸红,想说“我才不要去叫他回房”,却又怕娘亲担心,只好点头,“好,我听娘的话就是了。” 江夫人这才放下心来,“那我就先走了,这两天的情况,我还会托人来问阿宛的,她对我实话实话,你可别怪她。” 江明月无奈,“好好,反正你们都要找人盯着我就是了!” 江夫人笑,从榻上起身,“那我走了,你记着我的话。” 江明月怕耽误她休息吃药,不敢多留,只好起身送她,多番叮嘱。回房后,想起宋语萱曾经向她提过,她外公家附近一个专治女科疑难杂症的老大夫,据说医术很是了得,便立刻给她写信,问那老大夫的情况,准备以后有空就带江夫人去看看。 信才写完,正让阿宛送去外院,却没想到阿宛仍然拿着信,匆匆忙忙跑回来:“王妃,王爷好像出事了!” 江明月原本还在想着她才不要主动去找楚豫示好,才不要向他解释向他认错,骤然听到这消息,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声,似乎心跳都要停止了一样。 她浑身紧绷着,看着面前着急的阿宛,“到底怎么回事?” 阿宛连忙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看到王爷被人扶着下马,王爷一手捂着胸口,手上都是血……” 江明月早已从桌后起身,匆匆朝外面跑去。 在后院门口时,正好遇到了从外面进来的楚豫一行人。事情没她想得那么严重,楚豫还能自己行走,面色也正常,只是一手按着左胸上方偏肩头的位置,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将他手染成红色,在指缝外头,是一只断箭。 尽管如此,她心中仍然又痛又难受。 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她就跑到了他面前,眼中噙泪地问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他往房中而去,回头又问护卫:“有叫大夫吗?快去叫大夫!” 护卫回答:“已经让人去叫了,现在也许就要到了。” 她又看向楚豫,目光不敢往他伤口上去。 楚豫语气平稳:“不用担心,只是小伤,没有大碍。” 江明月可不相信这是小伤,血都流成这样了,如果再偏一点,说不定就伤到心口上了,那……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回头又问护卫:“是怎么回事?王爷为什么受伤?” 护卫回答:“遇到刺客,活捉两名,还有一名逃走。” 听到“刺客”两个字,江明月脸色发白,转头看向楚豫,声音打颤,“真的有刺客,为什么会有刺客要杀你,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本章完结- 第八十四章 为什么不相信我 楚豫安慰她,“不过是些宵小之徒,不用在意他们,是我今天大意了。” 进了房,江明月连话也不敢再多说了,急忙扶他在床上坐下,好在没一会儿,大夫就来了。 拔箭清理的过程凶险又可怕,江明月不敢看,却又不愿离开,所以一直站在房中离楚豫不远的地方,害怕了就别过脸去,好了就看向他。他倒一直脸色平静,看着她的眼神里也带着安慰。 上完药,交待完注意事项,大夫就离开了,江明月坐到床边,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说话。 护卫走了,丫环离开了,房中只有两人,楚豫温声道:“不用怕,只是小伤,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不注意?你身边应该再多带些护卫,还有,我听说有一种金丝宝甲,穿在身上可以防刀枪,你怎么不穿?” “不是这些原因,是我今天失神了。” 江明月急忙问他,语带责备,“你怎么失神了?” 楚豫看着她回答:“我在想,如果我也只是顾飞序那样的身份,你当初会不会选顾飞序,不会选我。” “你胡说什么!”江明月又急又怒,“你再这样说我不理你了!” “好,我不说了。”他说。 江明月却被他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平道:“我和顾飞序认识好久我也没有决定要嫁给他,和你就见几面而已!而且你以为我喜欢你这身份么,我不喜欢,就因为你是王爷,所有人都觉得我飞上枝头当了凤凰,所有人都要我好好侍候你,我爹娘在你面前什么也不是,还要给你下跪,如果你不是王爷,你才不敢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没有……”楚豫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江明月委屈地扭过脸去,“你就有!” “那是我错了。”他反手握住她,“只要你说我在你心里胜于其他人,让我认多少个错都可以。” 江明月深吸了几口气,回头看向他,“那我说,你在我心里就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我从来没喜欢过顾飞序。现在你可以认错了?” 楚豫笑起来,朝她点头。 她却不笑,认真道:“你看不起我爹娘,是不是!” “我没有,只是没想那么多,以后我注意。” 他说的“没想那么多”,江明月不由自主地就觉得她该相信,因为他的确像是没想那么多的样子。 她又说:“你找含春监视我,你把我当什么?” 他回答:“我不是让她监视你,我只是说让她注意你的异常之处,一是担心你遇险,二是……我的确怕你和某些人见面。顾飞序的事我的确插过手,只是吩咐让人将他暂时调离江都,其他的,是那些人自作主张。” 江明月又怒,但想到他今天的确遇刺了,所以他担心她也有危险是很正常的,心疼之下只说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不干不净的人么?” 楚豫沉默半晌,喃喃道:“我只是怕,我有很多缺点,很多你可能不会喜欢的地方,所以怕你会喜欢其他你更喜欢的人。” -本章完结- 第八十五章 王妃还是体贴我 “你说的什么话,你哪里有很多缺点了,我觉得你哪里都好……”说着,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转过头背朝他道:“我哪里都喜欢。” 楚豫笑着,手上微微用力,“过来。” 江明月怕他弄裂伤口,不敢让他太出力,依从地俯下身来,在两人距离接近时,他抬首朝她吻来。 怕他累,她便主动地贴了过去。 极尽温柔,极尽缠绵,又带着许多的贪婪与急切。 慢慢地,她彻底躺在了床上,又彻底覆在了他身上,到最后,他将她肩一扶,竟然就准备翻身将她压住。 她急忙推开他,“你想做什么,还有伤呢!”一边说着,一边去检查他的伤。因为疗伤,他上衣都退去了,能轻易看到包扎着的伤口,此时白布上透着血印,但还并没有再次渗血的迹象。 在她检查他伤口时,他却在看着她笑,“那你来。我要求不高,就按册子的第十二页来做。” 江明月看向他,脸色微红,“你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楚豫反问。 江明月只好说,“我忘了,你还是专心养伤吧,别想太多。” “那你把它拿出来温习一遍,册子不是被你藏起来了么?”他说。 “我早就扔了。你不许多想,好好养伤。”说着她就以手撑床,要从他身上起来。他却先一步勾住了她衣襟,“我受了伤,你都不愿意对我好点。” “这……这是两回事。”她垂眼,“你现在有伤,哪里能那样……” “你要是不同意,那我只好凭武力了。虽然我受了些小伤,但制住你还是轻而易举的。”说着果然一翻身就将她按在了身下。 江明月大惊,连忙阻止他:“别别,你别乱来,我答应你就是了!” 楚豫轻笑,“那好,看来王妃还是体贴我。” 她无可奈何,只得瞪他。 从她身上下去,重新平躺下来,他低声道:“憋得难受,快帮我解了。” 她一听之下看着他身上绷带蹙眉,“就算难受你也得先忍一忍,大夫才帮你敷上药,哪能解了。” “我不是说伤,我是说下面,你最喜欢的地方憋得难受。” 她下意识往下面看去,看到了他浑身上下仅剩的裤子,以及…… 有些面红口燥,她低着头辩驳,“胡说,我才没有……” 没等她说完,他就催促,“快点。” 她只好去解他裤子,然后慢慢拉下,谁知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声音:“父王,父王,你怎么了?”紧接着外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楚豫几乎咬牙,“这小子,谁把他弄来的!” 江明月来不及骂人,急忙替他穿裤子,自己从床上下来,脚才落地,小楚颖就冲了进来,“父王,听说你受伤啦?” -本章完结- 第八十六章 规矩(求收藏) 含兰在他身后追进来,满脸的惊惧,“王爷王妃恕罪,奴婢没拦住公子……” 江明月努力装着若无其事,“无妨,你下去吧。” 小楚颖跑过来,趴到床边抱住楚豫的胳膊,“父王,你流了好多血!”说着,都要抽泣起来。 楚豫抚上他小小的脑袋,“这几天,娘和刘婶她们,都教了你一些什么?” 小楚颖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没有教什么啊……啊,教了,娘说我拿筷子的方法不对,还说月季花是月季花,蔷薇花是蔷薇花,刘婶教我唱了一首小曲儿。” 楚豫便说:“那父王今天教你一样东西,你要好好记住,下次考你。” “什么东西?”小楚颖十分好奇且认真地看着他。 楚豫一字一句清晰道:“王府礼仪。” …… 楚豫的伤果然养了差不多半个月,虽然第二天他就觉得没有大碍要该干嘛干嘛,但被江明月强烈制止。规定前五天只能卧床,后五天不许出院子,再五天之后才能出王府。在此期间,她拉了小楚颖当作伙伴,一致对外,时时刻刻监视楚豫。 果然小楚颖是很负责的,每天赖在楚豫床边不走,一旦江明月离开去照看药或是去做别的,他就瞪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楚豫,但凡发现他有所动作,就要转身告诉江明月,可谓忠贞不二。 江明月这才明白,在整个王府里,虽然大部分人都会屈服在楚豫的淫威下为他做事,但至少她这个儿子还是可以相信的。 大多数时间里,楚豫都是被她和小楚颖强迫躺在床上,而他们围在床边玩闹,气氛活跃得让所有人都要忘了小楚颖并非两人亲生,而是在外面捡回来的。 楚豫伤好时,宋语萱也早给她回了信,告知她两个消息。一个消息是老大夫因为年迈,自己也身带旧疾,所以停医离开家乡休养;另一个消息是他休养的地方竟然就在江都。 宋语萱也在外公那里打探到了老大夫休养的具休地方,附在信中给她送过来了,江明月一直记着这事,所以等楚豫伤一好,便写信给江夫人,要带她去给那位老大夫看看。 老大夫自己就在休养,江明月现在是王妃,这样的身份当然可以直接去请大夫到江家或是王府走一趟,但她始终不习惯利用自己现在的身份,所以想带着江夫人亲自去找老大夫。 没想到江夫人却回信说不用,称自己现在已经好多了,真要去,自己叫了丫环一起去就好。 她越是这样,江明月就越是不放心。 宋语萱的信中也说了,让她赶紧带江夫人去看,因为那一类病看上去虽无碍,但要起命来也快,她一个嫂嫂就因为拖了太久而回天乏力,年纪轻轻就去世。 所以江明月在楚豫伤好之后没几天就亲自跑去江家了,要带江夫人去往老大夫住处。 她去得突然,江夫人十分意外,却仍然不愿和她一起去。 江明月有些生气,拉了她就要往外拖,“娘,你到底是怎么了,不管好坏,去一趟不行么?今日天气好,你就当是出去走走行不行?” -本章完结- 第八十七章 问诊 江夫人仍然摇头,“我说了我好多了,不用急着去看,我找的姜大夫你也是知道的,他也差不到哪里去。” “哪里好多了,我看你脸色就比上次见我还差。”江明月不听她的,仍坚持要带她去。 江夫人无奈,只好说道:“那我改天自己去总成吧,你把大夫住处给我,我让你爹带我去。” 江明月犹豫了一下,仍然反对,“谁知道你又要拖到哪天去,反正我今天来都来了,你就同我去一次吧。” 江夫人又说:“但今天我原本准备是要去看匹布的,你爹缺两身衣服,得赶快办好。” 江明月要说什么,她立刻道:“就明天,明天我让你爹带我去找那大夫,今天咱们先去帮你爹看布行不行?我老了,这眼光也不怎么样了,正好你帮着去替你爹看看。” 江明月无奈,见江夫人这么坚持,只好答应,“那好吧,明天我会让阿宛来看,你一定要去找大夫。” 江夫人连连点头,“好好好,明天我一定去!” 江明月这才罢休,然后备好了车马,与江夫人一起出门去。 江夫人坐在马车上,话很多,但偶尔却能看出精神不大好,江明月问她,她便摆摆手,说昨天晚上蚊子多,没睡好。 江明月便替她拿了枕头,垫在她身后,“那娘你先靠着睡一会儿,待会看完了布,早点回去躺躺。” 江夫人同意了,靠着枕头很快就睡了过去。 马车在路上辘辘行着,江明月不由看向娘亲的脸,只见她蹙着眉,似乎并不好受,再看她的脸色,竟是更加难看了,腊黄中透着苍白,像是久病缠身的样子。 她再也忍不住,起身朝马车外道:“先停下。” 含兰让车夫停了马车,回头看她,“王妃怎么了?” 江明月说道:“不要去布庄了,去金安坊。” “嗯,好。” 马车重新行驶,她回到车中,只见江夫人仍然睡着。自己之前把声音压得很低,并没有吵到她。 金安坊有些距离,马车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但这小半个时辰里江夫人竟一直没醒,等找到老大夫住处时,江明月才发现江夫人睡得极沉,似乎有略微的昏迷迹象。这让她更加庆幸自己瞒着江夫人将马车驶到了这里。 老大夫是一名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他的确停了医,但江明月亲自到此,江夫人又的确是一脸病容,所以很快就同意问诊,让人将江夫人抬到了屋内床上。 老大夫把脉时脸色平静,江明月问要不要把江夫人叫醒好询问病情,老大夫没说什么话,只摇摇头。 一会儿,老大夫离了床边,到外间拿纸笔开始写药方,这才说话,“夫人的病,需要长时间调养。” 听到这话,江明月连忙点头,她就担心老大夫说不好治,既然还能调养,那实在太好不过。 老大夫写了几味药,抬起头来,“家中应该吃得起药吧?最好的药方里有几味贵药,不行的话,也可以换成其他的。” 江明月立刻回答:“就开贵的,只要让她快点好就行,药钱有。” 老大夫便不再说什么,低头去写药方。 江明月又问:“大夫,我娘为什么会有这个病,以后要注意些什么?” 大夫回答:“上了年纪,平时不注意调养,但主要是年轻时的重伤导致身体底子薄弱。若是我料得不错,你母亲早年必定从高处坠下或受重物所击导致子宫受损,日后的不孕是一方面,病痛缠身也是一方面,若当时的几年内能细细调养,恐怕现在会好很多。” -本章完结- 第八十八章 不孕之症 “那现在调养,还来得及么?”她立刻问。 大夫回答:“虽不能恢复原样,但至少能少些病痛。” 江明月点着头,心里却想到大夫之前提过的一个字眼:不孕。 娘不孕……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是在生自己之后吗? 下意识里,她委婉地问道:“我只知道我娘的确受过重伤,却不知道伤了多少年了,想来至少有十多年了吧。” “照现在的情况看,大概是二十多年。”老大夫头也不抬地回答。 江明月陡然一愣。 二十多年,那不就是说……自己不可能是娘的亲生女儿? 大夫开好了药方,将方子递给她,“小火煎服,一日三次。十日后再来看看。” 她接着药方,却问道:“大夫,您确定您看的是对的?我娘在二十多年前就受过重伤,还不孕?” 老大夫神情微怒地看向她,“行医这么久,我老头子还没看错过,你要信不过,请另寻高人!不送!” 她回过神,连忙道歉:“不不不,大夫您误会了,我是有点不敢相信,没想到我娘那么久之前就受过伤。” 大夫冷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房门。 这时,江明月耳边回荡起年轻剑客的话,“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相信,包括你爹娘,包括你身边的丫环。” 丫环,她已经证实了,含春注意着她的行踪。 爹娘,竟不是她的爹娘。 可他们从来没提起过。她问娘自己小时候调不调皮,娘说不调皮;她问怀她时娘是喜欢吃酸还是吃辣,娘说喜欢吃甜;她问爹娘那么早成亲,自己怎么才十九岁,娘说她身子不好,所以很多年才有她,好在爹重情,从来不说她不是。 …… 娘从来没有说过自己不是她亲生的,甚至告诉她怀胎十月的很多事。 也许是老大夫年迈,说错了吧…… 可是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也开始明白,为什么娘死活就是不愿和她一起过来。 她不敢去想,如果连爹娘都是假的,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江夫人在丫环扶她下床时醒过来,得知大夫已经替自己看过了,吃了一惊,神色中的紧张连含兰都看出来了,问她是不是热。 江夫人神情呆滞地摇头,去看江明月,却又不敢正眼看。 之后到了马车上,她终于开口说话,带着僵硬的笑,“月儿,不是说去看布么?你怎么就这样把我带过来了?大夫怎么说?” 江明月喃喃回答:“大夫说需要长时间调养。” 江夫人又问:“就调养么?大夫还说什么?” 江明月本不想说话,直到她想起,比起爹来,娘是更容易说出实情的。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江夫人,“娘,你们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我到底是什么来历?三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江夫人一愣,脸色更加苍白,口齿都有些不清,“你……你说什么?” “大夫说了,我不可能是你的孩子,这三年,你和爹都在骗我是不是?” 江夫人彻底失神,脸上一片死灰,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章完结- 第八十九章 谎言 江明月一动不动看着她,“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娘,你们对我的好,对我的恩情我都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你们,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真相呢?” 江夫人不说话,她继续逼问:“娘你告诉我,求求你,难道,难道隐瞒我的身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么?” 江夫人摇头,“不是,不是……你不要再问了,月儿,娘求求你……” 江明月忍不住哭起来,“我怎么能不问,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辜负过谁,我不知道自己欠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亲人在等着我……娘,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从来没遇到过别人和我一样失去记忆,为什么我就那么巧没有记忆了呢?” 江夫人也哭起来,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一点一点朝马车角落里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月儿,娘没有孩子,娘是真的拿你当亲女儿疼的,你就不要追问了行么?那对你没好处……” 江明月不再问了。 江夫人的样子几近崩溃,她不想逼她。更何况,她已经确认了,娘的确承认,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其他的,娘不会再说,她甚至觉得娘不是这事的主使者,娘作不了主,可那个人是谁,是爹吗? 马车行驶一段后,停了下来,含兰在外面小声问:“王妃,是去江家,还是……” 江明月也不知道。 娘不会说太多了,她要去质问爹么? 爹大概更不会说,更何况她没有力气,没有半分力气去质问。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等恢复过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之前是备好了两辆马车的,怕去看完布匹时间来不及她可以直接回王府去。 想到此,她抹一把眼泪,几乎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上了后面的空车。 “回王府,你们送娘回江家。”说完,她就放下了车帘。 马车一路行驶,她缩在最角落里,脑中轰轰响,一片空白,不时又会想起三年里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多久,含兰朝她道:“王妃,到了。”随后她又说:“王爷也正好回来。” 含兰替她打起车帘那一刻,她看到王府大门口的楚豫。他似乎才到,后面的小厮还在替他牵马,而他站在大门口,转身看着这边,等着她。 眼中顿时泪如泉涌,她立刻从马车上下来,跑向他,然后不顾一切扑到他怀中。 在外人面前,她一惯是矜持的,不喜欢过于亲昵,但此时她却将他抱得那么紧。他回抱她,感觉到了她泪水滴落到自己脖子上的滚烫,也早已听到她的抽泣声。 “怎么了?”他问。 江明月久久不能说话,楚豫看向含兰,含兰低下头去。 从含兰的神态里,楚豫知道事情似乎不小,而且不是能随便说的事。 -本章完结- 第九十章 如果我是私生女 楚豫轻抚怀中江明月的背,温声道:“不用怕,有我在。” 抱了很一会儿,她才自他怀中离开,眼中仍在流泪。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来替她擦,但根本擦不完。突然,她一转身,跑向院中,他也立刻追上去。 一路追到房间,她早已趴在了床上,他过去,从背后将她抱住,轻声问:“刚才含兰告诉我,你带你娘去看了大夫,后来回程时,就和你娘在马车上吵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 他又说:“你们在说,你不是你娘的女儿?” 她哭得将身下褥子紧紧抓住,他则将她抱得更紧。 哭了很久,她哭声才渐渐止住,突然转过身来,抬手搂住他后颈。 “大夫说,我娘的身子不可能有孕。”她说。 楚豫想了想,“也许是大夫误诊。” “不,我娘已经承认了,我的确不是她亲生的。” 他捧着她后脑问:“那你的亲生爹娘呢?为什么他们会养你,却不告诉你实情?” 江明月又有些想哭,“我不知道,娘她怎么也不告诉我……爹应该也不会说,但我不想去问,我没有勇气……王爷,我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可是这梦为什么还不醒?” “也许,只是另一种情况。比如你爹娘不育,所以抱养了你;比如你就像颖颖一样,亲生父母无法照顾,所以由他们来照顾,有很多种可能,但并不一定很差。” 她稍稍平静了些,看他,“真的吗?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问这话的时候,她内心是恐惧的,不由想起那个神秘的剑客来,怕自己真的置身在一个谁也不能相信的世界。 但楚豫的样子却是冷静而沉稳的,他低声回答:“如果颖颖不是刻意问起,不是时机真的成熟,我们不是也不会告诉他实情么?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痛苦,身为私生子的痛苦,我们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承受。” 江明月低下头,“我有可能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有可能是私生女?……仅仅只是这样么?” “你觉得会是什么样?” 她沉默一会儿,“我不知道,娘怎么也不肯说,还说知道了对我没好处,我猜想了很多,甚至猜到我亲生父母是因为爹娘而死……” 楚豫轻轻一笑,“你怎么能想那么多?我倒没想过。”他握住她的手,“不过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这也是她觉得最安心的地方,至少,他都会在她身边。 随后,她突然垂下眼,“要是我出身不好,或者是个私生女,你会不会觉得……” “不会。”没等她说完,他就回答,“那和你无关,不管你的真实身份如何,你就是你,也不会变。” 她知道他会是这样的回答,但知道和真正听到,却有很大的不同。 她贴进他胸膛,头顶抵着他下巴。 “你如果怕你爹娘不告诉你真相,我就陪你一起去,见了我,他们不会不说的。” -本章完结- 第九十一章 问话(求收藏) “嗯。”她声音柔柔的,“但我现在不想去,我怕。” “那就等你心里好受了再去,那个时候你和你爹娘都已经平静了,不管怎么样,他们就算不是你亲爹娘也是你养父母,等你们都平静了,也许能更和气地接受真相。” “嗯。”江明月应声。他说的对,不管怎么样,爹娘是真的疼自己的,如果自己依现在的情绪去质问他们,去怀疑他们,也许会伤了他们的心。 楚豫问:“饿吗?是不是只吃过了早饭?” 她低低回答:“应该饿了,但现在不想吃。” “那先躺一躺,累了就睡会儿。”他说着,拉起被子替她盖上。 她原本心中翻江倒海,后来便觉身心疲惫,等打定主意不去搭理后倒是什么都不再想了,不一会儿就真的睡了过去。 江明月到天黑才醒过来,晚饭呈上来,是楚豫吩咐好的她最喜欢的菜,且加了许多甜点,以纾解她心中郁结。 随后沐浴一下,等再躺到床上时,她已经好了许多。 楚豫躺在她身旁,她抱着他胳膊,轻声说:“我想好了,明天去找爹娘问清楚,你陪我去吧。” “好。”楚豫回答,“如果知道你还有亲生父母,你会去看他们么?” 江明月想了想,“看情况吧,如果他们是讨厌我,刻意抛弃我,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见他们。” 楚豫笑,“你这么好,谁会刻意抛弃你?说不定你是什么王公大臣之女,因为父亲得罪朝中歼佞,所以获罪,你在忠心之人帮助下逃生,最后偶然被你爹娘所救。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可以帮你报仇。” 江明月终于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很正经的,平时都是忙江都政务,练武,看兵书,结果你平时都去听人说书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王公大臣之女,万一我是王公大臣他夫人呢?” 楚豫又笑了起来,“那也许那王公大臣就是被你害的,因为他天生不能人道,你思情|欲心切,最后铤而走险,谋 杀亲夫,得手之后阴谋败露,逃亡途中被你爹娘所救。最后遇到我,终于被我破身,并夜夜承欢,也算美梦成真。” 江明月早已朝他动起手来,使着最大的力气往他身上递拳头,“让你胡说,让你胡说,什么美梦成真,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你!” 楚豫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反抗,一边哈哈大笑,而她也终于一扫阴霾,似乎这未明的身世只是别人家的事。 …… 第二天,两人用过早饭,在王府稍作准备就去往江家。 此时江明月又开始紧张起来,不知道等待她的到底是怎样的身世。自然不是像楚豫玩笑中所说的那样跌宕起伏,离奇惊险,她也不希望有多意外,只想越平淡越好。 比如爹娘不育,所以从别人手中抱养了她;比如她是自小被弃的女婴,运气好而找了一对好父母。而她的亲生爹娘,要么贫穷,要么粗心,总之,就是一对普通人而已。 马车到江家时,江氏夫妇同以往一样出门迎拜,楚豫叫他们起身,江明月站在他身旁,一时忘了说话。 -本章完结- 第九十二章 三年前 到了正堂,江云泰连吩咐人备茶都忘了,神色十分犹疑紧张,江夫人更是站在一旁深深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江明月也低着头,隔一会儿才抬头看看,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口,将袖子捏成了皱皱巴巴的烂咸菜。 楚豫开口,“今天我只是陪月儿来问你们真相,不管怎么样,你们始终是她的爹娘,是我的岳父岳母。她对亲生父母全无记忆,记得的恩情,只是你们,所以你们只要说出实情就好。” 江云泰急道:“是,是,多谢王爷,也……也多谢王妃。” 江明月连忙开口,“爹,你不要这样说,我……我只是问问实情而已,因为我不记得,不管怎样,你们都是我爹娘。” 江云泰动容,眼中微红,随后才眨了几下眼,说道:“王妃的确不是我们亲生的,夫人在我们二人成婚不久就从高处落下致伤,导致终身无法生育。” 江夫人哭了起来,抬手抹泪水。 “我们以前抱养过一个女儿,结果女儿十五岁时遭人污辱,她想不开,就自尽了。” 江明月大惊,江云泰停了很久,才继续道:“那时还在定州,害她的人是个大官的侄儿,我花了百万钱财,终于让那人伏法,那名大官也官位不保。后来我心灰意冷,又怕大官报复,所以带着夫人远迁江都。 走了几个月,终于到了江都。就在江都城外,经过一片山野就地休息时,我们遇到了一对年轻夫妇。那年轻夫妇男的似乎是个书生,女的倒像大家闺秀的样子,谈吐不凡。那时天热,我们就多坐了一会儿,后来我夫人私下对我说,他们不太像夫妇。 出门在外,我怕遇到什么骗子,就有意打探一番,问两人家乡,他们支支吾吾,问要去哪里,他们又说得并不自然,后来问他们成亲多久,女的又尴尬脸红,后来我才看出,他们竟是一对私奔的男女。 我放下心来,夫人却有些不忍,旁敲侧击拿话劝那女子,希望她别做傻事。这时竟不巧,来了几个地痞。 地痞本来只是想随意逼几个碎银就走,结果看了那女子的姿色,就生了淫邪之心。我与夫人看到这事当时就想到了我们那可怜的女儿,想拼了命去阻止,心想加上那书生、那女子,兴许能让几个地痞心生畏惧走开,谁知等其中一名地痞拿出匕首来,那书生竟然吓得不敢动了。 我们两把老骨头,那地痞随便一踢就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女子被拖他们拖进了树林,我们听到她的哭声心里像刀割一样,却又毫无办法。” 堂中四个人,除了江云泰没有任何人发声,所有人的思绪都被江云泰吸引着,去想象当时的情形,当听到这里,江明月不由提了一颗心。 江云泰继续说:“哪知没一会儿,女子的哭声停下了,几个地痞狼狈地从树林里出来,裤子也来不及提就跑了,我们三人慌忙进去看,才发现女子衣衫不整躺在地上,地上淌出一大滩血,似乎是在挣扎中撞到了头。 -本章完结- 第九十三章 私奔的女人 书生看到这样子,吓得愣住了,然后转身就跑,我们叫他也叫不住。后来我们只好自己过去看,才发现女子竟然还没死。想到那死去的女儿,便也不怕惹麻烦遭官司,带了女子就去城中找大夫了。” 知道女子终究是没事,江明月稍稍放松了一些,但越到后面却又越紧张起来:为什么……爹一直在说这个书生和这个女子,会不会…… 江云泰继续说道:“女子在大夫那里养伤,她身上没有钱,旁边也没有亲人,我和夫人便在客栈住下每日煎药照看她。那个时候也没想过离开,只想着让她好起来。后来女子伤到是好了,却一直昏迷,我们在江都把宅子买办好,又把她接到家里,等她醒来。 后来夫人突然说,‘她和女儿差不多大小,又和女儿一样命苦,要是再送她回去,她名声也不好了,不如我们就认她做义女,也许这也是天意。’我同意了,心想如果她愿意,这样也好。 谁知她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大夫说也许是受了刺激,头上又积了淤血,所以会这样……” “那个女子,是我?”江明月大吃一惊,失声问了出来。 虽然之前她就有些担心怀疑,但现在真正听到她失忆,这才意识到这个女子真的是自己。 江云泰抬眼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 “并非我们不愿告诉你实情,而是怕你知道了难受。我们在江都无人认识,大家都以为你本来就是我们的女儿,这样也能找个好人家。我们想,等你哪一天嫁了人,有了孩子,再偷偷告诉你,如果你要去找亲生父母,那时候再去找也不迟……” 江明月整张脸都变得惨白,愣愣看着爹娘。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是一个与人私奔的女子,还是一个弃妇,还真的在树林里遭人凌辱…… 楚豫似乎转头朝她投来目光,她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而他却伸手过来将她手握住,“不用怕,已经过去了。” 他竟然不怪她,不嫌弃她。 可她却有些嫌弃自己。 楚豫看向江云泰,“接着你们就索性称月儿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告诉她以前她都在定州长大?” 江云泰点头,“我们就当她是我们那个死去的女儿,她就叫明月。许多她小时候的事,小时候的样子,我们都是拿女儿的事来说的。时间久了,连我们都以为女儿没死,而是平平安安长大,和我们一起到了江都。” 好久,楚豫才问:“她的亲生父母,你们知道在哪里么?” 江云泰摇头,“不知道,当时她与那书生都没提,也没说家乡是哪里,只是听两人口音,似乎也不是江都人。” 这时江夫人突然抬头道:“对了,王爷,遇见我们时,月儿和那书生还没有夫妻之实。正是因为月儿某些与书生保持距离的细节,我才看出来他们不是夫妻。” 江明月紧咬嘴唇,深深低下头去,楚豫握紧她,“这个我清楚。”他说。 -本章完结- 第九十四章 往事不堪 几人再无话,他看向她,“我带你去房中休息一会儿吧。” 江明月点点头,她也实在没力气继续坐在这里了。她以为她已经准备好接受任何的真相,却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的确没有离奇,没有跌宕起伏,甚至是再平常不过的,可她却接受不了。 楚豫扶她到了房间,她之前闺房,生活了三年的房间。 她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椅靠在床头哭了起来。 “怎么了?”他靠近,扶起她的肩。 她不敢看他,只伏在床头哭,“我没想到我是这样一个人……” 楚豫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气,“我也没想到你现在这样聪明灵动,以前却会是那么蠢一个人。” 江明月转过脸,在泪眼婆娑中看他。 “心意已决,和人私奔倒罢了,但竟然和那样一个人私奔,那种人连我之前说的天生不能人道都不如。” 江明月又咬咬唇,低声辩解,“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话未完,她又将头埋在了床头。 “我觉得我好不堪,我对不起你……” “哪里对不起?”他似乎认真地问。 她紧紧抓着床柱,几乎要将指甲折断,被他发现,将她手拉住。 “我又和人私奔,又被人污辱……” “不是只私奔了没舍身,只被抓了以死相抗,没让人得逞么?别说我亲自验过货,能证明你的清白,就算你真的被人捷足先登过,我想我也能坦然接受。顶多,去抓了那书生阉掉,再抓了那几个地痞阉掉,我是吴王,自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江明月好久没说话,半晌才抬起头来轻问:“真的么?你真的不介意?” 楚豫轻笑,“你觉得我有必要心里明明介意却装作不介意么?除非你有万贯家财,而我为了你的家财而违心说谎。” 她想了想,的确是的,他没理由对她假心假意,他是吴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将她揽入怀中,“这结果也还好,并没有太难接受。” “嗯。”她想,的确是的,没有太好,也没有太坏,老天凭什么要给她最好的呢?这样就很不错了。 “那你想去找那个书生吗?看看你以前喜欢的人?”他问。 “我才不要!”她几乎是嫌弃一样地回答,“那种人有什么好找的。”半晌她才低声道:“他连你万分之一也敌不上。” 楚豫嘴角扬起笑来,“你怎么知道遇到危险时我会不会扔下你去逃命?” “我知道,你不会。”她抬头来看他,随后说,“我也不会。” 楚豫看着她笑,“嗯,摔坏了一下脑子,现在识人应该会准一些。” 她重新躺入他怀中,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也不想去找亲生父母,至少现在不想。” “为什么?” 她沉默一会儿,“觉得有点累,也觉得那样对爹娘不好。或者过些日子,我想找了,再去找找看。” “好,你若想找,我可以帮你,我想找个人对我来说应该不会太难。”楚豫说。 -本章完结- 第九十五章 我是不是你捡来的? “嗯。”她叹一口气,突然道:“不知道以后颖颖知道真相时会不会像我一样难受。” “那得多少年后的事,现在也太早了些。你还是先照顾你自己要紧。” 她轻声应着,告诉自己一切都还好。 那两场梦她也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缘于事实的夸张梦境而已,可见那天的事真的对她创伤很大,以致她因此而失忆,因此而在多年以后还会在梦境中感受到。 江家事了,下午江明月交待了江夫人吃药休息的事,便与楚豫一同回王府。 一路上,竟然有幸遇到了一次绝无仅有的大围堵,江都一富户今日嫁女,长长的送嫁队伍摆了一路,可谓“十里红妆”,没想到正碰巧,今日江都官府出动大量官兵不知要做什么,两个队伍相碰,加上旁边看热闹的,结果就堵了一路。 “怎么这么多官兵,出了什么事吗?”江明月满心都记挂着身世,但看到街上如此多的官兵,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楚豫也看向外面:“似乎是在搜查什么人,前些日子有个杀人惯犯潜逃出狱,也许在搜查他的下落。” 这事和自己也并没有多大关系,江明月只轻轻应了声,便再没多想。 这样的拥堵之下,回王府竟花了一个多时辰。下午时分到王府门口,马车还没停稳,就听见小楚颖的声音:“娘,父王——” 江明月从马车上下来,意外看见小楚颖一边抽泣着,一边朝她飞奔过来,重重扑在她怀里。 “呜呜,娘……” 江明月连忙问他:“怎么了?怎么哭了?” 小楚颖仍然抽泣,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问:“娘,我是不是你捡来的?” 江明月猛然一惊,抬眼看向他身后的刘婶,只见刘婶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该不会是刘婶说错话了吧? 她低头蹲到小楚颖面前,带着笑问他:“胡说什么呢?如果孩子那么好捡,那娘不是已经捡了十个八个颖颖在家里了?” 小楚颖仍然哭,“可是,可是刘婶说男人和女人成亲了就会生孩子,你和父王是四月成亲的,可我已经三岁了,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江明月一愣,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将这事算的清清楚楚。 “谁说男人和女人成亲了就会生孩子?男人和女人不成亲也能生,成亲了也能不生,只要他们想生就能生。”楚豫从后面走来,说得风清云淡。 江明月惊讶于他的直白,怕他教坏了孩子,而小楚颖明显有些被他绕糊涂了,扬着小脑袋,睁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楚豫。 楚豫回道:“成亲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没成亲,可以偷偷摸摸地生,我和你娘先偷偷摸摸的生了,然后把你藏了起来,等后来我们成亲了,才把你抱回来的。” -本章完结- 第九十六章 疑点 小楚颖半晌发怔,然后眼睛里渐渐亮出光芒来,“我知道了,因为是偷偷摸摸生的我,所以就把我藏在吴婶那里了?” 楚豫点头,十分正经道:“不错。” 就算江明月气愤他将自己说成未婚而有孕的女人,也不得不佩服他说谎时的气定神闲。 紧接着小楚颖又问:“那你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生我呢?” 楚豫又淡定地回答:“因为我当时喜欢你娘,你娘也喜欢我。男人和女人一喜欢,就会不知不觉生孩子。” 江明月觉得自己要脸红了。 小楚颖又将这新知识消化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然后问:“那你们为什么不成亲呢?成亲了不就能光明正大的生孩子了吗?” 楚豫回答:“因为你娘还没决定好,不知道该不该和我成亲。”他说着,将小楚颖抱了起来,往院内走。 小楚颖仍然有些不明白,“哦”了一声又问江明月:“娘,父王没有骗我对不对,我就是你们亲生的?” 江明月连忙回应,更是刻意表现得十分肯定:“对,是的,父王没骗你。” 于是小楚颖彻底开心了,马上笑道:“父王,我今天看见新娘子了,还有锣,还有鼓,还放鞭炮。父王,你们成亲的时候怎么没让吴婶抱我出来看呢?我又不说我是你们亲生的。” “因为你娘怕你被人认出来,认出来后,他们可能会把你抓走。”楚豫说。 于是小楚颖再一次露出了然的样子来,抱紧了楚豫的肩头,在他身上翻来倒去,又开始兴奋地说新娘子。 江明月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她怕颖颖走自己的老路,怕他有一天发现真相后难以接受,而现在,他果然发现了。 但被楚豫轻易地骗了过去,于是他相信了,又开始无忧无虑。 楚豫条理清晰,镇定自若,以各种信口编来的谎话骗着他。 而自己并不那么擅长说话,所以在旁边沉默着,附和楚豫的话。 这场景为什么这么熟悉? 上午的爹,不就是楚豫现在的样子,上午的娘,不就是自己现在的样子? 全程都是爹说的,娘只说了一句话,几乎一直低着头。 只有一点不一样。 下马车那一刻,颖颖扑进她怀里提出质疑的那一刻,她是震惊的,无措的,担心的,但她没有害怕,没有难受,更没有要哭的冲动。 她知道颖颖总会有知道的那一天,她也相信她会给他最好的解释与安慰,让他尽量不那么难过。但她不会害怕,不会哭,因为在收养颖颖的过程里,她和楚豫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他,他们只是单纯的养父母的角色。 在爹的供述里,他和娘也是这样的角色。 她与人私奔,遭人欺辱而出事,是他们救了自己。她失忆,他们谎称是自己亲生父母,也是他们救了自己。 但他们肯定要作好谎言有一日被发现的准备,应该能坦然面对,可是在大夫门外,娘却哭了起来,她吓得脸色发白,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并哀求她不要再问。 -本章完结- 第九十七章 第二个谎言 “又想什么想得入神?”他问。 “没什么……颖颖呢?” “困了,被抱走了。” 江明月想了想,迟疑好久,才说道:“王爷,你觉得我爹的话能够相信吗?” 楚豫问:“怎么?你觉得可疑?” 她回答:“王爷,你没有看见我娘那天的样子。那天我问她为什么骗我,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哭了,好像很害怕很紧张的样子,我能很肯定她是怕我知道真相的,所以我那时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伤害过我亲生父母。 但今天,爹所说的我的身世里,他们没有任何错,但为什么娘那时会害怕紧张成那个样子?” “你发现真相是在昨天,过去问清事实是今天,中间隔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如果要编谎言,这些时间足够他们编出一个完美的谎言来。”楚豫说。 江明月认同。 夏日的凉风吹拂在脸上,她看着园中的花木,想起了三年前从江家床上清醒的那一刻。 丫环,爹,娘,一起来到床边,他们告诉她她叫江明月,是家中的独女。 “那时候他们告诉我我的身世,我深信不疑。”她说,“一是因为他们是我醒来最初看到的人,二是因为他们的态度很真实,好像我真的就是他们的女儿,因为受伤而失忆一样,所以后来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楚豫很快就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按你爹的说法,他们是在发现你失忆后,才临时起意不告诉你真相的。但事实上,他们在你醒来时的反应,不像是临时装的?” “对,要么,是他们真的是我的亲生父母,要么,是他们在心中预演过很多遍,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要作出怎样的神态表情来,全都是正常的。 我记得当时我醒来,阿宛去叫娘,娘最先跑过来,唤我月儿,我问她是谁,她说是我娘。后来他们发现我失忆,才说去找大夫来看……王爷,这说明他们在还没确定我完全失忆时就知道说谎了,这怎么可能是临时起意?” 楚豫看向她,“假设你爹说的是假话。那你的猜测便只有一个解释:他们知道你会失忆。所以说,他们先控制你的记忆,确认你会失忆,然后再拿充分的时间来编造谎言,预演你清醒时的情形,所以才有了后来你的深信不疑。” 江明月被他的推测惊住。 控制她的记忆…… 所以,意思是,她的失忆不是意外,不是偶然,而是……被爹娘控制的? 一时间,她觉得浑身发冷,觉得自己仿佛不在这个世界一样。 楚豫觉察到她的异常,将她抱入怀中,“不用怕,我只是乱说,也许只是巧合而已。或许大夫之前就说过你有可能失忆,让他们有了准备。” 江明月怔怔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有直觉,直觉爹撒了谎,我的身世是另一个样子,也许比这个凶险一些,离奇一些,也许,我的失忆,我与亲生父母的分离,真的与爹娘有关。” 她再次陷入深深的恐惧与怀疑中:撇开那两场真实的梦境,她觉得她的身世里,应该有那个年轻剑客的存在,但在爹的故事里,是没有的。 -本章完结- 第九十八章 噩梦·温柔魔鬼(求收藏) “你想继续去探寻真相么?”楚豫问她。 她深吸一口气,“我很害怕,很累……但我知道我想,我会。我不记得前半生的自己,但总要知道前半生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人爱我,被我所爱,又有什么人恨我,被我所恨……我想去找到。” “那我陪你。”他说。 她从他怀中抬头,看向他的眼。 “王爷,楚豫……”她喃喃唤着他,突然勾住他脖子,贴上他的唇。 就算再不幸,就算再彷徨,至少有他在身边。要不是有他,她也许根本就没有勇气走下去。 楚豫将她紧紧抱住,比她更用力地研磨着她的唇。 晚上,她爬到他身上,真的做了一回“浪荡轻浮”。 …… 楚豫抚着她的背,将她贴在他胸口的头扳过来吻她。 “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他声音十分轻柔。 她眼也未睁,疲惫地哼了一声,喃喃回答:“不要,我要睡。” 楚豫笑,“你嘴里的味道连我自己都嫌弃,看来你倒很喜欢。” 她终于睁开了眼,脸色绯红怒视他,然后往上爬了一寸,重重吻他,勾住他唇舌不放。 楚豫皱眉,好半天才推开她,“再这样我就以牙还牙了,也让你尝尝你的味道。”说完,当即就推开她,自己移到床铺另一端去。 江明月红着脸挣扎,“不要,我要睡,我真的要睡……” 他却从最开始的玩笑到后来的认真,已然抓住了她脚踝,用力一带,就将她带到了面前。 …… 半夜时,床上动静才停歇,他拉起被子抱着她入眠。 她伏在他怀中,似乎已经疲惫,却在不久之后思绪清晰道:“我想避开我爹娘,去查真相,王爷……你帮我……” “好,我帮你。”他回答。 她将他抱住,明白从这一刻起,她连爹娘都不再相信了,把他当成了唯一的倚靠。 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思虑过多,她竟又做了梦。 又是那个男人,那个有着一张恶魔脸的男人。可是这一次却并不是在树林,他也并没有追赶她,而是很温柔地亲吻她。 那是一个花园,似乎是春天,又似乎是秋天,总之是很温暖和煦的日子,她看不到自己心中的情绪,只知道面前的恶魔似乎变成了好人。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四周突然变得黑暗,变成书上所说阴曹地府的样子,各种恶鬼飘荡,而有一群鬼魂,正朝他们逼来。 不,不是他们,是她。 那些鬼魂全都朝她逼来。 他们似乎是人的样子,长得并不可怕,甚至她还有熟悉的感觉,但却又害怕,茫然,痛苦。 四周下起了血雨,地上血水流淌成河,她听见他们哀嚎,看见他们朝她伸出手来,脚步渐渐靠近,朝她索命。 …… 再一次,她被楚豫叫醒。 -本章完结- 第九十九章 难以启齿的梦中人 前一夜的灯还没有熄,她能清晰地看着他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是做梦了。 她发抖,如以往一样紧紧将他抱住。 “又做噩梦了?”楚豫紧张地问。 江明月点点头,“我梦见鬼……他们向我索命……” 楚豫转头看了看香炉,里面轻烟袅袅,香并没有燃尽。 “也许是这香也不管用了,我以后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安神的东西。” “嗯……”她依然颤抖,直到远处传来几阵鸡叫,因为那鸡叫,她才稍稍心安了些。许多有关鬼的传说里,鸡叫总是光明的,阳气十足的,鬼会怕它们。 “怎么会突然梦见鬼,以前梦见过么?和以前那些噩梦是不是一样?”他问。 江明月停了半晌,“一样,又不一样。王爷,我在想,是不是在我以前的人生里,出现过一个坏人,我亲生爹娘就是被他害的?” 她想起了那个恶魔,不知道梦境和现实到底有几分相似,为什么她会梦到完全相反的东西,这一次那个男人,竟然会让她有温柔的感觉。 楚豫回答:“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你无需惧怕,我总会找到他。你梦见了什么?如果梦境真的和你以前的记忆有关,那梦里的情景也许可以成为线索。” 他再次追问,江明月当然想说,她分析不出来,也许楚豫可以推测出什么来,可是她却不能讲。 第一次,她被那个男人强|暴。 第二次,她因为被那个男人强|暴而想自尽。 第三次,她竟然梦到了那个男人温柔亲吻她的样子。 不管怎样,她不该三番四次梦到同一个男人,因为他而牵动喜怒哀乐,这比与书生私奔的事还要不堪。 “我梦见一个坏人,却看不到他真正的脸,梦境里他的脸像可怕的魔鬼。我想可能在我心里,他就是一个魔鬼一样,所以才会梦见一张那样的脸……我和那个魔鬼站在一起,从地府里来了许多鬼魂来向我索命。”她说。 楚豫笑了起来,“全无逻辑,的确像是梦。” 她朝他撇了撇嘴,“可是在梦里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好了,现在天都要亮了,再没有鬼了,你再安心睡会儿,我在旁边。” “嗯。” 她长舒一口气,将头搁在他肩窝里睡下。 梦是梦,但现实仍然继续,她要查清自己的身世。 第二天,她见了阿宛,问她所有知道的事。 阿宛最初当然是江家的人,但她也明白此时自己应该听谁的,此时当然会据实以告。但江明月没想到她是江氏夫妇在江家买办的丫环,进门第一天,江夫人就告诉她以后她要照顾小姐,而小姐当时正受伤躺在床上。 阿宛那里,几乎是什么都不知道。 -本章完结- 第一百章 本王有权,有钱 在楚豫的建议下,他们专门找了一家别院,如果要找人问话,就将人带到别院,并不暴露身份。 最初见的,是三年前北门附近的两家医铺,找到人来问,没有人在那几天接待过一名后脑受伤的年轻女子。而从定州到江都,会走北门,如果江氏夫妇带着受伤的她去找大夫,当然会找最近的大夫。 后来楚豫让人秘密找来了江家两旁邻居,他与江明月两人一同询问江家最初搬到江都的情形。 他们说,江氏夫妇是突然到的,那处宅子是以前一户读书人家的,后来举家搬迁,这宅子一直闲置,虽然好,但因为要价贵,所以一直没卖出去。 后来江家买下,所以附近人都猜测,这人家一定有些家财。 搬家那一日是在晚上,旁人只知道他们那天入住了,却不知道具体搬家的情形。 只是某一户仆妇提到,他们搬家第二天看见一名大夫带着药箱进江家,所以开口问了几句,下人说是给小姐看伤的。她当时想,这家的小姐,才搬家就要看大夫,想必是个体弱多病的。 楚豫又找来阿宛所知道的大夫来问话,才知道他第一次进江家,是在江家搬来三日后,而那时江明月已经醒来并失忆了。 也就是说在这位大夫之前江家还请过一个大夫,那时江明月还没醒来,还没有失忆,而那位大夫也再没有来过。 楚豫说道:“这个大夫,找到他也许会有收获。” 江明月按着自己的脑袋,“真的会有人能控制人的记忆吗?你怀疑这个大夫就有这样的本事?” “只是有可能,江家搬到江都第一天就接见的人,应该有特别之处。” 江明月认同,她问:“那这个人怎么找到?见过他的人几乎都不记得他的长相了,而且就算知道长相,也不知道名字。” 楚豫看着她笑,“你总是忘记一点。” 江明月奇怪,“什么?” “本王有权,有钱,还有人,找什么人,只是时间的问题,”楚豫自信满满地说。 江明月忍不住朝他投去不屑的目光:“不就是运气好,投胎姓楚么,也没见你有别的什么本事。” “嗯?”他从矮榻那边凑过来,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本王侍候你的本事不是很好么?” 江明月打开他的手,脸上微烫,笑着跑开。 虽然嘴上不屑,但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在,她要找真相只怕难上加难。 不谈他思维比她缜密,推理比她更有逻辑,就说他往那儿一坐,那些被找来的人都不会随意撒谎,如果换了自己,就没有那样的气势与威严。 而像找大夫这种事,如果不是靠他的钱财和人力,只怕用上几年时间都找不到。 查过各种在最初与江家有交集的人之后,仍然一无所获,江家似乎很谨慎,交游十分有限,而最初入江都时,几乎有半年的时间都没与任何人打过交道。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一章 大夫 楚豫说,他们似乎在避着什么人,甚至提议去通缉犯里找是否有与江氏夫妇外形相似的人。 江明月惶恐万分,怎么也不敢朝这方面想,最后还是依他的猜测去官府查了。 好在纯属楚豫多想,并没有找到值得怀疑的地方。 私下里,江明月还想去找那个年轻剑客,但却再也没见过他了。 直到半个月后,楚豫手下的人才送来消息,查到了那名大夫的真实身份。 在别院见大夫那日,天下着雨。 因为大夫见过江明月,所以江明月只坐在屏风后听,由楚豫出面问话。 她听到楚豫向大夫说道:“大夫可认得这令牌?” “刑部?”大夫的声音倒是平淡。 “不错,本官在查一桩要案,希望大夫能配合,将所知道之事如实以告。” 江明月心中佩服楚豫,他必定料到大夫并非平常人,所以准备好了令牌与身份,连说话的语气都透露着威严。 大夫很快回道:“大人请问吧。” 楚豫便说道:“你的医术很高明,虽在普通百姓中默默无闻,但在有钱人里,却颇有名声。我不知道你医术高明到什么地步,但三年前,你抹去了一个年轻女子的记忆。” 大夫没有马上回话,一室寂静。 这一次的问话,是与以往都不同的,楚豫似乎是要防止大夫说谎,所以一开始就拿出了审问的态度。 大夫倒是无所谓,问:“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治病,怎么,那女子有问题么?” 这几乎就是默认了楚豫的话,屏风后的江明月心中一紧。 楚豫问:“当时是谁让你这样做?” “女子的父母。”大夫回答。 “江都,江云泰和他夫人?” “不错。” “父母抹去亲生女儿的记忆,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么?” “能有什么蹊跷,那女子因为受惊过度,神智不清,再拖下去,还会越来越严重危及生命,施针令她失忆,是最好的做法。只是天下没几个人能有那样的本事而已。” “神智不清?”楚豫问出了江明月想问的话,“那女子当时神智不清?” 大夫点头,“是,听说是受了刺激,那样子……按百姓的话讲,就是傻了,大人应该清楚。” “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楚豫问。 大夫回答:“这我就不知道了,她父母没说。” 楚豫沉默一下,问:“在你施针时,她父母态度怎样?有没有可疑之处?” “不记得了,大概没有,要不然我也不会不记得。” “其他呢?其他你觉得奇怪的地方?” 大夫似乎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竟真给出了回答:“他们看起来平常,却很有钱,也舍得花钱。所以人不可貌相。” 楚豫没有说什么,江明月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你能抹去人的记忆,那你能恢复人的记忆吗?”她站在屏风前,看着眼前的大夫问。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二章 是否能恢复记忆? 大夫看上去大约五六十岁,有着斑驳花白的头发和胡须,瘦骨嶙峋,有些仙风道骨,又有些不同于平常人的气度与威严。 很明显,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却没有惊讶,只回道:“不知道。实话说真的消除人的记忆,当年我也是第一次,毕竟有这样需求的人并不多。至于消除记忆之后再恢复记忆,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江明月又问:“那您看看我可以么?我……”她看了眼楚豫,肯定道:“我想恢复记忆。” “看看也要钱,毕竟也要费些功夫,不管能不能恢复。”大夫说。 “好。”她回答得肯定,说完才发现自己手心已冒汗。 不是和大夫对话紧张,而是下定决心而紧张。然而大夫的样子却似乎比她高兴,早已开始摆弄医箱跃跃欲试,好像急于知道自己的医术程度。 很快大夫就替她把脉,一会儿说:“我施针试试,看结果之后才能准确回复。” 真到这会儿,楚豫才开口:“施针对她会有其他影响么?” 大夫不屑地回答:“你放心,本大夫不会让她再变傻的,顶多是恢复一点记忆或者一点都不恢复。” 大夫说着继续去医箱前准备东西,江明月走到楚豫面前,伸手将他拉到了外面院子中。 “对不起,之前没和你商量,我当时……太冲动了。”她说。 楚豫声音沉稳:“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王爷,我很怕……其实我之前一直害怕犹豫,我怕听到有关我以前的事,直到刚才,我才知道不管我有多怕,我还是想知道的,我不想这样迷迷糊糊的过。” “那就去弄清楚,无论什么,我会和你一起面对。”楚豫说。 她抱住他。 就在别院中,大夫替她施针。 为避免意外,她听大夫的建议喝下汤药昏睡过去,丫环替她解下发髻,大夫在她头上开始施针,楚豫静静等候在一旁。 这一觉睡得毫无知觉,醒来时楚豫坐在床边。 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转过头才发现天色依旧,似乎并没有多久。 楚豫问她,“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江明月摇头,“没有,大夫呢?” “在外面。” 楚豫唤丫环进来,帮她随意梳妆一下就出去,大夫果然在院子里,对着一株石榴品茶,神情十分怡然自得。 看见他们过来,大夫立刻就起身,朝江明月问:“怎么样?有没有感觉?” 面对他的急切,江明月回答:“没感觉,只是好像……脑中清明了一点。大夫,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大夫连忙问:“只是清明一点?没其他感觉?比如恢复一点记忆,有一些以前的知觉之类?” 江明月摇头,“没有。” “一点都没有?” 她努力回想,却仍然一无所有,只好再次摇头,“没有。”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三章 真相在定州 大夫叹了声气,“怎么会没有呢?难道不该这样?还是人的脑子不是我想的那样的?” 他兀自疑惑着,许久,江明月终于忍不住问:“大夫,没有任何感觉代表什么?” 大夫看向她,“代表你的记忆恢复不了了,至少我现在还没那本事让你恢复。不过诊金不变。” 江明月垂下头去,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楚豫似乎是怕她失望,过来温声道:“也许是天意,想不起来,我们再继续查就是了。” 她只能点头。 大夫走了,她站在石榴树下,对着火红的花儿发呆。 楚豫坐在她身后的石凳上,看着她的背影,竟也有些像是发呆。 好一会儿,她说:“王爷,如果我说我想……”话说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似乎难以启齿,似乎无奈。 “你想去定州?”后面传来楚豫的声音,她立刻回过头去,“你,你怎么知道?” 楚豫回答:“江都可以查的都查了,也许真相就在定州。”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她是女人,尽管她想去,但身份上不允许,更何况她现在还是王妃。自从做了他的王妃,她丝毫没有贤妻的样子。 “我已写信送往京城去了,江都的事也在安排,过两天事了,就可以陪你去定州,等查到真相再回来。”楚豫回答。 江明月吃了一惊。竟然在她还没有提出来时他就已经想到了……所以从一开始他答应帮她探寻真相,他就是准备好要查个彻底,而且已经付诸实践了! 她心中波涛翻滚,一时湿了眼眶,几乎要掉出泪来。 他看见了,一笑,从石凳上站起来扶住她的肩,“怎么了,我陪你去定州,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如果让你一个人去,我自然不放心,正好我也可以去定州看看。” 她咬唇,深深低着头,终于还是落下泪来,好在及时忍住,并没有让泪水泛滥。 楚豫拿出手帕来,替她擦泪,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 “等过完这段时间,如果我能有孕就好了,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楚豫笑,“只是一个?” 她也略带羞涩地笑了起来,“那就看天意,随便几个。” “不是看天意,是看我。”他说。 …… 两日后,楚豫就放出消息,携新王妃入京。江家得到的,也是这个消息,但那一边气派豪华的马车出门前往京城,这一边却有普通的小马车出北门往定州而去。 江明月穿着一身布衣,身上最值钱的是一支银钗,完完全全普通民妇的打扮。楚豫也穿布衣,身上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装扮是普通人,但神情气质却又不像,让人不免要猜测是官员或是商人乔装打扮出行。 江明月一直望着江都城的方向。 当看着小楚颖那失落而又害怕的眼神时,她才真正知道当母亲的感觉。 他怕自己的爹娘再一次丢下自己一个人,她怕他心中受到创伤,却又只能安慰他自己一定会回来。 可惜长途跋涉艰辛,要不然她真想把颖颖带上。 楚豫扶上她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不是说了会给他写信么?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就去镇上买个小玩意让人送回江都,他见了会高兴的。” 江明月这才稍觉安慰,点点头。 天黑之前,马车到达江都城附近的一个小镇,镇子虽小,却总好过露宿荒野。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四章 血光之灾 找到家算得上干净的客栈便住了下来,进店时小二问:“几位是在下面用饭,还是在房里用饭?” 楚豫身边的护卫回答“房里”,话音才落,后边一名老人便说道:“这位夫人眉头紧锁,想必是遇到了难解之事,不如过来算上一卦吧?” 江明月听见声音转过头去,果然见到那老人看着自己,他就坐在客栈下面的饭桌上,独自一人坐一桌,外形消瘦,穿着单薄,面前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清汤面,旁边凳子上随意搁着“算命测字”的幡子。 她不信这些,但此时心里的确带着忧思,不知道前去定州会得到怎样的结果,所以心念一动,就走了过去。 楚豫跟过去,没说什么,只是站在她身后陪着她。 她于是站在了老人面前,问:“先生怎么算卦?” 老人放下了筷子道:“看相,测八字,测字,解签,都行,看相八文,测八字十文,测字五文,解签三文就行,看夫人要怎么算。” “那我抽只签吧。”江明月说,心想随意抽一只,听两句便和楚豫上楼去休息。 老人拿出签筒来,递向江明月,“从这里拿一只吧。” 江明月就拿了眼前一根,递向老人。 老人问:“夫人要测什么?” 她回答:“我为了些事要出去一趟,先生就看看这一趟是不是顺利吧。” 老人看了签文,解道:“不算上上签,也不算下下签,不算顺利,也不算坎坷,不算心想事成,也不算心愿落空,不过伤心伤神是难免的。” 江明月听了半天没弄明白,再看老人,他却只说道:“三文。” 她叹了声气,也不想多说什么,让人给了他三文就转身往楼上而去。楚豫走在她身旁,扶了她正要上楼,后面的老人却又说道:“等等等等,这位公子,我看你这面相,好像不久就要遭一大劫啊,要不要来测个八字,兴许我能帮你化解化解呢?” 楚豫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江明月却停了下来,拉了他转头望向老人。 “您说什么?大劫?什么大劫?” “大劫嘛,当然是生死大劫,血光之灾。” 江明月连忙拉住楚豫,脸上满是担心。楚豫却看着她笑了起来:“这你也信?” “可是……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就过去看看不好么?万一……” “你看上去心神不宁又疲惫,与其在这里算命,不如早点进房休息。” “我没有心神不宁,也没有疲惫,你就去算一下好不好?”江明月说着就拉了他往回走,楚豫推托不过,只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既然是要化劫,肯定要测八字的,公子把八字写在这里,我算算便知。”待他们走到老人面前,老人说着,递出一张纸。 在江明月的催促下,楚豫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却在写名字时用了化名“林豫”,出生方位也从真实的京城改成了江都。 老人对着写有他八字的纸瞅了半天,不时摇头,“可惜,可惜,这八字如果生在北方,京城方位,那绝对是位高权重,贵不可言,生在江都……唉,可惜了……”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五章 化劫 江明月怕错的方位会影响测算结果,连忙回道:“那如果他祖籍京城呢?那时他母亲正好在江都,所以才在江都临盆,后来没多久就被他父亲接去京城了。” 老人立刻道:“那就对了!这林姓我不知道,但必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王侯将相不在话下,甚至……”他看了看楚豫,最后笑了笑,却打住了,只说道:“我就说,看公子这面相就是个富贵人。” 楚豫一直不说话,江明月又问:“那先生刚才说的大劫?” 老人回答:“等等,我算算。”说着,倒真去埋头算了起来,又是扳指头,又是在纸上写写画画,竟迟迟没完。 杨欣拿了凳子过来给楚豫江明月两人坐下,楚豫明显不耐,几次要离开,却被江明月拉住,强行逼迫他坐下。楚豫摇头道:“果然是妇人,那些算命的骗子,也就是有你们才能活。” 江明月瞪他,示意他当着别人的面,还是礼貌些。 老人倒像没听到,秉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使命,认真算着。没一会儿,他就抬头了,长舒一口气道:“行了,好在公子遇到了我,公子这一劫就快了,两年之内,必会到来。” “两年!”江明月拉着楚豫的手一紧,连忙问:“是什么样的劫?怎么化解?” 老人回答:“生死之劫,也是情劫,重则丧命,轻则受伤。难怪我看夫人还有守寡之相,刚才不确定,没敢说。” 江明月担心不已,连忙问:“那怎么化解?如果注意什么,不去哪里,是不是就会避过去?” 老人摇头:“避不过,恐怕是非要历此劫不可。” “那能有什么办法?”江明月急得将手拽得更紧。 老人回答:“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能不能到时候有所助益,还要看缘分。” “那是什么办法?”江明月立刻问。 老人停了停,朝她指出了一根手指,是食指。 她露出诧异的样子,疑惑地看着老人,倒是旁边的杨欣问:“要十两银子?” 老人摇头:“一百两。” “一百两!你……”杨欣吓了一大跳,想开口斥责,但意识到主子在场,只好闭嘴,心想这老神棍,倒是敢狮子大开口。 楚豫又要走,江明月却拉了他不动。 “这么多钱,我们出门在外,怎么出得起?我的确担心我夫君,可您能不能便宜点?”她问。 老人坚定地摇头,还露出一抹笑来,低声道:“夫人说笑了,以这位公子的身份,别说是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也不在话下,怎么会出不起呢?夫人哪,现在可别省钱,等到时候这位公子真有个闪失,您可就要后悔了。” 江明月当然怕老人是个骗子,而且他很可能就是个骗子,可事关楚豫安危,她承受不了任何的意外。上一次,他不就被人用利箭射伤了吗? 就在楚豫面色越发不耐时,她从身上拿出了两张银票递出去,那是她自己的私房钱。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六章 订情护身符 楚豫看看她,倒是没说什么,只面色冷冷地瞪向算命的老头。 老人收下了银票,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纸包来,打开,却是一只护身符。无患子佛珠,黄色绳子编的同心结,下方是素色的小布袋,用最普通的细布,在上面以红线绣着“护身平安”四个字。 这时杨欣也忍不住了,马上道:“这东西在庙里两文钱就能买一个,你竟然要一百两?你好大的胆子!” “不不不,还有呢!”老人说着看向江明月:“夫人,您夫君这一劫是生死大劫,也是情劫,所以这护身符里,最重要是装上夫人身上一样信物,这样才有可能化此劫。” 已经出钱了,江明月也就不想其他了,问:“什么样的信物?” 老人朝门处的掌柜喊:“掌柜的,给我拿把剪刀来。” 掌柜很快就拿来了剪刀,拿了也不走,就在旁边看热闹,只见老人拿了剪刀伸到江明月头边,杨欣立刻道:“做什么?”说着就要拔剑。 老人吓得连忙放了剪刀,回道:“剪一缕头发,一缕头发就好。” 江明月于是问:“那我自己可以剪吗?” 老人立刻点头:“可以可以,不用很多,一小缕就行。” 江明月于是让阿宛过来帮忙抽了一根发簪,好不容易理出一缕头发来,拿剪刀剪了下来。 老人接过她的头发,拿一根小红绳缠住,然后装进了护身符里。 “好了,让公子将此护身符随身佩带,不要丢弃,也许可助公子平安渡过此人生大劫。” 江明月接过了护身符,这会儿,她更加有上当受骗的感觉,但心里总归是平静了一些,随后又问:“为什么是也许?不是一定吗?” 老人笑道:“吉凶因果,自有天道维持,我一个靠窥探天道活命的老头子,哪能反过来左右天道?所以只能说也许有帮助,至于结果如何,那就看天道和公子自身造化了。” 江明月半信半疑,但也只能拿了护身符上楼去。到了房间,她便将护身符递向楚豫,“听到了没?你要随身佩戴。” 楚豫笑了笑,“好了,和行李放在一起,也算是随身佩戴了吧?” “当然不算,护身符哪有和行李放一起的,得贴身戴着,除了沐浴,睡觉,其他时候都不能取下来。睡觉也要放在枕边才好。” 楚豫仍然不接,“月儿,那是骗人的,我会好好陪你一辈子,怎么会让你做寡妇?” 江明月立刻捂住他的嘴,“你胡说什么,不许提这样的话。”说着她想了想,柔声道:“这护身符里有我的头发,只有情愿以身相许的女子,才会送人头发,这就当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要吗?” 楚豫看着她,本不愿相信这些,但想到她初时的认真、现在的柔情,终于接过了那护身符,“既然是以身相许,我当然要。”不管怎么说,里面装着的是她的头发。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七章 定州城 江明月不由瞪他,却更欣慰总算是让他收下了,又问:“那你愿意随身佩戴吗?一直不要让它离开你身边?” 楚豫笑,“愿意还不好么?我不让它离开我身边。” 江明月拿过那护身符,伸手放进了他怀里,“以后我让人在你每一件里衣里都缝上口袋,好让你放这护身符。” 楚豫将她抱到怀中,“好,然后我就常常把你揣在怀里,化劫,避邪。” 所有能避邪的东西要么长得狰狞要么性情凶恶,江明月抬眼看他,朝他微嗔。 …… 一个多月,马车到达定州。 定州偏西南,虽不比京城显贵、江都繁华,但也有巍峨楼阙,厚重城墙,进城时,正是夕阳满天之时,商旅小贩自城中出来,赶着马车或骆驼,脸上洒满落日的金黄。 江明月自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的城池,从记忆深处里去寻觅丝丝线索,可是她似乎忘得太过干净,对眼前景象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楚豫转过头来看她,“怎么样?” 她摇摇头,对着前方遥望半晌,突然道:“我在想,真是奇怪,我连我生活过十多年的地方都没有印象,当初见到你时却会觉得你似曾相识,原来不只梦是反的,连感觉都是反的。” 楚豫回答:“谁说感觉是反的,你只是正好记得上辈子的感觉,却没有这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我肯定是被你欺负过,所以才要在这辈子都记得你。”她说完,就往前走,“我们走进去吧,我想再去看看里面的样子,也许我对外面没印象是因为以前不怎么出城。” 楚豫自然没有异议,陪在她身旁一起徒门进城门。 进了定州城,入眼便是排排矗立、平顶的房子,以及关门前客人稀少的店铺,还有路上往来匆匆日暮归家的行人。 她尝过了当地最尝见的辣豆腐团子小食,发现自己完全吃不下;看过了当地最热闹的街道,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印象;与当地的人对话,也听不懂一句道地的定州话……自然,更加没有一个路人过来告诉她,他曾见过她。 自己曾经在此生活的痕迹,竟真的一丝也不存在。 楚豫拉过她,温声道:“不用急,晚上我们再出来逛逛这里的夜市,等明天让人去找此地官府,拿到户籍档案一查便知。” 江明月点点头,官府的户籍档案,是最真实、最直接的。 晚上两人却没出来逛,一来听说这里的夜市冷清,二来江明月觉得有些累,便就坐在客栈里拿出了笔纸,给小楚颖写信。 家里的回信说楚颖竟然会认自己的名字了,见到那两个复杂的字便知道是娘在叫自己,而且以前只贪玩,现在竟然要人教自己识字。那些托人带回去的小玩意儿,他也比以前珍惜了许多,一一收好还舍不得玩,每一天都会问身边人,父王和娘还有多久回来。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八章 身孕 江明月写完信,就叫来楚豫,“你快过来写几句,明天就可以寄回去了。” 楚豫过来,江明月要从凳子上起身来让他坐,他却按下她的肩,就站在桌边弯腰写了几句话,然后将信推开晾干。就在他将信推开时,动作却停了下来。 江明月疑惑地抬头看向他,沿着他的目光,发现自己胸前的沟壑——她才沐浴好,身上只穿着亵衣和一件绢质里衣,胸口的地方,除了过低的亵衣和松垮的里衣就没有其他了,她以为在自己房里没什么事,没想到却被他盯上了。 脸上微红时,他将手覆到了她身上,倾身吻下来。 多日的跋涉,一改之前王府养尊处优夜夜*的状态,要么只有破旧的客栈,要么疲惫不堪,甚至露宿荒野……今天终于到达定州,又是城中最好的客栈,饱暖思……那个,她没太多想,不由自主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将她抱到了床上,两人肌肤相贴厮磨了好一阵,就在她攀上他宽阔的背脊弓起身体迎向他时,他却停下了,睡到了她身旁,将她搂住。 “这些日子累么?” “不累。”她回答。 他又说:“明日找了官府,应该很快就能查出你的身世,不用担心。” 她嘴上轻轻“嗯”了一声,身体却还余热未腿,不明白他是怎么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可能的原因,试探着问他:“你是不是累了?” “不过是坐一趟马车,怎么会累。”他回答完,看到她脸上迟疑羞涩、欲语还休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侧身道:“我怕你有了。” “什么?”她微愣之后才反应过来,一时大惊:“你是说有……孩子?” 楚豫轻轻地笑,“我记得你离上次,好像有一个多月了。” 她也记起来了,只是一直在路上,所以没有多留意,还觉得这样正好,要不然在路上肯定会造成很多不便。她竟然没想到,她可能是有孕了。 “真的吗?会是怀孕了吗?我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这么快……” “不快。”他说。 一时间,她连躺着都有点不自然,怕自己的睡姿不好,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没有任何感觉,真的是怀孕了吗? 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慰她:“不用太在意,我不提醒你,就是怕你不自在,明天一早,会有大夫过来给你把脉。” “可是我们在外面,如果真有了,到时候还要回去,会不会……” “不会有事的,他既然选择这个时候到来,怎么会这么娇弱?”他侧过身搂住她,轻声问:“月儿,有孩子,你开心吗?如果怀孕受苦,生产受苦,你会不愿意吗?” 她愉悦着,伸手抱住他:“你的孩子,我当然开心,当然愿意。王爷,你说他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想他像我,想他像你。” “我想她像你,是个像你的女儿。” 江明月一笑,钻进他颈窝中。 -本章完结- 第一百零九章 失落 这一夜,她又兴奋又紧张,很晚才睡着。可到了第二天,却完全没有要赖床的想法,楚豫说过大夫上午会来,她急于知晓答案,所以一早就起来在客栈里等着。 用过早饭之后大夫就来了,是定州城内的大夫,五十多的年纪,经验应是老道了。 江明月坐在桌旁,将手腕递向大夫,楚豫站在她身后。 大夫问:“夫人是哪里不舒服?” “我想看看我有没有……”话说到一半,江明月停住,小声道:“经期有些不稳……” 大夫便隔了手帕开始把脉,一会儿,问:“夫人最近是否心神不宁或是身体疲惫?” 江明月点点头:“有一些,我与夫君从南边过来,昨日才到定州。” “那就是了。”大夫点头,手已经从她胳膊拿开,开始写药方,“旅途疲惫,心绪不宁导致气血不畅,并非恶疾,吃几副药,休息两日就会好。” 江明月愣住,“那……只是气血不畅吗?我还以为……是有身孕了。” “没有,夫人放心,的确是气血不畅。” 江明月半晌无言,下意识转头去看楚豫,却见他眼中神采也黯淡了几分,很明显他是失望了。 她一时难受,又问:“那大夫,我与夫君成亲好几个月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大夫一边写着药方,一边问:“夫人与公子各是多大年纪?” “我十九,夫君二十七。” 大夫抬眼看向她,“十九,我以为夫人年过二十了。夫人身体无碍,底子尚好,怀孕只是早晚之事,无须放在心上。” 江明月点头,随后才想起大夫说以为她年过二十……她看上去那么老了么? 大夫开了药便走了,江明月看看药方,又看看楚豫,“对不起,我……” “说什么对不起。”楚豫连忙扶过她,“是我这一路没照顾好你,让你受累了,这几天不要想别的,好好休息。” 江明月低头,“让你白高兴一场……” “不要多想,我无所谓孩子。”他说。 江明月却不信他的话,她知道,他肯定是想要孩子的,要不然他不会那么注意她的日子,也不会在刚才露出那样失望的神情。而且他已将近而立,别人这个时候孩子都有上十岁了,他怎么会不急着要孩子呢? “王爷,让人拿了药方去抓药吧,那样也能早点煎上。”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药方从桌上拿起来叠好。不管怎么样,先养好了身体,也许就真的能怀上了。 楚豫将药方拿出门外交给了杨欣,转而问她,“今日还去找定州官府么?还是先休息,明日再说?” 江明月肯定地回答:“就今日吧,我想早点查清楚,也能心安些。” 经过怀孕事件的乌龙之后,江明月的心情更复杂了,直到前往定州府,见到定州一州父母官,才将心思完全从怀孕之事上拉回来。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章 身份 “定州刺史卢钧见过吴王。” 面前站着的,是一名五十上下的瘦削官员,正是定州刺史。此时江明月身着男装,扮作楚豫的随从站在他身后,所以只是低着头,木着脸,没有任何动作神情。 “免礼。”楚豫语气极淡,很快问:“此番前来,只为私事,卢大人无须多礼。之前让你所查之人,是否有眉目?”到了外面,他的神情严肃了很多。 卢钧回答:“三年前定州城内名为‘江云泰’的一共十五人,大致符合年龄的七人,但这七人里,有六人都不曾离开定州,另一人的确在三年前离开定州,却是因病重而回乡,后经查探,那人已在半路病逝,还是三年前的事了。所以至今为止,并未找到王爷所说之人。” “那名字不限,三年前带家人离开定州的呢?曾有个独女,自尽而亡。”楚豫又问,很明显,他是怕江云泰之前在定州时并不叫江云泰。 卢钧回答:“三年前带家人离开定州城的太多,还未查清,但查出的几户都没有发生独女自尽的情况,下官正让人连夜查找,还请王爷再等一两日。” 楚豫点头,并没有马上回话,江明月站在他身后轻声问他:“王爷,我能不能也做点什么?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楚豫便说道:“那些卷宗在哪里,我也去看看。” “王爷随下官来。”刺史很快就说。 到一个摆满书册的房间内,里面已有三四人在翻看着各种册子,楚豫与江明月进去,没表明身份,也没让人行礼,只开口让刺史自行去忙,自己两人则也在册子里找了起来。 这里的一切卷册都是定州城内所有案件存档,另一边则是户籍存档。 这里在查三年前至十年前自尽而亡的年轻女子,旁边在查三年前带家人离开定州的人。江明月抽出一本三年前九月的人命案件,细细看起来。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劫财,仇杀,情杀,误杀……各种死者,各种命案,只看了七八页,就能让人心情抑郁,头昏眼花。 要其他人帮自己找这些,她实在惭愧。 这些命案里,自尽的年轻女子是很常见的,因受辱而自尽的年轻女子则占了大部分的自尽原因。他们现在做的,就是将所有这样的案件摘录下来,可能性大的再作上标记,然后交给其他人再根据户籍档案去查其家人,再分辨那是不是江云泰夫妇。 如果所谓的养女只是江云泰胡编乱造的,那这一切的成果都是白忙一场。 江明月不由叹气。 翻了一卷又一卷,到第三卷时,又看到一名最终判为自尽的命案,死者也是十五岁的年轻女子。一见是符合情况的,江明月便低头去摘录,当写到“江”字时,不由就停下了手中的笔。 她姓江,自然在写江姓时比平时略微注意些,此时发现死者姓江,便又将案情仔细看了看。 死者闺名江彩云,上元节灯会与奶妈一同出游,三更初与奶妈走散,三更末江家人出来寻找,天亮后于城中河边找到江彩云尸体。 案子最初被判定为失足落水,溺水而死。后来却被翻案,证据为死者衣衫有破损,且生前曾遭人歼|污,并也找到目击证人,江彩云在与奶妈走散后被齐姓男子掳至小巷歼|污,在齐姓男子离开后,江彩云跳河自尽。 这案子有十五岁的年轻女子自尽,有身份显贵、意图买通查案官员蒙混过关的犯案者,还有最终翻案、惩治案犯的结果。十分符合他们要找的案件。 但这样符合情况的案件,有很多,就她自己这么一会儿时间就已经发现了两起。可是这个案件有足够多的疑点:死者姓江;出事之日为上元夜;以及死者名为彩云。 爹姓江;他们不允许她在节日时出门;而且她叫明月……江明月,江彩云,只怕任谁听了,都会以为她们是两姐妹吧。 她轻轻推了推身侧的楚豫,将案子递给他看。楚豫很快就看完,然后道:“我们去查户籍。”说着就从凳子上起身。 两人到了户籍档案处,在他人的帮忙下,很快就翻出了江彩云一家户籍,户主江安,其妻段氏,一女江彩云,于十五岁时自尽。两年后江安携妻离开定州,另外随他离开的,还有其好友家癔症孤女。 癔症,不就是之前那大夫所说她的神智不清、失心疯? 两人同时被“癔症孤女”吸引住目光,立刻就去查这孤女。 结果一查,竟是大吃一惊。 这名孤女名为柳珂,其父为定州东南区县丞柳明,家中连同仆人一共十多口人,却在三年前的二月底遭逢大难,满门被屠,留下女儿柳珂、以及多年在外的幼子柳横。 柳横不知所踪,柳珂于家宅后方树林里被救,然而柳珂醒来后,却因为受惊过度而患癔症,神智不清,时常惊惧。 这案子惊动了定州上下,在上级严命之下,案子十日便告破,为当时大盗霍勇所为。命案告破后,柳明之好友江安带着妻子段氏以及柳珂离开定州。 江明月的目光,久久望着卷宗上的“柳珂”二字。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柳氏灭门案 那是她吗? 柳珂,她是柳珂,柳明是她的父亲,李子胡同二十八号是她真正的家? 在她发愣时,楚豫牵起她的手,“我们去李子胡同看看。” 江明月放下卷宗,有些发蒙地被他拉着走出门去。外面没有阳光,也没有下起雨,是个乌云沉沉的阴天,天已经有些冷了,楚豫替她披了件披风。 谁都看得出她是个女人,只是没人会猜到她就是王妃,以为这是吴王宠受的某个婢妾。 他们没有坐车,就一步一步走到李子胡同去,一路上江明月仍然对定州城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她走到一座写有“柳宅”二字的门前。 那里杂草丛生,蛛网遍布,大门上红漆斑驳,似乎随时会有脱落的漆屑掉下来。门槛是石砌的,气派而工整,看得出以前的家世非凡,但因无人照料,石头缝里已经长出半人高的杂草。 门上落着锁,锁已经锈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好在楚豫手中的钥匙还能勉强将其打开,推门而入。 比起外面的清冷,门内更是一片狼籍。 有月季还在开着花,但掩藏在杂草丛中几乎看不见,其他花木也有,但和杂草比起生命力来它们一败涂地,所以大多形容萧索,似乎风烛残年的老人没有生机。 井边的木桶、墙角的笤帚、院中晾晒的破旧衣服,都能显示出这院子曾经的热闹,但仅仅只是曾经而已。 江明月在院中站了很久。 胸中涌起一腔浓浓悲怆,她好像记得些什么,又好像不记得,只是好像很清楚,她真正的家中就是这样的,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她的家与家人被世人所忘记,也被自己所忘记。 她踏过杂草地,往屋中而去,虫蚁肆虐的正堂,霉腐味浓重的厢房,有前人生活过的样子,还有地上依稀的血迹。 这个死了十多口人的凶案现场,连乞丐与流浪之人都不曾来过。 楚豫紧紧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不要难过,也许这并不是你的家。” 她沉默片刻,突然道:“我想去这宅子后面看看。” 柳宅后面不远处的确有一片树林,江明月进了树林,就想起自己之前做过的梦。 天很黑,她在树林里跑着,后面有人追赶,她很怕很怕,一直跑一直跑,可那个人还是追上了她,将她按倒在地…… 她还记得卷宗上的细节:柳珂是在树林里被发现的,当时她已经头部受伤昏倒,正好附近有人家耕牛走失,那家人找耕牛时找到了树林里的她。 凶手霍勇后来交待,他杀柳家人时,柳珂逃走,他追至树林,见柳珂貌美,就意图歼|污,谁知柳珂撞树而昏迷,正好又逢他人经过,所以他才慌忙逃开。 原来,她的梦境果真来源于记忆,她真是柳珂,要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回过头,她看向那个荒芜的宅院。 那是她曾生活过的地方,那里曾有她的家人,他们死于非命,可她全部都忘了,只是在面对满目疮痍时,还会生起隐隐的伤痛。 “柳横!”江明月突然惊叫一声看向楚豫,“王爷,卷宗上说,柳家还有一子柳横不知所踪?” 楚豫点头,“你觉得你就是柳珂吗?” “一定是的,我曾经梦见……”她看看他,终于还是说道:“我曾经梦见过一个树林,梦见我在树林里被人追赶,我一定就是柳珂,要不然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若是如此,那不知所踪的柳横就是你弟弟。”楚豫说。 江明月忍不住攥紧了手,“我弟弟……我还有个弟弟……” 楚豫伸手扶住她的肩,“放心,我们定会将他找到。” 回去的路,江明月由楚豫牵着,一步步朝客栈而去。她知道了,自己是惨遭灭门的孤女,爹娘是亲生父亲的好友,带她远离定州,在江州开始新的生活。 他们虽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却仍然给了她一次生命,枉她还曾怀疑过他们。 “那霍勇,若他不是早已判斩立决,我定要将他凌迟处死。”楚豫说。 听到他的话,江明月却突然停了下来。 “霍勇……” 楚豫看她,“怎么了?” 她脸上疑惑着,问:“王爷,卷宗上是有写,霍勇是个杀人劫财的惯犯?他那天杀害柳家全家人后,追赶逃跑的……柳珂,也就是我,意图……”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楚豫却猜到了她后面要说的,“你有所怀疑?” 江明月点点头,“我虽然没查过案子,可是我想,他既然是杀人劫财,在杀了柳家全家后,为什么不马上拿了钱逃走,而会去追赶逃走的我,而且并不是一刀杀死,而是想……” “这的确不像一个杀人惯犯会做的。”楚豫认同她的怀疑,马上道:“我们再去衙门一趟。” 再一次查看卷宗,两人一齐看起了霍勇平生,也细细再看了一遍柳氏灭门案。 霍勇幼时孤苦,后来就成了骇人听闻的江洋大盗。 他曾是军人,所以有武功、有胆量,甚至也擅长抹去证据、隐藏踪迹,因为这些本事,他犯下了累累重案。 而且,他似乎不只贪财,他更喜欢杀人。一刀毙命,毫不留情。 灭门案,他犯过三起,柳家是其中最大的一户。 灭门之后,他卷走重要钱物,然后放火烧宅。死在他手上的有数十人之多,男女老少都有,但这么多人里,没有一个歼|淫记录。 霍勇是个可怕的杀人狂魔,他的身上只有杀戮,没有好色。可是在柳家一案里,他却没有直接劫财走人,而是一路追一个女子到树林。 那时官府早就知悉他的相貌了,满街满巷都贴着他的通缉令,他根本不用灭口,所以单纯是为了贪色么?江明月可不认为自己有多么的倾国倾城,致使一个从不好色的人突然好起色来。 转过头,想问问楚豫是否有所发现,却正好听见楚豫问话的声音。 “卢刺史在何处?去将他叫来。”他在吩咐看守卷宗的一名小吏。 小吏走后江明月问他,“怎么了?” 楚豫回答:“这案件一定有问题,疑点重重。我们这么容易就能看出来,官府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案子能如此结案,和当年主审、定州官吏脱不了干系。” 他一说,江明月很快就认同。 这么大的矛盾点,当年的主审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以楚豫的身份直接过问定州官府,也许会更快知晓其中内情。 很快卢钧便过来,行过礼之后,楚豫问他,“柳氏灭门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案子有问题,你不会不知道吧?” 卢钧并没有多慌忙,却也很快回答:“回王爷,下官初上任时正是此案结案不久,因为此案当年下官也有所耳闻,所以也拿卷宗看过,那时心里的确有些疑惑,想问,可前面负责此案的李大人已经远迁京城去了,凶手霍勇也已伏法,且连负责此案的仵作都已告老卸任,下官无从过问,就罢手了。” 卢钧似乎只是推脱说不知,但江明月却从里面得到了很多信息。 第一,这案子不是卢钧负责的。 第二,他上来,这案子刚刚结案,也就是说案子刚结,前面的刺史就离开了位置,而且是去京城,那多半就是升迁。 第三,案件刚结束,负责案子的仵作就告老卸任。 总而言之,这案子有问题,而且很有可能,是前任定州刺史授意的。 她听出了这些,却没说什么,因为从楚豫的眼神里,她就知道楚豫也许比她捕捉到的信息还要多。 “此案是二月结案,三月,李牧宏就到京城升任少卿?”楚豫问。 卢钧迟疑一会儿,点头十分简短而肯定地回答:“正是。”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月是吏部整合上一年官员政绩,重新进行任命调动的时候,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紧绷着。 但确切来说,其实在前面两个月,大的调动一定都确定好了,比如从一方刺史到宗正少卿的李牧宏,他也早有消息,知道自己将有大升迁。 但正式文书还没下,一切并没有尘埃落定,偏偏这个时候,定州出了一桩大案。 定州县丞柳氏一门十多口人被杀。 要么,这案子尽快结案,要么,李牧宏的升迁有可能成为一场空欢喜。 江明月猜测,这个时候,李牧宏肯定是一筹莫展,他是所有人里最盼望能早日查到真凶的。而正好,定州官府抓到了犯案累累的朝廷要犯霍勇。 如果霍勇正好是柳氏灭门案的凶手,那便是皆大欢喜,李牧宏的升迁是铁板钉钉了,兴许还要升得更高。 于是他铤而走险,让霍勇成了柳氏灭门案的真凶。 没有人会提出异议,柳家没人了,霍勇是重犯,无人替他喊冤,他自己也懒得喊冤,真正的凶手更加不会站出来喊冤,一切都很好。 楚豫只说了一句话,“替我找到付冬这个人。” 卢钧很惊讶这位吴王的记忆力,付冬就是负责此案的仵作,什么都会说谎,但死人的尸体不会说谎,仵作是能知晓详情的。 他也许要得罪在京城顺风顺水的李牧宏了,但并没有什么,因为在吴王楚豫面前,李牧宏什么都不算。 卢钧走后,楚豫看向江明月。 她的样子有些低落,显然对自己不曾预料的身世、扑朔迷离的案件难以接受。 “去外面走走,吃些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仵作,我们待会儿先回客栈再说。”他说。 江明月点点头,随他一起出去。 所谓吃饭,不过是食不知味,强迫自己填饱肚子罢了。 楚豫对她说:“我已经让人去打探柳横的下落了,如果能找到他,你便多了一名亲人。” 江明月总算有了些精神,随后又黯淡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他又怎么样了……他应该能知道我还活着,应该知道我到了江都,可为什么他不出来找我呢?” “也许,他有他的原因,就像他怎么也不可能猜到你失忆了一样,也奇怪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她认同他的话,却又开始担心她那个弟弟是不是出了意外。 …… 卢钧的动作很快,竟然第二天就送来了仵作付冬的消息,他本是外乡人,却早在多年前就在定州做了上门女婿,所以当年虽卸任,回了一趟家乡,后来却又回来了,一直在定州城近邻的小镇里生活了三年。 消息送到的当天下午,付冬就被人带到了楚豫与江明月面前。 付冬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三年前兴许四十不到,仵作是十分需要经验的一行,一个四十左右的仵作无疑是帮助查案的大好人材,如果不是有其他因由,这名仵作不可能那么早告老卸任。 付冬并不知道楚豫的身份,但能让定州刺史卢钧恭敬如此的人,岂是普通的身份?所以瘦削的他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楚豫问:“三年前的柳氏灭门案,你在验尸结果上做了手脚,但这不怪你,我知道当时有官员授意你这么做,所以现在我也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但前提是,你能明明白白说清楚,你做了什么手脚。” 他的话说得直接,付冬不禁打颤,紧张道:“是……是……草民,一定坦白。” “验尸结果说,柳氏一门,被人持一把大刀所杀,那刀大概重十二斤左右,正好和霍勇用的刀吻合,而实际情况是?” 付冬颤颤兢兢:“有刀……也有剑……刀也不一定是重十二斤……” 楚豫问:“你是说,不是同一把武器,所以,可能不是同一人所为?” “是……应该是三人,两个人用刀,一个人用剑……” 听到这话,江明月心中一惊。 按卷宗上所说,霍勇就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所以这事根本就不是霍勇做的! 楚豫重复付冬的话,“三个人?但这三个人查不到?” “是……”付冬回答,“查了上十天什么也查不到,唯一找得到的目击证人,那柳家的女儿,却疯了……那个儿子,一直没有音信。” “那三人制造的伤口如何?是一刀毙命,还是伤口凌乱?” 付冬回答:“有些是一刀毙命,也有些是乱砍的,还有几个是……直接割下头颅……” 听到“割下头颅”四个字,江明月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险些哭出来。 她的亲人,竟是在那样的惨痛中死去…… 紧接着付冬就说道:“那三个人似乎都心狠手辣,当时上面的大人们认为要么是一伙强盗所为,要么是有人买凶杀人,但后来……后来霍勇归案,认了罪,这事就没再提了。” 楚豫陷入了沉默。 江明月从之前的悲痛中回过神来,也意识到当时的定州刺史为什么铤而走险将这样一桩大案错判凶手,及早结案。 如果那三名凶徒,做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明显的证据,那要如何才能找到他们?他们和柳家没有半点关系,官府就是将所有与柳家有关系的人查得清清楚楚,也不能找到凶手。 当案子陷入死胡同,而正好,朝廷的任命决定等不了人,所以这才致使李牧宏制造了冤案。 霍勇承担了凶杀之罪,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柳氏一门沉冤枉死。 楚豫问:“当时只查出这些?” 付冬想了半晌,“还有,那三个人里,其中一个拿刀的,应该是第一次杀人,虽然也心狠,但刀法凌乱,由于不确定是否毙命,所以会在被害人身上砍上很多刀,按当时所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似乎也是追柳珂的那个人……” “所以另一个拿刀的,喜欢砍人头颅?”楚豫问。 付冬回答:“是……”随后又说:“对了,拿剑的,似乎最后又在大部分人身上补了一剑,现场也是他留下的痕迹最少。” 楚豫又问:“是否还有其他你所知道的事?” 付冬沉默着。 楚豫沉声道:“此案,本王会一直查下去,直到真相出现。当年的定州刺史李牧宏,以及其他主审官员,该付的代价一样也不会少。至于你,柳氏一门的冤案,你作为小小仵作只能听从上级命令,若你对所知之事实言相告,本王便不追究你的责任,若继续瞒骗……” 他的话停了下来,付冬早已吓得面色苍白。 “小人,小人有一本真正的尸首检验详情,是小人当年亲手所写,在……在小人家中!” …… 天色暗下来时,江明月翻开了那本发黄的册子。 柳明,为利器刺中左胸而毙命,伤口深三寸,宽寸许,死时为乙未年二月十六日晚子时。 柳明妻许氏,利器刺中左胸而毙命,伤口深三雨有余,宽寸许,死时为乙未年二月十六日晚子时。 柳诚,柳府家仆,为利器割断头颅而毙命,伤口整齐,死时为乙未年二月十六日晚子时。 …… 眼前开始模糊,她将册子推到楚豫面前,自己侧过头去。 楚豫没看册子,只是伸手将她揽到怀中,让她在自己怀里哭。 并没有哭多久,她就抬首道:“你一定以为我是因为至亲的惨死而哭是不是?其实不是的……我是想起,我爹,我娘,我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了,他们死状凄惨,他们沉冤未雪,而我,我竟然把他们忘了,竟然忘得如此彻底,还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过着自己的日子,这世上怎会有我这样的人……” “但我庆幸你忘了。”楚豫打断她的话,“我想你爹娘也会庆幸。若你记得,那你此生必定都不再开心,必定永远活在那一夜的噩梦里,你虽然活了,但你的心早已死去,不会再有未来。可幸好,你忘记了,你仍然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 “可是……”她低下头去,“我怎能过得如此心安理得,我怎么能……” “现在自然不能,因为我们要找出杀害你爹娘的真凶,现在找到杀人真凶,才是对你爹娘最大的安慰。” 江明月点点头,擦去泪水。 楚豫与她一同看着那本册子,似乎是为了转移她注意力,问她:“从这册子里,你看出了什么?” 江明月对杀人命案完全不了解,听他问,只能仔细地看,仔细地想,随后说道:“三个拿不同武器的人,性格似乎完全不同。” “如何不同?” “其中一个拿刀的,不如另两个人老练,十八个人,他杀了四个人,所以……”她努力让自己平静,想象自己是个局外人,“所以他是三个人里速度最慢的,也是新手。这也导致死在他刀下的每个人都身中数刀,还有挣扎逃跑的痕迹。凶狠,冲动,好色,也粗心大意,也许是个偏年轻的人。” 楚豫没有回话,她继续说道:“另一个人也拿刀,但和上一人行事作风完全不同,他喜欢砍下人的头颅,行凶过程无声无息,大部分人都是在睡梦中被他一刀毙命,也许他是个老手,行凶时十分冷静…… 至于第三个人,十八个人里,有八个都是他杀的,所有人直中心房。他也许会武功。而且他是三个人里最心思慎密的一个人,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他还能在所有可能活命的人身上都补了一剑。以他的武功和心性,也许是三人里的领头人。” 江明月说完,看向楚豫。 楚豫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江明月怔怔回答:“可是,这又有什么用,若从这死状上能看出凶手,只怕当年的李牧宏并不会冒险制造错案。” “有一些用。”楚豫回答:“第一个人,随便一个街上的流氓地痞就像这个样子;第三个人,随便一个黑道上的人也许就是如此,而第二个人……” “第二人怎么样?”江明月问。 楚豫缓缓道:“有个下人被他从身后一刀砍下,齐整切下头颅。我之前上过战场,经历过两次人与人的杀戮,其实一刀砍下人头颅,并不简单。” 江明月听得紧紧拉住他袖子。 “力气若小上一些,就难以一刀将人头颅砍下;刀若偏上一些,就可能将人头从后脑处削去一半,而且一般情况下,杀人者不会去废心割下敌人的头颅。像第三个人一样直刺心房或是颈部,就能用最简单的方向让人丧命。这个人喜欢砍人头颅,也许是因为习惯,也许是因为喜欢。” “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习惯砍人头颅,或是喜欢砍人头颅?”江明月喃喃问他。 楚豫说:“他应该不是第一次砍人头颅,但既然他杀人方式如此特别,如果有前科,当时的查案官员怎么会没找到相似案件?除非他在其他非凶杀案的时候有了这样的经验。” “非凶杀案……砍人头颅的经验……”江明月想着,突然道:“难道是……刽子手?” 楚豫点头,“我想,查定州城内做过刽子手的人,应该不会太难。” 江明月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些希望。 这一晚,她又做了噩梦。 满眼的黑夜,满眼的血光,那片柳宅废墟下,杀戮四起,血流成河。她在树林里逃亡,拿着刀的刽子手在后面不停地追赶,她摔倒在地,看见滴血的屠刀向自己劈来…… 她惊叫着醒来,四周一片黑暗,却有一双坚实的臂膀立刻将她抱住。 “怎么,又做噩梦了?”楚豫急忙问。 江明月阵阵喘气,如以往一样紧紧抱住他,轻轻“嗯”了一声。 楚豫马上问:“是什么梦,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噩梦?有人在树林里追你?你要自尽?” “不……不是……我梦见了我们去看过的柳宅,还有里面的人被杀的情形……还有,拿着刀的刽子手在树林里追我……” “不用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天看了太多柳家凶案的东西,才会在晚上做这样的梦。”楚豫安慰她。 “嗯……”她在他怀里点头。 是的,她相信这一次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的情形,不过是白天里她所思所忆的揉和而已。 一会儿,楚豫问她:“以前那样的梦,还有做过么?那些奇怪的噩梦?” 江明月想了想,似乎真的没再做过了,便回答他:“再没有了,你放心。”她心想,看来那个大夫是真的不懂如何让人恢复记忆,以前她还会做一些感觉真切的梦,让她怀疑是失忆前的事,但自从被大夫施过针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也许,这也是天意。像楚豫所说,让她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活着。 …… …… 不过一天时间,卢钧就替楚豫找到了那个最有可能做过杀人凶手的刽子手。 石金,年四十有八,体格魁梧,力拔千斤,做过十年刽子手,三年前,是他失去刽子手饭碗的第二年。 石金当年是定州城数一数二的刽子手行家,由他下手的犯人,没有出过一丁点儿差错,而他体格又好,所以一直稳坐行刑一把手的位置。 但他好酒,五年前行刑当日,出事了,他竟然因为醉酒而未能到场。 所以他丢了饭碗,作为一个刽子手,他什么都不会,加上他有个不好酒,却无所事事好赌好色的儿子,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十分潦倒。 柳家案发后,他们依然穷困潦倒,但石金还是一天买了一坛酒,他的儿子石大胆在赌坊输钱,说出过“半个月后一定有钱还账”的豪言壮语。 没到半个月,十天后,柳氏灭门案结案。 石金与石大胆突然有钱了。虽然不算一夜暴富,但他们手头确实宽裕了,且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楚豫与江明月几乎就能确定这石金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但最后,卢钧却还有另一个消息:石金与石大胆,于半年前双双喝醉,夜归途中掉落池塘溺水而死。 …… 站在石家破烂的茅屋前,江明月心中似乎压了千斤的石头。 “为什么这么巧……这是我们唯一查到的线索,他们却死了。” “也许,也没有那么巧。”楚豫说,“之前只是怀疑,当知道刽子手还有个儿子时我更是怀疑那个儿子就是在树林里追你的人。若说当时的怀疑只是五分,那现在的怀疑便有七分,如果他们的死不是意外,而是被杀人灭口……” 江明月一动不动看着他,脑子里努力想着,“如果他们是被灭口,那就证明真正有动机杀人的另有其人,也许这是买兄杀人,那人一直在幕后!” “对,买凶杀人。” “可是,去哪里找到第三个人,那个人或许也被杀了。” 楚豫回道:“与其找第三个人,不如查查这两个人。第一桩命案没留下线索,第二桩命案,也许留下了一些线索。” 江明月听了他的话,毕竟如果要每一次杀人都神不知鬼不觉,那并不可能。 石氏父子当初是被认定为意外,又因为他们在定州城几乎是人人厌恶,所以此案当初并没有多作查探,能从官府得到的线索少之又少。 现在半年过去了,落水时池塘边的痕迹早已消失,石家茅屋内也早已有人清扫过,甚至由于石氏父子二人的声名狼籍,曾经喊着要杀了他们的人就数不胜数。 “这样两个人,似乎并不是十分能守住秘密的,特别是石大胆。”楚豫说道。 江明月立刻看向他,他继续道:“他们曾经活过的一切痕迹都没有了,但至少还有人是记得他们的。半年并不久,也许他们曾经对旁人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旁人还记得。” 江明月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像石大胆那样的人,也许曾和人透露过什么,或许石金在酒后说过真相也不一定!那我们这就去找认识他们的人问问!” 江明月说着就要走,楚豫将她拉住:“不用急,凭我们两人不知要问到什么时候去,我们在此地随意转转,其他的事交给官府去做,他们问话,那些百姓也能畏惧一些。” 江明月虽然情急,却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坚持。 两人进了石氏父子曾住的茅屋,里面空空如也,连砌了床的砖都被人拆了,真真是家徒四壁,两人只好退出来。 好在第二天,卢钧就送来了走访官差记录的信息。 “死前没什么不正常……” “石大胆啊,那之前他被香翠楼的打手打得屁滚尿流,不过他那人,早就被打过无数回啦,人家香翠楼的打手没事就找他练练筋骨。” “那人啊,以前和老子打架,还吹牛说他杀过人,呵,杀过人咋地,还不是被老子揍扒下!” “石金……石金……我想起来了,他一直都在我这里打十文一斤的酒,可有一段时间,我再给十文一斤的酒他,他倒嫌弃起来了,要二十文一斤的,我问他在哪里发了财,他还不说。怎么,他该不会不是淹死的吧?” …… 让人怀疑的很多,但真正能寻着线索查下去的,却不多。 就在楚豫从记录册上抬起头来时,卢钧立刻说道:“王爷,除了这些之外,下官还带了一个人过来,也许她是重要人证。” 那个人,是定州城一个商贩的小妾,同时也是石金的女儿,石大胆的姐姐,名为石芝。 见了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大官,石芝有些胆怯,却比普通女子也大胆一些,所以说话还算流利。 楚豫问她:“你父亲和弟弟死前,有什么异常之举?” 石芝开口道:“大人,民女怀疑,他们可能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得了一笔钱,后来又被人给害死了!” 楚豫面色仍然平常,问她:“你为什么这样怀疑?” 石芝回答:“我嫁给家里那个老东西,虽然外人看来像还过得去,可那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三天两头受人欺负,我生的又是女儿,老东西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些个姨娘奴婢,更是有样学样,全凑一起来欺负我!” 她倾诉着似乎要哭起来,楚豫一声不出,静静听着,也等着她说后面的。 好在她后面终于往正题上去,继续道:“几年前,我和女儿被三姨娘扇耳光,实在没办法,就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我爹那天没喝酒,看了我脸上的伤,竟然对我说不要再回去了,等过两天,就从那家里搬出来,以后他养我。我当时很奇怪,我爹可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当初就是他说要么我去给人做小,要么就去窑子里做事,他养不了我,我才不得已嫁给那老东西的。 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似乎又嚣张了不少,说等过两天不仅要把我接回去,还要反过来讨那三姨娘的女儿做小老婆。那几天,他们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像要做什么事一样。 后来我当然没回家,过两天又回去了。再后来,他们竟像真的有钱了,我问他们,他们也不说,多说两句,就骂让我滚回去,别管他们,我也懒得管,就没再理了。 再然后……竟然突然有一天,别人找上我,说他们去了。” 石芝的眼中湿了起来,楚豫问:“你为何说怀疑他们是被人害死?” 石芝立刻回答:“怎么可能他们两个人就那么一起掉水里了?我不信,我爹酒量很好的!” 她抬起头来,见楚豫不出声,连忙又道:“对了,有,有一样东西!”说着她就从身上拿出一个叠成四方的小布包来,将那布包打开,露出里面同样叠成四方的一张纸。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养父?杀父仇人? 卢钧将纸接过,呈给楚豫。 楚豫打开纸,江明月也一同看过去。 是一张几乎可以说是鬼画符的纸,江明月曾看过小楚豫学画画,这纸上的东西比小楚颖画的好不了多少。 纸上的东西一共有两部分,上面先画了一个偏长的方形,上面横七竖八画了一团黑,像乌云盖顶的方形一样。下面也是几个试图画方的形状,挨在一起,然后其中一个方形里又涂了黑黑的一团。 石芝说:“民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民女相信这一定有什么意思,要不然我爹不会把它交给我,他可是从来不拿纸不动笔的,有这些钱他早就拿去买酒了!” “你说,这是你爹给你的?什么时候给的,给你时,他怎么说的?”楚豫问。 石芝回答:“他没多说,就说让我把这东西拿着,别扔了,如果他有什么事,就拿出来,没事就算了。就一直交待别扔了,所以民女到现在都没扔。给民女的时候,差不多是一年前。” “他告诉你,他有什么事就拿出来,可后来他意外落水,你没拿出来?”楚豫问。 石芝立刻道:“民女拿出来了,民女拿着这纸交给进门问话的官差,那官差看了看,问民女是什么意思,民女也答不上来,官差生气,说民女戏弄他,就走了。” “你可以拿着这纸去报官。”楚豫说。 石芝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民女当时没有,因为……因为那时老爷要去外面跑几个月生意,又不知道发了什么昏,说要带民女去,民女实在碰不到这样的机会,就……就去了……” “所以你没有留下来为你父亲与弟弟喊冤,而是出去,几个月之后回来,此案已结?”楚豫问。 石芝点点头,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江明月看了看楚豫,开口问:“你爹和你弟弟都不识字吧?” 石芝回答:“是的。” 江明月连忙去翻之前官差问话所作的记录,找到里面一个落魄书生说的话:三年前,石金突然说想学认几个字,找他问字,书生拿出《千字文》来教他,可他问了几个字就像没什么兴趣了,但最后他把书生那本《千字文》买走了。 事实证明,石金从来没想过要认字,他的爱好恐怕就是喝酒,玩乐。 但很多时候,他似乎对字、或留在纸上的东西是有兴趣的,比如他会找书生问字,还会留给女儿一张画——尽管那张画谁也不明白画的什么。 半年前官府也去石家搜查过,没找到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也没有哪个地方提起一本《千字文》。但是,那本《千字文》哪里去了?石金究竟用它来做了什么,学认字吗? 楚豫让石芝暂且回去了,坐在桌前久久地看那张纸。 楚豫问江明月:“你觉得这是什么?” “应该是石金自己画的一幅画吧,可是他不知道,他画的并不像。”江明月说着看上面那张图,“画什么东西,会要画一个方形呢?桌子?盒子?书?” 她皱眉想着,然后就看到了眼前的窗子,“难道是窗……”话未完,她突然停了下来。 从面前窗内,可以看见客栈对面的房子,小小一间砖屋,下面是方形的墙体,上面是青瓦的屋顶。 “我知道了,他画的是他的家,那个茅屋,下面这张图是茅屋里面的房间,他们有三个房间,所以这上面画了三个方形,其中一个他涂了黑点,也许是要说这间屋子里有东西,这看上去是……石金的房间!” 楚豫很快带人到了石家茅屋前。 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地底,而很多情况下都是如此,比如石家茅屋里面空空如也,但这地下却没人动过。 几名衙役开始在屋子里挖。 没一会儿就挖到了东西,从地底搬出一只木箱子来。 箱子并没有锁,要开箱时,护卫杨掀让楚豫站在了后面,自己持刀挡在前面,而江明月由楚豫拉着,更在他后面。 两名官差将箱子小心翼翼打开,但并没有什么凶险的东西冒出来,然而再往里面细一看,却不得不吃惊。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把钢刀。 江明月想到了柳氏灭门案中的两个持刀的凶手。 是石氏父子,真的是的…… 官差隔着布巾拿出了那两把钢刀,随后奇怪道:“还有一本书。” 官差拿起了书,翻动时,一张纸片从书中掉落下来。他们立刻弯腰去捡,江明月却已经分辨出那纸上似乎有一个“江”字。 再次看到自己的姓,她心中不由一紧。 楚豫似乎也看到了,开口道:“拿过来。” 杨欣接过纸张递到他手中,哪怕江明月再不愿意,也还是看到了那“江”字后面另一个字“安”。 江安,之前查清的,爹在定州的名字。 上面的字她也看到了,用笔十分生涩地写着的“由江安指使,杀柳明全家,拿柳家财产。” 几个字歪歪斜斜,然而那内容看在眼里,却是触目惊心。 那边官差在低声说:“是《千字文》” “里面有字被圈出来了。” “就是这纸上的几个字,写这字的人应该不识字。” “等等,这书里还夹了一张纸。” 楚豫拿来看,是一副画像,似乎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上面写着两个字“柳横。” …… 江明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客栈的,她在床上躺着,楚豫就在她身旁。 很累很累,她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要查这些…… 娘说的对,知道真相,对她半点好处都没有。 从那个剑客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 她生在江都,是富商江云泰的独女,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将她视为掌上明珠。 此生何幸,她有这样一对父母。 可那个剑客告诉她,她不能相信身边每个人,包括她的父母。 她一路到定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名字,也知道了自己的仇人。 江安。 江安就是江云泰,自己的父亲。 大概一切都是梦吧……只是不知何时梦才醒。 她闭眼,仿佛睡着,又仿佛没睡着,好一会儿,头都开始睡得发疼,她试着坐起来一些,撑着头。 楚豫在身旁轻声问她,“要让人带江安与段氏回定州吗归案吗?” 她一时没有回答。 那是正常的做法吧……既然是逍遥法外的命案真凶,自然就要捉拿归案。 可是为什么,她仍然觉得那是她的爹娘? 很久之后,她说:“王爷,我不想理这些了,我想回江都,我想回江都,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好累,在这里待着的每天都好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力气撑到他们被带来定州,我想回去,还有……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不是我爹娘,到少是对我有恩的养父母吧,可是……可是现在却说他们是我的灭门仇人……王爷,你说怎么会这样?” 楚豫抚着她头顶的发丝,“要完全定案,必须要犯人认罪,动机、犯案详情一一审核,完全合理才算定案,现在连他们的人都没见到,所以也不能确定这就是事实。” “对,不能就这样定案,他们根本就没有承认!”江明月一下子转过身来,“也许有什么误会,也许事实不是这样的。既然都没有认定凶手真的是他们,又为什么要将他们像犯人一样带到定州来?王爷,不如我们回江都,我们回江都亲自去问他们!” 楚豫点点头,“好。” 江明月的心里再次升起希望。 只是那希望,她自己都觉得渺茫。 在石家找到重要证据的第三天,江明月就随同楚豫回往江都。 回去时,天已经很冷了,树木凋敝,寒风凛冽,路途上的辛苦比来时更要难受一些,可她却甘之如饴。 因为他们是回江都啊! 那是那样美好一个地方,是她的家,是她所有记忆发生的地方,也许,回到江都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果证实爹娘是被冤枉的,她一定谢天谢地,且再也不去查自己的过往了。 如此,就很好,很好…… 回到江都时,正逢江都第一场雪。 漫天雪花飘着,地上积雪有好几寸厚,城门口原来如同片片绿云的垂柳只剩下一条条枯枝,城内行人稀少,倒是街旁酒肆歌坊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哪怕如此,江明月心里也是觉得温暖的。 王府门口,一群管家仆妇早已迎了出来,江明月看见他们就像看到亲人一样,被风吹红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两个多月前石家茅屋内看到的那一切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遥远,王府中下人仍然以为他们是去了京城,讶异并未过完年,他们为何回来,而她也真的以为自己是去京城拜见皇帝太后了。 穿得像一团粽子似的小楚颖跑出院子来,大喊着“娘”,重重扑进她怀中。 江明月笑着抱起他,“呀,颖颖,你长高了,也重了,娘都要抱不动你了。” “娘,你们骗人,还说很快就回来,结果你们出去了这么久!”小楚颖说着,十分委屈。 “好了,以后父王和娘再不出门了,一直在家陪你,直到你长大了,自己不愿在家待。” “我要在家,娘你才不要说话不算话。” “自然说话算话。”楚豫说着,伸手过来摸着他的小脑袋,“头发似乎也长长了。” “父王……”小楚颖说着,又去将楚豫的腿紧紧抱住,头埋在他腿缝中。 面对楚豫,他没有像对着江明月那么多话,那么明显的依恋,但其中的感情却仍然深沉。 楚豫低头笑着,伸手将他抱起来。 …… 一日下来,沐浴,用饭,烤火,玩乐……满屋欢笑。 第二日也仍然如此,江明月与楚豫两人还被小楚颖拉出去堆雪人,楚豫并不乐意,但不成想他却有一副堆雪人的好手艺,她与小楚颖半天弄不好的形状,他一下子就弄好了。 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当自己从未去过定州。 可是第三日,江云泰却带着江夫人过来了,楚豫远道归来,他们前来探望拜访。 楚豫问江明月的意思。 尽管难受,可江明月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当事情没发生过。 她是柳珂,她是柳家唯一确定活下来的女儿,她该弄清一切真相,替柳家讨回公道——尽管,这过程是那样痛苦。 但好在她不用自己出面,她只用坐在旁边看着,由楚豫来替她完成这一切。 楚豫将在定州查到的疑点一并放在了江云泰面前。 江明月注意着他的样子,他,竟真的露出了莫名的表情。 随后,江云泰看到了那张由石金所写,揭露自己是幕后凶手的纸,顿时神色大变。 当他再看到江安户籍卷宗时,脸上更是惨白。 楚豫终于开口:“我与王妃并没有去京城,而是去了定州。查王妃身世,却意外得知定州一桩旧案,柳氏灭门案。” 江云泰身形猛然一震。 楚豫问:“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云泰从椅子上起身,跪在了他面前,“草民以前的确叫江安,柳明是草民好友,他家中遭祸后,草民将他女儿带到了江都,改名江明月。草民自知欺瞒王爷,罪该万死,可……可草民也只是不愿毁去月儿后半生啊…… 她身世凄苦,到江都后才好了一些,草民一直希望她能觅得一份好姻缘,可没成想……她却与王爷情投意合,草民思前想后,最后才斗胆隐瞒真相……欺瞒王爷一事,草名承认罪无可恕——” 最后他说道:“但这杀柳明一家的控告,草民却是死也不会承认!” “你的意思是,你的确名为江安,也的确带走柳珂,找大夫替其施针抹去其记忆,但柳氏一案,与你无关?”楚豫问。 江云泰字字有力,“不错,草民完全不知!” “但这张纸,是柳氏灭门案凶手之一石金所写。所以你的意思是,凶手石金死前并不是想着若有人杀自己灭口就吐露真相,而是冤枉另外一个与此毫不相关的人,让凶手逍遥法外?” 江云泰脸上一白,连忙道:“但草民真没做过这样的事,也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停了停,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道:“王爷,如果草民就是凶手,那月儿不就是草民的眼中钉?既然这样,草民为什么还要将她留在身边?” “所以你抹去了她的记忆。”楚豫回答:“如果任她当初神智不清,她有可能出事,有可能也会突然记起来,指出真凶,可你找人将她记忆抹去,那她就永远不会记起了。” 江云泰立刻申辩:“王爷,既然草民都能做到这一步,为什么不直接杀人灭口?找个机会杀了她,不是更有用吗?” 他的话,很有道理。 楚豫却一动不动看着他,缓缓回道:“因为你怕一个人,一个也许会出现找你复仇的人,柳横。 你把柳珂握在手上,让她信你如亲生父亲,她便不会相信任何一个人。但若有一日柳横出现,你完全有把握用他的姐姐来威胁他。” 江云泰愣住,一时沉默下去,很久他才无力道:“不,不是这样,王爷,这样的确说得通,但草民确实是冤枉的……” 楚豫也不再作声。 江明月紧紧握拳,深吸一口气从凳子上起身,独自一人来到另一个房间。 另一个房间里,坐着的是江夫人。 见她进来,江夫人立刻站起身来,“月儿,怎么了,你和王爷在做什么,你爹呢?” 江明月努力让自己镇静着,一步一步走到前方的坐榻上坐下,平静道:“其实我和王爷这一次并非去京城,而是去了定州。我不相信我是那个和书生私奔的小姐,所以求王爷带我去了定州,我们在那里查到江安,查到柳珂,查到柳明,还查到制造柳氏灭门案的其中两名凶手,石金与石大胆。” 江夫人目光怔怔,低着头一声不吭,她不说话,泪水却从她脸上一道一道往下淌。 江明月看得心疼。 很多事她都不那么相信,但她相信爹娘是真心对她的,至于原由,也许是把她当成了他们那个女儿,江彩云。 任江夫人哭了很久,她又说道:“王爷在问爹的话,但爹那个人,王爷并不信他说的话,所以让我过来问您。” 江夫人继续抽泣。 江明月说:“娘,我知道您并不是我娘,甚至还有可能是我的仇人,可我知道您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如果……如果可以,我也许会求王爷放过你们……柳珂已经一无所有了,她没有爹娘,连拥有爹娘的记忆都没有,而我,现在的江明月,至少还有你们……我并不那么想报仇,我甚至依然觉得你们是我爹娘,哪怕你们杀了柳家满门。” 江夫人猛然抬头看向她。 “是他做的?真的是他……他终于还是……” 江夫人的泪水更汹涌澎湃,江明月一句话也没说。 可她心里却早已涌起千丈浪潮。 娘她这是……这是承认了吗?承认爹派人杀了自己全家? 就算没有承认,至少在她看来他是有动机的,他们是夫妻,依娘的性格,应该是没参与,但她却不可能一无所知。可能她知道爹与柳明有罅隙,知道爹有杀柳明的动机,只是她并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爹做的。 江明月突然反应过来,柳明才是自己的父亲,江云泰或者江安,只是一个凶手,一个处心积虑、将她圈在谎言中的人。 江夫人终于开口,“我怀疑过,可他说那不是他做的,但柳家出事后,他很慌,说下一个就是他,所以他很快就搬来江都了……我不知道,他什么都不和我说……” “他为什么说下一个就是他?”江明月立刻问,直觉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江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他和柳大人以前一起做过一件什么事,他后来和柳大人关系不好,也是因为这件事,他怕柳大人对付他,可是后来柳大人自己出了事,他就觉得是有什么人来寻仇了,认定下一个就是自己……” 说到后面,她突然道:“月儿,你们真的查出柳大人一家是你爹杀的吗?会不会弄错了?柳大人死后他是真的很怕,还请了好几个护院,如果是他自己,他为什么那么怕呢?” …… …… 江夫人比江云泰好说话许多,只是她知道的却也有限。 而江云泰那一边,任楚豫怎么问,他始终不承认柳氏灭门案是自己所为,也不承认江夫人所说他与柳明有恩怨的事。 此事,一时无法结局。 其实若是判案,也许有那些证据就够了,江云泰不过是狡辩而已,但江明月就是无法这样给江云泰定罪,她想有转机,告诉她柳氏灭门案真的与他们无关。 …… …… 腊八节,江都城几家歌舞坊联合举办一场“花月会”,楚豫带了江明月去看热闹。 所谓“花月会”,就是几家歌舞坊不分彼此,聚在一起献艺,歌舞伎们在这里一分高下,歌舞坊则联合了造名气,让自己坊内的姑娘被所有人知晓。 歌舞坊江明月自然不曾去过,但好曲好舞,谁也愿意一赏,所以去观看她是十分开心的——如果自己身上没有发生那些事。 此时心中有事,她只能努力让自己暂时忘记。 秋兰坊琴姬的琴,梨棠轩莫九娘的扇舞,以及玉人楼彩衣姑娘的柔婉嗓子,果真是见之惊艳。四方酒楼的二楼雅座内,江明月不由朝着楚豫笑,“难怪男人们爱去这些地方,的确是赏心悦目,流连忘返。” 楚豫回答:“所以你得好好待我,别人有如花姬妾,歌舞伎女,而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江明月只是笑,却觉得自己才是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连爹娘都没有,记忆都没有。 杨欣过来,朝楚豫道:“王爷,外面有个人,自称是定州官员,要过来向王爷请安。” 江明月并不想见其他人,而且这是酒楼,虽然此时也有其他富贵女子在赏舞,但对一个王妃来说,其实不太适合来这里,她看看房内,想避到屏风后去。 楚豫却拦住她,轻声道:“自定州回来还没同他们见过,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 江明月没想到他对自己如此照顾,心中感动地点点头。 楚豫离开后,她继续看下面的歌舞,可看着看着,想到心事,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就淡了下来。 歌舞在楼下中间的空地上,周围是一层又一层围观的人群,而二楼不挤不吵,有幸临窗而坐的都是江都非富即贵的人,也是下面那些人所羡慕的对象。 江明月坐在最好的位置里,却并没有那么想看舞,她将目光在所有人脸上转了一圈,发现他们所有人都笑得开心。 所有人都开心,而她该如何熬过这一关…… 起身走到房间后面,她将后面的窗子打开,顿时一股带着雪团的凉风吹进来。 迎着这雪,这北风,俯瞰江都之夜,她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却还是想不透要怎么办才好。 相信爹娘,或是判爹娘死罪,她都做不到。但这样僵持下去,她常常都会想起在记忆中消失的亲生爹娘来,还有…… 石金茅屋内,写有“柳横”二字的画像。 江明月静静看着眼前的寒夜,脑中浮现出一个年轻的面孔来。 她一直没有说,那个少年她曾见过,连她自己都不相信,那少年的模样,竟是那位剑客的模样。 那个剑客,是他找到自己,说她竟然不认识他,说让她不要相信身边的人,不要相信自己的爹娘。 那是柳横吗?自己的弟弟…… 为什么他不再出现,他知道的,似乎比自己多得多。 江明月觉得,自己似乎该告诉楚豫了,告诉他自己曾见过一个剑客,是他让自己怀疑一切,而他就是画像上柳横的样子。 剑客让她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但她觉得他说错了,她就算不相信全世界,也不该瞒着楚豫,相比起剑客,她自然更应该相信楚豫。 就在她心中作决定时,黑夜中却闪过一抹身影。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后退,可还没等她身体有所反应,那身影就闪到了她面前。 她张嘴要叫,但话音才落,她就停下了,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人。 是他,那个年轻的剑客。 他头上依然戴着斗笠,低着头,看不清脸,身子比以往似乎更为瘦削,那穿着单薄衣服的肩膀上,还有未融的积雪。 他伸手,朝她递出一张信封来。 她怔怔接过了信封,才要说话,面前却一阵凉风,待回过神来时,那单薄的身影已经跃出窗外。 “等等,你……” 剑客的身影消失在寒夜,她的话语也消失在了寒夜中。 盯着夜空看了好久,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你怎么在那里?”身后传来楚豫的声音,她回过头去,只见楚豫立刻过来将她身后的窗子关上。 “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吹风?”楚豫紧张地问。 江明月将手上的信封拿出来,“一个人,给了我这个。” 楚豫接过信封,前后看了看,然后将信封打开。里面不再是看不懂的鬼画符,也不再是歪歪斜斜的字,而是一封长长的信。 却不是某人对某人说的话,而是关于一件事,毫无修饰毫无累赘的叙述。 十多年前,定州城外某村子两个村民,一人名为柳四,一人名为江平。某一日外面,到达一处荒野时,偶遇一个犯心疾的商人。那商人向他们求救,告诉他们如果能将他送到附近的镇子找大夫,他会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 柳四和江平发现商人的包袱里真的有钱,而且不只二十两银子。 柳四想去找大夫,江平不从,后来柳四眼睁睁看着江平扯下商人的包袱,以及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将他推下了悬崖。 江平说,事已至此,不如就将钱分了。 柳四无奈,接下了他递来的钱财。 后来两人到定州城,改名换姓,用这些钱财各自生活,一人成了当地富户,而另一人则成了一方官员。 但江平屡屡要求有官职在身的柳四为自己行方便,收揽钱财。柳四为此在错误的官路上越走越偏。 终于,柳四忍无可忍,决定自首,告发江平之前的罪恶。此事被江平知晓,江平先发制人,买通凶徒杀害柳四一家。 来到定州后的柳四改名柳明,江平改名江安,江安之后又改名江云泰。 “这是谁给你的?”楚豫问。 “一个……”江明月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一个年轻的剑客,可能……可能就是我弟弟,柳横。” “柳横?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楚豫立刻问。 江明月摇头,“不是……我……王爷,我之前见过他,他来找过几次,让我不要相信我爹娘,包括那次在方家,王爷以为我去见了顾飞序,其实是因为见到了他……” 她说了几次剑客找上她的情形,最后低头道:“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和你说,我……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所以总怕自己一时失误,做错了什么……” 楚豫拉住她的手,“不用说对不起,那时我们成亲不久,而你的确不记得以前的事,没有将所有事情告诉我,也是理所应当。” 她低头不语,他也撇开这话题,马上问:“所以你相信这信上所说的吗?” 如果相信,那这就是江云泰杀人的动机。 江明月沉默很久,最后才轻轻道:“我想,我怕是相信的……娘说过,爹……不,江云泰和我爹之间有恩怨,他初时怕爹要杀他,后来又想杀爹……他们的关系,符合这上面所说的。可是……” 可是江云泰口中的仇人又是谁?是与那名商人有关联的人么? 楚豫却没有她这么多的猜测,直接道:“我们这便回去,找来江云泰对质。” 江明月心底已经认同了柳横就是自己的弟弟,因为从最初相见,她就觉得他是特殊的,一定是和自己有所关系的。既然是他送来的东西,她似乎从潜意识里就已经相信了。这种相信,甚至比过了对爹娘的感情。 她以为江云泰这一次该会承认了,可他却并没有。 江云泰跪了下来。 “王爷,十三年前之事,我认罪,但此事是我和柳明两人一齐做的,所以我r后虽对他不满,但却不至于要杀了他……柳门一案真的不是我做的,但我知道是谁,是那个商人的儿子,一定是他!” “商人的儿子?”楚豫问。 江云泰立刻回答:“那个商人有个儿子,那年我们杀害商人后离去时隐约听到一声响动,但我们那时心慌不已,没细想就逃走了,后来想起,才觉得是被人看到了。因为不安,我特意偷偷去查了那商人,得知他那时离乡,身边的确带着个小儿子,那时不过五岁……柳家的案子,一定是他做的,他先杀了柳明……也就是柳四报仇,现在又处心积虑制造假证据,就是为了借王爷之手杀掉我!”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柳氏一案是那孩子做下的?当时他不过十五岁吧?” “我……”江云泰愣了半晌,最终摇摇头:“我没有证据,但柳氏一案,的确不是我所犯,我迁家江都,也只是为逃命而已……至于王妃,我真的是当她为亲生女儿对待的……” …… 晚上,江明月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手上的画像。 如果她信剑客的话,那他就是柳横,自己的弟弟。 如果她信爹的话,那他自然不是柳横,且很有可能,他就是当年那个商人的儿子,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设置了一个大阴谋,指引她去查出爹是自己的仇人。 那她该相信谁? 看着画像,脑海中浮起的,却是那个少年英俊的脸庞。 他的心里似乎藏了很多事,他似乎为什么事而执着着,又为什么事而伤痛着。 他曾对她说:我不会伤害你。 她相信他们是有关系的,甚至她觉得,他就是她的弟弟。 很久,她轻轻开口道:“我好像要相信了……相信我现在的爹娘,其实是我的杀父仇人。” 她说得很轻,带着疲惫,带着无力,但楚豫就在她身旁,能听得一清二楚。 “因为这画像里的人吗?”他问。 她没有回话,他却开口道:“你相信他,他与江云泰各执一词,你选择相信他,他屡次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你就是相信他,哪怕……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因由。” 江明月侧过头去。 她隐约觉得,楚豫似乎有些失落,他的语气竟然像有些悲哀的样子。 可她去看他的脸,却发现昏黄烛光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再细看,又似乎他的表情是正常的,好像她刚才的感觉只是错觉。 “王爷,你怎么了?”她起身走到他身旁。 他的神情已经十分正常,回头平静道:“我在想,这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似乎并不寻常。至少,他有着不一般的心智。” 江明月看着他。 “他想尽办法出现在你面前,让你对自己的爹娘生疑,后来,你果真发现问题。然后为查身世,你去了定州,却查出杀父仇人就是自己的养父。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为了那个男人? 之前此案,本和江云泰没有关联的,一切的转折点,就是石金房中那个箱子,可是如果,那个箱子里的证物是假的……” 江明月大惊,“可那两把刀仵作确认是凶器!” “石金没有字迹留存,那上面的字,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所写。如果有人知道他藏有证据,事先改掉证据上的关键内容,那一切都会随之而改变。” 江明月无法否定楚豫的观点,但她却觉得,那不是那个少年做的。 楚豫缓缓道:“月儿,我知道你相信那个人,但如果他真是你弟弟,为何他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肯递一封信给你?如果他出现,那便可让他与江云泰两人当面对质。” 江明月再次无话可说。 的确是的,楚豫说的一条一条都理有据,而自己的依据,只有感觉。 “那我再等等,也许他还会出现……等他出现,我就将他留下。”江明月说。 楚豫看着她,最后将她揽入怀中。 “月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任周围的事情如何变化,我们都不会变,永远都不会。” “嗯……” …… …… 少年剑客一直都没出现。 江明月刻意外出,刻意让自己一个人待在某处,等待着剑客来找她,可她始终没等来剑客。 几日后的下午,小楚颖让下人去买了两大串的泥人回来,拉着江明月和他一起玩泥人。 江明月没有心思,便哄他道:“你父王也爱玩泥人呢,不如你去找他一起玩,他一定很开心。” 听到父王居然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爱好,小楚颖兴奋不已,立刻就放过她去找楚豫。 江明月笑笑,心想楚豫一定很快就会过来找自己。 他那人,要打发颖颖很简单的,从来不会像自己一样多废唇舌,而是直接让他自己一边儿玩去。 但让她意外的是,楚豫却并没有来找自己,小楚颖也没有。 她也不在意,只是等天黑前去找楚豫时,居然发现他真的和小楚颖在玩泥人! 再一看,才意识到他们各玩各的,那边小楚颖把泥人的头手脚都折腾得不叫样子,而这边楚豫竟然……也将它们折腾得不叫样子。 有的泥人脑袋掉了,有的泥人躺在地上,有的泥人趴在地上……她想笑,走近了,才发现他身旁还有一本什么册子,过去一年,竟是抄录的柳氏灭门案验尸情况。 这时她才发觉,他不是在玩泥人,而是在用泥人重现当时的情形。 此时他正拿着一只竹签,对着册子上看了两眼,斜插进了一只泥人的左胸,直中心房。 “怎么了?”江明月问。 楚豫回过头来看向她,将手上的竹签举到她面前。 “我让人削了三只竹签,各代表三把武器,而这一只,是那把剑。”他看向桌上的泥人,“我将剑按仵作验尸结果上所说刺入泥人身体,发现三个站着的人,凶手都将剑斜向上插入泥人胸口。” 江明月想了半晌,试着回答:“难道是……斜向上插入泥人胸口?” “对。”楚豫回答:“剑术,讲究快,准,稳,只会要求执剑者将剑端平,而不会斜向上去刺向目标,除非……” 这时江明月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不愿再想下去,但楚豫还是说出了后面的话。 “除非目标比执剑者的剑要高,他不得已,只能将剑倾斜向上。” 江明月愣在原地,只觉得心好像也中了一剑一样。 楚豫拉住她的手,“月儿……” 她咬了咬唇,缓缓道:“所以,第三个凶手,比一般人都要矮,他……要么是个侏儒,要么是个孩子……” 侏儒,暂且不议,但孩子……那个少年,被江云泰认定为商人之子的少年,他当时就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所以石金留着的那副画像,也许不是要杀的目标柳横,而是要透露的,指使他杀人的真凶。但他藏的东西被少年知道了,他换上了将凶手指认为江云泰的字据,又将自己画像上加上了“柳横”的名字。 没想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答案。江明月只能想,至少她只是错信了人,而她的爹娘,真的不是她的杀父仇人,他们……他们还可以回到从前…… “月儿,你还相信那剑客的话吗?觉得你爹才是凶手?”楚豫问。 江明月摇头,“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楚豫静静看着她,“但你亲人的尸体不会说谎,杀他们的人比他们矮,还是个剑术高手。相比起来,石金房中的字更容易造假。” 江明月低着头一声不吭。 半晌,楚豫握着她的手道:“月儿,我有个提议,也许可以让那个剑客出现,分辨出真的凶手。” 江明月抬头看向他。 “不管他是谁,他的目的就是要杀江云泰,如果江云泰死亡当日,他一定会出现。” “什么?可是……”江明月至今为止都不想杀任何人。 楚豫立刻道:“我可以弄一个假行刑,斩江云泰,行刑当日抓到前来确认的剑客,让他与江云泰见面,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一定能弄清楚。” 江明月沉默了。 不管怎么想,楚豫的办法都是最好的。 如果按现在的猜测,将会有两个结果:一是江云泰是凶手;二是剑客是凶手。 当结果已定,那真相是不是就该浮出水面? 再或者,她的确想见到那个少年,当面问他所有的事情,不管他是自己的弟弟,还是前来复仇的仇人。 江明月同意了,随后一切,交给楚豫去办。 楚豫告诉她,他并没有告诉江云泰行刑是假的,但一直到最后被送进大牢等待问斩,江云泰都坚持称自己十三年前杀害一名商人,理该伏法,可那商人的儿子的确找回来了,交待江明月小心。 江都官府向全城公布了江云泰的罪行:于定州买凶杀人,制造一共十八口人的灭门案。 斩立决。 今后不管真相如何,声势都没有这一次大,所以无论最终查出谁是凶手,在江都人眼中,江云泰都是凶手。 江明月心里觉得难受,有可能,他真的只是自己父亲的朋友,只是待自己犹如亲生女儿的养父。尽管他曾犯案,但至少对她,他是毫无愧疚的。 她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只能等待答案。 行刑在十天后。 尽管等待最难熬,但不如此,只会让旁人怀疑,真正的行刑,十天已经算快了。 那一日,过年前一天,江都城又是大雪。 怕影响江明月,江云泰的罪状并没有一一列清。但不管怎样,但凡知道江云泰就是吴王岳父的,都对此兴趣盎然,哪怕过年前一天都要延迟了过年准备,前来观看。 那一日,江云泰身着囚衣跪在刑场,前面坐着的,是执管江家那一片区域的县令。楚豫身着普通百姓衣服,站在靠前的位置,而江明月身着男装,站在他身旁。 十多名精兵护卫隐藏在人群里,等待剑客的出现。 江明月也想见他,但她不敢在人群里去搜寻,怕被他发现。 如果他是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不出来见她? 如果他是她的灭门仇人,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值得相信?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场上迟迟没有动静。 再过一会儿,午时三刻就到了。为了让剑客相信,跪在刑场的人真是江云泰。 之前定下的方案是,如果午时三刻行刑时间已到,而剑客却没出现,刑场旁边的牌楼就会“无故”倒塌。这样的情况是十分诡异的,百姓相信天理,如果行刑时刑场牌楼倒塌,下面就会有议论,而此时再有人喊“冤案”,行刑就会暂停。 这样一来,江云泰固然不用真的死,也勉强说得过去,但吸引剑客前来的方法自然就行不通了,必须另寻他法。 午时二刻,剑客似乎仍然没来。 午时三刻,县令扔下斩令,一声喊出:“行刑!”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或睁大眼睛看着刑场犯人,或捂面侧头不敢看。 刽子手举起手上屠刀。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了骚动。 那些隐藏起来的护卫全都聚精会神观察着人群中的动静,骚动一出,他们就知道是某一名护卫发现了目标,瞬间就朝那一方向扑去。 沿着骚动方向寻过去时,江明月看到了剑客的身影。 漫天飞雪中,他一身灰衣,手中长剑击退最近那一名护卫,瘦削的身影如闪电一样隐匿在雪地中。后面十多名护卫一齐追上去。 县令似乎说了什么来公布行刑暂停,而楚豫早已拉着江明月上马,共乘一骑往前奔去。 剑客是武功高手,那十多名护卫也是武功高手,他们的速度很快,哪怕他二人骑着马,但因一开始就落后,所以并没有立刻追上。 不远方的地方出现一片树林,而剑客正往那树林里逃。 前方有护卫喊道:“不要让他进树林!” 树林里,是白的雪,灰的树干,剑客的身影若是没入树林里,便不再那么容易辨出,而且这树林大,这十几名护卫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 护卫十分清楚结果,但敌不过剑客的绝快速度,还是让他冲进了树林,十几名护卫跟着冲了进去。 “抱紧我。”楚豫说着,马鞭一挥,加快速度策马进树林。 江明月紧紧抱着他的腰,风在耳边呼啸,雪在脸庞掠过。她又一次看见了剑客,这一次,他回过头来,一直望向马背上楚豫身后的她。 隔着飞舞的雪花,她隐隐看出他脸上的憔悴与愤恨,他朝她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到。 眼看护卫就要到他身前。他不再看她,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 但刚才的回首,已经让四五名护卫追上了他,雪地里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马儿仍在前进,江明月一动不动看着远方,一双手紧紧将楚豫的衣服拽住。 就在这时,剑客一剑刺中一名护卫,鲜血洒落雪地,一片片刺目的鲜红。 江明月忍不住惊叫一声。 紧接着,又一名护卫倒地。 事到如今,似乎再不下狠手后果不堪设想。 一名护卫头领飞身而去,缠斗中将剑客手中之剑打落。 楚豫停下了马,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已是强弩之末的剑客使出轻功,用最后的力气让自己又丢下护卫一段距离往前逃去。 护卫转身便追。 然而此时,一道影子从林间横穿而过,到剑客身前,朝他道:“上马!” 那一人一骑,马上那人包裹在灰色的斗篷内,看不见他的身影。 剑客朝他伸出手时,楚豫骤然离马,以惊人的速度掠向前方。 江明月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想的、如何决定的,那只是一瞬的时间,她惊呼一声,身子往下倒去,从高大的马上一头栽下。 马下是几棵树桩,她先前并不知道,只觉得肩膀和膝盖处似乎被什么刺破了,但疼痛的感觉还未传来。 她在雪地里抬头看向前方。 那个灰袍人朝剑客伸手,将他拉上马,而他的目光,看向了她这边。 他的脸被灰袍所掩藏,几乎只露了一双眼睛,但那是一副如秋水般好看又明亮的眼睛,那眸光清澈,一动不动看着她。可能清澈的眸光里却又写满无奈与哀伤,仿佛藏了很多事,也仿佛,他们曾经这样对视过。 听见她的呼声,楚豫回过头,随后立刻折返。 她被楚豫扶起,鲜血从肩头涌出,滴到身下的树桩上,而那里早已染满她的血。 “月儿!” 她咬着牙朝他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余光却瞥见剑客被灰袍人救走,扔下护卫逃向树林另一端。 楚豫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别管我,你快去追……”江明月说道。 楚豫静静看着她,摇摇头,“追不上了。是我不好,让你摔下马。” 江明月急忙摇头,“是我不小心。” 楚豫将她抱起来,小心翼翼放上马,然后搂她在怀,带她往王府方向而去。 江明月想,她再也不要继续查下去了。 就让这事过去吧。 她无法狠下心来杀自己三年的父亲,也无法相信那个少年杀了自己全家。 更何况,她再也不想骗楚豫。 楚豫为她安排了这么多,等待了这么久,可她做了什么? 她帮助那个少年逃跑了——用楚豫对自己的在意。 是的,她再也不想查下去了,不想找任何人报仇,只想一切回到最初,然后她会安安静静待在王府,做一个好王妃、好母亲,等来年,再为楚豫生一个真正有着他们血液的孩子。 回到王府,请来大夫看了伤,上好药。 肩头与膝盖都被树桩上的尖刺刺伤,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也要休养一段时间,而且真的很疼很疼,她几乎都要疼得哭出来。 躺在床上时,楚豫被人叫出去,待他回来,江明月问他:“是不是出去的护卫回来禀报了?” 楚豫点头。 她心头紧张着,问:“抓到了吗?” 楚豫走到床边来坐下,“没有,你不用担心,我再让人在城中搜查。” 她抬眼看他,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王爷,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为什么?”他的话问得平常,目光却一动不动看着她,那气势慑人,竟让她有些不敢逼视。她想,一定是自己为之前的事心虚吧。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他不像是坏人……王爷,我不想再追查下去了,我不想任何人死,就这样好吗?”末了,她眼中湿润,再一次确认道:“是的,就这样,就让我做一个不孝的女儿,我不想得到任何一种结果……” 楚豫看了她许久,最后将她揽入怀中,“好,那就这样。” 他的无条件听从,让她越发愧疚。 她想,她无从回报,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他一辈子的好妻子。 他却继续说:“只是,结果似乎已经出来了。他丢落的那把剑,与案件中仵作对第三把凶器的推测吻合。” 江明月没说什么,倾身将头埋入他怀中。 第二天的年夜饭,江云泰与江夫人应邀在王府中过年。 丰盛的菜肴,飘香的美酒,这一顿年夜饭后,新年到来,一切都当作没发生,爹娘仍然是爹娘。 人人都这样努力,只是连江明月自己都不知道,一切到底能回到原来的几成。 她有伤,不能饮酒,又因为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所以实在吃不了什么,很快就放下了筷子。王府特意准备了几场精致歌舞,江明月原本打算专心看歌舞,多陪陪爹娘,可昨日受伤,又染了些风寒,导致坐在那里,头总是昏昏沉沉。 楚豫看出了她的强撑,直接朝阿宛道:“带王妃回房去吧。” 江明月连忙摇头,“不,还这么早,我再坐一会儿,以往我都……” “你身上有伤还有风寒,回去吧。”楚豫说着朝阿宛递出一个目光,阿宛立刻就过来扶她,“王妃,还是回房去吧。” 江夫人也说道:“月儿,你就回去吧,你这又是伤又是病,怎么能在这里久坐?夜里冷,这里也不比房间里暖和。” 江明月终于妥协,点头道:“那我先回房去睡了,爹,娘,你们在这里再坐一会儿。”说着又看向楚豫,低声道:“爹娘以往都不守岁,若是他们累了,你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吧。” 楚豫朝她点点头。 江明月往房间去了,酒宴上只剩下三个人。 江云泰与江夫人或低着头,或将目光投向歌舞,一声不吭,而楚豫也安静地坐着,也不怎么吃东西,唯一会做的,就是自己伸手去倒酒,然后仰头喝下。 江明月回到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却仍没等来楚豫。 她以为因为身份与性情原因,他与爹娘一定坐不了多久便会各自回房,所以便在床上等着楚豫回来,却没想到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竟迟迟不回。 难道是他们谈得投机,或是歌舞十分美妙么? 她着实累了,便不再等,睡了下去。 一个人躺着时,仍然会想起那个少年,以及那个带给她异样感觉的灰袍人。 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少年常出现,但那灰袍人却从未出现过? 而且……她很确定灰袍人当时的确看的是自己,但为什么他会看自己?当时的情况,他要么该将注意力放在少年剑客身上,要么该将注意力放在楚豫身上。 如果不是她堕马,楚豫一定能拦住他们。 罢了,就让这一切过去吧,她对自己的过去依然一无所知,但此时却很清楚地明白,知道之后,对她不会有什么好处。 …… 睁眼时,她一时有些分不清情况,只是看见楚豫的容颜就在她脸上方,他一动不动盯着她。 她终于想起今天是大年夜,自己先回房睡了,却一直没等来楚豫。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半夜里吧,他终于回来了吗? 当她渐渐清醒时,就闻到了楚豫身上的酒味。 “你……” 她要开口问他,却发现自己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依然盯着她,一只手,十分轻柔却又诡异地抚着她的脸庞。 “江明月……江……明……月……” “王爷……” “你知道你是谁吗?”他打断她的话,“你是江明月,还有,柳珂。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明月想他一定是喝醉了。 “王爷,你喝了很多酒?”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突然提高声音,吓得她一愣。 “你……” “我是楚豫,吴王楚豫!”他说着低下头来凑近她,满身的酒气将她包围,一动不动盯着她道:“我是楚豫,我是吴王,我还是你的丈夫。” 她伸手要去推他,可手才伸出,就被他抓住,他的力气很大,抓得她胳膊生疼。 “江明月,你喜欢我吗?”他坐在床边,将她胳膊按在了她枕畔,突然问。 江明月第一次见他喝成这个样子,又担心,又有些害怕,声音都有些颤抖,“王爷,你喝醉了,你……” “说!”突来的一声吼,她心中一悸,睁睁睁看着他额上青筋暴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换了一个人。 她连忙道:“喜……喜欢,王爷你……” “呵……”他竟然冷笑一声,“喜欢吗?那这伤是哪里来的?”他大吼一声,突然将她衣服扯破。 那不过是一件薄薄的绢衣,衣服应声而裂,勒痛了她肩头的伤,让她紧紧皱眉。 他盯着的,正是她肩头的伤。 “喜欢我?这是为了别的男人而伤的,你很在意他是不是?” “说,你很在意他是不是?” 江明月终于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他发现了…… 是的,聪明如他,怎么可能没发现,他知道他精心布置的局,是被她破坏了,她瞒着他,故意放走了那个少年。 “对不起,我,我当时……”她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或者,本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他再次冷笑,带着满面的凶狠与怒火,“江明月,你把我当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对不起……”她哭了出来,哽咽道:“王爷,我没想骗你,只是当时……当时……” “你哭什么哭!” 他再次怒吼,而后一字一句咬牙道:“为那个男人哭?觉得自己很委屈?” “我没有……王爷,楚豫,你喝醉了……” “我很清醒!” “江明月,江、明、月,我是不是对你太好,让你觉得我很好骗?啊?” 在她摇头否认时,他突然扯下了她的亵衣。 他按着她的手腕,掀落被子,将她衣服都撕成了碎片。 她是他的王妃,是她的妻子,她喜欢他,爱他,可她从未经历过这些,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 他箍着她的身体,闯入时,难耐的疼痛让她咬牙。 她试图挣扎,可这意图似乎越发激怒了他,让他几乎成为一头凶猛的野兽。 肩头的伤口很疼,膝盖上的伤更疼,似乎已经撕裂了伤口。 她只好放弃了挣扎,闭上眼,忍着疼痛,忍着泪水,伸手将他肩背抱住。 这件事,的确是她错了。只是她不知道他如此在意,如果知道,她一定不会那样做…… 她瞒着他救下那个少年,而他也在她面前隐藏了他真正的情绪。 出嫁前,娘曾对她说,小夫妻,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和,时间一久,习惯了,了解了,也就好了。 她想,尽管现在他们并非心有灵犀,但未来的日子还长,一切都会好的,毕竟他们是一世相伴的夫妻。 …… …… 新年第一天,天气大好。阳光照在皑皑雪地上,照得满眼都是亮堂堂的白,小楚颖穿着喜庆的福字红袄,圆滚滚地跑在雪地上滚雪球,像个红色的火球。 江明月坐在一旁屋中的窗边看他,雪色的狐裘包裹在身上,越发照得她面如桃李,而此时她手上绣着一只机灵古怪的猴子,不时又抬头看向外面,脸上浮起微笑,虽然还算初嫁,却已经像个温柔的母亲。 楚豫从屋外缓步走来,在她身后站了半晌,直到外面的小楚颖朝这边喊“父王”,江明月才惊觉身后有人,立刻回过头来。 “你醒了,吃过没有?”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每个贤良的妻子那样。 楚豫没回话,看她一眼,眉目低垂,随后拿起她一只手,将那海棠色的袖口往上拉了一些。 整个手腕几乎都是青紫的,与手背的雪白相比,十分刺眼。 她从他手中收回了手,似乎若无其事道:“我还让人炖了鸡汤,你要不要喝一碗?” 楚豫从她身后将她轻轻拥住,好久,才柔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不再喝酒。” “我没事……那天我……”她叹一口气,“算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不再理了,好么?” “好。”他将她拥得更紧,然后道:“要不要再找大夫来看一下?你的伤口……” “不用了,已经上了药,没事。”她说,一会儿,她又说:“我的风寒似乎也好了。” 楚豫不再说什么。 含兰说,半夜里,王妃起来找她帮忙上药,重新包扎。 他不知道当她替他盖好被子,又忍着疼痛包扎身上的伤口时是什么心情。 醒来,他看到自己睡着的床单上都是血迹。她的肩上和腿上都有伤,还是新伤,经不得任何的碰撞,而他…… 不只如此,他还在她身上弄了其它的伤。 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道歉。 她却又开口,将手上的绣圈给他看,“我想给颖颖做件春衣,他应该是属猴吧,我看他就像个猴子似的。” 楚豫终于露出一丝笑颜,“那做完,再绣个金鼠的,给下一个孩子。” 江明月低头笑,其实她也是这样想的。 …… 新年之后,这一段有关身世的调查再也没被提起。 就像没有定州之行,就像没有江家之谜,就像没有楚豫醉酒发怒的那一夜,一切都回归平常。 江明月不再光顾书铺茶楼等等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在王府带楚颖,学厨艺,做春衣,成了一个贤能王妃的模样。 她觉得,这样才是江明月的人生该有的样子,她甚至不去找弟弟柳横,害怕如今的平静再次被打乱。 只是偶尔,她会想起那个少年剑客,想起那个救他的灰袍人,不知道他们在何处。 她明明祈祷他们永不再见,却又不由自主会想起。 转眼便是三月。 江都的三月最是醉人,小楚颖吵着闹着要出去玩。江明月本不愿出去,但某一日,却从江夫人处得到消息:方芷玉与宋语萱竟然都怀孕了。 她真是想不透,为什么这两人总是走在她前面。 以前她们订的订婚,传的传情,就没她什么事。 现在自己总算赶上了,和她们一起成了亲,可如今她们都怀孕了,自己却还什么动静都没有。 当小楚颖再一次吵着要出去时,她同意了,只是不是小楚颖要去的糖人街,而是清辉寺。 看大夫没用,就只有拜佛了。以前为了贪玩,她一个月好几次往清辉寺跑,跑的同时,也顺便会去拜个佛,而现在她已经差不多有大半年没过去了。 也许是该去一下了,也顺便……偷偷去求子。 小楚颖能在春日里和娘亲一起乘马车出去,十分开心,趁江明月不注意,就要在马车里蹦蹦跳跳,掀开车帘朝外面的人做鬼脸。 江明月将他拉回来牢牢固定在怀里,认真道:“说了要听话的,你再闹就把你送回去了。” 小楚颖立刻坐好,“我没有闹。是外面有人朝我喊‘快来看快来看’我才往外看的。” “什么快来看,我怎么没听到?” “你听你听,又来了,快来看快来看,最后一捆甘蔗!”小楚颖说着指向外面。 江明月笑起来,“你别想了,出门前说好不买吃的。” 春风将车帘吹起,她迎风看向外面的垂柳,隐约发觉人群里有个熟悉的人影。 她立刻起身掀起车帘看向后面,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只有卖甘蔗的青年,卖糖水的大婶,还有来来往往出城进城的人。 刚才那个人影,是幻觉么? 仍然是那样瘦削单薄的身形,仍然是一副低头便能挡住整张脸的斗笠,他的手上,也仍然拿着剑。 行走江湖的人很多,也许……并不是他吧。 她将小楚颖扣在怀里,手不由自主抓紧了他肩头的衣服。 清辉寺内香客如云,江明月自己进去拜佛,并在旁边教小楚颖如何礼佛。小楚颖十分愿意学习,像模像样地在蒲团上跪下来,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拜了一拜,默念道:“保佑我天天能出来玩,保佑我有一把天下无敌的宝剑,保佑我天天有糖人吃,保佑……” 停了一下,他似乎终于想了起来,接着道:“保佑娘给我生弟弟,双胞胎,一个给我买糖人,一个给我堆雪人。” 听到这话,江明月以及旁边拜佛的两位老夫人,一下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小楚颖自以为小声,可那“默念”的声音却让身边所有人都听到了。 听见笑声,他立刻睁眼看向周围,周围几人包括江明月竟都不约而同收敛神色恢复了正经,他看了看,认为是错觉,便又闭上眼睛在佛祖前拜了一拜。 这时旁边一位老夫人道:“你这孩子好服气,这娃儿真是惹人喜欢,我要有这样一个孙子就好了。” 江明月连忙笑回:“老夫人的孙子,一定要比他听话多了。” “哪里哪里,就两个小孙女,还皮得很。” …… 老夫人又和她说了几句才离去,她接着带小楚颖去别的佛堂那里。 拜了一圈下来,小楚颖直喊累,“娘,我拜了这么久,佛祖肯定会满足我吧?我这小腰疼死了。” 江明月轻捏了一下他的腰,“我看你已经要养成小胖墩了,只有屁股没有腰。你以为你拜了两拜就能心想事成吗?不仅要对佛祖虔诚,还要自己努力去做,佛祖可不喜欢每天只会吃喝玩乐的懒人。” “我才不懒,我昨天还背了一首诗。” “那今天还会背吗?背来看看?”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娘我要去茅房。”小楚颖仰头道。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是楚豫的亲生儿子 江明月又好气又好笑,“叫你背诗呢,怎么背个诗就怕得要去茅房了?” “娘我真的要去茅房……”小楚颖苦着脸道:“再不去我就要弄在裤子上了。” 江明月看他像是真的,只好看向身后两名护卫,“你们带公子去吧。” 那两名护卫是新年之后楚豫一定要她带在身旁的,而他们也确实是随时随地跟在她身后。 那两名护卫商议之后,一个带着小楚颖去茅房,一个留在原地保护江明月,虽然江明月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保护。她担心的是去的那名护卫,二十不到的样子,他真的知道怎么带小孩子如厕吗? 小楚颖走后,江明月只能一边看着附近几株桃树,一边等着,阿宛静静站在她身后。 没一会儿,远处却突然冒出一声惊呼:“茅房着火了!” 江明月一惊,立刻看向茅厕方向,被佛堂所挡,没看见茅厕,却看见了佛堂后面的滚滚浓烟。 “着火了,着火了!” 阵阵呼喊声传来,其他正在拜佛不明真相的人也往外冲,人群挤在一起,寺内瞬间乱成一团。 江明月早已着急起来,连忙就要往茅厕方向跑,好在阿宛及时将她拉住:“王妃不要,现在往里面跑会被撞倒。” “可是颖颖……”她立刻回过头去,“李越,你去找他们!” 叫李越的护卫一时陷入犹豫中,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寸步不离保护王妃。 江明月越发急切:“快呀,你快去找他们!”说着见他不动,自己就要往里面冲。 李越终于决定下来,立刻道:“王妃在此等候,属下这就去找到他们。”说着就逆着人群往茅房方向冲去。 这时,着火那一方传来“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倒塌在地。 江明月吓得脸都变得惨白,而其他人则更乱,怕被撞倒,她连忙往旁边避了避,才要叫阿宛,手腕处却一紧,似乎有什么人拖了她,将她朝身后一道小院门内拉了过去。 一间禅房后的角落里,她回过神,静静看着面前的人。 是他,那个少年剑客。 他的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不再那么瘦削憔悴,但眼中的锋利却更深了一些。 “是你……” “不错,是我,我等了你很久,但你从来不出门。” 江明月惊愕地看着他。 “你的声音……你的声音……” 她惊讶地发现他的声音变了,变得沙哑而粗重,再也不是以前那年轻的嗓音,似乎被灼伤了喉咙一样。 他的脸色一成不变,“你应该说我还有声音,差一点,我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为什么?”江明月不敢相信,“你怎么了?你……你是那个商人的儿子?还是……还是我弟弟,柳横?” 剑客冷冷一笑,用他那极其沙哑难听的声音反问:“商人的儿子?你弟弟?谁告诉你的,楚豫?” 江明月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他至少是这两个身份中的其中一个。 剑客平静道:“我知道他带你去了定州,他做了一些事来诬陷我是不是?骗局,圈套,全都是圈套,这是他最擅长的。只是圈套而已,他不可能告诉你我的身份。” “你……”江明月摇头,“你是在说他吗?他怎么可能弄什么骗局圈套,我只想问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确想做什么,可是在我还没行动时,就被他找到了。”剑客神情明显是激动的,但他却只能发现沙哑沉重的声音,“我被他关了好几个月,然后他给我吃了药,将我毒哑,再将我带到了一个树林……就是大年夜前一天,那天你也在场不是吗?他亲自追杀我,居然还敢带着你!我想朝你喊话,才发现我发不出声音,那时我才知道他毒哑我的目的!” “你胡说!”江明月几乎生气,“你是那个商人的儿子是不是?因为我亲生父亲和江云泰一起杀了你爹,所以你来找我们报仇是不是?柳家一家就是你杀的对不对?” “假的,这都是假的!”剑客打断她,由于出声太急,他只能发出一阵空音,随后他才说道:“楚豫,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楚豫编造的故事,你的身世和定州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所知道的都是他想让你知道的,但你若要知道真相,就不能相信他!” 江明月转身就要走,剑客立刻拉住她,“我没有告诉你,你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楚豫,他才是制造你一切谎言的幕后元凶!” “我不会怀疑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如果你再出现,我便叫护卫!”江明月说完就往禅房外而去。 “你带的那个孩子,就是楚豫的亲生儿子!”身后传来剑客的声音。 她回过头,剑客接着道:“为什么一个王爷会对你一见钟情,为什么一个王爷会娶你做王妃,为什么一个王爷会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你以为的两情相悦都是假的,真相不在定州,而在京城,楚豫是不是从未和你说过,你是他的第二个王妃!” …… 寺院的茅厕因为被人在附近掉落香火而起火,那一阵“轰”声只是塌掉了一角,那时里面的人都跑出来了。护卫没事,小楚颖也没事,惊慌之后,几人一起乘上马车回王府。 江明月早知道这一场火的由来,一路上她坐在马车内一声不吭,而来时吵吵闹闹的小楚颖,因为在茅房中突遇意外,导致弄脏了裤子,已经明白羞耻的他承受了寺中脱裤子、光屁股、擦屁股、马车中没裤子穿只能裹绒毯的一系列不堪回首的经历,所以一路上也一声不吭,连眼神都是忧伤的。 …… …… 某座山谷中,夕阳铺了半边天,剑客的身影自山间小路上缓缓而下,往山谷中走去。 灰袍人远远看见他的身影,立刻迎上去。 “你今日又去了哪里?” “与你无关。”剑客冷声道。 灰袍人追上他:“你的声音怎么更差了,你今日是不是和什么人说话了?” 剑客没有回他,他继续道:“不要再执着下去,没有好结果。” 剑客突然停下步子,回头朝他冷笑,“什么叫没有好结果?死?死又何惧,对我来说,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像个懦夫一样活!” 灰袍人愣愣看着他,久久才道:“可你如今做的,也不过是利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弱女子!” 剑客脸上终于有一丝动容,只是很快就被冰冷神色所掩盖:“我是利用她,但这是我唯一能用,也最有效的办法。更何况,她该知道,她没有资格安安稳稳地太平度日!” “你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像你一样做一个懦夫才有意义?” 灰袍人沉默很久,喃喃道:“我只是不想再执着,让身边更多的人死去。” 剑客回以一阵冷哼,“你执着的,是为自己,我执着的,是为公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照料,我今日便会离去,至此生死由命,再无瓜葛。” “你……”灰袍人无奈地看着他,最后才道:“可你的嗓子……你还要吃药,还需要人照料。” “我不需要。”剑客说着就往前方茅庐而去,那里,炊烟正袅袅升起。 …… …… 楚豫回来时,天已经全黑。 江明月坐在房中做着衣服,楚豫过来温声道:“这么晚了,做这些伤眼睛。” 她回道:“很快了,还有几针便好。” “他的衣服那么多,哪用你一直做。” 她抬起头来,将衣服上的绣花给他看:“看清楚了,这是你的。” 楚豫一笑,扶住她肩头,“听说你带颖颖去了清辉寺,那里着了火?” “嗯,只是小火,没事。” “这清辉寺似乎总有意外,以后还是少去。”楚豫回,随后又说:“刘婶说颖颖下午不太高兴?” “嗯……”江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寺院的茅厕着火时,他就在茅厕,所以出来得有些狼狈。不过哄几句也就好了,他也记不得多久。” “以后出去,似乎那么两三个人还不够了,要照顾他,也许还要带上刘婶几人。” 江明月的脸僵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笑,“你对他,似乎比我还细心。” 楚豫看向她,回道:“现在细心,等以后真有孩儿,才能更细心。” 她将绣线打结,剪断,放下衣服。 “好了,你今天也累了吧,早点休息。”说着,过来替他脱去衣服。 他问道:“李越说,在清辉寺时你和阿宛中间还被人撞开,两人分散了?” “李越连这都和你说了?我以为只是小事,没有多在意。” “是我让他事无巨细都说一遍,我不能常在你身边,又怕你有事。”他扶住她的臂膀,一动不动看着她,那眼里满满都是在乎与担心。 江明月朝他笑,“我能有什么事,我还怕你有事,以前就有过刺客……那护身符你带了吗?”说着伸手探进他内衣的口袋摸,然后摸到了那只护身符。 “时时刻刻带着,这下满意了?”楚豫说着按住她的手,随后低下头来吻她的唇。 她搂住他脖子,从床下,到床上,将他紧紧缠住。 骗局…… 谎言…… 她不信,她不信。 他是他,她也是她,他们日夜相对,他陪她度过那么多难熬的日子。 什么是真实的,这样平淡而幸福的日子,难道不是最真实的么? 比起那个少年剑客的话,她更愿意相信眼前与她相拥的楚豫。 …… …… 过了些日子,她仍然没有喜讯,而方芷玉和宋语萱却请她去一叙。 她觉得她们是不是故意的,两个孕妇,要邀她一个盼有孕而不得的“怨妇”去叙话。只是她们早听说她收养了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所以让她带着孩子一起过去。 即将做母亲的女人,似乎已经开始喜欢孩子了。 江明月欣然前往,也提前在信中告诉她们,不要在孩子面前乱说,这孩子懂事得很,之前都已经会用爹娘成亲的时间算出自己的身世问题了。 几人见面,是在春池苑。 春池苑本就是江都数一数二景色宜人的好园子,现在正是春季,园中景致也更加好看。 江明月还记得自己在这里见了楚豫第二面,所以对这园子十分有感情,一路走一路看,觉得哪里都好看。小楚颖更不必说,他觉得除了王府,哪里都是好的,小腿一迈就到处撒欢,让几个丫环仆妇在后面追成一团。 她过去时,方芷玉与宋语萱已经在亭子里等她了,两人面前摆着瓜果,身后站在一群丫环,挺着肚子不时说笑,十足的妇人模样。 江明月牵了小楚颖过去,让他喊人,他喊完,瞧见了两人的肚子,睁大眼睛看着,然后朝身旁道:“娘,你看,她们有弟弟了!” 江明月笑,“是啊,姨姨的肚子里有小地弟了。” 旁边有方家的仆妇轻声笑道:“公子真会说话。” 没想到人家才夸完,小楚颖就跑到肚子更大一些的方芷玉面前,仰头问道:“方姨,你知道你这一窝会有几个小地弟吗?” 方芷玉当场愣住,宋语萱早已忍不住掩嘴笑起来,而江明月则又气又笑地拉回他,“谁告诉你问‘一窝’的?” 小楚颖回答:“刘婶啊,前几天院里的黄将军下狗崽,刘婶带我去看了,那一窝有五个呢!” 江明月忍不住咳了一声,“那是狗,人不能用‘窝’,要用‘胎’,而且一般只有一个,不过你方姨和宋姨,也可能是两个或者三个。” 小楚颖点头,然后悄声道:“娘,如果她们有两个或者三个,你就叫她们给一个你,要不然就你一个没有了。” 他自以为的悄悄话,其实周围所有人都听得到,此时那些听到的人已经低头憋笑憋得难受,而江明月则有些后悔带他过来了。 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你之前是不是说想看杂耍?” 小楚颖立刻鸡啄米似的点头,“嗯!”他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江明月便说:“这里有,让刘婶带你去,你去不去?” “去!”小楚颖一口答应,江明月便让刘婶带着他走了,凉亭内总算可以好好说话了。 方芷玉大笑着问她:“明月呀,原来连你家小孩都知道替你着想呢,可见你平时没少着急。” 她身旁的仆妇怕她这话太直,便在旁边回道:“夫人,王妃若是有孕,说不定就能一胎生俩,她向来就是一个不留神,比所有人都快了。” 江明月一边坐下来,一边笑道,“对呀,你们不要取笑我,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方芷玉又笑,问她:“我之前给你的那本书,你到底照做了没?” 她居然谈起那本写了什么时候同房的书,江明月又是羞又是笑,不由瞪她。 宋语萱说道:“要我说,其实明月比我们都快了,我们才怀上,她孩子都已经那么大了。” “这倒是的,我觉得那孩子是真有趣,要是我,我都要抱着不放了。”方芷玉说。 江明月回答:“也许正是上天注定。若是那天我们不去打猎,或者那时我与王爷还没成亲,也许就不会把他养在身边了。” “自然是缘份,我就是想去抱个孩子来,也找不到。” “而且我觉得那孩子和你家王爷长得还真有些像呢!一定是你去清辉寺上香去多了吧,佛祖怕你等得及,先给你一个!”方芷玉说完,宋语萱被她引到了清辉寺上,不由说道:“我觉得清辉寺是真灵,我就是去了一趟,才怀上的。” “那让明月也去,好像自从她找了夫婿,就去得少了,这便是过河拆桥,心不诚嘛!” …… 她们聊起了清辉寺,江明月低下头,假装不好意思地笑。 可耳边却久久回荡着方芷玉的话:颖颖和楚豫长得像……颖颖和楚豫长得像…… 他们像吗? 像吗?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以为的两情相悦 不知过了多久,刘婶牵了小楚颖过来,小楚颖手里多了一只糖葫芦,递到江明月嘴边给她吃。 她低头去含住首端的一颗糖葫芦,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小楚颖的脸。 那是一张清秀而稚嫩的脸。 她发现面前的孩子,已经比第一次她从护卫手中接过来时长大了很多,也长变了很多。他的脸依然白净,嘴唇依然纷嫩,只是双眼皮又明显了一些,眼睛又深邃了一些,鼻子也更直了一些、更挺了一些,这样看起来,竟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像楚豫。 “娘,我留一颗回去给父王吃好不好?”小楚颖问。 江明月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笑,“好,父王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楚颖便开心在地上跳起来,刘婶说他,他又围着大人们转圈,让刘婶在后面好一通追赶。 一旁的方芷玉笑道:“明月,你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嫁进王府就不说,那太后还远在京城,王爷对你好,如今还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我看得要羡慕死了!” 江明月回她:“你们都有孕在身,我没有,你怎么不说?” 方芷玉哈哈地笑。 一旁宋语萱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其实所有一切,只是因为那个人好。那个人若好,一切便好,那个人若不好,所有的好都填不了心里的失落。” 她说完,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她身后站着一个丫环,一个仆妇,此时她们两人脸上都露出隐隐的难受来,江明月还认得她们是宋语萱娘家的人。 宋语萱在夫家遇到什么事了吗? 她不敢随便说话,看向方芷玉,只见方芷玉马上笑道:“对呀对呀,说来说去还是她家王爷好,唉,我家那人,要是有吴王一半……不,有他三成的好,我都谢天谢地了!” 江明月知道她是有意这么说,便也回道:“人家可是王爷,他朝我发脾气的时候你们是没看到。我下厨忙活半天给他做菜,他看都不看一眼;我屋里屋外见了他,还要恭恭敬敬行礼;在家里从来没有我说了算的,他一个眼神,我就吓得大气儿也不敢喘,自从嫁给他,我才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还‘伴君如伴虎’,说得跟真的似的!哈哈哈哈!”方芷玉不由笑了起来,宋语萱也轻轻地笑。 太阳偏西时,宋语萱最先提出要回去了。 方芷玉与江明月也说回去,却是另一个方向,两人便一起送宋语萱离开,等她离开,两人却没有马上上车的意思。 方芷玉说:“要再进去转一转么?这春池苑里有牡丹,现在不知道开了没,刚刚只顾着说话,还没去那边看过。” 江明月点点头,“那去吧,我不急着回去。” 到了春池苑牡丹亭,果然牡丹花真有一两朵开了,虽然不是上好的品种,但那富贵娇美的样子的确好看。 在牡丹花旁边,方芷玉说道:“她夫君,前些日子纳了房小妾。” 江明月大为吃惊,“可他们才成亲一年都不到啊!” “是啊……是一个叫秋兰坊的歌舞坊,里面一个叫琴姬的女人。” “秋兰坊……”江明月想了想,终于道:“我好像见过,是不是腊八节时那个‘花月会’上的?我记得一个弹琴的女子似乎叫琴姬。” “对,那应该就是了。”方芷玉肯定道:“听说她夫君就是去了那个什么‘花月会’才和那女人勾搭上的。那时候语萱刚被诊出有孕,大夫说怀孕初期胎气不稳,让好生休养,她婆婆欢喜得不得了,马上安排好几个人照顾语萱,又让儿子和她分房,她这边倒是高兴,没想到过了几日,她儿子就和外面的人好上了。” “语萱还在孕期,他们就不曾考虑过语萱的感受么?那她婆婆答应让那个歌舞坊的女子进门?”江明月问。 方芷玉苦笑一声,“她婆婆是生气啊,是骂了她儿子啊,可那始终是儿子,骂了儿子不听又有什么办法?她儿子说如果现在不接那女人进门,她就要被别人买走了,他不能做负心薄幸的人。” “所以他就对语萱做了负心薄幸的人……”江明月说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就算她如今是王妃,她夫君楚豫是堂堂王爷,也没办法能帮到语萱,这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 方芷玉问她,“那女人长得怎么样?听说是生得国色天香,还弹得一手好琴。不只如此,还说什么能诗会画,温柔善良,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好姑娘,你不是见过么,你觉得像么?” 江明月不由冷哼一声,“什么国色天香,她的确好看,但单论相貌,语萱也不错。更何况说起诗画才气,她怎能比得上自小读书的语萱?语萱是我们三人里最温柔端庄、最稳重得体的,又怎是一个歌舞坊的女子随便能比得过的?她家里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不是贪新鲜,好女色!”方芷玉恨恨道:“我现在也看透了,男人就一个鬼德性,成亲前说的那些山盟海誓,隔两个月马上就说给另一个人听了,你要当真就是真傻。姓方的他要是在我怀孕时说要纳个小妾进来,我二话不说就点头,然后他就别想进我的门!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反正再狐媚的女人,她也动不了我这正房夫人,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以后也是当家夫人!” 江明月笑起来,“你真是的,又不是所有人都那样,你家夫君对你那么好,刚刚不是还说要派人来接你回去么,你在这里瞎说什么?好像要和他结仇一样。” “我还不是气的,语萱家那个之前对她不好么?好得不得了,要变心起来还不是转眼的事。我爹不是也有两房妾么,所以我说,男人都一样。不对……” 她想了想,突然看向她,“还是有不一样的,比如你家王爷,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若要接十个八个女人进来,你拦不住吧?他不用看你脸色不用看他爹娘脸色吧?可人家就是不这么干,所以说男人还是有好的,只是偏偏被你这运气好的撞上了!” 这一刻,江明月突然想起剑客的话: “为什么一个王爷会对你一见钟情,为什么一个王爷会娶你做王妃?” “你以为的两情相悦都是假的……” 是啊,为什么一个王爷会对她一见钟情?为什么那样身份高贵的他偏偏会娶她做王妃? 她比语萱,比芷玉,比江都司马之女顾飞雁,或者京城那些高门贵女,青楼舞坊那些软香温玉……她比起他能得到的那么多女人来,到底好在哪里? “明月,你怎么了?”方芷玉看出她的失神,开口问她。 江明月连忙摇头,“没,我没什么……”好半晌,她突然问:“芷玉,你说,我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当初你们家世都比我好,你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的女儿,你们为什么会愿意和我做朋友?” 方芷玉惊讶了好半天,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江明月只是笑,“那你就告诉我嘛。” 方芷玉也笑着,沉默下来想了想,“我记得我们认识,是在翠语轩,为了一只翡翠簪子。” 江明月点点头。 方芷玉继续回忆道:“那是语萱要买来送给她姑姑的,她拉我一起去挑,结果我们看中的那一只,却正好是你订做的。老板说我们若要买,便要等你过去,在你手中买。” 她一边说,一边轻笑道:“其实你不知道,当时我们是很笃定能买到手的,你别看我们平时好像很温善的样子,其实做大小姐做惯了,谁又不有些心高气傲?当时我们已经打听好了你的家世,知道你家里只是从商的,便有些不放在心上。 不用说我们好声好气向你买,就说我们平时所见到的几个商人家的女儿,她们对我们向来都是巴结奉承都来不及的,不管她家里多有钱,到了我们面前,总是矮一头。我们表面上不说,其实心底里也瞧不上她们。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很确定能拿到那只翡翠簪子了。 然后你来了。那个时候,我有点意外,因为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市侩商贾家的女儿,你乍一看很端庄,再一看那端庄里却又有灵气,而灵气里,又透着大方与高贵。” 江明月被她说得不好意思。 方芷玉说:“我那时想,你家里一定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江都世代从商的大户,只有这样人家的女儿,才能有你那样的气质。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那只簪子一定是我们的。 可是当我们向你提出请求时,你却拒绝了。没有不屑,没有羞涩,没有害怕,只是很诚恳地说那是你特地为你娘亲生辰准备的,而当时我们已经说明了我们的身份。 你解释完,就让老板装好了要拿走,而我们因为期待太大,站在旁边竟有些不知所措,那个时候并没有多少时间了,其他铺子都要关门了。 你走出门,语萱急得想哭,她姑姑马上就要走,但没办法,是我们太自以为是。 但你又回来了,把那簪子让给了我们,说你娘的生辰还有几天,你还可以再备礼物。 后来我又去见语萱,语萱说起你,说她还以为你会让家里人亲自登门,十分隆重地到她家去要银两,没想到你也没有,只是派了个家丁去拿,这事从始至终,连她爹娘都不知道。若换了别人,只怕是不肯错过这个结识宋家的机会的。” 江明月不由轻笑,她可从没想到那一件小事还让她们想了这么多,结识宋家……现在想来,这样的事对江家来说的确很好啊,可是她这人哪有那个心思! 方芷玉又说:“语萱说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回事,我说如果能再见到她,一定要好好说两句话。没想到才过几天,就在清辉寺的梨园里碰到了。” “难怪那天你们会主动找过来,我还以为你们真是为簪子的事感谢我。”江明月说。 方芷玉笑:“我们要是讨厌你,哪会专门过来感谢?后来我才发现,你真的很奇怪,你似乎知道的并不多,但你很多想法又让人欣赏,好像见识过很多一样,后来才知道你竟然失忆过。” 江明月想起了“柳珂”,自己真正的名字。 柳明,以及只留了一个“许氏”的她的娘亲,应该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吧,要不然她也不会有一天被人如此称赞。 方芷玉又说:“总之,我和语萱,只是顺应家人的培养而成为现在的样子,而你,却是出淤泥而不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然你爹娘也与普通商人不同,不算淤泥,但你确定是比你的出身更优秀。” …… …… 日暮时分,江明月带着小楚颖往王府去。 玩闹了一天,小楚颖累了,现在已经趴在她怀中睡着。她看着他沉睡的样子,看着他的眉眼,他长长的睫毛,他小巧而直挺的鼻子,不由自主就从那上面寻找楚豫的痕迹。 说有,也算有,说没有,也算没有。 毕竟离那种“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情形,还差很远。 楚豫回来,枕畔,她躺在他怀中道:“王爷,你怎么再也不说带我去打猎了?” 楚豫笑:“妇人家的,打什么猎。” “可你以前就带我去。”江明月抬首表示不悦。 楚豫看着她的脸问她:“你想去?” 江明月立刻点头。 “好,那去就是了,怎么突然想起要打猎的?” “不是正好是春天吗?现在猎物肯定最多了,而且万一再运气好捡到个孩子呢?”她笑道。 楚豫也轻轻地笑,“那明天就去,正好明天有空。” 第二天江明月就得已再次穿上一身劲装护卫服,扮作男儿模样与楚豫一同乘车出城。 仍然是歧山,仍然是阳光明媚的大好时光,江明月看着马车外,想起自己当时出行的场景。 那个时候真是新婚燕尔,与楚豫一起,她又是甜蜜,又是幸福,还有羞涩,心里不知道多开心。而现在同样的场景,她却装满了心事。 定州,柳家,剑客,灰袍人,颖颖,还有楚豫。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以为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可事实证明,她根本就不该去定州……或者说,她根本就不该见到那个剑客。 可是这一切“果”的“因”,仅仅是这些吗? 也许“因”早已埋下呢,在她失忆的那些岁月里? 楚豫从后面将她从车窗旁拉回,然后让她面朝他坐在了他腿上。 “在想什么?”他问。 江明月轻轻笑,“在想我们已经成亲一年了,不知道还能新鲜多久呢?” 楚豫不由好笑,“什么叫新鲜多久?怎么,王妃心里有想法?” “不是我有想法,是你。我那个好朋友,宋家小姐的夫君,在她怀孕时从外面接了个妾室进门。”她说。 “怀孕时……”楚豫微微皱眉,“这的确是个难熬的时候,我如果找女人,肯定也是这个时候。” 江明月沉脸,就要从他身上下来。他却往她臀上一捧,又将她收了回来,弄得她面红耳赤:“所以等到那时候,我们得想些别的办法来,你也不能害羞推托了,什么都比不上你男人重要是不是?” “嗤……”江明月笑着打他,“什么都比你重要,你爱找人找人去,反正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嗯?你要做什么?” “花钱啊,败家啊,打孩子啊,还有说不定我也出去找……” “找谁?”楚豫的脸上仍在笑着,可那目光里却不再有笑,而是如兽类一样,突然发现危险的那种警惕而防备的模样。 江明月笑道:“找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天天奴役使唤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豫笑,一把按住她的头狠狠吻起来。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坦诚 到了山上,才发觉运气比上次还差,竟连个山鸡野兔都没看到,倒是花两个时辰转悠,才看到一条挂在树枝上的竹叶青。那竹叶青还从树上掉下,险些掉到江明月身上。 江明月被这青色的毒蛇吓到了,再不敢往林子里走,转身就往外逃,没一会儿就出了林子,拉着楚豫一起在外面的小河边散步。 楚豫笑她,“兴致冲冲要来打猎,结果见到一条蛇就跑出来了。” 江明月不好意思,“那蛇真的可怕嘛,还从树上掉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到我身上给我一口呢?” “蛇也没那么可怕,它们也不是没事就爱咬人。”楚豫说。 江明月看向他,“我是不是让你扫兴了,上次你陪我来没打到什么,这次还比上次更差。” “你以为我带你过来真是为了打猎么?真打猎又怎会带你过来?”他说着,牵起她的手道:“放心,以后机会多的事,我可以教你辨毒蛇,教你制伏毒蛇,教你骑马、打猎,你要不想学,我们也可以在家生孩子……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江明月低下头,“一辈子的时间……王爷,我们真有一辈子的时间吗?” “当然。”他说得十分肯定。 “可是……”她回过头来看向他,“如果是一辈子的时间,我们是不是要爱对方,很信任对方,没有怀疑,没有猜忌?” 楚豫认真看着她,“那是自然。” 她问:“你还会问含兰她们我所有的行踪吗?你让李越他们跟着我,在保护我的同时,是否还想过要把控我的一切动向?王爷,你很介意我和其他男子有所关联,你……你觉得我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没有。” “可为什么,我觉得你有……”她喃喃道:“王爷,为什么我觉得看不透你,为什么我……我怕你骗我,我在想,你要是骗我,我一定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你就是能让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立刻问。“月儿,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这些,又有什么人对你说过什么?” “为什么你会觉得有人对我说过什么?让我觉得……”她不由后退两步,“这更让我觉得,你很在意我和你不知道的人见面,很在意有人对我说什么,好像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一样。” 楚豫看着她,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她也看着他,乞求从他这里得到答案,结束这痛苦的猜忌。 很久之后,他说:“我助我皇兄,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夺过皇位。” 江明月愣住。 他继续道:“我皇兄是皇长子,本是先皇后之子,却在先皇后薨逝后寄养在后来的皇后宫里。他是太子,可因为生母早逝,先皇晚年又疑心甚重,所以到先皇临近驾崩那些年,皇兄太子地位岌岌可危。 我们名义上的母后,她本无子,但她一心要让自己娘家妹妹的孩子做皇帝;我们的亲生父亲,我们本该仰仗他,可他却在他人挑唆下对我二人怀疑,担心我们逼宫造反,所以万般防备;我们其他的亲人,各有党派,谁也不知道谁的真心。 我在战场,有人朝我放暗箭,让我险些废掉右臂;我在京城,有美人与我偶遇,然后朝我挥出暗器;我在自己的王府,却发现奶娘日日在我汤食中下药……而皇兄比我承受的危险还要多。那时我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他在京城的事,让江明月听得心惊胆战,她从来不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还有这些经历。 楚豫接着说道:“其实我的确有事瞒你,曾经一段时间,我也对一个女子动过心。” 江明月心中一紧,看着他,几乎想开口让他不要再说,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听后到底能不能承受。 但楚豫没想过要停下,他继续道:“她是个京城官员的女儿,论身份,她进不了王府,但当时我一心要将她接入王府,还为此不惜与皇兄吵架。后来在皇兄揭露下,我才知道那女子深爱我三皇兄,为了助他夺嫡甚至宁愿假意与我相好,到我身边来做卧底。所以…… 因为出身,因为之前种种,我也和我父皇一样,疑心重,爱猜疑。若是别人,时刻防备,倒也罢了,可对你……” 他看着她道:“我不想猜疑你,却又最爱猜疑你,因为其他的背叛我能承受,但你的背叛我不能承受。那天看到你竟为了那个人连自身性命也不顾,从那么高的马上摔下来,我心里生气、难受,我想找你问清楚,但又怕问出不好的结果来,所以才喝了很多酒,所以那天晚上才……” 江明月上前去,将他紧紧抱住,“我知道,我知道了,我没想到你经历过这些,我也没想到那个举动会让你那么难过。其实当时我没看到下面有树桩,我没想弄伤自己,我只是看见当时情形不好,觉得那些护卫很可能会动手杀了他,一时不忍才想制止,但又怕你怪我,一时情急才想装成堕马,结果没想到地上正好有树桩。 那个人,我只见过那么几次,我对他感情最深的时候也仅仅是以为他是我弟弟的时候,他怎么能和你比……王爷,谁也不能和你比,谁又能和你比?” 楚豫也抱住她,轻声道:“也没有谁,能和你比。” 她伏在他怀中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我也有猜忌,有疑心,我……” “你说。” 暗中深吸一口气,她说道:“我怕颖颖真的是你的孩子,因为有人说……你们长得像,而且你是王爷,没理由会随便收养一个没有皇家血统的孩子,颖颖真正的身世也不清不楚,所以……” “所以你真的有些怀疑?”楚豫问着,笑了起来,“做什么都要有动机,如果我有孩子,有孩子的娘,我有什么理由要瞒骗你、甚至绕那么大的圈子来想办法收养他?我问你,如果我求娶你时,告诉你我有一个侧妃,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你会同意嫁给我吗?” 江明月想了想,觉得自己当然是会同意的。甚至她嫁给楚豫时就已经作好准备要做娘了,因为那时楚豫已经二十七了。 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女人、没有孩子?更何况他还是王爷。 所以他说没有才是意外,他有,根本就不足为奇,也不会对他们的婚事产生任何影响。这样说来,楚豫完全没有理由做那么多事,却只为了光明正大收养颖颖。 江明月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是我错了,不该胡思乱想。” “的确是你胡思乱想,再说那小子哪里像我了?再这样下去,我倒盼他越长越难看,那样估计就没人觉得像我了。” 江明月笑起来,拿手轻轻捶他,“你怎么能这么咒他,我觉得他以后就会长得很好看。” “不管好不好看,不要像我就好。”楚豫停了停,又说道:“当然,也不要像你,那样说不定我也会多想。” 江明月又捶他,“你胡说八道。” …… 一切说清楚之后,两人之间气氛在回去的路上好了不少,她决定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相信身边人,珍惜身边人。 小楚颖越来越在王府待不住,动不动就想出去玩,甚至有一日他出去,见到另一个和他年龄相当的小孩子,非要跟着别人一起玩。 江明月想到王府没有其他孩子,他难免觉得孤单,所以也不逼他一定要在府里,只交待刘婶他们带他出去时一定注意。 刘婶一向做事周到,每每带小楚颖出去,他总是开心的。 这一日还是下午,江明月在院中剪花枝,老远就听到小楚颖的声音,“埋马华儿,油素油脆滴马华儿……埋马华儿……” 回过头,只见刘婶抱着他,而他一手一只麻花,正在咂吧嘴吃着,一边吃一边还喊着那句话,“埋马华儿……” 江明月笑问:“在哪里学的,一直吆喝到家里来?” 刘婶回答:“王妃,今儿出去,碰到个从京城那片儿来卖麻花的,那人一边走一边吆喝,公子听了一声就学会了,也在旁边喊,被那贩子听到了,心里高兴,就送了他两只麻花,不过小人还是给了那小贩几文钱。” 江明月笑着走到小楚颖面前,“看来你倒是个卖麻花的好料,以后再见到他,请他做你师傅教你炸麻花。” 小楚颖回道:“娘,我本来就会,人家早就听过了!” “那你什么时候听过的,在梦里做梦的时候吧?”江明月笑他。 他马上认真道:“当然不是,我真的听过,就是……”说到后面,他凑到她耳边轻轻道:“就是娘将我偷偷藏在紫藤院时听的,街上天天这样叫,真奇怪,这里没有人这样叫,也很少有麻花儿。” 江明月愣住。 那口音是京城话,像官话,又和官话有些差别。在江都的确不常听到,麻花在江都也不算最多的,但她知道,这是京城那边人爱吃的。 颖颖曾经住过的紫藤院,真的在北边,在京城么? “娘,父王在不在?”小楚颖在旁边问。 江明月回过神来,“父王今天不在,得晚一点才能回来。” 小楚颖不由嘟起了唇,“又要晚一点才能回来啊……” 江明月让他从刘婶身上下来,牵了他往房中走。晚上哄他睡觉前,江明月问他:“颖颖,你喜欢你父王吗?” “喜欢。”小楚颖躺在床上回答。 “那你觉得你父王喜欢你吗?”她又问。 小楚颖脸上带着羞涩,“我觉得他喜欢。” “为什么?” “他就是喜欢嘛……娘你难道觉得父王不喜欢我吗?” 江明月连忙回答:“当然是喜欢的,父王最喜欢你了。” 小楚颖便开心地笑起来。 她又说:“其实在你还在紫藤院时,娘去看过你,你记得娘吗?” 小楚颖看了她半晌,摇摇头,“不记得……娘真的去看过我吗?” “真的,娘怎么会不去看你,只是当时娘可能不是现在的样子,也许也没有告诉你,我就是你娘。”她想,作为一个母亲,那个夫人不可能没去看过自己的孩子,只是可能扮成其他样子,或者不明说是孩子的亲娘。 小楚颖偏着头努力想着,好半天仍然摇头,“娘你骗我,我才不记得你去过,根本就没人来看过我。” “不对,娘去过的,有的时候,娘还扮成男人的样子,你好好想想,也没有男人去看过你吗?” 小楚颖又想,然后眼睛一亮,立刻道:“难道那个叔叔是你吗?” 江明月连忙问他,“哪个叔叔?” “就是一个叔叔啊,唔……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反正有一个叔叔,我记得有一个的,他会去看我,还抱我……可是后来,他就没去了,所以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那难道是娘吗?娘扮成了一个叔叔的样子?” 江明月点点头,喃喃道:“是啊,娘扮成了一个叔叔的样子……穿着男人衣服,很高,力气也很大……” “原来娘去看过我,我还以为那是父王以前去看过我。”小楚颖说着,十分开心地抱住她胳膊。 她看着他的眉眼,抚着他的头道:“颖颖,娘和你作一个约定好不了?” “嗯,好!” “今天娘问你的话,不要对任何人说,连父王也不能说,这就是我们的秘密,如果说了,娘就会不开心,知道吗?” 小楚颖欣然同意,“好,我保证不说,谁也不说!”说着,将嘴紧紧闭上。 江明月轻轻地笑,“那你快睡,娘唱个江南小调给你听。” “好……” 孩子没有心事,躺在床上很快就睡去。 江明月在床边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与他的母子情到底会走到哪一天。 他真的会是楚豫的孩子吗?如果是那样,她该如何面对他? 她无法想象,自己的丈夫将他和别人生的孩子抱到自己面前,然后她一无所知,像亲生母亲一样毫无保留地对待那个孩子。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她恨不起来,也怨不起来,他只是个孩子…… 如果他是楚豫的孩子,楚豫为什么不直说? 除非,他有什么事要瞒住自己,比如这个孩子不是一个普通侍妾侧妃的孩子,而是王妃的孩子。他想隐瞒那个王妃的事,所以将这孩子也一并隐瞒。 她这样肆意猜测真的对吗?她和楚豫前面还说过彼此不随意猜测…… 有一粒种子,在她心里缓缓发芽,无论她怎样阻止,它就是在那里静静生长。 回去的时候,朗月星稀,清风徐来。 江明月一路往自己房间走着,意识到楚豫还没回来,便想在院子里走走。身旁无人,她也懒得拿灯,就那样随意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却走到后院门口,下人房附近。 准备回去,不巧竟听到了依稀的哭泣声。她惊了一惊,心里有些惧怕,但想到这是王府,转眼不远处还能看到巡逻的守卫,也就不再怕了,而是寻着哭声走过去。 有个黑影,坐在迎春花丛里哭,远远看着,还真有些吓人。 她轻步过去,那人也没发觉,仍然趴在腿上细细哭着,听声音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 她站到小丫头面前,开口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哭?” 那丫环陡然一震,好久才抬起头来。 她低头看着她又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 “我……奴婢见过……见过夫人。”小丫头说着就跪了下来。 她叫自己夫人?江明月猜想,大概这丫环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也许是天黑看不清,也许是她从来就没见过自己,也不知道这王府里都有些什么人。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试探 她回道:“你起来,不用如此多礼。你说说你碰到了什么事,为什么在这里哭,说不定我能帮你。” 小丫头惊喜地看着她,连忙问:“真的吗?”一下子都忘了起身。 江明月点点头,“真的,如果我能帮到你,一定会帮。你先起来吧。” 小丫头从地上起来,低头道:“奴婢今天洗衣服,不小心把陈妈妈衣服上的绣花给洗坏了,其实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坏的,可是陈妈妈说那衣服花了她二两银子,要奴婢赔二两银子……奴婢哪里又有那么多钱……这个时候,外院的陈三说可以借给我钱,可是要……要我答应他……”她说不下去,又哭了起来。 “他想趁机占你便宜?”江明月问,没想到王府下人之间还有这样的事。 小丫头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江明月问:“这陈妈妈和陈三都姓陈?他们是什么关系?” “是同乡。”小丫头回答。 “既然是同乡,那这事也许是他们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要你逼不得已,同意给陈三占便宜。” 小丫头哭得更伤心,“其实我也猜到了,可是他们一个是管事的妈妈,一个是男人,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江明月柔声道:“这事你不用伤心,我会帮你的解决的,堂堂王府,怎能出现这样的事。” 小丫头一听,连忙跪了下来,“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江明月看着她,突然道:“其实你知道我是王妃吧?” 小丫头一愣。 江明月继续道:“你看上去并不傻,而且说起话来也算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像你这样的姑娘,肯定懂得起码的道理吧:初进王府,第一件事当然是弄清楚这王府的情况。主子有哪几个,什么人要注意,什么人要远远避开,你一定知道。” 小丫头深深低下头去。 她继续道:“这院子里哪怕是晚上,也时刻有人巡逻。如果你是一直坐在这儿哭,那些巡逻的护卫肯定会发现,然后将你赶走。既然他们没赶你走,说明你是刚刚才哭的,所以,也许你是看见我往这儿来,才开始坐在这里哭。 你假意不认识我,假意一副柔弱不懂事的模样,是想让我相信你说的话,怕我觉得你是耍心眼。” 她轻轻道:“我说的对吗?” 小丫头颤了颤,连忙朝她叩头,“王妃饶命,奴婢……奴婢……奴婢罪该万死,欺骗了王妃,可是奴婢所说的话都是真的,那陈三就是总对奴婢动手动脚,奴婢不从,他就伙同陈妈妈害奴婢,奴婢那时候没注意,就着了他们的道……弄到现在,奴婢想不出任何办法,又见不到上面的人,所以……所以才……还请王妃饶奴婢一命!” “见不到上面的人?你来王府多久了?”江明月问。 小丫头低声回答:“奴婢上个月才来……” 听到这话,江明月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念头。她看着地上的小丫头道:“这事我会弄清楚,如果真是如此,我自会帮你讨回个公道。你绣活儿应该很好吧?” 听她突然提起绣活,小丫头愣了一会儿,随后似乎反应过来什么,立刻道:“还过得去。” “我最近在学双面绣,还没找到身边谁会,明天你就到我房里来吧,我看看你的绣活。” “是,奴婢明日就去见王妃!”小丫头立刻道。 江明月又看了她两眼,转身离去。 第二日,小丫头果然就过来找江明月,江明月那时正在院中凉亭内刺绣,含兰便将她带到了凉亭内。 “你叫什么名字?”江明月问。 小丫头回答:“奴婢叫小甜。” “小甜,倒是个好名字。你昨天说你会双面绣?” 小甜回答:“奴婢会,但会的不多,当然比不上外面绣娘的手艺。” “我也就先看看,若真的要学再说。”江明月说着,让小甜在自己身旁坐下,动手绣给自己看。 很长时间,两人都在这边做着刺绣,直到中途含兰离开,江明月才突然开口道:“如果有人悄悄吩咐你做事,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小甜早知道王妃找自己是有特殊的事,而现在她当然能听得出来,这是真正的谈话开始了。 她连忙道:“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好。” 江明月摇摇头,“做任何事,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没有人可以说一定能把自己做好,特别在那件事情并不那么容易的时候。” 小甜疑惑地看着她。 江明月一边做着自己手中的绣活,一边缓缓道:“最重要的,是对得起让你做事的人他那份对你的信任。事成不成,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但重要的事你确实是认真替我做事,没有欺骗和背叛。” 小甜连忙道:“奴婢当然会一心一意替王妃做事。不要说王妃是主子、奴婢是下人,这是奴婢份内之事,就说王妃替奴婢解危,奴婢也不该忘恩负义。更何况奴婢一个小丫头,平时连主子的面都见不到,王妃能让奴婢替王妃做事,自然是奴婢求之不得的好机会,哪怕为了自己的前途,奴婢也会认认真真替王妃做事。” 江明月点点头,说道:“两年前,江都发过一次疫病,当时死了好多人。而我前两日听说,时隔两年,外地似乎重新传起了这种疫病,而且这两天有几个病人进了江都城,最近官府到处在抓他们?” “是的,奴婢也听外院的人说过,他们还嘱咐奴婢们没事不要随便出去,别把病带到王府来。不过好像病人还不多,所以风头也没有太盛。” 江明月随后道:“你要做的,是替我去找一个犯此疫病的女人。” 疫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让人闻风丧胆,听见这话,小甜一惊,随后才听江明月又说道:“不一定是真疫病,但一定要看上去是真的,这个你知道怎么做么?” 小甜很快回答:“奴婢知道,扮成真有疫病的样子就行了,听说那疫病会让人身上长浓疮。” 江明月随后道:“生疫病的人,最好是那种行走江湖、四海为家之人,可以随时离开江都城,查无踪迹。” …… …… 小楚颖三天里,至少有两天是刘婶抱出去走一趟的。 这一天出去前,江明月悄悄对小楚颖说道:“颖颖,你知道李记吗?” “知道,就是那个卖糕点的!那里可香了,天天还有很多人。”小楚颖说。 江明月笑道:“娘想吃那里的芙蓉糕了,可让别人去买又怕别人说娘一个大人还这么贪吃,所以想让你今天去帮娘买来好不好?” 小楚颖笑得很得意:“娘不要怕,谁说娘我就帮娘教训他,娘,我也好想吃芙蓉糕。” “那你就一起买,多买一点。” “好,那我可以多吃一点吗?”没等她回话,小楚颖就立刻道:“我去买,你就让我多吃一点嘛,就八块?” 江明月笑,“好,就八块,如果你能吃得下的话。” 小楚颖喜滋滋地出门去了,江明月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心中涌起无尽的惭愧。 她并没有什么错,可在一个对她完全信任、把她当亲娘的孩子面前,她无地自容。 今日,楚豫下午很早就会回来。 果然在楚豫回来后不久,刘婶也带着小楚颖回来了,随他们出去的还有另外两名丫环,进门时除了小楚颖自己,其他人都惨白着脸,哭得泪脸婆娑,然后火急火燎地往后院跑来。 楚豫与江明月都在凉亭内,听见前面的动静回过头去,只见刘婶脸色煞白抱着小楚颖,两人立刻就出凉亭走到他们面前。 “怎么回事?”楚豫问。 刘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楚豫面前,“王爷,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刚才在街上……在街上……” “在街上怎么?”楚豫一边问,一边看向小楚颖: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只是眼睛发红、脸上有泪痕,似乎才哭过。此时看见爹娘,他要从刘婶怀里过来抱他,却被刘婶拉住。 刘婶哭道:“刚才在街上,公子要去李记糕点,那里人多……奴婢一时不注意,被一个女人从奴婢怀里把公子给抢走了……那女人……那女人满脸浓疮,人家说,人家说那是犯了瘟疫的人,被她疮上的水沾上了就会染上瘟疫,公子他,他脸上就被……”刘婶惶恐到了极点,哭得肝肠寸断道:“奴婢抢回公子时,公子身上就被沾上了……” 小楚颖不知道瘟疫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刘婶提起那女人来就哭了起来,似乎被刚才的情形吓得不轻。 楚豫脸色渐渐阴沉,伸手要去抱楚颖。刘婶却仍然拉住他,嗫嚅道:“王爷不要,那女人抱着公子跑了很远,万一……万一王爷也……” 楚豫一脚踢开她,抱着小楚颖就往前走去,一边喊道:“叫大夫!” 刘婶在地上哭着,江明月看了她一眼,朝身后阿宛道:“安置好刘婶。”说完就跟上楚豫。 楚豫将小楚颖抱在怀里,小楚颖委屈地哭着。 两年前,江都城经历过一次大范围的疫病,那疫病似乎被人病人身上浓水沾上会传染,用了病人用的东西也能传染,那时人心惶惶,家家大门紧闭,每天都有人死,棺材铺、寿衣铺的生意日赶夜赶也忙不过来。 江明月也见过患疫病的人,那情形让她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患病之人三五天就会全身发热,然后身上起疹化脓,再然后就发疯发癫,痛不欲生,不出一个月就会死去。 平心而论,若颖颖是她亲生的孩子,她应该会像大多数母亲一样毫不犹豫地抱起他,可他不是她的孩子,他们只相处不到一年。 她自然喜爱他,愿意待他好,但至少现在,她还做不到不顾生死地待他。 楚豫却可以。 为什么楚豫会是那个比她还情深的人? 楚豫带着小楚颖进了房间,没一会儿,大夫来了。 听到刘婶的叙述,大夫不禁紧皱了眉头。可想而知,小楚颖极有可能被染上了那可怕的疫病。 出房间后,大夫言明那疫病的确要避免触碰患病之人,让楚豫注意,楚豫却只问:“若是已染上,现在该怎么办?” 大夫想了想,立刻道:“王爷不用着急,江都城两年前便流行过一次这同样的疫病,不知那时小公子是否已得过这疫病?若是那时得过,现在便没事了。” “没有。”楚豫回答。 江明月此时在旁边提醒道:“你能确定没有吗?万一有呢?” “不会有。”楚豫迟疑片刻,又说:“他年龄这么小,若当时被染上,一定活不下来,可见当时应该是没染上。” “可是……” “不会的。”楚豫十分肯定,随后又问大夫:“若确定没有,现在可有什么办法?” 大夫凝视道:“当年发疫病时,全城十多名大夫日夜研制解救之法,后来出来的药方虽然有治愈过一些病人,但严重之人还是药石罔效而离世。不过王爷不用担心,小公子现在算最好的时候,若是服药有八|九成把握是能好的,只是这药凶猛,会对人脾胃有些影响。” “那如果等一段时间,确定有症状后再说呢?那时候再治好治吗?”江明月问。 大夫回答:“无论是现在服药,还是以后服药,都不是一定能好。只是越往后,治好的可能性便越小,所以若等症状出来,自然是比不上现在的可能性大,不过按以往的经验来说,初有症状就服药,还是有七八成希望能好的。” 江明月看向楚豫,“王爷,你怎么说?要不现在就服药吧,稳妥一些。” 楚豫点点头,明显是赞同的。 江明月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大夫:“那大夫,这药方对脾胃的影响有多大?公子还小,这药对他来说会不会……” 大夫回道:“的确有影响,所以服药之后要好生调理一番,若是注意,问题应是不大。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之前问过的,要确定公子之前是没有染过这疫病的,若是染过,再服下此药便不再是对脾胃有影响,而是大大伤及脾胃,只怕以后一辈子都要以汤药为食。” 江明月立刻看向楚豫:“那王爷,万一颖颖以前……” 楚豫肯定道,“不会的。相信我,现在服药,一定比以后服药好。”楚豫说完,看向大夫道:“你写下药方。” 大夫依言去写药方,下人急忙拿去抓药,而楚豫也立刻回屋看房里的小楚颖。 他竟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楚豫坐在他床边,轻轻替盖好被子,又轻轻抚去他脸上存留的泪痕。 他的样子,极尽温柔,极尽怜爱。 江明月在他身后看着,只觉得刺目,难受。 她不想相信这孩子就是楚豫的孩子,可是越猜疑,越试探,它就离这答案却近。 每一点,都印证着这猜测。 楚豫啊楚豫,到底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你不肯明明白白对我说出真相?为什么就算你说了真相,我也仍然会怀疑你? 回到房间,小甜已等候在外面,手上拿着一大包的各种花样。 江明月说道:“公子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心情学刺绣了,这些东西你就放进去吧。” “是。”小甜说着,将那一大包东西放在了房间柜子内。 待江明月也进房,小甜见房内再没有其他人,便说道:“王妃,东西在那些花样下面。” 江明月问她:“可靠么?煎了喝下会不会有什么害处?” 小甜摇头:“没有,奴婢仔细问了,还拿去给懂药材的人看了,那是假药,和真药长得像,但都是没什么用的,天天喝都没事。” “好,那你先回去吧,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这就是他的目的 小甜点头退下。 大夫开给楚颖的药,不论好坏,对身体多少有点影响,更何况楚颖只是个孩子。江明月虽然拿他来试探楚豫,但从没想过真拿那孩子的身体开玩笑,所以那犯疫病的女人是假的,后面要给小楚颖喝的药也是假的。 真药放在小楚颖房里,旁人或许不好动手脚,但她作为王妃,却是容易的。 小楚颖一连喝了五天药。 楚豫对他的照顾,比以往多了很多,直到小楚颖一天天都兴奋活泼,没有任何的不正常、大夫也断言说他没有染上疫病了楚豫的神色才放松了些。 王府下人们偶有议论,说没想到王爷还比王妃更疼这个养子。 也有人说,王爷那是特例,又不是亲生的,能做到王妃这样很不错了,不知道的都以为那是她自己的亲骨肉。 …… 江明月没在意这些,她带着阿宛,出了王府往文昌书局去逛了两圈,然后便到了茶楼。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剑客的茶楼。这一次同样,她让阿宛回书局去帮自己买一本之前放弃的书,自己独自在屏风隔着的雅座内坐着。 自从上一次打猎,她与楚豫交谈之后,楚豫便不再强迫她带着那两名护卫。所以现在她十分容易地让自己处于孤身一人的状态。 她在等着那个剑客。 他一定是在王府附近观察她的,要不然不会那么精准地掌握时间与她见面。此时此刻,他一定看见她坐在这里,一定知道她是在等他。 她有很多问题,想向他问个明白。 然而他迟迟没来。 一盏茶,两盏茶,直到一壶茶都被她喝完,阿宛也快回来了,他都没出现。 她想,自己是不是算错了。 这时,一个伙计却过来,在屏风外朝他道:“夫人,您的芙蓉糕。” 江明月看出去,只见一名伙计拿着纸袋装的芙蓉糕递向她。 “这是……” “是您要的芙蓉糕。”伙计说,很明显,他似乎是对面李记糕点的伙计。 难道是阿宛替她买的?她疑惑地接过来,正要问伙计是否已付过钱,伙计却转身走了。 看来是付了钱吧。 看着伙计的背影,她突然想起来:如果是阿宛,她要么是去的时候给她买,那这糕点早该来了;要么,她回来的时候替她买,那她肯定自己带着糕点过来,而不是让人送来。更何况阿宛从来不会自作主张给她买东西。 想到这点,她立刻就打开纸袋看里面的糕点,乍一看什么都没有,再一看,却发现其中一只芙蓉糕中间有裂缝。将那芙蓉糕掰开,果然露出一张纸条来。 打开纸条,只见里面写着一行字:四月初八,清辉寺外松林见。 剑客没来见她,大概是怕被发现。 她收下纸条,突然想起楚豫似乎向她提起过那天,那天是前任太子太傅的六十大寿,那位太子太傅曾是当今圣上的老师,所以圣上托楚豫前往祝贺。 很明显剑客是调查过楚豫的,知道他那天一定会出门。 三日后,就是初八。 那位前太傅并没有大摆宴席,楚豫也只是带好京城送来的礼品,乔装前往,因为前太傅家在郊外,所以楚豫一早就出了门。 江明月也和他说自己今日要去清辉寺,楚豫似乎有些担心,劝她还是带上两名护卫,她答应了。 去清辉寺,她特意没带阿宛,而是带着楚豫给她的含兰。只是含兰一整天都似乎精神不济,江明月装作没看出来,而正午时,自己也到了寺中厢房休息。 护卫在门外,含兰被她劝说靠在了椅子上,而她躺在床上。 没一会儿,含兰意料之中地睡着,她则在床上睁开眼,然后从厢房后的窗子出去,一路到后面的松林深处。 剑客在等着她,见她过来,又往她后面看了看,“你身边没人知道你过来?” 他的声音明显好了些,但仍然带着沙哑,似乎再也恢复不到以前的嗓音了。江明月问:“你为什么这么怕被人知道,你要避开谁?” 剑客冷笑,“还有谁,自然是你那好王爷,楚豫。” “可他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也是,我们之前追你只是想让你出来和我爹……也就是江云泰对质。”江明月立刻解释。 剑客再次冷笑,似乎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下去,只是问她:“楚豫之前带你去了定州?你们都做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答案?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是你弟弟?” 江明月被他问得莫名,但她今日过来,就是为了听到他的解释,问问他为什么要否定她所知道的一切。 “不错,我们去了定州,因为我发现我并非我爹娘亲生,而他们给出的我的身世也疑点重重,所以我去了定州,为了查我的身世。” “查身世?为什么去定州?” 江明月奇怪,“我爹娘是三年前从定州而来,我也是三年前被他们带来,所以去定州也许可以查到他们,查到他们,便有可能查到我。” 剑客露出讥诮地一笑,似乎十分不屑地,“然后呢,你们查到了什么?” 江明月忽略他的神情,回答:“查到我真正的身世,我生父柳明,还有柳家的灭门之案,而你……就是柳家灭门案的凶手。” “如果我告诉你,这些都是假的,你会信吗?”剑客说:“我想你既然愿意来找我,应该是有些信的吧,而你是否已经发现,那个孩子真的是楚豫的生亲儿子?” 他提到楚颖,江明月只觉心中刺痛,脸上却强撑着并不表现出来,只问他:“你为什么说那一切都是假的?我亲自查过官府命案卷宗、户籍,当时的仵作,还有你伪造的证据,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还有,上次你掉落的那把剑,也已被证实,与柳家灭门案中的其中一把凶器吻合!” “原来他竟做到了这一步……”剑客喃喃开口,随后又苦笑,“这也的确是他的风格,设一个完全能以假乱真的局。” “你说一切都是你亲眼所见,那我问你,有没有一件事,是你背着楚豫,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去看的?” 江明月一下子被问住。 有吗?似乎真的没有。 她不可能只身一人去定州,而楚豫才是吴王,才能轻而易举让定州各路官员为他做事,她当然要跟在他身旁才能亲眼所见。 见她沉默,剑客问:“怎么?没有是吗?既然没有,你该能想到如果这事有一个人能造假,而且完全有能力造假,那就是楚豫。 所谓官府卷宗、户籍、仵作,有什么是他不能决定的?你找官府,可他就是官府。” “你……你胡说!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 剑客打断她,“怎么不可能?你想想,怎么不可能?” 江明月再次无言以对。 他们去了定州,然后找到了定州刺史卢钧。 楚豫的确可以决定卢钧要说什么话,不说什么话。 再然后,她看到了“柳氏灭门案”与江安户籍。 这些,楚豫也可以决定上面写了什么,或者决定有没有这些。 仵作、石金、证据……都可以事先安排。 对了,之前有过一次,她要去找人问石金与石大胆死前的异常,被楚豫拦住了,说让官差去办。然后她果然就看到了官差记录的他人证词。 楚豫的确有能力凭空制造这一切出来,如果他想这样的话。 然而江明月却怀疑地看向剑客:“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他是王爷,要做这些事也需要耗神耗力,他有什么动机要做这些?” “你说你查出我是杀害你全家的凶手之一?”剑客不答反问。 江明月回他,“是,你先伪造证据,让我错误地以为凶手是我爹,但后来却又有细节表明,你才是真正的凶手。因为你父亲被我生父柳明与现在的父亲所杀,所以你步步为营,制造假线索让我以为凶手为我爹江云泰,借我之手除掉江云泰。” “所以,你弄清了你的身世,弄清了我的身份?”剑客问,随后他马上道:“这就是他的目的,一切的一切,都 是为了给你一个确切无疑的身世,还有我这个人出现在你面前的原因,然后在你面前杀掉我,从此解清你心中所有的疑惑。” -本章完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楚豫的到来 江明月怀疑地看着他:“我不信,花月会那一夜你还去找过我,是你亲自将那封信交到我手中,若不是为了让我怀疑我爹,为什么要送信给我?后来王爷假意斩我爹你也出现在刑场,如今你所说的一切,不过是阴谋败露之后的牵强附会!” “我没有,我从不知道什么花月会,也没有哪一夜去找过你,更没有去过什么刑场!”剑客立刻回答,“你说的那两次,你有亲眼看见是我吗?” 江明月再次被问住,她有亲眼看见吗? 她的确有亲眼看见,风雪中从窗口跃进去的他,还有刑场边上转身逃走的他。 可是……就是那么巧,两次她都没看到他的脸。难道那竟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那是谁扮的?或者说,是谁这样策划的? 楚……楚豫吗? 剑客道:“我说过,我早就被楚豫抓进了地牢,那是在七月的时候,他发现了我在江都,封锁城门,派了无数官差满城搜查,我无力应对之下被他抓到。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回想七月时的江都城,是否有封锁城门,是否有大批官兵出动搜查,但大街小巷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要搜查谁?” 他问着,一动不动看着江明月,江明月无法与他的目光对视。 是的,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她刚刚发现自己不是娘的亲生女儿。在发现之后的第二天,楚豫带她去江家找爹娘询问真相,回来时他们的马车在路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因为江都城在搜查一个什么犯人。 她当时似乎还问过楚豫要找什么人,因为她在江都三年,极少看到这样的情况,还以为是什么恶贯满盈的汪洋大盗,但一点消息都没有。 剑客继续说:“我被抓到后,就被关进了一个不知在何处的地牢,那里没有其他犯人,只有森严的看守,而他也只是关着我,什么都不做。 我当时觉得奇怪,直到几个月后,他突然让人给我灌下一瓶药,随后我就发不出任何声音。再后来不久,我就陷入昏迷。醒来时,我竟不在地牢,而是外面的树林。身旁有剑,我拿了剑正要离开,就发现楚豫的人朝我逼近,那时我自然想着逃走,随后就看到了你。 我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你和楚豫在一起,我想朝你喊话,却无法发出声音,我只好逃走……但那些护卫,明显不会放过我,楚豫更不会放过我。那一天要不是……” 他看着江明月,顿了顿,说道:“要不是他救我,我必定会被楚豫杀死。” 江明月不由自主想起那个灰袍人来。 “那个人,那个救你的人……他是谁?” 剑客一动不动看着她:“你记得他?” “我之前是认识他的?” 剑客冰冷的脸上立刻露出失望,“你连他也不认识了,楚豫的手段果然够狠,果然……” “这和王爷有什么关系?”江明月认真道:“我知道你对王爷不满,也许你们之间有很深的恩怨,但我是他的王妃、他的妻子,我不可能完全听信你的话。只是我的确没有以前的记忆,的确对任何人告诉我的过去都不太相信,我来问你,就是想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管我相不相信,但至少你要先让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我的过去,请你现在告诉我。”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我最想要的,就是让你知道一切,知道楚豫的真面目,因为他其实……”剑客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看着她眼中的期望与冷静。 她期望的,是他所说出的话。 她冷静的,是她对他所说之话的态度。 她只是听一听而已,至于信,其实并不会信几分吧? “楚豫其实怎样?”江明月立刻问。 剑客回答:“楚豫其实,是你的仇人,而你真正的家当然不在什么定州,而在京城,你……” “月儿!” 一阵声音传来,江明月回过头去,只见全黑的一人一骑在松林中朝自己奔袭而来,而那上面坐的,正是楚豫。 楚豫来了! “月儿,快过来!”楚豫大喊。 江明月一时愣住,看向身旁剑客,而他在同一时刻拔出手中之剑。 楚豫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出现。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成片的护卫的从前方席卷而来,那一身身的黑衣穿梭在松林中似乎夜行的幽灵一样。 “你愿不愿意随我去见他?”剑客突然问,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朝他围来的护卫。 江明月不敢置信地开口,“你是说……他?”那个灰袍人…… “也许只有见了他你才会相信一切!”剑客说着拉了江明月转身往松林另一端跑。 江明月回头看向楚豫,只见他一张脸紧绷着,眼眸中心急无比,加快速度朝这边赶来。 一边,是她想要的谜底。 一边,是她深深爱恋的楚豫。 她明白,剑客带着她,更大的原因是想以她为人质让楚豫无法对他下杀手。 可她真的要任他这样带着自己离开吗? 但她也不想剑客死,甚至她是真想去见见那个灰袍人。 也许……也许见了他,她真的能知道些什么,他一定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 她脑中无数的想法与迟疑闪过,却仍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她没有挣开剑客,而是任他拉着往前跑。 但楚豫与他身后的护卫没多久就追到了他们,两名护卫由前方挡住去路,剑客停了下来。 楚豫朝他道:“放开她!” 剑客沉默一会儿,突然抓过江明月,将剑抵在了她喉间。 “你知道,我不想杀她,但我知道,你比我舍不得她死。” 楚豫停下了马,一动不动盯着剑客,目光阴沉。 “放开她。” “让我走,我会放她回来,只要我平安,她也不会有分毫损伤。”剑客说。 江明月仰着头,感觉到冰冷的利刃贴在自己颈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楚豫的唯一软肋,而对剑客来说,若是有必要,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从这一点来说,是不是证明她该相信楚豫,而不是胡乱听信剑客的话? “退后!”剑客冷声道。 楚豫沉沉道:“退后。” 护卫们缓缓后退,所有人一动不动注视着剑客,手中武器也紧紧握着,等待着机会随时出击。 剑客也知道他们的想法,下一刻他说道:“都放下武器!” 护卫没有动静。 剑客又说,“放下武器!我若太紧张,也许会划了她的脖子。”说着,他手中的剑果然更加贴近了江明月的脖子。 楚豫一个眼神,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武器,最后,楚豫也将手中的剑放下。 剑客看着他道:“楚豫,你下马,把马赶过来!” 楚豫下马,将马赶至剑客身旁。 一时间江明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胁下一紧,她“啊”地惊叫一声,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好半天之后回过神来,她眼睁睁看着身下土地,才意识到剑客将她挟在马背上,已经骑着马朝松林另一端奔去。 楚豫与他的护卫,被扔在了后面。 她不知道将自己置于了怎样的境地,只是无论是怎样的境地,她都辜负楚豫对她的在乎。 马儿一路狂奔,出了松林,穿过一片荒野,到达更荒凉的地方,前方绵绵山林,是江明月从未来过的地方。 而伏在马背上的她愈加难受,胃中翻涌几乎要吐出来。 剑客停下了马,朝她道:“你先下去,坐到我身后。” 江明月下了马,却并没有马上上去。 剑客看看身后,急道:“快点!” 江明月朝他道:“你让我回去,我不想见他了,你现在已经安全,楚豫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里轻易找到你。” 剑客一愣,问她:“难道你不想见他,不想知道真相?我带你去,只要见了他,你便会明白一切!”说着他就朝她伸出手来。 江明月不由后退,认真道:“可我现在不想和你走,我想回去。” 她开始后悔、开始担心:人怎能完全相信自己的感觉?不管她感觉面前的少年怎么样,但她的确对他一无所知,甚至很可能他还是一个对自己怀有仇恨的人。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章 选她还是自己? 她怎能跟着他离开? 她想,如果他违背她的意愿逼迫她,那她绝不能就这样相信他。 如果他放她走,也许还能证明他真的不想伤害她。 剑客静静看着她,他也在犹豫。 好久,他说道:“和我离开,你就会知道所有真相,若现在你回去,那便再难见到我,你完全在楚豫的掌控中,我不可能再不顾安危接近你。” 这一次,轮到江明月犹豫。 剑客继续道:“楚豫的确不会伤害你,可你愿意永远生活在谎言中,做一只什么都不知道、被圈养的金丝雀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在乎的人,但你的一切,被楚豫抹杀。” 江明月还没有回答,他却先露出警惕的神情,随后立刻拔剑,沉声道:“快上马,他追来了!” 江明月第一反应并不是立刻上马,而是转身看向身后。 是楚豫,他骑着马朝这边赶来,只是这一次,竟只有他一人追了过来。 “你快走,我不会和你走的!”江明月朝身后的剑客喊。这一刻她已经确定,她不要再丢下楚豫和一个陌生人离开。 可剑客却并没有听她的话马上离开,只是静静看着前方,看着楚豫的马越来越近。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清冷渐渐凝聚,变成一抹锋利的杀意。 下一刻,他骤然下马,一把抓过地上的江明月,再次拿剑将她抵住。 这一次,江明月分明感觉到了与之前的不同。 他的剑刃不再是贴着她的脖子,而是……已经陷入了她皮肉里,只要稍稍移动,就能将她脖子勒破。 那一次,是做样子,这一次,是真的。 楚豫的马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剑客冷冷道:“楚豫,你霸道心狠,但好像很痴情,我竟然忘了,要杀你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所以,你一直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我?”楚豫盯着他,声音沉沉。 “对!”剑客厉声道:“杀你!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你!可我竟然忘了,要杀你何须兜那么大圈子,只要利用她就好,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我问你,楚豫,你既然这么喜欢她,那你愿意为了她牺牲你自己吗?” 江明月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颤抖着,紧张道:“你明明说告诉我真相,你……” “你别说话!还是你真的想死?”狠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意识到自己的脖子被割破了,有什么液体沿着脖子蜿蜒流下。 “楚豫,你选择自己,还是她?” 楚豫看了一眼江明月,眼如鹰眸,阴沉而嗜血。 “你要怎么样?”他问。 剑客咬牙清晰道:“拿你的剑,刺进你胸口,你放心,你死后,我一定会放了她!” “不要!”顾不上颈间的利刃,江明月立刻喊:“不要,王爷不要,你如果有事,我也会自尽!” “闭嘴!”剑客再次呵斥。 楚豫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剑客立刻道:“怎么?你不想牺牲自己是不是?那我就只好说到说到,让她死在你面前了!” “就算我死,你也活不了,若你现在放了她离开,你还能留下一命。” “不要废话,我说过我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你!你想拖延时间是不是?我数三声,你若不自尽,我立刻杀了她!” “三!” 楚豫将手中的剑缓缓拔出。 “不!”江明月无法相信自己竟要眼睁睁看着楚豫为自己而自尽,她眼一闭,便咬牙将自己的脖子划向前方的剑刃。 然而这意图被剑客发现,她只觉肩头一麻,人就已经不能动弹,连话都不再能说出来。 剑客没有理她,只是朝楚豫道:“二——” 江明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楚豫望着她,然后将手中的剑对向自己。 她有千万句话要对他说,她想骂他,吼他,让他不要做这种傻事。 可是她什么都喊不出口,只有泪水在眼中汇聚,然后拼命往下涌。 “一——” 剑客发出了最后一阵声音,他手中的剑也一沉,几乎下一刻就要抹进江明月的脖子。 但清晰的血肉被刺开的声音传来,楚豫的剑没入了自己胸口。 江明月的目光完全被泪水所挡,她只能看到那道黑色的影子,看到他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 楚豫离开她了,楚豫真的离开她了…… 被她所累…… 身后的剑客一把推开她,持剑冲向楚豫,朝他再次刺去一剑。很明显,他并不放心楚豫自己动手,他要亲自确定杀死楚豫。 楚豫果然还能行动,他滚落在地,避开了这一剑。 剑客再次朝他刺出第二剑,然而就在他动手时,一道冷箭从远处飞来,正迎着他的头。 剑客再也顾不上楚豫,立刻避开,但紧接着又飞来第二箭。 一时间,草木窸窣,一群惊雀从树梢飞起,掠向远方。楚豫的护卫追过来了,他们如风一般朝这边袭来。 耳边顿时响起打斗之声,江明月无心理会,只是一动不动盯着楚豫,看见他胸口鲜血往外涌着,护卫将他扶起。 而他看向江明月,其中一名护卫立刻过来,蹲下身解开她身上的穴道。 “楚豫!”江明月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楚豫边上,捏着他身上的衣袍,看着他身上的伤不知所措,只剩泪水狂涌,擦了又来。 楚豫沉沉喘吸两声,艰难道:“别担心,我应该死不了……” “你别说话,你别说……”江明月哭着看向护卫,“快送他回去找大夫,快点……” 护卫早已行动,当马被牵过来时两名护卫便合力将楚豫扶上马背,策马东行。在马上扶住楚豫的是一名武功高强的护卫,江明月往前追出几步,那马儿早已被荒野草木挡住了身影。 “还请王妃在此稍候,属下这便让人去驾来马车送王妃回王府。”另一名护卫在她身旁说道。 她转过头,看见了被护卫团团围住、再也无力招架的剑客,以及他们不远处,那唯一一匹剑客从楚豫那里抢来的马。 “不,不用,我骑马回去!”江明月说着就跑到马旁,抬脚踩上马镫。 护卫急忙前来阻止,“王妃不要,这马身形高大,王妃不擅骑马,恐怕有危险。” 江明月咬咬牙,脚下一踏,人便坐上了马背。 这马的确高大,比之前两次打猎,楚豫给她准备的那马大了几乎一倍,也高了一倍。若是平时,她一定觉得害怕,可现在却已经忘了这些,握了缰绳一声“驾”,马儿便往楚豫离去的方向追去。 她身子猛地往后倒,看得地上的护卫连忙上前去要扶她,她却紧紧握着缰强并未摔下来,而是随着马的箭速瞬间就离去。 护卫情急之下看看另一旁战况,剑客已经不敌数名优秀护卫而束手就擒,他则立刻朝前面的马儿追去。 他自然知道,比起其他来,最重要的是王爷和王妃的安危。 江明月的马最后竟追上了前面载着楚豫的马。 那马上的护卫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扶着楚豫,而楚豫伏坐在马背上,看不见他的神情,甚至不知道他是否清醒,只是鲜红的血沿着马肚子流下,一路滴在地上。 “王爷,王爷……”江明月的马与他并驾齐驱,焦急地出声唤他。 楚豫缓缓扭过头来,看见马背上的她一惊,随后才艰难地说了句什么。 他声音太小,她听不清,但从口形里也看出他说的是“小心”。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回道:“王爷,我已经会骑马了,我会了……你不要有事,下次我们去打猎,一定再不会空手而归了。” 楚豫露出淡淡的笑容,回她“不用担心,我……” 马背上颠簸得剧烈,他有些承受不住,片刻待马平稳一些,才继续道:“我没有刺中要害。” 江明月在哭泣中露出勉强的笑,紧揪的心想放松,却又在看到那马背上的鲜血后揪得更紧。 到了王府,大夫断定剑伤并非要害,不会致命。 然后大夫又说:“王爷如此三番二次受伤,也会大伤元气,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一章 圈套 上一次的伤也是这大夫看的,他还记得并没有隔多久。 江明月连续一日一夜,都在床边守着。 楚豫自拔剑后就陷入昏迷中,失血过多的他脸色苍白,眼睛凹陷,一夜间就成了病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湿帕子沾湿他的嘴唇。 对他,她明明是自责过的,可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自责,却还要去犯相同的错误。 别人说楚颖是他的孩子,她去试探;别人说定州的一切都是他编造的谎言,她又私下去与别人碰面寻求答案,结果呢? 结果那人只是要杀楚豫,她不只不要楚豫给她安排的护卫,还将自己置于险境,要他拿性命来换。 他是责任重大的吴王,而她这样时时给他惹麻烦,怎么配做他的王妃? 直到第二天傍晚,楚豫才醒来。 似乎有人在抚着自己的发丝,江明月从床边醒过来,只见着楚豫略带疲惫、却又温柔无限的笑脸。 “累了怎么不去歇息?”他问。 江明月喜极,“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感觉还好么?疼不疼?” 楚豫摇摇头,“不疼,有点饿。” 江明月这才想起来,连忙让人去端来早已熬好的粥。 瘦肉虾仁粥端来,她试了温度,然后道:“大夫说让你不要乱动,你躺着,我喂你。” 楚豫轻笑着点头。 她一口一口喂他,带着从未有的细致与心疼。 喂他喝完粥,她拿了帕子,替他擦唇上的粥汤。他的唇形,清晰而深刻,唇的大小对于男人来说,正是刚刚好的样子,这样的唇配上挺直的鼻子,再有一双深邃锐利的眼、剑锋似的眉,让他成了个少见的美男子。 只是他的气势太过逼人,会将这“美”深深盖住,让人无法逼视。 她还将帕子拿在手上,只是离开了他的唇,用两三只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脸庞,带着湿雾的眼睛一动不动凝视自己手指触及的地方。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她声音低低的,只是直直看着他,好久才说道:“王爷,对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你没有对不起谁,你的生活原本是平淡的,从不会看到什么鲜血和恩怨,这一切,都是我引来的,倒害了你。” 她哭着伏到他肩旁,“可是如果没有我,你根本就不会有事。” “也不一定,别人也会用其他的方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竟然真的想杀你,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是我太笨,王爷,都是我太笨太傻,太轻信别人……” “没事了,放心,没事了……他们应该将他抓住了吧?”他问。 江明月起身擦了擦泪水,“好像是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你的仇人么?为什么这么处心积虑要杀你?” 楚豫摇头,“可能是之前我助皇上除掉的权臣后人,此时我也不确定。” “是他和我说他知道我的过去,还说别人骗我,我才想听一听他到底想说什么,所以才……”她咬唇道:“才私自和他见面……对不起,我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我也没想到他竟想杀我,早知如此,当时他逃走之后我怎么也会去把他抓回来。” 楚豫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我们不是都好好的么?我以为你对他有特殊的感情,可是你却为了我而差点撞上他的剑,我也很意外。” “你别说了……”提到当时的场景,江明月就觉得又后怕又惭愧,要不是她,他怎么会被逼着自己朝自己刺剑! 她紧紧抱住他胳膊,“你以后不许被别人这样威胁,如果你因为我而有什么事,我一定马上去寻死!” “但若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害而无可奈何,那不如让我去死。” “可是……” “好了——”他打断她,“我们不要死来死去了,大不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们一起,同生共死,岂不是更好?” 江明月看着他,轻轻点头。 他说:“不要在下面坐着了,上来陪我一起睡。” 她没有推迟,上床去躺在了他身旁,将脸伏在他肩侧。 “颖颖被犯疫病之人抱走,是不是你故意做的?”楚豫突然问,话音落,他明显感到她身体一僵。 “不要担心,我只是问问,因为刘婶告诉我,她觉得颖颖的药好像有问题……我们之间,既然连生命都可以为对方付出,还有什么猜疑是不能解开的?”他立刻说。 江明月这才放松下来,轻轻道:“因为颖颖好像是来自京城,我觉得奇怪,又加上那个人,他说颖颖是你的亲生儿子,还说我是你的第二个王妃,所以我才……” “可惜,我无法证明。”一会儿,他才说道:“月儿,不如我们把颖颖送走吧,我之前所说那位前任太子太傅,他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如果将颖颖送给他照顾……” “不要!”他话没说话,就被江明月制止,“不要,不要这样,是我疑心重,是我不对,我已经因为轻信别人害得你重伤,我怎么能再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把颖颖送出去?他那么聪明,也许已经能记事了,送出去对我们来说无所谓,可他是真正当我们是亲爹娘的,他被抛弃了一次,难道又要被抛弃第二次吗?” “但我们并不能顾忌那么多,如果他影响了我们……” “不,他没有影响!”江明月立刻反对:“该改变的是我们,不,是我,不是他!如果我一直这样疑心,以后同样会有其他怀疑,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为难他这样一个孩子!”说着她撑起身来看着他,“总之我不会送他走的,你不要和他说什么不该说的。” 楚豫轻叹一口气:“好,那就不送……月儿,在我心里,只有你最重要,你要做什么,我不会有半分犹豫。” 她小心避开他的伤,将他紧紧抱住,“我不要什么,我只要你,要你平平安安的,要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 …… 少年剑客坐在不见阳光的地牢内,不知道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想,应该是黑夜吧,因为离黑衣人给他送饭菜过来,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如果中间隔好几个时辰不送饭,那就是入夜了,他们准备他睡觉的。 可他睡不着,虽然累,但从来睡不着。 地牢里阴冷潮湿,不见天日,他的心也不见天日。 他失败了……这一次失败的,不只是他的人,还有他的心。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的心开始动摇,开始气馁,他坐在这里,开始觉得无望。 以往,他觉得自己终有一日能成功,能杀了楚豫,或者能让他痛苦、后悔。 可是如今呢?他两度被楚豫抓起来,两度轮为他的阶下囚,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顿一顿吃着他送来的饭菜活命,等着他对他生死的决策。 他为什么为败呢? 他知道……因为他不如楚豫有权有势,不如楚豫武功高强,更因为……他不如楚豫聪明,他笨,他竟然如此笨,丝毫不差地钻进楚豫的圈套中…… “哈哈,哈哈……” 寂静的地牢中,传来一阵刺耳的怪笑声,沙哑而又痛苦。 没有人去喝止他,只要他不试图逃跑,便没有人理会他。他听着自己可怜的笑声,只觉得更想笑,又想哭。 这时,他听到一阵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平常只有送饭时才会有这个声音,现在既然是夜晚,为什么还会有人进来? 他心里有一种感觉,于是立刻从地上站起身走到牢笼旁看向外面,果然,是他来了。 楚豫,是他! 他走得不快,大概是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现在离他受伤,大概只有四五天左右,他只怕才能刚刚下床。 虽然重伤未愈,但他精神却很好,很明显这几天他过得不错。 楚豫站在了地牢前,一动不动看着他。 他紧紧抓着身前的木柱,用着全身的力气,似乎那就是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一样。 “怕死吗?你本可以活下去,如果你没有不自量力。徐阁老深谋远虑,权极一时,可他的孙子似乎连他的十之一二都没有继承。”楚豫看着自己的阶下囚,平静道。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圆谎 “你……”少年剑客满眼都是愤怒,他重重摇向手中的木柱,但它纹丝不动,这牢房,比他料想得结实得多。 他紧紧咬牙,“楚豫,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至少每一天,你都在担心害怕中度过,因为她随时会发现,随时会像我恨你一样来恨你!” “是吗?那不一定,但现在能确定的是,你看不到那一天。”楚豫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冰冷。 少年剑客顿时愣住,一动不动看着他。 自己,真的是要死了吗? 可是他还什么都没完成,他想做的,一样都没成…… “你不用觉得遗憾,因为就算你活着,你也什么都做不成,徐子异。” “不错!你是可以用你那无人可及的骗术骗过所有人,你可以故意让她和我见面,故意单独出现,故意让我看见机会,故意给机会我杀你,然后告诉她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你……你的演技、你的苦肉计,的确是高超,这些你都可以做,可以使出浑身解数来掩盖一个又一个谎言,但是……” 他缓缓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圆谎,为了圆一个谎,你要不停地撒谎,不停地布局,不停地用的新的谎言填堵漏洞,定州查案是这样,松林里设局让我入套也是这样……哈哈,楚豫,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圆不了多久吧?迟早有一天……” “动手。”楚豫似乎恼怒,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他身后一名黑衣护卫应声拔剑,走向牢房,徐子异不由后退两步。 但他知道,他避不了的,楚豫身旁护卫的武功,他并不只领教了一两次。 护卫朝他逼近,抬手欲动,他立刻看向外面道:“楚豫,你确定你要杀我吗?真相迟早有一天会揭露,如果她知道一切,知道我死在你手里,她会怎么想?” 楚豫目光一凛,那微微的动容已被他捉摸到,他立刻又喊:“其实你应该能认出那天救我的是我哥哥对不对?你知道他没死,但你没有去搜查他,没有去想尽办法杀他,就是因为你不想做得太绝对不对?你不想有一天她发现你不只骗了她,还杀了她最在乎的人……楚豫,那只会让她恨你,只会让你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住手。”楚豫的话出口,护卫将刺向徐子异的剑停了下来。 徐子异适时闭嘴,没有再发出一个声音。他知道他成功说动了楚豫,此时自己是死、还是活下去,全在他一念之间。 但活下去,总比死了好是不是? 楚豫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他沉沉道:“徐子异,你知道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生不如死吗?” 徐子异回看着他,一动不动。 他冷冷一笑,转身离开牢房,背景消失在火把不及的阴影中,随后,地牢铁门被牢牢关上,落锁。 绝望…… 他咀嚼着楚豫的话,不由苦笑。 不错……楚豫的确完全知道他的心思,知道对他来说,待在这里会一天天绝望,而绝望,对他来说就是生不如死。 楚豫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得到,所以才能在那松林里让他一败涂地,再也得不到江明月的信任,而自己呢?完全猜不到他会怎么做,又设下了怎样的圈套等着他去钻。 王府长随院,楚豫走进房中。 房里的烛光依然微弱,江明月依然睡着,一如他离开时的样子。 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坐下,静静看着那烛光下光洁的容颜。 是的,徐子异说的对,也许那一天真的会到来,而且不会太遥远。但是,只要他在,他就会努力,努力让现在的时光不停延续。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然而缓缓俯身,贴上她的唇畔。 江明月醒了过来,看见面前的楚豫,略一愣神,随后才猛然一惊,“你怎么在床下!”说着立刻就去看他胸口,一把抓住他胳膊,“你是不是还出去了?现在可是大半夜,你……大夫说了这几天不要扯动伤口的!” 楚豫坐在床边笑,“我没扯动,而且那点伤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江明月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人怎么这样,跟小孩子似的不懂事!这才几天时间,连一个小口子都好不了,更何况……你……大半夜的有什么好出去的,真有什么事不会叫下面人去做么?” “只是出去走了两圈,透透气而已,你天天不让我下床,我快要憋出病来了。”他的样子看上去仍然像不放在心上。 江明月气鼓鼓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像面对一个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孩子。 楚豫凑近她轻声哄劝,“好了,我以后不出去了,就算要在房里憋死了也绝不出去。” “我有说不让你出去吗?可是现在才几天时间,你根本就不能动,还是晚上,万一不小心摔跤……” “这不是没有摔吗,自本王十岁以后,还不曾走路摔过跤,这点王妃绝对可以放心。” “哼!” 楚豫柔声道:“好了,我在下面坐着累,你就别说我了。” 江明月立刻看向他,语气也不自觉温柔下来,“你坐着,我下去扶你上来。” “那倒不用。”楚豫说着,自行上|床去,江明月忙要动手扶,他却已经躺了下来。 “看见没,已经好了。”他在她身旁得意道。 江明月无奈,“要不是这几天我逼你在床上躺着不动,哪能这么快?” 楚豫侧过身来看她,“是的,月儿,其实休息了这么多天,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你想得那么虚弱。” “你真是……如果实在觉得憋得慌,明天我可以扶你去院子里走走。” “那是自然,但我不是说这个。” 她看向他,“你说的什么?先说好只许在院子里走动,不许出王府。” 楚豫笑,“嗯,我没想出王府,而且其实不出房间也行。” 江明月一动不动看着他,等着他说他的想法。但他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是当她在疑惑时,便感觉到一只手横了过来,在她腰间的衣服间摸索,要往里探。 她一把拦住他,“楚豫!” 楚豫抿着唇,露出十分可怜又温柔的样子:“月儿,这么久了你都不想我么?我可是很想你。” 江明月眼中已满含怒火,“你不许乱来,你没听大夫说你元气大伤么?你不好好养伤,你身子会坏的!” “你放心,不会的,再憋下去才会坏。”他一边说着,一边凑近她,“月儿,相信我,没事的,我可以躺着,你在上……” “你再这样我就去其他房里睡。”她一脸绝然,说着就坐了起来。 楚豫连忙拉住她,“好好好,我睡觉总行了吧?” 江明月瞪他一眼,这才重新躺下来。 那边,楚豫长长叹一声气,无力地平躺在了床上,说睡觉,一双眼睛却直直望着床顶,充满无奈。 江明月看着他,不由轻笑,靠过去将他揽住,“好了,睡觉,等你伤口结痂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楚豫瞅向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好,那我可要好好想想了,这段时间,你最好把身子养好,以免到时候承受不住。” 这话听得让人不由浑身紧张,江明月将脸往他颈间一埋,低声道:“好色之徒!” 楚豫大笑,在她头顶青丝间落下一吻。 …… …… 直到一个多月后,楚豫才第一次被允许出王府。 阳光明媚,凉风送爽,楚豫却并不是出府去忙丢了一个多月的江都政务,而是要江明月陪他一起出去游玩。他平常爱策马行猎,但现在身体却不允许,所以从“游山”改成“玩水”,泛舟江上。 听到他这要求,江明月十分欢喜,当即就回房去换装扮。 “王妃,白江边上都种着垂柳,绿盈盈的一片,不如王妃就穿这件粉色的裙子吧,衬着绿柳,看上去一定十分娇艳。”含兰说着,将裙子拿给她看。 江明月一看,果真好看,正要点头,却又想起上次和楚豫一起去“花月会”的情形,那时候就被认识楚豫的江都官员看到了,她当时便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不该去那种场合。 如果是像去打猎时的男装呢? 恐怕也不好,女扮男装,在城郊山林倒还好,去了游人云集的白江边,肯定要被认出来是女人,就算不认出来,让人以为楚豫带个女里女气的男人在身边,也不太好…… 江明月想来想去,看到了一旁的含兰,眼睛立刻就一亮。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京城来的青楼女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京城来的青楼女    江明月想来想去,看到了一旁的含兰,眼睛立刻就一亮。 “我知道了!含兰,不管什么颜色,我不要大袖的裙子,要你们穿的这样的!” …… 一会儿,当江明月一身丫环打扮出现在楚豫面前时,楚豫没有惊艳,也没有皱眉,只是笑而不语。 江明月自己原本十分得意,看他这样子,不由问他,“怎么了,你觉得不好吗?既然就我们两人出去,这样是最合适的。” 楚豫点点头,不置可否,只是在出门时靠近了她,拿手上折扇将她脸轻轻挑起来,“很好,小翠,今天侍候好爷,爷自有赏赐。” 江明月这才看了出来,他是对她这新身份很感兴趣,已经开始入戏了。 可是再一想,她就皱起眉来,“我才不要叫小翠!” “那你要叫什么,想叫什么,爷便赐什么名字给你。”楚豫笑道。 江明月还没想到,他又接着道:“不如就叫小月,王妃的名字也是月,但你若能比王妃乖巧,那爷就把王妃废了,扶你做王妃。” “哼,一副纨绔样!”江明月不屑地嗤声,但看到外面的阳光,马上兴高采烈地踏上马车。 白江就在城内,并没用多久,马车就已经到了白江边上。 楚豫从马车上下来,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摇着折扇,江明月跟在他身后,倒真像是他身边的小丫头。 从江边往渡口处走,不经意间,便有一阵和着琵琶和琴音的美妙歌声从江心飘来,江明月顺着歌声飘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几艘精美画舫在水上飘着,那歌声就从其中一只画舫中飘出,透过大开的窗子,远远能看见里面跳舞的妖娆女子。 她正专心地看着,没想到却一头撞上一堵人墙,抬起头,正好楚豫将折扇敲在她头上。 “好好跟着爷,心都野到哪里去了?” 江明月嘟唇摸了摸头顶,“这里似乎很多歌舞坊的女子。” “那是自然,这种好日子,谁会带夫人和丫环出来?不如下次再出来,你就扮成个青楼花魁,这样我也没那么像异类。”楚豫说。 江明月嗤之以鼻,“想得美!要找青楼花魁又没谁不让你去找!” 她话音才落,却只听一个声音道:“绮红见过王爷。” 那声音,三分娇,三分媚,还有四分能让人酥了骨头,江明月转头去看,只见一名粉衣女子站在了两人不远处,曲身一福,随后缓缓抬首,露出一张绝美的脸,精致妆容间桃面红唇,一双眼睛如盈盈秋水,柔婉多情,欲语还羞,将目光投向楚豫。 楚豫也看到了她,很明显他认出了她,略微有些吃惊,随后沉沉“嗯”了一声,“本王有事在身,你退下吧。”说着就要离开。 那叫绮红的女子却立刻上前两步,急切而不失娇媚道:“绮红如今也在江都,栖身城北金宵阁,随时恭候王爷大驾。” 楚豫一声不吭,拉了江明月迈步前行。 江明月回过头,只见那女子仍然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饱含情思停在楚豫身上,好一会儿,她才突然移开目光,看向了自己。 四目相对,江明月竟有些尴尬,立刻就回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走了很长距离,楚豫的步子才慢了下来,看看江明月,停了停,又看向她,才开口道:“她似乎是京城的某个歌女,我曾在一位大人的喜宴上见过她。” “哦……没想到京城随便一个歌女都能长得这么好看。”江明月由衷感叹。江都虽然向来不缺美人,但能像刚才那女子那样好看的,也并不那么好找。 楚豫回头看着她笑,将她拉到自己身旁,“以色侍人,当然要好看。” 江明月没回话,心里却有些奇怪:歌女的歌若唱得好,是不用卖身的,那绮红既然都能因为唱歌而和堂堂王爷结识,必定是有一定造诣了,可为什么听“金宵阁”的名字,倒像是个青楼?不知她是遇到了什么,竟能从大腕的歌女沦落到青楼中卖身。 在江边走了会儿,到渡口,入眼便是一只又一只的大船小船,各个船主人吆喝着,让前来的老爷公子们挑船。 楚豫挑下一艘不大不小、外面普通,里面舒适的船,带江明月进船舱。 楚豫在坐垫上坐下,江明月才要坐,却被他一手拉过去,坐在了他腿上,“小月,想爷了么?”说着,他就朝她颈间贴过来。 江明月立刻推他,“别,你疯了,船头还有艄公。” “爷才没疯,小丫头,你以为爷真是来游江的?别怕,这艄公耳朵不太好。”他说着,又往她颈间吮了几下。 江明月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见岸上远远传来一阵声音:“糖葫芦,糖葫芦——” 她眼睛一亮,立刻道:“我要吃糖葫芦!” 楚豫仍然搂着她,“那东西连颖颖都吃腻了,有什么好吃的?” “好吃,我就要吃,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买了就来。”说着她就要起身,楚豫将她按住,一边笑着一边叹一口气,“你等着,我去买来,敢扫爷的兴,待会儿再收拾你这小丫头。” 江明月脸上微红,掩嘴偷笑。 楚豫走后,江明月看向远处江面,阳光洒在水波荡漾的水面上,顿时碎作点点金光,看上去如同满铺的玉片一样,真的好看。 就在她觉得惬意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姑娘——” 这个声音,还没回头她就知道了,是那个绮红的声音。她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果然看见绮红站在岸边,此时朝她柔柔一笑,提了裙子缓步走到船舱来,在她身旁坐垫上跪坐下来。 “据绮红所知,吴王身边从来不带丫环,如今吴王能将姑娘带在身旁侍候,可见姑娘必然是吴王十分器重喜爱之人,绮红实在仰慕。” 江明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向自己示好,一时有些愣神。 只见绮红一笑,继续道:“当初在京城时,多蒙王爷照拂,绮红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才能过得好些,后来世事蹉跎,与王爷一别已有三四年,如今与王爷再在江都相遇,绮红实在喜不自胜。绮红有心向王爷一表谢意,却也不便登门造访,所以想问问姑娘,不知王爷什么时候再过来这江边,或者如今王爷都往哪条街上去?” 说着,江明月便觉得有什么要放到自己手上,她低头一看,绮红竟已朝她塞来一对翡翠镯子,不由缩手,“姑娘,我……这个,我也不知道……” 绮红笑,“妹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知道我这种人在妹妹眼里实在是最不堪的,可怨只怨,我没有妹妹这样的好命。”她说着,又从头上取下一只钗子一起递向她。那是一只镶宝石的钗子,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真的是价值不菲。 “我知道妹妹这样的身份,不定看得上这些东西,但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望妹妹看在大家同为女人的份上,帮帮我。”绮红看着她,十分诚恳道。 如果江明月真是楚豫身边的丫环,她也许真会和这女子说上两句,可她不是,这让她说什么好。而且作为楚豫的王妃,被青楼女子请求帮助她见自己的丈夫,这感觉实在是…… “姑娘,我真的帮不上你……”江明月不知该说什么好,将东西一并递还给她。 绮红还要说什么,一偏头,却看到了江明月颈边的红色印记,随后心下明了,不由收了首饰,冷笑一声。 “看来如今王爷是换了口味了,连身边的丫环都看得上眼了。” 她笑了两声,接着道:“不过小丫头,不是我这做姐姐的没提醒过你,凡事不要想得太好,做得太绝,不给自己留后路。四年前在京城,三大青楼五大歌舞坊的头牌们,谁没领教过王爷的床上本领?王爷的确是好,不过最实在的,当然还是手上的银子,你以为这三五天就歇气的恩宠,能让你指望着过一辈子?” “你……你少胡说八道诋毁王爷,我命你现在就下去!”江明月气极,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发这样大的脾气。 绮红没想到一个丫环还能有这样的派头,略微吃惊,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再次冷笑,“诋毁?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我刚才的话是在骗你吧?” 绮红一手贴到她胸口,缓缓下移,停在了她小腹上,“王爷这里,有一道小伤疤,是他去打仗时弄伤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楚豫的曾经 第一百二十四章 楚豫的曾经    绮红一手贴到她胸口,缓缓下移,停在了她小腹上,“王爷这里,有一道小伤疤,是他去打仗时弄伤的。” 江明月的脸色陡然发白。 绮红看得一阵笑,又将手移到了她大腿上,“王爷这里,有两颗痣,小痣,不仔细,还真看不出来。” 江明月的脸色更白,不错……的确是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她甚至是在他受伤替他擦身时才发现的。 见她神色失常,绮红十分得意,凑到她耳边道:“我曾随王爷去游湖,在那有几间房子大的画舫上,王爷三天三夜没让我下床;我曾进过京城的吴王府,在王爷房里过过夜,当时的王妃见了我都不敢让我下跪,那可是据说很得王爷喜爱的王妃呢!” 她说完,看见江明月如纸般惨白的脸,含着轻笑离开船舱。 阳光依然明媚,清风依然温柔拂面,江明月看着水面的波光,只觉浑身冰冷,有一种再逢噩梦的感觉。 绮红走后没多久,楚豫就来了,带了足足十只糖葫芦。 他坐到她身旁,拿出一只糖葫芦来,“美人儿,想吃么,爷现在多的是糖葫芦,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江明月愣愣呆看着江面,似乎没听到一样。 楚豫往她看的方向看了眼,并没发现什么,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说着去拉她的手。 她却赶紧将手抽开,身子往后挪,“我,我不想坐船了,我想回去。” “为什么?不是才出来吗?”他问。 她将身子紧紧缩着,两只手绞在一起,重复道:“我要回去。”说着,突然从坐垫上起身,出船舱上岸去。 楚豫沉默半晌,离开船舱走到船头艄公身旁,“告诉我,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 年逾六十的艄公回道:“也没什么,就有个姑娘,看上去就是那些地方出来的,过来和公子身边的丫头说了几句话,说的什么没听清。” “粉色衣服?”楚豫几乎是咬着牙问。 艄公立刻点头,“对对,粉色衣服,长得倒是好看。” …… 江明月快步在江边走着,她没想到要朝哪边走,只是沿着远离船只的方向。 楚豫很快就追上来,一把拉住她,“那女人对你说了什么?” 江明月要将手抽回,却怎么也抽不回,只好继续往前走。 “你不要听信她胡说,月儿,她那样的人最善于争风吃醋造谣生事。”他一边说着,一边停住了脚步,让江明月再也无法向前。 她终于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她是在争风吃醋、对我造了你的谣?看来你对她很了解,而且她也确实为你争风吃醋过。” 楚豫一时无话,好久才道:“你告诉我,她说了什么,至少给我解释的机会。” 江明月咬咬唇,深吸一口气,“她说京城所有的青楼花魁都……都和你有肌肤之亲,还说你带她游湖,你们……”想到绮红的话,她只觉得要窒息,浑身冒出了尖针一样,狠狠从他手中抽出胳膊,再也不肯和他有一丁点的触碰。 楚豫回道:“但这是没有的事,我和她,和她说的那些人没有半点关系,我让人带她到这里与我对质!” “对质?”一时间她竟有些想笑,“楚豫,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知?你是王爷,谁能与你对质?”说完,扔下无奈的楚豫,转身便往前方跑去。 楚豫是可以追到她的,他可以轻而易举拉住她,轻而易举不让她离开半步,可那又有什么用?他一路追着她,只是跟在她身旁。 王府马车停车的地方到了,看见两人过来,车夫连忙从车板上起身,却见江明月并不上马车,而是跑向另一边——那一边停了不下上十辆马车,是白江旁边雇车的地方,付钱他们便载客。 江明月上了最前面一辆车,车夫在外面问:“姑娘去哪里?” “去吴……”她差点就说“吴王府”,可是话才出口,她却停住了。 王府……她不想去。 江家……她不知道谁说的真话,谁说的假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爹娘。 然后,她竟然没有地方可以去。 楚豫在车下,看着车夫沉声道:“吴王府。” 车夫听着“吴王府”这样尊贵的地方,再看着楚豫不敢逼视的模样,点点头,策了马便往吴王府而去。 楚豫没有强硬地闯进那辆马车,而是回到王府马车里,跟在江明月后面一路回王府。 江明月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哭,她只是茫然。 时至今日,每一次的意外,她都会无措,都会怀疑一切。曾有人对她说,一切都是楚豫编造的谎言。 所以,楚豫的真实面目其实是个纨绔,是个青楼无人不识的花花公子,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也对别的许多人说话,他对自己做过的事,其实也对别的许多人做过? 那……她在他眼里算什么?当她置身在他怀中时,他其实在想,面前这女人的身体不过如此,比起某某与某某来,实在差得太远? 她终于哭了出来,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谁也不理。 然而疾驰的马车却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道:“姑娘,吴王府到了。” 吴王府…… 她不想来这个地方,她不想见到这里。 她一直缩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外面的车夫疑惑起来,“姑娘?姑娘?到了。” 里面仍然没有反应,倒是另一辆车上的楚豫走了下来,车夫连忙求救地看向楚豫。 楚到站到了马车下,看着车帘的方向,一动不动。 后面又赶来一名小厮,那小厮将一粒碎银扔到车夫手里,小声道:“等着。” 拿了钱,车夫再不说任何一个字,就那样安安稳稳等在马车上。 风仍然吹着,不时翻动车帘,能露出车内的情形,自然也能让江明月的身影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下。 她抹一把眼睛,突然下车去,头也不回地往王府跑。 楚豫想截住她,却又在犹豫中让她跑了进去,到后院,便离开了他的视线。 江明月跑进房间,一头就撞到了含兰。 含兰立刻问她,“王妃你怎么了?不是和王爷一起出去了吗?王爷呢?” 阿宛没作声,却也疑惑地看着她。 她什么也说不出,只是推开她们,径自跑到里间,缩在了床头。 含兰和阿宛追过来,没等她们走近,江明月就立刻喊:“别过来,你们不许过来!” 含兰和阿宛停住了,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外面却传来另一人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她们也极为熟悉,所以立刻就明白是谁,连忙走过去。 “王爷。” 楚豫什么也没说,一步步走到床边,站在一旁看着床头的江明月。 她伏在床头,没有哭泣的声音,只是那样伏着,将头埋在被子中,不见任何人,仿佛身在只有自己的世界。 很久之后,他伸手替她盖上半截被子,在床边坐下来,缓缓开口道:“对不起,月儿,我刚才骗了你。”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 他继续说,“几年前,我荒唐过一段时间。和所有的纨绔之徒一样,出入青楼妓馆,花天酒地,直到后来年龄渐长,才醒悟。我也的确是有意没在你面前提起,怕你不能接受,怕你厌恶我。 但那段时光早已过去了,之后的几年,我从不曾去过那些地方,更别说来江都、碰见你之后。 月儿,自从来江都之后,我从没有做过什么荒唐的事,我白日出去也从来都是做正事,也有人会有意召人陪酒献舞,但我从未有过任何愈矩之事。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对你还说了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月儿,你是王妃,你是我的妻子,她又怎配和你争风吃醋?” 床上的她仍然没有动静,他缓缓伸手去抚上她的肩,“月儿——” “你别碰我!”她一把掀开他,“你不要碰我,不要和我说话,我不想听,不想说话,你让我一个人,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好不好?你出去!” 楚豫收回手,静静坐了一会儿,沉声道:“月儿,这一辈子,我楚豫身边只会有一个王妃,再没有任何女人,除了你,我也不会碰任何一个女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世恩爱 第一百二十五章一世恩爱    江明月仍然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悄无声息出去。 泪水将袖口浸湿,脸颊贴着湿透的布料,难受又冰冷。而她的心,也像置身一潭冰水中。 她知道如果他一口否定,她一定不相信,但其实……她是希望他一口否定的。 那样至少她还有最后的希望,还有安慰自己的理由,可是他却承认了……他承认了。 那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她说的话都是真的,京城各大青楼里的头牌,都曾和他共度良宵;他还带绮红去游过湖,他们在有几间房子大的画舫上恩爱缠绵,日夜欢好,他还…… 这样的女人有多少,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吧。 那自己究竟算什么呢?她以为的情深,她以为的恩爱,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而已。 房中寂静,天色渐暗。 不知过了多久,阿宛过来,声音极轻道:“王妃,我给你端碗粥来好不好?” 她不愿抬头,不愿开口。 “王妃,天黑了,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阿宛的声音再次传来,她缓缓转过头,意外地发现天竟真的已经黑了,房中没有燃蜡烛,所以阿宛的身影都有些要看不清。 她看见了自己住着的房子,看见了前面楚豫给她弄来的小睡莲,又听见阿宛再次叫她王妃。 每一件东西都和楚豫有关,这是他的王府。 她突然想离开这里,想去一个没有人会看见她、没有人会管她的地方。 拖着僵硬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她跌跌撞撞走出门去。阿宛急忙追过来:“王妃,你要去哪里?” 江明月看着远处王府院墙外的树木,“我出去走走,不用管我。”说着,往院外走。 “那怎么行,王妃,现在天都黑了!”阿宛急忙拉住她。 “我说了不用管我!”她说不出的焦躁,一把甩开她。阿宛不敢再说什么,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快步往王府外走去。 出了王府,似乎是另一番天地。 那个宅院被她丢在了身后,外面是夜幕下的街道,只有三三两两的稀少行人,但他们都不认识她,也没有心思去看她。而夜风清爽拂面,她抬头,看见好几颗星星已经在天空中闪烁。 外面的一切,让她觉得自己终于从冰水潭中浮起来了,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穿过一条街道、两条街道,步子渐渐放慢。 其他地方都已安静,但大的酒楼里,依然有欢笑的人群。劝酒声,划拳声,一直传到街上,他们似乎很欢乐,可她却看不懂,仿佛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一家似乎不错的院子里,传来男女争吵哭骂的声音,她咬咬唇,低头走开。 如果有什么事,通过吵骂就可以解决,那实在太好了…… 再往前走,她发现自己不经意走到了不该来的地方,往前一个街,就是满飘红灯的花柳街。 她一直以为那个地方不会和她扯上半点关系。 她以为那里的女人,要么身世可怜,要么自甘堕落。 她以为去那里的男人,全都是衣冠禽兽,最是无耻下流。 可是现在才知道,那里的女人,也可以天香国色,让她自惭形秽;那里的男人……也有像楚豫那样的人。 他没有衣冠禽兽,没有无耻下流,他是她最相信依赖的人,是她的丈夫。 她没有直走,转过弯,选择了另一条僻静的街道。 那一条街道比之前的花柳街冷清了很多,已经算是江都城比较小的街道了,可能她从来没来过。 这里没有那些欢声笑语,也没有那些红灯飘摇,只是有几个晚归的行人,两家还未关门的小店。 一家小酒馆,里面只有两个客人;还有一家馄饨店,门开着,里面满满的桌子,此时却只坐了三个客人。 街上飘来馄饨的香味,她不由驻足,一动不动看着里面同时忙活的夫妻二人。 他们都是五十上下的人,男人已经在收拾清理东西了,女人还在煮着馄饨,煮好之后盛起,给客人端到了桌上。女人回头要帮男人擦桌子,却被男人轻轻推开,不知说了什么,女人就站在了边上看着他。于是她懂了,那个男人大概是说让女人歇着。 这江都的夜,有人在酒楼欢笑,有人在家中争吵,还有人在青楼寻欢,也许他们中许多人今晚都是开心的,可对江明月来说,最令她向往的,也许便是这馄饨小店里的夫妻,平静详和,彼此慰藉。 这时,店里的那个女人似乎看见了她,走出门外朝她道:“夫人要不要进来吃碗馄饨?” 江明月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吃饭。 她走了进去,女人领她到桌边坐下,笑着问她要几个。 她愣了愣神,没开口,女人就说:“咱们的馄饨小,要不来二十个?” 江明月点点头。 “好,夫人等着,马上就好。”女人说着就回到了锅边。 江明月看着她熟练地煮馄饨,看着男人往那边一走,她就侧过身子让开,看着她什么都没说,男人就给她递馄饨、递菜,看她的眼神专注又怜惜。 江明月想,他们大概已经做了至少三十年的夫妻了吧。 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他们数十年不变心,什么样的情谊,才能让他们到如此年纪都不失爱怜? 她与楚豫,似乎也曾深爱,可为什么短短一年时间,就好像要走到尽头了一样? 女人给她端来了馄饨,她看着碗里透亮小巧的馄饨,明明是饿着的,却提不起筷子来吃。 不知不觉,店里的人一个个吃完离开。 女人走到她面前道:“夫人,这馄饨估计都冷了,要不我再给你去热一下吧?” 她反应过来,只说了声“好”,女人就笑着将馄饨端走了,没一会儿就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多谢老板娘。”江明月连忙道谢,女人却看着她道:“夫人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江明月垂下头,女人在她面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见你一个人在外面,所以问一声。”女人说。 江明月怕她看见自己红肿的眼,低头说道:“您是不是要打烊了,我……我马上吃完就……” “不不不,你在这儿吃,我家那口子还要收拾一会儿呢!”女人连忙说。 江明月看看她,又看看前面忙着的男人,问道:“你们成亲很多年了吧?” 女人一愣,“多少年了?我十四岁就到了他家,现在我四十九了,算一算都有三十五年了。” “三十五年……可是你们看起来比许多刚成亲的人都好。为什么有些人能恩爱一生,又为什么有些人连三两年都度不过去,会成为怨偶?” 女人笑了笑,“什么恩爱一生不恩爱一生,还不是过日子。” 江明月不语,她停了停,问:“是和夫君怄气了?” 想到楚豫,江明月说不出任何话。 面前的女人叹了声气:“年轻夫妻,是这样的。少来夫妻老来伴,等成了伴,也就好了,谁也离不开谁。” “可若是做不好夫妻,又如何能成为老来的伴呢?” 女人笑,“女人年轻时啊,就是想太多了。我家那口子年轻时还不是不叫样子,他呀,年轻时仗着自己长得高大,喜欢我们那片儿最漂亮的姑娘,我婆婆不喜欢,就看中了我。我嫁给他,他还不是正眼也不看我一下,比家里那公鸡还神气! 还跑出去给那姑娘献殷勤,还闹得要休我呢,可我也不吵,也不闹,我就慢慢和他磨,最后等那女人嫁了有钱人,我又给他生了几个小子,他也就安生了,再几年,倒离不开我了。” 江明月茫然地看着她,“可是那样,你心里不难受吗?” “难受,当然难受,但难受又能怎么样?所以我就只能想,不管你怎么想折腾,你也折腾不起来,你每天还是得乖乖回家,乖乖上我的床,这男人女人,成起亲来容易,也就拜个堂的事,可要变挂,那可就难了。” 江明月沉默不语。 夫妻两人最终收拾完打烊了,江明月也离开,直到最后她也没将那几个馄饨吃完。 外面已经很难再看到一个行人了,天上已是繁星点点,弯弯的月牙挂在天边,没有云,是很好的月夜。 她一个人,在街上踽踽独行,脑中想着那老板娘的话。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一直在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一直在    她一个人,在街上踽踽独行,脑中想着那老板娘的话。 原来那就是白头偕老的真相吗? 可是她怎么做得到…… 是的,她做不到,她以为一切如诗、如画、如书里面那样,一生一世,矢志不渝。 如果她不愿屈服呢?那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前面灯火渐少,很远的地方传来更夫的打更声,三更了。 她仍然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要去哪儿。 渐渐地,一个行人也看不见了,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关了门,唯一响起的就是路边的虫鸣声,以及身后另一个独身之人的脚步声。 前边墙角处有什么黑影动了动,她停下脚步细细去看,只见那团成一团的黑影“嗖”一下就窜去了远方,发出一阵“喵”声。 松了一口气,她才知道那是只黑猫。 正要继续往前,她却突然然意识到一件事:身后的脚步声竟也停止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是自己停下的时候! 难道那竟不是一个晚归或是与她一样无处可去的人,而是故意跟在她身后的人? 她吓了一跳,身上几乎冒出冷汗来。 “咳,咳——”她有意咳了两声,趁低头咳嗽的时候微微偏头往身后看了眼,果真看见个黑影停在路边,与她不过两三丈的距离。 有人在跟着她,而且是个男人! 这时候她才从茫然与悲痛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处在危险中。 这一刻,她不敢回头,只是试探性地又迈出两步,开始往前走。 脚步声不再能听见,她怀着欣喜假装再次咳嗽微微侧头,却只见那人也跟着自己前行了,只是很小心地不再发出脚步声。 她确定了,那个人的确跟着自己。 夜风习习,她清楚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两旁是关了门的店铺,不见一个人影,没有一丝人声,唯一见得着的一处灯光,还在离她十多间房子的地方。如果往那边走,她怕还没走到,身后的人就朝她动手了。 但现在还能怎么办? 夜深的巷子里,她几乎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听着身后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那人就会冲过来。 怪自己,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为什么要一个人往这黑灯瞎火的巷子里跑?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她几乎连这里是哪里都不知道! 正想着,却看见了侧前方一处倒了半边的房子。 她想起来这是哪里了,这个倒了半边的房子曾经发生过一件人命官司,那还是一年多之前,那时她因为好奇,往这边来过一次。 但仅仅也只是一次而已,对这里的地形她大部分都忘了,好在她还记得一点:这条街的后面,是县衙。 就算是夜里,衙门也会有人值夜,如果她能去衙门前,哪怕不进去,就是在门前坐一夜,身后那人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这样想着,她便继续往前走去,准备在前方拐弯,到旁边的街上。 前方却越来越黑,她忍住狂跳不止的心,强作镇定。 可就在这时,心里却涌起一股不安之感。 那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她忍不住朝后面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她大吃一惊:那黑影竟然快步朝她逼近了,离她不过一两丈的距离,她甚至看清那是一个年纪稍大,十分矮壮的男人! 背间一阵冷汗,她立刻就往前跑,想也未想地往左边拐去,巴不得自己能飞到衙门前。 但拐弯之后,她就惊住了。 这个巷道,比她记忆中窄得多,也长得多。 整个巷子几乎不见一点光亮,连月光都没有,放眼望去前边的大街似乎还在很远的地方,她能肯定自己不能在这么长的巷子里跑过身后的男人。 在她跑到衙门之前,身后的人一定能追上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耳边,她几乎能感觉那人就在她身后。 旁边出现另一条小巷,她在那小巷不远处的角落里躲了起来,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男人出现在巷子里了,没有看见人影的他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如鹰犬一般用目光搜寻着周围。 江明月长久地屏住呼吸,连一口气的声音也不敢发出。 终于,那个男人发现了旁边的巷子。 他盯着那巷子看着,明显不确定她往哪边去了,是待在这个巷子,还是拐弯逃进了旁边的巷子。 他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江明月心里呼喊着,期盼着,希望他能沿着那个巷子去追。只要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她就能甩开他逃到衙门前。 可是没两步,耳边的脚步声就停了下来。 他站住了,不知站在原地在做着什么。 没一会儿,她听到了他吹着什么东西的“呼呼”声,就在她疑惑时,她发现旁边有了一丝光亮。 是火光,他竟然带了火折子! 那一刻,她陷入绝望。 点燃火折子的男人从旁边的巷子里退了回来,她能看见他举着燃着火苗的火折子,站在路中间环视着四周。然后,他看向了自己这边。 她将头无力地靠在身后墙壁上,紧紧咬住自己的唇。 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看清那男人的相貌:偏矮,却有一张慑人的方块脸,小眼睛,斜眼,还有些浮肿,看上去很可怕。他穿一身普通的布衣,不算破旧,却也不整洁,似乎是脏乱的。 也许是个最普通不过的独身男人吧……平时做着普通的营生,放在人群里,谁也不会注意——城中出现一具女尸,也许,也不会有人想到与他有关。 她看见男人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这里有一个小角,掩藏在黑夜里看不清楚,他大概已经猜到她会躲在这里了。 她抬起头,想抽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来,却发现她今天是丫环的打扮,没有插簪子。 怎么办……难道连寻死都不成么?哪怕死,她也不要受尽屈辱地死去。 他走近了,更近了,她能清清楚楚看见他脸上的疙瘩与油光,而他紧紧盯着自己所在的角落继续往前,最后与她几乎只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身后的墙是土砌的,她无计可施,第一次知道人最大的绝望,便是连死都成为奢望。 终于,那人停下来了,看着她,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 当然,他看见她了…… 她想起以前在茶楼听书,说书先生说道某某某咬舌自尽,她还在心里想:为什么咬掉了舌头人就会死? 咬掉了舌头,人就会死吗? 可她并不想死。她只是无措,只是伤心,但她还想回王府,还想与楚豫讲和,还想和他一起到老。 如果自己拼死抵抗,能有希望逃掉吗? 面前的人丢掉了手中的火折了。当火折子滚落地上那一刻,他朝她伸出手来,但她却看见另一人从屋顶上落下,一掌劈向面前的男人。 那一刻,她泪如泉涌。 那个屋顶上下来的人影只是一眼,她就能认出来,那是楚豫。 是他,他再一次将她从绝望中救出来。 仅仅是一掌,那男人就软软倒了下去,连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楚豫一步跨到她面前,她撞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 “没事了,我一直在,不要怕,月儿。” 她仍然哭着,无法说话。这一夜她是真的怕了,几乎就有了死的打算,却是连死都无法做到。 楚豫抱着她,将她单薄的身体圈在臂膀内。 这一刻,所有的伤心都停在了一边,与他相拥便是最大的幸福。 好一会儿,她停了哭泣,巷子里静静的,不闻一点声音,依然黑暗,她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脸,可心里却异常安心。 “跟我回去,好么?”他说。 她低着头,没说话。然后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 此时她才知道自己真的走了很远,而且一路都是不见灯火的街道和小巷,现在看着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走过来。 一路上他们没有说任何话,但她看着他的身影便觉得心安,他的手掌将她包裹,温暖厚实,再看眼前黑暗不见尽头的路,她也觉得与光明大道没什么区别。 所以,无论怎样,她依然愿意站在他身旁,与他一直这样走下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也曾这样对过别人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也曾这样对过别人吗?    到王府,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不远处传来更声,似乎三更已过,到四更了。 楚豫送她到房间,让人盛来瘦肉粥端到她面前。 她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将粥喝下,而他坐在旁边看着她。 喝完粥,他替她接过碗,轻声道:“你今天累了,先睡下,一切等明天再说。” 她低着头,好久,待房中两个丫环出去了才说道:“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吗?” “是,我不放心。”他回答。 江明月沉默片刻,声音低低的,“你也曾这样对过别人吗?因为不放心,所以默默跟在身后,只有她碰到危险才会出现。” 楚豫一动不动看着她:“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也带别人去游过湖,给别人买过糖葫芦,还带别人去打猎,山盟海誓,柔情蜜意,你……”她咬咬唇,声音落寞哀痛得低沉:“对你来说,我有没有什么是特殊的,有没有什么……是和别人不同的?” 楚豫的脸缓缓变得铁青,目光直勾勾盯着她,似乎两道寒冰。 “江明月,你以为我楚豫是什么?我的感情就如此廉价,对谁都可以?江明月,你是王妃,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一个妓女就能让你如此怀疑我?我们之前的那些到底算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江明月埋下头去,沉默无言,只是泪水又打湿了双眼。 楚豫也沉默着,房中陷入可怕的寂静中。 好久,他看见一滴泪水从她下巴处掉落,滴到了她手上。 心中顿时难受,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月儿,不要这样问我,不要把你和她们相提并论,那样我会觉得我的感情什么也不是……我没有像对你一样对过别人,别人是别人,只有你才是你。月儿,就让以前的事过去好吗?我想和你好好的,一直这样走下去。” 她仍旧沉默,仍旧流泪,却柔顺地躺在他怀中,直到很久之后才问:“那其他事呢,除了这些,你还有其他事在瞒着我吗?” 楚豫停顿半晌,回答:“没有。”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看着他:“真的没有吗?” 楚豫肯定地回答:“没有。”随后问:“怎么了?但凡你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我,我一定会清清楚楚地回答你。” 她缓缓低下头,重新陷入沉默,最后轻轻地摇摇头。 “是不是那个女人还和你说了什么?”他问。 江明月仍然低头沉默,仍然摇头。 “月儿……”他低低地唤她,“不要怨我,不要不理我……” 在她的沉默中,他缓缓倾身,凑近她的唇。 就在他的气息逼近她时,却被她推开。 “我不怨你,我只是……只是不太能接受,这段时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月儿——” “就当我求你。”她打断他,“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楚豫,那个京城来的王爷……王爷,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楚豫静静看着她,她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丝和带着泪痕的脸颊,看不见她眼中的神情。 她的神情里是什么呢? 痛苦?伤心,还是绝望死心? 他无可奈何,久久,他揽着她肩膀的手缓缓垂下,似乎将要放手,随后却又突然紧握住她的肩,“我可以不逼你,可以让你静一静,多久都可以,但我希望你不要有其他的想法,你是吴王妃,是我的妻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她没有出声,他站起来,正要转身,却听她说道:“你回去先吃点东西吧,你还什么都没吃。” 楚豫转过头来,脸上神色稍缓,点点头,走出门去。 直到他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明月才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他最后一抹背影。 那背影,挺拔又高大,就像他的人,像一座高山,她在见他第一眼时就忍不住驻足仰望,将他深深印入心底,可是…… 他在她面前,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呢? 绮红说,京城的青楼女子,都领教过他的床上本领,他承认了。 绮红还说,她见过吴王妃。 剑客也说楚豫有过王妃。 她没有质问楚豫,想过要问,话已到嘴边,却问不出口。 他若承认,她将会坠入万丈深渊,他若不承认…… 她并不相信。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连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 一天,两天……她没有外出,待在长随院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楚豫也忙着自己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只是他们并没有再见。 夏日的雨,来得突然又猛烈。 下午时乌云压顶,狂风大作,那时还觉得清凉,到了晚上暴雨骤来,雨点似乎要将青瓦滴穿,闪电似乎要将天空划破。 阿宛关了门窗,燃上了蜡烛,江明月坐在房中,百无聊赖之下只能拿了书来翻,却又看不进去,最后只是坐在窗边发呆。 雨夜容易让人陷入忧思。 “王妃不如睡下吧?”阿宛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轻声道。 她摇摇头,“不用,你……”话未完,只见房外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一阵震耳的惊雷,伴着惊雷声,还有什么倒地的声音。 江明月吓得一惊,阿宛却还镇定,朝窗外的方向道:“该不会是有什么被雷劈中了吧?我去看看。” “你——”江明月要说话时,却见阿宛已经朝门外走去。她不由感叹,阿宛虽然并不如别的丫环那么活泼开朗,但很多时候都比她们胆大沉稳得多。 没一会儿阿宛就回来了,说道:“院外那棵红松被雷劈中了,半个树干都倒了下来。” “这么大的雷,好在这么晚,不会有人在那附近。”江明月想着那场景,都有些不敢在窗边坐,起身要到床边去。 她抬起头,却见阿宛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 阿宛不说,她不由担心道:“难道那树真的砸中什么人了?” 阿宛连忙摇头,“没有,就是……奴婢看见王爷在外面。” 江明月一惊,愣了半晌,立刻就起身打开窗子,却正好看见撑一把黑色油伞的楚豫转身。 “王爷——”她忍不住急唤出声,楚豫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这边。 闪电悄无声息而来,一阵“嗞”声,照亮整个院子。 她看见屋外如瓢泼的雨,看见他虽然撑着伞,但青色衣袍的半边都贴在身上,明显已经被浇透。 他神色平常,一如往日,可她却再也忍不住,跑到屋前去开门,正要出去,楚豫已经快步走过来,让她留在了屋檐下。 “我就是来看看你。”他说,甚至连语气也是平的,并没有多可怜急切的样子。 江明月的心里却淋上了雨,像要流泪,“你怎么站在外面,这么大的雨,还有雷电……”他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她无法想象如果那道雷劈中的是他,如果他正好站在那棵红松下…… “我没事。” 江明月站在屋檐下,微微低头,视线只及他胸口,竟并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阿宛在后面道:“王爷王妃快到屋里来吧。” 江明月这才回过神,后退了两步看向他:“这里有你的衣服,你先进来换身衣服吧。”说话间,她已经猜想到也许这就是他的打算:今夜这么大的雷雨,她当然不忍心就这样让他回去,他在这里换衣服,在这里住下,然后他们就顺理成章的和好了…… 他向来有谋略,这种小事他当然能谋划好,可她仍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不用。”在她想这些时,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她意外地抬起头,看见他仍然站在门外,眼神中仅仅只是平淡,似乎一切都是她多想了,他只是过来,只是看她一眼。 “夜里凉,照顾好自己。”说完他又看她两眼,然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闪电,惊雷,暴雨,狂风,并没有让他止步。他始终是平常的样子,稳健的步子一步步走出院外,一步步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原来他真的只是看她一眼。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绮红之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绮红之死    一夜暴雨,直到天明。 天气有所好转,但仍然下着雨,直到正午才从大雨转成细雨,天地总算安静下来。 看着那蒙蒙烟雨时,江明月想起了楚颖。 自从那天从湖边回来,她就没怎么关心过颖颖,虽然她有她的情由,但想到那孩子,她终究是过意不去。 过去时,远远便看见小楚颖在房中跟着年轻的先生念书,先生念一句,他念一句,那认真的样子又可爱又让人怜惜,她心中不由柔软。 刘婶率先看见她过来,立刻眉开眼笑,朝小楚颖道:“颖颖,你看是谁来了?” 小楚颖抬起头来,小小的脸上一愣,随后立刻从桌边起身,撒丫子就往外面跑。 “娘,娘——” 江明月弯下身,伸出双手接住扑过来的他,“颖颖,慢点跑,小心摔着。”说着将他抱起来。 小楚颖待在她怀里,扭着身子去将她脖子紧紧抱住,“娘,我会念三字经了,娘,先生说我很聪明,将来可以写很好很好的文章!” 江明月笑,“那待会儿念给娘听听。”她向来相信这个孩子是聪明的,只是侧过头看见他眉眼时,却总会觉得他和楚豫越长越像。 她进去时,年轻的先生只低头朝她行过礼就知礼地避开,只有刘婶和几个丫环待在屋里。江明月将小楚颖抱到桌边,让他将《三字经》背来听听看。 没想到这么小的年纪,他竟真能背上几句,可以一直流畅地背到“教之道,贵以专”,后面才开始陷入苦思与沉默。 江明月不忍,夸赞道:“好了,现在忘记了再读就是了,颖颖已经背得很好了。” “可是后面我是知道的……”他的样子很着急,很气恼,好一会儿才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是‘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娘,你看我真的记得!” 江明月摸他柔软的头发,“颖颖背得真好。” 小楚颖抱着她的腰,伏在她身上仰头看她,“那娘今天陪我玩不要走好不好?刘婶说你和父王都很忙……娘,等我长大了,我就可以帮你们做事,你们就不用那么忙,就可以陪我了。” 江明月心中一酸,她的确很多天没来看他了,对她来说,他只是一个身世存疑、捡来的孩子,可对他来说,她却是他的亲娘。 她对不起他…… “颖颖,是娘不对,今天娘就在这儿陪你。” 小楚颖欢欣不已,刘婶在一旁道:“王妃,小公子真的很想您和王爷,他这么小的年纪,最是需要人疼。他原本也是贪玩的,就是听先生说如果他好好读书,王爷王妃就会喜欢他,他就真的开始好好读书了。王妃,奴婢还真没看到过这么聪明的孩子……” 刘婶明显是因为疼惜小楚颖才说这番话,江明月听了心里更是疼惜,还有愧疚,此时不由问:“王爷这些日子也没怎么来看他么?” 刘婶点点头,轻轻叹口气:“王爷自从那时候公子犯疫病好后就没怎么来看过了,就算过来也是说两句话就走,哪会陪公子玩,大概是忙吧。” 江明月心中惊讶,随后陷入沉思。 楚豫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每天都会看孩子,有空都会陪孩子玩,他虽然监管江都政务,但当然没有忙到完全没空。 可是他现在却不来了——颖颖那时候的假疫病,是她一手策划的,而她的策划,完全在他的意料中,然后她发现那少年剑客的最终目的,楚豫则对她说,如果她介意颖颖,他可以将他送人。 她拒绝了,他却再没关心过颖颖。 他是不是想证明,他并不是那么在意这孩子,颖颖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可是…… 如果不是,为何他做的如此决绝,如此刻意?人都有恻隐之心,颖颖不是她的孩子,她却无法做到对他不闻不问。 “娘,父王是不是已经出门了?” 低下头,小楚颖正仰起头向她询问,稚嫩清澈的目光里尽是期待。 “是,他出门了,这些日子父王很忙,不过没关系,还有娘陪你呢。”她说。 “哦。”小楚颖又抬头问:“那父王要出去几天呢?” “几天?”这倒把江明月问住了,一时微愣,旁边刘婶连忙道:“王妃,是奴婢听说王爷要出门几天,就对公子说了,但具体是几天,奴婢也不知道。” 江明月仍然无话:就连她也不知道是几天,甚至,她从来不知道他要出门几天。 “好像是三四天,不过奴婢也是听别人说的,具体几天肯定是王妃最清楚。”替小楚颖拿小玩意儿来的丫环说道。 江明月淡淡地回:“具体没定,得看王爷在外面的情况。”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想起了昨夜,昨夜的电闪雷鸣,风狂雨骤,还有他平淡而深沉的目光。 原来他是要出门了,但他为什么没说,为什么没说呢? “这王爷也不好当,下雨路滑,车啊马的怎么方便出门!”刘婶叹息着说。 江明月沉默着,看着小楚颖玩泥人,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果真陪了小楚颖一天,直到晚饭后才回长随院。夜空上有了星辰,意味着终于天晴了——他在外面,大概也可以方便一些吧。 她担心他,想念他,却又怀疑他。 想念无法制止,怀疑也无法消除。 以往这样的情形不是没出现过,只是她习惯性地帮自己打消所有疑虑,然后躲进龟壳逃避。 这一次…… 一夜的辗转难眠,直到天明时分,她终于做出决定:去找绮红,将楚豫在京城的过去问个清楚明白。 未知的恐惧有些时候比已知的灾难还要难熬得多,她决定豁出去了。 如果楚豫有王妃,她要弄清楚他和那个王妃到底为什么分开;如果他没有,那一切都是误会,她将不会再对楚豫有半点猜疑。 雨后的空气里,混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江都的正街上铺了青石板,所以刚过去的大雨并不妨碍街上的热闹,只是石板路上比平常多了许多泥,要小心些走,便让轿夫的速度比以往慢了许多。 江明月独自一人坐在轿中,听着外面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有一种奔赴考场的紧张,但有的时候,却又是平静的。 她让轿夫往金宵阁去,那是绮红曾经说过的她所在的地方,但金宵阁有多远,她并不知道。 只能在轿中等着。 终于,她闻到了街上淡淡的熏香味,暖暖酥酥的,像是闺阁中会燃的。 她将车帘挑开一丝缝看向外面。 这一条街上很安静,行人只有三三两两,两旁阁楼大门紧闭,门两旁挂着红红的大灯笼。 “王妃,到了。”一名轿夫说道,轿子也在一座两层楼阁前停了下来。 “金宵阁”,牌匾上三个金色的大字闪闪发光,显示这是家规格不低的青楼,牌匾下的门同样紧闭。 青楼妓馆最红火的时候在晚上,在半夜,笙歌艳舞、温柔缱绻到夜深,早上当然是最安静的时候,此时无论是留宿的客人还是漂亮的姑娘们都在熟睡着,直到午时他们才纷纷醒来,姑娘们打扮打扮,开始下午的生意。 “去敲门。”江明月在轿中开口。 轿夫过去了,在大门上敲了好几声才听见里面的应声,随后一个小厮将门打开,睡眼惺忪地问:“客官,您晚点过来,现在还没开门呢!” 轿夫递给他一锭银子,“你们这儿有个姑娘,叫绮红的,让她出来一下。” 看见银子,小厮马上就清醒过来,眼睛都亮了,再听轿夫的话,他却愣了愣,先接过银子立刻收到怀中,随后才回道:“人呢,不是我不愿替你叫,而是我也没办法,那绮红姑娘人是长得好看,可就像那文人说的‘红颜薄命’啊,前两天她到赵员外家去,拉车的马中途发疯,把她给摔死了,她没家人,还是我们老板给安葬的呢。你要见的话,坟就在西边的荒山上。” 轿中的江明月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就掀起轿帘从轿中出来。 “你说她乘马车时摔死了?”江明月走到小厮面前问。 在这种地方见到女人、还是气质衣着十分不凡的女人让小厮很讶异,但江明月那一出轿子的气势压住了他,让他心怀敬畏,很快就回道:“是,我说的话千真万确,那马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发疯了,到了街上撒丫子跑,车夫吓得跳下了车,绮红姑娘就被甩下了马车,正好滚下台阶,撞到头,当场就断气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王妃相助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王妃相助    江明月一动不动盯着着他迟迟不说话,小厮忙又说道:“官差都过来查了的,没查出什么来,最后老板把那马给宰了。” 江明月还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沉默地低垂着头回到轿子,让轿夫随意往哪条街上去。 出了花柳街,又热闹起来,阳光从轿帘缝里照进来,映下一道金黄。 她不禁苦苦一笑。 绮红死了…… 死得如此突然,如此意外。 没有证据,谁都觉得是意外,可她知道,她知道是谁做的。 楚豫…… 楚豫…… 他是没想到她会来找绮红,还是觉得无所谓?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杀人灭口这样的事,他做来是不是再稀松平常不过? 他的部署,他的谋划,他的果断,像一张网将她死死网在里面,密不透风,让她无法逃脱。 她颓丧地倚在轿子里,像一个失去生机的人偶。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条街上,一阵“哎呀”传来,随后轿子停住了。 江明月回过神来,因为对外面的世界兴趣缺缺,所以半晌没有去掀轿帘看出了什么事,倒是轿夫在外面道:“夫人,有个人的画滚到了轿子前面。” 江明月没说什么,只听一个声音在轿外道:“吴为的字,这可是吴为的字,弄成这样,今天可亏了大本了!唉,一大早的……” 江明月掀开轿子看向外面,正好与外面的那男子的目光对视。 那人看起来二十多三十的样子,不像读书人,只像个纯粹的商贩,原本他拿着一卷沾了泥的字满脸心疼,但在看到江明月那一瞬间却陡然一愣,之前的心疼样散了大半。 江明月正要放下帘子,那小贩立刻道:“小人不慎,将字幅滚落到了夫人轿前,拦了夫人的路,是小人的错,小人给夫人道歉了。” 江明月没有力气多说什么话,点点头,又要放下帘子,却听小贩继续道:“等等夫人,小人是卖字画的,这就去拿幅字来给夫人赔礼。” 江明月本想拒绝,没想到他却已经跑回摊位了,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幅字卷来递向她,“夫人,这是吴为的《千字集》印本,绝对与真迹一模一样,小人看夫人必定是读书识字的高雅之人,这字幅就赠给夫人当作赔礼了,还望夫人肯收下。” 江明月不愿多说话,想到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字体,也许是天意,便看了轿夫一眼,示意轿夫替她接过。 小贩连番感谢,又万般不舍地看着轿子离去,直到生意上门才回过神,回到字画摊前。 回到王府,江明月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她一早没吃饭就出门,回来后已近正午,却仍然不想吃,索性睡了下去。 又做梦,梦见了爹娘,梦见了楚豫,梦见他默然站在那里,自己看着他哭。 直到晚上,她从床上起身,坐在窗前吹夜风。 阿宛给她端来饭菜,轻声劝慰让她吃一点。 想起梦中的爹娘,她问:“阿宛,爹娘他们,还有问你我的消息么?” 阿宛低下头去,“没……他们没问了。” 她沉默。 “你真的不知道实情么?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但他们真的是我亲生父亲的好友吗?我亲生父亲,真的叫柳明吗?” “王妃,奴婢不知道……” 江明月看向窗外。 “是啊,你不知道……就算你说了什么,我也不会相信。阿宛,我今天出去了,没有带你,没有带任何人 ……我谁也不相信了,我身边有那么多人,父母,丈夫,孩子,还有一直陪伴我的丫环,可是……我一个人也不敢相信。” “但是,不管是奴婢,还是江家老爷、夫人,还是颖公子、王爷,这所有人都是真心关心王妃,喜欢王妃想对王妃好的。”阿宛说。 江明月苦苦一笑,“就是因为如此,如果不是这样就好了,不是这样,我就不会如此迷茫,如此为难,被压得喘不过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宛不再说什么。 江明月有些觉得胃疼,想起自己应该是真的饿了,所以开始吃饭。 吃过饭,夜已深,但白日睡了一天,她现在没有一丝睡意。无意瞟到桌边的字幅,她缓缓拿过字幅打开,让阿宛拿来笔墨,开始写起字来。 心绪不宁,写的字也糟糕透顶。 吴为的字名满天下后,他便专门写了几幅字帖,不是诗词文章,而是不重复的字,给天下爱其字者临摹,他是个文人,但不是清高的文人,因为这几幅字贴他也大赚了一笔。 那小贩赠给她的,是里面最平常的一幅,她以前已经写过无数遍了,今天写的却因为心中浮躁,比以往第一次写时好不了多少。 正要放弃,却发现笔下所写的字与字幅上的字不同。 字幅上的是个“求”,自己写的却是个“生”。 她想了起来,因为这字幅自己临摹了无数遍,所以虽然字序没有任何逻辑地混杂在一起,但她还是熟记于心,以致于看也不看就写下了一个“生”字,但回头看字幅上,却是“求”字。 这字幅可真是奇怪,看纸质看字迹的确像是小贩所说的比较好的临摹样品了,没想到却连字都弄错了。 但这个“求”字,也颇有吴为字迹的神韵,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看出错了。 因为这事,倒让她忘了自己之前的心烦意乱,继续写下去。 很快她又发现了一个错字,误将“主”写成了“王”。 竟然还有第二个错字…… 她已经觉得这字幅有些神奇了,所以继续写,没想到写着写着,竟发现还有第三处错误,将原文的“妄”写成了“妃”。 她心中更为惊讶,索性放了笔,开始检查这上面还有没有写错的字。 没想到竟还真被她找到了,后面又有两处是错的,一个字写成了“相”,一个字写成了“助”。 一个短短几百字的字贴,竟出了五处错误,就在她觉得啼笑皆非时,突然意识到不对。 这五个错别字,连在一起竟是“求王妃相助。” 这…… 这不是偶然,这是有人刻意给她看的! 想起阿宛还在边上,她下意识就敛住脸上的惊讶,重新放下了字幅,继续写字。 但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上午小贩的笑脸很清晰地印入脑海中,她开始回忆那前前后后的点滴,终于确定这字幅就是小贩有意给自己的。 首先,小贩的字幅正好滚到了她的轿子前。 然后,捡到字幅后,小贩没有马上走开,而是拿着字幅在轿子前驻足不走,直到轿内的她打开轿帘。 这促使小贩见到了她,于是小贩像是被一个美貌女子吸引住一样,要赠送她字幅,而赠送的,竟正是吴为的字。 其实要送一个女人字画,画比字更合适,因为大多数女人对字是没有兴趣的,画倒是还能看得懂。 这一连串的巧合与设计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地向她递出一句话,她不禁想赞叹那小贩的聪明与谨慎。 不……真是那小贩主使的吗? 也许不是,那个人都能策划得如此周到了,怎么会让自己轻易露面,也许小贩只是幕后之人找来的,他要做的只是演戏而已,将准备好的字幅交到她手中。 江明月的意识回到那句话上。 “求王妃相助。” 有人相求于她,却不敢让人发现。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怕被什么人发现,但这样子,与当初的剑客何等相似? 剑客也是见她,但要避过所有人,因为他说她身边没有能相信的人。 这个送她字幅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所以……他要避开的难道是她身边的人么? 但这个人与剑客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知道她喜欢吴为的字。 这是怎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了解? 她的心开始紧张、凌乱,茫然无措更甚于之前。 呆坐了一个时辰后,她才决定下来,执笔写了一篇吴为的赋。 这一次她写的一个错字都没有,也没有任何隐藏的其他字,一般人什么都不会看出来,但如果是对吴为之字极其熟悉之人就能知道:这篇赋里,有四个字的字迹并不属于吴为写字的习惯。 第一百三十章 不该出现在王府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不该出现在王府的人    这一次她写的一个错字都没有,也没有任何隐藏的其他字,一般人什么都不会看出来,但如果是对吴为之字极其熟悉之人就能知道:这篇赋里,有四个字的字迹并不属于吴为写字的习惯。 “你是何人。” 如果那人能发现这细小之处,便能读出这四个字,如果不能,那就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需要一个对吴为字迹极其熟悉的人。 她隔了一天,又写了其他几篇,才让人将这幅字拿去给小贩,说让他在摊上挂几天,看能不能卖出去。 两天后她又让王府的小厮过去问字的情况,小厮回来转告,字还没有卖出去,但看的人很多,小贩认为夫人的字极有市场,所以托他带来一副画,请夫人题字。 江明月将那画打开,是一幅狩猎图。 一群人骑马的骑马,执弓的执弓,在追赶一只鹿,那只鹿偏瘦小,很显然就要被射杀。而远处的角落里却还隐藏着一只鹿,眼露哀色,似乎想拯救那只即将被射杀的鹿。 整张画有着大片的留白,山林间树木凋敝,显得恢宏又萧索,十分动人。 但她不知道小贩送来这一幅画的意思。 她看向小厮,问:“那小贩还有说其他什么吗?” 小厮摇头,“没有,就说具体题什么字他也不知道,全凭王妃作主,只要与画里的意境贴合就好。” 江明月让他下去了,仔细看那幅画。 这画很奇怪,既不像春季也不像秋季,而且作画之人还将印章盖在了有笔墨的地方,一角都遮住了最底下那只半隐藏的鹿。 那鹿明明是整张画中别有意味的角色,画得也十分细腻,并不只是随意的勾勒,很显然作画之人也是十分看重的,但他却把印章盖在了这只鹿身上。 看着看着,她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名猎人身上,再往前看那被围堵的小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熟悉感:这场景,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直到目光再次落到画面中大片的留白上,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为了意境在留白,这留白代表着雪! 这画里的季节不是春季,不是秋季,而是冬季! 茫茫的大雪里,一片树林…… 看到雪,看到树林,她就会想起那时楚豫带着她从刑场出发,去追赶逃走的剑客,然后在那雪地的树林里,她假装坠马,让掩住面目的斗篷人将剑客救走…… 这画中人物所站的位置,就是当天他们所站的位置,只是小鹿不是小鹿,而是剑客,那隐藏着的小鹿就是后来出现的斗篷人。 当时的场景,除了楚豫的人,只有她、剑客,以及那个斗篷人知道。 作画人的印章似乎在不经意中盖在了小鹿身上,那并不是不经意,而是指……作画人就是这画里的小鹿。 找她求助的是那天的斗篷人! 江明月几乎是一瞬间就记起了他。 那天她唯一看见的,就是他的眼神,但他记得那眼神……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温和又美好,脉脉又灵动,只是那灵动里蒙了一层哀色。 原来那个人和她一样对吴为的字感兴趣,还能写出那么神似如同真迹的字,还有如此精湛的画工,是他,他要找她求助什么? 她有直觉,这个人是认识自己的,是了解自己的,也许他真的知道一切关于自己的事,如果自己去问他,他一定能给自己答案! 剑客当初也说过见了那个人她就会知道一切,而他果然是对她熟悉的! 可是,自己真的要去见他吗? 剑客最后想杀楚豫,万一这个人也有着同样的目的呢? 她想了很久,最后收起了画,更加不知该怎么办。 直到天黑,阿宛过来告诉她,楚豫回来了。 江明月迟疑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多时辰后从房中起身,往楚豫房中而去。 夜深人静,下弦月挂在天边,阿宛拿着灯笼,她走在阿宛身旁。 “王爷出去这么多天才回来,想必是极累的。”阿宛说。 江明月没有出声。 阿宛一向少言,她要说话,那一定不是废话。 她是在说楚豫累了,是的……在他如此劳累疲倦的时候,作为王妃的自己难道不该陪陪他么? 更何况夜已深,难道她要去看一看他,然后再回来? 江明月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停住脚步看着前面楚豫所住的院子,院里还有灯光,显然他并没有睡。 “阿宛,你回去吧。”她说道。 这意思,就是这里不用她侍候了,也就是说,江明月会住在楚豫这里。 阿宛脸上微微浮出喜色,“那好,明日奴婢再替王妃拿衣物来。”说着将灯笼递向她。 江明月点点头,接过灯笼,自己缓缓迈步往前走。 阿宛已经走远了,她走到院门前,深吸一口气,一步迈进院门中。 这一迈,却意料之外地碰到了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那人见了她微有驻足,随后才低下头继续往前走,悄无声息与她擦身而过,竟没有向她问安。 这本不算什么,这人虽然不是小厮打扮也不是护卫打扮,但从楚豫房中出来,肯定是他极其相信的人,这人不认识她、不向她问安也是正常的,但她却不由自主回想起刚才那一瞥,那细眉细眼,尖下巴的样子,竟让她觉得不知在哪里见过。 也许是心里在想着其他的,天又黑,她一时不慎脚下一歪,不由自主就叫了出来。 原本这一声惊叫只是情急时的反应,但随后她却想到了身后那人,当即不知怎么生出的想法,立刻就顺势往旁边倒去。 那旁边是个放了假山的小水池,如果自己倒进水池,后果不堪设想。 她自然有她的打算,不会让自己真的落进漆黑的水池,但身后的人仍然如风一般袭来,及时将她肩膀扶住,让她站稳了身子。 江明月回过头,只见他很快低下头去,“得罪,王妃。”他沉声道。 他果然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江明月想。 她说道:“不用,多亏有你。只是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吗?” 那人低着头,一时没有出声。 她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等着。反正依两人的身份,他必须抬起头来。 夜里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一阵开门声传来,楚豫站在门口朝这边道:“月儿?” 江明月抬起头,看到他微弱烛光下的高大身影,几日不见,她真的担心他,想他…… “属下告辞。”面前那人说着,低头离去。 她转过头,看见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这一刻,她突然想了起来。 春池苑! 她在春池苑见过这个人,当时她也是在微弱的光芒下看到了楚豫,犹豫遇到天神一样,而那个人则迅速逃走,钻进树林里失去踪影。 是那个将她和顾飞序身边仆人堵在园子深处的纨绔公子,因为他,她没能见到临时离去的顾飞序,也因为他,她大受惊吓,绝境之时楚豫出现,救了她。 是他……那个在楚豫出现后逃走,再也没找到的人,那个人竟然出现在王府,出现在楚豫院中…… “月儿,你过来了?”楚豫走来,到她面前,唇角微扬,露出明显的欣喜。 原本江明月是怀着思念,放下了猜疑过来的,可现在见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牵起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她回头看了看之前那人离去的方向,转头道:“我刚刚看见从你这里出去一个人,觉得他似乎有些眼熟。” 楚豫回答:“他是我手下一名护卫,长期在外办事,有时也回府,你的确有可能见过。”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理所当然。 如果她没记起来,一定会相信,然后将此事抛诸脑后,可偏偏她想起来了。 那天她去了那场宴会,顾飞序约见她,但他们才见面就有人叫走顾飞序,还是因为楚豫身边的人。 紧接着,她遇到个胆大包天的纨绔公子,甚至他还是会武的,一下子就将顾飞序留下的仆人打倒。 再然后,他对自己步步紧逼,自己在绝望中看到了楚豫…… 那时是多么惊喜的相遇,可是在时隔一年多后,她却在王府里看见了那个“坏人”。 如果春池苑那场偶遇是假的,如果那天的事故完全是事先设计的,那什么又是真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约见灰袍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约见灰袍人    “我刚才似乎听到你叫了一声,怎么了?”楚豫问,像之前她的疑惑不算什么一样。 她摇摇头,“没事,只是没看清路,差点摔到。” 楚豫看她两眼,拉着她往房中走。 “我没想到你会过来。”到房中,他说,将她手中的灯笼拿开。 江明月低着头,“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要出去?这么大的王府,我竟还要从别人口中知道。” “是我的错,我当时的确想说,但……我怕你并不在乎。” 江明月抬眼看他,竟见他眼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深沉,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 她鼻头发酸,靠近他怀中将他抱住。 这一夜有着久违的温存,他无休无止,但温柔无限,她柔若无骨,婉转教缠。 但第二天,她就让人送出了题好字的画。 只是一道普通的咏景诗,夸赞雪地与树林,其中带有两个数字,二,六。 其中意思她相信那个人可以猜出来。 她约他在那个树林里见面,时间是二十六号。 这之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只是又隔一天后,小贩送来一两多银子,说是她之前的字卖出去了。 江明月知道,那个人答应了。 二十六号,楚豫出去,她去看宋语萱,然后趁机离开,到了树林。 她来得不算晚,却没想到过去时,他已经等在树林了。 一身灰色的斗逢,将他遮得像个怪人一样,只是身形颀长,若不是过于偏瘦,一定是个玉树临风的身影。 她身边没有带任何人,踏着落叶独自朝他走近,而他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斗篷后的目光一动不动看着她,沉静如山间清泉,却看得见波光隐动。 她想,他一定是见过她的,他们一定是有所关联的。 甚至她想,如果她真的像爹娘所说有个订婚多年的未婚夫,那人一定就是他。 她觉得,她要么是失忆前与他有过交集,要么是上辈子与他有过交集。 江明月走到了他面前,四目相对,但他们却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她在想着他是谁,与自己是什么样的关系,而他…… 江明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你找我?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帮到你。”她说。 灰袍人收敛下目光,“子异是不是又来找过你?” “子异?”江明月露出疑惑的神情,“我不知道叫子异的人。” 灰袍人这才知道她并不知道少年的名字,神色似有无奈,随后才说道:“就是那天我救走的那个人,他叫徐子异。我不赞同他来找你,但我拦不住他,后来他走了……再后来,他就再也没出现。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又出现了什么后果。” 江明月终于知道了,原来那个少年叫徐子异。 不是普通的张三李四,不是王虎赵强,而是徐子异,能取出这样名字的家庭,不会是普通的家庭。 他会是什么样的出生,又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和自己,和楚豫到底有什么恩怨? 她没有马上回答灰袍人的话,而是反问:“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灰袍人沉默了一下,随后才缓缓道:“他是我弟弟。” 江明月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他们是这么亲近的关系,可是为什么作为弟弟的除子异似乎与楚豫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心要杀楚豫,而哥哥却看上去很平静? 她又问:“你们或是你弟弟,和楚豫有仇吗?” 灰袍人再次陷入沉默,而后才说:“我们与他确实有些恩怨,但这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恕我不能直言。” “那你认识我吗?”她立刻问。这话出口,她表面是平静的,心中却异常紧张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他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 灰袍人和之前一样,又陷入了沉默。 他似乎对她的每一个问题都不能干脆地回答,也许仅仅是因为有些话他不想说,但他也不想说谎,所以才显得那么犹豫。 “你是认识我的对不对?你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我身世的真相?”没等他开口,江明月就率先问了出来。 尽管她害怕真相,但她更害怕那无休无止的惶恐与猜疑,如今的每一天每一刻,她都觉得是煎熬。 久久,灰袍人垂下的眼眸才抬起,“王妃,你只是和我一个故人长得很像而已,但你不是她。她有她的名字,她的性情,而你是你,你是吴王楚豫的王妃。” “故人……”江明月一动不动望着他。 “可是你弟弟说我们是认识的,他说见了你我就会知道一切真相,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什么……我求你告诉我。” 灰袍人终于缓缓开口,“抱歉,我无可奉告。王妃若知道我弟弟的下落,还请告诉我,若不知道……我再到别处去找找。” 江明月颓丧地低下头去。 所有人都似乎知道真相,但却不愿告诉她。甚至在他们看来,好像不告诉她是对她好。 可那叫哪门子的好? 大概那个真相会将她的一切都摧毁吧…… 他们两人都沉默着。 灰袍人目光中虽然有着温和,但很明显他不是善改主意的人。 江明月想了想,说道:“他的确找过我,说带我去见你,但最后他挟持了我,要利用我杀楚豫,最后被楚豫的人带走了。我也不知道楚豫将他怎样了。” 灰袍人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眼中却仍然缓缓黯淡。 “王妃,是否深爱吴王,愿一心一意相信他,不会违背他?”沉默之后,他说,并慢慢抬起了眼眸看向她,似乎他是很在意她的答案的。 江明月反问:“你是想让我违背他么?” 灰袍人不说话了。她继续说:“我的确深爱他,但也并非一定不会违背他。” 她看见灰袍人的目光又重新黯淡下去,更甚于之前,甚至他整张脸都陷入一片死气中。 他并没有一直这样下去,而是沉寂片刻后再次开口,问她:“怎样的事,才会让王妃愿意违背吴王?我想请王妃帮我去查探我弟弟的下落,如果他已死去,我自会离去,但他若活着,我想救他出来。” “公子,你可知道你弟弟他要杀吴王,那是我的夫君,为什么你会在我面前提出这样的请求?”江明月问他。 灰袍人一时无言。 “我们与楚豫的恩怨,谁也说不清,但我弟弟无心害你。我知道我这是不情之请,但除了请求你,我别无他法。”最后他说。 江明月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知道,自己恐怕无法对此事置之不理。 “如果我说,我愿意去帮你,但需要你拿我想知道的信息来交换呢?我想知道我是谁,想知道你们和楚豫之间的恩怨。”江明月说着,一动不动看着他。 灰袍人再次陷入沉默。 久久,他转过身,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树林那头。 “如果我回答,我无法交换呢?” “为什么?” 江明月快步走到他面前,“那可是你的弟弟,我想,那应该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吧?你就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灰袍人垂眸,神色黯淡,面如枯槁。 她继续说:“我想楚豫应该没有杀他,他很可能就等着有人去救,我想要的只是你几句话而已,你真的不愿意交换么?” 风在树林中涌动,发出“呼呼”的声音,灰袍人垂眸沉默,沉默,而后才说:“请恕我无法答应,但我仍然请求王妃能救舍弟一命。” 江明月久久望着他。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如果他们不告诉她真相的原因是为她好,那是不是证明眼前这个男子,宁愿放弃亲弟弟的生命,也不愿让她受到伤害? 那该是怎样的感情? 可是她却不记得他是谁……她不记得…… “好,我回去打听,如果他还活着,我试试救他出来。” 那一瞬间,她突然十分干脆地答应了……若事实如她所想,她除了这,又有什么可报答他的? 灰袍人从昏暗的光线中抬起眼眸看向她,好久,回道:“谢过王妃。” 她看见他脸上似有意外,有似乎平静如往常;眼中似有无尽言语,却又沉沉隐在灰色的帷帽里看不真切。最后,他只是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灰色的袍子渐渐移向不见边际的树林中。 许多年以前,他是不是也像一个真正的年轻男人一样血气方刚,神采奕奕? 而那个时候,他们又有过怎样的交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个女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那个女人    回去的路上,江明月在想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她有什么办法打探到徐子异的生死,又有什么能力救他出来? 唯一能做的是找楚豫打探,可楚豫那样的人,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他猜到她的动机了,万一他并不想放走徐子异,且猜测出她要救人,他会有一万种方法让她达不到目的。 如果不找楚豫,她又能做什么?关于楚豫的一切她都不了解,她并不知道楚豫有没有杀了徐子异,也不知道如果他要囚禁一个人,会把他囚禁在哪里。 偌大的王府笼罩在下午的日光下,没有一点声响,异常静谧。 她走进去,没有直奔长随苑,而是漫无目的在后园中走着,试图让自己想出从楚豫口中得到消息的方法。 那对她可真是莫大的挑战——和楚豫斗心智,她只想苦笑。 小池塘中,已有荷花开始调零,露出里面的小莲蓬来,绿中带黄的颜色,十分小巧可爱。 突然有想法摘一只拿去给颖颖玩,但看来看去,好像没有靠近岸边能方便摘的,望着池塘找了好久,终于在远处的对岸看到一只能摘得够的。 池塘旁边有座石桥,她提了裙子上石桥,正要挪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王府这么久,好像从来就没走过这座石桥。 这池塘她也来过许多次,却并没有上过石桥,上次颖颖要过去,刘婶将他拉住了,那时她就在边上,也没觉得有什么。 此时她抬眼望去,却正好对上远处一双沉静锐利的目光。 那是一名身着黑衣的护卫,对上她的目光后,那护卫立刻低头,朝她拱手示意。 在他身后还有一名护卫,他们守着的,是一座院子,那院子里是楚豫的书房,平常没出去的时候,楚豫若是办公事,大多都是在这里面。 这院子看上去不小,难道只有一间书房么? 她从没有进去过,似乎是因为一开始走到这里,身边丫环就告诉她前面是王爷处理机密之事的书房,平常都不让人进,禁止吵闹喧哗,所以她真的从来没进去过。 此时想起来,里面侍候的下人也和外面不同,就算换地方换班,里面的人不会换到外面来,外面的也不会换到里面去。 这个院子里,除了书房还会有什么?如果楚豫要在王府设一个监牢,里面会不会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有了这个想法,她立刻就装作不当回事一样移开目光,去摘了莲蓬,离开池塘。 如果要弄清楚这院子的情况,当然不能让人起疑。 江明月一路往楚颖所在的院中去,一路想着对策。那院子里待的都是楚豫信任的人,她以前没准备过,一时半会儿当然也找不到可靠的人打探消息,唯一的办法似乎就是她亲自进去看看了。 但要用怎样的办法亲自进去看? 正想着,却隐约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一开始没注意,后来那脚步声渐渐离近,她才突然想起那竟是楚豫的脚步声,慌不迭抬头,楚豫竟已拦在了她身前。 她僵在了原地,似乎被发现了心里的想法一样,而他眼中带着笑意,看上去完全没有留意到她心中的慌张。 “你们先下去吧。”他头也不回,朝身后的人说。 身后的丫环下去了,花丛中四下无人,他突然跨步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搂住。 江明月再次一愣,好一会儿才将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垂头道:“你突然出现,吓死我了。” “在想什么,我走近了都不知道?”他说话时语气中都带着笑意,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将她揉向怀里,似乎别后初见一样,可他们明明昨晚还在一起。 江明月没回话,低头不语,下意识地轻咬嘴唇,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看着她,果然不再问下去,却突然凑上来,贴上她轻咬的唇。 光天化日,又是随时都能被人撞见的花园,她立刻就去推他,却发现他很执着地不肯放手,怎么也推不开。 直到不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才着急地用力去推,他也终于有所松动,这才成功推开。 她扭头向一边,他轻轻地笑。 “我还要去见颖颖。” 楚豫看着她,“拿着这小莲蓬做什么,给他吃?” “这哪能吃,我给他玩还不行么。”想了想,她突然抬头问他:“听说你也很久没去看他了,今天回来得早,和我一起去吧。” 她分明看见楚豫犹豫了一下。 “之前的事你还放在心里么?那时是我糊涂,但你总不能再也不管那孩子,当初既然收养他,现在就该对他负责。”她说。 楚豫点点头,“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转过身,他牵起她的手。 江明月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会在楚豫面前说谎了。以前她只会在爹娘面前说谎的,而面对楚豫,她向来就没有任何控制心思的能力。 她并没有忘记之前对于楚颖真实身份的猜测,那疑心甚至越来越重,却能装作什么都过去了一样。 人心真是难测。 只有楚颖,那笑容稚嫩,那双眼明净,他会很高兴地对着楚豫笑,问他为什么不来看自己,他会很坦白地说见到父王很开心。 楚豫最初还与他保持着一些距离,后来顺应他的依恋将他抱着怀里了,很耐心地替他将小莲蓬剥开。 小楚颖问,这个是怎么来的? 楚豫回答,池塘里长的,开花之后就会结果,这是荷花结的果。 小楚颖又问,那这个有什么用? 楚豫回答说,可以等他长大了,晒干了,掉到水里,第二年又可以长出荷叶荷花来。 小楚颖说,听说莲蓬可以吃。 楚豫回答,莲蓬是可以吃,但现在还不能吃,太小了。说着竟递了一粒很小的莲子给小楚颖吃,苦得他直皱眉。 江明月在一旁看着,想到也许可以利用小楚颖来闯进楚豫的那座院子。 至少可以看看楚豫的态度,是所有人一步都不能踏进,还是某些情况下,妻子、孩子,是例外的。 从小楚颖房中出来,已是夕阳西下,天边只剩下一抹日光的余辉,整个王府笼罩在黄昏下,披着一层朦胧的橘黄。楚豫不顾江明月的挣扎,执意牵着她的手,偶然遇见下人,下人低着头,江明月更是低着头。 楚豫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又偏头去吻她,被她急忙避开,然后着急地看向四周,发觉没有别人,才放松下来。 “名正言顺,有什么好怕的。”他笑。 江明月没说话,只是嗔怪地睇了他一眼。 楚豫停下步子来,轻声道:“明天我再带你去打猎,好吗?” 江明月摇了摇头。 “不想去?”楚豫问,“为什么?” “有点累,就想在府里休息两天,陪陪颖颖。” 楚豫看她好久,沉声道:“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不想和我出去?” 她又摇了摇头。 “月儿, 我们就这样好好的,不要再想过去好吗?你的过去,或是我的过去,我们都不要去理。查身世之前的日子不是很好吗,我们再也不要去理那些了,就在江都做一辈子王爷和王妃,好不好?”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恳求。 江明月也不想去理那些事,可那些事就在脑中盘旋。她本没想过再和他谈论那些事,因为不知道他诚恳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此时此刻,却又忍不住开口。 “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你喜欢过一个京城的小姐,后来却发现她是受他人之命来刺杀你的。但后来你却说,你在京城有过一段荒唐岁月……这两件事都是真的吗?难道你可以一边喜欢着一个人,一边去妓馆风流快活?” “喜欢过是真的,荒唐过也是真的,只是荒唐是习性,喜欢是那一时的心动,当时确实有所收敛,但在那女人的身份暴露后,便又恢复原样了。” “那现在呢?现在你有去外面花天酒地吗?” “自然没有。”楚豫肯定地回答,随后补充:“自从和你认识,从未有过。” “不可能。”江明月一动不动望着他:“我能确定,我认识的你不可能是个喜欢花天酒地寻花问柳的人,所以你一定是在来江都之前就不再那样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人的想法不可能突然改变,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性情大变,从此再没有出去找那些女人……王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