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我家娇妃这般美》 第1页 [穿越重生] 《清穿之我家娇妃这般美》作者:九月时五【完结+番外】 文案: 陈年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清朝,没错,就是那个穿越大军汹涌而来的大清朝,不仅如此,她居然成了四阿哥弘历的众多小老婆之一,天啊,为什么人家就能穿成皇亲国戚,高门贵女,为什么她就穿成已婚妇女,炮灰小妾,哎,人生不易世道艰难啊!陈年年握紧拳头下定决心,好歹也是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嘛,炮灰逆袭什么的都不是难事。 对着镜子里圆滚滚的脸蛋,简直欲哭无泪,想逆袭都不给她逆袭的本钱吶! 陈年年默默的想,还是低调的做一个小透明吧! 内容标籤: 清穿 生子 宫斗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尔根觉罗茉雅奇,爱新觉罗弘历 ┃ 配角:富察氏,乌拉那拉氏,高氏,金氏,伊哈娜,富察傅恆 ┃ 其它:清穿,后宫,生子 第一章 陈年年揉着眼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好累啊,最近在备考教师资格证,天天熬夜,每天早上都爬不起来,作为一个学物理的妹子,大学毕业在即,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没办法只能听爸妈的考教师,然后回老家的初中教书去。 头好痛啊,陈年年摸了摸脑袋坐了起来,眼中一片迷茫,这,这是哪里啊?这不是她的房间呀!看着屋子里的古风的装饰,陈年年拽了拽床边的幔子,这手感,好真实的感觉啊,陈年年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会是穿越了吧,想当年穿越小说电视剧什么的她可没少看。 陈年年正迷茫着呢,一个小丫头端着个铜水盆走进来,一脸惊喜的喊道:「格格,您醒啦,这几天可把奴才担心坏了。」 格格?看着小丫头的的衣服样式,陈年年已经大概明白了,她应该是穿来了清朝,不是吧,这清朝真是穿越大军扎堆的地方啊! 据她所知,清朝的格格一般有两种,一:王子皇孙的闺女,二:王子皇孙的小老婆,显然她是希望穿成第一个的,好歹有个好爹,以后嫁个门当户对的小哥哥混吃等死也蛮好的,要是小老婆就不太好了,毕竟格格的地位也不是很高,准确的说应该是倒数第二,,只比没名没份的侍妾要好一点,算是个挂了名的小老婆。 正胡思乱想着呢,小丫头一脸担心的走过来:「格格,头还痛吗?橘花给您上点药吧。」 菊花?陈年年差点被口水呛到,这啥名啊! 咳,陈年年清清嗓子:「菊花呀,这个,我一觉睡醒好多东西都记不清了,你跟我说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啊?」 「怎么会不记得了呢?格格,」小菊花都快哭出来了「您摔的这么严重啊!」 陈年年有点窘:「大概是,大概是摔的太狠了。」 从小菊花的口中,陈年年终于知道自己现在是啥情况了,现在是雍正十二年,这幅身体的主人原名叫伊尔根觉罗茉雅奇,是宝亲王府的格格,也就是四阿哥弘历的小老婆之一,前年十五岁的时候选秀进的府,一直没什么宠爱,两年加起来侍寝没超过三回,不怎么招四阿哥待见。 原主的亲爹是同知知事伊尔根觉罗图尔克,真正的九品芝麻官啊,家里就一个姐姐,叫伊哈娜,前年一起参加选秀的时候没选上,因落选耽搁了几年,如今已经十八了还没嫁人。 所以说,原主是既没有宠爱又没有家世,在府里属于小透明级别的。 陈年年想到了自己苦逼的实习生涯,每天早出晚归累死累活的,还有一堆同事为了得到大老闆的青眼竞争的头破血流,就希望大老闆能多看自己一眼,她觉得现在的处境就像她那时候实习的样子,四阿哥是大老闆,她就是那苦哈哈的实习生。 至于头上的伤,是因为前些日子府里的高格格因为阿玛在朝中得力被皇上破格超拔为侧福晋,连大老闆都对她另眼相看宠爱有加了。想当年选秀的时候,她俩一起进的府,一起成了格格,从前也是平起平坐的,玩得也好,可是后来高格格的娘家越来越给力,高格格就不大瞧得起她了,也不和她玩了,院子也不跟她靠着了,搬到更大更开阔的月芳居了,如今人家都成侧福晋了,自己还是个不得宠的小格格。 原主心里很酸涩啊,于是想要争宠,她也想要升职加薪啊,她也想要出人头地啊,打听了老闆的行踪之后准备在花园子里来个偶遇邂逅的,结果脚滑跌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勺,直接摔晕在大老闆面前。 听完这些,陈年年感到压力山大,这智商,怪不得不得宠,所以原主是摔死了她才穿到这幅身体里的,陈年年有点疑惑,好想知道二十一世纪的自己死没死?会不会有人现在正在用她的身体? 不仅如此,陈年年还了解到原来小菊花不是菊花,是橘花,小橘花说这个名字还是「自己」给她起的呢!小菊花,小橘花,怎么叫都陈年年都觉得别扭,在经过和小橘花的一番讨论后,陈年年愉快地决定以后就叫她小橘了。 听了半天,陈年年现在已经基本接受了这个杯具的身份,四阿哥弘历府里小透明的格格伊尔根觉罗茉雅奇。 茉雅奇,好像是长寿草的意思,看来原主的爹妈非常希望她能够长命百岁啊,可惜事与愿违。 茉雅奇仔细的搜索脑海中的记忆,干隆的嫔妃中仿佛只有一个循贵妃是姓伊尔根觉罗的,可是现在还没到她的出场顺序,循贵妃应该是干隆后期进的宫,比干隆皇帝小几十岁呢!现在估计还没出生。
第2页 得,自己果然是个炮灰,是个什么记载都没有的湮灭在歷史洪流中的小炮灰。 茉雅奇仔细考虑了一番,干隆可是歷史上有名的花心渣渣龙,争宠这种风险性的事还是不要去尝试了,说不定还没碰到衣服边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反正大老闆早晚要当皇帝的,自己就低调地跟在后面混吃等死就行了,这么想想好像也蛮不错的,又没有就业的压力,还有人把她养到老,提前过上了退休的日子,她已经开始愉快地畅想当米虫的快乐生活了。 但是很快,茉雅奇发现自己的处境好像比想像中的更惨一点,她居然只有小橘一个小丫鬟,还是三等的。 格格们应该是配两个太监,六个丫鬟的,但是府里格格们多,也不怎么得宠,除了从前高侧福晋做格格的时候还有大阿哥的生母格格富察氏是配齐了的,其他的格格基本上都是不齐的,可再不齐也没有就一个的呀! 小橘说从前进府的时候是有三个丫鬟服侍的,还有一个叫来宝的太监,可是后来见她一直不得宠出不了头,都纷纷另寻出路了,来宝能说会道,嘴甜讨巧,跟了得宠的金格格,另一个二等丫鬟雨竹跟了大阿哥的亲额娘富察氏,虽说要她的人要经过她的同意,可就原主当时的地位能得罪谁啊?要谁她也不敢说什么。 大阿哥的亲额娘富察氏前些日子病死了,如今大阿哥是养在侧福晋乌拉那拉氏那里,大阿哥的亲额娘死了没多久,大老闆的新宠黄格格也跟着前后脚没了,一下死了两个小老婆,大老闆最近的心情一直不大好,可是原主却觉得府里两个得宠的格格先后没了,这是她翻身把歌唱的大好机会,巴巴地上赶着招人不待见,虽说本来就不怎么招待见。 茉雅奇在花园子里一跤跌晕以后,被大老闆叫人给送回来了,还说她心思重,这下子等于是被老闆彻底厌弃了,升职加薪没希望了,出头之日没希望了,她成府里的笑话了,都说茉格格没指望了,另一个小丫鬟雨蓉也跑了,跑去高侧福晋那里了。 茉雅奇想着,这也没关系,以前在家还自己一个人洗衣服做饭呢,这刚来了资本主义社会就开始飘了,还嫌人少,有就不错了,只要有饭吃就行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小橘仿佛看到了她眼睛里重燃希望的火花,抓着茉雅奇的手,激动地说:「格格别灰心就好,主子爷就是一时生气,格格总还有指望的,格格这么好看,早晚能出头的,」说完又忿忿地补上一句:「府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瞧着格格如今失势了,便不好好伺候了,看看这些天厨房送的那些馊粥冷饭,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格格日后得宠了,第一个收拾他们。」 茉雅奇眼里的小火苗噗就灭了,看着小橘同志斗志满满的表情,其实她很想问问,你家主子啥时候得势过? 第二章 唉,茉雅奇在心里默默地嘆口气,坐在床沿上穿鞋,她现在要去看看自己的脑袋瓜子磕成了啥样。 看着镜子里面圆滚滚的脸蛋,她真是……不知道说啥了,这,难怪不招大老闆待见,在那么多环肥燕瘦的美女中,她果然只配当个炮灰,想逆袭都不给她逆袭的本钱。 茉雅奇真是气结,想她当初在学校的时候也算个美女了,肤白貌美大长腿,在物理系那种女生接近灭绝的地方也能称得上系花了。 想到物理系,茉雅奇又开始思想跑偏了,要是自己以前去艺术系学个画画,跳舞啥的,没准儿现在还有点儿用,要是学中医的话还能给自己看看病,毕竟作为一个地位低下的小老婆,想找大夫的话还得经过大老闆或者大老婆的同意,简直杯具! 可是物理系在这仿佛没什么用啊,毕竟清朝的人还不知道啥是牛顿力学定律,啥是电磁感应现象。 做镜子的技术在清朝还不完善,镜子算是稀罕的东西,大的穿衣镜只有福晋和侧福晋有,作为一个没啥地位的格格,茉雅奇只有一片小小的妆花镜,还很模煳。 左看右看,其实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算太丑,皮肤白皙光滑,一双笑起来弯弯的桃花眼,眉毛也好看,嘴巴也好看,乌黑浓密的头髮拢在耳后,就是有点婴儿肥,脸蛋上有点肉肉,比鹅蛋脸还要再胖一点,这跟茉雅奇以前的脸可一点都不一样,她以前可是冷艷款的。 茉雅奇照了半天,努力寻找着这张脸的优点来说服自己安于现状,接受事实。 好吧,她都快忘了自己是来看脑袋上的伤了,伤在后脑勺上,头髮遮一遮应该是看不见的,还好还好,没磕在脸上,本来长得就够一般的了,再留疤她就真要绝望了。 唉,刚刚小橘还说她好看,她还在心里小期待了一下有多好看,她现在明白了,啥叫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小橘从柜子里拿了个陶瓷的小白盒子出来给她抹药,药抹着凉丝丝的挺舒服的。 茉雅奇闭着眼睛坐着,突然对自己的财政状况很感兴趣,从小橘那里得知,她一个月的份例是十二两,作为王府里的格格来说已经不少了,毕竟后宫里的妃位一年才三百两,大老闆对自己的老婆们还是挺大方的。 茉雅奇一年的月俸是一百四十四两,加上逢年过节的额外补贴,一年大概有200两银子的收入,但是用钱的地方也多,冬天要碳,夏天要冰,她那点份例根本不够,多用的都要自掏腰包,平时想加个菜加个点心要钱,想要点好茶待客要钱,逢年过节还要送礼要赏赐,平时也要上下打点,像茉雅奇这种无宠无子的小格格,府里的总管们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要是不打点打点,连热水澡都洗不上,所以茉雅奇根本剩不了什么钱。
第3页 不仅剩不了,还入不敷出。当初进府的时候,阿玛额娘给的三百两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茉雅奇仅有的资产估计也就是那些逢年过节赏赐的布匹首饰啥的,但是都打上记号了,卖不出去,也换不了钱。真是心酸哪! 茉雅奇默默感慨,资产主义的生活也不好过啊! 茉雅奇看看自己的爪子,发现自己是真的白啊,皮肤也太好了吧,又白又嫩。联想到圆滚滚的脸蛋,茉雅奇想到一个词,白胖子。 茉雅奇饿的肚子都叫了,可是现在还没到中午的饭点,厨房不送饭。 她是实在忍不了了,狠狠心,拿了一块碎银子给小橘,叫她去厨房拿两个点心回来,这日子穷的都要过不下去了,茉雅奇决定就放纵这一回,从明天开始就要省钱了。她所有的收入来源基本上来自于大老闆,她也没办法出去挣钱,不能开源,只能节流了。 等到茉雅奇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比小橘还矮,小橘看起来也就一米六的样子,不是吧,她居然连一米六都没有。好难过啊,以前的她可是身高170的冷艷御姐,现在居然穿成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萝莉。 现在才17岁,嗯,应该还可以长个子吧,茉雅奇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小橘拎着一个食盒子回来了,茉雅奇迫不及待地打开看看,一碟桂花糕,一碟枣泥糕,香喷喷的,刚出锅的还热乎着,茉雅奇捻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感慨这银子真没白花,桂花蜜揉进面里,加了糯米粉和白糖,吃着又细又软,香甜可口还有桂花的清香,枣泥糕就不行了,腻的慌还硬,像是隔夜剩的。 小橘在边上眼巴巴地看着,却摆出一副我一点都不饿,一点都不想吃的表情,茉雅奇拍拍她的手:「你也吃一点儿啊。」 小橘吞了吞口水:「奴才不饿,奴才吃过了,吃得可饱了,格格身子才刚好一点,肯定饿坏了,还是格格吃吧! 茉雅奇看她又呆又可爱的样子,觉得好笑:「你吃吧,我饱了。」,小橘犹犹豫豫地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一脸满足地说:「好好吃啊!」 茉雅奇撑着圆滚滚的脸蛋,看看小橘,小丫头已经十五了,看着比十三四的还瘦小,,头髮黄黄的,又稀又枯,拢在耳朵后面编成一条麻花辫,辫梢扎着一条看起来很旧的红麻绳,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叫人看起来都没精神。 说起来还得怪她这个主子,人家福晋,侧福晋身边的丫鬟们哪个不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嘛,跟着茉雅奇,想来小橘没少受欺负遭冷眼,可惜原主是有争宠的心没争宠的命,没蹦跶几下就把自己给作死了,在别人看来也就是个笑话。 然而现在这杯具的处境落到了茉雅奇身上,天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还不如她以前呢,她没穿来之前也是家里的宝贝啊,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也不用看人家的眼色过日子,茉雅奇现在非常憧憬着当人民教师的日子,要是明天一觉睡醒,她又回到了现代,她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也不叫爸妈担心了。 …… 茉雅奇已经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躺的人都快废了,这屋里阴冷阴冷的,晚上睡觉都凉飕飕的,如今刚开春,天还冷着呢,一阵一阵的倒春寒,像她这种低位分的格格,份例里的碳是早就停了的,她也不捨得掏腰包,一共也没几个钱,买碳实在是太浪费了,左右把被子裹紧点也就是了。 这几天出了太阳,小橘非催着她去园子里散散步,再窝在屋里就该发霉了,茉雅奇是真不想出来呀,她现在碰见谁都很慌啊,要是可以的话,她宁愿一辈子窝在那个小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当个小透明。 她真没什么远大目标,就跟她的名字一样,长寿就行,难怪以前爸妈老说她没有上进心,换个地方还是一样的,怎么办哩,她就是这么怂啊。 刚醒的时候还想过呢,没准她还能有个金手指,异能空间什么的,或者自带个宫斗系统啥的,一般穿越过来妹子们都有着逆天的美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各种虐渣打脸,要么宠惯六宫,要么改写歷史,要么凭藉自己聪明的大脑走上了发家致富的道路,撩遍男神,广收后宫。 可是经过这几天,她终于明白自己啥都没有的事实了! 茉雅奇哭了,她也想要异能空间金手指啊,她也想要逆天美貌高智商啊,最好还有七彩的头髮,五颜六色的眼睛,还能哭钻石哭珍珠啥的,不愁没钱花,这才是女主角的标配啊! 第三章 阳光照的身上暖融融的,茉雅奇走在小路上,心里正盘算着,小橘跟在后面,看她又在那神神在在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对呀,茉雅奇扳着手指,今年是雍正十二年,现在是三月份,雍正帝应该是明年八月驾崩的,那就是说,弘历还有一年半就要当皇帝了? 可是前几天她才发现,这个大清跟她知道的那个大清不太一样啊,三阿哥弘时应该是雍正三年就被出继给八爷了,可是现在都雍正十二年了,他还没被出继呢,而且四阿哥弘历的老妈熹贵妃也不姓钮钴禄氏了,姓瓜尔佳氏了,茉雅奇真的是一脸懵啊,本来还以为后面发生的事她应该能知道个大概的,可现在的歷史已经改变了好多了,不知道后面事情还会不会跟着歷史的轨迹发展,大老闆还能当皇帝吗?她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啊!
第4页 茉雅奇觉得应该是有前辈比她先来了,改变了原来的歷史,对此,茉雅奇表示深度怀疑大老闆的亲妈熹贵妃瓜尔佳氏,要不要试探一下呢? 茉雅奇自行脑补了一下自己抓着贵妃婆婆的小手,痛苦流涕地喊道,老姐姐啊,没想到你也是穿来的呀,咱俩可真是同病相怜啊,老姐姐啊,你都不知道我在你儿子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然后贵妃婆婆拉着她,老妹妹呀,苦了你了呀,你放心,从今往后姐罩你。 茉雅奇甩甩脑袋,这是什么神奇的想法,估计被拍死的可能性比较大,算了,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是没资格进宫的,她现在应该算是大老婆眼中的的小炮灰,小老婆眼中的小垃圾。 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有很多事情跟她记忆中的是相符合的,比如三阿哥的亲妈还是齐妃李氏,大老闆的大老婆还是富察氏,侧福晋也是高氏和乌拉那拉氏,大阿哥永璜的亲妈也还是格格富察氏,前些日子刚没了,时间也对的上,就是早死了几个月,后来应该是被追封为哲妃了,不过这个富察格格跟福晋那个富察氏那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还有前后脚没了的黄格格,应该就是被追封的仪嫔。 金格格应该就是后来生了半打孩子的嘉贵妃,那苏格格就是纯贵妃了,苏格格应该是在大老闆登基之前生了三阿哥所以封了个嫔位,那苏格格应该最近就要怀孕了,海格格就是后来生了五阿哥的愉妃,小燕子的婆婆啊,还有个比她处境略好那么一点的另一个小透明陈格格应该就是后来的婉妃,基本上都对的上,好像只有自己是个变数啊!茉雅奇有点忧愁! 其实干大老闆对自己潜邸出来的老婆们还算可以的,待遇给的都蛮高,到后期基本上不是贵妃就是皇贵妃的,除了陈格格稍微略惨一点,在嫔位上熬了几十年,到七老八十才封的妃。 茉雅奇还沉浸在自己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回神吶! 「那边那个,是谁?穿黄衣服的。」 茉雅奇吓的一激灵,小橘已经激动的不得了了:「格格,主子爷来了。」 emmmm,就说今天不宜出门,都怪小橘,非要拉她出来。茉雅奇表现出一副上刑场一般视死如归的神情走了过去:「奴才,奴才,」 小橘在边上说:「奴才见过主子爷,给主子爷请安。」 茉雅奇赶紧学嘴:「奴才见过主子爷,给爷请安。」,格格这么低的身份自称奴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看到四阿哥一脸迷茫记不清的样子,吴书来就在凑在边上提醒着:「主子爷,这是茉格格,」又怕四阿哥不记得茉格格是谁,又补了一句:「西院的那个」 茉雅奇简直哽了一口老血,西院的,她的代名词已经变成西院的了,说茉格格不知道,说西院的就知道了,是,府里的大小老婆们除了她全都住东院,茉雅奇要哭了! 王府的后院是包括东四院和西四院的,大老闆住在前院,福晋住正院,东院西院不是左右对称的,东院离前院近些,西院离的远些,所以大老闆原先就不怎么去西院,时间一久府里的老婆们都知道大老闆不爱去西院了,原先住西院的高侧福晋,金格格,海格格都想办法搬去东院了,海格格宁愿去跟陈格格挤一个院子都不愿在西院待了,说是后院,其实东院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后院。 其实原先的那个茉雅奇也是想搬的,可是又见不到四阿哥,福晋也不搭理她,人家都走了,就她没搬成,如今西院现在就剩茉雅奇一个了,还住在最偏最远最荒凉的菡萏院,整个一王府版冷宫。 四阿哥没说话,看了茉雅奇一眼,若有所思,是她呀,那天不是跟他献媚邀宠结果失足摔晕过去了吗?这么快又出来蹦跶了? 茉雅奇还忐忑不安地跪着呢,看大老闆没什么表情,表示有点心慌慌。 茉雅奇悄悄抬头偷瞄了一眼,干隆皇帝原来长这个样子啊,好年轻啊,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个子好像很高,衣服一看就很贵,以前看歷史书上的照片还以为他长的很猥琐呢! 「起来吧,」四阿哥闲闲开口,根本没怎么关注茉雅奇。 茉雅奇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奴才谢主子爷。」,茉雅奇一激动差点把大老闆三个字说出来了。 茉雅奇站直了才发现,自己居然只到大老闆肩膀上面一点,茉雅奇窘了,她已经在脑海里脑补出一幅画面:她站在大老闆后面,拍拍大老闆的肩膀:「主子爷奴才给您请安啦!」 大老闆回头,眼中一片迷茫:「你在哪呢?」 茉雅奇挥着双手蹦的老高,着急地喊道:「在这呢,在这呢,奴才在这呢!」 茉雅奇抖抖肩膀,这画面,简直可怕。 四阿哥看她那神神在在的样子,非常不满:「前些日子不是伤着了吗?不在屋里好好歇着跑出来干吗?」 茉雅奇心想这可真不怪我,我是打算好好歇着的。 看大老闆好像不怎么待见她的样子,茉雅奇非常乖觉地行礼:「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走,这就回去歇着去。」 茉雅奇是真没别的意思,可是不知道这话咋的在四阿哥听来就变味了,他还在心里暗忖,这西院的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是怪他上次说的话太重了?这是跟他闹脾气呢? 四阿哥想了想,也是,上次的话是说重了,府里那些多嘴多舌的东西怕也叫她受了不少委屈。
第5页 其实刚刚他是真没注意到茉雅奇,就看见前边有个白白胖胖,个子小小的丫头站在那,穿件黄衣裳,跟土豆似的。茉雅奇绝对想不到自己在大老闆心目中的评价是土豆,怎么得也得像年画上的胖娃娃不是? 转念又一想,平常他都很少来后院的,更别说来园子里了,上个月带这个月一共就来两回,回回都碰见这个茉格格。 这个西院的,真是个不安分的,这才几天,又出来故伎重施,看样子上回还没长记性。 这么一想,他就不高兴了,脸就黑了,低头上下打量一眼,摇摇头,不咋好看。 四阿哥又想,长这个样子,还好意思争宠? 于是冷哼一声,头也不抬的走了。 说真的,容貌这事真不能怪茉雅奇啊!脸蛋本来就是天生的,是爹妈给的,她也没辙呀!再说了,没穿来之前的自己也是个腰细腿长的大美女啊,学校里一堆帅哥排着队追她,她也是享受过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的。 一觉睡醒到了这,没得选择穿成个被冷落的已婚妇女,吃也吃不好,穿也穿不好,还没了那张好看的脸蛋,真是气都气死了,显然茉雅奇现在并不知道大老闆心里正在嫌弃她,否则她会更生气。 说起来原先那个茉雅奇能进四阿哥的府里还是因为四阿哥的爹妈呢,那时候府里接连着没了大格格和二格格,福晋生的二阿哥又病歪歪的,选秀的时候贵妃一眼就相中她,说她有宜男之像,意思就是能生儿子,皇上看了也满意,就把她赐进府里了,可惜呀,皇上和贵妃喜欢,大老闆不喜欢也没辙呀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茉雅奇就让小橘给叫醒了,裹着被子犯迷煳呢! 「眯一会儿,我再眯一会儿。」茉雅奇还在那讨价还价,小橘同志都急死了:「哎呀格格,今儿可是要给福晋请安的,昨个主子爷都叫人来传话了,您今儿要迟了,那不是让主子爷和福晋都没脸嘛!」 想想也是,她可没那个胆子一下子得罪两个大佬,作为一个小妾,还是安安分分地去给大老婆请安吧!不过高侧福晋就常不去,像高侧福晋那种级别的小老婆或许可以恃宠而骄,茉雅奇嘛,还是不要无宠而骄了。 说起来福晋算是不错的了,不嫉妒也不欺负她们这些小老婆,请安也不叫常去,一个月也就初一十五两天去请个安。之前茉雅奇摔伤的时候,福晋还免了她的请安,茉雅奇是真不喜欢请安这种封建性活动,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她的院子又远,走那么一大截过去累的都能大喘气,一帮大小老婆们聚在一起叙话能叙一个时辰,她的座位在最后,坐在那也插不上话,只能一个劲地喝茶,喝茶喝多了吧还想上厕所,总之请安是种种的不好。 当然了,这些都是小橘告诉她的原主之前抱怨过的话,茉雅奇今天是第一次去请安呢,想想就慌! 一想到请安茉雅奇就气,本来今天她还不用去的呢,昨天晚上大老闆特意派了一个太监来给她传话,那姓高的太监一脸不屑,趾高气扬的样子:「茉格格呀,主子爷说了,您都有精神去园子里晃悠了,想来身子是大好了,明个十五给福晋请安可别忘了。」 茉雅奇是一脸不解,她又哪里得罪大老闆了? 完了高太监还又补一句:「您可别说您身子没好全,您都能去园子里逛了,想来给福晋请个安是没什么的!」 那高太监走的时候,还一脸可怜她的表情。 茉雅奇也没生气,就是感慨,据她所知,大老闆身边的有头有脸的太监有四个:吴书来,李玉,陈进忠,王进宝。 这个高太监嘛,请问您哪位啊?连大老闆身边这么一个小太监都能对她这么趾高气扬的,唉!但是茉雅奇能怎么办呢?金主爸爸身边的狗腿子也比她强啊! 其实那高太监也不是可怜她,就是想着吧,这能让主子爷惦记着宠着的算是有本事的,这位呢,让主子爷惦记着教训的,也算是头一份了!昨个主子爷一回前院就说要让敲打敲打这个茉格格,叫她长长记性,可是又不许斥责她什么,也不许剋扣东西,后来还是吴公公说的这个法子,主子爷还说好呢! 这个茉格格吧,好不容易叫主子爷有了点印像,能不能起来也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高太监又瞥她一眼,心想这个茉格格吧,长得实在一般,想来也没什么指望了! 茉雅奇挑了件嫩黄色的衣裳,绣着缠枝莲,实在不是因为她喜欢,格格的位分嘛,本来就没几个能穿的颜色。 翻开首饰盒子,也没啥好的,茉雅奇拿了支银簪子戴上,又插了朵浅绿的小绒花。 走到桌子边上,更惨,稀汤寡水的大米粥里搁着俩红枣,还不如不搁呢,一碟子枣泥糕又腻又硬,肉包子里的油都凝起来了。 茉雅奇幽怨地啃着包子,简直要哭了。 茉雅奇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福晋的正院,腿都发酸了,一想到待会还要走回去,茉雅奇心里苦呀! 走到正院的大门口,还没人瞧见她呢! 茉雅奇再往里走,终于有人瞧见她了,一个圆圆脸的嬷嬷走过来,一脸和善:「茉格格来啦!」 茉雅奇现在一瞧见圆圆脸的人就觉得好亲切啊! 进了正院,不由得感慨起来,正院就是好啊,又宽敞,又暖和,比她那小破院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第6页 看到正中摆着的炭盆,茉雅奇酸了。 她也想要。 福晋怕冷,开春的时候炭火是一直不能断的,一想到自己天天晚上缩在那小被子里茉雅奇就觉得苦!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懒的了,没想到居然是第一个到的,看来大老闆的其它老婆们也很懒啊! 茉雅奇坐在左边最后一个位置上,她现在只能安静坐着,等着其他人来。福晋是不可能现在出来的,向来只有妾等妻的道理,没有妻等妾的道理,等人来齐了福晋才会出来。 茉雅奇就坐着,也不敢喝茶,这还有的等呢,她可不敢在福晋这里上厕所,说实话她现在有点紧张,边上那么多正院的下人,就她一个人坐在这,就像以前上早读的时候,时刻害怕窗外不定时飘过的班主任,在福晋这里真是不自在。 等了半天,终于来人了,茉雅奇眼睛里燃起小火苗,是陈格格和海格格来了。 陈格格跟茉雅奇见了礼,坐在了右边最后一个位置,海格格倒是沖她笑了笑,坐在了茉雅奇边上的位置,后边的苏格格,金格格,侧福晋那拉氏都一个接一个的过来了,最后一个到的是高侧福晋,这个时候茉雅奇已经插不上嘴了,就安安静静的坐着。 见人都到齐了,福晋才出来,众人又起来给福晋见礼。茉雅奇坐在最后,看着这一屋子莺莺燕燕,暗自感慨,养眼,太养眼了! 大老闆的老婆们是真好看啊!各有各的风采,福晋看着端庄大气,那拉氏有一种书香气质,一看就是文化人,高侧福晋娇俏又贵气,苏格格温柔大方,陈格格文静内敛,海格格清秀佳人,金格格最好看,眼含秋波,身段玲珑,浑然天成的妩媚,果然是生半打孩子的女壮士,有这个资本。 茉雅奇又看看自己,果然当炮灰是有当炮灰的原因的! 看着前面一熘风姿绰约的同事们,茉雅奇不由得感慨起来,古代的男人也太爽了吧!不仅可以养这么多的小三小四小五,还让她们给大老婆请安,大老婆还不能生气,不然就是善妒! 这要是在现代,茉雅奇觉得她们应该会被大老婆追着打! 茉雅奇开始脑补自己收了一屋子的美男的剧情,每天让美男们去给她的大老公请安,可是那脑补的大老公的样子居然跟大老闆长的一样,茉雅奇被自己的脑洞雷得一激灵! 第五章 小茉同志就在那乖乖地坐着混时间,那边高侧福晋点她名了:「茉格格今儿怎么知道过来了?」 高氏又笑笑:「唉呦,如今府里格格是越发不懂规矩了,有那勾引主子爷的精神,倒没有给福晋请安的精神了?」 福晋看看高氏,心想最没规矩的就是你了,自个才从格格堆里爬出来呢,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茉雅奇还没说什么呢,高氏自己先在那乐开怀了:「茉格格身子好了怎么也不说一声,白教咱们担心了,得亏主子爷提醒呢,不然可不知道茉格格的身子什么时候能好呢!」,边上金格格也笑起来了,这是笑昨天的事呢,如今府谁不知道茉雅奇巴巴的向主子爷邀宠,第一回 摔晕了躺了一个月,第二回又让主子爷给敲打了! 茉雅奇赶紧站起来:「奴才知错了,往后记得了。」,现在解释什么也没用,茉雅奇也不想跟她们纠缠,索性就认错好了。 「往后记得规矩就行。」福晋倒没说她什么,就让她坐了,高氏看她一脸乖顺的样子很是满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福晋瞧她那样子,勾勾嘴角,她可没那个闲工夫管一个小格格玩的不高明的把戏,这事她也就当个笑话看,高氏嘛,真是个搅屎棍!话说这个伊尔根觉罗氏是真的蠢吶,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没吃到羊肉还惹身臊! 边上那拉氏瞧见高氏的样子,很是不爽,这个高氏,格格堆里爬上来才几天,如今就这么嚣张了? 高氏也瞧见那拉氏一脸不屑的样子了,高氏心里恨死了,从前做格格的时候,那拉氏就常教训她,如今她也做侧福晋了,那拉氏还是瞧不上她! 那拉氏看着高氏那张狂样,忍不住开口:「高妹妹可得正人先正己啊!往常请安就你来得晚。」 高氏也不甘示弱,立刻回怼:「我不像姐姐日日得闲,伺候主子爷辛苦,起的晚些也是有的」 那拉氏就笑了:「要说伺候主子爷最多的可是金格格呢,怎么人家从来都不晚,高妹妹一个月就那么三瓜俩枣的,有什么辛苦的,人家金格格都没喊辛苦呢!」 金格格这下可笑不出来了,也不敢说话,人家神仙打架,她遭殃! 苏格格看着高氏气的眼睛都鼓起来了,赶紧打圆场:「高福晋帮着福晋打理府务,忙些累些也是常事。」 高氏听了这话稍微顺气了点,打量苏格格一眼:「也是,你是个知道享福的,苦差事倒都给我了。」,苏格格被噎了一下,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怼完苏格格,高氏的心情好了许多啊,茉雅奇在边上瞧着,本来还以为高氏故意针对她呢,感情高同志是针对所有人吶! 福晋就坐在那,看她们撕逼也不说话。 福晋可是个明白人,争宠什么的她早就看开了,也不吃醋,也不嫉妒,她有地位,又有孩子,只要扮好贤妻良母的角色她就稳坐钓鱼台了,何必跟下面的人争呢,那些格格侧福晋什么的争来斗去,她也不大管,就看着她们闹。呵呵,量她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反正都在她手里捏着!
第7页 …… 茉雅奇真要气死了,这一来一回的比万里长征还艰难,一想到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走,她就想哭,幸亏不用天天来。 金格格在她边上开口:「妹妹今儿这花戴的可真好看,又清爽又精神。」 开口就叫她妹妹,明明她还大一些呢,茉雅奇在心里默默反抗,可惜她现在谁都罪不起。 茉雅奇就笑着说:「不过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姐姐要是喜欢,赶明给姐姐送些过去,姐姐那儿什么好东西没有,可别嫌我的东西糙。」 金格格听了就得意了:「主子爷前儿还赏了我不少东西呢,妹妹这也太素净了,待会我叫人给妹妹送点绢花过去,比绒花好看呢!」 说起来都是格格,茉雅奇还大一些,金格格老觉得自己得宠些地位高些,见面就叫她妹妹,茉雅奇很是膈应金格格,但也没办法,只能跟着笑:「那可多谢姐姐了。」 两个人一个吹一个捧,相处得很是融洽! 前头两个身影越走越远,四阿哥弘历从另一边的小道绕出来,看着前边那个鹅黄色的小小的身影,略有些出神,边上的吴书来极有眼色:「瞧着像是金格格跟茉格格呢!主子爷可要传?」 四阿哥看他一眼 吴书来赶紧低头:「奴才多嘴了。」 四阿哥抬脚往正院里边走,一边走一边想,那小丫头怎么就那么喜欢穿黄的呢?跟土豆似的,搞得他现在都吃不下去土豆了。 往正院里没走两步,福晋的人就出来迎了,福晋站在门口,淡淡的,也没怎么高兴,规规矩矩的迎了四阿哥进去。 福晋是真没意思,四阿哥喝着茶,心里默默地想,从前还好些,大婚的时候也浓情蜜意过一阵子,永琏出生以后就淡些了,生了三格格以后就更淡了,从前倒还算是相敬如宾,现在可真是相敬如冰了!这让他心里很窝火啊!总觉着福晋就是想要孩子,对他没什么真心,现在孩子有了,地位稳固了,连奉承都不愿了。 四阿哥放下茶盏,又想着吧,福晋还算好的了,那拉氏才讨厌,明明没那么高兴,总装出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看着都膈应死了,苏格格性子无趣,,陈格格海格格就跟锯嘴的葫芦一样,半天憋不出一句话,见着他就吓的不得了,大气都不敢出,金格格倒是热情,就是热情地太过了,烦! 四阿哥就嘆口气,没一个好的! 这么一想吧,又想到那个小丫头了,怪可怜的,对着金氏还得低声下气陪笑脸。 茉雅奇跟金格格也就顺那么一小截路,没多会儿就分开了,金格格走的时候还意犹未尽呢!茉雅奇巴不得她早点走,金格格是太热情,太能侃了,自来熟,话没说一会都快贴一块儿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关系多好呢! 茉雅奇往西院那边走,小橘跟在后边还生气呢:「格格,那个金格格刚刚在正院还笑您呢?这会子装什么好姐妹!」 茉雅奇失笑:「我还怕人家笑啊?」,笑她的那么多,不差一个金格格。 小橘别扭着呢:「反正奴才就是不喜欢那个金格格。」 茉雅奇往前探头,好像走到厨房这了,便回头跟小橘说:「前边好像是厨房吧,咱们顺道过去拿个饭吧,也快到点了,省得到时候你再跑一趟。」她那小院子离厨房可远着呢,每次小橘拿饭都要走老远的。 小橘有点担心:「格格,这不好吧,您毕竟是主子,哪有主子自己去厨房拿饭的?」 「可拉倒吧,我这个身份就别装样拿乔了,除了你,谁还拿我当主子看?」茉雅奇倒是看的很开,她现在可没那个资本端架子,端也就端给自己看,人家可不搭理她。 说着话呢,就走到厨房门口了,门边上靠着的小太监瞧见她还有些惊讶呢,赶紧迎上去,好歹也是个主子呢。 「茉格格怎么亲自过来了?」小太监笑眯眯的,茉雅奇也不认得他,也笑着问他:「过来拿饭呢,不知道好了没?麻烦公公了。」 小太监这下是惊了,跟茉雅奇行个礼,往里头告诉他师傅去了,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年纪大些的太监出来了,后头跟着那个小公公,手里提熘着一个食盒子。 大太监看着茉雅奇笑呵呵的:「叫格格久等了!」,小橘接了食盒子,茉雅奇道了声谢,高高兴兴地走了。 前边人还没走远,小太监在后边看着,忍不住开口问他师傅:「这茉格格好歹是个格格呢!怎么自己过来拿饭了,可真拉得下脸。」 小太监又有点惋惜又有点感慨:「茉格格人还挺和善的呢!」 他师傅就白他一眼:「和善有个屁用,没本事还不是一样的!」 第六章 等走回去她那个小院子的时候,茉雅奇是又饿又累,坐在桌子边上直喘气,小橘掀开食盒子,茉雅奇往那一瞥,立时就激动地眼冒绿光,今儿这菜可比她往常的好多了,黄豆焖鸭子,淋了酱汁直冒油光的酱肘花,清炒百合,白灼芥兰,还有一盅鹌鹑汤,里头搁了小油菜和鹌鹑蛋,最下边一层还放了一碟子豌豆黄。 这把茉雅奇给感动的,好歹也是个格格嘛,多少还要给几分面子的,要不是厨房太远了,她可真想天天去。 晚上厨房又破天荒的送了条大鳊鱼来,清蒸的,淋上豉汁和蚝油,香的不得了,一瞧就高兴,茉雅奇欢天喜地尝了一口。
第8页 咸!这怕不是厨子做坏了才拿她这来的! 这边茉雅奇对着鱼忧愁着呢!那边四阿哥也在吃晚饭,鸡鸭鱼肉的摆了一桌子,看着都腻的慌,没动几口就撂了筷子! 四阿哥心里琢磨着,开口问吴书来:「西院那个格格,现下身子可好些了?」 吴书来可有眼力见了,「好着呢!主子爷可要接过来瞧瞧?」 四阿哥点头:「晚上接她过来吧!」 吴书来应了一声,退出门去,门口站着高太监,瞧见吴书来过来一脸谄媚。吴书来在四阿哥面前是恭顺着呢,在高太监面前就高冷起来了,哼一声:「今儿晚上接茉格格过来。」 高太监愣了一下:「西院那个茉格格?主子爷怎么想起她了?」 吴书来睨他一眼:「主子爷怎么说咱就怎么做,别自个在那儿瞎琢磨!」 高太监面上笑呵呵应着,心里暗啐一声,呸!什么玩意儿?都是没根的东西,在他这装什么爷爷! 高太监往西院那边走着,心想这个茉格格吧,昨儿还觉着她没指望了,今儿这福气就来了!可光有福气没本事也没用,能不能叫主子爷记着,能不能翻身还得看她自己!又一想吧,要真是个有本事的那不早就得宠了,还能等到今天? 茉雅奇刚吃完,正准备舒舒服服打个饱嗝,就瞧见高太监过来了,心里疑惑,她今天可没犯什么事啊! 高太监一进来,比昨天不知道恭顺多少倍,一脸喜色:「奴才恭喜格格啦,今个晚上您侍寝呢,格格快去准备准备吧!」 高太监还在那自个儿高兴着呢,茉雅奇已经被他的话给惊呆了,天雷滚滚啊! 高太监瞧着茉雅奇,心想茉格格这是高兴呆了! 半晌,茉雅奇回过神来,赶紧叫小橘给高太监塞了一荷包:「多谢高公公了,麻烦公公跑一趟了。」 高太监一掂量,立刻眉开眼笑:「格格这是哪儿的话呀,奴才高明,往后格格有什么事只管找奴才便是了。」 茉雅奇笑呵呵地应着,原来这高太监叫高明啊,名字叫高明,人是真不高明! 高明边走边掂量那荷包,茉格格是真大方,一个格格罢了,出手比侧福晋还多,人也和善 。 茉雅奇那是没经验好吧,就这还怕不够呢,她要是知道她给的比侧福晋还多,心里还不得怄死! 高明一边往前院走,一边琢磨着,这茉格格人是不错的,且看着吧!其实他心里怪着急的,前院的大太监小太监们,跟后院里的女主子们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结交的,像那个李玉,不就是靠着高侧福晋起来的,他也是有心想结交个得宠的主儿,日后在主子爷跟前也多得些脸。可是得宠的也瞧不上他这个小太监。 罢了罢了,再看看吧,要是这茉格格有本事,多巴着她也没坏处! 茉雅奇一回头,小橘欢喜的眼泪水都要出来了:「格格,主子爷可算记起您了,格格是要熬出头了!」 娘嘞!这算什么熬出头,别说八字没一撇了,变字还没一点呢!看小橘那激动的不得了的样子,茉雅奇也不忍打击她! 茉雅奇被小橘推着去洗澡,浴盆里放了花瓣和香粉,边上搁着皂角,茉雅奇就光着身子坐在里边,被小橘搓来搓去的。 小橘搓的热火朝天的,茉雅奇感觉自己像一朵待采的小娇花,一只待宰的小羔羊,洗白白洗香香就要被送进大灰狼嘴里了。 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这也太萝莉了吧,大老闆这都下的去手?据她所知,原主是侍寝过的,茉雅奇啧嘴,果然是只要中间对的准,管他两头齐不齐! 前院来接的人已经到门口了,茉雅奇挑了件月白色绣着团团花的旗袍,外头罩着浅蓝的小坎肩。梳着最简单的小两把头,插一只银制的蝙蝠簪并两个点翠兰的小花,耳朵上戴着小米珠,清爽又利落。 前院里来的人还是高明,带着个另一个小太监小贵子,瞧见茉雅奇出来,赶紧上来迎她,高明是真不想来茉雅奇这,菡萏院是真远吶!一来一回能跑断腿,可他能怎么办呢?那几个都是爷爷,得脸的好差事都叫他们抢完了,苦差事就叫他干。高明心里暗恨,吴书来李玉也就算了,那都是老人了,比不上也认了,可现在连进忠进宝那两个狗东西都敢狗眼看人低了,瞧他现在混的不得脸,也敢在他面前称爷爷了! 小贵子连头都不敢抬,他是新人,二月里刚进府,高明在他这那都算爷爷了,他倒是想看看茉雅奇什么样,也不敢抬头,就耷个眼皮子跟在后头。 高明把茉雅奇领到前院,行个礼:「格格您进去等着吧,主子爷还忙着呢!」 茉雅奇推门进去,也没到处打量就规规矩矩地坐那儿等着。 等了老半天了,大老闆还没来,茉雅奇是又渴又饿,也不敢要吃的,也不敢喝水,水喝多了怕要上厕所呢!这把是体会到啥叫心急如焚了。 天爷啊!大老闆赶紧来吧,茉雅奇在心里念叨着。 四阿哥一进来就瞧见茉雅奇坐那儿一脸期盼的样子,忍不住弯弯嘴角。 茉雅奇瞧见大老闆进来还有点心慌慌,赶紧站起来:「奴才给爷请安。」 「嗯,」四阿哥高冷地应了一声就往床那边走:「过来吧。」 额,这就直接切入主题了?也不寒暄两句?茉雅奇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
第9页 四阿哥皱眉:「磨蹭什么?」 小茉同志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非常温柔乖巧的给大老闆解衣服扣子。 这扣子也太难解了!!! 四阿哥看着茉雅奇,个子又小,就看到个脑瓜子,小手抖个不停的,在他胸前蹭来蹭去的,一时被勾起了意思,伸手在茉雅奇小脸摸了一把,嗯,不错,白白嫩嫩的。 四阿哥又伸胳膊,揽着小腰就往床上带,茉雅奇是心慌慌啊,也不敢瞎动,大老闆咋的就咋的吧!于是小茉同志就被大灰狼按在床上一起「酣畅淋漓」地做运动了! 茉雅奇是真没啥舒服的感觉,除了腰酸背痛就是腰酸背痛,她紧张的都快僵硬了,虽说原主是□□过的,可我们小茉同志穿过来之前可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哩!母胎单身二十多年吶!来这还没几天叫人给吃干抹净了! 唉!茉雅奇在心里嘆口气,看看边上大老闆一脸满足的样子,她还不能表现出不满意的表情,歪着头往大老闆怀里蹭蹭,眼睛里都快冒星星了,就差没鼓掌叫好竖大拇指了,主子爷您可真厉害,主子爷您可真强,奴才都快舒服死了! 四阿哥瞧着茉雅奇的样子心里很是满意,捏着小茉同志肉乎乎的小屁股,越看越觉得她顺眼,又温顺,又会撒娇,不废话也不装。 嗯,大老闆表示满意! 第七章 茉雅奇歪在榻上,无精打采的。腰酸,难受!浑身都难受!今儿早上回来一细瞧,身上一块一块的红印子,白嫩嫩的小胳膊上好几块乌青的,心里把大老闆咒骂了好几遍。 一边骂还一边忍不住翻着大老闆赏她的好东西,福晋一早也赏了好些东西过来。茉雅奇随手翻翻,立时就喜滋滋了。 前院送过来的都是好东西,点翠草头虫镶珠簪,嵌着翡翠绿的累丝金钗,一个白玉髓的镯子,一把象牙梳子,还有四匹布料,都是鲜嫩的颜色,梅红湖蓝豆绿丁香四色,如今开春了正好做几件新衣裳。正院里福晋送了两匹缠花布还有两顶回纹云锦的帐子。 茉雅奇瞧着这些东西,心情很是愉悦! 高福晋在园子里头闲逛,边上陪着的是苏格格,后头跟着有十来个人,这架势,比福晋还足些! 苏格格在边上半开玩笑的样子:「侧福晋可知道没?昨儿可是茉格格侍的寝呢!今儿一早主子爷和福晋还赏了好些东西呢!」 高福晋就哼哼一声,一脸不屑:「又不是头回伺候了,还赏东西?」,苏格格笑笑:「主子爷万年也想不起那茉格格一回,侧福晋这样的身份,何必跟她计较这些呢!」 高氏听了心里得意:「那倒是,不过是个格格罢了,我一个侧福晋,她还配跟我比?!」 苏格格听了怄死了,她也是个格格呀,高氏这是瞧不起茉格格还是瞧不起她呢? 苏格格心里可讨厌死高氏了,什么东西!从前进府的时候还不如她,也没什么宠爱,住的院子也偏的很,跟那茉格格的院子也就前后脚,主子爷可没多看过她一眼?如今才有刚点脸面就开始张狂了! 高氏从前没宠爱的时候,在府里也是低声下气,做小伏低的,在福晋面前乖的跟什么似的!一朝父兄得势抬了侧福晋,那可真是鸡毛飞上了天,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又瞧不起这个又瞧不起那个的,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主子爷一个月就去那么三两回还是看在高家的面子上,她就了不得了,真当自己是个得宠的了? 苏格格心里鄙夷,面上也不敢漏出来,笑着打哈哈! 苏格格原先是想抱高氏大腿的,毕竟府里正经主子也就那么几个,福晋是不会搭理她的,那拉氏自己都快凉了就更别提拉拔她了!选来选去也就高氏可以靠靠,有地位有家世,本意是想巴结着高氏,可是马屁总是拍到马腿上,还膈应的自己难受的不得了! 茉雅奇坐在那翻话本子,她都要无聊死了,这古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不是逛园子就是逛园子的,难怪古代的女人们对争宠这事上瘾呢!天天什么事都没有,闲着没事干拿不就斗来斗去呗!宅斗宫斗一地鸡毛,三个女人一台戏,十个女人盖剧院! 四阿哥才下了值回来,便叫高明去传茉雅奇过来用晚饭! 高明兴高采烈的应一声,看样子比四阿哥还高兴,四阿哥就奇了怪了?我叫我媳妇来吃饭,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茉雅奇过来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四阿哥瞧见她戴着早上送过去的镶珠簪子,心里就满意极了,面上也不显出来,很是高冷的样子! 茉雅奇一进来就看着大老闆一脸严肃地样子,还小慌了一把!行完了礼就坐那儿乖乖等着开饭! 小太监们一个接一个的端菜进来,砂锅煨牛筋,盐水里嵴,红油鸭子,酱香鸭舌,蚝油仔鸡,鸡丝萝蔔,鲜蘑菜心,酱黄瓜,桂花酱髮菜,点心有豆面饽饽,肉末烧饼,栗子糕和汤圆,汤圆有芝麻的有豆沙的,汤是牛肉羹和鲜鱼汤,茉雅奇看着都要吞口水了! 吃饱喝足以后,茉雅奇满意地抹抹嘴,站起来准备消消食,还没站稳就被大老闆拉到床上锻鍊身体了!小茉同志哭唧唧,饱暖思淫。欲,古人诚不欺我啊! 府里如今传遍了,主子爷一连传了六天茉格格,茉格格这下子可是要翻身了! 四阿哥在书房里头写字,吴书来站在边上伺候着。
第10页 吴书来就搁那瞄两眼,打量着问:「主子爷,今儿晚上还是接茉格格过来吗?」 四阿哥写着字,也没说接也没说不接,吴书来就乖乖闭上他的小嘴巴了! 四阿哥写完最后一笔,把狼毫搁在架子上,想了想,大发慈悲似的开口!:「罢了,今个晚上爷过去吧,过去瞧瞧她。」 四阿哥走路上的时候就后悔了,跟西天取经似的,这怎么就这么远呢?走到半道上就开始哼哧喘气了,问吴书来:「这还有多久啊?」,吴书来就笑着摆摆手:「哎哟,还早呢!」,四阿哥两个眼刀子刮过去,吴书来就放下他的小爪子了,干笑两声:「主子爷要不您在这等一会儿,奴才回去叫步辇过来?」 四阿哥简直想翻他白眼,可拉倒吧,见媳妇去还嫌累,还坐轿辇子去,可不让人笑掉大牙了都! 茉雅奇正坐在榻上喝茶,手里翻着话本子,小几上搁着两盘子蜜饯,喝一口茶,翻一页话本子,吃一口蜜饯,悠闲的不得了哦! 外头听见声响,一抬头,瞧见大老闆掀帘子进来,一个磕绊差点栽下去。 娘嘞!大老闆大驾光临参观寒舍也不提前叫人来说一声,她也好准备准备,收拾一下啊,就算不用斋戒焚香那也得洗个澡吧,今天晚上肯定有很激烈的床上锻鍊! 茉雅奇脑子想着锻鍊的事呢,脸上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一开口那娇滴滴的小嗓音把她自己都膈应到了「爷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奴才什么都没准备呢!」,果然是环境培养人,来这一个月,别的没学会,尽长这些装乖讨巧的本事了! 四阿哥嗯一声,眼光扫过跪着的小橘,看向茉雅奇:「你院里其他人呢?」 这…… 这叫她怎么回啊?回主子爷,奴才院里就一个人!这不合适吧,听着像告状呢! 茉雅奇思考措辞,犹犹豫豫地开口:「奴才院子偏,活计也少,有一个使唤的就够了。」 小茉同志抖抖肩膀,不对呀,怎么听着更矫情了,跟装委屈的似的! 果然四阿哥脸就黑了,看向一边的吴书来:「吴书来,你这内府大总管当的好啊,爷的格格就一个丫头,你们日日看着都不知道上点心?」 吴书来忙不迭地就跪下了:「是奴才的错,奴才疏忽了,明儿个一早就给茉格格送人来。」,其实这事跟吴书来真没什么关系,他这个内府大总管也就是伺候四阿哥一个人的。 四阿哥哼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 茉雅奇是慌了,赶紧解释:「爷可别怪他们,是奴才自己喜欢清静,不愿要那么多人,人少还自在些呢!。」 她如今才得宠了没几日,哪里就敢告大总管的状了,这不是自个作死嘛!她现在这个段位还抖不起来,今天告状了,眼下可能是好些,下面的人都殷勤着,等她哪天失宠了,那日子才惨呢!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四阿哥听了心里怪难受的,这小丫头连个奴才都不敢得罪。 再往里走走,更是心疼茉雅奇了,这屋里都什么样子了,好歹一个格格的屋子,这么寒酸,屋子里空荡荡的,像点样的东西都见不着一件,家具也旧,桌子边都蹭掉了块漆,床幔子是又旧又老气的石青色,如今谁还用这样的。 四阿哥是越看越看不下去了,把吴书来叫过来:「赶明儿挑个好日子,给茉格格迁到朝华院去吧。」,末了又嘱咐一句:「好好办。」 吴书来愣了,忙不迭地点头。 茉雅奇也愣了,她要搬家了?惊喜来的太突然,小茉同志有点激动,掩饰不住的高兴吶!这是真高兴! 四阿哥瞧见茉雅奇欢天喜地的样子,心中略爽。 为了答谢金主爸爸的恩典,茉雅奇晚上的床上锻鍊那可叫一个积极主动吶!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半夜里,四阿哥睡的迷迷朦朦的,就是觉得冷,这破地方,阴冷阴冷的,一转头,看见边上的小丫头睡的香着呢!茉雅奇是冻惯了不怕冷的,在这住了一个月,这点冷她还受的住,前半夜又累狠了,现下睡的又香又沉。 四阿哥给茉雅奇掖掖被子边,抱紧了热乎乎肉多多的小茉同志! 第八章 四阿哥一早就醒了,瞧见茉雅奇睡得香甜,也没叫她。 吴书来和小橘瞧见四阿哥起了便进来服侍他更衣,一身板正的宝蓝色剑袖常服衬的人精神极了! 四阿哥伸手理理衣襟,抬脚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覆又想起什么,怕吵着茉雅奇,低声嘱咐吴书来:「菡萏院阴冷,给茉格格送点被子和碳火过来。」,吴书来听了立时就回道:「奴才知道了,奴才一定好好办。」 吴书来往总务院那边走,内府管事耿精良正在那摆款训小太监,一见着他过来,立刻喜笑颜开的:「吴公公怎么过来了?」,吴书来心里是不待见他的,但是面子上还要过得去,谁叫人家是内务府里过来的呢,总要给宫里几分面子不是? 这么想着,面上也就客客气气笑眯眯的:「耿公公客气了,主子爷的吩咐,叫给西院茉格格送点好碳和被子过去。」 耿精良就笑呵呵应着,也没当多大事,心里奇怪,就这么点小事还劳烦吴书来亲自跑一趟?叫个小太监传个话不就是了?这吴书来平日里可是个摆谱拿架子的主儿,轻易叫不动的!
第11页 吴书来又接着开口:「茉格格那边服侍的人少,主子爷叫再添几个人过去,还劳烦耿公公挑几个好的送过去。」 耿精良嘿嘿一笑:「那是自然,一会儿我就挑几个好的,亲自给茉格格送过去。」,心里暗忖,这茉格格倒还是个有点本事的,这才得宠几日,就叫主子爷惦记着了,连吴书来都叫的动了,这段日子可不能怠慢喽! 吴书来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就知道他在瞎琢磨什么,虽然吴公公平时猜主子爷的心思是十拿九不稳的,但是估摸着这些千年成了精的老狐狸的心思还真是一拿一个准! 吴书来心里好笑,幽幽开口:「主子爷还吩咐了,菡萏院又老旧又偏远,不宜居住,叫挑个好日子给茉格格迁到朝华院去,这事您可得好好办,千万得上心!」 耿精良就愣了,这茉格格可以呀!叫主子爷上心了都,往日里就跟没这个人似得,如今这是开了窍了?看样子得巴结几天了! 吴书来瞧着耿精良,一脸迷之微笑! …… 茉雅奇是被外头闹哄哄的声音给吵醒的,揉揉迷濛的眼睛,朝外头喊一声:「小橘!」 小橘掀帘子进来,茉雅奇歪在床上,水红的寝衣包裹着曼妙的身姿,领口微微张开,香肩半露,一个嫩生生的小丫头,如今也有点风情韵味了! 茉雅奇理理额边的碎发,问小橘:「外头什么事那么闹哄哄的?」 小橘笑着说:「是总务院送人过来了,耿公公亲自来的呢,格格快起来梳洗梳洗。」 茉雅奇半眯着眼睛,又在床上赖了半晌,终于施施然起床了,她赖床这个毛病是真改不了,哪怕刀架在脖子上她都要再眯会儿! 小橘端了水盆过来,泡着玫瑰和香粉,茉雅奇把毛巾沾湿了擦脸,小橘站在后头给她编头髮。 茉雅奇也没上妆,素面朝天的就出去了,穿着件水青的旗袍,耳朵上一边挂了三个小米珠,她就喜欢戴这种轻巧的耳饰,要是一边挂三串珍珠玛瑙翡翠啥的,那不得把耳朵坠疼死了!回回瞅着高侧福晋头戴八斤,耳坠三斤的样子,她就觉着累! 外头耿精良等了有一会儿了,见着茉雅奇出来,立刻就眉开眼笑的迎上去:「奴才请茉格格安!」 茉雅奇哪里就敢心安理得受他这个礼了?赶紧叫他起来,还让小橘塞了个荷包。 耿精良收了荷包一掂,心里就更高兴了,觉得这个茉格格是个会做人的,面上就更客气:「诶呦,格格客气了,奴才是奉主子爷的意思给格格送东西的。」,说完又满带愧疚的赔罪:「前些日子事多忙的昏头了,竟连格格这块儿缺人伺候都没注意到,该打,该打,今个一早吴公公过来一说。」 耿精良一拍脑袋:「奴才立时就想起来了,这不,立刻就给格格送人来了,格格可千万别怪罪奴才!」 茉雅奇就呵呵一笑:「耿公公事情那样多,哪能样样都注意到?左右我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公公不必内疚。」 呵呵哒,你敢装我就敢接呗!不过耿精良也就是假客气一番,她要是真当真了还拿起架子来那才是傻! 耿精良赶紧叫人把四床大棉花被,两床鸭绒被并四筐子银丝碳给扛过来,茉雅奇无语了,心里真想吐槽大老闆,诶呦喂这都四月里了,再过两个月都该用冰了,您给我送碳?马后炮! 但是面上还不能显出来,还得高兴的不得了的样子,算了,叫小橘收进库房里吧,等着明年再用吧! 第九章 茉雅奇坐在塌上,前边站着三排人,都是耿精良带过来的,有丫鬟有小太监。 茉雅奇的标准是,惹是生非的不要,搬弄口舌的不要,心思不正的不要,她对容貌啊才干啊什么的还真没什么要求,像高侧福晋,她挑人就从来不要长得好看的。 也不要多机灵的,就两样,老实本分,忠心。说忠心也不是叫你愿意为了主子上刀山下火海的,这世上没这么多忠僕,可是起码不能搬弄主子是非,不能卖主求荣吧? 一眼扫过去,那些挤眉弄眼,交头接耳,急着表现自己的通通不要,看了几遍以后,茉雅奇心里就大概有数了,点了站后排的几个,两个小丫鬟,一个叫茱萸,一个叫柳枝,都是老实的,还有一个叫小寿子的小太监。 耿精良在边上看着,心里佩服,这茉格格看着不怎么精明,眼睛还挺毒,挑的都是些安分守己好难捏的,可见心里是有成算的。 茉雅奇挑的差不多了,耿精良就问:「格格不再添几个了?」,茉雅奇笑笑:「这些就够了,我是个喜欢清净的,人多了还不好。」,耿精良陪着笑:「那奴才就回去復命了,格格过些日子要迁院了,这几日就委屈格格先将就着,格格放心,奴才肯定给您好好拾掇一番。」 茉雅奇笑:「那就麻烦公公了。」 耿精良又谦虚起来:「格格这是哪里话,都是奴才应当做的。」 送走耿精良,茉雅奇便把刚刚挑的几个人都叫来一处,新来的人,总该敲打一番,做主子的得把威势立起来,但也不能太过,让人家觉得你这主子不是个好相与的,既得敲打,又得有分寸。 下头两个小丫头并排站着,怯生生地,根本不敢抬头,小寿子胆子大些,站得笔挺的,但是也不敢抬头,视线就一直凝固在地上。
第12页 茉雅奇伸出两根手指点点桌面,轻轻开口:「你们都是我看着好的才留下来的,既然来了我这,便是我院的人了,我虽是个好脾气的,但也绝容不下背主的奴才,若是让我知道有谁混在这院里,搬弄是非,卖主求荣,我也绝饶不了他。」 小橘很合时宜的来了一句:「我们院儿庙小,容不下心大的。」,茉雅奇投去赞赏的一眼,这小丫头,好好教,能成气候。 两个小丫头一凛,忙不迭地点头,小寿子也跟着点头,心想这茉格格原不像外头说的那样好性子呢,也是个厉害的,不过也好,跟着这样的总比跟着那些绵软的主儿有前途。 茉雅奇又放缓语调:「你们都是聪明人,也应当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往后在这好好办差做事,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三个人又赶紧称是,茉雅奇意会一眼,小橘立刻就拿了三个荷包出来:「你们如今新来这,这是格格给的见面礼,往后大家在一个院里,更要好好相处,多为格格分忧!」 三个人接了荷包,掂量着不轻,都乐呵呵的给茉雅奇谢恩,小寿子嘴甜,冲着小橘说:「咱们刚来这还不熟悉,往后还指望小橘姐姐多提点提点了!」小橘听了都快翘尾巴了! 茉雅奇里揉揉眉心:「我今儿也乏了,就不跟你们一一细说了,有什么不懂得就问小橘,你们的名儿也就别改了,原先叫什么如今就还叫什么,我惯来是不爱动脑子的。」,三个人行完礼又一齐退下,前脚刚出去,小橘就得意洋洋地看着茉雅奇:「格格您说,奴才刚刚可有气势?没给您丢人吧?」 茉雅奇失笑,点点她的小脑瓜子,茱萸和柳枝是老实木讷的性子,小寿子她是一早就看好了的,有点小聪明,人也机灵,最主要的是后边没人,原先一直是做杂活来着,底细算是干净的。这院里也不能全要些木头梆子样的人,那样岂不是拖自个儿后腿?也得有几个机灵的,他若是有心往上爬,让他顺竿儿上去又有何妨呢?如今是在府里,往后还可能在宫里,若是身边没有人,那便是步步维艰! 金格格和苏格格在高侧福晋这串门子,往日里这几个人也是没什么情分,如今住的近了倒是常常往来。原是苏格格先巴着高氏的,后来又带着金格格过来,三个人跟抱了团似的,更显得后边陈格格海格格的院子门庭冷落凄凉,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三个不过是面和心不和罢了,做得一副好交情的样子! 金格格坐那吃蜜饯,一边吃一边就在那找事儿,笑眼盈盈地对着高侧福晋说:「侧福晋今儿可听说了?西院那边如今可热闹着呢,那个茉格格,得宠了没几日,便撺掇着主子爷给她添丫头,换院子,唉呦喂,真是不个安份的,侧福晋可得提醒提醒主子爷。」 高福晋心里醋意翻滚,面上却根本不搭金格格的话茬,这个金氏,当她是傻的吗?尽挑唆着她去给主子爷找不痛快,哼,金氏自己怎么不去?不得不说,高氏有时候确实是呆的很,有时候倒还挺伶俐。 前院…… 茉雅奇刚陪四阿哥吃过晚饭,四阿哥在里间处理事务,茉雅奇无聊,坐在床上,拿着四阿哥的书看起来,就这么一翻,基本上都看不懂,茉雅奇泪了,她好歹也算个高知识女青年了,怎么一下子显得这么没文化呢?不得不说,古代这些书真的是晦涩难懂啊! 茉雅奇拿着书,一页翻过一页去,越翻越困,干脆倒在床上打起了盹。 四阿哥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一进来就瞧见茉雅奇歪在床上睡的香甜的样子,嘴角勾起笑意,走过去摸摸茉雅奇滑熘熘白嫩嫩的小脸蛋,这小丫头,可爱极了! 第十章 四月初一 一大早茉雅奇就起来了,今儿得去给福晋请安,一想到又要走那么一大截路茉雅奇就头疼,幸好再过几天就搬院子了,往后去正院便要近许多了。 洗漱过后,茱萸把早饭端上桌,红枣团团,桂花糖蒸栗粉糕,牛肉烧饼,冬笋玉兰片,新鲜的稻米粥并四碟子小菜。 小橘端了水盆过来,茉雅奇坐下来净手,又接过柳枝递来的帕子擦干了手,往桌上看看,先拿了一块牛肉烧饼,她这没有小厨房,东西拿过来都没那么热乎了,撕开烧饼,好在里面还是热乎的,绞的碎碎的牛肉馅,撕开就冒了油出来,一口咬下去又香又鲜。 吃了一块饼,一个红枣团团,又喝了大半碗稻米粥,配上点酱黄瓜,吃饱喝足以后,茉雅奇便起身往正院去。 才进的正院的门,见着高侧福晋坐那儿,茉雅奇都惊呆了,这位主儿不迟个一时半刻的才奇了怪了呢! 边上苏格格金格格,陈格格海格格都到了,茉雅奇走过去给高氏行礼:「妾身见过侧福晋,给侧福晋请安。」,高氏哼一声,有意让她面上难看,偏过头去不搭理茉雅奇。 茉雅奇也不在意,又跟几位格格见了平礼,便在自个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小丫头走过来奉上一杯茶,茉雅奇接过茶盏,朝她笑笑。 今儿个那拉氏来的最晚,一瞧见她进来,茉雅奇屁股还没坐热又得站起来,几个格格一齐给那拉氏行礼。 那拉氏就坐在高氏对面,高氏靠在椅子背上,很是不屑,脸上大写着烦她两个字!高氏一般是不会找那拉氏麻烦的,她贼烦那拉氏!可是那拉氏回回都要挑话头,非要膈应她噁心她!
第13页 果不其然,那拉氏坐下来还没三秒,就朝着高氏说:「高妹妹今儿来的可真早,原先伺候主子爷辛苦,回回请安都晚来,如今高妹妹是得闲了,来的果然是早。」,说完又扶一扶发间的翡翠如意步摇,看着茉雅奇,盈盈开口:「茉格格如今伺候主子爷辛苦,你住的院子又远,来这么早做什么,何不学学高福晋,忙里偷个闲,也好歇歇。」 冷不防的被那拉氏点名,茉雅奇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那拉氏可真讨厌,自个找事儿还要拖别人下水。 高氏显然被她刺激到了,怒气值飙升,回过头来瞪着茉雅奇,茉雅奇以为她要找自己麻烦了。 谁知道高氏目光一转,又瞪着那拉氏那边了,嗤笑一声:「我与茉格格来晚些也是应当的,就是不知道姐姐您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晚呢?昨儿个主子爷叫得可不是姐姐您吶,姐姐可莫不是想主子爷想的疲乏了睡过了头。」 苏格格站高氏这边,笑着开口:「茉格格院子是要远些,劳烦侧福晋记得这样清楚,不过主子爷已经叫人给迁院了,也就这几日的事,茉格格来来回回的这样辛苦,主子爷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茉格格有主子爷心疼着,侧福晋大可放心了。」 苏格格又转过头来对着茉雅奇,笑语盈盈的说:「往日住的远,也没跟茉妹妹说过几句话,往后住的近了,可要多多来往。」 茉雅奇就呵呵笑笑,苏格格满意地转过头去,高氏心里也舒服多了,斜眼瞥着那拉氏,瞧见她脸色不好看,面上笑意更盛。 这帮人互相开火却要拿她当筏子,茉雅奇简直无语。 里屋…… 福晋坐在妆檯前面,往耳朵上挂上景泰蓝红珊瑚的耳坠子,细细整理鬓边的碎发,董嬷嬷立在一旁,替她扶正喜鹊争珠的簪子:「今儿可是热闹呢,外头那些都要翻天了!」 福晋在里屋,离前厅也就一道帘子,外头说什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轻笑道:「嬷嬷多虑了,由她们闹去。」 董嬷嬷是福晋的奶嬷嬷,看着福晋打小长起来的,福晋自小就聪明漂亮,懂事又通透,她一直就觉着福晋往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后来参加选秀果然就选上了,嫁给了主子爷成了亲王福晋,这是多么风光的事啊!可是福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对主子爷的宠爱根本就不上心,还由的那些侧福晋和格格们成日里争风吃醋,也不管管她们,立立主母的威势,这满京城里哪家的主母是这样子的啊? 福晋拾掇的差不多了,起身往前厅走,福晋一出来,众人又赶紧起身给福晋请安,茉雅奇她们还站着呢,高侧福晋已经一屁股坐下去了,脸上还不情不愿的样子,福晋也没说她,掀掀衣角坐在上座,笑着说:「都坐吧!」 茉雅奇坐下来,心里想着,福晋这性子也忒好了,高氏这么不敬她,福晋都不生气? 高氏心里还生气呢,装,福晋就是在装样子,装出这么一副贤惠大方不计小节的样子,倒显得她不懂事没规矩了! 福晋又看向茉雅奇,笑着说:「茉格格院里缺人伺候,怎么不早同我说呢?我也好给你安排安排,毕竟这是内院里的事,都劳烦到主子爷那里去了,叫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个做福晋苛待你们呢!」 茉雅奇选择收回刚才那句话,福晋这是笑里藏刀啊! 茉雅奇恭恭敬敬地回话:「福晋这是哪里的话,福晋待我们的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主子爷也看在眼里的,这样的小事哪里就敢打搅福晋和主子爷呢!原是主子爷前些日子去了一趟,瞧见院子里冷清,这才想起来这事,主子爷也就随口一说,妾身倒不好过来劳烦福晋了。」 金格格在边上瞅着,哼,马屁精! 福晋见茉雅奇乖觉,心里满意,声音轻柔,更加温柔贤惠的说:「过些日子你就该迁院了,若有什么短缺的只管来同我说。」 茉雅奇赶紧起身谢过福晋。 从正院出来的时候,一上午已经过去了大半,茉雅奇走在回去的路上,大片大片的阳光洒下来,照的暖融融的。 金格格在她边上,阴阳怪气地开口:「上回见着妹妹,还是小心翼翼的样子,今个在福晋面前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了,茉妹妹舌灿莲花,到底是主子爷调。教的好。」 茉雅奇简直呵呵了,金同志,咱们能不能不要找事,好好回去呆着不好吗? 金格格又自顾自的开口:「妹妹如今得宠,但也得晓得分寸,主子爷事情多,妹妹不要事事都去打搅主子爷,若有什么缺的少得不懂得,尽管来找姐姐。」 唉呦喂,福晋都没说什么呢,你金格格是有多大脸,在这叨逼叨? 茉雅奇冲着金格格甜甜一笑:「这倒也是,这种小事原先也不想劳烦主子爷的,我没金格格懂事,头疼脑热这种「大事」才找主子爷呢!我这也没什么缺的少的,劳烦金格格惦记着,若是有,那也应当找福晋去,哪有不找福晋反倒去找一个格格的道理呢?若叫人家知道了,岂不是又要说我没规矩了!」 这是在暗讽金格格没规矩呢,一个格格竟敢越过福晋去! 茉雅奇往前走两步,忽而又想起些什么,回头瞧着金格格:「还有一事,论年纪仿佛我比金妹妹还大些呢,往后妹妹可不要记错了。」 妈蛋,都是格格,装什么大尾巴狼,天天炫耀来炫耀去,见面就叫妹妹,着实把茉雅奇膈应到了,之前一直忍着,还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了!
第14页 金格格气的脸都绿了,看着茉雅奇潇洒而去的身影,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这个茉格格,才得宠几天就敢张狂,还真拿自个当个人物了?还叫她妹妹,呵,等着吧,就非得瞧瞧她还能张狂几天? 茉雅奇往前边走着,快到厨房那儿,瞧见一个小姑娘在门口翻花绳,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扎两个小鬏鬏,缠着红头绳,穿着红褂子花裤子,白白嫩嫩的,好可爱呀! 小橘认识这个小丫头,凑在边上说:「这是厨房方师傅的女儿,名字叫。春宝,方师傅原先是扬州人,带着媳妇和闺女,拖家带口来了咱们府上,一手扬州菜做得可好了。」 茉雅奇走过去捏捏小姑娘的脸,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把松子糖递给她,问道:「你是春宝吗?」 春宝一点也不怕生,接过糖就吃了,嘴里包着糖含煳不清地说:「姐姐你是谁啊?」,茉雅奇被小春宝吃糖的样子给逗乐了,嘴里塞的满满的,话都说不清了。 门口里走出来一个穿棉布衣裳的女子,长脸,身材瘦削,看到春宝跟茉雅奇站在一起快吓死了都,她天天都告诉春宝,王府里规矩多,可不能冲撞了贵人主子,也不许春宝去别的地方玩,只能呆在厨房这块,看见茉雅奇穿的衣服样式,还带着丫鬟,一瞧就是府里的贵人主子,那女子脸上惊慌的不得了,生怕春宝冲撞了她。 小春宝嘴里塞着糖,看见那女子走出来,喊了一声娘,茉雅奇看了一眼,原来是小春宝的娘呀,那女子急沖沖的走过来拉开春宝:「跟你说几遍了,不许冲撞了贵人,你还这么不上心。」,说完又拧着春宝的耳朵骂道:「快给贵人主子赔罪。」 小春宝都快疼哭了,茉雅奇赶紧拦着她娘:「原是我瞧她好玩才过来和她说话的,与这孩子没关系的。」 她娘听了又赶紧赔罪:「是孩子不懂事,给贵人添麻烦了。」 离了厨房这边,茉雅奇心里感慨,原先还不满意这个身份,如今再看,知足吧就,好歹还没穿成个丫鬟农妇啥的! 第十一章 茉雅奇往前接着走了一段,瞅着前面像是到了朝华院了,茉雅奇回头跟小橘说:「前面像是朝华院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茉雅奇对自己即将要搬过来的新院子很是感兴趣,走到院子门口细细打量着,朝华院比菡萏院宽敞了近一倍,走进去一看,院子里很敞亮,右边种了一棵大梧桐树,如今正是开春回暖之际,郁郁葱葱的看着叫人舒服,里边许多小丫鬟小太监热火朝天的忙着,正屋里一群人进进出出的,茉雅奇站了半晌,竟还没人注意到她。 茉雅奇又往里边走过去,总务院的二管事李三德瞧见她了,吃了一惊,赶紧迎上来:「唉呦喂,格格怎么来这了?」,边上忙着搬东西的小太监听见了都停下来给茉雅奇行礼。 茉雅奇摆摆手,笑着说:「叫他们忙去吧,我就过来看一眼。」 李三德陪着笑:「瞧格格说的,奴才办事您还不放心吗?格格您就放三百个心吧,奴才日日都在这盯着呢,保准给格格拾掇的好的不得了。」 李三德说这话吧,是想叫茉雅奇知道,活可都是他干的,可别把功劳记在耿精良那老东西头上了。 茉雅奇一听也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客客气气的说:「劳烦李公公了,我心里都记着公公的辛苦呢!」 「唉呦,可不敢当,可不敢当。」李三德面上推託,心里极是满意,茉格格懂他意思就好。 茉雅奇从不吝啬于夸人家捧人家,这么一说,那李三德还不得十二分用心的把这事给办好喽? 看了一圈,茉雅奇心里还挺满意这院子的,这才收拾了几天,里头还看不出来大样子,外头瞧着倒是挺不错的。 初一十五的时候四阿哥照例都是要去陪福晋的,茉雅奇就回了菡萏院自个吃中饭,猪肝炒菠菜,香酥鸭子,野菌冬笋烩鸡丝,杏仁豆腐,油盐炒枸杞芽,主食是粳米饭和白饼子,还有一道鱼汤,鲫鱼两面煎的金黄,下锅熬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茉雅奇尝了一口,真鲜!原先在大老闆那喝过一回鱼汤,不知道哪个厨子做的,清汤寡水的一股子腥味,白瞎了一条好鱼。 …… 小茉同志觉得自己最近长胖了,可能是吃的太好了,小茉同志仰天长啸啊,真的不能再胖了。 大老闆一连几天都没过来,她自个呆着也是很闲,于是她决定捡起大学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过的瑜伽,天天在床上掰胳膊掰腿的,看得小橘都心慌。 茉雅奇正在床上掰腿呢,可恨古代没有瑜伽垫,茱萸进了里屋冲着她说:「格格快下来收拾收拾,主子爷已经到门口了。」 茉雅奇艰难的把腿放直,哎呦,这酸爽的感觉!也没怎么打扮,站起来理理头髮就出去了。 一出去就见大老闆已经坐在那了,吴书来立在一旁伺候着,茉雅奇笑嘻嘻的走过去:「给爷请安。」 四阿哥朝她招手:「过来。」 茉雅奇走过去坐在四阿哥边上,伸手揽住四阿哥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说:「爷还想的起奴才呢?」 四阿哥顺势搂住她,低低开口:「爷什么时候不惦记着你了?」 茉雅奇靠在大老闆肩膀上,腻歪着说:「爷才不想我呢,爷有那么多女人,哪里想的过来,都是我在想爷。」
第15页 四阿哥嘴角勾起笑意,这小丫头,在他面前都开始说我了,又摸摸茉雅奇的头髮,调笑着说:「怎么?还吃醋了?」 茉雅奇小脑袋歪着:「我可不敢吃爷的醋,就是吃醋也不能叫爷知道了。」 四阿哥摸摸她的头髮,顺口一问:「赏你的髮油怎么没用?」 说起来还是上回茉雅奇提了一嘴,说金格格用的玫瑰油好闻,四阿哥那么一听,还以为茉雅奇羡慕着也想要呢,第二天就叫人送了许多髮油过来,有桂花油,玫瑰油,菊花油,葵花油还有荔枝油各两瓶。 茉雅奇也就那么随口一说,她平常是不爱用髮油的,一用髮油头髮就油腻腻的,如今又没有吹风机什么的,头髮又蓄的长,洗一回头髮没一个时辰都晾不干,她可受不了天天洗头,更受不了天天顶着一大油头睡觉。 茉雅奇看看四阿哥,又怕他不高兴,往他怀里一歪,撒娇着说:「主子爷赏的东西我捨不得用嘛,我都恨不得供起来呢!」 四阿哥哼一声:「爷赏你的东西多了,你都要供起来?」 茉雅奇圈住他的脖子,笑嘻嘻的说:「是是是,爷对奴才好着呢,爷的东西自然得供起来了,我也是爷的,明儿我就把自个供起来。」 大老闆万年的冰山居然被逗得笑出声来,吴书来站在边上,默默感慨,原先这西院那叫一个荒凉啊,如今靠着茉格格一个人都能跟东院那边平分秋色了,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谁能想到这茉格格还能有得宠的时候呢! 第十二章 四月十二这天,茉雅奇起了个大早,今天她要搬去朝华院了,前个耿精良就来报,说院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叫挑个好日子就能搬了,这几日一直在收拾东西,如今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挑了个大晴天就准备搬过去了。 斜斜的光影打在小路上,氤氲着温柔,清晨的水雾还没散尽,路边一排的榆树已经抽出了新芽。 茉雅奇走在路上,心情好的不得了,小橘拿着装首饰的小箱笼,茱萸和柳枝跟在后面,拿着装衣衫的箱笼,总务院里派了不少人过来,大件的行李铺盖啥的都在后面,用小车运过来,小寿子在后头跟着总务院的人一块儿推车。 一进院子里,耿精良站在大门口那儿,瞧见茉雅奇进来立时就眉开眼笑的:「茉格格来啦,奴才等半天了,格格快进来瞅瞅。」 耿精良跟着茉雅奇一边走一边说:「都是奴才仔细盯着的,格格瞧瞧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三德站在耿精良后面,一个字没说,但是看向茉雅奇那期盼又热切的小眼神,就差直接喊出来了,可别听这老东西胡扯,这些都是奴才我给办的呀! 院子里的梧桐树绿的浓郁,边上放着大理石的小圆桌和凳子,另一边圈了一块罈子,移了许多花过来,紫粉的丁香,黄澄澄的金盏菊,红黄相映的美人蕉,青绿的春兰,粉白的蔷薇,一团团一簇簇的奼紫嫣红,香气浓酽。 茉雅奇看着舒心,向李三德投去赞赏的一眼,李三德立刻便心领神会,茉格格这是满意了! 瞧着耿精良急吼吼邀功的样子,李三德得意起来,挺直了腰板跟上去,哼,多说不如多做,急着抢功有什么用,人家都看在眼里的。 进了正屋里,茉雅奇一瞧就觉得好,迎面是一道瑞兽成祥的绫锦帘子,往里又是一道珠帘,绿色和玛瑙色的珠子串起来的,随手一掀泠泠作响。 再往里,是一座紫檀木折枝梅花卧榻,靠着秋香色的宽枕,榻上头搁着黑漆螺钿小几,小几上放着缠丝玛瑙盘,盘子里有蜜饯桂圆和蜜饯樱桃。 茉雅奇捻了一块蜜饯樱桃吃了,又往里头接着看过去,一套乌漆檀木的八仙桌椅看着极是大气,椅子上有团花软垫,桌上放着白瓷的茶盏。 右边是一个大柜子,打了许多小格子,专门放些花瓶古玩和小玩意儿的,如今刚搬过来,东西不多,柜子里头放着青釉瓷双耳瓶,珐瑯彩环双连瓶,大荷叶粉彩牡丹纹瓷瓶,一个青铜小鼎,还有一套四个的翡翠盘子,用小木架子立起来放着。 往左边去是四扇刻丝松柏梅兰的屏风,转过屏风去,便是卧房,正中摆着一张楠木荷花纹的大床,挂着天青色的丝缎,床上整整齐齐的摆着红锦团丝的被子,靠着攒牡丹花色的软枕,妆檯在另一侧,边上还放着一面大的螺纹底的穿衣镜,妆檯前面是一把雕花大椅。 茉雅奇转了一圈,心里很是满意,这比她原先的菡萏院可好不知道好多少倍了,回头笑着对耿精良说:「这段日子辛苦公公了,把这院子拾掇得这样好,我满意的很呢!」 小橘给耿精良塞了一个荷包,耿精良接过荷包道了声谢,轻飘飘的,这是银票啊,耿精良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格格满意就好,那奴才就回去给主子爷復命了」 茉雅奇点点头,耿精良转身退出去,小步子都要飘起来了,李三德准备跟着出去,茉雅奇出声叫他:「李公公留步。」 小橘走上去递给李三德一个荷包,同耿精良的一模一样,李三德一愣,他也有? 茉雅奇笑着说:「李公公这段日子也辛苦了,我都是看在眼里的,这点子心意公公就收下吧,是我感谢公公的。」 李三德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劲儿的谢茉雅奇。 李三德才出去,茉雅奇一下子就放松了身体,也不端着样子了,伸手揉揉脖子,冲着小橘说:「叫外边的人把咱带来的东西都搬进来吧,手脚快些,这还有的收拾呢!」
第16页 外边一排排的太监丫鬟们扛着大大小小的箱笼进来,没一会儿就堆了一地。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茉雅奇哭了,妈呀,这到晚上能收完就算不错的了。 茉雅奇细细翻捡了一遍,把东西分了几类,有贴身的衣裳首饰,有床上用的被子铺盖,有赏赐下来的布匹,古玩,字画等等,有攒下来的一盒银子,还有带过来的平常用的盆盆盏盏。 茉雅奇大概看了一眼,嘱咐小橘:「衣裳首饰什么的你收着,银子就在我这搁着,原先那边库里拿出来的就还放库里去,把东西都登记下来,日后也好有对照,钥匙就放在你这。」 小橘嗯了一声,又走出去把茱萸和柳枝叫进来一块收拾,茱萸收拾衣裳和床铺,柳叶识字,跟着小橘去登记册子,小寿子就在外头打理院子,几个人忙到天擦黑,才刚刚收拾出点样子来。 四阿哥下了值,才从工部回来,想起来小丫头今天搬家了,就想着过去看看。 四阿哥一只脚才踏进大门口,小寿子眼尖立时就看见了,赶紧过来请安行礼,又去里屋通报一声:「主子爷过来了。」 茉雅奇忙得要死,根本没搭理他,也不出去迎,就挥挥手跟小寿子说:「叫他进来吧。」 小寿子跟茱萸两个面面相觑的,这,不合适吧!主子爷来了能这么随便? 瞧见小寿子站在门口不动,茉雅奇又朝他挥挥手,小寿子心里叫苦不迭的,生怕惹主子爷不高兴,回过头正准备出去,瞧见四阿哥已经进来了,以为他在外边等着却没见人出来迎,心里不高兴了,小寿子吓的不得了,赶紧又跪下来行礼,茱萸也连忙着跪下来。 小寿子跪在地上偷偷那么一瞄,主子爷好像也没不高兴诶! 茉雅奇回头见着四阿哥,又累又委屈的说:「主子爷怎么现在过来了,我这忙了一天都要累死了。」 小寿子和茱萸都不等着被赶,跑的飞快地就走了。 四阿哥走过去揉揉茉雅奇的发心,有点心疼:「明天再收拾也来得及,今天先歇着吧。」 茉雅奇哼哼着:「我就不嘛!我就不想留着事情到明天,早做完早省心。」 看着茉雅奇,四阿哥觉的有趣,原先见他的时候连头都不敢抬,现在都敢这么说话了,小丫头撒起娇来还怪好玩的! 第十三章 茉雅奇搬到朝华院有一段日子了,如今已是六月里,日头渐长,院子里花开的好,树长得绿,一片暖意融融,茉雅奇在这里住的挺舒服,样样都好,院里人少也清静,除了初一十五给福晋请安,几乎不出院子,古代只有蜡烛油灯照明,天一黑除了床上锻鍊做什么都不方便,天一擦黑就要吃饭洗漱,洗漱完了就要上床睡觉,男人们或许还要秉烛公务,女人们只能百无聊赖的躺床上,是以古时候女人们总觉得长夜漫漫,暮色寂寥。 茉雅奇来这几个月,原先夜猫子的习惯改了大半,跟着大老闆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每日早起先洗漱,洗漱完了不急着吃早饭,先去院里散散步,喝一盏滋补的汤水,有时是梨汤,有时是蜜枣银耳,有时是山楂橙子蜂蜜水,有时是冰糖百合燕窝羹,喝完汤水再悠两圈差不多就该吃早饭了,这是茉雅奇想出来的法子,怕正餐吃的太多,于是每次吃饭之前都先灌半肚子汤水零嘴什么的,到正经吃饭的时候便能少吃些。 吃过早饭便在屋里呆着,翻翻话本子,练练字帖,她写惯了钢笔字,用不惯软塌塌的毛笔,繁体字她也不太认得,为了摆脱文盲的处境,她只能从最基本的临摹开始,大老闆见她有心学习,拿了不少字帖子给她,茉雅奇接字帖子的时候,大老闆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好好练,这几本不错,永琏和三格格原先也练过,颇有进益。」 永琏是福晋的儿子,今年五岁,三格格是福晋的闺女,今年四岁,古人还算虚岁。茉雅奇的小爪子凝固在半空中,有那么一丝丝无地自容的感觉飘过心头。 最近她正跟茱萸学刺绣,茱萸手巧,一朵芍药花在她手里三针两线就绣的活灵活现的,细细一看仿佛还能闻出香来,茉雅奇在大学的时候学过十字绣,有那么一二分基础,可这古代的刺绣是忒难,茉雅奇学了小半月,还磕磕巴巴连片花瓣都绣不出来,说实在的,学这个也是没办法,她又不会弹琴唱曲,又不通诗书古学,总得学点古代女子的基本手艺,不然可就又文盲又草包了!小橘老在边上吐槽她的绣工,茉雅奇暗暗腹诽,你小样还不如我呢!小橘同志是一点儿不会,也丝毫没有想学的意思,不过吐槽茉雅奇倒是吐槽的欢! 大老闆中午都在工部上值,一个月歇两天,茉雅奇中午就在小院里跟小橘,茱萸,柳枝和小寿子一块吃饭,她吃饭的时候一般不大要人伺候,吃饭就得自在的吃,若是边上站着几个人看着她吃,时不时还添汤挟菜,她还吃不下去了,每回饭菜一摆上桌,她就叫他们下去吃饭了,一顿饭那菜啊汤啊的七八道,她也吃不完,多半也都叫他们分吃了。吃完中饭便在院子里头玩,翻花绳,踢毽子,还有藏钩和簸钱,藏钩就是把小银钩子藏手里,然后猜左右手,簸钱就是在手里攥一把铜钱,在手里掂几下掷在地上,以正反面多少定输赢,茉雅奇玩了几日便觉得没意思,又开始带着小橘她们玩跳皮筋,小橘她们没见过这种玩法,兴趣盎然玩的不亦乐乎!
第17页 茉雅奇觉着不能总带着她们玩,于是也学起古人的风雅法子来,摘几朵开意正浓的花儿洗干净了做花糕,接一盏叶子上清晨的露珠煮清茶,小橘瞧着很有趣,每次都抢着去做,茉雅奇反正是尝不出来这露珠煮的茶跟井水煮出来的茶有什么不一样。 四阿哥晚上来的多,有时过来吃晚饭,有时叫她过去吃,吃完饭就要温存片刻,温存完了就该缠绵半夜了,除了时常腰酸背痛,茉雅奇的小日子简直过的惬意极了! 今儿天热,茉雅奇没出去,歪在屋里的梅花榻上,靠着软枕,下头小橘,茱萸,柳枝和小寿子围坐一团,茉雅奇在给他们说故事呢,几个人撑着脑袋,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生怕错过一点儿。 茉雅奇讲的口干舌燥,拿起小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接着故作神秘地缓缓道出结局,几个小丫头吓得叫出声来,抱成一团,小寿子也吓得直拍胸脯,茉雅奇对自己的成果感到满意,眯着眼睛,勾起笑意,想当年她天天在宿舍里给舍友说鬼故事,如今吓他们几个还不是小菜一碟! 小橘吓得直抽气,拍着胸脯带着哭腔:「格格可吓死奴才了。」 小寿子一脸崇拜地看着茉雅奇:「格格可真厉害,比那说书的还厉害。」 茉雅奇笑笑,得意地挥挥小手:「小意思,小意思。」 四阿哥今儿下值的早,想着过来看看,走到院子见没人,一进门口就听见里边乱闹闹的,笑的叫的抽气的一片嘈杂。 四阿哥抬脚进来,小橘他们见着他过来赶紧站起来请安,又忙着下去端茶倒水备点心,茉雅奇从榻上起来,盈盈一拜:「给主子爷请安。」 四阿哥扶她起来,復又转身坐在茉雅奇边上,笑着开口:「说什么有趣的呢?大老远就听见你这里闹腾,也说来给我听听。」 茉雅奇怔了一下,她能给大老闆说鬼故事吗?显然是不行的,给主子爷说这种牛鬼蛇神不着边际的怪谈那不合适的,没准主子爷还骂她,没准人家知道了还要说她给主子爷灌输这种邪祟的话,那她可就倒霉了。 茉雅奇犹豫着开口:「不过是些街边怪谈罢了,恐污了爷的清听。」 四阿哥理理衣袖,神色一派淡然:「无妨,便是街边怪谈也有些有趣的,说来听听也没什么关系。」 茉雅奇见拗不过他,只得开口:「我也是听人家说来的,爷就听着当个趣儿罢了。」 四阿哥点点头。 茉雅奇接着开口:「就说从前有个穷秀才,家里娶了个贤惠的媳妇,秀才一心想要考科举出人头地,他媳妇就日日给人家浆洗缝补累点小钱供他读书考举,那秀才进京赶考之前告诉他媳妇,等他高中状元以后一定回来风光迎她,秀才媳妇点点头,泪眼涟涟的目送夫婿进京。」 茉雅奇看看四阿哥,见他听得都入了迷,便换个姿势坐着,接着说道:「谁知道那秀才进京赶考,真的高中了状元,这个时候朝中的丞相相中了他,想要他做女婿,丞相便把那新科状元叫过来,问他家里可曾娶妻,若是没有就把女儿嫁给他,状元一听,心想娶丞相的女儿肯定是对他大有裨益的,便说他未曾娶过妻。那状元的糟糠还在老家等着状元回来接她,可人没等到却等回来一封休书,她心里又气又恨,眼一闭心一横就从山上跳下去了。再说那状元郎,娶了丞相的女儿之后那叫一个官运亨通啊,一路青云直上,等老丞相致仕以后,他就做了丞相。那穷秀才做了丞相以后反倒是日日睡不安稳,天天做噩梦,梦见他那糟糠要来找他索命,丞相爷整日里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的,正巧有一位得道高僧路过他府邸,一语道破这府中阴气深重,恐有厉鬼索命,丞相一听立刻把他请进府里,恭敬伺候,那高僧教给他一个法子,叫他躲在床底下,那厉鬼便瞧不见他了,待熬过今夜子时便可安然无恙了。」 四阿哥聚精会神地听着,出声问道:「然后呢?」 茉雅奇故弄玄虚的卖关子:「可那丞相爷后来还是死了,爷知道是为什么吗?」 四阿哥不解:「为什么啊?」 茉雅奇接着说道:「他那死的了糟糠原是从山上跳下来的,头朝地脚朝天咽了气,是以那糟糠进来的时候也是两手撑地爬进来的,那丞相躲在床底下,正好就被她看见了。」 四阿哥静默了,心里犯憷,汗毛都快立起来了,面上却也不能表现出被这么一街边怪谈吓着的样子,干咳两声,一脸严肃地道:「往后这种怪力乱神之语不可胡说。」 茉雅奇委屈了,大哥,那不是你要听的嘛!说了不给你讲你非要听,现在还怪我。 哼,茉雅奇委屈巴巴地偏过头去,一副不理你了的样子。 四阿哥见状,又搂她进怀里,耳厮鬓磨:「怎么,还生气了?」 茉雅奇噘着小嘴道:「是爷要听我才说的,现在爷又怪我怪力乱神。」 「好好好,」四阿哥在她水盈盈的小嘴上亲一下:「爷错了,是爷说错了。」 茉雅奇扑哧笑出来,瞧着快到饭点了,便起身叫小橘摆饭上来,吃过晚饭,正是日落昏黄时,小寿子过来点上灯,点点烛光混着落日余晖在墙面上交相辉映,缠缠绵绵。 茉雅奇回头,四阿哥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茉雅奇望天,日落昏黄,宜做坏事! 第十四章
第18页 茉雅奇坐在妆檯前面往耳朵上挂耳坠子,茱萸站在后头给她编头髮,满人的髮式就那么几种,唯一能做点花样子出来的就是后头的燕尾扁髻了,茱萸手巧的不得了,回回都能梳出新样子,十根手指头左右缠绕,一会儿就编出一个小巧的扁髻来,中间一根大辫子一直连到发顶,茱萸又取了一朵素蓝的小绒花插在髻尾,又轻巧又雅致。 茉雅奇挑了一支白玉的钗子插在发间,又簪了几朵小米珠攒成的珠花,小橘捧了一身藕荷的旗袍并一件银红的小坎肩,茉雅奇换上旗袍,跟小橘说道:「坎肩收起来吧,天儿热了,穿多了又闷一身汗。」 小橘应了一声,把坎肩放回去,拿了一把小团扇过来给茉雅奇扇风:「格格且再忍几天吧,过几日就要上冰了,等上了冰就好了,到时候屋里摆个小风轮,一摇起来满屋子都凉快,还能做冰碗吃呢!」 茉雅奇把最上边的盘扣繫上,抬脚出门,笑吟吟地说:「我就盼着上冰呢!」 如今六月里天一天天热起来了,今个十五要去给福晋请安,茉雅奇才走了一小截就冒汗了,好在如今住在朝华院里,离正院近,若是从菡萏院过来,这一来一回的衣裳都能汗湿了。 走了一会儿就到正院了,门口的小丫鬟迎了她进去,茉雅奇进到里屋,一阵凉意袭来,福晋屋里已经用上冰了,茉雅奇觉得凉快,身子也松快起来了,福晋这里就是好。 几个格格已经到了,茉雅奇同他们见了平礼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瞅着苏格格面色发白,略有些憔悴,茉雅奇出声问道:「苏格格瞧着气色不大好呢,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苏格格一愣,憨憨一笑:「倒也没什么,就是近来天热略有些吃不下。」 茉雅奇含笑:「苏姐姐是大人了,还学这些小孩子脾气,天热也该吃饭呀!」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拉氏和高氏也到了,众人起身行礼,又候了半刻钟,福晋方才出来。 众人坐下话还没说几句,那边苏格格打了个干呕,茉雅奇转头看着她,苏格格急忙捂着嘴,眼前晕眩,一阵接一阵的呕起来,福晋开口问道:「苏格格没事吧?」,其实福晋心里已经大概清楚了,苏格格多半是有了。 苏格格有些瑟缩,怯怯地说:「许是肠胃不大舒服。」其实苏格格哪里就笨到这个功夫了?她自己怀没怀自己能不知道?不过是借着福晋的嘴宣之于众罢了。 福晋一脸关切地问:「瞧你这样子许是有孕了,这个月月事可来了?」 当众被问月事,苏格格有些羞涩,小声开口:「这个月好像是迟了几天,不过妾身月事一直不准,也未必就是有孕了。」 福晋说:「这样的事我们也说不准,还是叫个大夫过来瞧瞧吧。」又看向苏格格,接着说道:「府里孩子不多,你若有孕,自然是好事。」 高氏在边上冷眼旁观,心中酸涩。 大夫没一会就赶到了,没请太医,请太医过来还要往宫里头递牌子,麻烦的不是一点两点,请的是有名的妇科圣手济元堂的卢大夫。 卢大夫走过来给苏格格搭上绢子,抬手略把了一刻,便起身给福晋道喜:「恭喜福晋,这位女主子确是有喜了,已经一月有余。」 苏格格一副欢喜的眼泪水都要掉出来的样子,福晋道好,叫人送卢大夫回去,给的诊金比往常多一倍,卢大夫接了封包也是千恩万谢的走了。 福晋开口道:「苏格格如今有孕,不宜劳累,该好好将养着,即如此,今儿就散了吧,我也不拘着你们了,都回去歇歇吧。」 说罢看向苏格格,极是温和地说:「府里许多年没添丁了,你回去好好养着,来年生个健康的孩子,便是府里的大功臣了。」 自从福晋生完三格格以后,连着好几年府里都没添孩子。 苏格格连忙起身谢福晋:「福晋也太抬举妾身了,妾身哪里算得上功臣,福晋生了二阿哥和三格格,福晋才是主子爷心里的大功臣呢!」 哦呦呵,苏格格很会拍马屁嘛,茉雅奇默默感嘆。 福晋又笑:「府里隔了许多年再添丁,你如今开了个好头,今个各位妹妹都有赏,也算是沾沾苏格格的喜气,往后多给主子爷开枝散叶。」 高氏别过头去,心里难受的紧,,苏格格一个月能有一两回就不错了,偏人家运气好,服侍的少也能怀,一想到自个进府都好几年了还没怀上,高氏是又气又急。 苏格格笑容满面地正欲开口,那边那拉氏抢她戏了。 那拉氏倏的一下站起来,把高氏都吓了一跳,双手抚面,眼含泪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放下手,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苏妹妹给主子爷开枝散叶是功臣吶!妹妹如今身子金贵,可千万得好好养着,若是来年能给主子爷添个小阿哥,往后我天天吃斋念佛保佑妹妹和小阿哥的平安。」 说罢又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千万要保佑苏妹妹平安生下小阿哥。」 茉雅奇已经瞠目结舌了,这位大姐是戏精学院毕业的吧?可真会给自己加戏。 福晋惊了,苏格格也呆了。 不是,您这么激动是干嘛啊?搞的跟你自己怀了似的。 生母是苏格格,嫡母是福晋,亲爹是四阿哥,仿佛怎么算都跟你那拉氏没什么关系吧!
第19页 苏格格已经笑不出来了,讪讪开口:「侧福晋说笑了,如今才刚怀,那里就能知道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呢?」 还真是个阿哥,茉雅奇腹诽道,算算时间,苏格格怀的应该是三阿哥永璋,歷史上的三阿哥也确实是苏氏生的,就是不知道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这歷史已经拐的九曲十八弯了! 从福晋院里出来,茉雅奇她们都拿了不少东西,侧福晋一人四匹织缎,四枝珠花,格格们一人两匹织缎,四枝宫花,苏格格要多些,福晋送了一堆东西过去,还给了许多补品,晚上大老闆回来估计还得继续赏她。 茉雅奇出去一趟拿了不少东西回来还挺高兴的,金格格就不怎么高兴了,跟在后面酸熘熘地说道:「呦,咱们今儿沾苏格格光喽!」 茉雅奇不想搭理她,金格格又锲而不捨的烦她:「要说得宠,茉格格可比苏格格得宠多了,怎么人家都怀上了,茉格格还没什么动静呢?」 自从上次怼完金格格过后,她终于不叫茉雅奇妹妹了,改叫茉格格了。 茉雅奇转头,笑吟吟地说:「金格格得宠的日子可比我早多了。」 金格格愣了一下,旋即气的跳脚,嘴里恨恨地说:「不就是怀孩子么,谁不会似的。」 金格格怒气沖沖地走了,茉雅奇实在不解,何必这么着急呢?这么早生孩子有什么好的。茉雅奇今年十七,古人算虚岁的,所以她实际上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啊,上高中的年纪啊,身体都没发育完全呢,这么早生孩子该多伤身体啊! 金格格比她还小几个月,茉雅奇觉得古代女人死的早估计跟生孩子太早也是有关系的,况且生一次孩子就跟过一次鬼门关一样,想想都怕,茉雅奇摇摇脑袋,她会生孩子,但肯定不会这么早生。 高氏一回月芳居就忍不住掉眼泪,在福晋那一直绷着,她是又急又委屈啊!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一直怀不上呢?坐胎药她也一直吃着的,怎么就怀不上呢? 高氏呆坐了半晌,又叫她的大丫鬟韵儿给家里头传信去,嘱咐她额娘再给她找些方子来,高氏抚抚扁平的肚子,愁肠百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第十五章 正院… 天色渐沉,屋里已经掌上灯了,福晋坐在妆檯前卸妆净面,小丫头端上水盆,董嬷嬷递了一块巾子过来,福晋接过巾子蘸水敷面,董嬷嬷立在一旁,忿忿道:「主子爷也真是的,今儿可是十五,该是来正院的,怎么却去了苏格格院里?」 福晋擦完脸,将巾子递给小丫头,笑笑说道:「苏格格如今有孕,主子爷去陪她也是应当的。」 董嬷嬷犹自不忿:「不过一个格格有孕,赏些东西也就是了,岂可为一个格格坏了规矩,那往后其他人还不有样学样了?」 福晋没接话,心里好笑,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还不都是主子爷说了算,谁还能做得了主子爷的主。 福晋心里嘆口气,董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从家里陪嫁跟到府里来的,在她身边一直是极有脸面的,可如今年级越发大了,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了。 福晋拆开头髮,又问董嬷嬷:「永琏和慧宁的字写得如何了?如今念书可还用心?」 董嬷嬷一听福晋提起二阿哥和三格格,一下就高兴起来,笑着说:「阿哥和格格念书都用心着呢,前几日先生还说他们字写得有长进。」 福晋道:「那便好,如今虽只是在府里启蒙,但也不能懈怠,好好念书,往后大了进宫里读书的时候才不叫别的兄弟笑话了,慧宁是女儿家,识字就行,等再大几岁便去宫里请几个嬷嬷回来,好好修习礼仪规矩。」 福晋搁下梳子,又嘱咐一句:「慧宁也四岁了,再过一两年便可学些女红了,琴棋书画叫她挑着学吧,虽是满人家的格格,但身为皇族女眷,样样都不能耽误,不能叫人家笑话了。」 董嬷嬷应了一声,心里踌躇,福晋总是这样,回回跟她说主子爷的事都不上心,一门心思就放在孩子上,董嬷嬷是真的很想说,她不是要唆摆福晋自个降身份去跟那些格格们争宠,实在是……福晋就二阿哥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指望,二阿哥又先天不足,身子一直病弱,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哪天二阿哥没了,那福晋可就全没了指望了,若是现在福晋有三四个儿子,把地位坐稳固了,那她便是把主子爷踹到门外边去自个也绝不唠叨她一句。 董嬷嬷肚里不停嘆气,面上也不能说什么,只得服侍着福晋脱衣睡觉。 …… 福晋躺在床上,眼神发木,望着青绿的帐顶,又翻个身,边上空荡荡的一片。 福晋阖上眼睛,也不知道什么开始这样的,大约,大约是从她生完永琏以后吧! 她幼年在家的时候,日日被额娘拘束着学这学那,她是个跳脱爱玩的性子,可渐渐的被磨着性子,也开始学的端庄淑婉起来了,额娘一直告诉她,咱们这样的门第,你早晚是要选秀的,早晚是要嫁入皇家的,不做个后宫嫔妃也要做个皇子福晋的,你样样都要学,样样都要精,要叫人家知道,咱们满人的姑娘,那样样都是顶尖的。 后来选秀的时候她果然中选了,她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怎么高兴,从小就知道的,这是她的命,她们一起玩的几个姑娘,钮钴禄家的,佟家的,郭络罗家的,谁不是这样呢?
第20页 饶是如此,圣旨到的时候,她还是跪在地上抖的不得了,这一道旨,便是她这辈子的归宿。 她心里在打鼓,宣旨太监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就恍惚的知道自己仿佛是被赐给四阿哥做福晋了,还好,还好,她心下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进宫。 她领旨谢恩,然后站起来,这么一跪一站,这辈子就这么定下了,有时候就想,府里那些女人,宫里那些女人,究竟在争些什么呢?还真的以为能自己争出一条路来?可她们的路,从来就不是争出来的,那是定下来的,改不了的,便是再怎么争再怎么斗,能顺着自己的心吗? 额娘对她一直很严厉,小时候学写字的时候,一个字不对就是一板子,她一直觉得额娘不疼她,可大婚的时候,额娘哭得最厉害,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教你琴棋书画,教你读书写字,教你管家御下,教你管教妾侍,教你讨好丈夫心意,教你那样多的东西,不过是为着让你往后不论在宫闱里还是内宅里都能得心应手,不叫人欺负了去,如今我倒盼着,你一样都别用上,得一个真心实意待你好的夫君,往后一辈子,都别操心! 一道红绸布盖下,轿子颠了一路,再掀开的时候便在西五所,她是在阿哥所里嫁给他的。 主子爷掀开盖头的时候,她瞧着他那样英俊,心里止不住的高兴,来的路上她想了无数次,他究竟长的什么样子? 大婚那段日子,主子爷待她很好,她过的很幸福,幸福到一辈子都记得那段日子,那是她过的最舒心的时候了,舒心的有点飘然了,舒心的竟觉得主子爷是爱上她了。 书里写过,倾盖如故,一见钟情,可那终究是书里的。 院里开始进新人了,富察格格,那拉氏,苏氏,一个接一个的进来,在宫里的时候她只能忍着,不能叫人家觉得她这个福晋不贤惠,善妒。 她初初嫁到宫里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提心弔胆的,一言一行都谨慎的不得了,生怕行差踏错一步,那么不安,那么惊惶,她把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把一辈子的依靠和寄託也全放在他身上。 等到出宫建府之后,他的女人越来越多,她心里难受极了,揪的紧紧的,她给主子爷耍性子,她把他堵在门外不让进来,谁知道他竟然直接去了富察格格的院里。 那一晚她坐了一夜,仿佛做了这么久的梦终于醒了,她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富察格格比她先生下长子的时候,她才真的感觉到心慌了,她也开始学着那些格格们的样子曲意逢迎,忙着到处找方子,一日三顿坐胎药,日日不断。 永琏出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瘦弱,她抱着永琏,又是担忧又是心疼,更是责怪自己,不该这么着急,也不知永琏的病弱是不是跟她吃了那样多的药有关。 主子爷来看的她时候是傍晚,她生完孩子,累得不行,靠在床头,她抱孩子给他看,心里好高兴,弘历,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主子爷却并不高兴,只坐了半刻钟就走了,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嘆了口气。 那眼神里没有心疼,没有怜惜,也找不出一丝丝的喜悦来,更多的是责怪,责怪她这般不中用,责怪她给他生了这样一个病弱的嫡子,她坐起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 外间的烛火渐渐暗下来 福晋又翻过身来,眼角有泪珠滑过,往床边缩了一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第十六章 总务院一早便遣人送冰来了,茉雅奇瞧见高兴坏了都,这下终于能用着冰了,如今这日头越发的毒辣,即便不出去闲逛,坐在屋里都热的不行,一会就能闷出汗来,茉雅奇一想到马上就能用冰了,还能冰水果,做冰碗,心里就觉得美滋滋的。 总务院的人一走,茉雅奇就叫小寿子砸了一块老大的冰下来,又敲成小块搁在盆里,小橘从库里取出风轮来,对着盆里的冰摇动把手,立时就感到阵阵凉意,舒服极了。 可这古代的东西实在太耗费人力,那个风轮若是没有人摇把手它就转不起来,必须有人时时刻刻地摇,那摇久了手就酸痛,这才用了一上午,从小寿子换到茱萸,从茱萸换到柳枝,从柳枝换到小橘,茉雅奇深感不便,这吹个凉得把人累死。 小茉同志钻研了半天,运用自己还没忘光的物理知识,把一个圆的木架子钉在墙上,用绳子连着风轮的把手,又钉上去几个长木棍,在圆架子的一端挂上一个大布包,布包里装着石头块,敲敲打打做成了一个槓桿自转设备,当然了,敲敲打打的是小寿子,茉雅奇主要负责说。 总体看下来,除了造型丑点,还是很实用的,表示满意! 四阿哥正在福晋这里吃饭,杯碟碗盏的摆了一桌子,桌子边上围了一圈人,福晋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地喝汤,福晋一贯是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准则的,要是他不开口,福晋绝对不会先开口。 四阿哥点点桌上的白扒肚丝,一个绿衣的丫头立刻挟了一筷子肚丝放到桌上的缠枝青瓷碟中,吴书来再从碟中挟起半筷子肚丝放在他的碗里,然后他再动筷子。 四阿哥看看右边的山珍里嵴,绿衣丫鬟先挟,吴书来再挟,又看看左边的酱香兔丁,继续重复上述一套动作。 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在福晋这每回都吃得少,这吃饭的氛围实在是……又安静,又诡异,周围还有一圈人围观,坐下来就已经吃不下去了。
第21页 四阿哥干咳两声,准备找点话题,开口问道:「福晋近来身子可好?」 福晋放下汤勺,一本正经的回道:「妾身身子挺好的。」 气氛有点尴尬,四阿哥接着开口:「苏格格最近如何了?身子可还好?」 福晋答:「苏格格身子好着呢,若主子爷不放心便去看看。」 气氛再次尴尬…… 四阿哥正欲接着开口,福晋已经端起碗接着喝汤了,四阿哥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心下不满,一下子站起来,语气略有不忿:「罢了,福晋先吃着吧,爷先回去了。」 福晋搁下碗,站起来福身:「妾身恭送主子爷。」 这下不走还不行了,四阿哥憋了一肚子气,撩起袍子,抬脚就走。 董嬷嬷在边上看着急死了都,福晋这是怎么回事啊,就不能顺着主子爷心意吗?回回都要找不痛快! 外头烈阳高照,四阿哥怒气沖沖地从正院出来,步履生风,吴书来举着伞在后面差点跟不上。 本来准备回前院的,走到岔口的时候脚步一顿,转身换个方向,往朝华院那边去了。 朝华院里凉意阵阵,茉雅奇捧着冰碗吃的正欢,茉雅奇这里没有琉璃的碗,就拿了一个白瓷碗将就着,碗底铺着碎冰,搁了切成小块的蜜瓜,西瓜,鲜藕,菱角并去芽的莲子,浇了桂花蜜又撒上一把杏仁,一口就凉到心里去了。本来小橘还不让她吃,这会儿的热也就是起个头,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现在就开始用风轮吃冰碗了,后头热的日子可怎么熬? 茉雅奇喜滋滋地吃着,沾了一嘴的果汁和蜜,简直爽歪歪! 四阿哥一进来就看见她在傻乐呵,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心情都好多了。 茉雅奇见着他进来吃了一惊,赶紧把冰碗放下,走过去福身行礼,四阿哥挥挥手示意小橘她们下去。 墙上的圆木架子缓缓转着,带动着风轮一起转起来,四阿哥看着有点新奇,问茉雅奇:「这是你弄的?」 茉雅奇点头。 四阿哥又看了两眼:「这个法子挺好的,回头让吴书来他们也这么弄。」 茉雅奇笑着说:「这个简单,到时候让小寿子去给他们说。」 四阿哥往前熘达几步,瞄了眼桌上的白瓷小碗,问道:「吃冰碗呢?」 茉雅奇笑呵呵地说:「上午刚送来的冰。」 四阿哥又道:「那你吃的够快的。」 茉雅奇…… 四阿哥见她不说话,略有些尴尬,咋回事呢今天?老是冷场啊! 又往前踱了几步,拿起勺子舀了一块蜜瓜放进嘴里,嗯,还挺甜。 茉雅奇愣了一下,赶紧说:「那碗是我吃过的,主子爷若是要吃,就叫他们再做一碗来。」 四阿哥牵起茉雅奇白嫩的小手,摩挲一下,轻笑:「无妨,就尝尝味,别叫他们再进来烦人了。」 第十七章 金格格近日新得了一条狗,主子爷送的,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眼睛黑的像小葡萄,可爱极了。 这狗是前几日人家送给四阿哥的,听说是波斯进贡来的,四阿哥本身也不怎么喜欢这些猫阿狗阿的,就想着送给后院里,又记起金格格仿佛是喜欢这些的,便差人送到金格格院里,金格格得了这只狗,简直是欣喜若狂,激动地不得了,立时给取了名儿,叫雪团。 这几日金格格就一直出来逛,带着狗,东院逛到西院,西院逛到花园子,上午也逛,下午也逛,日日都逛,生怕人家不知道,主子爷记着她呢!主子爷宠着她呢! 茉雅奇带着小橘和茱萸在花园里散步,逛了好几圈,瞧着天也不早了,便准备回去吃饭,才转过头就看见苏格格带着人站在前面。 苏格格也看见茉雅奇了,扶着腰走过来,笑的温柔:「茉妹妹也在呢!」 茉雅奇看着她尚未隆起的肚子,笑着说:「常听人家说孕期里反应大,吃什么吐什么,苏姐姐气色这么好,可见没受什么罪,姐姐是个有福气的。」 苏格格道:「这才三个来月,刚坐稳了胎,如今我倒确实没什么反应,不过各人体质不同,也有到七八个月才开始吐的,就盼着这孩子是个乖的,别闹我才好。」 茉雅奇笑笑:「姐姐身子这般康健,孩子也这般懂事,知道不能闹额娘呢!」 茉雅奇也就好意应承应承苏格格,三个来月的孩子,估计还是个半透明,知道闹什么? 苏格格眼睛都笑弯了,跟茉雅奇说道:「承妹妹吉言了,但愿能生一个健康又懂事的孩子。」 两人寒暄几句便分开了,茉雅奇往岔口那边走过去,跟小橘说道:「叫厨房送点梨汤来,我今日嗓子不大舒服。」 小橘应声,茱萸在边上说:「再往梨汤里加点川贝,百合,薄荷叶,再加点蜂蜜,都是清喉润嗓的。」 茉雅奇听了觉得好,往日只知道要喝梨汤,却不知道还能加这些东西。 几个人正往前走着,忽而听见边上轻轻的传来一句:「格格?」 茉雅奇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豆绿上衣,褚石色裤子的小丫头站在树底下,手里捏着一个除草用的小铲子,裤脚沾的全是泥点。 小丫头怔怔的看着她:「格格?」,茉雅奇不解,她并不认识这个小丫头,可这丫头好像认识自己啊? 茉雅奇正准备开口问她,小橘嚷嚷了一声:「」雨竹,你怎么在这里?」
第22页 茉雅奇立刻反应过来,原来这丫头就是雨竹啊!可她不是跟了富察格格了吗?纵然现在富察格格不在了,也该跟着大阿哥去那拉氏那里呀! 茉雅奇还没说话,雨竹已经扑通一声跪下来了:「格格,格格求您带奴才回去吧,奴才往后一定一心一意侍奉格格,奴才当牛做马报答格格的恩情。」 雨竹跪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自从奴才到了富察格格那里,一下子从二等丫鬟成了粗使丫鬟,日日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富察格格根本就不看重奴才,奴才早就后悔了,奴才不该离开格格。」 雨竹跪走了两步,挪到茉雅奇脚边上,泪水涟涟的道:「富察格格没了以后,那些有头有脸的都跟着大阿哥去了那拉侧福晋院里,再不济的也都分派到其他院里了,只有奴才,他们根本就不管我,那帮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把我调来这杂事间,每日倒粪桶除杂草。」 雨竹又抹了一把眼泪:「格格,奴才求您了,求您带奴才回去吧,奴才再忍不了了,往后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侍奉格格。」 小橘看她这个样子,忿忿骂了一句:「该,你该,这都是你自个作的,原先在格格那也是有几分体面地,谁叫你自己心高,觉得我们院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既要走谁也没拦着你,如今你在别人那儿过不下去了,又哭着闹着要回来,你当我们院是什么?你当格格专收留那些被人踢来踢去哪都没人要的下作东西吗?」 雨竹被小橘说的满脸通红,没错,原先她在菡萏院的时候还是二等丫鬟呢,小橘只是个三等的,还得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姐姐,如今颠了个了,小橘成一等大丫鬟了,她倒混成了粗使丫鬟。 雨竹涨红了脸,嗫嚅着说:「奴才……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往后,往后一定好好侍奉格格。」 茉雅奇听她说了半天,忍不住开口:「你虽可怜,可我这也不会再要你了。」 雨竹一下子惶然欲倒,急忙跪在地上磕头:「格格,格格求您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茉雅奇伸手扶她起来,雨竹一愣,以为茉雅奇愿意原谅她了,一时喜上眉梢。 茉雅奇看她一眼,开口道:「你说你在富察格格那不受看重,可你得知道,一个轻易背主的奴才在哪儿都不会受看重的。」 雨竹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眼里涌出泪水,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茉雅奇却已经不想和她多说些什么了,转身欲走,迎面却看到一个穿着玫红色缠金丝旗袍的艷丽女子走来,怀里还抱着只雪白的狗,不是金格格又是哪个? 金格格抱着雪团走过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雨竹,笑吟吟的说道:「呦,茉格格如今可真是威风,训起旧仆来不留一丝情面吶!」 金格格放下雪团,笑着看向后面跟着的小太监,招手道:「来宝,过来。」,又对着茉雅奇笑道:「一时想起来我这仿佛还有个小太监是从茉格格那过来的,茉格格您如今这么厉害,我可是不敢再留他了,来宝,你可愿意回你旧主那去?」 来宝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带着哭腔:「格格,格格可别赶奴才走,奴才在格格这待的好好的,奴才不愿走。」 说罢又朝着茉雅奇的方向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求格格别带奴才走,求格格别带奴才走。」 金格格得意的笑了,面色红润有光泽。 茉雅奇已经被来宝那几个咚咚咚的响头给磕愣了,这得多疼啊? 茉雅奇望天,今天不宜出门。 金格格笑意更浓,还欲开口,茉雅奇已经抬脚走了,回过头盈盈一笑:「人家不要的东西,我可不稀罕。」 金格格面色一沉,来宝可是从茉雅奇院里出来的,这是说她稀罕人家不要的! 金格格拢拢头髮,轻笑一声,开口道:「也是,人家不要的又岂会是好东西呢?高侧福晋就是聪明,早早的就把雨蓉打发了。」 茉雅奇的脚步一顿,摇摇头,心里嘆气,这些小丫头小太监们,以为自己进了富贵窝,上了荣华路,可殊不知,这路又岂是好走的! 金格格看着茉雅奇的背影,嗤笑一声,正欲转身,地上打转的雪团却突然汪汪叫着,朝茉雅奇扑了过去。 茉雅奇被雪团撞了一下,转过身来,雪团往她身上扑过去,茉雅奇心里害怕,叫出声来,往后退了几步,不小心踩到一块小石头上,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小橘没扶住她,两个人一齐倒在地上,雪团又往她身上扑过来,茱萸吓得不得了,忍着害怕驱赶雪团。 金格格也吓着了,要是雪团真把茉雅奇咬伤了,她也逃不了干系,金格格急忙走过来,雪团正是癫狂的样子,她也不敢动,气吼吼的冲着她的下人们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吶?干站着干嘛?」 几个丫鬟太监赶紧上前抓住雪团,茉雅奇鬓髮都乱了,茱萸扶着她起来,金格格有些心虚,瑟缩着上前,讪讪开口:「茉格格没事吧,可有哪里伤到了?」 茉雅奇气的要死,虽然没被咬,但是也被吓着了,还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茉雅奇瞪着金格格,哼了一声:「金格格往后可别再带着这疯狗出来乱转悠了。」说罢扶着小橘和茱萸气沖沖走了。 看着茉雅奇的背影,金格格气的鼻孔都要冒烟了,可是这回是她理亏,又怕茉雅奇去主子爷和福晋那里告状,金格格什么也不敢说,只得转身回去。
第23页 茉雅奇本来以为没什么大问题,可到了晚上觉得身上发痒,仔细一看,手上,胳膊上,长了一片一片的小红点。 茉雅奇看着像过敏,问小橘,小橘也不知道,小橘不是跟她从家里过来的,原主进府里的时候一个丫头都没带过来,也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狗毛过敏什么的。 茉雅奇痒得不行了,叫柳枝去正院跟福晋说了一声,请了个大夫过来,大夫过来一看,果然就是过敏,开了几盒外敷的药给她,又嘱咐她不能乱抓。 茉雅奇难受地歪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叫小寿子送了大夫出去。 小橘拿了凉巾子给她擦了一遍,又抹上药膏,药膏涂完了凉丝丝的,稍微舒服了一点,茉雅奇翻了个身换一边躺着,唉,这副身子可真是……穷窝里养出的富贵病,居然还狗毛过敏! 这边金格格听说朝华院大晚上的请了大夫过去,心里七上八下的,紧张的不得了! 茉雅奇昏昏沉沉的快要睡着了,又听见一阵嘈杂,睁眼一看,四阿哥过来了,茉雅奇准备起身行礼,又被按回床上。 四阿哥坐在床边,看见茉雅奇手背上一大片红的,又掀开她的袖子,也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红,有些心疼:「这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听说你这里请大夫过来,想着过来瞧瞧你,怎么弄成这样?」 茉雅奇又痒又难受,哼哼唧唧的说:「大夫说是过敏,今儿让狗给扑了一下,大约是狗毛过敏吧!」 四阿哥皱眉:「好好的怎么让狗给扑了?」 茱萸在边上适时的补了一句:「格格今儿在园子里逛的时候,碰见金格格带着雪团,让金格格的狗给扑了一下。」 四阿哥心下不满,金格格天天带着狗满府里乱转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四阿哥沉着脸道:「吴书来,去告诉金氏,既然府里有人过敏,往后不许她再把狗带出院子,她要带着狗逛,就在她自己院子里逛,再有下一回伤着人了,就把那狗打死,不许她再养了。」 吴书来应声,退出门去,往金格格院里过去了。 金格格正忐忑不安着,看见吴书来过来了,心里更觉不好,一听吴书来说往后不许她把狗带出院子,立时气地跳脚,大叫道:「凭什么,凭什么,雪团是主子爷赏我的,凭什么我不能带雪团出去?主子爷在哪?我要去跟主子爷说。」 吴书来笑呵呵地回道:「这就是主子爷的意思,格格您还是别闹了,您的狗伤着茉格格了,那身上起的疹子一片连着一片的,可得有好几日不能侍寝了,您说主子爷能不生气?」 金格格恨的咬牙切齿:「放屁,那都是装的,那都是她故意陷害我的。」 吴书来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冷着脸说:「格格可消停会儿吧,主子爷还说了,若再有下一次,便要把狗打死,不许您再养了。」 金格格一听,立时颓然了,恨恨地走进屋里,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碎了。 第十八章 朝华院 茉雅奇掀开衣袖,红疹子已经消去大半了,小橘捧着药盒子,用簪子挑出来给她细细擦上,关切道:「这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再擦两日药就行了。」 茉雅奇早上接到了家里来的书信,伊尔根觉罗家的书信,阿玛额娘说很是想念她,自从几年前原主进了宝亲王府以后,就再没见过家里人,茉雅奇觉得,虽然原先没见过他们,但是如今已经用了人家女儿的身子,替原主尽尽孝道也是应该的,便想着回去一趟看看阿玛额娘。 这么想着,便叫小寿子去告诉四阿哥,又叫茱萸去跟福晋说一声。四阿哥自然不会说什么,听说茉雅奇要回娘家,还赐了许多东西过来,福晋也没说什么,一口答应了,还给安排了马车和侍卫,茉雅奇收拾了半天,带着小橘和小寿子出门去了。 金格格听说茉雅奇要回去探望父母的事更为恼火,这几日四阿哥一直冷着她,她心里都快把茉雅奇恨出一个洞来了,又想到自己进府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回家看看,又是一阵怅惘,其实只要她说,四阿哥和福晋又怎么会不同意?不过是金格格自己不愿提,生怕人家说她的心放在母家,不放在王府里。 伊尔根觉罗家住在东坛胡同那边,巷子深且长,茉雅奇的马车行到胡同口的时候,就看见几个身影站在门口,很是熟悉,茉雅奇鼻子一酸,心里微涩,虽然从前没有见过原主的阿玛额娘和姐姐,但是茉雅奇一眼就认出来了,可能是这副身体的生理反应,茉雅奇的心揪得难受。 图尔克带着媳妇吉兰和大女儿伊哈娜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见王府的马车过来,伊哈娜激动地喊出来:「妹子,妹子回来了。」 图尔克呵斥道:「那是王府的格格,小心说话。」 伊哈娜撇撇嘴:「那还不是我妹子嘛!」 一边的额娘吉兰见着女儿思念的很,忍不住拿帕子抹着眼泪,一边埋怨图尔克:「瞧你说的话,进了王府就不是我女儿了?就不是大丫头妹子了?你当这么个九品小官,如今还学会拿官腔了,说起来都怪你,当这么个小官竟还连累我姑娘去选秀,如今几年都见不着一面。」 图尔克有些讪讪,他就是一九品小官,本来他家闺女是不用参加选秀的,参加选秀的家里至少都是六品的官,连七品都是少有,本以为好好的把姑娘养大,将来嫁个老实本分地方近的,常常都能见着,谁知道几年前雍正帝最后一次选秀,且大多是给皇子王孙选的,便放宽了条件,以至于他家的两个闺女都得去选秀了。
第24页 唉,只能说天意弄人! 茉雅奇扶着小橘从马车上下来,几个人一齐涌过去,额娘捏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只能喊出几个字:「二丫头,二丫头。」 图尔克见着茉雅奇带着侍卫和公公来的,又赶紧叫人请他们进去喝茶吃点心。 伊哈娜拉着茉雅奇,忍不住拿袖子抹眼泪,小时候在家里的时候天天打架,如今分开了反倒想念的紧,茉雅奇红着眼睛,挨个叫了一遍:「阿玛,额娘,姐姐。」 额娘又哭得不成样子,图尔克忍不住道:「好了,女儿回来是高兴事,老这么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额娘这才止住哭声,几个人一道进了屋里。 茉雅奇坐在厅堂的宽椅上,额娘坐在她旁边,红着眼睛,关切的问:「丫头,你在王府怎么样啊?王爷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人家欺负?」 茉雅奇笑笑:「我在府里好着呢!主子爷对我也好,一听说我要回来,还叫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一会叫人把东西从车上卸下俩来,我瞧了,不少好东西呢,我还特意给额娘和姐姐挑了些时兴的钗环绢花,还有几块好皮子,你们留着冷的时候做衣服吧。」 见着额娘脸色有些好转,茉雅奇又笑道:「福晋也好,是个好相处的,从不为难人,府里也没人欺负我,额娘就放宽心吧!」 额娘听了这才有些放心,按按心口:「这便好,这便好,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忽而又悲从中来,带着哭腔道:「好好的选那什么秀,把你送进那虎穴狼窝一般的地方,王府里哪是容易的,二丫头,你十五岁不到的时候就去了王府里,那么小的年纪,哪能在那种地方站得住脚呢?额娘担心的日日睡不着觉,就怕你出什么事。」 图尔克在一旁感慨道:「一晃也几年了,二丫头都这么大了。」 伊哈娜在一旁插嘴道:「妹妹当时若不选秀,如今嫁一个门当户对的该多好,也不必担心受欺负。」 图尔克立刻骂道:「胡扯什么,你妹妹如今是王府的格格,这种话也是可以排揎的吗?」 伊哈娜正欲开口,那边额娘吉兰又开始絮叨她:「你就知道说二丫头,如今你才最叫人担心呢!过了年就十九了,到如今还高不成低不就的,你妹妹好歹嫁在王府里,你呢?人家十几岁的时候孩子都好几个了,你倒好,嫁都嫁不出去。」 伊哈娜有些悻悻,嗫嚅道:「不是说妹妹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茉雅奇失笑,这才像是家里人说话的样子。 阿玛额娘去准备中饭了,伊哈娜拉着茉雅奇到她原先的房间里,茉雅奇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心里一阵回忆感慨,这里她从未见过,却又十分熟悉的感觉,就好像真的在这里住过许多年一样,伊哈娜在边上叽叽喳喳:「你看这个,以前你用的水盆,额娘一直不让动,放在这里好些年了。」又指着桌上的青瓷瓶子,乐呵呵的说:「你看这个,还记得不?以前咱们俩为了抢这个瓶子还狠狠打了一架,后来你都被我揍得起不来了,最后还是我让着你的。」 伊哈娜在一旁笑的明媚,其实伊哈娜比茉雅奇好看,眉眼秀美,身段婀娜,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好看极了,茉雅奇和伊哈娜的眼睛很像,眼眸似春水般潋滟,大约是随额娘。 茉雅奇坐在榻上,开玩笑似的开口:「阿玛额娘催你催得这般紧,姐姐可要烦死了吧?」 催婚大军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战斗力都是如此之强! 伊哈娜一下子泄气了,一屁股坐在榻上,愁闷地开口:「阿玛额娘简直是日日跟我说这些,烦死我了。」 茉雅奇安慰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姐姐这样明媚活泼的好性子,生的又漂亮,必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待你的如意郎君。」 伊哈娜嘆口气,坐在榻上不说话了,忽而又想起什么,转过头看着茉雅奇,小心翼翼的开口:「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人。」 茉雅奇放下茶盏,很有兴致的问道:「真的?是谁啊?」 伊哈娜小声开口:「傅恆大人,你知道吗?你们福晋的亲弟弟。」 茉雅奇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傅……傅恆? 伊哈娜搅着衣角,面色微红,茉雅奇忙问:「你怎么会瞧中傅恆呢?你们应该不认识吧?」 伊哈娜有些尴尬:「说不上认识,就是从前选秀的时候见过一面,我在秀女队伍里,他是皇子伴读,从角门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一眼,那时候不知道他是富察家的少爷,后来你被选进宝亲王府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你们福晋的弟弟。」 原来是单恋人家,说不定傅恆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茉雅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开口道:「傅恆大人似是要娶亲了吧,娶的似乎是瓜尔佳氏的小姐。」 伊哈娜一下子颓然了,傅恆与她同岁,早已定亲,再过几月便要娶瓜尔佳家的小姐了,人家高门显贵,又岂是她能比得上的? 伊哈娜坐立不安,又小心开口问茉雅奇:「若是做妾,也是可以的,他不是你们福晋的弟弟吗?要不你去同福晋说说?」 ??? 茉雅奇懵了,同福晋说,说什么?我姐姐想给你弟弟当小老婆?福晋不大嘴巴子把她抽出去才怪呢! 说实在的,好好的姑娘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做正头太太不好吗?非要上赶着做妾,她是没得选,穿过来就是这样,要是她能选,宁愿做个平头百姓的正妻,也不愿做王侯将相的妾,做妾有什么好的,等真成了妾才知道难处,妾就是个玩意儿,宠着的时候可以放在心尖上,不宠的时候也可以抛之脑后。
第25页 伊哈娜又要开口,茉雅奇忙打断她:「打住,打住,这话别再说了,我一个人给人家做妾也就罢了,咱们家统共就两个女儿,你再给人家做妾,阿玛和额娘还有脸出去见人吗?」 伊哈娜听了心里难受,默默的不说话,一面平静心情,一面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年选秀的时候,她站在秀女堆里看见他从角门出来的样子,只在人群中那么惊鸿一瞥,那粲然一笑的样子便深深刻在心底,再难忘却。 第十九章 茉雅奇吃过中饭便准备回去了,叫人把带过来的东西卸下来送进去,阿玛额娘和姐姐站在门口,目送着她的马车消失在胡同口才转身回去,额娘的帕子都哭湿了好几条。 茉雅奇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小寿子和小橘坐在旁边,茉雅奇开口道:「一会给跟着过来的侍卫拿点银子,给他们买酒喝,跟着跑这么一大趟,着实辛苦了。」 小橘应了一声。 小寿子笑道:「格格脾气好,格格家里人也都好,待人可和善了。」 小寿子今天可着实体会到了一把当爷的快乐!平常在府里的时候,他算不上什么有头有脸的大太监,都叫他小寿子,今天到了东坛胡同这,伊尔根觉罗家的下人们一听说是从王府里来的公公,那是又端茶又倒水,又上点心又捶背,一口一个寿公公,实在是过瘾,过瘾吶! 回到朝华院里,茉雅奇又捡起她没干完的活,最近正在给大老闆绣一条腰封,学了这么久的绣活总算有了点用武之地,可她绣的实在是慢,光是花样子就画了好几天,平常看大老闆的腰封不是松柏就虎蟒什么的,实在老套。茉雅奇想了好几天,画成了一个梧桐海棠配金鱼的花样子,绣了一个月,还差最后几针,今个下午就差不多能弄完了,就等着大老闆晚上来吃饭的时候讨好他一下。 四阿哥估摸着茉雅奇差不多该回来了,一下值就往朝华院赶。茉雅奇看见四阿哥过来吃了一惊,这还早呢,晚饭什么的都没准备。 茉雅奇忙过去请安行礼:「主子爷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四阿哥抬脚进来,问道:「今儿回去了?家里怎么样?」 茉雅奇笑着说:「家里挺好的,阿玛额娘身子也都健康。」又接着开口道:「爷都来了,那我就他们下去准备晚饭了。」 四阿哥嗯了一声,看见茉雅奇手里的东西,走上前来,问道:「这是什么?」 茉雅奇笑吟吟地道:「腰封,给主子爷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四阿哥起了兴致,勾起笑意,拿过腰封细细观摩,靛蓝的料子,触手温软,石青色线绣的梧桐,嵌着几朵海棠,配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金鱼,周边滚了一道银线,线头都埋起来了,做的很是精细。 四阿哥心中满意,开口却道:「这绣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往上堆。」 茉雅奇本来看他表情很好的样子还小得瑟了一把,结果闷头被浇了一桶凉水。 茉雅奇生气了,哼一声:「爷不喜欢就还我。」说罢就要伸手去抢四阿哥手里的腰封,谁知道四阿哥拽的比她还紧,一退一大步,急忙道:「谁说我不要了,做给我的东西还想往回收。」 茉雅奇…… 两个正闹着,厨房那边手脚快,饭菜已经送过来了,小橘和茱萸把东西摆上桌,茉雅奇和四阿哥走到桌前坐下,四阿哥环顾了一下,都是清淡的,芝麻卷,金糕,牛肉烧饼,红枣粳米粥,酱小黄瓜,腌水芥皮,紫苏煎蛋,鸡丝银耳,盐水牛肉。 茉雅奇又叫小橘他们下去了,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吃,茉雅奇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几日过敏忌口,只能吃些清淡的,委屈主子爷陪我吃这些了。」 四阿哥倒是没觉得委屈,吃得很是欢乐,往日里油腻荤腥的吃的都堆到嗓子眼了,吃点清淡的小菜还挺开胃的,而且边上还没有人围观,吃的越发香了。 吃完晚饭,自然是照例的锻鍊一把。 第二日一早,四阿哥起床,茱萸和柳枝伺候他换衣服,柳枝拿了原先与衣服配套的宝蓝色腰封正要繫上,四阿哥眼睛一瞄,看见茉雅奇做的腰封放在榻上,指着说:「拿那个。」 茱萸一看忙不迭地拿过来给四阿哥繫上了,于是四阿哥就繫着跟衣服颜色完全不一样的腰封得意洋洋地出门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吴书来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啧嘴心道,主子爷如今这是什么品味? 第二十章 日子一晃而过,一转眼已经到了冬至,四阿哥和福晋要去天坛参加祭天大典,府里的两位主子都不在,也就没什么可操办的,冬至这天就是各院在各院里过了,厨房煮了点饺子挨个送了点过去。 茉雅奇她们站在大门口,目送四阿哥和福晋出了门,马车还未走远,高侧福晋第一个转过身子,打了个哈欠道:「今儿起了大早,可困死我了,我先回去歇着了,你们自便吧。」一边走还一边抱怨道:「可真是的,咱们又不去祭天,还非得起这么早。」 那拉氏瞥了两眼高氏,嘴角带着讥笑,施施然走了。 苏格格扶着肚子,笑着说:「我这身子着实不便,就不陪你们了。」 苏格格的肚子已经显怀了,一个月大过一个月,苏格格日日扶着她的肚子,好似不扶着那肚子就能掉下来。 苏格格笑吟吟地走了,金格格看她得意地样子,心里不忿,转过头来看到茉雅奇,更是没好脸色,哼都不哼一声抬脚就走。
第26页 茉雅奇还没反应过来,就剩她跟陈格格,海格格站在这里了,陈格格海格格安静的跟鹌鹑似的,茉雅奇有心寒暄几句也没话可说了,只得拜别。 回了朝华院,厨房的饺子已经送过来了,一个个饺子做的晶莹饱满,皮薄馅多,有荠菜猪肉的,有蟹黄牛肉的,有韭菜鸡蛋的,有白菜黄瓜的,馅多的把饺子皮都撑得透明了。 茉雅奇尝了一个荠菜猪肉的,觉得味道不错,便想着让厨房送一道羊汤锅子来,放点胡椒辣椒,烫点蘑菇白菜粉丝,再要点生饺子下进去,边煮边捞起来吃,这才过瘾。 这么想着便叫小橘去厨房里说一声,小橘诶一声就去了。 茉雅奇刚坐下,看见进忠公公过来了,很是惊讶,她跟进忠又不熟,平日里进忠也不来这里。 正奇怪着,进忠已经走到门口了,后面跟着个小太监,手里拎着个朱漆的食盒子。 进忠走进门来,给茉雅奇行个礼道:「奴才给茉格格请安。」 茉雅奇抬手让他起来,笑吟吟道:「公公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进忠忙说:「不是什么大事,今个冬至,主子爷给每个院里都赏了菜,奴才特意给格格送过来的。」 茉雅奇一听,是送菜过来的,颇有兴致,赶紧叫拿过来看看,小太监忙不迭地过来。 一掀开盖子,茉雅奇的兴致瞬间就没了,就两碟子菜,一碟子菘菜鸡丝,一碟子酱肉,她闻不惯这味道,嫌弃的很。 茉雅奇不想吃,开口道:「有劳进忠公公了,我现在还不饿,一会再吃。」 进忠忙道:「这是主子爷的心意,主子爷惦记着格格,格格还是趁热吃了吧。」 茉雅奇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两碟子早没了热气的菜,小寿子小声道:「这是歷年的规矩,各院都有的,格格不吃不好。」 茉雅奇无语,这什么破规矩?心里暗戳戳地偷骂大老闆,但是她能怎么办呢?进忠在边上看着呢,她只能吃呗,还得喜笑颜开地吃,高高兴兴地吃,表现出这是莫大恩宠的样子。 茉雅奇是吃了,不过东院那边的高侧福晋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说什么都不吃,就是不吃,嫌弃的要死,李玉怎么劝都没用,高侧福晋都快把那几碟子冷菜拍李玉脸上去了。 天坛 福晋站的都发晕了,祭天大典从凌晨四时一刻便开始,车马到外围就不能走了,需得鸣钟步行,皇上和阿哥们站在前面,写祝文,上香,奠玉帛,献祭品,焚祭礼,行献礼,奏嘉平之章,奏永平之章,奏太平之章,奏佑平之章。 福晋站在女眷的队伍里,前头是后宫嫔妃,中间是皇子福晋,再后是朝廷命妇,乌泱泱的人群。 唉,福晋嘆口气,也不敢出声。 早上出来的太急,就吃了几块点心垫着,在这冷风口里站了几个时辰,早顶不住了,又踩着花盆底,穿着厚重的吉服,头上的钿子也沉,平时在府里,穿戴的都是轻巧的,鞋子也都是平底的,也就鞋底子略高一些而已,花盆底什么的都是进宫的时候才穿的。 福晋平日里哪受过这个洋罪,一阵晕眩,越发觉得头重脚轻,可她不能说累,不能抱怨,边上站着三福晋和五福晋,照样挺着,前头站着后宫的嫔妃们,老太妃们,也没人说受不住,她哪里好意思说?哪里敢说? 前头皇上阿哥们开始跪拜祭礼,福晋又赶紧跪下来,跟着三拜九叩。 太和钟敲得振耳,两边的燔柴烟火沖天,望灯高挂,韶乐奏起。 雍正帝正在上香,边上有司祝跪读祝文。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站在后面,四阿哥带着熏貂的皇子朝冠,带子硌的难受,也不敢动,六阿哥还小,站了几个时辰受不住了,硬生生挺着,腿脚都僵了。 光禄寺卿奉上胙肉,雍正先吃了一块,又将胙肉分赐给皇子大臣们。 四阿哥接过胙肉放进嘴里,又冷又没味。 三阿哥站他左边,用胳膊戳戳他:「老四,你看见后面弘旺了没?吃不下去这肉又不敢不吃,往嘴里硬塞,都快吐出来了。」 弘旺是八爷允禩之子,如今八爷已死,弘旺受父亲连累,在宗室之中不被看重,处境凄凉。 四阿哥没答话,三阿哥犹自感慨,嘆一句:「真可怜!」 四阿哥皱眉,小声呵斥道:「胡说什么!」 说弘旺可怜,这什么意思,那不是指责皇阿玛为个人恩怨苛待宗室子弟吗? 三阿哥反应过来,赶紧噤声低着头。 雍正上完香,转过身来,面色微沉,目光冷冽,似有若无的看了三阿哥一眼,转身走下台阶。 第二十一章 祭天大典结束之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往宫里头去,宫宴吃完,四阿哥和福晋陪着额娘一块回了永寿宫。 熹贵妃如今已是年逾四十的人了,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眉弯新月,脸衬朝霞,一身厚重的熏貂朱纬吉服已经换成银红滚风毛领的旗袍,温柔婉约又不失端庄雍容。 熹贵妃坐在宽榻上,四阿哥坐在边上,福晋坐在下面的绣墩上。 四阿哥开口道:「儿子近日新得了一支百年的老山参,赶明给额娘送过来,配几副参丸吃着,调养调养身子。」 贵妃窘,她还没到要调养身子的年纪吧?
第27页 但也不能辜负儿子一番孝心,只得笑着开口:「你有心了。」又问福晋:「永琏和慧宁近来如何?」 福晋忙道:「永琏这几日得了风寒在府中休养,等他好了便带他进宫看额娘。」福晋想想,又道:「永琏如今读书认真,慧宁也跟着学了不少字。」 福晋有些害怕熹贵妃,毕竟古代少有媳妇不怕婆婆的!更何况福晋生的孩子身子又都不大好,大格格不到两岁就没了,那可是四阿哥第一个孩子啊,当时贵妃还伤心了许久,二阿哥身为嫡子却又如此羸弱,只一个三格格健康活泼的长着,福晋害怕贵妃责怪她,每回见着贵妃心里都惴惴不安的,即便贵妃一直温言软语相待,但是福晋就是憷她。 贵妃一听永琏又病了,脸色便不大好,唉,永琏这孩子,既聪明又伶俐,她喜欢这个孙子,但是也知道他活不长,一想到永琏的可爱乖巧,心里更是惋惜难过。 福晋一看贵妃脸色不好,心下惶惶。 熹贵妃看见福晋的样子,柔声道:「永琏和慧宁都是懂事省心的好孩子,这也是你教的好。」 福晋这才稍稍放松一些,笑着说:「永琏明年就要到宫里读书了,到时候额娘便可常常见到他了,永琏和慧宁也常说想您呢!」 熹贵妃就笑笑,又问起四阿哥:「你府里的苏氏如今几个月了?」 四阿哥被问住了,他想不起来,福晋接口道:「快七个月了。」 熹贵妃哦了一声,念道:「那三月就该生了。」说罢又转头看向四阿哥,关切道:「你府里也几年没添孩子了,该好好赏苏氏。」 福晋听了又坐立难安,生怕贵妃觉得府里不添丁是因为她善妒什么的,其实人根本就没那么想,福晋就在那脑补,自己把自己吓得惊惶无措的。 四阿哥奇怪额娘怎么突然注意到苏氏了,摆手道:「不过一个格格生孩子罢了,额娘不必费神惦记。」 熹贵妃…… 嘿,你个臭小子如今可能耐了,如此之洒脱! 熹贵妃看着自己儿子如今这风流潇洒的样子,不免又想起四阿哥光屁股乱跑的时候,心里感慨还是小时候好啊!心嘆时光一去不復返吶,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如今她都是当奶奶的人了。 福晋看贵妃一副发呆出神的样子,想找些话题,想起自家弟弟的婚事,傅恆娶的是瓜尔佳家的小姐,按辈分算是熹贵妃的堂侄女,福晋就兴沖沖地开口:「额娘,盈绣这丫头一直说想您呢!」 熹贵妃有点懵,犹豫着问道:「盈绣?哪个盈绣?」 福晋有些悻悻,解释道:「臣妾弟弟新娶的媳妇,通政使济科的女儿盈绣,按辈分算是额娘的堂侄女呢!」 「啊,是她呀!」贵妃好似想起点什么,福晋立刻眉开眼笑,感激起贵妃的记忆力。 熹贵妃心里念叨着,盈绣?他阿玛济科算是自己旁支的堂兄弟,可是她堂兄弟那么多,哪记得谁是谁啊,更不记得谁是盈绣了,更何况她进宫的时候是家里最落魄的时候,亲戚们看不上他们家,大多都疏远了,后来她生了弘历封了贵妃,好些八桿子打不着的亲戚才又贴上来,但是怕福晋尴尬,还是装作想起来的样子。 福晋觉着贵妃好像对盈绣不怎么感兴趣,赶紧扯开话题,笑吟吟的说道:「突然想起来臣妾那儿还有一幅永琏写的字,永琏说了,特意写给祖母的,赶明给额娘送来瞧瞧,看他写的好不好?」 福晋很是自豪:「永琏勤学,便是病了,读书写字也一日不肯放松的。」 熹贵妃不大认同,蹙眉道:「既然永琏病了,便让他好好歇着罢了,读书写字还能有孩子的身体重要?」 福晋就尴尬了,四阿哥给她解围道:「永琏自己懂事,你也要顾着孩子身体,好好照顾永琏,别叫额娘担心。」 福晋连忙称是,再不敢抬头说话了。 天色渐晚,四阿哥准备带着福晋回府去,福晋平常挺厉害的人,在贵妃面前却总是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 福晋从绣墩上起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小心翼翼的整理衣摆,又恭敬的福身行礼,轻声道:「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福晋大气都不敢出,跟着四阿哥走了,出了永寿宫的门,才长吁出一口气,终于敢站直了,熹贵妃很不解啊,她明明长着一张无公害的脸,福晋老这么怕她干嘛?让她有一种自己是苛待儿媳的搅事恶婆婆的感觉。 四阿哥和福晋已经走远,熹贵妃揉揉眉心,今个祭天着实费神费力,边上的翠姑姑奉上一杯酽酽的香茶,贵妃接过喝了一口,便搁在桌上。 贵妃嘆口气,福晋这孩子是个好的,只是太看不开,世上有万千之事不如意,没人能一辈子顺风顺水的,福晋有的已经够多了,出身名门,出嫁即为正妻,弘历也是敬重她的,又有永琏和慧宁,为何就不想想自己有的呢?永琏身子病弱,可福晋偏要他死命的念书,,仿佛非得这样才能弥补他身子上的缺陷,成日惦记着没了的孩子,惦记着从前的日子,又有什么用?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日子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人得朝前看,得想的开,要不然苦的还是自己。 马车驶过长长的宫道,一直出了神武门,帷布随着一阵阵颠簸摇晃起来,福晋和四阿哥坐在马车里,相对无言。 福晋委屈死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永琏勤学有错?她督促永琏念书有错?每回说起永琏来,额娘都要教训她,怪她不爱惜永琏的身子。
第28页 福晋一口气噎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她意难平啊! 心里堵得不得了,一边难受一边想着要是永琏是个健康的孩子该多好啊,永琏那么懂事,念书也认真,那么争气,从不要她操心,若永琏是个健康的,以后,以后…… 唉,福晋在心里嘆气,要是大格格还在就好了,额娘那么喜欢她,若是她还在,额娘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其实熹贵妃哪里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偏福晋是这样敏感多疑的性子,总觉得贵妃不喜欢她。 又想起从前大婚的日子,要是时间就一直停在那里该多好,主子爷就一心一意对她一个人,再没有那么多烦人的侧福晋格格们满院子乱转,就他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该多好。 福晋往靠背上一靠,阖上眼睛,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自己处境凄凉,简直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还有谁比她委屈?还有谁比她惨? 第二十二章 翌日一大早,福晋便急急忙忙的赶去永琏住的院子里,永琏自念书开始就不再住正院了,慧宁也跟着搬出来了,住在永琏的偏院中,两个人一道念书习字,嬷嬷们一块伺候着。 福晋原先也捨不得,可没办法,这是规矩,便是宫里的阿哥们在额娘身边也就养到五六岁,就得搬去阿哥所了,说是怕孩子们过分依赖母亲,从小的时候就搬出去,身边也一直都是嬷嬷们照顾,一个月与亲额娘也见不了几回,公主们倒还好些,没那么严苛。 天寒地冻,早间的晨露还未消,空气中瀰漫着清冷的雾,院子里的树早已经枯败了,几根光秃秃的枝桠立在寒风中,干枯碎裂的叶子摇曳在枝头,风一吹,便发出难听的簌簌声。 福晋紧紧身上的氅衣,撩起厚沉沉的棉布帘子走进里屋,董嬷嬷跟在身后。 一道佛青色的纱帘遮着,里头早起读书的二阿哥并未看见福晋。 小小的身影坐在宽阔的椅子上,早上露重风寒,屋里碳才刚刚烧上,正是冷的时候,永琏冻得有些僵硬,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寒颤。 那书桌有半人高,永琏费劲地趴在桌上,搓了搓僵硬通红的小手,捧起《增广贤文》,朗声念道:「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鑑古,无古不成今……」 读着读着忽然顿住,用力地咳嗽起来,瘦小单薄的身子因咳嗽而剧烈地颤抖着,脸都憋红了。 永琏咳了好一会,便不再读书了,拿起笔架上的羊毫,抬手提腕,在描红纸上细细写起字来,右手边堆着几叠高高的描红纸,都是已经写过了的,有的已经纸张泛黄,有的还新墨未干。 一笔一画,格外认真。 福晋站在帘子那一端,看着永琏,心里酸的不得了,一声抽噎没能忍住,从嗓子眼里溢出来,永琏听见了便抬头望过来,看见福晋站在那里,又惊又喜,「额娘怎么来了?」 永琏起身走过来,福晋忙上前将他搂在怀里,摸摸儿子的头,酸心透骨的难受,永琏如今堪堪不过六岁,离福晋的肩膀还差一截,小小的身子缩着福晋怀里,格外惹人心疼。 永琏从福晋怀里出来,局促不安地抬着眼看福晋:「额娘,儿子最近一直好好读书来着,一日都没歇过。」 永琏抬起小手擦了擦福晋眼角的泪,带着哭腔道:「额娘放心,儿子必定好好读书给额娘争气,不叫额娘失望。」 福晋摸着永琏冻得发红的小脸,又是暖心又是疼惜道:「好孩子,好孩子。」 「额娘。」那边的三格格慧宁被董嬷嬷带过来,听说额娘来了,欢唿雀跃的跑过来。 慧宁一进来,却看见额娘和哥哥两个人抱在一起流泪,一时怔住了,怯怯的不敢上前。 「慧宁,过来,到额娘这来。」福晋含着眼泪唤她,慧宁走上前去,被福晋一把搂住,「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有你们这么懂事,这么给额娘争气,额娘心里知足了。」 说罢又看向永琏,满含期待:「永琏,你是嫡子,是额娘唯一的儿子,你可千万要给额娘争气,一定要好好读书,你身子病弱,比不得永璜那样健康,你就更得在读书上超过他,不止要超过他,往后进宫读书了,也不能输给那些堂兄弟们,要比他们都更用功更争气,阿玛和皇爷爷才能喜欢你。」 福晋紧紧搂住永琏,声音悲切:「永琏,我的永琏,你可千万要给额娘争气啊!」 永琏用力地点头:「儿子知道了,额娘跟儿子说过许多遍了,儿子都记在心里,不敢懈怠。」 彼时才六岁的永琏,早已深深感受并了解到额娘对他的期盼,他不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听到这番话,似乎是他四岁初启蒙的时候,偷懒不肯读书,额娘就搂着他告诉他这些话,那悲痛欲绝椎心泣血的样子,吓得他好几天做梦都梦见,往后便是月月重复,再后是一月三次的念叨,这番话永琏几乎能倒背如流了。 东坛胡同…… 伊尔根觉罗家最近很是热闹,图尔克和吉兰正张罗着给伊哈娜相看人家,看了一大通,媒人也介绍了许多,如今略满意的也就三个。 第一个是朝中官员,六品的内阁侍读,图尔克最满意这个,但是年纪比伊哈娜大了十来岁,娶的又是续弦,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这么一看吉兰便不大满意了,难不成自己如花似玉的姑娘是去给人家照顾孩子当老妈子的?
第29页 第二个是一个富足的商户,做茶叶和生丝生意的,但是家里的老母亲比较难缠,吉兰又担心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第三个是隔两条街的西坛胡同的举人张守,原本年纪轻轻考中了举人,邻里街坊都以为他前途无量了,谁知道三年之内父母双亡,守孝都快守不过来了,等给父母守完孝以后,错过了会试殿试,这官运就这么耽误了,终身大事也耽误了好几年,如今也不想着科考做官了,只守着家中祖产过日子,吉兰是比较满意这个张守的,年纪相当,又是个举人,上头还没有公婆管教,离的又近,嫁过去还能常回来,吉兰简直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图尔克是不大愿意的,那个张守又没什么本事,是个白身还是个汉人,两个人谈不拢,大眼瞪小眼的坐在那里。 「他有什么好的,那个张守到底有什么好的?没爹没娘就好了?住的近就好了?妇人短见,真是妇人短见。」图尔克气地跳脚。 吉兰立刻反唇:「那个侍读又好到哪里去了?」瞥了图尔克一眼,很是不忿地埋怨道:「一大把年纪了还想着娶年轻姑娘,老不正经的,家里妾室孩子一大堆,大丫头嫁过去能好过吗?那不得跟老妈子一样伺候他们一大家子,大丫头又是那样直来直去的性子,能斗得过那些弯弯绕绕的妾室吗?我闺女还不得委屈死!」 吉兰是真的担心女儿斗不过大宅门里那些千娇百媚软刀子扎人的狐狸精们,图尔克纵然千不好万不好,可有一样好,他不纳妾。她跟图尔克这么多年过来了,虽说有时候也吵吵闹闹,但她可从没因为别的女人费心过,接连生了两个丫头,图尔克也不责怪她,更从没提过要纳妾的事,从前婆母在世的时候时常拿这事教训她,图尔克也都是护着她的。大丫头和二丫头自小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心思简单,人又单纯,根本不知道那些后宅阴私,吉兰转念又想到茉雅奇如今还在王府那虎狼窝一般的地方,越发的愁闷起来。 图尔克在一旁道:「你看看你,妇人之见,大丫头嫁过去就是当家太太,是正头夫人,纵然那府里再多的妾,还能越过她去,还能翻过她的手掌心不成?」 吉兰听了眼睛一红,呛声道:「你也知道妾的日子不好过,那你怎么就没想想二丫头,如今她也成了人家的妾,她也翻不过人家太太的手掌心了。」 图尔克讪讪道:「这能一样吗?二丫头可是王府的格格,这皇家的妾能跟其他人一样吗?」 吉兰拿出帕子抹眼泪,声音悲切又气愤:「正因为在皇家才更难过呢!都怪你,都怪你,当初非要当官,家里掏空了积蓄给你捐这么个九品小官,还连累了二丫头,你倒好,当几年官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如今还瞧不上人家张举人是个白身,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这个官是怎么来的。」 吉兰眼泪流个不停:「要我说,当初你要是不做官,咱们开个书斋开个铺子什么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省得如今三年五载见不到一面,明明离的不远,却跟隔着千山万水似的。」 图尔克实在尴尬,嗫嚅着说:「你看你又提以前的事,又翻旧帐,那选秀是皇上的意思,我能怎么办?」 说罢又狠狠地拍了一把桌子,下定决心道:「咱俩是谈不拢了,罢了,别墨迹了,就定那个做生意的吧,就他了,我去请媒人来。」 伊哈娜坐在旁边都插不上话,看着阿玛跟额娘吵了半天,简直满头黑线,这也太随便了,给她订亲怎么就没人问问她的意见呢? 看着图尔克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来了,伊哈娜赶紧阻止道:「阿玛,不必这么着急,这事得慢慢来,不急在一时。」 图尔克瞪她一眼:「你还挑,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你呢!你看看你如今都几岁了,开了年就十九了,你还有的挑吗?就这几个还是好不容易碰上了,再晚连这几个都没了。」 吉兰又开始跟图尔克统一战线了,转过来看着伊哈娜,劝道:「大丫头啊,是女人都要有这么一遭,你也不能一辈子呆在娘家,早晚是要嫁出去的,晚嫁不如早嫁。」 伊哈娜觉得头大,烦躁地说:「打住,打住,你们让我想想行不行?」 第二十三章 朝华院里一片暖意,炭盆里燃着银丝炭,烧的通红,不时发出滋啦一声,上头盖上镂空绞丝的铜盖子,去了大半的烟,猩红的红绒毯子已经铺上了,踩上去软软的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茉雅奇舒舒服服地歪在梅花榻上,穿了件银白色小菊花样式的琵琶襟旗袍,袖口绣着竹叶,领口滚了一圈风毛,宽松又舒适,头髮也梳的简单,连二把头都没梳,反正今天也不出门,就在头顶裹了一个发包,插一支衔心小银簪,两边耳朵上各坠一个珍珠耳铛,另几个耳眼戴上了轻巧的银圈子。 茉雅奇翻个身坐起来,把屁股往后挪挪,靠在宽大的软枕上,抬手松松脖颈,朱漆小几放着柑橘和奶糕,柑橘是大老闆送过来的,皮一扒开,瞬间清香四溢,茉雅奇放了一瓣在嘴里,汁水饱满,入口甘甜,又拿了一块奶糕吃起来,这糕味道奇怪,闻着奶味很足,吃着却淡,但是甜香柔软,很是好吃,茉雅奇一连吃了好几块,心里感概,资本主义的生活就是好。 她实在是个懒惰的人,不是床就是榻,每天的活动地点就仅限于那么点地方,无聊的生活更要追求品质。
第30页 小橘在边上熨烫衣服,之前量身做了一件大氅,前个才送过来,用两个朱漆的架子撑着,平铺在上面,小橘拿个铜斗,直熨到没有一丝褶子的时候才取下来拿给茉雅奇看。茉雅奇接过大氅,刚刚熨烫完,一摸就觉得暖洋洋的,墨绿的底子,绣着碎碎的黄花,几朵嫣红的月季滚着银边,又大气又别致,里缎用的是云锦,里头塞的是鹅毛,暖和又不显得厚重。 茉雅奇看了两眼便叫小橘收起来了,一边脑子又想着早上家里来的信,伊哈娜订亲了!说是定下了一个姓张的举人,就隔了两条街,开年就办婚事。 居然这么快,难道就因为傅恆娶亲了,她就把自己这么快嫁出去了?茉雅奇摇摇头,这可不是能赌气的事情,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知道伊哈娜这么快成亲究竟是好还是不好,没准她嫁得一个良人就此便能把傅恆给忘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也不错,可要是她成亲以后还对傅恆念念不忘的话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茉雅奇想想,叫茱萸从库里取了东西出来,四匹云锦四匹花缎,一串珍珠串子并一对官窑青玉瓷瓶一块送去东坛胡同。 茱萸应了一声,转身欲走,突然又转回来,看着茉雅奇,又想开口又不好意思开口,进退无措,愣愣站了半晌终于硬着头皮问出来:「格格,您这个月的月事是不是还没来啊?格格您是不是有孕了?」 茱萸脸红了,赶忙解释道:「小寿子让我问的。」 站在一边的小寿子尴尬了,干笑两声:「奴才就是猜测,猜测而已,格格这个月不是到现在还没换洗吗?比往常晚了好几天了,奴才就想着您是不是有孕了。」 茉雅奇惊呆了,她都不怎么记得这个的,小寿子同志你还有这个功能?妇女之友啊! 茉雅奇咳嗽两声:「没影子的事别乱说,传出去不好。」 小寿子尴尬地直点头,柳枝在旁边插声:「格格这个月确实迟了好几天了,不如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万一真的有了呢?若是格格真有了孩子,往后也能有个倚仗啊。」 茉雅奇实在不敢想像她有孩子的情景,感觉自己有生娃恐惧症,满脸都写着拒绝,连连摆手:「再说,再说吧。」 然而到了晚上,那裤子里鲜艷的一抹红明晃晃的提醒她,她没怀孕,茉雅奇顿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换下亵衣亵裤递给小橘,茱萸柳枝幽幽地站在旁边,很是失望的感觉。 再说东坛胡同那边,吉兰跟伊哈娜这几天一直给图尔克灌输这位张举人是个潜力股的思想,什么有学识有才华啊,什么清流文人啊,什么家中祖产颇丰啊,什么将来必能出人头地啊,一来二去的图尔克竟也被说动了几分,那天媒人来家里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伊尔根觉罗家今天刚收到了张举人送过来的聘礼,一担聘饼,两块茶饼,两斤芝麻,四样海味分别是虾米,鱼肚,髮菜,冬菇各两包,四罈子白酒,冰糖,桔饼,冬瓜糖,金茦各一盒,另有一盒装满红豆,绿豆,红枣干,龙眼干的帖盒。 就那么点东西,放在那儿,桌子的一半都没放满,图尔克看着这寒酸的聘礼,心里越发的后悔,就不该被那娘俩给动摇了,他可真是后悔,不是说那张举人家里还有不少祖产吗?不是还有良田铺子吗?人家富户家的聘礼都是房契地契什么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那都数不清,他要求也没那么高,面上总得过得去吧,这……这连个银戒指银耳坠都没有,这也太穷酸了吧! 图尔克又瞥了一眼桌上的聘礼,更是添堵,忍不住捂上眼睛,简直是不忍直视,心里那是后悔不迭啊,什么清流文人,什么有志之才,我信你个鬼?可这聘礼都送到家里来了,现在也没法反悔了。 第二十四章 镂花的窗稜缝隙之间透出微弱的烛光,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喘息,素色的轻纱帐顶柔柔摇晃着,屋内一片旖旎春光。 茉雅奇躺在床上,鬓髮松散,衣衫散乱,身上仅着一件枣红洒金芍药肚兜,眼角含泪,不住地讨饶道:「爷让我歇会儿吧,真不行了。」 四阿哥听了茉雅奇的求饶似乎感觉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肯定,不仅没有丝毫怜惜之意,反倒更加用力起来,上下揉搓,吃遍豆腐,直把茉雅奇弄得浑身都没力气直接瘫倒在床上才罢休,吐出粗重的一口气,翻身一脸餍足地躺在边上,搂住茉雅奇娇嫩嫩的小腰,嘴角含笑,闭着眼睛,回味无穷的样子。 一场激烈的床上锻鍊下来,茉雅奇感觉大腿都快抽筋了,看到躺在旁边的大老闆,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骂,你个大混蛋,少得意,知不知道什么叫铁杵磨成绣花针,让你作,磨成绣花针的时候看你还浪不? 茉雅奇难受的哼哼唧唧,四阿哥突然转过来看着她,伸手将她鬓边散下的髮丝绕到耳后:「过几天就过年了,爷跟福晋要去宫里过年,陪不了你,到时候给你多赏点东西,你自个在院里好好过个年吧,别委屈了。」 茉雅奇表示不想说话,她作为小老婆连过节的权利都没有,也不是说没有,主要是一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宫里就办家宴,王公大臣们都纷纷带着各家亲眷进宫过节了,她作为小老婆是上不了台面参加不了家宴的,高氏跟那拉氏作为上玉牒的侧福晋也只有在过年这种大日子才能去参加宫宴,平常的各种家宴也是不带她们玩的,这一到大过年的时候主子们就都走了,就剩几个格格在府里,那些奴才也就是瞎煳弄了,这么个冷冷清清的年也没什么好过的了。
第31页 茉雅奇歪着身子,气哼哼的,她现在心情很复杂,她很清楚自己格格的地位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但是也挡不住心里的难受和不平,感觉自己就像个玩意儿一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多赏点东西就算是对她的恩赐了。 茉雅奇把被子蒙在脸上,她得平復平復心情,有时候明白和接受是两码事,她很清楚她现在的处境,但是实在是接受无能,那她能怎么办呢? 没办法,接受现实吧! 年三十的早上,四阿哥一大早便带着福晋,高氏和那拉氏进宫去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下在年三十这一天,天上还飘着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过去,车轱辘的声音渐渐淡去。 金格格看着远去的马车,嫉妒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茉雅奇看她一眼,没说话,紧紧身上的墨绿色月季碎花大氅,带着小橘径直回了朝华院。 一进院里,茉雅奇就脱下了大氅挂在一旁立着的檀木架子上,茱萸递上一个掐丝珐瑯莲花纹的手炉,烧的滚热,外头套一个洋红缠枝的布套子,免得烫手。 茉雅奇坐在宽椅上,接过手炉放在腿上,刚刚从雪地里走回来,腿脚都有些僵硬了。 桌上的白瓷瓶出去的时候还是空着的,现在却插上了几枝怒放的红梅,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弥散着淡淡的香气,还沾着不少雪粒,显然是刚折下来的。 茉雅奇问道:「这是谁插在这的。」 茱萸笑着道:「柳枝姐姐刚从树上剪下来的,插在这白净如玉的瓶里好别致呢!」 茉雅奇摇头:「这梅花开在外面还有些傲雪凌霜之意,剪下来放屋子里反倒糟蹋了意境。」 窗外的雪还下着,越下越大,一片追着一片落下,茉雅奇看向窗外,略有些怔神。 马车到了太和门便得停下了,四阿哥等人只得步行走到保和殿,一下马车,高氏便急忙忙地冲到四阿哥边上,一声主子爷叫得柔情缱绻,四阿哥看见高氏打扮得花团锦簇脂浓粉重的样子,心下不满,沉声道:「你看看你打扮得像什么样子,你是进宫过年的,不是来唱戏的,少给爷丢脸。」 高氏本来一脸含羞带笑的娇俏样子立时就崩了,边上的那拉氏讥诮地看着她,高氏又害臊又委屈,鼻头一酸,扁扁嘴就要哭起来了,又让四阿哥一眼给瞪回去了,红着眼睛跟在后面,满腹委屈也不敢说。 「四哥,四哥。」后边熟悉的声音传来,四阿哥回头一看,是五阿哥带着福晋吴扎库氏和侧福晋张佳氏来了。 五阿哥弘昼一直是个率性跳脱的性子,行事比较荒诞,可以说是放浪形骸,把纨绔子弟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雍正帝对这个儿子也是苦恼不已,怎么训斥责罚都不管用,骂完了罚完了人家照样接着浪,不过弘昼跟四阿哥的关系还是蛮好的。 「唉呦,四哥。」弘昼走上前来亲密地拍拍四阿哥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四哥今日真是英俊潇洒,这往宫里一站简直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福晋满头黑线,是这么用的吗?没文化就别卖弄了,但是福晋脸上还是笑容满面的,客气道:「五叔来啦!」 高氏和那拉氏跟着请安,五福晋吴扎库氏和侧福晋张佳氏也回礼。 弘昼眼尖,看见高氏红着眼睛躲在后面,开口问道:「高侧福晋是怎么了?」又推推四阿哥的肩膀,笑嘻嘻地调侃道:「四哥你也真是的,大过年的把人家弄哭。」 说罢又看向高氏,啧啧道:「呦,高侧福晋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这脸比那唱戏的还白,幸亏是白天,要是晚上看见了可不得吓死我。」 弘昼意犹未尽地还要接着说,吴扎库氏已经尴尬的要死了,揪着他的袖口子暗示他别再说了,心里默默吐槽自己这个没正形的夫君。 四阿哥已经黑沉了脸,几个眼刀子扫过去,弘昼看见了也就乖乖闭嘴不再说了。 高氏站在后面,刚刚被四阿哥骂过的心情才略有点平復,又扎心了,高氏哽了一口老血。 五阿哥不再废话以后这气氛就好多了,几个人一齐进了保和殿。 第二十五章 雍正已经坐在高位之上了,四阿哥五阿哥请完安后便带着妻妾坐下,王公宗族们已经来了许多,看到两位亲王过来纷纷站起来寒暄,后宫的嫔妃太妃们也已落座,熹贵妃坐在众妃之首的位置,乌拉那拉氏的皇后已经病逝多年,太后也早已仙逝,是以雍正帝两边并未设置坐席。 熹贵妃之下坐着的是齐妃李氏,三阿哥弘时之母,再下是五阿哥弘昼之母裕妃耿氏和六阿哥弘瞻之母谦嫔刘氏,再下便是一些贵人常在之类的,如今宫中的高位嫔妃并不多。 殿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一片喧嚣之下,齐妃却坐不住了,不住地伸着头往外看,内心焦急不已,弘时怎么还没来? 显然雍正也早发现这个问题了,面色发凉,也不准备等弘时了,直接就叫开宴了。 皇上一说开宴,原本喧闹的大殿以下就安静下来了,齐妃见了更是着急。 一道道菜品端上桌,先上的凉菜拌菜和糕点,酱黑菜,糖蒜,宫廷小黄瓜,拌鸡丝四色小菜已经端上了,后头跟着御膳豆黄,金糕,枣泥糕,髮菜饽饽四色点心。 奉上琼浆玉酿,宫廷美酒,再接着上热菜,风味酱肉,鱼翅元贝,八宝野鸭,绣球干贝,生烤狍子肉,山珍豆腐,煨鹿筋,油焖虾,一品官燕……
第32页 一道接着一道的端上来,鲜香四溢,齐妃却味同嚼蜡,只吃个两口便撂了筷子,心里不住地担心那熊孩子弘时,哪怕那「孩子」已经年过三十了。 事实证明,熊孩子长大了还是照样熊! 下坐的一个宗族子弟举起酒杯站起来,朗声道:「皇上,今日除夕大雪,这是极好的意兆啊!上苍都看到皇上勤政爱民的诚挚之心,特降此吉兆,瑞雪兆丰年,来年我大清必能风调雨顺,百姓安康,我大清,必可百世长存,皇上一代明君,必可万古流芳。」 一番熘须拍马之话说得是慷慨激昂,饶雍正帝再高冷,也忍不住嘴角带笑,眼神得意。 这边正在马屁进行时,三阿哥却很不合时宜的进来了,带着福晋董鄂氏姗姗来迟,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进了保和殿。 雍正帝才凝起的笑意瞬间没了,脸色黑沉,目光阴鸷地看过去,三阿哥被唬了一跳,三福晋也心慌不已,心里更加埋怨三阿哥,两个人连忙跪下请罪:「皇阿玛恕罪,儿臣来晚了。」 雍正帝目光阴沉沉的,厉声呵斥道:「你还知道过来,除夕家宴也敢迟到,让这么多王公宗族等你一人,还这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简直放肆。」 齐妃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目光不住地往儿子身上瞥。 三阿哥跪在地上低声道:「儿子来晚了,儿子有错,皇阿玛恕罪,实在是有事担搁了。」 其实三阿哥心里想的是,啥叫满殿的人等我一个,那你们不是没等吗,这都吃一半了,但是他不敢说,就低眉顺眼地跪着。 雍正看他那样子,怒极反笑,问道:「好啊,你倒说说,有什么事耽搁了,你若能说出了个所以然来,今日朕便不追究你。」 三阿哥尴尬了,难道要他当着满殿宗族的面,说他临行前被一个侍妾钟氏给勾住了,跑回房里浪了好几回才出来? 这肯定不行,皇阿玛会抽死他! 三阿哥搜肠刮肚,儿臣,儿臣了半天,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三福晋跪在边上怨怼地看着他,心里气得不行。 雍正帝坐在上位,凉凉开口:「怎么,说不出来了?」冷哼一声:「刚刚还振振有词大言不惭的,现在倒说不出来了。」 復又厉声呵斥道:「滚吧,滚回去,你也不必来了。」 三阿哥吓得一颤,忙跪地磕头道:「儿臣,儿臣错了,儿臣下回再不敢了。」 齐妃也连忙道:「皇上,弘时知道错了,您便饶他这一回吧。」又骂三阿哥:「你个混帐东西,快跟你皇阿玛请罪。」 三阿哥又忙不迭地磕头请罪,殿上众宗亲见天家父子矛盾,纷纷劝和打圆场。 雍正本来也没想赶弘时回去,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又训斥了齐妃一句:「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什么混帐东西。」 齐妃捏着帕子红着眼睛不说话,三阿哥赶紧爬起来,心惊胆战地坐到了位置上。 四阿哥和五阿哥对视一眼,苦笑,果然皇阿玛还是最偏袒老三的。 熹贵妃坐在上面,看着这一场闹剧,一言未发。 宫宴过后,一众人便移步到朝殿,朝殿中挂满了椒屏和岁轴,画着烘托节日氛围的年画,写了各式各样的吉祥话,一边早有太监布下笔墨纸砚,裁的四四方方的红色湖色斗方纸以及澄心纸分放两叠,还有一小叠黄纸放在一旁,雍正帝走到案台边,提笔蘸墨,在备好的红色纸上写下福字,湖色纸上写下寿字,字迹遒劲,力透纸背。 一连写了几十张,吩咐太监们拿下去分赐给后宫嫔妃和宗族大臣们。 雍正又拿起那叠黄纸,挥洒笔墨写下福字,这是给皇子们的,三阿哥是长子,往年都是第一个拿,此刻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凑到了桌子边上,把几个弟弟挤在后面,翘首以待。 雍正瞥他一眼,冷哼一声:「老四,过来。」 四阿哥一愣,诧异地抬起头。 三阿哥呆住了,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喃喃道:「皇阿玛……」 雍正已经失去了耐心,沉声道:「宝亲王,过来。」 四阿哥已经顾不得三阿哥的表情和感受了,连忙走上前去接过福字,谢恩道:「儿臣谢皇阿玛。」 三阿哥就愣愣地站在边上,看着老五老六一个个地走过去,心里怒骂雍正,你个小心眼的,我不就来晚点吗,至于吗?竟然把我排最后一个! 三阿哥愤愤不平地站着,等着最后一个上去,谁知道六阿哥接了字以后,雍正把笔一挂,不写了! 三阿哥彻底傻眼了,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人家都有,就他没有,这是明晃晃地打他脸呢!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第二十六章 夜色渐沉,宫灯高悬,宗亲贵眷们纷纷散场,一辆辆马车从太和门启程,往午门而去。 四阿哥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三哥,三哥从来就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不为别的,他和老五老六生的都晚,在潜邸里,有十年的时间,三哥都是皇阿玛唯一的儿子,皇阿玛也一直拿三哥当作后继之人培养,可如今三哥的行事越发荒诞,皇阿玛也多有不满,可终究也是纵容了他多次,刚刚大殿之上,三哥没有拿到赐字,竟然直接走了,径直回府去了,皇阿玛虽然生气,但到底没有追究他。 四阿哥嘆气,终究,自己只是皇阿玛用来敲打提点三哥的工具罢了,皇阿玛,从来就没把心放在他身上过。
第33页 。…… 自除夕之夜三阿哥愤然离宫之后,接连数日称病告假不来早朝,仿佛是以这种方式宣洩自己心中的不满和怨怼,雍正帝几番斥责,三阿哥仍然坚持称病,就是不来早朝。 养心殿 雍正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郁,怒骂道:「弘时这个混帐东西,目无尊卑,藐视君上,朕几次三番派人去他府邸传旨,他竟然还敢装病,拒不接旨,简直放肆!」 四阿哥和五阿哥立在一旁低头垂眸,不敢多说。 说好话是谄媚袒护,说坏话是背后捅兄长刀子,还不如闭嘴。 雍正又掀翻了右手边的一叠奏摺,怒气冲天:「看看,你们看看,这都是朝中是参他的奏摺,参他狂妄恣睢,参他煳弄朝务,身为长子,没能为父分忧,身为兄长,没能做兄弟们的表率,一事无成,一无是处。」 苏培盛缩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头也不敢抬,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然后下一秒就听见雍正暴怒的声音:「苏培盛!」 苏公公觉得倒霉,闭了闭眼睛,抬脚上前,躬身道:「奴才在。」 「去,再叫人去恭亲王府,宣那逆子过来,他要再不过来,就告诉他永远不用进宫了。」 苏培盛忙道:「奴才知道了。」又劝一句:「万岁爷可别气坏了身子。」 宫里气氛凝重阴沉,那边的恭亲王府还尚未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传旨太监站在堂前已经急的勐跺脚了,三阿哥还悠闲的坐在上座,边上搁着一杯腾热的香茗,几碟点心并一个果盘。 那太监站在那就想骂娘,憋着一肚子火气,拉下老脸扯出笑意,好言相劝道:「恭亲王,您可别拗着了,快着点吧,皇上还在养心殿等着呢!」 三阿哥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随意道:「公公,麻烦您回去吧,实在是身子不适,不宜劳顿,这往宫里来回一折腾,着实受不住啊!」 那太监想翻白眼,心道这可真是个不识好歹的,本来嘛,儿子跟老子耍点小性子也没什么,可天家父子能跟寻常父子一样吗?不止是父子,更是君臣吶!这恭亲王也太拎不清了。 传旨太监简直快被气笑了,没好气道:「您看您这身子,像是不适的样子吗?恕老奴多嘴一句,您可别再犟着了,没好处,皇上可说了,您这回再不去,往后都不用去了。」 三阿哥一愣,觉得再作也不合适了,这才施施然起身,跟着太监往宫里去。 三阿哥慢条斯理的走在前面,那太监急得想踹他一脚,也不敢真踹,只能跟在后面不住地嘆气,唉,皇上要是生气了,倒霉背锅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三阿哥倒是不怕的,他知道皇阿玛不会真拿他怎么样,只要到时候自己请个罪求个饶,再哭上一通,皇阿玛肯定心疼他,从前在潜邸的时候,皇阿玛多纵着他啊!要月亮决不给星星,要东风决不给西风! 是以三阿哥十分的胸有成竹。 雍正在养心殿等了足有一个时辰,四阿哥和五阿哥陪在边上站的脚都打颤,就在雍正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候,三阿哥终于姗姗来迟。 三阿哥才一进来,一道摺子就噼脸砸过来,正中面门,砸的他一激灵,心中慌神,忙不迭地跪下,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皇阿玛……」 「别叫朕皇阿玛,朕没你这样的逆子。」 三阿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心中不服,伸着脖子叫道:「皇阿玛只知道说儿子的不是,皇阿玛就没想想自己?在宗亲贵族面前叫儿子没脸,这般做法实在让人寒心,皇阿玛还拿儿子当儿子看吗?」 雍正只觉得气血上涌,一时站不住往后踉跄一步,苏培盛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待站稳后,已是铁青的脸色。 雍正现在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三阿哥了,眼中尽是血丝,怒道:「朕不想再见看你这逆子,往后只当没你这个儿子,滚,赶紧给朕滚出去!」 三阿哥跪在下面,别着头,犟着劲,仍旧毫无悔过认错之意。 雍正闭上眼睛,冷声道:「传朕旨意,恭亲王弘时,不忠不孝,行事乖张,放纵不谨,着削去亲王爵位,废为庶人,除宗籍,革去黄带子,过继为叛贼之弟阿其那为子。」说罢又睁眼看向弘时,厉声道:「你既可怜弘旺,便去给他做兄弟吧!」 三阿哥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皇阿玛,皇阿玛要把他过继出去?怎么可能,他可是长子啊,他可是皇阿玛最疼爱的儿子啊! 三阿哥愣了好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又慌张又不可置信,跪在下面抖得如筛糠一般,惊惶万状地往前跪走了几步,匍匐在雍正脚边,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来,颤着声音哭喊道:「皇阿玛,皇阿玛不要儿子了吗?儿子是皇阿玛的儿子啊,是您的长子啊,您怎么如此狠心吶!」 雍正冷冷看他一眼,心中悲嘆,弘时这个儿子,也曾对他寄予厚望,悉心教导,却不曾想,自己的宠溺和纵容竟将他养成如今这样无法无天的样子。 四阿哥五阿哥早跟着跪下了,正欲开口劝说,雍正的目光便扫过来,沉声道:「谁若给这逆子求情,便与他一样的下场。」 四阿哥五阿哥皆不敢再出声。 三阿哥跪在那里已经哭成了泪人一般,被养心殿的太监给拖下去了。 四阿哥五阿哥才刚出来,齐妃已经得到风声赶过来了,哭着喊着进了养心殿。
第34页 四阿哥负手而立看了一眼,摇摇头走了,永寿宫的翠姑姑过来叫他,说是熹贵妃让他过去。 往永寿宫走的路上,四阿哥脑子里乱得很,皇子过继是常有的事,但大多是过继给没有后嗣的宗族,皇子过继过去便可直接享有爵位,非但不是丢人的事反倒是件体面荣耀的事。 可皇阿玛把三哥过继给了八叔,就等同于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八叔可还有亲儿子弘旺在呢! 四阿哥心情有点微妙,老六还小,老五又是那样的性子,弘时一直都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现如今,老三再没了即位的可能,那…… 四阿哥转念,嘆口气,皇阿玛的责罚也确实太过严苛了,好歹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从前皇阿玛可是最疼爱三哥的,如今说不要这个儿子就不要这个儿子了。 四阿哥跟着翠姑姑进了永寿宫,熹贵妃正等着他,四阿哥坐在旁边的黄梨木宽椅上,开口问道:「额娘叫儿子过来有什么事?」 熹贵妃蹙眉道:「三阿哥真被你皇阿玛出继了?」 四阿哥道:「后宫里耳报神实在是快,儿子才刚出养心殿,齐妃就哭着进去了,三哥,确实是过继出去了,过给八叔了。」 熹贵妃讶异道:「允禩?」 四阿哥颔首。 熹贵妃靠着椅背出神,弘时早该在十年前就出继了,一直拖到现在,原以为是因为自己改变了歷史让他躲过一劫,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逃不过这一遭。 这里的歷史,究竟是真是假,究竟和她来的那个世界有没有联繫? …… 夜色阴沉,养心殿中一片静谧,几个值夜的小太监靠在墙角打盹。 雍正躺在宽阔的龙床上,辗转反侧,外间的烛火明明灭灭,雍正终是忍不住披衣起身,抬腿往外间走去,嘴里喊道:「苏培盛。」 苏培盛正打着吨,一个激灵就惊醒了,赶紧揉揉朦脓一片的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 苏培盛见雍正往书案走去,急忙跟过去伺候笔墨。 雍正摘下挂着的狼毫,案上摆着纹理透亮的宣纸,苏培盛已在一旁磨好墨汁,雍正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朕之第三子弘时…… 才下笔,满腹的措辞便不知从何开始,沉思片刻,写道,朕之第三子弘时,自幼秉性敦厚,孝悌忠信,今略有不羁放浪之处,朕念其往日…… 雍正无法下笔,把纸揪成一团扔在地上,苏培盛磨墨的手顿了一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雍正又抽出一张宣纸,重新下笔,朕之第三子弘时,幼时敦良,纯孝恭敬,于潜邸之时…… 雍正脑中一团乱麻,又揪成纸团扔了下去,阖上眼睛,半晌,颓然坐倒在龙椅上。 罢了,罢了,他是皇帝,是君王,又岂能存私偏袒儿子,朝令夕改让群臣笑话。 弘时,随他去罢,只当是他的命数了! 第二十七章 茉雅奇知道三阿哥过继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她坐在榻上绣一个小肚兜,苏格格快生了,这是准备送给苏格格的。 茉雅奇捏着针,针上挂着红线,细细绣着手里的肚兜,脑子想的却是三阿哥过继的事,终究,三阿哥还是过继出去了,即便晚了十年,这是不是说,弘历还是会登基,会成为干隆皇帝! 三月里事可真多,姐姐伊哈娜月初便嫁去了张家,茉雅奇又叫人给她送了好些东西过去,听说张家挺穷的,多带点东西过去总是好的,以后肯定有用的着的地方。 到三月中旬的时候,苏格格生下一个小阿哥,齿序第三,府中总算有一件可庆贺的事情了! 茉雅奇带着贺礼和亲手绣的小肚兜去看苏格格,进了屋里,看见苏格格坐在床上,靠着一个大软枕,头上戴着一个松绿色的缠丝抹额,正在逗弄着孩子,她刚生完没几天,气血不足,脸色很是憔悴苍白,但仍是遮不住为人母的喜悦。 苏格格看见茉雅奇过来,笑着招唿她,边上早有小丫鬟搬来了绣墩,茉雅奇走过去坐在绣墩上,笑吟吟道:「还没恭喜苏姐姐喜得贵子呢!」 苏格格笑着说:「妹妹可别光顾着恭喜我,妹妹如今这般得宠,早晚会轮到妹妹的。」 茉雅奇叫小橘把贺礼拿过来,都是些云锦花缎,玉镯金钗之类的,苏格格身边的丫鬟接了过去。 茉雅奇又拿出肚兜,笑着说:「这是妹妹亲手做的肚兜,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姐姐可别嫌弃。」 苏格格接过肚兜,赞嘆一声:「呀!妹妹的手艺可真好,这葡萄串绣的真是栩栩如生。」 茉雅奇笑道:「取多子多福之意呢!」 苏格格听了高兴,茉雅奇又低头去看出生刚三天的三阿哥,小傢伙闭着眼睛睡的香甜,小脸红扑扑的,茉雅奇觉得可爱,忍不住戳戳三阿哥的小嘴巴,笑着说:「三阿哥长的可真好玩。」 苏格格的笑意就凝固在脸上了,宫里的三阿哥刚出事,她接着就生了府里的三阿哥,虽说没什么联繫,但是她心里就是觉得怪晦气的! 茉雅奇又问:「三阿哥的洗三礼还办吗?」她也不想三阿哥三阿哥的叫,可这孩子不是还没起名嘛! 苏格格道:「如今宫里头气氛不好,主子爷的意思是不办了,皇上心情不好,咱们府里头也不好大肆庆贺,等着满月的时候一起办。」
第35页 茉雅奇想想也是,又问道:「主子爷可给取名字了?」 苏格格摸摸熟睡的三阿哥,笑着道:「还没定呢,不过主子爷想了一个,叫永璋。」 茉雅奇心里想,果然,还是永璋。 三阿哥的满月还没办,宫里头雍正爷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太医一波一波的来,药汤是一大碗一大碗的灌下去,可雍正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可能是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在病榻上昏睡了小半月,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召四阿哥弘历,五阿哥弘昼,军机大臣鄂尔泰,田文镜,戴铎入宫,宫里的六阿哥也被带到了养心殿。 雍正躺在龙床上,入眼尽是一片明黄色,晃的眼睛都睁不开,下面跪着他的儿子和心腹大臣们,苏培盛也跪在角落。 雍正觉得嗓子黏腻发痒,想要张口说话,却连发声的力气都没了,声音轻得听不见,弥散在空气中。 养心殿外头跪着后宫嫔妃和宫女太监们,他能听见嘤嘤的哭泣声,阖上越发沉重的眼睛,心里苦笑,也不知他们是真哭还是假哭,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 凝神半刻,雍正终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张开嘴,发出混浊的声音:「鄂尔泰,田文镜,戴铎听旨。」 鄂尔泰,田文镜和戴铎几个人听了,忙伏在地上,带着哭腔道:「微臣在。」 雍正接着开口:「朕,在位十三年,钝且不敏,常畏过行,恐羞先帝遗德。」 众人知道这是皇上自谦之语,皆哭道:「皇上勤政爱民,实为一代明君」 雍正又道:「朕虽愚鲁,但在位十三年间,莫不克谨,常省己身,政绩清明,未曾累及祖宗遗德。今,朕之第四子宝亲王弘历,敦厚纯良,人品贵重,宜承继大统,朕已拟传位诏书,置于干清宫正大光明牌匾之后,众卿当辅佐新帝,协心同力,以期永固。」 四阿哥闻言跪走上前,匍匐在龙床边,哽咽道:「儿臣,儿臣不才,得蒙皇阿玛信任,必当励精图治,固我大清山河。」 雍正似乎听到了满意的答覆,吐出最后一口气息,苍老的双手骤然垂下。 众人便哭喊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宫外的嫔妃听到皆哭成一片,殿里殿外满是悲恸之情,真悲假悲倒是不知道。 熹贵妃跪在嫔妃之首,身后娇艷年轻的贵人常在们哭成一团,熹贵妃没有流泪,她只觉得心里空了一片,抬头望了望黑沉的天,天色好凉,夜空好黑。 鄂尔泰出来宣遗诏的时候,她还在恍神,胤禛,他真的……走了吗? 第二十八章 消息传到府里的时候,众人都还没缓过神来,这,主子爷突然就成了皇帝了,王府突然就成了潜邸了,福晋都震惊了,还没反应过来她即将要成为皇后这件事。 自然了,还是高兴的人多,金格格就很高兴,今昔不同往日,往后她就成宫里的嫔妃了,金格格觉得以自己的宠爱,怎么得也能给个嫔位,嫔位也就是个开始,她得慢慢往上爬,妃位,贵妃,皇贵妃,早晚有一天,她会成为后宫的传奇。 金格格光是想想,就已经开始激动的不得了了,仿佛自己真成了皇贵妃一般。 苏格格也是高兴的,心里勐夸自己,这个儿子生的可真及时,有了儿子傍身,一个主位是跑不了的。 高氏也高兴,主子爷成了皇帝,那他们高家可就是从龙之臣了,阿玛和哥哥,必能更上一层楼,但是她又有点愁,不知道主子爷会给她个什么位份,估摸侧福晋的位置怎么也得是个妃位,但是真要是个妃位,她心里是绝对不会满意的,妃位,她有点看不上。 那拉氏看得就很开了,她又没什么宠爱,在哪儿不是一样,当了嫔妃,也就是搬去宫里过日子罢了,自然了,海格格陈格格这样的小透明就更不敢妄想争什么了,就安安静静地呆在院子里等着宫里的旨意下来。 茉雅奇有点愣,她知道雍正驾崩大概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可这才四月里啊,雍正帝……比她想的死的还要早些。 四阿哥从宫里赶回来了,先帝的丧仪,还有后头的登基大典,要准备的事太多了,他趁着夜赶回王府里,先去了正院跟福晋叙话,后头的安排,府里的妻妾,样样都嘱咐了一遍。 从正院出来,又往朝华院去了。 茉雅奇看见四阿哥进来简直惊的不得了,喃喃道:「爷这会儿,不是该在宫里吗?」 四阿哥上前,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温柔道:「趁夜回来一趟,一会就回去了。」 茉雅奇搂着他的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四阿哥看她哭成这样,不解道:「怎么哭起来了?」 茉雅奇含着眼泪,脑子里乱乱的,话也说不清楚,没头没脑的说了一通:「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主子爷…往后就是皇上了,是天下人的皇上了,我…我就是觉得…」 茉雅奇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毫无逻辑,显然四阿哥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泪珠子还在接着掉,茉雅奇紧紧抱着四阿哥,轻声道:「弘历。」 「什么,你叫我什么?」四阿哥看她一眼,府里可从没有女人这么叫过他,连福晋都不敢直唿他的名讳。 茉雅奇抬头,眼角还挂着泪:「爷不喜欢?那我不这么叫了。」 弘历揉揉她的头髮,轻笑一声:「爷喜欢。」
第36页 从朝华院出来,已是深夜,弘历走出王府的大门,门口有黄绸双辕的马车等候着,吴书来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弘历回头看了一眼,高高悬挂的匾额上刻着四个烫金大字:宝亲王府。 弘历回过头,踏着轿凳上了马车。 烫金大字在黑夜中依旧醒目清晰,宝亲王府,从今往后,便是新帝潜邸。 干清宫 深夜寂寥,宫中已是一片缟素,处处凄凉萧瑟。 熹贵妃秉退众人,独自走进干清宫。 雍正帝的棺柩停放在正殿,覆盖着陀罗经被,印有五色梵文。 熹贵妃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上棺柩,触手冰凉。 胤禛,终究你先走一步。 她来这三十年了,从雍亲王府的格格,到紫禁城的熹贵妃,前尘往事,就像一场梦一样,恍如隔世,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来这的时候的情景,那记忆好遥远,好模煳。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弘历都这么大了,她以前觉得这辈子好长,可现在又觉得好短,这么快,胤禛的一辈子就走完了。 三十年光景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脑中闪过。 她刚到这的时候,还是瓜尔佳氏的女儿,那时候家里很落魄,阿玛仕途不顺,额娘缠绵病榻,但是那个家让她感受到了温暖,没来这之前,她是个孤儿,她在那个家待了一年,阿玛和额娘给了她从没有体会过的亲情。 后来八旗选秀,她进了雍亲王府,成了雍亲王的格格,她当时可真激动啊! 歷史上的雍正皇帝就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那么年轻,那么英俊。 胤禛对她很好,她很得宠,进了府里没几年,她就成了侧福晋,那时候她还没有孩子,这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了。 再然后,她亲身经歷了康熙末年九龙夺嫡的惨烈,胤禛对他的骨肉兄弟毫不留情,但她明白,要想走上帝王的位置,就必须让自己冷酷无情,她陪着他走过最艰辛的那一段路。 等胤禛当了皇帝之后,仍旧宠她,一进宫就给了她熹妃的位置,后来她生了弘历,又成了宠冠六宫的熹贵妃,一时风头无两。 他在外面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认真,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他们一起下棋,一起写字,他陪着她冬天赏雪,春天摘花,她给弘历做小衣裳的时候,他就掌着灯坐在边上看她,灯火微暗的时候,她觉得他们就像寻常百姓的夫妻一样。 她喜欢海棠,胤禛给她种了一院子的海棠花,一到盛开的季节,整个永寿宫就跟被花团团围起来一般,好看极了。 她盛宠了多年,阖宫都羡慕她,可他们之间却渐渐起了嫌隙,不再像以前一样亲密,他们之间的信任一点一点的减少。 年贵妃的惨死彻彻底底惊醒了她,不只年贵妃,还有年贵妃的四个儿子,胤禛冷漠的让她心寒,年贵妃有错吗?她只不过是在这深宫里磋磨岁月的可怜女人罢了!就因为她姓年,她就该死?她的孩子就该死? 她问胤禛,年氏是你的嫔妃,她的孩子也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怎么能狠的下心? 胤禛说,为了江山稳固,一个女人,几个孩子又算得了什么? 她又问他,那我呢?弘历呢?若有一天,你也会像对年氏那样对我和弘历吗? 胤禛告诉她,你该感谢,你没有那么「中用」的父兄,功高震主,盛极必衰,年氏一族的下场,都是因为他们自己,不知收敛。 她冷笑,皇上运筹帷幄,臣妾佩服!宫里这些女人,自以为自己在皇上的心里举足轻重,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年贵妃如此,臣妾亦是如此,呵,自欺欺人! 胤禛冷眼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扎在她的心口,他说,熹贵妃,朕给你的已经够多了,荣华,权势,孩子,宠爱,以及些许的真心,作为帝王的女人,不能贪心,越贪心失去的越多! 他的声音好冰冷,些许真心吗?她只能苦笑,数十年的陪伴以及骨血相连的孩子,只换来些许的真心,或许,现在连些许也没有了,她在胤禛的心里,只是一个不识抬举痴心妄想的女人。 从那之后,她便渐渐失宠,但她仍旧身居高位,尊荣依旧。 永寿宫的海棠花,一年比一年枯败。 傍晚黄昏时,她坐在长廊上看着满宫的枯花,原来不是每个穿越而来的人都能遇到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种,世间种种,无法尽如人意,这段属于她的故事,开头很美,结局太凉。 大殿很静,周遭只有微弱的烛光。 殿外的夜空中,月色渐淡,繁星点点,星光越来越越明亮,一颗,一颗,渐渐连成一条直线,一道光束照向干清宫。 终是,大梦经年,曲终人散! 雍正十三年,熹贵妃薨逝于干清宫。 第二十九章 熹贵妃骤然新丧,新帝追封生母为孝圣宪皇后,与先帝合葬于泰陵。 弘历这几日心情一直阴郁,登基大典过后立刻接了福晋进宫主持事务,福晋,如今该是主子娘娘了,待册封礼过后便是大清朝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 几个侧福晋和格格还在潜邸等着,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心里都着急的不得了,金格格更是天天做梦都能梦见宫里旨意下来。 一连大半个月宫里都没动静,侧福晋和格格们都被撂在潜邸里了。
第37页 这一日潜邸众人聚在一处,商量着宫里的事。 金格格第一个不高兴:「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册封皇后的旨意可都下来好些天,咱们的旨意还没影子呢,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把咱们都撂在这潜邸了吗?」 海格格有些瑟缩,小声道:「金姐姐别生气了,咱们还是等着旨意下来吧,皇上新登基,事情又多又杂,耽搁些日子也是有的。」 金格格恼道:「这潜邸旧人本就该皇后娘娘安排,即便皇上忙耽误了,皇后也该提醒提醒皇上。」 金格格很是不忿:「怎么皇后娘娘自个先进宫里了,就不管咱们了!」 那拉氏靠在椅子上笑出声来:「你还指望皇后,她巴不得咱们都留在潜邸里别进宫才好呢!」 高氏听了不满,哼一声:「皇后倒是想只手遮天,她有那个本事吗?」 那拉氏又笑着说:「如今人家可是皇后娘娘了,一国之母,只手遮天又算的了什么?」 高氏果然不高兴了,生着闷气别过头去,那拉氏心里偷笑,反正她又不着急。 养心殿 弘历正在拟旨,皇后站在边上伺候笔墨,适时地偷瞄两眼。 高氏,封贵妃。 乌拉那拉氏,封娴妃。 苏氏,封纯嫔。 金氏,封嘉贵人。 伊尔根觉罗氏,封贵人。 珂里叶特氏(海格格),封常在。 陈氏,封常在。 皇后瞄了两眼,撇嘴,高氏封了贵妃,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得瑟呢! 又感慨起茉雅奇来,这个伊尔根觉罗氏,往日在府里数她得宠,也就给了个贵人,还没封号,连金氏都不如。 皇后不由得脑补起来,要是伊尔根觉罗氏知道自己就封了小贵人,不知道她该是什么心情,伤心欲绝都不为过了,毕竟皇上之前那么宠她,宠归宠,到底也没有多抬举她几分。 (茉雅奇表示,皇后娘娘您想多了) 追封富察氏为哲妃和追封黄氏为仪嫔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一般追封的位分都是要高些的,先帝留下的嫔妃们也都移到寿康宫和寿安宫了。 弘历搁下笔,对皇后道:「位分就这么定下,宫室和伺候的人你看着安排吧!」 弘历想想,又补一句:「伊尔根觉罗氏,叫她住承干宫吧,不必安排人跟她一起住。」 皇后称是,一边暗忖,让伊尔根觉罗氏独占一宫啊,承干宫,承干,多好的寓意!看样子抬举她做嫔也是早晚的事了。 潜邸的人接到了旨意,也都纷纷回院子里收拾了,过几日就该搬到宫里了。 金格格封了个贵人,心里堵得慌,感觉这些日子白期待了,本来以为至少是个嫔位呢! 咱们新晋的嘉贵人现在是非常生气,脚底下越发虎虎生风,突然看见茉雅奇走在前面,想到她还不如自己呢,一样是贵人,连个封号都没有,那可就矮了一截了。 嘉贵人本来糟糕的心情略好转了一些,笑呵呵地开口喊道:「茉妹妹。」 茉雅奇听见有人喊她,回过头一看,嘉贵人,这女人又开始喊她妹妹了,真特么…… 嘉贵人走到茉雅奇身边,笑着说:「茉妹妹这般盛宠,我还以为妹妹该是个有造化的,没想到竟也只封了个贵人。」 茉雅奇无语,她封了贵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一个个都跟看了她笑话似的,本来嘛,无子的格格封个贵人就够可以的了,她可没什么不满足,海格格陈格格还只封了常在呢! 再说了,她也不可能在贵人上待一辈子,不急在这一时。 这帮人就是觉得吧,以茉雅奇的宠爱来看,贵人有点委屈了,但她没孩子,肯定也是到不了嫔位的。 封了贵人,就觉得,哦,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真要封了嫔,又会觉得,一个无子的格格何德何能担的了一宫主位,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怕人富贵笑人穷! 金格格捏着帕子笑起来,茉雅奇看她一眼,这货怕不是忘了自己也是个贵人。 茉雅奇就笑吟吟地对着嘉贵人道:「还未恭喜嘉妹妹喜获贵人之位呢!」 哼,你叫我妹妹,老娘也叫你妹妹,看谁更膈应! 嘉贵人立刻笑不出来了,喜获贵人?她可一点不喜。 茉雅奇又扶扶头髮,做出一副可怜无助又渺小的样子,嘆气道:「姐姐我是个没福气没造化的,盼着旨意盼了这么久,竟然也就跟金妹妹一样,只封了个贵人。」 呵呵,提醒你一下,你也是个贵人,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嘉贵人眼中冒火,牙齿磋的直响,冷笑道:「我虽是个贵人,好歹还有个封号呢!」 茉雅奇哦呦了一声,笑道:「对对对,我忘了,妹妹还有个封号呢!可有封号又怎么样?不还是个贵人,人家高贵妃倒是没封号,不照样是贵妃?」 嘉贵人想吐血,高贵妃,她一想到高贵妃,就嫉妒的要死,一个小贵人她可不甘心,好歹是从潜邸里出来的。 高贵妃,高贵妃,嘉贵人默默念叨,又酸熘熘地开口:「哼,如今高贵妃可算是春风得意了,一举封了贵妃,家里还抬了旗,把娴妃都压下去了。」 嘉贵人说完,又很不忿,气唿唿地走了。 不过高贵妃现在可没有春风得意,她烦着呢! 「唉。」高贵妃坐在美人榻上,不住地嘆气,可又想吧,她有什么好嘆气呢?
第38页 如今她可是贵妃了,除了皇后就是她了,把娴妃那个贱人狠狠踩下去了,皇上又给了她们高家那么大的体面,全族抬旗啊,这是荣耀之至的事了。 可是,她怎么就有那么点不满意呢! 皇上没给她封号呢,虽说贵妃之位和抬旗可远比封号贵重多了,可是得到的东西不就没那么稀奇了嘛!没有的东西才惦记着呢! 高贵妃烦吶,心里埋怨,皇上可真是的,要给就给全了嘛,十全十美的多好,非要整个十全九美,就差那么一点,她心里就忍不住老惦记着。 第三十章 旨意下来之后,潜邸的人也坐不住了,都急着赶紧进宫去。 皇后站在高楼之上,看着下面一辆辆马车从神武门进入,往顺贞门而去。 董嬷嬷冷笑道:「往后这宫里该热闹了。」 檐角的瑞兽蹲踞了数百年,颜色依旧鲜艷明亮,便如这紫禁城一般,歷经几个王朝,仍是繁华富贵,让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皇后转身下楼,淡淡开口:「这算什么,等来年选了秀,才算是真热闹。」 茉雅奇下了马车,已经有小太监在前面候着了,引着他们往承干宫去。 茉雅奇走在路上,顺口问了一句:「其他人都住哪儿?」 宫室都是皇后安排的,在潜邸的时候她们就知道了,但是茉雅奇没记住。 小寿子回道:「皇后娘娘是提前来的,挑的长春宫,贵妃在咸福宫,娴妃在翊坤宫,纯嫔在钟粹宫,嘉贵人在启祥宫,海常在和陈常在一块住的延禧宫。」 茉雅奇愣了一下:「海常在陈常在怎么又住一块去了?」 照理说,如今还没开始选秀,宫里人又少,还空着许多地方,潜邸跟过来的怎么的也没有挤到一处的道理。 小寿子笑道:「谁知道呢!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不过还是主子您的承干宫最好,位置好,风水好,地方也宽敞,比当年太后住的永寿宫也差不到哪去。」 茉雅奇听他提起太后,觉得不大合适,沉声道:「别乱说了,我哪能跟太后比,叫有心人听见了还以为我藏着什么心思呢!」 小寿子心觉不妥,忙噤声低头,不敢再说。 前面引路的小太监是个人精,一副我听不见,我什么都听不见的样子。 茉雅奇乍一听小寿子提起永寿宫,不免又想到已经故去的太后,孝圣宪皇后瓜尔佳氏,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位太后肯定跟她一样,是从另一个地方过来的,可惜她之前一直都在潜邸,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前辈。 一行人进了承干宫,茉雅奇四处看了看,面阔五间,前有出廊,格局大气,内屋装饰的也是精巧华丽。 茉雅奇挺满意的,但是院子里挺空的,宫室也是刚收拾出来的,承干宫已经许久没住过人了。 茉雅奇看着中间的一大块空地,心里盘算着要种些东西,朝华院里的大梧桐就很好,可惜带不过来。 进了正殿,小橘他们就开始收拾东西,内务府安排了不少太监宫女过来,茉雅奇也不认得他们,也不打算认得,就让小寿子带着下去教,只嘱咐了不让内务府带过来的那些人插手要紧的事,只让干些杂活就行了。 小寿子忙应下来,退出门去,一帮小太监小宫女立刻围上来,讨好道:「寿公公好。」 小寿子听了那叫一个满面春风啊!如今他也成管事太监了,成寿公公了。 茉雅奇靠着椅子背闭目养神,小橘一边一边收拾床铺,一边促狭地开口:「大阿哥,二阿哥都搬到南三所去了,大阿哥搬的最快,一点也没捨不得,这下娴妃可得气死了,左右不是亲儿子,养了这么些年也是白养,」 宫里如今孩子少,三阿哥还小,跟着纯嫔住在钟粹宫,大阿哥二阿哥都搬去了南三所,日日都要去上书房读书,皇后养的三公主住在东二所,原先还有西五所是专门给皇子公主们住得,不过呢,西五所原先是大老闆住过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升级成重华宫了,不给住了,只能观赏。 弘历下朝的时候,估摸着潜邸的嫔妃们也该到了,就想着去承干宫看看茉雅奇,还没走下楼梯,就看见高贵妃身边的人急沖沖地跑过来,说是高贵妃吹了风头疼,请他过去看看。 弘历很烦,知道她多半是装的,但是也不好拂了贵妃的面子,只能过去敷衍一番。 进了咸福宫,就看见高贵妃躺在床上,头上裹着个抹额,一脸虚弱,哼哼唧唧地叫疼。 弘历走过去,高贵妃看见他过来,眼角挂着泪,楚楚可怜地喊了一声:「皇上~」 一声皇上叫的起起伏伏,婉转娇嗔,听得弘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高贵妃作势要起来请安,弘历走过去按住她的手:「贵妃身子不适,不必多礼。」 高贵妃一脸感动坏了样子,拉着弘历的衣袖子,从早上吹了风头疼,说到宫里的点心好吃,又说院子里花开的好。 弘历听得不耐烦,应付道:「头疼了找太医,点心好吃就多吃点,花开的好就你就多看看。」 高贵妃显然不满意,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她想听得是这种:爱妃身子虚弱,快好好歇着,朕餵你喝点药;以及:哦?爱妃竟然喜欢吃这点心,点心算什么,爱妃要什么朕都给你;加上:爱妃喜欢这花?朕马上给你种一院子。
第39页 高贵妃不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又挂上满面的笑容,撒娇道:「皇上留下来陪臣妾用午膳吧,臣妾想皇上了。」 高贵妃期待满满的看着他,谁知道弘历摆摆衣袖,道:「贵妃身子不适,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飞一般地走了,吴书来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高贵妃叫喊着,皇上,皇上!一边说一边急得伸手去拉,却连衣服边都没碰着。 皇上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贵妃娘娘靠在床上,气得想哭。 第三十一章 弘历从咸福宫出来,径直去了承干宫。 茉雅奇这边早有小太监过来传旨了,午膳都备好了,只等着大老闆过来。 弘历一进来,茉雅奇就笑吟吟地迎过去,弘历握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坐下用膳。 弘历摩挲着她的手,白嫩嫩的,摸着没有以前肉乎了,就问道:「怎么最近瘦了些,可是累着了?」 说罢给她挟了一筷子鸡丝,关切道:「多吃些,多长点肉才健康。」 额,茉雅奇表示拒绝,好不容易才瘦下来点,她可不想三天就长回去。 茉雅奇只好体贴地给大老闆挟了一碟子的菜,温柔道:「皇上日理万机,多吃点才有精力。」 茉雅奇又抱怨一句:「嫔妾这边好冷清呢!」 弘历挟起蹄筋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纯嫔跟你离得近,她性子也敦厚,往后你们俩也可多来往来往。」 茉雅奇笑道:「纯嫔姐姐现在照顾三阿哥忙着呢,皇上可去瞧了三阿哥?小孩子长的快,纯姐姐养的又好,三阿哥现在是又白又胖的可好玩了。」 弘历嗯了一声,「说起来也有日子没见永璋了,纯嫔辛苦,也该去看看她。」 弘历搁下筷子,看向茉雅奇:「等出了孝期,你给朕生一个孩子吧!」 茉雅奇脸红了,有点尴尬,吃着饭呢,说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干笑两声:「这事儿,也急不来啊!」 其实她现在是不想生的,如今她就是个小贵人,生了孩子还不能自己养,得抱给主位嫔妃养,左右自己不能养,生了也是白生,那还不如不生。再说了,她可不愿意把孩子放人家手里捏着,要是自己的孩子叫人家给养歪了,那不更得怄死! 茉雅奇没说话,弘历又接着开口道:「等你有孕了,朕便封你做嫔,孩子叫你自己养着。」 茉雅奇…… 大老闆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翌日,茉雅奇起了个大早,今日是众嫔妃给皇后请安的第一天,宫里规矩森严,不比府里那么松散,嫔妃日日都得给皇后请安,事事都得照着规矩来,不能行差踏错。 早膳已经摆上桌了,豆糕,蟹黄酥,芙蓉卷,糯米凉糕,芝麻面团,冻黄瓜条,牛肉烧卖并一大盆薏米香稻红豆粥,还有几碟子小菜,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子,手边上还搁着一盏金桔蜜枣水。 茉雅奇一点都吃不下去,只喝了小半碗的粥,伏在桌上捂着小肚子,嘴里哀嘆,难受死了,肚子发凉,微微酸痛,今天早上看亵裤里还有血点,茉雅奇觉得可能是大姨妈来了,但是这种难受跟大姨妈那种难受又不太一样。 在桌子上趴了半天,还是没有好转,看看时间快要来不及了,茉雅奇只能强撑着起身。 小橘看她虚弱憔悴的样子,很是担心,问道:「主子您这么难受,要不今儿别去了,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吧。」 茉雅奇脸都发白了,说话都没力气,虚弱道:「可别,今儿第一天给皇后请安我就不去,人家还不知怎么说我呢,又该说我恃宠而骄,不敬中宫,说我装病博取皇上怜惜,我可不想惹这个麻烦,放心,我身子还撑得住。」 茉雅奇一边扣扣子,一边往外走,一只脚刚刚踏出门口,小腹突然一阵剧痛,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耳边模模煳煳的听见小橘的喊声,茉雅奇眼前发黑,渐渐失去了知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弘历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脸喜色。 茉雅奇发出轻微的声音,弘历见她醒了,忙关切道:「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茉雅奇疑惑地开口:「皇上现在不是在早朝吗?怎么在这儿?」 弘历温和道:「朕已经下朝了。」 下朝了?看样子她晕了得有几个时辰了。 弘历摸摸她的头髮,轻声道:「怎么这么马虎,自己有孕了都不知道。」 什么?什么? 茉雅奇的脑子被一道惊雷贯穿,使劲一抽气,靠,肚子又开始疼了。 弘历赶紧把她按回床上,边上的太医走上前来,躬身道:「贵人已经有了一月余的身孕了,只是月份还早,胎气不稳,又吃了寒凉活血之物才导致腹痛晕倒,所幸贵人吃的不多,没有伤及腹中龙胎,微臣已经给贵人餵了稳固气血的药,贵人再吃几副安胎药,想来就无大碍了。」 茉雅奇还沉浸在震惊中,喃喃道:「一个多月了,那是在潜邸里怀上的啊。」 弘历目光扫向一旁的小橘他们,沉声道:「你们这帮奴才,主子有孕了都不知道,还给她吃寒凉活血之物,若是贵人和龙胎有恙,你们万死都难辞其咎。」 小橘,茱萸,柳枝和小寿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橘哭着道:「奴才,奴才有罪。」 茉雅奇赶紧拦着弘历,劝道:「此事真不怪他们,嫔妾自己都不知道呢!」
第40页 小橘她们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 弘历冷哼一声:「这回是你们主子给你们求情,朕便饶你们一回,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小橘几个又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茉雅奇看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本来也不是他们的错啊,可在这样的封建皇权制度之下,奴才就只能活得这么卑微,背锅的永远是他们,甚至连生死都把握在别人手里。 茉雅奇默默感慨,还是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好啊! 弘历又转过来看着她,问道:「你还记得吃了什么寒凉的东西吗?」 寒凉的东西?她真不知道她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茉雅奇就掰着手指念道:「早膳吃了稻米粥,还有半个豆糕,吃的也不多啊,昨天晚上吃了蹄膀,猪肉,豆芽,蘑菇还有鱼丸子,嗯……」 茉雅奇想想又接着说道:「昨天中午跟皇上一起吃的,吃了鸡丝,玉米面饽饽,白菜,银芽菜,大虾,还有羊汤,没了,就这些。」 弘历听她说了一堆流水帐,满头黑线,耐心道:「除了这些呢,还有别的没?」 茉雅奇又想了想,说道:「其他的就没什么了,就昨天晚膳之后有点撑着了,吃了一碟子山楂消食。」 茉雅奇肯定道:「真没了。」 太医听了便道:「这就是了,山楂乃寒凉活血之物,贵人有孕在身,不可多吃。」 茉雅奇惊讶了,怀孕不能吃山楂?这她可真不知道。 太医又嘱咐道:「不只山楂,像螃蟹,甲鱼,薏米,马齿苋,浓茶等都要禁忌」 茉雅奇感慨,涨知识了! 弘历在一边道:「于龄,你经验老到,往后便由你照顾贵人的龙胎。」 于太医连忙应声:「微臣必定尽心尽力。」 弘历握紧茉雅奇的手,道:「你好好养胎。」又转头对吴书来说道:「传朕旨意,承干宫贵人伊尔根觉罗氏有孕,着晋为嫔位。」 吴书来领了旨意,便躬身退出门去,往六宫里传旨。 茉雅奇很愣,这么,这么随便? 这事儿也太巧了,昨天才提到,今天她就要当妈了? 茉雅奇内心慌张啊,摸摸肚子,好奇妙的感觉,这里面真揣了个娃? 弘历又温声道:「朕让内务府给你拟几个好听的封号,到时候你挑挑,如今还在孝期里,册封礼得往后延,不过也好,等你坐稳了胎再行册封礼也不迟。」 茉雅奇非常乖巧的点点头。 第三十二章 众嫔妃正在长春宫中与皇后叙话,吴书来过来传了旨意,一石激起千层浪啊! 皇后没说什么,淡淡笑道:「茉嫔是个有福气的,既然有孕,便叫她好好歇着养胎吧,不必日日来长春宫请安了,等胎像稳固了再来也不迟。」又转头吩咐身边的宫女:「给茉嫔送些补身子的药品过去。」 高贵妃哼道:「皇后娘娘还真是体贴茉贵人吶!」 皇后笑道:「本宫身为皇后理应关心六宫,如今茉嫔给皇上开枝散叶更是有功,本宫自然要多照顾照顾她了,再者,茉嫔如今已封了嫔位,皇上圣旨,高贵妃可别再叫错了。」 皇后笑眯眯地看着高贵妃,看得她一阵不自在,高贵妃讪讪道:「那她不是还没行册封礼嘛,算不得正经的嫔位。」 娴妃坐在对面,嗤笑一声:「贵妃莫不是忘了,如今在孝期里,众嫔妃的册封礼可都没办,难不成贵妃的意思是说,你这个贵妃也不算正经的贵妃了?」 高贵妃被噎了一下,一时无话可说,只在心里暗骂娴妃。 娴妃转拨着手上的镂金丝翡翠护甲,笑着说:「茉嫔可真是会赶巧,怀在孝期里,也没人能争得了宠。」 嘉贵人听了便坐不住了,恨得牙痒痒,阴阳怪气道:「有没有福气这会子可看不出来,怀上了又如何,生下来再说吧!」 皇后听了这话,面色不悦,呵斥道:「嘉贵人,慎言!六宫清宁是最要紧的事。」 嘉贵人正为刚刚的失言后悔不迭,听了皇后的话更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娴妃又开始出来搅屎棍了,笑呵呵地看着嘉贵人,「嘉妹妹这话说的,本宫还以为你存了什么别的心思呢!」 嘉贵人心里咯噔跳一下,忙撇清道:「娴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嫔妾不过关心一下茉嫔的身子罢了,娴妃娘娘可不要曲解了嫔妾的一番好意。」 娴妃哼一声,偏过头去,一脸我不听你瞎几把扯的表情。 坐在上首的皇后揉着眉头,她真不想看见这帮搅事的二百五,一想到以后她们还要天天来,皇后娘娘觉得人生好黑暗啊! 茉雅奇休息了几日,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她真的拒绝喝安胎药啊,太苦了,苦的直冲脑门。 茉雅奇非常拒绝,但是还是得喝,每天都要被小橘灌下去三大碗,现在她吃什么都没味,嘴里全是那药的味,她实在喝不惯中药,以前吃药的时候她连沖颗粒的都喝不下去,只能吃胶囊的那种药。 这日早上起来,洗漱完闭,小橘照常端了一大罐子的药过来,闻着那腥苦的味儿,茉雅奇只得捏着鼻子往嘴里灌,药还烫着,刚碰到舌尖就苦的她打了个颤,一大碗药灌下去,茉雅奇打了个轻轻的嗝,顿时满嘴满脑子全是那个味道,茉雅奇的眉头都拧到一块去了,小橘赶紧端了一碟子蜜饯过来,茉雅奇拈了一块桃脯含在嘴里,神色愁苦,沉沉地嘆口气,这破药还得吃好几个月呢!
第41页 外头小寿子突然进来了,跟着过来的还有高明,穿了一身靛蓝绣蟒的太监服,笑呵呵地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呦!茉雅奇感慨一声,这小子可以啊,这才多大会功夫,都爬上副总管的位置了! 高明一脸恭顺,含笑道:「娘娘现在可得空?皇上让奴才请您过去看看封号呢!」 茉雅奇一听,这是要给她选封号了,便笑着道:「本宫如今能忙些什么呢?日日都闲在承干宫里,烦劳高公公等会儿,本宫收拾一下便好。」 高明忙说:「呦,奴才哪担得起劳烦二字,娘娘客气了。」 茉雅奇笑笑,起身进了内屋,换了一身素净的浅蓝色旗袍,脚上的平地鞋也换了一双花盆底,因在孕期,穿的花盆底比寻常穿的都要略低一些,走的也稳当。 收拾得差不多了,茉雅奇便带上小橘和茱萸,跟着高明往养心殿去。 进了养心殿,茉雅奇就闻见一阵幽幽的淡香,闻着很舒服,沁人心脾,再往里屋走去,看见弘历坐在宽榻上,中间的乌漆螺钿小几上搁着三块素黄的绢纸。 弘历见她过来,便招手示意,茉雅奇微微福身请安,坐在小几的另一边。 弘历把绢纸转过来给她看,「这是内务府拟出来的封号,你瞧瞧可有中意的。」 茉雅奇一看,顿时心下凉了半截,这……这都啥玩意? 内务府的人也太没文化了吧! 绢纸上的字,分别是:丽,福,敦。 茉雅奇想吐血,她就没一个看上的,敦嫔,什么意思?说她体格敦实还是性格敦厚?反正她不喜欢;丽嫔,忒俗,俗死了,坚决不要;福嫔…额,算了还是丽嫔吧! 不会真要她在这三个字里面挑一个吧?茉雅奇愁死了,正在思考措辞,弘历先出声了:「这几个都不好,朕都不喜欢。」 茉雅奇简直像是听到了天籁之音,皇上啊,您这回可算说到我心里了! 弘历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一字:懿,弘历抬头问道:「这个如何?」 茉雅奇思量着觉得还可以,便笑着开口:「皇上给的自然是好的,臣妾喜欢。」 弘历应道:「嘉言懿行,与你相衬。」 额,茉雅奇想到了嘉贵人,是说她俩一个说的好,一个做的好呗! 傍晚时分,茉雅奇获封懿嫔的旨意已经传遍六宫。 皇后正在长春宫的门廊上餵鸟,内务府新送过来的绿皮鹦鹉,翠生生的羽毛,红红的尖嘴,额头上带着点橘黄的绒羽,立在镀金的钩子上一下一下地啄米粒。 皇后餵完鸟,把添食的钩子递给身后的宫女,董嬷嬷递上手帕,语气不忿:「这样好的封号,不知懿嫔能不能担得起。」 皇后接过帕子擦手,淡淡道:「皇上说她担的起,她自然担得起。」 第三十三章 纯嫔这几日颇得风头,弘历常去钟粹宫看她和三阿哥,嘉贵人住的启祥宫离养心殿最近,每回御辇过来,她就站在启祥宫的大门口望眼欲穿,弘历回回都无视她,御撵直接一路过去了钟粹宫,纯嫔就抱着三阿哥出来接驾,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嘉贵人恨的牙痒痒,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心里委屈又不忿,甩着帕子回去了,一进屋里就开始摔杯子砸碗的,小宫女上来劝她,又被她狠狠掐几下出气,嘴里还骂道:「主子的事轮得上你个奴才插嘴。」 小宫女捂着胳膊,眼里噙着泪,站在一边也不敢说话。 只隔着几条宫道的咸福宫也不太平,高贵妃现在是想孩子想疯了,恨不得裤腰带上都拴上送子观音。日日早上起来烧香,念经,拜佛,求子,好好一个年轻女子,就跟庙里的老姑子一样,身上飘的全是各种佛香的味道。 坐胎药也是一日不能断的,家里搜罗来的药方子,太医院里开的药方子,每日按着方子煎药,早上两大碗,晚上两大碗,比茉雅奇这个孕妇喝得药还多。 高贵妃喝着那苦滋滋的药,胃里就泛酸水出来,硬是忍着咽下去了,心里给自己打气,熬过这遭,熬过去就好了,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搁下碗,嘴里全是苦味,神色怅惘,羡慕着纯嫔和茉雅奇,嘆口气,如今宫里就属纯嫔跟懿嫔得宠了,一个生了儿子,一个怀着孩子,唉!还是有孩子好,有个孩子就有个倚仗。 嘉贵人也想生孩子,她是想争宠,想借着孩子往上爬,高贵妃不是,她身居贵妃之位,即便没有宠爱也绝对委屈不了,可是没个孩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像皇后,原先没孩子的时候成日里也是小心翼翼的,后来有了孩子,地位稳了,便能安之若素了! 高贵妃如今是真不求别的了,就要个孩子,阿哥也好公主也好,都不挑了,有个孩子她心里也能安定点,像现在,虽然是贵妃,但是心里总是空空的,莫名的心慌,就感觉自己呆在一个高楼上,这高楼没有底座,飘在云上,摇摇欲坠的样子,她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怅然若失。 高贵妃又嘆口气,若是有个孩子,陪在她身边玩玩闹闹的,这深宫里漫漫寂寥的长夜,也能好过些,咸福宫,实在是太冷清了! 然而高贵妃没能明白一件事,想要孩子,光靠她念经喝药是没用的,那得需要大老闆的帮忙。 这日众嫔妃齐聚长春宫给皇后请安,茉雅奇之前一直在承干宫养胎,这是第一回 出来给皇后请安。
第42页 皇后下首第一排,左右两个分别是高贵妃和娴妃,第二排坐的是纯嫔和茉雅奇,嘉贵人,海常在,陈常在坐在后面,原先在府里的时候,茉雅奇是坐在最后一个的,如今封了嫔位,成了主位娘娘,位置往前挪了可不只一个。 皇后穿着一身黛绿的旗袍,头上戴着点翠的钿子,鬓边簪了一朵珍珠攒成的珠花,耳朵上垂下来的东珠玛瑙坠子漾着层层的光,更显庄重雍容。 茉雅奇坐在下面,边上的茉莉雀舌毫浓香酽酽,她也没碰,如今不能喝浓茶,怀着孩子忌口的东西多了去了,好多喜欢吃的都不能吃了,茉雅奇可真是叫苦不迭。 皇后唤了她一声,关切道:「懿嫔如今身子可好全了?」 茉雅奇忙道:「谢娘娘关心,臣妾身子已无大碍了。」 茉雅奇心里吐槽,这都几个月了,早好了! 皇后笑着说:「你是个有福气的,这可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孩子,皇上和本宫,都极是看重。」 高贵妃听见孩子两个字就浑身不自在,心神都飞走了。 纯嫔和善道:「懿嫔妹妹这都四个月了,肚子都显怀了,怎么妹妹怀了孩子以后还瘦了些,从背后看,这带身子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 茉雅奇摸摸肚子,笑着说:「兴许我的肉都长孩子身上了吧!」 嘉贵人便哼道:「懿嫔这孩子生下来,也能学学纯嫔了,日日拿三阿哥哄了皇上去。」 纯嫔脸都气红了,茉雅奇看着嘉贵人,笑道:「这样好的法子,还是等嘉贵人你生了孩子,留着自己用吧!」 嘉贵人气了个仰倒,心里暗啐:瞧怀个孩子把你给得意的,搞得跟就你一个人会怀似的,哼,现在这么得意,我看你生个丫头片子下来还得意不? 娴妃在一边开口问道:「都说酸儿辣女,懿嫔如今是爱吃酸还是爱吃辣?若是爱吃酸的,那八成是个小阿哥呢!」 茉雅奇神烦她,天天找事儿,若说爱吃酸的吧,她肯定要说茉雅奇会生儿子,招了六宫嫉妒不说,万一到时候生了个女儿,那可怎么说?若说爱吃辣的,到时候万一生了儿子,那更说不清了,到时候经过娴妃的渲染添色,茉雅奇就成心机深沉,故意诓骗大家的人了。 娴妃笑眯眯地看着她,眼中不怀好意,茉雅奇淡淡笑道:「娴妃娘娘说笑了,臣妾是个不挑嘴的,酸甜苦辣什么都爱吃,再说了,这酸儿辣女也就是民间一句俗语罢了,岂可当真,臣妾可不敢妄下断言。」 娴妃笑一声:「懿嫔妹妹好谨慎吶!左右是诸位姐妹之间的闲话罢了,随口说说而已。」 高贵妃睨着她,嘴角勾起笑意:「是阿哥还是公主,生下来不就知道了,娴妃何必急在这一时,再说,你急也没用,懿嫔如今可是主位了,生了孩子也是自己养,你就别惦记了,怎么,娴妃还想像抢大阿哥一样再抢一个孩子来养着?」 高贵妃说着说着自己就笑出来了,眼睛都弯了,「唉呦,真是可怜娴妃一片慈母之心了,可惜呀,大阿哥还是忙不迭地搬去了阿哥所,到底不是亲额娘,再怎么养也亲近不起来。」 娴妃神色冷冽,冷笑道:「左右本宫年纪也大了,虽想有个孩子承欢膝下,但也不想作那个妖蛾子,非要勉强自己生一个,这人吶!就得认命,命里没那个儿女福,再怎么求神拜佛也是没用的。」 高贵妃气的怒目圆睁,正欲反驳,却被皇后打断,只得消停下来。 皇后看着茉雅奇,语气温和:「如今你怀着孩子,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生阿哥生公主都是好的。」 茉雅奇便奉承道:「臣妾不盼别的,就盼着孩子乖巧,要是像二阿哥三格格那样乖巧懂事就好了,皇后娘娘教子有方,到时候可得多提点提点臣妾呢!」 皇后听了果然高兴,还得客气一番,笑着道:「永琏和慧宁也淘气着呢!」 众人又说了几句话,听得二阿哥从上书房下学,正往长春宫这边过来,众嫔妃夸了几句二阿哥孝顺,便纷纷告退了。 娴妃走在回去的路上,迎面却碰见了才下学的大阿哥,大阿哥见了娴妃,先是一愣,然后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娴妃娘娘安好。」 娴妃心里五味杂陈,又生气又不忿,大阿哥还是站在那,客气又疏离。 娴妃烦躁地摆摆手,便直接往前走过去了,走了几步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大阿哥跟她背道而走,步伐轻快,丝毫没有犹豫之意,娴妃转过头去,心下凄凉,永璜这孩子在她这也养了快两年了,她没孩子,一直对他视如己出,悉心照料,可他倒好,一进宫里就搬去了阿哥所,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见到她,别说母子之情了,连亲近之意都没有,好歹养了他两年,这个白眼狼,根本养不亲,真是吃力不讨好! 娴妃心里气愤,走着走着便到了御花园,本想穿过去,谁知道才走上高台便看见下面一齣好戏正在上演。 高台下是一片碧澄澄的湖,湖边种了一排柳树,枝条摇曳,斜斜垂在湖水里,嘉贵人站在下面,正跟海常在陈常在吵嘴,海常在陈常在那是多老实的人吶,不用说,肯定又是嘉贵人找茬。 娴妃眯着眼睛看着下面的一场闹剧,嘉贵人跟炸了毛的鸡一样,还在不依不饶的骂,海常在陈常在两个人瑟瑟站在一边,她俩本就不得宠,也不敢惹事生非,难姐难妹凑到一块去了,被嘉贵人骂的头都不敢抬。
第43页 娴妃看了两眼,自觉没意思,她可没那个闲工夫看嘉贵人骂人,不过她也没有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想法,便下了台阶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那边一阵乱闹闹的,又听见有小宫女尖声叫喊:「不好啦,不好啦,海常在落水啦。」 这下娴妃不去不行了,赶紧带着身边的宫女太监赶过去了,陈常在站在那吓得直哭,湖里已经跳进去好几个太监了,娴妃走过去,面色不悦,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常在一见娴妃就跟见了救命的菩萨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娴妃娘娘救命啊,救救海常在。」 嘉贵人本来就慌得不得了,见着娴妃过来,心里跟打鼓一样跳个不停,娴妃一眼扫过来,嘉贵人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陈常在又抹着眼泪哭道:「本来嫔妾和海常在就是来御花园逛逛的,正巧碰上了嘉贵人,海常在不小心踩了嘉贵人的鞋,我们已经道歉了,可嘉贵人还是不依不饶,要海常在用手给她擦鞋,嫔妾说嘉贵人欺人太甚,要找皇上做主,可嘉贵人嘲讽我们不得宠,还说我们这辈子都别想着见皇上,说着就上来推搡,海常在一时没站稳就跌进湖里了。」 娴妃钢刀般的眼神扫过来,冷笑道:「本宫竟不知道,嘉贵人如今这么威风了!」 嘉贵人腿一软跪了下来,颤着声音道:「娴妃娘娘明察,嫔妾真没推她,她自己掉进去的。」 娴妃不屑道:「你是说,你没推海常在,她是自己跳进去的?」 嘉贵人忙道:「嫔妾真的没推她啊!」 旁边的陈常在厉声喊道:「你撒谎,你明明就推她了,你不推她,海常在怎么会自己掉进湖里?」 嘉贵人看向陈常在,眼神跟淬了毒似的,简直撕了陈常在的心都有。 那边的小太监已经把海常在救上来了,髮髻凌乱,衣衫都湿透了,闭着眼睛似是已经晕过去了,小太监把海常在扛上岸,娴妃走过去一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海常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透湿的头髮贴在白皙的脸庞上,看着孱弱又可怜,娴妃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可太医人还没到,估摸着海常在就快不行了。 陈常在见她这个样子,扑上去悽厉地叫了一声:「海妹妹。」 嘉贵人已经抖如筛糠,她现在就祈求一件事,海常在可千万别出事啊! 嘉贵人看着娴妃,嘴唇动动,还想解释什么,娴妃赶紧打断她:「嘉贵人还是留着话去跟皇上和皇后娘娘说吧。」 嘉贵人一听,立时神色颓然,觉得自个怕是要倒大霉了! 第三十四章 海常在幽幽转醒之时,已经躺在了延禧宫的偏殿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她伸手触摸青色的床帐,锦缎的材料,触手柔滑,头好痛,她好迷茫。 这里,这里是延禧宫啊!她怎么……怎么会又回到这里? 海常在阖上眼睛,闭了几秒之后又睁开,果然,还是这样。 她,真的回来了! 她明明已经死在景阳宫了,她以为自己解脱了,一睁眼,又回到了这儿,回到了她最初封常在时住的延禧宫。 海常在长吁出一口气,她现在不是愉妃,永琪也还没死,或者说,永琪还没出生,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上辈子是她太蠢了,一直隐忍退让,才让令妃那贱人得逞,害死了永琪,害死了她唯一的孩子,一想到永琪,海常在的神情变得极其痛苦,她伸出双手抵住床板,费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口中喃喃道:「永琪,我的永琪,老天爷可怜你,又给了额娘一次机会,让额娘能够重新来过,挽回错误,你放心,这辈子,额娘一定会好好保护好你,这辈子,额娘再也不会为人鱼肉,任人宰割了。」 海常在想大笑出来,却发觉自己根本笑不出来,突然心口钝痛,她紧紧绞住衣服,看向前方,眼中充满了怨毒狠戾。 外间的陈常在听到动静,赶忙跑进来,一见海常在已经醒了,激动地涌出眼泪,忙过来拉住海常在的手,关切道:「妹妹总算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海常在看见陈常在,顿时回忆涌上心头,握住陈常在的手,眼中流出泪来。 陈常在一见她哭,更是忍不住跟着哭起来,哭完一通,陈常在拿帕子擦擦眼泪,气忿道:「妹妹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皇上和皇后娘娘本该给你个交待的,可恨那嘉贵人运气竟然这般好,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如今她怀着孩子,皇上皇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将她禁足于启祥宫,妹妹吃了这么大亏,竟然就被轻轻带过去了,实在气人。」 嘉贵人,有孕?海常在有点迷惑,嘉贵人该是干隆二年才生下的四阿哥,如今是她落水的时候,那就是还没到新年,今年还是雍正十三年,待过了年才是干隆元年,嘉贵人,怎么会现在就怀上了四阿哥? 陈常在仍是气愤,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真可恨,竟然才出了大孝就怀上了,让那贱人逃过一劫。」 陈常在气了一会,靠在床边,神色悽然,「懿嫔和嘉贵人一个接一个的怀,你说,什么时候才能轮的上咱们呢?」 海常在看她郁郁不乐的样子,实在不忍,上辈子的陈常在一直无宠,到死都没生过一个孩子,在这深宫里孤苦伶仃地熬了几十年,唉!没孩子也好,若像她一样,生了孩子又被人害死了,那更是心如刀绞。
第44页 海常在怔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懿嫔?哪个懿嫔?宫里没有懿嫔啊! 海常在疑惑地问:「懿嫔,是哪个?」 陈常在不解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承干宫的懿嫔娘娘啊,你不记得了?从前潜邸里的格格,伊尔根觉罗氏。」 海常在这下明白了,她虽然是回来了,但是现在的宫里跟以前的不一样了,伊尔根觉罗氏应该去年就死在潜邸了,可现在,她居然活着,不仅活着,还成了个从未有过的懿嫔,更怀上了孩子,海常在有点慌乱,这样的情况是她始料不及的,那个懿嫔跟嘉贵人竟然都怀了孩子,那她该怎么办,永琪究竟还是不是她的孩子? 此时的嘉贵人正关在启祥宫里,摸着肚子,怔怔地看着桌上摆着的瓷瓶,瓶上画着细细的柳枝,一只小黄莺立在上头,栩栩如生。 嘉贵人看着瓷瓶出了神,她真是后悔死了,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本想着借着孩子争宠上位,再怎么样也得跟懿嫔一样封个主位不是? 现在好了,别说晋位了,皇上没贬她就不错了,如今怀着孩子没能得宠,反倒被禁足在这启祥宫里,不见天日。 嘉贵人越想越后悔,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好好的抽什么疯,跑去招拨海常在陈常在,她俩又不得宠,成日窝在延禧宫里,便是打了骂了她们又能怎么样呢?也不能多长二两肉,现在好了,得不偿失,真是损人不利己。 嘉贵人现在冷静下来,越发想不通自己当时的脑迴路,肠子都快悔青了,一边后悔一边后怕,又爱怜地摸摸肚子,要不是这个孩子,她可就倒了大霉了。 嘉贵人想到孩子,心里便有底气了一些,现在一时困境不算什么,只要她生下阿哥,早晚有翻身的一天,有孩子傍身,她还怕什么?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茉雅奇的肚子也渐渐大起来了,原先宽松的衣服现在穿着也紧了。 今日皇后叫上众嫔妃去陪太妃太嫔们说话,茉雅奇梳了轻巧的二把头,只簪了几朵绒花,穿着素青的旗袍,肚子那撑得很紧,茉雅奇理理衣服,吐口气道:「唉呦,不行了,不行了,现在这身子笨重死了,走路都费劲,衣服也紧了不少。」 茉雅奇抱怨一句:「这天天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怕碰着,可把我累够呛,赶紧生下来就好了。」 她现在只想赶紧卸货。 小橘笑着说:「这哪能急得来,不过也没几个月了,主子再熬些日子就到头了。」一边给茉雅奇理衣服一边又促狭道,「若说熬,嘉贵人如今才是熬着呢,关在启祥宫里也不安分,三天两头的作妖,不是肚子疼就是头疼的,呸,她也就会拿孩子做文章了,可皇上根本不搭理她,她是自个做戏给自个看呢!」 茉雅奇看小橘一脸看笑话的得意表情,笑着伸手拧她的小脸蛋,「你呀,一张嘴不饶人。」 茱萸上前来给她围上一件厚实的湖蓝绣海棠披风,关切道:「如今天也渐渐冷了,主子多穿些,别着凉了。」 茱萸一边繫着披风带子一边问:「主子可要坐肩舆去,寿康宫可不近呢,走过为未免辛苦。」 「算了,走过去吧。」茉雅奇看看外头的天,天色晦暗,阴雨绵绵,这雨一连下了几日了,也不大,可这连日的小雨也烦人的很。 茉雅奇又道:「这雨下了几天了,地上这么滑,坐肩舆过去再摔了更不好,还是我自己走过去吧,走慢点便是了。」 茱萸听了就不说什么了,拿上两把油纸伞跟在后面,小橘走在前面给茉雅奇撑着伞。 等茉雅奇进了寿康宫,众嫔妃也都到的差不多了,裕太妃和谦太嫔坐在上首,齐妃没来,她这人太好面子了,要强了一辈子,临到老了竟叫儿子给拖累了,也不敢出来见人,天天缩在屋里,为着三阿哥的事眼睛都要哭瞎了。 皇后虽然地位尊贵,但毕竟是晚辈,为了彰显自己的敬重和孝顺,也就坐在下面了。 茉雅奇走过去请个安,便坐到了纯嫔对面,裕太妃没见过她,但是看她大个肚子,心里也就知道她是哪个了,如今宫里大着肚子还能出来的,除了承干宫的懿嫔还有哪个呢? 不过裕太妃倒是没想到,早听说懿嫔得宠,以为是个天姿绝色的,今日一看,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嘛,清秀而已,算不得什么美人。 裕太妃这么想着,心里又笑起自己来,瞎操什么闲心,好不好看有什么要紧的,皇上喜欢不就行了,高贵妃那么好看,还不是照样不得宠,可见美貌就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高贵妃此时并不知道裕太妃心里正吐槽她,还在跟纯嫔说着话,笑得一脸灿烂。 裕太妃看向茉雅奇,和善地开口:「这是懿嫔吧。」 茉雅奇忙道:「臣妾承干宫懿嫔。」 裕太妃笑着点点头:「常听人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标志的佳人,难怪皇上喜欢你。」 裕太妃不愧是宫里的老油条,说违心话那是不在话下的。 茉雅奇忙谦虚道:「太妃过誉了。」 裕太妃笑笑,转头又跟皇后说话去了。 茉雅奇环顾四周,看见还有好几个年轻女子坐在对面的绣墩上,心下不解,问旁边的纯嫔,纯嫔凑过来小声解释道:「这都是先帝留下的太贵人太常在们。」 茉雅奇细细一看,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子,有的看起来还小,眼神有些躲闪,可能看见这么多人有些害怕,最小的那个一团孩子气,看着还没她年纪大,想来是才入宫不久,恐怕连侍寝都没有过,就困在这深宫高墙里,就得这么寂寥悽苦地熬完一辈子。
第45页 唉,茉雅奇很是感慨,但是也仅限于感慨,来这两年了,她算是明白了,不管在王府里还是在后宫里,能把自己活明白就不错了,她没那么大能耐,能救世人于水火之中,也没那个圣母心,誓要帮助所有人。天下可怜人太多了,可怜不过来的,她也就是个平凡人,能管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茉雅奇正在出神,坐在下边的海常在正偷偷打量她,眼光复杂不明。 海常在看着茉雅奇,心情尤为复杂,这就是那个懿嫔? 海常在不知道是哪冒出来这么个懿嫔,扰乱她所有的思路和想法,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了,也不知道以后的事跟她所知道的还是不是一样的? 算了,海常在定定心神,管她何方神圣,要是敢堵了她和永琪的路,照样不会放过她。 第三十五章 日子越发冷起来,临近年关的时候,嘉贵人被放出来了,还是皇后求的情,说不好让有孕的嫔妃自己冷冷清清的过年。 嘉贵人关了几个月,终于重见天日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先饱满的脸颊都凹进去了,下巴也尖了,四肢干瘦干瘦的,一点神采也没有,就一个大肚子挺着,看着很不协调。 其实就关着的这几个月,她怀着孩子,内务府也是不敢怠慢的,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在龙嗣的面子上啊,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可嘉贵人自己天天想七想八的,又担心自己失宠,又担心万一生的不是儿子她就翻不了身了。 日日愁肠不解,夜夜辗转难眠,几个月下来可不就瘦了一大圈,面黄肌瘦的,跟难民营里放出来的一样。 嘉贵人虽然是因为皇后的进言才被放出来的,但她心里一点不感激皇后,不止不感激,还恨不得骂皇后一顿。 呸,装什么样子,拿她做筏子到皇上面前装一通贤惠。 嘉贵人丝毫不觉得皇后是为她好,要真为她好,真顾念她,怎么早不说,偏叫她受了这么久的苦再说。 皇后这几日忙得连觉都睡不安稳,这是进宫的第一个年,过完年就是干隆元年了,真正的开元之年,丝毫不能马虎,皇后为了把这个年办好也是劳心劳神,十分辛苦。 皇后坐在宽榻上翻着手里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记了许多,从过年时的用具,到宫宴的菜品,到宗族贵眷的安排,再到一项项活动。这只是大致的几部分,每一部分下面还有许多条例,如菜品,冷菜多少热菜多少,茶水要什么,杯碟碗盏,什么时间做菜上菜,原料採购的分量,御膳房要多少银子,杂乱零散,虽不是样样都要皇后去办,但是大条小例都要过目,实在是操心,让人焦头烂额的。 皇后看了半天,放下册子,揉揉酸涩的眼睛,董嬷嬷看她累了,忙递上一杯香茶,关切道:「娘娘快别看了,看这东西伤眼睛,快歇会,喝杯茶醒醒神。」 皇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董嬷嬷立在一旁,撇着嘴道:「那嘉贵人可真不是个东西,娘娘给她求情把她放出来了,她倒好,非但不念着娘娘的恩情,反倒日日作怪,启祥宫都让她给搅翻了。」 皇后刮刮茶叶,淡淡笑道:「随她去,烂泥扶不上墙。」 董嬷嬷笑道:「娘娘说的是,那嘉贵人可不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嘛,好了伤疤忘了疼,海常在的事皇上可还记着呢,没处置她那是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她竟敢借着肚子作怪,哼哼,看她还能狂几天。」 董嬷嬷一边嘲讽嘉贵人,一边又在心里念叨:唉呦我的皇后娘娘,自您生了三公主以后这都好几年了,也没能再怀个孩子,如今宫里的嫔妃们一个接一个的怀,您可不能就这么高枕无忧的过去了,得赶紧再生几个小阿哥小公主啊! 董嬷嬷非常忧愁,她家皇后娘娘怎么就没点居安思危的意识呢! 到过年那天,各宫里一大早就开始起来安设万寿灯,贴春联,挂宫训,红彤彤的灯笼一挂,节日的氛围一下子就出来了。 茉雅奇身子越发重了,她怀孩子跟人家怀孩子不一样,越怀越瘦,只长肚子,弘历还天天叫她多吃,她自己是越吃越瘦,肚子是越来越大,到现在月份也快足了,太医说孩子吃太大了不好生,把她吓得不敢再吃了,每天还得绕着承干宫走几圈,越活动越好生。 宫宴过后,众人便去朝殿,弘历作为新帝,第一个开笔,青锋吸满墨汁,在纸上写下清隽遒劲的大字,左一道:元年元日,海天同禧,祥宁和气,丰年瑞日。右一道:吉祥如意,河清正明,三阳开泰,万象维新。中间一道:天下臣民永享太平。 太监走上前去,把圣上御笔挂在朝殿正中,字幅缓缓升上大殿,正式拉开干隆王朝的序幕。 茉雅奇神思倦怠,困的不得了,也不能陪着守岁了,便叫人去跟皇上皇后说了一声,先行回去了。 弘历自然应允,又嘱咐她回去好好休息,皇后也没说什么,茉雅奇就带着人悄悄从侧门出去了。 嘉贵人看她走了,也叫人跑过去跟皇上皇后说她肚子疼,要回去休息。 嘉贵人本来只是想抢戏来着,但是皇后烦死她了,恨不得让她赶紧滚,于是笑眯眯地道:「嘉贵人怀着孩子辛苦,既如此,就让她先回去休息吧。」 嘉贵人这下不走不行了,气的鼻子都歪了,一拍桌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一点没看出身子不适的样子。
第46页 茉雅奇坐在肩舆上,正往承干宫去,闭着眼睛养神,她快困死了,想当年打游戏彻夜不眠都不在话下,现在是一点都不行了,到点就困。 突然哗的一声传上天空,又噼里啪啦爆开好几声,茉雅奇睁开眼睛看过去,是朝殿那边在放烟花。 殷殷的红,靛靛的青,有怒放的金盏菊,有盛开的吐蕊牡丹,有含苞的紫丁香,一朵一朵带着焰火接连绽放,银红的火光一线连着一线飞上黑如幕布的夜空,像翩跹的游龙,又化成点点光影,如银河瀑布一般沖流下来,忽然又炸开一只火红的飞天凤凰,唿啸而上,尾部带着一条一条金色的焰影,整个夜幕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茉雅奇看着漫天绽放的焰火,眼眸中倒映出一簇一簇,一层一层的光彩,一阵阵烟火冲上天空的唿啸声从耳边闪过,肩舆仍在前行,一道道深红的宫墙向后退去,淬光的琉璃瓦渐渐看不清了。 突然肚子那里剧痛了一下,茉雅奇皱着眉头忍不住『唉呦』一声,小橘听见她的叫声忙抬手示意小太监们停下,担心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茉雅奇捏紧了肩舆上翘起的扶手,缓了一会,感觉肚子的疼意渐渐消下去了,开口道:「我没事了,走吧。」 小橘犹豫又担心地看着她,才走了没一会,突然又是一阵疼痛袭来,腰也开始钝痛起来,茉雅奇捂着肚子,冷汗涔涔,虚弱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快,快回承干宫,叫太医,叫太医和稳婆来,快,我可能要早产了。」 小橘吓得惊慌失措,带着哭腔道:「这,这怎么突然就要生了,主子,主子您再撑一会,前面就到承干宫了。」 小寿子一路飞奔着过去叫太医,等茉雅奇被抬进承干宫的时候,太医和稳婆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于太医今晚不当值,来得是另一个方太医,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头髮都跑的有些散乱了,小橘和茱萸两个人架着茉雅奇走下来,扶着她进了里屋。 茉雅奇刚被架到床上,一阵锐利的痛楚从肚子传来,疼得她咬着嘴,柳枝端了一碗参汤进来,给茉雅奇餵了几口,「主子快喝点参汤吧,养点力气。」 一阵一阵的疼,她总觉得孩子要出来了,急着叫稳婆:「嬷嬷快点过来吧,我觉着要生了。」 稳婆走过来下掀开帐子一看,躬身道:「这还没到生的时候呢,娘娘再忍一会。」 茉雅奇憋一口气又吐出来,脸色发白,外头一阵乱糟糟的声音,皇上皇后和各宫嫔妃都得了消息赶过来了。 约摸又等了一个时辰,茉雅奇疼得都迷煳了,小腹一阵阵下坠的感觉,稳婆一看可以开始生了,便叫醒她:「娘娘快清醒清醒,差不多到时候了,娘娘可以用力了。」 外头候着的宫女们鱼贯而入,手里端着热水盆,剪刀和布条。 茉雅奇脑袋已经发晕了,就跟着稳婆的话做,叫她用力就用力,叫她吐气就吐气,不知道过了多久,茉雅奇累得浑身都没力气腿都软了,正准备休息一会再接着来。 稳婆在床边忽然大叫了一声:「快,快,看见头了,娘娘快使劲。」 声若洪钟响若惊雷,吓得茉雅奇一个激灵,狠狠憋了一口气,一边使劲一边流眼泪,不是她想哭,实在是眼睛瞪得难受,不自觉地流眼泪。 弘历在外头急得火烧火燎的,来回踱步,皇后劝道:「皇上不必着急,懿嫔和龙嗣肯定会平安无恙的。」 高贵妃站在后面,只觉得心下凄凉,人家在这生孩子生得热火朝天的,她连怀都怀不上。 弘历都没怎听见里面的叫声,心里更加担心,以前皇后和纯嫔她们生孩子的时候嚎的跟什么似的。 里屋突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响亮的啼哭声,弘历眼中一喜,一个挽着袖子的稳婆走出来,喜气洋洋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懿嫔娘娘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小阿哥。」 「好,好,都有赏。」 茱萸小心翼翼地把包在锦布里小小一团的四阿哥抱出来给皇上和皇后看,弘历看着孩子喜上眉梢,皇后笑着道:「四阿哥真是可爱,眼睛极像皇上呢!」 皇后这么说着,一边又想到了孱弱多病的二阿哥,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弘历想进去看看茉雅奇,稳婆赶紧拦住他:「懿嫔娘娘生孩子累着了,现下已经睡着了,皇上还是明日再来看娘娘吧,这生孩子可是伤元气的事,要是休息不好只怕会留下病根子的。」 弘历想想也是,便准备明天再来看茉雅奇。 四阿哥被裹成小小的一团,依偎在茱萸怀里,闭着眼睛不哭不闹,又乖巧又可爱,稳婆笑着道:「四阿哥可真乖,不哭也不闹的,这性子跟懿嫔娘娘真像,老奴我接了这么多年生,还没见过懿嫔娘娘这样的呢,疼成那样都不叫出来。」 海常在站在最末,惊慌地微微颤抖起来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四阿哥明明是嘉贵人的孩子,但是现在却成了懿嫔的孩子,那嘉贵人肚子里的是谁? 她很清楚,上辈子嘉贵人第一胎生的就是儿子,可现在懿嫔生了四阿哥,那按顺序排下来,嘉贵人生的就该是…… 海常在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攥紧了双手,现在只能盼着嘉贵人生的是个女儿了,若不然,就叫她生不下来。 第三十六章 茉雅奇实在是累得不行,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才迷迷茫茫地醒来,醒过来看见孩子不在她边上,着急的把小橘喊过来,小橘抱着四糰子过来,笑呵呵道:「四阿哥在乳母那喝奶呢!」
第47页 茉雅奇从小橘手里接过襁褓,这才第一次看见小糰子的样子,四阿哥啊,歷史上该是嘉贵人生的,现在成她的儿子了。 茉雅奇戳戳四糰子的小嘴,怀里的孩子回了她一个翘起来的嘴角,茉雅奇瞬间母爱泛滥啊,怎么看怎么喜欢。 突然又想到孩子是早产的,不免有点担心,问道:「小四是九个月生的,太医可说什么了?没什么问题吧?」 茱萸回道:「主子就放宽心吧,九个月本来也差不离了,何况咱们四阿哥在肚子里就长得那么壮实,太医说了,小阿哥健康的很呢!」 茉雅奇放下心来,看着怀里胖嘟嘟的小糰子,心里庆幸,没白吃那么多东西。 小糰子闭着眼睛撅了撅嘴,茱萸把他抱下去吃奶去了,茉雅奇昨天折腾了大半夜,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里早就空了,小橘端了碗酸笋汤并几碟子小菜过来,茉雅奇坐起来靠在软枕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汤。 小橘笑着道:「咱们四阿哥真是有福气,生在大年夜里,以后必定是福泽深厚。」 茉雅奇笑笑,正喝着汤,弘历便过来了,小橘和茱萸忙收拾东西退下去了。 弘历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茉雅奇的手,温和道:「你辛苦了。」 茉雅奇头上裹着保暖的棉抹额,里面一圈绒毛颳得额头痒痒的,茉雅奇理理抹额,笑着道:「皇上见过四阿哥了吗?」 弘历眼角带着笑意,「看过了,跟你长得像。」 茉雅奇又问道:「皇上给四阿哥取名字了没?」 「永珹如何?」弘历又道:「明珠美玉之意。」 永珹,好吧,果然还是永珹吶! 茉雅奇应了一声:「那小四以后就叫永珹了。」 弘历又道:「等你出了月子就该行册封礼,好歹也是主位嫔妃了,朕琢磨着给你阿玛升个通政司参议,你额娘也封个五品宜人吧,跟纯嫔额娘一样。」 茉雅奇知道弘历是细细想过的,她阿玛没什么真本事,当不了什么重臣要臣,但是她如今也位居主位了,有个九品芝麻官的阿玛也说不过去,便是陈常在父亲的官职都比她阿玛要高些,还是要给她做点脸面的,通政司参议是五品,比九品小官可强太多了,且又是个闲官,不需要什么真材实干,还是比较安生舒服的。 额娘也封了宜人,跟纯嫔的额娘一样,不过纯嫔的父亲是有真学识的,自己做官一步步升上来的,茉雅奇家里嘛,纯属走后门上位的。 茉雅奇心里感激弘历为她考虑这些,笑吟吟道:「皇上思虑周全,臣妾多谢皇上了。」 延禧宫里海常在听到皇上给四阿哥赐名永珹的消息后,一阵凄凉之意袭上心头,急迫地喘不过气来,不行,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能冒险,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嘉贵人的孩子生出来了。 海常在的眼中淬满阴毒,嘉贵人的肚子不能再留了! …… 坐月子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茉雅奇实在受不了不洗头不洗澡,一个月下来已经把她折磨的像山顶洞人了,一出月子茉雅奇就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足足洗了两个时辰,洗完澡只觉得神清气爽,面目通明。然后她发现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原先她比小橘要矮一点的,现在站直了居然比小橘冒一个头尖了,茱萸解释说,好像挺多人生完孩子以后都比原先高一点。 茉雅奇汗,生孩子还能长个子?这要是生个十个八个的,那不得长到两米! 册封礼定在了三月十六,高贵妃和娴妃的册封礼已经行过了,茉雅奇和纯嫔一块行册封礼。 内务府提前几天便送来了吉服,绛红的缂丝缎面,绣着团纹瑞兽,金丝绞着银线滚出一圈压边,瑞兽之下穿插着大片大片密麻的花卉,用石青,银红并靛蓝的线绣出来,袖口织着祥云,领约和衣襟之间缀了一枚猫眼大的翡翠,幽深碧绿,通透晶莹。 茉雅奇穿上吉服,小橘又往她脖子上挂了三盘蜜蜡玛瑙珠串,耳上各戴了三枚东珠耳坠,手上戴着赤金滴珠翡翠护甲,头髮已经编好了,用黑色的疙瘩针固定住,茱萸捧上镏金点翠嵌红宝石的钿子给她戴上。 头上顿时一重,茉雅奇扶着脑袋,唉呦一声,「真沉。」 茱萸蹲下身子整理垂下来的黄绦和绿披,笑着道:「差不多了,主子可以过去了。」 茉雅奇扶扶脑袋,起身出门去,册封使是礼部尚书任兰枝和内阁学士吴桢,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见她出来忙迎上来,茉雅奇跪在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人伊尔根觉罗氏,惟贊宫廷敷化,淑德丕昭,珩璜克叶,素秉温恭娴雅之度,备有敬慎贤和之仪,始从潜邸,侍奉宫闱,今册尔为懿嫔,弥事谦沖,荷鸿禧于有永,钦哉。」 茉雅奇什么也没听懂,反正是夸她的,就按着规矩恭恭敬敬地叩头接旨,不过她知道本该还有一句仰承皇太后慈喻,但是现在没有皇太后,所以旨意就把这句给略了。 接完旨便去给皇后请安,纯嫔比她到的还早些,两人一块听了半天训。 从长春宫出来以后已经接近正午了,茉雅奇急着赶回去,额娘和姐姐今日要进宫,前几天她跟弘历说了一声想家里人,弘历便让她宣家里人进宫一趟,茉雅奇觉着这样有点招眼,就顺带着纯嫔一起了,今日纯嫔的家人也要进宫来。
第48页 茉雅奇坐着肩舆回了承干宫,额娘和姐姐已经到了,正坐在宽榻上和小寿子说话,一见她进来,额娘和姐姐立刻站起来见礼:「给懿嫔娘娘请安。」 茉雅奇赶紧扶住她们,「快坐,好长时间没见额娘和姐姐了。」 额娘一张帕子哭的湿透了,眼泪还在不住地流,搂着茉雅奇念叨起来:「二丫头,额娘想你啊,额娘天天都惦记着你啊。」 伊哈娜坐在一边又哭又笑,「好了额娘,别哭了,妹子如今成了懿嫔娘娘了,还生了四阿哥,这是好事,额娘可别再哭了。」 额娘一听立刻想起来了,急着道:「四阿哥呢,快抱过来给额娘瞧瞧。」 茱萸从奶娘那把小糰子抱过来,永珹睡的正香,伊哈娜笑着道:「四阿哥真是可爱。」 额娘接过永珹的襁褓,眼里满是爱怜,「四阿哥跟娘娘小时候长得可真像。」 茉雅奇默,她可不知道这副身体小时候长什么样。 永珹窝在襁褓里很是乖巧,茉雅奇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又问道:「阿玛还好吗?」 「好着呢!」额娘笑容满面地回道:「托娘娘的福,如今你阿玛升了通政司参事,他日日可忙着呢,原先那些疏远的亲戚听说你进了宫里成了娘娘,还生了四阿哥,一个个都过来拜访,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你阿玛现在可长脸了。」 茉雅奇也没说什么,只蹙着眉提点两句,「既然原先都疏远了,可见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以前怎么相处的现在就怎么处吧,不必跟他们多亲近。」 伊哈娜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开口道:「那帮亲戚都是些势利眼,叫阿玛少跟他们来往,可别借着妹妹的势出去为非作歹,到时候反倒连累了妹妹,宫里可不是什么清静太平的地方,咱们家里帮不上忙,更不能拖后腿了。」 额娘唬了一跳,急忙道:「我回去就跟他说,立刻就跟他说,别跟那帮混人凑在一块。」 茉雅奇看永珹睡的香,怕说话吵着他,便叫茱萸把永珹抱回去了,又笑着问伊哈娜:「姐姐如今成亲也有些日子了,家里如何?姐夫待你可好?」 伊哈娜淡淡开口:「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人不错,事事都依着我,对我也好,可是没什么上进心,一回受了打击就怎么都不肯再尝试了。我叫他念书考进士,他不干,我叫他学做生意,他更不愿意,说什么做生意有辱读书人的清贵,他不愿从文人堕落成商人,我也跟他说了许多回了,他都不听,现在家里就靠着祖产和几亩薄田的地租过日子。」 伊哈娜嘆口气,接着道:「他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成日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知道写几句酸诗,写诗也就罢了,还不肯委屈自己的文采,非要好笔好墨,简直是糟蹋钱。」 伊哈娜神色浅淡,难辨悲喜,看不出忧愁也看不出急切,「算了,就这么凑合过吧,我也不指望他了。」 茉雅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张守吧,不好评价,说他好吧,本事不大心不小,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清流人物,躺在家里混吃等死还这么作怪。说他不好吧,也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对媳妇也不错。 摊上个这样的丈夫,要是一般人可能恨铁不成钢都能恨出一个洞来,嫌弃他没本事又会戳中这种「文人」内心最后的倔强,吵嘴打架就免不了了,好在伊哈娜看得开。 额娘看着伊哈娜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当初这个张守可是她极力推荐的,没想到是个塞草芯的绣花枕头,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絮叨两句,「大丫头啊,这夫妻两个人是要过一辈子的,再怎么样也不能离心,一离心这日子就过不好了,女婿还年轻,心飘些也是有的,你好好劝劝他,好好过日子。你们俩刚成亲,往后还有一辈子要过呢,得慢慢磨合,便是我跟你阿玛,刚成亲的时候也是吵了好几年的。」 伊哈娜漫不经心的根本没听进去,额娘急得跺脚,推她一把,「一跟你说这些你就装听不见,能不能把我的话听进去,额娘是过来人,听额娘的没错,你们俩还要过一辈子呢,别老说什么凑合不凑合的,女婿知道了该不高兴了。」 伊哈娜轻笑一声,似在嘲讽自己,「你是我额娘还是张守的额娘啊,怎么事事都偏向他。」 抬起头看了一眼,巨幅的山水墨画从墙顶垂至地面,画上有山川河流,有殿宇楼阁,有长桥小溪,有街道风景,红的红,墨的墨,金的金,银的银,那样真实,那样遥远,吸人心魄。 伊哈娜看着那画出神,突然心下凄凉,一辈子吗?这才一年,她就觉得好累。 一辈子太长了,太长了! 第三十七章 额娘和姐姐走后没多久,启祥宫那边就出事了,说是嘉贵人从肩舆上摔下来了,按理说贵人的位分是没有肩舆的,但是嘉贵人怀着孩子,日日吵着说身子沉重,走路辛苦,弘历让她搅的心烦,破例赐了她一架肩舆,嘉贵人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现在基本是脚不沾地,趾高气扬地坐着肩舆来回乱窜,去给皇后请安都不例外,就差在脸上写上『老娘得宠』四个字了。 茉雅奇疑惑道:「怎么好好的摔下来呢?」 小橘憋着笑,「让她得瑟,前几天奴才还说来着,嘉贵人这么作怪,早晚有摔惨的一天,没想到真让我说中了。」
第49页 茉雅奇又问:「孩子没事吧?」 茱萸回道:「说起来嘉贵人也是运气好,那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松了好几块砖,一个小太监一脚没踩稳,扭了一下,把嘉贵人给摔下来了,摔下来的时候正好跌在一个宫女身上,下面有人垫着,嘉贵人没什么事,就是动了点胎气,已经叫太医过去看了,皇上皇后也过去了,嘉贵人现在不依不饶的,非说有人故意害她,在启祥宫里哭个没完。」 小橘插嘴道:「嘉贵人可真是爱多想,能有谁要害她啊,还不是她自个作怪,摔个跤还要赖别人。」 这话倒也不假,茉雅奇来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还真没见过后宫里下毒,诬陷,害孩子之类的,一般也就吵个嘴互相嘲讽几句而已,便是嘉贵人那样的性子,也没害过谁,就是爱挑事找茬,吵嘴还吵不过,回回能把自己气个半死。宫里的女人除了比较事精以外,相处还是挺和谐的,还能一道打打牌下下棋什么的。 茉雅奇还是觉得这事有点怪,真未必是嘉贵人事多,想了想又问道「那路上的砖怎么会松呢?前几日过去的时候也没见哪块松了砖呀!」 小寿子在一旁道:「这也说不准的,宫里的这些路都多少年了,年久失修,松了几块砖也是可能的,再说了,那一条路上那么多砖,没准咱们走的时候没碰上,凑巧让嘉贵人给碰上呗,要怪就怪她自己倒霉吧!」 茉雅奇……嘉贵人的形象果然是深入人心,都觉得她不找事宫里就天下太平了。 此刻的嘉贵人正在启祥宫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皇上和皇后坐在对面,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嘉贵人可怜兮兮地喊道,歪靠在床头,抹了一把眼泪,哭着说:「皇上要相信嫔妾吶,有人要害嫔妾的孩子,那条路前几日还好好的,今日突然就松了好几块砖,肯定是有人要害嫔妾,她知道臣妾日日从那条路上过,就在那做了陷阱等着嫔妾呢!」 嘉贵人哭个没完,「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 弘历咳了两声:「朕已经叫人去看过了,那几块砖确实是时间久了才松了,工匠已经去修了,摔了你的小太监也挨了打了,你好好歇着吧,下次小心点便是了。」 「皇上还是不肯信嫔妾,」嘉贵人炸毛了,哭着闹着嚎起来:「这宫里就没人信我,我死了算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下床找柱子撞去,边上的宫女太监赶紧拦住她。 弘历看她越闹越不像样,心中十分不满,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沉着声道:「胡闹什么!」 皇后淡淡道:「既然嘉贵人说有人要害你,那你可想到是谁了?」 「嫔妾,嫔妾还没想到。」嘉贵人顿住了,声音有些瑟缩犹豫,其实她想到了,但是不敢说。 皇后自然是不可能了,懿嫔和纯嫔刚生了自己的孩子且都是阿哥,也没那个必要,高位的嫔妃里没孩子的只有高贵妃和娴妃,但是她们俩要动手也应该等她足月生孩子的时候再动手,去母留子把孩子抱走不是更好? 嘉贵人只想到一个人,海常在,没准就是她记恨自己上回把她推湖里那事,所以才故意报復她,但是嘉贵人不敢说啊,上回海常在掉湖里差点淹死那事还在皇上心里挂着名呢,本来她推人家掉湖里就是理亏了,现在再说是海常在要害她,肯定会被骂死,毕竟在众人心中,她是个搅事精,而海常在是个乖乖的小白兔。 嘉贵人很是忧愁,她没法开口,而且一说起上回的事她就委屈,是,她是找茬来着,但是也没想推海常在掉湖里啊,她的手才刚碰上海常在的袖子,一点劲都还没使呢,海常在就跟断线的风筝一样往后一倒,咣当就掉湖里了,她站在那还没反应过来呢,一顶大锅就掉头上了。 嘉贵人挫牙,这个小贱人,没准上回就是她自己故意掉下去的。 弘历看她半天说不出来,厌烦道:「别成日里胡思乱想。」说完就直接站起来走了。 嘉贵人看着皇上翩然远去的身影,简直哽了一口老血,又转头看向皇后。 皇后哼了一声,「嘉贵人还是好好养胎吧,少操些心,原先纯嫔懿嫔怀胎的时候可是安稳的很!」 言下之意就是:别说人家害你,就算真有人害你,怎么不害别人就害你?纯嫔怎么没事,懿嫔怎么没事,为什么就你有事? 皇后留下轻飘飘一句,好好歇着吧,便施施然走了。 嘉贵人几欲吐血,气的直捶床板,捶的咚咚响。 经此一事,嘉贵人明显低调了很多。 朝堂上的和亲王弘昼近来却有些高调起来,居然在家里自己给自己办丧事,办一场不够还连办好几场,朝上已经有许多官员参他行事乖张荒诞了,弘历很无语,训斥他吧,他还笑嘻嘻的说,谁没有死的那天,谁不办丧事,还理直气壮地反驳,早办和晚办有什么区别呢? 弘历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真这么想的开呢?还是在藏拙,用这样别具一格的方式告诉他:皇兄你放心啊,臣弟就是个吃喝玩乐的二世祖,我没本事,我就知道玩,我是个狂放不羁的人。 弘历默默地想,就算要藏拙,也没必要用这么……奇怪的方法吧,太丢人了! 事实证明,和亲王没想那么多,纯粹是觉得好玩。 宫里的裕太妃很是烦躁,这个混帐儿子,从小就不听话,不服管,实在是让人头疼。
第50页 裕太妃想狠狠骂他一顿,叫他进宫,但是这小子知道要挨骂怎么都不肯来,苦了福晋吴扎库氏了,宫里一来人,她就被自家爷们拎过去顶包,裕太妃见几次三番都是吴扎库氏过来,心里更是不满。 这日宫里又来人,吴扎库氏又被弘昼拎过去了,她好委屈,好无语,好绝望吶,扭捏着不愿去,小声道:「额娘都烦我了,爷别再叫我去了。」 弘昼没皮没脸地笑道:「再去一趟,最后一趟,晚上回来爷疼你。」 吴扎库氏脸一红,但是转念一想,不能就这么妥协了,又倔强地别过头去,不死心地问道:「要不爷跟我一起去?」 弘昼能干吗?不能! 吴扎库氏很气愤,她真的不想再去听骂了,不情不愿地被弘昼推到大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回去把大女儿和婉拎上了,有闺女在,额娘应该不会说她什么了。 带着闺女一起上了马车,吴扎库氏才稍微有点安心,顺便翻了弘昼几个大白眼。 裕太妃在寿康宫等的着急,吴扎库氏一进来,裕太妃立刻扫过去几个眼刀子,冷哼一声,不满道:「怎么又是你?」 吴扎库氏脚步一顿,面色有些尴尬,干笑两声,「主子爷身子不适,让妾身过来陪额娘说说话。」 裕太妃哼一声:「他不是身子不适,是脑子不适。」 吴扎库氏差点笑出来,您终于发现这个事实了! 看裕太妃脸色不大好,吴扎库氏赶紧拿出『镇宅之宝』和婉格格,笑着把和和婉牵到裕太妃面前,「和婉一直说想祖母,妾身今日带她过来看看您。」 裕太妃见了大孙女,面色稍微缓和一些,和婉格格笑着说:「和婉给祖母请安。」说着就伏上裕太妃的膝头,白里透红的小脸上笑意满满,「祖母真是越过越年轻了,说二十岁都有人信。」 裕太妃点点她的鼻头,笑着说:「再排揎祖母就把你轰出去。」 话是这么说,但是裕太妃可没有轰和婉出去的意思,和婉是弘昼第一个孩子,听话懂事,嘴甜讨喜,裕太妃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了。 裕太妃抱着和婉,祖孙两个人说着话笑成一团,吴扎库氏坐在一边松了口气。 茉雅奇从长春宫请安回来,正巧碰上了准备出宫的吴扎库氏与和婉格格,吴扎库氏看见茉雅奇过来,欠身行礼,「懿嫔娘娘安」 吴扎库氏是亲王福晋,地位是比较尊贵的,茉雅奇回了一个平礼,笑着道:「福晋客气了。」又看向一旁的和婉格格,问道:「这是大格格吧?」 和婉请安道:「见过娘娘。」 茉雅奇笑吟吟道:「早听说福晋的大格格机灵漂亮,今日总算见到了,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茉雅奇知道和婉格格是因为歷史上的和婉格格是干隆的养女,从小就接进宫里来,一直养在太后身边,不过现在的情况有点变化,太后没了,看样子和婉格格应该不会进宫了。 第三十八章 四月初的时候,干隆元年的第一次选秀正式打开序幕,秀女层层筛选直至殿阅,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堪堪选完,除了宫里留下的,还赐了不少秀女给宗族。 茉雅奇正靠在榻上翻今年的秀女册子,她是不能去看选秀的,但是看看册子还是可以的,这回宫里进的人不多,家世稍微好一点的也就两个,一个瑞贵人索绰罗氏,礼部尚书德保之女,一个秀贵人西林觉罗氏,封常在的有武常在,陆常在,柏常在,芳常在,这个芳常在还是陈常在的堂妹,茉雅奇啧嘴,堂姐妹呀! 还有一个豫贵人博尔济吉特氏,这位豫贵人的情况比较特殊,本来茉雅奇看她年纪二十有七了还觉得奇怪,这么大年纪了还选什么秀?后来问了纯嫔才知道,这位豫贵人从前是皇上的试婚格格,后来染了病挪出宫了,出宫建府的时候也没带上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又想起她来了,顾念旧情把她接进宫里荣养。 茉雅奇心想,怪不得一路畅通无阻,原来是有后门啊! 新进的嫔妃们已经安排进宫了,芳常在进了延禧宫,她堂姐陈常在也在延禧宫,豫贵人,和武常在,陆常在,柏常在一块住了永和宫,瑞贵人和秀贵人住了景阳宫。 新人基本上没怎么进有主位的宫里,好在如今人还不多,空的宫室还够住。 另一边的高贵妃也在看秀女册子,一看没人进咸福宫,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可不愿那些年轻漂亮的嫔妃日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碍眼! 娴妃是很不高兴的,心里暗忖,这肯定是皇后的意思,娴妃身居高位又没什么宠爱,本想等这回选秀之后,扶持几个新人起来,等她们生了孩子以后再以主位的身份把孩子抱过来养,这下子好了,翊坤宫里居然一个新人都没进。 不止翊坤宫,有主位的宫里都没进人,娴妃暗骂皇后,这娘们真是坏得很,一边防着新人借势,一边又防着她们这些高位的嫔妃们笼络新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中午弘历过来吃饭,如今天气也暖和起来了,锅子什么的早就不吃了,御膳房里送过来的都是肉菜,三鲜鸭子,海参仔鸽,生烤牛嵴肉,芦笋炖鳊鱼,茉雅奇觉得太腻了,又叫小厨房做了点清淡的小菜,香椿炒鸡蛋,火腿鲜笋汤,冬笋玉兰片,番茄焖蹄筋,冻豆腐切成了小块,佐了冬笋蘑菇虾米粉丝炖成一大盘,又加了一大海碗莼菜松菌羹,粳米是用鸡汤火腿汤焖熟的,一揭开盖子,鲜香扑鼻,还做了一碗鱼面,把鲫鱼和鳊鱼身上剔下来的肉剁成鱼肉泥,揉进面里,在鸡汤里滚熟了,拌上麻油香醋,浇一层火腿鳝鱼熬成的滷汁。
第51页 弘历见这一桌觉得开胃,吃得也香,茉雅奇嘬着面,顺嘴提了一句:「前些日子见着和婉格格了,小丫头越长越好看了。」 弘历似是想起些什么,开口道:「说起和婉,朕倒想起一件事,宫里如今孩子不多,公主更是少,就慧宁一个,之前是准备把和婉接到宫里来养着的,往后用公主的地方不少,可是太后走的突然,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茉雅奇沉默了,要用公主的地方,还能是什么?联姻呗,抚蒙呗! 她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和婉该不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被接进宫里吧? 女人可真是惨,要是她以后生了公主,是不是也逃不过抚蒙的命运,背井离乡,离开父母,跋涉千里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茉雅奇只好搜肠刮肚地找补道:「也不急在这一时,说不定过几年公主阿哥们就多起来了,和婉格格还小,离了父母总归不好。」 「那就先等着吧,日子还长。」弘历语气随意,并没觉得这算什么要紧的事。 日子还长,在宫里养着和在府里养着也没什么区别,真到要联姻抚蒙的时候,一道圣旨封个公主就是了。 弘历吃过饭便走了,茉雅奇知道他今晚肯定不会过来,今天是新人绿头牌挂上的第一天。 唉,茉雅奇有点心塞,皇帝身边是不会缺女人的,算了,想开点吧! 小三小四是没资格嫌弃小七小八的! 各宫里也都等着看谁会是头一份的恩宠,新人们更是翘首以盼,心里急得跟蚂蚁爬似的。 弘历在养心殿批奏摺,李玉捧着紫檀漆盘,躬着身子走近桌案,小声道:「皇上,今晚翻哪位主子的牌子?」 弘历搁下笔,扫了一眼漆盘里的绿头牌,伸出手去,修长的手指抚过一个个莹绿的牌头,在写着懿嫔的牌子上停顿了一下,又扫过去,随手一翻。 李玉伸着脖子一瞄,瑞贵人。 李玉压住嘴角的笑意,恭顺道:「奴才这就给瑞贵人传旨去,这可是头份的恩宠,瑞贵人肯定高兴坏了。」 弘历淡淡道:「去吧。」 李公公兴奋地传旨去了,兴奋到无视了门口吴公公的白眼。 瑞贵人早就等在景阳宫的门口了。 李玉迎上去笑着道:「恭喜贵人了,今个您侍寝呢!」 瑞贵人高兴疯了,激动地都要蹦起来了,连声道:「多谢公公提携,往后我必定忘不了公公这份恩情。」 李玉客气道:「贵人说的这是哪里话,奴才应该的。」 可不是应该的嘛,拿了人家那么多银子。 瑞贵人出手是真阔绰,李玉捞了一大笔,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一边又不住地感慨,自己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把瑞贵人的牌子往懿嫔的牌子后头一放,可不就让皇上注意到了嘛! 瑞贵人很欢喜,这银子没白花! 李公公很得意,这银子来的快! 另一边的秀贵人站在西侧殿的门口,冷眼看着这边一脸喜色的两个人,气得目眦欲裂,眼眶发黑。 秀贵人咬咬牙,一甩帕子,扭身进了屋里,一进屋里眼泪就忍不住往下直淌,这宫里,就是这么现实的地方,靠关系靠银子。 秀贵人抹抹眼泪,一屁股坐在绣墩上,任凭她这般花容月貌,才情过人,居然输给瑞贵人那种粗鄙鲁钝之人。 这才第一晚,不打紧,不打紧,秀贵人安慰自己道,日子久了,皇上总能发现她这颗蒙尘明珠,她有这样的美貌和才学,就不信皇上不喜欢。 秀贵人定定心神,走到桌案前,提起青玉笔,蘸了蘸和兰花一起研磨成的墨汁,青峰吸饱了墨汁,笔尖上都带着兰花的馥郁清香。 秀贵人嘴角含笑,也只有这般高洁清雅之花才能配得上她的气质了。 提笔在白软的宣纸上写下几句诗,一水儿的簪花小楷,真是好看,她忍不住嘟起嘴来,真是样样都出色! 宣纸上的诗是长信秋词里摘取的几句: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捲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秀贵人越看越是感慨,自己这般举世才女,天潢贵胄,清流文士,谁能不怜爱哼,瑞贵人,蠢钝粗俗,根本不配与她相比。 东侧殿的瑞贵人得了头份的恩宠,此刻正激动地连扒了三碗饭外加四个红烧猪蹄,吃饱喝足以后,便起身去洗浴准备。 瑞贵人坐着凤鸾春恩车到了养心殿,车前的玉挂一路上叮铃作响,瑞贵人坐在车里,揪着衣服,心里头扑通扑通的跟擂鼓一般。 到了正殿,衣服一脱,几个宫女上来拿红色的锦丝薄被把她一裹,两个小太监把她扛起来搁在宽阔的龙床上。 瑞贵人红着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焦急羞涩。 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烛灯都换了两回了,皇上还没来,瑞贵人的眼皮子都要搭到一块去了。 等小太监进来换了第三盏烛灯的时候,弘历终于来了,瑞贵人一个激灵惊醒了,看着弘历,目若秋波,含羞带笑,「皇上,嫔~嗝」,妾字还没说出口,瑞贵人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嗝。 弘历有些嫌恶的看了她一眼,瑞贵人面色尴尬,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了,裹在被子里窝了这么长时间,动都动不了,整的她现在肚子又胀又难受的。 瑞贵人调整状态,再度抛个媚眼过去,还没开口,又是一连串的响嗝,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的从嘴里爆出来,瑞贵人急的抓耳挠腮,天吶,谁能告诉她不打嗝的方法。
第52页 弘历离床起码三米远,嫌弃的要死,这个瑞贵人真叫他涨见识了。 一阵嗝意再度袭来,瑞贵人心里暗道不好,死死的憋住嗓子眼,她一定要把这个嗝给憋回去,瑞贵人使劲使到一半,就觉得一阵难受,肚子里咕噜咕噜的,然后噗的一声,被子里炸出了一个响屁。 瑞贵人几欲去死啊! 弘历的脸已经黑了,沉声道:「看样子你今日身子不适,应当不能侍寝了,回去歇着吧!」又朝外头叫了一声:「吴书来,叫人送她回去。」 吴书来闻声进来,带着可怜的眼神瞥了一眼床上的瑞贵人,这可真是……没福气,本来是头一份的恩宠,现在却成头一份的笑话了! 瑞贵人哭地都抖起来了,哭着被扛出去,哭着穿上衣服,哭着上了凤鸾春恩车,等回到景阳宫,眼泪还是止不住。 深夜里的景阳宫灯火通明,西侧殿的秀贵人都被吵醒了,一问,瑞贵人被送回来了。 哈哈哈,秀贵人简直要抚掌大笑,奈何要维持自己清雅文静的气质,只能狠狠压住翘起的嘴角。 第三十九章 第二日,瑞贵人半夜被送回去的事情已经六宫皆知了,嘉贵人在启祥宫里笑得肚子都疼,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捧着肚子道:「唉呦喂,这个瑞贵人,我当她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就是个大笑话,唉呦喂,真笑死我了。」 瑞贵人在景阳宫里哭了一天了,再去找李玉,没用!才隔了一天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昨天还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今天连一个正眼都不给,银子也不好使了。 瑞贵人好声好气说了半天,只换来李玉鼻子里的一声哼,「贵人可别惦记了,皇上叫您回去歇着,您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李玉可不傻,明知道瑞贵人遭了厌弃还要上去撞枪口,银子是好东西不假,那也仅限于行个方便,他好歹也是御前的人,为一个小贵人,为那么点银子,失了圣心,不值当! 瑞贵人彻底死心了,宫里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指望他们,比指望阎王爷还不靠谱!又嘆口气,唉,这么一歇,还不知道要『歇』到什么时候呢! 这一日的请安她也没去,她丢人都丢了三里地了,皇后也知道她的事,看她称病不来,也允诺了。 待到晚上,凤鸾春恩车又叮铃作响的来了景阳宫,这回接的是秀贵人。 秀贵人一脸得意地走了,瑞贵人靠在东侧殿的门口默默看着,心中苦涩无比! 秀贵人承宠第二日,自然要去给皇后请安,瑞贵人昨日没去,今日是肯定要去的。 长春宫里很是热闹,茉雅奇坐在缠枝楠木椅上,看着一屋子聊兴正浓的莺莺燕燕,嘴角抽搐,新同事们很活跃嘛! 皇后坐在凤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串密珀佛珠,神色淡淡。 众人正说着话,故事的中心人物,瑞贵人和秀贵人一块来了。 瑞贵人和秀贵人走上前去,欠身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秀贵人一脸羞涩,身子也半歪不歪的,显得很是不适,瑞贵人在边上翻了她一个大白眼。 皇后笑笑,和善道:「都起来吧。」又对着秀贵人说道:「秀贵人昨夜侍奉皇上辛苦,该好好歇着才是,不必这么早过来。」 客气客气而已,要是秀贵人真敢晚来,皇后还不一嘴巴子把她抽到门外面去,奈何秀贵人当真了,带着得意炫耀的笑容道:「皇后娘娘这般体贴嫔妾,嫔妾不胜感激,今早皇上也叫嫔妾多歇着,可嫔妾谨记宫规,不敢迟来。」 这话说得,好像她没晚来是给了皇后好大脸一样!自然了,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叫她歇着不用给皇后请安之类可笑的话,都是秀贵人自己脑补胡诌的。 皇后嘴角抽搐,前有瑞贵人,后有秀贵人,这届嫔妃真是智商感人! 这边瑞贵人刚坐下,一旁的武常在讥诮地往她这瞥了一眼,瑞贵人给她一个死亡凝视,武常在赶紧僵硬地把脑袋转过去。 对面的秀贵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瑞贵人瞪了她一眼,抬着脑袋瞄了一眼皇后,皇后正跟上座的嫔妃们说话,没注意到这边,瑞贵人便压着声音怒道:「你笑什么?」 秀贵人抬起细嫩白皙的手腕理理耳边的碎发,轻笑道:「瑞贵人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这么沖,连人家笑不笑都要管。」 瑞贵人哼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笑我。」 瑞贵人一向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脾气火爆,想什么说什么,整个就是一虎娘们,那些弯弯绕绕在她这根本不起作用。 秀贵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要保持自己清高文雅的人设呢,便淡淡笑道:「瑞贵人想多了,我们能笑你什么呢?」 瑞贵人鼻子里哼一声,「笑什么,不就是笑我被皇上送回来的事,哼,我看看你们往后有多得宠,别在这五十步笑百步,你们倒是想被送回来,还还没那个机会呢!」 这话一出,边上几位常在的脸色都扭曲了,她们可都还没侍过寝呢,甚至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 秀贵人嫌恶地看过去,咋滴,你还骄傲啦? 心里更是不住地鄙视瑞贵人,粗鄙!蠢钝!浅薄! 秀贵人面色不屑,嘴角勾起笑意,淡淡道:「墙上芦苇,山间竹笋。」 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肚中空。
第53页 秀贵人暗暗讥讽瑞贵人,神色高傲。 瑞贵人靠在椅子背上,哼道:「什么破玩意儿,一个字没听懂。」 秀贵人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横了一眼瑞贵人,没文化是真可怕! 上首的皇后对着豫贵人道:「许多年不见豫贵人了,如今都快认不出来了。」 豫贵人惶恐道:「嫔妾年纪渐长,与十几岁时已经大不一样,哪及皇后娘娘天姿国色,容颜永驻。」 皇后笑道:「本宫也不再年轻了,见到豫贵人倒勾起了往日的回忆了。」 豫贵人恭顺地陪着笑,她比弘历还要大几岁,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孩子,宠爱什么的也都不用想了。 豫贵人是弘历的试婚格格,说起来她算是弘历的第一个女人,若是一直陪在身边,到今天绝不会仅仅是一个小贵人。 豫贵人是染病挪出去的,怎么染上的病,她也不清楚,反正她是栽过一回的人了,一个染病挪出宫去的格格,可想而知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熬了这么多年,早就死心了,觉得这辈子也就这么熬着吧,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就熬到头了。不曾想还有回宫的一天,豫贵人苦了小半辈子,这样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过了,如今她就只想好好地把下半辈子过完。 长春宫里吵吵闹闹的,海常在一个人坐着出神,心里暗恨,这个嘉贵人,运气忒好了,从肩舆上摔下来竟然都没事,海常在琢磨着,该怎么把嘉贵人的孩子给弄下来,可是现在她也不好下手,上一回的事已经让嘉贵人很起疑心了,她也不敢贸然动手,况且用过的办法也不能再用了,下毒什么的就更不用说,没那么容易,宫里拿什么都要记档在册,一查就能查到,要是下毒还得上宫外搜罗去,还得有启祥宫的内应,这才好下手,可如今她只是个小常在,举步维艰,自己都过的惨兮兮的,更别提这些了。 海常在很头疼,一个低位的常在,实在是难办事。 皇后又说了几句,众人便散出长春宫了。 茉雅奇和纯嫔一块往东六宫走过去,纯嫔边走边道:「今年宫里进的新人着实不怎么样,看样子难出息。」 纯嫔生完孩子底气十足,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气势,茉雅奇不想跟她讨论这些,揶揄道:「她们年纪都还小,如今也看不出来。」 纯嫔面色微妙,淡淡笑道:「咱们也是有阿哥的人了,如今也得为孩子考虑考虑了,懿嫔妹妹就没想过扶持几个新人?」 纯嫔什么时候这么敢说了,为孩子考虑,你想考虑什么?考虑皇位啊?现在可才干隆元年吶大姐,要是皇上知道了不把你拍出去才怪! 茉雅奇干咳两声,「孩子们还小,现在考虑早了些吧。」 纯嫔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纯嫔突然顿声,目色幽长,自顾自地嘆道:「也罢,懿嫔妹妹这般盛宠,自然不必扶持新人固宠,是我说错话了。」 纯嫔又道:「今日我话多了,但我与妹妹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还望妹妹不要与旁人说。」 茉雅奇笑道:「纯嫔姐姐放心,我记性不好,过不了今日就该忘了。」 纯嫔这才放心地走了。 茉雅奇回了承干宫,小永珹躺在摇床里咯咯笑,茉雅奇把他抱起来,笑骂一句:「你个小胖墩,真沉。」 柳枝笑着道:「咱们四阿哥吃奶吃的可多了,身子健壮,长的也快。」 茉雅奇抱着永珹逗他乐,永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茉雅奇撅嘴,她就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生的好看,可惜没遗传给儿子,这小子一双丹凤眼活脱脱像他爹,哼,茉雅奇非常不平衡,她这么大的双眼皮居然生了个单眼皮的儿子,好在现在还小,只能寄希望于男大十八变了。 纯嫔坐在钟粹宫正殿的檀木交丝椅上,手边放着一杯六安瓜片,热气腾腾,清香裊裊,手上正闲闲着剥一个黄澄澄的桔子。 纯嫔剥完橘子,也不吃,把一整颗水嫩圆熘的桔肉搁在桌上,拿出丝绢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汁水,素白的丝绢上染了一抹黄,带着桔子的果香,纯嫔擦完手,淡淡开口:「人挑好了吗?」 一旁立着一个穿松绿色宫装的宫女,看服饰应是个得脸的掌事,那宫女走上前几步,恭敬道:「挑好了,娘娘看看可还过得去。」 纯嫔嗯了一声,「叫上来瞧瞧。」 那宫女拍拍手,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裊娜纤细,腰肢细软柔美的女子,那女子走上前去,缓缓跪下,恭顺地低着头,「奴才给娘娘请安。」 纯嫔瞄了一眼,「抬头。」 那女子抬起头来,有些胆小,不敢直视,视线盯着地上。 纯嫔看了心里赞嘆,皮肤白皙,桃腮杏眼,一叶弯眉,双瞳剪水,看起来娇弱可怜,让人油然生起一种保护欲。 纯嫔咳了一声,「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有些瑟缩,眼神中带着点害怕,小声道:「奴才,奴才魏采苹,原是御花园的洒扫宫女。」 纯嫔淡淡道:「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吗?」 「知,知道。」魏采苹抖着声音。 「知道就好。」纯嫔看她一眼,接着道:「本宫给了你得见龙颜的机会,自己把握着吧,往后进了钟粹宫,本宫不会亏待你,但你也得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做好本分就行了,别妄想着生下龙子一步登天,否则,本宫不会放过你。」
第54页 「奴才,奴才明白娘娘的意思。」魏采苹的头垂的更低了,她明白,自己只是纯嫔用来固宠的工具罢了。 纯嫔见她乖觉,心中满意,掰了一块桔瓣放进嘴里,贡桔汁水浓郁,咬一口满嘴清香。 要是放在两年前,那个巴结着高氏过的谨小慎微的苏格格,绝料不到自己还能有今天,如今生了阿哥,心也是越发大起来了。 第四十章 纯嫔给皇上举荐了一位美人魏氏的消息传遍六宫,第二日一早,各宫便接到旨意,宫里多了位魏常在,宫女直接晋封成常在的可不多,可见这位魏氏颇得盛宠。 这下宫里可炸开锅了,新人们还没轮上侍寝呢就被人抢风头了,心里纷纷怨上了纯嫔。 高贵妃和嘉贵人已经气晕在自己宫里了,这个纯嫔,好好的作什么妖! 娴妃不只生气,更多的是后悔,只恨自己没有早下决断,白白浪费了好机会,竟然让纯嫔这贱人抢先了。 皇后在长春宫里看二阿哥和三公主写的字,一听这事,先是一愣,而后又发笑起来,呵,纯嫔,有意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吶! 承干宫里却是一片笑声,茉雅奇正抱着永珹玩,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暗暗吐槽,呸,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着喜欢你。但是也不妨碍他喜欢别人。 小橘撇嘴道:「没想到纯嫔还有这手,看着那么老实,一肚子坏水。」 茉雅奇笑道:「看着吧,有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时候,那个魏氏可不是个简单的,就纯嫔那点本事,能管得住她?」 小橘不相信,吃惊道:「不就一个御花园的洒扫宫女罢了,能有多厉害?」 茉雅奇逗着永珹,笑而不语。 废话,歷史上的孝仪纯皇后,嘉庆帝的生母,笑到最后的大赢家,能不厉害吗? 延禧宫里,气氛压抑,魏氏封常在的消息便如一道惊雷一般敲在海常在的心上,魏氏,魏氏那个贱人来了。 海常在觉得自己应该恨不得拿剑捅她,但是她心里更多的是害怕,是忧虑,是无助。 她以为自己能改变这一切,可现在事情发展的方向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想像了,不止莫名其妙多出来个懿嫔,四阿哥也成她生的了,嘉贵人那个肚子就像把时时刻刻悬在她脖颈上的尖刀一样,折磨得她吃不下睡不好,现在,连魏氏都提前了十年出来,到底还有什么是她能掌控的? 海常在只觉得浑身无力,头重脚轻,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深红的宫墙一路绵延,早清的晨露弥散在空气中,小太监们捧着锦盒急匆匆走着,夹道两边站着几个穿着灰蓝色短旗装的宫女,一边扫地一边交头接耳。 「唉,听说了没?皇上昨儿宠幸了一个宫女。」 「满宫都知道了,还用你说!」簪着粉绒花的小宫女边扫边道。 「听说是御花园的洒扫宫女呢,跟咱们差不多。」一个下巴尖尖的小宫女羡慕道:「一个粗使宫女,一转眼就成主子了,真是命好。」 一个稍矮一些的宫女扑哧一声笑出来:「怎么?你想学学那位魏常在?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尖下巴的宫女有些恼怒,转过去不说话,手里扫地的动作越发用力起来。 矮宫女见她闹脾气了,又凑过去用胳膊肘轻怼她一下,好声好气道:「好姐姐,我说错话了,怪我怪我,别生气啊,像你这么漂亮的,别说常在了,当个贵妃都使得。」 「胡扯什么!」尖下巴宫女拿起大扫帚佯装要打她,那矮个宫女笑着往后躲,两个人闹成一团,忽然又想到宫里的规矩森严,被嬷嬷们看到又该挨骂了,赶紧停下了打闹,偷偷往周围看了一圈,好在现在没什么人。 绑着扫帚头的麻绳磨搓着手掌心,没一会手掌就红了一片,簪绒花的小宫女搓搓手,嘆气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个头啊?」 「二十五岁出宫就到头了呗!」 「熬到二十五岁,熬成个黄脸婆,出了宫去又能怎么样,谁愿意娶啊?还不是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簪绒花的小宫女苦着脸道。 几个人站在一块,忽而就感慨起来,那魏常在怎么就这么命好,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一下子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唉,姐姐们,现在宫里好些人都想学那位魏常在呢,她算是开了条路了。」 「拉倒吧,别瞎想了,安心干你的活吧,你一个宫女,还想当娘娘?」 「这可难说,圣祖爷的德妃,先帝爷的亲额娘,那不也是包衣奴才出身?」 「我呸,你做梦呢你,还敢跟孝恭皇后比,你要死哦你!」 「哼!那个魏常在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御花园里拔草的吗?我哪里就比不上她了。」 「你比得上,比得上行了吧,那你也找纯嫔娘娘去,叫她也把你送上去跟魏常在打擂台去!」 「对了,我跟你们说。」另一个小宫女也凑过来,「我之前见过那个魏常在。」 「啊,真的?她长什么样?」大家都很有兴致,手里的活也不自觉地渐渐慢下来。 「一般吧,也就那样。原先在御花园干活的时候,因为差事见过几回,瘦得跟猫一样,畏畏缩缩的,眼睛都躲闪着不敢看人。」那宫女语气颇为不屑,转而又嘆口气:「耐不住人家命好啊!」
第55页 「啊~竟然是这样的。」众人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也不知皇上看上她什么了?」 那小宫女不怀好意地嘿嘿笑起来,「听说她伺候人的本事格外过人!欢好时的叫声也狐媚的很,所以皇上才喜欢。」 「呸!」另一人啐她一口,「越说越不像样,你连这个都知道?你是钻床底下听了还是站在边上看了?」 「那,那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嘛!」小宫女涨红了脸。 远处一架红漆肩舆正摇晃着过来,一个丽服女子坐在上面,素手搭在椅扶上,更显莹白。 知道是主子过来了,那几个小宫女连忙噤声,纷纷退到墙根边,低着头避让。 茉雅奇坐在肩舆上,嘴角一抽,她没听见前面的,正巧听见了她们议论魏氏的「本事」,茉雅奇幽幽开口:「魏常在挺可以啊!来这一路上,全是讨论她的。」 话题担当!流量担当!茉雅奇默默点评。 小橘在边上跟着走,边走边道:「可不是,现在满宫里都在说这事呢!」 没一会便到了长春宫,茉雅奇下了肩舆往里头走,进了正殿,一张望,只有几个贵人和常在来了,高贵妃还没到,娴妃也没到,往日来的最早的纯嫔也不在。 茉雅奇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对面的嘉贵人捧着个大肚子,语气不善,「那魏氏是怎么回事?承宠第一天请安就这么晚来,真没规矩。」 嘉贵人没好气道:「懿嫔,你是主位,钟粹宫离承干宫又近,你该好好管教管教那个魏氏。」 嘉贵人是真不客气,不叫娘娘,不叫姐姐,直接叫懿嫔,对于魏常在,更是直接喊魏氏了。 茉雅奇觉得好笑,这位嘉贵人,很有当领导的潜质,贵人的位分能说出贵妃的气势来。 茉雅奇没搭理她,嘉贵人还欲开口,门口的帘子被拉开了,高贵妃和娴妃进来了,众人起身请安,高贵妃眼睛边上一圈黑,神色恹恹,精神不济,看样子昨晚没睡好,娴妃也沉着脸。 众嫔妃到的差不多,皇后也出来了,坐在上首跟她们有一茬没一茬的说话,殿里看着热闹,其实好多双眼睛都直钩钩盯着外面呢,就等着纯嫔和魏常在过来。 纯嫔带着魏氏走在夹道上,长春宫的大门近在眼前,她心里颇有些紧张,攥着手心,唉,就不该操之过急,应该让魏氏跟皇上来个邂逅什么的,巧妙地把她献上去,这回真是失策了,把她自己都推倒风口浪尖上去了。 纯嫔心烦意乱的,毕竟她底气也不是很足,以前也是夹紧尾巴做人,突然这么「出风头」,她有点不安。 罢了,都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希望魏氏能争点气,别得不偿失就行了,纯嫔脚步越发快起来,魏常在跟在后面,缩着身子,有些害怕。 纯嫔一进来,数道眼风直嗖嗖射过来,纯嫔的脚步给唬退了一下,旋即又镇定自若地走上前行礼,强装从容,爽朗笑道:「臣妾携钟粹宫常在魏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魏氏从纯嫔身后走出,欠身半跪道:「嫔妾魏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和颜悦色道:「坐吧。」 魏氏一坐下,众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她身上。 魏氏是漂亮的,是很漂亮的,那些说她相貌普通身材干瘦的传言实在不可信,谣言,绝对是谣言! 魏氏有点像江南女子,小意温柔,纤细单薄,瘦的匀称,眉眼也好看,一双眼眸总似含了水一般,更显楚楚动人。 不像高贵妃那种张扬的美,不像皇后那种端庄的美,也不像茉雅奇那样和煦灿烂,她温顺,她惹人怜爱,她有她自己的感觉。 本来众人的目光是不善的,但是魏常在好像经不得一点打击,胆怯地缩在椅子上,挨了一个白眼,听见一声冷哼,她眼睛里的泪就绕着眼眶打转,还不敢流出来,只是把自己的身体更加缩起来。 魏常在一句话不说,一副缩在角落的小可怜的样子,连嘉贵人都觉得没意思了,不想找她茬了。 宫里的女人就是这样,突然一个新人出来,大家总要针对她一下,不过也就一下而已,后宫新人不断,没人会真的为这个生气,不过当然也有,例如嘉贵人这样的少数人群。大部分的人,其实不生气的,但是还是要依照「惯例」生气一下,针对一下,仿佛这是合格嫔妃的必修课。 不过魏常在的美貌还是着实叫人嫉妒了一把,秀贵人就是其中一个,看着魏氏,她心里很堵,这个奴才,倒还有几分颜色嘛!秀贵人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魏氏就是比她好看,一边又忿忿不平,一个包衣奴才而已,也配跟她坐在一起? 海常在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保持着要吃人的表情,眼睛里快冒出火来,魏采苹,这个贱人,哪怕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看着魏氏楚楚可怜的表情,海常在恨不得冲上去抓花她的脸,上辈子她就是这样,表面装的一副可怜无辜的样子,背地里却干着最狠最毒的事,甚至于永琪被害死多年,她都还蒙在鼓里,直到她在景阳宫奄奄一息的时候,魏氏过来,得意地告诉她,永琪是被她毒死的,一点一点的药每日被加进饭食里,分量太少以致太医都查不出来,长达十年之久,永琪的身子日渐虚弱下去,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原因,她听完这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魏氏张扬得意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延禧宫中,时间倒退回了二十多年,可事情也改变了许多。
第56页 海常在虽然恨魏氏,但是还不敢贸然动手,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魏氏应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可现在,她却已经进宫了,已经封常在了,海常在不明白魏氏为什么会早出来十年,只觉得太阳穴跳得突突的,不会魏氏也和她一样,是重活一世吧? 第四十一章 茉雅奇从长春宫回来,四糰子一看见她进来,坐在摇床里笑得咯咯的,茉雅奇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蹭了蹭永珹圆滚滚白嫩嫩的小脸蛋,欣慰道:「你这小子终于认识额娘了。」 小橘端了两碗鸡蛋羹过来,茉雅奇接过一碗吃起来,蒸的嫩嫩的鸡蛋羹,滴了几滴香油和醋,撒上一把松仁,鲜香适口。 小橘端着另一碗什么都没搁的蛋羹,拿小勺子舀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餵给永珹,永珹吃的嘴边全是鸡蛋沫子。 茉雅奇没一会就吃完了,把空碗搁在桌子上,捡起了手边上刚绣一半的小肚兜,给永珹做的,面料是柔滑的红色软缎,肚皮面用细细的金线绣了金元宝和小麒麟,虽然茉雅奇觉得大红肚兜配大金元宝非常的土,但是孩子们的衣服大多是这样的,她也只好跟风地把永珹打扮成一个「福娃」。 福娃还在哼哧哼哧地努力吃鸡蛋,福娃他爹来了。 弘历一进来,看见茉雅奇在绣东西,很有兴致地走过来,「给永珹做的?」 茉雅奇见他过来,起身行礼,弘历执起她的手顺势坐到旁边。 茉雅奇把手里的小肚兜递过去,笑着道:「皇上看看好不好?」 弘历接过来细细一看,做的很精细,点点头,正想夸几句来着,一转头,看见永珹那个小胖墩正在目不转睛盯着他看,弘历一示意,小橘赶紧把永珹抱过来。 永珹滴熘熘爬进了茉雅奇的怀里,弘历一看,不满起来,「永珹如今都不跟朕亲近了。」 茉雅奇抱着儿子,暗戳戳地想,谁让你整天到处浪,能认得你就不错了,还想亲近? 弘历从茉雅奇怀里抢走胖永珹,把他提了起来,假装用力地拍拍他的小屁股,永珹一点不害怕,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两条莲藕似的小肉腿在半空中蹬来蹬去。 茉雅奇看着肉乎乎的永珹,心都快被溶化了,突然又感到忧愁起来,嘆了口气:「这小胖墩,长大了可千万不要变成大胖墩啊!」 弘历笑出声来,「小时候胖一点不要紧,朕的儿子,以后必定是潇洒俊朗,玉树临风。」 真不要脸!茉雅奇在心里坚定地评论。 永珹身上穿了一件暖黄小褂子,繫着同色的小带子,褂上绣着白色的小仙鹤,立着一只红红的脚掌,衣服下摆滚了一圈银边。 弘历问道:「这也是你做的?」 茉雅奇点头,得意道:「臣妾如今的绣工大有长进,永珹许多小衣服小裤子都是臣妾自己做的,虽说内务府也能做,可总是不如自己做的贴心熨贴嘛!」 弘历听了冷哼一声,「也没见你给朕做一件。」 茉雅奇愣了一下,干笑两声:「臣妾工夫不到家,如今也就只能给孩子做做小衣服而已。」 要不,给皇上您也做个肚兜? 茉雅奇脑补了一下那个的神奇画面,一阵恶寒! 茉雅奇看他黑着脸,又好声好气道:「要是皇上喜欢,臣妾试着做做看。」 弘历听了反倒傲娇起来,「不必了,你那点手艺朕还看不上,针房里几百个人排着队都轮不上给朕做一次衣裳。」 茉雅奇撇撇嘴,得,还蹬鼻子上脸了! 弘历抱着永珹玩了一会,看着正午将至,茉雅奇开口问道:「皇上可要留下来用午膳?」 弘历这才发觉已经快到用膳的时候了,整整衣摆,起身道:「不了,今日鄂尔泰跟傅恆进宫来了,朕跟他们一块用膳去。」 茉雅奇也站起来,伸手帮他整理领口,笑着道:「那臣妾就不留皇上了,皇上跟大人们议事要紧。」 弘历点点头,又道:「朕晚上过来陪你。」 茉雅奇站在门口目送弘历出去,他前脚刚走,后脚茉雅奇便揉着脑袋噌噌走到妆檯前,轻声叫道:「小橘!」 小橘赶紧走过来帮她卸下髮髻和钗环,头上的疙瘩针顶的头皮上都是红印子,茉雅奇苦唧唧道:「梳这头髮真难受。」 小橘把疙瘩针一个一个取下来,茉雅奇的头髮散下一大片,小橘拿了一把象牙梳子,从乌黑的发顶一直梳到发梢。 茉雅奇觉得勒紧的头皮放松了一点,坐在绣墩上闭着眼睛。 小橘一边梳一边念叨,「咱们宫里那个紫鸢,简直就是个狐狸精,一见皇上过来,马上就回房里搓脂抹粉,刚刚皇上出去,她又在门口晃悠,真是不要脸!」 茉雅奇疑惑问道:「紫鸢是哪个?」 「内务府之前送过来的小宫女,主子不是说不让她们进内殿嘛,都在外头待着做粗活,可是那个紫鸢太不安分了,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眼高于顶,做宫女还觉得委屈了,她还天天跟那些一块过来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说她家祖上也是出过娘娘的,要不是她阿玛被人连累撸了官职,她也是要参加选秀的。」小橘很是不满,接着道:「装模作样地唬得那帮小丫头一个个的都喊她紫鸢姐姐,还真以为她有多厉害呢!」 茉雅奇听了,一时竟觉得有些好笑,「算了,叫她往后连前面都不要去了,赶到后殿干杂活去吧。」
第57页 小橘嘟囔道:「那个紫鸢,再纵着她几天她都能说书去了,天天吹嘘她家里以前有多富贵显赫,说她本来也是官宦之女,还胡扯什么出生的时候有个云游的道士给她算过命,说她是个顶富贵顶好的命,可能会一时不济,之后就会遇见一个大贵人,能让她脱离苦海,飞上枝头。」 「她还说自己以前做过梦,梦见她命里的贵人坐在一个黄金做的椅子上,椅子周围还雕着龙头,那个贵人是个年轻男人,看不清脸,在旷阔的大殿里向她伸手。」小橘一脸鄙夷,「主子您说,她这明晃晃的就是指皇上嘛,奴才就没见过这么能胡诌的。」 茉雅奇哑然失笑,这个紫鸢,是个戏精吧? 茉雅奇思忖半晌,果断下决定,「赶紧把她送回内务府去,就说她伺候的不好,这么个口无遮拦妖言惑众的人,趁早赶出去趁早清静。」 小橘点点头,迅速动手,午膳还没端上来,她就已经拎着紫鸢去了内务府,紫鸢在路上又哭又闹地叫喊道:「你凭什么把我送回去,我是承干宫的人,我是懿嫔娘娘的人,你不过也是个奴才罢了,你个贱奴才,你个蠢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赶我?」 紫鸢挣扎个不停,嘴里还在污言乱语,小橘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厉声喝道:「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上。」 紫鸢被扇的转了半个圈,靠在宫墙边瑟瑟发抖。 小橘走上前去,冷声道:「我凭什么赶你?哼,我是……」刚想说奉了懿嫔娘娘的口谕,一转念,小橘换了个想法,讥诮笑道:「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赶你走,皇上刚刚在门口看见你了,说你长得奇丑无比让人看了倒胃口,你说,皇上可是常常来我们承干宫的,总不能叫皇上回回都看见你,倒皇上的胃口吧?娘娘不好拂了皇上的意思,这才要赶你回去,你要怨就怨皇上去,紫鸢妹妹,回了内务府,你可要好自为之了,像你这样被赶出来的,恐怕只能去刷恭桶,扫宫道了。」 紫鸢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身上抖得不得了,半边脸颊也红肿发烫起来,一想到自己可能要被赶去扫地刷恭桶,一串一串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紫鸢一边哭一边拉着小橘的手,求道:「小橘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姐姐你千万别赶我回内务府,我,我干不了那些的。」 小橘哼一声,「别求我,这可是皇上的意思,我一个奴才,敢违背皇上吗?照理说,早该赶你走了,你自己也知道你天天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娘娘已经够容忍你了,不然早打你板子了,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紫鸢是怎么哭怎么求都没用,眼泪都快淌干了,动手又扭不过小橘,很是狼狈地被赶回了内务府。 赶走紫鸢之后,承干宫果然安静了许多,对面的钟粹宫这段日子倒是很热闹,纯嫔举荐了魏氏,借着她得意了几天,自以为自己能牢牢拿捏住她。 纯嫔觉得吧,这个魏氏,宫女出身,既无家世,又无子嗣,什么倚仗都没有,想在这后宫里安安生生的待下去,就只能依附于她,成为她固宠的工具,自然了,每回侍寝之后,魏氏都要喝一碗避子汤,她是不会让魏氏有孩子的。 纯嫔胸有成竹,得意满满,不过很快就被魏氏打脸了,打的啪啪的。 不久之前,茉雅奇刚说过纯嫔玩不过魏常在,没想到真是一语成谶,这也就算了吧,竟然还如此之快。 这位魏常在承宠不过月余,便火速晋封了贵人,又乘热打铁搬离了钟粹宫,住进景仁宫去了,彻底脱离了纯嫔的掌控,这下子纯嫔可真是气的血往头上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心里恨魏氏恨出了一个洞,钟粹宫的桌子都快让她给拍碎了,整个正殿都被纯嫔尖厉的吼声包围,「魏氏这个贱婢,这个混帐东西,竟敢踩着本宫往上爬,本宫绝饶不了她,绝饶不了她!」 纯嫔无法用叫骂来发泄出心中的怒火,五个字能简洁明了的表达出她现在的心情:我日你祖宗! 第四十二章 七月初五,嘉贵人在启祥宫诞下一子,齿序为皇五子,嘉贵人晋封嘉嫔,皇五子赐名为,永琪。 茉雅奇得知的时候丝毫没有诧异的感觉,毕竟现在的歷史已经乱了套了,永珹成了她的儿子,那嘉嫔生了五阿哥也不足为奇,现在她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这些与歷史毫不相符的事情了。 海常在坐在延禧宫的偏殿,手尖发凉,微微颤抖着身子,她早就预料到了,但是,但是…… 一想到永琪这辈子不再是她的儿子了,海常在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的剧痛袭来,眼前一片昏黑,酸楚和着心痛扯住她的五脏六腑,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阵子被魏氏的事情分了心,一时竟忽略了嘉贵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嘉贵人就已经把永琪给生下来了,还封了嫔,海常在着实是扎心,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仇人来了,儿子没了,她的心里承受能力已经超负荷了。 海常在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这些日子她已经觉察出,魏氏不是重活一世,她并没有那些记忆,或许,只是一些特殊的原因导致她早出生了十年,可是现在,永琪已经不是她的儿子了,接下来她该怎么走,到底该怎么办? 嘉嫔生下了五阿哥,一时间春风得意起来,连新宠魏贵人的风头都被压下去了,不过也奇怪,这位魏贵人之前那么得宠,一时被冷落了,仿佛就这么沉寂下去了,弘历虽然有时也能想起来她,但是也再没有那一枝独秀的风光了。
第58页 嘉嫔生完孩子不到半年,钟粹宫的纯嫔又传出有孕月余的消息,这下子宫里又鼎沸起来,纷纷感慨纯嫔的好运气,生完三阿哥没几年,又有身孕了,其实纯嫔怀的也不算密集,只是如今宫里孩子少,有两个孩子的除了皇后就没别人了,这肚子就显得珍贵起来了。 纯嫔摸着肚子,也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之前因为魏贵人的事,打击的纯嫔几乎一蹶不振,这下子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也让她安下了心。 三月里阳光正好,微风和煦,茉雅奇带着永珹在御花园玩,小胖墩已经能摇摇晃晃的走路了,还能模煳地喊两句皇阿玛,额娘,沿路边的结香花和小雏菊已经绽放,一路上花香四溢,永珹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伸手抓花,抓的一手花香,一手泥泞,茉雅奇也不是个仔细人,压根不管他,让他自己玩去,她对永珹向来是放养,爱吃就吃爱喝就喝,爱玩就玩爱闹就闹。 茉雅奇觉得,要是以后永珹长大了,绝对不要逼着他读书,毕竟她自己上学的时候就觉得学习贼痛苦啊,每回看见弱不禁风的二阿哥永琏,茉雅奇就感嘆吶,她是不仔细,皇后是太仔细了,仔细的过头了,吃的喝的样样精细,反倒把二阿哥越养越孱弱,这也不许去那也不许玩,天天就让读书,把娃逼得苦大愁深的,不过那是皇后的儿子,她也不能说什么。 二月里的时候姐姐生了一个女儿,如今也该满月了,茉雅奇出不了宫,叫小寿子送了许多东西过去,云锦十匹,绡纱十匹,素缎十匹,青绸十匹,金镯子银镯子各两对,玉钏两对,还有一枚给孩子的小金锁,镶着彩宝,粒粒饱满晶莹,淬着淡淡的流光,做的很是精緻。 茉雅奇又另外送了一百两银子过去,那个张守还是那么不务正业,家里入不敷出,姐姐如今的日子过得艰难窘迫,一个人操持一家子,又刚生了孩子,才一出月子就立刻辞了好几个使唤丫鬟,姐姐又是那么要强的性子,根本拉不下脸跟娘家开口要钱,如今对她来说,银子比什么都实惠。 茉雅奇嘆口气,唉,早知就不该让她那么随意的就嫁了,这才几年,日子就过成这样,往后还有那么多年,可怎么过呢! 咸福宫中 镂金雕花的香炉里燃着檀香,丝丝缕缕的烟束从花瓣一样的香炉口缓缓腾起,在半空中渐渐消散。 一架十二扇牡丹鸾鸟屏风后,摆着一张朱漆梨木美人榻,榻上的螺钿都亮锃锃的,高贵妃歪在美人榻上,百无聊赖的抠着榻沿突起的雕花,旁边的小几上搁着一只白玉碗,碗里盛着黑乎乎的汤药。 黑色的汤药覆盖住玉碗的底部,黑白更显分明,汤药已经搁凉了,像平静幽深的池潭,模煳倒映着屋顶的纷华。 高贵妃有些伤神,纯嫔都怀上第二个孩子了,怎么她还怀不上?一边想着一边又嫌恶地看了一眼小几上的药碗,这些破药,日日吃,日日吃,吃的她都要吐了,竟一点成效都没有。 高贵妃越想越难受,眼角都溢出泪珠来,骤然翻身坐起来,拿起那只白玉碗,一饮而尽,心中忿忿道,再吃一个月,要是怀不上孩子,打死她也不再吃了。 韵儿端上一盏清水递给高贵妃漱口,一旁的蕊儿捧上一碟蜜饯樱桃。 高贵妃神色忧愁,「自吃药开始,本宫的月事如今是越发不准了,早十几天晚十几天都是常事,上回更是两个多月没来,从前也不这样啊。」 韵儿关切道:「是不是这些药吃的太多太杂了,要不主子先停了几味药,少吃一些看看。」 高贵妃嘆了口气:「可这些药都是太医看过的,都说没问题。」 蕊儿插了一句,「要不,主子试试别的?奴才听人说,长生观的无虚道长,炼制一种丹丸,名叫回春驻颜丹,专给女子吃的,色若胭脂,入口清香,不止能强身健体,让人容光焕发,还有益于怀孕生子,四十岁的妇人吃了半年以后就年轻的像二十岁一样,还有常年不孕的妇人,吃了没几个月就怀上了孩子,还生了一对双胎呢!」 韵儿不信,犹疑地问:「有那么神?可别是那老道士弄虚作假煳弄人的。」 蕊儿又道:「我也是听大爷身边的忠平说的,说是京中许多贵妇人都在吃这个丹丸,大奶奶如今也吃呢!」 高贵妃本来还有些犹豫,一听嫂子也在吃,觉得好像还算靠谱。 蕊儿接着劝说,「再说了,咱们也只是试试而已,主子您一天几大罐子汤药灌下去,我们做奴才看着也心疼,这个丹药也不知灵不灵,但试了总比没试好,万一就管用了呢,那道观在宫外,咱们也出不去,让大爷去看看,若是合适便送进宫里来,从宫外带的药也不好让太医们看,请大爷在宫外找几个有名的大夫细细瞧瞧,确认无虞再送进来,若是主子还不放心,那就让奴才先吃,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也先在奴才身上显出来。」 高贵妃听了这番话感动得泪珠子直往下掉,拍着蕊儿的手,「我怎么会不信你,你跟韵儿都是我的陪嫁丫鬟,从高家到王府,再到宫里,我知道,你们也是为我好,为我着急,也罢,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与其吃这些无用的药,倒不如下定决心大胆尝试一番,没准就碰上了,我这就去信给哥哥。」 高贵妃哭得厉害,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这些年,家里为着我的事也没少操心,在外头,只能相信家里人,在宫里,也只能相信你们了。」
第59页 蕊儿也跟着哭起来,「主子这些年的心思,老天爷都看在眼里的,主子一天烧多少回香,上多少回供,这菩萨受您的香火也受了这么些年,您肯定能心想事成,生一个健康强壮的小阿哥,不对,不是一个,是许多个,生十个,生二十个。」 高贵妃破涕为笑,轻推了蕊儿一下,「你拿本宫当母猪啦!」 韵儿本想劝阻,一时间也被这氛围催得红了眼圈,主子有多想要一个孩子,她们都是知道的,罢了,试试就试试吧,有大爷把关,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弘历在养心殿批奏摺,处理完政务便去了承干宫,茉雅奇刚带着永珹从御花园回来,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永珹伸着胖胖的胳膊,模煳不清地叫着皇马,皇马,弘历带着笑意把他抱在怀里,永珹已经长出了几颗细嫩的小牙,咧开嘴一笑,冒出白白的牙尖,父子二人其乐融融。 弘历抱着永珹进了正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下个月要去木兰围场打猎,你收拾收拾,把永珹也带上。」 茉雅奇问道:「打猎带着永珹干嘛?」 弘历把永珹放在榻上,接着道:「这回把孩子们都带上。」想想又补了一句,「纯嫔不带了,她怀着身孕不好来回折腾,贵人常在们也不带了,人太多,叫纯嫔管两天吧!」 合着是叫纯嫔看家是吧! 茉雅奇又问,「那纯嫔不去了,三阿哥还带吗?」 「带上,永璋早就盼着了,不能因为纯嫔有孕就不带他去了,到时候永璋放在你这里,你照顾一下。」 茉雅奇腹诽道,好嘛,让老娘给你看孩子来了! 永珹已经能稳稳地站在榻上了,但是弘历怕他摔着一直不敢放手,接着道:「永珹也一岁多了,朕想着晋一晋你的位份,纯嫔也侍奉多年,又生了永璋,等纯嫔生完孩子,你们两个便一起晋妃,你看如何?」 茉雅奇沉默半晌,开口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臣妾就不跟您客气了。」 弘历笑道:「你还挺痛快,也不谦让一下。」 茉雅奇笑眼弯弯,「推来推去假的很,臣妾是个实诚的人!」 第四十三章 四月初二,紫禁城浩浩荡荡的车队向着木兰围场行进。 茉雅奇坐在马车里,身边是一岁多的小胖墩永珹,以及三岁的小正太永璋,看看人家儿子,再看看自己儿子,茉雅奇幽怨了! 永璋长的白白嫩嫩,说话是甜酥酥小奶音,简直要把人萌化了,茉雅奇看着永璋,眼睛里冒出小星星,太可爱了,她想跟纯嫔换换儿子。 「懿娘娘,咱们还有多久到啊?」永璋歪着小脑袋问道。 「就快到了,永璋是不是着急了?你饿不饿呀,这里有糕点,枣泥糕,花生酥,绿豆糕,你要吃哪个呀?」茉雅奇发誓,这绝对是她生平最温柔的声音了。 永璋接过花生酥,甜甜地道了一句谢,茉雅奇乐滋滋地看着他吃点心,把自家流哈喇子的儿子都忘在脑后了。 颜值啊,果然决定一切! 围猎的一切事宜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各处的帐篷已经搭建完毕,□□短箭,骏马良骑都已备好,连猎物都安排妥当了,林子里野生的走兽不多,为了让皇上和宗族大臣们能够尽兴,安排围弥之事的左仁宗大人特意挑了许多养的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花鹿,红狐,雉鸡和兔子放进林子里,以供猎食,当然了,这些只是小把戏,重头戏还是在野猪,老虎,豹子,黑狼这样的勐兽身上,驯养的猎鹰和猎犬也都带过来了,万事俱备,只待着圣上驾临。 车队渐渐行至木兰围场,已是傍晚时分,茉雅奇抱着永珹牵着永璋下了马车,一下马车,放眼望过去尽是一片茫茫草原,晕着晚霞黄昏的流光,有一种磅礴壮丽之美,大片大片的绿色绵延不绝,遥遥看过去,前方有一片茂密深浓的林子,隔的太远,也没怎么看清楚。 茉雅奇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了帐篷里,一路车马劳顿,得好好休息休息。 天已经擦黑了,今天一路赶过来,都累坏了,弘历也没心思办什么晚宴了,众人都在自己的帐篷里休养生息。 茉雅奇给两个孩子换了身干净衣服,小橘把晚饭摆上了桌子,都是宫里不常吃的,烤雉鸡肉,烤兔子腿,奶糕,奶疙瘩,还有喷香的甜米酒,边上还搁着几碟子没见过的野菜,加了麻油香醋辣椒子凉拌,茉雅奇尝了一口,很鲜香,有一点涩嘴,以前没吃过,是这里特有的。 孩子们不能喝酒,一个劲儿吃烤肉和奶糕,小橘看他们吃的多,有些不放心,「主子,阿哥们吃的够多了,这些都是不好消化的东西,小孩子肠胃不好,别给吃坏了。」 茉雅奇想想也是,准备叫人撤下去,永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懿娘娘,我想再吃一点。」 茉雅奇摸摸他的小脑袋:「吃多了肚子该难受了,明天皇阿玛他们打猎回来,还有更好吃的,永璋留着肚子,明天多吃一点。」 永璋点点头,小声道:「在宫里的时候,额娘都不让我吃这些的,味道大的东西不能多吃,喜欢吃的东西也不让多吃,一道菜只让我吃几口,吃饭的时候还不能有声音,不像在懿娘娘这,可以拿手抓着兔子腿吃,要是额娘看见了,准说我没规矩。」 茉雅奇默,宫里这些女人咋回事,怎么一个个都这么规矩繁多?
第60页 永珹也吃了不少,吃完就开始打嗝,茉雅奇把他放在地上,永珹在软和的大毯子摇摇晃晃地打转。 吃过晚饭,小橘和茱萸烧水给两个孩子洗澡,两个小糰子洗完澡就爬上了床,在床上绕着被子滚成一团,闹到大半夜,茉雅奇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娃哄睡着,一边捶着酸痛的脖颈一边感慨,带娃是真辛苦啊! 翌日一早,弘历和王公大臣们就出发去打猎了,女眷和孩子是不能参加打猎的,茉雅奇闲的很,看着天气晴朗,阳光正好,便带着永璋和永珹出去玩。 茉雅奇抱着永珹牵着永璋,在旷阔的草原上散步,微风温柔,景色宜人,走着走着,看见前面站着一群人,走近一看,是皇后带着二阿哥和三公主。 茉雅奇带着孩子走过去给皇后见礼,皇后淡淡道:「懿嫔也来了。」 茉雅奇笑道:「天气好,带孩子们出来走走。」 皇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三阿哥,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哪有这样的事,中宫皇后在此,却把三阿哥放在一个嫔妃那里,皇上也太不顾及她的脸面了。 永琏站在一众宫女,太监和嬷嬷的包围之中,小脸苍白,瘦弱单薄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但仍是带着和煦的暖意向三阿哥颔首一笑。 咳咳,永琏忽然咳嗽了一声,皇后立刻紧张地转过身去,「永琏,永琏,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早说不让你出来吹风了,快跟皇额娘回去,千万别着凉了。」 皇后神色焦急,匆匆撂下一句本宫先回去了,就急切地带着永琏和慧宁往回走,一众人跟上来,把永琏和慧宁团团围住,跟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永琏在众人的包围之下,反倒咳嗽的更加厉害。 皇后的身影渐远,茉雅奇转身,带着孩子走向远处,青绿的草原上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永璋突然看见什么东西,挣开茉雅奇的手,兴高采烈地往前跑,茉雅奇抱着永珹跟过去。 永璋伏在地上,摘下一朵金黄色的小花,中间是奶白色的珠蕊,永璋举起花问道:「懿娘娘,这是什么花呀?」 茉雅奇笑道:「这是金银花,满语是伊哈娜。」 永璋小心翼翼地把这朵小花装进系在腰边的荷包里,笑嘻嘻地说:「我要带回去给额娘,额娘没有来,我要带一朵草原的花给她。」 茉雅奇温柔道:「永璋是个孝顺的孩子,纯嫔一定会高兴的。」 看到那朵花,金银花,伊哈娜,茉雅奇有些出神,不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京城里的西坛胡同张家,很不太平。 伊哈娜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怀里抱着刚出生不到两个月的女儿,脸色十分不好。 没多一会,喝的醉醺醺的张守摇摇晃晃地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子,伊哈娜一看见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急沖沖地跑过去,一巴掌狠狠打在张守的脸上。 张守被打得一个激灵,喷着酒气骂道:「你,你这疯婆子,泼妇!泼妇!千古第一泼妇,竟敢打爷们,你不想,不想活了,爷要休了你,把你赶回娘家去,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伊哈娜一口淬在他脸上,「少他娘放屁,你还休我,你配吗你?要休也是姑奶奶休了你,你要有那个胆子,现在就去写休书,赶紧的,别磨蹭,赶紧休了我,我倒了八辈子嫁给你,我认栽行了吧,你写去,写去呀,谁不写谁是孙子!」 伊哈娜眼里都快喷出火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的陪嫁,你还敢装大爷,我呸!衣服脱下来还我,你吃喝穿用的都折成银子给我,闺女我带回娘家,不用你费心,我肯定好好把她养大。」 张守立时就怂了,嘟囔道:「我,我说说罢了,你干嘛非要较劲?」 伊哈娜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上去翻扯张守的衣襟,厉声道:「银子呢?银子呢?你拿哪儿去了?」 张守一把挥开她的手,恼火道:「我给诗社里了!」 伊哈娜气得说不出话,粗喘了好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顿道:「给了多少?」 「五十两!」 啪!又是清脆的一声。 这一巴掌打得张守差点站不稳,伊哈娜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了,「那是我妹子从宫里头送过来的,你成日里一分钱挣不着,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天天去那个什么破诗社填词作画,往里头搭银子,家里的祖地都让你给卖了,闺女才这么点大,你知道家里有多少要用钱的地方吗?你一拿就是五十两,你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 伊哈娜神色悽厉,「你自诩文人,自命清高,明明你才是最噁心最腐臭的烂人,厚颜无耻,靠着女人吃软饭,不要脸的东西,给我滚,趁早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伊哈娜一边骂一边冲上去打他。 张守被逼到墙角,瑟缩着不敢说话,一时酒气上涌,突然胆壮起来,大声吼道:「你什么意思,怎么?不想过了,你这泼妇,我受你的气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子今天非要收拾收拾你不可。」说罢狠狠推了一把伊哈娜,推得她一个趔趄。 张守气急败坏道:「老子时运不济就是让你这娘们给念倒霉的,天天说我没本事,你不是有个做娘娘的妹子吗?早说让你进宫求求你妹妹,给老子求个小官做做,你死活不干,现在又嫌弃我没本事,娘的,老子受够你的,你个见识浅薄的泼妇,别给脸不要脸。」
第61页 张守一边撸袖子一边骂道:「你等着,等老子翻了身,铁定饶不了你。」 伊哈娜怒极反笑,讽刺道:「你翻身?就你写的那几首酸诗,还敢自称文人,还说自己得李白杜甫真传,哈,李白杜甫都替你臊得慌!」 张守最听不得人家说他诗词写的不好,伊哈娜讥诮的表情晃在他的眼睛里,张守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尊严都被踩在脚底下了,气得目眦欲裂,抬起一脚踹在伊哈娜的肚子上。 伊哈娜哀叫一声,捂着肚子摔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怀里抱着的孩子也被震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张守顿时酒醒了一半,慌慌张张地走过来伸手扶伊哈娜,「你,你没事吗?」 伊哈娜捂着肚子不说话,无视张守伸过来的手,扶着墙缓缓站起来,抱着孩子进了门,张守垂着头跟在后面。 伊哈娜走进里屋,把孩子放在床上,转身进了厨房。 张守刚一进来,就看见伊哈娜举着一把锃亮的砍肉刀从厨房沖了出来,顿时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哆嗦道:「你,你要干嘛?」 伊哈娜根本不跟他废话,挥着刀就追上去了,张守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伊哈娜一路追到大门口,张守已经跑得没影了,她停住脚步,把刀狠狠扔向门口,刀砸在大门上又掉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屋里孩子的哭声一阵一阵传出来,伊哈娜阖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无力地转身,抹着眼泪走进屋里。 第四十四章 茉雅奇带着孩子在草原上四处逛,走了许久,脚都酸了,看着日头渐渐升起,便带着孩子们回帐篷里了。 到傍晚的时候,弘历和大臣侍卫们满载而归,拖着许多猎物回来了,好几头花鹿,两只膘肥的长獠牙的野猪,雉鸡和兔子装了几大兜子,还有十几只红狐,箭都是从脑袋射进去的,皮子还完整的很,最后一匹马上,扛着一只黑豹,还没死,奄奄一息地捆在马背上。 孩子玩的累了,睡得正香,茉雅奇从帐篷里出来,正巧看见和亲王福晋吴扎库氏带着和婉格格从另一边的帐篷里出来,吴扎库氏也看见茉雅奇了,隔的太远,便在对面颔首欠身示意,茉雅奇含笑,向她点点头。 弘历翻身下马,茉雅奇走过去,看他穿着一身深黑的箭袖骑装,绣着金色的团龙纹,脚上蹬着马靴,那样子英俊极了,眉目如星,神采飞扬。 皇后,高贵妃,娴妃和嘉嫔已经簇拥在他周围了,便上还围着王公大臣和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茉雅奇没过去,站在人群外面,弘历看见她了,遥遥冲着她一笑。 天一黑下来,篝火堆就燃起来了,火上架着铁架子,野猪和花鹿已经被开膛破肚打理干净了,手指粗的铁签从嘴里穿进去,一整只架在火上上翻滚着烤,冒着香味,接触火尖的地方烤得滋滋响,油珠子连成串地滴下来,一面烤的焦香了,再翻另一面,直烤到外皮发黄髮黑,又酥脆又冒油的时候,就是最好的火候。 先把大腿扯下来,用一把锋利的小银刀拉开一个大口子,撒上盐巴,胡椒和辣椒面,一片一片割下来,再配上甘甜的米酒和解腻的酸萝蔔,那叫一个美味! 雉鸡和兔子也很肥,都不用刷油,直接烤就行了,一只就是一串,外焦里嫩,酥香无比,茉雅奇吃的满嘴流油,想到永璋和永珹还在帐篷里睡觉,茉雅奇准备带点烤肉回去给他们,烤几个芝麻馕饼包着肉吃,再下点面条做一道凉面,配点酸萝蔔和小野菜。 嘉嫔坐在一边,吃的食不知味,她根本没法安心地吃东西,到现在也就吃了两小口,连肉味儿都没尝出来,一双含娇带媚的眼睛不停地在弘历身上打转,手里捏着兔子腿,她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嘉嫔忧愁地望着手里的兔子腿,内心哀嚎,天吶,这太不文雅了,要是让皇上看见了,那形象都毁完了。 茉雅奇吃的差不多了,拿帕子擦了擦嘴,又让小橘包了好几大块猪肉还有几只兔子腿,带着肉乐呵呵地回去了。 嘉嫔还在纠结怎么下嘴,目光又往弘历那边打转,皇上要是正看着她,她可怎么吃呢?嘉嫔不动声色地偷瞄,呃,皇上呢? 围场的夜空很黑,月光很淡,一颗一颗明亮璀璨的星星镶嵌在夜空中,点点疏影。 茉雅奇正往帐篷那边走过去,小橘走在她身后,弘历和吴书来从篝火处跟过来,小橘一眼就看见了,立刻就要出声,却被吴书来一眼给怼回去了,吴书来用眼神示意她,一边待着去,小橘会意,乖乖站到后面去了。 茉雅奇感觉后面的脚步声不对,正要回头,弘历已经走到她旁边了,一把牵住她的手,茉雅奇愣了,「皇上,皇上怎么过来了。」 「陪朕走一走。」弘历淡淡道,深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夜空,倒映着草原,倒映着眼前的茉雅奇。 茉雅奇小声道:「好。」 两个人牵着手,一起走在夜幕下辽阔的草原上,吴书来和小橘远远地跟在后面。 脚底下踩的都是软软嫩嫩的草,离人声鼎沸的篝火堆越来越远,周围变的很安静,连对方的唿吸声都能听见。 弘历出声打破这份安静,「你会骑马吗?明日可以跟朕一起骑马去。」 「不会。」茉雅奇老实交待。 「你不会骑马?」弘历有些惊讶,满族女子大多都是会骑马的,然而茉雅奇是肯定不会的,她在现代可没学过。
第62页 看到弘历不可思议的眼神,茉雅奇只好胡乱解释道:「臣妾小时候太懒散了,什么不都爱学,所以有很多东西不会。」 弘历笑笑,「这倒像你。」又感慨道:「那可惜了,明天带不了你了。」 茉雅奇好奇地问道:「皇上,打猎好玩吗?」 「那自然是有趣的,打猎享受的是追捕猎物的过程,射天上的鹰鸟能够一箭穿喉,捕地上的虎豹能够一击即中,那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弘历显得很兴奋,「满人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朕幼年的时候,就时常跟着皇阿玛来围场打猎,那时候朕还很小,骑不上马拉不开弓,只能眼巴巴看着,皇阿玛和叔叔伯伯们就把他们打的小兔子小狐狸送给朕,朕心里一直念着,什么时候才能打到一只真正属于自己的猎物。」 「那皇上什么时候打到了自己的猎物?」茉雅奇问道。 「十一岁。」弘历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其实九岁的时候朕打过一只兔子,但是朕知道那是三哥已经打伤了的,故意放在那里留给朕的,十一岁的时候,朕才真真正正的自己打了一只红狐,后来那只红狐送给了额娘。」 弘历的回忆有些伤感,他想到已故的太后和出继的弘时,小时候他和弘时的关系很好,弘时真的是一个好哥哥,可渐渐的,年纪渐长,兄弟之间的感情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纯粹了,开始掺杂利益权势,开始轻重缓急,互看眼色,早不復从前了。 弘时被出继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不过几年光景,已经形同枯藁,太医说他已经熬不了多久了,弘历一时有些出神,物是人非啊! 唉,罢了,弘历嘆口气,将他重上玉牒吧,至少在临死之前,还能有一丝慰藉,至少还能证明,他弘时,无论生死,都是爱新觉罗的子嗣。 弘历抬起头,淡然一笑,「或许朕是喜欢那种可以掌控一切,操纵全局的逐猎。」 茉雅奇目光灿然,「皇上是天下之主,江山社稷尽在皇上掌握之中。」 「朕想做一个明君。」弘历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微芒。 「皇上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茉雅奇坚定道。 一阵微风拂过,吹乱了茉雅奇鬓边的碎发,弘历笑道:「不说这些了,你好好学骑马,下次打猎的时候可以和朕一起,并肩而行。」 弘历又道:「这次是四月里来的,不是打猎的好时候,下一回咱们秋天来,最好在秋末,快道冬天的时候,那些野猪,狍子和鹿都肥的跑不动,脑子也犯钝,专往人多的地方跑,一打一个准,那才好玩呢,到时候朕只带着你来。」 茉雅奇笑着点点头:「那臣妾一定好好学骑马。」 柔柔的风裹挟着草原的清香徐徐吹来,夜色渐凉,星月的光辉倾泻而下,两个人就这么手牵着手,伴着清风和星光月影,走了许久许久。 茉雅奇其实并不清楚,她对弘历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喜欢,是爱?还是依靠,是眷恋?她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跟着他,从王府到后宫,跟着他,靠着他。 她无法选择,只能接受,在这个时代,女人的荣辱存亡从来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更何况是帝王的女人。 她来到这里,也三年多了,还生下了永珹,扪心自问,她对弘历的感情。 喜欢,或许有一点,爱,她不知道。 爱情从来没有那么容易,她一直想的很开,没想过要独宠六宫,要把弘历牢牢拴在她一个人的身边,要让他放弃六宫,只做她一个人的丈夫,她没想过,也不可能做到。 或许是她从没期待过,反而更能活得洒脱一点,不局限于点滴的计较,不困囿于那一道道四方的宫墙。 其实弘历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一颗心分给这么多人,她也不过只占其中一点而已,她现在的宠爱,可能只是因为她不奢望,不贪心,不争不强,她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她这里很清净,所以弘历愿意多待一会。 茉雅奇不奢望弘历能真的爱她,只要能让她安心依靠,能庇护她和永珹就好,跟男权社会的帝王说爱情,毫无道理可言,他还有皇后,那是他真正的妻子,还有众多宠妾,还有源源不断的新欢,真的,千万不要在后宫里奢望爱情,否则会把自己气死。 人生是很奇妙的事情,你永远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几年前,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是大学毕业以后回到老家当一个物理老师,可是现在,她却来到了几百年前的大清,牵着歷史上的干隆皇帝,走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甚至,改变了部分的歷史。 茉雅奇不知道,多年以后,她和弘历之间的感情,是相濡以沫的爱情,还是细水流长的亲情,是炽热浓烈的吸引,还是温情的陪伴和依赖。 茉雅奇深深吸了口气,不想将来,她只看现在,只要当下是开心的,就足够了! 第四十五章 在木兰围场停留了小半个月,四月中旬,车马仪仗又浩浩荡荡地从围场出发,返回紫禁城。 茉雅奇还有些意犹未尽,草原是真的给人一种放松,自由的感觉,怪不得那些草原上长大的姑娘们,一个个都那么张扬活泼。 一大早,纯嫔在钟粹宫里早就坐不住了,半个月没见到永璋,她心里都要想疯了,一手摸着肚子,不住地探头往外看,着急地问道:「怎么还没到啊?」
第63页 旁边的宫女劝慰道:「娘娘不要着急,车马劳顿,三阿哥还小,总得歇一歇,一会儿懿嫔就把人给你送来了。」 一提这茬纯嫔就咬牙切齿的,恼火道:「早跟皇上说了,不要带永璋去,就留在宫里陪着我,皇上非要把永璋带走,还放在懿嫔那里,想想我就来气。」 宫女又劝道:「娘娘别多想,皇上这是看重三阿哥,宫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跟过去了,就留三阿哥一个人,那他不得伤心了,皇上这是为咱们三阿哥考虑呢!」 纯嫔还是生气,「那永璋都跟去了,皇上怎么就不带上我,满宫的主位里就我没去,丢不丢人吶!」 小宫女闭了闭眼睛,心中暗骂,真是事多,但是面上还是带着恭敬的笑意,柔声道:「娘娘,看您说的,这怎么能丢人呢,皇上是心疼您,心疼您肚子里的小阿哥,怕您受不了车马颠簸,这才让您留宫休养,再说了,这段日子您可是管着六宫事宜的,皇上这是抬举您呢,协理六宫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纯嫔听了这话感到十分熨贴,笑吟吟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本宫是双身子的人,自然要尊贵一些了,只是不知道这一胎是儿是女。」 「唉呦,娘娘福泽深厚,一定能再得一个健康聪慧的小阿哥。」 纯嫔眼角带着笑意,正欲开口,门外一声长喝:「三阿哥回来啦!」 纯嫔立刻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正碰着准备进门的永璋,看着儿子,纯嫔的眼中闪烁着泪花,「永璋,我的儿,你黑了,也瘦了,这段日子可好啊?懿嫔没给你气受吧?」 小宫女低着头站在后面,内心无语,纯嫔原先不说多机灵,可也不傻吧,这一胎怀的,感觉整个人都傻了半截,情绪也是波盪起伏,时哭时乐,患得患失。 纯嫔越发伤心,搂过永璋大哭起来,「我的儿,你皇阿玛好狠的心吶,把你带走这么久,我都见不着你,额娘想你,额娘好想你啊!」 永璋被纯嫔的哭嚎吓得一哆嗦,小声道:「额娘不要担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懿娘娘对也我很好,这些日子在围场玩的可高兴了。」 永璋以为额娘可以放心了,没想到纯嫔蹭一下站起来,厉声道:「你这不孝的东西,我日日夜夜为你担心,你倒好,一点不念着额娘,反倒玩的疯脱了,还说懿嫔对你好,她对你再好,能有我这个亲额娘好吗?她才带你几天,我养了你几年,你只念她的好,却不记得我对你的好,天啊,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儿子,如今却胳膊肘往外拐。」 永璋吓得不敢动,小宫女赶紧上来把他护到身后,小心劝说道:「娘娘,三阿哥还小,您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纯嫔突然有些清醒过来了,激烈的情绪也消退下去,愁苦道:「本宫,本宫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简直不像我自己了。」 「许是孕期多思,忧虑过多,娘娘千万要放宽心,不要多想,好好养胎要紧吶!」 纯嫔蹙着眉,揉揉额头,从前怀永璋的时候也不这样啊,可这一次怀胎之后,她总是喜怒无常的,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她火冒三丈,有时候自己安安静静待着,不自觉地就开始流眼泪。 纯嫔的心情略略平静了一些,下午三阿哥写字的时候,她想着要跟儿子多拉近拉近感情,便搬了个绣墩子坐在边上看着。 永璋写了十几幅大字,手也酸了眼也晕了,搁下笔准备歇一歇,纯嫔见他才写这么一会就开始嫌累,心中责怪永璋不上进,不满道:「才写这么一点就累了?」 永璋小声道:「我写不动了。」 纯嫔眼色不睦,这才几个字,又都是些简单的大,小,天,人之类的,能辛苦到哪里去? 纯嫔觉得永璋是偷懒,眼神严厉,面色愈加严肃,喝斥道:「不许偷懒,接着写。」 永璋委屈极了,嘟囔道:「要是懿娘娘,肯定不会像额娘这样逼迫人。」 「你说什么?」纯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心口被狠狠顶了一下,立刻暴跳如雷,「我逼迫你?我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那些心思狠毒的人故意叫你玩乐,那是要捧杀你,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除了额娘,还有谁能真心待你,他们都是要害你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蠢,你这样伤额娘的心,只会叫亲者痛仇者快。」 永璋不过三岁的年纪,根本听不懂纯嫔说的话,只被她的暴戾吓的直哆嗦。 纯嫔气得打转,一边在桌上摸索着,从书后抽出了一把宽约半掌的戒尺,扭着永璋的手,狠狠打了几板子。 永璋白嫩的小手哪禁得住这个,一板子就发红了,啪啪几板子下去,顿时肿了一片,永璋挣扎着大哭起来,纯嫔推了他一把,怒道:「出去站着去。」 永璋被赶到大门口站着思过,一边揉搓着红肿的手一边抹眼泪。 不远处的延禧宫,此刻正怨气冲天,芳常在是极其不满自己被扔在这个偏僻冷清的延禧宫,恨得牙根都痒痒。 芳常在心里快要把婉常在恨出一个洞了,要不是因为自己和那个无宠无子的深宫怨妇是堂姐妹的关系,她至于被扔在这形同冷宫一般的延禧宫吗?她觉得绝望极了,从前和这个堂姐也并不亲密,如今进了宫里,竟然还要受她的拖累。 芳常在进宫的时候,那可是卯足了劲想要出人头地一争上游的,这还没发力呢,一棍子给打到延禧宫来了,一年了,她就见过皇上一回,还是上回皇上去围场的时候,阖宫送行,她跪在人堆里远远瞅了一眼,连眉毛眼睛都没看清楚。
第64页 天啊,芳常在要怄死了,怎么就偏摊上这样的事,她还这么青春年少,难道就要一辈子在这延禧宫里陪着那两个老女人孤苦凄凉地过日子? 芳常在坐在长廊上,望着蓝蓝的天,望着一群群飞过的鸟,唉,怎么样才能出头呢? 天气愈渐暖和,宫里的花木也繁盛起来。 六月初的时候,弘历下旨,将弘时重上玉牒,此时的弘时已经行将就木,躺在废王府的偏院中,气息奄奄,以至于圣旨到的时候,他都无法起身接旨。 废王府极其的冷清,如今还有谁能记得这座王府也曾随着它主人的辉煌而辉煌过。 府里的僕役们大多被遣散了,如今他一个庶人,罪人,还配凌驾于人吗?妻妾们也死的死病的病,如今,他躺在这,竟连一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没有也好,没有也好啊,他也不愿意叫人看见他这副枯藁样子,再说了,那些女人就只会哭,哭的他烦,哭的他累,哭的让他也想跟着流眼泪。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躺着,人一闲,便容易多想,他最近总是想到小时候的日子,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他好像看见自己从那么小的时候,慢慢,慢慢的,在脑海中,在眼前一点点长大,他看见自己在写大字,在书房读书,去围场打猎,跟兄弟们射箭骑马,在额娘身边喜笑颜开,然后,他迷朦地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坐在床上,身边是含羞带笑的福晋,福晋的笑脸映着龙凤花烛摇曳的光,她还是年轻的样子,不像现在,憔悴苍老,终究,终究是他连累了福晋。 一晃神,仿佛他又跪在冰凉的大殿上了,砰的一声,一道摺子打在他的脸上,皇阿玛的暴喝声在耳边响起,恭亲王弘时,乖张放纵,不孝不悌,着除去宗藉,逆子,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朕的儿子,不再是爱新觉罗的子嗣。 从今往后不再是爱新觉罗的子嗣。 他的回忆中,有皇阿玛,有额娘,有弘历,有弘昼,有他的伴读,有陪着他长大的小太监,再后来,有福晋,有侧福晋,有钟氏,有他小小的儿子,正如回忆初始时小小的他。 好累,好累啊! 这样的日子,或许只有死才是解脱,好啊,太好了,他终于要解脱了。 弘时闭着越发沉重的眼睛,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他大多都听不清,但心里也大约知道一些,大概是因为他要死了吧,皇上要彰显慈爱之心,要赏他一些死后殊荣。 弘时静静的听着,嘴里发干发苦,当听到那句重上玉牒的时候,弘时的眼睛忽然一下子睁开了,仿佛有了一丝神采,凄笑道:「皇上,皇上是说,要将我重上玉牒吗?」 宣旨太监恭敬回道:「是。」 「咳咳。」弘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似喜似悲,声音沙哑,「我,我还是爱新觉罗的子嗣,我,咳咳,我还能葬入皇陵。」 弘时一边笑一边咳,支撑着坐起来,歪着半边身子,「弘时,弘时接。」旨字尚未说出口,便轰然倒下,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似有泪滑过。 那宣旨的老太监沉沉嘆了一声,躬着身子退出门去。 六月初四,弘时病逝于废王府,追復恭亲王,葬入皇陵,寿康宫的齐太妃听闻噩耗,伤心欲绝,从此避门不出,只一心吃斋念佛,长伴青灯。 第四十六章 日子一晃已是腊月,冬日的第一场大雪过后,纯嫔在钟粹宫诞下了皇六子永瑢。 六阿哥永瑢满月后,弘历下旨,晋纯嫔为纯妃,晋懿嫔为懿妃,豫贵人晋豫嫔,陆常在晋庆贵人,侍奉于潜邸时期的海常在晋海贵人,陈常在晋婉贵人,这是干隆时期的第一次大封六宫。 几场纷扬的大雪之后,御花园里已是一片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中,只有殷红的红梅点缀其间。 豫嫔和庆贵人,柏常在走在夹石小道上,一边赏雪一边玩笑,永和宫中还有一位武常在,不过她没来,武常在性子阴冷孤僻,跟她们都处不来,在永和宫中很受排挤。 庆贵人裹着一身白狐裘皮,领口滚着一圈银灰的风毛,整个皮子柔软水滑,更衬的人娇美清雅。 柏常在艷羡道:「陆姐姐这皮子可真好看,是皇上新赏的吧?」 庆贵人笑着点点头,又小声道:「咱们也该带着武常在出来玩玩,总留她一个人也不好。」 柏常在是最不待见武常在的那一个,提起武常在恨不得淬一脸,满是鄙夷道:「陆姐姐可别发慈悲了,我可不想见到那个武氏,姐姐就是太良善了,她还不知道在背地里怎么骂咱们呢,你还惦记她,快歇了这心吧!」 豫嫔走在前面,淡淡道:「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武常在性子是孤僻了一些,但你们也别事事针对她,一个宫里的姐妹,闹成这个样子,脸面上也不好看。」 柏常在听见豫嫔训斥,忙低头噤声,不敢再说了。 永和宫的偏院里,一阵浓黑的烟雾腾起,武常在正蹲在炉子边加柴火,被这浓烟燻得直流眼泪,不住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小宫女阿扇拍着武常在的背,劝慰道:「常在快别动了,让奴才来吧。」 武常在一边咳嗽,一边接着拿铁夹子往里抽柴,「没事,我自己来吧,你干那么多事已经够累的了。」 阿扇又道:「总烧炉子也不是个办法呀,太熏人了,奴才去拿点炭过来吧。」
第65页 武常在摆摆手,苦笑道:「就那么点炭,还是省着点吧,不然连这个冬天都过不了。」 武常在停下手里的动作,神色忧愁,「不烧炉子,想喝口热水都没有。」嘆了口气,接着抽柴火,「我哪有那样娇贵的命呢,在家里是这样,进了宫还是这样,倒是可怜你跟着我受苦了。」 阿扇看着武常在,心中复杂难奈,她是从府里跟过来的,从小陪着武常在长大的,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常在是家里的大小姐,小时候也是千娇万爱的,可先头夫人过世的早,继室夫人一进门,小姐就跟天上的仙女一下子给打下了凡一般,继夫人进门三年,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后来又生下了得宠机灵的二小姐,在府里的地位稳固如山,可怜了小姐,亲娘去的早,又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老爷的心全在继夫人和她生的孩子身上,哪里还记得这个原配所出的长女啊! 这么多年,小姐受尽了继夫人的磋磨,在那个偏僻的小院子里,一点点长大,原先娇花一般的姑娘,叫他们折磨得连见人都怕。 一朝选秀进了宫里,本以为能就此摆脱那样的日子了,终于不用再仰人鼻息了,可谁知道,来了宫里,过得还是这样的日子。 阿扇眼眶微湿,小姐啊,老天爷为何没一点垂怜你? 阿扇眼中氤氲着泪,又怕叫武常在看见了,忙转过头去迎着风,好一会才缓过来。 武常在被烟燻得呛咳不停,阿扇心疼道:「常在别再烧这炉子了,奴才去拿炭火吧,等用完了奴才再去内务府里领。」 武常在凄凄一笑:「领?领的着吗?指望内务府那帮奴才可怜你?不被扒了皮活吞了就不错了,我过得比奴才还不如,宫里哪有我的立足之地?」 武常在长嘆一口气:」人一可怜起来,任谁都欺负你。」 阿扇眼角通红,哽着声音道:「常在,下回柏常在再欺负您,您就告皇上,告皇后娘娘去,好歹您也是后宫嫔妃,凭什么老被她欺负?」 武常在蹲得累了,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欺负?我受得欺负还少吗?谁能给我做主呢?从前在家里,有阿玛和没阿玛一样,如今在宫里,有丈夫和没丈夫一样。」 阿扇忙道:「常在,这话可不能乱说,叫人听见了该说您对皇上不敬了。」 武常在恍神道:「说吧,说吧,我如今还在乎什么呢?再说了,谁还会管我说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有时候我真恨死了那些欺负我的人,每天都告诉自己要报復她们,要报復她们,即便我做不到,脑子也早就想了千万遍了。」 武常在靠在柱子上闭着眼睛:「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已经在梦里杀了她们无数遍,可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又变回那个懦弱胆怯的武常在了。」 与冷清的永和宫不同,隔了两条宫道的钟粹宫中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纯妃刚出了月子,六阿哥永瑢被安置在一张小摇床上,睡得香甜,周围坐着一圈脂香粉浓的美艷女子,都是各宫来贺喜的嫔妃们,带着各式各样的贺礼,高贵妃,娴妃和茉雅奇只送了东西过来,来得都是些贵人常在们,一句接一句的吹捧让纯妃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婉贵人坐在绣墩上笑语盈盈道:「纯妃娘娘真是好福气,连生了两个小阿哥,一个赛一个的健康活泼。」 纯妃坐在一张黄梨木的挑花长椅上,椅子上垫着塞满鹅毛的云锦坐垫,既柔软又暖和,侧靠在椅子背上,白皙的细腕上戴着一个水汪汪的碧玉镯子,幽深莹绿如潭水。 纯妃抬手扶一扶鬓上的钗环,笑着道:「哪里就有福气了,这两个小崽子可把本宫闹腾坏了。」 婉贵人的笑僵在脸上,她想生还生不出来呢,纯妃这么炫耀,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嘉嫔是没有来的,这一次大封六宫她没分能上一杯羹,这几日气得闭门不出了,哪里好意思过来观赏纯妃的风光得意呢! 魏贵人也没来,她可不想看见纯妃,不过纯妃倒是挺失望的,她已经做好狠狠打魏氏脸面的准备了,这个魏氏,上一回让她吃了老大一个哑巴亏,纯妃早想给她点颜色看看了,谁知道魏氏这么胆小,连来都不敢来。 不过魏氏并没有影响带纯妃的心情,她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绕着,看着熟睡的六阿哥,内心得意无比。 承干宫的地龙烧的暖意洋洋,地上铺着大片的猩红呢绒地毯,铜炉子里燃着银丝炭,不时发出噼啪一声,永珹坐在榻上玩一个毛球,球上绑着一条红绳,掉到地上也不用起身捡,一拉就能回来了。 茉雅奇正伏在案几前写字,一笔一画,与刚学的时候相比,几乎是没有长进的,还是一样的丑。 谁叫她懒呢,以前学的时候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至于时至今日她还是个半文盲,这些繁体字她大约能认得出来,但是不会写啊,而且写出来的字奇丑无比,看着一天天长大的永珹,茉雅奇深感自己必须要认真努力了,不然到时候连儿子都比不过了可就太丢脸了。 弘历进来的时候,看见她在写字还吃惊了一下,一时笑出声来。 茉雅奇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搁下笔问道:「皇上笑什么?」 弘历走到榻边坐下,把永珹抱起来放在腿上,笑着道:「就是有点惊讶,万年也见不到你认真一回。」 茉雅奇嘴角一抽,尴尬道:「皇上还不许人家上进了?」
第66页 永珹坐在弘历腿上,伸着手咿呀道:「额娘,额娘。」 茉雅奇走过去坐在弘历身边,拉着儿子的小手道:「永珹又让我给养胖了。」 弘历笑笑,开口道:「朕今日早朝,果亲王上奏,说是年纪渐长膝下尚无子嗣,怕百年后孤苦无依后继无人,要请旨过继。」 茉雅奇逗弄永珹的手一下子顿住了,心里咯噔一下,试探道:「永珹,永珹还小啊!」 「朕不是这个意思,永珹是咱们的孩子,朕怎么捨得把他过继出去呢?」弘历认真道。 呵呵,这可难说,歷史上的四阿哥永珹不就是被过继出去了嘛,茉雅奇暗自腹诽,按按心口,总之不是要过继永珹她就放心了。 茉雅奇松了口气,犹豫问道:「那皇上,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过继弘瞻,弘瞻是朕的幼弟,亲王之位,他担的起。」 茉雅奇想了想,开口道:「可六阿哥是谦太嫔独子,过继出去之后,便不能算谦太嫔的孩子了,连一声额娘都不能叫,谦太嫔在寿康宫孤单一人,只怕她心里不愿意。」 弘历沉吟道:「朕也想过了,弘瞻过继也并非坏事,如此年幼便可享亲王尊位,再者说,也不是叫他不认谦太嫔为母,即便过继出去也可时常进宫看望谦太嫔,待弘瞻大婚生子后,太嫔也可将孙儿孙女接进宫里陪伴,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弘历又道:「谦太嫔,是先帝旧人,久侍宫闱,此番弘瞻过继,便晋她为太妃,也算聊作安慰了。」 茉雅奇不咸不淡说了一句,「皇上思虑周全。」 弘历放下永珹,「弘瞻往后虽是果亲王之子,但仍是朕的弟弟。」 第四十七章 翌日一早,茉雅奇坐在妆檯前梳妆,她已是妃位,许多从前不能用的颜色和式样,如今也不必再忌讳了,不过她还是不爱戴那些沉重的首饰,坠的脑袋瓜子疼,本来她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玩不了艷压群芳的派头,要是金的银的插一脑袋,反倒显得不伦不类的,还是找准自己的风格,淡雅一点足够了。 茱萸给茉雅奇梳了一个扁髻旗头,左右两边编了两道小辫子,一齐拢进髮髻里,用疙瘩针固定住,旗头梳得不大,用的都是她自己的真头髮,簪了几朵小巧的堆纱花,插了一支颜色鲜亮的点翠鸾鸟钗,耳朵上戴着珍珠耳坠,满人们管这叫大钳子,之前裕太妃说她戴的大钳子好看,茉雅奇都没整明白,还以为是老虎钳之类的东西,回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大钳子是耳坠的意思。 茉雅奇一边戴耳坠,一边问道:「那个蜂蜜川贝银耳羹熬好了吗?」 小橘拎着个食盒子从门外进来,应声道:「已经好了,炖的粘稠粘稠的。」 茉雅奇起身,披了一件浅兰色的滚毛披风,笑着道:「那走吧。」 茉雅奇掀了帘幔走出去,小橘立刻跟上去。 这两罐子野蜂蜜是弘历送过来的,茉雅奇想着,拿了人家的东西,总得回报一点吧,她还没吃呢,开盖第一勺就炖了一道蜂蜜川贝银耳羹,准备给弘历送过去。 茉雅奇没坐肩舆,跟小橘两个一路走过去的,就当锻鍊了。 上朝的时间是五更,用现代时间来算,大约是五点上朝,七点下朝,茉雅奇估摸着弘历应该已经下朝了,说不定连早饭都吃过了。 等到了养心殿的门口,看见吴书来和李玉都站在那,嗯,看样子已经回来了。 茉雅奇往殿门走过去,吴书来看见她来,还带着一个食盒子,面色略有些尴尬,躬身道:「唉呦,懿妃娘娘怎么来了?」 茉雅奇笑着道:「本宫来给皇上送点羹汤。」 吴书来干笑两声,「这可真是不巧,海贵人在里头呢,要不奴才给您通报一声去?」 茉雅奇一听就愣了,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既然海贵人在这里,那本宫就先回去了。」 人家在里头郎情妾意的,她进去干嘛呀? 吴书来又上前两步接着道:「要不您把这羹汤留下,奴才一会儿给送进去?」 茉雅奇客气道:「那倒不必劳烦公公了,这羹汤一冷就不好吃了,一路走过来也凉的差不多了,还是等皇上去承干宫的时候再尝吧。」 吴书来立着恭敬道:「唉呦,这是哪的话,什么叫劳烦呢?那可折煞奴才了,」又笑着道:「奴才恭送娘娘了。」 茉雅奇颔首转身,带着小橘往回走。 走在路上,小橘不高兴道:「这叫怎么回事,好好的送点心意过来,怎么还碰上海贵人了呢?」 茉雅奇淡淡笑道:「怎么?海贵人也是皇上的嫔妃啊,还不许人家见皇上了?」 一直走到一条叉道边,茉雅奇拍拍小橘:「这条路前面是御花园吧?好久没去了,咱们去逛逛吧!」 小橘一脸无奈道:「您想去就去吧。」 茉雅奇兴高采烈地拉着小橘往御花园那边走过去,这条小径被松柏树和球木围绕着,有些遮挡视线,绕过去之后瞬间一片开阔,太湖的冰已经消融了大半,湖上架着一座雕梁小亭,红柱绿瓦,正中有一块小匾,上书:浮碧亭。 亭子两侧架着小桥,通往太湖两岸,茉雅奇从小桥上走到对岸,绕着青石阶走下去,石阶之末,是御花园的中心。 现在天气还冷,花木都枯索萎靡了,只有四季常青的松柏树还绽放着生机,茉雅奇瞬时觉得有些没意思了,便准备往回走。
第67页 从小道上走过去,准备从花圃那里绕出去,却远远看见前面有一个杏红色的身影,茉雅奇走近一看,哦,是瑞贵人站在那里,不过茉雅奇站的地方偏,正好被一棵大树挡住了,瑞贵人没看见她。 一声盈盈细语传来,茉雅奇再仔细一看,哟,还有秀贵人呢,穿一身白不怎么显眼,被瑞贵人挡住了半边身子,怪不得刚刚没看见。 秀贵人和瑞贵人仿佛在吵嘴来着,瑞贵人比较兇狠,乍一看,秀贵人好像落了下风。 瑞贵人一身杏红的旗袍真真是艷丽又扎眼,配上尖锐的嚎叫声,瞬间气势就上去了,咆哮道:「你这贱人,我真受够你了,我这就要跟皇后娘娘说去,把你赶出景阳宫,往后少在我面前碍眼。」 秀贵人神色间尽是鄙夷之色,甩甩帕子,蹙着眉道:「把你给能的,有本事你就说去,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连侍寝都没有过的人,还这么嚣张。」 瑞贵人被戳到伤口,一下子涨红了脸,怒骂道:「你,你个狐狸精,不就侍了几天寝嘛,你得意什么?」 秀贵人嘲讽道:「你还想赶我?哼,可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瑞贵人气得牙都打颤,「行,你厉害行了吧,我惹不起你,我躲得起,我搬走,我非得搬走不可,跟你这狐狸精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 茉雅奇有些尴尬,她可不是个爱偷听偷看的孩子,想了想便准备出去,还没迈脚,又听见秀贵人的嗤笑声,「瑞贵人说的倒简单,也不知你准备搬哪去,搬到冷宫去吗?」 秀贵人乐得开怀,瑞贵人冷哼一声,「我要搬到承干宫去,往后再不用看见你了。」 茉雅奇脚步顿住,承干宫,额,瑞贵人是要搬过来跟她住? 茉雅奇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又听见秀贵人的笑声,「唉呦,瑞贵人真是好大的口气,也不知人家懿妃搭不搭理你?」 秀贵人嘴角勾起笑意,一步步逼近瑞贵人,瑞贵人有些犯憷,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不利索道:「你,你要干嘛?」 秀贵人走近,眼神带着寒意,幽幽开口:「我曾听人说,承干宫那个地界,阴森诡异的很,一代代的祸国狐媚都出在那里,从太宗的宸妃到世祖的董鄂妃,都是住在承干宫,可见如今咱们宫里这位,也不是什么干净的,瑞贵人,你可得小心点了,往后你搬去承干宫,就只能自求多福了,你知道的,狐狸精都是吸人精气的,说不定要不了一年半载,你整个人就被吸干了,肉也没了,血也没了,只剩一个干骷髅架子。」 「啊,啊!」瑞贵人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蠢才!」秀贵人笑得张扬无比。 「依本宫看,蠢的是你。」茉雅奇从树后走出,已是铁青的脸色。 秀贵人突然看到茉雅奇,心里咯噔坠了一下,忙不迭地跪下,僵着身子,慌乱解释道:「嫔妾,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只是……」 「秀贵人,」茉雅奇根本不想听她解释,直接出声打断她,「本宫不知,宫中何时出了你这样妖言惑众之人,竟敢妄言污衊本宫,你一个小小贵人,以下犯上,如此胆大,,更恶言中伤太宗宸妃和世祖的孝献皇后」 茉雅奇冷声喝道:「秀贵人,你好大的胆子。」 秀贵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嫔妾,嫔妾只是一句玩笑话。」 「玩笑话?好一句玩笑话,原来本宫在秀贵人这里只是一句玩笑话,宸妃和孝献皇后也是玩笑话,秀贵人这个玩笑开的可真是大。」 茉雅奇横了她一眼。 秀贵人抖着声音,「嫔妾,嫔妾……」 茉雅冷眼看着她,凉凉开口:「本宫向来不爱责罚人。」 秀贵人心中一喜,正欲开口谢恩,又听见一句,「但今日之事,不罚你,实在难平本宫怒气,你便在这跪上两个时辰好好思过吧,回去之后再抄一百遍女诫,秀贵人可千万不要假手于人,若是让本宫发现你叫奴才们代为抄写,那你便不是跟本宫诚心认错,本宫便会把你刚才的那一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皇上。」 秀贵人低着头,咬着牙道:「嫔妾,嫔妾知道了。」 茉雅奇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讥诮道:「本宫忽然想到,既然秀贵人如此热衷于胡言乱语,为了督促秀贵人谨言慎行,往后一个月,便将你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册,本宫会一一过目。」 茉雅奇沉吟道:「既然瑞贵人和秀贵人同住景阳宫,那这件事便交给瑞贵人来办吧,还望瑞贵人能好好督促秀贵人。」 瑞贵人一听,立时喜不自胜,笑呵呵道:「懿妃娘娘放心,嫔妾绝不漏下一句话。」 秀贵人气的头髮晕,整个身子都在抖。 茉雅奇出了御花园,往承干宫的夹道上走过去,小橘跟在后面,憋着笑道:「主子刚刚教训秀贵人的样子可真厉害,奴才没见过您这么厉害的样子,这下子秀贵人可惨喽,瑞贵人跟她可是死对头,肯定会添油加醋,只怕往后一个月秀贵人都不敢说话了。」 第四十八章 秀贵人的两个时辰罚跪还没完,这件事就传遍六宫了,皇后得知后,只冷冷一嘆:「这才刚封了妃,就端起来了,懿妃这是要立威啊!」 董嬷嬷立在一旁接口道:「管她立不立威,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娘娘你去。」
第68页 皇后神色复杂,「本宫还不至于跟一个嫔妃较劲。」 弘历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摺,海贵人站在一旁,正卷着袖口研墨,墨汁稠密清香,颜色极正,一圈一圈的磨着,浓浓的光泽吸人心魄,海贵人磨的有些手酸,便停下来揉了揉手腕,又换了一边手接着磨。 弘历低着头批摺子,视线扫过海贵人,淡淡道:「你今日辛苦了,先回去吧。」 海贵人微怔了一下,手里的墨哐当一下碰在砚台上,海贵人回过神来,退出三步,欠身行礼,低眉顺眼道:「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弘历嗯了一声,不再看她,海贵人退出门去,一如往日的柔顺温和。 一出门,吴书来朝着她躬身行了个礼,看着海贵人身影渐远,便抬脚往内殿走过去,半低着身子走到案几前,揣度着开口道:「皇上,懿妃娘娘仿佛罚了秀贵人在御花园跪着呢!」 弘历终于停下笔,抬眼道:「罚跪?」这可不像她的性子。 吴书来低着头诶了一声,犹豫道:「奴才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秀贵人出言不逊,懿妃娘娘一时不忿,这才罚她跪的。」 弘历按按眉心,「这样的小事就不必和朕说了,懿妃不是个爱挑事的人,既然那个秀贵人出言冒犯,罚她也是应当的。」 弘历不欲多言,摆手示意吴书来退下。 吴书来哪里还敢再多说,忙退出门去,一出门,一个穿着靛青太监服的小太监一下子窜上来,「师傅,皇上说什么了?」 吴书来作势要打他,小太监歪着头躲了一下,笑嘻嘻道:「唉呦,师傅手下留情吶!」 吴书来冷哼一声,「皇上说了,秀贵人挨罚是应当的。」 小太监啧嘆一声,「还是懿妃娘娘厉害。」 这小太监便是当日跟在高明后头的小狗腿子,叫小贵子,如今也变得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了,本事一大,心气也高起来,一脚踹了高明,摇身一变成了吴书来的首席大徒弟。 吴书来瞥他一眼,「你这小混蹄子,是不是秀贵人那边的人叫你来的?收了人家银子吧?跑到这来煳弄师傅来了,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吗?知道该捧着谁该踩着谁吗?嘴上没个把门的,脑子也不灵光,你呀你,叫我怎么说你好。」 小贵子忙道:「煳涂了,煳涂了,往后还要师傅多提点提点才是。」 吴书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好好学着吧。」 滟滟的光影打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一束束刺眼的光线,似要照得人无处遁形。 绵延的朱红色宫墙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一道道巍峨的宫门相互交织连接着,海贵人疾步走在夹道上,心口突突跳个不停,心情极其复杂。 闭着眼睛凝神,永琪,已经不是她的儿子了,她必须要重新噼出一条道路来,她要活下去,不止要活下去,更要活得精彩,活得风光,要让那些她恨的人,她厌恶的人都不得好死,这辈子,她不能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老天爷给了她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这不是重生,是新生,这一次她一定要,披荆斩棘,睥睨六宫。 她有那个自信,两辈子加起来,她在皇上身边待了几十年,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皇上,了解他的喜恶,了解他的悲欢,了解他的一切。 海贵人睁开眼睛,既然,既然早就已经乱了,那她也不必再担心什么了,懿妃能把嘉嫔的儿子生下来,嘉嫔能把她的儿子生下来,那同样的,她也能把其他人的儿子生下来,她必须要一个儿子,才能在宫里站稳脚跟,后头还有那么多阿哥,她总能生一个出来的。 可是,可是,海常在有些自嘲,上辈子她最恨的人就是魏氏,如今却还要学魏氏的那些腌臜法子来争宠,实在是,可笑啊! 秀贵人在御花园跪了两个时辰,真真切切的两个时辰,她倒是想偷懒,没法子,瑞贵人在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呢,眼睛里都快能射出光来了。 秀贵人两个时辰跪完,膝盖已经酸疼得不得了,站都站不起,不用看就知道肯定青紫了一大片,两个小宫女一道把她架起来,两条腿颤抖着根本站不稳,秀贵人疼得直抽气,唉呦了一声。 瑞贵人站在她旁边,一听见这声唉呦,立刻拿出纸笔记上:秀贵人起身,唉呦一声。 秀贵人罚跪的时候,瑞贵人特意叫人回了趟景阳宫拿了纸笔过来,现在可不就派上用场了! 秀贵人伸手指着瑞贵人的鼻子,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 还没说完,瑞贵人又添上了一笔:秀贵人指着嫔妾,连道三声,你,你,你。 秀贵人气得无语问苍天,也不说话了,扶着小宫女的手一瘸一拐地往景阳宫走,瑞贵人带着人跟在后面,隔着五六步远,手里拿着纸笔蓄势待发的样子。 秀贵人一路都没说话,一进景阳宫,便直接往西侧殿走,瑞贵人急匆匆跟上去。 秀贵人恼火道:「你有完没完啊,我回自己的寝殿你也要跟过来?」 瑞贵人一本正经地记道:你有完没完,我回自己寝殿你也要跟过来。 然后又特别备註了一句:神色极其不悦,面带厌烦。 秀贵人转身往后院走去,瑞贵人又跟上去。 秀贵人恨的目眦欲裂,挫着牙道:「我去如厕你也要跟吗?」 瑞贵人微笑地再添一笔:我去如厕你也跟着吗?
第69页 秀贵人吓得结巴了,「这,这你也记?」 瑞贵人孜孜不倦,再来一笔:这,这你也记? 秀贵人简直想把这蠢才一拳打爆,但一看瑞贵人不死不休的坚决样子,秀贵人只好服软道:「好,好,算你狠行了吧!」 瑞贵人看了她一眼,提笔:好,好,算你狠行了吧。 秀贵人彻底闭嘴了,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等一个月过后,秀贵人语录已经足足攒了一沓子了,瑞贵人翻阅过后极是满意,赶紧叫人送到承干宫来给茉雅奇观看。 瑞贵人喜滋滋地把册子送过去,一转头,秀贵人正从侧殿里出来,一看见她站在那,立刻条件反射般的闭紧嘴巴,飞快地熘了。 瑞贵人得意极了! 茉雅奇在承干宫里看到这厚厚的一沓子时,不得不佩服瑞贵人的毅力和决心,随手一翻,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你也记。 好,好,算你狠行了吧。 云翠,拿草纸来,我要如厕。 天吶,我的天吶,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如厕你也要偷窥。 别跟着我,滚远点。 …… 茉雅奇简直是目瞪口呆了,合上册子,内心嘆服,非常人所能及,瑞贵人,是个狠人!厉害厉害! 第四十九章 夜色黑沉,深宫静谧,月光被云遮挡住,只余些许浅淡月色。 咸福宫中熏着浓浓的绕丝香,即便是这般浓甜的香气也遮不住那苦的犯酸的药味。 高贵妃躺在床上,隔着刻雕檀木的屏风,入目是大片朱红织金的床幔,厚重的从顶上垂落下来,散落包围着这张床。 「咳咳。」高贵妃觉得嗓子粘腻,忍不住咳嗽几声,韵儿见她咳嗽,便端着茶疾步走过来,关切道:「娘娘可是嗓子不舒服了,快喝点茶润润嗓子。」 高贵妃被韵儿扶起来靠在床头,韵儿又给她抽了一个软枕垫着,让她能靠的舒服些,高贵妃浑身无力,鼻翼处泛着淡淡的青色,就着韵儿的手喝了一口茶。 韵儿把茶盏搁在一旁的小几上,用帕子擦了擦高贵妃的嘴角,「娘娘快躺下歇歇吧。」 高贵妃点点头,正准备躺下,突然一阵眩晕噁心,险些从床边倒下,幸亏韵儿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高贵妃半靠在韵儿身上,虚弱道:「去,去把本宫回春驻颜丹拿来。」 韵儿有些犹豫,「娘娘,这些日子您越吃越多了,是药三分毒啊,真的不能再吃了。」 高贵妃面色憔悴,无奈道:「本宫也不想,可是不吃就难受,浑身都难受。」 高贵妃推了一把韵儿,「去吧,拿过来。」 韵儿觉得眼圈酸酸的,奈不住高贵妃一直催她,只好起身走到妆檯前,从最上面一层的小柜子里取出一个珐瑯掐丝的小盒子,韵儿拿着盒子站在那不肯动,高贵妃有气无力地催促道:「快点拿过来。」 韵儿捧着盒子走过去,轻轻打开,里面是二十几枚红色丹丸,每一个都有珍珠般大小,殷红圆润,凑在一起。 高贵妃拿了两个丹丸放进嘴里,韵儿端起小几上的茶盏餵了她几口水,丹丸一吞进肚子里,高贵妃只觉得全身都放松了,眼前也清明了,淡淡道了一句,「搁这吧。」 高贵妃又躺下了,这丹丸,如今对她来说,已经不是药了,而是她的精神慰藉。 韵儿怕打扰她休息,含着眼泪退出去了,一出门,豆大的泪珠就一颗接一颗的掉下来,砸在手背上碎成几瓣。 韵儿抹着眼泪,这才多久啊,娘娘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如同一个虚壳子一般。 韵儿缩在门口的垫子上守夜,靠在门板上抱着膝盖低声抽泣,她不敢发出大的声音,若把娘娘吵醒就不好了,娘娘如今不容易睡,一点声响就能醒,一醒就怎么都睡不着了。 韵儿哭着哭着就抱着膝盖睡着了,头一歪一歪的如啄米一般。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韵儿睡的迷朦,觉得身上越来越凉,便伸手抓了抓被子,也不知睡了多久,陡然心里一颤,一下子惊醒了。 韵儿出了一身冷汗,擦擦额头,抬眼看看,天还黑着,噢,不要紧,不要紧,没有睡过头,韵儿拍拍胸口放下心来,转身进了内殿。 走至床前,高贵妃闭着眼睛,唿吸声极浅极浅,仿佛睡得安稳平和,韵儿有些心疼,娘娘有多久没这么好好睡过了。 韵儿嘆口气,正准备转身出去,忽然心底刺出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她停住脚步,小心拿起小几上的珐瑯盒子,轻轻拨开盖子,眼瞳瞬间睁大,手中的珐瑯盒子砰的砸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 那盒子已经空了,二十几枚丹丸都没了。 盒子砸在地上的声响也没能唤醒高贵妃,韵儿已经吓出哭腔了,急急忙忙地去推床上的高贵妃。 可怎么都推不醒高贵妃,韵儿急得像火燎,叫喊道:「娘娘,娘娘您醒醒啊!」 高贵妃仍旧睡的安稳。 韵儿慌慌张张跑出门去,「不好啦,不好啦,娘娘晕过去了,娘娘晕过去了,快去叫太医。」 寂静的咸福宫中渐渐喧闹,一盏接一盏的明灯亮起来了,太监宫女们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起来。 蕊儿也醒了,披着外衣提着灯从房里出来,大院中央挤着一堆人,去请太医的,去请皇上的,去请皇后的,一路奔着过去。
第70页 养心殿的灯也亮了,长春宫的灯也亮了,太医院留值的李太医和徐太医被拉扯着过来,一路上迷迷煳煳地仿佛还在做梦。 咸福宫门前的宫道上亮如白昼,皇上和皇后带着人过来了,太医正在里面给高贵妃诊断,正殿门口乌泱泱站了一群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高贵妃静静的躺着,如同在睡梦中一般。 弘历和皇后坐在一旁,李太医正给高贵妃扎针把脉。 几针下去,高贵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李太医和徐太医对视一眼,冷汗涔涔,恐怕,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李太医收了针,躬身回禀道:「回皇上,回皇后娘娘,微臣刚刚给贵妃娘娘把脉,脉象寸断不稳,且娘娘瞳孔涣散,舌苔发红,昏迷不醒,依微臣之间,可能是服用硃砂过量。」 弘历面色冷峻,摩挲着手上的黄玉扳指,寒声道:「硃砂?宫中何时给嫔妃服用硃砂了?」 「这,」李太医慌忙跪下,「微臣不知。」 皇后开口道:「把高贵妃贴身服侍的宫女都带进来。」 门口的太监们押着韵儿和蕊儿进了内殿,按着她们跪在地上。 「说,贵妃何时服用过硃砂?」皇后语气不善。 韵儿跪在地上不说话,脑袋被押得快要贴在地面上了,她一声不吭,眼泪无声地落下,被猩红的毯子吞进去。 蕊儿上下两排牙都在打颤,「娘娘,娘娘一直在服用,服用丹丸。」 「丹丸?」皇后蹙着眉。 「是,是民间搜罗来的回春驻颜丹,长生观的无虚道长炼制的。」 皇后冷笑,「看样子贵妃之病与旁人无关了,是她私自服用丹丸以致中毒。」 弘历揉揉发胀的眉心,「剩下的丹丸在哪?」 「没了,娘娘吃完了。」蕊儿已是涕泗横流,跪走上前捧上一只小巧的珐瑯盒子,「原先是装在这盒子里的,今日都被娘娘都吃完了。」 弘历接过盒子,眼中似寒霜扫过,「她吃了多久?」 「有,有一年了,只是从前吃的不多。」蕊儿瑟缩发抖道。 「砰」的一声,那盒子被弘历狠狠砸在地上,盒盖与盒身分成了两半,蕊儿吓了往边上爬了好几步,呜呜咽咽地小声哭出来,又捂着嘴不敢发声,害怕到了极点。 弘历接着问道:「这丹丸,是谁送进宫来的。」 「是,是大爷,不是,是高恆大人。」蕊儿哆嗦着,「说是,说是有助于女子怀孕,娘娘想要孩子,就,就吃了这丹丸。」 高恆,高贵妃的亲兄弟,呵呵,皇后觉得即讽刺又好笑,这下子皇上难办了,高氏这事怨不了别人,谁叫她自己蠢,兄弟也蠢呢! 弘历默了半晌,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韵儿和蕊儿,冷声道:「她们两个,杖毙,其余人,杖责四十,发入辛者库。」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蕊儿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直到嘴巴被塞进一块臭布堵上,韵儿和蕊儿一起被押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想回头看一眼昏睡中的高贵妃,却只看见锦绣的床幔,韵儿转过头,望着还黑沉着的天,觉得有些空洞洞的,身后被狠狠一推,推得她一个趔趄。 娘娘,奴才先走一步了。 殿内气氛凝固,烛火摇曳似幽冥般骇人。 弘历沉声道:「长生观的妖道,蛊惑贵妃,邪祟宫廷,罪该万死,即刻派兵去捉拿他,就地处死。」 皇后劝道:「这样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了,此事,贵妃也有错,随意听信他人谗言,私相授受夹带丹丸入宫,若皇上这样大张旗鼓去封观杀人,那后宫之事难免沦为民间笑谈,若再让人添油加醋,更有损皇上英明和贵妃的。」皇后顿了顿,「有损贵妃遗德。」 高氏,回天无力了,众人心中都清楚! 弘历心口凝噎,高氏,从潜邸至今,陪伴多年,从前也并没有多喜欢她,可高氏始终是他的贵妃啊! 「妖道无虚,炼制丹丸,招摇撞骗,在京中兴起妖魔邪祟之风,死不足惜。」 皇后知道劝不动他,静静道:「臣妾明白了。」 床上的高氏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了,弘历走至门口,回身看她一眼,心中有些不忍,嘱咐道:「好好,给贵妃诊治吧。」 李太医和徐太医连忙称是。 这一夜宫中不太平,各宫起的都早,咸福宫那边闹成这样,哪里还能睡得下去呢! 天还没亮,茉雅奇就起来了,小橘给她披上衣服,心有余悸道:「主子被吵醒了吧?咸福宫那边可吓死人了,听说打死了两个宫女,腿都给打烂了,血肉模煳的,那一条道上都是血,哭嚎声隔老远都能听见,满宫的人都挨了板子,有几个年级轻的扛不住,一拖出来就咽气了,真吓人吶!」 茉雅奇有些怔怔的,半夜里就听说高贵妃不行了,毫无徵兆,前些日子看着只是虚弱一些,没想到突然就不行了。 小橘又道:「皇上下了旨,往后禁用丹药,那长生观都让封了,炼丹的老道士也给抓了。」 茉雅奇嘆口气,「皇上顾念与贵妃的旧情。」 小橘惋惜道:「贵妃这又是何必呢,她可是贵妃呀,宫里唯一的贵妃,多少人可望不可及,干嘛想不开去吃什么丹丸呢?反倒赔了自己一条命,还连累那么多人。」 ……
第71页 高贵妃感觉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她知道自己要死了,等啊,等啊,怎么还没有死呢? 醒的时候是傍晚了,她昏沉了一天一夜,一睁开眼,还是熟悉的咸福宫,她摸着柔软的幔子,缓缓起身。 突然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迴光返照啊? 咸福宫里好冷清,高贵妃赤着脚走到门前,轻轻推开。 黄昏晚霞,落日余辉。 天边的流火云快要烧到宫门口了,高贵妃粲然一笑,带着浅浅的凄凉之意,她就如这落日,如这晚霞,只能辉煌璀璨一刻,时辰一到,便黯然消失。 一个捧着茶水的小宫女从门口经过,看见高贵妃站在那里,惊得连杯子都砸在地上了,「娘娘。」 小宫女雀跃地跑过来,喜不自胜,「娘娘,您终于醒了。」 高贵妃不认识她,蹙眉问道:「你是谁?」 小宫女回道:「奴才茗儿,原先在后殿烧茶水的。」 如今这咸福宫里,也就她一个还完完整整的了。 高贵妃又问:「韵儿呢?」 小宫女眼神一暗,小声道:「韵姐姐,没了,今天一早就拖走了。」 高贵妃一顿,眼中凝着泪,似哭似笑,「是我,是我害了她。」 身上一下子泄了力气,整个人都软下去了,佝着背退回内殿,小宫女不敢说话,只能默默跟上去。 高贵妃坐到妆檯前,拿起眉黛,细细勾眉,素白的手腕流转之间,镜中映出一双弦月眉,温婉细腻。 以前她从不画这样的眉,她爱的是明媚张扬,不是这种柔和的样子。 高贵妃伸手,轻抚镜子中的自己,不过是一双眉不一样了,却感觉稜角尖峰都被磨平了,是啊,她只能靠艷丽的妆容,织金的华服来彰显自己的风光,用跋扈和凌厉叫人敬她怕她。 告诉别人,她是贵妃,是皇上的第一个贵妃,是这宫里唯一的贵妃! 高贵妃看着镜子,触摸眼角,轻声问道:「我是不是老了,都有皱纹了。」 小宫女连忙道:「娘娘美艷无双,不老,一点都不老。」 高贵妃苦笑,「撒谎!」 她又拿起一旁的胭脂盒子,用手指沾了胭脂点在嘴唇上,抿了抿。 镜中的女子很美,眉眼如画,朱唇皓齿。 「你几岁了?」她问那个小宫女。 「奴才十五了。」 「十五,真好啊,真年轻!」高贵妃有些出神,「我进王府那一年,也是十五岁。」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高贵妃低着头,似乎有些累了,淡淡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小宫女躬身退至门口,犹豫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门。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高贵妃抬起头,眼中有泪,拿起桌旁的小银匙,从胭脂盒中剜了一勺放进嘴里。 她看着镜子的自己傻笑,眼泪倏的流下来,她生怕自己不死,又连吞了好几勺胭脂。 镜子里的她仿佛变年轻了,一岁,一岁的变回去了,耳边响起阿玛额娘的声音,月如,月如,多少年没人这么叫过她了,她是高格格,是高侧福晋,是高贵妃,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要忘记了。 一只素臂垂下,打翻了桌上的胭脂盒,盒子掉落在地上,洒下一片如血殷红。 红颜对镜点胭脂,尸骨仍留一脉香。 干隆三年,高贵妃终是走完她纷华而短暂的一生,追谥为慧贤皇贵妃。 第五十章 这一年如流水般缓缓淌过,曾经张扬明艷的贵妃,那场隆重盛大的丧仪,已经被渐渐淡忘,如今能提醒众人她曾浓墨重彩地活过一回的,或许只有皇陵牌位上的烫金刻字以及册籍捲轴上的寥寥几句。 四月的天,孩儿的脸,前几日还艷阳高照,这几日就阴雨连绵了。 永珹趴在榻上读三字经,他已经开始启蒙了,现在正学着三字经和千字文,这一年小胖墩的个子拔了不少,四岁的孩子长得比五六岁的孩子还要高些,个子一起来,人也显得瘦了不少,茉雅奇深感欣慰啊,幸亏身高不随她! 永珹这几日一直在读三字经,光读还不行,还得背下来,太傅朱大人是个既严厉又不留情面的,管你是不是阿哥,背不出来照样打板子罚抄书,要是连着两回背不出来,就赶到门口站着去,整个上书房,从阿哥们到伴读们,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很不幸,永珹就是第一回 没背出来的,这一回再背不出来就要站门口去了。 茉雅奇看着突然这么用功的儿子,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说来惭愧,她自己也就只知道三字经的前几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过永珹对读书也不怎么上心,每次都临时抱佛脚,跟二阿哥,三阿哥比起来简直是渣渣,不上进。 茉雅奇抚额,要是他一直是这样的状态,那必须得督促督促他了,比如一天不写完二十个大字不给吃点心,不背下来几段文章不给出去玩之类的。 虽然她好像曾经说过绝对不会逼迫永珹读书这样的话,不过,话说出来不就是要打脸的嘛! 请原谅一个老母亲的虚荣心,每次纯妃在她面前炫耀三阿哥多么用功读书,多么认真云云,茉雅奇就觉得很汗颜。
第72页 现在上书房里读书的就三个阿哥,二阿哥不用说了,比永璋永珹大那么多,学的书不一样,太傅也不一样,教二阿哥的是宗大人,真正一块学的也就永璋永珹两个人,带上伴读一共六个人,六个人里面,永珹最小,也最闹腾,跟个小魔王一样,天天带着他们到处玩,到处混,进了上书房没几个月,已经成朱太傅的重点关注对象了。 「额娘,我不想看了。」 果不其然,用功不了半个时辰。 「你背完了吗?」茉雅奇问。 「没有。」永珹理直气壮。 「那要是明天太傅抽你背书怎么办?」茉雅奇思考措辞,「他那么,嗯,那么喜欢你,是吧?」 「明天的事我哪知道?」永珹依旧理直气壮。 「额,那这篇总得背完吧!」茉雅奇语重心长道:「永珹啊,你说你总是这么不爱读书可不行,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永琏和永璋呢?也给额娘争口气啊,额娘也想吹嘘吹嘘行不行?」 「不行。」永珹斩钉截铁。 茉雅奇觉得自己在儿子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她得尝试尝试拿根大棒子狠揍这臭小子一顿,看看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唉,玩去吧,玩去吧,」茉雅奇有些无奈,「你就等着你皇阿玛教训你吧。」 永珹非常麻熘地跑了,一蹦一跳的背影显得很欢乐。 茉雅奇很不欢乐! 茱萸和柳枝捧着点心进来,一看永珹已经不在这了,茱萸疑惑道:「四阿哥呢?」 茉雅奇拿了一块玫瑰酥,咬了一口,气结道:「跑了。」 柳枝轻笑:「四阿哥还小,如今正是爱玩的年纪,主子也不要太担心,再大一点就懂事了。」 「唉,」茉雅奇有些愁苦,「永珹在承干宫也住不了几年了,六七岁的时候就得搬出去了,纯妃三阿哥还不到六岁的时候就搬去阿哥所了,有时候我是想叫他读书来着,可一想吧,他也快活不了几年了,也就在额娘身边住的这几年能松快些,我哪里还说得下去呢?」 「算了,随他去吧,也玩不了多久了。」茉雅奇摆摆手道。 茱萸又道:「今早去拿月例银子的时候,路过永和宫,那边又闹起来了,这个柏常在可真不是个省心的,就侍寝了那么一两回,走运叫她怀上了,如今挺个肚子,在永和宫里折腾得鸡飞狗跳的,天天说身上不舒服,不是这疼就是那疼,隔三差五就问内务府要东西,连耿总管都不放在眼里,说起话来一点面子都不给,可看在她那肚子的份上,内务府的人也不敢怠慢她,人参燕窝流水一般送过去,早超了她的份例了,不过面子虽给了,心里可记恨着呢,本来又不怎么得宠,等生完孩子有她受的。」 柳枝鄙夷道:「怀个孩子把她给能的,皇上可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又哪会看得上她生的孩子,不夹紧尾巴做人就算了,还这么招摇,永和宫的武常在都快叫她欺负死了,她以为别人不知道?不过没人说出来罢了。」 这位柏常在,从前没怎么注意,不过最近她已经成宫里的八卦源泉了,茉雅奇自然也有所耳闻,自她怀孕以来,每天的头条新闻必定是她,今天肚子疼去请皇上,皇上没去,然后各宫就得笑话一番,明天又在永和宫找武常在的茬,各宫又得嘲讽一番,连带着永和宫的主位豫嫔都很尴尬,毕竟有损永和宫颜面,人家也会说她管教不严,实在忍不住提点她一两句吧,柏常在还直接跟她呛上了,久而久之,豫嫔也不想管她了,随便她吧,爱闹闹去吧! 茉雅奇对柏常在的行为不作评价。 柳枝嘆道:「主子也该上上心了。」 茉雅奇愣,「上心?」 「哎呀,」柳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主子您生了四阿哥都这么久了,您就,就没想再添个孩子?」 这个问题,茉雅奇还真是没想过,永珹都四岁了,这几年她也蛮得宠的,每个月侍寝都不少,也从来没做过什么措施,居然,四年都没怀上! 她以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永珹老在她身边闹腾,也没心思想别的,现在想想,顿时有点忧虑了! 茉雅奇忧虑到饭都吃不香了,等晚上弘历过来的时候,他们俩躺在床上,茉雅奇怎么都睡不着,一个劲的拽被子。 弘历看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推推她胳膊,「怎么了你?」 「我烦!」茉雅奇把头缩进被子里。 弘历乐了,「你还有烦心事?朕看你天天乐呵的很吶!」 茉雅奇把脑袋探出被子,「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问题?」弘历挑眉。 「我感觉我身体有点毛病啊,要不然怎么生完永珹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呢?」茉雅奇自顾自道,「看来得找个太医调养调养了。」 弘历笑道:「你说这个啊!」 抑扬顿挫的一声,说完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茉雅奇窘,「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弘历欺身上来,哑着声音坏笑道:「朕不管。」 第二天一早,茉雅奇悲催地睡过了头! 等她急急忙忙爬起来收拾的时候,居然看见永珹坐在外面吃桃子,这小子居然没去上书房,这是翘课了? 茉雅奇走过去拍他脑袋,疑惑道:「你怎么没去读书?不会是让太傅给赶回来了吧?」
第73页 永珹嚼着桃子,含煳道:「才不是呢,今儿歇了一天,太傅让我们都回来了。」 「好好的干什么要歇一天?太傅有事?」 「二哥受了风寒,咳嗽的厉害,都快喘不上气了,好几个太医去了上书房,太傅就叫我们回来了。」永珹回道。 二阿哥又病了?茉雅奇嘆道,永琏这身子是真弱啊,三天两头地病。 茉雅奇敲了永珹一个暴栗,「那你还不赶紧背书去,」然后非常手快地抢过装桃子的盘子,「吃吃吃,就知道吃,背不出来不给你吃。」 一手抱着盘子,又看看儿子不成器的样子,茉雅奇幽怨地啃了一口桃子。 永珹摸着脑袋懵圈了,「您想吃就直说,干什么打人吶?」 第五十一章 延禧宫 海贵人和芳常在正在婉贵人的寝宫里说话,婉贵人前几日吹了风犯头疼,如今还在床上躺着休养,额头上戴了一条厚厚的抹额,绣着水鸟戏莲的花样子。 婉贵人有些病怏怏的,拉着海贵人的手,嘆气道:「唉,满宫里也就只有海妹妹是真心实意待我的,若不是还有还有你这个知心姐妹在,那我这日子可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边上的芳常在脸色有些僵硬,她本来就不想来,可婉贵人毕竟是她堂姐,她怕人家说闲话才不情不愿地来看她一眼,坐这还没半刻钟,已经听了婉贵人一肚子牢骚了,真烦! 海贵人淡淡笑道:「婉姐姐言重了,你我同住一宫,自然要多关心体贴一些。」 婉贵人道:「如今延禧宫里数你最得圣宠,我却还总是劳烦你,找你说话,妹妹不要嫌我烦就行了。」 海贵人柔婉道:「这是哪里的话。」 两个人拉着手说着话,极是亲切的样子。 芳常在实在坐不住了,一个劲的翻白眼,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倒胃口! 婉贵人和海贵人你一言我一语,芳常在也插不上嘴,只能干坐着,眼瞅着那两个还有许多体几话没说的样子,芳常在忍不了了,甩甩帕子咬着牙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说完头也不抬地径直走了,一点不给婉贵人面子。 说实在的,芳常在自打进了延禧宫,就没把婉贵人和海贵人放在眼里过,一则芳常在本就不甘心做一个小常在,她眼界可高着呢,再则延禧宫中又没主位,两个贵人可镇不住她。 芳常在扭着腰走了,婉贵人靠在床头看着她的背影,无奈道:「如今她是厉害了,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海贵人也瞧不惯芳常在这幅样子,皱着眉道:「她是仗着延禧宫没人管她。」 芳常在从前刚进延禧宫的时候还好些,还知道低调做人,如今是越来越张狂了,海贵人也有些厌烦她。 海贵人和婉贵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起身回自己寝宫了,一出门,却看见芳常在带着小宫女在院子里踢毽子。 芳常在玩得正在兴头上,没看见海贵人,嘴里欢快地叫着,「我这是第三十个啦!」 啪! 毽子掉在地上,芳常在停了动作低头去拣毽子,眼角的余光看见一片青绿的衣摆,抬头一看,海贵人正站在她面前。 「芳常在不是说身子不适吗?这么快就好了?」海贵人走近讥讽道。 芳常在缩着脖子有些不自在,也不说话,拿着毽子就想直接走。 「站住。」海贵人冷声唤她,这个芳常在,再不让她长点记性,往后该更狂妄了。 海贵人上辈子也是做了几十年愉妃的,久居高位,她生的永琪又极得皇上宠爱,若不是永琪去的早,皇上是有意拿他当即位人选的,那些年她过的也是养尊处优位高权重的日子,何曾受过一个小小常在的气,她自己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从前不找芳常在麻烦那是不想惹人注意,可这芳常在实在过分,一点不把她和婉贵人放在眼里。 「芳常在,」海贵人转过身来,眼角带着嘲讽的意味,「如今你是越发没规矩了,见到我不行礼请安,撒腿就想跑是什么意思?」 芳常在扭身转过来,满脸不乐意,甩甩帕子随意道:「见过海贵人。」腿都没弯一下,也不等海贵人叫起就自顾自起身走了,嘴里还嘟囔抱怨道:「不过一个贵人罢了,拿什么架子?还真当自己是娘娘了?」 海贵人就站边上呢,能听不见吗?再者芳常在也没小心说话的意思,她就是要叫海贵人听见,就是要叫她难堪。 「呵!」海贵人的眉头都拧在一起了,唇边冷笑不已,「芳常在,你可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海贵人走近,「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我之间的差别。」说罢直接扬手扇了芳常在一个耳刮子。 清脆的一声,芳常在捂着脸不可思议道:「你,你敢打我?」 「那又如何,」海贵人讥讽笑道:「的确,我就是个小小贵人,但是我能打你,你却不能打我,芳常在往后说话做事,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你,你。」芳常在气得哆嗦。 海贵人斜睨了一眼气得要疯的芳常在,勾起笑意,翩然远去。 芳常在吃了个闷亏,气地跳脚却也没处说理去,这几日突然开始低调起来了,整日安安静静地缩在西配殿里,再不出去张扬了。 海贵人和婉贵人闲聊时还说起来,这芳常在可算是乖觉了。
第74页 西配殿里,芳常在躺在榻上,眼泪水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心里难受得要命,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家里的时候阿玛和额娘都不捨得碰她一根手指头,海贵人,她算个什么东西,小门小户出来的贱秧子,也敢在她面前拿威风,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打她的脸。 芳常在翻了个身,挨了海贵人的打,真是丢死人了,她都没脸出去见人了,外头那些奴才怕是都在笑话她呢! 不过纵然芳常在再不想出去见人,给皇后请安还是不得不去的,前几日她都是特意早去好避开海贵人,要不然跟海贵人同走一条宫道,她得膈应死,现在她一看到海贵人就想到被打的那一巴掌,心里那是又气又委屈又不甘心。 芳常在左右辗转,心里憋着气,陡然一下子坐起来了,穿上鞋,披着外套出了门,好巧不巧,正碰上从对面东配殿出来的海贵人,芳常在立刻就想装没看见掉头回去,奈何又怕海贵人像上次一样找她麻烦,想了想,硬着头皮走过去,低头垂眸,耷拉着眼皮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芳常在觉得有些屈辱,有声无气道:「给海贵人请安。」 谁料海贵人直接忽视了她,就跟没见这么个人似的,施然从半蹲着的芳常在边上走过去了。 芳常在登时简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前面的海贵人已经走远了,芳常在站直身子,恨恨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淬,作怪的东西,给脸不要脸! 芳常在盯着大门口心里骂个不停,外头走过来几个小太监,捧着盒子进了延禧宫,芳常在正疑惑,却瞧见那几个小太监转了个弯往海贵人的东配殿过去了。 「喂,那边几个,过来。」芳常在叫道。 小太监们回过头,有些不解,但也没有过来的意思,芳常在急了,直接自己走过去了,「叫你们呢,拿的什么东西?」 小太监们也慌了,这位主子看着不大高兴啊,这是要来找麻烦的? 他们也是叫苦不迭,好好的送个东西本来也没什么事,像他们这种没品级的小太监,好差事是轮不上的,只能去这些冷僻的宫里办差,就总是碰上些失宠的深宫怨妇,自己过得不舒心没地方发泄就来找奴才们麻烦,天降横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他们这样的人,挨了主子骂挨了主子打又能怎么样呢,只得自认倒霉呗! 那几个小太监互相看看,低着头谁也不说话,枪打出头鸟,谁先接话谁倒霉。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芳常在快要抑郁了,得,她现在连奴才都使唤不动了! 「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芳常在眼神凌厉,越发恼怒。 为首的太监觉得不能再不开口了,后面几个崽子都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只好自己上前回话,「回主子,这是海常在从太医院要的药材。」 「药材?」芳常在冷声哼道:「她还要吃药,我瞧她活蹦乱跳的很!」 「这,奴才不知。」那太监不知道怎么接,只能避开话。 「送的些什么药材?」芳常在又问。 「奴才,奴才不知。」小太监讪笑道。 「你有脑子吗?没用的东西,一问三不知。」芳常在语气不忿,「拿过来我瞅瞅。」 「这,这恐怕不行吧,海贵人知道该责罚奴才们了。」小太监有些僵硬。 芳常在哪会听他的,直接就掀了盖子,上手翻起来。 「唉呦,唉呦,常在,这真不行,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饶了奴才们吧,海贵人知道要生气的。」 芳常在上来就是一通翻,那小太监差点没抱稳盒子,又怕海贵人生气,又不敢伸手阻拦芳常在,急得抓耳挠腮,「常在,常在,别啊,您行行好,别叫奴才们难做。」 芳常在翻着也就是些常见的黄芪,党参,连翘,枸杞,紫苏之类的,冷冷一哼,把盒盖子直接砸在了地上,小太监呦的一声,着急忙慌地去捡,皱着眉苦着脸暗叫倒霉。 芳常在神色不屑,目光随意扫过,突然在那盒子看见几株药草,觉得有些熟悉,走过去一看,哈!果然,就是那个,她小时候见过的。 芳常在偷着抽了一根塞进衣襟里,得意狞笑,哈哈,海贵人,这回是老天爷都不帮你,偏叫我抓住你的把柄了,等着吧,非得一棍子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不可。 第五十二章 翌日的长春宫里,众嫔妃正在热闹地说话。 海贵人和婉贵人相邻坐着,说起要做药膳补身子的事,婉贵人是常年吃药膳的,她觉得这样既养生又健康,也跟海贵人说起药膳的方子来,叫海贵人也试试,婉贵人从潜邸就开始吃药膳,大病是没有,不过小病不断,常常头疼,阴雨天又犯腿疼,且身上轻轻磕着一点就要青紫一大片,越是这样,婉贵人越不敢放弃药膳,总觉得要是不吃药膳,她这身子骨得坏透,多亏她有远见吃了药膳,才没酿成大病在身。 芳常在坐在海贵人和婉贵人的对面,思绪繁杂,有些按耐不住。 皇后坐在凤椅上,神思倦怠,身子绵软,这几日照顾永琏,她几乎衣不解带不离半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好不容易永琏好转了一些,她却累得快要倒下了。 殿内声音嘈杂,皇后有些心烦,按按眉心,看见婉贵人坐在下面,便随口问了一句:「婉贵人的头疼可好些了?」
第75页 婉贵人被皇后叫的一愣,有些受宠若惊,蹭一下站了起来,交手回道:「劳娘娘关心了,嫔妾已经好多了。」 皇后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婉贵人不必多礼,本宫身为皇后,体恤嫔妃是应当的。」 婉贵人坐回椅子上,脸上遮不住的高兴,毕竟她在谁那儿关注度都不高,没想到皇后还能想起来她。 皇后歪歪靠在椅扶上,有些头晕,心里还担心着永琏,便准备叫嫔妃们回去,还未开口,芳常在突然从座位上起来,直直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嫔妾有要事请娘娘决断。」 皇后不解,「芳常在这是做什么?」 「皇后娘娘,」芳常在心里紧张又害怕,她想要把海贵人的事揭发出来,但是又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是皇上厌恶她惹是生非,那不是反拖累了自己,可她实在讨厌海贵人,好不容易逮到扳倒海贵人的机会,若是就这么轻轻放过岂不是太可惜了? 想了许久,芳常在下了狠决心,左右本来就没什么宠爱,还怕什么呢?叫海贵人倒大霉才是她眼前最要紧最心心念念的事。 芳常在笔直跪着,「皇后娘娘,嫔妾要揭发海贵人私存情秽之药,嫔妾是有有真凭实据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一副磊落光明,正义使者的样子。 众嫔妃譁然,海贵人,平日里那么温顺的人,也干的出这种腌臜秽乱的事? 媚药?众人啧嘆,会玩! 茉雅奇拧着眉,海贵人,私存媚药?感觉在说小绵羊咬了狼,海贵人这样文静内敛的性子,实在不像! 芳常在抬着头颅,得意地看着神色苍白的海贵人,哼,再敢狂吶,这回就叫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纯妃和娴妃坐着看戏,真凭实据呢?你倒是拿出来啊?光说不做是王八! 皇后感觉头胀的更加难受了,忍着不适问道:「芳常在慎言。」 芳常在嘴角噙着胜利者的微笑,胸有成竹道:「嫔妾这里有根草药,是从海贵人那里拿到的。」说着便从衣襟里掏出一株绒白毛细根的草药,扬声道:「皇后娘娘,这药材名叫羊红膻,嫔妾幼年曾经见过,这药有催情之效,嫔妾问了太医院里,海贵人已经多次要这羊红膻了,但每次只要一点,且和其他药材混在一起送过去,为的是避人耳目。」 芳常在对着海贵人嘲弄一笑,「海贵人私存催情之药,意欲何为?」 海贵人神色惨白,僵硬起身跪在地上,悲戚道:「皇后娘娘,嫔妾冤枉,嫔妾只是用来做药膳而已,嫔妾并不知道这药有催情之效。」 「皇后娘娘,」芳常在大叫道:「若是您不相信,便让人去搜宫,嫔妾断定,海贵人寝宫中必定存着许多羊红膻,而这东西是有毒性的,服用过多会致死,嫔妾不信,海贵人要拿这草药入膳,太医院的人会不提醒几句?还是海贵人你准备把自己给吃死?」 海贵人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皇后面色不悦,冷声道:「去延禧宫搜宫。」这个海贵人,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这么能搅事! 芳常在像只打赢了架的斗鸡,骄傲地扬起脖子,海贵人,我倒要看看你这下怎么翻身! 至于芳常在为何对这草药如此熟悉,她是不会说出来的。芳常在幼年的时候,她额娘曾拿这草药给她阿玛吃过,借催情之效与府里的众多妾侍争宠,她额娘是把草药碾成粉末加进茶水里给她阿玛喝,但是不常用,每次只加一小点,用指甲盖挑一下就行了,这药可是有毒性的,不能多吃。 没过一会,搜延禧宫的人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乌漆楠木盒子,她们也没费多大劲,海贵人的寝宫一共就那么扣扣大的地方,一找就找到了。 董嬷嬷接过盒子一掀开,皇后往那瞥了一眼,果然,全是那草药,满满一匣子,皇后怒道:「送去太医院,叫太医们看看,还有,把太医院的取药册子拿过来,本宫倒要看看是谁批的注,哪个太医这么大胆敢拿这种药给宫里的嫔妃。」 娴妃坐在上首,凉凉开口:「海贵人可真是胆子大,这带毒性催情之物也敢留着,怎么,你是想给皇上下毒?」 海贵人不说话,跪在那跟木头一样。 嘉嫔轻蔑一笑,怪道这个海贵人怎么得宠起来了呢,原来是用这种噁心人的法子。 殿内吵闹不已,皇后嫌烦,直接道:「海贵人的事等着皇上下朝再说吧,你们先回去吧,娴妃,纯妃,懿妃留下。」 嘉嫔恼火地咬嘴巴,真讨厌,还想看看好戏呢! 茉雅奇急啊,她想走啊,本来她就不愿掺和这些事,这种戏还是少看的好,皇后还非把她留下,唉,安安静静地坐着吧,她不会发表任何言论的,别扯上这事就行。 皇后想想又道:「嘉嫔留下。」 嘉嫔都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地坐回去了,皇后看她一脸喜色,立刻就后悔没把踹她出去了。 芳常在叫嚷道:「皇后娘娘,嫔妾要留下。」 皇后横了她一眼,「芳常在先回去吧。」 芳常在还是不想走,她怎么能错过看海贵人万劫不復的机会呢?然而再不想走,也得走,芳常在面色纠结,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长春宫,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弘历下朝过来,太医院判左太医也跟来了,抱着那个装草药的盒子,胳膊里夹着拿着厚厚的取药册子。
第76页 众人起身行礼,太医上前回禀,「回皇上,回皇后娘娘,这药材确实是羊红膻,有催情之效,且大量服用可致中毒,不过海贵人之前一直是以治疗咳疾为由向太医院拿取此药,从去年就开始了,臣等也多番提醒,只是实在是没有想到海贵人会把这药积攒起来。」 弘历脸色不大好,站在海贵人面前低头看她。 珂里叶特氏,从前在弘历心里一直都是低眉顺眼安静本分的样子,如今却突然告诉他,这些都是她披着的一层皮,她根本就没那么良善温和,不过是装出来的样子罢了。 弘历抬头,转过身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海贵人跪在地上,垂着头:「臣妾无话可说。」她心里苦笑,或许这就是命吧,上辈子令妃用了那么多年都没被发现,她还是快死的时候才知道这事的,还没等她告诉皇上,自己就先死在令妃手里了。 呵,这就是命,人家能行,她却不行! 弘历闭了闭眼睛,沉声道:「你在朕身边不少年头了。」 海贵人低低接声,「八年了。」 她知道,从她进王府,到干隆三年,整整八年。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还是是个常在。 真是没意思啊,海贵人有些难受,若是这回再死了,可千万别叫她再回来了! 她厌倦了,八年,十八年,二十八年,又能怎么样?她得到什么了,常在,贵人,愉嫔,愉妃,哦,除了称号上的不一样,她还得到了苦涩,寂寥和皇上的冷漠,得到了丧子之痛。 眼圈有些发涩,她甚至觉得有些幸运,终于不用再熬了,这辈子早点结束吧,让她忘了永琪,忘了弘历,忘了一切,安安心心地投胎去,下辈子,要好好过日子。 「八年了,」弘历道,「你去盛京吧,去给太妃们守灵,洗洗你身上的浊秽之气。」 茉雅奇看了海贵人一眼,去了盛京,估计是回不来了,往后只能在太陵守着,整日焚香念经为太陵的先祖们积阴德。 海贵人苦笑,便是这辈子,她还是不能痛快地活,痛快地走,还是要孤苦无依地蹉磨一辈子。 皇上啊,您折磨人,真是一击即中,真是痛入肺腑! 海贵人流着泪磕了深深一个头,「嫔妾,遵旨。」 弘历没说话,海贵人埋头带着哭腔道:「嫔妾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个心愿。」 弘历顿了一下,「你说。」 「嫔妾,嫔妾想看看永琪。」海贵人哭道。 嘉嫔一下子炸毛了,愤怒地咆哮道:「你疯了吧你,自己犯了事还不消停,好好地提起我儿子做什么?」 「你的儿子?」海贵人带着泪凄凄一笑,骤然尖声叫道:「那明明是我的儿子,永琪是我的儿子,才不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是永珹,懿妃抢了你的儿子,你便来抢我的儿子。」 嘉嫔被海贵人癫狂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疯了,疯了,真是疯了,皇上,海贵人疯了,」嘉嫔又哭又跺脚,「皇上,海贵人她疯了,她要来抢臣妾的儿子。」 茉雅奇被海贵人的话惊着了,心绪有些慌乱,看着海贵人的眼神复杂难辨,她,她竟然知道这些,难道她也是穿过来的,或者是,重生? 弘历眼神凝重,厉声道:「珂里叶特氏,不许再胡言乱语。」 海贵人痴痴笑了,「胡言乱语?你们都觉得我疯了,可明明我才是最清醒的人。」 弘历恼怒道:「皇后,明日一早就立刻把珂里叶特氏送出宫去,省得她在宫里说这些疯话。」 皇后欠身,「臣妾明白。」 第五十三章 二阿哥睡的迷迷煳煳的,皇后一大早就来了阿哥所,看着永琏烧得发红的脸蛋,心里难受的跟什么似的,苦苦哀嘆,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的儿子受这样的痛苦,皇后只恨不得自己替儿子受这个苦。 董嬷嬷看着也难受,之前她劝皇后把二阿哥接回长春宫照顾,可皇后不愿坏了规矩,非要起早摸晚披星戴月地从长春宫往阿哥所来回跑,整日这么辛苦,饭也吃不下几口,生生把自己累得瘦了一大圈。 永琏还没醒,皇后小声问身边的董嬷嬷,「海贵人送出宫了吗?」 董嬷嬷回道:「今儿一早就送出去了。」 皇后不作声点点头。 床上昏睡的永琏突然抽搐了一下,嘴里嘤咛着发出细微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嗓子沙哑,呢喃道:「皇额娘。」 皇后一喜,温柔道:「永琏,你醒了。」又用脸颊贴了贴永琏滚烫的额头,眼含担忧,「还烧着呢!」 永琏身体很虚弱,但仍强撑着道:「额娘,我没事,不要担心。」 看着这么懂事的儿子,皇后眼一酸,擦擦眼角,握着永琏的小手,挤出笑意道:「会好的,永琏会好起来的。」 永琏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昏昏沉沉又睡过去了。 皇后慢步走出了阿哥所,阳光照在她身上的绛紫色织金旗袍上,光华熠熠晃得人眼睛疼。 董嬷嬷跟在后面欲言又止,神色纠结,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开口,「皇后娘娘,您……」 皇后目光幽长,「嬷嬷有话直说吧。」 董嬷嬷眼神凝重,「娘娘莫怪老奴僭越,老奴今儿要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便是要责罚我,我也非说不可。」
第77页 董嬷嬷嘆口气道:「娘娘,就二阿哥如今的身子,要是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好不了,娘娘您还得早些给自己做打算啊!您是皇后,是中宫,若是没个嫡子傍身,怎能坐稳后宫?」 皇后心里一疼,呵斥道:「嬷嬷不要乱说,永琏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董嬷嬷还想说,皇后却不想听了,已经疾步走远了,董嬷嬷心里快愁死了,皇后娘娘啊,怎么总是想的那般美好,不愿相信那些不好的事会发生,可世事无常,没有远虑必有近忧,该狠心的时候就得狠心,在这一步还没踏出去之前就要想好下一步怎么走,否则只会一步错步步错。 承干宫的树木越发茂盛,趁着好天气,小太监们忙着修剪树枝,小宫女们拿着簸箕站在树底下,不时指点几句。 内殿里的茉雅奇正闲适地歪在榻上绣花,弘历坐在另一边翻书。 小几上放着新鲜的青提和荔枝,酽酽的雀毫茶还飘着热气。 刻枝的窗格里撒下细柔的光晕。 弘历放下书 端起茶盏,看了看茉雅奇,随口问道:「你今日怎么戴这个簪子了,怎么不戴朕赏你的?」 茉雅奇戴的是支掐丝金蝴蝶,蝶翅上镶着碎碎的红宝石,碧玺和小粒珍珠,走起路来璀璨生辉,从前她觉得太张扬不爱戴,现在倒是不在乎这些了。 不过,茉雅奇有点愣,反问道:「这就是皇上赏我的呀!」 弘历喝着茶呛了一下,尴尬道:「朕忘了,从前没见你带过。」 茉雅奇问:「好看吗?」 弘历一本正经道:「不好看!」 茉雅奇瞬间黑了脸,脸上写满了拒绝跟你玩耍。 这就相当于说女人的衣服和包包很土很俗气,你说是不是想讨打? 然而茉雅奇是不敢打的,只能用眼神怼他,心里腹诽道,不好看你还给我? 弘历看她脸色不好,思忖半晌,琢磨着道:「不过戴在你头上,显得好看了那么点。」想想又补一句,「好看了不少。」 茉雅奇冷哼,「不好看就就不好看呗,反正我又看不到,丑你又不丑我。」 弘历噎了一下,佯装生气,「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在朕面前你你我我的,一点规矩没有。」 「臣妾有罪,臣妾错了。」茉雅奇也装得哭唧唧的样子,「臣妾知道错了,知道了也不会改的,皇上打我吧。」 弘历憋着笑,「别作怪!」伸手去捏茉雅奇的腰,就轻轻捏了一下,茉雅奇突然尖叫了一声,弘历都不敢动了。 茉雅奇很无奈,她浑身都是痒痒肉,一碰就痒,她有什么办法? 茉同志非常生气,也伸手往弘历身上抓过去,可是女人哪有男人力气大,她还没碰上衣服边呢,两只手就都被抓住了。 弘历一下子把她推到在榻上,抓着两只手,两人保持着一种暧昧又奇怪的姿势,茉雅奇被压在下面,着急道:「你快点起来。」 「错了没?」弘历就不起来。 幼稚,茉雅奇翻个白眼,一把推开他,冷傲地淡淡一瞥,哼,男人!然而这只是想像,在茉雅奇发现推不动的时候戛然而止。 「错了,我错了。」茉雅奇识时务地乖巧道。 「错哪了?」 这还没完了,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吶! 「错,错在不该和皇上没大没小的打闹。」茉雅奇委屈巴巴道。 呵,面子,面子是什么东西? 但弘历还是没准备放她起来,低着头都快要亲到茉雅奇脸上了。 在这千钧一髮之际,永珹欢乐地跑了进来,「额娘,我回来了,酥酪好了没?我要……」吃字还没说出口,永珹的身影僵住了。 榻上的两个人噌一下坐了起来,脸色有些慌张尴尬,茉雅奇整整偏了领子的衣服,面颊上红晕晕的。 永珹一进来就看见皇阿玛和额娘扭在一起这么,这么奇异的一幕。 怀疑人生,脚步顿住,笑容凝固。 天空飘来五个字,真是好尴尬! 「咳咳,」茉雅奇率先打破僵局,「永珹下学啦?」 永珹回过神来,点点头,「嗯,下学了。」 弘历真想骂这臭小子,早不进来晚不进来,真是会挑时候,于是冷哼一声:「真是不用功,一下学就跑回来玩,从前朕读书的时候,每日下学后都要自己留下多学会儿,你这么贪玩偷懒,朕该叫朱太傅把你单独留下来背书写字。」 ??? 永珹:「儿子这就回去读书去。」 皇阿玛,算你狠,我走,我走还不行嘛! 茉雅奇嗔怪地看了弘历一眼,眼神警告,不许说我儿子! 又笑咪咪地对永珹说:「今儿学的什么?拿给额娘看看。」 永珹递上一本黄皮白线订好的书,回道:「学的礼记。」 茉雅奇笑的和煦,温言道:「额娘来瞧瞧。」随手一翻,茉雅奇笑不出来了,眼珠子都要瞪到书上了,好多字她都不认识啊! 「长者不及,毋儳言。正尔容,听必恭。」茉雅奇迷茫地念了两句,弘历和永珹都笑出声了,看她眼神扫过来,又赶紧收住笑意。 弘历细心指点道:「这个字,儳,不念兔,念缠。」 茉雅奇拿书盖着脸,吃了没文化的亏了,丢脸了丢脸了! 永珹本来都忍住了,一听兔字,又扑嗤一声笑出来,「额娘还说我呢,自己都不认识字。」
第78页 弘历瞪了他一眼,「不许笑话额娘。」 永珹往后一缩,乖乖闭上了嘴。 到了饭点,茉雅奇本来想叫弘历回去的,弘历不常在嫔妃这里吃饭,而且皇上吃饭太麻烦了,有挟菜的,有拿银签子试毒的,一堆在边上围着伺候着,这么吃饭还能吃的下去吗? 不过茉雅奇觉得一到吃饭就赶人回去不大合适,就问了句,「皇上留下一起吃?」 弘历背着手点头,还不咋情愿的样子,「也行。」 然后三个人就一块坐下了,永珹苦着张脸,他不想跟皇阿玛一起吃饭,还是跟额娘吃饭的时候自在点。 桌上摆了菜,不多,八个菜加上一道汤一盆饭,其实不少了,但是跟弘历平时一桌子三四十道菜相比,略显寒酸。 茉雅奇是妃位嘛,一顿十几二十道菜也是能吃的,但是做多了又吃不掉,最后还不是浪费了,她跟永珹吃饭的时候常常就六个菜,今天还是弘历留下来吃饭才加了两个菜。 菜的口味偏鲜,但是不重,一个黄豆焖鸭子,鸭子炖得烂烂的,黄豆煮的绵软入味,一条清蒸鲈鱼浇了酱汁,一道滷牛肉卤肘花双拼,一道盒子豆腐,把豆腐中间掏空,炸酥了再往里揣肉馅,上屉蒸熟,一进嘴里又酥香又好吃。 素菜就清淡一些了,清炒百合,香芹玉兰,韭芽萝蔔丝加上一碟子浇了醋和辣油的凉拌莴笋丝,汤是火腿鲜笋白菜汤,米饭是小红稻米加上粳米混着煮出来的。 茉雅奇的口味不固定,一段时间一变,以前喜欢吃甜的,什么桂花酥绿豆糕牛奶饽饽,后来可能甜的吃多了内分泌有点失调,脸上冒油长大痘,还是那种又红又疼发不出来的痘,然后她就不怎么吃甜的了,怀永珹的时候她爱吃酸的,吃到孕后期的时候每天半夜胃里漫酸水,等生完永珹的时候,她又爱上一种奇怪的口味,涩的,老爱吃没熟透的果子,然后舌尖上发涩,她觉得这感觉蛮爽,然后到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爱吃的了,最近她倒是挺喜欢吃炸的东西。 不过有一样,她吃菜不爱搁葱和蒜,可厨子们做菜总爱搁葱段蒜丁提味道,她就吃不了这个,强迫症使她必须要把葱啊蒜啊都挑出来才能下的去筷子,然而吃了那葱蒜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味道,跟饭菜一起吃她也吃不出来葱味,之前她曾经尝试过吃葱,确实吃不出味道,但是边嚼她脑子就边想,我在吃葱我在吃葱,然后心里膈应的不行,试了两回她就放弃了,吃不了就不吃吧,后来小寿子跟御膳房的人提了两句,御膳房的人知道了她不吃葱蒜,送来承干宫的菜就没葱蒜了。 然而她跟弘历总吃不到一块去,皇上嘛,一道菜吃三口,谁知道他爱吃哪一个,反正茉雅奇看不出来弘历的口味,自然弘历也看不出来她的口味,她一段日子一换,有时候在她这吃到几个不错的菜,过几天再去就没了,茉雅奇就不吃了。 茉雅奇的兴趣从来就没有连着半个月放在一道菜身上的,她换着口味来,什么都试试,之前有个四川厨子做的牛蛙,宫里没人敢吃,呵,那么老大个青蛙做成菜那能吃吗?他们说那厨子瞎胡闹,说的那厨子都委屈了,但是茉雅奇就吃了,还吃了两回,赞不绝口,御膳房的人惊着了,这懿妃娘娘真是个奇怪人,葱吃不下去,青蛙倒能吃的下去。 第五十四章 今儿一大早,伊哈娜递了牌子进宫,茉雅奇挺久没见她了,心里自然高兴。 伊哈娜这回是带着闺女一块进宫的,她闺女张兰已经快三岁了,茉雅奇一见这小姑娘胖鼓鼓白嫩嫩的就喜欢,拿了一对小金手镯给她,伊哈娜眼睛有点红,来的路上刚哭过一场,声音还有些哽咽,摇着女儿的小手,「快说,谢谢姨娘。」 张兰奶声奶气道:「谢谢姨娘。」 茉雅奇笑着摸摸她,又看伊哈娜一脸苦丧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这是?」 伊哈娜心情低落,「我想和离。」 她跟张守现在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日子已经快没法过了,前几天刚吵完架,家里砸得乱七八糟,伊哈娜便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住。 这日子过得太憋气了,她说要跟张守和离,却被额娘给骂了一通,叫她不要说这样的话,更别叫邻里邻居的听见了,人家该说她闲话了,额娘劝她,慢慢来,日子总会好的,更何况她连孩子都生了,真要是和离了也难嫁。 茉雅奇大惊,磕巴道:「不是吧,真到要和离的地步了?」 伊哈娜跟张守过的不好,她听额娘说过,只是没想到,都闹到要和离了。 伊哈娜嘆口气,「过不去下就趁早断了好,好聚好散也比互相折磨好,这么拖着有什么意思呢?非拖到一个人死了就消停了?」 伊哈娜仿佛下定了决心,「我非要跟他和离了不成,这些年我受够了,原先刚成亲的时候,还没看出他是这样的烂人,不求上进我我忍他了,喝酒耍酒疯我忍他了,偷家里的钱我也忍了,可这回,他竟然要给兰儿裹脚。」 是了,难怪伊哈娜生气,满人是不裹脚的,茉雅奇想,这事的确不行,好好的姑娘给弄个半残废,还美其名曰是叫女子行止得体,屁,还不是为了束缚女子的自由和权利。 伊哈娜一想起这个就生气,「我不许他弄,他还叫骂个没完,嫌弃我的脚大,说什么万不能叫女儿也像我这个样子丢人现眼。」
第79页 伊哈娜淬道:「他才丢人现眼呢,真叫人噁心,反正我是铁了心了,女儿我带走,娘家我也不回去了,不然阿玛额娘还不得想尽办法把我劝回张家,我去外头租个小院,往后哪怕是卖菜浆洗衣服,哪怕是流落街头,我也能一个人把闺女养大。」 茉雅奇伸手握住伊哈娜的手,安慰道:「没事,过不下去就跟他分,还有我在呢,断不会叫你们娘俩流落街头的。」 伊哈娜破涕为笑,「说说而已,我不会混到流落街头的地步的,再怎么样也要比那个畜牲过的好。」擦擦泪,神色有些欣慰,「人人都说我不本分,总算还有你站在我这边。」 茉雅奇心里难受,当初干嘛要急着把伊哈娜嫁出去呢?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后悔也没用了。 中午留了伊哈娜吃饭,又送了许多东西和二百两银锭给她,她要是和离了,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日子,没有银子傍身那是半步都走不下去。 吃过饭,伊哈娜带着孩子出了宫。 * 马车走在喧闹的大街上,伊哈娜琢磨着得尽快从娘家搬出去,还得搬远点,她有点着急,房子得快点找,要不到北大街那边看看? 「娘,娘。」兰儿拽她的衣袖子,「我想吃冰糖葫芦。」 兰儿原先是叫阿玛额娘的,可是张守不干,说什么嫁了汉人就得按汉人的规矩来,什么阿玛额娘叫得不伦不类的,他是一家之主,却要按满人的规矩来,搞得他跟倒插门似的。伊哈娜真是跟他吵烦了,不想再为这点小事吵,就让兰儿改叫爹娘了。 伊哈娜被兰儿一叫,脑子里回过神来,看向闺女,温和道:「想吃冰糖葫芦?」 兰儿点点头,可怜兮兮的样子。 看得伊哈娜心里一酸,她都没怎么给兰儿买过东西,有张守那个讨债鬼在,家里根本存不住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总是要妹子拿钱贴补她,她觉得不好意思,又暗恨自己无能,有傲气却没本事。 然而这个时代的女人想显出本事,想挣钱的机会实在不大,女人的出路在后宅,她们的一辈子都系在男人身上。 伊哈娜吸吸鼻子,让马夫停了车,抱着兰儿下了马车,强笑道:「走,娘给你买糖葫芦去。」 兰儿在伊哈娜的怀里欢唿一声。 走到冰糖葫芦的摊前,伊哈娜挑了一个最大的,红糖在山楂上晶莹的滚了一圈,兰儿看到这么大的冰糖葫芦,乐的拍手。 伊哈娜拿糖葫芦逗她,玩笑道:「你看这个圆山楂,跟你的小圆脸像不像?」 兰儿伸手去抓,「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伊哈娜被女儿可爱到了,脸上堆着笑意,唇边有浅浅的梨涡。 大街对面缓缓驶来一架双辕锦幔马车,小窗上的帘子随着颠簸轻轻摇晃,壁上镌刻着两个字:富察。 那是富察家的马车,遥远的回忆和思绪再度纷纷扬扬涌回脑海中,隔着喧嚣的大街,隔着接踵的行人,伊哈娜一时愣住了,富察两个字重重敲在心上,好多年没有想起过他了,他是她年少时的一场梦,可如今,她已经过成这样了,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 他依旧高高在上,有权势,有地位,有世家名门的妻子,她却已经摔到泥泞里了,从前就配不上他,如今更不配了。 伊哈娜苦涩一笑,正欲转身,对面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了,一只莹莹素手撩着帘子,伊哈娜往那看了一眼,那是个女子,瓜子脸,柳叶眉,肩膀窄削,看着很瘦。 她认得,那是傅恆的妻子,瓜尔佳盈绣。 傅恆坐在里侧,看不清脸,只能看见黑色的衣袍,肩膀处绣着云纹。 伊哈娜有些喘不上气,他的妻子,那是他的妻子,只有那样的高门贵女才配得上他。 马车里的女子也看过来了,伊哈娜和她的视线对上,心下一惊,手里的冰糖葫芦没拿住,掉在地上,冰糖碎屑满地。 那女子看到伊哈娜,瞬间睁大了眼睛,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慌慌张张放下帘子。 对面的马车走远,伊哈娜有些恍惚,怀里的兰儿哭闹起来,「冰糖葫芦,冰糖葫芦。」 伊哈娜忙哄她,「不哭,不哭,娘再给你买一个。」 * 是夜,东坛胡同伊尔根觉罗家。 图尔克和吉兰坐在正院里,愁眉不展。 「她真想好了,真要和离?」图尔克问。 吉兰抹泪,「是这么说的,怎么劝都不肯听。」 图尔克重重地嘆口气,「好好的姑娘家嫁出去,给人家生完孩子,成了残花败柳,又回来娘家,这左邻右舍的该怎么说咱们家,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吉兰听了不作声,只是一味地哭。 图尔克叫她哭的心烦意乱,狠狠拍桌子,埋怨道:「你还有脸哭?当初要不是你非要把她嫁到张家去,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我早就看那个张守不是个好东西了,就你犟,偏要把大丫头嫁过去,这下好了,白瞎了我闺女。」 吉兰听了哭的更厉害了,断断续续道:「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那张守看着一表人才的,哪成想竟是个糟烂玩意儿,真是害苦我闺女了。」 吉兰也知道张守不是好东西,但是伊哈娜要是跟他和离了,一则名声上不好听,再想嫁就难了,她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叫她往后就一个人孤苦的过日子吧?
第80页 再过个十几二十年,她跟图尔克没了,那伊哈娜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二则,伊哈娜想带小兰儿走,这实在不大可能,那孩子姓张,是张家的后代,伊哈娜跟张守一和离,跟张家就没关系了,她带不走张家的孩子,便是到官府去打官司,也断没有把孩子让娘带走的理。 吉兰愁上心头,她私心是不想叫伊哈娜和离的,有个夫君总比没有好啊!可大丫头性子太倔,根本劝不动。 图尔克思量着开口,「要不,跟大丫头说说,别要那个闺女了,带着个拖油瓶名声该更臭了,不要那个闺女说不定还有人愿意娶她,自己一个人干干净净的回来,咱们再给她寻个好的。」 「唉呦,」吉兰跺脚,「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大丫头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你叫她不要闺女就是在拿刀割她的命,到时候她连你这个阿玛也不要了。」 图尔克不说话了,两手搭在膝盖上,踌躇又焦灼。 吉兰凝眉,「张守恨咱们呢,二丫头进宫做了娘娘,你又升了官,他怪咱们没给他弄个官位。」嘆口气,小心试问道:「要不咱给二丫头递个信吧,让她给张守请个小官做做,说不定咱们帮了他,往后他就对大丫头好点了。」 「可拉倒吧。」图尔克气得吹鬍子瞪眼,「做梦吧他,害了我大丫头不够,还要害我二丫头,他张守算个什么东西,靠媳妇靠岳丈,没本事的玩意儿,现在还想靠起小姨子了?难不成咱们全家都成他的垫脚石了。」 图尔克恼火道:「二丫头在宫里头,看着风光,实则艰险,你别总给她找麻烦,要是皇上因为这事生气了,那咱们不是害了二丫头?」 吉兰嗫嚅道:「我没想那么多。」 图尔克瞪眼,「你也别老是把家里的烦心事说给她听,平白让她糟心,你进宫哪是去看她的,你简直是去给她添堵的!」 正院里还在争论不休,灯火一直燃到后半夜。 侧院的灯也还亮着,隔着窗纱透出点点微光。 伊哈娜已经把兰儿哄睡着了,看着闺女圆滚的小脸,伊哈娜挪挪被子,把闺女紧紧搂在怀里。 兰儿睡的很香,伊哈娜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傅恆,想起那一年她选秀的时候。 她记得她是穿一身粉衣裳的,排在秀女的队伍里,等着一道道宫门打开。 她和妹妹不在一拨里,周边也没有认识的人,她不敢乱动,怕坏规矩,边上有嬷嬷们看着呢! 低着头站在那,眼睛却停不住,偷偷往两边瞄过去。 眼神刚一转,角门开了,里头走出来几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门口有马车静静候着。 她记得傅恆穿着石青色的袍子,上头绣了只白色的鹤,他在人群中好显眼,浓眉秀眼,英俊温和,一身清朗如风暖月明般干净纯粹。 只一眼,她记了好些年。 傅恆上了马车,她的眼神还收不回来,直到嬷嬷的喝斥在耳边响起,她才慌忙垂眸站好。 她从同去的秀女中打听到,他是富察家的九少爷,是宝亲王福晋的亲弟弟,她听了有些丧气,这样好的身份,她配不上。 想想又笑自己,真蠢,能进宫里的公子哥们,谁不是权贵门第。 可心里总有那么点不甘心,有那么点小小的期冀。 后来她落选了,妹妹却选上了,进了宝亲王王府做格格,她愣了,妹妹往后就是傅恆姐夫的妾了,恍恍惚惚之间,他们两之间好像也有了些许关系。 她窃窃满足,她也能跟傅恆扯上关系了,即便傅恆从不认识她。 妹妹去王府之前,她们两个一起谈心,妹妹问她,明明姐姐你比我好看,为什么你没选上而我却选上了? 她们这样的家世,选给阿哥们宗族们都只能做妾,既然是做妾,就不用看贤良淑德这些了,看的就是脸蛋长得好不好。 从小她就长的好看,说实在话,她确实比妹妹好看,选秀的时候她是故意摔了一跤,殿前失仪被拉下去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妹妹去王府的时候,她担心不已,小丫头一直是个憨憨糯糯的性子,长的又不是很好看,王府里那么多女人,她可怎么办呀! 她一直哭一直哭,还不忘把自己新买的胭脂水粉塞过去,嘱咐道,你可千万要记得保养保养自己,要变好看知道了吗? 妹妹哭着点头。 没过多久,她就听说傅恆定亲了,定的是瓜尔佳家的小姐,真正的显赫之家,名门贵女,她自惭形秽了,不敢再多想了,可又总是放不下,心里揪着一件事。 瓜尔佳家的小姐年纪还小,他们婚期未定,还得再等几年,她好像突然松了口气,可是,她又凭什么去为傅恆,伤心,凭什么拈酸吃醋,人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脑海里思绪翻转,她一下子就颓然了。 再后来,她听说妹妹在王府摔了跤晕过去了,摔得很严重,她急得不得了,却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好在妹妹吉人天相醒过来了,她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 妹妹醒过来之后仿佛变了个性子,爱说爱笑,不像以前那样腼腆胆小,她在王府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选秀已经过去三年,瓜尔佳家的小姐长大了,傅恆和她的婚事也提上日程,富察家去下聘了。
第81页 她有些伤神,看着妹妹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做妾也不错,她愿意做傅恆的妾的,可她才刚说出来,就被妹妹说了一顿,说她不该上赶着去做妾,想想也是,她也不能让妹妹难做,毕竟傅恆的姐姐是宝亲王的福晋。 等傅恆娶亲之后,她终于算是放下了,结束了自己三年的单相思,十六岁到十九岁。 阿玛和额娘一直催她,她也就随随便便把自己嫁出去了,成亲之后,她就不常想起傅恆了,因为她的时间总是在和张守吵嘴打架。 不常想,但也想过,张守第一次打她的时候,她拿刀追了出去,一副泼妇的样子,可晚上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偷偷哭了,傅恆又浮现在她脑子里,她想,要是他,肯定不会这样。 她今年二十三了,七年的时间,她拿来做了一场梦,一场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梦,一场美梦,绮梦,胡乱的梦,妄想的梦。 黄粱一梦! 可今天再见傅恆的时候,他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她变得更加卑微不堪,她以为她早放下了,可没想到心里还是会难受。 伊哈娜脑子里糟乱乱的,长唿出一口气,缓缓阖上眼睛。 第五十五章 伊哈娜是在一片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醒过来的,揉揉朦胧的眼睛,想顺手把被子给兰儿盖紧点,一伸手,她就觉得不对劲了,一个激灵坐起来。 软香缎的窗幔,金丝罗的褥子,紫木松竹屏风,雕樑画栋,这不是她家。 边上躺着的也不是兰儿,是一个男人。 「啊!」伊哈娜一声尖叫,捲起被子包住自己,呆呆靠在床沿上。 傅恆被伊哈娜的尖叫声吵醒,迷迷煳煳睁开眼,看见伊哈娜缩在角落,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伊哈娜已经傻了,结结巴巴,「傅,傅恆?」 傅恆微怔,盈绣这是怎么回事? 盈绣那般庄重古板的女子,一言一行都极其注意,怎么会一大清早的在家里大叫,还叫他傅恆,从前可都是叫他老爷的。 傅恆觉得夫人今日好奇怪! 伊哈娜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傅恆低低问,「夫人?」 伊哈娜一惊,突然越过傅恆跳下了床,傅恆一愣,也跟着下了床。 伊哈娜站在镜子前面,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镜中的人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含秋水。 可这张脸,不是她的,是瓜尔佳盈绣的。 她成了盈绣?伊哈娜呆呆转过身来。 * 吃早饭的时候,饭桌上一片寂静,伊哈娜觉得有些尴尬,经过几个时辰的冷静,她现在已经初步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她虽然人变成了盈绣,可芯子没换吶,富察家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想了想,搁下筷子,试探道:「傅恆?」 傅恆抬头,「嗯?」 伊哈娜声音很小,「我跟你说件事,我一觉睡醒什么都不记得了。」 哐当一声,傅恆手里的瓷勺砸在碗沿上。 「不记得了?」他讶然。 「嗯,」伊哈娜点点头,「我现在就记得你了!」 「其它的全忘了?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伊哈娜问道:「府里现在有哪些长辈啊?」 「阿玛已经病故了,如今只有额娘在。」傅恆虽然回答了,但他实在是疑惑,怎么一觉睡醒就什么都忘了,有这么奇怪的事? 伊哈娜点点头,又问:「那咱俩有孩子吗?」 连孩子都忘了?傅恆嘆气,「两个儿子,福灵安,福隆安。」 「啊~」伊哈娜恍然大悟的样子。 然后她就难受起来了,红着眼睛垂着头,一提起孩子她就想起兰儿了,也不知道她的闺女现在怎么样。 傅恆眉毛都拧在一处了,盈绣这是怎么回事? 伊哈娜又问,「那你有小妾吗?」 「没,没有。」傅恆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这一上午,傅恆觉得盈绣简直变了个性子,盈绣是名门出身,从小家教严苛,言行举止一丝不苟,早上卯时必醒,每日严妆锦服,髮髻梳得平平整整,端庄沉稳,不苟言笑。 可现在的盈绣,居然只穿家常衣服,头上戴着的是绒花。 去给老夫人请安的路上,伊哈娜一直胆颤,感觉自己会随时露馅,可现在,她说她失记了傅恆都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她要是再告诉他,其实我不是你妻子,我的魂魄在她身上,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妻子在那里,可能她在我身体里,要不你去看看? 伊哈娜觉得傅恆可能会认为她疯了! 「唉!」伊哈娜扯了扯傅恆的袖子,「待会你要帮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恆很无奈,「知道了,额娘要是问你话,你别瞎回,不知道的就示意我,我来说。」 伊哈娜点头,心里稍微有点底了。 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里,一个和蔼的老嬷嬷迎上来,「老爷夫人来了,老太太等着你们呢!」 伊哈娜干笑,越往前走她心里越紧张。 门口的两个小丫头见他们过来,忙掀开帘子,伊哈娜一进去,看见一个梳着扁髻的夫人坐在上首,看着年纪约摸四十多,面色红润,神态温和可亲。 伊哈娜走上去欠身,「给额娘请安。」 章佳氏抬手笑道:「坐吧。」又打量伊哈娜一眼,「今日倒是不一样了些,怎么穿这样素净的衣裳了?」
第82页 伊哈娜眉头直跳,她哪知道盈绣平时穿什么样的衣服? 只好低头道:「妾身想换换样子。」 章佳氏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爽朗笑道:「愿意打扮是好事,年纪轻轻的,何必整日穿的老气横秋,这样好,这个样子我喜欢,看着舒服雅致,我这有一盒子绢花,前几天宫里刚送过来的,你带回去,都是鲜嫩的颜色,你年轻,戴着肯定好看。」 伊哈娜没想到老夫人是这样大大咧咧的爽快性子,一时松了口气,脸上的漾起笑意,「谢谢额娘。」 老夫人想想又道:「福灵安的病怎么样了?可好好吃药了?」 伊哈娜脸上的笑意僵住,手指不自在地绞在一起,偷偷抬眼看傅恆。 傅恆接到伊哈娜投过来的求助的目光,忙出声道:「福灵安已经大好了,大夫说再吃两天温补的药就行了。」 老夫人有些愁,「这阵子京里许多孩子得风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福灵安身子健壮好得快,我担心的是二阿哥啊,本就那么病弱,得一迴风寒折腾大半个月还好不了,唉,可怜这孩子了,从小就比人家多遭罪。」 老夫人说的红了眼圈,傅恆宽慰道:「额娘别太担心,二阿哥一定会好起来的。」 伊哈娜坐在旁边也不敢随意插话。 在老夫人那待了有半个时辰,伊哈娜一直表现的很安静。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她瞬间松了口气,戳戳傅恆,「咱们接下来去哪?」 「正院。」傅恆惜字如金。 伊哈娜哦了一声,又很奇怪傅恆怎么在府里呆着,怎么没去上朝参政什么的,她也不好意思直接问,于是思忖着委婉道:「你下午,还在府里?」 「今天不是我当差。」傅恆听出伊哈娜话里的意思了,直接跟她解释道。 「哦,知道了。」伊哈娜默默道。 伊哈娜不说话了,感觉人家都不爱搭理她,哼,她生气了。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在路上,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傅恆偷偷瞄了一眼走在边上的伊哈娜,脑子开始乱想。 怎么就不说话了? 生气了?他说错话了? 他说什么了? 好像也没什么呀,那她应该没生气吧! 没生气干嘛不说话了?肯定是生气了。 那为什么生气呢? 傅恆瞎琢磨着,伸手去拉伊哈娜的胳膊,结果一把抓了个空。 「哇~」伊哈娜撒腿跑到前面去,欢乐道:「有小猫。」 草丛里卧着一只小白猫,跟牛奶糰子似的,在草沿边缩成一小团。 伊哈娜蹲下去摸摸小白猫,眼睛明亮,「小猫!」 傅恆走过来,挑眉,「你喜欢?」 盈绣可从来不喜欢这些,她嫌脏。 伊哈娜重重点头,「我可喜欢了,小时候一直想养一只,但是我妹妹对猫毛狗毛过敏,家里不让养。」 「妹妹,你什么时候有妹妹了?」傅恆凉凉道。 伊哈娜顺猫毛的手顿住了,随口胡诌,「表妹。」 好像没什么说服力,表妹跟她养猫有什么关系?伊哈娜没底气了,又找补一句,「常来家里玩的表妹。」 傅恆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心里仿佛已经确定了什么,嘴上却不说,背着手站着,看伊哈娜乐呵地玩猫。 伊哈娜蹲在草丛边,抬头问道:「它好像饿了,能不能给它餵点小鱼干?」 傅恆点头,示意身后跟着的下人去取猫食,又看着伊哈娜道:「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去养。」 「真的吗?」伊哈娜高兴道。 傅恆看她一脸笑容的样子,脸上也忍不住泛出笑意。 他跟盈绣成亲五年了,从没见过她有这样明媚活泼的样子,盈绣是活在规矩里的女人,笑不露齿,行不踏错,像个木头,像庙里的泥塑菩萨。 她还总看些女则女训,其实她都不用看,她自己就快跟女则女训融为一体了,刚成亲的时候,有段日子他是很不高兴了,他觉得他娶的不是妻子,是本端端正正的书。 可他越表现出不满,盈绣就越觉得自己没做好,反倒更加谨言慎行。 额娘也劝他,好好过日子,别跟媳妇拗气,他看着盈绣,心里嘆气,也是个不容易的女人,于是这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了,不得不说,盈绣确实是个好妻子,无可挑剔的妻子。 他想,可能过着过着就日久情深了。 日子一晃五年,他敬她,怜她,可就是不爱她。 只能说,往后的日子,若是做不到举案齐眉,那便相敬如宾吧。 傅恆站在那,长身玉立,眉眼俊朗,忽然听见盈绣唤他,他回过神来,讶然抬眸。 猫食已经送过来了,有小鱼干和煮熟的碎肉,伊哈娜朝傅恆招手,「要不要一起?」 傅恆走过去,蹲下身子,挨在伊哈娜身边,问道:「这怎么餵?」 「吶,像这样,把鱼干撕成小片的就行了,大的它吃不下去。」 傅恆有样学样,伊哈娜笑道:「你还挺会的。」 小猫歪着头吃鱼干,伊哈娜想了想,问道:「给它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 傅恆思索一下,「白色的猫,雪团?雪球?」 伊哈娜摇头,「太常见了,要不就叫它猫猫吧?」
第83页 猫猫?傅恆黑线,这是什么怪名? 伊哈娜又问,「不好听?」 「好听。」傅恆很违心道。 伊哈娜满足地抱起小猫,看看傅恆,「走吧!」 两个人抱着猫回了正院,伊哈娜想给小猫洗个澡,傅恆想叫下人去做,可伊哈娜非要自己洗。 傅恆也不知道怎么给猫洗澡,让人用木盆打了水进来,他思索着猫洗澡跟人洗澡应该也差不多,于是往盆里搁了皂粉和香油,想了想,又加了点花瓣进去。 那一盆水香气扑鼻的洗澡水,还飘着花瓣,傅恆看着还挺满意的。 伊哈娜给小猫拿毛毯子去了,傅恆等了一会,见她还没过来,就自己拎着猫往盆里放,可那猫好像怕水,呜呜咽咽叫着怎么都不肯沾水。 傅恆有点着急,硬把它往水里放,小猫喵呜一声叫出来,两腿使劲一蹬窜到地上了。 手上突然一疼,傅恆低头看,手背上被猫抓出了三个印子,挺深的,都渗血出来了。 傅恆无奈,只能暂时放下猫去找药。 伊哈娜一进来就看见傅恆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那只湿漉漉的小猫正缩在地上。 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傅恆转身,拿着个白瓷小瓶,伸出受伤的手给伊哈娜看,「让猫给挠了。」 伊哈娜一看,担心道:「呀,流血了。」看了一眼傅恆手里的白瓷瓶,「这是药?」 傅恆颔首。 伊哈娜道:「你不能直接涂药,得先去洗洗。」 拽着傅恆坐下,又叫人打了盆水上来,伊哈娜把帕子沾湿,团起来给傅恆擦手,刚擦一下,白色的帕子上就沾了血丝。 伊哈娜给他擦干净了手,抓痕周围已经红肿了,伊哈娜碰了碰红肿起来的地方,「疼吗?」 傅恆一时有些好笑,这么点小伤口能有多大事? 伊哈娜低着头给他涂药,药涂在手上冰冰凉凉的,从这个角度,傅恆能看见她扑闪的睫毛,能闻见她髮丝里的清香。 突然心口勐得一跳,傅恆看着她的侧脸,神色复杂,你,究竟是谁? 涂完药,伊哈娜抬头,「好了。」 傅恆凝视她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两人目光正好对上。 伊哈娜一愣,赶紧低下头,小声道:「好,好了。」 「嗯,」傅恆收回手,「多谢。」 第五十六章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着床上的一条被子,伊哈娜有点苦恼,站在床边盯了半天了,思考着该怎么睡? 傅恆已经换上了寝衣,从后面走过来拍她肩膀,「想什么呢?」 伊哈娜被他一叫,勐地一回头,额头哐当一声撞在了傅恆肩膀上。 「啊!」伊哈娜痛唿一声。 「没事吧?」傅恆撩起她额头边的碎发,凑近了看,「好像红了。」轻轻吹了口气,揉了揉伊哈娜的额头,「过一会就好了。」 傅恆又道:「休息吧。」 伊哈娜坐在床沿上脱了鞋,光着脚钻进被子里,傅恆蹙眉,「你不脱衣服?」 「啥?」伊哈娜往身上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没换衣服。 赶紧从床上下来,到屏风后面换上了寝衣,等她再走到床边的时候,傅恆已经躺下了。 傅恆睡在外侧,伊哈娜爬上床,看他已经闭上眼睛了,便想偷偷从边上跨过去,刚一迈腿,脚腕就被抓住了。 「你没睡着?」伊哈娜问。 傅恆起身,盯着伊哈娜的眼睛,眼神凌厉,「你真的失忆了?」 伊哈娜舌头打结,「真,真的。」 他又问,「你真的是盈绣?」 「我,我……」伊哈娜被逼到角落,傅恆越靠越近,她的身子紧贴着床沿无路可退。 伊哈娜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道:「其实我……」 傅恆却突然打断她,「我累了,我要睡了。」 「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傅恆已经躺下盖好被子了。 伊哈娜心有余悸,看着傅恆的睡颜,一时有些气结,他是故意戏弄她吗? 于是气沖沖地躺下,狠狠扯了一把被子,傅恆大半个身子都漏在空气中了。 伊哈娜裹紧被子,傅恆在边上闭着眼开口,「你想干嘛?」 伊哈娜一听,又默默把被子给他盖回去了。 傅恆翻了个身,嘴角勾笑。 然而伊哈娜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她跟傅恆在一个被子里! 转个身,动一下,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今天的一切像个奇怪的梦! 她呆想了大半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傅恆了。 清晨的一束束阳光照进窗子里,伊哈娜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还是在富察家。 小丫鬟走过来服侍她穿衣,她问,「傅恆呢?」 小丫鬟回道:「老爷去宫里了。」 伊哈娜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吃过早饭,伊哈娜坐在榻上,撑着脑袋觉得有些无聊。 小丫鬟看她蔫蔫的,便提议道:「夫人,要不咱们去花园里逛逛吧,园子里花红柳绿的可漂亮了,在屋里呆着多没意思啊!」 伊哈娜眼睛里冒光,「好啊好啊,把小猫带上。」 伊哈娜抱着小猫去了花园里,跟着的是小丫鬟秋檀。
第84页 路边的大树枝繁叶茂,鲜嫩的小草长的郁郁葱葱,花圃里的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开意正浓。 金盏菊,香茉莉,凤仙花,紫萝和美人蕉开的最好,红的粉的白的紫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伊哈娜摸着小猫细软的毛,嘟囔道:「这猫太懒了,就知道睡觉。」 秋檀笑道:「猫儿都是这个性子。」一边心里暗自腹诽,夫人居然抱着猫,奇了怪了,夫人以前可是最嫌弃这些猫狗畜牲的。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说不定从前不喜欢,现在就喜欢了呢! 秋檀在脑子里想,面上露出笑容,「夫人,要不咱们摘点花回去吧?也让屋子里看起来鲜亮一点。」 伊哈娜觉得这个主意好,可四下转了一圈,没什么她特别喜欢的花。 便嘆气道:「没我喜欢的,算了吧。」 秋檀也就不说话了。 伊哈娜突然想起傅恆来,又问一句,「傅恆什么时候回来?」 秋檀暗忖,夫人这是怎么了,直接叫老爷的名了?这是想跟老爷亲近了,不想拘束着了? 于是道:「中午之前应该能回来。」 伊哈娜哦了一声,抱着猫继续走,前头有片小草地,上面杂乱开着许多白色的小花,夹在草丛中,探出了珠蕊。 伊哈娜一看见就发怔了,金银花?这里还有金银花呢! 从小她就喜欢金银花,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名字,金银花的满语就是伊哈娜。 况且金银花虽颜色素雅不起眼,但却是治病的良药。 伊哈娜走过去,问秋檀,「摘这个好不好?我喜欢这个。」 秋檀愣了,这么不起眼的小花? 伊哈娜已经蹲下来了,便摘边道:「这花又细又小,颜色也淡,虽然不能赏玩,但是可以入药的,清热止咳,摘回去做点凉茶什么的也是好的。」 秋檀自然只能说好,忙蹲下帮着一起摘。 两人摘了一小兜,用绢丝帕子包着,方便带回去。 傅恆下了值回府,进了正院,看见桌子上摊着一块白绢,上面铺着许多素白的小花,有几朵已经散在桌面上了。 捏了一朵放在鼻尖轻嗅,有淡淡的香味。 伊哈娜从里间走出来,看见傅恆站在桌前,疑惑问道:「你认识这个?」 「金银花。」傅恆淡淡道:「我见过。」 「你喜欢这个?」他又问。 伊哈娜笑,「喜欢啊!」 傅恆眸色深沉,「我以为你喜欢牡丹芍药之类的呢!」 伊哈娜顿了一下,扬起笑意,「我都喜欢。」 傅恆放下那只小花,陷入沉思,盈绣是不能碰花的,她过敏。 伊哈娜有点不知所措,愣愣站着。 傅恆又道:「明天一起去永安寺吧!」 「永安寺?」 「嗯,上一次去给福灵安求平安玉牌,请寺里开了光,明日去取。」傅恆解释着。 伊哈娜应道:「好,我知道了。」又很奇怪,「你明天又没事?你这差事很闲啊?」 傅恆默了,「只是这两日轮休。」 * 吃了晚饭,洗漱过后,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都没睡着。 伊哈娜枕着云锦枕头,睁眼望着帐子顶,她睡不着,便喊了一声,「傅恆。」 傅恆闭着眼回道:「有事?」 「从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伊哈娜好奇道,「或者说,从前的盈绣是什么样的。」 傅恆不作声。 伊哈娜琢磨着难道说错话了? 又问,「那现在的我是什么样?」 「不知道。」傅恆终于出声了。 伊哈娜摇他胳膊,追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傅恆转过身认真看着她。 伊哈娜怔住了,推了他一下,正准备钻被子睡觉,窗户外面突然飘过一个白影,被月光一照,映在墙上,拉的很长很长。 伊哈娜顿时毛骨悚然,戳戳傅恆,声音打颤,「你看外面,好像有东西。」 傅恆睁眼往窗口看过去,「没有啊。」 可伊哈娜就是看见了,那白影突然变大,好像要朝她扑过来一样。 伊哈娜吓得尖叫一声,一头扎进傅恆怀里,飞快地伸手蒙上被子。 两个人贴在一起,傅恆把被子拉过头顶,看着躲在被子里的伊哈娜,幽幽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着急地解释道:「不是,你看外面,真的有东西,我看到一个白影子了。」 伊哈娜怕傅恆不信,掀开被子,指着窗口道:「你看,真的有。」 一转头,窗外月色清明,十分静谧。 傅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伊哈娜想哭,这下子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一觉醒过来,是个大晴天。 伊哈娜还在富察家! 傅恆早早就起来了,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穿了一件墨色的长袍,腰封上镶着一块黑曜石。 伊哈娜洗漱梳妆,吃过早饭,两人便坐上马车出了门。 马车往永安寺走,伊哈娜靠在垫背上,傅恆坐在她身边。 傅恆突然开口问她,「你喜欢金银花?」 伊哈娜茫然,「怎么了?」 傅恆咳了一声,从衣襟里拿出一支钗,银制的钗,镶着一朵羊脂玉雕刻成的金银花,花蕊处是一颗绿松石,一转动,流光晕彩。
第85页 伊哈娜抬眼,「给我的?」 傅恆把钗子往她的髮髻上一插,有些侷促,「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伊哈娜轻笑,「好看,我喜欢。」 车马行到了永安寺,傅恆扶着伊哈娜下了车。 永安寺的正殿恢宏肃静,香火不断。 傅恆和伊哈娜上完香,小和尚把开了光的玉牌递过来,上头刻着字:永葆平安。 傅恆接了玉牌,两人出了正殿,看着天色还早,傅恆提议一句,「要不走走?」 「好啊。」伊哈娜道。 前面是一片莲池,池上架着小桥,走过去便是姻缘祠。 姻缘祠说是祠,其实只是一棵树,一颗梧桐树。 梧桐象徵着忠贞的爱意。 忠贞,忠贞,伊哈娜默默地想,不由苦笑,终究她不是他的妻子。 那棵大树已经有百年的歷史了,古老,繁盛。 若是男女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用红绳挂在树上,便可岁岁年年,长相厮守。 傅恆先开的口,「要写一个吗?」 伊哈娜看着那树发呆,忽而笑道:「好啊!」 树底下放着张桌子,上面搁着纸笔,傅恆提了笔沾磨,在长方的纸上写下苍劲的四个字:富察傅恆。 傅恆写完,把笔递给了伊哈娜,「到你了。」 伊哈娜接了过去,却不知道怎么下笔,她该写瓜尔佳盈绣的,可私心里她想写伊哈娜。 纠结半晌,终是下笔。 等她搁下笔,傅恆瞄了一眼,金银花? 他奇怪道:「怎么写这个?」 伊哈娜笑笑,「我喜欢金银花啊!」 傅恆不解,但也没说什么,得了,金银花就金银花吧。 可心里又不免怄气,他拿这个当正事,她倒跟开玩笑似的。 两张写了名字的纸条用红绳系起来,傅恆抬手将它挂在树梢上。 红绳像是有灵性一般,将写着富察傅恆和金银花的两张纸条牢牢系在一起,即便有风吹过去,也只是扑簌几声。 * 大街上很喧闹,车马颠簸,窗户口的帘子随着颠簸晃个不停,从帘子和窗户的缝隙中能看到外面的行人。 伊哈娜回去的路上一直很高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随手掀开帘子,目光探出车外。 车马缓缓行过,伊哈娜的目光僵住了,她在对面看见了自己,怀里抱着兰儿,手里拿着冰糖葫芦的自己。 对面的自己也朝她看过来了,两人视线相撞在半空中,那人手中的冰糖葫芦砰的砸在地上,冰糖碎了一地。 伊哈娜慌慌张张放下帘子,整个人已经傻了。 傅恆瞧她不对劲,凑过来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强撑道:「没事。」 傅恆搂过她颤抖的身子,伊哈娜缩在傅恆怀里,捂着脸不敢睁眼。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扑通扑通的,脑子不停地想着大街上的那一幕,种种,种种,在她心里掀起了风,捲起了火。 她好乱,好迷茫。 伊哈娜翻过身,在傅恆耳边悄悄开口,「我好害怕。」 「害怕什么?」他问。 「我害怕明天早上就见不到你了。」伊哈娜小声道。 「瞎说,」傅恆安抚道,「没关系,明天早上我叫你,让你一睁眼就看见我,好吗?」 伊哈娜点头,又道:「你千万不要忘了。」 * 再度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了,这一觉她睡得好长。 侧眼一看,兰儿在她身边睡的正香。 伊哈娜沉沉嘆气,原来是一场梦,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或许,她不该再想傅恆了! 伊哈娜轻轻给兰儿搭上被子,头上突然掉落一个东西下来,散下一片青丝。 一只银钗,白玉雕的金银花,栩栩如生立在钗头,花蕊处点缀着绿松石。 伊哈娜拾起那只钗,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另一边的富察府正院,傅恆刚醒,盈绣躺在他身边,睡的很安稳。 傅恆摇了摇她,低低唤,「夫人。」 盈绣睁开眼,神色迷朦,「怎么了?老爷。」 傅恆愣了一下,盈绣又接着道:「老爷?」 傅恆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淡淡道了句,「无事,你歇着吧。」 第五十七章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二阿哥的身子也好转了不少,皇后悬心束胆,操劳多日,二阿哥一退烧,一下子松了气,自己也开始头晕发病了,昏昏沉沉地躺了好几天。 挑了个阳光正好的天,阖宫的嫔妃一齐去了如意馆画像。 给嫔妃们画像的是西洋来的传教士郎世宁,这位的大名茉雅奇是知道的,在后世见过他的画作。 郎世宁从圣祖康熙爷时就来了大清,他的画风受多年中式文化薰陶,又不失义大利人的浪漫风情,是中西结合的类型,大气又细緻。 嫔妃们都是严妆吉服,打扮得庄重得体,只不过嫔位以上的才是由朗世宁亲自执笔,嫔位以下的是由郎世宁的徒弟孙威凤和如意馆的其他画师来画。 茉雅奇穿了一身暗朱红的吉服,用墨色,金色和绯红色的线拧成一股,绣着万福万寿的图案,头上戴着青绒的朝冠,额前束着金约。 坐了有一个时辰了,腿都麻了,也不敢乱动。
第86页 这一身又热又沉,茉雅奇有点坐不住了。 一幅画差不多近两个时辰才画完,茉雅奇揉着脑袋站起来,走动走动晃晃身子。 如意馆里坐满了脂香粉浓的美人们,四周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画。 高几上摆着青玉瓶,瓶里斜斜插着几只玉髓雕刻的木兰,显得雅致明亮。 上头挂着一熘的画,锦鲤戏莲叶图,灵芝瑞雪图,十骏犬图,后头连着十几张,张张浓墨淡彩,轻重有别,风骨各异。 茉雅奇挨个看过去,忽然听见后头一阵吵闹,转过身去,是弘历过来了。 一众嫔妃迎了过去,茉雅奇也跟上去了。 皇后先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然后嫔妃们请安。 弘历只随意摆摆手便坐下了,今日给嫔妃画像,可重头还是等着皇上来。 弘历一坐下,皇后就跟过去了,坐在他边上。 这么一来,另一边的座就显眼了,这可怎么坐呢? 那可是与皇后平齐,一道坐皇上左右的位置。 能坐的无非就三个人,娴妃,纯妃,茉雅奇。 可是没人动,都不敢轻易去坐那个位置。 一时间僵了半晌,娴妃看没人动,心里有点难耐,想了想,高贵妃已经没了,如今妃位上就她资歷最老,除了她倒也没人担得起了。 娴妃想罢,觉得有理,这个座非她莫属啊! 前脚刚一动,还没迈出衣服边,就听见皇上出了声,「懿妃。」 娴妃一愣,不自觉地把脚尖缩回来,又往茉雅奇那瞟了一眼。 茉雅奇也懵了,怎么也轮不着她呀,娴妃资歷在,纯妃孩子多,她在妃位里就是个吊车尾。 弘历语气浅淡,「懿妃。」 茉雅奇只好挪着步子过去,刚一坐下,数道直勾勾的眼神就射过来了。 茉雅奇低头看地,心里不住地吐槽,这是什么意思?大张旗鼓地给她立地位?没必要吧,还这么招眼! 偷偷看了一眼弘历,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鼻樑高挺,薄唇微抿。 又偷偷把眼神收回来了,本来以为弘历没看见她,突然手指尖被轻轻捏了一下,吓得茉雅奇一个激灵,赶紧把手缩回衣袖。 弘历的余光能看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憋笑。 然后娴妃和纯妃,嘉嫔和豫嫔又纷纷坐过来,贵人和常在们坐在了后侧。 纯妃坐在茉雅奇边上,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天色微沉的时候,众人才堪堪散去。 一出如意馆,嘉嫔就娇娇媚媚地凑上来了,魏贵人站在边上看着,怎么也不肯走,柏常在挺着个肚子,气鼓鼓地站在一边,心里还怪着前些日子弘历没去看她。 娴妃冷眼看着,她心里是很不屑的,最最瞧不上嘉嫔,一个主位娘娘,总跟那些小贵人小常在们争那么点宠爱,没个大气点的样子。 贵人和嫔,看着差别不大,实则巨大,有的人熬一辈子都熬不上个嫔位,成了嫔,便是主位,掌一宫事宜,可自己抚育子嗣。 宫里皇贵妃一贵妃二,四妃六嫔都是有定数的,物以稀为贵嘛,像那些贵人常在答应,便是十几二十个也没什么不妥,反正不算正经主子。 娴妃挺鄙夷嘉嫔的,到底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就是立不起来,拿不出手,也就只配以色侍人了,便是做了主位又怎么样?还是那么小家子气,一辈子脱不了谄媚妖娆的样子。 娴妃似笑非笑地瞥了两眼,九天仙女般不沾尘埃地走了,自然,这只是她自己觉得。 弘历没功夫搭理她们,也就一个嘉嫔烦人点,其她人只远远看着,哪敢上去纠缠? 嘉嫔没把弘历拉过去,气得狠狠搅帕子,一个人灰熘熘回去了。 茉雅奇正往承干宫走,小寿子在前面提着灯,她踩着花盆地拎着衣摆小心翼翼地走,小橘和茱萸在边上扶着她。 也怪她,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挑近的小路走。 上了路才开始后悔,这小路上铺的都是鹅卵石,走都走不稳。 就一盏灯,烛火微光,照的也不清楚,走了没一会,已经扭了好几下了。 茉雅奇看不清地上,一踏脚,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后倒去,事出突然,天又黑,小橘和茱萸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茉雅奇的一声尖叫。 本来以为自己要摔惨了,却莫名被一双大手扶住腰肢稳住了身子,茉雅奇倒在那人怀里,眼睛往上一看,灯火恍惚之间,照映出俊柔的脸。 茉雅奇呆呆道:「皇上?」 弘历把她扶起来,茉雅奇尴尬地揪了揪衣服。 几个小太监提着灯走到前面,一下子照亮了路。 弘历伸出胳膊,挑眉道:「抓着。」 茉雅奇一笑,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皇上在后面也不说一声。」 又问,「晚膳用了吗?」 弘历摇头,「还没。」 「那跟臣妾一起吧。」茉雅奇晃他胳膊。 弘历揽过她的腰,嘴角含笑,轻轻拍了一下,顺势往下游移。 茉雅奇赶紧抓住他罪恶的手,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打闹。 吴书来和李玉跟在后面眼角抽搐,纷纷岔开视线,偏着头看向路两边的草木。 呦,这黑漆抹乌的叶子好绿哦!
第87页 回了承干宫,茉雅奇便叫人摆饭,零零总总摆了一桌子,蓝瓷碟子有六个,装着猪肉菠菜,燕窝鸭丝,叉烧肉脯,板栗烧鸡,虾仁煎鸡蛋,黄豆猪皮,白碟子有四个,装着素炒豆芽,莴笋拌香芹,还有烙饼和米饭,点心有蒸饺,豆卷,汤水有红枣粳米粥和水萝蔔丝火腿汤。 茉雅奇吃的不香,没什么胃口,宫里的菜,来来回回就是这些,吃久了就不觉得好吃了。 两人正吃着饭,外头有宫女禀报,说是魏贵人在门口。 茉雅奇听了就皱着眉,魏贵人这是想干嘛?跑到她宫门口堵人? 弘历撂了筷子,叫李玉,「去看一眼。」 李玉应了一声就去了。 吴书来站在门口默默观望,撇着嘴,暗自讥讽,这魏贵人是没脑子吗?皇上在承干宫呢,她巴巴地跑过来是想怎样?抢皇上走? 这是让皇上在打懿妃的脸和打她的脸中间选一个喽! 呵呵,吴书来皮笑肉不笑,魏贵人原先不傻啊,怎么越过越煳涂,越长越回去了! 吴书来已经在心里把魏贵人划到嘉嫔那一流去了,蠢且作! 没一会,李玉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个盒子,吴书来眼皮一动,问,「这什么?」 「酒。」李玉无奈道:「魏贵人送过来的,说是自己酿的,送给懿妃娘娘尝尝。」 李玉拎着盒子进去了,送完东西再出来,吴书来又道:「懿妃娘娘收了?」 李玉笑,小声道:「不收能怎么办?皇上不是在嘛!」 懿妃敢不要吗,就算不想喝,也得等皇上走了再扔不是? 吴书来一哼,「魏贵人呢?」 「走了。」李玉一哂。 吴书来心道,还不算蠢到家! 看样子魏贵人是有点坐不住了,她是突然得宠又突然失宠的,皇上如今也不怎么能想起来她,魏贵人这是着急了,抓瞎了。 她一个小贵人,想重获圣宠没那么容易,魏贵人想让皇上记起她,可这办法有点蠢,还得罪人。 吴书来立在门口,思绪乱飞。 正殿里,茉雅奇对着两瓶酒发愣。 样子挺精緻的,一个白瓶一个绿瓶,瓶子上画着点点梅花。 茉雅奇拿了白瓶的过来,揭了盖子一闻,「桑椹酒。」 又揭了绿瓶的闻了闻,笑道:「这是山楂酒。」 茉雅奇眨眨眼,提议道:「要不喝点?」 反正送都送过来了。 弘历本来不想让她喝酒,可话还没说出口,茉雅奇已经倒进杯子里了,想想也就没说了,喝就喝点吧,果酒味道淡,应该不要紧。 茉雅奇给自己倒了一杯山楂酒,又给弘历倒了一杯。 细细抿了一口,入口微酸微甜,酒味不重,但很好喝,茉雅奇又喝了一大口,嘆道:「好喝,魏贵人手艺真不错。」 茉雅奇有些惭愧,「我什么都不会。」 弘历只是道:「她是奴才堆里出来的,自然什么都会,你不用会这些。」 茉雅奇心道,要是魏贵人听到这话,估计得哭死! 小杯喝的不过瘾,茉雅奇拿了个茶碗倒酒,弘历一看,赶紧抓住她的手,「行了啊,喝了不少了。」 茉雅奇不干,「没事,这个果酒又没什么味道,跟果汁差不多的。」 茉雅奇一碗接着一碗,饭也没怎么吃,就光喝酒了,两瓶基本上就被她一个人给喝了。 不过喝完了好像也没什么事。 本来以为不要紧,没想到这酒后劲大,饭桌一撤,茉雅奇坐着就开始发晕了。 脸也红,头也烫,想站起来走两步醒醒神,步子发虚,根本找不到方向,都绕蛇形线了。 茉雅奇想找床躺着,嘴里呢喃着,「床呢,床呢。」 弘历看她傻傻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走过去,直接把她抱到床上去了。 茉雅奇还没反应过来,天旋地转的就已经躺在床上了,脑子里还有几分清醒,但是从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弘历责怪道:「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就瞎喝这么多。」 茉雅奇不知道怎么回事,伸手往弘历脸上拍了两下,「我没醉。」 茉雅奇愣了,这该死的不受控制的手! 弘历也愣了,竟敢拍他脸! 茉雅奇瞬间就怂了,一双桃花眼里晕着水雾,直勾勾看着弘历。 弘历摸她耳垂,茉雅奇一痒,整个人都缩起来了,往被子里钻。 没钻进去,被拉出来了。 嘴唇突然被狠狠吻住,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唇瓣相接,茉雅奇被吻的绵软下来,圈住弘历的脖子,相互攫取着对方的气息。 她身上有淡淡的果酒香味,弘历吻在她的脖子上,耳垂上,吻的她浑身战慄。 茉雅奇迷迷煳煳道:「皇上。」 弘历应道:「嗯?」 茉雅奇又喊,「弘历。」 「朕在。」 茉雅奇在心里偷偷说了一句,有点爱你了怎么办? 第五十八章 永和宫的院子里放着两只大缸,缸里浮着几朵莲花,从御湖里新折的花,脆茎断开,花瓣粉粉白白,远远看过去就像开在水缸里一样好看。 柏常在扶着五个月的肚子,悠着步子消食,面上难掩得意之色,轻抚肚皮,低头笑道:「我这肚子这样尖,看起来像是个小阿哥。」
第88页 边上的小宫女立刻接话道:「主子是个有福气的,必定能一举得男。」 柏常在又笑,「老人家有一句话,姑娘随母,我额娘就生了好几个儿子,我肯定也能生。」 主僕两个笑着说话,亲热极了的样子。 大门口进来了武常在,带着她的宫女阿扇。 两个人一看柏常在,便立刻往后殿拐过去。 柏常在冷冷一眼,鼻子里哼出声,「噁心样儿!」 武常在回了后殿,坐着椅子上发呆,阿扇端着茶壶给她倒水,却只能倒出来半杯子水,还是凉的,阿扇忍不住骂道:「这帮小蹄子,竟连热水都不烧了。」 武常在愣愣坐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她继母生的那个妹妹前几天出嫁了,嫁了阿玛的同僚之子,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了,成了正头太太,夫家给她体面,娘家给她撑腰。 武常在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嫉妒?怨恨? 她是皇上的女人啊,是天底下最尊贵男人的嫔妃,该是别人嫉妒她才对。 武常在突然发笑起来,如今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与她未嫁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地方磨人罢了。 有时候忍不住想,若是,若是额娘还在,会不会她就不用这么受欺负了?会不会她也能正正经经地嫁出去?会不会她也能和夫君好好过日子? 她才十六岁啊,怎么像过了几辈子似的! 只是苦苦一笑,眼睛望着外面的亮光,沉沉嘆口气,再怎么样,这日子还是得接着熬下去。 下午天正热,太阳照的人头髮晕眼发花,阿扇额头上淌着汗,手却一刻也不敢歇,洗着成堆的衣服。 武常在走出来,看她在洗衣服,蹙眉道:「衣裳不都拿到浣衣局洗去了吗?」 阿扇擦了一把汗,笑笑道:「浣衣局的人不细心,没洗干净,奴才重新洗一遍,这大夏天的,若穿着不干净的衣服,身上要长痱子的。」 武常在敛了眼帘,浣衣局的人不细心?恐怕只对她不细心吧! 武常在上前两步,从污水里捞起阿扇的手,都是皲裂的纹路,眼睛一酸,带着哭腔道:「委屈你了。」 阿扇把手藏在身后,连连道:「不委屈,奴才从来就没觉得委屈过。」 武常在含着泪,凄瑟一笑,「是我没用。」 阿扇想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可手上全是污水,举起来又放下去,在衣服上侷促地使劲擦手。 武常在拉过阿扇的手,温声道:「别洗了,你看看这手,哪像个姑娘家的手,再洗手就要变丑了。」 阿扇吸吸鼻子,「没事,奴才不怕丑。」 武常在拍拍她,「那我跟你一起洗,我也不怕丑。」 两个人相视一眼,扑哧笑出来了。 苦中作乐也不过如此了! * 天气热的让人烦躁,柏常在来回踱步转悠着,走着走着,竟到了永和宫的后殿。 武常在和阿扇正在晾衣服,没看见后面有人,脚步一退,便轻轻撞上了柏常在。 柏常在唉呦一声尖叫出来,一手捂着肚子,怒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武常在一回头,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刮子,打得她耳朵里闷响,一时间怔在原地。 阿扇跑过去扶住武常在,哭骂道:「柏常在也欺人太甚了,我们常在只是轻轻碰了你一下,并非有意,您怎可打她呢?」 柏常在嗤笑,眼神不屑,「我以为是哪个宫女在洗衣服呢,没认出来是武妹妹,真是对不住了。」 阿扇气结,这怎么会认错,还欲开口辩驳,却被武常在拦下。 武常在朝她摇头,意思是这个委屈就认下了,她们没那个底气跟有孕的嫔妃的叫板。 阿扇咽不下这口气,却只能无奈地低头认错。 武常在本欲息事宁人,即便挨了打,她也忍了,不料柏常在还是不依不饶,柳眉倒竖,厉声呵斥道:「我可是怀着龙胎的人,武常在冲撞了我,要是伤及龙胎可怎么办?」 武常在低声道:「凭姐姐处罚。」 柏常在随意笑笑,「妹妹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多不讲理的人似的。」眼波一转,又道:「你我同为常在,本来我不该罚你什么,可你伤及龙胎,若是我不责罚你,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会责罚你的,到时候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武妹妹要记得,这是姐姐在保你呢!」 武常在低眉顺眼,「我记得。」 柏常在得意一笑,「即如此,你便自己掌自己二十个嘴巴子。」 武常在瞬间白了脸。 阿扇一听,气得瞪着眼睛,不忿地叫喊道:「柏常在,你强词夺理,这永和宫中还有豫嫔娘娘,还有庆贵人,何时轮到你来耀武扬威了。」 柏常在脸色如寒冰,「我在跟你主子说话,更轮不到你一个宫女插嘴。」冷笑一声,「素竹,给我狠狠打这个贱婢,叫她长长记性。」 素竹听了,立刻拾起地上的洗衣棍,往阿扇背上连打了好几下,一下比一下重,打得阿扇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抱着身子抽冷气。 武常在忙上去挡着,自己的胳膊上也挨了两下,立刻就青紫了,感觉骨头都在颤,连连唿道:「柏常在,求您饶过这丫头。」 武常在跪坐着噼里啪啦打起自己耳光来,边打边哭,「我给您赔罪,是我没长眼,伤了姐姐的龙胎,我给您赔罪,求您饶过这丫头吧!」
第89页 一巴掌一巴掌下去,打得脸颊都肿了起来,嘴角溢出血丝。 武常在跪在地上,脸肿着,头髮散下好几缕,形容悽惨。 柏常在也怕把事情闹大,便示意素竹停手。 扫了一眼武常在的惨样,只冷哼一声,扶着肚子施然远去。 武常在低着头,等到柏常在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后,才颤颤巍巍站起来,伸手拉起阿扇。 阿扇抹着泪,两人互相搀着进了屋里。 阿扇一进去就忙着找药给武常在涂,捧了个小药瓶子至武常在跟前。 武常在却不接,木头一样的坐着,一会儿讷讷地笑,一会儿捂着脸哭。 阿扇看她这样子心里发憷,又想劝又不知道怎么说。 * 天擦黑的时候,一阵阵浓浓的烟雾窜腾到了天上,火舌卷着华宇宫楼,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外头有小太监提着水仓皇走过的声音,「不好啦,不好啦,永和宫走水了,永和宫走水了。」 吵闹喧杂一直到了深夜里,小寿子才打听到消息回来,「火是从柏常在殿里烧出来的,听说是武常在放的火,柏常在被烟呛晕了,绊了一跤摔在地上了,肚子着的地,孩子没保住,这会人还没醒过来,等她醒了还不定怎么哭呢!」 小寿子喘口气接着道:「武常在自个吊死在后殿里了,奴才看她是自己不想活了,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她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倒连累她家里人了,嫔妃自戕是大罪,更何况还纵火烧宫,皇后娘娘给求了情,皇上留了她阿玛的命,但是革了官位,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打了六十个板子,拉去乱葬岗等死了。」 小寿子啧舌,「武常在看着胆子小,没想到这么狠,一点余地不留。」 茉雅奇凝眉道:「柏常在欺负她也够多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有时候把人逼到绝路上的,就是那些日积月累的委屈。」 揉揉太阳穴,沉声道:「宫里如今事多,在外头别议论这些,一切只管听皇后的。」 小寿子应声道:「奴才明白。」 * 周边静沉沉的,天色有些蒙蒙亮。 阿扇喘着微弱的气息,空气里浮散着血腥气味。 眼睑微微一动,手指上沾着血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她仿佛恢復了点意识。 周围全是腐烂发臭的尸体,跟她一起被拖过来的那些人也大多断了气,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唿吸声。 阿扇艰难地撑起手,用仅存的一点意识寻摸方向,慢慢往前爬过去,她不知道前面的方向是哪里,只是想活下去,她觉得那是她的生路。 爬过的路上拖出一道血痕,阿扇不知道,是打她的太监可怜她没下死手,还是她心里纠着的那股劲支撑着她。 不记得爬了有多久,阿扇的脸上有细碎的光洒下,污血湿了头髮,黏腻的头髮遮挡了目光。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有车轱辘过去的声音。 「救命,救命。」 阿扇的嗓子像破锣,沙哑地喊道:「救命!」 马车停了下来,车里有年轻男子的声音,「是谁?」 车夫探头看了一眼,「好像是个人,身上都是血。」 男子声音平淡,「走吧!」 车夫道了声是,扬鞭欲下, 阿扇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的机会,她还有太多执念,太多未完成的心愿,太多仇恨,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挣扎着爬过去,伸手抓住了车轱辘。 马车从她的手骨上压过去,她凄凄叫了一声,「求您,求您救我一命,我会报答您的。」 车夫大惊,冲着马车里道:「大人,压着她手了。」 凝了半晌,传出男子凉薄浅淡的声音,「抬她上来。」 车夫讶然疑问,「中堂大人?」 第五十九章 茉雅奇对着桌子上的木头疙瘩焦头烂额。 永珹这臭小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喜欢上了木雕,自己雕的又不好,非要茉雅奇给他雕一只兔子。 茉雅奇很烦,试了一下午了,别说兔子了,兔耳朵都整不出来,一想到待会儿子下学回来的失望表情,她就头大。 弘历进来就看见她趴在桌子上,手里拿把小刻刀。 抬腿走过去,饶有兴致道:「干什么呢?」 茉雅奇全神贯注的刻兔子呢,让他惊得一哆嗦,没好气道:「吓我一跳。」 弘历坐到她边上,含着笑,「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了?」 茉雅奇一瞪,「哪里是我喜欢,是永珹喜欢。」 「你会这个吗?」茉雅奇把桌上的「残骸」推过去,摊着手一脸无奈道:「这个好难!」 弘历笑笑,拿起刻刀,抬头问,「想要什么样的?」 「兔子。」 弘历拿着小刻刀,削削挫锉,手指动动,没一会手里就出现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雕兔子。 茉雅奇目瞪口呆道:「你还会这个呢!」接过小兔子,上下看看,「好像啊。」 又对着弘历笑道:「没想到居然有会做木雕的皇帝。」 「皇帝怎么就不能会做木雕了?」弘历问道:「对了,你属什么的?」 「我属猴的,跟皇上差着七岁呢!」茉雅奇回道。 「属猴的,那朕给你雕个猴子吧!」 茉雅奇撑着脑袋看着,笑嘻嘻道:「好啊!」
第90页 弘历低着头雕猴子,一脸认真的样子。 莫名有点迷人! 茉雅奇摆弄着旁边的小兔子,眸光灵动,伸出手指戳戳弘历的手臂,「木雕能上色吗?」 弘历思忖道:「应该能吧!」 茉雅奇立刻跳起来拿水彩去了,另挑了几只上色的毛笔。 弘历在一边雕猴子,她就拿着笔给小兔子上色。 她有点拿不定主意,犹豫道:「兔子上什么色呢?」 「兔子嘛,上白色吧!」弘历道。 「那就太平常了,要不画个黄的兔子,红的猴子?」茉雅奇捏着笔问。 弘历哭笑不得,「哪有这么怪的色。」 「这才跟人家的不一样嘛!」茉雅奇已经动起笔了。 「行吧,你爱画什么色就画什么色。」弘历有些好笑,这个女人,总要标新立异做些奇怪的东西! 茉雅奇提着笔,认认真真地给小兔子上色。 「呀,眼睛没涂呢!」画了一半才想起来。 弘历的小猴子已经雕完放在桌子上了,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兔子眼睛是红色的。」 「身上都画成黄的了,眼睛红的就不好看了,画个黑的吧!」茉雅奇托着腮,「眼睛我画不好,皇上来画吧。」 弘历笑笑,拿了笔道:「朕试试看。」 茉雅奇笑眯眯看着,弘历睨她一眼,突然抬手在她脸上画了一道。 茉雅奇往后一退,抹着脸嗔怪道:「皇上这是干嘛呢?」 弘历笑得恣意潇洒,俊俏的眉眼带着温情,眼瞳中流转着光波,似深沉,似温柔,似飞扬,似玩味。 茉雅奇撅着嘴不说话,两手交叠趴在桌上,下巴抵在手臂上,看着弘历一笔一笔的给小兔子画眼睛。 窗棱处有淡淡的光照在茉雅奇额边的碎发间,屋里有个男人给她做木雕。 有时候幸福其实挺简单的! 看着茉雅奇趴在桌上的样子,弘历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喜欢这种随意自然的相处,没有那么多规矩,没有那么多礼仪。 不用绷着,不用端着,就安安静静地相处,温柔恬静的时光就像慢慢流淌的水,能让他心安,让他不再焦躁,什么烦心事都能暂时放一放。 皇帝怎么了?皇帝也有七情六慾,也有喜怒哀乐,他见多了那些敬他如天神的后妃臣子们。 他是皇帝,掌握着他们的荣华,权势乃至生死,一个个见他就怕,三跪九叩地仰视着君王。 都说伴君如伴虎。 是以自古以来的帝王,都是高高在上却独自一人,他们是孤,是朕,是寡人! 突然有一个人,没那么怕他,没那么拘束,甚至在他面前能自然而然的撒娇开玩笑,这种感觉挺好的。 茉雅奇已经在桌上趴睡着了,弘历走过去把她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点点她的鼻尖,给她盖上被子。 又坐回桌前,认认真真地给小兔子和小猴子上了色。 黄色的兔子有着黑熘熘的眼睛,红色的猴子画着白色的耳朵。 两个木雕端端正正的立在桌上,又奇怪,又可爱。 茉雅奇睡到傍晚才醒,醒过来的时候弘历已经走了,侧着身子坐起来,看到桌上的木雕,心里有点暖意。 永珹下学回来了,一脸兴奋地拿起桌上的小兔子扑到床前,笑嘻嘻道:「额娘好厉害啊!做的真像。」 茉雅奇有点汗颜! * 黄昏的霞光柔柔打在景仁宫的屋嵴上,朱甍碧瓦,丹楹刻桷,遮不住满宫的寂寥萧瑟。 魏采苹在景仁宫的院子里转悠,从东边的树转到南边的墙,从前殿的门走到后殿的井。 天色有些昏暗,一旁的宫女道:「贵人,天黑了,进屋吧。」 魏采苹只是笑笑,满是怅惘,眼神有些阴郁。 景仁宫中只有她一个嫔妃,自她失宠后,便形同冷宫,连人烟味儿都没了,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最怕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 她得宠的莫名其妙,更失宠的莫名其妙。 这一切就跟一场梦一样。 一转眼的时间,她从御花园的粗使宫女成了皇上的魏贵人,隆恩盛宠,万般得意。 又一转眼的时间,她成了后宫众多失宠嫔妃中默默无闻的一人。 原先她想不明白,皇上的心意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后来她就想通了,皇上宠你,或是不宠,都是他一时的意趣,若把这个当真心,当爱情,那就太傻了。 盛宠的那段日子,她以为她走进皇上心里了,她以为她在宫里立住脚了,她以为她能跟纯妃叫板了。 现在才觉得可笑,纯妃有孩子啊,她在皇上心里是有地位的,她呢?她有什么? 孩子,地位,恩宠,家世,真心,她什么都没有。 玩物,这个词再合适不过。 皇上的恩宠,像云像雾一样无法捉摸,能把她捧上天,也能让她摔下地。 从她失宠之后,冷眼也看了不少。 可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沉寂下去,只做一个小小贵人。 院里的树被晚风一吹,叶子簌簌地往下掉,魏采苹觉得身上有些凉,裹紧了衣服走进屋里。 做宫女的命,她不要,做贵人的命,她不认。
第91页 终有一天,她会让史册都记上她的名字。 * 永琏反反覆覆的风寒内热,熬垮了他本就孱弱的身子,皇后拖着劳累的身体悉心照料,太医几乎住在了阿哥所,流水一般的汤药日日不断,到最后,连萨满大神都请到宫里来了,在阿哥所门口烟燻火燎的跳大神,可永琏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秋天。 深秋的一场小雨中,二阿哥永琏病逝于阿哥所。 弘历心情一直阴霾,永琏是他唯一的嫡子,虽然从小病弱,但对他的意义也是非比寻常的。 这孩子颤颤巍巍养到这么大,本来以为他能养活的,不曾想,还是没养大。 皇后比他更伤心,毕竟永琏是她唯一的儿子。 长春宫里静悄悄的,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们没人敢发出声音。 寝宫里的凤榻很大,柔软平整,皇后散着头髮缩在床角,永琏一走,她彻底失了精神。 不说话,不流泪,不吃不喝,让人害怕。 董嬷嬷看皇后这样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二阿哥是皇后唯一的儿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皇后的寄託和依赖。 其实从生下来的时候就知道那孩子虚弱难养活,可若是生下来便没了,皇后还未必有这么伤心,如今养到九岁,突然没了,就跟要了皇后的命一样。 外头还在下雨,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窗沿上。 皇后突然翻了个身,焦急问道:「嬷嬷,永琏是不是哭了,我好像听见他哭了。」 说着就要起身去看看,董嬷嬷一把按住她,含着泪道:「娘娘,您吃点东西吧,您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您自己都要撑不住了。」 皇后还是着急,「不行,我得先去看看永琏,我听见他哭个不停。」 董嬷嬷的泪从苍老皱褶的脸颊上滑落,声音悲切,「娘娘,皇上已经下旨追封咱们二阿哥为端慧皇太子了。」 「真的?」皇后一脸喜色,又有些手足无措,「可,可永琏才刚三个月啊,皇上就封他做皇太子,是不是早了点?」 「娘娘,您别再自欺欺人了,二阿哥已经没了,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是皇后,是大清的国母啊!您醒醒吧!」董嬷嬷几乎声声泣血。 皇后骤然变了脸色,一把拂开董嬷嬷的手,厉喝道:「荒谬,荒谬至极,永琏明明才刚出生,你竟敢诅咒他死。」 皇后下了床跌跌撞撞走到里间,又惊唿一声跑了出来,尖叫道:「天哪,嬷嬷,永琏不见了,我的永琏,有人偷了我的孩子,快去找他,你们快把永琏找回来。」 周围的宫女们看着皇后疯疯癫癫的样子,跪在地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董嬷嬷走过去抓住皇后的手,痛苦道:「娘娘,别再胡思乱想了,二阿哥真的不在了,您想想三公主,您还有三公主啊,为了公主,您也得振作下去呀!」 皇后听她提起女儿,浑身失了力气,一下子瘫在地上,用手撑着地,似哭似笑,「我想疯都疯不了,让我疯了算了,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 皇后垂着头,突然跪坐起来,双手攀上董嬷嬷的肩膀,「嬷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只要一闭眼睛就能看见永琏,就能想起他走的那天晚上,抓着我的手跟我说,皇额娘,儿子对不住你,没能给您争气却让您为我伤心了。」 皇后摇着董嬷嬷的肩膀,「我的永琏,我的永琏,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抓着我的手断气的那一刻,嬷嬷,我该怎么办?我不停的做噩梦,不停的做噩梦。」 皇后松了手,自顾自念道:「永琏他总是来我的梦里,他总是来。」 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眼眶,皇后倒在地板上放声大哭起来,董嬷嬷抹着泪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哭完就忘了吧,您还会有其他孩子的。」 弘历走进长春宫中,屏退左右,董嬷嬷见他过来,正欲出声却被他的手势阻止。 董嬷嬷心中明白,悄悄退了出去。 皇后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哭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有沙哑的呜咽。 她忽然听不见董嬷嬷的声音了,抬起头一看,弘历正坐在地板上看着她。 她呆愣愣问了一句,「皇上怎么在这?」 「朕来看看你。」弘历也很难受,这几日难以入睡,眼里都是红血丝。 但他知道皇后的伤心和悲痛,当他看见皇后倒在地上哭的时候,没有训斥她不端庄,有违皇后德行,而是跟她一样,坐在了地上。 「永琏没了,朕也很难过。」他的语气听不出悲喜,作为皇帝,他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苦乐悲痛,都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皇后一听他提起永琏,眼泪就止不住地掉。 弘历搂着皇后靠在他肩上,安慰道:「永琏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这么不吃不喝,他在天上看见也要难过的。」 「皇上。」皇后把脸埋在弘历的肩窝,委委屈屈道了一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那么疏远,连话都没好好说过几句。 长春,长春,真是讽刺! 弘历看着皇后,眼眸深沉,心中长嘆,她终究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啊! 第六十章 青鸾对花镜中照着皇后姣好的面容,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虽扑了粉,却仍是气色不佳。
第92页 小宫女站在后头替她绾髮,长发绞在一起,编成一个燕尾髻,发尾缀着点翠蝙蝠珠花,细密的碎珠流苏自髮髻垂直肩头,耳上戴着硕大的东珠耳坠,手腕上是明澈似潭水的祖母绿手镯。 奢华精緻的钗环首饰无一不彰显着她的尊贵身份。 皇后坐在镜子前发呆,她的头髮里已经有几根白髮了。 脑子里一直迴响着董嬷嬷的话。 娘娘,您是中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这个位置呢!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再得一个嫡子傍身,有了儿子才能坐稳后位,才能震慑后宫。 一个没有儿子的皇后,就是没牙的老虎,就是残跛的勐兽。 要为三公主考虑,没有兄弟扶持,往后她的日子不好过,抚蒙联姻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嫡子,嫡子。」皇后在心里默默沉吟,闭了闭眼睛,她真的急需要一个嫡出的阿哥来保全自己的地位和威势。 小宫女把最后一缕头髮缠绕成一朵花,用短钗固定在耳边,就像一朵真花一般精巧美丽。 皇后咬着唇思忖道:「去请皇上下朝后来用早膳吧!」 梳头的小宫女一听就愣了,娘娘这是,想通了?不再把皇上往外推了? 小宫女立刻屈了个身,喜滋滋道:「奴才知道了。」 弘历下了朝,长春宫的赵太监立在门口,见他出来忙打了个千儿请安,恭敬道:「奴才给皇上请安,皇后娘娘请您去用早膳呢!」 弘历扫了他一眼,看得赵太监把头低的更厉害了。 收回眼神,淡淡道:「朕知道了。」 皇后毕竟是皇后,他不会不给皇后这个面子。 进了长春宫,皇后一早就等在门口了,眉眼带着笑迎上来,想要挽他的胳膊,弘历却偏了身子直接进去。 皇后脸色有些不自在,迈着步子跟进去。 饭桌上摆着的都是精巧点心,汤汤水水也不少。 皇后小心翼翼的陪着吃,一顿饭吃完,两个人也没说什么话。 等弘历站起来准备走的时候,皇后才终于坐不住了,忍着内心的急切,仪态得体地放下筷子,带着笑脸问道:「皇上晚上过来用膳吗?」 晚上来,可就不止用膳了! 半晌没应答。 皇后的脸快要绷不住了,心里翻涌着酸涩,却连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皇后已经失望地低下头的时候,头顶才传来弘历低沉的声音,「晚上,朕过来看你。」 皇后眼神一动,抬起头看他,怔怔道:「皇上。」面色一喜,还欲说些什么。 可弘历已经不听她说了,撂下一句「皇后好好用膳吧。」便直接走了。 皇后心如刀绞,她的心痛不是因为弘历,是因为永琏。 她又想起她的儿子了,在这样举步维艰的难堪时候,她想起永琏,想起她那乖巧懂事的儿子。 她多年不争宠,不去讨好丈夫,却依旧能过得安然自若稳如泰山,那是因为她有永琏,如今她的儿子没了,这一切都成泡影了。 在她小心谨慎奉承时,在她尴尬焦虑恭顺时,就抑制不住的想永琏。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处境艰难。 年级渐长,容颜老去,既无宠爱,又无嫡子,只有皇后的名分。 像浮萍,像独木。 有些心慌,急忙忙按住自己的心口,不要去想这些,她是皇后啊,母仪天下的皇后,她的弟弟是朝中重臣,她的阿玛曾位极人臣,富察家更是钟鸣鼎食延续百年的勛贵家族。 皇后不住的在心里提醒自己,她什么都有,她是皇后,她的背后有她的家族,她还有慧宁。 可她还是心神不稳。 弘历在养心殿里踱着步子思索,他知道皇后心急的是孩子,纵然之前对皇后有怜惜,可皇后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像是利用。 为了能有一个嫡子稳固地位而来讨好他,等皇后再生一个阿哥出来,就又开始冷漠如冰。 弘历凝思许久,终是嘆口气,唉,毕竟是皇后,毕竟是他的髮妻。 毕竟,是富察家的女儿。 * 中宫復宠,六宫中言语颇多。 三月后,长春宫传出喜讯,皇后再度有孕,事是喜事,可听到旁人耳朵里,却未必高兴。 如纯妃,如嘉嫔,都是有阿哥的嫔妃,若是中宫无子,她们的孩子自然可以往上争一争,可一旦皇后生下嫡子,她们所生的阿哥就大打折扣了。 然而这一胎怀得太突然,连皇后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没想到会这么快,皇后觉得,或许冥冥之中,是永琏在保佑她。 她近日总梦到永琏,皇后有些迷惘,她觉得腹中的这个孩子,是永琏转世投胎又来做她的孩子了。 虽如愿怀上了孩子,但她的心情却一直压抑,太医说她身体虚空,不适宜生育,这个孩子难足月,把她吓坏了,她是怕极了再生一个羸弱养不大的孩子,怕极了再体会一次丧子之痛。 她追问太医她的身子究竟怎么样,能不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可那些太医都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实话,只说不要多思多虑,若是好好调养也未必不能足月。 模稜两可的回答,揪心!反而让她越想越多,越想越杂,难以静心。 皇后心事重重,外头进来人禀报,说是魏贵人来了,她不由得皱眉,十分不解,魏贵人,她来做什么?她们俩素日可没交情。
第93页 不过皇后还是叫她进来了。 不多会儿,魏贵人进了正殿,皇后远远扫了她一眼,瘦削单薄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穿一身青绿色的旗袍,只绣着最简单的云纹,梳着二把头,簪了几枝素雅的绢花,看着楚楚可怜,唯唯诺诺,全然没有盛宠时的娇矜痕迹。 魏贵人欠身请安,声音轻灵,柔柔弱弱带着点讨好的意味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抬手示意她起身,神色平淡,「魏贵人不必多礼。」 魏贵人浅浅一颔首,捧着一叠佛经上前,低眉道:「这是嫔妾亲手抄的佛经,已经送去宝华殿祈福供奉过了,特意送来给娘娘,祈求皇后娘娘平安健康,愿二阿哥往生极乐。」 皇后看她一眼,伸手接过佛经,翻了几张,字迹娟秀,整齐干净,染着淡淡的檀香味,魏氏宫女出身,能写出这样一卷字,想来确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皇后见她用心,语气也和善了几分,温言道:「你有心了。」 魏贵人诚惶开口,「娘娘看得上嫔妾的字,是嫔妾的福气。」 皇后笑笑,并不言语,她虽不知道魏贵人的来意,不过猜的也差不离了,魏氏失宠许久,看样子是想借一阵东风助她再起。 皇后闭着眼凝神,这是想投诚? 一个贵人,想靠自己復宠,难!估计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 其他的贵人常在们也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好不到哪去,宫里有能力扶人一把的自然只有高位的嫔妃。 娴妃无宠,不必说了。 如今能常见到皇上的不过只有她,纯妃,懿妃和嘉嫔了。 纯妃懿妃不可能把旁人送到皇上身边去,嘉嫔就更不用说了,敢求到她那去,不被撕了才怪! 这么一合算,可不是只有她这个有孕不能侍寝的皇后最合适,而且也只有她,不在乎皇上的宠爱。 皇后唇边冷笑,她再不济,也不至于要靠一个小贵人固宠,况且即便是要扶持人,也未必是她魏氏,宫里有的是新人,那么多宫女,总有几个漂亮听话的,后头还有选秀。 宫里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 现在就不行了,还指望以后? 纯妃不是扶过她了吗?若是真有本事,也不会失宠了。 从上一回纯妃的事就能知道,这个魏贵人,是颗废棋,烂棋,用处不大,心眼却大。 魏贵人垂眸立在一旁,见皇后半天不出声,心里擂鼓不定。 半晌,才听皇后道:「出去吧。」 魏贵人不免有些失望,但她还是有些耐性的,沉吸一口气,屈膝道:「嫔妾告退。」 走至门口,又听见皇后出声,「魏贵人若有空闲,往后便来长春宫给本宫抄写佛经吧!」 魏贵人一听,立刻转身喜色道:「嫔妾平日闲的很,也没什么事可做,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那嫔妾明日便来给娘娘抄经。」 「嗯。」皇后淡淡道:「下去吧。」 魏贵人喜笑颜开地回去了。 等魏贵人出了门,皇后才缓缓睁开眼。 呵!终究她也走到这一步了,中宫又如何,国母又如何,还是得审时度势的学着低头。 她瞧不上魏氏,更瞧不上现在的自己。 魏氏不是忠犬,是条狼,想管住她,不容易,这女人太贪,只想从别人身上得好处,却不肯付出点代价,过河拆桥不留情面,纯妃不就被她反咬一口? 不过她并没打算扶持魏氏,她没那么多闲功夫跟魏氏斗智斗勇,但她现在确实需要人,只是暂且用用这个魏贵人而已,等挑了好的再换了她也不迟。 她可以给魏氏脸,但要是魏氏自己又不安分了,想蹬鼻子上脸,也别怪她做的绝,不是所有人都像纯妃那么好说话的。 第六十一章 皇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却越来越消瘦,魏贵人日日去长春宫抄写佛经,宫中闲言碎语不断。 不过皇后的大腿自然要比纯妃的大腿粗些了。 魏贵人倒也确实又开始得宠起来了。 八月初的时候,皇后早产生下了一个阿哥。 七个多月就生了,瘦小得可怜,从出生之日起太医就没歇过。 嘉嫔私下里偷偷说,皇后没福气,没儿子命,要不怎么总生不健康的孩子? 茉雅奇不敢妄评,不过她确实觉得这孩子难养活,七个多月呀,这怎么养?就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足月的孩子得个小病都有可能一命呜唿,更别说早产的孩子了,脆弱的就跟一张薄纸一样,一捅就破。 小寿子却说不一定,民间有句话,七活八不活,意思是七个月的孩子能活,八个月的孩子不能活。 茉雅奇只想表示,这什么歪理 七阿哥生下来三天,弘历就赐了名,永琮。 这个名儿,可就大有深意了,琮字,借指庙堂之物,这是寄予厚望吶! 不过对这么个病弱的孩子寄予厚望,怕是不大可能,估计只是为了安抚皇后的。 皇后那边水深火热的焦急着,董嬷嬷真是看的眼睛都要滴血了,从二阿哥生下来,皇后操心了那么多年,如今一劫过去又来一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皇后已经跟疯了一样,她认定了这个孩子是永琏转世,整日念叨,她没能保住永琏,如今永琏又来做她的孩子了,要是再保不住他,就不配为人母。
第94页 没几日,萨满大神又请进宫里来了,早产的七阿哥在里间细若蚊蝇地哭着,外间就燃着火盆乌烟瘴气地跳大神。 长春宫日夜没个清静。 作为中宫,皇后这样的做法是不合礼仪的,怪力乱神,胡言乱语,一点没有皇后该有的样子。 可弘历忍着没说,皇后如今只凭着一丝执念支撑着,若连这一点念想都不给她,她可能真要疯了! 罢了,随她去吧! 朝中政事繁杂,后宫里也不消停。 每一个伏在案前批奏摺的深夜里,他都止不住地头疼,有一次他迷迷煳煳地趴在桌上睡着了,竟然梦见大婚时的皇后了。 原来她也曾有那样温柔美好的时候,这么多年,变得太多,早就不像从前了。 茉雅奇虽然没怎么关注长春宫的事,不过就皇后这个疯魔样子,想不知道都难。 八月中旬的时候,永珹就搬去阿哥所了,茉雅奇捨不得儿子走,又怕儿子离了她不行,站在门口哭的不像个样子,最后永珹不得不停下来安慰她,等哄的她不哭了,才敢放心走。 永珹刚走,弘历就过来了,茉雅奇刚哭过,眼睛又红又肿跟个杏核似的,弘历看她这样子吓了一跳,抹了她脸上的泪问道:「这是怎么了?」 茉雅奇都泣不成声了,转身进了屋里,边哭边说,「我好捨不得永珹,捨不得他搬去阿哥所。」 弘历一听,原来是为这个事闹脾气呢,笑了笑道:「朕当什么事呢,要是捨不得,那就再把他叫回来。」 茉雅奇坐着思考,想想还是算了,嘆气道:「别了吧,其他阿哥到年纪都搬去阿哥所了,永珹都算搬的晚了,叫他一个人跟额娘住也不好,会叫旁人有怨言的。」 弘历坐到她边上,温和道:「那就叫他每天过来给你请安。」 「不要了,阿哥所离这远的很。」茉雅奇小声道,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弘历在这,从七阿哥出生之后,他基本上没进过后宫。 茉雅奇突然抱住他,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往后皇上会常来陪我吗?」 弘历笑道:「朕陪你的还少?」 「这个月都没怎么见,臣妾想你。」茉雅奇圈着他的腰。 「以后给你补回来,都补回来。」弘历觉得有些好笑,懿妃平常可不怎么撒娇的。 太阳穴突突跳了一下,弘历皱着眉按按额头两边,茉雅奇埋在他怀里抬起了头,有点担心道:「皇上怎么了?头疼?」 「没事,这几日有些累,时不时头疼。」弘历撑着额头道。 「臣妾给你按按头吧,应该会好受点。」茉雅奇拍拍他,「躺下,躺下。」 弘历尝试着躺下,不过这榻有点短,他个子高,根本躺不直,只能斜着躺。 茉雅奇伸了手在他额头两边柔柔按下去,手上肉肉软软的,按的也舒服,弘历闭着眼睛,慢慢的竟然睡着了,茉雅奇按着按着,见他睡了,便轻轻地穿鞋下去了,拿了块小毯子给他盖上。 弘历睡了大半个时辰才醒,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搭了一块毯子,坐起来松了松脖颈,这几日晚上没睡好,再宽大再软和的床他都睡不着,精神一直不济,没想到在这腿都伸不直的榻上竟然睡着了。 四周看看,茉雅奇已经不在边上了,正准备下去,就看见茉雅奇端着个碗从门口进来了。 茉雅奇走过来,把碗放在小几上,「皇上喝点粥吧,养胃的。」 薏米百合粥,清淡安神的,弘历低低应了一声,拿着勺子喝起来。 连小菜都没准备,味道也淡,不知道是不是饿了,还挺对他胃口的。 正喝着粥,吴书来匆匆地进来了,脸色有些慌张,急忙道:「皇上,长春宫那边不好了,说是七阿哥,七阿哥快不行了。」 弘历一下子站起来,紧蹙着眉,神色凝固。 茉雅奇劝慰道:「皇上快过去看看吧。」 没想到这孩子这样弱,估计见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弘历拍拍她的肩头,声音有些闷,「朕先过去了。」 长春宫内外已是喧嚣不已,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 瘦小的七阿哥被裹着襁褓放在摇床中。 小脸已经青了,身子也僵了。 皇后坐在地上,双手扒着摇床的木沿,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 弘历进了内殿,走至摇床前一看,永琮已经没气了。 他闭了闭眼睛,长嘆一声,到底没能见这孩子最后一面。 想伸手摸摸孩子,皇后却突然尖叫一声,窜腾起来,狠狠推开他,声嘶力竭大喊道:「走开,走开,你是来害我的孩子的,你走开,滚,滚吶!」 「皇后!」弘历沉声。 一旁的宫女小声道:「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如今见谁都这样,太医说是太过伤心以致出现幻象。」 弘历听了,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皇后目光呆滞,又一个人坐回了地上,守着摇床,不让任何人靠近,谁靠近她就发疯。 她眼前围着许多人影,有永琏,有慧宁,有弘历,有傅恆,有她的阿玛和额娘,有董嬷嬷,有她年少时的好友。 弘历和董嬷嬷就站在她的身边,可皇后就跟没看见一样。 但她眼前的幻象里有他们。 恍惚间,永琏好像长大了,变得高大俊朗,迎着光朝着她走过来,永琮也长大了,眉眼很像她,慧宁出落成大姑娘了,穿上了红艷艷的嫁衣,三个孩子笑吟吟地围着她。
第95页 再一转头,她的身边坐着弘历,他们两个人都白了头髮,脸上也爬上了一道道皱纹。 白头到老啊!真好! 皇后抱着膝盖,好温暖,她好喜欢这样的场景。 可是这辈子不会实现了。 她突然就想到举荐魏氏的那一天,弘历过来看她,她特意把魏氏叫到偏殿抄经,弘历握着她的手问她身体如何,她说身子已好多了,想了想又轻轻加了一句,魏贵人最近常来侍奉。 弘历深深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的她心都慌,她怕惹他生气了。 盯着她半天,弘历说了句,朕知道了。 可她一点没觉得松口气,反倒更加压抑了! 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随心而活。 不记得坐了多久,天黑了,人散了。 皇后突然想见见慧宁,如今慧宁是她唯一的孩子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腿脚有些麻木,眼前发晕,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栽就再没起来。 * 皇后的丧仪办的极大,弘历亲自写的奠文,谥号是孝贤。 孝,贤二字,皇后仿佛并没沾多少边,不过这也算是一份死后哀荣。 众嫔妃都换了素衣给皇后守灵,魏贵人哭得最为悲痛,几乎哭晕在皇后灵前,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的感情多么深厚呢! 魏贵人哭得绝望之余,还不忘奉上一卷佛经,那是鲜血抄就的佛经。 魏贵人适时地露出手腕上浸透着血的布条,证明她是割破了手腕放血给皇后抄的经。 嘉嫔远远看过去,寒颤一下,可真下得去手! 小太监立刻就上来接过了佛经。 魏贵人柔弱地跪在地上,弘历盯着她看,深邃的眼眸似要把魏贵人给看透一般,看得魏贵人埋下了头。 半晌,弘历转身,背着手淡淡道:「魏贵人,你有心了。」 魏贵人被刺了个激灵。 有心,这话仿佛皇后也说过。 真的是夸她吗? 魏贵人低头跪着,默默不语,绞尽脑汁地思索,她的有心,到底在他们眼中意味着什么? 第六十二章 皇后一死,中宫之位空缺,免不得有人蠢蠢欲动,想要搅一搅风云。 主位上只有娴妃,懿妃,纯妃,嘉嫔,按理说,娴妃是妃位上资歷最老的,且在潜邸是就是侧福晋,入宫即是妃位,与茉雅奇她们这种逐渐晋封上来的还是有区别的。 可皇上好像并没有要提拔提拔娴妃的意思,反而让三妃一同协力六宫。 娴妃纵然心里不满,面上也不能表现出来,更不敢说些怨言,只是自己生闷气。 因着皇后的死,这一年的选秀也就停了,一时间,宫里竟显得有些冷清萧瑟。 额娘来了信,说伊哈娜不听他们的劝阻,执意要和离,茉雅奇就叫了伊哈娜进宫,这一回她没带女儿来,只是姐妹二人之间的谈话。 比起上一回,伊哈娜又憔悴了不少,茉雅奇问她,「你真和离了?」 「这还能有假?都去官府签了文书了。」 「可你看着,也没有轻松的样子啊!」茉雅奇有点担心她。 伊哈娜自嘲地笑笑,「非要我笑出来才放心?」然后就咧着嘴大笑了几声,又问:「这样算轻松?」 茉雅奇被她逗乐了,这个姐姐可真是……神奇!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谁知道呢,走一步算一步吧!」伊哈娜垂眸,「和离这事张守还算好说话,剩下的嫁妆我都带回来了,闺女也给我了,他一个铜板都挣不着,连他自己都养不了,更养不了孩子了。」 「你上回给的银子我还没用,我打算离开京城,上外头去,看看这片大好河山,读不了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好的。」伊哈娜抬起头,眼里有了些神采,「我已经托人在湖州置了宅子,再租一个小店,我想开个包子铺,你知道的,我做包子最好吃了。」 伊哈娜不愿再在京城待着,这里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也不想一直靠着家里和妹妹救济。 她想离开这里,去寻另一片风景,看看壮丽的山,潺潺的河,漫漫的花,淡淡的云。 从南到北,一处一处走过去。 说起以后,伊哈娜渐渐开心起来,笑着道:「等在湖州待腻了,再换个地方住,说不定有一天,我的包子铺能开遍大江南北。」 茉雅奇看她这样高兴,把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其实,只要伊哈娜愿意,完全可以留在京城,茉雅奇可以给她置办宅子,等过几年,再寻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毕竟是宫里懿妃的姐姐,即便是和离过还带着孩子,也有许多官吏愿意娶的。 可是听了伊哈娜的这番话,茉雅奇明白了,伊哈娜不想再靠着别人,她想自己开闢一片天地。 这样其实也好! 要是伊哈娜生活在现代,一定是个独立自主的新兴女性,只是在这个年代,被种种规矩给套住了,如今她能自己挣脱束缚,去寻自由,也是一件好事。 茉雅奇握了握伊哈娜的手,温和道:「要是外头过的不舒心,就回来,还有我在,还有阿玛和额娘在。」 伊哈娜点点头,「我会写信给你的。」 出了承干宫,伊哈娜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阳光有些刺眼,她伸手遮挡了一下,遥遥看向远方。
第96页 宫道很长,伊哈娜却越走越轻松。 明日她便启程,天大地大,路长路远,终有她自己的一片天地。 伊哈娜走至神武门,一辆青帷马车静静停立在门口。 傅恆正从军机处出来,刚刚跨过角门。 伊哈娜掀了帘子上马车,她的髮髻上只戴了一支金银花簪子,淬着细碎的流光,隐约在乌黑的发间。 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浅淡的光束。 傅恆被那支簪子吸引了目光,这支金银花的簪子,看着极眼熟,像是他叫人打造的那一支。 上一回他问盈绣怎么不戴那支金银花的簪子,可盈绣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翻遍妆匣子,也找不到那支簪子。 怎么会在那女子的头上 一种奇怪的感觉越发浓烈,傅恆握紧了手,侧过身子问守门的侍卫,「那是谁家的马车」 侍卫恭敬回道:「回大人,那是承干宫懿妃娘娘的姐姐,早上递了牌子进的宫。」 「她叫什么?」傅恆凝着目光问。 「这,」小侍卫抓头,「这我还真不知道,早上递牌子的时候好像看了两眼,记不太清了,叫什么来着?哦,仿佛,仿佛是叫伊哈娜。」 「伊哈娜?」傅恆沉吟,「伊哈娜,金银花。」 他倏地抬头,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马车,心中似压着千斤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马车微微摇晃着,青帷布遮住了里面压抑的哭声。 伊哈娜靠在窗边小声抽噎,她也看见傅恆了,但是她不敢回头看,连掀开帘子的勇气都没有。 傅恆有妻,有子,只能是心上人,却不能是枕边人。 伊哈娜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长长吸了一口气,端正坐好。 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银河,永远不可能再相遇! 忘了他!忘了他! 一切就到此为止! 承干宫里,茉雅奇正和弘历说着话。 弘历问了句,「你姐姐走了?」 「嗯,刚走。」茉雅奇兴致低低。 「怎么了?说了不高兴的事?」弘历看她垂头丧气的。 「也没什么,就是我姐姐和离的事,她那么好的女子,不该这样。」 「和离?」弘历思忖,「一个和离的女子往后必定不容易,你要是怕她受人闲言碎语,不如朕给她封个五品宜人?」 「这,这合规矩吗?」茉雅奇愣了,「我姐姐既没有做官的丈夫也没有做官的儿子,能封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一个虚衔罢了,不过往后也算是有诰命在身的人,旁人不敢轻看她的。」 「皇上。」茉雅奇喊了一声,高兴地扑过去在弘历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你太好了,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弘历眼梢上挑,搂过茉雅奇,调笑地看她一眼,「这就没了?就亲一下?」 茉雅奇抱着他,小声道:「不知道大清的盛世山河是什么样,不知道外面的风景好不好?」 「在宫里待腻了?」弘历问她。 「也不是腻了,就是有点遗憾,除了王府和后宫,我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承德围场,都没能看看外面的风光景色。」 弘历道:「你若想出去看看,朕带你去江南,咱们南巡一趟,也正好去巡视江南河道。」 茉雅奇眸光一亮,语气也欢快了几分,「去江南,真的?」 「还能骗你不成,你不是说想出去看看?」 茉雅奇有点兴奋,「我想去苏州,还想去杭州,去看南方的清溪古镇,小桥流水。」 第六十三章 干隆六年六月初,干隆帝携后妃官员南下巡视,途经镇江,嘉兴,扬州,苏州,杭州,安徽等地。 车马行至苏州的时候,恰逢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茉雅奇在行宫待了两天,等天放了晴,突然想去外面玩玩,不是那种大张旗鼓地巡视游玩,就跟寻常人一般去逛一逛就行了,听说今晚长雀街有花灯会,她特别想去。 弘历听她这么一说,也想去看看,看看离了那些官员们的布置和吹嘘后,真正的苏州街景时什么样的。 两人换了衣裳,很是低调地出去了,只带了吴书来和小橘两个人。 苏州自有一种婉约缠绵的南城韵味,连着几日下雨,地上还有些潮湿,不过街道上已经有很多人了。 长雀街的花灯会极有名气,每年的这个时候,老人孩童,夫妻子女,阖家共游,未出阁的姑娘和未娶妻的小伙子们也都能趁着这个日子认识认识。 每年的花灯会一过,就有好几家办喜事,张家的女儿嫁了王家的儿子,李家的妹子嫁了赵家的小弟。 长雀街,可以说是古代的「爱情发源地」。 现在天还亮着,周围的小摊还没有完全摆上来,等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各式的精緻花灯挂上来,一串串明亮流转的灯火就像镶在夜空中,来来往往人声鼎沸,那个时候才是最热闹的。 茉雅奇没见过花灯会,心里期待的不得了,挽着弘历的胳膊走在路上,旁边有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子,茉雅奇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跑过去问道:「这个怎么卖?」 卖糖人的是一个老人家,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朴实和善,笑呵呵道:「两个铜板,夫人要什么样的?」 「做两个小猴子吧!」茉雅奇道。
第97页 「好嘞!」老人家应了一声,手里利索的做起糖人,趁着糖浆未干时穿上籤子,两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就做成了。 「夫人拿好。」老人家把糖人递过来,茉雅奇接了过来,眼里冒起小星星,转身对弘历道:「好好看啊!」 「吶,给你一个。」茉雅奇大方地递了一个给弘历,然后一口咬下了另一只小猴的耳朵,满足道:「好甜!」 弘历拿了糖人咬一口,点头道:「确实甜!」 卖糖人的老人家笑着道:「吃了我家的糖,爷和夫人必定能甜甜蜜蜜一辈子。」 弘历眉毛一挑,挺会说话,便冲着吴书来说了句,「赏他。」 前面两个人的身影渐远,卖糖人的老人家看着桌子上的小金锭睁大了眼睛,抬头看了两眼,心中啧嘆,这位爷可真大方,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走到前面,有卖炒栗子和炒花生的,茉雅奇买了一大袋边走边吃。 弘历走在她旁边,没一会儿,茉雅奇又看见了一个小摊,卖珠子的小摊,桌上摆着两个盒子,敞着口,大一点的盒子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珠子,瓷珠,玉珠,琉璃珠,颗颗圆润,颜色很好看。 小一点的盒子里装着用这些珠子串成的手串,白色的珍珠串,绿色的青玉串,红色的玛瑙串,蓝色的琉璃串,样式新颖,配色也独到。 这种小摊上的珍珠和玉都不是真的,虽然是假货但耐不住它好看啊,茉雅奇一眼就看中了一挂蓝色的琉璃手串,珠子是蓝色的,上面有浅紫色的纹路,莹润的像碧蓝的天,清澈的湖,绳结处打了一小束络子,缀着橙红色的蜜珀小珠。 茉雅奇拿了珠子套在手上,问道:「好看吗?」 蓝色的琉璃珠与白皙的手腕相映衬,更显光泽。 弘历牵起她指尖看了一眼,笑着说:「嗯,好看,显白。」 「好看我就买了!」茉雅奇弯了眉眼。 「这些都拿了,」茉雅奇非常豪气,「这盒珠子也要了,回去自己串着玩。」 老闆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大主顾啊这是,平常一晚上都卖不了多少,今天一下子全卖了,于是赶紧把东西包好递过去。 茉雅奇买东西买的很豪气,弘历付钱也付得很豪气。 一路逛下来,吴书来和小橘手里已经快拿不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吃的,喝的,挂饰,水墨画,摺扇,青瓷杯,竹子筒,还有一大盒珠子。 街上卖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不过茉雅奇还是逛的很开心。 天色渐暗,花灯已经挂上了街道两边,照的大街上亮堂堂的,像流火的球挂在空中。 茉雅奇看吴书来拎了那么多东西,幽幽地跟在后头,感觉他对逛街这个事似乎没什么兴趣,便提议一句,「要不让吴公公先回去吧?」 弘历附声,「行,让你的宫女也回去,就咱们俩逛吧。」 吴书来一听就急了,「不能啊娘娘,您和皇上出来怎么能不带人呢,让奴才们跟着吧。」 弘历摆手,「无妨,有朕在,你们先回去吧。」 吴书来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本来出来就带这么点人就已经是不合规矩了,现在还让他们回去,要是真碰上点啥事可怎么整,他们怎么担的起? 吴书来很想辩驳几句,但还是在弘历的眼神示意中幽怨地被轰走了,顺道带走了小橘,哼,他都被赶走了,这个小宫女也得走,不然他心里不平衡。 吴书来和小橘一走,茉雅奇抬头看了一眼弘历,表情微妙,「就咱们俩了!」 弘历勾唇笑,搂过茉雅奇的肩,「走吧!」 茉雅奇兴奋道:「我们去长雀街买花灯,再去千岁湖放灯。」想想又道:「不过得先找个地方吃饭,我饿了。」 前面有很多小店,茉雅奇和弘历走到一家面馆前,点了两碗鸡蛋面,四个生煎肉包。 开面馆的是一对老夫妻,丈夫下面,妻子煎包子。 鸡蛋面先端上来的,手擀面很筋道,盖着黄色的荷包蛋,再撒上一把小葱花,点上麻油和香醋,简直香气扑鼻,肉包子皮薄馅大,底部煎的香酥,包子皮也很软嫩,一口下去肉馅里包裹着的油就滋进嘴里了。 弘历只吃一口就忍不住赞嘆,没想到民间的小店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老夫妻看他们吃得香,还送了两个滷鸡蛋过来。 茉雅奇笑着道:「这面真好吃。」 「我们这店开了几十年了,可是老招牌了,我家老头子做了一辈子面,能不好吃嘛!」老太太眉目慈善,带着自豪的神色看向丈夫。 茉雅奇眼神温和,轻轻道:「白头偕老,相伴一生,怪不得您家的面这么好吃。」 老太太又笑:「您看这碗面,都是一根做成的,中间不能断,我家老头子说了,这是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茉雅奇的眼框微微湿润了,长长久久,永不分离,真的可以吗? 弘历问她,「怎么了?」 「没事,」茉雅奇仰起头,「眼里进东西了。」用手扇了两下,故作轻松道:「好了,没事了。」 揽着弘历的手臂道:「走吧,我们去放花灯。」 长雀街的尽头是一片大湖,唤作千岁湖。 此时的千岁湖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围栏上缠绕着球灯,湖里飘着各式各样的灯,莲花灯,兔子灯,海棠灯,石纹灯,青纹灯,云灯,洋洋洒洒照明了整个湖面。
第98页 茉雅奇和弘历走到了卖花灯的地方,挑了几盏莲花灯。 老闆问道:「可要写点什么?」 「能写东西?」茉雅奇捧着灯看。 「自然可以了,夫人要不要写一点?」说着就递来了毛笔和花笺,「写在这笺上,捲起来放进灯里,从湖这头飘到湖那头,什么良言都能成真。」 「真的?那我要写。」茉雅奇笑着接了笔,虽然她不怎么相信这些,不过还是想写一写。 茉雅奇偏过身子在花笺上写字,弘历想看看她写的什么,刚一凑过来,茉雅奇就紧紧捂住了花笺,「不能看,看了就不灵了。」 「好吧,那你写吧。」弘历无奈笑道。 也不知道茉雅奇写了什么,弘历很好奇,不过茉雅奇捂得紧,等她写完了,弘历也没看见什么。 两人一路走到千岁湖边,湖里已经飘了满湖的灯了,湖水倒映着一盏盏花灯,沉沉的夜幕,点点的繁星和一轮浅淡的月,说不出来的好看。 今晚的星比月更好看,真正的水天一色,糅杂在一起像隔着一面大镜子,花灯飘过去便带出一道道波纹涟漪,天接着湖,湖映着天,红色,黄色的灯火点缀其间。 茉雅奇拿着灯走近湖畔,缓缓蹲下,放了一盏莲花等在水里,用手扑水轻轻推动。 弘历在她边上直接坐下了。 茉雅奇一看,也不讲究了,也不管衣服脏不脏了,就跟着坐下了。 不得不说,坐着确实比蹲着舒服。 茉雅奇一盏盏地放花灯,弘历忍不住问她,「你刚刚到底写了什么?」 茉雅奇眨眨眼睛,「不告诉你。」 放下了手里的最后一盏莲花灯。 花灯随着水波前行,渐渐飘远,茉雅奇撑着头,看的有些出神。 弘历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放心,不管你写的是什么,朕都会给你做到。」 茉雅奇伸手圈住他的腰,往怀里使劲钻了钻,耍小脾气道:「你又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我好喜欢这里。」她喃喃道。 「你要是喜欢,过几年朕再带着你来。」 「不要了,一次就够了,」茉雅奇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弘历的眼睛,「真的,一次就够了,有这么一次就足够我回忆一辈子的。」 茉雅奇看着他,「我一定会永远记得跟你在湖边放花灯的这一天。」 弘历吻了吻她的额头,「好,就这一次,朕也会记得一辈子。」 茉雅奇看着他浅浅笑了,栏杆边围绕的球灯随着风转悠,不时发出响声,隔着幽微的灯火,隐约能看见湖边依偎的人影。 第六十四章 弘历带着茉雅奇四处游玩,赏遍山水美景,沿途巡视河道工程,免除了多地赋税,在江南待了四个多月,才从安徽折返回京。 回京的路上茉雅奇就一直不舒服,整个人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马车坐的人头晕,一路上吐了好几回。 茉雅奇吐的整个人都虚了,靠着垫背闭眼休息。 她以前晕车,坐车时间长了就会犯噁心,没想到来了古代,连马车都晕吶! 以前坐马车也没这么难受,这几天她真的是狂吐。 这还让人活吗?难不成让她走回去? 唉,茉雅奇只能嘆气,为什么她就不能有个强壮彪悍的身体呢? 以前她膀大腰圆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身体很好,没想到啊,又过敏,又晕马车,肠胃也不好,吃凉的刺激的东西就会吐,偏偏她还就爱吃那些。 虚架子,简直就是个虚架子! 自从生完永珹之后她就瘦了很多,再加上这副柔弱的身体,真是装娇弱的白莲花标配。 马车走了没一会,茉雅奇又开始噁心了,赶紧叫停,冲下去狂吐一阵。 等吐完回来,脸都白了。 悲催,比林妹妹还林妹妹! 茉雅奇按着胸口坐回马车,这一路上因为她都停下好几回了,她都不好意思再往下跑了。 总之这一路上就在茉雅奇的眩晕和狂吐中度过了。 等到了宫门口,茉雅奇已经快要气息奄奄了。 满脑子就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一回承干宫,倒头就开始睡。 真累,全身都没劲,南巡四个多月都没今天累。 可是旁的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就她不行,难受了一路,硬捱了一路。 这一觉从下午睡到第二天的大天亮。 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的疲倦都被消除了。 茉雅奇懒懒地伸了个腰,睁眼就看见弘历坐在床边,揉着眼问道:「皇上没去上朝?」 「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都要中午了。」弘历捏了捏她的脸,「昨天你吐的厉害,现在好点了没?」 「已经没事了。」茉雅奇用手肘撑脑袋,侧着身子看。 「那起来吃饭吧,肚子都空了。」弘历扶她起来,「穿鞋。」 茉雅奇坐起来穿鞋套衣服,头髮就随随便便绾了一下。 桌上摆的都是清淡的菜式,因着茉雅奇昨天闹反胃,小厨房还特意熬了罐大米红枣粥,熬得粘稠软糯。 茉雅奇盛了碗粥慢慢喝,弘历给她夹了块酱肉,低低道:「别光喝粥,吃点菜。」 茉雅奇放下粥,夹起肉咬了一口,皱眉道:「这肉味道好怪。」
第99页 「怪?」弘历尝了一口,不解道:「不怪啊!」 茉雅奇突然放下筷子,脑子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有孕了吧? 昨天吐,今天又吃出怪味来,很多人孕期反应就是这样。 不过她也不能确定,毕竟怀永珹的时候不是这样,直到四五个月她才开始吐的,也没有影响食慾什么的。 茉雅奇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开口了,「我怎么感觉我可能怀了呢?要不叫太医过来看看?」 「怀」弘历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有孕吶!」茉雅奇跺脚。 「啊?怪不得你昨天吐。」弘历急急忙忙站起来,「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还不知道呢,叫太医来看看吧!」茉雅奇又道。 弘历已经喜上眉梢了,「肯定是有孕了。」匆匆向门外招手道:「快去叫太医来,叫于太医来。」 于太医便是从前照料茉雅奇第一胎的太医,已经年过古稀了。 人一老,体力跟不上,等于太医风风火火赶到的时候,已经支在门口喘粗气了,看得茉雅奇都慌,您老还是先给自己治治吧! 等于太医喘完了气,才慢悠悠走上前来,隔着帕子一把脉,收了手禀身回道:「回皇上,懿妃娘娘已经有孕近两月了。」 于太医是妇科圣手,断不会出错。 弘历高兴地不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念,好,好。 茉雅奇旋风懵逼中,真的有孕了? 自生完永珹之后,好些年都没能再生一个。 本来以为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的,这副身子确实也不怎么健壮。 从前她想过,要是这辈子就只有永珹一个孩子,也没关系,她不求儿孙满堂,即便只有一个孩子她也知足了。 可是身边的人都劝,在宫里啊,孩子越多越好,地位越稳。 她也怕永珹以后没有同胞的嫡亲兄弟姐妹,会孤单的。 之前想着再生一个,可是没想到一直没有怀上,算算年月,六年多快七年的时间,她只有永珹一个孩子,慢慢的也就没抱希望了,这么突然的有孕,真是有点措手不及。 想想过后,茉雅奇还是高兴的,有孕是好事,她和弘历又要有一个孩子了,永珹也能多一个兄弟姐妹。 茉雅奇想了很多,但是表面上还是很平静的,弘历在旁边只知道傻笑,表情完全绷不住。 茉雅奇很无奈,拜託,你是皇上耶!能不能高冷一点,保持一下九五之尊的威严好吗? 弘历冲过来紧紧抱住她,语气激动,「咱们终于能再有一个孩子了。」 * 这一胎怀的还算比较顺利的,也就吐了半个月,后面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了,吃嘛嘛香,牙口倍好。 到一月份的时候,茉雅奇的肚子已经满五个月了,肚子不大,怀的还算轻松。 不过茉雅奇敢保证,肚子不大绝对不是因为营养不良,就她这一天天吃进去的东西,怀个哪咤都没问题。 怀孕很闲,没事干的时候就动手做点小玩意打发打发时间,打络子,编结绳,绣肚兜什么的,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一大盒珠子也没浪费,都被茉雅奇串成帘子挂在门口了。 本来是挂在大门口的,后来弘历嫌每次进门都叮呤作响的,就给挪到里间了。 弘历有时间就过来陪她,陪她吃饭啊,做做小玩意啊。 说句实在话,皇后没了,宫里没有管事的了,确实蛮轻松的。现在也不必日日请安了,茉雅奇每天就悠闲的吃吃饭,散散步,唠唠嗑,过得极其舒适。 大雪过后,承干宫的大火炉子就上场了,茉雅奇天天在里面烤红薯和栗子,永珹一下学就过来吃,有时候弘历也吃。 永珹和弘历打赌,赌她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永珹说是弟弟,弘历说是女儿。 茉雅奇默,她肚子里的娃已经成赌注了。 不过弘历说他想要女儿还是让茉雅奇挺惊讶的,她以为他会想要儿子的。 茉雅奇也更想要女儿,再得一个女儿,儿女双全多好啊! 平素照料她养胎的是于龄太医,不过于太医年级大了,精力不支,就推荐了自个的儿子小于太医于谆来打打下手。 这位小于太医,实在是太内敛了,进门都不敢抬头,小橘问他几句怎么煎药他都能脸红,恨不得把脑袋塞墙缝里,这小伙子巨纯情。 肚子越来越大的时候,茉雅奇走路也开始越走越多了,上一回有经验,多走路多运动比较好生。 虽然挺着个肚子行动不便,但是茉雅奇还是要分神盯着永珹的,这孩子太熊了,前天跟三阿哥的伴读打架,让茉雅奇好一顿训都不长记性,今天去上书房读书,人到了,书没了,丢三落四的找不到书,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上书房,没有书又怕太傅说他,用练字的册子假装成书,一本正经的上了大半堂课。 朱太傅老眼昏花的竟然没看出来,在永珹身边晃过去第四十几遍的时候终于发现他没书了,问他书呢?他说找不到了。 朱太傅很无语,找不到书你倒是说啊,你在这对着本大白纸一脸认真学习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朱太傅也不能打他骂他,嘆着气摇头,转头小报告就打到承干宫来了。 于是永珹一下学就被小寿子亲切的「请」到了承干宫,此刻正站在桌前低着脑袋挨训。
第100页 茉雅奇扶着肚子坐在榻上,沉着脸道:「你怎么回事?前天打架,今天丢书,跟你说的话全都忘光了?」 永珹哼哼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忘记把书搁哪了?」 茉雅奇感觉自己快被永珹逼成槓精了,因为她现在好想说一句以前班主任经常说的话:你怎么不把自己给忘了? 然而她还是忍住了,带着柔和的目光看向永珹,企图用温和的话语教育开导他,「下次记得带书,要是忘记了就跟太傅说,别想那些歪法子,」茉雅奇强调道:「还有,不要打架,咱们要以礼服人,以德服人。」 永珹听了这话抬起了头,「额娘,你就应该给我多备几本书,怎么丢都没事!」 我特么……茉雅奇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伸手就想敲他爆栗。 永珹一个箭步退出了半米远,连连摆手,「额娘,以礼服人,以德服人吶!」 茉雅奇终于撑不住了,撑在小几上沉沉嘆气,伸出手对着门口笔直一指,「给我出去。」 茉雅奇本来只是想让永珹站门口长长记性,谁知道他得了话兴高采烈地走了,跟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了。 茉雅奇急着喊,「我没让你回去。」 永珹已经跑的没影子了! 茉雅奇扶额,真是六七八,狗都嫌! 弘历在承干宫门口正巧堵上了跑的跟一阵小旋风一样的永珹,永珹还没看见他,只一心想回阿哥所避难。 一只脚才迈出大门口,胳膊肘就被抓住了。 弘历问他,「你干什么呢这是?」 永珹抬头,只觉得倒霉,才出额娘窝,又入阿玛怀,今天这顿骂是躲不了了。 于是顺势抓住了弘历的手,乖巧道:「额娘让我赶紧回去读书,不能耽误了学习。」 弘历一听很是欣慰,拍拍永珹的脑袋,「今天很认真嘛,去吧!」 永珹立刻就麻熘地跑了! 弘历忍不住点头感慨,为了回去读书,跑得这么快,这孩子终于知道用功了! 弘历抬脚潇洒进了屋,刚进门口就被茉雅奇扫射过来的幽怨眼神给震住了脚步。 茉雅奇无奈道:「我快要被永珹气死了。」 弘历失笑,「他怎么了?又打架了?」 茉雅奇气结,「别说打架这事了,越说我越来气。」 「男孩子嘛,总要调皮些。」弘历大喇喇坐下,打架这事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哪个男孩子小时候不打几架,他小时候也没少打架。 茉雅奇不说话,永珹这孩子是真熊吶! 不知道像谁的性子,她小时候可乖了。 唉,不服不行,根本管不住他啊! 茉雅奇摸了摸肚子,「希望这回生个乖一点的。」 弘历将手覆上她的手,「生个女儿最好。」 他拿出个小盒子放在桌上,笑着道:「打开看看。」 是个红色丝绒盒子,不像这个时代的东西,茉雅奇微微惊讶,拨开盒盖一看,里面放着一枚胸针,蓝宝石的胸针,主石是水滴型的蔚蓝色宝石,周围包裹着一圈碎钻,底部缠绕着花叶型的铂金枝,光滑璀璨,精緻华丽。 茉雅奇看了半晌,想起来仿佛在哪见过,好像是后世的一场拍卖会,不过她是在电视上看的现场直播,最后以八千万美金的价格被一名富商拍走了。 她很迷茫地问了一句,「这是哪来的?」一看就不是大清的东西。 弘历展眉,「西洋的玩意儿,英吉利女王的使者送来的,朕看着这个不错,你拿着随便玩玩吧。」 茉雅奇愣了,拿着八千万美金随便玩玩,好,好爽的感觉! 平常戴的首饰也绝对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可是她不知道具体的价值啊! 这个胸针她可是明确知道的,在后世值八千万美金呢!突然觉得自己好有钱! 茉雅奇超激动地看了弘历一眼,傍大佬的感觉相当好! 弘历冷不防接收到茉雅奇含水般的媚眼,心中有些飘然,就送了这么个小玩意,居然高兴成这个样子,嗯,肯定是因为觉得他很用心。 第六十五章 养胎的日子过的很快,干隆七年六月初七,茉雅奇在承干宫生下了皇四女,新鲜出炉的四公主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萌娃。 茉雅奇生这个孩子没费什么劲,早上睡着觉肚子就开始疼,羊水一破她就知道要生了,也就一个多时辰就生下来了。 小橘把孩子包起来放在床边,茉雅奇弯着身子亲亲女儿的小脸,弘历跟永珹坐在床边,正在思考给娃娃取什么名字。 有弘历在,还有两个娃,茉雅奇觉得很温馨很满足。 弘历思忖半晌,敲板定下了大名,毓宁。 永珹失望地嘆气,很丧气地低着脑袋。 茉雅奇看他情绪不佳的样子,问道:「永珹怎么不高兴了?」 永珹撇着嘴道:「我也想给妹妹取名字。」 茉雅奇含笑,「那你给妹妹取小名吧!」 弘历也大方道:「行,你取小名。」 永珹开心地抬起头,咬唇思索,「嗯,豆豆?苗苗?」 茉雅奇…… 弘历…… 永珹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不喜欢,绞尽脑汁想了片刻,又道:「那花花?包包?」 茉雅奇和弘历面面相对,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第101页 永珹很委屈,豆豆怎么了?苗苗怎么了?花花怎么了? 不可爱吗?不好听吗? 弘历看儿子一脸委屈的样子,干咳了两声,「不错,挺好听的。」 茉雅奇想了想道:「要不,小名叫婳婳吧,跟花花一个音。」 永珹喜滋滋道:「行。」反正听着跟他取的名字也差不多。 于是四公主的小名也被敲定了,而此时的小婳婳正睡的格外香甜。 茉雅奇觉得自己跟四这个数字是真有缘,老公排第四,儿子排第四,闺女也排第四。 出了月子,弘历就下了旨晋茉雅奇为贵妃,赐协理六宫之权,并恩封贵妃之父为二等伯爵。 茉雅奇倒还好,没有特别激动,感觉就是从学习委员提升成了副班长,不过她有一丝搞怪的想法,她现在算不算是后宫扛把子了? 图尔克和吉兰可激动坏了,贵妃娘娘啊,他们家居然出了个贵妃娘娘,如今宫里又没有皇后,那可不就是六宫第一人! 两个人激动的根本睡不着,大半夜爬起来连烧了好几柱香。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沾闺女的光做个伯爷,以前他哪敢想这些啊! 图尔克忍不住感慨,当初闺女去选秀,也不算坏事,人的命,天註定,他家闺女天生就是富贵命,运气是拦都拦不住。 吉兰是又喜又忧,既为茉雅奇高兴,又为伊哈娜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吉兰常常在深夜里为大女儿垂泪。 图尔克做了伯爷,身上有爵位了,东坛胡同那破地方自然不能再住了,宫里赐了伯府下来,地处繁华,比邻勛贵。 挑了个好日子,图尔克带着媳妇和下人们搬进了新家,搬家那天收拾马车的时候,还在胡同口看见了落魄醉酒的张守。 东坛胡同和西坛胡同只隔两条街,每回张守喝的烂醉回来时,十次有八次图尔克都能看见,别提多膈应了。 图尔克正在门口指挥家丁搬东西,转头就看见张守拎着个酒瓶子拖着步子回来,看方向,估计又是从那坑钱的诗社回来的。 图尔克鼻子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张守抬了下眼皮子,默默消失在胡同口。 图尔克也不想找他麻烦了,不是原谅,是根本不屑,就张守如今的样子,根本不需要他去做什么,张守自己就把自己给作的够惨的了。 他残了条腿,几个月之前喝醉了酒跟大街上要饭的打了一架,结果连要饭的都没打过,被人家打折了一条腿。 图尔克痛快了好几天,脸上的笑憋都憋不住。 可如今看张守那个样子,图尔克也只是白他几眼,左右他是个废人了,跟他较劲有什么意思呢? 说他是废人,不是因为他腿残了,是他心残了,一个对生活从来不抱希望丝毫不上劲的人,又怎么能企图让他好好过日子呢! 他自己就觉得自己是个废人,这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 图尔克原先很气愤,心想不能轻易放过他,可现在却云淡风轻了,由得他自生自灭去吧! * 干隆六年的选秀因为皇后的离世而推迟至干隆七年九月,选秀过后,宫中的空闲宫室再度迎来新人。 紫禁城就是这么个地方,千百年来风雨飘摇王朝更迭始终屹立如山,六宫佳丽依旧衣香鬓影,脂润粉浓,只不过岁岁年年红颜埋白骨,旧人换新人! 这一年宫里新进的嫔妃不少,首当其冲来了个舒嫔叶赫那拉氏,侍郎纳兰永寿之女,家世显赫,入宫即是嫔位,这算是殊荣了,毕竟宫里熬了多年都熬不到嫔位的人不在少数。 紧跟其后的是顺贵人钮钴禄氏,颖贵人巴林氏,再往后是惇贵人汪氏,忻贵人戴佳氏,郭常在,张常在,平答应,祥答应。 九月底的时候满蒙嫔妃先进宫,十月初的时候汉军旗嫔妃进宫。 这一回选秀,宫里也算是空前鼎盛了。 新进嫔妃头一天聚齐是在十月十五,一同来了承干宫请安见礼。 茉雅奇如今位居贵妃,协理六宫,六宫嫔妃皆要给她请安,不过终究不是皇后,只是代掌宫权,所以不必日日来,只初一十五来即可。 茉雅奇反而觉得轻松,天天来她可受不了。 一大早外面就开始喧闹起来了,此刻的后宫扛把子茉雅奇同志正在往脸上敷粉,生完婳婳之后,茉雅奇居然觉得皮肤更白更滑嫩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很满意的,穿着织金绣鸾鸟的绯红色旗袍,戴着满翠的钿子和东珠玛瑙耳坠,斜斜簪了一支累丝颤珠红宝石步摇,手指上套着翡翠镂金的护甲。 脚上踩着四寸的锦缎花盆底鞋,身高不够,鞋跟来凑! 算不上冠绝六宫,也担的上艷压群芳的派头了。 等打扮完了,茉雅奇整整衣褶站起来,茱萸和柳枝上前掀了帘子,茉雅奇搭着小橘的手以一种很不好惹的姿态走了出去。 雄赳赳气昂昂的那种! 新进嫔妃第一回 请安,不能表现一种镇不住人的感觉。 茉雅奇面目高冷地走进了前堂,一进去,心一跳,呵!这么多人,空前盛况啊! 中间是她的位置,左右两边摆着黄梨木椅子和绣墩,左边以娴妃为首,右边以纯妃为首。 娴妃后面坐着舒嫔,魏贵人,庆贵人,婉贵人,秀贵人,瑞贵人,柏常在,芳常在,平答应。
第102页 纯妃后面坐着嘉嫔,豫嫔,颖贵人,顺贵人,惇贵人,忻贵人,郭常在,张常在,祥答应。 众嫔妃见她过来,齐齐站起来福身行礼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茉雅奇提了衣摆坐下,浅笑道:「都坐吧!」 黑压压一群人按着座位坐下了,表情各异。 娴妃是不痛快的,她初封便是妃位,到如今,还是妃位。 贵妃,纯妃都是因为孩子后来居上的,唉,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没孩子。 娴妃在心里默默琢磨着,宫里如今只有大阿哥永璜和三公主慧宁没有额娘,可哪个是她能养的呢? 大阿哥十四了,都快到成婚的年纪了,早不用养母了。 三公主是孝贤皇后嫡出,若是给嫔妃教养反而是降了身份,皇上不可能把三公主给她养的。 娴妃只觉得脑仁疼,烦!真烦! 纯妃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她的心情是极其……难受,说难受也不是,比难受还要更难受一点,贵妃在潜邸的时候可比不上她呢!如今人家却越到她上头做贵妃了,她就想不明白了,她哪不如了? 要说是因为孩子皇上才抬举了贵妃,那也不应当啊,她可是生了两个阿哥的,贵妃才一个阿哥呢! 纯妃心里波涛汹涌,表面却平静如常,还带着点笑意。 嘉嫔最实诚了,心里想啥脸上是啥!五官都快气到扭曲了,生了个女儿还能封贵妃? 她生了永琪连个妃位都没捞上,宫里有孩子的就她不是妃位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后头坐着的新进嫔妃们个个谨慎紧张的样子,连头都不大敢抬,就贵妃出来那个架势,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 茉雅奇环顾四周,有好些不熟悉的稚嫩脸庞。 看罢便笑吟吟道:「哪个是舒嫔?」 坐在娴妃后面的一个穿浅蓝衣裳的小姑娘瑟瑟站起来,细声细气道:「臣妾舒嫔。」 茉雅奇一看就愣了,这么小,看着一团孩子气,又问了句,「多大了?」 舒嫔轻声道:「臣妾过年就十三了。」 过年十三,敢情现在才十二啊! 茉雅奇尴尬一笑,十二岁的小姑娘,这,略小了点吧! 再想想自己,二十五了,这么一比,感觉快差一辈了,不是吧!她已经老了吗? 茉雅奇有点小桑心,岁月啊,过得真快! 有一个小姑娘很显眼,其实茉雅奇进来第一眼就关注到她了,在这一帮肤白貌美的娇嫩姑娘中,只她一人浓眉俊眼高鼻樑,英气十足。 茉雅奇估计这位就是蒙古来的颖贵人巴林氏,便笑着问道:「豫嫔后头的是颖贵人吧?」 颖贵人乍一下被点名,还有些愣神,恍恍惚惚地回了句,「我……」又突然反应过来,忙改口道:「嫔妾,嫔妾是颖贵人。」 颖贵人刚从蒙古过来,对宫里的礼仪行止都不怎么熟悉,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侷促地屈膝道:「嫔妾失礼了。」 茉雅奇道:「这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你刚进宫,许多规矩还不熟,往后记着些便好了。」 颖贵人一听,贵妃好像也没那么不好说话,心里便放松下来,朗声道:「多谢娘娘,嫔妾记住了。」 茉雅奇又问,「你从蒙古过来,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若是有,只管跟本宫说。」 颖贵人很直接的吐槽道:「其它的还好,就是都吃不惯这里的东西,嫔妾一点都不喜欢宫里的吃食。」 边上的顺贵人,惇贵人齐齐看向她,挺敢说啊?人跟你客气客气,还当真了? 忻贵人悠然自得的呷了口茶,静等着看贵妃怎么回颖贵人的话,这个颖贵人也是有意思,这个时候不应该说宫里一切都好,嫔妾都习惯,主要还是贵妃娘娘安排的好这样拍拍马屁的话吗? 茉雅奇笑笑,「这也难怪,你从蒙古来,宫里的吃食不合胃口也是应当的,本宫的小厨房里有个蒙古厨子,也是从蒙古来的,做奶糕奶豆腐,羊肉油茶什么的都很好吃,让他去你宫里伺候吃食吧。」 颖贵人立刻笑得跟花一样,「嫔妾多谢贵妃娘娘。」 忻贵人一口茶在嗓子眼里差点呛出声,转头看看颖贵人那傻乐的样子,一时无语。 第六十六章 请安就得叙话,叙话就是闲聊,聊不下去了就散场子,所以这一回的请安很快就结束了。 请安真的是尬聊,嫔妃们的关系也不怎么好,住的远的平日里基本见不着,凑到一起去一般就是请安这个事。 几个人坐在一起,聊,给我聊,给我活跃,可能吗? 这就有很大的可能要冷场,没人说话。 这时候就需要茉雅奇出来活跃气氛,东拉西扯,谁让她们都是来给她请安的呢! 这真是个力气活,茉雅奇都想不起来以前皇后是怎么暖场子的了,就笑着问这个,笑着问那个,没一会她就说不下去了。 纯妃娴妃自顾自的想心事,都不说话,嘉嫔也难得的没接嘴,新进的嫔妃们都不怎么认识,更不敢开口说话了。 于是这气氛很快就尴尬起来,茉雅奇只能叫她们都回去了。 第一回请安就这样,往后可怎么整呢? 茉雅奇很心累,曾几何时她坐在下面时,也觉得请安是个很痛苦的事,现在换她坐上面了,依然很痛苦啊!
第103页 只能说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痛苦吧! 嫔妃散了过后,茉雅奇就起身回内殿看闺女去了,看着闺女萌萌哒嘴里还吐泡泡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 小娃娃身上都是奶香味,茉雅奇把婳婳从摇床里抱起来,靠在肩头轻轻抱着。 永珹从门外面进来,熘熘跑到茉雅奇跟前来,「额娘,额娘,让我抱抱妹妹。」 茉雅奇摸摸永珹的脑袋,「你太小啦,抱不动的,等你大一点再抱妹妹吧!」 「我不小了,我都七岁了,我能抱动妹妹了。」永珹抓着茉雅奇的衣裳,「额娘,让我抱抱吧。」 「那你小心点。」茉雅奇蹲下身子把婳婳放在永珹怀抱里,两只手在永珹手臂下托着劲。 永珹小心翼翼地抱着婳婳,「妹妹好小啊!」 「你小时候比她还小呢!」 「真的?」永珹抬头,「我以前比妹妹还小」 永珹抱了一会就抱不动了,茉雅奇把婳婳放回了摇床里。 永珹又凑过来问,「额娘,我什么时候能有闺女?」 茉雅奇…… 反正现在是不可能! 「问这个干嘛?」茉雅奇不解。 永珹脸色很兴奋道:「大哥要成婚了,皇阿玛说要给他指婚呢,上书房里都知道了,是不是成婚过后就能有闺女了」 ??? 茉雅奇懵了,大阿哥要指婚,她怎么不知道? 她不知道也就算了,永珹怎么知道呢? 永珹继续兴奋开口,「我听三哥说的,三哥听伴读说的,伴读听大哥身边的太监小荣子说的。」 「呵,呵。」茉雅奇干笑两声,这帮小孩子这么八卦? 「额娘,我什么时候能成婚呢?」永珹追问道。 茉雅奇很想振臂一挥,让你皇阿玛也给你指个童养媳吧! 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慈母般的开口,「等你长大了。」 垃圾回答,茉雅奇真想敲脑袋。 永珹对找媳妇这个事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还想接着问,长大是多大? 还没问出口,就被茉雅奇赶去写字去了。 永珹幽怨地走了。 茉雅奇思索着,弘历要给大阿哥指婚了? 永珹走了没多久,养心殿的高明公公来了,请茉雅奇过去一趟的。 高明现在看到茉雅奇,只能是躬身低头加陪笑,一边心里默默感慨,谁能料到当年那个潦倒落魄的格格,如今一跃成了贵妃。 不过茉雅奇根本没注意到他,一路坐着肩舆去了养心殿。 下了肩舆,进了养心殿,瞧见弘历还在批奏摺。 弘历见到她过来,搁了笔,招手道:「过来。」 茉雅奇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胳膊搭在椅扶上,问道:「叫我过来有事?」 弘历靠在椅背上舒展身子,侧眼一笑,「不是要紧事哪敢劳烦贵妃的大驾?」 茉雅奇伸手打他一下,「讨厌,又开我玩笑。」 弘历转过身子来,「好了,说正事,永璜如今也十四了,该到成婚的年纪了,朕准备给他指一门婚事,先召适龄的官宦女子进宫,让太妃和后妃们看看。」 茉雅奇淡定道:「这事我上午就知道了。」 「你知道?」弘历坐直了身子,「谁告诉你的?朕没跟别人说啊,就跟永璜提了两句,他不至于跑去告诉你吧?」 「永珹告诉我的。」 「啊?」弘历更加懵了,「永珹怎么知道的?」 茉雅奇笑了,「永珹听永璋说的,估计纯妃也知道了,上书房读书的那帮孩子都知道这事。」 弘历冷哼道:「这帮孩子,真是没个正形!」 「算了,还是说回正事吧,」弘历停了片刻,沉思道:「永璜是朕的长子,朕是准备让他早些成家的,他亲额娘没的早,你协理六宫,便费些心替他好好相看相看,裕太妃和谦太妃也去。」想了想又道:「让娴妃也去吧,早年她也曾抚育过永璜一阵。」 「行吧,那什么时候呢?」茉雅奇问道。 「你看着来吧,就这几日。」弘历笑道:「批完摺子朕就过去,婳婳现在还闹吗?」 「她白天不闹,尽赶在晚上闹了。」茉雅奇无奈道。 弘历拉着她的手,「辛苦你了,小孩子总是这样,若实在不成,便让乳母带吧。」 「那可不行,我带自己的女儿再怎么累也是高兴的。」 自从婳婳出生,茉雅奇一直是自己带在身边的,乳母几乎形同虚设。 弘历有些心疼,「再怎么样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了。」茉雅奇很乖巧道。 * 挑了个好天气的日子,茉雅奇以御花园赏花为由召见了一批臣子之女。 那些臣女也不傻,家里一提点,自然知道赏的是人不是花。 宫里如今够的上成婚年纪的也只有大阿哥了,而且宣召进宫的女子年纪又都在十三四左右。 众人心里都有数,这是要给大阿哥选福晋呢! 大阿哥生母早逝,这么些年在宫里没有亲额娘的保驾护航,可他也健康安生地长到现在了,总之不是个蠢人。 他自然是想挑个家世上佳的福晋,好弥补他没有母家势力这一项,可是一听说娴妃也要去,他就犯憷了。 娴妃早年养过他,可他真讨厌娴妃啊!
第104页 娴妃养他的时候他才六七岁,可他再小也分的清亲额娘和养额娘吧? 更何况当时他亲额娘刚刚过世,正是伤心的时候,还是侧福晋的娴妃恨不得逼着他忘了自己的亲额娘,只认她一个人做额娘。 他又不是一岁两岁不认人的小孩了,早就明白事故了,娴妃那样真是让他噁心,各种矫作装样地对他好,不停的给他灌输,他现在没有亲额娘了,只有养额娘了,只能靠着她那拉氏了,要把她那拉氏当作亲额娘一样。 他讨厌死娴妃了,于是一进宫就搬进了阿哥所,根本就不想认娴妃这个养额娘,此后再见她,便如陌路人一般。 娴妃估计也不待见他,可现在娴妃居然要去给他相看福晋,大阿哥想吐血,只能寄希望于太妃和贵妃了,千万别让娴妃指手画脚。 其实他也是能去看的,可是看了又管什么用呢?还能真让他做主? 便是太妃和后妃们也只能过过眼,真正做主的还是皇阿玛。 仔细想想,他就不愿去了,看了又做不了主,真要有喜欢的,还平白添烦恼,要是为了女人求到皇阿玛跟前,那更不合适。 左右不看了,还省点心。 这边御花园的茉雅奇刚接到大阿哥说不过来的消息,微微惊讶,这孩子是想得开啊!给他挑福晋都不来看一眼! 边上的裕太妃问了一句,「永璜怎么还不过来?」 茉雅奇温和回道:「大阿哥说不过来了,全凭长辈们做主。」 裕太妃挑了挑眉,「永璜挺有定力啊,这都不来?」 娴妃一直听着,这时候不合时宜的来了句,「哼!」 众人都转过头看她,没人知道她哼啥呢! 「罢了,不来就不来吧,那咱们就开始吧。」裕太妃摸了摸护甲随意道。 裕太妃一声令下,小太监们立刻引着那些姑娘上前来。 裕太妃认认真真看了一圈,谦太妃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缩的跟鹌鹑似的。 「前头几个是哪家的?」裕太妃打量着问。 前面三个姑娘走上前来,挨个回道:「臣女伊拉里氏。」 「臣女钮钴禄氏。」 「臣女兆佳氏。」 茉雅奇解释道:「头一个是轻车都尉德海之女,后头两个是内阁学士文生之女,吏部侍郎轮禄之女。」 裕太妃点点头,一点也没记住。 茉雅奇可老惨了,过来之前记了半天人名。 娴妃这时候又来了一句,「哼!」 语气极为不屑。 茉雅奇回过头去看她,大姐,你又哼啥呢? 裕太妃问道:「都读过什么书啊?」 裕太妃自己没读过几本书,不过她很喜欢问别人这个问题,感觉能显得学识渊博些。 伊拉里氏先回道:「臣女不才,只学过女则女训。」 钮钴禄氏回道:「臣女读过女诫。」 兆佳氏懵了,这万年不变的三本套路书让前头两个给说完了,那她说什么? 兆佳氏对一个人说了两本的伊拉里氏表示深深的不满,少说一本会死啊?显得你好有文化哦? 可无奈只能改口道:「臣女只读过几本唐诗。」 「嗯,」裕太妃点点头,「都是不错的孩子。」 「哼!」娴妃又哼了一句,高冷地别过头去。 裕太妃奇怪着呢,这娴妃怎么回事? 思忖着开口道:「娴妃问两句吧!」 娴妃用白眼扫视站着的臣女们,闲闲开口,「可会什么才艺啊?唱个曲儿跳个舞的那种?若是会,便表演来看看。」 茉雅奇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大姐,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这些都是高门女子,又不是卖艺的,叫人家唱曲跳舞是几个意思? 几个姑娘的脸色霎时就不好了,低着头不说话,最右边的兆佳氏都要气哭了。 娴妃横了两眼,眼看着又要哼出来,茉雅奇赶紧打断她,「娴妃口渴了吧,快喝点茶。」 娴妃咬着牙道:「这茶,太烫了。」 烫个鬼,放半天了都。 不过茉雅奇也没继续跟她纠缠,转过头打圆场道:「都是温柔贤良的好姑娘。」 看了一眼小橘,小橘立刻捧了赏赐上前,都是髮簪,喜鹊登梅,桃花探枝,点翠烧蓝,鸾鸟展尾,样式多,看着也好看。 几个姑娘一人挑了一支,福身道:「谢贵妃娘娘赏赐。」 这一排退下去,第二排的走上前来。 茉雅奇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绿色衣裳的姑娘,好看,特别好看的那种。 淡眉,杏眼,玉肌,瘦腰。 一袭绿衣,柔弱风情。 绝对是人群中的焦点。 茉雅奇指了指她,浅笑道:「这是哪家的姑娘,看着真标緻。」 那姑娘走上前来行礼道:「臣女董鄂氏。」 茉雅奇点头,知道了,户部侍郎的闺女。 不过那姑娘是真好看,声音也好听,是个婉转曼妙人儿。 茉雅奇思量着,纵然大阿哥还小,可也绝不是个不看脸的,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呢? 虽然她跟大阿哥没什么情分在,不过给人家挑媳妇嘛,还是要厚道点,董鄂氏算是这里面顶好看的了,家世也不错,大阿哥不亏! 不过阿哥们娶福晋向来没有特别好看的,娶妻娶贤,甭管她贤不贤,反正长得漂亮人家就觉得她不贤。
第105页 茉雅奇跟裕太妃小声道:「这个姑娘好看。」 果不其然,裕太妃皱着眉道:「看着狐媚了些,不像贤惠样子。」 茉雅奇没话说了,就呵呵笑着过去了。 再往后看,就都是平庸的了,相貌不出挑,家世也一般。 等看完之后,又给每个人赏了东西,由太监们引着下去了。 裕太妃点评道:「伊拉里氏不错,钮钴禄氏也还行,那个索绰罗氏,倒也看得过去。」 娴妃这回倒是没哼了,不过表情也不好,裕太妃挑的都是家世好的女子,真让永璜娶了她们,那小子还不蹦上天了。 谦太妃打了半天酱油,终于冒了个泡,「裕姐姐说的是。」 茉雅奇笑着道:「劳太妃费心了。」 裕太妃是长辈,在她面前还是得恭敬一些的。 不过裕太妃也深知自己只是个太妃,属于她的时代早就过去了,面前这位才是如今宫里的当红人物,便回道:「贵妃实在客气。」 裕太妃对茉雅奇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做到贵妃的位置上还不张狂的,算是不错了! 裕太妃又道:「今儿也晚了,我就先回去,我们老人家也只是说个看法,大体还得贵妃来。」 茉雅奇忙起身送她。 裕太妃一走,谦太妃也跟着走了,只剩娴妃在那坐着,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娴妃冷笑道:「你们一个个的还真上心,又不是亲生的,管他做什么吗?再说了,像这样的白眼狼,你对他不好他就记着,对他好他是记不住的。」 「你看上哪个了?」娴妃问。 茉雅奇还没张口呢,娴妃又自顾自地打断她,「算了,别说了。」 说完便蹬着步子走了,生怕听见她不想听见的话。 回了承干宫,天已经擦黑了,茉雅奇让人掌上了灯,坐在榻上细细看名单册子。 在伊拉里氏,钮钴禄氏,兆佳氏,索绰罗氏,纳兰氏的名字上打了圈,想了想,又在董鄂氏名字上打了圈。 标记完之后,便让人送去了养心殿。 弘历那里是有图的,进宫之前这些姑娘都画了像送过来,他不必过来看,只看图就知道这些人长什么样子。 大阿哥现在也正焦急着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没法安定下来。 他有点后悔了,早知道今天就去看看了,总比现在这么抓瞎好。 大阿哥着急了两天,养心殿才传了旨意下来,看样子弘历也是纠结了很久,两天才定下来。 嫡福晋是德海之女伊拉里氏,侧福晋是轮禄之女兆佳氏。 虽说没见过样子,可大阿哥到底也放下了点心,好歹家世都不差。 茉雅奇自然也知道消息了,没想到那个董鄂氏连个侧福晋都没捞着,暗自感慨,大阿哥是没有娶美女的命了。 大阿哥的婚期定在了开年后,在阿哥所成的亲,先娶的伊拉里氏,兆佳氏是后进门的,那是好一阵热闹。 成婚过后没多久,弘历就下了旨,封他为贝勒,还让他在六部里领差歷练。 成了婚,做了贝勒爷,便能出宫建府了,还领了差事,大阿哥十分的感动,果然皇阿玛还是看重他这个长子的。 第六十七章 大阿哥的婚事热闹了不少日子,作为长子,还是头一个成婚建府的,谁也不敢慢待了去,都是十二分用心地办差。 开春的时候婳婳病了一场,三四天连日的烧,白天高烧晚上低烧,茉雅奇着急的不行,整夜整夜地担心着。 弘历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茉雅奇趴在婳婳的摇床边睡着了,眼圈一周都是青色的,看着精神极不好。 弘历怕她着凉,走过来轻轻拍醒她,低声道:「去床上躺会儿吧。」 茉雅奇迷迷朦朦地睁开眼,脑子还模煳着,手都趴酸了,在床沿上磕出了好几道印子。 茉雅奇揉着手肘问道:「婳婳还烧吗?」 「现下已经不烧了,正睡着呢,等她醒了再餵点药。」 「不烧就好,不烧就好。」茉雅奇舒了口气道:「小孩子经不得这么烧,我就怕她晚上再烧起来,前几天就是这样,本来以为好了,一到晚上就开始烧。」 弘历扶了茉雅奇坐起来,说道:「你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天还凉着,就这么合衣睡在这,到时候婳婳好了,你又病了。」 茉雅奇这几天真是累了,头都快抬不起来了,靠在弘历的肩上闭着眼休息,小声道:「我知道了。」 另一边的上书房里,永珹正在写字,一边写一边开小差,偷偷问永璋,「三哥,怎么大哥这阵子不来上书房了?」 永璋收拾着毛笔,抬头道:「皇阿玛给大哥放婚假了呗,大哥都成婚了,他是大人了,不用读书了。」 「啊?真的?」永珹眼睛里都冒光了,「成婚就不用读书了?」 「你还先把罚写的字写完吧!」永璋看他那激动的样子,赶紧当头浇点凉水。 永珹半个身子都前倾在桌子上了,一听这话,乖乖缩回来了,神情很蔫,忧愁又羡慕道:「成婚真好!」 永琪坐在后面感慨道:「大哥以后还来上书房吗?我都有点想他了。」 大阿哥跟这帮小萝蔔头不在一块念书,不过隔的不远,身为大哥哥,他常给这些弟弟们带好吃的好玩的,是以弟弟们都很喜欢他。
第106页 永璋听了便回头道:「估计大哥不来了吧,他都领差了,」嘆了口气,「往后没人带我们玩了。」 「我带你们玩啊!」永珹又激动了,一提玩他就激动。 「你还是先把罚写的字写完吧!」永璋又默默地提醒他这个事实。 永珹明亮的眼神灭了,两手撑着头气鼓鼓坐着。 永琪又问,「三哥,老六什么时候来啊?」 永璋道:「永瑢?大概年底吧,要不就明年,永瑢还小呢,不过额娘想让他早点开蒙。」 「真的?」永琪开心道:「让永瑢赶紧来吧,他来了我就不是最小的了。」 永珹捂着脸道:「读书这么痛苦的事情,为什么我们都逃不过呢?连永瑢都要来了,天哪,希望他来了以后比我学的更差,这样太傅就不用总盯着我了。」 永璋哼道:「你哪里是学不好,你根本就不学,你要是稍微用心点,不至于天天被太傅骂。」 永琪偷偷笑了,「我感觉四哥跟太傅有仇,他俩天天对着干。」 永珹继续捂着脸装死。 可怕,读书太可怕了,每天被额娘骂,被皇阿玛骂,被哥哥骂,还要被弟弟笑。 此刻在阿哥所放婚假的大阿哥却并没有新婚的喜悦。 福晋,实在一般,提不起兴趣。 侧福晋,还不如福晋。 虽是新婚,但他还是挺冷淡的,一心只想着出宫建府和领差的事。 伊拉里氏也委屈,这才多久啊,夫妻之间就成这样了,往后可怎么过呢? 大婚的时候大阿哥就对她没什么意思,后来更是越来越平淡了,夫妻之间只有敬没有爱,可她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再怎么懂事懂规矩,心里也是希望有丈夫疼爱的。 早早成了婚,嫁作皇家妇,宫里头还没有婆母护着,本就不易,丈夫还这样,更让她觉得心累。 伊拉里氏难受极了,不过等后来兆佳氏进门的时候,一对比,她仿佛就没那么难受了。 兆佳氏更惨呢,好歹是上了名的皇家媳妇,是个侧福晋,可大阿哥眼里就跟没这个人一样。 头一回兆佳氏奉茶的时候,大阿哥居然叫错了她的名儿,叫她章佳氏,当场那兆佳氏就红了眼睛,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站在当中尴尬的要命。 还是她给打的圆场。 伊拉里氏觉得自己可怜,如今再看兆佳氏,也是个可怜人,比她还可怜些呢,她是嫡福晋,大阿哥多少还是要给她点体面的,兆佳氏是侧福晋,大阿哥连体面都不屑给了。 * 永珹下了学,一路来了承干宫,他知道婳婳生病了,心里很担心。 之前他在阿哥所,额娘跟她他说婳婳只是生了小病,他也就没太上心,可刚刚才知道,婳婳一直在发烧,好几天都没好起来,他就没法不担心了。 生病这个事,他估摸不清楚,他自己是很少生病的,可是宫里生病的人很多啊,二阿哥生病,病了很久之后过世了。 七阿哥也生病,病了没多久之后就过世了。 婳婳也生病了,他担心妹妹万一也像兄弟们一样,一病就再也好不了了可怎么办? 他知道额娘不跟他说实话是怕他担心,可额娘现在肯定更担心。 永珹想着许多事,他是额娘唯一的儿子,是婳婳的哥哥,等皇阿玛老了以后,要换他来保护她们了,可他怎么保护呢? 他什么都不会,就知道玩。 永珹抓了抓头顶,小小的他第一回 觉得自己有点无能为力。 想了想,唉,算了,还是读书吧,还是用功吧,别跟太傅作对了。 多读点书总比多斗几只蛐蛐儿管用。 永珹抖擞了精神,大步进了承干宫里。 茉雅奇正抱着婳婳坐着,弘历坐在旁边看着她们娘俩。 永珹急着跑了过来,「皇阿玛,额娘。」 茉雅奇浅笑道:「永珹过来了。」 永珹问道:「妹妹好了吗?她还生病吗?」 「妹妹就快好了。」弘历伸手把永珹搂过来。 婳婳好像听见永珹的声音了,缓缓睁开眼睛,咧着嘴笑了一下。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温馨又幸福。 永珹突然有点酸鼻子,低着头道:「额娘,以后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让你再操心了。」 茉雅奇只是笑笑,以为他开玩笑呢! 等永珹第一回 捧了评优的功课回来,茉雅奇简直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仰天长嘆,儿子啊,你终于开始学习了! 第六十八章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已是干隆十三年。 婳婳已经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扎着小髻,戴着绒花,躺在榻上打着滚玩。 茉雅奇正坐在旁边看着伊哈娜的信,伊哈娜现在人在扬州,这几年她走了不少地方,从湖州,到凤阳,到青州,再到扬州,开过包子铺,开过布店,开过小酒肆,如今在扬州开了一家药铺,名唤济世堂,除了卖药,她还常常接济药材给那些买不起药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总之她现在过得不错。 人一走出去,整个心胸都开阔了,海阔天空,自由洒脱。 上一次寄过去的信里,茉雅奇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但是这封信里没有回应,甚至都没有提到回不回来,只是说了她现在的生活很好。
第107页 伊哈娜大约是故意装看不见的,她应该不想回来了。 茉雅奇折了信封,嘆声气,若是伊哈娜再也不回来了,不知何年何月她们才能再见一面,阿玛和额娘也惦记着她呢! 这几年,宫里的大事也不少,嘉嫔已经成了嘉妃,接连生了八阿哥,九阿哥和十一阿哥。 不过九阿哥生下来没两个月就早夭了,八阿哥永璇和十一阿哥永瑆倒是很健康,嘉妃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抬了旗,赐了金佳氏的姓,她的阿玛三保也升为武备院卿,兄长金简更是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工部尚书的位置。 舒嫔不到十五岁就生了十阿哥,可怜她早产又难产,十阿哥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还拖累了舒嫔的身子,往后再想有孕都很困难了,说到底,这跟舒嫔年纪太小也是有关系的,生孩子风险本就大,更何况自己的身子都没长开。 娴妃是一直想抱养别人的孩子却没能如愿,熬了多年居然能老蚌怀珠,她算是宫里年级比较大的嫔妃了,生孩子也是不容易,生的三个孩子除了十二阿哥永璂活下来了,其他的都没留住,五公主不到两岁便没了,十三阿哥永璟更是连五个月都没活到,娴妃的身子也是越来越差,生一个孩子就更差一点,一身的月子病,头疼脑热常年不断,生完五公主没多久,又染上了肺痨,从那之后她便不大出门了,整日在自己宫里待着,久病缠身,愈发严重,听说前两天都开始咳血了。 再有便是魏贵人,如今已是令嫔了,生十四阿哥永璐的时候封的嫔,嫔位是有了,儿子却也没养大,不过令嫔想得开,没舒嫔那么伤心。 原先茉雅奇羡慕人家总是生孩子,现在她是不羡慕了,宫里头就她和纯妃没死过孩子了,其他有孩子或有孕过的嫔妃多多少少都夭折过孩子,要是生五个死三个,剩两个,那还不如就生两个好了,就她这玻璃心,根本受不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婳婳在边上闹腾着,扯着茉雅奇的袖子撒娇,「额娘,我想出去玩,我想出去玩。」 茉雅奇笑着搂过婳婳,「等一会好不好?等哥哥过来带你出去玩。」 婳婳点点头道:「哥哥什么时候过来呀?」 茉雅奇勾勾她的小鼻子,「哥哥下学就过来啦!」 小橘在边上笑嘻嘻地说:「公主怎么这么粘人吶?」 茉雅奇看着小橘打趣道:「等你成了亲,生个更粘人的闺女,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小橘红着脸道:「娘娘可别开奴才玩笑了。」 茱萸促狭地看着她,「都要出嫁的人了,这么害羞干嘛?」 小橘脸红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过了四月,小橘就要出嫁了,嫁的是于龄太医的儿子小于太医。 众人看着小橘羞涩的样子一通笑,最为安静的柳枝也忍不住噙了笑意道:「想不到小橘也有害羞的时候。」 茉雅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用老母亲一般慈爱的眼光看着小橘,「你是我们承干宫第一个嫁出去的,我肯定给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小寿子跟着笑道:「那我就等着喝小橘姐姐的喜酒了。」 茱萸和柳枝也开始正正经经恭喜小橘了。 一番话说得小橘眼睛都红了,感觉自己明天就要出嫁了一样。 小橘搅着手指道:「等我嫁出去了,就见不到娘娘了。」 「傻丫头,你随时都能回来啊,就把承干宫当成自己的娘家。」茉雅奇安慰道。 小橘一边哭一边笑,「那我要常常回来。」 茉雅奇又转过头对茱萸和柳枝道:「你们几个都是从潜邸一直陪着我走过来的,也都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到年纪了,要么就留在宫里,要么就放出宫去,可总归孤单无依,要是谁有嫁人的想法了,就说一声,不必害羞说不出口,我肯定用心给你们找个好夫君。」 茱萸撅嘴道:「我可不想嫁,我就想待在承干宫。」 柳枝只是淡淡地笑着,却不言语。 茉雅奇说这话是恩赏,宫女一般不能轻易嫁人,小橘嫁给于谆是因为于太医自己求的婚事,当年他照料茉雅奇养胎也算有功,弘历便准了他的请求。 茉雅奇刚知道的时候也惊呆了,谁知道那个小于太医什么时候看上小橘了,她问小橘,小橘自己也是下巴掉到地上了,那个呆头鹅居然喜欢她? 不过小橘纠结片刻就答应了,她对呆头鹅还是蛮有好感的,傻傻的还挺可爱的。 有了小橘这个先例在,茉雅奇干脆就发了话,若是茱萸和柳枝想嫁人,她也绝不拦着,跟小橘一样的待遇,陪送一份厚厚的嫁妆。 承干宫里言笑晏晏说着话,没一会,永珹推了门进来。 茉雅奇见到儿子过来,笑呵呵道:「下学啦?今儿来的挺早。」 永珹已经是十三岁的小伙子了,挺拔明朗,眉目清俊,个子也渐渐长起来了,如今比弘历只矮小半个头,比茉雅奇更是高出了许多。 婳婳一见永珹过来,立刻激动地站起来挥手要抱,嘴里还奶声道:「哥哥抱我。」 永珹走过去把婳婳单手抱在怀里逗着玩,回茉雅奇的话道:「今儿放的早。」 一转眼看见小橘,意味深长地一笑,「小橘姑姑,刚刚过来的时候瞧见小于太医在夹道那儿,好像是来找你的呢!」
第108页 小橘脸红的快说不出话了,「四阿哥,怎么连你都开奴才玩笑。」 小橘跺跺脚,转身往门外跑去,小寿子玩笑似的睨她一眼,「呦,小橘姐姐跑得真快,着急见郎君去了。」 小橘横了他一眼便跑出去了。 茱萸看着笑,「就小橘这性子,得亏嫁的是小于太医那么文静老实的人,换了旁人哪受得了?」 柳枝立在一旁出神,心里头想着自己的事。 外头的小宫女端了点心进来,永珹抱着婳婳坐回榻上,拿着一块盐酥饼吃起来。 茉雅奇看着永珹满是老茧的手心疼道:「又去骑马练箭了?读书就够累的了,别让自己太辛苦。」 永珹随意笑笑,「儿子不辛苦,咱满人是马背上打天下,我虽不用打天下,可也不能丢了祖宗的脸不是?再怎么样也不能马背上摔下来吧?大哥三哥他们比我还刻苦呢!」 茉雅奇道:「大阿哥的长子刚出生,他正是高兴的时候,你做兄弟的可得给他贺个喜。」 永珹点点头,「儿子知道。」 这边的小橘刚急急忙忙跑出承干宫,四下张望着找于谆在哪里,看了半天也没见人影,心里气得骂永珹,这臭小子准是诓她的! 正气得准备回去了,突然后头听见有人叫了她一声,「小橘。」 小橘听的一喜,转过身来,看见于谆背着个药箱子走过来,含笑看着她道:「你怎么在这?」 小橘愣了一下,「不是你在门口找我吗?」 「啊?」于谆失笑,「没有啊,我刚给豫嫔娘娘请完平安脉,从永和宫过来的。」说着又突然想起来了,「哦,对了,路上遇见四阿哥了,我问你来着。」 小橘哼了一下,「敢情不是来找我的,那我回去了。」 调头就往回走,等都不等一下。 于谆赶紧拉住她的手臂,「唉,唉,这就走了?」 小橘偷偷咧嘴笑,又换了认真的脸色转过来,一本正经道:「你知不知道未婚夫妻在成婚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不然以后就过不好了。」 「啊?」于谆被吓了一跳,他真不知道还有这个说法,赶紧用手蒙上了眼睛,念念有词道:「就当我没见过你,我走了,成婚的时候再见吧!」 蒙着眼睛半天找不到方向,来回在承干宫门口打转。 小橘是又好气又好笑,走过去把他的手扯下来,「你怎么这么呆呢?我逗你玩儿的你还真信了?」 小橘半是撒娇半是玩笑道:「你真笨!笨的快要气死我了!」 「哦,对不起,惹你生气了。」于谆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还是低头乖乖认错。 小橘望天,别跟呆子调情,他听不懂的。 * 四月初六的好日子,宜嫁宜娶。 小橘穿着一身大红织锦的嫁衣,戴着累金丝镶红宝石的头冠,格外的好看! 她在不记事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卖给人牙子了,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一个个生一个个卖,卖完了几个姐姐就轮到她了,那时候太小,连父母的轮廓都记不清,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自她记事起,便一直是做丫鬟的时候,东家卖到西家,西家卖到南家,转卖了有六七次,十一岁那年被卖到了王府,进了王府里做粗使丫鬟,噼柴烧水洗衣,累是累了点,但她一点不觉得苦,能进王府里做丫鬟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至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所以她整天乐呵呵的,干活也卖力,没过多久,管事嬷嬷见她乖觉懂事,便把她调去了后院当差,第一个伺候的便是当时刚刚选秀入府的伊尔根觉罗格格。 她做了小半辈子的奴才,从来不敢打扮自己,不管是丫鬟还是宫女,都是服侍人的奴才,既是奴才,又怎么能打扮自己呢?府里规矩多,宫里规矩更多,别人家的姑娘十来岁正是爱俏爱美爱打扮的年纪,她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学会怎么伺候主子洗脸穿衣,怎么规矩的行礼,跪要跪的正,走要走的直。 这是她第一次穿红色,第一次打扮得这么艷丽。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橘都有些认不出来了,真好看,这还是她吗? 茉雅奇看着这么明艷的小橘,打从心里为她高兴。 不得不说,从潜邸跟过来的这些人里,跟茉雅奇最亲近的还是小橘,毕竟是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她有些记不清,大约有十五年了,当年刚刚来到这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这个小姑娘,穿着青绿色的衣裳,黄黄的头髮编成一根麻花辫,含着眼泪哭唧唧地喊,「格格,你头还痛吗?」 小橘是从一开始就陪在她身边的人,一直陪到今天,陪到她位居贵妃,儿女双全的时候。 小橘已经不小了,只比茉雅奇小个几岁,比小于太医还大四岁呢! 她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茉雅奇身边。 今天她就要出嫁了,往后她就不再是承干宫的小橘了,而是小于太医的夫人了。 明明是高兴事,茉雅奇却突然有些伤感,从前小橘和她荣辱相依,旁人提起小橘想到的却是承干宫的贵妃,往后,小橘终于可以活成自己了,不再是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她就是她自己,一个名字叫小橘的好姑娘。 茉雅奇从发间摘下了一支绞丝镶宝石的并蒂莲花钗,轻轻插在小橘梳的整齐的髮髻上,笑着道:「今儿你出了门,往后好好过日子,要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第109页 小橘含泪应了,「奴才知道了。」 「还说奴才?」茉雅奇给她盖上了大红鸳鸯盖头,「你可不是奴才了。」 盖头下的小橘有些哽咽,「我知道了。」 茉雅奇牵着她的手走至门口,「只能送你到这了,往后的路,好好走。」 茱萸,柳枝和小寿子都站在门口,看着一身嫁衣的小橘,心里捨不得,偷偷抹着泪。 婳婳抓了一手的糖站在茉雅奇的左边。 小橘带着哭腔道:「我这辈子都记得娘娘对我的好。」 婳婳不知道小橘为什么哭了,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块糖,安慰道:「小橘姑姑吃糖,吃完糖就不哭了。」 小橘还是忍不住哭。 「好了,别哭了,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要高高兴兴地出嫁。」茱萸一边抹着泪一边撑着笑道:「吃了糖,甜甜蜜蜜一辈子。」 喜婆扶着小橘上了轿子,大红的八宝璎珞轿上挂着红幅,自窗口垂下。 良辰吉日,喜结连理,花好月圆,地久天长。 站在门口看着小橘远去的背影,茉雅奇有点眼酸,婳婳摇了摇她,「额娘,你怎么了?」 「没事,额娘就是想起从前的事了。」茉雅奇擦了擦眼角,牵着婳婳进了屋里。 第六十九章 春日的夜还有些凉,御花园的小道上走过一个提灯引路的小太监,后面闲步走过来的是令嫔。 又是一阵凉风吹过来,令嫔裹紧了披风,搭着宫女素娟的手慢悠悠走着。 小太监提着的铜钩青灯随着走路的步子摇晃着,微弱的光影也跟着摇晃,灯火将人影拖得老长,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有些骇人。 天上的一弯月晕着光,令嫔抬头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今个承干宫的小橘出嫁了吧?」 素娟低着头回道:「是呢,傍晚就走了,这回估计都宴席都结束了。」 令嫔淡淡笑道:「一个宫女成婚,都摆了这么大的阵仗出来,贵妃不愧是贵妃啊,变着法的告诉旁人,这是她懿贵妃的恩宠和权势,便是她的奴才,也要比旁人的奴才贵气些。」 素娟只低着头不说话,令嫔却又自顾自笑起来,「都说狗奴才,狗奴才,可有时候奴才还不如狗呢,养狗还知道护主,还知道叫唤两声,有的奴才可比不上狗忠心。」 素娟脸色一抽,却更加不敢开口了。 瞧素娟这低眉顺眼的样子,令嫔横了她一眼,摆摆手道:「你呀,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跟个木头桩子似的,真不知道本宫要你有什么用?」 令嫔敛了眼色,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揽了揽衣裳接着走。 远处的灌木丛里沙沙作响,浅浅溢出女子的喘息声,却并不清晰,令嫔一下就听出不对劲,却没出声。 悄悄走近了,才骤然冷喝一声,「谁在那里,还不滚出来。」 灌木丛里突然就没声音了,安静的有些可怕。 令嫔凌厉道:「别跟本宫玩这些花样,再不滚出来,本宫就叫人烧了这片灌木,看你们还出不出来。」 听了这话,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子扒开木丛熘熘钻了出来,身上还搭着外衣,裤子刚提上,看着有些狼狈,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哭着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令嫔只扫了一眼,嫌弃的别过头去,「噁心玩意儿,敢在宫里做这种龌龊之事,秽乱宫闱之罪你担得起吗?」 男子涕泗齐流,不住地磕头求饶道:「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根本看不清是哪个娘娘,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一味地求饶,秽乱宫闱可是死罪啊,心里更是后悔不迭,色字头上一把刀,可他再怎么贪色,也没想过拿命去贪啊! 谁知道这么倒霉,不过两回就被逮住了。 男子磕头磕的咚咚响,可令嫔却是不屑一顾,扬声道:「里面那个淫。妇还不出来?真要本宫揪了你出来?」 里头还是没动静,令嫔不由得笑了,大步走上前去,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死犟,给脸不要脸。 等走上前去一看,令嫔愣了神。 在微弱的月光和明灭的烛火交映下,那裹着外衣的女子显得格外柔弱可怜,半只雪白的臂膀还露在外面,脸色苍白,垂眸咬唇不肯说话。 呵!令嫔实在是想笑,承干宫今晚是不是春色撩人吶!一个个的都想洞房? 令嫔步步逼近,笑容显得格外狰狞,她现在倒是很想知道,贵妃的狗是不是更忠心些呢? * 承干宫里,茉雅奇正在试衣裳,新做了两件浮光锦的旗袍,一件妃红色,一件暖黄色,绣着雅致的花纹,一层层堆积上来真如浮光掠影一般。 现在穿在身上的是暖黄色的那件,绣着银线海棠花,腰间稍微收了一点,能腰身给显出来。 茉雅奇在大镜子前转来转去地照,弘历从后头走过来,抱着她的腰笑道:「许久没见你穿黄色了,这件衣裳好像那一年在花园子里见你的时候穿的那一身。」 茉雅奇转过身,双手搭上弘历的肩膀,「这件跟那件可不一样,这件可名贵多了。」 弘历笑着看她,「穿在你身上都好看,朕现在只要见人穿黄色,脑子里想的都是你的样子,其他人穿这个颜色都没那个味道。」 说起来弘历自己都觉得好笑,「你现在穿跟以前也不一样可,头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圆润着呢,穿件黄衣裳站在那跟个小土豆似的,朕当时看着就乐了。」
第110页 土豆…… 茉雅奇满头黑线,她真没想到自己在弘历眼里还有这样的时候,那时候她虽说没有现在瘦,可也没沦落到土豆的地步吧? 不过弘历现在说来也就当玩笑话了,也算是年轻时候的回忆吧,想想还挺有意思的,没想到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他突然问了句,「贵妃,你多少岁了?」 茉雅奇怔了一下,思索道:「三十一了。」 「你都三十一了,朕已经快到不惑之年了。」 「皇上永远年轻着呢!」茉雅奇靠在他的肩窝处,轻轻道:「还有,往后别叫贵妃了,听着怪生疏的,叫名字行不行?」 弘历笑道:「可朕叫你的名字总觉得很奇怪,茉雅奇,茉雅奇,叫着挺别扭。」 茉雅奇莫名就想到自己在现代的名字了,陈年年,跟茉雅奇有异曲同工之妙,茉雅奇是长寿草的意思,她叫陈年年,也是因为父母想让她长寿平安,所以取了年年这个名字。 岁岁年年有今朝。 至于为什么不叫陈岁岁,可能爸妈觉得岁岁不好听吧! 「要不,以后叫我年年吧?」茉雅奇想了想,「以前我在家里的小名就叫年年。」 「年年,年年有鱼的那个年年?」弘历笑得乐不可支,「这名儿有意思!」 茉雅奇捂住他的嘴巴,讨厌,讨厌,真讨厌! 她选择放弃暱称这个可怕的东西,爱叫啥叫啥吧…… 本来已经准备打着哈哈过去了,谁知道弘历却正经了脸色,看着她认真道:「茉雅奇。」 「茉雅奇,茉雅奇,茉雅奇。」他又连着念了好几遍。 「干嘛呢?」茉雅奇不明所以。 「没事,」弘历捏捏她的脸,「多念几遍果然顺口些了。」 茉雅奇低了头,一边笑一边学他说话,「弘历,弘历,弘历,弘历,弘历。」 掰着手指计算道:「我比你还多说一遍呢!」 弘历非要超过她,「茉雅奇,茉雅奇,茉雅奇……」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叫名字。 好幼稚的游戏,茉雅奇汗颜,几十岁的人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是她莫名觉得好有意思啊! * 一入了六月,天就开始热了,噌噌的热起来,坎肩什么的早就换下来了,平日里穿件单衫都嫌热。 今年夏天格外的热,比往年热的更早更烈,才六月初,风轮冰块什么的就轮番摆上来了,饶是这样也不行,冰碗凉茶一天三顿的上。 茉雅奇不怎么能吃冰,一吃肚子就不舒服,可能不能吃是一码事,想不想吃又是一码事,明知道自己不能吃,但她还是照吃不误,吃的肚子里都冒凉气。 「这夏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完吶?」茉雅奇靠在榻上嘆气,热得整个人都没精神了,茱萸在一旁给她打扇子,扇了跟没扇一样。 门外头就跟火炉一样,甚至连空气里滚着的热浪都能看清楚。 「唉,不行了,忍不了了,」茉雅奇坐直身子对柳枝道:「去端碗凉茶来,多放点冰块。」 柳枝应了声是,正准备去弄凉茶,却被茱萸给拦下来了。 茱萸拦着柳枝道:「别去,别去,今儿这都第几碗了?」又转过来对着茉雅奇说,「娘娘,您能不能注重注重自个的身子?天热归天热,可老这么吃冰的也不行啊,吃冰都快赶上吃饭了,这么下去肠胃可受不了,昨儿还说就吃两碗,结果呢,一天吃了有六七碗,今儿这才刚起床就要吃,真当自个是铁打的了?」 自从小橘嫁出去以后,茱萸就成了承干宫的掌事宫女,比老妈子还老妈子,每天都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 茱萸这才刚开了个头,正文还没开始呢,茉雅奇就已经受不了了,埋着头叫唤道:「我不吃了,不吃了,可别说了,耳朵都要听出老茧了。」 茱萸看着她无奈道:「奴才这是为您好啊,您怎么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呢?」 茱萸同志继续教育她…… 茉雅奇泪流满面,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老妈,这每天揪着她唠叨的样子真是如出一辙。 她实在是犟不过茱萸,一上午都没吃上冰,好不容易熬过了中午,午膳一过茉雅奇就又嚷着吃冰了。 这回茱萸没拦她,已经吃过饭了,肚子不是空的,吃点冰的也没什么。 虽是没拦着,可她还是紧紧盯着柳枝盛冰的手,就怕她盛多了。 盯得柳枝一个哆嗦,差点没拿稳。 装冰用的是个圆木桶,红木作内胎,外头安有铜把手,个头不大,方便搬运,这个冰桶里装的都是碎冰,大块的冰都在后头冰库里储着呢,要用的时候就砸下一大块来,捣碎了做冰碗或是搁在凉茶里,吃着冰凉又解暑。 管冰的一直是柳枝,她会储冰,知道怎么存放能尽量减少融化损耗,也会做冰碗凉茶之类的,自从承干宫里开了小冰库以后就一直是她管着。 茉雅奇喝的凉茶是用桑叶,白菊,薄荷叶,决明子,陈皮,甘草加冰糖一块熬出来的,看着是黑褐色,但她冰糖加的多,喝起来不但一点不苦,反而有淡淡的甜味,再往里舀一勺碎冰,等冰慢慢融了再喝,那叫一个清凉。 足足喝了两大碗之后,茉雅奇才终于满足的放下了手里的大海碗。 茱萸看着就担心,喝这么多,一会肯定又要叫肚子疼。
第111页 要是茱萸算是管教人的老嬷嬷,那茉雅奇就是嘴馋不服管的小孩子。 瞧着茉雅奇喝够了,柳枝便收了杯盏,搬着冰桶退出去了。 茉雅奇半靠着问了句,「婳婳醒了吗?」 「还没呢,睡得正香。」茱萸回道。 「午觉睡这么久,晚上肯定睡不着了,到时候又要闹腾了。」茉雅奇有点头疼。 「唉呦。」小腿肚子突然狠狠抽了一下,茉雅奇疼得叫了出来。 「怎么了娘娘?」茱萸担心道。 「我不知道,好像腿抽筋了。」茉雅奇捂着小腿肚子痛苦道:「好疼。」 茱萸走过来给她揉腿,几下一使劲,问道:「好点了吗?」 「好像好点了。」腿已经不抽了,但是还是很酸痛,茉雅奇按着腿苦笑道:「这是怎么回事?最近老是抽筋。」 「许是坐久了吧,」茱萸道:「多走走路兴许就好了。」 茉雅奇也奇怪着呢,她又不是长个子的年纪了,可最近总是腿疼,抽筋,有时候睡到半夜浑身痉挛,一脚蹬了一个空,有一种小时候长身体的感觉。 可也不太像,她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反正她最近精神是没有以前好了,不知道是不是热的,她不经热,一热整个人就发虚。 茉雅奇觉得身子累累的,从榻上起了身下来,想去床上眯一会,柳枝正从外面回来,忙过来扶着她往里间走,茱萸见了有柳枝伺候着,便出去吩咐小宫女干活去了。 进了里间,茉雅奇还是觉得有些腿软,上了床,柳枝给她搭了条薄薄的毯子,放在肚子上免得着凉。 茉雅奇躺了一会儿,恍恍惚惚间似乎睡着了,半边脑子做梦般的模煳,半边脑子仿佛还清醒着,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想醒,又醒不过来。 她自己跟自己别着劲,鼻子发出微弱的声音,脑子里的画面已经快打起来了,一会是她在现代的时候,一会是她在大清的时候。 上下沉浮,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这感觉持续了好久,脑子慢慢胀痛,茉雅奇一声尖叫,勐然惊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满头冷汗了。 柳枝在外头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进来,看见茉雅奇苍白的脸色,扶了她坐起来,又捧了杯热茶过来。 茉雅奇还有些迷煳,揉着发痛的头问道:「我睡多久了?」 柳枝答了句,「没多会儿呢,还不到半个时辰。」 不到半个时辰? 茉雅奇凝着眉,她怎么感觉已经睡了很久了呢? 第七十章 不知道为什么,茉雅奇最近夜里总是惊醒,刚开始的时候一夜醒个一两次,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一夜已经要醒六七次了,大概半个时辰就醒一次。 她睡得越来越差,时睡时醒,还总觉得腿上有虫子爬,可掀了裤腿一看,哪有什么虫子? 有时候睡着睡着,感觉有人挠她手心,等醒了一问,根本没人近过她的身。 茉雅奇觉得好奇怪,可能是生病了,但她不知道是什么病,而且除了睡眠不佳以外,也没有什么其它的显着症状,这就更难分辨了,太医院起码跑了个轮迴,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只能给开些安神汤之类的药。 弘历看她一直睡不好,担心的不得了,却束手无策,除了叫太医也没别的办法,太医瞧不出来,骂一顿之后再换个太医来,换一个来还是瞧不出来。 倒也没别的不舒服,就是累,睡的不安稳。 初一嫔妃请安的时候,更是提不起精神来,连嘉妃都看出来她气色不好,问了句,「贵妃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茉雅奇撑着精神笑了笑,「没睡好。」 令嫔淡淡瞥了一眼,牵牵嘴角,「这阵子承干宫传了不少太医呢!贵妃要是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吧,可别强打着精神跟姐妹们说话。」 嘉妃以为令嫔在指桑骂槐说她耽误贵妃的精神,立时就不快活了,横了一眼令嫔,讥诮道:「就你懂事!」 令嫔真要被嘉妃给气笑了,这女人是真蠢还是假蠢吶?听不懂好赖话是不是? 令嫔那轻蔑的一笑,更是刺了嘉妃的眼,心里忿忿地想,这肯定是在笑她呢! 眼瞅着嘉妃要开始箭拔弩张了,茉雅奇赶紧叫停,「本宫今儿身子不舒服,有些累了,就不陪你们说话了,都回去吧!」 众人一听这话,知道这是要送客了,都起身跪安道:「臣妾告退。」 嘉妃跟炸了毛的斗鸡一样,恨恨地盯着令嫔,不情不愿地忍气跟着跪安,一退出门去,她立刻就活泛了,到处找令嫔的影子。 令嫔早走了,嘉妃没找着,自个憋了一肚子火,可恶,她还没发挥了,就让令嫔给跑了。 哼,嘉妃在心里冷哼一声,算她令嫔跑得快,要不非得狠狠收拾她一顿不可,再让她见着令嫔那要笑不笑还膈应人的作怪样子,非撕了她的嘴叫她长长记性不可。 令嫔算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个当回事儿了? 还敢嘲笑她?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配不配? 令嫔有什么能比过她的?一个小小嫔位也敢在她面前张狂,她可是有三个儿子的人,要笑也该是她笑。 嘉妃气了半晌,觉得令嫔哪哪都不如她,想着想着便自己在心里出了气,越想越舒心,扶着小宫女的手扭着细腰走了。
第112页 前头人刚散,茉雅奇的脑子里就开始嗡嗡的了,身子一软,直接晕倒在椅子上了。 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但能感觉到有人在喊她,有人抬着她走。 傍晚的时候茉雅奇才迷迷煳煳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弘历,永珹,婳婳一起围在床前,弘历脸色很不好,连一向嘻嘻哈哈的永珹都沉着脸,婳婳更是红着眼圈抽泣,一见她睁开眼,立刻扑过来放声大哭,「额娘,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我怕你醒不了了,太医说你中毒了,额娘,怎么办?你是不是很难受?」 婳婳哭得很悽惨,茉雅奇却被她的话给震惊了,「中毒?」 有人给她下毒?茉雅奇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 弘历开口道:「要不是你这次晕倒,太医还查不出来。」 「我,中毒了?」茉雅奇感觉脑子已经迟钝了,「中了什么毒?」 永珹拧着眉道:「方太医说是云南那边的药,用苷连草磨粉制成,这种草药很罕见,长在深山里,大量服食可致死,若是少量服食,会让人睡眠不稳,心悸抽搐,长此以往下去,不出半年就会虚空,若不是方太医以前曾救治过误食苷连草中毒的人,他也想不到这一块来。」 「云南的草药。」茉雅奇扯了扯嘴角,摇头苦笑。 弘历以为她是害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怕,我们都陪在你身边。」 「我不是怕,」茉雅奇敛了眼帘,「我只是想不出来是谁要害我,我究竟得罪谁了?」 一说这个弘历就恼火,眼神也变得冷厉了,「不管是谁,朕都不会放过他。」 永珹垂眸思索,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想了片刻还是开口了,「额娘,刚刚方太医进来查验了您的饮食和用具。」 看永珹那纠结的样子,茉雅奇就知道不太好,但还是保持镇定道:「你说。」 「方太医查验出来,那毒药是放在冰块里的。」永珹打量着茉雅奇的脸色道。 冰块! 茉雅奇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问道:「冰块?你是说,柳枝?」 永珹点点头。 茉雅奇突然觉得无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承干宫的冰库一直是柳枝在管,只有她有钥匙,别人基本上不进去,只有砸冰的时候才叫小太监进去。 柳枝在她身边也有十五年了,怎么会是她呢? 永珹看着茉雅奇出神的样子,心里也是不好受,他刚知道的时候也是无比惊讶,小橘,茱萸,柳枝三个姑姑,都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曾经他以为,她们是额娘身边最忠心最可信的人,却没想到,这么亲近的人也有背叛的一天。 茉雅奇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她在心里给柳枝找理由,或许,或许不是她呢?不是还有别人进过冰库吗? 哪怕换个不熟悉的人,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以接受。 她问永珹,「除了柳枝,还有谁进过冰库?」 永珹已经看穿她在想什么了,直接了当地告诉她,「额娘,不要自欺欺人,的的确确就是柳枝做的,皇阿玛已经叫人拉她去慎刑司严刑拷打了,她自己亲口承认的,她用苷连草的粉末泡水盛在陶罐里,在冰库放上一夜便能结成冰,而且这加了药的冰块颜色很淡,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区别的,再把这加药的冰块砸成碎冰和正常的碎冰掺在一起,搁在平日里吃的冰碗凉茶里,更是难以发现。」 永珹从衣襟里拿出一封油纸包,黄皮的,很小,递到茉雅奇跟前来,「这是在柳枝屋里搜出来的,太医已经验过了,正是那苷连草的粉末。」 「额娘,」永珹定定地看着茉雅奇,「若她跟我们是亲近的人,您可以对她好,但这是她忘恩负义背叛您在先,您不必对她留情。」 「我知道,」茉雅奇道:「可她一个奴才,哪能这么神通广大?她可招了是谁在背后指使她的?」 「还没,」永珹冷哼一声,眼中淬满凛冽之意,「不过她也扛不了多久了。」 永珹负手而立,身影显得很高大,茉雅奇第一次觉得儿子真的长大了,已经可以保护她了。 长嘆了口气,缓缓靠在弘历的身旁,「柳枝,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来审?」 弘历眉梢微动,「你身子还很虚弱,审讯这种事,还是交给慎刑司吧!」 「我想自己来,我想问她几句话。」茉雅奇很坚定。 弘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咽回去了,半晌才答,「依你。」 * 茉雅奇没让任何人留在屋里,包括弘历和永珹。 她自己披了件外衣,静静坐在中堂等着柳枝。 茱萸站在门口偷偷哭,她怎么都想不到柳枝会做这样的事,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一朝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 柳枝是被拖过来的,身上已经没一块好皮了,伤口处凝着鲜血粘连了衣物,拖一下就撕扯一下,钻心的疼。 她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就跟血人一般,被血打湿的头髮刺的眼睛都睁不开。 看着柳枝被拖过来的样子,茱萸又气又不忍,干脆扭过脸去不看。 小宫女推开了门,柳枝被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她一阵发晕,身后的雕花门已经合上。 殿内的气氛凝固且沉重,压抑的让她不敢抬头。 茉雅奇的视线扫过地上的柳枝,闭了闭眼,冷声道:「说吧,谁指使你的?」
第113页 周围安静的只有柳枝重重的喘息声,她把头埋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句话不说。 茉雅奇又问了句,「为什么?我真的想知道。」 柳枝嗫嚅了嘴,却还是不肯说话。 茉雅奇忽而浅淡一笑,「你真以为你一句话不说就只死你一人?你真以为你能保住你的情郎?」 柳枝勐地抬头,眼泪沖刷着脸上的血污流下来,面颊上是蜿蜒狰狞的痕迹,眼神空洞又无助。 「你真傻。」茉雅奇不知道该怎么评判,「慎刑司的人不是吃素的,御前的人更不是,你不说,他们也查得到。」 「更何况你的那位情郎还把你们的事当作猎艷奇事说给他同屋的侍卫们听,都不必费心思查,顺着话头就找着他了。」茉雅奇按按眉心,接着道:「他没你骨头硬,进了慎刑司没打几下就招了。」 茉雅奇向前探了身子,黑沉的眸子幽幽看着柳枝,轻轻道:「他说是你勾引他。」 柳枝张了张嘴,眼泪像泄了闸的水一样流下来,骤然咆哮道:「不是,不是我,明明是他先说喜欢我的,明明是他。」柳枝哭的无力,「明明,明明是他,是他先说喜欢我的。」 茉雅奇偏开了头,忍住酸涩,深深沉了口气才转回来,「你现在可以说是谁指使你了吧?」 「令嫔,是令嫔。」柳枝颤抖着声音,有害怕有怒气,「她撞见我的事,她说我秽乱宫闱,她要挟我,」她已经语无伦次了,张手胡乱比划道:「她要挟我,她说要治我死罪,还说要杀了阿勒文,我,我好害怕,我不想死,我也不想阿勒文死,她说只要我帮她做一件事她就放过我,还会帮我嫁给阿勒文,我就帮她做了,我……」 柳枝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哭起来。 「所以呢?」茉雅奇凝着眉,「所以你就准备帮着她毒杀我了?」 柳枝伏在地上哭道:「奴才知道错了,奴才真的知道错了。」 「来人!」茉雅奇冲着门外叫了一声。 小寿子立刻带着太监们推了门进来,恭敬道:「娘娘有何吩咐?」 茉雅奇指了指柳枝,「拉她下去,记录她招供的证词,让她按手印,送去养心殿给皇上。」 小寿子回道:「是。」只往柳枝那看了一眼,边上的小太监立刻会意,上前拖了柳枝出去。 等人都退光了,小寿子还没出去,他在等茉雅奇发话。 茉雅奇遥遥望着门外,似乎在出神,半晌才淡淡出声道:「阿勒文,杖毙,柳枝,杖八十,驱逐出宫,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小寿子应了声,「奴才明白了。」小步退出去,出了门才敢喘大气,终究娘娘没下死手啊!不过这八十杖,不死也得残半边。 小寿子摇摇头,真想不明白柳枝到底在作什么妖!是嫌命长还是嫌自个活的□□生了? 好好的做承干宫的一等掌事宫女不好吗?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谁见着她不尊称一声姑姑? 非得把自个作成这个样子,小寿子暗暗啐了声,该!真是活该! 第七十一章 弘历在养心殿接到柳枝按了手印的证词后,已是怒不可遏。 令嫔,真是好大的胆子! 弘历在手里捏紧了那张证词,吩咐吴书来,「昭告六宫,令嫔魏氏,毒害贵妃,罪不可赦,褫夺封号,降为官女子,迁出景仁宫,幽禁景祺阁,非诏不得出。」 吴书来凛然躬身,「嗻!」 夜色虽深,可景仁宫里还亮着灯。 令嫔根本睡不着,一早听得东窗事发的消息,着实让她慌了神,谁知道那个死奴才那么不中用! 令嫔揪着帕子使劲让自己冷静下来,怕什么?她早把那苷连草粉给烧了,在她这是搜不出物证的,纵然那奴才供出她来,她也可以咬死了说是被诬陷的。 可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来回踱着步子思考措辞。 还没想清楚,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 令嫔往前走了几步想看个究竟,谁料见着吴书来带人来了,吓得她往回缩了一下,心里咚咚如擂鼓一般。 令嫔强撑着稳定心神,走过去问道:「吴公公这么晚来景仁宫是有何贵干?」 吴书来扯嘴一笑,「这话该是奴才问您呢?魏官女子。」 令嫔被那一句魏官女子给惊着了,气息都有些不稳,「你,你什么意思?」 「魏官女子这是跟奴才装煳涂呢?」吴书来哼声道:「您可真是好胆量啊,竟敢在宫里行这些腌臜手段毒害贵妃,与你里应外合的柳枝已经伏罪了,皇上下了旨,令嫔魏氏,褫夺封号,降为官女子,迁出景仁宫,幽禁景祺阁,非诏不得出。」 「魏官女子,这景仁宫可不是您能呆的地方了,您自个请吧,别叫奴才动手,那就不好看了,好歹您还算是个有名分的不是?」吴书来凉凉开口。 魏氏气的直抽冷气,官女子,那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也叫有名分? 景祺阁又是什么鬼地方?那么偏僻的小宫落,一旦进去了还有出来的可能吗?那不跟打入冷宫一样了? 到底做了几年主位娘娘,魏氏还是拿的出点气势的,冷笑着看了吴书来一眼,眼中尽是寒意,看得人不寒而慄,「吴公公,说话可得讲证据,单凭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随便定了我的罪过岂不是太可笑了?更何况那奴才还是贵妃宫里的人,你怎知不是她们联合起来攀诬于我?」
第114页 若是旁人或许还能震两下子,可吴书来是谁啊?千年的老狐狸,御前的大总管,他背后靠着可是皇上,他用得着怕一个嫔妃? 吴书来听了这话,非但没吓着,反倒笑起来了,跟听了多大的笑话似的。 魏氏厉喝道:「若你不信,大可叫人搜宫,若你能搜出证据来,那我决无二话,吴公公,即便是要给我定罪,那也得人证物证俱在吧?单凭一纸证词就想随便给我定罪,简直荒谬!」 吴书来见她这般胡搅蛮缠,也没心思跟她饶舌了,只想着赶紧办完差好回话去,哼,就魏氏这点小心思还敢拿到檯面上来玩?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估计早让她给毁了,现在去找,找什么?灰都找不到! 瞧着魏氏还是一脸不服的样子,吴书来敛了笑意沉声道:「哎哟,魏官女子这是要跟奴才讲道理呢?您可听好了,奴才奉的是皇上的旨意,皇上是不用讲道理的人,皇上的话就是道理,就是规矩,就是法度,皇上都发了话,甭管你有罪没罪,搜不搜得出来证据来,总之你就是有罪,还罪无可赦,可懂了吗?」 魏氏一听就懵了,僵在那不动弹。 吴书来弹弹手指,闲散道:「魏官女子还是听不懂奴才的话啊!」冷笑一声,赫然是大总管的威势,「动手!」 立时就有两个太监拿着麻绳上来要捆魏氏,魏氏被两个小太监压着胳膊,又羞又气,干脆撒起泼来就是不走,「吴书来,你个混帐东西,竟敢这么对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吴书来根本不想搭理她,你还见皇上呢,再不消停就该见阎王去了! 挥挥手示意人押着魏氏走,谁料魏氏又哭着喊了一句,「我是有龙嗣的人,我怀着龙胎呢,我要见皇上,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赶紧滚,我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动我?」 两边的小太监一听就不敢动了,手里也不自觉的放了劲,这要真是有孕的,他们可惹不起。 吴书来也愣了,这,这…… 吴书来心里叫苦,怎么还有这一出?吩咐了小太监看着魏氏,自个忙不迭地奔回去报信儿了。 一路小跑着回了养心殿,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赶紧报了这事上去。 弘历听了半晌没说话,魏氏有孕?这就难办了。 片刻后他才出声,「叫个太医去看看。」 去的是小于太医,回来报了句,确是有孕,已有两个月了。 敬事房的记录拿过来一对,也对得上。 弘历默默思索着,吴书来等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叫魏氏,先留在景仁宫养胎吧!」弘历神色凝重。 吴书来低头应了,心里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呢? 瞧皇上这意思,是不让魏氏迁宫了? 可也没说别的啊,没说解禁,也没说恢復位份。 吴书来几下一想,管它呢!左右换个地方关着罢了! 他来的路上还考虑过,魏氏这突然有孕,搞不好要翻身吶,那他态度就得好点了,不能得罪人。 可瞧皇上这态度,有孕了又怎样?照样禁足,照样降位份,看样子魏氏是翻不了身了,估计孩子也是白生,皇上能叫她养?可笑,一个官女子也养不了孩子啊。 这孩子生了也不是给自己生的,是给别人生的。 吴书来这会子已经开始想了,会是谁养魏氏的孩子呢?宫里没孩子的主位娘娘也就舒嫔和豫嫔。 谁会愿意养魏氏的孩子呢? 吴书来又摇摇头,也不一定,宫里主位少,可贵人里也是有好人选的,比如积年老资歷的婉贵人,再比如家世不错的庆贵人和颖贵人,没准皇上会在她们里头挑一个,再抬举个嫔位不就顺理成章了? 或者说,还有妃位上的主子们,娴妃,纯妃,嘉妃,不过这是不大可能的,她们都有孩子,自然不愿养人家的孩子了。 贵妃,呵呵,吴书来想到贵妃突然把自个给逗笑了,要是皇上让贵妃养那才搞笑呢!贵妃还不把房顶都撅了去? 不过这是没可能的,除非皇上疯了! 哈哈哈,吴书来一边走一边想,一边想一边笑,坐等八卦就是有意思!他已经搬好小板凳等着看后续了! 那边的魏氏正挠心挠肺的等着呢! 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保她。 坐立难安中,便看见吴书来闲庭信步的往这边走,看得她气不打一处来。 吴书来慢步悠过来,不怎么恭敬地瞥了魏氏一眼,咧嘴道:「魏官女子,皇上说,让您在景仁宫养胎呢!」 魏氏慌了神,眼神闪烁不停,抬头问,「这就没了?」 「没了,」吴书来换了姿势站着,又道:「您好好歇着吧,也就这几个月能舒服些了。」 生完孩子就该遭罪了。 这话吴书来没说出来,不过魏氏心里也知道。 外头乌泱泱的人全退出去了,大门一关,哐的一声,铜环砸在门上的声音格外震人。 人一散,刚刚还喧闹嘈杂的景仁宫突然变得冷清空旷起来。 魏氏连脚步都动不了,拿着帕子的手一直颤抖个不停,身边只剩个素娟了,其他人都被拉进慎刑司了。 魏氏站在大院当中吹了好一会风,素娟走上来扶她,「您,当心着凉。」 素娟不知道该怎么称唿魏氏,从前是叫娘娘的,可如今,魏氏只是个官女子的身份,同宫女没什么区别,娘娘是不能叫了,该叫魏姑娘。
第115页 可这一声魏姑娘叫下去,魏氏只怕又要发疯。 她思忖了好一会,叫出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您来。 魏氏沉沉气,用手压着胸口,忍,要忍。 忍一时之气,等她生下了阿哥,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魏氏捂着肚子看向夜空,如今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第七十二章 茉雅奇正靠在床上喝着药,苷连草的毒性不烈,但损伤復原的慢,虽然她发现的早,但是也吃了有小两个月了。 她最近一直是虚虚的没什么精神,太医给开了些温补的药,只嘱咐了好好养着,除了养着也没别的办法,这苷连草没解药,要是一次性服食过量中毒还能催吐,可她是慢慢吃进去的,现在也只能休养了。 太医说了一堆,她也没怎么听懂,但她明白了一点,这药伤神,恢復缓慢。 用现代医学来说,损伤的是神经系统,而且恢復过程会很缓慢。 茉雅奇不止是没精神,她更是气愤。 魏氏用这种阴毒的法子害人,打入冷宫都算便宜她了,谁知道她竟然还有孕了,这下子横生变数,也不知道魏氏生完孩子以后会怎么样。 茉雅奇喝完了药,搁了药碗在小几上,倒头就接着睡了。 昨天晚上跟弘历闹了场别扭,她嫌罚魏氏罚轻了,一直犟着气,弘历过来看她也被她堵着门关在外面了。 他们俩这么多年没闹过别扭,她就是想看看弘历是什么态度。 弘历在外头站了小半夜才回去的,茉雅奇也小半夜没睡着。 魏氏有孕,弘历肯定不会拿她怎么样,至少这几个月不会。 她心里也是知道的,站在弘历的角度,这样的做法无可厚非,可她还是生气了,生闷气,气他罚轻了魏氏,气他让魏氏怀了孕。 茉雅奇的精神状况大不如前。 一病弱,就容易多想,就怕自己死的早,婳婳还那么小,她怎么敢撒手? 太医劝慰她不必多虑,她服食的剂量少,还不至于影响寿命。 但是她又害怕了,要是以后病病歪歪的活个几十年,那比死还不如。 太医还是让她宽心,一两年就能养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还是担心。 蒙头睡了一会儿,感觉床边上有人,茉雅奇睁眼一看,是弘历。 立刻就伸脚蹬他,「谁让你进来了?出去,给我出去。」 弘历把她乱蹬的腿给摁下去,凑近了问道:「生气了?」 「没生气。」茉雅奇哼了一声,明显是不高兴的语气。 弘历的脸庞近在眼前,深黑色的眼眸盯着她看,「说谎!」 「昨天为什么把朕关在外面?」他又问。 「说了我身子不舒服。」茉雅奇把被子蒙过头顶,想要躲避弘历的眼神。 弘历扯她的被子,茉雅奇使劲往回拽,可她力气太小,扯来扯去还是没能护住被子。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弘历垂了眸,又把被子给她盖上了,「朕跟你保证,即便魏氏生了孩子,也不能泯灭她的罪行,等她生完孩子,就立刻押她进景祺阁,封宫幽禁,形同冷宫。」 茉雅奇睁着眼睛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只能再忍她几个月。」 弘历见她松了口,心里吊着的一口气也放下来了,淡淡笑道:「你放心,往后不会再让你见到魏氏了。」 茉雅奇翻了个身,小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是个不懂事的人?」 身为嫔妃,她该表现出贤良大度的样子才是,怎么能跟皇上较劲呢? 弘历拂了拂她额边的头髮,认真道:「没有,朕喜欢你真切的样子。」 茉雅奇枕着弘历的手掌闭上了眼,弘历的回答她已经满意了。 她觉得自己变得贪心了,以前她从不奢求的东西,比如爱情,比如深情,比如专情,可现在却开始一件件渴求了,有了爱情,就想要深情,有了深情,就想要专情。 弘历能包容她的性格,能惯着她的脾气,她心里是高兴的。 他是九五至尊,是大清的皇帝,谁在他面前不是低顺恭谨的,但弘历能这样对她好,也证明了她在弘历心里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啊! 景仁宫的魏氏却是日渐消瘦下去,她被关在偏殿里不见天日,每日只有三餐饭的时间才有人进来送饭,身边只有一个素娟在,景仁宫里又空又冷,魏氏眼看着自己的处境,惶惶不可终日,天天护着肚子泪流满面的。 景仁宫的门口人可罗雀,除了森严的侍卫以外再难见到其他人。 宫里原先是没有冷宫的,不过看这势头,往后是要有了。 魏氏更是人比黄花凉,肚子越来越大,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瘦弱下去。 乍一眼看过去,就是一个被囚禁深宫的可怜女人,还大着肚子,看着是惨,但是不会有人心疼她的,门口的侍卫个个都像没长眼睛一样,除非魏氏撞墙上吊,不然他们连声都不会出的。 宫里头只有素娟在,原先还嫌弃她像木头,现在都不敢远她的身,就剩这么一个有活气儿的陪在身边了,哪还敢嫌弃? 魏氏继续谨小慎微的过着,心里却是大风大浪都挨着想了一遍。 阵阵秋风卷落叶,草也枯,木也黄,景仁宫里愈加萧瑟。
第116页 深秋过后便是寒冬,腊月里,茉雅奇又诊出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茉雅奇对着这个孩子,又激动又担心。 有孕她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太医说她身体有损伤,还没有完全恢復过来,此刻突然有孕,不止对孩子不好,对母体损伤也大。 她只想了半刻钟,便下了决定,要生! 弘历劝她来着,他们已经儿女双全了,不强求,要是这个孩子不好,就不生了。 永珹也劝她,别拿自个的身子去赌,不值当。 茉雅奇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最终还是捨不得,后面的情况如何她也无法预料,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她的身子实在受不了了,那就只能当和这孩子没缘份了。 不过在她还能抗得住的时候,她不想轻易放弃,这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啊,在她肚子里一个月两个月的渐渐长大,这种感情实在难以割捨。 好在孕期一直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就是身子累点,没有以前精神好,睏倦的时候很多。 到二月的时候,茉雅奇的胎已经四个月了,肚子也起来了,以前怀孩子的时候她最爱在外面走啊逛啊,但她现在实在是没气力走了,大多的时间就是待在承干宫里养胎。 茉雅奇自己怀着孩子,也没忘了魏氏,她奇怪着呢,魏氏怎么还没生?该是一月底二月初的时候就要生了,可现在都初七了,还一直拖着没生。 不过也没等几天,初九的大早上茱萸就来报,说景仁宫的魏官女子发动了。 茉雅奇正在床上睡觉呢,吩咐了句,等生完了再来报,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茱萸安安静静退出去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茉雅奇伸了个懒腰坐起来,见着茱萸又进来了,打着哈欠问道:「魏氏生了?」 「生了,」茱萸脸色有些奇怪,「娘娘,您快起来看看去吧。」 一听这话,明显不是好事。 茉雅奇皱着眉问,「她怎么了?」 茱萸吐吐舌头做出一副被吓倒的表情,「魏官女子生了个怪胎呢,小公主的两只手上各有六指。」 茉雅奇瞠目,「皇上知道了吗?」 「知道了,发了好大火,刚生的小公主也没去看,直接发话叫魏官女子挪宫,要赶她到景祺阁去,终身幽禁呢!」茱萸道。 茉雅奇披了外衣站起来,还是得去看看,后宫现在是她做主,不去一趟不合适,那个刚出生的小公主该怎么处置还是个问题呢! 弘历本来是不想让茉雅奇管这事的,她还怀着胎,不想让她操这些心,弘历还在养心殿思索着叫谁来养刚出生的六公主,谁知道吴书来进来告诉他,说贵妃已经过去了。 弘历愣了下,想了想,茉雅奇协理六宫,后宫的事也该是听她的,既然她去了,便按着她说的来吧。 弘历叫吴书来去传了话,茉雅奇一听弘历这意思,是让她随便来了?那她就放心了。 随意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六七个人去了景仁宫,还没走到门口,里头魏氏鬼哭狼嚎的声音就差点刺破了耳膜。 茉雅奇披着绛紫色织团凤纹的披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魏氏在鬼叫什么呢?不是已经生完了?」 小寿子呵了一声,「估计在嚎她的孩子吧!」 进了景仁宫,已经团团坐着好些人了,脸上俱是惊慌不安的样子,见着茉雅奇过来,便像找着主心骨一般围了过去,「贵妃娘娘,您可算来了。」 茉雅奇没废话,直接道:「把六公主抱过来给本宫看看。」 魏氏生的本该是七公主,六公主应是忻贵人生的才是,可不知怎么的,忻贵人进宫以来就没怀过孩子,是以魏氏的孩子就行六了。 乳母立刻抱着六公主从内间走出来,茉雅奇走上前一看,是个漂亮孩子,不哭不闹,看着很乖巧。 唯一不足的就是那双手,六指的,最后一根小指很小,说是手指都算不上了,就像个粘连在手掌上的小肉瘤。 可惜了,茉雅奇在心里嘆了句,她本就没打算把怒火迁到孩子身上,这要是个正常孩子,抱给其他嫔妃养,往后也能好好过日子,但现在这样,抱到哪里去都是个问题。 也难怪弘历生气,皇家的孩子,生成这样,脸面上就过不去。 魏氏还在里面嚎,茉雅奇对左右吩咐道:「魏官女子已经没资格住在景仁宫了,让她再歇半天,傍晚之前必须迁到景祺阁去,皇上的旨意,封宫禁足不得出。」 奴才们都屈膝应声。 纯妃看在眼里没出声,扭过脸去掩饰神情,皇上的旨意?哼,恐怕是她懿贵妃的旨意吧! 茉雅奇扫视周围,来的嫔妃不少,除了病的起不来的娴妃和避世的舒嫔,基本上都来了。 既然来了,那肯定是对抱养这个孩子有兴趣的,可她们都是在魏氏生之前来的,摩拳擦掌等着花落谁家,谁知道情况竟变成这样了,这么个残废孩子,谁还想养啊? 可又不好意思拔腿就走,只能在这干坐着,局面一度很是尴尬。 里间的魏氏已经嚎不动了,刚生完本就没力气,现在更是心力交瘁,她在拼尽力气生孩子的时候,外头一个个跟狼一样的盯着她的肚子,她心情能好? 等孩子生下来一看,只恨不得两眼一翻死过去算了。 外间说话的声音间续传进来,魏氏躺在床上不动弹,耳朵里却在仔细听着,听着她的孩子会被怎么处置。
第117页 魏氏咬着牙红着眼睛,她的孩子现在就像菜一样随着她们挑选,她心里恨的要命,若不是懿贵妃那个贱妇,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恨着恨着又开始伤心了,眼角滑泪,她刚生了孩子,皇上竟不来看一眼,也不管她,就由得贵妃这么糟践她,贵妃是他的女人,难道她不是吗?贵妃给她生了孩子,难道她没生吗? 凭什么她就不如人,凭什么现在困顿其中的人是她?贵妃却在外头弄权指使,随意拿捏着她的孩子?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魏氏一边流泪一边不忿。 外头的众人都等着贵妃发话,个个屏气凝声竖耳听着。 茉雅奇只说了句,「这孩子……」 眼瞅着好几个人便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想置身事外。 要是个正常孩子,抢过来养养也是好的,总比没孩子好,没准还能多得皇上的几次垂怜,她们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一大早巴巴地跑过来等着,美其名曰担忧魏官女子生产,特来看顾一二。 等了好几个时辰了,眼睛都快盼滴血了,结果抱出来这么个孩子,这叫人怎么养啊? 这要抱回去养了,又膈应自己,又膈应皇上,皇上能愿意见一个残疾孩子?恐怕往后再见天颜都难! 这就有许多人打退堂鼓了,比如颖贵人,比如顺贵人,都不想争了,不但不想,还怕贵妃点名点到她们呢,现在就只想退到后面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她们都不说话,茉雅奇也没招了,确实,她们不想养也是有原因的,她也不能强逼着人家养。 可真要没人养,那这孩子怎么办? 总不能让她给养吧?她还没那么慈悲为怀。 想了想,还是得给点好处,你没点油头怎么能吸引人了呢茉雅奇便开了口,「本宫跟皇上商量过了,若是有人愿意教养六公主,便将六公主的玉牒上到她的名下。」 这意思就是,这孩子往后就是你的了,跟魏氏没半毛钱关系,以后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只有你一个额娘。 咳了两声,接着道:「既是公主的额娘,那怎么的也得是个嫔主子,你们说是吧?」 这话就更吸引人了,这是告诉她们,要是肯养这个孩子,直接封嫔! 果然有几个蠢蠢欲动的了,封嫔的诱惑可不小,从贵人到嫔,虽是一步之遥却是天差地别,有的人一辈子都熬不上个嫔位,做了嫔可就是正经主子了,那也是排的上号的人了。 瑞贵人,惇贵人,忻贵人都有些心动,但还是有点纠结,用往后的宠爱换个嫔位到底值不值呢? 主要的情绪波动对象还是在贵人堆里,至于其他的,常在答应们没资格掺和这事,纯妃嘉妃显然只是来看戏的,豫嫔倒是想养,可她四十多了也没那个精神了,而且她寻思着茉雅奇的话,养公主能封嫔,那她已经是嫔了是不是就不封了? 要不封那可就亏大了,白养个残废孩子,总之豫嫔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但是旁边的瑞贵人已经很心动了,她是干隆元年选秀入宫的,一进宫就是贵人,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没个出头之日,她都要三十岁了,在宫里熬了十几年熬成了个老贵人,再不博一把就没机会了,错过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上个嫔位呢! 养个残废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总比没有孩子好,她心里也知道,接手了六公主以后基本就等于完全失去皇上的宠爱了,就只能安安心心养着这个孩子了,但她也不怕,本来也没宠爱,她还怕失去个啥? 想定之后,瑞贵人便走上前去,正欲开口,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瑞贵人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见角落里庆贵人的声音,「嫔妾愿养六公主。」 瑞贵人一脸震惊地回过头去,差点没气炸了。 庆贵人从角落里走出来,屈膝行礼道:「嫔妾愿为皇上和贵妃分忧,必定会好好教养六公主的。」 茉雅奇扶了她起来,笑着道:「你为人忠厚善良,定能教好六公主,本宫会向皇上请旨,晋你为庆嫔。」 庆贵人立刻喜笑颜开道:「多谢贵妃娘娘,嫔妾不会叫娘娘失望的。」 乳母瞧这样子,便直接抱着六公主站到庆贵人后头去了,待会直接抱到永和宫就是了。 里间的魏氏听到这些更是心如刀绞,那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啊,往后竟连名义上都与她没关系了,这叫她怎能不恨? 魏氏双手紧紧揪着被子,恨不得把外头的那些人给千刀万剐了! 第七十三章 从景仁宫回来的路上,茉雅奇的肚子就开始难受了,忍着疼一路走回去,发现裤子上染了一小块血斑,这下子可把茱萸吓坏了,赶紧叫了太医过来。 太医过来诊治,还是老问题,上一回吃的那苷连草余毒未清,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就怕坐不住胎。 茉雅奇脸色已经发白了,「你是说,本宫可能会自然小产?」 太医默了默,旋即点头。 茉雅奇急了,连着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今天走路走多了?往后本宫都不出去了,就躺在床上养胎,是不是就没事了?」 太医面色有些难辨,思虑片刻后还是实话实说了,「这跟走路什么的没有多大关系,即便您日日躺在床上,也是有可能,」看了看茉雅奇的脸色,接着道:「有可能小产的,而且月份越大,对您的身体损伤越严重。」
第118页 「那可有什么办法?」茉雅奇问。 「微臣,微臣医术不精,并无良方,还请娘娘静心休养。」太医已经有些慌神了。 太医院的几位院正都是束手无策,看样子真的很困难。 若只是中毒还没有这么大的问题,问题是余毒未清身体病弱之时又突然怀上了孩子,她的身体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茉雅奇整个人没了力气似的,撑着额头凝神,半晌才摆摆手道:「下去吧。」 太医如蒙大赦的退下了。 嘆了口气,还是起身了,照常地吃,照常地喝,照常地同茱萸她们说笑,就跟心里什么事都没有似的。 晚上弘历过来的时候她也摆出一副笑脸,她不想让弘历担心,又怕弘历知道这个孩子会伤她的身体就不让她生了。 弘历来的时候承干宫里已经熄了灯了,茉雅奇近日一直睡得早。 他一来,众人又折腾起来掌灯了。 茉雅奇已经脱了衣裳躺在床上了,不过她没睡着,心里藏着事呢,怎么能睡得着? 弘历走到她床边上,轻轻问道:「吵着你睡了吧?」 茉雅奇睁开眼看着他笑,「没呢,没睡着。」 弘历也看着她笑了,伸手揽了她坐起来,「今日身子怎么样?」 「还行,挺好的,太医说好好休养就没事了。」茉雅奇抿着唇笑,语气轻松,但她心里是沉重的,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嗯,那就好,没事就好。」弘历应了声就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茉雅奇摸了摸肚子道:「好想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什么样子?」 她好想知道,但是又好怕生不下来。 弘历嗯了一声,「肯定像你,永珹和婳婳都像朕,这回怎么也该轮到你了。」 茉雅奇被他逗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对,这回肯定该轮到像我了,没事,我不着急,等生下来就知道了。」 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还在强装着笑,弘历却突然把她搂在怀里,手掌的温度抚在她的后颈,让她有一种安全的感觉,感觉自己有依靠,感觉自己被保护着。 「你这是干嘛呢?」弘历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太医跟你说的话难道就不跟朕说了吗?你为什么要说没事呢?」 茉雅奇抬头看着他,眼泪已经在脸上模煳了一大片,「我,我……」 她说不出来:我怕失去这个孩子,我怕你担心,我怕你不让我生,我更怕,万一这个孩子受了影响,生下来跟魏氏的孩子一样有缺陷,你,会不会厌恶他?会不会不要他?会不会连带着嫌弃我? 茉雅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哭。 弘历却把她搂得更紧了,眼睛湿润,满是诚挚地看着她,「不管是什么事,朕都会陪在你身边,以后不要在心里藏事了,有委屈,有害怕都说给朕听,朕永远是你的和孩子们的依靠。」 「弘历,」她含着泪喊了一声,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永远。」 茉雅奇带着泪笑,「我也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睡吧!」弘历拍了拍她的肩,「朕看着你睡。」 茉雅奇乖乖躺倒,弘历给她搭上被子,跟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这一晚她睡得很安生。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弘历一早就上朝去了,也不知何时走的,茉雅奇叫来了茱萸,问道:「昨儿皇上睡哪的?」 茱萸回道:「皇上在外间睡的,您精神不好,一点响动就能醒,皇上怕吵着您,等您睡着了便去外间自己睡了。」 「嗯,睡了便好。」她担心弘历是一晚上没睡就直接去上朝的。 「魏官女子已经挪到景祺阁去了。」茱萸刚想起来这事便顺口说了。 「知道了,叫人看紧她,不许她闹事。」茉雅奇把头髮捋到前面来,顺了顺髮丝,又问,「婳婳呢?」 「外头盪鞦韆呢!」茱萸笑道。 想到婳婳,茉雅奇的心情也轻松了点,套上了外衣,扶着茱萸的手站起来,「走,看看去,我也该晒晒太阳了。」 一出了门就听见婳婳欢快的笑声,院里扎了个鞦韆架,她正盪着鞦韆,看见茉雅奇走过来,立刻出声叫她,「额娘,额娘。」 茉雅奇看着她笑,「小心些,别盪太高。」 后头推着的小宫女听着不敢使劲了,慢慢地就把鞦韆放缓下来了,婳婳脚尖点了地停下来,跟一阵风一样的奔过去,「额娘。」 婳婳抱着茉雅奇,个头才刚到腰间,仰着头看她,「额娘怎么过来了?」 茉雅奇牵着婳婳往鞦韆那边走,两人一起坐上去,天还有些冷,但是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 鞦韆轻轻晃着,小风悠悠的吹,婳婳在边上说笑,茉雅奇觉得心里很安定。 天气渐渐热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天天长大,到后期的时候茉雅奇已经不敢下床了,天天躺着,躺的人都虚浮了,许是太久没活动,腿脚都发软提不起劲来,每天几大罐子苦药喝进去,喝的整个承干宫都瀰漫着药味,饶是这样精心养着,还是没能撑到足月份,七月初的时候就生了,半夜里发动的,一个勐烈的抽痛立时就让她惊醒了,起来一看,羊水已经破了,茉雅奇知道这是要生了,着急地喊茱萸她们进来。
第119页 稳婆是早就备好了的,太医也紧赶着叫过来了,一群人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大半夜里就灯火通明了。 茉雅奇在里间躺着,舌下含着参片提神,额头上已经疼的沁汗了,闭着眼睛喘虚气,这才刚九个月,怎么突然就要生了?又怕生的太早对孩子不好,整个人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 肚子一阵一阵的疼,挨到天亮才开始生,稳婆过来一瞧冷汗就下来了,这孩子怕是不好生,倒着的,屁股在先,这是要难产的势头啊! 几个稳婆面面相觑,也不敢轻易下手,只能干等着看看孩子会不会自己转过来,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就怕转不过来,转不过来那就是要难产。 茉雅奇疼得迷迷煳煳的,问道:「怎么还等着?还不能生吗?」 稳婆们不敢跟她说实话,只好用还没到时候敷衍过去,然后赶紧出去找太医商量办法。 太医听了也急死了,急得跺脚,贵妃要是出点什么事,他们恐怕都得跟着倒霉! 整个承干宫里都是不好的气氛。 又煎了几副催产药送进来,茱萸和紫苏进来伺候她喝了药,她们一句话也没多提,但茉雅奇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孩子怕是不好。 稳婆在外面急得团团转,茉雅奇在里头疼得咬着唇。 折腾到大天亮,还没生下来,稳婆们已经不敢等了,再等孩子就憋死了。 里头一声声悽厉的叫声传出来。 弘历,纯妃,嘉妃,豫嫔几个都过来了,叫这几个主位过来是方便理事,常在贵人们没让来,人太多吵吵杂杂的反而影响。 弘历站在外头已经许久,背着手神色凝重,婳婳让奴才们抱下去了,永珹要过来但没让他来,这是茉雅奇叮嘱的,她不想让孩子们看见她在生死之间挣扎。 里头那一声声嘶哑的叫喊,都在紧紧揪着弘历的心。 突然就没声音了,弘历心里勐地一颤,强撑着脸色吩咐太医道:「若有万一,保贵妃。」 太医赶紧躬身应是,脸上却是比黄连还苦的样子,什么万一,就怕一个都保不住,唉,摇摇头嘆口气,真要一个都保不住,那他们也不必活了! 里间已经没声了,越安静越让人害怕,弘历攥紧了手。 一个稳婆急急忙忙地跑出来,手上还带着血,「贵妃娘娘不好了。」 弘历直接就抬脚进去了,后边纯妃和嘉妃吵嚷着产房不净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是不合规矩的事,可没人敢拦着。 弘历一进门就闻到一阵血腥气儿,立刻心神就慌乱了,跑到床榻前一看,茉雅奇躺在那,已经虚弱的失了血色,头髮被汗打湿的粘黏起来,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越走进床铺血腥味越重。 「醒醒,别睡,」弘历抖着手拍她的脸,「快醒醒,睁开眼。」 茉雅奇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仍是半睁半闭,气息已经微弱到快要听不见了。 「懿贵妃,醒醒,」弘历已经带着泣声了,「茉雅奇,茉雅奇,年年,快醒醒。」 他把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名字都喊出来,不停地叫她,希望其中一个能唤醒她。 「别睡下去,想想永珹,想想婳婳,想想朕,你还有我们,你怎么能捨得放下我们呢?」 弘历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茉雅奇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了笑,用一种交待身后事的语气告诉他,「弘历,要是我挺不过去,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永珹和婳婳,我会永远想你们,永远保护着你们的。」 「别说这样的话,你不会有事的。」弘历抓着她的手放在额间,蒙住眼睛。 他不能让周围的人看见皇帝在哭,但茉雅奇能感受到手背上的湿润。 她轻轻点了点弘历的额头,强笑着说:「傻子,人终有生老病死的一天啊!」 「朕不要你死,朕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仿佛是生死诀别一般,让茉雅奇不忍再看向他的脸,转过头去默默流泪,肚子突然抽痛了一下,疼的她低低叫了出来。 稳婆走过去一看,狂喜道:「娘娘,胎位转过来了,可以生了,您快使劲,快使劲。」 稳婆不是为茉雅奇喜,她是为她自己喜,要是贵妃和孩子出了事,她们一个都跑不掉,许是觉得小命有望,稳婆显得格外卖力。 茱萸赶紧走过去福了个身道:「还请皇上避一避,让娘娘安心生产。」 弘历还是不愿走,他想陪在茉雅奇身边。 茉雅奇转过来轻轻道:「你出去吧,生孩子的样子太难看了,我不想让你看。」 弘历无奈,握了握她的手,「朕就在门口。」 茉雅奇点点头,又转了过去。 小腹坠痛不止,茉雅奇忍着痛吸气使劲,白皙的脖颈间浮现出筋脉的痕迹,整个身子都绷在一起,在听到孩子哭声之前的最后一下铆劲直接让她眼前发了黑,耳边都是嗡嗡的震响声。 孩子的哭声响起,周围的人立时都松了一口气,茱萸含泪叫她,「娘娘,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茉雅奇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耳朵震响不断,眼前昏黑一片,人影重叠,连帐子顶都看不清了。 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清明。 「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茉雅奇声音细弱。 「娘娘快看,是个小阿哥呢!」茱萸把孩子抱到床边给她看,孩子是早产的,看着很小,身体红彤彤的,脸色憋得有些青,正哇哇哭着。
第120页 茉雅奇只看了一眼便偏头睡了,知道没事就放心了,她实在太累了。 一觉睡到了天黑才悠悠转醒,茉雅奇扶着床板坐起来,茱萸听见声响便掀了帘进来,见她醒了,捧了碗参汤端进来服侍她喝了。 茉雅奇喝了参汤,稍微回了点力气,问道:「孩子呢?」 「乳母抱着餵奶呢!」茱萸笑道:「十五阿哥可乖了。」 十五阿哥,茉雅奇愣了下,所以她生的是永琰? 外头弘历也走了进来,茱萸立刻乖觉地退出去了,还顺道拉上了帘子。 茉雅奇怔怔看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弘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关切地看她,「你怎么样了?」 「好多了。」茉雅奇扬着笑,「皇上看过小十五了吗?」 「看过了,像你。」弘历也松了气笑起来,似乎今日的劫难已经过去了,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意。 「朕给想了名字,永琰,你觉得如何?」他问。 永琰,还是永琰吶! 茉雅奇弯弯眉,「自然是好的。」 她又有些伤怀,「这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孩子了。」 经了这回,大大伤了身子,以后再想有孕恐怕不是容易事了。 永琰可能是她的最后一个孩子了,但不会是弘历的最后一个孩子。 茉雅奇嘆了口气,余光中的弘历似乎紧绷着精神,气息都不流畅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椅扶。 茉雅奇觉得好像说错话了,她们是夫妻,但更是君臣,再怎么亲密也不能在弘历面前说这样的话。 她畏瑟了下,想着要不要解释两句,弘历却突然抓了她的手,无比诚恳地看着她道:「朕跟你保证,如果这是你的最后一个孩子,那也是朕的最后一个孩子。」 茉雅奇被他的话给惊到了,「皇,皇上……」 这是他的承诺吗?往后不再让别人生孩子了?还是说,往后要独宠她了? 茉雅奇努力稳定着心神,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会是弘历说出来的话,他是皇帝啊,当然越多子嗣越好了,如果她以后真的生不出来了,他就真的不让别人生了吗? 突然又有点庆幸,幸好宫里没太后,不然就弘历说出来的这话,足够让她死上一百遍了。 在这么严肃又感人的场面下,茉雅奇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她默默地觉得,难道自己现在已经到了惑国的水平了? 她屈膝坐着,半靠在床沿上发呆,半天不出声。 弘历摇了摇她,急切道:「朕是认真的,你听见了吗?」 茉雅奇被他摇地回了神,然后绽了大大的微笑抱过去,「知道了,知道了。」 管他是一时戏言还是真心承诺呢?管这个诺言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呢? 总之她现在是高兴的,是舒心的,那就足够了! 第七十四章 终章 小十五的名儿是早定下了的,但是直到满月后才正式赐了名下来:永琰。 茉雅奇出了月子后恢復的很好,这是得益于紫苏一日三顿的乌鸡老参汤,猪蹄顿枸杞,蹄筋熬火腿。 紫苏是柳枝走后提拔上来的一个小宫女,做得一手好汤水,茉雅奇月子里一直是她伺候着。 生孩子就像过了趟鬼门关,一脚迈进去,一脚又踏出来了,死里逃生之后,突然就看明白许多事了,人生啊,能学会知足常乐便是最大的财富。 她现在有弘历,有三个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以最近茉雅奇的心情很好啊~ 心情一好,吃的就多,身上都长了不少肉了。 十月的时候,宫里又一次大封六宫了,纯妃,嘉妃晋贵妃,豫嫔,舒嫔晋妃,婉贵人,颖贵人,顺贵人,惇贵人晋嫔,庆贵人因为抚育六公主越级晋妃,直接一飞沖天做了妃位,其他没有晋封的嫔妃们也都是厚赏了一番。 一时间整个后宫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其中最为高兴的莫过于婉嫔和庆妃了,一个熬了多年终于坐上了主位,一个做了明智的决定直接登上了妃位,能不高兴吗? 瑞贵人此刻简直是气的吐血,一边眼红着刚登位的庆妃,一边又后悔要是自己当时果断点,说不定现在的妃主子就是她了,可时不待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一个小小贵人,就只能在这深宫里继续苦苦的熬下去,瑞贵人只觉得肠子都要悔青了。 嘉贵妃也高兴,她终于成贵妃了,从进紫禁城的第一天起,她就嚮往着贵妃的位置,到今天,整整十五年了,她终于完成了她当年的梦想。 而宫里只有两个人看明白了这场大封后的真正意义,一个是纯贵妃,一个娴妃。 如今宫里有三个贵妃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说明不久之后皇上会提一个贵妃上去,往上,只有两个位置,皇贵妃,皇后,无论是哪个,都意味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皇上想封的是哪个,再明显不过。 纯贵妃是明白的,这一次晋封的所有人,都是在给承干宫那一位铺路。 毕竟不能让她一个人坐高位那么显眼,还有许多满蒙勛贵大臣家的女儿在宫里做着小贵人小常在呢! 懿贵妃的家世摆在那,若只让她一个人得意,那肯定会有许多嫔妃的母家不满,册封虽是后宫之事,但也要权衡前朝,所以皇上才一下子封了这么多人,叫满宫的人都高兴都得意。
第121页 这是为了让懿贵妃吃一块糖,而给她们所有人都发一块糖。 她心里很着急,看这架势,皇上不会是想封那位做皇后吧? 不然干嘛摆这么大的阵仗出来? 翊坤宫里正病着的娴妃丝毫没有沾染到宫里的喜气,她还是病歪歪的,现在已经连床都起不来了。 「咳咳。」娴又勐咳了几声。 一旁的小宫女熟练地递过来一个珐瑯小痰盒子,等娴妃咳出了一口带血丝的浓痰来,便利索地盖上了痰盒子收在一边,又捧了碗清茶给娴妃喝了。 这样的动作,一日要重复几十遍。 娴妃喝了茶,歪身躺回床上,枕着绵软塌陷的枕头,望着帐顶,她开始回想。 她这一生算成功吗?算失败吗? 若说成功,也算的。 她十四岁入王府,一进去就是侧福晋的身份,她是头一个侧福晋,仅次于福晋之下,潜邸那么多年,连高氏都不能和她比,高氏可是从格格堆里升上来的,怎么能和她这个一开始就是侧福晋的人比呢? 后来她成了宫里的娴妃,生下了三个孩子,虽说夭折了五公主和十三阿哥,但到底她还有永璂啊,宫里有孩子的不多,老天对她也算不薄了。 若说失败,也是真的失败。 她的起点比谁都高,可现在呢? 干隆元年她是娴妃,干隆十五年她还是娴妃,皇上好像把她这个人给忘了似的。 从前不如她的高氏入宫就成了贵妃,从前她根本瞧不上的苏氏,金氏,伊尔根觉罗氏,也一个个的都爬到她头上了。 后来那些连名儿都没听过的庆妃,舒妃,一个个都跟她平起平坐了。 这么多年,只有她在原地。 为什么呢?她不想争吗?不想拼吗? 她想的啊,她也想往上走的啊! 拼着邀宠,拼着高龄产子,可皇上还是不管她。 不是她不想往上走,是皇上捆着她的脚。 娴妃瞪着空洞无神的眼,从前她看着那些不如她的人一个个起来之后,总在心里安慰自己,她们后来上来的不算什么,哪有我这个初封的尊贵? 现在想想只觉得可笑,谁管你开局是什么?人家只看结局。 结局就是,她现在被以前那些不如她的人一个个踩在脚底下了。 走到今天,连副好身子也不给她留了。 不过她也想开了,左右死都不怕了,还惦记那些虚的做什么呢? 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永璂,只有她的儿子啊! 茉雅奇现在倒是很轻松,正盘在榻上喝黄米粥,小几上摆着几碟子小菜,酱莼菜,酸豆角,酱萝蔔,干炒肉沫,拌着粥吃很下饭,茉雅奇连吃了两碗黄米粥。 她心里有底,所以不急。 皇后是不必肖想了,她这家世不行,顶天了做个皇贵妃。 她本来就没指望过当皇后,没想过也不敢想,甚至连皇贵妃她都没敢想,原先觉得做个贵妃就到头了,不过现在弘历要捧她上去,她也没有死活不干的道理吧? 总之她现在就是安安心心地等着旨意。 喝着粥,外头小寿子撩帘子进来了,躬身回禀道:「娘娘,景祺阁那边闹起来了,魏官女子吵着要见六公主和皇上,又绝食又上吊的,还口出恶言诅咒您和十五阿哥呢!」 茉雅奇重重搁了碗,「我还没找她,她倒自己撞上来了。」 该是找魏氏秋后算帐的时候了,要不是魏氏使阴毒法子给她下毒坏了她的身子,她也不至于遭这一趟大罪,魏氏差点害得她一尸两命,居然还不消停,还敢作死? 想了想,叫人传了小于太医来,如今魏氏的汤药一直是他管。 魏氏虽关在景祺阁里,但她还是不安分,天天叫唤着这痛那疼的,疼的要上吊的那种,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吵着要见六公主要见皇上,弘历烦她一直折腾,派了小于太医过去照顾魏氏的汤药,说是照顾汤药,其实就是开些安神静心的药每天灌魏氏喝下去,不过魏氏喝了药以后一点也没静心,该闹还是闹,而且比以前蹦跶地更加欢腾了,她觉得皇上都让太医来照顾她了,那就是没忘记她,还惦念着她呢! 所以她越作越得劲,她得刷刷存在感,好让皇上早日想起她然后接她出来。 小于太医听说承干宫这边叫,也是一头雾水的,他平日里不照顾承干宫这边啊! 想了想,许是贵妃要问问小橘的事吧! 小于太医一路走到承干宫,门口立着的小寿子给他陪个笑,「于太医安。」 「唉呦,可不敢,寿公公客气了。」小于太医连忙摆手,他可担不起贵妃身边大太监的礼。 「小橘姐姐近来如何?」小寿子笑眯眯地问。 「嗯,她挺好的。」小于太医也回着笑,「劳您惦记了。」 「进去吧,不耽误您了。」小寿子伸手往门里扫了扫,示意小于太医进去。 小于太医憨憨一笑,低着身子从门帘子缝里钻进去了。 里头站着茱萸,走上来迎他。 茉雅奇坐在榻上,小于太医立刻就要跪下行礼,茉雅奇略抬抬手,笑道:「小于太医不必客气,小橘嫁了你,本宫见你就像见妹夫一样。」 小于太医恭敬立着,「娘娘客气。」 「小橘怎么样?」茉雅奇问。
第122页 「她很好,就是前段日子听说娘娘生产不易的事着急了好几天。」小于太医禀着手道。 「她好本宫就放心了,你是个实诚的人,必定能好好待她。」 小于太医笑了笑,可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贵妃叫他过来不可能就问这么点事,也不敢先开口,就站着等贵妃开口。 茉雅奇见他一脸不安的样子,便直接切入道:「如今是你在照顾魏氏的汤药吧?」 小于太医心里咯噔一下子,忙道:「是微臣。」 茉雅奇使了个眼色给茱萸,茱萸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给小于太医。 小于太医接了油纸包的手都在颤抖。 茉雅奇看了他一眼,沉着眼色,「之前魏氏给本宫下毒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微臣,微臣知道。」小于太医话都说不利落了。 「这个便是她给本宫下的毒药。」茉雅奇淡淡道。 「娘娘的意思是……」小于太医低着头。 「本宫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茉雅奇看向小于太医,眼神刺着锋芒,「当然,你若不愿,本宫也有别的法子。」 她本来是不愿把小于太医扯进来的,只是太医院里实在没有真正忠心的人,都是墙头草,小于太医是小橘的夫君,从这一点来说,至少他比别人可靠些,而且魏氏的汤药也是一直由他负责的,行事更加方便。 小于太医久久没答话。 茉雅奇瞧他那样子估计也是不愿搅进来的,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便道:「你若不愿就算了,只是此事不可外传。」 若是旁人,茉雅奇肯定直接就告诉他了,要是敢外传,你就别想活了,但是对着小于太医,她还是和颜悦色的,可能是顾念着小橘吧。 小于太医默了半晌,才躬身道:「微臣明白娘娘的话了,微臣,一定办好。」 茉雅奇怔了下,有些惊讶,旋即换了脸色道:「多谢,往后承干宫必会照拂于你。」 小于太医禀手立身道:「多谢娘娘。」 承干宫的照拂,至少是许他个院判的位置,他父亲在太医院侍奉了几十年,直到年老离宫的时候也只是个小小的御医。 可能这是跟父亲不站队有关吧,他从不搅入后宫纷争。 他受父亲教导,从前也是不愿与后宫争斗牵连的,但自从娶了小橘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该站哪队。 不过这样也好,父亲怕他捲入纷争,是因为不知道后宫里谁是赢家,怕顷刻之间就会丢掉小命,可现在他还能看不出来谁是赢家吗? 贵妃这也算是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茉雅奇思忖了片刻,吩咐道:「不必给她吃太多,那样容易被看出来,三天一次,慢慢熬她,吃个一两年也就到头了。」深吸了口气,又道:「这事,小心些,别叫皇上知道了。」 小于太医点头应声,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了。 茉雅奇看着他的背影,问茱萸,「我是不是变了,变成跟魏氏一样狠毒的人了?」 「哪能呢?这是魏氏自己的报应,谁叫她存坏心害人来着。」茱萸安慰道。 茉雅奇苦笑了下,人总是会变的,这么多年,她见多了生死荣辱一瞬间,见多了人命贱如草芥后宫争斗不休,她已经尽量在这样的环境下保持初心了,保持她来这里的时候的那份心。 当时她只是想好好过日子啊,没想过这么多,没想过会有孩子,没想过会做贵妃,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变成旁人的眼中钉。 可时间不会重来,人也不会一成不变的,要是十几年都一成不变,只能说这个人失败至极。 变好还是变坏,她不知道。 十几年的时间里,她得到了弘历的深情,得到了三个孩子,以后她会为了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些想伤害她伤害她亲人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些年她一直过得很顺遂,一切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魏氏的事,是她第一次出手,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自己被后宫种种陷害怨毒包围侵化了的感觉,好像自己也变得跟她们一样。 可她是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啊,她是受过现代的科学教育的,从小父母就教育她讲文明讲礼貌,初中学八荣八耻,高中参加各种宣传诚实守信善良的讲座,大学时她也一直是快乐的。 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三观很正的孩子,可现在,她做了些曾经在电视剧里看到都会嘲笑一番的事情。 茉雅奇沉了沉气,在其位,处其事,身在其中,她必须这样做,并且她不后悔,即便再有一百次机会,她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好吧,可能现在她已经变成反派奸妃了! 大封六宫后的第九日,弘历下旨:咨尔贵妃伊尔根觉罗氏,性秉端庄,柔嘉礼范,仁厚持贞,温良内则,始从潜邸,久侍宫闱,今以金册金宝册尔为皇贵妃,望诚孝重闱,先于嫔御,持匡襄之德,为宫闱之典范,钦此。 茉雅奇着一身皇贵妃的华装接了旨意,然后去前殿受众嫔妃跪拜。 皇贵妃的朝服实在是重,里外共有九层,最外一层的锦缎用金线绵绵密密的绣满了整面,明黄色的朝褂,百鸟朝凤的图案跃然于上,周围是锦绣的团花和云纹,领口缀着猫眼般大的祖母绿宝石,东珠耳坠,金玉领约,密珀玛瑙朝珠一个比一个重。
第123页 朝冠是青绒为底,上缀九只明珠累丝金凤,高高叠起,最顶端矗立着指腹大的东海明珠,后垂朱红帽纬,镂金护甲也比贵妃的仪制长了许多,手都握不起来。 这一身贵重是真贵重,累也是真累啊! 不过半天,茉雅奇便已经撑不住了,一身的汗。 在前殿受完了礼,紧赶着回了承干宫,永珹和婳婳都在,见她过来,一块簇拥过去。 永珹兴沖沖道:「额娘大喜,儿子恭贺额娘了。」 婳婳也跟着学嘴,「恭贺额娘了。」 茉雅奇点点女儿的额头笑道:「你们乖乖的,额娘就高兴了。」 后头突然传来轻咳一声,茉雅奇转过头去,瞧见弘历过来,穿一身玄色箭袖龙纹长袍,手上只戴着一只黄玉扳指,清减,挺拔,俊朗,随即而来的气度和风华不是金银能够堆积度量出来的,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是多年位居高位指点河山所造就的气势和扑面而来的压力。 从前很少看到这样的他。 弘历看着她,浅浅弯了下唇,语气平淡,听不出喜乐,却有一种自然的亲近感,「这么早就回来了?」 茉雅奇绽了笑脸迎他,「我好累。」 周围的人立刻识相的出去,连婳婳也被永珹抱走了。 一晃神之间,居然只剩他们俩了,茉雅奇回过头再看,眼里尽是迷茫,人呢? 弘历慢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十指交握,眉目流转,瞳孔清明,带着愉悦的意味,他轻启唇角:「皇贵妃。」 茉雅奇依偎在他身旁,笑的娇憨,「奴才是西院的茉格格,主子爷可还记得我?」 弘历大笑,「记得,这辈子再也忘不了了。」 他突然抱着她的腰转起来,「这辈子再也忘不了了。」 「哎呀,」茉雅奇拍他的肩臂,眼神微挑了挑,附在他耳边轻轻念,「孩子们还在外头呢!」 弘历放了她下来,耳厮鬓磨,缱绻一句,「笨姑娘。」 「我可不是小姑娘了,我年纪不小了。」茉雅奇浅低了头,像是个等着哄的孩子。 「你永远是朕眼里的小姑娘。」 茉雅奇笑了笑,「你能把我养成小姑娘就行了。」 「好,朕把你养成小姑娘。」 目光相接间,有十数年流水般的光阴缓缓淌过,喜乐悲欢,年华岁月。 能教你做大人的人很多,能让你做孩子的却很少,她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是能为她遮风挡雨,能许她无忧无虑,能让她做回孩子的人。 三千里繁华前路,十万丈红尘绮梦,终有你陪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放番外,番外分两天放,古代番外一起放,现代番外一起放,然后,这本就完结啦! 番外有脑洞,有填坑,我会标记清楚的,喜欢就看,不喜就弃,感谢一直陪伴的读者朋友们~特别说明:弘历和茉雅奇的现代番外有两篇,两篇人设 时间,情节都不一样,可当做两个独立故事看,因为作者用两个框架分别写了现代番外,不知道该放哪一个该捨弃哪一个,然后就任性的决定都放出来。 这两个故事没有任何关系,相互独立且互不影响,可当做不同的故事看。 第七十五章 番外一 皇贵妃册封仪三日后,宫中大摆宴席,邀朝臣命妇入宫赴宴听戏。 一辆辆锦幔车马间续驶进太和门,侍卫们肃立在侧,盯着滚辙不敢乱视,随便哪辆车里都是他们开罪不起的达官贵人。 最后一辆双辕马车缓缓驶来,虽行的慢,却难掩其尊贵奢华,轴轮骨碌碌转着,淬光的锦缎颠簸摇曳,窗缘的浮雕精緻到栩栩如生。 车里坐着的是正当红的宠臣和珅和中堂与夫人长氏,长夫人不是原配嫡妻,是原配夫人冯氏过世后以妾扶正的,不过她一直深受宠爱,如今也身有诰命了。 长氏闭着眼凝神,她这一路上一言未发,和珅看着她有些奇怪,便出声提醒她,「这回进宫,皇上的意思是要为这位新封的皇贵妃造势,后宫搭了戏台子,你作为命妇前往,陪皇贵妃听戏的时候,多听少说,别做错事。」 长氏睁开眼,眉眼极是温柔,「妾身知道。」 吱呀一声,马车停下。 立时有小太监过来搬了小凳子,和珅扶着长氏下了马车,长氏理了理衣摆站定,遥遥望着前方,无数的记忆纷沓而至。 紫禁城,她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再一次踏足这片土地了。 眼眸开合间,她仿佛又看见那个大火沖天的夜晚,又想起那绵延至心髓的苦痛。 低垂了头,狠狠咬着唇,手边突然多了一寸凉薄的劲,长氏抬眼,她的夫君正看着她,轻声道:「走吧。」 长氏回他一笑,两人携手走入宫门。 御花园里已经搭上了戏台子,纤衣媚影,锣鼓喧嚣,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长氏落座在右侧,这一片都是外命妇的位置,左侧是亲王福晋郡王福晋这些内命妇的位置,六宫嫔御坐在中间,最正中的位置还空着,等着皇贵妃的驾临。 长氏的余光在嫔妃中游移,左右徘徊,她在最后一排见着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柏常在。 她骤然攥紧了手,心头按捺不住地狂跳,柏常在已经憔悴苍老了许多,若不是仔细看了好几遍,她恐怕认不出来这个拘谨畏缩的妇人会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柏常在。
第124页 从前柏常在那么高高在上,她是跪在地上挨打的可怜蛋,如今,她已经成了权臣之妻,一品诰命,柏氏却还在后宫里苦苦挣扎,日渐垂老。 一别数年,恍若隔世。 呵,长氏痛快地扯了扯嘴角,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柏氏的最后一场戏便由她来唱响吧! 还欲再看两眼,那边已经有太监尖细的长喝传来:皇贵妃到。 长氏一凛,立刻起身跟着周围的人一齐跪正行礼。 台上的戏还在咿咿呀呀唱着,茉雅奇走过来抬手浅笑,「都起来吧。」 刚落座,便有宫女奉了茶,递过来了戏摺子,茉雅奇随手翻了两页,问身边的纯贵妃,「你们点了什么戏?」 纯贵妃捏着帕子笑道:「臣妾点了一出《天仙配》,嘉贵妃点了一出《贵妃醉酒》,就等着娘娘来了。」 茉雅奇合上了戏摺子搁在小桌上,「得,那本宫点一出《女驸马》。」 台子上正唱着的《贵妃醉酒》应声停下,《女驸马》开始热热闹闹唱起来了。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婉转绵柔的腔调一声声唱起,长氏却根本听不进去,葱段似的指甲刻在掌心,眼色不曾离开后边的柏常在。 瞧着柏常在咳了两声,随后便捂着嘴站起来,悄悄从人群中退出去,长氏手腕一紧,跟着站起来。 柏常在在前面走,长氏在后面跟着,走到一处清湖边,柏常在想起有东西没拿,便吩咐了随身的宫女回去取。 宫女微微福身,调了头往戏台边走,一时间,湖边只剩柏常在一人在了,她靠在栏杆上轻轻咳嗽。 长氏渐渐走近,她想,这些年柏常在应该过的很不如意吧? 看她如今的样子,似乎很落魄,钗环素简,衣衫单薄,甚至于身边只带着一个宫女。 长氏一步一步接近她,伸出手,只一步之遥,就能推上她的肩膀。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小姐的泪和笑,直冲夜幕的大火和浓烟,倒塌的房梁,血迹蜿蜒的面容,满宫的尖叫嘶喊,触骨的疼,钻心的痛,一幕幕,一幕幕,重回她的脑中。 她几乎已经要再进一步了,恍惚之间,她又想起那一年紧紧握住她的手,虽冰凉,却无比有力,像是要框住她的一生。 她想到那个在小院里餵她药的男人,低声唤她阿扇的男人,费尽心思为她重造身份的男人,给了她无边的宠爱和荣耀的男人。 这样做,会连累他吧? 电光火石之间,有无数个想法在她脑中挣扎,小姐的死,她的仇恨,和如今难得的安稳生活,孰轻?孰重? 长氏在嘴角凝起自嘲的笑意,缓慢的,沉重的收回了手,默默退到远处。 她牵肠挂肚了十年,她午夜梦回时常常惊醒的仇恨,原来早就在时间的沖刷下变得淡薄了,什么惊天的仇,都躲不开岁月的刀。 她以为她会放不下的,她以为她能狠得下心的,原来,不知不觉中,她也变了,沉浸在与那个男人的爱恋中,不能自拔。 长氏望了望天,流下两行清泪,小姐,希望你能理解我,原谅我。 她的脚步发虚,整个人头重脚轻漫无目的地走着,绕过假山石,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鼻尖涌着淡淡的酒气。 长氏抬头,对上一个深沉幽邃的眸子。 「大人?」她小声喊了一句,原来他一直在这里,原来他一直在看着她。 原来,马车上他说的那一句,别做错事,是别有深意的。 原来,她藏了多年的心事早就被发现了。 原来,她从前说的谎话根本骗不了他。 所以现在她该如何自处? 长氏低着头,像是被抓住把柄般局促不安。 男人牵起了她的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声音散在清风里,「走吧。」 第七十六章 番外二 大阿哥一早便来了承干宫,说是瞧中了御花园的一个小宫女,想带她回贝勒府。 大阿哥是贝勒爷,宠幸一个宫女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他想给这个小丫头一个名份,宫里是皇贵妃独掌六宫,他想带这小宫女回府,怎么的也得知会茉雅奇一声。 茉雅奇本没当什么大事,直接允了这事,等大阿哥走后,小寿子才神情微妙地问她,「娘娘,你还记得从前王府里的春宝吗?」 「春宝?」茉雅奇的记忆有点遥远,「哦,想起来了,是不是膳房厨子的闺女?」 「是了,」小寿子点头,「大阿哥求的那个春芸就是她。」 「啊?」茉雅奇懵了,「怎么是她?」 小寿子解释道:「那个小姑娘,当年是跟着她爹娘一起进宫来的,一直在御膳房打杂,不过没几年,她爹娘就相继去世了,只留她一个小姑娘在宫里孤苦伶仃地过着,估计她也是怕往后没的依靠,这才想办法跟了大阿哥,也算个好去处,只是大福晋,不是个能容人的,往后好不好过也说不定,还得看她自个的本事。」 「她也是个可怜人。」茉雅奇嘆了句。 「唉呦,娘娘,奴才就当个闲话顺口说了,要惹您不高兴了可就是奴才的不是了。」小寿子笑了笑。 「这样吧,以本宫的名义,送一份礼到贝勒府,至于送什么,你看着来吧!」茉雅奇思忖道。
第125页 「奴才知道了。」小寿子暗暗吐了吐舌,他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嘴,没想到娘娘竟还想帮那春芸一把,皇贵妃的礼送到贝勒府,即便做个侍妾,往后贝勒府的女眷也不敢轻看了她去,他这一多嘴,倒也算变相帮了那个小姑娘。 小寿子想起春芸那个小姑娘,又觉得她前路艰难,皇子龙孙的府邸哪是好进的?只怕往后不容易啊,这姑娘,也是个心不小的。 此刻那位「心不小」的春芸姑娘,正坐在出宫的马车里哭的稀里哗啦,大阿哥坐在边上一脸无可奈何道:「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呢?」 大阿哥默默地想,她一个小宫女,一朝能攀上他这个皇阿哥,也算是飞上枝头祖上积德了,可激动归激动,再高兴你也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一路上哭得都停不下来了。 大阿哥翘起嘴角,搂过娇小的春芸,柔声安慰道:「别哭,往后爷疼你。」 谁知道春芸哭得更大声了,身子都抽抽了。 大阿哥挑眉,这是感动坏了吧? 怀里的春芸边哭边想,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爹娘死的早,这些年她在宫里没少受欺负,不说旁的,就连名字都不是她自个的,从春宝改到秋月,从秋月改到素荷,从素荷改到春芸,这么些年,她连自个姓方都快忘了。 受欺负也就算了,居然在挨嬷嬷打的时候还能被大阿哥给看上了,就当时她那肿成一片的脸,也不知大阿哥看上她什么了? 呜呜呜,一想到这个她就哭的停不下来,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她就想熬到二十五岁出宫,根本不想进什么贝勒府,真是我命由天不由我啊! 春芸姑娘哭了一路,心中暗骂,倒霉催的! 第七十七章 番外三 和卓部来了位美人,新封了容贵人,时隔多年,宫里再进新人。 不过这位容贵人一进宫就被撂了冷灶,第一晚皇上就没去,这可多丢人吶! 纯贵妃默默地想,皇上如今独宠着皇贵妃呢,这位容贵人第一回 就独守空房了,心里只怕要恨皇贵妃呢! 不过再一想,她一个战败部落送进宫的美人,也就是个玩意儿,自身都难保了,还敢恨谁? 容贵人进宫的第二日,就被茉雅奇叫来了承干宫,同来的还有纯贵妃和嘉贵妃。 承干宫已经支起了牌桌子,四个人凑了一桌打起了叶子牌。 容贵人瞧着并没什么不高兴的,还有点小害怕,捏着牌悄悄问茉雅奇,「娘娘,嫔妾不会打这牌呀!」 「没事,没事,容妹妹不要紧张,」嘉贵妃笑得无比开心,「玩玩就熟了。」 嘉贵妃一直很享受在牌桌上碾压众人的感觉。 茉雅奇笑了笑,又跟容贵人讲解了一遍叶子牌的玩法,容贵人还是有些不自信,「娘娘,嫔妾真的玩不好。」 「多玩两把就好了。」纯贵妃淡淡笑。 众人开始愉悦地玩起叶子牌,几场下来,容贵人明显兴奋了,扬着手里的牌雀跃道:「呀,嫔妾好像又赢了。」 「巧合,巧合,」嘉贵妃咬牙,「一定是巧合。」 一下午叶子牌打下来,嘉贵妃已经眼都输红了,不知道输了第几十把后,瞧着天已经黑了,茉雅奇问道:「要不今儿就到这了?」 她真的输不起了呀,这容贵人是开了挂吗? 「不行,」嘉贵妃把手里的残牌狠狠砸在了桌子上,撸起袖子,一副梁山好汉的样子,「今儿谁都不许走,我非得赢回一把不可。」 要不她这牌桌一姐的响亮名头可就砸了。 嘉贵妃瞪着秀眼扫视周围,颇有些谁敢走我揍谁的意思。 纯贵妃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望望天,这得玩到什么时候? 纯贵妃看了一眼嘉贵妃,用眼神暗示周围,快把她拉回去! 嘉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哭笑不得,连拖带劝地拉着嘉贵妃回去了,嘉贵妃的吶喊从走廊遥远的传过来,「明儿我还来啊~」 纯贵妃见嘉贵妃走了,忙不迭地跟着走了,容贵人玩地倒是很尽兴,抱着一兜的金瓜子金花生走了,走之前还笑嘻嘻道:「嫔妾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么好玩的东西呢?」 扎心,茉雅奇的心的在滴血,小容妹妹,你肯定是开挂了。 晚上茉雅奇睁着眼睛睡不着,弘历问她,「怎么还不睡?」 茉雅奇翻了个身哭唧唧道:「我今天输钱输惨了,我都没心情睡觉了。」 弘历一听,乍然愣了,然后大笑不止,「你还怕输这点小钱?输了多少,朕百倍千倍补给你。」 「哎哟,你真是,我就是想体会那种赢钱的感觉嘛!」茉雅奇揉被子道。 弘历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来,朕陪你玩,让你体会一下赢钱的感觉。」 茉雅奇兴奋地坐起来,两个人打了一晚上叶子牌,第二天早上一起来,一人顶了一对熊猫眼。 第七十八章 番外四 翊坤来人报,说娴妃想见皇贵妃一面,茉雅奇很惊讶,她跟娴妃并不熟悉啊,为什么要见她呢? 不过娴妃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茉雅奇还是准备去一趟。 一进翊坤宫,就满是浓重的药味,走至里间,里面没有一个伺候的人,素色轻纱笼覆着床榻,娴妃正坐在床沿上,神情很是奇怪地盯着她看。
第126页 茉雅奇走上前去,正欲开口,娴妃却突然打断她,「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茉雅奇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娴妃从床上站了起来,根本不像个病弱的人,之前她明明已经病到起不来床了。 娴妃的眼神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干隆时期不该有你这么个皇贵妃,这个时间段,该是娴妃做皇后的时候,所以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吗?」 「你是谁?」茉雅奇沉了脸色。 难道又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占了娴妃的身子? 那个娴妃只是转头笑了笑,「我比你早来几十年,我是弘历的额娘。」 什么??? 茉雅奇差点惊掉了下巴,「您是,太后?」 光影里的女人侧着身子,轻轻点头。 「可是您不是已经过世了吗?」茉雅奇蹙眉,很是疑惑。 「我不是过世,我是回到了现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场梦后,又回到了这里。」娴妃转过身来。 「回到现代,难道我在这里死后,也会回到现代吗?」 「我是这样,至于你,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即便你回到了现代,歷史上也不会有你的。」 茉雅奇有些发怔,「不会有我,为什么?我明明改变了歷史啊?」 「这个我不清楚,但是我回到现代以后,歷史上没有任何改变,弘历的生母熹贵妃仍是钮钴禄氏,不是瓜尔佳氏,或许你可以理解为,平行空间,我们来得那个空间和现在这个空间不在同一条时间隧道上,或许在二十一世纪,存在着一个与这个世界相连通的空间,在那个空间里,留存着我们的痕迹。」 「等等,等等,我还是不明白,」茉雅奇已经被绕晕了,「总之您的意思就是,我回到现代以后歷史上不会有我的痕迹?」 「没错,」娴妃看着不说话沉思的茉雅奇,「怎么?难过了?」 「有一点,」茉雅奇抬起头,眼中丝丝落寞,原来她改变不了任何事,掩下伤感,舒展了眉头淡淡笑道:「对了,您等一下,我让人叫弘历来。」 一提起弘历,娴妃瞬间湿润了眼眶,情绪有些起伏,刚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脚步一软栽倒了下去。 茉雅奇吓的一激灵,赶紧叫外面的人把娴妃抬到了床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娴妃再度幽幽转醒,茉雅奇走上前看她,她的眼睛已经变得无神,声音也微弱无力,轻轻喊了一声,「皇贵妃。」 茉雅奇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这是真正的娴妃。 嘆了口气道:「你好好歇着吧。」 「皇贵妃,」娴妃又喊,咳了几声接着道:「皇贵妃,你们的话,我听见了,刚刚,我是醒着的,我听见,你们的话了。」 茉雅奇的手勐地掐紧,刚刚的话,娴妃都听到了? 娴妃突然一阵勐烈的咳嗽,倒在枕头上颓然一笑,「你不是,这里的人。」 这是肯定的语气。 娴妃闭了眼睛,喘息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告诉别人,我这副身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就是,」她的声音有些颤,眼睑剧烈地抖动,「我就是想知道,皇上真的,会立我做皇后吗?我听那人与你说的话,她说,现在该是我做皇后的时候。」 娴妃突然睁了眼睛,神情激动,「他真的会立我做皇后吗?如果你没有来,我的结局是什么?我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我会不会过的比现在好一点?」 茉雅奇沉了口气,缓缓道:「对,你是继后。」 娴妃满足的笑了,她是继后,她会成为他的皇后。 茉雅奇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但是你会因为和皇上的争执而削髮失宠,幽怨而终,五公主和十三阿哥也逃不过早夭的命运,连永璂也没能活过十二岁。」 娴妃忽然像凝滞了一样,眼角流下泪,苦笑道:「原来无论如何,我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她瘫软了身子,偏过头去默默流泪。 茉雅奇不知该安慰她些什么。 「皇贵妃,」娴妃呢喃道:「我与你素日没交情,但我还是想恳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帮我照顾永璂,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求您,看顾他一二,别让他受人欺负,你知道的,没有额娘的孩子总是要可怜些。」 「永璂是皇阿哥,没人敢欺负他。」 娴妃无力地流泪,看样子,皇贵妃不愿意,罢了,罢了,求人又有何用? 茉雅奇眸色微动,「本宫答应你,会看顾永璂的。」 「皇贵妃,」娴妃转过身,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随着泪水,艰难地吐出一句,「多谢。」 第七十九章 番外五 干隆十六年,永璋,永珹,永琪都到娶亲的年纪了,宫里召了一批适龄的官宦之女入宫晋见,用的名头还是御花园赏花。 众人只能表示微笑,皇贵妃您能不能换个理由啊? 年年都是这个,都听腻歪了。 一通花赏下来,皇子福晋的人选也就挑了差不多了,只等着弘历下旨。 永璋的嫡福晋定的是观音保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侧福晋是马佳氏,不过纯贵妃对永璋这个嫡福晋不大满意,博尔济吉特氏倒是没什么问题,家事好,相貌好,人看着也乖巧,可就一样不好,太小,年纪太小,今年才十三呢,永璋都快十八了,这看着一点也不相配。
第127页 纯贵妃一心惦记着早点抱孙子,可她想抱的是嫡孙子,不是庶孙子,再看博尔济吉特氏那个小身板,纯贵妃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 永珹的福晋定的是伊尔根觉罗氏,不过这个伊尔根觉罗氏跟茉雅奇家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人是和硕额附之女,上三旗出身,侧福晋定下了完颜氏。 永琪年纪略小些,只先定下了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对此,嘉贵妃表示深深的不满,凭什么她的儿子就只有一个福晋,嘉贵妃心疼儿子,抓紧着挑了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宫女送去阿哥所给五阿哥当试婚格格了,把五阿哥吓得不轻。 下半年宫里的喜事不少,三个阿哥的大婚时间只在前后脚。 福晋和侧福晋挑完了,那些身份低微的臣女就只能失望而归了,本就没指望做福晋,谁叫她们阿玛官位低呢? 她们都是抱着做格格的心思去的,能进皇子府里做格格,那也算是一只脚迈进皇家了,可谁知道,今年宫里的娘娘们都没挑格格,只一个嘉贵妃挑了,还是从宫女堆里挑的,不过人家也没拿格格当回事,左右是个玩意,不用身份多高,宫女也不要紧,只要脸蛋长的好就是了。 一群小姑娘垂头丧气地回去了,其中有一个穿浅蓝色的小姑娘最为难过,就差哭出来了。 小姑娘姓赵,汉军旗,父亲的官位也不高,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身份虽不高,但她面容却生的好。 赵姑娘走在路上,不住地嘆气,盼了几个月,就指望这一次能入了宫里娘娘们的眼,随便指进个阿哥府里,她往后就有倚仗了。 每一个悲催的小姑娘身后,都有一个狠心的后娘。 赵家也不例外,继夫人狠心又刻薄,这回没选进宫里,回去只怕得任人捏圆搓扁了。 赵姑娘光是想想就打寒颤,她的婚事捏在继母手里,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谁知道那个毒妇会把她嫁给谁,嫁到哪去? 是年长她二十余岁的乡绅富商,还是妻妾成群肥头大耳的高官贵禄? 这些都在继母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是一个送出去拉拢人的礼物罢了。 爹又是个惧内不管事的,还有谁能护她呢? 她实在不甘心把自己的一辈子拴在旁人手里,什么都做不得主的感觉太差了。 跟在队伍里排着队走,她小声跟身边的嬷嬷说,「嬷嬷,我想去方便一下。」 「去吧,」嬷嬷和善道:「姑娘早些回来。」 「谢谢嬷嬷。」赵姑娘脆生生道,然后绕了几道门走到另一条夹道上了。 一边走一边琢磨,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忽然瞧见前面站了个人,背对着她,身形挺拔,穿着墨色的长袍,衣摆处绣着金线蟒纹,腰带上镶着玉石,一看着衣着,就不是普通人。 看样子,是个皇阿哥,衣服上绣着蟒纹呢! 赵氏心头狂跳,四周望望,没有人。 这是不是她脱离继母控制的好机会,如果,如果能让阿哥们看上了,往后继母哪里还敢欺负她? 今儿下午在御花园,只有三阿哥和五阿哥来了,四阿哥没来,不过她站最后一排,便是三阿哥五阿哥也看不清长什么样,不过看身形,像是三阿哥。 仔细一回想,好像三阿哥也是穿墨色长袍的。 所以这是,三阿哥? 赵姑娘加快脚步往前走,心中思索,三阿哥温和如玉,最是知礼,他应当是个好人。 闭了闭眼睛,不管了,拼一把,若不拼这一把,这辈子就拿在别人手里了,她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就算,就算这一次不成,或者她直接被拖出去了,可至少她也不是听天由命的,至少她也为自己的人生拼过一把。 赵氏疾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泫然欲泣,「三爷,三爷,求您救救臣女,救救臣女,臣女往后必定结草衔环报答您,臣女,臣女……」 她再说不出口了,她也是官宦之女,自幼受诗书礼仪的薰陶,如今,那自荐枕席的话是真的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凝噎在喉间,她默默垂泪,自尊,自爱,困境中的是不配拥有的。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男人的鞋尖,黑色的缎,金色的线,白色的底,两侧盘踞着兽纹。 那男人转过身来,渐渐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涎味。 赵氏抬头,撞进一片幽深的眸子里,面容清朗,高峰俊鼻,浓眉,凤眼,他笑了笑,薄唇轻启,似嘲讽,「三爷?」 赵氏哐当一声伏在地上,埋着头颤着身子道:「臣女认错人了,请爷恕罪。」 「抬头。」 赵氏只听见这一声,心道不好,却不敢不抬,跪直身子,缓缓抬起头,眼神却不敢直视。 一只带着浅薄凉意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轻笑,「还不错。」 魔音绕樑的感觉。 赵氏想哭,听着像催命符! 此刻她还并不知道,她会成为四阿哥的格格,若干年后,她将是端亲王府的侧福晋,是大清王朝下一个传奇中的荣安贵妃。 第八十章 番外六 又是一年春日,又是一年良辰美景时。 今儿是茉雅奇的生辰,唱了一天戏,摆了一天宴,都快累倒下了,弘历说政务繁忙,一天都没陪她,茉雅奇气沖沖地回了承干宫,憋了一肚子火。
第128页 天色已经黑了,月亮隐匿在繁盛的树木后,星光点缀其间,璀璨通明,静谧安宁。 茉雅奇自个生闷气,生辰都不陪她,太气人了。 勐灌了一口茶,差点把自己给噎着,外头茱萸进来了,略微下身子道:「娘娘,吴公公来了,请你去御花园呢!」 「不去。」茉雅奇重重放下了茶盏,咬牙切齿道:「叫他回去。」 「唉呦,娘娘,这是皇上的心意啊,您就去看看吧,您就不好奇御花园里有什么?」茱萸劝道,心中好笑,这是在闹脾气呢! 茉雅奇冷哼了一声,还是没耐住好奇,起身往御花园去了,一边走一边对茱萸道:「要不是你劝我,我可不会去的。」 茱萸连连点头,笑着道:「是奴才的不是。」 一路走到了御花园,树还是那些树,花还是那些花,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大晚上的又黑沉又安静,茉雅奇问吴书来,「搞什么把戏呢?」 吴书来笑道:「到了您就知道了,奴才现在可不能说。」一边引着茉雅奇往御湖边走。 走至御湖,茉雅奇愣了,这根本看不见啊,御湖周围用淡红色的绡纱围绕起来了,明明灭灭透着光,里面的样子完全看不清。 正发着呆,听见刺啦一声,周围的红绡纱被腾空掀起,跃然于半空中,一落一摇,缓缓飘下,像新嫁娘的盖头,蒙住了娇涩和羞怯。 绡纱落地,铺得红香满地,茉雅奇这才真正看清那片御湖。 白玉的栏杆上挂满了球灯,团团绕绕,大湖中浮着许多盏莲花灯,粉白的瓣,碧绿的叶,莲心处燃着烛火,跳跃的光火映在湖水中,天水一色,波纹涤盪。 月与星倒映在湖中,涟漪泛泛,莲花灯一盏接一盏漂过。 满湖的光,满地的红。 灯火交映,霞绡作面,繁星浅月,点点灯火。 一如当年在江南的那一夜。 弘历站在湖边,负手而立,逆着光影,茉雅奇走过去,弘历牵起她的手,柔和了眉眼,「你喜欢吗?」 「喜欢。」她看向他,不吝啬言辞地夸道:「我好喜欢。」 扶着围栏,走过玉石阶,缓缓向下,已接近湖边,茉雅奇蹲下身子,捞了一盏莲花灯上来,吹灭烛火,莲心处卷着一张花笺,轻轻翻开,上面写着一行字,墨迹已经被水打的发晕了,但还能认出来。 青丝白髮不分离,地久天长无尽时。 骤然就湿润了眼眶,茉雅奇捏着这张花笺,一边哭一边笑,似是喜极而泣。 「你怎么知道当年我写的是这句?」她抹着眼泪问道。 「傻瓜,」弘历点了点她的额头,「朕把那一湖的莲花灯都搜罗回来了,一盏一盏看过去,你的字迹一眼就能认出来。」 茉雅奇扑哧笑出来,「是太丑了吗?」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管皇贵妃的形象了,喜滋滋地看着这一片花灯湖,弘历坐在她身边,时间仿佛倒回了许多年前。 很多人的感情是从爱情到亲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平淡似水,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从亲情到爱情,像沉年的酒,歷久弥新,醇香更浓。 这辈子她很满意,她一直不是那种心繫天下胸怀抱负的女子,她太普通了,才智贤明样样不出挑。 她实在是个普通人,如果来的不是太平盛世,恐怕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这么多年,茉雅奇的生活可以说是平静,喜乐,这就足够了,她心里没有山河热忱,铁骨丹心,只有一片清湖,一生安宁。 干隆四十八年,弘历传位于皇四子端亲王永珹,退位为太上皇,册封新帝生母懿皇贵妃为太上皇后。 九月,永珹即位,年号端盛。 新帝即位,册封六宫,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封皇后,侧福晋赵氏封荣安贵妃,侧福晋完颜氏封敏妃,格格费氏封静嫔,格格王氏封婉贵人,侍妾黄氏封常在。 茉雅奇拿着册子看了两眼,第一个看见的不是皇后,是荣安贵妃赵氏,初封便是贵妃,还是双字封号,皇后还在呢,这可有点过了。 说起来这个赵氏,初入府时还只是个格格,可耐不住人家能生啊,当时还是福晋的皇后连生了两个女儿,正是焦急的时候,赵氏却抢了先,一举生下了双生子,紧跟着就抬了侧福晋,这运气来了就挡不住,她太能生了,这些年下来,王府里的五个阿哥三个格格,有大半都出自赵氏的肚子,除了完颜氏生了三阿哥,福晋生了大格格和二格格,光赵氏一人就生了四个阿哥一个格格,这战斗力,不可小觑啊! 赵氏封贵妃本来也没什么问题,地位和孩子摆在那,一个贵妃当的起,可问题就在她的封号上,双字封号的贵妃,比起皇贵妃也差不了多少,估计永珹觉得贵妃还委屈了他的宠妃呢,又不好直接封皇贵妃,毕竟皇后还在,这才用双字封号弥补一下。 皇后贤良,也没做过什么错事,这样子实在太打皇后的脸了,皇后这下肯定要委屈了,茉雅奇想了又想,还是不大合适,便差人送了两柄白玉如意,一颗翡翠白菜并一箱宝石原料送去了皇后宫里,也算是聊作安慰,不是用这些身外之物安慰,皇后不缺这些,最要紧的是要让后宫众人明白,皇后是元配嫡妻,有太上皇后撑腰,自然没人敢轻看了皇后的威严去,也不敢拿这次册封的事戳皇后的心窝子。
第129页 至于赵氏,她也没错,只希望她是个安份纯良的孩子,不要搅的后宫腥风血雨就好。 瞧着茉雅奇忧心忡忡的样子,弘历笑话她,「是你说要放下一切一身轻松的,怎么如今朕都放下了,你倒放不下了?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过法,咱们做长辈的,不必插手。」 茉雅奇想想也是,是她说要放下宫里的一切,轻松自在地过完晚年,可没想到,弘历说放就放了,反倒是她,还担心着孩子们的事不能安心。 也算是交待完了最后一件事,待永珹登基后,弘历便带着茉雅奇再下江南,四处游玩,看青山绿水,品薄酒酥香,从江南回来后,他们没有回宫,而是直接去了圆明园,过起了颐养天年的日子。 八年后,一个飘着大雪的日子里,弘历病逝于圆明园,他走的平静安详,深邃紧闭的眉目一如当年。 茉雅奇并没有表现的悲痛欲绝,生老病死,终归都是要来临的,她也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去陪弘历了。 这辈子她很知足,或许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他携手走过黄泉路,对笑同饮孟婆汤。 弘历走后,永珹再不肯让她一个人住在圆明园了,执意接她回宫,连早就封闭用作祭祀场所的慈宁宫也因为太后的回宫而被再度打开。 茉雅奇本不愿住进慈宁宫,她觉得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就寻一处宫室让她能安心待上几个月就行了,可永珹非要让她住慈宁宫,费尽了心思将慈宁宫修缮的极好。 不忍让儿子失望,茉雅奇便遂了他的意住进了慈宁宫。 茉雅奇数着日子度过自己最后的时光,一个月,两个月,时间过的真慢。 她闲得无聊,便在宫里养花,秋海棠,紫蔷薇,松叶菊,龙船花,美人蕉,红的,粉的,黄的,都是年轻的颜色,透着含苞的娇嫩。 从前她是爱热闹的,老了以后却喜静,除了皇后和贵妃会见见,其余的嫔妃几乎不见,那些新晋的贵人常在们实在是吵闹,叽叽喳喳的却也说不出什么好话,只是一副谄媚相,看多了,便厌恶了。 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自己侍弄着那个小园子,摆弄她的花花草草。 她的儿女们都长大了,儿女的儿女们也都长大了,婳婳以固伦公主的身份嫁给傅恆的长子福隆安,如今她的长子都到娶妻的年纪了,永琰也早就娶妻生子了,花好月圆,很是美满。 时间啊,过的真快,这是茉雅奇如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似水流年几十载,恍若人间一场繁华梦。 端盛十年,太后逝于慈宁宫,端盛帝悲恸不已,停灵守孝,举宫茹素三月,为太后上徽号为慈昭孝宪顺仁惠安恭宁孝懿纯皇后。 第八十一章 现代番外一 a大的校园里,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宿舍楼走出来,女生身材高挑纤瘦,皮肤白皙,五官明艷,特别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格外勾人。 黄色的短袖衫,浅蓝的牛仔裤,搭了一双小白鞋,虽然穿得很简单,但是不妨碍她吸引周围人的目光,鼎鼎大名的物理系系花啊! 陈年年背了个黑色的双肩包,里面装着几本巨厚巨沉的专业课本,手上拿着杯乌龙奶茶,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快要两点了。 灌了几口奶茶,随手将奶茶杯轻轻一丢,正好扔在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一路疾风一样地奔到教学楼。 路上有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挽着手耳语呢喃,陈年年一路跑到教学楼门口,半蹲了身子喘粗气,看看周围,唉,整个校园里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她回来已经三个月了,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宿舍的床上,室友拍着床沿叫她起床,说给她带着炸鸡饭回来,让她快起来吃。 陈年年很迷茫,她确实是回来了,大清的几十年就好像一场梦一样,随着她的醒来而消逝于过去,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为什么,为什么这两辈子会割裂的这么清楚? 她醒来的那一瞬间,所有经歷过的事情就像变成了回忆和梦境一般,找不到一丝真实的感觉。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资料,先搜了干隆嫔妃,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孝贤皇后富察氏,慧贤皇贵妃高氏,纯惠皇贵妃苏氏,淑嘉皇贵妃金氏,一个一个看下来,一直看到末尾的,没有她的身影。 再搜干隆嫔妃伊尔根觉罗氏,显示出来的结果是循贵妃伊尔根觉罗氏,她还不死心,继续在网络资料中搜索,查了一下午,她才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网站中翻到一篇野史记录,上面只寥寥记载了几笔,干隆帝登基前一年,潜邸格格富察氏,黄氏,伊尔根觉罗氏接连过世,与皇权后宫之路失之交臂。 陈年年的头砰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什么鬼?她忙活了一辈子就,就,就是这样的结局? 好吧,看来太后老前辈说的是真的,她改变不了歷史,歷史上也不会有她的痕迹。 真的,只能把这当作是一场梦了吗? 从记忆中清醒过来,再看看时间,一点五十五,没事,教原子物理的老师是一个和善的老教授,他经常迟到,现在就算慢慢悠上去也来得及。 陈年年想了想,很自在地往楼上走,教室在五楼,等她爬上五楼的时候,时针正好指向了二的位置,陈年年胸有成竹地推开门。 门一开,傻了眼。
第130页 教室里坐满了人,很安静,都在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陈年年窘了。 再一看,讲台上站着的不是老教授,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白衬衫,黑裤子,清爽利索的短髮,干干净净的形象。 可那张脸,那张脸。 浓眉,俊眼,薄唇,每一处都像极了弘历。 陈年年看呆了,站在门口都不知道要进去,靠在门框上看他,抓着书包带子的掌心微微出汗。 年轻的教授饶有兴致的看向她,声音很温柔很轻松,「同学,你迟到了。」 陈年年这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往里走,室友正在给她使眼色,她小跑过去坐在了室友占的位置上。 等坐下来,她才舒了一口气,偷偷问旁边的小于,「怎么回事?王教授呢?」 「不知道诶,好像老王要做手术,让这个新来的老师带几个月的课,」小于凑过来不怀好意地笑,「帅不帅?帅不帅?刚刚这个老师进来的时候班里都沸腾了,听说很厉害呢,超级牛的那种,国内最好的大学毕业,出国深造后又回国了,刚来咱们a大任教就是副教授的职称,这么帅,这么年轻,还这么有才华,你说是不是很厉害啊?」 小于同志已经要冒出星星眼了。 「呵呵,」陈年年尬笑了两声,敷衍道:「厉害,厉害。」 讲台上的年轻教授打开了课件,硕大的标题陈年年都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完全被下方的一行小字吸引住,授课教师:洪歷。 陈年年顿时捂住了心口,一种莫名的感觉快要淹没她,吞噬她。 小于拍了拍她,「你怎么了?」 「没事。」她摆摆手,埋头趴了一会,等心情略平復了一点才坐起来。 她根本听不下去,这位洪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风一样飘过她的心间,她一直在认真的听,但脑子里乱糟糟的,记不住任何东西。 神神在在半节课,洪歷终于看不下去了,这个学生怎么回事?迟到就没说她了,上课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走神,他皱着眉喊了一句,「第二排,穿黄色的衣服的女生站起来。」 陈年年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小于用胳膊肘怼她一下,「叫你呢!」 陈年年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洪歷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 陈年年很懵,「物理二班,陈年年。」 「好的,我会记住这个名字的。」他突然笑了一下,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在心里洒下和煦的光。 会记住这个名字,他是什么意思? 陈年年噌一下红了脸,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扶着桌子坐下了,要不是扶着桌子,她肯定会激动到站不稳。 接下来的半节课,她终于全方位了解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物理二班陈同学,请你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这句话她起码听了十来遍。 陈年年的心路歷程已经从羞涩到紧张到吐血再到骂娘了,这老师是针对她呢? 在第十五次被叫起来再坐下的时候,陈年年感觉天空都黑暗了,浑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表情绝望。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点开屏幕看了下,是企鹅群里的消息,她的无良室友们正在寝室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 陈年年愤然点开了[回寝的诱。惑]群聊界面。 怼怼于:哇,这个老师盯上年年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后面几个月年年要悲剧了。 翻滚叶:哈哈哈,年年已经萎靡了,趴在桌子上没声了。 槓精云:我用智慧的双眼发现了不一般的事实,洪老师肯定是对年年有意思,想要用别样的方式引起我们系花的注意,年年快告诉他,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翻滚叶:哈哈哈,云云你好恶趣味! 槓精云:智慧的我总是看透太多。 怼怼于:汗!你太智慧了。 怼怼于:坐等你被年年打! 暴躁年:强行加入群聊。 槓精云:…… 暴躁年:下课麻辣烫走起啊,姐妹我今天心情不好。 怼怼于:ok! 槓精云:ok! 翻滚叶:ok! 下课铃响起,洪歷拿起书本,拔下存储盘,迈着松快的步伐走了,只留下一片清风似的背影。 陈年年还在萎靡不振地趴着,幽怨地看着他的背影。 几个室友一起叫她,「年年快点啊!」,陈年年抖擞了精神,收拾了书包和室友们一起往食堂走。 进了食堂,几个人径直往麻辣烫的窗口前走,小于流着口水说:「好香,我还要去买个酥饼。」 「你昨天不是说要减肥吗?」陈年年抱着手睨了她一眼。 「她每天都说要减肥。」小云在一旁默默吐槽,「小于同志,你真的不能再胖了,你看看你都多少斤了。」 小于低着头看看自己,「还好吧,也没有很胖啊,你们就是嫉妒我胸大。」 陈年年扑哧一声笑出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同学,好巧啊,你也在。」 一回头,看见洪歷捧着杯奶茶站在那,陈年年转过身,惊讶道:「好,好巧。」 偷偷打量了一眼,没想到他也喝奶茶啊! 身边的室友看到洪歷,顿时作鸟兽散。 「年年,我还有事,我先走啦!」 「我去买酥饼,我要去买酥饼。」
第131页 「哇哦,好巧。」这句是小云说的,撩了一下头髮,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陈年年泪目,这帮无良室友!她现在很尴尬! 洪歷咳了两声,「你的朋友,很有趣!」 「没趣,没趣。」陈年年连连摆手,「啊,我刚刚想起来我也有事,我先走了,洪老师再见。」 「你很怕我?」洪歷好笑地问。 「吶,这个给你。」洪歷把手里没开封了乌龙奶茶递过去,「今天一直叫你回答问题,你生气了?」 「没有啊。」陈年年笑着打哈哈,「没生气。」 他走近,双眸定定地看着她,「你看起来,有很熟悉的感觉。」 陈年年莞尔,「是吗?」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瓷砖上撒下片片斑驳。 光景很美,余生很长,你可以慢慢熟悉。 第八十二章 现代番外二 繁华的都市高楼林立,辉煌璀璨,大街上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城市中心的摩天大厦上悬挂着巨幅海报,海报上是一个艷光四射的女子,一头波浪捲髮,穿着高定的红裙,戴着华丽的珠宝,深邃的五官像古希腊的女神,一双媚眼美的摄魂夺魄。 这是城市的正中央,地皮贵出天价,广告位也贵出天价,海报上的女子是现在的爆红的国际巨星,伊丽娜。 这位伊小姐可谓是华人电影圈的骄傲,十七岁凭藉艺术片《油画少女》出道,自此开启了她走向神坛的道路,出道七年,年仅二十四岁,便走遍了国内外各大电影节的红毯,提名共计五十四次,个人所获奖项累计达到三十七个,首都最中央的广告位连续五年都是她的照片。 在距离摩天大厦几十公里的地方,也有一座高楼,镌刻着金光闪闪的大字,东方娱乐公司,这是伊丽娜的签约公司,也是带给她辉煌的地方。 这家公司原本只是个小公司,但是老闆慧眼识珠,挖掘到了伊丽娜这样的潜力巨星,这些年赚的也是捧满钵满。 人一有钱,就开始飘,买地皮,建大楼,开分公司,投资综艺和电影,选秀组织新人出道,但是这些副业大多都是惨澹收场,东方娱乐几乎所有的盈利来源都是来自于伊丽娜,可以说是一个人养了一个公司,然而公司内部调节严重失衡,各种副业亏损严重,现在也不过只是表面风光,甚至于已经到快要被收购的地步了。 东方娱乐的会议室内,伊丽娜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带着墨镜坐在皮质沙发上,坐在会议椅上的是她的老闆,东方娱乐的董事长孙先生。 「丽娜,」孙董率先开口,「真的抱歉,是我的错,是我的失职导致公司变成这个地步。」 伊丽娜摘下墨镜,美艷无比的脸蛋上一点好的表情都找不到,她看向孙董,冷笑道:「所以呢?我给公司赚了这么多钱,最后还要被你们卖了?我在公司七年了,也养了你们七年,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丽娜,话别说的那么难听,这也不算卖,你的合约还没到期呢!」孙董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 东方娱乐即将被天河影业收购,而伊丽娜因为合约未到期,将会直接转为天河影业的艺人。 天河影业从九十年代开始兴起,到今天,几十年过去,一直是业内毋庸置疑的龙头老大,既制作电影电视剧综艺纪录片等,也有专门的艺人部。 大公司机会多,资源好,有大型的经纪公司加持,伊丽娜的神坛地位也能更稳固一些,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悲催就悲催在,这几年天河力捧的女演员赵荷是伊丽娜的死对头。 她们俩是老对手,差不多时期出道,人设和形象也都相似,从出道开始就明里暗里争来斗去,过去一直是伊丽娜压她一头,但是现在,人家是天河一姐,她倒好,公司倒闭被接手过去,伊丽娜真是头疼不已,她不知道天河对她的态度会是什么样。 毕竟这些年她的团队跟天河那边没少掐架斗法,今天这边发一个伊丽娜艷压赵荷的通告,明天那边就要尬吹一波赵荷的演技,暗讽伊丽娜只是花瓶,她们俩基本包揽热搜榜第一第二,双方粉丝也是掐到不行。 现在成同事了,天哪,伊丽娜简直不敢想。 天河的人说不定正在等着看她笑话,嘲讽她跟天河对着干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得投入天河爸爸的怀抱。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有一次红毯,她和赵荷一起接受媒体採访时,赵荷讥讽她的经纪公司是个小破公司,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小家子气,演技不好也是有原因的,那种小公司估计连演艺老师请的都是业余的云云。 这可把伊丽娜气炸了,当场就怼她了,场面话说了一箩筐,总结下来就是:你大公司出来还不是被我踩在脚底下,该怪公司垃圾还是怪你自己垃圾? 最后,她还笑语盈盈来了一句,我觉得演艺圈的成功和公司没有太大关系,想要进步,主要还得靠自己的努力,相对于大公司,我反而更喜欢小公司,因为那能让我看到自己的进步,像天河这样的公司,向来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第二天出来的通稿全是伊丽娜嘲讽天河,伊丽娜看不起天河,伊丽娜天河…… 伊丽娜很头疼,可能现在全网都在等着看她和天河之间「相爱相杀」的故事。 孙董看她不说话,局促不安地搓着小手,「这个,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嘛,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是不是?你看……」
第132页 孙董还想继续巴拉巴拉两句,伊丽娜直接站起来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公司都卖了才通知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推开会议室的门,小助理站在门口,眼圈都红了,「丽娜姐,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小助理指指下面,「天河的人来了,在下面呢,估计是来谈收购的事。」凑过来小声道:「赵荷也来了。」 「呵呵,」伊丽娜无语,「她是来观光我的吧?」 伊丽娜沉了口气,敛了表情,戴上墨镜往楼梯走,走出了气势沖天六亲不认的感觉。 会议室在二楼,有一个旋转楼梯通往一层,两侧围着玻璃,从上面可以看到一层空旷的大厅。 大门口走进了七八个人,赵荷站在其中最明显不过,伊丽娜往楼梯口走,正和她打了个照面,赵荷一身珠光宝气的金色连衣裙,拦在伊丽娜面前笑着道:「嗨,丽娜,这么巧在这碰到你。」 「是挺巧的,没想到你还有心思来东方逛呢?」伊丽娜笑的比她更灿烂。 「以后就是同事了,我很期待呢!」赵荷眼神中遮不住的得意。 伊丽娜站在高一层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突然浅笑了一声,「赵小姐,你这么有钱,能不能找点贵的医生,看你这脸,这针打的,啧啧,横看成岭侧成峰。」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赵荷气的浑身发抖,冷笑道:「等着吧,看你进了天河还敢嘚瑟」 伊丽娜笑笑,威胁她?搞笑,没在怕的好不好! 走到大门口,迎面走过来一个男人,没穿西装,只是简单的白色衬衫就足以显出他的气质,神色冷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但是脚步没有停下,同时错开了身子,走向不同的方向。 出了大门伊丽娜才想起来回头,注视着玻璃门,凝眉问道:「那个人是谁?」 「你不知道?」小助理很惊讶,「这两天网上新闻都传飞了,天河影业的太子爷付子珩,前几天刚回国,就是准备回来接手天河的。」 「付子珩,付子珩。」伊丽娜默默念了几遍。 「你认识?」 她舒然一笑,摇摇头,「不认识!」 第八十三章 现代番外三 南城校区,处在最繁华的街道,周围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不断。 陈年年正拿着合同书往学校赶,她在南城大学任教。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记不清了,大概有五年了,她没有在歷史上留下只言片语,几十年一场旧梦,等她醒过来时,她还是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这五年,她经歷的不算多,但都是成长,从大学毕业,然后继续深造读研,研究生毕业后就留在本校任教。 父母对她的工作很满意,她自己,也知足于这样安定,平静的生活。 只是有时候,她会在深夜里梦见大清的前尘往事,醒过来的时候,这一切都变得模煳。 可能现在的生活才是回归现实吧! 上午校长给她打电话,曾毕业于南城大学的一位洪姓富商要给母校捐赠两栋实验楼,让她草拟一份捐赠合同送过来。 捐楼,她扯出笑意,大款就是不一样,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了几分。 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秃顶的矮校长立刻站起来,伸手示意她,「小陈,过来。」 她这才看见旁边的客座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解开了最上方的衬衫扣子,鼻樑高挺,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看着十分考究,手指很修长,随意地搭在扶手上。 旁边站着的另一个男人,应该是他的秘书,秘书大哥黑着脸,很不好惹的感觉。 陈年年站的位置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但是能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和气场。 大款就是不一样,有钱就是拽! 陈年年很恭敬地递上了合同书,顺便在心里点评一句。 校长接过合同书,喜笑颜开地对着客座上的男人道:「洪先生,麻烦签个字。」 「笔。」洪先生惜字如金。 校长一拍脑袋,瞪了一眼陈年年,「小陈,怎么不给洪先生拿笔?」 陈年年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一支签字笔,「洪先生,给你笔。」 「你做事能不能周到点?」校长还是很不满,摇摇头,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吶!」 陈年年咬着唇,只能乖乖装孙子。 洪先生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合同书一式两份,学校留一份,他自己留一份。 看着洪大款签了字,校长笑的嘴都合不拢,「哎呀,洪歷呀,当初你在我们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孩子不一般,将来肯定要出人头地的,果然我的眼光没错啊!」边笑边拉过陈年年,「这是我们学校的陈老师,她也是南城毕业的,你们也算是校友,是吧,小陈?」 陈年年莫名其妙地被校长点名,很尴尬的笑了笑,「对,是校友。」 这位洪先生只略略抬了眼打量了她一下。 他抬起眼的那一刻,陈年年看清了他的脸,穿透多年的回忆,仿佛她每一个梦里的样子都有了深刻的映照。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洪先生站了起来,向着校长道:「我还有事,后续就交给我的秘书打理了。」
第133页 「好的,好的,耽误您时间了。」校长连连点头。 他很高大,比陈年年高很多,站起来的时候已经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洪先生。」陈年年还想再问几句,可是他已经走出门了。 陈年年急的想要追出去,她还有好多话没有问,脚步还没踏出去,校长的啰嗦声就在身后响起,「小陈吶,后面接待秘书的事就由你来交接吧,你是新老师,这是对你的考验和磨练,更是学校给你第一次机会,要好好办,知道吧……」 应付了校长半天,等她再追出门去的时候,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陈年年胸口突然憋的慌,扶着墙壁缓缓蹲在了墙根处。 弘历,洪歷,弘历,洪歷,两个名字不断在她脑海中纠缠。 再次站起身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復了平静,强忍着走出大门,等坐在回家的公交上时,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公交一路开着,沿途的树木和行人从窗口闪过,陈年年靠在椅子背上翻手机,上午的热搜头条是:当红女星伊丽娜与天河影业太子爷付子珩巴黎大婚。 现在的热搜榜第一已经变成了:六年前豪掷八千万美金购下天价蓝宝石胸针的中国富商昨日于上海再度一掷千金拍下南非十八克拉裸钻。 点进这条新闻,第一张图片是六年前伦敦拍卖会上的蓝宝石胸针,蔚蓝色的蓝宝石,周围包裹着碎钻和麦穗铂金枝,这枚胸针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弘历送给她,在她身边留了几十年。 再往下翻,第二张图是这次拍卖的南非裸钻,下面是一大长篇的介绍,一眼看过去,她突然睁大了眼睛,中国富商洪先生,这几个字重重打在了她的心上,一路快速翻到底页,有一张配图,图上是洪歷在拍卖会场和发起人握手的照片。 那样熟悉的面貌,却再不是熟悉的人了。 原来当年拍走那枚胸针的人是他,但她当时并没有注意到。 兜兜转转,那枚胸针终究还是回到了他那里。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陈年年接通电话,校长的吼声差点穿透屏幕,「陈老师,你怎么回事?刚刚洪先生打电话来,说你的合同书盖错了章,天哪,陈老师,你可真会砸场子,你知道洪先生的时间有多宝贵吗?你这种行为就是在浪费他的时间,浪费我对你信任,我很失望,我对你非常失望。」 「对不起,对不起校长,我现在马上回去重做行不行?」陈年年被校长吼的心惊肉跳。 「你赶紧重做,」校长怒道:「我把你的电话给了洪先生,你自己跟他联繫,学校不会为你的失误承担责任的。」 嘟嘟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校长挂了电话。 陈年年目瞪口呆,手机突然滴了一声,一看,收到了新信息:云山大道六号,八点之前到。 陈年年看到信息,公交正好慢悠悠停在了站口,她一点也不敢耽误,飞快地下了公交,打车回了家,做好两份合同书,仔细确认了后才盖上章,然后打车火速奔向云山大道。 看着计价器上飙升的数字,陈年年的心在滴血。 开到云山大道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了下手机,七点,还来得及。 云山大道是高级别墅区,一栋一号,并不难找,陈年年很快就找到六号楼,按了门铃,站在门口紧张地等着。 没一会,大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身家居服的洪歷,穿着亚麻色的长裤和灰白色的长袖衫,看起来很简洁,整个人也没有那么明显的冷冽了。 他撑着门,面无表情道:「不进来?」 陈年年哦了一声,跟着他走进去,客厅很大,整洁干净,走的是极简主义,多是黑白灰为主,果然符合他的风格,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黑白灰这样单调但稜角分明的感觉。 陈年年拿出合同书递过去,「洪先生,对不起,这次是我的失误,对于给您带来的麻烦,我很抱歉。」 「没事,」他淡淡说了一句,用钢笔签了字,然后把合同书扔在了茶几上,拿了打火机走到阳台上。 没说其他的话,陈年年有点不知所措,所以接下来她可以直接滚了? 走到茶几边拿起合同书,她看到了两瓶药,白色的小瓶,一瓶上写着艾司唑仑,安眠药陈年年惊讶不已,拿过另一瓶药,帕罗西汀,这,这是抗抑郁药。 心口骤然紧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向阳台上那个独自抽菸的男人,他的背影显得很落寞。 陈年年闭了闭眼睛,起身走到阳台。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星空很美,夜色很浓。 洪歷撑在栏杆上抽菸,菸头燃着点点光火,他看着如黑曜石般深沉的夜空,按按发痛的额头,陈年年走至他的身边,轻声问,「你还好吧?」 他扫了她一眼,声音淡薄,不喜不悲,「不好。」 「洪先生,」她上前一步,抢过他手里的菸蒂扔在地上,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他身上有淡淡的菸草味,有薄荷的味道,嘴唇很凉,怀抱很暖。 缠绵,缱绻,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不知道吻了他多久,陈年年松开抓着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就当你在做梦吧。」 转身欲走,手臂却被他骤然拉住。 你像拨云见日的第一道光,拉开我人生中光明的幕!
第134页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我的第一篇文,青涩,稚嫩,逻辑废,有很多不足,有的地方连我自己都不忍直视,但我还是很爱它,因为它是我第一篇文。 写文的路很辛苦但也很开心,经常前一天写出的文,自己拍案叫绝,我这是什么神仙思路!然后第二天再看,这特么什么垃圾玩意!每天抓破脑袋写文,第二天发完文后又会喜滋滋的抱着手机看评论。 非常感谢一路陪伴我的读者,给我鼓励和指点,你们是我的第一批读者,意义非凡!感谢你们,爱你们,尊敬每一个认真看了这篇文的朋友,鞠躬感谢! 这篇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我会磨练自己,争取写出更好的文,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