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娇》 第001章 状况 第001章状况 越芝本来好好地窝在家里睡懒觉,再睁眼,整个世界忽然就玄幻了。 朱红缎面丝被、细工精雕花的拔步chuang,里三层外三层的深红百花齐放轻纱幔静静地垂着,这纱幔,好看是好看,可太艳丽,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越芝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一把,纱幔轻软细滑,如脂如露,惊得越芝立即甩掉了手。 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一阵狂跳,眉头突突地抽疼,越芝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串不可思议的想法。 从她身上的这身软缎子,到眼前这个古香古色却满口满鼻一股浓浓的药味的闺房.....越芝沉默了大半天,最后勉强地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遇见了传说中的穿越罢了。 越芝半天才回过神来,三两下地跳到铜镜前,铜镜里的人巴掌大的小脸,明眸皓齿,杏眼琼鼻,如水葱般鲜嫩的年纪,水灵灵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熟悉的容颜,却更年轻鲜嫩。 不过,也太单薄了,面色还有些灰白,不过这一起一跳,越芝都觉得微微地有些喘气。 春心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三小姐只着单衣、赤着脚在铜镜前喘气。 春心心一跳,快步地走过去将越芝扶到chuang榻上,拿过一旁的绒毯子为她披上。 她窥了窥越芝的神色,道:“小姐身子娇贵,可千万得小心,这天气,越发冷了。”可莫要冻着了,上次的风寒就缠绵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好转了些,要是再着凉就麻烦了。 越芝目光在眼前的丫鬟脸上划过,心里斟酌了会儿,点了点头。 春心却似是放下了一块大石,搀扶着越芝重新躺好,一丝不苟地为越芝掖好被角,才立于一旁。 春心眼观鼻鼻观心,就仿佛一座雕塑悄无声息。 越芝躺在chuang上装木头人,心里却仿佛揣了一只兔子一般。 总是要先弄清楚,现在身处的环境。 她想了想,扭头冲着一旁的人道:“你陪我说说话儿吧。” “啊?”春心很是惊讶。 片刻,她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张娇俏的脸飞快地恢复了自然。 她小心地望了一眼越芝,见她一手仍然搭在脸庞,原本到了嘴边儿的话顿时转了一圈儿,改口道:“小姐莫要担忧,小姐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吴大夫已经瞧过了,留了玉露膏,只需抹用,吴大夫说了定然不会留下疤痕。” 越芝有些呆。 她顺着春心的目光伸手摸了摸,果然在额头上摸到了一块儿小小的细条儿。约莫都已经结痂了,不痛不痒的,齐眉的刘海遮下来,这小丫鬟不说,她还真没发现。 越芝悄悄敛了眼眸,不吱声儿了。 她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地方,对这里两眼一抹黑,就连眼前这丫鬟的是谁都不知道,还是少说少错。 果然,什么穿越女自带记忆、顺利套话什么的招数,都是唬人的。 见越芝沉默不再说话,春心却是一颗心都被拽了起来。 三小姐是出了名的怪人,脾气又不好,一言不合就将人撵出去打得半死的事儿并不少。 是不是不该提起那道疤? 春心满是懊恼。 烧了地龙的内室,春心身上掌心却细细密密地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好半天都没等到三小姐的声音,春心悄悄抬了眼,才发现三小姐已经睡了过去,她面皮一松,一颗心才回到肚子里。 有惊无险。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三小姐竟然还能谁得着? 想起周嬷嬷吩咐她的话,春心张了张嘴想将越芝叫起来,可几欲张嘴都不敢发出声音。 ---- 越芝原本是想着要怎么办的,初来乍到,她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无奈这具身子是在太过娇气,才跳了那么一下,又说了那么一会儿话,竟然就乏了,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越芝睡得迷迷糊糊被人摇醒。 一位圆脸妇人带着好几个十三四岁模样俊俏的丫鬟立在chuang边,满脸着急地望着她。 越芝转了转眼睛,发现早先那个与她说过话的那丫鬟眼睛和脸蛋儿都红红的,一看就知道被责骂了。 “三小姐快醒醒,二老爷已经被送了回来,已经在大堂里了。二夫人和五少爷都赶了过去,大老爷大夫人、三夫人,还有几位少爷和小姐也都过去了。” 这么多人名,绕得越芝有点晕。 圆脸妇人拿过一旁的衣裳为越芝穿上,越芝便任凭她动作。 一番折腾下来,越芝这惊觉自己穿了一身素白,她蓦然抬眼,身边的几个丫鬟都是一身缟素! 越芝震惊的目光落在周嬷嬷手中的那一朵白色的小绢花上,周嬷嬷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哽咽。 她企图安抚越芝:“三姑娘,听话,这会儿不可以再任性了。”如今可穿不得大红大紫。 周嬷嬷将绢花插在越芝鬓间,见她没有抵抗,眉峰才稍稍散开,她望了一眼chuang榻上的朱红缎面丝被和深红色百花齐放轻纱幔,暗自给一旁的几个丫鬟使了眼色。 她边搀扶着越芝往外走,道:“......二老爷去的突然,二夫人本就伤心至极,三姑娘、三姑娘您那些话,可千万莫要再提了......” 越芝并非没看到周嬷嬷给丫鬟使的眼色,只不过那些已经并非重点。 二老爷是谁?二夫人是谁?她又是谁?穿着一身缟素,去见的又是谁?莫要再提什么话? 越芝心里一片震惊。 从她的院子到大大堂,一行人紧赶慢赶,中间还坐了小兜轿,越芝算了算,竟然还走了近半个时辰。 这一路上,周嬷嬷不停地在她耳边叮咛。 如今她是越芝,只不过不再是从前那个孤零零的越芝,而是这越家堡里二房的三姑娘越芝。二房唯一的一个姑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长女。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掌珠,在母亲乍闻父亲暴毙的消息晕厥过去好不容易醒来之后,就是她这个父亲生前最宠爱的掌珠,又活活地将母亲气得吐了血。 越芝不由得扶额。 这个烂摊子,似乎不怎么好收拾啊! 越芝赶到时,大堂里已经聚满了人。刚迈进一脚,瞬间便有各色各样的目光便刷地射了过来,越芝顿时便成了众矢之的。 越芝头皮发麻。 一旁身着蜜色缎花褙子的妇人目光落在一身缟素的越芝身上,有些意外。很快她便敛住了眼底的神色,三作两步地走过来,不等旁人说话就抢道:“阿芝你总算来了!快、快和你母亲道歉。” 她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二弟、二弟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走得这般突然,可让人怎么办才好?家里忽然出了这种事儿,阿芝你可不能再任性了,大伯娘与你说,你快去给你母亲赔个不是。你母亲向来宽厚,又是顶疼你的,只要阿芝你知错了,她定然不会怪罪。” 妇人的话一落,落在越芝身上的目光更是精彩了。 细细密密地响起一片嗡嗡嗡的议论声,越芝只觉得脑仁抽抽地疼。 她刚到这里,根本不认得谁是谁。眼前这所谓的大伯娘嘴皮子一张一合,越芝只觉得头更痛了。 来的路上周嬷嬷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再说出、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也亏得周嬷嬷一番说辞,她才晓得了这原主做下的好事! 可饶是她再不熟悉情形,她也知道,在这地方,孝字当头。而眼前这妇人看似关心她,可只要她顺着她的话开口道了歉,那一顶不孝的帽子那可是扣得瓷实! 她不能接这话。 众人的目光亮晶晶的。 谁不知道二房的三姑娘是个比天娇贵的? 二老爷子嗣艰难,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如珠如宝地捧着,而这三姑娘身子向来又不好,这二房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二老爷那样的一个人,可在三小姐面前喘口气都怕把三小姐给吓着了。就算后来二老爷又喜得麟儿,对三小姐的喜爱,那亦是有增无减的! 泼天的一份宠爱,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这三小姐亦是被宠得无法无边了,所以才敢在那档口说出那样的话来。 若是二老爷的话三小姐或许还会听两句,可如今二老爷没了,就算对方是二夫人,可若想让三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歉,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 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三小姐如何耍小姐脾气,当着父亲的遗体前大发雷霆,如何撇下母亲和幼弟甩手而去。 大夫人眼底也有着令人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等这一天,可是许久了。 二夫人周氏见大夫人给女儿下套,又惊又怒,一双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 越芝再不争气,到底还是她女儿。如今二老爷刚走,大房就如此咄咄逼人,一刻都等不及了,当着亡人的面就将想将越芝扣死。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背上了大不孝的名头,哪里还有未来? 可想想早前越芝说的那些话,周氏眼里又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失望。 越芝早就看见了榻前一大一小的两抹白色身影,虽然这满堂都是人、即使周氏一身缟素,可那身气度却是不容忽略。 越芝心里就有了底,一直留意着那边,这么一来,刚好迎上了周氏失望的眼神。 莫名的,越芝只觉得胸口一窒,眼底仿佛藏了洋葱,眼泪哗哗地就涌了出来。 “娘。” 越芝嘴一张,不受控制地喊了出来,她哭腔的声音在大堂里显得尤为的苍凉。 周氏到底是个心疼女儿的,见女儿泪眼朦胧,周氏再也忍不住了,朝她招了招手,越芝踉跄地跑了过去。 周氏一手抱住她,一手揽着幼儿,娘儿三在二老爷冰凉的尸体旁哭成了一团,无不令人悲戚。 对于自己所作出的反应,越芝暗惊不已。 可就在刚才的瞬间,越芝只觉得身体似是被别人控制了一般,一幕一幕的画面汹涌而出,如潮水般袭面,越芝反应不及,瞬间便被淹没了。 涌出了记忆,再看见榻上那覆了厚厚白布的身体,越芝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倒地不起了。 第002章 不见 第002章不见 越芝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场景,她从小到大,从一名幼童到渐渐出落,一幕一幕,始终都有一名男子。那男子生得魁梧,高壮得仿佛一座小山,五官明明都很出色,可凑一起却让人觉得有些憨。 越芝听见自己唤那人阿爹。 阿爹阿爹,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阿爹。 越芝听见,那男人朗声地笑:“阿芝放心,阿爹很快就回来,不就是月山上的红莲?只要阿芝喜欢,天上的月亮阿爹都去给阿芝取回来!” 越芝看见自己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男人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他眼里的温柔似是能滴出水来,可画面一转,越芝却看见了大堂里那被白布覆着、一动也不动的尸体。 心忽然地就被揪成了一团。 “阿爹!” 越芝忽然凄厉地叫起来。 她腾地从床上坐起,烧了地龙的内室里暖烘烘的,她额头却不停地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三小姐醒了!” 见越芝醒了过来,周嬷嬷很是激动。她带着四个大丫鬟衣带不解地守了三天三夜,总算等到三小姐醒了过来。 三小姐在大堂里伤心过度晕了过去之后,紧接着发起了高热,灌了多少汤药都不见好转,反而说起了胡话,一句一句都是二老爷。 这会儿,谁都知道,三小姐因为承受不了二老爷的死讯而卧病不起了。 周嬷嬷又是为三小姐的身子担心,可却也松了一口气。 看这下,谁还能妄想给三小姐套个不孝的帽子! 三小姐虽然出言过激,将二夫人气得吐了血,可到底是嫡亲的女儿,二夫人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在外人面前总归还是维护三小姐的。 这件事只要二夫人不松口,这档口,也大可说是二夫人为了二老爷而伤心至此。 二夫人周氏已经将二房里一些不干不净的人给收拾了。其他人若是再想用这件事诋毁三姑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见越芝醒过来,周嬷嬷等人高兴极了。 “小姐你总算醒了。你都睡了好几天了,可将二夫人给吓坏了。"如今二老爷已经没了,三小姐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 “老天保佑,已经退烧了。” 周嬷嬷探了探越芝额头,又让人去给了周氏报信。她仔细地观察着越芝脸色,道:“三小姐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说完又吩咐了一旁的夏衣去请吴大夫。 三小姐身子虚弱,请大夫来看看总是没错。 越芝却仍心有余悸。 初来第一日,她知道自己穿成了父亲刚亡的越家三姑娘,可在这昏迷了的三天三夜里,她却意外地得到了原主的记忆。 虽是好事,可却亦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原来越家二老爷,也就是这句身体的爹爹,是为了给她去月山采那什么所谓的红莲才出的事! 是她! 是她害死了她自己亲生父亲! 是她害死了父亲,又说了那么一番让母亲伤心的话。 越芝面色有些发白,一张小脸带着惊慌,让人忍不住地便心生怜惜。 在原来,越芝就生得好,可却就是因为生的好、又没有依靠,这些年来没少被惦记,也没少吃过亏。独自一人在职场里混,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她不是那种遇事就缩的人,依着自己的努力,她一愣是爬到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那把交椅。 可自从她莫名来到了这地方,这一切就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说了。 而且还有这么一个烂摊子等着她收拾。 越芝稳了稳心神。 她仔细观察了周嬷嬷等人,周嬷嬷则以为她是刚醒来,精神不济才这般失神,忙地呵寒问暖。 瞧着周嬷嬷等人的神色,大家应该都还不知道二老爷是为了去给她采红莲才意外身亡的。 也应该是这样。她隐隐记得二老爷走时,是找了别的理由出门的。 可无论怎样,她却是知道真相的!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揣着这么一个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秘密,越芝只觉得头顶着吊着一块大石,随时破绳而落,将她砸得头破血流。 越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周嬷嬷,母亲可还好?” 有了原主的记忆,越芝自然而然地便代入了这具身子的情感。 或许她自己不知道,周嬷嬷却是听出了三小姐和以前有了不同。 周嬷嬷心里一阵苦涩。 三小姐总算是懂事了,若是二老爷还在,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越芝却没想这么多。 父亲刚走,母亲周氏定然伤心至极,加上自己之前那般不懂事,竟然还说了那么一番话,越芝想想都觉替她难过。 念此,越芝便道:“替我更衣,我要去看母亲。” 周嬷嬷哪里有不依的? 她悄悄摸了一把泪,让夏衣和秋令一起为越芝换好了衣裳,一行人忙地往云水居去。 越家二房住春意堂,而二老爷和二夫人则居于上房云水居。 二月的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仿佛覆了一层厚厚的灰烬,看不清原来的模样,莫名地就添了几分阴霾。 天气寒得很,冷风拼了命地往身体里钻,越芝抿了抿唇,忍不住拢了拢淡绿云水暗纹嵌白狐狸毛大氅。 等到了云水居,老远地便有丫鬟婆子迎了上来。 “三姑娘怎么来了?” 态度很恭敬,可越芝却能察觉出云水居的丫鬟婆子对她却多少有些戒备,甚至还有些敌意。 越芝心里苦笑。 她到底做了多少错事,才会就连母亲身边的人都如此戒备她? 越芝便道:“我来看看母亲。” 那婆子却是笑了笑,道:“三小姐的心意,二夫人知道了。二夫人说了,三小姐身子不好,风寒尚未好全,这天气又怪冷的,三小姐还是先回去吧,可别冻着就不好了。” 婆子的话一落,周嬷嬷便有些担心地朝越芝望去。 三小姐脾性大,如今好不容易稍稍懂了事,可别又回到从前。 越芝闻言则是顿了顿,她沉默了半响,最终没有为难那婆子。 她往前走了两步,视线遥遥地落在菱窗前的那抹身影上,扬高了声音:“既然这般,那母亲千万要保重身子,女儿明天再来看您。”她并没有提父亲二老爷。 越芝不出意料地看见那抹身影明显地顿了顿,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开去。 越芝静静地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领着一行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本就是自己太过分,母亲虽然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可心里却终究是有气的。 越芝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知道此事说什么都没有用,终究是她害了父亲。 如今,说的再多,也比不上认认真真地做一件事。 ------ 嗷嗷嗷,新书期间厚着脸皮要推荐~ 第003章 认错 第003章认错 越家二老爷的死是有蹊跷的。 根据送二老爷回来的人的说法,二老爷是路遇匪徒不敌身亡。人是在临江发现的,被发现时,二老爷早已咽气多时,过路的人刚好认出这是越二老爷,便赶紧地将尸体送了回来。 可根据原主的记忆,临江偏东,二老爷临走前的确是对外说的是要往东部去。可越芝却知道,二老爷真正是去西边的月山。 既然是往月山去,人又怎么出现在了临江? 越二老爷平时虽然忙,可这段时日却是无甚公务的,否则也不会答应给越芝去月山采红莲。 越二老爷向来有成算,武功也是自小打的底子,毫不客气地说,放眼整个广海也找不出能打得过越二老爷的。 而且,凭着越家在整个广海的势力,谁不知道越家二老爷?就算真的打不过,只要搬出越家的名号,谁不给几分面子? 可越二老爷偏偏出了意外,甚至丢了命。 若说这其中没有古怪,越芝自然是不信的。 所有的事儿就像是一团乱麻,越芝越想却越觉得总有哪里不对。 而且,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 很多事,需要证据。 除了周嬷嬷,她身边有四个大丫鬟,春心、夏衣、秋令、冬霜。这些人,都是从小便跟着她的,可到底能不能用,越芝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考虑。 不过周嬷嬷却是值得信得过的。 越芝想了想,叮咛了周嬷嬷几句,周嬷嬷虽然不知道她出于何意才打听这些,不过周嬷嬷却没有犹豫地便出去了。 越芝换好了衣衫,在夏衣和秋令的搀扶下来到了灵堂。 越芝远远地就看见跪在蒲席上的那抹身影,长长的蓑帽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住了,可他却硬是绷直了腰肢。 越文耀就那样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越芝,他飞快地扭过了头,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才六岁多的小人儿,眼底的倔强却让越芝震惊。 就连唯一的弟弟,也不待见自己。 越芝也不说话,挽了裙角,直直地跪了下来。 灵堂里便只有姐弟俩,静悄悄地,落针可闻。 越文耀抿唇不语,越芝也不出声。 穿堂风呼呼吹过,打在身上、脸上,刺刺作痛。 这具身子真的很娇弱,才半个时辰,越芝觉得整个身子开始摇摇欲坠,胃里一阵阵地翻滚,眼前开始冒金星。 越芝将舌头咬破,尖锐的疼痛伴随着鲜咸的血腥味飞快地蔓延了整个口腔,越芝顿时清醒了些。 越文耀也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儿。 好半响,他才嗡着嗓音道:“三姐姐你回去吧。” 越芝没有说话。 整个越家的人都知道她身子不好,周氏也只让她每日过来守半个时辰就好。 可越芝却不能真的这么做。 阿爹之前有多疼自己,她在有了记忆之后是知道的,撇开这份浓浓的父情,阿爹的死也让她不能心安。 如今是阿爹的头七,她越芝不能这么没良心。 夏衣和秋令急得满头大汗。 三小姐整张脸白如金纸,脸色唇上不见一丝血色,夏衣和秋令真怕她就这么地倒了下来。 越文耀年纪虽小,却向来懂事。 “三姐姐,你回去吧,阿耀会在这里守着阿爹。” 越芝却不动。 她缓缓道:“我亦是阿爹的女儿。” 这句话却仿佛触到了越文耀的逆鳞,他腾地扭过头来,狠狠地瞪越芝。 六岁多的小人儿,脸蛋从来都是鼓鼓的,可才几天便飞快地消瘦了下去。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朝越芝吼了起来:“阿爹的女儿?阿爹的女儿?三姐姐还有脸说这句话?是谁?到底是谁,是谁在阿爹尸骨未寒之时,竟说出那样不顾廉耻的话?害阿娘吐了血?” 他双眼通红,仿佛一头盛怒的小兽,恨不得将越芝生吞活咽。 越芝顿时也红了眼。 她紧紧地抿着唇,许久才艰难道:“是我。” 可随着这句话一落,越芝整颗心都仿佛被一直无形的手狠狠地拽了起来。 自从有了记忆,来自于身体深处的伤心和愧疚,几乎将她压得踹不过气来。 “是我!是我!都是我的错!” 越芝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越文耀从来没见过自己三姐姐认过错。 他愣了愣,却没打算就此原谅了越芝。 他重新转过头去,一言不发。 越芝忽然悲从心来,泪流满面。 她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情绪起伏又大,一个呼吸不畅,整个身子便直直地栽了下去。 “三姐姐!” 越文耀转头便只看见越芝青白的面色和紧闭的双眼,大惊失色。 “大夫,大夫!快请大夫啊!” ---- 越芝觉得虽然才几天,她却仿佛是要连着上辈子的脸也丢光了。 这动不动就晕的招数,真真堪比林妹妹,妥妥地领衔一票小白花儿! 周氏却被吓到了。 顾不得再生越芝的气,紧赶慢赶地就赶了过来,不错眼地守着女儿。 见越芝醒过来,周氏顿时便湿了眼睛。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怎么就光会让人操心?”周氏一边抹眼泪,一边道,“你阿爹撇下我们娘儿三走了,阿娘只剩下你和阿耀两个,你若出了事,你......你可不是要了我的命?” 越芝醒来第一眼就看见周氏白了的双鬓。 在越芝的记忆里,周氏从来都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这短短几日,夫婿骤亡,女儿又这般令人操心,周氏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周氏今年约莫三十,可一直保养得极好,就好似二十出头一般。越芝记得,阿爹最喜欢的便是阿娘一头青发,柔软乌黑,仿佛发亮的缎子一般。 可如今,周氏一夜白了双鬓,额间眼角的皱纹也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 越芝只觉得心里一片翻天覆地。 她从来不是喜欢掉金豆子的人,可身体里一下子涌出来的悲伤和愧疚却怎么也收不住。 越芝忍了又忍,将喷涌的泪意拼命地挤下去。 “阿娘,女儿知错了。” 周氏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 越芝脊背挺得笔直,双眼猩红,她忍住喉头的酸涩,一字一字道:“阿娘,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 她不应该为了一个男子,而弃亡父、弃母亲、弃幼弟而不顾、 周氏的眼泪哗啦啦地掉。 她等这句话、等女儿懂事,可是等了多少年?当初那般的艰难她都不曾掉一滴泪,可这些天,却将她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完了。 周氏双眼通红,一把将越芝紧紧地抱着,直点头。 “过去了,都过去了。” 就算天塌了下来,她们都仍要挺着脊背过下去。 ---- 呼吁推荐票啊!~~ 肿么感觉这么凄凉,新书那么可怜兮兮的两张推荐票都是作者君自己给自己投的,泪奔 第004章 亲戚 第004章亲戚 越芝觉得有些无奈。 刚得到原主记忆的时候,她无疑是欢喜的。有了之前的记忆,再代入原主的情感,这本来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不过这两天越芝却发现,每次遇事的时候,身体里甚至灵魂深处便会涌出些来怎么也收不住的情感。 好几次,若不是她强自忍着,她真怕就这么在周氏、甚至在年幼的越文耀面前都会不管不顾地哭了出来。 都说这原主性子孤僻冷漠,可越芝却觉得原主心底却是柔软的,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的情感罢了。 原主虽然走了,可是留在身体里的情感却并完全消散。 若不是她反应及时,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说出越二老爷是为了去给她采红莲才出的事了。 这件事不是不说,只是她还没有想好如何与周氏提。 周氏却没想这么多,她安抚好女儿之后便往朱和堂走了一趟。 越大老爷见到周氏的时候有些惊讶,可视线在周氏那憔悴的面庞上一转,眼底便平添了几分复杂。 大夫人一颗心便跟吃了苦莲一般。 她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个笑容。 “二弟妹怎么来了?快来坐。” 周氏侧身躲过了大夫人的手,微微福了福:“大哥、大嫂。” 大夫人扑了个空,面色便有些不自然。 倒是越大老爷,端端正正的一派身为大哥以及越家掌事人的模样。 “二弟妹这可是有什么事?二弟刚走,二弟妹可千万要保重身子,阿芝和阿耀都还需要二弟妹的照料。大家都是一家人,二弟妹有何难处,尽管同我们说。” 周氏颔首。 “今日我来,的确是有事与大哥、大嫂商议。” 越大老爷便道:“二弟妹尽管说。” “大哥大嫂亦知,老爷做事向来沉稳,谋略和武功都是极好的,说句不谦逊的话,这整个广海,能与老爷匹敌的也很难找出一二。且,凭着越家的名声,哪个见到越家人不是恭恭敬敬的?哪怕是海蛮山匪,见到老爷绕路走都还来不及,又何来胆子与老爷对上?” 周氏背脊挺得笔直,双眼微红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便心生怜惜。可以说,越芝生得这般好,大部分是来自周氏。 越大老爷点点头:“二弟妹说得有理。” 周氏便继续道:“老爷为人向来宽宏磊落,鲜少与人结怨,更别提有何深仇大恨了。可如今却有人这般歹毒,害了老爷性命......” 周氏顿了顿,抛出的话铿锵有力:“这件事不追查个明白,别说老爷在泉下闭不瞑目,且就堂堂越家,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越大老爷便望了一眼周氏。 “二弟妹考量十分有理。”越大老爷道,“关于二弟的死,我也正想与二弟妹商量,官府那边定然是要去立案的......” “我信不过官府的人。” 周氏不等越大老爷说话便打断了他的话,周氏的话说的直白,越大老爷面上便有些挂不住。 周氏道:“我已经想过了,官府那是一说,不可落下,可除此之外,我愿出重金,凡能查到线索、凡能找出杀害老爷凶手者,定然厚金答谢!” “此计甚好!”越大老爷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我即刻传令下去,千金悬赏,全力追捕杀害二弟的凶手!” 周氏闻言抬眸望向越大老爷,她脸上的神情平静极了,眼底却是望不尽的深渊。 她缓缓道:“大哥说的极是。不过我已决意,愿出万金,势要手刃凶徒!” 这回,越大老爷也没有说话。 往回走的时候,周氏的贴身嬷嬷姜嬷嬷有些担心:“夫人,事情若是闹大了,就怕有人寻过来......” 周氏打断了姜嬷嬷的话,眼神里一片坚定:“我自有分寸。” 姜嬷嬷便没有再出声。 很快,越家便广发悬帖,万金追捕杀害越二老爷之徒。 此令一出,整个广海都沸腾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越二老爷的死,还是因为这万金。 谁都知道越家势大财大,尤其是这越家二房财银田帛更是数不胜数。万金啊,这对于普通的民众来说,好几代人拼死拼活都见不到万金啊!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越家这悬赏令一出,不但整个广海沸腾了,就是整个大周都有所耳闻,甚至连皇宫里都收到了消息。 昭文帝想了想,便下了圣旨安抚。 一时之间,无数的金银财帛源源不断地往广海越家送。 不过,这些并不是越芝关心的重点。 越二老爷的死讯传了出去,广海有头有脸的人家纷纷来吊唁。 经过了上一次,越文耀对越芝的态度好转了不少,不过小家伙心里仍是存了气。 越家是百年大族,越芝所在的是嫡系,别的光旁支就有不少。平日里都很少见的面孔,如今一下子便冒了出来。加上广海有头有脸的人家,越家人潮汹涌。 越芝跟在周氏身后一一见人,暗暗地记住这些人的面孔。 一位身穿淡黄素梅缠枝袄子的妇人朝着周氏便走了过来,她一把便握住了周氏的手。 “阿娥你可要撑住。”她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二弟他也真是狠心,怎么就舍得丢你你们娘儿三?你年这般年轻,阿芝和阿耀都很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跟我提,我定然全力帮你。” 周氏便道:“蒋太太有心了。” 蒋太太轻轻拍了拍周氏的手:“大家都是亲戚,哪用这么客气?” 周氏并没有接她的话。 虽然小一辈都称呼蒋太太四姑妈,可这声姑妈也不知道是隔了几服的血脉。不过因为这蒋太太嘴甜,深得越老太太欢喜,越老太太便在蒋太太孀居后将她接到了越家。后来越老太太逝世,越家见蒋太太所遇也是可怜,越家也不缺她母子这口饭,所以蒋太太便带着儿子蒋俊这么地住了下来。 蒋太太说完,转眼便看见了周氏身后的越芝,顿时满脸心疼:“这孩子,可是又消瘦了不少。”瞧那张小脸,就像纸似的死白。 越芝立在周氏身后也不说话。 蒋太太心里便有些不悦。 她目光几转,道:“这事实在是出得太意外了,我和俊儿几乎都不敢相信。俊儿更是担心不已,总想着要过来看看才安心。这孩子,也是一心惦记着他二叔的好呢,这不,今个儿早早地就过来了。” 蒋太太这话是对周氏说的,可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越芝身上,见她一动不动,仿佛一座木雕似的,蒋太太心里便有些不高兴。 蒋太太提到蒋俊的时候,周氏心也不见得高兴,见蒋太太总错眼去盯越芝,周氏脸色更淡了。 “俊儿也是有心了,不枉老爷待他好一场。”周氏说道,便吩咐一旁的大丫鬟梅枝:“还不伺候蒋太太上香?” 蒋太太张了张嘴原还想说什么却被梅枝领走了。 自始至终,越芝都没有为她说一句话。 反倒是男宾那边的蒋俊往这多看了好几眼,见越芝对蒋太太那么冷淡,心里也很是诧异。 周氏见状心里直冷笑。 原来越家养了这么多年,竟然养成了一条白眼狼! ---- 厚脸皮要推荐票!~ 第005章 相约 第005章相约 越芝跟着周氏应酬了一整天,歇下来的时候两条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最后还是由婆子背回了暖心阁。 周氏见状,又心酸又心疼。 “好好让周嬷嬷揉揉,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了。” 越芝乖巧地点点头。 “知道了阿娘.” 周氏看着周嬷嬷熟练地问越芝推揉,又吩咐了夏衣等人好好照料越芝,这才起了身子。 越二老爷的葬礼虽然有越大老爷主持着,可仍有一堆事儿等着她处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灯火一盏一盏相继燃亮。 越芝阖眼眯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之前周嬷嬷为她揉了许久,好好地泡过热水澡,又眯了眯眼,感觉整个人都又重新活了过来。 肚子便觉得有些饿。 冬霜为她张罗吃食去了,屋里便只剩下了夏衣和秋令在一旁伺候。 越芝便让夏衣去寻些经书,想给越二老爷抄写经书,也算是她不能亲自去给越二老爷守灵做弥补。 今日坚持了一整日,若是再跪一晚上,她这两条腿也可是真正地废了,周氏三申五令地让她今晚好好歇着。 越芝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如今天气冷,夜里又不好积食,小厨房便给越芝做了碗大骨汤葱花面。 越芝累了一天实在饿得很,没一会竟将一大碗面都吃光了。 三个大丫鬟惊呆了。 尤其是夏衣,眼珠子简直都要瞪出来了。 三小姐胃口小,又素来挑食,往常这么一碗面,多时吃两口就撂筷子了。 越芝也有些不好意思。 吃得太多,她一时也有些难受。 冬霜体贴地扶着她在房里走了几圈消食,越芝便开始抄起了经书。夏衣找的是《往生咒》、《普度经》等好几本书,越芝想了想,决定从《往生咒》开始抄起。 幸好她从前一直对书法颇有钻研,加上原主留下的底子,虽然笔力有些控制不好,可一手簪花小楷倒也还拿得出手。 冬日的夜尤其的寂静,风打菱窗的扑扑声便格外地响亮,几个丫鬟静静地侯在一旁,越芝刚抄完一页纸,春心从外头走了进来。 春心鬓发都吹得有些乱,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的,肩头上还遗落了不少雪花。 随着她走进来,迎面便是一阵寒气。 冬霜顿时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面前,春心也察觉了自己的不妥,嘿嘿地笑了两声,后退了两步,等身上暖和了起来才敢走近越芝。 越芝仿佛没有发现春心的粗心大意。 越芝抄书的速度不快,抄了十几页,夜渐深了,她也没有再坚持,由几个丫鬟服侍着便歇下了。 今夜值夜的是春心,待其他几个丫鬟都出去之后,小丫鬟立着chuang边磨蹭了许久。 越芝都看不下去了,开口道:“有事?” 春心被越芝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偷眼去看越芝,灯火模糊,越芝的脸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 春心想了想,一咬牙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小姐,婢子方才从大堂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蒋公子。” 越芝挑挑眉。 蒋俊? 春心走近几步,从怀里掏出一曳信笺。 越芝没有伸手去接。 她错开眼去看春心,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娇小玲珑,眉目清秀,白皙的脸蛋上就算是昏黄的光线也得瞧得出那一份红润俏然。 越芝的心里便有了数。 春心被越芝这么打量着,心里有些打鼓。 这些日子三小姐和往前的不同,没有人比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更清楚了。周嬷嬷也敲打过她们,不许她们在三小姐面前提起蒋公子,所以她并不敢当着的冬霜她们面前说这件事。 这信笺,她本不想接的,可也不知道怎么的,瞧着蒋公子微皱的眉头,她鬼使神差地就接了过来。想着往前三小姐接到信笺欢喜的模样,春心一咬牙,还是将怀里的信笺拿了出来。 折放得整整齐齐的素色信笺,犹还带着暖热的体温,可春心伸出的手都微微开始泛酸,都没等到三小姐接过去。 春心的心就像是被捅破了一个窟窿。 她手一抖,薄薄的信笺在空中弯了个圆弧,摇摇晃晃地跌在藏黄福寿纹绒毛毯上。 自始至终,越芝都没有说一句话,可内室里却无处不散发着一股迫人的气势,春心惊慌地求饶。 “婢子错了,婢子错了,小姐就饶了婢子这一回吧!” 想起那些被三小姐杖打出去的丫鬟们,春心眼泪哗啦啦地掉:“婢子是被猪油蒙了心,小姐大人大量,饶了婢子、就饶了婢子这一回吧!” “捡起来。” 啊?春心哭得泪眼朦胧,倏然便抬头望向说话的人。 越芝房里已经被重新布置过了,换掉了所有大红大紫的物件,那层层的深红百花齐放轻纱幔已经撤了下去,换成了淡绿织金地花蝶素纱,不似往前那般夸张地漾着,反而素纱柔顺地被拴在chuang沿两侧,素雅又干净,暖黄的灯光映着,顿时便添了几分朦胧。 看惯了往前的艳丽,再看如今的清雅,春心却越发一头雾水。 三小姐的心思,如今是愈发看不清了。 春心不敢说话,弯身去捡那信笺。 “读出来。”越芝又道。 春心有些傻眼,可又不敢不从。 越家的少爷小姐们自小开始读书识礼,能被选中挑来近身服侍各位少爷小姐的人自然也识些字。 这可是蒋公子给三小姐的信,春心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信不长,可春心却念得心惊肉跳:“......初闻噩讯,震惊不已,又闻尔痛,己更甚之,日夜不寐,明日戌正,丛阁相待盼一见,唯能安之。” 春心一念完,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让她即刻钻下去。虽然她也知道,既然这是蒋公子特意给三小姐的信笺,可真让她逐字逐句地念出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可是私私相授啊!还是亲自经过她的手的! 广海的规矩不如京城那边苛刻,可越家却是极其重视知礼贤德,别看二夫人平时宠着三小姐,可这方面却是丝毫不松懈! 若是二夫人知道她将这样的信笺递给了三小姐,春心简直不敢往后想。 她不是第一次帮忙递信笺了,可这约出去却是头一回,春心不禁后悔接了这烫山芋。 越芝却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作者君都要不到推荐票!~~~~ 我哪里写得不好,大声告诉我,我改,我改啊啊啊!呜呜呜... 第006章 病倒 第006章病倒 不得不说,原主的确独树一帜。 就拿当初她将周氏气得吐血的那一番话,就是越芝这个后来穿越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周氏也不愿人再提起这事,所以这些日子也没有人敢在越芝面前提起那日的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却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将这件事悄悄地掩了下去。 春心是自小便跟在越芝身边的人,平时看着也只是年纪小,性子跳脱了些,如今却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越芝没说什么,可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可正是因为越芝什么都没说,春心心里就仿佛搁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魂不守舍地往外走,差点与来人撞了个迎面,周嬷嬷飞快的侧了侧身子才没撞上,便低声斥道:“怎如此冒冒失失的?” 春心蓦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满是惊恐。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胡乱地摆手,眼底的恐慌仿佛要溢出来,瞧得周嬷嬷直皱眉头,春心也不等她说话,提着裙角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周嬷嬷定定地望了一瞬才转身快步走进内室。 越芝半依在chuang上,手上正翻着书,见她进来,不由得抬了眸。 “你来了。” 越芝放下手里的书,示意周嬷嬷坐下来说话。 想必是查到了什么,周嬷嬷才这么晚了才过来。 周嬷嬷也没扭捏,寻了椅子坐下来:“前几日三小姐吩咐老奴的事,老奴这几天都让人盯着了。” 越芝颔首。 “如何了?” 周嬷嬷面色便有些奇怪:“并无任何消息。” 并无任何消息? 自从心里揣了个大秘密,越芝便让周嬷嬷去留心关于二老爷的死的消息,按理来说,凭着越家的门第,又有重金在侧,就算是边角消息、甚至是不甚准确的蛛丝马迹,都会有人寻上门来才是。 并无任何消息,反而显得有些蹊跷了。 就像是欲盖弥彰。 越二老爷的事是越大老爷出面,往前的越芝从来不曾在这方面留意,如今也不得知她这个大伯父有无异样,不过想起那日大伯母话里的挑拨,越芝不得不对这位大伯父持观看态度。 越芝想了想,决定再等等看。 周嬷嬷临走时便道:“夜深了,三小姐也该休息了。二老爷的事,二夫人和五少爷都很难过,三小姐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休息、保重身子。” 这二房实在是经不起打击了。 周嬷嬷就又道:“三小姐,今夜要么就换冬霜守夜?” 春心那丫鬟方才魂不守舍的,周嬷嬷放心不下让她守夜,而几个大丫鬟之中,冬霜最细心稳重。 越芝并没有拒绝。 ---- 第二日。 才刚到大堂,越芝一眼便望见了越文耀挺得笔直的小身影,她微微地点了点头,越文耀目光一转却移了开去。 周氏望了越芝一眼也没多说话。 今日是下殓的日子,越家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到齐了,旁的便是越家的一些旁支,还有便是一些相熟的人家。 仪式由族长和越大老爷主持,整个厅堂里一片素白,气氛压抑得让人禁不住便红了眼。 周氏一直紧紧地攥着手,红着眼低低地抽泣。 待越二老爷着装完,周氏忽然便失了控,抚着越二老爷的尸体失声痛哭,泪流满面,就像是心忽然被挖掉了一大块。 周氏嫁入越家二十多年,从没不曾这般失态。 在场的一些女眷纷纷地也哭了出来。 眼瞧着下棺的时辰就要到了,周氏却死死地抱着冰凉的尸体不肯撒手,越家族长、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上来劝了许久,周氏也不曾放手。 越文耀跪在棺前,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支标杆。 族长原本想让他劝一劝周氏,可当越文耀一抬头,族长那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 看着越文耀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唇,双鬓都白了的族长也忍不住转过头去抹了把眼。 才六岁的小人儿,却已经懂事得让人心疼。 这二小子走是走了,可留下一家子的妇孺,以后可怎么走? 至于越芝,族长压根就没想过要让她去劝。 好说歹说,周氏总算肯将越二老爷放开了,可棺木合上的那一刻,周氏也跟着栽了下去。 顿时乱成了一团。 越大夫人忙让人将周氏送回云水居。 越文耀过来拉了拉越芝衣角,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 他道:“三姐姐,你去看看母亲,我来守着父亲,可好?” 他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越芝恨不得掴自己几耳光。 越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 ---- 越芝赶到云水居的时候,里面早已乱成了一团。 周氏向来倚重的姜嬷嬷正命人将几个心思活络的丫鬟捆了起来,见越芝来了,姜嬷嬷正要给她行礼,被越芝一个摆手止住了。 越芝的目光在那两个被塞了手巾的丫鬟脸上划过,道:“姜嬷嬷无需如此多礼。” “阿爹刚去,阿娘又晕倒了,可这二房却不是没人的!若是有谁起了异心,姜嬷嬷尽管处理了罢!” 三小姐从来都不是理事的人,可三小姐的怪异狠辣却有目共睹,越芝这话一落,顿时就变了脸色。 春心站在越芝身后偷眼看她。 身形明明还似往前那般纤细,也明明还是那张她烂熟于心的面容,可却已经有什么不同了,那双眼眸里流露出来的坚毅让她情不自禁地有些心颤。 春心捏了捏手,露在外面的手凉得很,指间干燥冰冷。 春心忽然觉得心就被捅了一个洞,手心里骤然热起来的温度仿佛那日的信笺,带着她体温的信笺,却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春心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 姜嬷嬷却面色一松,露出几分欣慰。 虽然她得二夫人倚重,可毕竟是奴才。三小姐这些日子是懂事不少,可年纪到底还小。二房正是多事之秋,有些事一时顾不过来也是正常的,而这个时候,底下的人若是有了异心,那就是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她今天就是要杀鸡儆猴。 姜嬷嬷快刀斩乱麻地将人处置了,快步跟上去,越芝正坐在chuang榻上,紧紧地握住周氏的手。 “三小姐且向别急,兰曳已经去找吴大夫了。”姜嬷嬷便道。 越芝点点头。 “去催一催。” 她的话一落,兰曳便将吴大夫领了过来,跟在一起过来的还有越三夫人甄氏。 甄氏不等越芝说话忙地便按住了她:“就不用行这些虚礼了,二嫂的身子重要。” 越芝点头,一旁的姜嬷嬷则是满脸的感激。 这越三夫人甄氏也是个苦命的,越三老爷早早地就去了,这么多年来甄氏拉扯着儿子长大也不容易,好歹哥儿也大了,甄氏也快熬出了头。 可二房,越二老爷刚走,周氏又倒下了,三小姐和五少爷都还小,甄氏愿意走这一趟,姜嬷嬷实打实地感激她。 无论怎么样,总需有个大人才好。 越芝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再对待甄氏时也添了几分感激。 吴大夫很快便开好了方子。 “二夫人这是伤心过度,又过于劳累,加上心气过激,一下便没能缓过来,并无大碍,歇息一会就会醒来了。” 吴大夫也知道越家二房的情况,斟酌了词语道,“逝者已矣,三夫人、三小姐还是要多劝劝二夫人节哀顺变。” 越芝便道了谢,让姜嬷嬷送了吴大夫出去。 甄氏也松了一口气,她转眸一瞧chuang上面色灰青的周氏,心里多添了几分怜悯。 待内室里只剩下了她和越芝时,甄氏便道:“最近府里事多,家里只有吴大夫一个恐怕忙不过来,待二嫂醒来,不妨和二嫂商量商量,多请个大夫备着。” 甄氏说这话的时候最自然不过了,可仔细琢磨下来,越芝却是吓了一大跳。 ----- 推荐票啊推荐票啊推荐票啊推荐票啊... 作者君碎碎念模式开启要推荐票... 第007章 爽约 第007章爽约 周氏醒来的时候,三夫人甄氏便将请大夫的话提了,周氏愣了愣,望了甄氏一眼:“三弟妹这话不失为一个好想法。” 旁的话却没多说了。 甄氏是个豁达的人,见此也没再提这个话题,妯娌俩说了会儿话,甄氏便起身回去了。 越芝有些不解。 “阿娘,女儿瞧着三婶婶这话挺在理。” 周氏接过姜嬷嬷递过来的参汤喝了一口,便将盅碗放到一旁的小杌子上。 二房里的每一件物件都是从前越二老爷亲自置下来的,雅致大方,低调奢贵,足见用心。 就拿周氏手上这只汤盅来说,是越二老爷在江南时特意为周氏定制的,通体素白莹亮,侧底嵌入一圈紫罗兰,花色不浓,却栩栩如生,那兰草,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汤盅上掉出来。 瓷白的盅壁,雅致的花色,哪怕是见了再多好东西的人,都要在心里叹上一句。 越芝禁不住便想起了越二老爷。 越二老爷是个真正将妻儿放在心坎上的人。 周氏却不知道越芝已经想远了,借着机会便提点女儿。 “你阿爹刚走,我是女流之辈,阿耀又还小,许多事都不方便出面,有很多事都需要依仗你大伯父、大伯母。你身子弱,一向都是吴大夫看着,并不曾出现何不妥之处,这话就不好提。再养个大夫候着不是问题,可这事定要经过你大伯母那边,吴大夫并无何不妥,如今又是敏感时期,我们无端提出地抛出这个问题,你大伯父大伯母心里会怎么想?” 越芝恍然大悟。 不是不可以请,只是差了一个由头。 周氏见女儿开了窍,心里由不得欣慰几分。 -- 越二老爷下了棺,摆在灵堂里,越芝和越文耀早晚哭悼。 从灵堂里出来,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就像是蒙上了一块巨大的黑布,沉甸甸地吊在天际,让人禁不住地沉重起来。 春意堂的灯已经亮了起来,素白的灯笼高高地坠在屋檐两侧,高高地映下来,照在身上、脸上,发出冷冰冰的白光。 春心紧紧抿着唇,提着灯笼走在最前头,一个脚滑,连人带灯笼摔到了地上。 夏令忙地去扶她,越文耀身边的小厮过来将灯笼重新点亮。 春心满脸惊慌地求饶。 越文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望了一眼眉目不动的越芝,最终没有说什么,越芝亦无责怪之意。 临岔路口,越文耀停了下来。 他六岁,越芝十二,明明大了他半轮,可越文耀的个头都快到越芝胸口了。 他小大人地背着手,面色正经:“天冷了,三姐姐早些休息。” 他说完盯了一眼春心,目光竟有些冷凝。 越芝有些惊讶,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春心的事。 越芝顿了顿便道:“阿耀也早些休息。” 越文耀点点头,领着一行小厮走远了。 今夜守夜的是夏令,夏令先是伺候越芝洗漱,之后又铺好了床,正要伸手去扶越芝,眸光一瞥,发现春心还在,她不禁有些惊讶。 “你怎么还在?” 夏令笑了笑,道:“春心妹妹莫不忘记了?今日轮到我当值。” 春心干干地笑了笑,余光却扫向了一旁的越芝。 越芝身形不动,目光也落在春心身上。 那目光平静,明亮得似一汪清泉,春心心里愈发没底了。 “就是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几个丫鬟当中,夏令心性最纯,可却不是个傻的,这会儿也看出了春心的不自然,虽不明白所为何事,可也多留了个心眼。 “春心妹妹有心了,三小姐这边已经没事儿了,春心妹妹快回去休息罢。” 见越芝一动不动,春心一颗心凉飕飕的,她咬了咬牙,挤出个笑容。 “三小姐,那婢子下去了。” 虽说回话,可带着询问。 越芝淡淡地“嗯”了一声。 春心却面色一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夹帘起又落,随着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关上,然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内室里只留了一盏灯,黄澄澄的光线洒在地上,忽明忽暗。 夏令笑了笑,道:“春心妹妹今日可真是有心呢。” 她说完,悄悄打量了越芝一眼。 若是放在从前,她是绝对不会、也不敢说这话的,从前的三小姐,最喜欢、最看重的便是春心。夏令倒不是嫉妒,只是春心年纪小,性子又有些跳脱,有些事做得,她们另外三个大丫鬟都看得心惊胆颤。 可三小姐护着她,她们也不敢说什么。 如今情况有些不同,夏令便也壮起了胆子。 越芝听了夏令的话,转头,目光落在一旁的沙漏上:“已经戌末了?” 来了也有一段时间里,越芝勉强能分辨得出这里的时间了。 “已经亥时又一刻了。”夏令说着,又道,“方才还下起了雪呢,可大了,也不知道要下到何时。” 原来已经亥时又一刻了,不知道在冰天雪地中等上一个多时辰是什么感觉。 越芝弯了弯嘴角,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 云水居灯火通明。 一名仆妇快步地走进来,她肩上、发生落满了雪花,厚厚地凝了一层冰。 姜嬷嬷在游廊里等了许久,提着的一颗心总算在见到那仆妇脸上的笑意才落回了原位。 “暖心阁已经熄灯了。”那仆妇喜滋滋地对姜嬷嬷道,“老奴瞧得清楚,就连一只苍蝇都没飞出来。” 姜嬷嬷也露出一丝笑意。 她往那仆妇手里塞了一袋银角子:“天冷得很,赶紧回去歇着罢。” 那仆妇口上忙道不敢,手里下意识地捏了捏,顿时,眉角的霜花便扑簌簌地往下掉。 仆妇笑成了一朵花:“不辛苦不辛苦,这是老奴的分内之事,以后姜嬷嬷若是有事,尽管找老奴,老奴定然给办得妥妥帖帖的!” 姜嬷嬷便说了几句,很快就将仆妇打发了,她转身走进内室,周氏正坐在贵妃榻上,见她进来,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 姜嬷嬷就道:“这下夫人可放心,三小姐这回啊,是真的懂事了。” 周氏就松了一口气。 说不上高兴还是惆怅,良久,她才道:“阿芝已经十二了,也该懂事了。” 是啊,想起当初二夫人十二的时候,再看如今三小姐,姜嬷嬷也忍不住在心中叹气。 无论如何,周氏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下来。 没一会儿,云水居也暗了下来。 倒是朱和堂,越大夫人披着厚厚的大氅从房里走出来,一名穿着深蜜色夹袄的仆妇正候着。 越大夫人的面色有些阴沉。 “她没去?” 来回禀的婆子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回大夫人的话,三小姐的确没有去。蒋公子在丛阁等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叫人给扶回去。” 越大夫人冷笑了一声。 “没用!” 回话的婆子手脚都缩成了一团,抖得不成样子,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越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见状便将婆子打发了下去。 暖和如春的内室里只剩下越大夫人和刘嬷嬷。 “夫人,如今可怎么办?” 越大夫人面色沉沉:“什么怎么办?一个病秧子罢了,难道还能翻出天来?” 她想了想,道:“那蒋俊,不是蒋太太的眼珠子?这大风大雪地吹了这么久,蒋太太总不能什么都被瞒在鼓里。” 刘嬷嬷顿时便笑了起来:“还是夫人聪明。” 越大夫人笑了笑,转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的喜色仍挂在嘴角,眼神却冷了下来。 “大老爷又去了西苑?” 刘嬷嬷僵硬地点了点头,她正要说什么就被越大夫人止住了:“行了,你那些话就不用说了。” 越大夫人神色淡漠:“再如何,也不多一个姨娘,一个玩意儿罢了。” 刘嬷嬷忙地点头。 “夫人能如此想便好。” 越大夫人却不愿再说,转身进了内室。 ---- 要、要推荐票.... 第008章 回击 第008章回击 次日一早,越芝起身的时候,周嬷嬷领着几个丫鬟侯在一旁。 越芝扫了一眼,并未看到春心。 周嬷嬷便道:“春心她发了高热,老奴便做了主,让她莫要过来了。”免得将病气过给三小姐。 越芝点点头。 这病来得可真是时候。 周嬷嬷带着冬霜几个丫鬟,很快便为越芝整好了妆容,主仆一行人便往大堂的方向走,从暖心阁到大堂,还没穿出倚栏雕花游廊,便能听到一阵喧闹声,其中还夹杂着妇人的骂骂咧咧。 周嬷嬷顿时便皱了皱眉头,回过眼去看越芝。 “好像是蒋太太。” 穿出游廊,再绕过蜿蜒台便是大堂,檐脚挂着的白灯笼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算不上醒目,可风一吹便摇摇晃晃地摆动。 廊下,越管事急得满头是汗,来来回回地走动劝着蒋太太:“蒋太太,这里是二老爷的灵堂,需要静养,有什么事儿,咱们换个地方再说?” 蒋太太却恍若未闻,就在游廊外也不动,哭哭啼啼得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蒋太太眼角瞥到了越芝的身影,顿时便拔高声音:“可怜我的儿啊,我唯一的儿啊,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越芝扬起眉头。 一个不设防,蒋太太猛地跳了过来,一把抓住越芝。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蒋太太道,“阿芝你是知道的,俊儿他是多么健康的一个孩子,昨个儿却不知道怎么的,出去一趟,回来就发起了高热。” 蒋太太死死地盯着越芝,仿佛要在她身上灼出个洞来,“吴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俊儿他受了冻,又吹了风,才引起的寒邪入体。” “我可怜的俊儿,如今都起不来了,光躺着说胡话了......” 越芝被她抓得生疼,周嬷嬷等人忙地过来将蒋太太来开:“蒋夫人,你先将三小姐放开,你抓疼三小姐了。” 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周嬷嬷往前一站将越芝护在身后,道:“蒋夫人这是作甚?蒋公子病了当即去请大夫就是了,蒋夫人来这为难三小姐是何用意?” 周嬷嬷一顿抢白,蒋太太哑了一瞬。 她转瞬便反应了过来,紧紧地盯着越芝,哼了一声:“我为何而来,想必越三小姐最清楚不过了。” 越芝也不说话,两人正僵持间,周氏匆忙地赶了过来。 “蒋太太这是怎么了?” 蒋太太眼珠子一转,正想说话越芝便先开了口:“无甚大事,只是蒋公子病了,蒋太太便有些病急乱投医,找到了这儿来。阿娘,女儿记得库房里有株经年的老参,不如就让蒋夫人拿回去给蒋公子好好补补。” 越芝的一句蒋夫人让周氏愣了愣。 她旋即反应过来,不等蒋太太开口便对姜嬷嬷道:“听三小姐的,赶紧将那老参取来,我记得还有些冬虫夏草灵芝什么的,也多给蒋夫人拿些。” 就凭着越芝的这句蒋太太,别说是一株老参了,就是十支,周氏也没有不答应的。 周氏这话一出,蒋太太简直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蒋太太? 蒋公子? 什么蒋太太什么蒋公子?往常越芝可是一口一个四姑妈,一口一个蒋表哥叫得亲热! 不,这不是重点。 蒋太太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压下被周氏挑起的怒火。 她可不是来打秋风的! 她是来找越芝这丫头片子算账的! 可这母女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想将她当成打秋风的来打发了? 私私相授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她不愿将儿子往这方面赶,所以她刚开口就给这事儿留了个余地,只隐晦地暗示越芝,可她没想到,越芝竟然想打诨? 这事儿她不提,也不代表她是个纸老虎!少年儿郎,哪个没有些**韵事?可于女子,这名声坏了,可不是描描补补就能修回来的! 到时候想回头,她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想到这里,蒋太太便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俊儿昨个儿说要去见个朋友,听说是那朋友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俊儿心善,本着道义便想着安慰安慰她,只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到最后人反而吹了一夜风霜,落了一身病。” 蒋太太直直地盯着越芝,道:“听说,前两日俊儿来过这边,阿芝,你可知道俊儿要见的这人是谁?所谓何事?枉我家俊儿还当她是朋友,结果却落得个这么下场。” 蒋太太这番话,就差没点名道姓说出那个人是越芝了。 周氏心底直发颤,恨不得将蒋太太的嘴给缝起来。 越芝静静地站着,示意周氏莫急,她深深地望了蒋太太一眼,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 “蒋太太说得这么明白,我哪还有不懂的?” 蒋太太哼了一声,扬着头斜睨着越芝,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周氏也有些着急。 越芝却波澜不惊,她还转头找了找,道,“原本我还觉得奇怪,春心怎么忽然就染了风寒,若不是蒋太太这一席话,我差点都被瞒在了鼓里,这次还真是多亏了蒋太太,否则还不知会怎么样。” “蒋太太放心,虽然是我的丫鬟,可我绝对不会姑息,等春心病好了,我定让她给蒋公子赔不是,蒋太太、蒋公子若是还不消气,我这这里发了话,春心定会任由你们处置。” 这回,蒋太太可是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一张脸憋得通红。 “阿芝可真是说笑了,俊儿只不过是染了风寒,与春心那丫头片子何干?” 蒋太太忙地摆手。 她哪里不懂,为了眼前这丫头,蒋俊多少与那春心有些来往。 蒋太太明显地不想提这茬,周氏却不依了。 这水泼了出来,岂还能收回?若不是阿芝反应快,蒋太太这话传了出去,旁人怎么想? 她的女儿虽然倔,可她一个深闺的小姐,若是没人牵线,怎会知道那蒋俊? 前前后后一想,周氏便将从前越芝的那一摊糊涂账算在了春心的外心和蒋太太蒋俊母子的坏心上了,周氏的心一点点地凝成了冰,面上却不动声色。 “瞧你这话说?同住一个屋檐下,我这不知便罢了,可这知道了,岂还能让俊儿吃亏?这前因后果,我这听了蒋太太一番话也明白了。” 周氏拉着蒋太太的手,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瞧得蒋太太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周氏道:“俊儿也大了,这事儿也该备起来了,你我都是做母亲的,我哪有不体谅你的?” “不就是一个丫鬟?俊儿若是看上了,尽管与我提便是了,何必还要偷偷摸摸约这一趟,白受了这风寒呢?” 可不是?蒋太太口口声声说蒋俊是为了见人而病的,蒋太太更是找到了三小姐这边,暖心阁的人都知道,昨夜里越三小姐自回了暖心阁,可是半步都不曾再出来,反倒是春心,本该是她值夜,可不知道怎么地最后却换成了冬霜。 这一宿,春心去了哪儿,谁说得清楚? 这蒋公子吹了一夜风霜病倒了,好巧不巧,春心也染了风寒,这话,谁又说得清楚? 蒋太太瞬时便瞪大了双眼。 “不是,并不是如此......俊儿他......” 周氏打断她,道:“我知道的,俊儿他年轻,面皮薄,你也是顶顶疼爱他的,才来开了这个口,你也是很难做吧?” 周氏一副很是体谅蒋太太的神情,道:“这事儿啊,你随意派个人过来说一声便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既然你亲自跑了这一趟,我再哪有不依的?” 周氏一顿话下来,蒋太太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 她明明是来找越芝算账,坐实她勾搭儿子的罪名,想先将她越三小姐的名声搞臭的,这样,她倒要看看,还有谁说她儿子配不上那病秧子? 可她却没想到,这母女你一言我一语,不但将她当成了来打秋风的,还生生坐实了她儿子与一个卑贱的丫鬟有染的事实! 蒋太太气急攻心,一张脸又红又紫,她跺了跺脚,将眼睛一闭,干脆晕厥了过去。 临前,她只有一个念头:她实在小瞧了周氏。 ---- 我这见天儿地求推荐票而不得,实在没脸见人了啊啊啊 第009章 托付 第009章托付 不仅蒋太太,所有的人都小瞧了周氏。 不,不仅仅是周氏,还有越芝,甚至是越文耀。 所有人都小瞧了二房。 在广海,提起越家二房,几乎人们都会提一句:“哦,越家二老爷啊,那个手握大权、富可敌国的越家二老爷。” 越二老爷手里的还有一支同样不容小觑的越家军。 这样的一个人,生得丰神俊朗,又文韬武略,当年的越二老爷可是风头无二。 世人纷纷揣测,这样的一个男子,要怎样的女子才堪于之配?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越二老爷最后娶了周氏。 周氏的出身,在越大夫人看来,就是个破落户。一个破落户的女儿,能与世家大族按照嫡妻宗妇的标准,精雕细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比? 周氏,不过空有一张面皮罢了。 乍闻越二老爷死讯,越大夫人惊愣之外,脑海里闪过的便是周氏那张端丽的面容,不知道那样的一张脸,在听闻越二老爷死讯时是何表情? 越大夫人想着,心里便有了快意。 然,事实却远远比她想得更精彩。二房捧在手心里的三小姐越芝,偏偏在这档口和蒋俊搭在了一块儿,硬是将周氏气得吐了血。 二房虽然对此事矢口否认,可越大夫人心里却有着一本帐。见到那张面容似霜打的花儿似的一天天地憔悴下来,越大夫人觉得精神都好了许多。 啧,蒋俊也是不中用,哪怕弄出点实事来,她也能全了他们的好事! 念此,越大夫人不由得咬紧了牙。 她没想到,周氏却只是初初被打击到了,周氏很快地便反应了过来看清了局势,硬是挺着脊背将整个二房撑了起来。 而向来被娇纵惯了的三小姐也不哭不闹,甚至连蒋俊都放一边了,尽跟在周氏身后装孝女。那模样,竟似是一夜之间开了窍一般。 若说越二老爷和周氏对越芝是娇养,那对越文耀可谓是苛刻,每日的礼乐射御书数轮下来,越文耀已经完全没有了孩童该有的玩耍。 每次见着越文耀绷着一张小脸的模样,越大夫人转身便会将四少爷越文智提过来耳提面命一番。越文智比越文耀大了两岁,比越文耀活泼,被训得多了,越文智再看见越文耀便会提腿便跑,甚至还躲着越大夫人。 越大夫人简直恨铁不成钢。 尤其是有了对比就更明显了,这些日子以来,越文耀的表现,越大夫人哪怕再挑剔,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上一句。 越大夫人心里如此想着,边听着下面的人回话,听到蒋太太被周氏和越芝联手打脸时,越大夫人云淡风轻地抿了一口茶,又指挥着身边的大丫鬟给她捶腿。 她本就没想着蒋太太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这些日子,她不得不重新审视周氏,审视整个二房。而蒋太太那点伎俩,在如今的周氏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蒋太太无脑,也才更好把握。 罢了,这事不成便不成罢,大局将成,且让她们再蹦跶一会。 ---- 忙过了葬礼等一系列事宜,越二老爷遇害的事也有了进展。 越大老爷特意将族长和族里一些颇有声望的族伯族叔,还有早已经出府另过的越四老爷、越五老爷和越六老爷都召了过来。 “......本是往西,后来却不知道怎么出现在了临江,刚好遇见了偷渡过来的海匪正屠害百姓,二弟便忍不住就出了手。二弟这次出门带的人不多,对方又有备而来,这才遭了毒手......整条河畔街也都被洗劫一空了,不少人都丢了性命。” “与海匪勾结的李六一家已经被抓住了,另外几个海匪官府也都下了通缉令。”越大老爷便道,“二弟妹抛出重金的法子也帮了不少忙,海匪见利忘义内讧了起来,朱知州则趁机将匪徒一网打尽,通通抓入了大牢。” “如此这般,二哥在泉下得知,也能瞑目了。”越四老爷闻言便松了一口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对越大老爷道,“这帮人实在可恶之极,竟敢对二哥下手,大哥,这种人,决不能仅一刀让他们死得痛快!” “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 “就应该抽皮扒骨,挫骨扬灰!叫他们知道我越家的厉害!” 越五老爷和几位族伯族叔纷纷附和,越老族长则是考虑到有女眷在一旁,扬袖咳了咳,越大老爷便扬了扬手,止住了这个话题。 越四老爷有些不屑地瞥了一眼屏风,可却也没继续说下去。 这都是爷儿们的事,一个娘们硬是闹着来听什么? 简直胡闹! 倒是越五老爷站了起来,冲屏风后拱了拱手,道:“事已至此,二嫂节哀顺变,二哥虽走了,可阿芝和阿耀还小,仍需二嫂照拂。二嫂放心,只要越家还在,就定然不会让二嫂和阿耀、阿芝受委屈。” 越五老爷说完,转头对族长和越大老爷道:“族长,大哥,今个儿大家都说一句明白话,也好让二嫂放心,让二哥在泉下也能安心。” 越家几兄弟里,越二老爷和越五老爷感情最好,此时由他说这话,除了越大老爷有些尴尬,大家都都没觉得有何不妥。 越四老爷看了看越大老爷脸色,便道:“五弟说的这什么话?二哥膝下就这么一点骨血,大家相互照顾照顾是应当的。” 越大老爷顺着这话道:“四弟所言极是。” 族长和其他族伯族叔也都表了态。 屏风后,周氏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她站了起来鞠了个大礼,道:“有了族长、族伯族叔,大哥,四弟五弟六弟的这话,相信老爷泉下有知也安心了。我自不必提,阿芝将来也会出嫁,只是阿耀他还小,他是老爷唯一的骨血。然,老爷留给他的越家军、买卖生意,还有掌管的越家庶务,光凭着如今的阿耀自是撑不起来的。” 周氏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温温婉婉的女声,不急不缓,清丽的嗓音里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坚毅:“老爷走的急,阿耀却还小,许多事尚来不及布置,既然今日大哥说了愿意帮助阿耀,四弟五弟六弟也愿解忧,那老爷留下的这些事,便劳烦大哥、四弟五弟六弟就先搭把手。” “老爷向来敬重族长正明,想必族长的话,老爷也是同意的。”周氏道,“这段日子,因为老爷的事,大家都乱成了一团,越家军、各种买卖生意、族里的生意也收到了影响。如今人齐,趁着机会,族长不如就将这些事儿分一分,都管起来罢。” 说到最后,周氏的声音便哽咽了起来:“今日这些成就,都是老爷毕生的心血,是老爷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打下的天下,若是因此有了何不妥,妾身就是到了下面,要怎么同老爷交代?” 整个厅堂里静悄悄的。 这事提得突然,又说的这么直白,大家都不好回话。 越四老爷着急地去望越大老爷,越大老爷敛着眉眼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说到底,越二老爷手里的这些资源,哪个不眼红? 然,一件东西,却只有到了最适合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 越四老爷看上了越二老爷海上的买卖,越大老爷也隐晦地暗示过会将这资源过给他,可眼前,这周氏却趁机提了要族长分拨这事...... 这肥肉,都吊在嘴边了,只需要他张口,便能整块吞下,忽然杀出了个程咬金,越四老爷怎么甘心? 说不让族长分?他脑袋又没被猪啃了! 说他不愿意接管?他可是天天都盼着这一天! 这不行,那也不行,越四老爷急得手心都出了汗。 -- 卡文卡得和狗似的~~o(>_<)o~~~ 第010章 搅水 第010章搅水 越二老爷没了,越文耀年龄小不能接着,越二老爷手里的资源物事的自然是要交出来的。 就像当年越三老爷那般。 可与越三夫人不同的是,周氏站了出来。 周氏这番话一提,越家众人在分割越二老爷留下来的产业时就不会那么顺当了。而且,周氏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些产业不过是先分出来让大家帮忙打理,等越文耀长大了,还是会接回去的。 越文耀今年六岁,若是有出息,少则再七八年,最不济,待越文耀二十了,总是接手的。 辛辛苦苦十几年,到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笔账,是人都会算。 无论如何,周氏的意思,越四老爷第一个就不同意,哪怕在打理的期间,所有的收益归打理者所有。 越六老爷面色也有些微妙,其他的族伯族叔们也纷纷接头接耳。 越大老爷倒是面色如常,他平静地看着渐渐地不平静的众人。 越老族长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时倒没说话。 -- “让族长主持大局?” 挽月堂里,三夫人甄氏倒是吃了一惊,她垂眸沉思半响,久久才将手里的茶碗放下。 “她做的比我好。” 良久,甄氏才说了一句话。 话说完,甄氏眼底流露出些许悲凉,瞧得一旁的心腹嬷嬷马嬷嬷眼皮猛跳。 “三夫人。”马嬷嬷掩饰不住地担忧。 可转瞬,甄氏面色却又恢复如常,反而冲马嬷嬷笑了笑。 一如平常的广海女子,甄氏生得娇小,面容精致气质温婉,可甄氏又与一般的广海女子不同,甄氏身上却多了一份爽朗和洒脱,言谈举止举手投足之间气势凌厉,让人不敢小瞧。 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在早年丧夫、以一己之力撑起越家三房,养出了一个少年举人越文琪。 要真说起来,一个举人,放在京城、又或是人才济济的江浙一带,那根本拿不出手。可在商贸繁华的广海,一个举人老爷足以令人尊畏,而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老爷,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前途似锦! 尤其是,越文琪还是越家这三几代来出的第一个举人,更加惹人注目。 甄氏一颗心全都放在了越文琪身上。 甄氏不由得笑了起来,道:“马嬷嬷急什么?我不过随意一说罢了。” 马嬷嬷这才松了口气,道:“大少爷已经大了,有出息又孝顺,夫人以后的日子定能越过越好。” 甄氏便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 -- 厅堂里,待周氏走了,越大老爷等人又商讨了半个时辰才散。其他人各自回去,越四老爷跟着越大老爷来到了书房。 很快便有丫鬟送了茶点进来,又飞快地退了出去,越大老爷的心腹小厮应吉低眉敛目守在书房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书房里没了其他人,越四老爷的怒气便再也控制不住,喷涌而出。 越四老爷端着茶水,似是又想起了方才的情景,手一落,秀竹白胚青瓷的茶碗重重地往下一磕,滚烫的茶水一股脑儿地洒在越四老爷手上,越四老爷“滋”地倒吸了口气,怒气更盛。 “大哥,难道就任由一个娘儿们这般指手画脚?”越四老爷横眉倒竖,越想越生气,“二哥本就是越家人,什么不是越家的?他不在了,我们越家人将自己的东西接手回来,这本就是天经地义。” “周氏是什么?不过一个外姓的娘儿们罢了!更是个破落户出身,凭什么她对二哥的产业指手画脚!” 越四老爷直跳脚。 越大老爷整个人都陷入了书案后面的太师椅里,眸光沉沉。 越四老爷本就眼红越二老爷手里抓着的海上买卖,如今越二老爷没了,他身为弟弟,接管这支资源最为名正言顺不过。他费了不少力气,才磨得越大老爷答应此事,眼看着事情就要定下来了,周氏忽然冒出来插了一脚。 让族长来主持大局,分派人掌管越二老爷手里的产业,凭着族长那秉性,这海上的买卖多要落入越五老爷手里了! 越四老爷挠心挠肺。 “大哥!”越四老爷道,“大哥!要怎么做你倒是说句话啊!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娘儿们的话,将海上的买卖交到老五手上?” “凭什么?我不服!我不服!一个娘儿们,竟然敢坏我的事!” 越四老爷心里急,语气里带便带出了阴沉和狠辣,只是他话一落,越大老爷蓦地睁大了眼,一双寒目冷冷地扫了过来,黑眸沉沉,犹如千年寒冰。 越四老爷顿时便打了个寒颤,他呐呐地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大哥。 越大老爷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良久,越大老爷冷淡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她如今是越二夫人!” -- 说回这一头,周氏也没想到能光凭她一番话便能把握住二房所有的东西。周氏很明白,这越家本就是越大老爷掌权,二房孤儿寡母,如今多少离不得越家的庇护。 可一声不吭地任由他人分割二房的产业,周氏自问不是那等逆来顺受之辈! 越家是越大老爷掌权没错,可越老族长在整个家族中声望亦高,如今这件事捅到了越老族长那儿,无论是越大老爷,还是虎视眈眈的越四老爷、越六老爷,都得掂量掂量。 周氏很明白,没了越二老爷,二房就等于失去了最大的支柱,她身后不曾站着一个强有力的娘家,那她就得站起来! 为她,更为她一双儿女! 如今,只有将水搅浑,打破一头独大的局面,她才有可能握得住主动权! 否则,便只能像三房那般。 当年的三房,还有越二老爷明里暗里帮衬着,可如今的二房呢? 仅一日,越芝便对自家阿娘刮目相看。 在原主的记忆里,自家阿娘是一个最温和不过的人。做什么都是淡淡的,温温和和,从来不在意过名和利。 听周嬷嬷说,周氏身子弱,婚后第四年才有了越芝,初次怀孕,加上当时广海不甚太平,周氏没少吃苦,所以见到生下来的越芝瘦弱得似一只小猫,周氏心疼不已,便格外地宠着这个女儿。 而后,周氏养了许久,才有了小儿子越文耀。 周氏宠爱女儿,对待儿子却是严厉无比,甚至可以说是苛刻。而让周氏欣慰的是,越文耀也一如所愿,天秉聪慧,小小年纪却已经沉稳如山,仁孝双全。 不得不说,周氏养了一个好儿子。 越二老爷去的实在太突然,若是再晚一些,哪怕再吃几年,越文耀便足以支撑门庭,也不至于如今这般狼狈。 不仅周氏知道,越芝也明白,周氏一番话确是将整个局面扭了过来,掌握了主动权,为越文耀以后铺好了路,可越大老爷和越四老爷亦不是纸人,一戳就破。 第011章 夫妻 第011章夫妻 朱和堂里,越大夫人见到越大老爷先是一愣,随即眉眼便溢出了欢喜。 “老爷来了,可曾用了饭?”越大夫人接过越大老爷解下的大氅递给一旁的小丫鬟,一边问道。 “还不曾。” 越大夫人转头对一旁的大丫鬟华锦道:“去,让厨房做些吃食过来。”说完,越大夫人一连报了好几个菜名才让华锦下去。 越大老爷听到越大夫人的话,眉间露出些许温情,他轻轻地拍了拍越大夫人手背道:“还是你最了解我的心意。” 越大夫人脸色微红地推开越大老爷的手,她瞥了一眼四周,道:“几十载的夫妻了,难道还记不得老爷喜欢吃什么?”越大夫人笑道。 话虽如此,可越大夫人的容色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越大老爷望着老妻的面容,心里微微动了动。 越大夫人其实生得不错,个子高挑五官端正,一如所有大家出来的闺秀,贤淑雍容。刚成亲时,夫妻俩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将整个越家打理得妥妥当当的,越大老爷对越大夫人也很是满意。 越大夫人品行端庄,温婉大气,越大老爷不能说这样的妻子不好,可日子久了,便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越大老爷不由得想起苏姨娘,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越大夫人见越大老爷有些走神,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缕阴霾,她扬着面孔扯出一抹笑容:“老爷?先用些饭吧老爷。” 越大老爷回过神来,颔首。 用了饭,洗漱之后,越大老爷一挥手,一帮丫鬟婆子便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个大丫鬟在外听命。 内室静谧,烛光暖柔,平日里端庄惯了的越大夫人面容上也添了几丝娇媚,越大老爷不由得便多瞧了几眼。 越大夫人心里自然高兴的,却尽量地表现得镇定一些。 越大老爷却忽然转开了目光,他叹了口气,越大夫人的心顿时也跟着沉了沉。 “老爷为何叹气?” 越大老爷望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越大夫人想了想,试探道:“莫不是二弟的事儿?” “果然还是夫人最是懂我。”越大老爷感慨,道,“老二没了,阿耀又小,我本想着,二弟的产业便让老四老五老六他们先帮忙打理着。老四想接手海上的买卖,为此前些日子没少往我这跑。这件事,想来夫人是知道的。” 越大夫人点点头。 “老四府里那样的状况,我这作为大哥的,能帮自然是要帮着的,老二留下的产业,分给谁管不是管?我想了想便应了此事。” “可没想到,二弟妹却忽然将族长牵扯了进来。几兄弟中,若论经商,老四自然拼不过老五,这些年老五没少跟着老二出海,这海上的买卖,更无人比得过老五。”越大老爷道,“依老族长的秉性,恐怕老四的希望要落空了。” 越大老爷眉头皱成了一团:“我既答应了老四要将海上的买卖交给他,可如今,怕是要失言了。” 越大夫人也皱眉,她本想说让越四老爷去找族长说说情,可一转念想到老族长那性子,便将这话咽了回去。 半响,她道:“老爷先别急,明日妾身去找二弟妹说说,这妇人之责,莫过于相夫教子,打理家宅。二弟妹此举,大是不妥。” “这怎好?”越大老爷道,“这岂不是让你做了恶人?不行,这样不行,还是我再想想办法罢。” 越大夫人却已经打定了注意:“老爷怎说这话?夫妻一体,能为老爷分忧,这是妾身的份内之事。” “那便辛苦夫人走一趟了。”越大老爷极是欣慰地拉起越大夫人的手,眼里露出几分情意。 越大夫人便笑了笑,不自觉地便扬了扬下巴,眸光不动声色地往西苑瞥了一眼。 再得宠又如何,一个姨娘,也就是一个玩意儿而已,她才是越大老爷明媒正娶的原配正室,是这堂堂越家的宗妇。只要她身后的梁家不动,哪怕越大老爷房里人再多,最后也只能乖乖地回到她身边。 越大夫人心里得意着,就没发现此刻越大老爷眼底闪过的一抹厌恶,待她再望过来时,越大老爷已经换上了温情的面孔。 “我听阿乐说,你近日要回娘家一趟?” “老爷听阿乐说了?”说起儿子,越大夫人顿时便露出了笑容,边解释道,“二哥添了侄儿,母亲也想念阿乐和阿智了,妾身便想着,借着这机会去看看母亲,也看看小侄儿。” 越大老爷点头:“前些日子府里不是入了批补品,给岳父岳母多带些,给二舅的礼数也莫要少了。” 越大老爷关心自家娘家,越大夫人自然乐意得很,一一应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盛了几分。 越大老爷瞧得心里痒痒的,抓了越大夫人的手放到了嘴边,轻轻地呵了口气,道:“回去若是见到了三舅子,记得问问那事打探得如何了。”那几座矿山的事,也该有进展了。 这会儿,越大夫人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越大夫人红着脸点:“知道了。” 越大老爷这才露出一抹笑容,长身将越大夫人一压,手顺势便将chuang边的帐幔放了下来。 -- 第二日,周氏听到越大夫人来了的时候,眉毛都没动一下. “请大夫人进来吧。” 越芝在一旁抄着经书,见越大大夫人进来便放下了笔,跟在周氏身后给越大夫人行了礼,然后静静地立在周氏身后。 越大夫人的目光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 越芝身着月牙白牡丹暗纹缠枝金边小袄,下系着同色的马面裙,身量不算高,,一张鹅蛋脸,眉眼如画,娇美似花。 越芝的面容白得有些过分,这一丝病态的苍白,若是落到旁人身上,怎的也要掉了几分颜色,可落到越芝身上,却给她平添了几分柔弱,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姑娘,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这样的人儿,怎能不让人怜爱? 就是越大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三侄女的颜,越发地好了。如今便这样,若是再过几年,渐渐长开,那该是怎样的绝色? 这才几日不见,越大夫人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娴静娇美的小姑娘,竟是从前那个任性跋扈的病秧子? 往日的蛮横呢? 眉间眼里永远都抹不平的幽怨和戾气呢? 第012章 玉佩 第012章玉佩 越芝的改变,且不说越大夫人,就是周氏也颇是意外。不过相对于越大夫人的吃惊,周氏更多的是欣慰。 越大夫人的目光从越芝身上划过,落到周氏脸上:“早就想过来看看二弟妹了,无奈一直抽不出空来。” 越大夫人望向周氏的目光多了些心疼,道:“二弟妹清瘦了不少。” 周氏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大嫂有心了。近来事多,一忙起来就顾不了那么多。” 周氏就道:“清减些,倒也是正常。” 越大夫人道:“若是有何需要帮忙的,二弟妹尽管与我说。” 周氏点头:“若是有需要大嫂帮衬的地方,定然不会客气。” 越大夫人就笑:“这才对,这才是一家人。” 说完,越大夫人忽然就叹了口气:“说起来,近来也不止二弟妹事多,我最近也没得个空,接二两三的几起事,真真是让人头大。” 若是往常,越大夫人说完这话,周氏定闻言知雅地接着越大夫人的话茬问下去,可今日,越大夫人说完了这话,半天都没得到周氏的回音。 越大夫人微梗,这二房,果然已经不能按照往常那般来对待了。 越大夫人心思几转,自己将话接了回去:“如今越家正值多事之秋,这事情一多啊,什么鬼鬼怪怪都敢跑出来,人的心啊,也跟着不安分起来。” 越大夫人轻轻笑了笑,道:“我这还真有一茬事儿,想说与二弟妹和阿芝听呢。” 周氏就“哦”了一声。 越大夫人眼眸微转,道:“说起来,这事儿还与阿芝有关。” 听到与越芝有关,周氏的注意力顿时便被吸引了过来:“大嫂何出此言?” “也不是什么大事。”越大夫人笑笑,道,“前段时间,阿芝的暖心阁不是撵出去了一个二等丫鬟?后来府里事忙,这空子一直也就没补上。可不曾想,倒是让不少人给惦记着了。” 越大夫人眼里有些不屑,道:“二弟妹,阿芝,你们可不知道,不过一个浆洗房里的粗使婆子,竟然使了银子巴巴地求到了我跟前,说想让她那女儿顶了这个缺。” “越家是我掌家没错,我到底是大房的,这么平白无故地插手了二房的家务事,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我将道理理清,便将那婆子给打了回去。” 越大夫人目光灼灼,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这人哪,就不能老打歪主意,坏了规矩!就与这天下的理一样,可谓在其位,谋其政。就好比一个家来说,男主外天经地义,咱们这些妇人,也只需管好好地打理内宅。这人哪,各自都要管好自己的本分,这才是正理。” 越大夫人便笑:“二弟妹,你说我这话在不在理?” 这便是暗示周氏手伸得太长,一个妇人去管老爷们的事,越了规矩。 周氏深知自己让族长出面,坏了某些人的打算。若是按越大夫人的话来说,她不管不顾,任由那些所谓大伯小叔,又或是随意来个越姓之人,都能来分割二房的产业,这样才对。 她一个孀妇,不过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儿子守住该有的产业罢了,哪里需要这么多道理? 周氏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没有越大老爷的意思,越大夫人怎会巴巴地过来与她说这样的一番话?平日里看似多亲密的家人,不过也如此罢了。 周氏心里掂量得清楚,面上笑容淡了又淡。 她仿佛没听出来越大夫人话里浓浓的暗示,道:“我早知大嫂向来聪慧,这番话没有再对的了。” 周氏笑了笑,道:“就算是不对,那由大嫂说了出来,那也定然是对的。” 可就算你说得再对,又与我何干? 瞧着周氏一片淡漠的面容,越大夫人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空荡荡的,却让人有说不出来的堵。 -- “她当真这么说?”越大老爷沉吟片刻,摸着胡须道,“往前倒是小看她了。” 越大夫人心里却极其不屑,暗暗“哼”了一声。 “到底是小家子出来的人,面厚如墙罢了。”她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周氏竟然还装糊涂。 越大老爷望了越大夫人一眼。 越大夫人转过目光对越大老爷道:“老爷,不过一个周氏而已,她几句话,何以畏惧?就说老族长,平日里也要给老爷几分面子,何况这还是二弟的产业,说是让老族长来管,可最后还不是要听老爷您的?” 越大老爷却没有接话。 果然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事情若真是这么简单,那他还用费尽心机让周氏点头? 越二老爷手里的越家军确是重要,海上买卖的红利也足以诱人,收回这些不过是他一句话之事。 可真正让越大老爷心动的,是越二老爷名下的几座矿山!而那几座矿山,却并不为越家所有,那是越二老爷的私产。他若想顺利接受,就得拿到越二老爷的私章,而那私章,多半在周氏手里。 这一点,越大老爷却没有和越大夫人说。 越大老爷想了想,道:“你明日不是要回两家一趟?我叮嘱你的事,莫要忘记了。” “周氏不肯松口,那便换个法子罢。”越大老爷沉吟片刻,道,”前段时间阿俊不是病了?你也该过去瞧瞧了。” 越大夫人便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 越大夫人走后,周氏留越芝说话。 “听周嬷嬷说,你常抄经书抄到深夜?” 越芝闻言飞快地望了一眼周嬷嬷,道:“......是女儿的一番心思,希望阿爹泉下能安安顺顺。” “每日抄五十页而已,只是女儿写得慢,有时才会晚一些。” “有这份心思就够了,想必你阿爹知道也欣慰。你身子不好,要早些休息。经书每日少抄一些,慢慢抄,不急。”周氏就道。 越芝便点点头。 过了半响,周氏又道:“从前你阿爹给你的那枚半月玉佩可还在?” 半月玉佩? 越芝想了想脖子上戴着的玉佩,伸手一摸,一块羊脂白玉宛然出现在手中,那玉佩成色晶莹,质地通透,是一块儿半月形状的白玉。 “阿娘说的可是这个?” 周氏颔首。 “这是你阿爹留给你们的,千万要好好保管。” 越芝忙道是。 周氏又与越芝说了一会儿话便让越芝会去休息了,云水居里静静地安静了下来。 待内室没了其他人,姜嬷嬷便有些担心地道:“夫人,将私章放在三小姐和五少爷身上,若是让人知晓了......” 周氏没等姜嬷嬷说完便举手将她打断了,道:“姜嬷嬷不必担心。将私章放在他们身上,或许才是最安全的。” 既然大家都认为私章太过重要,她定会慎重其事地保管,那么她偏要反其道而行。 且,任谁又知道,越二老爷的私章,竟会是两弯玉佩? 第013章 打算 第013章打算 暖心阁里,越芝也拿着半月玉在看。 半弯弧的羊脂玉,通体莹白透亮,成色温润,是块不可多得的好玉。 越芝将玉佩反复看了好几遍,没有字,没有花纹,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块羊脂白玉。 可若真只是一块简简单单的玉,那为何周氏要在这个时候提起? 这是越二老爷留给她的玉,若是她没记错,弟弟阿耀身上也有一块。 越芝有些疑惑,两块玉合在一起,难道会有何玄妙? 若是有,那会是什么? 越芝百思不得其解。 安静的内室里传来一阵珠帘声,脚步越近,冬霜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小姐,春心来了。” 越芝闻言将玉佩戴好,深深地埋在衣裳下,见看不出痕迹,她才道:“让她进来。” -- 不过几日没见,春心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圆脸一下子尖了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双唇也没有了往日的红艳,比起之前的娇俏,倒是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意。 此时的春心,犹如惊弓之鸟一般,双手不自觉地就搅在了一起,怯怯地偷望越芝。 “三小姐。” 春心恭恭敬敬地给越芝行礼。 越芝打量了她两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让她起来。 春心双手贴地,动也不敢动。 看来,晾了这些天,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越芝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手炉上的朱雀红宝石壁纹,她的视线停留在书卷上,极为随意问了一句:“风寒好全了?” 春心忙不迭地点头。 “多得小姐体贴,休息了好些天,婢子的风寒早便好了。” 越芝却没有接着说话。 内里静悄悄的,只余下偶尔的翻书声,春心低眉敛目,大气都不敢出。 半响,越芝才抬眸瞥了她一眼,道:“春心,你跟着我多久了?” “七、七年了。”春心偷偷去看越芝,道,“自从婢子六岁入府,便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越芝点了点头。 “那今年已经十三了。” 越芝的话一落,春心蓦地就变了脸色,原本就苍白了小脸霎时血色全无,她死死地咬着唇,眼里水汽蒸腾。 “小姐、小姐......” 春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的清脆声听到越芝牙微酸,春心却似是没感觉到痛似的,一个劲儿地磕头,“小姐、小姐千万不要婢子了。婢子错了,婢子知错了,婢子以后会改的,小姐再给婢子一个机会,婢子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 春心将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 她就说,怎么这次三小姐就没罚她?原来后招在这儿呢!先是晾了她这么久,让她食不能安寝不能寐,然后再将她远远地打发出去。 上一个得罪三小姐的而被卖出去的丫鬟,是卖给了一个老头子做续弦?还是卖到了那种肮脏的地方为奴为婢?春心已经记不清楚了,可她却是本能地害怕。 她跟着三小姐这么久了,三小姐的脾性,谁比她更清楚? 上牙磕着下牙关,春心巍巍战战地发抖。她狠下心,咬破了舌头,尖锐的刺痛夹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传来,春心才压制住不让自己尖叫。 她竭尽镇定,一双带水秋眸巴巴地望着越芝:“三小姐,请再给婢子一个机会,婢子会改,婢子一定会改!” 越芝却轻轻地笑了笑。 “年纪到了,自然是要婚配的。” “婢子、婢子愿意终身伺候小姐!” 春心原想说自己年岁并不大,相反,四个大丫鬟中,最大的是冬霜,今年已经十五,她是最小的,可眼前,她却不能说这样的话。 越芝将春心的小心思看在眼里,也没点破。 “好与歹,我们主仆一场。”越芝目光落在春心身上,道,“就算是婚配,我作为主子,若是能,怎么也应圆了你的心意才是。” 春心呆呆地睁着眼。 最初的恐惧变成了惊愕。 圆了她的心意? 三小姐这是何意? “听闻,你与蒋公子走得很很近?” 越芝的话说得极慢,缓缓地,不慌不忙,落入春心耳里,仿若一个个接踵而来的惊雷,“十七那晚,蒋公子在丛阁里吹了一夜风雪,你可知?” 春心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闻言有些机械地点点头。 越芝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若我没记错,春心你,也是那次才染了风寒吧?而之前,你还同蒋公子见过面?” 话说到这里,春心哪还有不明白的? 胸腔里一颗心仿佛咚咚咚地跳,好像下一秒就要破腔而出,春心顺着越芝的往下想,一会儿的时间,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太过惊讶,原本苍白的小脸上一点一点地染上了红晕。 越芝就知道,她没有看错春心的心意。 春心既有意,蒋家也暗有心机,那她便将他们凑一块儿就是了。 七年多的主仆,抵不过男子的几句花言巧语,这样的丫鬟,不留也罢。 人哪,不能只看到利益,也总要承担起应有的代价。 -- 越芝正在想以个什么样的由头打发春心去将蒋俊才好,蒋俊自己就找上门了。 蒋俊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二少爷越文乐、四少爷越文智一起跟着越大夫人来看周氏。 听到消息的时候,越芝正在暖心阁里抄经书,她眉眼不动,直到将整页纸抄完,她才将笔放下。 夏衣和秋令忙地过来伺候她净手,越芝却道:“春心呢?让她过来。” -- 越芝一行人到云水居时,周氏正和越大夫人说话,二少爷越文乐、四少爷越文智和蒋俊则由越文耀陪着在偏厅里。 见到越芝,越大夫人双眼一亮,随即很快便笑开来。 “不是我说,阿芝可真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越大夫人笑,“这孩子,每次见到都让人不住地想多瞧两眼。” 周氏便望了越芝一眼,道:“也就是比一般的小姑娘长得齐整了些,她还小,如今还看不出什么。” 这话说的,就好像往越大夫人心里堵上一块大石。 比一般小姑娘好?还小看不出什么? 就算这是事实,可哪有人会这么说话的? 这周氏,到底懂不懂谦逊?她不过这么一夸,她竟然还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 谢谢gaojiabai的平安符,哈哈好开森!新书的第一个打赏嗷嗷嗷! 第014章 打脸 第014章打脸 越大夫人被周氏噎得脸色几变,越芝在一旁看得心里发笑。 原本以为没了有阿爹,二房的日子会不好过,可出乎意料的是,往常那个温温婉婉,从来不管事的阿娘却站了起来。 放眼越家,谁人敢说越大夫人不聪明?可每次瞧着阿娘轻轻松松的几句话便将越大夫人呛在那里,简直大快人心! 依照这样的情形来看,她阿娘才不是只会躲在阿爹羽翼下的金丝鸟,而是根本就不将越大夫人的这些手段放在眼里。 我不是不会,只是不屑,不屑与你相争罢了。 周氏这般守护,饶是越芝这个后来者,心里也难免动容。 她暗自握了握拳,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 偏厅里,蒋俊明显的心不在焉,连向来最大条的越文乐都察觉了。 “蒋表哥,你是不是身子不大舒服?”越文乐忍不住道。 越文乐的话一落,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到蒋俊身上。 越文耀板着一张小脸,目光也落在蒋俊身上。 蒋俊心下微慌,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以袖掩嘴咳了咳,摆手道:“无事,无事,只是坐得有些久,觉得有些闷。” 越文乐瞧他脸色发白,就道:“......既然已经给二婶婶问过好,蒋表哥若是不舒服,不如便先回去。” 越文乐爽朗地笑了笑,转头对越文耀道:“二婶婶不是那种小气的人,阿耀也知道你的情况,想必大家都不会怪你的。” 在越文乐看来,这蒋俊也太娇弱了,不过一个风寒就成了这样,要是他,就是在冰天雪地里打几个滚也无事。 越文乐说这话的时候一片赤诚,可听在蒋俊耳里,他微微地变了脸色,不过因为他面色本就苍白,越文乐根本没察觉。 倒是越文耀多瞧了蒋俊两眼。 “......本来就是来看二婶婶的,怎好先走?”蒋俊笑了笑,道,“怎能让大家为我扫了兴致?不如大家先聊,我出去走走,透透气就好了。” 早就坐不住了的越文智一听这话,顿时蹦了起来嚷道:“我同蒋表哥一块儿!” 越文耀原本还想说什么,一听越文智也一起,便将话咽了回去。 -- 从偏厅里出来,蒋俊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越文耀对他的不喜,虽然越文耀没说过任何针对他的话,更不曾表示过对他有何不喜,可蒋俊却是能感觉出来,越文耀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厌恶他。 这种感觉,不止一两次了,蒋俊很肯定。 蒋俊摇摇头,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驱除于外。 对二房的春意堂,蒋俊并不陌生。他自然也知道,从云水居出去,沿着卧凤亭的方向走,再不远便是暖心阁。 那是越芝的院子。 想起越芝,蒋俊全身忽然冒起一股凉气,他下意识地便紧了紧大氅。 那一日越芝竟然没有赴约,害得他在丛阁吹了一夜风雪,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得了风寒? 蒋俊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怎的忽然就翻了脸? 蒋俊转过头,目光落在身后的花厅里,现在,越芝应该正在里面,陪着越大夫人和周氏说话吧? 要是再见到她,他定然要将话问清楚的。为何不赴约,竟然也不让人知会他? 蒋俊正想着,眼角就瞥到从花厅里走出来一行人。 为首的女子一身素色衣裙,身披狐狸毛镶边黑色大氅,几缕青丝从大大的兜帽里掉出来,拂在脸颊上,轻巧又可爱。 青眉杏眼,肤白赛雪,那女子身姿纤细,柔弱得仿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走。 美人如画,清丽绝艳。 蒋俊忽然地就呆住了。 他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好像是越三小姐? 竟然真的是她! 蒋俊忽然地发现,他似乎从没没有好好打量过越芝,在他脑海里,越三小姐体弱多病、脾性怪异,永远都一身大红大紫。 她从来就不曾这样清汤素水地出现过。 蒋俊一下子竟然没反应过来。 这种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从越二老爷出事后。 自从越二老爷出了事,蒋俊这是第二次见到越芝。第一次他来吊唁,越芝身披蓑衣跪在堂上,他没能看清楚她的眉眼。 然后就是这一次。 只一眼,仿佛真的只一眼,他就再也忘不掉那张脸。那眉、那眼,瞬间就刻入了他心间。 “芝妹妹。”蒋俊忙地走过来拦住越芝,拱手道礼:“好巧,芝妹妹也在这里。” 越芝心里直笑。 怎能不巧?就是特意来逮你的。 她微微笑了笑,同蒋俊行礼:“蒋表哥。” 越芝本就生得极好,她这一笑,仿若怒盛的牡丹,娇柔秾丽,姿容绝艳,蒋俊一下子竟然看呆了。 鬼使神差地,蒋俊脑子里响起一句话。 俏不俏,一身孝。 很快,蒋俊回过神来。 “芝妹妹。”想起蒋母曾同他说,越三小姐不一样了,他还不信,可瞧着眼前轻轻巧巧地笑的越芝,蒋俊不得不相信了蒋母说的话了。 这何止不一样了,这简直比以前好太多了! 蒋俊悄悄地拉了拉衣袍,抚平微微卷了卷的袍脚,露出温和的笑容:“早听说芝妹妹过于伤心劳累,连连生病,担心不已,如今看见芝妹妹大好,我这也放心了。” 这会儿,蒋俊哪还记得要质问那日越芝为何放她鸽子? 越芝飞快地打量着蒋俊。 蒋俊穿了件湖蓝云水相间暗纹长袍,腰间缠了深蓝色素面荷包,右边挂着一块碧玉佩。乌发束冠,眉眼清俊,颇有些清风朗月之姿。 还算有几分姿色,难怪得了原主青眼。 越芝并不打算与他多纠缠,她正想要说什么才能不动声色地脱身,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叫声。 “三姐姐!” 是方才和蒋俊一起出来,然后不知道跑哪去了的越文智,此时见到越芝,一步三蹦地跑了过来。 越文智嘻嘻地笑:“原来三姐姐在这里呢,蒋表哥你也在啊。” “五弟。”越芝心中一动,顿时就有了主意。 越芝冲越文智道:“五弟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呢。” “是吗?”越文智眼睛蹭地亮了起来,高兴地裂开嘴巴,“我也觉得我长高了不少呢!” 越芝也跟着笑了起来。 堂姐弟俩说着话,一时倒是将蒋俊忘在一边儿了。 越文智是个活泼的性子,与越芝又说得投机,他拉着越芝满脸的兴奋,完全忘记了越大夫人叮咛他的在二房要稳重。 “三姐姐快走,我带你去看我新得的宝瓶。是双梅缠枝团的,瓶口可细了!听说是从前的古物,二哥想要我都没给他。” 越芝笑吟吟的,头也不会地跟着越文智走远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游廊那头,蒋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越芝竟然无视他的存在,就这么跟越文智走了? 这可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情景! 院子里安静极了。 一旁的老银杏,碗口大的枝桠上挂满霜花,张牙舞爪地似是像他示威。游廊那端,假山之后的说话声已经听不到了。 忽然吹来的一阵风,刮过蒋俊脸上,冷飕飕的,似乎在嘲笑他的狼狈。 蒋俊身后的小厮福安有些无措,悄悄去拉他的衣袍:“公子?公子?” 蒋俊这才回过神来,只觉面上无光。 他重重地咳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福安却小声地提醒他:“公子,公子,那边、那边。” 蒋俊顺着福安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见了碧亭那头,朱红雕花的大柱子后露出的那一张娇俏的小脸。 是春心。 不过,越芝明明是越文智一起,从游廊那段走掉了,怎的春心会在碧亭这头? 莫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这般想着,蒋俊顿时豁然开朗。 方才的失落和窘迫一扫而光,蒋俊心里如春风拂过,舒缓极了。 他朝春心笑了笑,翩翩佳公子的姿容更是儒雅无比。北风虽寒,可春心似乎能听见自己心里翻滚的声音。 第015章 是谁 第015章是谁 云水居里,自从越芝出去之后,越大夫人眼底就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尤其是瞥到门口露出的那抹褐色衣裙之后,越大夫人眼底都快要溢出笑来。 那是她来时和刘嬷嬷说好的暗号,事成之后的暗号。 越大夫人抚了抚鬓发,道:“我瞧着今个儿天气还不错,出去走走如何?总闷在屋子里,心情也不畅快。” 周氏微微地弯了弯嘴角,回笑道:“既然大嫂有兴致,我怎好拂意?” -- 说起卧凤亭,当时修建时就闹出过不少事。 越家族人,包括越大老爷在内,都认为修筑卧凤亭不是件好事。卧凤卧凤,谁不知道凤凰向来是天家之物?越家大肆修筑卧凤亭,就不怕引起天家猜忌? 越二老爷却跟吃了秤砣心,怎么也不愿意改变主意。 越二老爷的原话是:“什么天家?天家正忙着呢!哪有功夫管这儿来?不过修一个亭子罢了,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 越二老爷要做的事,没人能将他拧过来。 越老太爷去的早,越大老爷身为嫡长子接手越家,可暗地里,越二老爷却才是越家真正的掌事人! 他有钱有权,要做什么做不到? 越二专门从江南请了能工巧匠,花钱如流水一般地将卧凤亭垒好了。上好的红木雕栏,青瓦红砖,亭身铺着的火红琉璃瓦,更是漂洋过海一片一片运回来的。最后筑成的亭子,仿佛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依丛而卧,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丛而出。 之后,越氏族人忧心忡忡了好长一段时日,而那时朝廷正焦头烂额地忙着傈僳之战,哪有空管你越家修了什么亭子?后来平复了傈僳,朝廷里又掀起了争位之战,谁还记得远在广海的越家到底是修了一座楼还是一座桥? 蒋俊自然也知道这卧凤亭的来源,此时他刚从游廊里穿出来走到卧凤亭,对面是一片葱翠萦绕,高低不一的灌木丛林,绕是深冬里也仍是一片莹莹的绿色,浓郁得似一块上好的翡翠。 蒋俊视线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越芝的身影。 “怎么就你一个?”蒋俊挑了挑眉,“三小姐呢?” 想起方才的惊鸿一瞥,蒋俊心里就有些按捺不住,哪怕多说几句话,那都是好的。 蒋俊稍走了神,就没察觉春心眼里一闪而过的幽怨,她抿了抿唇,目光落在蒋俊身上。 “蒋公子......” 蒋俊的注意力才落到春心身上,春心见状弯了弯唇角,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最动人是那一垂眸的娇羞。 这就是越芝和春心最大的不同。 往前,就算越芝对他表示出比旁人更多的注意,可那也是高高在上,仿佛她越三小姐看上他,是他最大的荣幸。 蒋俊跟着蒋太太寄住在越家,少时还不觉得什么,越长大,蒋俊渐渐地开始觉得抬不起头,而越芝的态度,更是硬生生地刺中了他心中最大的伤口。因此一直以来,他对越芝的态度都很模糊。 他知道成为越家三女婿的好处,可他也是有自尊的。 蒋俊想起那一次他稍微对越芝好些,她眉眼里的欢喜,口中竟然还说些什么她会说服越二老爷越二夫人之类的话。 想到这里,蒋俊心里一跳。 论门庭,他是比不过她,莫不是,她说的说服越二老爷、越二夫人,是指的这个? 蒋俊忽然觉得心跳加速,恨不得立刻就见到越芝,好亲口问她一问。 “三小姐呢。”蒋俊急急道,“她不在这?” 蒋俊没见到人,他转身就要走,春心一下子便急了,她也不顾得什么,伸手就去拉蒋俊。 “蒋公子......” 春心咬着唇,眼里水光盈盈,她微微侧了脸,露出线条优美的颈脖。美人含羞带泪,蒋俊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他见四周无人,这才反握住春心的手,“你这是作何?我还有事,你有什么话赶紧说。” 春心自然没有忽然他眼底闪过的不耐烦,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哪里还有回头路? 春心一咬牙,道:“蒋公子、蒋公子从前与婢子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话? 什么话? 蒋俊有些懵。 春心见状,一颗心已经凉了半截。 “就是、就是成为蒋公子姨娘的话。”春心一张脸憋得通红,她紧紧地盯着蒋俊,道,“蒋公子承诺过婢子的,婢子一直放在了心里。” 蒋俊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出来。 他轻轻地拂了拂春心脸颊,一如想象中那般白嫩细滑,他愉悦地弯了弯唇角。 “小傻瓜,自然是算的。” 等越芝成了他的妻,春心作为陪房跟过来,到最后还不是他的人? 蒋俊心里想着,笑容更深。 春心听到这句话,心里的燥意稍微地缓了下来,她和蒋俊所在的这个位置又极其隐秘,眼瞧着四下没人,她一咬牙,双手往前一伸搂住了蒋俊的腰,脑袋紧紧地埋在他胸膛上。 温香软玉在怀,蒋俊哪还记得要去寻越芝问什么?他身子一僵,就有些心猿意马。 蒋太太看他看得紧,他房里多是小厮伺候,倒是有几个丫鬟,却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 蒋俊犹豫了半响,双手微微地发抖,最后还是落在了春心的腰上。 -- 不得不说,越大夫人掐的时机十分精准。 越大夫人拉着周氏,一路穿出游廊的时间,蒋俊的手刚好摸到两坨软绵上,蒋俊心下刚荡漾,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惊雷。 有人来了! 蒋俊猛的一把便将春心推开,春心一时没设防,差点便撞到了身后的柱子。 这时候,福安才急忙忙地赶过来:“公子!越大夫人、越二夫人往这边来了!” 蒋俊真是想一巴掌糊在福安脸上,这个时候才来回禀,他是怎么做事的! 春心踉跄地站起来,手下拳头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这两年来,她没少替蒋俊给三小姐送信、在三小姐面前说他好话,这件事早晚会爆出来的,若是二夫人知道,她断然不会有好下场。 好不容易有眼前这个机会,她就是撞得头破血流,也要拼一拼! 富贵,向来都是险中求。 -- 越大夫人一行人出现在卧凤亭前面的青石小径上时,蒋俊端坐在亭中,福安低眉敛目地立在一旁,主仆俩仿佛只是在卧凤亭稍作休息。 越大夫人眼珠顿时便转了起来,目光扫过蒋俊微皱的衣袍和福安微微发抖的身子,简直想仰天大笑。 不知道若是传出了越芝重孝间与外男有染的消息,周氏脸上会是怎样精彩的脸色。 越大夫人下意思地便去瞧周氏,果然,一如所料,周氏面色一片阴沉,目光仿佛能将朱红雕花大柱后露出来的那片素色衣袍灼出个洞来。 蒋俊忙地起来给二人行礼,越大夫人笑眯眯地打量了他一眼:“阿俊怎么在这儿?” “侄儿原与阿乐、阿智和阿耀说话,觉得有些气闷,就出来走走。” 话一落,蒋俊便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 他们一行人本在上房,再往里走,不说别的,就是卧凤亭,也早已经过了二门。他一个大男子,在别人的内院里随便走走? 蒋俊这才冷汗淋淋地想起,从前似乎还真没人提醒过他这个问题。 周氏的面色更沉了,越大夫人却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不过她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挑了挑米,意有所指:“阿俊啊,你一个人在这儿?” 蒋俊额前密密麻麻地出了一排汗,他刚想说话,越大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就已经眼明手快地大喝了一声。 “是谁!” 刘嬷嬷三作两步地走到柱子后,双手一拎,将春心从柱子上提溜了出来,刘嬷嬷目光一落,脸上的笑容就顿住了。 “怎么是你?” 越大夫人也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春心?怎么变成了一个丫鬟,三小姐呢?越芝那个臭丫头呢? 越大夫人倏地转身回去看周氏,周氏目光静静地盯着她,仿佛在看她笑话。 春心却一步三爬地爬到了周氏脚边,眼泪似雨打芭蕉,噼里啪啦地滚滚而落:“二夫人、二夫人救救婢子、救救婢子啊!” 春心满脸是泪,衣衫不整鬓发凌乱,张口便呼救。 这是什么状况? 姜嬷嬷反应最快,断然喝了一声:“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谁胆敢在春意堂里撒野?”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蒋俊身上。 刷地,蒋俊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第016章 钉死 第016章钉死 蒋太太火急火燎地往云水居赶。 从进门到上房,除了周氏的几个心腹,其他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云水居出奇地安静,安静到有些诡异。 蒋太太跟着梅枝一路进了上房,越大夫人和越二夫人端坐上首,蒋俊涨红了脸地坐在一旁,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 蒋太太进来看见的便是宝贝儿子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三作两步走过去拉起蒋俊,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见他没缺根头发也没掉块肉,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蒋太太眼底有压抑不住的怒火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来:“大夫人、二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大夫人面色不虞地望蒋太太:“怎么回事?蒋太太不如直接问蒋俊,什么事,谁也不比他清楚不是?” 蒋太太心下忽地打了个激灵,心头里的那簇怒火像被泼了冷水,顿时灭得干干净净。 蒋太太不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她最擅长的是察言观色,若非这般,当年她也不会讨得越老太太喜欢。一直以来,她都隐隐地察觉到越大夫人是站在她这边的,默认甚至有些支持她和蒋俊接近二房的,可越大夫人今天这个态度......她来时的愤恨和怒气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蒋太太余光去瞥周氏,周氏坐在一旁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表情。蒋太太忽然觉得,这样的周氏,也许才是最致命的存在。 来时,蒋太太多少从旁人嘴里得知了来龙去脉,可再从儿子口里说出,蒋太太一张老脸也烧得通红。 蒋俊羞愧得想撞墙的心都有了,他说极模模糊糊,又断断续续,可到底是自己儿子,饶是这三言两语,蒋太太自己也能将事情脑补得个七七八八。 她恨恨地转过来,眼神似刀子一般剜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春心身上,她本就是惊弓之鸟,被蒋太太这么一瞪,反而一下子镇定了下来。 今天这一幕,不是早就预料过了么?就连最坏的结果,她都算了进去。 春心挺了挺脊背,倔强地抿起了唇。 蒋太太更怒了,一双眼恨不得将春心烧成一团灰烬,倒是蒋俊,瞧见春心杏眸带泪满脸毅然的模样,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周氏见状,面色更淡了、 “既然人都齐了,那这件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吧。” 蒋太太顿时竖起了眉毛。 “什么该怎么办?”蒋太太道,“说到底,就是这贱丫头勾搭的阿俊!这样的下流货色,生生打死都是便宜她了!” 蒋太太这话说的露骨,引得周氏顿时就变了脸色。 春心身为越芝的贴身丫鬟,如今她出了这种事,稍处理不好越芝的名声也毁了。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会留在这里与这帮人周旋! 蒋太太也是仗着周氏不会此时张扬开来,才敢大肆地开口。 “我母子是势单力薄,比不过越级家大业大,可这天大地大,总也要讲究一颗理。”蒋太太似护小鸡一般将蒋俊护在身后,“况且,阿俊他向来聪明,以后是要科举的,身上可不能有一丝污名。说实话,我这什么也没有,可若是有人想害阿俊,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蒋太太嘴皮子一张一合,就将事情说成了有人诬害蒋俊。 这里是春意堂,春心又是越芝的丫鬟,蒋太太这红口白牙的,不就是说越芝,甚至是二房要陷害蒋俊? 周氏都要被她气笑了。 “蒋太太口口声声一个理,总也要说出个一二三来才是。”这么将黑的说成白的,也不害臊。 蒋太太手一指春心就道:“孰不知,这贱蹄子不是看上了阿俊,就这种下三流的手法来攀上阿俊?” 蒋太太眼珠子一转,意味深长地道:“说到底,她不过一个丫鬟,竟然敢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哥儿们,说不定是得了谁的命令!” 周氏身边的姜嬷嬷顿时厉喝了一声:“蒋太太说话可要讲究证据!” 这么些年来,众人眼里的周氏,就像是攀附着越二老爷的菟丝花,纤弱而不堪一击。越二老爷刚出事那会儿,不少人曾惋惜地摇头,叹息着越二老爷这一支就要这样落下去了。 当初谁又想到,周氏,甚至就连二房的一双儿女,竟然如此硬气地撑了过来。 姜嬷嬷忽然发威,气势全开,不说蒋太太蒋俊,就是一旁的越大夫人都愣了愣,等越大夫人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仆妇喝住了,心里免不了有些羞恼。 蒋太太更是又气又怒,她横眉倒竖,正想说话,身后的帘子“哗”地一响,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是越芝身边的周嬷嬷。 周嬷嬷手里拿着一沓信笺,快步走到周氏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周氏皱了皱眉头,接过信笺打开看了几眼,然后递给了一旁的越大夫人。 这一连串事情下来,厅堂里都是静悄悄的。 蒋太太是被这忽然出现的周嬷嬷弄得一愣没反应过来,而蒋俊见到的周嬷嬷手里的信笺时,一张脸刷地成了一张白纸。 越大夫人连拆了好几封信笺,反反复复地看了许久,面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这事应该如何处理,大嫂看着办罢。”周氏瞥了一眼蒋太太和蒋俊,对越大夫人道,“春心虽然是个丫鬟,可到底是二房的人,我相信大嫂做事最是妥帖公正,会还二房一个公道。” 越大夫人面色沉沉,她命人将信笺递到蒋俊手上,蒋俊面上早已一片灰白,若是早先还是羞愧,那现在就是惊惧了。 他这般年轻,还不曾考取功名,这会儿若是扯出了些什么事,那他这一生就都要背上这个污名了! “阿俊,你好好看看,这些信,可是出自你之手?”越大夫人面色很是难看,盯着蒋俊的目光丝毫不掩厌恶。 蒋俊冷汗淋淋,目光似是黏在了手里的信笺一般,这些信笺,本就是出自他之手,他根本不用看。 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 蒋俊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惊跳起来,慌慌喊道:“不,不是这样的!这信,我明明是给芝妹妹的!这是我与芝妹妹的信笺,怎么会在春心手上?” “蒋公子!”周氏忍不住大怒,她捏着几边的茶碗劈头劈脸地就摔到了蒋俊身上,“蒋公子!口下慎言!事到如今,你这般攀咬可是作甚?” “你口口声声说这信是写给阿芝的,可又凭据?原本我还念着亲戚之情,你也年少无知,这事不如息事宁人,可你这一张口就往阿芝受伤泼脏水,今个儿你若不说出个好歹来,休怪我翻脸无情!” 蒋俊飞快地翻起手中的信笺。 “有的有的!这明明是写给芝妹妹的,芝妹妹她也是知道的。”蒋俊来来回回地打开那一封封他最熟悉不过的信,翻来覆去地找到一丝半毫是写给越芝的证据。 私私相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事到如今他可管不了了,与越芝的事被揭发了,说不定越家为了遮掩此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认了,可若是与一个丫鬟有染,那这污名可就背定了。 蒋俊不愿背上这么一个包袱,可他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将所有的信都看遍了都没找到这信明明就是他写给越芝的证据。 越大夫人冷眼瞧着,心里对这对母子的愚蠢简直无力回天,哪怕在落笔时写上一个名字也行啊!来来回回都是些腻歪的诗词! 蒋太太在旁边看得也着急,忙小声提醒:“就是阿芝写过的回信也行啊!” 茶水浸湿了蒋俊的鬓发,茶水从他额间淌下来,听到话,蒋俊抬起头望自己的母亲,眼里却是一片茫然。 -- 暖心阁。 越芝一张张将信笺放进炭炉里,亲眼看着那一张张雪白的信笺化成一道道火舌,燃亮了半个炉壁,似烟花一般,盛开又湮灭,最终化成一片灰烬。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又不傻,怎么会亲手将刀递给敌人,然后捅自己一刀? 越芝轻轻地笑了笑。 说起来,她真该感激原主,原主虽然有意蒋俊,可却并未蠢到做出什么鸿雁传书之事。 至于下人的一面之词,怎又能信? ---- 作者君嗷嗷嗷地求推荐票!~~ 第017章 真相 第017章真相 自从解决了蒋俊的事,越芝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一头兜揣着越二老爷死的秘密,一边每日看着那一沓藏在锦盒里的书信,心里有多不安。就好像是枕边埋了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砰”的一声,将她一生都埋进去。 她也曾想过直接将信全部烧掉了事,后来想了想,与其将过往全部否认,还不如真真假假。 身为她的贴身丫鬟,春心出了这种事,她面上无光,可退一步来说,这何曾不是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摆脱蒋太太和蒋俊? 毕竟她从前那般中意蒋俊,而大家也不是傻子。有了这出丑事,她这般改变,也不足为怪了。 至于春心,自然是送到了梧桐苑。 不可不说,春心颇有几分聪明,事发时头一个便将自己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就算当时周氏没有维护春心的心,可后来看到信笺,这种情况下,周氏当然要为春心说话的。 且,就算是没有后来的信笺,周氏也不会放任蒋太太在春意堂里撒野,只不过那样,春心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 而越大夫人对此根本就无所谓,什么蒋俊的名声,她根本没放在眼里。 总的这么一来,蒋太太咬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吞,让人将春心领了回去。 最受打击的莫不过蒋俊,失魂落魄的模样让蒋太太又生气又心疼,却无可奈何,她走出春意堂的时候,看谁都别有深意,仿佛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丑事。 -- 暖心阁里一如既往,大家都默契地没有问起春心,问她到底如何了,又去了哪里。对于春心的结局,似乎大家心里早就有了数。 几个丫鬟这么淡然,越芝心里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她没想到,原来大家早就已经看透了。 折腾了半天,她反不知自己才是最后那个觉悟的人。 不过也不对,说起傻,谁又比得过春心?以这样的方式入了蒋家,以后还不知道要面对蒋太太怎样的嘴脸,若是蒋俊还能护着她还好些,可蒋俊那样,又能如何护她、又护得住她多久? 越芝自然是不担心春心反口的,而春心自然也没机会反口。越芝知道,周嬷嬷和周氏都安排了人看着春心。 春心走了,暖心阁里少了一个大丫鬟,加上之前打发出去一个二等丫鬟,暖心阁里缺了两个人。 越芝命人让夏衣和秋令将桌面上已经抄好的经书装好,自己带着冬霜就往云水居去,去找周氏要人去了。 是的,越芝承认,这里头不乏她特意多亲近周氏的意图。抛开她们本就是亲身母女,两人亲近本就是天经地义。而这些日子,越芝可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位娘亲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遇事处变不惊,手段果断利爽,沉稳利落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越芝深深地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良多。 -- 云水居里静悄悄的,丫鬟仆妇们各安其职,越芝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了敞厅,守在门口的兰曳刚想出声,越芝便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越芝低头望了一眼手里的袜子。 虽然是最简单的款式,边角的针线也歪歪扭扭,可还是看得出袜子的形状。重要的是,相比暖心阁里那一堆看不出形状的布团,这已经是她做得最好的一双了。 周氏从前总是念叨越芝学女红,虽然不要求她有精深,可最基本的小衣裤袜,总是得会的。可很明显,越芝从来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别说女红了,就是连针线她也都不曾碰过。 如今,若是周氏看见她都能做出袜子来了,定然会十分开心吧? 越芝忍不住就笑了笑。 她错开兰曳,快步迈开,兰曳一愣,越芝就已经走到了内室的帘子前,越芝刚想伸手掀帘子,里面就传出了一道声音。 “.......不过一个东边一个极小的村庄,统共才两百多人,因是靠海,大家多是打渔为生,可以说是自给自足,可若说富裕那是万万不是的。因为这地方小,又不富足,向来极少出现海匪。” 这是姜嬷嬷的声音。 “张碧已经和外院的大管事核实过了,二老爷那段时间是没有公务的,更别说到临江去会有要事。张碧往临江走了一趟,被血洗的河畔街更是走了好几趟,附近的人都证实,二老爷之前并未出现在临江。” “临江的位置特殊,张碧他们想了许久,提出了一个可能。”姜嬷嬷的声音顿了顿,道,“大家觉得,二老爷极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遇见了什么仇家,一路逃到了临江河畔街,最终不敌。” 姜嬷嬷的声音越发沉重,道:“为了证实这个猜想,张碧一行人分开往各条经过临江的路都走了一遍。幸老天不负,月山的一个樵夫说曾经见到两拨人,前面的一伙人夺路狂奔,还将他的柴撞翻过。张碧已经和他核实过二老爷的模样......” 说到此,姜嬷嬷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 内室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香炉里炭块爆开的声音,饶是隔着厚厚的帘幕,越芝也能感受到内室里那股压抑的气氛。 越芝一只手就那么停在半空里,一动也不敢动,另一只掩在袖子里的手则是紧紧地攥成了一团,修得齐整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 越芝似乎感觉不到痛。 半响,周氏的声音才传出来:“说下去。” “听那樵夫说,先行的一拨人,几人紧紧地护着一名受了伤的男子,几人已经是强弩之末,而追赶者来势汹汹......” 姜嬷嬷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内室里重新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帘子外,越芝紧紧地攥着手,深深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追杀! 二老爷定然是被人一路从西边的月山追到了东边的临江,最终在河畔街不敌身亡! 什么海匪,根本就子虚乌有!甚至连整条河畔街,都是因此才惨遭了灭口! 想起那高壮似小山般,面对妻儿却化成了绕指柔的铁汉,越芝能感觉到整个人都忍不住地颤抖。 越芝死死地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微晃的身体却出卖了她,她脚步刚退,内室里便传来了一声厉喝:“谁!” 越芝深深地吸了口气,狠狠地眨眼将泪意逼回去,勉强自己露出个笑容。 “阿娘,是我。” 第018章 所思 第018章所思 周氏一眼就看出了越芝的异常,微红的双眼,眸底氤氲的水汽,以及隐忍的神情。很显然,越芝听见了姜嬷嬷的话。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越芝没想到周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伪装。 “嗯。”越芝点头,“该听到的,女儿都听见了。” 周氏就没说话。 越二老爷的死有蹊跷这件事,她并不想瞒着一双儿女,只是如今越文耀还小,越芝已经十二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泡在蜜罐里了。 “既然你听见了,那也无需我再重新说一遍了。”周氏说道,目光就落到越芝身上,声音不缓不急,“这件事,阿芝可有想法?” 越芝的心砰砰砰地跳。 胸膛里就像装了只兔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往日的镇定从容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面对周氏的时候,越芝下意识地就有些害怕。 她不想骗周氏,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氏这般问,是知道了什么? 越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她要怎么办? 细细密密的冷汗悄悄地爬了上来,不过片刻,越芝便清楚地察觉到内里的小衣紧紧地贴在背上,额头鬓间渐渐地沁出汗珠子。 周氏瞧着越芝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下叹气。 她没有再逼越芝说什么。 她朝越芝招招手,将她拉到身边,周氏这才发现越芝手里攥着什么东西,瞧那材质和样式,勉强看得出是一双袜子。 周氏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阿芝做的?”周氏很是欣慰的模样,她拿着袜子看了半响,赞道,“刚开始就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她说完,抓起越芝的手,果然在指肚里看见了不少的针孔,左手大拇指还细细地包了棉布。 初学针线的人,手上总要受些苦。 “傻孩子。” 周氏又欣慰又心疼。 “将那玫瑰玉露膏找出来给三小姐。”周氏转头对姜嬷嬷道,她轻轻地抚着越芝的指肚,微微红了眼,“以后也别做什么针线了,以前不想做,以后也不用勉强。姑娘家家,可千万别将手给磨粗了。你放心,只要有阿娘在,这些东西自然有人做好了捧到我的阿芝跟前,阿芝什么也无需操心,只用乖乖地做好阿娘的天之骄女就好。” 没了阿爹,阿娘也绝不会让你和阿耀受丝毫委屈! 这会儿,周氏哪还想要越芝知晓什么人心险恶?到底是做母亲的,又是从小护在手心里的女儿,周氏恨不得能将所有的东西都捧到儿女跟前,那些险恶,那些龌蹉,就算没了越二老爷,她也能为儿女争风挡雨! 越芝心里却是一片翻滚。 她很感动,可脸上却挤不出一丝笑容。 阿娘啊阿娘,若是你知道阿爹是她才出的事,可还会这般疼她护她? -- 越芝浑浑噩噩地回了暖心阁。 周嬷嬷见越芝魂不守舍,便有些着急。趁着越芝睡下了,周嬷嬷就将冬霜拉到了一边。 今日是冬霜陪着越芝去的云水居。 “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冬霜面色微微发白,她飞快地朝四周望了一眼,见四下没人,对方又是周嬷嬷,她这才敢说话。 “似乎是二老爷的事。”冬霜想起日间在云水居听到的只言片语,一颗心沉甸甸地直往下坠,“二老爷的死,似乎别有内情,夫人正在查。” 当时她离得有些远,并未完全听到姜嬷嬷的话。 饶是如此,周嬷嬷也顿时变了脸色。 “这话不要与别人说。”周嬷嬷肃容道,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夏衣和秋令也不能提。” 冬霜顿时就白了脸。 此事隐秘,未到水落石出之极,又怎容泄露出去打草惊蛇?若非她是周氏一手提拔上来的,若非她一直忠心耿耿,她现在又已经在何处? 冬霜一阵后怕。 周嬷嬷却是另一番感想。 三小姐曾让她留意越二老爷的事,可她一个内院嬷嬷,哪能打听到什么消息?无非就是查查有无人因越家的重金带来什么消息。周嬷嬷自认惭愧,无功而返。然,周嬷嬷却是知道姜嬷嬷的厉害,加上周氏手里的人脉,说不定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周嬷嬷从来不敢小看过周氏。 -- 云水居,姜嬷嬷和周氏在说话。 “......老奴已经处罚了兰曳。”姜嬷嬷道。 主子在里头说话,兰曳守在外间,不但让人靠近,还将话听了去。万一今日进来的不是三小姐,是旁的什么人,事情又该怎么办? 查越二老爷的事,本就是私下进行,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今日和三小姐一起来的冬霜,应该也听到了。”姜嬷嬷的眼神有些暗沉,她低眉敛目地立在一旁,冷淡得仿佛一座冰雕。 半响,周氏才说话。 “冬霜性子沉稳,做事也妥帖,不是个多嘴的人。” 这就是放过她。 姜嬷嬷抿了抿唇,肃声应是。 周氏颔首,垂眸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纤细素白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腕间的玉镯,那玉镯翠色饱满,玉色晶润,浓稠的绿浓郁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周氏手上的这只碧玉镯,是越二老爷从万千玉器中亲手挑选出来,赠于周氏的,可以说是两人真正定情之物。 良久,周氏才开口。 “当日跟老爷出去的共八人,最后找回来的尸首却只有七人。”周氏的神色一点点凝起来,冻结成冰,“让张碧带人去找,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四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只有找到四根,才能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氏的脸半隐在黑暗的夜色里,明灭不清,内室里寂静得像是一出默剧。姜嬷嬷跟在周氏周氏身边这么多年,怎看不出来她的悲戚? 周氏轻轻地抚摸腕上的玉镯,不小心掉落的泪流入口中,腥咸的味道就像那夜越二老爷救下她时,海风的味道。 一眨眼,物是人非。 你予我半生荣宠,我怎能看你含恨黄泉? 伤你的人,都应该付出代价! -- 细花雕凤黄花梨木的拔步chuang上,越芝拥着松江绿百花齐放的丝被翻来覆去,就好像烙葱饼一般,烙了大半夜。 待听不见翻滚的声音,夏衣才挑了暖黄的八角宫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越芝是真的睡着了,她这才又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爬上了外间的单榻。 周嬷嬷特意吩咐往香炉里添些安神香,可没想到三小姐还是失眠了。 夏衣去看一旁的沙漏,已经丑时了,再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她得抓紧时间补补眠。 折腾到这个点,夏衣早就生了倦意,没一会,安静的内室便响起了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暖黄的光从帘边悄悄地流进来,零零碎碎的,像是被敲碎的水晶,又仿佛被揉碎的月光,一片一片地铺在地上。 越芝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拥着被子呆呆地看着地上。她的呼吸有些重,黑暗中,她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唯一的光亮。 就好像是一个流落沙洲的人,忽然看见了一片水源。 越芝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一切,盯着眼前的光亮,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告诉她自己,方才那个只是梦,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越芝微微地发抖。 她在害怕,她是真的害怕,生怕梦里的一切会变成真。 这是一场噩梦。 梦里的周氏最后知道了是她害死了越二老爷,知道了她是一缕李代桃僵的孤魂,她撕心裂肺,抓住周氏的衣角苦苦求饶,可眼泪换来的却是一场熊熊大火。 暖心阁变成了一片火海。 她能听见,火舌卷到身上时自己厉声尖叫,自己狰狞着扭曲的面龇目欲裂的模样,就像是一个魔鬼。 ---- 小小声地要推荐票!~ ps:今天做了件囧事。 家里的水喝完了,我烧开水。把火开着就去码字了,码完才发现,艾玛烧了三个小时,整锅的水都烧没了,干了的锅底欢快地在噗噗噗.... 艾玛吓尿了木有木有啊,幸亏我是码完了,要是再等会儿,估计锅都要烧爆了... 现在家里飘着一股焦味,顿时好心塞... 第019章 坦白 第019章坦白 有人在临江私查越二老爷的行踪一事,越大老爷很快就收到了风声。 “......都是行商的打扮,刚好路经临江,因为带着货品所以每到一出都会打探当地的消息。本是最平常的商人行事不过,可巧得是,每回都会问起二老爷的事......” 应吉说着这一趟打探到的消息:“小的还打听到,曾有人往临江附近的州镇打探......就是月山,也曾有人马去过。对方很狡猾,我们的人跟到江口,就失去踪影了。” 越大老爷的面色有些难看。 “我们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人跟上?” 应吉束手敛目不敢应话。 这次他们的确轻敌了。 越大老爷气结。 会是谁?这么老二的事? 半响,应吉才听到越大老爷的声音。 “多派一队人手,盯紧五老爷。” “是。”应吉想了想,提醒道,“老爷,二夫人那边......” 越大老爷挥挥手,并未将周氏放在眼里。 “不过一个妇人罢了。” 最大的念头,不过要守住二房的家业。而那点东西,他还没放在眼里。只是,周氏那么一闹,他再想名正言顺地全盘接手老二的产业,尤其是几座矿山,就得再费些功夫了。 越大老爷有些头疼。 周氏到底知不知道老二手里的那几座金矿? 如果知道,老二已经不在了,当务之急,她不是应该将私章拿出来,免得矿山那边人心大乱?可周氏却不见丝毫动静。如果她不知道呢?越大老爷揉揉眉心,那老二到底将私章藏在那儿了? 若非金矿的地点难寻,他真想就这么夺过来就好! 哪还需这般头疼? 不过,金矿要是容易找,那早也没了。 越大老爷想着,忽然觉得有些讽刺,想他堂堂越家主事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为了银子发愁。 -- 越芝决定和周氏坦白。 天灰蒙蒙亮,越芝就起了。 周嬷嬷诧异越芝今个儿起得早,她本想说两句,可见到越芝平静得似一镜湖水的面孔,周嬷嬷什么都没有多说,利索地让夏衣秋令伺候她洗漱穿衣。 月牙白暗绣百花的缎织小袄,下系的是素淡水绿襦裙,乌黑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纂,斜斜地插了一支白玉珠花,头上耳边再无其他饰品。明明是一身清素,却衬得越芝一张小脸愈发白皙水嫩,秀丽天成。 她就那么往那一站,面容白皙,眼眸清亮,就好像盛开的水仙花,清清脆脆的,俏丽多姿,让人看了一眼,忍不住还看一眼。 夏衣笑眯眯道:“咱小姐就是好看!”尤其是近来,自从姑娘沉稳下来,可是一天比一天更夺目。 一旁的秋令也点头附和。 周嬷嬷想得更远些。 三小姐本就生得好,平常都只需要略上一层薄薄的粉就十分好了,可今天冬霜却涂了好几层粉才将三小姐眼周的黑青遮住。 三小姐昨夜并未睡好。 周嬷嬷也隐隐察觉,三小姐的情绪也不大对劲儿,可若是让她说个一二三,她又形容不出来。 -- 一行人来到云水居。 越文耀也在。 “三姐姐。”越文耀向越芝行礼。 越芝微微回笑:“阿耀也在啊。” 周氏就笑。 “阿耀来得可比你早。”话虽然这么说,周氏却没有丝毫责怪越芝的意思,她望着越文耀,“陈师傅已经在校场等着了吧?快去吧,别让陈师傅等久了。” “是的。阿娘。” 越文耀白净的小脸上一片肃容,他分别跟周氏、越芝道别,然后背着小手带着起司和豆丁走了。 三个小豆丁渐行渐远。 直到看不见身影,周氏才将目光收回来。 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的心头事,而越二老爷和周氏对待越文耀更是严厉。若说从前越文耀还能空出几分玩耍的时间,那如今......瞧着他那缩了水的包子脸,就知道他对自己更严格了。 越文耀懂事得惊人。 懂事的孩子,向来招疼。 周氏的目光落到越芝身上。 “穿得这么单薄,仔细着凉了。”周氏说着就吩咐一旁的菊枝拿来灰绒皮大氅给越芝披上,又开口说话。 “阿芝是有事要同我说?” 越芝一愣,自己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她点点头,余光瞥了一眼屋里伺候的一众丫鬟婆子,周氏会意,将人都支了出去。 周嬷嬷也被支开,她心里的不安越发印证,临走前不自觉地就望了一眼越芝,越芝并未看她。 敞厅里只余周氏和越芝母女,姜嬷嬷则像个透明人一般立在侧边,像是空气。 姜嬷嬷是周氏的心腹。 周氏能察觉出来越芝心神不宁,甚至有些焦躁,尤其是那一脸的欲言又止,周氏莫名地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脸上露出笑容,企图安抚越芝。 “这么神秘?”周氏笑道,“阿芝有什么小秘密要告诉阿娘?” 周氏这个人,端丽大方不说,又不失温柔敦厚。她这么柔柔一笑,容颜像花般绽开,似春风暖阳拂面,让人不禁地就多生出几分亲近。 可越芝手心里满满的全是汗。 周氏手握财帛,沉着聪明,手里有着越芝望尘莫及的人脉和手段,越二老爷为了她去月山这件事根本瞒不久,与其让人抽丝剥茧地查出来,不如自己坦白。 可女儿和丈夫,周氏会选哪个? 越芝不想赌,却只能硬着头皮上。 因已经种下,就算是苦果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越芝咬咬牙,将她如何得知月山红莲之事、如何和越二老爷赌气、越二老爷又如何满口应下的事情说了出来。 越芝每说一个字,就仿佛有人拿着尖刀在她心口上剜上一刀,一刀一刀地,让越芝近几说不出话,一番话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说完。 越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周氏的视线落在她簪发的那只白玉珠花上,那朵白玉珠花,是去岁越二老爷从京城回来,带回的一套头面,她将其中的一双珠花给了越芝。 如今看着,却有些讽刺。 敞厅里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得让越芝甚至有一种这空荡荡的敞厅里只有她一个人的错觉。 她忍不住抬起头。 “阿娘......”越芝艰难地开口。 周氏仿若未闻,她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座玉雕的罗像,清冷得了无生意。 越芝不知道要怎么办。 相比周氏死一般的安静,越芝更宁愿她大骂她一顿,甚至狠狠地打她一顿,这样,她心里或许会好受些。 骂,又或是打,她的夫君能回来吗? 周氏倏然红了双眼,手蓦地一扬,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到自己脸上,周氏白玉般的脸庞瞬间便红了起来。 “阿娘!”越芝失声尖叫,扑过去拉周氏,可她还没捉住周氏的手,周氏手起手落,另一巴掌便狠狠地甩到了另一边脸上。 周氏一张脸飞快红起来,又红又肿,越芝再也忍不住,眼泪争先恐后地往外挤。 “阿娘!阿娘.......” 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越芝哭过,也害怕过,有原主情绪爆发的原因,也有她本身的懦弱。她不是神,修行也不够,做不到真正的处事不惊。 她也会害怕。 可这一次,从身体到灵魂,她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在颤抖。 越芝泣不成声。 周氏冷眼瞧着。 良久,她唇边扬起一朵凄惨的微笑。 “是我,是我害了他。” --- 眼瞅着这个月就要过半了,新书期就要过去了,从来都木有上过新书榜单的作者君好忧伤啊啊啊。 小宝贝儿们动动手指头,多投几张推荐票好不好好不好啊? 第020章 再病 第020章再病 病来如山倒,周氏一下子就倒下了,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越芝同样一夜未眠,大清早就赶到了云水居。 云水居里一如平常。众人并不知道周氏是因为越芝才病倒,见到越芝过来,不少丫鬟婆子纷纷打招呼。 姜嬷嬷从内室里走出来,站在帘边看越芝,面色极淡。幸好姜嬷嬷向来都是冷厉的模样,看谁都淡淡的,所以众人并没有看出来姜嬷嬷的异样。 周嬷嬷同姜嬷嬷共事几十年,一路走到今日,怎么不知道姜嬷嬷的喜怒?加上姜嬷嬷亦并未想着要瞒周嬷嬷,在姜嬷嬷看来,身为三小姐的管事嬷嬷,三小姐长成了如今这般,周嬷嬷也有责任。 周嬷嬷心里咯噔直跳。 难道,二夫人又被三小姐气病了? 周嬷嬷顿时有些头疼。 二夫人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姜嬷嬷看了越芝几眼,也没有为难她。越芝一路进了内室,屋里堆了好几个炭盆,熏得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周氏躺在chuang上,面色青白,双眼紧闭,只一夜,周氏形容就憔悴了下来。 越芝又内疚又自责。 “阿娘。” 她坐在chuang前的锦杌上,轻声唤周氏。 周氏醒着,却闭着眼不说话。 “阿娘今日可好些了?” 越芝的问候仿佛泥沉大海,内室里静悄悄的,越芝的几个丫鬟留了在芜廊,姜嬷嬷和周嬷嬷则跟了进来。 周嬷嬷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三小姐又将二夫人气病了。 气氛安静得尴尬。 若是从前的三小姐,受到这般冷遇,早就恼羞成怒甩袖走人了吧?可今天她还守在这里不敢动。 怪不得自从二老爷出了事,三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娇纵任性,不再乱发脾气,知道孝顺懂事了,也会陪在周氏身边。 原来是这样啊。 只是,这代价似乎大了些。 没错,姜嬷嬷就是觉得,越芝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为心下有愧,因为越二老爷的死。 甚至,周氏也如此想法。 这个女儿,她到底要拿她怎么办? 打破僵局的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阿娘!” 人还没到,越文耀焦急的声音便由远至近地传了进来,随着“哗”的一声,帘子从外边挑起,一个身着月牙白锦袍的小人儿便出现在眼前。 越文耀几步走近,边问一旁的姜嬷嬷:“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发了高热?可曾请了大夫,大夫怎么说?” 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关怀之色言溢于表。 见到越文耀,姜嬷嬷的面色好看不少,道了声“五少爷别急”,然后一一回了越文耀的问题。 知道周氏已经退了高热,没有什么大碍,如今只需要好好休养,越文耀绷着的小脸才松下来。 他这会儿才看到一旁的越芝。 “三姐姐。” 他冲越芝点点头,行礼问好。 越芝动了动脸皮,想回个笑容,可却发现一张脸好似冻住了,僵硬得像快冰,她开口嗯了一声。 “阿耀。” 姐弟俩平时没什么交集,话向来也不多,此刻除了干巴巴地相互行了个礼,越芝才发现她竟然找不到一句要对弟弟说的话。 母亲和弟弟平时都做什么?喜欢吃什么?喜欢哪种颜色.......她全都不知道。 越芝心里一片沮丧。 周氏睁开眼看后来的越文耀,她招招手示意越文耀走近,周氏摸了摸他的小脸,柔声道:“阿耀怎么来了?” 脸颊凉嗖嗖的,额角却冒着细细的小汗珠,这个点,越文耀应该在校场上练基本功才对。 越文耀抿了抿唇。 “......本正在跟陈师傅练习,听说阿娘病了,便趁着中途歇息来看看阿娘。” 周氏微微地笑。 “阿耀真乖。”她欣慰道,“阿娘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阿耀不必挂心。陈师傅知识渊博,武艺更是精深,可谓能文能武,你阿爹可是费了许多心神才将他请来,万不可怠慢。” 周氏就道:“阿娘没事了,你赶紧去吧,莫让陈师傅等久了。” 越文耀有些犹豫。 他看了一眼周氏,又望一旁的越芝,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蜜饯,递给越芝,稚嫩的声音让越芝无地自容。 “阿娘不喜欢喝苦药,总是会偷偷将药倒了。可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越文耀很严肃地对越芝道,“三姐姐你把蜜饯拿着,看着阿娘喝完药了再给阿娘。” 他弯弯嘴角,脸颊两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对周氏道:“阿娘你不要怕,吃了蜜饯就不会苦了。” 周氏的心如同泡在蜜罐里,可却又倒进了一桶醋,又甜蜜又酸涩。 望着那和越二老爷如出一辙的梨涡,周氏瞬间就红了眼,怕被越文耀看见,她忙地别过头去。 “阿娘知道了,你快去吧。” 越文耀仿佛没察觉出周氏的激动,他又叮咛了越芝几遍,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云水居。 一开始周氏还能强忍着,可等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周氏以帕掩嘴,再也控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一声一声,仿佛要将肺都要咳出来。 周氏一张脸涨得通红。 越芝大急。 “快!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 芜廊上就有丫鬟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越芝倒了温水服侍周氏喝下,姜嬷嬷手拂在周氏背上,一下一下地为她顺气,可周氏仍是止不住,一声一声地咳。 “怎么会咳得这么厉害?”越芝满脸担心。 姜嬷嬷头也不回道:“昨夜夫人伤心过度,老毛病又犯了。” 越芝凝噎。 喉咙好像被堵了一块大石头,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周氏却摆手止住姜嬷嬷的话,姜嬷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再说。 越芝的心就好像摆在了油锅上烹。 她呆呆地立在那,手足无措。 “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周嬷嬷出声打破僵局,她话刚落,就有小丫鬟探入头来。 “大夫呢?吴大夫呢?” 小丫鬟余光瞥到是越芝,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回、回三小姐话,没、没请到大夫。” 越芝回过神来听见这话,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那小丫鬟心下一跳,话也说得利索了:“没请到大夫,吴大夫已经去了朱和堂,去给二小姐看病去了。” “这可怎么办?”周嬷嬷着急道,“夫人咳得这般厉害,没有大夫来看看怎么行?” 怎么行? 蓦地,越芝想起那日三夫人甄氏说的话。 甄氏说:“最近府里事多,家里只有吴大夫一个恐怕忙不过来,待二嫂醒来,不妨和二嫂商量商量,多请个大夫备着。” 越芝也知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有备无患。 可周氏却说,缺个时机。 如今,不正就是时机? 周氏病倒了,吴大夫却在朱和堂赶不过来,作为向来骄纵任性的三小姐又急又怒,当即就发了话要养个大夫随时候着。 天时,地利,且,这番话,还只能从她口中说出最令人不疑有他。 越芝转头看已经渐渐缓下来不再咳得那般骇人的周氏,心里默默,她总算也能为二房做些什么。 第021章 治病 第021章治病 越大夫人当然知道二夫人周氏发高热的事,不过就是那么不巧,越芙夜里不小心着了凉,次日就有些不舒服。 所以吴大夫一早就被请到了朱和堂,周氏的人去请吴大夫时,在给越芙诊脉的吴大夫自然也听到了来人的话,可一旁的越大夫人没有出声,吴大夫也就装作没听见。 行医这么多年,高门大户里弯弯末末,吴大夫如何不懂? 倒是越芙有些犹豫。 “我这不过是小风寒,不如先让吴大夫给二婶婶先看看吧?” 越大夫人皱皱眉头。 “你二婶婶那边,吴大夫昨夜就去看过了,开了药方也退热了,还能有什么着急?这高热啊,也不是一两天就能退的,总得有个时间。”越大夫人说着,伸出手在越芙额头上一按,“倒是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懂好好照顾自己。” “这小病不着急,熬成大病了怎么得了?” 眼瞅着越芙明年秋就要出嫁,越大夫人心里越发地舍不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娇娇女,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了。媳妇媳妇,越大夫人岂会不知到身为媳妇的处境? 见越大夫人这般,越芙顿时便知道她又想远了,就没有再说这事。 母女俩都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晚间的时候,便有婆子来回话。 “......三小姐拿了名帖,去和生堂请大夫,来的是小孙大夫,小孙大夫瞧过之后开了方子,亲自等到二夫人喝下了药才走的。个中虽然出了些波折,可大家都说这小孙大夫医术了得,这一剂药下去,二夫人果然就好了许多......” 回话的婆子顿了顿,继续道:“三小姐已经同小孙大夫说好了,明日再来一趟,若他能将二夫人的咳嗽根治,定然好生答谢他。” 越大夫人挑眉:“和生堂的小孙大夫?” 一旁的刘嬷嬷忙上前一步答话:“说是和生堂新收的一个学徒,二夫人这趟也是赶巧,和生堂的张大夫李大夫走出诊了,郑大夫又走不开,小孙大夫便自荐地过来了。” 新收的学徒? 自荐而来? 这样的人,想必是胡乱开了个方子,恰好对了病症罢了,竟然还妄图治好周氏的老顽疾? 越大夫人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端起一旁的粉瓷茶碗抿了口茶,半天才开口。 “不过一个大夫罢了,让她们折腾去就是了。”一个自荐过来的新学徒都敢用,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那她可真是梦中都要笑醒了。 这个越芝,可真是会给她惊喜。 -- 不得不说,小孙大夫的确是个惊喜。 原本姜嬷嬷还有些犹豫不肯让周氏喝这碗药,在姜嬷嬷眼里,小孙大夫太过年轻,又是自荐而来,这样的人医术又怎会好? 越芝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姜嬷嬷所考虑的并不无道理。 可内室里周氏深一声浅一声地咳,声竭力嘶,若是这样下去,就是没病也得将肺咳伤了。 小孙大夫虽然年轻,可却也有身为大夫的自尊。作为大夫,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小孙大夫当即便皱了眉头。 “你们这家人可真奇怪,既请了大夫过来看病,却又不按大夫的医方吃药,既然如此,可何必要请大夫?” 姜嬷嬷不慌不忙地回道:“我家夫人身子矜贵,万万不能出丝毫差池,我家小姐年少不懂这些,我这把老骨头,自然要好好看着。” 这是暗讽他是自荐而来,还是怕他害了她家那矜贵的夫人? 小孙大夫年轻的面皮涨得通红,越芝忙道:“小孙大夫莫气,姜嬷嬷她没有恶意,只是家母当真再经不起一点不妥。” 越芝又对姜嬷嬷道:“要不这样,我先试试这药效果如何,再让阿娘喝?” 小孙大夫虽然年轻,可他方才能一眼看出周氏是老顽疾,甚至还能说出周氏发病时的症状。虽然越芝这是第一回见到周氏发病,可当时姜嬷嬷的神情却告诉她小孙大夫并未说错。 小孙大夫虽年少,可越芝从来不低估少年人。 她隐隐觉得,这小孙大夫说不定真的又办法治好周氏的咳嗽。不过事情总不能说满,她顺着姜嬷嬷这话说要试药,不过想探一些这小孙大夫手里有几分把握。 果然,小孙大夫气结。 这还要试药? 他顿时便扬了声音:“不是某海口,只是尊夫人这病,放眼整个广海,除了某,还无人能根治尊夫人这病!”否则这么多年来,凭着越家的财力物力,周氏如何还这般? 小孙大夫清清瘦瘦的,一袭青袍,他挺眉扬脸,一身清傲顿时展露无疑。 果然还是年少,一试就交了底。 越芝和姜嬷嬷都没有说话。 “将药端进来。” 帘幔后的咳嗽声缓了缓,周氏的声音传了出来,沙哑,却带着一份毋容置疑的坚定。 -- 小孙大夫走出春意堂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最后越二夫人是喝了他的药,也果然一如他所料当中地便止了咳,而后她将姜嬷嬷训了一顿,又说了好些话。 那时,他只觉得心中舒出了一口浊气。 今日张大夫李大夫出诊了,越家来的人又十万火急,他一咬牙便自荐地过来了,看到周氏的症状,他瞬间就想起了义父的随传上记载的案例。 开出方子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后来姜嬷嬷和越芝说出那一番话,他只觉得心里憋着一把火。 就算他的药不对症,可都只是一些寻常的药材,并不会有大害,对方这般态度,好似他要谋人害命一般,他心中梗得慌。 而万幸,他的药方真的起效了。 他为自己挣回了脸面,可也不想再到这儿来了。 “小孙大夫。” 小孙大夫背着药匣子刚穿出芜廊,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是越家三小姐。 “三小姐还有何贵干?”小孙大夫拱手行礼,面色中却带着疏离。 越芝行礼微微叹了口气。 方才姜嬷嬷是着紧了些,话也颇重,就是她自己,想必说的要试药,也让小孙大夫很难受吧? “某方才失礼了,心中很是不安,特地过来与小孙大夫致歉。” 眼前的女子,郑重其事地躬身行了三礼,那黑紫嵌狐狸毛的大氅随着她的动作,徐徐绽开,像暗夜里的玫瑰。 小孙大夫有些惊讶。 士农工商。在世人眼里,医,也只不过能治病罢了。 可就是这个世人中的能治病罢了的医者,却救了无数人性命,不过这些,世人却并未放在心上。 说起来,其实二夫人方才已经训了那姜嬷嬷,也说了话,小孙大夫觉得,这已经是越家的让步了。 越家做到这样,小孙大夫虽然心下有些忿然,可却也不会再说什么。 在广海,谁人不知道大族越家? 如今堂堂的越家三小姐却一再郑重地给他道歉。 小孙大夫忽然地就有些觉得自己太过钻牛角尖了。 毕竟他年龄摆在那,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不是没有表示过对他医术的质疑。 小孙大夫心下的忿然就消失了一大半。 越芝又道:“想来,小孙大夫也听说了越家中事,我阿爹突亡,阿娘旧疾复发,大家都甚是着急。姜嬷嬷跟着我阿娘几十年,更是慌乱,情急之下说了那样的话,希望小孙大夫切莫放在心上。” 这事他自然知道。 越二老爷没了,这让许多广受过越二老爷恩惠的人都唏嘘不已。 那嬷嬷虽然话不中听,可却忠心护主,这样的人,也不会坏吧? “都说医者父母心......”越芝继续道,“小孙大夫是能者,想来更是宽厚,切盼小孙大夫莫要将今日的不快放在心上,明日仍来为家母诊治。” 小孙大夫就没说话。 他忽然觉得,与眼前的少女一比,自己着实太过狭隘。 第022章 淤痕 第022章淤痕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孙大夫的药的确好,直到入了夜,周氏都没有再咳。 白日里躺了一整日,周氏也睡不着了,姜嬷嬷便在一旁轻声地与她说话。 “......没想到,这小孙大夫瞧着年轻,医术当真还不错。”姜嬷嬷就道,“夫人现在感觉如何?” “多年的老毛病了,怎能想着一剂药就好全?”周氏轻声道,嗓音仍是沙哑的很,“不过,现在感觉好多了。” 许久都没犯的老毛病,没想到这次又复发了。 姜嬷嬷将周氏身上的绒毯子往上挪了挪,让她盖得更舒坦些,笑道:“夫人莫要心馁,说不定这次那小孙大夫真的能将夫人的顽疾治好。” 周氏倒是没想到姜嬷嬷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老奴已经让人打听过了,小孙大夫是乐东那边的人,家里是最老实不过的务农人家。前几年小孙大夫双亲去世,他那哥哥只给小孙大夫留了间瓦房和两块地,小孙大夫心善,念着哥哥嫂嫂还有一帮侄子侄女也没说什么,不仅如此,小孙大夫还会经常救济周围的穷苦人。” “看得出来,品性是个好的。”姜嬷嬷就道,“听说前几年,小孙大夫救了位老者,还认了义父,小孙大夫就是跟他那义父学的医术,平常周围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小孙大夫治好的。至于到和生堂当学徒,不过是今年的事,不过一岁的时间,小孙大夫能在和生堂学到什么?还不是他那义父教得好?” 姜嬷嬷眼里就有了几分期盼:“都说高手在民间,那老者医术好,小孙大夫定然也学了不少本事。” 周氏就笑。 她瞥了姜嬷嬷一眼,道:“没想到你还将这个打听到了。” 姜嬷嬷也笑。 事关周氏,她怎样不打听得清楚些? “说起来啊,能请上小孙大夫,三小姐功不可没。”姜嬷嬷忽然就说道,“夫人不知道,小孙大夫走时,三小姐曾特意追了上去请小孙大夫明日来给夫人诊治。” 周氏并没说话。 姜嬷嬷心里就叹了一口气。 “关于老爷的事,三小姐也知错了,且,若真论,这件事中三小姐何不也是受害者?” 有人特意下套让三小姐知晓月山红莲,借三小姐的手将越二老爷引出去,取其性命。 二老爷死的冤屈,三小姐何不也是受害者? 背上了害死父亲的罪名,一辈子都心有愧疚。 -- 越芝让周嬷嬷拿了花名册,要一个个地清点人员。 她要找一个人。 从前的她,不过一个深门千金,性子孤僻又不与人交好,如何知道月山的红莲万中难求,又最是滋颜润肌? 她一时动了心,却害了她阿爹。 越芝隐约地记得,当时是有个小丫鬟在她跟前说的这件事。可那小丫鬟姓甚名谁,她又记不得了,只能一一地辨认。 越芝并没有抱着多大希望。 在同周氏坦白前,甚至在她醒来之后,她就一直留意着身边的丫鬟,看来瞧去,都没有再看到那张面孔。 果然,越芝将所有的人都一一过了几遍,都没找到人。 如果这是一个局,有人特意在她跟前提起月山红莲,借她的手将越二老爷引出去,那么最快捷的路子,便是借越芝身边人的嘴说出来。这样的一个人,能在越芝身边说上话,说明地位不算低,可这个人地位又不会太高,地位太高,多是周氏留在越芝身边的心腹,不好收买,甚至一个不妥还功亏一篑。 “人都到齐了?” “回三小姐的话,暖心阁里服侍的人都在这了。”有婆子就道。 越芝点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划过,边对着手里的花名册,良久,纤细白皙的手指停在一个名字上。 “怎么不见紫金?” 紫金? 周嬷嬷反倒看了越芝一眼,顿了顿才道:“紫金前两个月因为碎嘴,已经被打发出去了。”这还是三小姐亲自发的话。 周嬷嬷这么一说,越芝倒真想起来这么一件事。 她沉吟片刻,缓缓才说话。 “紫金右耳根后,可有一块黑紫的斑?” “就是紫金。” 夏衣嘴快,当即便接了一句:“那是紫金的胎记,紫金说过,她老子娘正是因为嫌弃这胎记,才将她卖了。” “去查查,紫金现在在哪。” -- 紫金在哪? 当时越芝一怒之下要将紫金发卖到穷山僻壤里给人当续弦,被周氏拦了下来,周氏见紫金并犯大过,便做主将紫金送到了温山的庄子上。 从越家大宅到温山,来回要大半日的时间,紫金现在怎么样,得等到来人回了才知道。 午后,小孙大夫过来给周氏复诊。 按照小孙大夫开的药,周氏已经喝了三剂药了,虽然没有药到病除,可也极大地缓解了周氏的不适。 小孙大夫给周氏把过脉,将药方里几味药的量做了适当的调整。 “这是二夫人早前身体受过重创落下的病根,这些年休养得当,这病并未再发。如今二夫人身子过度疲累,情绪大起大落,哀悲入心,这病也跟着起来了。这病无他,配着某的方子,好好养个两三年,慢慢地就会根除。” 小孙大夫道:“二夫人将心态摆正,切莫大喜大悲。” 越文耀便郑重地道了谢,又向小孙大夫询问了些应该注意的事项。 小孙大夫见越文耀人虽小,可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逻辑清晰,言语流畅,难得的是没有半分世家子弟的高人一等和骄纵,小孙大夫心里暗暗称赞,详细地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 越芝在一旁,也仔细地听着。 越文耀问完话,再次拱手道了谢,让姜嬷嬷将小孙大夫送了出去。 待小孙大夫走后,越文耀拉着周氏的手,小脸端得正正经经的,严肃道:“阿娘可记得孙大夫的嘱咐了?无论什么事,阿娘都不能激动。” 瞧着儿子小大人似的表情,周氏心里软得似一江春水。 有儿如此,为母何求? 而周氏对越芝的态度明显淡了不少,越芝立在一旁,也不觉得尴尬。她不是那个别扭的少女,在决定对周氏坦白的时候,她就料想过最坏的结局,两相比之,周氏如今的冷淡,已经是不能再好的结局。 不过此时,越芝心里却微微地皱了皱,她立在一旁,越文耀坐在锦杌上,若不是她这个角度正好,还真看不到越文耀高领之下,微微露出的一抹淤青。 也亏得如今冬日,越文耀长袍高领也不会觉得奇怪。 越芝知道越文耀跟着陈师傅学拳脚,学拳脚嘛,难免会有磕磕碰碰,可什么样的磕磕碰碰,会在脖子上留下淤痕? 越文耀没有提,显然是不想让周氏担心,越芝想了想,周氏现在的状况的确不宜激动。 ---- 唉,也没脸再求小推荐票了。 第023章 打架 第023章打架 去温山找紫金的人昨夜就已经回来了,次日一早,越芝便得了消息。 “人没了?” 秋令点点头。 “说是紫金刚到庄子上的时候身子就不是很好,后来没几天得急病去了。” 身子不好?抛去旁的不提,能被选中提到暖心阁里当差的,各方面都是经过查核的,这个自然也包括身体状况。 甚至,紫金从府里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忽然就没了...... 这种情况,只能说有人先一步下手了。 越芝皱了皱眉头。 夏衣在一旁,语言又止,最终道:“小姐,我瞧着紫金向来与桂竹交好,有什么事,不如找桂竹来问问,说不准桂竹会知道呢。” 三小姐忽然要找紫金,众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倒是周嬷嬷,若有所思。 查到二老爷的事有蹊跷之后,三小姐的状况就有些不大对,甚至二夫人还被气病了,如今,三小姐又大张旗鼓地要找紫金,结果倒好,紫金莫名地就去了......周嬷嬷记得,这紫金瞧着性子有些沉闷,可却是个胆大心细的,常给三小姐和各房之间带话。 周嬷嬷心里一跳。 莫不是这紫金起了什么坏心,唆使三小姐做了什么,从而害了二老爷? 这么一想,周嬷嬷就想起二老爷那趟出门前,的确是来看过三小姐......周嬷嬷忙止住了念头,心里呸呸了两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自己想多了。 无论到底如何,此时周嬷嬷也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道:“小姐莫不是找不到那支挽金丝雏菊含蕊发簪了?那日小姐的发松了,随手便将这发簪解了下来交给了紫金。怎么?紫金走前,没将这发簪交出来?” 周嬷嬷深深地望着越芝,询问道:“小姐莫急,老奴这就去找桂竹问问,可曾看见这发簪否。” 周嬷嬷这话一出,越芝心里直叹。 周嬷嬷这是猜到了什么了吧?果然是周氏特意放在她身边的人,心思缜密得很。不过,越芝也没打算瞒周嬷嬷什么,这许多她不便出手的事,仍是要周嬷嬷去做的。只是她也没打算将事情详说,只要周嬷嬷心里有个底就好。 越芝点点头。 “这样也好。” 闻言周嬷嬷心里却凉了一片。 什么发簪,根本就是她杜撰的,不过是想为越芝圆场子,这无端端的地却要找紫金又找桂竹,总要个名头才更妥当,可越芝却就这么地点头了。 虽然不明白个中概况,可周嬷嬷明白了,这紫金,和二老爷的死有关! -- 越芝将桂竹的事交给周嬷嬷,自己带着夏衣和秋令往云水居去了。 一行人刚走到卧凤亭,便看见兰曳正等着她们。 “三小姐。”兰曳上前施了礼,对越芝道,“三小姐,五老爷过来探病了。” 五叔? 兰曳道:“二夫人让婢子在这里等三小姐,免得三小姐不知情,贸贸然地过去了。” 越芝知道,周氏这是怕自己做出什么不妥之事。 从前的自己,仗着是越家嫡支,又深受宠爱,很是不把这位庶出的五叔放在眼里。可如今呢,自从她阿爹没了,所谓的嫡支越大老爷空有一张面皮,而其他的族叔族伯们心心念念只有她阿爹名下的产业。 只有她这位五叔,还为他们孤母寡儿地说几句公道话。 越芝便道:“我去给五叔问个好。” 兰曳强忍着心里的讶然,道了声是,走在在前面领路。 -- 越五老爷见越芝恭恭敬敬地给自己行礼问好,心里有些讶然,不过很快,他嘴角弯了弯,露出清朗的笑容,道:“阿芝无需多礼。” 越芝顺言直起身子,趁着越五老爷打量自己的时候也打量对方。 与越二老爷的爽朗豪放不同,越五老爷身形颀长,甚至有些消瘦,乌发高高束起,露出一张清隽的面容,他唇角带了抹温润的笑意,让他看上去多了分亲和。 五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和气。 越五老爷便对周氏道:“我瞧着阿芝虽然又消瘦了些,可精神头却比从前好了。”更重要的是,终于懂事了。 “今非昔比,岂还能同往日那般任性?”周氏直言不讳,并无丝毫为越芝包揽的意思,能这样说话,足以见得二房与越五老爷走得极近,关系斐然。 越五老爷心里叹了一口气,道:“阿芝和阿耀总得唤我一声五叔,凭着这声五叔,我能帮着的,定然竭尽所能。如今阿耀还小,等过几年他懂事了些,这海上的买卖,我定然亲手交回他手中。” “五弟,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周氏就道。 越五老爷反而爽朗地笑了笑。 “我知二嫂不是那个意思,可这本就是阿耀的东西,自然是要回到他手里的,至于二哥留下的越家军和其他买卖,二嫂若是放心得过,我自当帮阿耀盯着。” 越五老爷风光霁月,周氏也就没有再推脱。 越五老爷并未久坐,只一会便离去了。 越芝自然也知道,越五老爷当然这不单单只是来探病。刚进门时,越芝瞧见案杌上的信封,隐隐露出来那一角,不难猜出应该是银票账单之类的东西。 温润谦和、重情义,不怨不贪,这是她现在看到的越五老爷。 越芝一边想着,边带着丫鬟们往回走,刚穿过游廊,越芝耳尖地听到前右侧的后花园里一阵喧闹。有拳头打在身体上的声音,沉闷的哼哼声,夹杂着一众丫鬟小厮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什么人,在后花园里打架? 越芝不欲多事,她正想抬脚往回走,那边却忽然传出了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越芝身形一滞,蓦地提了裙角转身就往后花园去。 后花园里乱成了一团。 越文耀和越文智扭成一团,滚在地上厮打得天昏地暗。两人脸上、身上都带着伤痕,头发、衣裳也扭成了一团,双方都打红了眼,像两头盛怒的小兽,低吼着彼此厮杀。 起司和豆丁绕着两人团团转,想出手去拉却又找不到机会,越文智的小厮们则紧紧地跟在另一侧,着急得不得了,却又不敢上前,生怕伤到了哪一个。 这无论哪一个,都是小祖宗啊! 众人想拉架却不敢拉,只能着急得原地打转。 就这样,一团小厮下人跟在一旁,竟然眼睁睁地瞧着里两个小主子扭在一起打架,越文智仗着强壮,死死地压在越文耀身上,越文耀整个小身躯则是拼命地扭动着,发出呜呜的惨叫声。 瞧清楚这一幕,越芝险些没站稳脚。 到底怎么回事! 越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想让去拉开两人,可话到了嘴边却蓦地收了声。 方才一眼望去便生了急,如今越芝定睛望着扭在一起的越文耀和越文智,再扫一眼一边的起司和豆丁两人所在的位置,她蓦地停下了步伐,并不急着呵斥了。 她转头吩咐夏衣:“快去将小孙大夫请过来。” i954 第024章 问罪 第024章问罪 大房的四少爷和二房的五少爷打架,差点闹出人命。 事情一出,越家上下都惊动了。 越大老爷匆匆忙忙地被叫了回来,三夫人甄氏也匆忙地赶到了敞厅。 敞厅里,越大夫人抱着越文智在一边抽泣,周氏跟前站着越芝和越文耀,越芝一副惊魂个不定的模样,越文耀平日里高高束起的领子则被拉了下来,露出了白皙的脖子,他肤色本就白,这么一来更显得脖子上那道深深的淤痕触目惊心。 三夫人甄氏瞧着,眼皮子顿时一跳,她的目光在高壮的越文智和弱小的越文耀身上扫了扫,心里便有了一本账。 越大老爷急匆匆地赶回来就见到越文智哭天抢地,越大夫人在一旁掉忙着眼泪,两人身旁守着一大帮丫鬟婆子,而另一边,二房的几个人则显得势单力薄,周氏蹙着眉不说话,越芝和越文耀两个小的也抿着唇,倔强的小模样让越大老爷一下子就想起了越二老爷少时的样子。 瞧着这场景,乍一眼看还以为大房仗势欺人,不知道要怎么对付二房。 越大老爷心中暗骂越大夫人慈母多败儿,惹出了这探事。 当他目光落到越文耀脖子上的时候,额上青筋跳了又跳,落在越文智脸上的目光更冷了。 这兔崽子惹下的好事! 三夫人甄氏先看见的越大老爷。 “大哥可回来了。”甄氏就道,忙地站起来行礼。 越大夫人闻言眉色一喜,忙地望了过来,嘴唇翕合,喊了声:“老爷。” 越大老爷并没有看越大夫人,他挥手止住了行礼问好的众人,什么也没问,转头就让人扭住越文智要打他二十大板。 这下可怎么得了? 越文智一听要挨板子更是哇哇地放声大嚎,那哭声尖锐刺耳简直要掀翻了屋顶。 越大夫人更是一把将越文智抱在怀里让人靠近,她边抹眼泪,质问越大老爷。 “老爷这是作甚?一回来,不闻不问地就要打阿智板子,阿智这般小,挨二十大板,哪还有命活?” 她边说眼泪哗啦啦地掉,越文智紧紧地抱着越大夫人脖子不肯撒手,胡乱地喊着“阿娘救命阿娘救命,阿爹要杀了我啊。” 越大老爷气得肝都疼了。 越大夫人本就宝贝这个小儿子,说什么也不肯让那两仆妇近身,要来抓越文智的两个仆妇不好真的去抢人,为难地回过头看越大老爷。 “愣着作甚?没听见本老爷的话吗?将四少爷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越大老爷吹着胡子瞪两个仆妇,两个仆妇心里一缩,忙地就上前了两步,越大夫人也是急了,顿时便站了起来将越文智护在身后,呛声说话。 “谁敢!今日有我在这里,谁都不能碰五少爷一根毫发!” 两个仆妇面面相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越大夫人恨恨地瞪了周氏和越文耀一眼,道:“老爷这是作甚,老爷连事情都不问一声,就要如此武断地打人吗?” 若是放在平常,越大夫人怎会在旁人面前和越大老爷呛声?可此事涉及了越文智,越大夫人就乱了。她本盼着越大老爷回来能替越文智教训越文耀,为儿子找回脸面,可越大老爷倒好,不但不为越文智出头,反而一开口就打人。 越大夫人剜了越文耀一眼,这口气,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越大老爷心里直骂越大夫人蠢,蠢得无可救药。 且不提这件事谁对谁错,就看越文智那强壮的个头,头发乱了衣裳也乱了是没错,眼角还淤了一块呢,可除此之外,越文智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再一瞧越文耀,小身板弱得仿佛一阵风能吹走,一张白皙的小脸脏兮兮嘴角染着血迹,尤其是脖子上那道淤痕更是骇人。且,这只是露在外头看得见的伤痕,底下那看不见的呢? 这到底谁吃了亏,只要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清楚。 所以越大老爷二话不说就让人将越文智打二十大板,二十大板是重,也足够越文智奄奄一息了,可到那时越文智都已经那样了,二房怎还好再追究越文智什么? 他进门的时候都打点好了,不会真的下重手,可关键时候越大夫人愣是插了一脚。 猪队友!这不就是猪队友吗! 越大老爷心里气翻了天,恨不得狠狠地扇越大夫人几巴掌,将她扇醒过来。 如今可不止二房在,三房三夫人甄氏也在呢,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要拿出个姿态,还要做得公道!越大老爷面色沉沉地坐到上首,将一众丫鬟小厮提溜过来问话。 这一问下来,众人只知道四少爷和五少爷在后花园里打架,旁的什么也不知了,没个头也没个尾。 越大老爷暗自瞪了越大夫人和越文智一眼,放缓声音问越文耀。 “阿耀告诉大伯父,怎么好端端地和你四哥打起来了?” 越文耀眨着眼睛回望越大老爷,抿着唇不说话。 越大老爷将声音放得更轻,面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阿耀不用怕,告诉大伯父,大伯父为你做主。” 越文耀还是没说话。 “阿耀莫要怕,来,告诉大伯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落,没等越文耀说话,越文智就急了,生怕越文耀诬赖他,抢着就道:“是他先打的我!” 越文智刚说话,越文耀就仿佛一头被触怒了的狮子,顿时就炸毛了。 “是你先骂人!” 越文智梗着脖子正要辩驳被越大老爷一个眼神就瞪了回去,越大老爷轻声地对越文耀道:“阿智他骂了什么?说让大伯父知道,说不定,是阿耀理解错了,他并不是骂人的意思呢?” 越文耀深深地往了越大老爷一眼,摇摇头。 “他说我有娘养没爹教。” 越文耀的声音尚还带着孩童的稚嫩,轻轻软软的,让人听了不由得就放软了心,可他这话一落,敞厅里顿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有娘养没爹教? 这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怎会理解错? 甄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就连越大夫人也愣住了,周氏则是瞬间便红了眼眶。 气氛沉默得诡异。 越芝眼睛瞪得老大,泪花在眼眶里直打圈儿,她含泪望了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身上两眼,一拧头提着裙角就跑了出去。 越大老爷的脸顿时就青了。 i954 第025章 姐弟 第025章 越文智才八岁,平日里虽然顽劣了些,可到底是孩子心性。有娘养无爹教这种话,若不是平日里听人说,越文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越家这么大,人多口也杂,这话有可能是眼高手低的小丫鬟说的,也可能出自口无遮拦的粗使仆妇之口,然,越芝双目含泪怨恨地瞪了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一眼,扭身就跑掉了...... 这信息量就大了。 越大老爷反应过来想辩驳,可越芝一路小跑,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他要怎么说? 难道跟周氏说这话并非出自他之口? 可越芝方才却什么都没说啊!他这么一说,不是不打自招?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越大老爷一肚子火。 敞厅里众人面色各异。 三夫人甄氏坐在一旁,早就收起了面上的惊讶之色,露出几分沉凝。 甄氏想起了唯一的儿子越文琪,越文琪虽然如今长大了,性子也越发沉稳起来,可殊不知,儿子那份体贴稳重背后承受过什么? 如今二房的处境,和当年何其相似? 越大老爷愈发头痛。 二房还没摆平,三房蠢蠢欲动,这可真是一团乱麻! -- 闹了半日,事情以越文智正式向二房磕头赔礼道歉结终。越大老爷铁了心打越文智二十大板,最后越大夫人不但梁家搬了出来,还舍下脸去央了周氏和越文耀,最终越文智只挨了十大板,被罚抄《孝经》、《大义》各百遍,禁足三个月。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的了。 虽才十大板,执板的婆子也不会真的下死力,可越文智身娇肉贵的,这一顿板子下去,也够养许久了。加上要抄的经书,别说三个月了,只怕半年之内越文智都出不来。 眼瞧着还有将将两个月的时间就要过年了,儿子忽然出了这样的事,越大夫人好几天眼周都是红肿的,施再厚的胭粉也遮不住。这么一来,越大夫人瞧周氏的目光更淡了。 周氏倒是无所谓。 妯娌俩的交集本就不密,自二老爷出事后越大夫人的小心思怎么也藏不住,周氏看在眼里,心里就更不愿亲近这位大嫂了。反倒是三夫人甄氏,这几天连连来了几趟云水居,周氏与她还有话说。 甄氏今日送来了一盒活血化淤膏,东西虽小,可确确实实是甄氏一片心意,这个时候,多个盟友总比树个敌人好,周氏挑了幅朱子堂的马到功成的泼墨画,让姜嬷嬷亲自送到了挽月堂。 甄氏也没推,笑吟吟地收了画,厚厚地打赏了姜嬷嬷和随行的小丫鬟。 越文琪拿到画卷的时候着实惊喜了一把。谁人不知三房大少爷越文琪闲来无事就喜欢搜罗名家的字帖画卷,越文琪自然也晓得朱子堂的笔迹千金难求,更是有价无市! 越文琪简直爱不释手。 -- 周氏一颗心都扑在越文耀身上。 这些日子,每每想起那日刚见到越文耀脖子那道淤痕,她都心有余悸。 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力道,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 周氏心疼得指尖都发抖。 平日里她对越文耀要求严厉是一回事,可别人却不能动她儿子分毫!若非那越文智的惩罚还算重,大家也还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否则当时就算越大夫人跪下来求她,哭晕在她眼前,她也不会松口。 越文智身娇肉贵,她儿子就不宝贝了? 瞧瞧那淤痕,还是嫡亲的堂弟呢!越文智可还真下得了重手! 每每此时,周氏禁不住就后悔,当时她就不应该心软,就应该让越文智受了那二十大板,也尝尝命悬一线的滋味。 越芝很是理解周氏的这种心情,当时她瞧见越文耀被越文智死死地压在身下不得动弹时,简直恨不得一脚就将越文智踢到一边去。可她转瞬一看,却又发现了些许奥妙。越文智身高体壮,可越文耀也不是绣花枕头,他天天跟着陈师傅蹲马步、练拳脚,身板虽小,可若真拼起来也不会输给越文智。越文智看似占了上风,实则是被约制得不能动弹了。 越文耀最明显的伤痕在脖子上,瞧得触目惊心,可对方的力道,越文耀都算好了,不会真的伤到自己,而且,起司和豆丁就在一旁,就算出了什么差池,两人也能第一时间冲上来。 小小年纪,就能料想得如此周全,越芝震惊极了。 过后,越文耀倔着小脸抿着唇,望向越芝的眼里一片坚定。 “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越文智先是羞辱他,还领头在学堂里趁他不备打他,他定然不会咽下这口气。 可阿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所以他要靠自己的拳头,将越文智揍倒。别看越文智身上没什么伤痕,他都早就计划好了,专门挑些不会留下痕迹、却又能让人生疼的地方下手。 这一次越文智先不仁,他自然也得让越文智受些教训,结果也一如他意料,有他大伯娘在,越文智不会伤了根本。 “三姐姐,这件事可不要告诉阿娘。”越文耀请越芝保守秘密,顺便劝导周氏。 不要告诉周氏他在学堂里被排挤孤立,还被打的事? 越芝望着自己这个人小鬼大的弟弟,一时竟然不知要说什么好。 -- 周氏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自然要将事情缘由都问得清清楚楚,越文耀和越芝虽然口径一致,将事情说得差不多,可她隐约也知道一双儿女隐藏了什么。 她没有多问。 既然儿子女儿不想让她担心,她便也装作不知道。 “阿娘。” 越文耀唤了声周氏,将出神的周氏唤回来,提醒道,“阿娘,该喝药了,再不喝药都凉了。” 这些日子,周氏一直按着小孙大夫留下的药方喝药,还别说,夜里传出的咳嗽声渐渐地少了下去。姜嬷嬷又惊又喜,周氏这老毛病,不发病则好,一咳起来,就连夜里也会咳个不停。 “哦。”周氏回过神来,接过越文耀递过来的药碗,她皱了皱眉头,还是将药喝了下去。 越文耀在一旁瞧着她喝完了药,又喝了小半杯温水漱了口,这才笑眯眯地将手中的樱桃蜜饯递过去,周氏含了一会儿蜜饯,微颦的美图才松开。 “可有按时抹药了?那淤青散得怎么样了,来,让我瞧瞧。”周氏就道。 越文耀闻言扭了扭身子,不愿将领子拉下来。 周氏愣了会儿,了然地笑。 “我是你母亲,你光身子的样子我瞧过多少次了?如今不过想看看你脖子罢了。” “阿娘!” 越文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什么光着身子? 越文耀悄悄地看一旁的越芝,阿娘怎么能当着三姐姐的面说这话,那时候他还多小啊,怎么能与现在比? 越文耀小脸上露出孩童该有的郝然 周氏就笑。 “罢了,如今我们阿耀可是大人了。” 周氏并没有勉强,她仔细地叮咛了越文耀的乳娘孙氏,又将越文耀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敲打了一遍,最后才让人散了。 全程,周氏都没有理会越芝,仿佛她就是一团空气。 越文耀心里小大人地叹了口气。 他对这位三姐姐的感情复杂极了。从前他羡慕她,羡慕三姐姐不用早起蹲马步,不用写大字,也不用背《春秋》和《尚书》,他心里痒痒得好像有一万只蚂蚁爬来爬去。后来,阿爹刚走三姐姐将阿娘气倒,他心里其实是厌恶她的,甚至还有些恨意,恨不得没有她这个三姐姐。 可如今,瞧着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越文耀心里却有些不好受。 i954 第026章 姨娘 第026章姨娘 出了云水居,越文耀对越芝道:“三姐姐可是要回去了?我昨日新得了一方砚台,三姐姐若是无事,不如也去瞧瞧?” 越芝愣了愣,随即露出欢喜的笑容。 这可是越文耀头一回向她示好。 越芝哪会拒绝?她高高兴兴地点头,然后跟在越文耀后头往清风堂走去。 “什么砚台,我得去瞧瞧。”越芝弯了弯眼,欢快地与越文耀说话,“等看过了砚台,你随我去暖心阁,昨日冬霜从花房里搬回了一盆磨山小梅,可好看不说,放在屋里,满屋子都能闻到梅花香。” “是吗?”越文耀素来喜梅,他睁大了眼,有些羡慕,“三姐姐,那你让冬霜也去给我挑一盆。” “当然没问题。不过还有千瓣朱砂和单瓣朱砂梅,开得也可好了。“ 越文耀抿了抿唇:“那就再搬一盆单滑瓣朱砂好了。” 越芝就笑。 瞧着越芝和越文耀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身影,姜嬷嬷才转身回了内室。 “五少爷邀请三小姐一起去了清风堂,瞧样子,两人相处挺好。”姜嬷嬷对周氏道,“五少爷和三小姐能冰释前嫌,也不枉夫人唱得这出白脸。” 周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是啊,如今有什么比得上让他们姐弟互睦更重要? 阿耀是个心软的,看见她对阿芝不理不睬,心里定然也为阿芝难受,既然如此,她便将计就计地将阿芝晾到一边,一来算是给她一个教训,而来,也促使阿耀与阿芝亲近。 一石二鸟。 周氏其实想得很明白,敌人在暗己在明,有人要借阿芝的手引越二老爷出去,在这张不知何事就张开了的大网里,老爷是受害者,阿芝何不也只是颗棋子,又或者,设局之人就是想看到她们母女生嫌。 对越芝,周氏恨铁不成钢,可真让她恨,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要怎么样才能恨得起来? -- 越芝去了清风堂看了越文耀新的砚台,然后叫上了冬霜,一行人去花房挑花。越文耀果然挑了一盆磨山小梅和一盆单瓣朱砂,高高兴兴地让起司和豆丁一人一盆抱了回去。 姐弟俩又挑了盆小玉蝶给周氏送去,一路折腾下来,越芝回到暖心阁已近黄昏。周嬷嬷让小厨房备好了热水和膳食,越芝用了些饭,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然后开始抄经书。 一本《往生咒》越芝已经抄完了,如今正在抄《普度经》,越芝身形端正,下笔细腻,抄得极是认真,她写字的速度不快,可相比前段时日笔力掌握得更好了些。 一张张雪白的开化纸,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簪花小楷,秀丽端正,让人看了有说不出的舒服。夏衣在一旁伺候,等着那一张张纸墨干了之后才码放在一块。 早晨的时候,越芝就已经抄了一部分,如今用了一个多时辰,越芝就将今日要抄的经书都抄完了。 她净了手,在一旁看夏衣将抄好的经书装订在一块,心里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她的字还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趁着夏衣装好经书,出去倒水的空隙,周嬷嬷向越芝禀报了探问桂竹的事情。 “......紫金不是多话的性子,虽然与桂竹交好,倒是没同桂竹提过什么。”周嬷嬷就道,“不过,倒是有人瞧见紫金曾同大灶上的陈婆子走得挺近。” 陈婆子? “也就是大厨房那边的人,陈婆子管的是大厨房的一应采办,手里颇有几分油水。”周嬷嬷就道,“陈婆子有个儿子在外院跑腿,听说还颇受大老爷看重,陈婆子那儿子今年十九近二十,陈婆子一直张罗着想给儿子娶个媳妇儿。” 所以,紫金和陈婆子走得近,是想结这门亲事? 那同紫金被人收买,又有何联系? -- 越大老爷最近喝凉水都塞牙缝。 从外面回来,越大老爷脚都没迈进上房,径直就往西苑去了。 听见小丫鬟匆忙忙地来报大老爷来了,苏姨娘眉眼都没动一下,手下飞针走线,专心地缝制着手中的衣裳。 没见到苏姨娘出来迎,越大老爷也没生气,脚下不停,大步地迈进了进去。他在外厅停了半响,待身上的寒气都消散了,这才掀了帘子走进内室。 内室里,苏姨娘正坐在热坑的一头做衣裳。 越大老爷瞧了眼那颜色和款式,衣裳是给赵文颐做的,越大老爷就道:“怎么又的做起来了?你眼睛不好,这些针线活儿还是少做,阿颐他的衣裳有针线房做好送过去就是了。” 苏姨娘抬眸望了一眼越大老爷。 她今日穿了身浅紫牡丹莲花流云纹裙裳,一头青丝随意地挽了个回心髻,髻顶只插了支蝴蝶振翅坠南珠金步摇,雪白的南珠容色柔亮,越发显得苏姨娘肤如凝脂,眉眼如画。 与越大夫人的端庄雅丽不同,苏姨娘清柔娇媚,一眉一眼,仿佛精心雕描出来,多一分多矣,少一分憾之,那眉眼的里的风骨,当初让越大老爷一眼就动了心,几十年都没放下。 只一眼,越大老爷心中的躁意就消了大半。 “婢妾闲着也是闲着,想着就要过年了,就给阿颐做身衣裳。”苏姨娘放下手中针线,起身走到案桌旁斟了杯茶,亲手递到越大老爷手里,“老爷喝口茶暖暖身子。” 苏姨娘柔柔一笑:“虽然婢妾的手艺比不上针线房里的绣娘,可到底是我这个做姨娘的一番心意,希望阿颐莫要介怀才是。” 越大老爷就道,“玉娘亲手给他做的衣裳,阿颐定然会喜欢。” 苏姨娘就没有说话,她眼波微转,另道:“婢妾瞧着老爷心神不安,婢妾替老爷揉揉可好?” 越大老爷点点头。 这也是越大老爷喜欢苏姨娘的一点,她不会心思活络地去打探他在外面的事,更不会趾高气昂地同他说话。他每次有了烦心事来西苑,苏姨娘都会递给他一盏热茶,然后轻柔地替他按、摩一场。 越大老爷闭着双眼,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苏姨娘柔软的手指在他脸上游走,原本抽疼的太阳穴渐渐地就平息下来。 良久,越大老爷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玉娘,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最懂我。” 苏姨娘弯唇微笑,并不答越大老爷的话,苏姨娘这般不卑不亢,反而更得越大老爷高瞧。 越大老爷忽然就哼了一声:“若那蠢货能有玉娘一半聪明,今日我也不会这般头疼了。” 越大老爷说的是越大夫人教子不严,因此和周氏闹到明面上来的事。这件事不但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也将周氏推得更远了,这样一来,他就更难拿到越二老爷的私章了。 苏姨娘仿佛没有听出越大老爷话里的意思,道:“老爷也莫要责怪姐姐,这次的事毕竟涉及到了四少爷,姐姐她也是一时着了急。” 越大老爷脸色却一下子刷了下来。 “她还有脸说?好好的两个儿子被她教成什么样了?阿智阿乐要是能有阿颐半分聪慧,我这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想起刚刚为越文乐花掉的那一大笔银子,越大老爷心就抽疼。 i954 第027章 银子 第027章银子 三夫人甄氏来看周氏,一进屋就看见了那盆小玉蝶。六重的花瓣,纯白赛雪。,娇娇俏俏的立在那儿,傲骨顿现。小玉蝶香气不浓,可就是这种淡淡的清香,让人闻着有说不出的舒心。 甄氏瞥了一眼身旁的越芝,脸上露出笑容。 “二嫂嫂这盆小玉蝶开得真好,香气也宜人,改日我也去花房挑几盆回去养着。”甄氏对周氏道,“就当熏香来用。” 甄氏这话虽然有几分刻意,可也说到了周氏心坎里,周氏脸上笑意顿时就浓了几分, 不过周氏没有看越芝,更没有提她,只道:“三弟妹若是喜欢,不如多挑几盆,如今正是季节,摆在屋里倒也应景。” “那是自然。”甄氏笑道,说着迈步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甄氏也算是云水居的常客了,也不用周氏招呼,甄氏自己便挑了张锦榻径直坐下。 她笑吟吟地对周氏道:“二嫂嫂可还记得,昨日可是初八?” 周氏自然知道昨日是初八,可瞧着甄氏意味深长的眼神,周氏就知道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周氏笑道,“瞧瞧你,脸上尽写着了。” 甄氏眯眯地笑,也不恼周氏的话,心下暗道周氏从前可真是个不理事的......不过瞧着如今周氏的表现,甄氏也不敢小瞧她。 “是银子的事。”甄氏就道,“说起来,还同二哥脱不了关系。” “二哥心善,从前总往广海大大小小的寺庙书院捐些香火钱、笔墨钱,二嫂嫂不知道,二哥这账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走出去的。如今二哥出了事,那些寺庙还好,没了二哥的香火钱总还有些的人家,可那些书院不同啊,听说有好几个书院每年都是靠着二哥的捐赠才存活下来的。” 说到这里,甄氏就看了周氏一眼,似乎是怕她伤心,周氏她笑了笑,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道:“现在呢?”既然甄氏都这么说了,肯定还有后戏。 “那些有点名气的还好,可南边几个书院就熬不住了,几个书院的院长一同寻了上来。”甄氏说到这里,面色有些微妙,“几个老院路遥遥地赶了过来,听说寻了好几天都没能找到大哥和四弟五弟他们,也不知道在怎么的,昨天遇见了阿乐。” “二嫂嫂也知道阿乐那个人,最是古道热心,二话没说就将人领到了大哥跟前。” 这人都到跟前了,越大老爷还能如何? 几个鬓发胡子全白了的老院长,身后还有望眼欲穿的好几十甚至好几百个学子,越大老爷能拉得下面子? “听阿琪说,当时大哥震惊得都说不出来来了。”甄氏就问周氏,“怎么,大哥没同你说这件事?这件事毕竟是二哥留下来的事,我同你提提,也是希望你心里有个底。” 越二老爷每年都会捐出去一笔银子,这事周氏是知道的,不过到底有多少、又捐给了谁,周氏并没有具体问。越二老爷出事,二房里一团糟,周氏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越二老爷捐赠是善心之举、自发之举,是越二老爷的一番心思。可周氏万万没想到,竟然还会闹出上门要银子这种事。 越芝在一旁听着,甚至有些目瞪口呆。 无论如何,甄氏能先同她透这个气,周氏还是很感激甄氏的。 “三弟妹有心了,这情啊,我记着了。”周氏道。 甄氏就笑:“二嫂嫂这是做什么?我也不过顺口一提,那又什么见外的。” 周氏便握了握她的手,如今二房和三房,算是一边上的人了。 -- 果然,越大老爷很快就来和周氏说这事了。 “......是心善之举,实实在在的大好事一件。”越大老爷对周氏道,“二弟的那些产业,如今是老四老五老六掌管,这银钱啊,事先也说好了,由打理之人获得,所以总不好让老四老五他们垫这个吭。老二的账面上虽然还有些钱,可那是留给二弟妹和阿芝阿耀的,也不能动......” 越大老爷说着说着面色有些不自然,道:“世人看越家家大业大,可谁当家谁知道,平时越家自己那些吃用嚼头就不说了,光是那两支越家军花费就不菲。” 越二老爷留下的越家军,正是越大老爷在打理。 意思就是,越家没钱再去做那所谓的大善事了。 “那几个老院长也一把年纪了,路远迢迢地赶过来,为的也是学子,我便做了主,从大房支了一笔银子出去。”越大老爷道,“可我能出得了这一次,出不了以后,这样的话,以后他们要如何?” 周氏琢磨着越大老爷这话,道:“那依大哥的意思......” “这是好事,实打实的好事,若是可以,我自然也愿意顺了二弟的遗愿,将此时进行到底。”越大老爷以袖掩嘴轻声咳了咳,道,“二弟的账是如何走的,从前我不知道,可我瞧了瞧二弟留下的账册,似乎没有这项支出......” 越大老爷说着,仔细地盯着周氏的神色,道:“二弟妹可知,二弟还有别的收项?二弟去的匆忙,唯一留下的这事,我身为大哥,总也要替他完成。” 这才是越大老爷走这一趟的真正目的吧? 还有,这什么时候成为了越二老爷的遗愿? 若说周氏从前都只是猜测,那么此刻她很确定,越大老爷已经知晓了金矿的存在,也动了心思。 周氏心里五味杂陈,面上却露出惊讶的神色:“别的收项?大哥这是何意?老爷他还有别的什么收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氏的吃惊不似作假,越大老爷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头。 难道周氏,真的不知道金矿的事? 周氏当然知道金矿,也知道那些捐赠的银钱从来都是由金矿那边直接划银子过去的,可她不会说,那是越二老爷留给一双儿女最大的一张底牌。 越大老爷摇摇头,道:“既然如此,那以后那帮孩子也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越大老爷就叹了一句,周氏也微微暗了眼眸,神色惋惜。 毕竟是越二老爷一直资助的孩子们,如今就这么断了,说不可惜是假的。当然,若是越二老爷在,那一切好说,可如今他们自己也都是孤儿寡母,她不是菩萨,周氏也并不觉得自己有普度众生的责任。 越大老爷见问不出什么,也没有多待,又说了些旁的便起身离开了。 倒是周氏,仿佛被越大老爷的话醍醐灌顶了一般,知道了什么不知道的,她心心念念地说了一句:“那收项的事就麻烦大哥费心了,若真是有,劳大哥告之我们一声,这样的话,我母子三人也总算多了个依靠。” 若说越大老爷还有些怀疑周氏撒谎,可此话一落,越大老爷心里的疑虑顿时消了大半。 他晦涩难明地回头看了周氏一眼,点点头,然后大步里去了。 i954 第028章 变化 第028章变化 姜嬷嬷有些担心。 “夫人,大老爷这番,到底是知与不知?”知,或不知那金矿所在。 内室里静悄悄的,周氏半响都没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盆小玉蝶上,久久都不曾移开半寸。 他知道,他定然已经知道了,而他在试探着她到底知不知道。彼此的试探,前进又或是退缩,不过只差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而已。 只是,越大老爷明明可以有千百种方法来试探,可却这般火急火燎地就直接就问出口了,如此急不可待,并不是越大老爷的行事。 周氏沉吟片刻,转身吩咐姜嬷嬷。 “去,让张碧抽调人回来,查大房的账目进出。” -- 越芝很快也知道了越大老爷上门哭穷的事。 她当然震惊极了。 越大老爷当面打发了那一拨上门要银子的人,可一转身就跑到周氏跟前来哭穷。 这是几个意思? 如今越家嫡系长辈只余下越大老爷一个男丁,又掌权掌事的,越大老爷会没银子?说句现实的话,如今她们二房,甚至是三房都离不开大房的帮衬,可越芝总觉得,大房对二房的态度着实有些微妙。除了不想被扣顶苛薄兄弟遗孀的原因,越大夫人还好,可越大老爷对二房的态度就有些奇怪了。 有些顾忌的,隐隐地还有些刻意讨好。 二房有什么让越大老爷顾忌,甚至讨好的? 越大老爷拉下脸到周氏面前哭穷,无非为了银子,难道,越大老爷觉得周氏手里的银子、甚至远比他这个越家掌事人手中攥着的银钱? -- 进了腊月,越文耀就没有再跟着陈师傅学拳脚了,其他几个教导书法、论语、琴艺的几个夫子也没有再教,周氏给他们放了假,让大家回家省亲去了,明年开了春再来。 得了闲,越文耀就天天往云水居跑,同周氏说话。说是同周氏说话,可因为越文耀性子比较闷,绝大多数都是周氏问一句,越文耀回一句。虽然这样,可母子两倒说得也开怀。 倒是越芝,这些日子,周氏待她的态度比往前好了一些,可也仅仅止于偶尔与她说上一两句话。即使如此,越芝眉眼间的笑意也渐渐多了起来。 周氏面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满意的。 无论是越二老爷还是她,从前都太过娇着她了,如今越芝一天天沉淀下来,知礼懂仪,也不枉她一番心思。 这日,越芝刚从暖心阁过来,就听见周氏道:“五弟妹给我们下了帖子,说是过几日带阿茉和阿彬过来坐坐。” 周氏就对越芝道:“你五婶婶难得带阿茉来一次,等见着了,你那脾气,可给我收好了。” 周氏怕越芝对五夫人和越茉甩脸色。 越芝心中默然,面上乖巧地应了下来,周氏这才放了心。 “知道了,阿娘。” 说起来越芝和早早就分出去了的五房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也不知道为何,越芝与五房的大小姐越茉,天生的八字不合,每次见面都如仇人相见,总是不欢而散,越芝厌乌及乌,连带着五房的人都没给什么好脸色。 周氏这次提前敲打越芝,就是再不想她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看在越芝上次对越五老爷的态度,以及这些日子的变化,周氏对她还是放心的,如今不过提提罢了。 果然,没出几日,越五夫人就带着越茉和越文彬来了,先是去了大房那边,然后便径直来了云水居。 越芝和越文耀跟着周氏身后向越五夫人问好,越五夫人笑吟吟地应了,一人赏了两串金豆子,越芝和越文耀齐齐道了谢才坐到一边。 越五夫人个子不高,眼眸明亮,端庄温婉,圆圆的一张苹果脸,笑起来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让人见了不由地就生出了亲近之心。 越文彬比越文耀还小,才五岁,胖乎乎的,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说不出的灵动活泼。 周氏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顿时便将越文彬搂到了怀里。 “才一段日子不见,阿彬长高了,也壮实了。” 越五夫人也看着儿子:“是长了个头。” 越文彬是个嘴甜的,腻在周氏怀里,巴眨着大眼睛一口一个“二伯娘”将周氏哄得满脸是笑。 周氏连连夸越文耀,当即就赏了他两串福娃贺喜的金踝子,那金踝子是几个胖乎乎的小福娃做出的恭喜状、或是开怀大笑状的模样,一串八个形态各异的贺年小福娃,两串十六个没一个重样儿的,贵重又不失新奇,越文彬欢喜极了,拿在手里就不肯撒手。 越五夫人就道:“二嫂嫂这串小福娃,可真是送到了他心坎上。” 周氏就笑:“孩子就喜欢这个。“ 说着,周氏便让人拿了一对金镶玉珠花、一对碧玉镯给了一旁的越茉,越茉接过,大大方方地谢过周氏。 越芝这才趁机打量越茉,鹅蛋脸远山眉,凤眼微长,琼鼻樱唇,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美人美人,却胜不在颜,最夺人眼球的是她眉宇间里那股英气,端丽又贵气。 原来这就是越茉啊。 越芝脑海里只冒出来一句话:王不见王。 从前的越芝,是越家二房嫡出的大小姐,是越二老爷和周氏捧在手心里的掌珠,越芝自身又生得俊俏,正可谓出身矜贵,才貌并重,这样的一个养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姑娘,她骄傲着呢。 可越茉呢,不过一个早早就分出去的庶子之女,除了那一张面容,她哪来的自信和骄傲?在越芝的印象里,这样的人就应该是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跟屁虫,可越茉偏不,她不但出落得好,那一身气度,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天之骄女。 一个庶出的小姐,比之与她这嫡支的千金,相貌气度丝毫不差,越芝不平衡了。 小姑娘嫉妒了,嫉妒越茉眼里身上流露出来的自信,嫉妒她有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 越芝本就是个性子别扭了,再见到越茉,自然就更成了斗鸡眼。 而在越芝偷偷打量越茉的时候,越茉也悄悄地观察着自己这位三堂姐。 在越茉心中,自己这个三堂姐不过就是仗着一个好出身罢了,其他的什么都不是,身子又差脾气又坏,还老挑她不是,讨厌极了。她今日本不愿来,只是不敢抵抗她阿爹罢了。不今日这么一瞧,还真同阿爹说的一样,她这位三堂姐有些不同了呢。 虽然还是清瘦得一阵风就能吹走,可面色已经没了往常那种青灰白,也没有再颦着眉,身上那股戾气更是了无影踪。她柔柔顺顺地站在那儿,娇娇俏俏的好像一支水仙花。 越茉有些咂舌。 哈,从前那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小羊羔。 i954 第029章 孩童 第029章孩童 周氏和越五夫人都留意着两个小姑娘的动向,见状周氏就道:“我和你五婶婶说我们妇人家的话,你们小姑娘到小偏厅里去玩儿吧,自个玩儿去。” 周氏吩咐越芝:“阿芝,好好招呼你阿茉妹妹。”说着,又对一边的越文耀道:“阿耀戴上阿彬弟弟也一起去。” 越五夫人就笑:“没错,就让他们小的一块玩儿去。” “就是这个理。”周氏也笑。 越文耀脆声应是,背着双手板着脸走到越文彬跟前,很是认真的模样:“阿彬弟弟,跟我来。” 越文彬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早就盯在越文耀身上了,此时见越文耀示好,他双手一撑,跐溜一声地从锦榻上滑了下来,肥肥的小短腿一迈,伸手就去抓越文耀。 “阿耀哥哥。” 越文耀垂眼看他,越文彬的大眼眯成了一条缝,咧着嘴巴直冲他笑,那脸圆得,就像一只肉包。越文耀眼皮一跳,忍了又忍才没将越文彬有些湿哒哒的小胖手甩开。 这一幕落在越芝等人眼里,就是一只包子牵着另一只包子,越文耀故作深沉的小脸,衬着越文彬那张圆成一坨的小胖脸,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越芝瞧得手心一阵发痒。 越茉悄悄打量越芝,见她没有如同往常那般露出厌恶,反而颇有兴致,越茉心里不禁啧啧称奇。 往前的越芝,可是极不待见越文彬的,有好几回甚至还将越文彬闹得哇哇大哭。 不过,越芝如今的改变,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 越芝和越茉在偏厅里喝茶,越文耀带着越文彬坐在一边的热坑上......玩翻绳。 越芝见状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越文彬一个五房的嫡子,怎么会玩这些小丫头的小玩意? 越茉眼角窥着越芝的神色,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解释道:“入了冬,天气寒了下来之后阿娘怕阿彬吹风受寒,就将他拘在屋子里不让他出去,阿彬不愿意,一个劲儿地围着阿娘闹。有一回,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就瞧见了两个小丫鬟玩翻绳,就闹着要玩这个。阿娘不可,说这不是一个少爷该玩的,倒是的阿爹说想玩就随他,阿娘最终拗不过阿彬,想着既然阿爹没反对,这又这正好止了阿彬要出去的念头,就随他去了。” 越茉说着,眼里露出一抹笑意。 “别瞧着阿彬小,又圆乎乎的,他学这个可快了。” 越芝顺着她的目光落在热坑上圆滚滚的那张笑脸上,反而是越文耀,对着那搅成了一团的红绳深深地皱起了小眉头。 越芝笑了一声:“阿耀这回可碰到难题了。” 越茉扬了扬下巴:“我阿娘说,阿彬聪明着呢,可不得了。” 若是平时,越芝听着这话,定然会冷哼一声,然后嗤之以鼻地嘲笑起来,而越茉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弟弟被嘲笑,就会冷着脸反击,两人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着就讨厌,一言不合,顿时就成了斗鸡眼。 可今日,越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悄眼去看越芝,只见她面上并没有露出往前的讽刺之色,反而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聪明的孩子招人疼。” 越茉心里翻了翻白眼,说的她自己不是孩子一般。 不过她这话一落,越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越芝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她的视线落在坑头上,那边越文耀渐入佳境,紧紧皱着的小眉头也松开了,小手翻上转下,似乎找到了门道。 越茉却坐不住了。 往常越芝总跟她呛的时候她觉得这个人简直讨厌极了,可如今她乖顺得像一只小绵羊,她又觉得奇怪极了。 “喂。” 越茉故意拔高了声音,挑着眉头瞪越芝。 “你别这样!”别以为顺着她说话,她就不讨厌她了。 越芝倒是奇怪地瞧着她,只见她高高地挑着眉毛,凤眼微眯,眼里带着疑惑和审视,居高临下地瞪着她,妥妥的一个刁蛮跋扈的大小姐架势。 这份凌厉和任性,和以前的自己,可真是如出一辙。 越芝心里默了默,原来自己从前是这幅模样,可真是完完全全的一副青春期中二少女。 越芝想了想,道:“我哪样?我不都这样?” 越茉被她反问得一愣。 再一瞧,越芝眼里却隐隐带了些笑意,越茉呛得脸微红,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她。越芝摸了摸鼻子,在想自己刚刚的模样是不是有些过火,小妮子又扭过头来。 “前些日子我阿爹出海,给我捎回来了两只波斯猫,奶白奶白的,好看得不得了,还温顺得不得了。”越茉斜睨着瞟着越芝,补充道,“你没见过吧?大白小白眼睛都是蓝色的,漂亮得像是把蓝天装在里头一样,人人见了都稀罕极了,欢喜得不得了。” 波斯猫啊。 越芝瞅着得意洋洋的小姑娘,有些不忍心打击她。 她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好奇,道:“蓝色的眼睛啊?” 果然,越茉尾巴都翘上了天。 “就是蓝色的眼睛啊!像蓝天一样,漂亮得不得了。”她想了想,像是施舍一般,道,“我就知道你没见过,我下次过来的时候带给你看好了。不过说好了,你只许看,不许摸。” 这一刻,越芝深深地知道了从前的自己与越茉不合盘的原因。 两只小呛辣椒撞到了一块,不天崩地裂才怪。 她正想说话,耳边却“哇”地响起了一道惊天动地的嚎哭声音,扭头一看,越文彬整一坨地坐在坑头上,一张胖脸紧紧地皱成了一团,胡乱地摸着眼泪。一边的越文耀却有些无措,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越文彬。 越芝和越茉心里同时一跳,越芝也没有再理这只小辣椒,起身快步走到越文耀身边。越茉手脚也快,走过来长手一捞就将越文彬搂在怀里,一边为他擦眼泪,一边小声地安慰他:“怎么了?刚刚还玩的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起来?” 越茉的话一落,越文耀顿时满脸的委屈,他涨红了脸,咬着唇没有说话。 越芝轻轻握住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转问一旁的丫鬟婆子们:“到底怎么回事?彬少爷怎么忽然就哭了?” 那婆子就看了一眼越文耀,又看哇哇大哭的越文彬,欲言又止。 周氏和越五夫人赶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周氏顿时脸一沉,道:“支支吾吾地做什么,有话直说。” 周氏发了话,那婆子哪敢不从,顿时将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五少爷和彬少爷玩翻绳,两位少爷开始玩得还挺好。五少爷先时不会翻,彬少爷总是赢,后来五少爷学会了......”那婆子顿了顿,道,“后来五少爷学会了,几乎就没输过......后来不知怎么的,彬少爷忽然就哭了起来。” 婆子的话一落,小偏厅里顿时默了默。 越文耀和越文彬身边跟着不少人,越五夫人一看越文彬身后的乳娘和婆子们就知道那婆子没有作假,越五夫人脸色就有些尴尬。 她嗔了一眼越文耀,道:“这孩子,怎么这样呢?输了就输了,不就是翻绳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还哭了起来,差点吓坏了哥哥姐姐们。” 越五夫人说着,对一边愣愣的越文耀道:“阿彬他不懂事,可没吓到你吧?” 越文耀摇摇头。 越五夫人笑着赞了一句好孩子,她还怕周氏尴尬,特意说道;“就是孩子心性,让二嫂嫂见笑了。” “怎会?是阿耀不懂事,也不懂让让弟弟。”周氏说着佯怒地瞪了越文耀一眼。 越文耀有些委屈,可也没说什么。他在周氏的示意下乖乖地给越文彬道了歉,越文彬倒是见好就收,他花着一张脸喊了一声阿耀哥哥,然后满脸的眼泪鼻涕往越文耀身上蹭。 果然,越芝看见了越文耀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攥了攥又松开,越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聪明没朋友啊。 聪明还有小洁癖......越芝瞧着越文耀绷得紧紧的那张小脸,简直不忍直视。 ---- 谢谢月圆变鬼的平安符~么么哒 i954 第030章 教子 第030章教子 越五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走后,周氏将越文耀叫到了跟前。 收到越五夫人帖子时,周氏敲打了越芝,为的就是不想看到几个小儿女闹腾起来,坏了和气不说,一个处理不好还伤了双方感情。 虽然只是孩子之间的玩闹,可周氏从来都不敢小看这些所谓的孩子间的打闹,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一不小心磕伤碰到了,算谁的?尤其是经过越文智那件事之后,周氏就更重了心。 无奈千防万防,结果倒好,越芝没闹出动静,倒是向来让她放心的越文耀将人弄哭了。 周氏有些无奈,她沉着脸望着越文耀。 “你可知错在哪儿了?” 周氏在儿子前向来威严,她这般作态,越文耀挺着得脊背更犹如一支标杆。他双手垂于侧旁,眼眸低敛,如同所有做错事的孩子。 周氏问他,他便抬眸望周氏,他抿了抿唇,半响才出声。 “儿子知错了。”越文耀道,“儿子不应争强好胜,不知谦让,将彬弟弟惹哭了,害得五婶婶和阿茉姐姐伤心,害得阿娘和三姐姐难做。儿子知错了,阿娘莫要因此生气,儿子不会再犯了。” 逻辑清晰,将前因后果都理出来了。 越文耀目光清澈,诚恳地望着周氏,一字一句都透着他知错了并且会改的诚意。 周氏静静地盯了他半响,越文耀挺着脊背昂着下巴回望他。 最终,周氏心里就叹了口气。 她将越文耀拉过来,怜爱地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道:“阿娘不是说你不能赢,只是阿彬弟弟他还小,你是作为哥哥的,哥哥是不是要让弟弟一些?” 再怎么,也不能让人输得太惨不是? 周氏趁机教导他:“阿耀你要懂,该藏拙的时候就不要强出头。” 越文耀点点头,倔着的小脸因为周氏的抚、摸露出一丝动容,显然对周氏此刻的温柔十分受用。他挪了挪身子,大脑袋在周氏怀里蹭了蹭。 “我已经让了他三盘了,只是他太笨了。” 他的声音像是捂在了喉咙里,瓮声瓮气地让人听不清楚。 “什么?”周氏问道,“阿耀说什么?” 越文耀立即顿了顿,他眯眯眼笑,道:“儿子是说儿子知道了,适当的藏拙,不但会让双方都高兴,还可以为自身保存实力。” “嗯,就是这样。”周氏对越文耀的领悟十分满意。 “好了。”周氏道,“闹了半天,你也累了,回去洗漱一番,就午休了吧。” 自己生的,周氏又怎么会不知越文耀的那点小洁癖?不戳破他罢了。 越文耀也没推辞,他点点头,行礼告辞。 等越文耀走后,周氏似乎才记起越芝,她缓缓对越芝道:“刚才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女儿明白了。”越芝就道。 周氏点点头。 “明白就好。”周氏道,“你尤其要记得,人不能锋芒太甚。” 从前的越芝,就是太过尖锐,才会四处拉仇恨。 -- 人的感情有时候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宿敌和朋友,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当越芝抛下了从前的傲慢无礼目中无人,越茉觉得其实她这位堂姐也不是个令人生厌的人,而在越芝眼里,除却嫡庶这层关系,除了偶尔有些中二之外,越茉倒也是个真性情的小姑娘。 从前互不相看的两个小姑娘,好起来也飞快,感情简直一日千里。 越茉兴冲冲地抱了两只波斯猫过来。 “怎么样?好看吧?眼睛是蓝色的吧?”小姑娘高高地扬着脖子,一边斜了眼睛去瞧越芝。 越芝的视线落在篮子里,篮子里头是两只雪白雪白、肉呼呼的小奶猫。小奶猫好似没有骨头一样懒洋洋地窝在堆了厚厚的雪光菱软绸子上,似乎是感觉到了越芝的目光,一大一小两只小奶猫掀了眼皮瞟了越芝一眼,又懒洋洋地阖上了。 这姿态,简直和它们的主任如出一辙,越芝忍不住就打量了昂首抬胸的某人,很快又落到小奶猫身上。 两只小奶猫全身上下一片雪白,纯净得连一丝杂毛也无,圆溜溜的大眼睛漂亮得像是雨洗过的天空。 越芝忍不住露出欢喜的笑容,由衷赞道:“真漂亮。” 越茉眉间眼里就都流出笑容。 “你摸摸看看,大白和小白都很温顺,不会咬人的。” 越芝依言摸了摸,两只小奶猫软软地趴在篮子里,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十分顺从乖顺。纯白的猫毛毛软软细细的,滑溜得想上好的丝绸缎子。 越茉见越芝十分喜爱,心里也高兴得很。 “你要喜欢,我把大白留给你吧。阿爹说大白壮实些,也好养活。” 越芝一愣,倒是没想到越茉这么大方。 她忙地摇摇头,又怕越茉误会,就道:“喜欢是喜欢,可要真养起来,我阿娘准又要操心了。” 越茉想了想越芝那娇弱的模样,虽然两只小奶猫不会咬人,可要是不小心被抓了也是件麻烦的事,越茉就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越芝就笑。 “还是你养着好了,我要是想见它们了,就邀你过来,或者,我得了空,可以常常去你那儿看看。” 越茉一听这话,顿时又高高兴兴起来。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你要是想见它们了,尽管让人告儿我一声。” 过了会儿,越茉又道:“过几日,我和阿娘去普明寺祈佛,你要不要去啊?” 越芝眨了眨眼。 祈佛? 越茉点点头,她收了脸上的笑容,有些小心地看越芝。 “我听说你在给二伯父抄经书,我也抄了好一些。听说普明寺的高僧佛法高深,慈悲为怀,最是灵验不过。阿芝姐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一道将经书供奉于佛前?” 小姑娘面容认真,目光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越芝心里一片动容。 她默了半响,最终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反倒是越茉,被越芝忽然的感动吓了一跳,她愣了愣,想着越芝的反应,又想起两人从前的关系,顿时就有些懊恼,一张娇俏的小脸涨得微红。 她佯怒地打了越芝一下,恶声恶气道:“你矫情什么,我又不是为你抄的,从前二伯父待我那般好,我自然会念在心里。” 她说着又哼了一声,道:“本姑娘可是善良得不得了的人!” 瞧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越芝反而扑哧地笑了出来,喉咙里那点哽咽顿时就消散了。 她忙给恼羞成怒的小姑娘顺毛,“对的,阿茉可是善良得不得了的人。” 越茉一听这意思根本就不对,更是炸毛,追着越芝就要发作,越芝又不傻,怎么会让她挠上来,你追我赶两个小姑娘顿时闹成一团,娇脆的笑声像是汩汩流过的清溪,把两只假寐的小奶猫闹得往那方向瞟了好几眼。 i954 第031章 引路 第031章引路 越芝和越茉交好,周氏自然喜闻乐见。 广海规矩不如京城那般严苛,虽然越芝还在重孝之中,可若是去普明寺给越二老爷供奉佛经.....瞧着两个小姑娘巴巴的模样,周氏只沉吟了片刻便同意了。 越茉得了信儿,抱着一双小奶猫就回去了。 临走前,她对越芝道:“我回去同阿娘说,让阿娘到时候派人来接你。” “嗯,知道了。” 越芝一概应了下来,心道趁着这空档,她得把剩下的经书抄完才是。 接下来几天,除了到云水居请安,越芝都把自己关在暖心阁里抄经书,越文耀过来帮忙,别可看他年纪小,字写得还有模有样,下笔俊逸,稳重又不失苍劲。若是再过几年,定然更好。 本就已经抄得七七八八了,姐弟俩又抄了几日,很快就将经书抄好了。 越芝和越文耀净了手,在一旁看着夏衣和秋令将墨干了的经书收好,再放到匣子里。 -- 没出两日,越茉就让人递消息过来,说大后日越五夫人就会带着儿女启程去普明寺,到时候会先让人过来接越芝。越茉派了小丫鬟过来,提醒越芝应该途上应该带些什么,又要注意什么,详详细细下来说了好一通。 这姑娘瞧着没心没肺的,没想到还挺细心。 越芝赏了那小丫鬟一个厚厚的荷包,让她回去告诉越茉她知道了,并且谢谢她的提醒。其实不用越茉说,该带的东西周氏一早就给越芝备好了,越芝根本就无需操这个心,不过越茉一番好意,她还是很受用的。 没想到,在这里的第一个交到的小伙伴,竟然是从前和自己互看不顺眼的越茉。 这几日,越芝的心情有些忐忑也有些小激动。 这可是她来这里后的第一次出行。 心里兜了小心思,夜里睡眠就不好,次日一早,冬霜瞧着越芝的黑眼眶,心里有些自愧,是她失职了,昨夜她应该早些点安神香的。 越芝却没想这么多,她起得早,用了早膳又绕了园子走了几圈,见时辰到了就去给周氏请安。从云水居出来,路上就遇见了越芙和越茹。 越芙和越茹都是大房的姑娘,越芙行二,越茹行四,不过越芙是大夫人所出的嫡女,而越茹则是苏姨娘所出。 越芙偏瘦,瓜子脸,五官不算太出色,可胜在皮肤白皙,娇嫩得仿佛掐得出水的肌肤给她增了不少色。越茹则梳着双丫髻,簪了两朵浅粉的绢花,又白又圆的小人儿站在那儿,未语先笑,讨喜极了。 越芝第一次见她这两位正经八百的二堂姐和四堂妹。 “三妹妹。” 越芙先同越芝打了招呼,带着越茹走了过来,“好巧,遇见了三妹妹。” 越茹也同越芝行礼,脆声道:“三姐姐。” “二姐姐,四妹妹。”越芝回道。 越芙就笑,打量了越芝几眼,道:“前些日子抱恙在身,都不曾出来走动。没想到才一段时日不见,三妹妹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这话要怎么回? 越芝身在重孝,本应该披麻茹素、静心哀悼,可越芝竟然不见清减,气色反而好了...... 越芝笑笑,当是没听懂越芙话里深意。 开玩笑,难道她这些日子的努力是白做的?按时用餐、早晚的散步、规律得不能再规律的作息,一番休养下来,暖心阁许久都不见再请大夫。 这一点就连周氏也称赞过的。 从前的她身娇体弱,连带着面色也带着病容,可如今面上已经渐渐添了红润,白里透红,粉脸樱唇的模样像是三月里初绽的桃花。 越芝装傻充愣,越芙仿佛拳头对上了棉花,软绵无力得让她心里直发堵,如今再瞧着眼前这张脸,越芙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还被禁足、卧身在榻养伤的幼弟越文智。 越芙性子本就柔顺,自从亲事定了之后,她对每个人都温温和和的。她即将出嫁,等她出嫁了,整个越家都是她娘家,如若可以,她自然不希望和任何一个人红脸。 然,此时她见着越芝那粉若桃花的脸庞,心里禁不住为弟弟叫屈。一个巴掌拍不响,越文耀何尝没错?可如今越文耀却好好地呆在清风堂,暖衣锦裘,阿智呢? 越芙心思几转,伸出手来亲亲热热地挽住越芝,道:“许久都没同阿芝妹妹好好说话了,相请不如偶遇,趁着今天咱几姐妹都在,不如一同到水榭台坐坐?” 越芝虽然没有七窍玲珑心,不过分辨能力还是有的。 越芝隐隐地觉得自己这位二堂姐并不真心喜欢自己,却笑靥如花地邀她小。越芝心里不想趟这趟水,可越芙不等她开口,便挽着她往水榭台的方向走,便道:“三妹妹就莫要推辞了,莫不是三妹妹觉得同我这个做姐姐的生风了,不喜与我同行?” 越芝心里默了默。 “怎么会?二姐姐想多了。” 越芙就笑,一手挽着越芝往前走,一旁的越茹则笑眯眯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越芙挑了好些话由与越芝说,从女红针线说到最新看的话本子,越芝一边听着,偶尔回两句话,等越芙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一行人也穿过游廊亭台,隔着嶙峋的假山就可以看见没在数中的水榭台。 只是那边却已经聚了人,说笑热闹的声音就连她们这边也能听得见动静。 越芝眉头微颦,转头去看越芙,越芙看似来也惊讶极了,捂着嘴巴就惊呼了一声:“怎么有人?” 越芝原本还想着趁着对方没有察觉不如悄悄离开,可越芙这么一出声,水榭台上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 “是谁在那儿?” 少年人独有的嗓音蓦地就传了过来,然后是撩袍起身的声音,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之后,越文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见到越芝等人,他显然也有些惊讶。 “芙姐姐,芝妹妹、茹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越文乐嗓门大,他这么吼了一嗓子,水榭台上的人也纷纷往这边侧目。 越芝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蒋俊那张清隽俊秀的脸。 i954 第032章 谁错 第032章谁错 见到越芝,蒋俊也很是意外。 他眼里闪过一抹讶异,目光随即变得晦涩难明。 “我和三妹妹、四妹妹本想着来水榭台坐坐、说说话。”越芙就道,“没想到三弟弟你们也在。” 越文乐闻言皱了皱眉头瞧他这位二姐姐,道:“我和大哥、阿俊在水榭台饮茶。” 越文乐想了想,问道:“都是自家人,既然芙姐姐、芝妹妹、茹妹妹来了,不如一起坐坐?” 有蒋俊在,越芝直觉不想过去,可这边越芙却一口应了下来,“好啊,都是一家人,大家说说话,热闹热闹也好。” 越茹是个活泼的性子,素来喜欢越文乐这个三哥哥,此时早就站到越文乐身边去了,三人都看着越芝。 “既然二姐姐、三哥哥、四妹妹都这么说了,那我怎好拂了大家意?”越芝就道。 越茹顿时咧嘴,她伸出圆圆的手过来拉越芝,“三姐姐,我和你一起走。” 一行人就往水榭台走去,越文乐在走在前头,越芙、越芝和小越茹跟在他身后,上到水榭台,越文琪和蒋俊见到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众人一番行礼、入座。 越文琪、越文乐和蒋俊坐于长案左侧,越芙带着越芝走过去,越芝和越茹本是并排走,忽然越芙笑吟吟地回过头来同小越茹说了句话,顺手一拉将越芙按在了她身旁。 这么一来,越芝便只能在案尾坐了下来,抬眸对面就是蒋俊。 越文琪瞥了眼越芙,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越文乐则是扭着头和蒋俊说着什么,根本就没察觉这边的暗涌,神经粗得连蒋俊心神都飘远了都没察觉。 这里越文琪年龄最大,他就笑笑道:“这是府里最新入的新茶,三位妹妹尝尝。” 越芙和越芝纷纷端起茶碗,越茹则笑嘻嘻地望他,脆声道:“大哥哥,阿茹不喜欢喝茶,阿茹更喜欢脆皮花生酥。” 越茹才四岁,娇娇圆圆的小人儿坐在那,眨着大眼睛巴巴地盯着越文琪面前的那盘脆皮花生酥。小姑娘虽是庶出,可却是被越大老爷惯着长大的,丝毫不怕人。 她的话一落,越文琪先是愣了下,然后轻笑了起来。 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就被打破了。 其他人也被越茹这话给逗乐了。 越文乐注意力被转移过来,哈哈笑着将那盘花生酥推到了越茹跟前,爽朗道:“都给阿茹了。” 越茹眼睛笑成了一弯月亮。 “谢谢阿琪哥哥、阿乐哥哥!” 说着,心满意足地捧着花生酥缩到了一边。 越芝也忍俊不禁,没想到她这个小堂妹还是个小吃货。 越芝笑起来,不经意地一抬眸便落入一双呆愣的眼睛,对面蒋俊一手拿着茶碗,眼里有有探究也有惊艳,就这么直直地盯着越芝,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她一般。 越文琪顿时皱起了眉头,越文乐也察觉到了不妥,他私下拉蒋俊衣角,这才将蒋俊扯回过神来。 越芙微笑地抿了口茶,很是满意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蒋俊不自在地笑笑。 “这不过一些日子不见,芝妹妹大不同了。” “阿俊这话说得什么话?三妹妹与阿俊从来处得好,三妹妹什么样儿难道阿俊不知道?”越芙嘻嘻地笑,“不过就算妹妹出落得和天仙儿一般,阿俊也应该要认出来才是。” “二姐姐!” 越文乐面色变了变,这个二姐姐从来都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怎么今天说话阴阳怪气。 越文琪眼带忧虑地看越芝,越芝眉眼安然,静静地坐在那儿,丝毫受越芙的话影响,越芙见她这样,心中好像堵上一大团棉团,她不顾越文乐猛地给她使眼色。 “三弟你叫我做什么?我不过说了事实而已,三妹妹的确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呀。”她说完轻轻笑了笑,歪头问蒋俊,“阿俊你说我说得可有理?” 蒋俊目光从越芙身上移开,落到越芝身上,越发复杂,越芝一动不动,任由他打量,也任由越芙开开合合地掀嘴皮子,风轻云淡的,好像他们讨论的并不是她。 越芙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她心怨更起,正欲再说,越文琪就重重咳了一声。 “好了。”越文琪开口道,“茶要凉了,喝茶吧。” 越芙不满想再说,被越文琪一个冷眼就抑住了嘴,她嘴唇翕翕合合,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她这位三房的举人大哥,也是个人物,尤其是他肃容冷脸的模样,越芙见了从心里就发怵。 越茹虽小,可也感觉到了几位哥哥姐姐之间的明潮暗涌,她有些不安拉了拉最近的越芝,小声道:“三姐姐,我有些不舒服,三姐姐陪我先回去可好?” 这自然是好的,这么个斗鸡的场景,越芝也不想多留。 “好啊。”越芝就笑笑,借此和几人道别,牵了小越茹的手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越芝一走,魂不守舍的蒋俊很快也走了,越文琪同越文乐道别,看都没看越芙一眼也离开了。 水榭里只剩下越文乐和越芙姐弟两。 越芙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素手捻起一块珍珠翡翠糕咬了一小口,轻轻咀嚼几口,道:“素糕斋点心做得可越发好了。” “二姐姐。”越文乐难得地板下脸。 “三弟这么气做什么?还不如来尝尝这珍珠翡翠糕,做得当真不错。” 越文乐见她如此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二姐姐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明知道我们在水榭台,你还要带着芝妹妹过来,还说做那样的事、说那样的话,你这样不但让阿俊难堪,还将芝妹妹置于何地?” 越芙闻言放下手中的糕点,反而似笑非笑地望越文乐:“二弟这话可奇怪,我和芝妹妹不过走到这边,可是二弟你亲自邀请我们上来。" “二姐姐!” 越文乐这回是真的动了气,瞪着双眼看越芙,越芙站起了身子,缓步走到越文乐跟前,越文乐虽然身高体壮,可越芙却丝毫不怕他。 “二弟。”越芙话里带出几分冰冷,道,“二弟你莫要忘了,你是哪房的人。口口声声芝妹妹芝妹妹,难道二弟真的要为了你的芝妹妹,不要你的亲姐姐了?” “孰亲孰远,二弟这么大了,应该也要知道才是。” “你、我......” 越文乐涨红了脸一时说不出话。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有些呆地看着越芙,越芙唇角却露出一抹嘲讽,道:“且,二弟也莫要忘了,如今阿智还躺在床上不能动,母亲为他操了多少心,这一切,难道二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 “如今,我只不过说了两句实话,难道就成了天下的恶人?” 越芙温婉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她说完,冷淡地望了越文乐一眼,冷声离去。 越文乐却是呆住了。 他不是不知道越文智和越文耀打架的事,可哪个男孩子没有打过架呢? 可二姐姐那样说,也没有错......阿智是还在床上,母亲也日日操心,二姐姐是他嫡出的亲姐姐,越芝不过是他的三堂妹....... 越文乐心里忽然乱成一团麻。 二姐姐没说错,是他错了? 是他错了?他又错在哪里? i954 第033章 情意 第033章情意 越芝送越茹回去。不知道是不是瘦受了惊吓,一路上越茹都没有说话,直到四周的走动的丫鬟仆人渐渐多起来,越茹的脸色才恢复过来。 她昂着脑袋望越芝,左脸颊露出个可爱的小酒窝,对越芝道:“三姐姐,我院子里的彩玉做糕点可好了,她前些日子研做出来的鲜奶白露丸,酸酸甜甜的,入口即化,味道好得不得了。” 越茹道:“三姐姐你送我回来,我让彩玉给你做鲜奶白鹭丸吃。” 她扬着圆圆的笑脸望越芝,小小的女娃,软软甜甜的,越芝禁不住也微微弯了弯唇角,被越芙呛得有些抑郁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的确,她多少受到了触动,并没有表现得那么冷静。 越芝想了想,就没推辞,道:“今日就托四妹妹的福,尝尝这鲜奶白露丸。” 早就听说了这小堂妹小厨房里的厨娘,是越大老爷特意从京城请回来的。 越芝是第一次来越茹的玉榕园。园子并非十分大,可精致得越芝也忍不住微讶。 院边一溜儿排开的各式花卉,一看就是珍稀品种,饶是冬日也一片的姹紫嫣红。西园角引了假山流水,因是寒冬,并没有看到如瀑的清溪。院中矗立着一面巨大的画壁,画壁上的百蝶戏春彩绘,那栩栩如生的那蝴蝶,仿佛下一秒就振翅从壁画上飞出来。 一眼望去,最夺目的不过那珠帘。颗颗有小拇指般大的南珠穿成串,挂在小花厅门口,粒粒饱满粉白,莹莹的珠光简直晃亮了越芝的眼。 越芝心里默默。 之前她还觉得大房没有钱来着? 越茹见越芝对这南珠帘感兴趣,笑眯眯地和越芝介绍,“三姐姐,这南珠帘好看吧?这是我阿爹特意为阿茹寻回来的南珠呢!” 小女娃稚嫩的嗓音里还带着些奶声奶气,话里头确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骄傲,“阿爹说,这南珠帘,可是阿茹的独一份,天下都寻不出第二面珠帘了呢!” 越芝仔细地打量这面南珠帘。珠子粒粒饱满、圆润,莹莹的晶亮,纯白塞雪,的确是不可多见的上好南珠。 越家是大家,什么样的珍贵玩意儿没有?这拇指大的南珠,虽然也罕见,在越芝等人眼里,不过也就多看两眼罢了。可眼前,这是几百颗甚至上千颗南珠啊,更重要的是颗颗晶莹玉润、粒粒大小如一。 就先不说银子不银子了,且看这千颗粒粒大小如一的南珠,有银子也买不到啊!真真正正的有价无市! 就这这珠帘,足以揭晓越茹在越大老爷心中的地位。 越芝平了平心中的诧异,将目光移开。 堂姐妹俩说了会话,就有几个小丫鬟捧着粉白瓷的玉碟鱼贯地走了进来。越茹人虽圆,可灵活极了,她一下子就蹿到了过去,伸着脑袋将玉碟都看遍,然后扭过头来笑眯眯地给越芝介绍。 “三姐姐,这就是鲜奶白露丸,这个是黄金卷,旁的是桂花莲子酥,还有七巧如意果。”越茹如数家珍地一一报来,然后道,“彩玉的手艺可好了,三姐姐你快尝尝。” 越芝就笑。先尝了一个鲜奶白露丸,金黄酥脆的表皮,轻轻一咬里头的浓郁的鲜奶就流了出来,让越芝想起了从前喝的酸奶,表层的脆皮应该放了蜜糖,这么一口下去,表皮酥脆带甜,里馅软糯泛酸,酸酸甜甜的,酥脆爽口。 越芝不由得双眼一亮。 的确很好吃。 “我就说了,三姐姐你肯定会喜欢的。” 越芝伸手捏了捏小堂妹的圆脸,赞道:“阿茹说得没错,三姐姐喜欢极了。” 越茹顿时一阵得意。 她道:“既然三姐姐喜欢,那我让彩玉多做些,给三姐姐带回去,让二婶婶和五哥哥也尝尝。” 越芝从善如流,道:“那我就替阿娘和阿耀先谢谢小阿茹了拉。” 越茹眼睛亮晶晶,一如髻发上那两朵粉白耀眼的紫玉绢花,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就道:“三姐姐不用客气,姨娘说了,好东西是要大家一起分享的。” 越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瞧着小小的越茹,和这精致奢华的玉榕园,她倒真的想见见她大伯父的这位苏姨娘了。 -- 花开两头,这边蒋俊从水榭台出来,就一路回了梧桐苑。, 梧桐苑安安静静的,两个仆妇坐在台阶上晒太阳,许是晒久了,头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 蒋俊迈进梧桐苑看见得就是两个躲懒的仆妇,腾地,他心里憋着的那团火哄地就冲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吼声,两个昏昏欲睡的仆妇顿时一个跌趔,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再看清了来人双腿一软又跪了下去,“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偷懒的,公子饶命啊。” 说着,两人扑通扑通地磕头求饶,瞧得蒋俊心里更是一阵烦躁,他双眼一瞪就将人怒斥了一顿,将心里的气出得差不多了,他一挥手两个仆妇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 蒋俊训完仆妇,一转头就看见了角落里的春心。 春心有些害怕。 她从来没见过如此粗暴的蒋俊。 不过她更多的是窘迫。她身上的浅紫妆花小褙和深绿的百褶马面裙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棉麻,样式也是早过时的,这虽是蒋太太给她的最能拿得出手的衣裙,可她知道这套衣裙让她显得老态了些。 她垂眸带怯地望了一眼蒋俊,似是怕他觉得寒酸。 蒋俊哪懂这些什么料子什么款式?他只觉得春心这一身虽然不若从前娇俏,也她静静地立,倒也有番别样的妩媚。 他脑海里顿时浮现了另一张明媚娇俏的面庞,可那人望着他的眼里却是毫不掩饰的厌烦,曾几何时,那双明眸里也同春心这般,含羞带怯、似娇还嗔地凝视他。 蒋俊心里剩下的那点烦躁忽然地就湮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把邪火。 春心衣裳不精,却还是花一般的年纪,她柔柔弱弱地站在那,眼里的情意好像一把丝线,娇娇媚媚地就缠了他一身。 蒋俊早就将春心开了脸,自然也懂得了个中滋味。他伸手摸了摸春心脸庞,手下软滑的触感让他心神微恍。 不知道那触感,是不是也这般柔软、细滑。 这般想着,蒋俊身下一阵颤抖。 他手一用力,抓着春心闪身就进了最近的一间杂物房。春心不妨,被他扯得一阵惊呼,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按在了墙面上,身后的墙壁冷硬如冰,让她很不舒服。 她心下害怕,眼底却流露着期盼。 “公子,公子这是杂物房!而且太太,太太她很快就要回来了” 若是被蒋太太看见,她定然逃不了一顿重罚。 “我知道。”蒋俊的轻笑在耳边响起,手却没放开,反而沿着衣角滑了上去。 春心又惊又怕,可却没有推开蒋俊。 她虽然开了脸,可能接触到蒋俊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不久前蒋太太将她身边的一个大丫鬟给开了脸之后,蒋俊渐渐地似乎忘记了她这个人。 看着自己越来越粗糙的手,脸色越来越暗黄的面容,从一个人捧追的大丫鬟到梧桐苑里事事包揽的粗使丫鬟,难道这就是她以后的路? 不,不能这样。 这不是她想要的。 如今,只有孩子,只有孩子才能救她。 只要她有了孩子,有了蒋俊的孩子,蒋太太才不会继续磋磨她,她才能名正言顺地伺候在蒋俊身边。 孩子,孩子。 春心心里一片火热,再看眼前这个男人,软得就像一滩春水, i954 第034章 上香 第034章上香 天色刚露出鱼肚白,周嬷嬷就将越芝叫醒了,洗漱穿衣,上妆簪发,小半个时辰之后越芝才到云水居。 周氏早就等在那儿了,越文耀也在。 “......已经让周嬷嬷带了点心,路上要是饿了就填填肚子,出门在外与在家不同,切莫娇惯,有什么事都要与你五婶婶说。”周氏为越芝整了整兜帽,将要注意的事一一叮咛她,“普明寺香客多,你上完香之后也不要停留,莫要随意走动”免得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说完,周氏拿出两张银票,对越芝说道:“拿去添个香火钱,算是我们二房的心意。” 越芝笑吟吟地一概应了下来,伸手接过银票大略瞟了一眼,越芝暗自咂舌周氏的大手笔,然后转手给了身后的周嬷嬷一起放好。 这些日子,周氏对越芝的态度好了不少,不会一再地冷着她,可到底不能跟从前相提并论。 母女俩到底还是有了些隔阂。 饶是周氏心思再通透、再宠爱女儿,越芝到底在越二老爷的死上推了一把,周氏心里还过不了这个坎。 周氏说完就挥挥手,示意越芝出去了。 越文耀送越芝到了垂花门,那里早有越五夫人派过来的丫鬟婆子和轿子侯着了,见了越芝和越文耀过来纷纷笑着打招呼:“三小姐、五少爷。” 越文耀点头示意,他转过身来对越芝道:“三姐姐一路顺风,早去早回,阿耀和阿娘在家里等三姐姐回来。” 越芝笑眯眯地伸手要去摸他脑袋,越文耀皱皱眉头,到底还是冷着脸让越芝摸了一把。 越芝笑道:“我知道了,阿耀快回去吧。”天冷得很。 有机灵的小丫鬟就掀了垂帘,将踏凳放到越芝脚下,越芝提着裙角上了轿子,从侧面的窗口露出脸来冲越文耀挥手,笑眯眯道;“阿耀回去罢。” 直到越芝的轿子消失在垂花门前,越文耀才转身回去。 越家大宅所在的国兴道到越五房的府城巷,约莫走了两柱香的时间,越茉得了信,一早就侯在了门口,越芝刚下轿子就看着越茉披着狐裘大氅立在那儿,大大的兜帽将她大半张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越茉见到她来了,顿时眼前一亮。 她刚要抬腿,却蓦地又收回脚,兜帽下的脸不自禁地扬了扬,挑着眼先将越芝扫视了个遍:“你来了。” 明明满心都是欢喜,偏又做出一副高傲不屑的模样。 越芝默默地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就又犯病了。 越芝走上前挽住她的手,道:“等久了吧?外头这么冷,咱快回去暖和暖和。” 斜瞟着被越芝挽住的半边手臂,越茉脸上的傲娇顿时收了起来,眼里流出笑意,她呵了呵气,吐出一口白雾,道:“可不是?等老久,你再不来,我脚都就要冻僵了。” 天的确寒得很,越芝没想到越茉会跑出来迎她。 “阿茉,谢谢你。”越芝捏了捏她衣裳,轻声道。 越茉望着她眨了眨眼,忽然就红了半边耳根,她扭过头去哼了一声,道:“知道我的好了吧!” 越芝就笑眯眯地点头。 越五老爷不在府上,越茉就带着越芝去见了越五夫人,越五夫人见两个小姑娘交好,自然高兴得很,她说了几句就让越茉带越芝下去歇歇,说半个时辰之后就启程。 越茉带越芝去看两只小奶猫,才好些天没见,两只小奶猫倒是长了不少,圆溜溜的蓝眼睛瞟了越芝一眼,连爪子都没动,只轻飘飘地冲越芝“喵”了一声就又睡了过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越茉嗔道:“两只小懒虫,悄悄这嚣张样子,也不知道像谁。” 越芝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越茉回瞪她,道:“才不像我呢!我每天都习字、练琴、学女工,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躲懒?”她说着说着自己就反应了过来,伸手就要抓越芝,“你才霸道,你才嚣张霸道呢!” 越芝掩嘴直笑,“是是是,我最嚣张,我最霸道了。” 越茉被她软绵绵的态度弄得一点法子没有,下意识地就翻了个白眼,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翻了个不雅的白眼之后,忙急急地又去看越芝,见对方没有露出惊讶或厌恶的神情,心下一松,小姑娘咧着嘴就笑了起来。 差不多时辰,越五夫人就让人来知会要启程了。 越五夫人单独一辆马车,越芝和越茉同乘一辆,越文彬自己一辆,剩下的便是几辆丫鬟仆妇们的大车。因为越芝的加入,越五夫人特意增了两队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府城巷。 越茉显然对这一片极其熟,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同越芝说话:“阿芝姐姐你看那个,那家酒楼的桃花酿最好喝了,脆皮烤鸭也不错。”“嗯,那家的水晶饺也很好的,我阿娘最喜欢的就是那家的水晶饺子了。” 等过了会儿,一路穿出了红城湖巷子,越茉就又道:“阿芝阿芝,瞧见没有,那里的制衣坊是广海中手艺最好的制衣坊了,想在它家制的衣裙,千金难求呢。”“还有那家,我的金丝掐花簪子就是在那家挑选的呢,嗯,它家的胭脂也很不错呢。” 越茉一路兴致勃勃地给越芝介绍介绍的商铺和新奇的玩意,越芝边听着,偶尔会回几句。 又走了一段,走出闹市,人流渐渐地稀薄了,可官道上的车马一队一队地倒是愈发多了起来。护卫开队,仆人成车,看得出来大部分都是往普明寺上香去的。 到了山脚,越家的车队走得更慢了。 越茉百无聊赖地懒在软榻上,掀起帘子往外瞅了一眼又放了下来。 “这么多人,可要走得什么时候呢。” 车队前进得越来越慢,越茉趴在车厢里的软榻上昏昏欲睡,越芝捧着手上的风土人情志看得津津有味。来前周嬷嬷给她准备了些话本子和游记风土人情志,就是怕她路上觉得闷。 车厢里暖烘烘的,炭炉里添了百花香,轻轻袅袅的香气萦绕鼻间,甜丝丝得让人心神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 普明山脚风大,团了寒气的北风呼呼地敲打车厢壁,啪嗒啪嗒的撞击声夹杂着一阵骚动声清晰地传进了耳里。 越茉腾地就坐直了起来,目光炯炯得犹如闻到腥味的猫。 “怎么了怎么了?”她一迭声地问道,眼睛发亮。 越芝也放下手中的书,吩咐一旁的冬霜,“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了。” 冬霜轻声应是,正要下车,越五夫人就派了婆子过来。 “......混进来了个小贼,已经有人过去抓了。五夫人让两位小姐莫要担心,再等一会儿就可以进山了。” 越茉眼中的光亮一下子就黯了下去,她蔫蔫地“哦”了一声又躺回了软榻上,越芝将帘子掀了掀,对还在候命的婆子道:“我们知道了,嬷嬷请回去罢。” 那婆子见是越芝,眉开眼笑地“嗳嗳”两声快步走上了前面越五夫人的车回话。 i954 第035章 清查 第035章清查 一行人抵达普明寺已过辰正,普明寺里香客虽多,可倒也井井有条。 越芝跟在越五夫人身后上了香,然后到隔壁的偏殿里听经。 偏殿里的人也不少,清一色的女眷,有盘发的妇人,也不乏她们这般年纪、跟着家中妇人出来上香的小姑娘们。 越五夫人一进来,不少贵妇纷纷回头朝越五夫人示意,越五夫人一一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的听经。有些想过来搭话的妇人见她这般,一时倒是不好过来打扰。 与越五夫人相比,越芝和越茉的人缘都不好,一众小姑娘朝这边扫了几眼,就又都收回了目光。 越芝侧目看越茉,越茉冷冷地板着张脸,丝毫无所谓的模样。 越芝也敛了眉目跟在越五夫人身旁听诵经。 刚开始还好,没过一会儿,越茉就熬不住了,小眼神不断地往越芝这边递。她面上一片肃容,身形也不动,借着衣裳的遮挡悄悄地挖越芝的手。 越芝以眼示意几不可见地摇摇头,越茉不耐烦了,嘴皮子动了动就想开口说话,越五夫人却好似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蓦地转过头来看了越茉一眼,越茉顿时就垂下了头,乖得一副不得了的模样。 越芝忍俊不禁。 从偏殿里出来已近午时,越五夫人早定好了厢房和斋菜,一行人用过了午膳就各自午休。 越茉没有睡,跑过来同越芝说话。 越茉占了一方坑头手里拿着个果子边啃边和越芝说话,“嗳,方才上香的时候我瞧你那么虔诚,你许了什么愿呀?” “说嘛说嘛。”越茉歪着脑袋问越芝,眼睛亮晶晶的,“说来听听嘛,你告诉我听,我也把我的愿望告诉你!” 什么愿望? 越芝想起周氏和越文耀,还有过世的越二老爷......她并不打算和越茉说这些。 “愿望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能说。”越芝说道。 越茉撇撇嘴,嘻嘻地笑。 “原来你也信这些呀。”她道,“没想到你也信这些呢。” 越芝看她一眼也不接话。 越茉不紧不慢地啃完手中的果子,又拿出手帕擦手,说:“我阿爹说了,愿望就是让人来实现的,否则又怎么叫愿望呢?阿爹还说,与其求人求佛,还不如求自己呢。凭着自己双手拿到的东西,才更有意义。” 越芝瞧着越茉扬得高高的脸,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还真的挺对她胃口。 这越五老爷,想也是个妙人啊。 再说了一会儿话,越茉就回去了。午休起来,越五夫人带越芝去奉经书。 越芝捧着装了抄好的经书的木匣子跟着越五夫人身后,随个小沙弥一路到了奉经殿,待到了殿门,越五夫人就停住了脚步。 越五夫人伸手为越芝正了正鬓发,怜爱道:“五婶婶就不进去了,你将经书奉进去。你辛辛苦苦地跟五婶婶走这一趟,不就是想同菩萨说说话,快去吧。”这也是能给越二老爷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越芝郑重地点点头,捧着匣子一步一步地进了奉经殿。匣子里头的经书有她抄的,有越文耀的,周氏和越茉的都有,小小的一个匣子,承载的却是所有人的心意。 约莫两刻之后,越五夫人才看到越芝从奉经殿出来,将她容色有些沉重,可倒算正常,越五夫人心里松了口气,过去将越芝拥在怀里。 “辛苦了孩子。”越五夫人轻声道。 越芝眉眼低垂,鸦黑的睫毛像扇子遮住了她眼里的情绪。 她闻言摇摇头。 “阿芝不辛苦。” 她不辛苦,这是她应该要为阿爹做的事。 越五夫人带着越芝原路返回,与来时不同,路上行走的小沙弥明显多了不少。越五夫人心细,一眼就看出了众人的异常。 越五夫人当即就皱了皱眉头。 她停住脚步,问一直带路的小沙弥,“出什么事了?” 小沙弥也有些茫然,他同越五夫人告了罪,匆匆跑去问清了情况又返回来,道:“夫人莫要担心,是一位前来上香的小施主走散了,大家正在寻人。” 走散了? 越五夫人扫了一眼脚步匆忙的僧人们,没有再追问。 她将越芝送回厢房,叮咛道:“这会儿人来人往的,阿芝还是留在厢房里歇歇,等过些时辰,我们再下山。” 就是说,寺里乱,让她别乱走,免得出了什么事。 越芝点点头,“知道了五婶婶。” 越五夫人又吩咐周嬷嬷冬霜等人照顾好越芝,有什么情况要迅速通报给她,这才回了自己的厢房。 越芝坐在热坑上,反手拿起坑旁的书,翻了几页就放了下来。 莫名地就有些不安,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躁意,她忽然想到周氏和越文耀,也不知道阿娘和阿耀在做些什么。 她眼皮子直跳。想起方才的那一幕,来来去去的小沙弥,脚步微急,眼神四扫。就连她也看出来了那小沙弥身上的烦躁和不安,若真是普通的香客走散了,又何必躲躲闪闪? “哒哒哒。”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将思绪飘远的越芝吓了一跳,周嬷嬷忙地走到越芝身边,见她返过神来才示意冬霜过去看看。依稀传来一阵说话声,很快冬霜就走了回来。 “是来送东西的,走错了门。” 越芝“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到了未时,一行人着手下山。 越茉睡得充实,正精力充沛地在说着话,越芝便听着,偶尔回她几句,也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下午她有些些莫名的不安,这种感觉来得匆匆,又丝毫令人抓不住头绪。 回时仍是越芝和越茉同乘一辆,越五夫人则和越文彬一辆车,车队缓缓地往山下走。 到栈道的时候,没想到还设了道卡,两名年轻的僧人身旁站着几名官兵,似是在检查什么。 越茉将轿帘掀了一道缝儿,目光炯炯地四处打量。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连官兵都出动了?”她眼里闪着一簇小火苗,不假思索道,“莫不是来时的那个小贼还没抓到?” 她兴致勃勃地吩咐跟着的婆子去打听,又转过头对越芝道:“阿芝阿芝,你看都竟然还设了栈道,莫不是要搜车?” 她想了想,忽然睁大了眼睛。 “你说,他们不会也搜我们的马车吧?” 越芝探过身来顺着她的目光注视外面的动静。官兵在下山的必经之路射了卡,正截了一辆小马车,瞧那模样,竟然真的在搜车。 越芝心里一跳,越茉也收敛起来。 打探消息的婆子很快就回来了,倒也没说什么事儿,只道:“大小姐、三小姐,夫人让两位小姐安安心心的就好,其他的无需担心。” 越五房早早地分了出去,越茉身为五房嫡长女,下面的人便称她大小姐。 越五夫人这话就是让她们不用管其他,那些人并不会搜越她们的马车。 越芝和越茉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果然,轮到越家的马车过道时,检查的官兵并未阻拦,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就通过栈道下了山。 越茉掀起轿帘往回看,语气难得地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在寻什么,这么直咧咧地搜车,若是冲撞到了可算谁的?” 越茉想起方才见到的那清一色的女眷,心里唏嘘。 那些人是不敢动越家,可普通的百姓就难堪了。 越茉说着,忽然就“咦”了一声。 “那个不是大伯父身边的长随?” 越芝探头去看,顺着越茉的指认看到个身形颀长消瘦的男子,可谁是谁,越芝却是辨不出来的。倒是一旁的周嬷嬷认了出来,道:“茉小姐说的没错,那个瘦长一些的是大老爷身边的应吉,他身边跟着的小厮是何鹏。” 越大老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越芝沉吟片刻,再抬眸望去的应吉和何鹏却已经不见了。下山的路口,几队官兵将人拦在里头,小小的客道人满为患,那两个身形犹如鱼入水中,早就不见了身影。 今日的普明寺,看来热闹得很啊。 i954 第036章 警告 第036章警告 越五夫人径直将越芝送回了国兴道越家才转身回府。 越芝一下马车,姜嬷嬷就迎了上来。 越芝有些惊讶。 往常有什么事、又或是来迎她这种事,一般都是兰曳在做。而能让姜嬷嬷亲自出动的,大都是极重要的事。她跟着越五夫人去普明寺上香,周氏不是不知道,大家都当是一场普通的出门。 这会儿姜嬷嬷却亲自过来迎她。 “姜嬷嬷怎么亲自来了?”越芝就道,“出去了一日,阿娘她可好?阿耀怎么样了?” 姜嬷嬷上来先是上下将越芝打量了一番,见她除了几分疲惫并无其他,这才送了口气。又听她一番着急的询问,知道她这是担心母亲和弟弟,姜嬷嬷脸上难得地露出几分笑容。 “三小姐别急,二夫人和五少爷都好好的,都没事。” “姜嬷嬷亲自迎了过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我一跳。”越芝笑笑,试探地望着姜嬷嬷,果然,姜嬷嬷脸上的笑意就凝了凝。 “出去了一日,夫人对小姐惦记得紧,就让老奴过来瞧瞧而已。”姜嬷嬷并没说什么事,反而三两话将话题移开了。 越芝见状心下沉了沉,她垂了垂眸,随着姜嬷嬷一路到了云水居。 周氏和越文耀都等在了那里。 见到越芝,周氏将人拉到身边仔细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才放手,她笑笑道:“路途奔波了一天,累着了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越芝就道,“五婶婶还特意让人在轿子上铺了厚厚的软垫,路上也不颠簸。” “这样就好。”周氏道,“你五婶婶做事向来仔细又妥帖。” 周氏脸上露出些笑容,又问越芝饿不饿。 越芝一一回了话,趁这空间抬眼观察周氏。周氏端坐在锦榻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一如平常般地与她说这话,可仔细一看,她的面色却有些发白,若非越芝站得近,又观察得细,很难察觉她眼底的那抹惊惧。 在越芝眼里,周氏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女人,可此刻她眼底分明隐藏这浓浓的不安。 想起方才姜嬷嬷的着急,再看这时周氏一水眼底的不安,越芝心里沉了又沉。 自从她曝出了越二老爷的事,周氏就极少这般亲密地拉着她说话。她知道这是周氏心里的一道坎,无论是周氏还是她,都在极努力地想抚平这道裂痕。 可许多事,总是需要时间。 她不过出门一趟,周氏就这般,若说只是惦念,越芝自是不信的。 越芝转过头去看一旁的越文耀,越文耀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看她望过来还冲她笑了笑。瞧这样,越文耀应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周氏这般,明显是不想让她们姐弟知道。越芝想了想,没有多问,陪着周氏坐了一会就回了暖心阁。 暖心阁里,灶头上早早就备好了热水,越芝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花瓣澡,又用了晚膳。 冬日的天黑得快,天空像被泼了墨,乌乎乎地黏成一块,像染了浓墨的大布,高高地吊在头顶,有说不出的压抑。 内室里安安静静的,烛火微晃,长长的倒影映在菱窗上,跃跃起舞。昏黄的烛光下,越芝坐在软藤榻里,冬霜正拿了烘炉为她烘头发。雅黑的乌发铺成一片,细软乌黑,光滑柔亮,像一匹柔亮精致的缎子。 越芝半眯着眼,一动不动的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间忽然传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掀起帘子声音,周嬷嬷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内室里暖烘烘的,周嬷嬷夹风带雪地这么一走进来,越芝顿时就打了个喷嚏。 周嬷嬷做事向来稳重不会犯这些错误,可眼前,周嬷嬷脚步凌乱,神色黄慌张...... 越芝心里咯噔一跳。 真出事了。 内室里除了越芝和冬霜,就是周嬷嬷。周嬷嬷却抬眼去看越芝,越芝瞥冬霜,冬霜捧着烘炉的手一顿,低垂了眉眼不敢说话,越芝这才道:“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 冬霜也算是体己人了。 周嬷嬷点点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平了平脸上的震惊,这才说话。 “张碧死了。” 这话一落,越芝立即变了脸色,她蓦地抬起头去看周嬷嬷,周嬷嬷被她这么一瞧呼吸骤然也急了起来,她满脸的心有余悸,她嘴一张,说话的话让越芝脸上的血色全无。 她道:“三小姐,张碧死了,就死在普明寺。” 普明寺,张碧死在普明寺。 越芝脑子里嗡嗡地响,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冬霜更是蓦地就睁大了眼睛,手里的烘炉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一般的软榻上,她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普明寺啊,她们今天就从普明寺回来! 越芝不禁想起今日普明寺里的动乱,想起方才周氏那般失态和惊惧,周氏是不是也在后怕,她这一去回不来了呢? 越芝是知道张碧的。周氏暗下有一队人马,这些人无论身手还是能力都是顶好的,张碧就是这队人马的头。越芝更知道,张碧一直在私底下查着越二老爷的事。可如今张碧死了,就那么巧地死在了普明寺,而她今日正好也身在普明寺。 这是巧合,还是专门给二房的警告?越芝不知道,周氏也不知道,可正是因为这种未知,周氏才更加后怕,万一越芝真的回不来了......周氏根本就不敢往后想。 越芝则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原来自己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 越芝道:“到底怎么回事?张碧怎么会在普明寺出事?可有打听清楚了?” “具体情况尚未清楚。”周嬷嬷摇摇头,道,“张碧一直在为夫人办事,听说前两日还传来消息说找到了四根的下落,原本说好很快将人带回来,可忽然地就出事了。” “那如今怎样,可找到四根了?” 周嬷嬷摇摇头,道:“是张碧查到的消息,为了不生意外,他还不曾告诉他人。” 可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机会将事情说出来自己反而先出了意外。 越芝心下一片沉重。 难道张碧将四根藏在了普明寺?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何普明寺会有人搜查,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会还有官府的人? 越芝想起在栈道上一闪而过的应吉和何鹏,那是越大老爷的人,他们二人出现在那,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只手一直阻拦二房查越二老爷的事。 当初周氏下重金追捕线索,可反响却缪缪无几,最后官府出了面给了说法,那赏金一事自是不了了之。如今周氏私下里查,对方却直接杀了张碧,这就好比砍了周氏一臂,又那么巧,是在越芝到普明寺上香的这一天出的事,这何尝不是对方一个警告,警告她们莫要乱动心思。 i954 第037章 先让 第037章先让 越芝都想到了的事,周氏怎会想不到。 云水居里,周氏将伺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下姜嬷嬷。 屋子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案杌旁的缕雕牡丹百合缠枝花的小香炉悄悄地吐出烟圈,香烟氤氲而上,在炉顶盘旋不散,渐渐地凝成了云状。不一会儿,清冽的荷香就飘满了屋子,清丽中带了些甘甜,又好似加了薄荷脑,清清爽爽的,有着提神的功效。 窗台下,周氏歪在铺了软锦的贵妃榻里,眉里行间却是凝了浓浓的疲累。 半响,她才幽幽地开口说话。 “罢了,让他们都撤回来,所有的事都先放下来。” 她的话一落,原本就寂静的气氛更是沉重。 若是让人都撤回来,那从前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二老爷的死还没查明,而眼前,张碧也白白牺牲。 一时间,姜嬷嬷就没有说话。 周氏的面容却是一下子就狰狞了起来,她紧紧地攥着衣袖,声音一下子就尖厉起来,“我说的话你都没听见吗!我说让人都撤回来!” 这么多年来,姜嬷嬷第一次见到周氏这般失控,姜嬷嬷抿了抿唇,扑通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夫人饶恕,是老奴僭越了。老奴这就让他们撤回来。” 周氏看了姜嬷嬷一眼,忽然轻轻地笑了两声,她好似一下子被抽光了力气,整个人陷进贵妃榻里。窗门紧闭,蜜色的垂帘将企图溜进来的那点光线都拒之门外,周氏的脸色忽明忽暗。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姜嬷嬷跪在地上,几乎是立即就察觉了周氏骤然浓重了的呼吸,她心中一抖,骤然也红了眼眶。 姜嬷嬷以膝着地往前走了几步,嘶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内室里尤其刺耳,可周氏听着这几十年如一日一直陪着她的这嗓音,喉咙里的压抑顿时喷涌而出,她再也忍不住,低低地抽泣起来。 姜嬷嬷道:“夫人,二老爷他不会怪你的。” 周氏似是听见了,却又好似没听见姜嬷嬷的话,所有的情绪汇成一片,像汹涌的潮,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来,她避不开,也不能避开。 姜嬷嬷静静地陪在周氏身边,仿佛一团空气一般,可就是这团空气,也只有这团空气,如今能知道周氏心里的苦了。 周氏的哭声是压抑的,她紧紧地咬着牙关,眼泪就那样落了下来。 许久,周氏才渐渐平复下来。 是啊,阿述不会怪她,阿述又怎会怪她? 她只恨她自己,佷她自己没用啊,可恨那些人,竟然用一双儿女威胁她。 周氏久久地坐在那里,仿佛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地像座玉塑,久到姜嬷嬷以为她不会再有动静了,周氏才微微地转了转眼睛,她伸出手,将从来贴身带在身上银链抽了出来。 银链子很有些年头了,纯银的流苏簪花镶嵌老琉璃吊坠,奢华柔美,繁复又精致的花式极罕见。周氏将琉璃吊坠反过来,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吊牌背后的字,她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上面,似是沉默,又仿佛在回忆。 见到这链子,姜嬷嬷一颗心却是瞬间就吊了起来。 “夫人!”姜嬷嬷有些失态,“夫人你要想好才下决定!” 良久,周氏才轻轻地笑了笑,“不过一场豪赌。” -- 普明寺死了人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三夫人甄氏最先过来,她拉着越芝的手,满脸唏嘘,道:“真真是老天保佑,幸亏没撞见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来,不然可真吓到我们阿芝可怎么办?如今外面真是越来越乱了,好好的,竟然连普明寺里也会出事儿。” 甄氏感叹,又问了越芝好些话,越芝眉眼沉静,神色自然,一副完全没有被普明寺的事吓到的模样,甄氏絮絮叨叨地好一阵菩萨保佑。 她转身对周氏道,“幸好江家的那位小公子没出什么事儿,也及时地寻了回来,否则江家还不知道怎么闹呢!那些贼人胆子也真是大,竟然连江家都敢动。” 甄氏就道:“普明寺本是祈福普安康的圣地,如今竟然闹出了人命,真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周氏边听着甄氏的话,心思却飘得有些远。她隐在衣袖里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腕间的镯子,眼帘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甄氏是个心细的人,一眼就知道周氏心不在焉,她眼睛一转,就将话题引开了。 甄氏知道周氏有些手段,她也猜到这回普明寺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不过周氏无意深谈,她不想多在这话题上停留。她这一趟不过是来看看越芝,既然人看过了,其他的可说可不说。临走前,甄氏倒是记起一桩事,她形容一下子就寂寥下来,对周氏道:“眼瞅着就要过年了,虽然祭祖的事有大嫂打点着,可该咱二房三房该准备的也要准备起来了。” 周氏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点点头,眼里露出黯然。 甄氏走后,越芝坐在软花榻子里同周氏说话。越芝虽然不敢自认唇舌生花,可也不是那种蠢笨到家的,她专挑了好话笑话哄周氏,很快就将周氏的注意力转移了。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母女俩相处最和洽的一次了。周氏知道越芝是特意哄她开心,便没再想那些割心的事。到了饭点,周氏留越芝一同用饭,越芝想了想让人也将越文耀叫过来 周氏满心的欣慰,笑道:“你倒是惦记着他。” “上回阿耀就同我说母亲这儿的蒸肉丸子做得十分劲道,酥软又入味,我可是惦念好长时间了。这会儿既然留在母亲这用饭,怎么能少了阿耀呢?”越芝笑眯眯道。 周氏就也笑。 姐弟俩和睦互亲,她最高兴不过。 她转身吩咐菊枝:“可曾听见了?让厨房添做道蒸肉丸子,另外八宝野鸭、芙蓉鸡柳、福字瓜烧里脊都做上来。"周氏报了又报了好几个菜品和甜点,菊枝一边记在心里,然后就往厨房去了。 越芝见周氏露出了笑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 作者君有罪,又断更了 i954 第038章 堂哥 第038章堂哥 暖心阁里没了一个二等丫鬟的紫金,又走了一个大丫鬟春心,一直都没有再进人。平常里大家都自觉地将多出来的差事分摊了,每个人都多做一些,一时倒也没什么问题。到了腊月,府里开始忙,一边要帮忙准备祭祖的事,另一边要过年迎春的要用的衣裳鞋袜等针线,每个人都像个陀螺地转了起来,人手就不那么够用了。 周嬷嬷寻了机会同越芝提了应该添人的事:”......是从下面提拔人,还是叫了牙婆子领人过来,三小姐总需给个主意。“ 越芝想了想就道;“从下面提拔人上来顶上就好,另外再找牙婆子,买几个机灵的小丫鬟先调\教着。”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如今这时期,与其重新买人,还不如就从下面的小丫鬟里提拔两个,知根知底总是没错。 “是。”周嬷嬷颔首便应了下来。 周嬷嬷动作快,改天就领了好几个小丫鬟过来,其中有越家的家生子,也有新买进来的小丫鬟。越芝从几个家生子中挑了两个丫鬟,一个取名迎春,顶了春心的缺,另一个取名墨衣做了暖心阁的二等丫鬟,另外,越芝还留下了三个小丫鬟备用,其他人就都让回了去。 迎春约莫十一二的年纪,身材娇娇小小,圆圆的杏眼灵动极了,桃腮粉肌,生得很是好看。越芝挑她顶了一等丫鬟的缺,小姑娘一时间又惊又喜,一双杏眼睁得圆滚滚的,莫名地就添了几分蠢萌。 越芝禁不住就多打量了她两眼,这姑娘看着好像傻乎乎的,倒是可爱得紧。可也不想想,能被周嬷嬷挑中站在这儿的,又怎么会真蠢? 周嬷嬷将越芝选好的几个人集中在一块训导了一顿,然后让冬霜带迎春上手,她自己则是带着另外几个丫鬟下去了。 暖心阁添人的事,越芝让人同周氏提了一句,周氏淡淡地嗯了一声,倒也没说其他的。女儿渐渐长大,有许多事都该慢慢准备起来了,尤其是身边用人的事,自然是要她自己握在手中才好。 腊月中旬,越家更加地忙碌起来,出门宴客、开门迎客,各种应该走动来往的人家,纷纷提上了日程。 二房这些事原本是越二老爷操手,如今都落到的周氏手里,不过二房这边仍在重孝,不好出门,周氏就命人照着往常的礼单子,应该怎么做地一件件地吩咐下去,这么一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相比其他人的忙碌,越芝这些日子倒是越发空闲起来。云水居那边有周氏打点,暖心阁里周嬷嬷将所有事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她只需要在一些要紧事拿个主意,其他的自有人完成。 越芝得了闲就领了新丫鬟迎春逛园子。 从暖心阁出来,走过竹林,走过后花园,处处都能看见打扫的小丫鬟。越家也真是大手笔,越芝瞧着那一盆盆姹紫嫣红的花木,一路外院铺到了内院,几乎每条青石小径两旁满满地都是红红绿绿的一片。 大周朝里,广海虽然地处最南端,可和寒冬腊月里,绿树红花也不多。越芝知道越家有花房,可这眼前这满眼的花红叶绿,显然越大老爷不知道从哪搬回来了不少。 相比大房和三房的热闹,二房就冷清得多了。除却如今孝期的缘故,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周氏的娘家。越大夫人梁氏和越三夫人甄氏所在的梁家和甄家都是广海大家,平时本就常走动,逢年过节的,双方走动就更勤了。相比之下,周氏的娘家就人丁凋零了。周氏是家中独女,从前家中还有个老母亲,前两年周母去了之后,周氏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一个空宅子了,就是想走动,也没个去处。 这也是越大夫人看不上周氏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越大夫人看来,周氏简直就是破落户出身,其实不仅越大夫人这般想法,在许多人眼里,周氏不过仗着一张面皮握住了越二老爷的心罢了。 越芝站在圆拱桥上,望了人影丛丛的大房和二房一会,转身带着迎春往云水居的方向走回。 到了云水居才发现来了人,是大房的二堂哥越文颐。 越文颐高高瘦瘦的,身着湛蓝云水暗纹长袍,五官清俊,目光明亮,整个人温雅极了,又不失睿智。他见越芝来了,笑着起身同越芝打招呼,神态自若,举止大方,让人顿生好感。 “......从京城回来,给芝妹妹带了些小礼物,没想到芝妹妹在这儿,已经让人送到了暖心阁去了。”越文颐温温和和地笑,边同越芝说话。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周氏就笑,她转头对越芝道,“你二哥哥一番心意,还不好好谢谢你二哥哥?” 越芝笑笑地道:“那妹妹在此先谢过二哥哥了。” 越文颐嘴上忙道“无碍无碍”,心里啧啧称奇。大半年没见他这位五堂妹,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眉眼纯净,唇畔含了笑,柔柔顺顺地往那一站,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水仙花,清丽又娇俏,哪复当年穿红戴紫、脾性怪异的模样? 越文颐心中暗讶,面上却不露分毫,他笑道:“这几匣子点心,是特意从闻香斋里买回来的,给二婶婶、芝妹妹尝个鲜儿。” 周氏就道:“你回来就好,还带回来这么多东西,路上可累坏了吧?” 越文颐摇摇头,“不过顺路捎些小玩意、小吃食,哪敢说累?” 周氏和越芝就都笑。 越文颐在云水居坐了一会儿就往三房去了,越芝留在周氏这里蹭点心,她吃了一块紫薯白玉糕,又吃了一块八宝脆酥,顿时就眯起了眼睛。 “阿娘你也尝尝,这点心当真不错呢。” 周氏就戳了戳她额头,哭笑不得,“瞧瞧你,就这么等不及了?真是个小馋猫。”周氏说着话,目光在那精装紫檀木匣子上瞥了一眼就移开了去。 闻香斋,京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味道又怎会不好? 周氏面上不说,心却道大房的这位庶长子,说话行事倒是比越文乐这位嫡子稳重妥帖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如此贤子,也难怪越大老爷使尽法子也要将越文颐送到京城读书。 i954 第039章 祭祖 第039章祭祖 越家定在腊月二十六扫墓祭祖,腊月二十四的时候,越家上下就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了。 二十六这天,刚到了寅正越芝就被叫醒起来,一番洗漱穿衣之后去了云水居。越芝前脚刚到云水居,越文耀后脚也来了,周氏同姐弟俩简单地用了些粥和点心,又说了会儿话就带着两人到了朱和堂。 朱和堂里,三夫人甄氏带着儿子越文琪早到了,见周氏来了,甄氏笑着打了招呼。 大房的几个嫡出的孩子,越文乐、越芙,甚至就连尚在禁足的越文智也在。好一段时间没见,越文智整个人都收了一圈,他脸色有些白,见到越芝等人的时候不自禁地往越大夫人身后缩了缩,越大夫人顿时意味不明地往越芝这边瞥了一眼。 越大老爷见状不自在地咳了咳,对周氏道:“虽然阿智尚在禁足,可一年一次祭祖的事,他总也应该到场。”越大老爷说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周氏也没看越文智,淡淡道:“这事儿大哥心里有数即可。” 人都已经在跟前了,难道她还要将人关回去不是?若真是顾忌二房的感受,又何必先斩后奏?不过脸面情罢了,今日是祭祖的日子,周氏也无意再掀风波。 越芝则是不经意地看了越文颐和越茹一眼,广海嫡庶规矩虽然不若京城严厉,可倒也不是纸糊的,越文颐虽是庶子,到底是男丁,扫墓祭祖跟着去倒也没什么,可越茹一个小庶女也能一同前去......再瞧越大夫人晦暗不明的目光,想来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心里各自有着一本帐。 看来大房里,倒也波涛暗涌得厉害。 众人心思各异。 越大老爷见人都齐了,便吩咐管家启程。从越家到秀山,紧赶慢赶也要两个多时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辰末才到了秀山。 管事婆子们走在前头,早早就将一概祭拜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茶、酒、白饭、攒盒、生果、如龙、禄堆和斋菜等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越大老爷领着几个儿子、侄子给先祖们焚了香、点蜡、烧元宝、放串炮,一溜儿程序下来,整个秀山上青烟萦绕,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香蜡味和宝纸燃烧过的味道。 拜过后,越大老爷带着妻儿先下了山,将时间留给了二房、三房。 周氏领着一双儿子留在越二老爷墓前说话,周氏让人将早早准备好的祭祀用品拿出来,由越文耀一件一件地、亲手摆上去。整个过程下来,周氏不发一言,越文耀也沉默得很,越芝认认真真地给越二老爷磕头。 “阿爹啊阿爹,你若有灵,就保佑阿娘和阿耀安康平顺、福泽绵厚,让女儿赶紧找到真正害您的凶手,亲手为您报仇!”越芝心道。 拜祭完越二老爷,周氏领着越芝和越文耀下山与众人回合,母子三人从竹林里传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三夫人甄氏带着越文琪从对面走过来。双方皆是一愣,周氏的目光落在甄氏脸上,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哀伤,心中油然就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甄氏先开了口,“二嫂、阿芝、阿耀。” 周氏微微露出个笑容。 “三弟妹,阿琪。”周氏也没有多说,只道,“我们下去吧,大哥大嫂他们在山下等着了。” 甄氏点点头。 到了山脚的时候,越大老爷一行人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不过现场的气氛倒是有些怪异。 越大老爷脸上染了恼色,越大夫人和越芙的面色也不好看,再看一旁的越茹,更是躲在越文颐身后,圆圆的杏眼里包了一包泪,光洁的小额头上青了一大块,黑红黑红的,小姑娘娇娇嫩嫩得犹如白玉一般,额头上赫然了这么一大块,颇是触目惊心。 越芝等人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可周氏和甄氏都没有说话,自然也没有他们这些小辈开口的份。 见到他们回来,越大老爷面色稍霁,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便回去吧。” 竟然没想留下歇息的意思。 周氏和甄氏相视看了一眼,最终没说什么。众人按照来程的安排上车。冬霜和夏衣扶越芝上车,越芝刚坐好,窗柩边就轻轻地被敲了几下,冬霜掀了帘子探了探,回头对越芝道:“小姐,是二公子和四小姐。” 越文颐和越茹? 越芝掀起帘子,外头果然站着的果然是越文颐,他一身月牙锦袍,披着银狐皮大氅,乌发高束,面如白玉,清俊文雅仿佛谪仙一般。只是他此刻怀里抱着双眼红肿的越茹,清俊如谪仙的脸庞上布满无奈。 越茹眼巴巴地望着越芝,娇娇地喊了声“三姐姐。” “三妹妹。”越文颐望着越芝,话语里带了些祈盼,“三妹妹,阿茹她方才受了些惊吓,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呆着,三妹妹与阿茹年纪最相仿了,阿茹素来也喜欢三妹妹,我就想着三妹妹你一路上能不能帮忙照看照看阿茹?” 这是让她带越茹同乘的意思? 这一趟祭祖大房二房三房都出动了,越大老爷带着几个大一些的小子骑马,各房的女眷却是各自坐自己的马车,来时越茹是和越芙同乘一辆,可瞧着方才的场面,越茹额头上的淤血想来与越芙脱不了关系。 虽然越芝不甚喜欢越芙,可这会儿她若是真的按照越文颐所说的将越茹接过来,那她岂不是明晃晃地要和越芙撕破脸? 越文颐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他脸上有些勉强,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道:“我知道这为难三妹妹了,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让阿茹一个人。” 越家的女眷,除了越大夫人、周氏和甄氏,剩下的就只有越芙和越芝了,眼前越芙和越茹正闹了不快,越文颐能求得还真是只有越芝了。 越芝目光落在越茹身上,越茹眼眶还是红红的,见她望过来眼睛弯了弯冲她露出笑脸,风有些大,越茹的苹果脸被吹得红通通的,加上红红的双眼和鼻头,活脱脱的一个红皮猴儿模样。 越芝忽然就软了心肠,无论如何,越茹都还只是一个几岁的奶娃子而已。 越芝心里释了怀,脸上露出笑容。 “外面风大,冬霜,还不快去将四小姐抱进来?” 越文颐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么一笑,仿佛料峭冰融,春风拂面,顿时叫好些小丫鬟们红了脸。 他轻轻道:“二哥在此先谢过三妹妹了。” 越芝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二哥哥客气了。” 她不过遵循自己心意罢了。 i954 第040章 关系 第040章关系 越茹上了马车便乖乖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她与越芝说了会话精神头就有些蔫蔫的,到底还小,一路车马劳累又受了惊吓,越芝让迎春将软榻铺平了,越茹乖乖巧巧地躺好,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越文颐将越茹送到了越芝这里的事大家很快都知道了,姜嬷嬷来说的时候周氏淡淡地“嗯”了一声便阖眼养神了,旁的什么也没说。 越大夫人知道后顿时就挑了挑眉:“一个两个都不安生!”说完,她便将越芙叫了过来 越芙面色也不好看,见了越大夫人才缓和不少:“娘你叫我做什么?” 越大夫人问道:“你四妹妹呢?” “娘说她作甚!”越芙顿时便又沉了脸色,目光往后狠狠地剜了一眼,才道,“和那个病秧子一块儿呢。” 越大夫人恨铁不成,伸手就要捂她的嘴:“你怎么大声做什么?难道嫌别人听不见?” 越芙不甘不愿地撇撇嘴,嘀咕道:“听见就听见,谁怕谁?” 瞧着女儿明摆着一副耍横的模样,越大夫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她下意识地揉了揉鬓角,道:“阿芙,你心乱了。” “阿娘。” 越芙想再说什么却被越大夫人拦了下来。 “娘知道你要说什么。”越大夫人道。 她话语凿凿,眼底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越芙脸上的阴沉忽然就消散不少,她手里捏着绣帕,半响不说话。 车厢里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角落里银霜炭炉飘起冉冉青烟。马车走得缓慢,车轮滚动的“咯吱咯吱”声一下一下,绵长得让人打瞌睡。 “阿芙,阿娘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最近越芙的举动实在有些出格了。 越大夫人伸手将越芙垂落在脸庞的发挽到耳后,轻声道,“真是傻孩子,阿娘有你三弟、四弟,是你阿爹名正言顺娶进来的原配嫡妻,是越家正正经经儿的宗妇,阿娘这样,又怎会让人欺负了去?” 越大夫人的话放得更柔了些,道:“反而是你,都就要成亲的人了,怎的还这般毛毛躁躁?”旁的不说,今天越芙推越茹的那一下,当时痛快了,可若因此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岂不得不偿失? 越芙抿唇半响才说话:“阿娘,你不用操心这些,我自己心里有数。” 正是因为她就要出嫁了,如今能为阿娘和弟弟做一点就是一点,她夫家是郁家,所以现在就算她有地方做的过了,阿爹看在郁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动她。不过一个小庶女,连族谱都没有上,竟然也能跟着出来?她不教训她,难道就这么样让她和西苑里的那个女人打阿娘的脸? 越大夫人知道女儿的心思,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 车队一路回到越家,越文颐过来谢过越芝,一番寒暄之后将越茹带走了。 越大老爷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难得地和颜悦色地冲越芝点了点头,然后脚步不停地也往西苑去了。 越大夫人和越芙刚下来便看见越大老爷头也不回的背影,本就路途疲惫地忙了一天,这下,越大夫人的脸色顿时就白得和纸一般,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就这宝贝那小庶女不成!当着众人下她脸面!刚从秀山回来,所有的事都没有交代、没有处理好,他就眼巴巴地冲着西苑去了? 周氏和甄氏目不斜视地过同越大夫人告别,带着儿女分别回了春意堂和挽月堂。 眼睛余光瞥见越大夫人瞬间憔悴了的容颜,越芝心里忽然生出一抹悔意,同意越文颐的话将越茹接过来......她是不是做错了? 周氏注意到女儿的异样,目光扫过来,越芝忙地回过神,敛了情绪跟在周氏身后回了春意堂。 大家奔走了一日,无论是越芝还是越文耀都面露疲容,周氏便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姜嬷嬷带着菊听和梅枝伺候周氏洗漱,兰曳和竹意则张罗吃食去。内室里没有了外人的时候,周氏不禁就道:“阿芝处事还是青涩了些。” 姜嬷嬷在一旁拧着巾子没有接话。 -- 越茹送回去不久,西苑那边就来了人,是苏姨娘跟前李嬷嬷。 “......一路多亏了三小姐的照料,四小姐额头上的伤口处理及时,人也没有受惊。”李嬷嬷笑着道,“若不是姨娘染了风寒,怕将病气过给了三小姐,定是要亲自来道谢的。” “素问三小姐喜欢红宝石,姨娘特意为三小姐挑了些小玩意儿,希望三小姐能喜欢。”李嬷嬷说着便示意一旁的小丫鬟将好几个锦盒递过来。 越芝安安静静地坐在牡丹百合缎花锦榻上,闻言扫了一眼那小丫鬟捧着的锦盒。 “苏姨娘客气了。兄弟姐妹间相互照料本就是应该的,阿茹是我堂妹,年纪又小,二哥哥又开了口,我照顾阿茹当是自然。”越芝声音轻轻柔柔的,唇边缓缓露出个笑容来,“苏姨娘若再说什么谢礼的,就见外了。” 这意思就是,照顾越茹,不过看在了她们之间的姐妹之情、看在了越文颐的面子上,这与苏姨娘,却是毫无关系的。 李嬷嬷脸上就有些挂不住,她张口还要说什么余光就看见了越芝伸手端起了茶,李嬷嬷到了嘴边儿的话顿时就咽了下去。 姨娘说的对,意思带到即可,这三小姐脾性怪异,若多说翻脸就不好了。 李嬷嬷心思转了一个圈儿便笑着告辞了。 送走李嬷嬷,越芝唇角的笑容就凉了下来。 她是不喜欢越大夫人没错,可这并不表示她就会帮着苏姨娘去打越大夫人的脸。 -- 过两日就是腊八节,五房的越茉早早就邀请了越芝过去喝腊八粥,可周氏想了想到底没让越芝出门。自从张碧出事,周氏恨不得一双儿女都在眼皮底下才好。越茉虽然有些遗憾,可也没说什么。 到了腊八节这一日,越家还是很热闹的。大厨房里熬了一大锅腊八粥,三房的人都聚在了一起,甚至就连苏姨娘也到了。 越芝是第一次见到苏姨娘。 第一眼的感觉这女子的并有多惊艳,可再看就不得了。 i954 第041章 腊八 第041章腊八 苏姨娘五官算不上非常精致,甚至有些平淡。第一眼说不上惊艳,可却让人忍不住再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后这么一看,就停不下来了。 就好像迷上了毒瘾一般。 苏姨娘上身着浅紫对襟小襦,下系深色风琴褶齐腰裙,衣裙素淡,上下干净得没有一丝花色。她头上随意地挽了个堕马髻,髻上只簪了一朵赤金掐丝蝴蝶吸牡丹金步摇,长长的宝石流苏的坠下来,柔美又娇弱。 苏姨娘正拿着粥勺搅着锅里的腊八粥,见越芝望过来便弯了弯唇回以一笑。那笑容柔柔软软、娇娇媚媚的,让越越芝实愣了一愣。 大堂里正热闹,一时也没人注意苏姨娘,自然也没人留意到她和越芝的互动。 没一会儿,就有小丫鬟来报说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和越六夫人各自带了几位姑娘来了。 越大夫人眉眼一喜,道:“快请进来。” 她说完,轻轻地拍了下脑袋,对周氏和甄氏笑道:“瞧我这性子,都忘记说了。想着这腊八节,自然是一家子团聚、热热闹闹地过,所以我同老爷商量着将四弟四弟妹、五弟五弟妹还有六弟他们一家子也请了过来。这事儿早就念着要告诉二弟妹和三弟妹,可近来事多,这一忙起来就将这事儿忘干净了。” 越大夫人笑道:“二弟妹和三弟妹莫要见怪才是。” 这人都到了,现在才说这话。 周氏和甄氏面不改色。 “怎么会?”甄氏笑回道:“大嫂是贵人多忘事。” 越大夫人就嗔了甄氏一眼:“就会说这些打趣话。” 这头话刚落,就有丫鬟从外挑起了厚厚的棉帘。几个妇人领了一帮小姑娘走进来。 为首的妇人身材丰腴,圆润的鹅蛋脸,一进来眼珠子就飞快地转了一圈,唇一弯脸上都是笑意,正是越四夫人,她身后跟着的是女儿越燕。 接着进来的越六夫人身形就纤细了些,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越芽和越蕾。见到越芽和越蕾的时候,越芝瞧见的时候还愣了愣,不得不说,越芽和越蕾真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越五夫人带着女儿越茉走在最后。 “四弟妹、五弟妹、六弟妹,你们总算来了。”越大夫人笑道,“方才还同二弟妹和三弟妹提起你们,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呢。” 越四夫人目光往边上的腊八粥一转,打趣道:“莫不是大嫂心急,念着那腊八粥,要等不及我们了?”越四夫人说完自己先捂嘴笑了起来,“大嫂这般,我和五弟妹、六弟妹可不干了。” “瞧瞧你这张嘴儿,可真是不饶人呢。”越大夫人嗔她道,话虽这般,可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一众人便都笑。 越大夫人让越芙带了一众小姑娘到偏厅说话吃粥,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几人也附和。 越四夫人笑吟吟道:“你们年轻的小姑娘,一块儿玩儿去。” 几个小姑娘纷纷嬉笑着起身,越芝看了一眼周氏,周氏笑着点了点头,越芝才起身跟着一块去了小偏厅。 一众小姑娘一走,大堂的叽叽喳喳声顿时少了不少。 为了让人家吃上热腾腾的腊八粥,越大夫人特意让人在大堂边上架了一锅炉灶,慢火温着,香甜软腻的粥香飘满了整个大堂。苏姨娘挽了袖袍,素手掌勺不停地搅拌着锅里的粥,不让粥黏糊了。 甄氏和周氏本坐在最外缘,可没一会甄氏盛意难却被越四夫人拉走了。 越四夫人的目光在周氏脸上扫了一圈,唇角似有若无地翘了翘,她笑吟吟地对甄氏道:“听说三嫂嫂娘家曾有一块血玉珊瑚,那可是什么样儿的?赶紧来同我们说说。” -- 小偏厅里,一票的小姑娘大都围在越芙身边。倒是越茉,扬着脖子,看也没往那边看一眼,冷哼一声拉着越芝在最远的小案机边坐下来。 从大堂出来,越茹就像条小尾巴似的一直跟着越芝。 越茉挑挑眉,瞥了这小奶娃一眼,眼神望向越芝,看着对方无辜的模样,越茉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 大房的事,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她贴在越芝耳边轻声道:“你怎么搅和到这里边儿了?” 越芝也有些无奈。 就连越茉也觉得她不应该管越茹的事。 越芝眼角余光扫了被团团围着的越芙一眼,又落在眼巴巴瞅着她的越茹,她也没想到越茹倒是黏上她了。 越茉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她昂了昂鼻孔,用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哼,你就心软吧!”说着她便让小丫鬟给她装了一碗腊八粥。的 她虽然同越芝交好,可这毕竟是嫡系这边的事,她也不想多管。 越茉就瞥了一眼一旁的越茹,越茹小小圆圆的一只,正端端正正地坐那,小口小口地喝腊八粥,看起来,还算乖巧。 越茉想了想便将她撇到了一遍。 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怎么样?见到我惊喜吧?”越茉挤眉弄眼,对越芝道,“本来想邀请你到我家喝腊八粥,顺道让你也看看大白和小白,还顺道挑些珠花,就当是我赠你的新年礼物。我阿爹又捎回来了许多珠花和簪子,我想着你要是来,就让你先挑。” 越茉说到这儿有些幽怨地瞥了越芝一眼,道:“谁知你却没有来。” “之后大伯母给我们下了帖子,我一看高兴坏了,本想着命人告诉你的,可想了想,还是先不说才会让你惊喜。” 越茉道:“怎样,见到我,是不是高兴得不得了?” 越芝顺着她的意笑眯眯地点头:“嗯,很高兴。” “真的?”越茉弯了弯眼,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就知道你高兴,你都不知道,你方才见着我的时候,震惊得瞪圆眼睛的样子傻极了。” “......” 她要说什么才好? 越茉哈哈地笑够了才收了声,她以袖掩嘴咳了咳,道:“好了,不笑你就是了。” “......” 她好想翻白眼。 --- 其实11点的时候码完了,一直在修,总觉得不满意。 我也知道最近这几章写得不尽人意,拖拉了,还掉出了主线,我已经很努力将情节往主线上拉了。 文是自己写的,有时候脱节或遗漏了什么,自己总是很难发现。这是我第二篇正式的文,我努力想写得更好,想把文写得轻松些,可奈何总表达不出来。 好抓狂。 i954 第042章 偷看 第042章偷看 四房的越燕和越四夫人一样是个嘴巧的,没一会儿越芙几个就被她逗得直笑,越芽越蕾更是夸张,捧腹大笑,一时之间,少女犹如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整个小偏厅。 越茹年纪最小,素来喜欢热闹,眼光总是偷偷地往那边递,越茉冷眼瞧了半响,最终忍不住伸出手就将她的头掰正回来,她紧似笑非笑地盯着越茹:“阿茹这么想听,不如就过去一块儿?横竖你二姐姐在那。” 越茹就望了一眼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越芙,正对上对方冷淡的目光,越茹顿时打了个激灵,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用了不用了,阿茹喜欢芝姐姐和茉姐姐,阿茹就在这儿!”她说着忙地低下头来喝粥。 越茉哼了一声才收回目光,小丫头片子。 过了一会儿,有小丫鬟在小偏厅前探头探脑,见状,越芙身边的大丫鬟就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就又走了回来附在越芙耳旁说了什么,越芙就站了起来。 “几位妹妹先聊着,我娘找我有些事,我去去就回。”越芙对越燕等人说道。 越燕等人忙笑道;“既然是大伯娘那边有事,二姐姐就快去吧,我们在这等着二姐姐回来。” 越芙笑着又说了两句,就带着丫鬟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偏厅的那厚重的垂帘之后,越茉才收回了视线,她放下手中的茶碗,转过头对一旁的越茹道:“小丫头,你就在这里慢慢喝粥,我和芝姐姐出去一会儿。” 说着不等越茹说话便将越芝拉了出去。 “你做什么?”越芝被越芙拉着跑,差点就扑了个踉跄,她皱了皱眉头对越茉道,“好好的跑出来做什么?” “看热闹啊,你傻啊?” 越芝刚想说话,越茉就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冲她挤眉弄眼:“你小声点儿,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越芝无奈地收了声,这里是越家大宅,想来越茉也折腾不出什么大幺蛾。 五房虽然早早就分府另过,可越茉对越家熟悉得仿佛是自家的后花园一般,她攥着越芝从人影稀少的小花圃穿了出去,七拐八绕,竟然绕道到了落花亭附近。 瞧着这人稀影疏的地方,越芝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越茉倒是兴奋,挤眉弄眼地让她看前方。 越茉选的这角度极刁钻,正好可以让两人藏身。如今并非蔷薇花期,花架上攀爬的花藤虽然浓密,可却是一片老枝,偶尔生出几片翠绿的叶子,也算是给这冬日的蔷薇花架添了几分生气。 透过花藤下的小空隙,越芝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落花亭里的少年少女。 那少年约莫十五六的年纪,一身天青镶嵌深色金边的锦袍,身材颀长高大,乌发用白玉冠高高地束起,从越芝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他线条明朗的侧脸,丰神俊朗,又不失贵气。 是个很英俊的少年。 再看那少女,身材娇小偏瘦,柳叶眉瓜子脸,白嫩得弹指可破的冰肌雪肤,她身上披着百花暗暗纹堇色狐狸毛斗篷,宽宽大大的兜帽更衬得她脸如巴掌大,白里透红的雪肤更是比三月里的桃花更娇更美。 越芝顿时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刚刚从小偏厅里出去的越芙?不是说越大夫人寻她?怎么跑到这落花厅里来了? 越芝先是愣了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越芙的亲事早就定了下来,婚期也选好了,今日腊八节,两家定然会走动走动,这已经定了亲的小儿女,有些往来也不足为怪。 越茉这会儿缩回了脑袋,她瞥了撇嘴,嘀咕道:“什么郁家大公子,不过如此嘛。” 越芝顿时黑线。 “你说的看热闹,就是拉我来偷听墙角?” 越茉拍了拍她肩膀,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笑眯眯道:“是啊。” 她见越芝的面色不好看,忙道:“你这人怎么变得这么无趣?郁家大公子可是你未来二姐夫,看一眼又不会掉块肉。”她想了想,接着道,“你放心,我们绕了小路来的,肯定不会有人发现。你想啊,越芙来年入秋就出嫁了,你那时还没出孝期呢,可参加不了婚礼,如今就算他提前露露真容呗。” 越芝都要被气笑了。 越芙未来的夫婿,与她们何干?反倒是她和越茉,鬼鬼祟祟地跑过来偷听偷看不提。 越芝拉着越茉往回走,边道:“人也见到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若是阿娘她们有事找我们找不到人就糟糕了。” “走就走嘛。”越茉皱着眉头去挖越芝的手,声音不自觉地就拔高了些,“哎哟哎哟,你下手倒是轻些啊,你抓疼我了!” “你小声点!” 越芝伸手就要去捂她,落花亭那边却已经察觉这边的动静了。 “谁!” 少年的低喝声猛地传了过来:“是谁在那边!还不快出来!” 越茉这回反应倒是快,攥了越芝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冲,越茉猛然用力,越芝一个不妨被攥得踉跄,整个人就像只风筝一般被拉着直跑。 郁从脚下生风,可越茉对这边的院落布局更是烂熟于心,她拉着越芝飞快地拐了出去,郁从大步穿出蔷薇花架的时候只看见游廊那端一抹浅杏色飞逝而过,裙角翻飞,就像是风扬舞动的素蝶。 郁从唇角微抿,慢慢地收回目光。 “怎么样,看到是谁吗?” 越茉从蔷薇花架下转了出来,秀眉微颦,郁从一愣,再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云淡风轻,他温声道:“没,没见到人。” 他笑了笑,安抚越茉道:“许是我听错了。走吧,我们回去吧,时候差不多了,我爹也快要回去了。” 越芙目光扫了一圈,并没察觉什么异样,她笑了笑,道:“也该回去了,我出来的时候说很快就回去,再不走,她们该要寻我了。” 郁从温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一路上,郁从面上虽带着浅笑,心里却没有这般平静。 到底是谁在偷看? i954 第043章 衡量 第043章衡量 越茉拉着越芝一路狂奔,直直穿出了小竹林才停下来。 越芝虽然不似从前那般体虚孱弱,可却是不能和越茉这种一溜儿跑下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比,越芝一手扶腰,一手放在胸口上,气喘吁吁。 想来这十二年,她都没有跑得这么剧烈和狼狈。 跑得太急,鬓发间、额头上都沁出了细细的小汗珠,小脸红扑扑的,相比平常的柔顺娇弱,倒是多了几分勃勃生气,娇俏又动人。 越茉瞧得呆了一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越芝的脸,被越芝抬头拍了回去,越芝好不容易才喘过起来,睁眼瞪她:“你做什么?” 越茉回过神来,咧着嘴巴笑,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她又说:“你缓过来了吧?咱快回去,免得被人发现。” “原来你也怕人发现!”越芝没好气地睨她一眼,道,“我们先去找冬霜她们,再回小偏厅。” 两人从小偏厅里出来时候,越茉就将一票的丫鬟都留在了流水台。越芝和越茉寻过去的时候一票丫鬟仿佛看到大救星似的涌了过来,冬霜一个箭步冲过来,确认了越芝没掉一个头发的才松了口气。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忽然地就这么扔下她们跑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可是心惊胆颤啊! 越芝淡淡地笑了笑,道:“阿娘可来寻我了?” 冬霜摇摇头:“并无。” 没人寻过来就好。 越芝和越茉带着一溜儿的丫鬟婆子们回小偏厅,从竹林后的游廊穿出来的时候刚好遇见自对面过来的越芙,越芙的目光在越芝和越茉身上划过,挑眉道:“哦?芝妹妹和茉妹妹这是从哪儿过来?” 她的目光里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越茉毫不心虚,她扬了扬脸,视线在越芙身上扫了一圈,道:“我和芝姐姐出来走走怎么了?倒是芙姐姐,不是说要去大堂大伯娘那儿,怎么从这儿出来了?” 越芙被反问得一窒,顿时生出几分不自在:“我到哪儿去,要你管。”一个庶支出来的女儿,竟然在越家颐指气使? 越芙扫了一眼越茉,再看越芝,果然一路货色! 越芙没有再理这两人,领着丫鬟转入小偏厅。 越茉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越芝倒是不想进去了,带人去找周氏。周氏见到她,微微地露出笑容,道:“你怎么来了?” 越芝一眼就看出了周氏被冷落在一边,心里跟被蜜蜂蛰了一般,她走过去挽了周氏的手,有些小不满:“阿娘怎么怎么说,难道阿娘不想看到阿芝?” 周氏戳了戳她额头,笑道:“瞧你说的什么话?” 越芝嘻嘻地笑。 越四夫人的目光就落了过来,道:“这就是阿芝吧?许久不见,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呢。” 忽然被点名,越芝笑笑地望了越四夫人一样,在周氏身旁寻了位置坐下来,周氏则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四弟妹说笑了,女大十八变,阿芝渐渐长开,和从前自然有些不一样。”哪会有人,永远一成不变? 越四夫人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 她眼珠子一转,道:“若是没记错的话,阿芝十二了吧?过了年就十三了?”她笑了笑,道:“日子过得真是快呢,转眼长成了大姑娘了,好像昨日还是那个小小的奶娃娃。” 周氏微微地笑,也不说话。 越四夫人目光在周氏和越芝身上转了个圈,忽然就叹了口气,道:“唉,这若是出了孝期,都快十七了。” 广海的世家女子,多在及笄前就定好了人家,这样及笄就可以办亲事了。这若是十七出了孝才议亲,那时候哪还有什么适龄的好男儿? 越四夫人这话一落,越五夫人和甄氏微微地皱了皱眉,越大夫人和越六夫人看向越芝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怜悯。 越芝任由她们打量。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目光清澈,面容平静得犹如一镜湖水,并没有出现众人意料中的惊慌失措,又或是不满愤恨。 越六夫人有些兴趣阑珊地收回视线,越大夫人带着笑容地完了越芝一眼,道:“阿芝还小,不着急。” 她说完,忽然就盛开一朵笑容,道:“阿芝是我越家娇女,样貌也是顶好,这大好姻缘啊,可在后头呢。” 越大夫人这话一落,周氏脸色更淡了些:“大嫂,四弟妹,阿芝尚小,又在孝期,大嫂和四弟妹怎能在她面前说这些?” 越四夫人有些不屑。 她道:“又没有外人在,说说又何妨?” 周氏气得脸都微微变了色。 见周氏起了怒容,越芝忽然转头望了越四夫人一眼,那眼神,冷漠得一盆冰水,哗啦啦地淋过来。 她原本低眉敛目地坐在那儿,恭顺得甚至有些软弱,越四夫人都忘了她从前何等的蛮横和荒唐。 越四夫人心里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就收回了脸上的嘲讽,不敢再说话。可她的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都放在越芝手边的茶碗。 她怕越芝不管不顾地连茶带碗劈头盖脑地就砸过来! 就算她是长辈又如何? 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越四夫人有些懊恼,眼前这看似温顺的小猫,不过是暂时收起了爪子,若是一个不察被她挠一爪子,不伤也破块皮!眼下就是新年,她可不想触这霉头。 越四夫人见好就收,不敢再出声。 越芝见她闭了嘴,这才收回目光。 这些人捧高踩低、煽风点火、落井下石,生怕二房就此安宁下来一般。这些所谓的大伯娘、婶娘,所谓的亲戚,不要也罢。 越芝回头对周氏道:“阿娘,我有些倦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周氏望了她一眼点点头。 心里虽不喜,可面上的功夫还是做足了。周氏带着越芝起身同众人告辞,越大夫人面容淡淡,也没多留,一番寒暄下来,周氏带着越芝先回去了。 周氏和越芝走后,越四夫人笑了笑就将话题扯开了。 越三夫人甄氏和越五夫人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可到底没说什么。倒是丝毫没有存在感、在一旁搅着腊八粥的苏姨娘回头望了一眼远去的越芝,若有所思。 i954 第044章 威胁 第044章威胁 越芝跟着周氏一路回了云水居。 周氏静静地凝视越芝片刻,见她没有将越四夫人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心里生出几分欣慰来。 虽然女儿没受挑拨,可有些话周氏觉得也应该提点提点。 她斟酌了词语,道:“阿芝,四婶娘说的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你是越家女,又有阿娘在,就算天塌下来,阿娘也定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她捧在手心里的娇女,她自然也会替她寻一门好姻缘。 周氏面容平静,说话掷地有声,让人觉得仿佛一定就会这样一般。 说真的,越芝不止一度怀疑过,周氏是否真的只是一个广海的破落户出身。子不嫌母贫,她并非看不起周氏的出身,只是周氏品貌气度、手腕魄力,绝非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所有。 周氏,丝毫不比出身大家的越大夫人、越三夫人差。 这些念头,在越芝心里飞快地转了个圈。 “阿娘,我知道了。”越芝眨眨眼,笑道,“四婶娘说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周氏也露出个笑容,她将越芝散落在脸颊的发挽到耳后,道:“闹了一整天也累了,你回去歇着吧。” 越芝笑眯眯地点头,带着丫鬟回了暖心阁。 一行人才刚走近,便有小丫鬟脚步飞快地赶了过来。仔细一瞧,正是前些日子新收的小丫鬟雨露。雨露个儿虽小,可走起来和一阵风似的,三作两步地感到了越芝跟前。 冬霜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做什么这般毛毛躁躁的?”都走到这里了,什么话不能等回了暖心阁再说? 雨露望了冬霜一眼,再看越芝,她虽然有些怵,可还算镇定。 “三小姐,梧桐苑的春心姐姐来送腊八粥了,迎春姐姐让她将粥留下即可,可春心姐姐却不肯,非得要见小姐。” 春心? 越芝挑了挑眉。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雨露松了一口气,小快步地退到了最后面。 越芝刚迈进暖心阁就察觉了气氛的怪异,就连守门的婆子脸上的笑意都殷勤了好几分,纷纷道:“三小姐,您回来了。” 越芝微微点头不做声。 她走的时候带走了夏衣、秋令和冬霜三个大丫鬟,周嬷嬷则去了云水居帮忙,暖心阁里便只剩下迎春一个大丫鬟。 迎春顶的这空缺,原本就是春心空出来的。这次春心过来送腊八粥,竟然在她的暖心阁闹起来了,这里头,谁有能说春心没有故意和迎春别苗头的嫌疑? 想到这,越芝的神色就淡了两分。 果然,越芝没走几步,一旁的小花厅里便涌出了一帮人。 “小姐!”是迎春惊喜的声音。 她走在最前头,见到越芝,她面上的愤怒顿时消散了去,变成了羞愧,可隐隐地也松了一口气。她身为越芝身边的大丫鬟,连这点儿事都没办好,她有些不安。 春心落后迎春几步,若不是有两个粗使婆子拦着,只怕她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她见到越芝,神色有些委屈,眼底却隐隐藏了一抹不满和怨恨。 春心张嘴就要说话,被越芝一个伸手就拦了下来,越芝脚步不停,道:“我现在累了,你将腊八粥放下就可以回去了,替我谢谢蒋太太了。” “小姐!我有话......” 越芝驻步回头望了她一眼,不冷不淡道:“你若是有话要与我说,那先到小花厅里等着吧。” 她说完,不给春心再说话的机会便转身进了屋子,春心下意识地抬步也想跟上去被冬霜拦了下来。 几个大丫鬟当中,冬霜性子最沉,在暖心阁里除了越芝和周嬷嬷,她说一不二。 “小姐已经说了,若是有什么话,春心姑娘可先到小花厅里候着。”冬霜面无表情道。 “冬霜姐姐!”春心急得跺了跺脚,她眼角瞥向一旁的迎春,对冬霜在迎春跟前下她脸面很是不满。 冬霜置若罔闻,只淡淡地看了一旁的迎春一眼转身进了屋子,夏衣和秋令看了她们一眼也跟进去了。 春心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没想到冬霜她们竟然这般不顾往日的情分,她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迎春一眼,抬脚走进了小花厅。 越芝回来了,她和冬霜几个的态度好比给迎春吃了颗定心丸,迎春脸上的郁色一扫而空,眉眼一片沉定,跟着走进小花厅。 春心这么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从着急到麻木,春心脸上委屈和愤懑早就消失不见,她手下攥着衣袖的一角,眼底露出几分认命和惧意。 越芝泡了个花瓣澡,再吃了些膳食才让人将春心叫进来。 从小花厅到厢房里,这条路春心走了无数次,从前的她,对这儿已经熟悉得闭着眼睛也能走得同畅。可如今,却已经不一样了,从门外的垂珠帘,到屋里的青山碧水泼墨双壁屏风,这屋子的一景一物,都陌生得很。 越芝半倚在鹅黄锦绒湘绣缠枝的大引枕上,见春心进来只抬了抬眼皮子。 “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越芝说得随意,带着几分冷漠和疏离。 春心脸上平白地添了几分衰败,对于蒋太太交代要说的那一番话,她下意识地就吞了下去。 “小姐。” 她忽然就哽咽了起来,目光戚戚。 “小姐,我过得好苦。” 屋子顿时就安静了一瞬。 见越芝抬眼望过来,目露探究,春心心里一阵荡漾,她手下紧了紧,形容更哀,可双眼亮得惊人,仿佛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了浮木。 她一鼓作气,将心中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小姐,婢子过得好苦!小姐你救救婢子吧!蒋太太她、她简直不是人,日日辱骂婢子不算,还经常动手打婢子,梧桐苑里的粗活重活,全都是婢子一个人做的,婢子,婢子撑不下去了。小姐,小姐你发发善心,救救婢子吧!” 春心说着,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蒋公子他、他也是个负心的,自从蒋太太将清风开了脸......” “够了!” 越芝蓦然呵断春心,目光冷然。 春心正沉溺在伤心事当中,被越芝猛然喝断,一时愣在那儿。 “你要说的就这些话?” 春心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点了头。 “你回去吧。” 回去? 春心睁大了眼睛,她的话还没说完呢。 越芝冷冷地看她,道:“你若是来这向我诉苦,那你回去吧。”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就得咽下去。 春心目光仍有些呆滞,可她却敏锐地察觉了越芝的冷漠,那眼里,甚至还有浓浓的厌恶。 她没看错,就是厌恶。 忽然之间,春心心里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怨恨和怒意。 “三小姐!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这么狠心地对婢子?好歹婢子也曾服侍你一场?”春心怒气攻心,腾地就站了起来,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越芝,她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和嘲讽,字字诛心,“三小姐,你莫要忘了,婢子身上这黑锅,到底是替谁背的?” 眼前的春心,五官扭曲,面容狰狞,赤红着双目,犹如发了狂的魔鬼。 越芝定定地盯了她半响。 “原来你是这般认为的。”越芝缓缓开口说道, 原来在春心眼里,她替她背了这黑锅、替她被蒋太太磋磨、替她遭蒋俊负心。 可从前,是谁糊了心,费尽心机地制造机会让蒋俊偶遇她,费心口舌地在她跟前替蒋俊背书? 当初又是谁,在她刚抛下橄榄枝,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越芝承认自己并非善人,可她春心,哪来这般纯良? “那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做?” 见越芝松了口,春心心里生出一股狂喜,她张口就道:“婢子也不想为难小姐,婢子要求的也不多,小姐只要同蒋太太说说,让她不要再继续磋磨婢子,正正经经地将婢子抬为姨娘即可。” 春心咬了咬牙,又道:“或者是,小姐去将婢子要回来,婢子愿意回来服侍小姐!” 越芝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这还是从前那个春心吗? 越芝定定地盯着她,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一般,春心被她瞧得头皮有些发麻,心里的勇气忽然就泄了半顷。 “你回去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三小姐!”春心忽然发了狠,厉声道,“三小姐,难道你就不怕我将真相说出来吗!” 越芝气极反笑。 她的目光中带了些怜悯。 “春心,蒋俊这件事,当初的处理,谁才是占了最大好处的人?” 是她越芝? 还是蒋俊? 不,是春心。 她春心才是这件事中最大的赢家。 当初周氏说她这件事处置不够成熟,那时她心里到底惦念春心伺候了她一场,可如今,她觉得她好像做错了。 “周嬷嬷可回来了?”越芝忽然扬声问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冬霜,后者闻言点点头。 “将她带出去吧,交给周嬷嬷。” 越芝的话刚落,春心倏然睁大了眼睛,她惊恐地摇摇头,张嘴正要说话就被进来的婆子捂住了嘴,紧接着周嬷嬷黑青的脸便出现在了跟前。 周嬷嬷阴沉地盯了春心一瞬,转头对越芝道:“这件事就交给老奴了,小姐请放心。”说完,周嬷嬷让人拖着春心,一路出了屋子。 那两婆子手腕了得,春心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便被拖了下去,门吱呀一声从外面阖上了。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安静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越芝的目光停在袅袅飘着青烟的炭炉上,久久都没有收回。 -------- 大长章! ps:推荐醉饮桂花酒的《逍遥女侯》,书号3045133:她相信,命运就是一个受,命运的磨盘不管怎样转都牢牢掌握在她的手里。 i954 第045章 迁怒 第045章迁怒 春心那里,也不知道周嬷嬷用了什么手段,或是同春心说了什么,最后春心走得时候一张脸白如金纸,什么也不敢再说,灰溜溜地走了。 之后的事,越芝几天后才从秋令那儿听到。 春心回去后,不知怎的当即就惹得蒋太太大怒,蒋太太一句话都没让她说罚她在院中的游廊下跪了一整夜。 渐入深冬,寒风肆虐,白雪飘飞,次日起早的婆子便发现春心早已晕了过去,她唇色面上紫青紫青的,整个人仿佛冰雕一般,将那婆子吓了好一大跳。 报到蒋太太那,蒋太太竟然没给春心请大夫。 蒋俊第三天才从外处赶了回来,见到的是奄奄一息的春心。 对于春心,蒋俊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地躺在那儿,蒋俊面上露出几分不忍。 春心总算见到了蒋俊,唇畔露出一抹微笑。只是她面色黑青,一张小脸也早没了往日的丰润,尖尖地露出两边的颧骨,强颜欢笑的模样,早已没了往日里的娇俏动人。 “公子......” 春心伸出手想去捉蒋俊,盼他能有几分温存,可瞧着眼前粗糙干瘦的手,蒋俊下意识地就后退了几步,春心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 春心一愣,旋即露出苦涩的笑容。 明明还是从前那张面孔,清俊又温雅,他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一如她梦中那般。 可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嫌恶,却深深地刺痛了春心的眼。 毫无预兆地,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这一刻,春心前所未有地后悔。 她怎么就那么傻,为了眼前这一张从来不属于她的面皮,亲手毁了自己这一生?她是越家三小姐身边最得宠的丫鬟,若是那时她没鬼迷心窍,没做出那些事,今天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 她明白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她死不足惜,可她却害了她阿爹阿娘,年幼的弟弟妹妹可怎么办? 春心边流着泪,忽然笑了起来。 她腾地坐了起来,仰头大笑,边笑边流泪,那模样,竟好似癫狂了一般。 “你做什么?”蒋俊皱着眉头退后几步,生怕疯婆子一般的春心扑过来挠他。 春心闻言转过头来看了蒋俊一眼,那眼中有悔有恨,如有实质一般将蒋俊盯得骤然起了汗毛。 见蒋俊露了怯,春心忽然展颜一笑。 她戚戚哀哀地望了蒋俊一眼,喃喃道:“蒋郎,蒋郎,蒋郎!”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猛地拔高了声音,那声音尖锐凄厉,仿佛从地狱上爬上来的女鬼一般。蒋俊被吓得一跳,反应过来后心中怒火顿生,他正想呵斥春心,对方却劈头盖脸地扑了过来。 春心虽然清瘦,可她猛然地扑了过来,正好死死地压在蒋俊身上。 蒋俊一个呼吸不畅,扭过头来正要推开春心,映入眼帘的却是春心那张黑青的脸,一双圆圆的杏眼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他,似是要钉入他灵魂里。 两人近在咫尺,蒋俊再迟钝也察觉了这个近在毫厘的人,呼吸骤停。 她吊着一口气,好似就是为了再见他一面。 如今她死了,就死在他身上,那双泛白的眼睛,似是要刻入他的灵魂。 蒋俊全身一抖,双眼一黑,晕了下去。 一直立在床边、毫无存在感的婆子过来探春心的呼吸和心跳,见春心真的咽了气,她才慢慢地直起身来,然后快走两步冲出屋子,惊慌失措,大声呼道:“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啊死人了!” 她一边往外冲,一边大声地叫唤着,生怕旁人不知道一般。 梧桐苑顿时乱成一片。 -- 外院,越大老爷的外书房里,越大老爷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二十万两?” 越大老爷有些不敢相信,复又问了一次:“他说要多少银子?” “二十万两。” 一道男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来,那声音并不好听,甚至可以说难听极了,嘶哑如锯,古井无波,不带丝毫感情。 可越大老爷差点就跳了起来,他涨红了脖子,强忍住指着对方鼻子骂的冲动:“怎么又要银子?上个月的十万两不是已经送过去了?”一个月不到,竟然又来了,这次还张口就要二十万两!? 这些人最近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角落里的人没有说话,他一身灰衣,静静地站在的书房的阴影里,仿佛与阴影融为了一体。 半响,他才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 他唇边带了一抹轻笑,道:“越达,你这是心生不满?” 灰衣人明明没做什么,不过含笑地问了他一句,越大老爷一颗心倏地就吊了起来,他压了压心中的愤怒,道:“这两年来,我每个月都送十万两过去,越家已经不堪重负了,如今一下子又翻了倍,我一时去哪儿筹银子?” 他又不是有金山银山! 就算他有金山银山,这也不够那边狮子大开口的! 不对!越大老爷忽然就住了口。 他怎么就自己提起了这一茬! 灰衣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缓缓道:“越达,那矿山的事,拖得也太久了。” 越大老爷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他方才的不满和愤怒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捏紧了拳头,道:“你说过,这件事会交给我处理的。” “你拖得太久了,主公的耐心可是有限的。”灰衣人嘴皮子一张一合,一字一句清晰得让越大老爷死死地捏着拳头才没让自己情绪外泄,“妇孺之辈而已,若是碍事,除了就是了。” “你!” 越大老爷一双眼忽然就布满了血丝,他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张碧已经死了,那些人也都撤了回来,你不许再动我越家中人!” 灰衣人面无表情地望了他一眼,淡漠如水:“这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诚意? 什么诚意! 不过就是要银子! 银子,全都是银子! 越大老爷呐呐无言,双手撑着黄花梨案桌一角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 越大老爷身心俱疲。 回到朱和堂的时候,发现府里死了人。 不过一个丫鬟罢了,死了就死了,这大过年的,嚷嚷得处处皆知,这简直就是找晦气! 越大老爷心里憋着的那股愤怒和怨气腾地就烧了起来。他气冲冲地去找了越大夫人,越大夫人一见他神色不对,一个眼色就让刘嬷嬷将下人都带了下去。 人一走,越大老爷火就烧了起来:“你到底是怎么持家的?这大过年的,死了个丫鬟都能闹成这样,你是不是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持家无度!” 不闻不问,这一张口就给她定了持家无方的罪名。 越大夫人心中虽气得很,可面上没露出一丝异色。 “老爷这是打哪儿回来?这件事并非老爷想的那般,是梧桐苑那边的事......” “够了!”越大老爷挥手打断越大夫人,根本不想听她解释。原本他还盼着梁三能探出金矿的下落,可谁知梁三是个没用的,别说金矿在哪儿了,他连根毛都没摸着! 他倘若找到了金矿,今日又如何再受那些人压迫? 梁三无用,这梁氏,也是个废物! 想到这,越大老爷脸色更冷了几分。 “我不管到底是哪边的事,这大过年的却闹出人命就是晦气!越家上下三房人口,还有附住的亲戚门人,这吃吃喝喝的事务的确也是多了,你若管不过来,可以分摊些给旁人。二弟妹在为老二守孝,她就算了,三弟妹是个有能力的,你可以让她从旁协你管家。” 越大老爷说着,顿了顿,道:“实在不行,我让玉娘帮你分摊分摊。” 玉娘玉娘!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吧!让一个姨娘帮她管家,亏他说得出口! “老爷......” 越大夫人刚张口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越大老爷脚尖一转,人已经出了屋子。只听得“哗哗”一阵珠帘的响动,越大老爷出了门径直往西苑去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她胸腔下一颗心剧烈地砰砰砰地跳。 越大夫人憋着一口气,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顿时眼前一花,整个人摇摇欲坠。 ------ ps:推荐树静风芷的《云云古代悠闲生活》,公府嫡女,空间种田。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子,在古代一段潇洒自如的生活 i954 第046章 小意 第046章小意 越大老爷甩袖而去。 刘嬷嬷站在游廊里半天都没听到里头的动静,有些疑惑,她出声唤了越大夫人没得到回应,心下忽然就有些不安。她想了想,转身走进屋子,可才掀起帘子,就看到越大夫人不省人事地躺在地上。 刘嬷嬷龇目欲裂。 她飞快地稳住心神,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派人给越大老爷、二小姐越芙、三少爷越文乐和四少爷越文智报信。 越芙和越文乐听到消息急忙忙地就赶了过来。越文智随后才到,他一看见昏迷不醒的越大夫人,顿时就扑了过去:转头就问道“二姐姐、三哥,阿娘她怎么了?阿娘怎么了?”越文智神色惊慌,说着就要掉眼泪。 越芙还算镇定,忙地安抚幼弟:“阿智莫要惊急,吴大夫已经瞧过了,阿娘她没事,休息一会儿就会醒了。” 听到越大夫人无大碍,越文智才止了泪意,他点点头,推开一旁伺候的丫鬟坐在床榻边上亲自守着越大夫人。 越芙则转过头来问一边的刘嬷嬷:“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阿娘怎么会晕倒?可通知阿爹了?”怎么还不见人来? 越文乐闻言也望了过来,眼里满是困惑。 刘嬷嬷张了张口,满嘴苦涩,将事情细细地道来。 -- 刘嬷嬷派出去的小丫鬟根本就没见到越大老爷,小丫鬟刚到西苑就被苏姨娘的人截了下来。不过这小丫鬟胆子大,当即就闹了起来。 越大老爷正半倚在太师椅眯眼,听着外头的喧闹,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怒意。 “什么事,乱哄哄的?” 苏姨娘正在为越大老爷推按,闻言停下了手,柔声道:“老爷莫恼,许是下人不懂事,说话闹了些,婢妾出去看看。” 越大老爷心头一阵阵恼意。 他来西苑本是想安宁片刻,没想到西苑也不消停。 过了一会儿,苏姨娘回来了。 她脚步微凌乱,目露忧色,瞧得越大老爷眉头一挑,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大夫人出事了。”苏姨娘伸手推了推越大老爷,着急道,“方才那小丫鬟来报,说大夫人忽然晕倒了,请老爷您赶紧过去看看。” 苏姨娘娇柔的声音里带着着急,催越大老爷道:“老爷,您快过去看看夫人吧,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越大老爷甩开苏姨娘的手,冷冷地哼了一声。 “能出什么事!?”越大老爷一听是越大夫人的人在这边闹腾,心中怒意更甚,他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怒声道,“有事尽管请大夫去就是了。”他又不是大夫,来告诉他有何用?再说了,那婆娘是否真的晕倒了,还两说! 越大老爷像头盛怒的狮子。 苏姨娘没再多劝。 她素手轻捻,给越大老爷顺毛,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婢妾再为老爷推按推按,缓缓老爷的头疾。” 越大老爷的怒意发泄了出来,心里舒畅多了,他轻轻拍了拍苏姨娘的手,声音放得缓和了些,道:“辛苦玉娘了。” 苏姨娘轻轻一笑,道:“老爷说的这什么话?” -- 朱和堂的正房里,越芙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越大老爷,顿时一颗心如坠冰窖。 回头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越大夫人和眼巴巴地守在床榻边的幼弟,越芙心生苍凉, 越文乐神经虽粗,可听完刘嬷嬷的说辞,又半天没等到越大老爷,他自然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双眼盛满怒意,腾地站了起来:“我去将阿爹寻来!”阿娘昏迷不醒,他竟然还腻歪在西苑里,来都不来瞧阿娘一眼。 越文乐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你别乱来!”越芙拉住他,恨铁不成钢,“二弟你能不能镇定些,你这般冲动,最终害得还不是阿娘?” 这么大个人了,还这般冲动,只会用蛮力。 越芙一阵头痛。 她想起苏姨娘所出的越文颐,越文乐若是能有他一般聪敏睿智,她会不会少些担忧? -- 大房波涛暗涌,越芝这边却是一切如旧。 每日到云水居给周氏请安,陪周氏说会儿话,偶尔也会去看看越文耀的清风堂转转。 梧桐苑里死了个丫鬟、朱和堂里越大夫人病卧在床,这些于暖心阁来说都无足轻重。 春心没了,她一家子却还是在的,周氏做了主,将春心爹娘弟妹都送到了庄子上,给春心的爹安排了个小庄头的职位,日子自然不能跟府里比了,可若是勤恳些,倒也不会过得差。 春心起了坏心,这一家子虽不知情,可若想完全置身度外,那也不可能。 至于迎春,经过春心这么一闹,又被周嬷嬷和冬霜轮着训斥了一顿,人倒是机灵多了,凡事都会多想几转。 每次她想事情的时候,圆圆的杏眼就会睁得溜圆,眼珠子不自觉地就会咕噜噜地转,配上她那张桃子脸,看起来蠢极了。 年初一的时候,越五老爷带着越五夫人和一双儿女过来拜年。 越茉拉着越芝不放,从年前收了小玩意儿到年后要拜访的人家,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通。说到最后,约莫是口渴了,刚想起身找水喝,一旁的迎春忙地就递了一盏茶过来。 清棱棱的茶水,不烫不冷,正合越茉心意,她抬眸瞧了迎春一眼,对越芝道:“这小丫鬟面生得很,新来的?” 越芝笑着点点头。 越茉就嘿嘿地笑了两声,低声道:“瞧着蠢不拉几的,心思倒是通透。” 越芝就嗔了她一眼,越茉哈哈地笑了起来,一口就将茶会全饮了,豪气又粗狂,瞧得跟着她来的丫鬟嬷嬷们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这若是被越五夫人瞧见了,她们这些伺候的又有得挨训了。 越芝心里直叹息。 初见她还觉得这姑娘清贵娇雅来着,可瞧着如今匪气侧露的模样,越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越茉满不在乎。 “明日我就要同阿爹阿娘一道上京了,去外祖家拜访。老听我阿娘说外祖家的表哥表姐如何如何,这次去一定得好好瞧瞧,看看他们是多长了个眼睛还是多长了个鼻子。”越茉笑嘻嘻地说道。 她说着,话锋一转,道,“听说京城的素糕斋,糕点做得十分好,等我去了,给你捎几盒回来。要是遇见了好看的首饰什么有趣的玩意,我也给你通通都买回来!” 越芝笑眯眯地点点头,道:“那我托阿茉的福,等着长见识了。” 越茉就哈哈地笑。 --- 各位小宝贝儿们,**节快乐撒~ i954 第047章 信物 第047章信物 初二初三走访娘舅的日子,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出门走亲戚去了。周氏娘家无人,就留在了府中。周氏将越芝和越文耀都叫了过来,母子三人一块煮汤圆吃。 说是煮,其实就是周氏和一双儿女在小花厅里说话,姜嬷嬷带着丫鬟婆子们在小厨房里捣腾,等到汤圆煮好了,便端出来让大家品尝。 周氏喜甜,姜嬷嬷给她准备的是豆沙馅儿和白莲蓉馅儿,为越文乐准备的则是花生馅儿和紫芋馅儿。越芝则更喜欢芝麻馅儿的汤圆,又薄又滑的外皮,轻轻一咬,嘴里顿时满口香气,黑芝麻的浓香,混着细砂糖的甜味,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她下口有些急,瞬时喷涌而出的黑芝麻流馅儿顿时将越芝烫得小惊呼了一声。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心惊?可烫到了?”周氏忙问道。 越芝轻嚼几下,将汤圆咽了下去,小口地呼气,摇摇头冲周氏笑道:“没,没烫着。” 她转头冲姜嬷嬷笑,嗔道:“都怪姜嬷嬷,做得这般好吃,害得我心都急了起来。” “瞧你说的,还怪姜嬷嬷了?”周氏佯怒地瞪了越芝一眼,笑吟吟地对姜嬷嬷道,“不过这些年来,嬷嬷的手艺真是越发精湛了。” “夫人和小姐喜欢就好。”姜嬷嬷露出欢喜的笑容。 除了芝麻馅儿的,越芝也尝了其他的几种里馅儿的汤圆。 最先尝的是椰蓉馅儿。这椰香汤圆,做起来颇费功夫,先将椰子破壳,自里取了白嫩的椰肉,椰肉不能太老,否则嚼不动,也不能太嫩,太嫩的椰肉椰香不浓,这椰肉要选好,然后绞碎成椰蓉,再添少量的核桃仁碎、白芝麻粉提香,因周氏几人口味都偏甜,姜嬷嬷就再添了些细砂糖。 小小的糯皮里头满满的都是馅儿,与芝麻馅儿的入口即化不同,椰子馅儿的汤圆更有嚼头,咬一口,唇舌上都是椰肉的清香。 越芝当即就亮了双眼。 这是继芝麻馅儿之外,她最喜欢的一种口味了。 周氏和越文耀见她吃得香,都也尝了一下,周氏倒还好,越文耀却是一口气吃了一大碗,周氏怕他积食,忙地拦着没让他继续吃。 越芝在一旁笑他是个小贪吃猫。 之后越芝又尝了几种水果味的,其中有黄桃,也有香橙,不过相比这些水果馅儿的小汤圆,越芝倒是更喜欢之前的芝麻馅儿和椰香汤圆。 越芝吃了几个之后连续地吃出几个包了铜钱的汤圆,姜嬷嬷便在一旁笑:“这是好寓意啊,三小姐今年定然开开心心,安康和顺。” 越文耀便抿了唇笑,笑着笑着,他口中“咯嘣”一声,哇地张口也吐出一枚铜钱,越芝顿时就笑了回去。 寓意是好寓意了,只不过这生生地咬着铜钱的滋味,可不在怎么美妙。 小花厅里洋溢得都是欢喜的笑声。 小厨房里多做了许多汤圆,周氏便让人将汤圆都分了下去,整个春意堂的人都有份。这是二夫人小厨房里出的吃食,自然更是精细和美味,春意堂里人人地欢喜起来,春意堂里这才有了些过年的热闹。 过年嘛,阖家团圆欢庆。越芝想了想也给了暖心阁里的丫鬟婆子们几日休期,不过总不能一下子就将人都放了回去,该执勤的岗位还是得有人看着。大家便轮着休,具体的事情有周嬷嬷安排。 几个丫鬟,迎春是刚晋上来不久,加上之前春心的事,迎春怎么说也没回去,一直都伺候在侧。夏衣和秋令回去了两日就过来了。 冬霜的爹娘年迈,去了庄子上养老,她还有一个哥哥在外院担任了一个小管事,年前刚添了大胖小子。冬霜爹娘在的庄子离得有些远,越芝特地准了她四日的休期,冬霜也想见见小侄子,她满是感激地磕头道谢,欢欢喜喜地家去了。 趁着这几日天气放晴,越芝就带着迎春和夏衣逛园子。主仆几人顺手摘了不少梅花,回头跟着周嬷嬷学酿花酒,间而也做了些花糕、果点。越芝是生手,刚开始做出来的东西不是不成形就是味道不对,辣手摧了不少花,总算做得像模像样了。 她欢欢喜喜地端过去给周氏尝,周氏非常给面子,一连吃了好几块,越文耀则是笑嘻嘻地干掉了一小碟,瞧得越芝都笑眯了眼。 越芝非常得劲儿,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将几缸酿好的梅花酒埋在院子的老树下,想着过个十年二十年再挖出来,那时候滋味肯定很不错。不过想着想着,越芝倒是有些意趣阑珊起来。 十年后她都二十三了,定然已为人妻,那时候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般的好心情来挖这梅花酿。 埋酒的婆子瞧着兴致勃勃的三小姐忽然兴趣泛泛,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心中一凛,手脚更麻利了些。待埋好了酒,越芝转头回了厢房歇下了。 过了几天,冬霜回来了,给大家带了好些她阿娘做的土特产和小点心,就连周氏和越文耀两边都有。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却是一番情意,周氏赏了她一个厚厚的红包,冬霜推辞不过才收了下来。 晚间,冬霜服侍越芝洗漱的时候,不时地偷眼看她。 越芝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性子。” 冬霜有些不自在:“婢子有做得这么明显吗?” 越芝挑了挑眉毛瞧她:“你若是一直这么瞧下去,我都要以为自己身上长出花儿来了。” 冬霜尴尬地笑了笑。 “婢子,婢子也不知道这话应该要如何同小姐说。” 越芝点点头,道:“那就想好了再说。”她说着,拿起妆台上的牛角梳篦一下一下地梳顺长发,冬霜见状忙地过去要接过她手中的梳篦,越芝摆了摆手,道:”我自己来。“ 到这里这么久,她极少认真地为自己梳过发。 冬霜愣了愣,随即抿了抿唇,她犹豫了半天终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端正的长方块,正反两面都雕镂了花纹,玉佩成色虽然并非十分出挑,可却也是块不可多得的好玉。 ”这是什么?“越芝有些不解。 冬霜咬了咬牙,道:”小姐,这块祥云玉佩,是早些年二老爷赐给四根管事的祥云玉佩。“ 越芝听着,拿着梳子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i954 2.16 爬上来请个假~明天更新~i954 第048章 人选 第048章人选 冬霜的话一落,越芝挑起眉头看她。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冬霜顿住。 然后她点着头,扑通一声跪下来,道:“小姐,婢子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 越芝微微地颦眉。 冬霜素来细心沉稳,平白无故地,她不会无的放矢。 “你想好再说。”越芝道。 冬霜咬了咬唇。此事终究瞒不住,且也不能瞒,这么想着,她反而镇定了下来。她理了理思路,道:“小姐,这玉佩,是婢子归途中时,忽然出现的一个少年塞给婢子的。他还说,他手中有我们一直要寻的人。” “婢子当时被吓了一跳,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并不相信他。他见婢子不信,便拿出祥云玉佩。小姐,若是旁的婢子兴许不知,可这祥云玉佩,是当初二老爷赏给四根管事之物,当时,大家私底都暗羡不已,婢子曾听过不少婆子提起,心里便留了印象。” 冬霜说着说着沉默了一会儿,道:“婢子知道,无端地拿了陌生人之物回来是件极不妥之事,可婢子想了一路,仍是觉得小姐应该要知晓此事。” 说不定,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暖心阁里,对越二老爷的事最清楚的除了越芝,便是周嬷嬷和冬霜。 也正是因为比旁人多知道了一些事,冬霜才做了这般的决定。 越芝沉吟半响才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手上的祥云玉佩上。 “你是说,那少年知道四根的下落,并拿来祥云玉佩给你。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何?”越芝看着冬霜,缓缓开口,道:“且,他又怎么知道你是谁、何时出门、又为何偏偏只将祥云玉佩给你?” 此事,虽有可能是个突破口,可却太多破绽。 冬霜也知道这件事简直有些天荒夜谈,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巧得好似陷阱一般,专等着她跳下去。 冬霜抬起头,目光径直地与越芝对视,道:“小姐,小姐可曾记得当初在普明寺之事?” 这又与普明寺有何关系? “小姐,当初在普明寺时,曾有人来送东西却错来了我们的厢房,那时对方身着僧袍、头戴僧帽,婢子还以为他是普明寺的小僧,并未多心。”当日普明寺还潜进了贼人,引来官府大肆搜查,那一日的事,冬霜可谓印象深刻。 “小姐,就是这少年,那日来敲门,最后却佯装找错人。小姐,他不是佛家之人,他不是普明寺的人!”冬霜说到最后,忍不住地有些激动。 越芝也很是意外。 普明寺的事,她知道的比冬霜还要多一些。周氏手下的张碧,就是那日殉在了普明寺,暗地里有人以此为胁,逼迫周氏放弃追查越二老爷的事。 当时张碧已经找到了四根的下落,却在普明寺出了事,而这少年当日也在普明寺,今日又拿着祥云玉佩找上门,这一出出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有,还是无? 或许,这真的是一个契机? 上天在帮助她,让她找出杀害越二老爷的真凶! 越芝抬眸往望了一眼,天色黑浓,深沉的墨色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外头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寒风拍打窗柩的噗呼声。 夜已深,想来周氏早睡下了。 明日再寻时机同她说好了。 -- 越大老爷最近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眼看着都要正月十五了,还剩下半个月,他到哪儿筹齐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啊,不是两万两! 他上个月东拼西凑,才拿出的十万两,这一下子又要拿钱,他又不是金库,哪能想提多少就提多少?这些年来,那些人从他身上挖走的,没有没有上千万两,也有好几百万! 他越家的底子,不知不觉竟被他掏空了! 越大老爷深深地皱着眉头,不过半个月,他却好似过了大半辈子。 这哪是过年的日子啊,这是要他的命啊! 苏姨娘见越大老爷又一言不发地坐在太师椅上发愣,柔声道:“老爷,还在为银子的事发愁?” 越大老爷半阖了眼没有出声。 苏姨娘见状放下手中的针线,走过去在越大老爷身旁坐下来,她也不说话,静静地守在越大老爷。 半响,越大老爷才呼出一口浊气。 他叹了一声,道:“若是能早日找到老二留下的金矿,今日又如何会陷入这般困局?” “大夫人那边,查不到音讯?”苏姨娘试探着问了一句。 越大老爷顿时冷哼了一声,苏姨娘便知道了结果。 “那守矿之人,莫非只认二老爷的私章?”苏姨娘想了想,忍不住问道。 越大老爷也皱了皱眉头,道:“若是能拿到老二的私章,自然是能顺利地接手金矿,可若是拿不到,只需知道那地点,硬攻虽为下策,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如今不仅拿不到私章,他就连金矿在哪个犄角旮旯也不知道! 他直觉周氏会知道金矿之事,可他连番试探,奈何对方油盐不进。 越大老爷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苏姨娘的想法和越大老爷不契而合,无他,只凭越二老爷对周氏的重视,周氏不会不知金矿之事。 或多,或少,而她知道的这一点,说不定足够让越大老爷顺藤摸瓜将金矿找出来。 “老爷,既然二夫人决意不认,何不从她身旁之人入手?” 越大老爷转头看了苏姨娘一眼,他何尝不知这一点?按他原本的盘算,是要用蒋俊从越芝身上撕开一道口子,可他没想到,蒋俊也是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 苏姨娘却柔柔地笑了笑。 “三小姐还小,就算二夫人知道金矿之事,多半也不会与她说。”苏姨娘面容宁静,目光柔柔地落在越大老爷身上,“老爷您想想,既然如此,若从她近身伺候之人入手......” 越大老爷双眼一亮。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这么重要之事,说不定越芝那个丫头片子还真不知道,可若是近身伺候之人,日日夜夜在周氏身边伺候...... 就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 越大老爷脸上隐隐地透出兴奋的光,他脑海里闪过周氏那张明丽的脸庞,心中微动。 苏姨娘走上前一步,轻轻地同越大老爷耳语几句,越大老爷一双眼倏地更亮了,目光灼灼,仿佛藏了一簇簇火苗。 苏姨娘看着他眼里自己的倒影,唇角微扬。 i954 第049章 走水 第049章走水 除旧迎新的时候向来是最热闹的。从年前的祭祖、腊八节、花市、除夕到年后的庆贺新春、走亲访友,整个广海都洋溢在一片欢欣之中。 相比之下,越家二房平静多了。 越大夫人偶尔会让人送些时令水果和应景的吃食到二房来,三夫人甄氏不忙的时候也会过来坐坐,陪周氏说说话。 正月十五元宵花灯会。 越大夫人早早地就带了儿女去了花灯会,三夫人甄氏带着儿子越文琪也出了门。 越芝和越文耀打算和周氏一起赏月,周氏兴致却不高,让他们姐弟自己玩儿。越芝和越文耀拗不过周氏,姐弟俩便自己在卧凤亭里支了个小架子。 越芝坐和越文耀在卧凤亭喝茶。 卧凤亭坐落得高,坐在亭中可以将远处的景色一收眼底。远处,簇簇烟花奔腾而上,冲至高空,然后“啪”的一声,生出大朵大朵的烟火,在黑墨似的夜幕下,更显得五彩缤纷,绚丽多姿,漂亮极了。 烟花不断升起,随之一一怒放,再伴随着四面八方炮竹的噼里啪啦声,卧凤亭里倒是有种闹中取静的滋味了。 “从前这个时候,阿爹就会带着我们去放烟火。” 越文耀忽然开口道:“阿爹弄来的烟花,总是与旁人的不同。每次我都会想,那一捆捆圆长条的东西,怎么能开出那样绚丽的烟花。” 越文耀的声音里不自觉地染上了感伤:“不过我只放小炮竹。”他都没同阿爹一起点过大烟火,那时阿爹总说他还小,怕他受伤,阿爹许诺等他再大些,就可以和他一起放烟花了。 只是阿爹不等他长大就走了。 越文耀垂着眼帘,话语里说不出的寂寥。 越芝顿时心疼起来。 她想了想,伸手拍拍越文耀手背,幽幽道,“不过就连那小炮竹,我也没放过。” 越文耀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他抿了抿唇,然后冲越芝笑笑,邀请道:“等有机会,阿耀带三姐姐一起,我们一同放烟花给阿娘看。” 越芝见他从感伤中走出来,顿时也笑,朗声应下:“好啊。” 越文耀就笑,双眼亮如星辰。 渐入夜,夜风阴凉,越芝和越文耀再说了会儿话就起身要回去了。 可姐弟俩刚起身就发现不对劲儿。 越芝最先发现的火光,她整个人蓦地就驻在原地,眼神一下子尖锐起来。 “那边怎么回事!怎么会有火光?!” 越文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龇目欲裂,他尖叫起来:“三姐姐!那是云水居的方向!” 云水居那边走水了! 好端端的,云水居怎么会走水? 周氏正在云水居里呢! “还不赶快过去救火!都站在这作甚!”越文耀倏然红了双眼,瞪着眼睛朝身边仲愣的丫鬟婆子们吼了起来。 “是!” 一众人丫鬟婆子反应过来撒腿就往云水居跑,嘴里高声呼着“走水了走水了!快去救火啊!” 一下子就慌乱起来。 远处的烟花接连不断地绽放,一朵一朵,转瞬即逝。月色投影在高高的树梢上,风一吹,树枝树叶哗哗地响,摇摆不定,搅碎满树霜华。 一道道火光就像贪婪的舌,张牙舞爪,迫不及待,好似要将整个云水居都吞下去。片刻的功夫,红彤彤的火光已经弥漫了小半个天空。 越芝一手攥着越文耀,片息不停地往云水居赶。 越芝目光沉沉,沉似夜幕。 千万,不能出事! 周氏千万不能出事! 姐弟俩脚步匆匆,赶到的时候,云水居前已经聚满了人。一大帮的丫鬟婆子凑在边上,对着火光指指点点,神情或惧或讶,多数站在一旁观望。 丝毫没有要救火的意思! 先赶过来的周嬷嬷和清风堂的孙妈妈立在火光前,指挥着丫鬟婆子和小厮灭火救人。陆陆续续地,有不少的人从里头逃出来。 越芝目光扫了一圈没发现周氏,姜嬷嬷一等下人也不在,越芝一颗心重重地往下沉。 越文耀眼睛布满血丝。 “二夫人呢!” 越芝快步走上前去,目光落在周嬷嬷身上,迭声道:“阿娘呢?我阿娘在哪里!?” “小姐!” 周嬷嬷见到越芝有些惊讶,她也来不及说其他,忙地将她和越文耀要往后拉,满是着急,“小姐、五少爷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儿危险,赶紧往后退,往后退。” 越文耀伫着不肯动,他直直地盯着周嬷嬷和孙妈妈,沉声道:“我没事,阿娘呢?阿娘在哪儿?” “二夫人不是去找你们了?”孙妈妈惊讶回道,忍不住问,“怎么,三小姐和五少爷没看见二夫人?” 见越文耀又要急,孙妈妈忙道:“五少爷别急,二夫人没事,二夫人她没事。” 孙妈妈是越文耀的乳娘,越文耀素来信任她。 孙妈妈道:“姜嬷嬷早早地就将二夫人带了出来,二夫人只是受了点惊吓,二夫人放心不下三小姐和五少爷,就过去卧凤亭寻你们了。” 可他们来的时候,并未看见周氏。 越芝刚想说说话,身后就传来了周氏的声音。 “阿芝!阿耀!” 周氏的声音并不大,几乎要淹没在漫天烟花炮竹声、火苗舔肆的啪啦声和众人乱糟糟的呼喊声之中,可越芝和越文耀却瞬间就回过了头。 假山侧旁的青石小径,周氏在姜嬷嬷、兰曳、菊听等人的簇拥下疾步走来。周氏衣裳鬓发倒还整齐,只是神色慌乱。 “阿娘!”越文耀猛地回过神来,拔腿地冲周氏跑去。 越文耀到底还小,哪怕再老成懂事也还只是一个孩子,云水居忽然着了火,周氏生死不明,他还能维持这般镇定,已经很不错了。 如今见到周氏,眼泪哗啦啦地就涌了出来,抱着周氏不肯撒手。 见到越芝和越文耀姐弟,周氏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她放在在卧凤亭寻不到人,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周氏将飞奔过去的越文耀搂在怀里,再看双眼同样红通通的越芝,周氏忍不住也红了双眼。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i954 第050章 追因 第050章追因p> 火势一下子蔓延开来。p> 外院大管事闻讯,匆匆忙忙地带着小厮婆子们抢救,大房和三房也紧急抽调了人手帮忙,大家搬锅抱盆,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火势控制下来。p> 云水居几乎被烧了大半,满目苍夷,遍地狼藉。p> 万幸的是,除了几个婆子救火的时候受了些皮肉伤,其他人都没事。p> 越大老爷越大夫人、越三夫人甄氏得了消息忙地赶了回来。p> 越大老爷询问安抚了周氏一番,又确认越芝和越文耀无事,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p> “。。。。。。可真真是吓人!忽然就有人来说越家起火了,当时就听得我一颗心都要停止了。”甄氏拉着周氏的手,满脸的后怕,“幸好你和阿芝阿耀没出事。”p> “三弟妹说得没错,幸好没出事。这若是有个差池,可让我怎么同二弟交代?”p> 越大老爷道:“这件事定要好好查查!怎么忽然地就起了火!”p> 周氏神色哀沉坐着不说话。p> 越芝则悄眼望了越大老爷一眼,见越大老爷满脸余悸后怕的模样,越芝微敛眸同不出声。p> 云水居被烧成这样,无论是周氏还是越芝越文耀姐弟都不好受。p> 尤其是周氏,打击不可谓不大。云水居里的一花一草、一砖一瓦,都是越二老爷亲手置下的,无一处不是越二老爷留下的念想。p> 如今毁得干净。p> 周氏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p> 相比之下,其他人更多的是震怒和后怕。p> 若是这把火真的烧起来,别说云水居了,就是整个越家都得玩完!p> 还好火势控制了下来。p> 察觉出事,周氏便将所有人都看了起来,禁止走动出入。越大老爷回来,先到周氏这边来问过情况便下去查了。p> 越大夫人、周氏和越三夫人甄氏都在大房的朱和堂等消息。p> 三人神色都很是凝重,甄氏连连地拍了拍周氏的手背,生怕她想不开,越大夫人望向周氏的目光则复杂了些,周氏眉目微颦,一句话也没说。p> 大半个时辰之后,越大老爷才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p> 他的视线在先在周氏身上停留了一瞬,缓缓道:“一场意外罢了。”p> 听到这话,越大夫人面上神色稍松,而甄氏则是有些担忧地去望周氏,越大老爷径直走到上首坐下,喝了一盏茶之后才娓娓道来。p> “是李婆子的小孙女玩火,不小心烧了帐子,火从云水居仆妇们住的后罩房烧了起来。”越大老爷说道,“孙婆子已经认了罪,也有丫鬟看见火是从孙婆子那排厢房里烧起来的,发现时火势已经大起来了。”p> 越大夫人就道:“连自己的孙女都看不住,竟然做出引火烧屋这种事来,幸好火势控制住了,否则这整个越家就被她一把火烧光了!如今云水居成了这般,别说一个孙婆子了,就是百八十个,她也赔不起!”p> 越大老爷睨了越大夫人一眼,越大夫人虽然很是不忿,可却也收了口。越大老爷对周氏道:“孙婆子到底是云水居的人,二弟妹你看,这件事要如何处置?”p> 周氏面露疲色,她扶着越芝的手,半响才开口:“送官府罢。”p> “这样亦可。”越大老爷颔首,“既然这般,明日我便让管事拿我的名帖将人送到官府,要如何处置,就看官府那边了。”p> 一个下人纵火几乎烧了整个云水居,该有怎样的惩责,众人心里都有数。、p> “云水居这般住不了人,二嫂嫂不如搬到挽月堂住些日子?”甄氏见状便开口道。p> 越大夫人也道:“朱和堂这边的兰月堂,平日里都有人收拾,虽然不比云水居,可倒也清静,二弟妹若是不介意,搬过来就可以住了。”p> 不等周氏开口,越芝就道:“大伯娘和三婶婶有心了,不过哪用这般麻烦,平日里我总想着和阿娘亲近,如今阿娘就和我一起住在暖心阁好了。”p> 周氏闻言点头。p> 众人见周氏神色恹恹,也没有多劝。p> “若是有什么事,千万要提出来,能帮的大家都会帮。”越大老爷就道。p> 周氏无不应承。p> --p> 周氏和越芝回了暖心阁,周嬷嬷早领了小丫鬟将东厢的院落收拾出来了,按照周氏的喜好布置了院落,烧好了地龙。p> 越芝和越文耀伺候周氏洗漱安歇。p> 周氏一路都不曾说话,一把火将云水居毁了,这件事对周氏打击极大。p> 越芝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周氏的脸色,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p> 姐弟俩再呆了一会儿,周氏就将人赶了回去:“你们回去吧,阿娘也累了。”p> 越芝和越文耀无奈,连连看了周氏好几眼,这才转身出了东厢。p> 越文耀忧心忡忡,问越芝道:“三姐姐,这件事就这样了?”他有些疑惑,更多的却是愤怒,“云水居这么大,这么多丫鬟婆子,竟然就这么地烧了起来。”p> 是啊,这把火稍得这么巧,恰好元宵大房三房的人都不在,还烧得这般大,这么多丫鬟婆子却没早发现。p> 这一出,到最后竟是出自一个孩童之手。p> 越芝默然,却找不出话来回越文耀。p> --p> 姜嬷嬷轻声地同周氏说这话:“大老爷已经派人收拾云水居去了,方才应大管事松了图纸和单子过来,说会尽量按照原本的模样重新休砌。”p> 姜嬷嬷说着,将图纸和单子拿出来,对周氏道:“大老爷还说了,这图纸若是不具详实,或是单子上缺了何物,夫人尽管提出来。”p> 周氏扫了一眼图纸和单子,神色淡漠,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不必这般繁复,随意修整即可。”p> 就算将整个云水居复原了,也不是云水居了。p> 姜嬷嬷最知周氏心意,闻言便将图纸和单子放到一边了,她转头对侯在一旁的丫鬟道:“你们都下去吧,今晚我来守夜。”p> 今晚本该是她值夜。p> 兰曳听了姜嬷嬷的话有一瞬的仲愣,她下意识地望了周氏一眼,周氏敛眸沉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兰曳眨了眨眼没说什么,跟在梅枝、竹意和菊听之后出去了。p> 门从外头合上了,厢房里恢复一片平静,静乎落针可闻。p> 夜色愈沉,沉甸甸得好似在在头上悬了一方大石,随时都会破空而落。p> 是夜,却有多少人辗转难眠?p> ---p> 作者君的老家这边信号差得不忍直视啊啊啊,好不容易才找到小伙伴帮发文。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051章 提醒 第051章提醒p> 越大老爷处理了李婆子一众人,当即让人给周氏送去了云水居的图纸和单子,又亲自看着人收拾云水居,等得了空,已是后半夜。p> 越大老爷回来径直去了西苑,苏姨娘并未歇下,身着单衣披着外裳正在等越大老爷。p> 她一见到越大老爷的神色,心里微微一跳。p> 越大老爷面色沉沉,坐在太师椅上揉着眉心。p> “你说那样的情景,首先要抢救的不应该是最紧要的东西?她既然有心要将私章藏着,为何又不见她寻出来?”这可是一场货真价实的大伙啊,若是真烧没了,拿什么号令?p> 苏姨娘没有说话。p>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是心头上最重要的,这个她知道,可她也没想到,其他的,周氏竟然什么也没抢救。p> 明明有时间的。p> 越大老爷眉头成川,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p> 私章没找到,修葺云水居却又得耗一大笔银子。幸好,重创的只是下人们住的后罩房。p> --p> 周氏精神头不大好,越芝和越文耀好说歹说,她才用了小半碗燕窝粥,之后又歇下了。p> 周氏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日一日地,周氏面色渐渐地有些青灰。p> 越芝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周氏拐不过弯儿来出什么事。p> 云水居里满满都是越二老爷留下的踪迹,是周氏心里最大的念想。p> 这一把火,几乎毁了周氏心里所有的存念。p> 越芝一直留意着,自然也知道了李婆子一家子和相关玩忽职守的丫鬟婆子都送了官府,可这样,却不能安慰到周氏。p> 周氏这般状态,小孙大夫、吴大夫都来瞧了好几次,两人的说辞大径相似,周氏思虑过重,郁积于心,身体才渐渐地垮下来。p> 这是心病。p> 越文耀着急得不得了,只要得了空都陪在周氏身旁,想着法子逗周氏开心,收效却微。p> 越芝想尽法子给周氏熬汤做些小食,哄着周氏多吃一口是一口。p> 越芝琢磨了许久,在厨房里泡了小半天,给周氏端来了一碗酸汤,熬的浓稠的汤汁,上头铺了一层红红的辣油,切得细细的海带,小块的脆骨,饱满圆润的豆芽,最上面是萝卜沫和蚵肉,卖相极好,闻起来酸中带辣。p> 越文耀就道:“三姐姐,这个又是什么汤?”p> “这个啊,应该叫做糟粕酸汤。”越芝想了想,将原本的名字稍改了一下,道,“在书里见过关于这酸汤的描述,做法与平常的不大相似,味道属微辣,酸甜可口,最适合用来做开胃小食。阿娘胃口总不大好,我想了想,便做来给阿娘尝尝。”p> 周氏视线落在酸汤上,露出一抹笑意。p> “难得阿芝有心了,这味道闻着还不错,酸酸爽爽的。”她笑着点头,道:“拿来让我尝尝阿芝这费尽心思做的糟粕酸汤。”p> 越芝就笑。p> 她从迎春手上接过糟粕酸汤,亲自端过去。p> 周氏从未见过的糟粕酸汤,原本也只是给女儿捧个场打算应景喝几口罢了,谁知这一尝,味道虽然不算极好,可却着实开胃。也不知道这汤是什么熬制的,酸酸辣辣的,却又清甜可口,周氏一小勺一小勺地,不知不觉就喝了小半碗。p> 越芝和越文耀瞧着高兴极了。p> 周氏道:“这汤着实别具一格,我这越喝,怎么觉得腹中空空,越发饿起来了呢。”p> 越芝就笑:“这本来就是开胃的酸汤,阿娘饿了?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做过来。”p> 一旁的姜嬷嬷见周氏难得开口想吃东西,欢喜极了,忙道:“小厨房里熬好了桂花蜜糖清粥,要不要给夫人盛些过来?”p> “这样也好,就桂花蜜糖清粥好了,让厨房多备些。”周氏颔首,吩咐了菊枝,又转头看越芝和越文耀,“添几碟三小姐喜欢的椰蓉花酥、四喜丸子,还有五少爷喜欢的薄鱼片和百合酥。”p> “是。”菊枝脆声应是,转身走了出去。p> 吃食很快就备了上来,玉碟汤盅,满满当当地摆满了桌子。p> 许是糟粕酸汤挑起了周氏的胃口,又或是一双儿女都陪着身旁,周氏用了大半碗桂花蜜糖清粥,又吃了几块糕点。这是近来周氏吃得最多的一次了,越芝和越文耀都很是高兴。p> 用过了午膳,周氏留两人说话。p> 姜嬷嬷很有眼色地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下去,兰曳走在最后头,自然地守在了夹帘旁。姜嬷嬷却挑眼瞥了她一眼,淡声道:“你下去吧,我来守着。”p> 兰曳抬眼望她,姜嬷嬷面容不变,一如的肃厉冷然。她神色平静,目光却带了几分厉色,兰曳酝酿好的说辞忽然就漏了气,她恭顺地“嗯”了一声便出去了。p> 姜嬷嬷直直地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p> 内室里,周氏问了越文耀的日常起居。前几日,教武艺的陈师傅和教诗书琴艺的几位夫子陆续归了府,越文耀重新跟着几位师傅学习,周氏问过了情况,知道无有不妥之处,这才放下心来。p> “阿爹留给你们的半月玉佩,可好好守着。”周氏忽然问道。p> 越芝心里一动。p> “正在身上呢。”越文耀道,“一直都戴在身上。”p> 他不知这茬,伸手就要拿玉佩给周氏看,周氏摆手制止,道:“不用拿出来了,好好收着便是。”p> “阿娘放心,就算阿娘不说,我也会好好保管的。”p> 周氏笑着摸摸他脑袋,道:“阿耀说的没错,就应该好好保管。这是你阿爹特意留给你们的,自有他一番心意。从前有他护着你们,如今他不在了,以后若是遇见什么危险,将它带在身边,他在天上也会保佑你们。”p> 越芝心里猛然一跳。p> 周氏这话,是何意思?p> “阿娘说什么?女儿怎么听不懂?”越芝心中惊疑,面上却不露分毫,抬手就要将玉佩取下来,“既然这玉佩这般灵验,那女儿要给阿娘戴着,这样才能保佑阿娘身子早些好起来,平平安安、和和顺顺的。”p> “胡闹!”p> 周氏蓦然沉了脸色,打落越芝的手:“既然是给你的,你就好好守着就是了。”若是真遇见危险,说不定还能以换之一命。p> 见周氏忽然变了脸色,越文耀有些不解,可越芝却是心惊肉跳。p> 从前周氏就提醒过让她好好保管,如今又暗示这玉佩能在危难时救她一命,如今时局这般敏感,她怎么能不多想?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052章 摊牌 第052章摊牌p> 周氏和姐弟俩说完话,脸上便露了疲色,越芝虽然满腹惊疑,可还是没多说什么,带着越文耀回去了。p> 周氏半倚大软垫上,垂着眉眼和姜嬷嬷说话。p> “老爷没了,我本想着,将它作为最后的底牌留给阿芝和阿耀。不曾想到,他们竟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竟然想要一把火,逼她将私章拿出来。p> 周氏面露怅意,隔了半响复又开口道,“姜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到底是身外之物,若是散去能护他们母子三人安康,未必不能行。p> 姜嬷嬷摇摇头。p> “夫人,关心则乱。”p> 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早交出私章,将矿山双手奉上,今日她们面对的,不定是哪一种困境。p> 周氏不是一个糊涂人,之前也看得很明白,只是对方越发猖狂,周氏却投鼠忌器,生怕一个疏忽就害了越芝姐弟,这才被对方握住了七寸。p> 甚至连对方是谁,周氏都不敢深测。p> 她知道越大老爷要钱,并且迫在眉睫。p> 万不得已,她会交出金矿。p> 越大老爷是平庸,却不是赶尽杀绝之辈。p> 姜嬷嬷猜到她心中意图,可若真若周氏想得那般,周氏一辈子都会仰人鼻息。p> 姜嬷嬷禁不住建议道:“夫人,三小姐今年十三,再过两年十五,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广海虽富,可到底不比京城。渐渐地,五少爷大了之后,定然会走科举之路,这样的话,何不北上?”只有到了京城,一切才能徐徐谋之。p> 而那里,才是周氏的根。p> 周氏抿着唇不说话。p> 姜嬷嬷所说虽没错,可就算北上,也是两年后的事。p> 而眼前,她就连越芝和越文耀的安全尚没有全然把握,而京城那边,仍迟迟未回消息。p> --p> 正月底,越大老爷尚未凑齐银子。p> 不过一月,他仿佛过了时载。p> 银子、银子、银子,他满脑子里都是银子,对方就是一个无底洞,他快要撑不住了。他曾抗拒过,结果呢,还将老二赔了进去。p> 他又怒又怕,却没有法子。p> 没人知道,越二老爷没了,他整整一个多月没好眠过。每次闭上眼,他都仿佛看见老二无一处身好,满身鲜血,睁着一双空洞的双目直直地盯着他,像是向他诉控,却更像是要向他索命。p> 他这个二弟,向来能干,这些年越家愈发昌盛,大半全是他的功劳。p> 越二老爷不过去了半载,可他却觉得好似过了半辈子。p> 越二老爷子嗣不丰,不过一儿一女,若是可以,他也想好好护着他们。p> 越大老爷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是周氏和越芝越文耀对他的防备。p> 越大老爷满心不是滋味。p> 这一次,他没有再兜弯子。p> 他开门见山地跟周氏要越二老爷的私章:“我知道老二向来敬重你,他的私章定然在你处。这虽然是老二的私产,可老二还不是我越家之人,他的东西,自然也是越家的。二房毕竟事多,你忘记将私章交出来情有可原,可如今越家有难,唯盼着这几座矿石救急了。”p> 越大老爷语重心长,徐徐道来:“阿娥你想想,大家都是一家人,若是越家出了事,谁又能幸免?退一步,就算你私章交出来,整个越家都会感激于你,对阿芝和阿耀那边,自然也更照顾几分。”p> 越大老爷说完,便看周氏的神色。p> 她并不如他料想中那般慌张着急、或是急着遮掩和否认。p> 她就坐在那儿,仿佛他说的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平静极了,她甚至连眼帘都不曾动一下。p> 周氏这般平静,越大老爷倒有些意外了。p> 周氏却是根本没想到越大老爷会这般直接,竟然径直开口索要私章。p> 弯弯绕绕走了一圈,暗里索取不成,如今赤、裸、裸地提到明面来了。p> 既然越大老爷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氏也没不承认。p> 她想了想,道:“大哥这话说的突兀,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大哥说的越家急难,到底所谓何事,我怎么没瞧出来?”p> 周氏问着,接着又道:“既然大哥这般说,自然也知道这矿山是老爷留给阿芝和阿耀的,如今若是拿出来了,以后阿芝的嫁妆、阿耀的家底,我拿什么给他们?”p> 就算要交出矿山,也要争取到最有利的条件。p> 越大老爷见周氏没有一口拒绝,心里忽然就添了些底气。p> 他忽略了周氏前面的疑惑,直接道:“阿芝的嫁妆,自然由越家出。另,我身为阿芝大伯,到时自然也会为她添妆。至于阿耀,等他及冠,我定会从老四、老五、老六他们手里要回老二留下的产业,就是老二手里的越家军,我定然全数奉还。”p> 他说得一片从容,满脸地为越芝越文耀打算。p> 周氏险些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p> “大哥似乎弄错了什么,大哥你给不给侄女添妆是一回事,而我家老爷留下的产业,当初分摊出去时就说好了等阿耀长大自会归还,就连契书,还在我那收着的,那本就是阿耀的东西。”周氏顿了顿,接着道,“而如今大哥说出这番说辞,莫不是四弟、五弟、六弟心生私意,不打算归还了?”p> 本就是他们的东西,越大老爷竟想着拿来做情,这算盘,打得是不是太精了?p> 越大老爷笑容有些勉强。p> “那你到底想如何?”他道。p>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大哥打算如何,大哥上唇碰下唇,只一句越家急难,却不说出个由头来,就想要将我们母子三人的立命之本拿走,可大哥有无想过,大哥这样做,以后我们母子三人要如何自处?”p> 越大老爷噎了噎。p> 他总不能说,因为有人追着他要银子,所以他才将主意打到二房来!p> 越大老爷心里升起不耐,他的目光在周氏脸上转了一圈。p> “阿娥,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越家有难,人人有责,既然二房能出力,又怎能见死不救。而且你们怎么就不能自处了?越家又没有分家,只要我在,我定然护着你们,护着二房。”p> 护着?p> 周氏心里冷笑。p> 越二老爷死得蹊跷,他越大老爷忙什么去了?越家中人忙着分割二房产业的时候,他越大老爷干什么去了?普明寺里,张碧被杀,越芝险些被害,他越大老爷敢说毫不知情?正月十五,二房云水居被一场莫名的大火毁得面目全非,他越大老爷又哪儿去了?p> 好笑至极!p> 他越大老爷,就是这样护着他们,护着二房的!?p> 周氏心里升起一团火,倏然就冷了脸。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053章 拉锯 第053章拉锯p> 越大老爷从前就知道周氏与一般的妇人不同。论容貌,她明丽雍容、端雅大方,论脾性,她聪慧睿智、手腕果断处事利落,容貌脾性手段,她样样不输人。虽然大家都觉得,周氏少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外家,可越大老爷却清楚地记得,从前越老太爷说错,周氏那通身的气度,等闲的贵女都无法与之相媲。p> 这也是当初,越老太爷松口二儿子这桩婚事的原因之一。p> 自嫁入越家,周氏越发地低调,不争不炫,越大老爷都快忘了,这打瞌睡的猫,它也是猫,若真惹着了,锋利的爪子还是能将人挠出血来。p> 越大老爷忽然有些后悔这般直接地开口了。p>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骑虎难下。p> 周氏抿着唇不说话,面色沉沉。p> 花厅里安静极了,越大老爷和周氏各执一词,彼此面色都有些不好看。p> 最终,越大老爷先松了口,道:“无论如何,老二手里的矿山都是要交出来的,这是整个越家的大事,不过相对的,越家自也会给你们相应的补偿。”p> 越大老爷不再给周氏开口的机会,道:“这两日你好好想想,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我自然会满足。”p> 说完,越大老爷撩袍就站了起来,他隐晦地望了周氏一眼。p> 周氏并未出言挽留。p> 越大老爷径直出了花厅,大步走出东厢。p> 望着越大老爷消失在拐角的身影,越芝紧紧地攥着手里的绣帕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来,而一旁的迎春缩在圆柱后面,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又惊又怕。p> 她好像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了。p> 私章?矿山?p> 越芝这一刻才知道,越二老爷竟然给他们留下了几座矿山!p> 越大老爷最缺的是什么?是银子!能让越大老爷这般不顾脸面地要从孀居的弟妹手中拿到的矿山,想必多半是金矿!p> 越芝好似看到眼前铺天盖地地一片的黄灿灿,那光芒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来。p> “小姐、小姐?”迎春拉了拉越芝衣角,小声叫道。p> 越芝忙地回过神来,她转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望了一眼迎春手里捧着的食盒,最终冲迎春摇了摇头,主仆两没惊动房里的人,悄悄地走开了。p> 直到回了屋子,越芝才从金矿的震惊中回过神来。p> 她淡淡地瞥了迎春一眼。迎春跟了越芝一段时间,多少摸到了越芝些许心思,见状地忙地紧紧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将脑袋摇成拨浪鼓一般,立即道:“小姐,婢子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p> 越芝见她知道轻重并没有再说什么,摆摆手让她下去了。p> 越芝窝在大软枕里却有些失神。p> 自从越二老爷死后,二房就事不断,即使是将二房所有的产业都分了出去之后,事情一拨接踵一拨,他们妇弱儿小,又只守在二房这一亩三分地上,哪惹来这般窥觑?p> 不过怀璧其罪!p> 越芝一时不知道要作何感想。p> 之后两天,越大老爷都没过来。p> 周氏虽然面上不显,可偶尔流露出来的情绪却骗不了人,越芝看在眼里,心里也难受。p> 越文耀虽然每日都过来给周氏请安,可他课业渐渐繁重,能陪在周氏身边的时间不多,倒是没发现周氏的异样,而周氏也没打算同越文耀提这事。p> 这就好似个困局,周氏觉得儿女还小,无需为这些事担忧,而越芝也不愿周氏多操心,只要假装不知。p> 不过越大老爷似乎没有想将金矿公开的意思,府里一如往常,若不是越芝亲眼听见越大老爷开口、亲眼看见越大老爷,她都以为这事是她想多了。p> 越大老爷再次过来的时候,越芝想尽了法子也没能靠近东厢。菊枝和竹意周在游廊里,将她过来就径直就道周氏和越大老爷在说话,竹意领着她到一旁的小花厅等。p> 越芝不好直闯,手里端着茶碗,心不在焉地喝茶。p>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越大老爷就出来了,越芝一眼就看见了他带着怒意的神色,脚下生风,头也不会地出了暖心阁。p> 看来没谈成。p> 越芝垂下眼帘,跟着竹意到了东厢,周氏端坐在上首,神色无异,见到越芝来了,她露出抹笑容,道:“你怎么来了?等一会儿了吧?”p> 越芝走到周氏身边挽了她的手撒娇道:“可不是?女儿满肚子都是茶水儿了。”p> 周氏戳了戳她额头,佯怒道:“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就呆了那么一会儿也等不住。”p> 越芝嘻嘻地笑。p> “大伯来说什么呀?”她随口地就问了一句。p> “没什么,说了说云水居那边的进展。”周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自然地说道。p> “哦。”越芝嘴上回道,心里却是不信的。不过瞧周氏平静的模样,这件事着急的应该是越大老爷才是,知道周氏将主动权握在手里,越芝放心不少。p> 又过了两日,越五老爷带着妻子儿子从京城回来了。p> 越五夫人带了满大车的东西过来拜访,从越大夫人到越三夫人、从越芙到越茹,还有越大老爷、府上的哥儿少爷们,每个人都收到了礼物。p> 越茉跟着越五夫人走了一圈探望了所有人之后,带着鼓囊囊的一个大包袱来看越芝。p> 越茉兴致高昂,亲手解了包袱一件一件地拿出来给越芝:“这是素糕斋的紫芋糕,酥甜软香,味道好得不得了。还有这莲蓉合口酥、白玉糯丸子、樱桃酱米饼,也都很不错。你不知道,素糕斋的点心可难买了,我让人排了两日的队才等到的呢!”p> 越芝看着一溜儿的好几个食盒,道:“我也听说京城素糕斋的点心很不错,千金难求呢。”p> 越茉得了这话,顿时笑弯了眼,就像是得了表扬的猫一样,她摆摆手道:“其实也还好了,多等几天总会买到的。”p> 她说着,从包袱里拿出好几个锦盒,一一铺开在罗汉床上,道:“你快来瞧,这是我走了好几家首饰铺子才买到的簪子珠花呢。”她说着拿起其中一个锦盒,打开对越芝道,“你瞧这南珠木簪,我一眼就瞧中了,觉得最适合你不过了!”p> 越茉笑眯眯地道:“你戴戴看,已经好看极了!”p> ---p> 稍后再捉虫!`p> 谢谢秃头小妖精的(两个)、月色无边、*sharon的平安符!~~p> 么么哒亲!~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054章 归来 第054章归来p> 小指大的南珠,晶莹明亮,镶在紫檀木簪头,南珠莹贵,紫檀深沉,两者却奇异地相衬得宜。p> 被越茉斜斜地插在越芝鬓发里,更衬得越芝乌发似墨,肌塞白雪,柔美清丽中更添了几分明华雍容。p> 越茉对自己的眼光很是满意,连连点头:“我就说了,你戴这个肯定会好看的!”p> 越芝瞧着铜镜里自己鬓发间的簪子,忍不住也弯了唇角。这南珠木簪,南珠明丽,紫檀古朴奢华,整个样式简单大方却不失雍容,她也喜欢得紧。p> 越茉见她喜欢,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她笑着将另外一个锦盒打开,里头是一个海棠珠花步摇,海棠花色鲜力娇妍,细细的银流苏精致得很。p> 越茉拿出海棠花步摇放在一边,又打开另外一个包袱,将包袱里的衣裙铺开在罗汉床上。大袖双绕短曲裾深衣,青墨色暗花缎的曲裾,月牙白的中裙,同色花纹镶纯白边腰封。p> 与广海这边的女子所穿的袄裙不同,这曲裾更含蓄优美。p> “好看吧?这是京城现在最流行的曲裾衫裙呢!穿着的时候也不要戴多首饰,光配着这海棠珠花步摇就行。”越茉笑嘻嘻地道,“阿芝,你若是穿上了这一身,定然跟那画中走出来的妖精一样!”p> 越芝原本还觉得越茉的眼光着实不错,也深得她意,可一听她后半句顿时就脱了意思。p> 越芝忍不住嗔她一眼,道:“什么妖精,是仙女好不好!”p> 越茉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夸张得不得了。她抽空丢出一句:“哈哈,阿芝,你可是越来越敢说了,哪有人这样自夸的?”p> 越芝没有理她,她丝毫不客气地转头吩咐冬霜将衣裳首饰好好收起来。p> 越茉边笑边看几个丫鬟收拾。p> 等冬霜将罗汉床上的东西收好,越茉也笑够了。p> 她窝在大软垫里同越芝说一路的见闻,从京城花会诗会的趣事说到路上卖面儿人的小摊,越茉眉飞色舞,说得内容新奇又逗趣,迎春几个听到一愣一愣的。p> 越芝就笑:“瞧你说得,将我的馋心都勾起来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去京城,定然要将你说的这些地方都好好走走逛逛。”p> 越茉点头,复又摇摇头。p> “京城里好玩儿好看好吃的的确多,可那儿的人却不怎么的。”越芙道,“一个个鼻孔朝天的,好似全天下就他们最不得了似的。”p> 越茉说着,忽然忿忿道:“你都不知道,我那表姐,眼睛都长到脑门上去了,若不是阿娘让我同她交好,我才不理她呢!”p> 越茉脸上露出一抹怒意。p>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知道,她背地里骂说我又黑又小,说我们是南蛮子呢!”p> 越茉越说越生气,腾地拍案而起,拍着胸脯道,“阿芝你说说,谁黑来着!谁小来着!也不看看,她那副模样,手长脚长的,简直就是蛮化的猿猴!”p> “好了好了,你同她气这个做什么?”越芝笑眯眯地拉着越茉复坐下来,“咱不管她,谁不说咱阿茉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瞧瞧这眼睛,瞧瞧这鼻子,肤白貌美,好似朵花儿似的!”p> 越茉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p> 听越芝这般说,她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佯怒道:“我哪有这么好?你休要蒙我。”p> 越芝嘻嘻地笑。p> 越茉在越芝这坐,两个小姑娘边吃着糕点,边嘀嘀咕咕地说话。p> 快到响午的时候,菊枝得了周氏的吩咐过来让越芝带越茉一同过去用午膳,越芝见是菊枝,道:“菊枝姐姐怎么来了?我瞧着往常都是兰曳姐姐跑腿儿的呢?”p> 菊枝温温和和地笑:“兰曳姐姐有事儿忙去了,夫人便让婢子来走这一趟。”p> 越芝笑了笑没有再问。p> 她稍作整理,带着越茉去东厢。周氏和越五夫人都在,就等着她俩儿过来了。p> 周氏见到越茉,顿时露出笑容来,她转头对越五夫人道:“我怎么觉得阿茉去了趟京城,回来倒是长高了不少?”p> “二伯娘果然慧眼!”越茉不等越五夫人说话便笑嘻嘻地回了周氏的话,她用手比了比,高兴道,“我可是长了这么多!过年做的好些衣裳都不能穿了,我阿娘还因此嫌我浪费了!”p> 越五夫人就笑:“我哪敢嫌弃你个小辣椒?”p> 她转头对周氏道:“她呀,就整个小皮猴,哪如阿芝一分娴静温雅?瞧着越来越大,却没个正形儿,我都要愁死了。”p> 越茉刚刚才在越芝跟前唾弃她那京城的小姐是大猿猴,一转头越五夫人就说她是小皮猴。p> 越茉满脸郝然,她偷眼去瞥越芝,跺脚去拉越五夫人:“阿娘!你说这些做什么呢!我都要饿死了!”p> 越茉粉脸含羞,喜嗔得宜,似那朝起的骄阳般生动,周氏就是喜欢小姑娘身上这种生机勃勃的朝气,她朝越茉招招手,道:“来,坐二伯娘旁边儿。”p> 越茉“哎”了一声就顺从地坐在周氏身旁,周氏摸摸她脑袋,笑道:“既然饿了,那就开饭吧。”p> 越茉非常自然地蹭着周氏:“还是二伯娘最疼阿茉了。”p> 她说着,直冲越芝挤眼,满脸耀武扬威,瞧得越芝苦笑不得。p> 一行人用过午膳,越五夫人和越茉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越芝送她们到了垂花门,看着他们的马车一路驶出,直到不见影踪才转身往回走。p> 路经朱和堂时却遇见了越芙。p> 越芙近来忙着备嫁,极少出来走动,自然也没有再挑衅越芝。此刻她见到越芝,面上露出抹笑意,道:“好些日子不见,三妹妹可好?”p> 伸手不打笑脸人,除了前些日子越芙因越文智的事不喜她之外,越芝同越芙之间倒也没什么大怨。p> 见状越芝道:“自然是好的。本想着什么时候过去和二姐姐说说话的,没想到在这儿就遇见了。”p> 越芙笑笑。p> 她自然知道越芝这是客套话,不过她喜事将近,心情好,连看越芝也顺眼不少。p> “这可不就是缘分?相请不如偶遇。”越芙道。p> 她忽然想起什么,道,“听说五叔一家从京城回来了?向来阿茉妹妹同你说了不少京城的趣事吧?”p> 越芝颔首。p> “可不是?”越芝唇边挂了抹笑意,“听她说得有趣,若是可以,出去走走看看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p> 越芙却轻轻地笑了笑。p> 她接口就道:“是啊,能四处走走,见见四时的风景,总比困在这院子里好。”p> 她顿了顿,凝视越芝道,笑道:“以后三妹妹若是有了大机缘,可不要忘记我这姐姐才好。”p> 越芝挑了挑眉,抬眼看越芙,对方言笑晏晏,最是正常不过。越芝将心里那一点怪异压了下去,淡淡道:“什么大机缘?二姐姐真是会开玩笑。”p> 越芙笑笑没说话。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第055章 交易 第055章交易p> 越芝和越芙并不熟,能聊的话题缪缪可数。虽然越芙神色坦然,说话也没有夹枪带棒,越芝还是没有太多话,两人只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去了。p> 越芝带着迎春往回走。自周氏住进了暖心阁东厢,越芝只要得了空都会过去同她说话。p> 越芝一路回到东厢的时候,刚好遇见跟进云水居修葺工程的婆子来回话,那婆子见到越芝,笑着鞠躬行礼,然后才出去。p> “回来了?”周氏正坐在罗汉床边上看越五夫人送的红珊瑚头面,她转头对越芝打趣道,“瞧着阿茉捎来的那股包袱,想来你收获颇丰?”p> 越芝就抿了唇笑。p> “那是自然,我同阿茉这般好,她当然首个紧着我!”她有些得意,目光清亮得犹如一汪清泉,拉着周氏就往她的屋子去,她兴奋道,“阿娘你快来看,阿茉给我带了一套广袖曲裾,青墨色的,可好看了。”p> 越芝将曲裾裙铺开,扭过头来对周氏道;“阿娘你瞧,这衣裙与我们这儿的可大不同呢。”p> 周氏笑笑,目光落在那身衣裙上,道:“的确是大不同。”p> 周氏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旁的却是什么都没说了。p> 她摸摸越芝脸颊,道:“有句话说得没错,小女儿家就没有不喜欢首饰衣裳的,向来我们阿芝也不例外呢。”p> “阿娘!”越芝娇嗔,道,“哪个女子不爱美?”p> 她眨眨眼,冲周氏笑道:“难道阿娘不喜欢?”p> 周氏笑笑。p> 她视线微落,扫过罗汉床上的那身曲裾和一旁的海棠珠花步摇,心中一动,素手在曲裾群上滑过,半响才收回。p> 她道:“阿娘当然也喜欢。”p> 越芝眯了眼笑。p> 她想了想,将越芙方才的话同周氏说了一遍:“方才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二姐姐,二姐姐好生羡慕阿茉能四处走动,能到京城游玩儿呢。”p> 越芝笑嘻嘻地对周氏说道,“二姐姐还说,若是我以后有了大机缘能去京城,可不能将她忘了。”p> 周氏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p> 什么大机缘?p> 京城虽远,可却又不是什么不能去的地儿,越芙若是有心,只要有人跟着,越大老爷、越大夫人同意,她大可将京城逛个遍。p> 周氏记得,越家还有不少族人在京城。p> 越芙和越芝的关系不算好,临近婚期,她同越芝说这样的话,虽然有可能只是小姑娘无意说的这么一句,可周氏还是留了个心眼儿。p> 她望了一眼越芝,小姑娘肤色本就白,随着这些日子身体调理得越发好了,面色也愈发红润起来,白里透红,白嫩得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她柔柔顺顺地站在那儿,面容清美秀丽,脆生生地,鲜嫩得好似一支水仙儿花。p> 什么时候,女儿出落得都让人移不开眼了。p> 周氏顿时想起姜嬷嬷说的话。p> 她是应该开始着手女儿的亲事了,先相看着,等过两年出孝时间就正好可以议亲。p> 想起议亲,周氏就想到了朱嬷嬷。朱嬷嬷拿了她的银链子上京的时间也不短了,也不知道她那边的事办得如何?若是事成,以后阿芝的亲事也更容易些,阿耀也能有个好依靠。p> 这些心思在周氏心里转过,也不过一瞬的功夫。p> 周氏同越芝说了一会儿话,便去午休了。越芝也睡了午觉,这一觉就睡到了昏黄。夕阳晃悠悠地挂在天边,晚霞满天。p> 到了晚膳的时间,越文耀过来一起用膳。p> 越文耀向来老成,一张小脸总是板得正正经经儿的,今日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p> 越芝道:“瞧我们阿耀,什么事儿高兴成这样呢?”p> 周氏也面带微笑地望他。p> 越文耀白皙的小脸上染上一抹红晕,双眼亮晶晶的,难掩兴奋道:“夫子说我的文章比从前大有进步,虽然来年不敢说,可若再精钻两年、多用些心,定能过了童试。”p> 越芝讶然。p> 她知道她这个弟弟天生聪慧,持重老成,书念得好,课业从来无需人操心,可她没想到,他竟然就快能下场考秀才了!p> 要知道,蒋俊如今也还只是个秀才,三房的少年举人越文琪,也是十五才下场,而越文耀几年才七岁,两年之后也才九岁!p> 越文耀的夫子是当初越二老爷请的,请的是江浙一带有名的大儒,夫子既敢说这话,定然大有把握。p> 周氏又惊又喜。p> “我都没想到,阿耀这般厉害了。”周氏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欢喜极了,道,“我们阿耀啊,以后肯定会有大出息。”p> 越芝笑容满面地应和,反倒是越文耀,被赞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小脸越发红了起来。他难得害羞一回,瞧得越芝玩心大起,好生闹了他一顿,最后还是周氏出声制止下来。p> 一直到用完晚膳,越文耀一直小脸还是红扑扑的,像个大红苹果。p> 女儿乖巧孝顺,儿子聪慧争气,周氏忽然觉得,相比之下,其他的东西倒不那么重要了。p> 金山银山,也比不过儿女绕膝之乐。p> 有些东西,往往只在一念之间。p> 越大老爷再次过来的时候,周氏的态度没有从前那般强硬,只给越芝要了足够的嫁妆,至于越文耀,周氏倒是放弃了原来的想法,除了越二老爷留下来的那些,其他的并没有给越文耀要。p> 越芝是女子,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即使嫁妆多些亦无可厚非,可越文耀不同,他身为二房唯一的嫡子原本就够耀眼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经过这一次,周氏深知怀璧其罪!p> 虽然周氏开口为越芝要的嫁妆数目不小,可相比越二老爷留下的那几座金矿,越大老爷已经喜出外望了,当场一口就应了下来。p> 他同周氏商议相关的细节,便喜滋滋地回去准备田产铺面的契书,要过户到越芝名下。p> 越大老爷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回去。p>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见过来给周氏请安的越芝,越大老爷停住脚步望了她一眼,道:“阿芝啊,很快你都要比我这大伯富有了。”p> 啊?p> 越大老爷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听得越芝心里一跳。p> 她面带微笑地和越大老爷说话:“大伯这话,阿芝怎么没听懂?”p> 越大老爷却哈哈一笑。p> “听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有一个好母亲就行了。”说完,越大老爷没多解释,转身大步离去。p> 直到越大老爷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越芝才转身进了东厢。p> 她压下心中的惊疑,对周氏笑道:“阿娘你说好笑不好笑,方才我遇见大伯的时候,他说我很快都比他富有了呢!这整个越家都是大伯的,大伯竟然这样说。”p> 她娇嗔了一句道;“阿娘你看,大伯就会拿女儿打趣。”p> 周氏抚着她雅青的乌发,笑道:“既然是打趣话,阿芝莫要放在心上就是了。”p> 周氏神情不变,说着这话的时候一片云淡风轻,可越芝心中却顿了又顿。p> 她更宁愿周氏表现得更疑惑、又或是惊讶一些。p> 越芝从周氏身边直起身子,脊背挺得笔直,似是一株白松,她收起脸上的娇嗔和娇意。她本就肖像周氏,端起来还真有几分周氏端肃的味道。p> 她认真地问道:“阿娘,你用阿爹留下的矿山,给我换了嫁妆?”p> 自己这个女儿平常看着娇憨,一副柔柔弱弱不理事的模样,周氏没想到她竟知道这么多,还猜到了她才刚做下的决定。p> 周氏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p> 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i954 上架感言(求首订、小粉红) 哇哈哈!今天就上架了哦!p> 其实有好多话要说,可一时好激动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是我的第二次上架了,我当然是想取得好成绩,虽然我的文笔不能和大神们相比,可我一直在努力做得更好。p> 我手速渣,顶了天儿也才1500,可我会努力地码码码码字的!p> 来吧!让我看看有多少小伙伴儿们在!一个漂亮的首订,会让编编看中,还会让我更有码字的动力,我有码字的动力了,才会加更哟~,这样小伙伴儿们才能看到多多的加更哟!~~嘻嘻。。。p> 来吧来吧,我在这儿等着大家冒泡!p> ---p> 求首订!!!p> 求小粉红冲新书月票榜!!!p> 小粉红10+加更一章哟~~i954 第056章 决心(求首订和小粉红) h2>  第056章 决心 “你知道了?”周氏说道。 周氏也不问她怎么知道的,只脸上带了抹笑容看她。 周氏云淡风轻的模样让越芝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阿娘,我今年已经十三了。”不再是那个娇纵得什么都不同的小姑娘。 周氏笑道:“是啊,阿芝都长大了呢。” 瞧她这样就知道周氏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越芝心中的无奈渐渐消失,生出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阿娘!女儿已经不是小丫头了,有许多事,女儿应该知道。阿娘用阿爹留给阿耀的金矿给我换了嫁妆, 阿耀如今是不知,可若是知道了,他会怎么想,怎么想阿娘、怎么想我?还有阿爹,他在天上看着, 又会怎么想?” 越芝脱口而出,将胸口堵着的郁气全吐了出来。 口舌之事,向来逞得是一时之快,越芝说时是很痛快,可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周氏处处为她着想,她不该这样说周氏。 周氏仲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你能这般想,阿娘觉得很欣慰。”周氏笑道。 她转手给越芝倒了一杯茶,亲自递了过去,越芝有些别扭,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过来,周氏见状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 “不过这事你放心,就算是你阿爹在,他也不会反对我这般做的。阿耀是男子,家里可以给他助力,可论长远,还需他自己有出息,而你就不同了。”丧父长女,她如今亦无能力帮她,多些嫁妆傍身,总不会被人看轻。 “阿娘。” 越芝心里有羞有愧,眼中微酸,她嗫嚅着一时说不出话。 周氏静静地望着女儿,见她情绪平复过来才又开口。 “还有,谁同你说,那几座都是金矿?” 越芝蓦地抬起头,睁着模糊的双目望周氏。 是啊! 周氏可从来没说过那矿山是金矿! 矿山,它有可能是金矿,有可能是银矿、铁矿,甚至只是一座黑漆漆的煤矿! 周氏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越芝下意识地伸手往脖子上摸了摸,对啊,她的半月玉佩还在呢! 事到如今,越芝自然也料到了这半月玉佩的真正用处。 她的玉佩还在,那周氏要交给越大老爷的又是什么? 她看着周氏手里的另一弯玉佩,原来周氏已经将越文耀的玉佩拿了过来,而她的还在她手中。 “凭着阿耀这半弯玉佩,大老爷拿到的是西边的两座煤矿,一座银矿,还有一座小金矿。”周氏道,“而你手里的,才是两座大金矿和一座铁矿。” 越芝微微睁大了眼。 她没想到,脖子上挂着的这半月玉佩,竟然这般值钱! 怪不得,怪不得越大老爷心心念念要拿到越二老爷的私章! 周氏见女儿呆呆的,轻轻地笑了笑,道:“好了,这些事情,你莫要担心,阿娘自会处理好。你若是觉得对阿耀有亏,那便好好保管你这半弯玉佩就是了,说不定以后还真的能帮到阿耀呢。” 越芝抿唇,嘴唇翕翕,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她脖子上竟明晃晃地挂了几座金矿铁矿! 两座金矿啊,这该值多少钱! 还有铁矿,在如今这个冷兵器时代,一座大铁矿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有钱有兵器的......越芝根本不敢想这若是让世人知道,让朝廷知道,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怪不得越大老爷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跟前提起过这些事! 越芝脑子乱哄哄的一片。 -- 朱和堂里,越大夫人也呆住了。 “你说什么?要将这些田产铺子,都要过户到三丫头名下?”越大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睁着眼睛望了越大老爷半响,随即从心里涌出一股愤怒,“老爷!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几个铺子,都是收益极好的铺子,而田产也均是良田,凭什么要把它都过户到三丫头名下!老爷,二丫头才是你的女儿!而二丫头就要出阁了,她的嫁妆也不过五万两银子和几个铺子宅子!” 凭什么! 凭什么将这些给一个外人! 越大夫人心中一片翻滚。 越芙的嫁妆循的都是惯例,她的嫁妆越大老爷自然知道。他闻言有些不耐烦,张口就道:“阿芙那边,你不是私底下有补贴她银子吗?难道这还不够?” “老爷!” 越大夫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过越大老爷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是我们女儿啊!”是越家长房嫡女!而且,她这做娘的不过私下补贴女儿点银子,越大老爷这是什么态度? 越大夫人又惊又怒。 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养得红润一点的脸色瞬时白了下去,她坐在椅子上,胸脯一伏一伏地喘气。 极惊极怒之后,她反而镇定了下来。 “好好的,老爷怎么要将这田产铺子记到三丫头名下?”越大夫人敛了面上怒容,尽做平静地问道。 越大老爷也知道他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见越大夫人平静下来,他的面色也缓了不少。 他曾同越大夫人说过矿山的事,可都是语焉不详,越大夫人对这事儿并不清楚。越大老爷想了想,将事情简略地同越大夫人交代了一声:“二弟留给了阿娥几座矿山,如今阿娥答应将矿山交出来,要求是将这些田产铺子留给三丫头做嫁妆。” 矿山? 这回越大夫人真的愣住了。 从前越大老爷是让她三哥调查过事情,可她不知道那竟然是矿山! 可若是矿山,周氏怎么肯交出来? 越大夫人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越大老爷顿了顿,梗道:“二房的难道就不是越家的了?越家有难,将矿山拿出来救急如何不行了?” 越家有难? 越大夫人皱着眉头望越大老爷,越家有难,她怎么不知? 片刻,越大夫人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睁大双眼盯着越大老爷,问道:“老爷!难道您还在给那些人银子?” 越大老爷沉默着不说话,越大夫人便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越大夫人顿时满口苦涩,身上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似的。 从老三走后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越大老爷竟然一直在填这个无底洞! 一直以来都是她持家,其实这些年来她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只是从越大老爷口中证实,又是另外一番震动。 越大夫人也沉默了下来。 半响,她才道:“老爷,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老爷,当断不断,反被其乱!” 越大老爷犹如吞了满口黄连,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也想断啊!可对方仿佛一条血蛭,深深地嵌在他的皮肉里, 只要他动,对方就会狠狠地咬他一口! 越大老爷想起胞出的越二老爷,那样的一个人,如今也成了黄土里的一胚白骨。 他能怎么办? 夫妻几十年,越大夫人还不了解越大夫人,见状她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将田产和铺子的契书拿了出来,亲自交到越大老爷手上。 “都在这儿了,要怎么办,老爷看着就是了。” 越大夫人给的这么干脆和平静,越大老爷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感动。 这么多年来,越大夫人为他主持中馈,上孝父母下育儿女,还处处为他着想考虑。越大夫人已经不如当初的鲜妍,她双鬓隐隐地藏了不少白发。 越大老爷心中叹了叹,道:“阿芙那,再给她添一万两银子罢,西口胡同的两处宅子,当是我给她的添妆好了。” 越大夫人心中微动,口中却道:“之前是我不知状况才生气老爷将田产铺子记住三丫头名下,如今我知道了,怎好再给阿芙添这些?” 越大夫人想了想,反而道:“要不,从阿芙的嫁妆银子里再削减两万两,抽出来给老爷当做急用好了。” “胡闹!” 越大老爷怒道 ,“就算怎么缺银子,也不能从阿芙的嫁妆银子里抽!阿芙是我越家堂堂嫡女,这般寒碜地嫁过去,你要让郁家怎么看阿芙,怎么看越家?” 如今拿到了金矿,越大老爷也不将这点儿银子放在眼里。 “就按我说的罢,给阿芙再添两万两,还有西口胡同的两处大宅,都给阿芙了。”越大老爷又将银子提了一万两,定案道。 越大夫人得到了心中想要的话,自然没有不应的。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越大老爷便带着一锦盒的契书走了。 -- 越芝给越茉写了信,第二日,越五房就派车过来接越芝过府说话。 按制越芝不应外出,可周氏想着越五房也还是越家,且两府离得也不远,就同意让越芝出去走走。周氏看得出来,自从知道了半月玉佩的秘密,越芝整个人都有些沉重。 其实越芝倒没有往那方面想。 她只是觉得,有些事,既然周氏不便出面,那便由她来完成好了。 从前她总觉得,周氏聪明睿智,手腕强硬利落,定能撑起二房。没错,一开始的时候,周氏也的确是这般,牢牢地将她们姐弟护在羽翼里,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氏开始徘徊犹豫了? 越芝记得尤其清楚,那日她和冬霜将四根的消息告诉周氏时,周氏明明是激动又欣喜的,可片刻,她平静下来之后,却又强硬地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越芝怎么会不懂,周氏为母则强没错,可另一方面,她却因为他们而投鼠忌器。 为了她和越文耀,周氏背着内心,强迫将越二老爷的死放下。r1152 第057章 见面(求首订和小粉红) h2>  第057章 见面 越芝到刚下马车就看见越茉身穿深黑色大氅,跺着脚在檐下走来走去,她一张小脸裹在大大的兜帽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见到她顿时露出笑脸。 “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我都快要冻成冰棍儿了!”她呼出一大口白雾,不停地搓着手。 越芝忙走前几步,将她冻得冰凉的手往自己手里一裹,道:“你怎么跑出来等我?这么冷的天儿。” 越茉手上不动,却是扭头哼了一声:“怎么,我来等你,你还不高兴?”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越芝笑道,捏了捏她的手,“不过这大冷天的,你若是因为在外头等我才吹风得了风寒,那我怎么过意得去?” 越茉就嘻嘻地笑,不以为意地摆手:“才不会呢,我身子康健得不得了!” 她说着便高高兴兴地拉着越芝往里走。 越芝跟着越茉一路去给了越五夫人请安,越五夫人又留了她们说了会儿话,越芝才跟着越茉回了她的院子。 “你怎么忽然想来看我了?我接到帖子可高兴了老半天。”越茉笑着拿眼睛去瞟越芝,一面吩咐丫鬟上茶点,她自个儿说着,不等越芝回话又说道。“你快尝尝,这地糕点师傅,可是我从京城带回来的呢,手艺精细得很,可比一般的点心要好得多!” 越芝尝了几块酥糕,又吃了几个丸子,由衷赞道:“味道果然不错呢。” 越茉顿时得意起来,道:“可不是,这厨子可是阿爹重金聘回来的。” 越芝捂了唇笑:“那我要多尝几块才是了。” 小姑娘俩说说笑笑了一会儿,越茉便拉着越芝去看两只波斯猫。好了日子没见,两只小猫咪长大不少,软得犹若无骨的毛团像膨胀了的面团一般,呼啦啦地圆了好几圈,白花花、肉呼呼地窝在小窝里,叫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有几个小姑娘能抵挡得住这些毛绒绒、萌呼呼的小毛团? 越芝瞧得眼都不眨,睁大眼睛惊讶道:“大白小白长得好快!”圆滚滚得简直不像样啊! 整天吃好喝好,山珍海味高床软垫地伺候着,哪能不圆? 越茉嘿嘿地笑。 知道有人来,大白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蓝汪汪的猫眼瞟了越芝和越茉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它扭了扭脖子,将身子蜷成一圈又阖上了眼。至于小白,它睡得像只小猪似的,根本没被打搅到。 猫性还挺大! 越芝瞧了一会儿猫,又被越茉带去看她养的那满室的花,小半天下来,她几乎都要将整个越五房都走完了。 越芝小腿都有些酸麻了,越茉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她刚得的那几本话本子,见越芝面露疲色,忙地就收住了口,问道:“你倦了?” 她边扬声唤来嬷嬷给越芝捶腿,便道:“金嬷嬷对按摩揉穴可有一套了,我们走了半天,你的脚肯定酸了,让她给你揉揉。” 越芝本想拒绝,转念想到越茉的性子,她若拒绝说不得她还觉得她矫情见外了,越芝便笑了笑,道:“有劳金嬷嬷了。” 金嬷嬷口道不敢,便蹲身下来为越芝揉按。 -- 从越五房出来,车夫赶车往国兴道越家回去,经过长提街的时候,周嬷嬷忽然掀起车帘吩咐车夫转向先去一趟聚福楼,车夫有些犹豫,他伸长脖子往车厢里瞅。 出来的时候,二夫人就跟他说过,直去直回,莫要在途中多停留。而聚福楼,却是相反的方向。 越芝知道出来时周氏交代过车夫,见状她出声道:“转向,去聚福楼,二夫人那边我自会同她说。” 二夫人是主子,三小姐也是主子,他哪个也得罪不起。得了越芝这话,车夫扬声道一声“好嘞”,顿时便转了车头往聚福楼去。 他心里悄悄地嘀咕着,要去聚福楼,莫不是三小姐嘴馋了? 冬霜早就在聚福楼等着了,见到越芝过来忙地迎了上去,她几不可见地冲越芝点点头,然后搀着越芝往楼上定好的包厢去,笑道:“小姐可来了,婢子早早就让店家备了清炖鸽汤、红烧狮子头,还有小姐最爱的珍珠玉露丸,小姐再不来,菜都要凉了呢。” 冬霜面带笑意,神色随意地同越芝说笑,可越芝却知道,冬霜搀着她的手心里满满地都是汗。 越芝心中微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道:“难得你这般细心,做得很好。” 冬霜闻言悄悄地松了口气,回以一笑。 越芝进到包厢的时候,果然看见了满桌子的菜,不过她的目光却只是一扫而过。 带来的护卫和车夫都被留在了外边,越芝只带了周嬷嬷和迎春上楼,加上冬霜,包厢里不过主仆三人。 到了此刻,迎春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也知道了姑娘此举并非真的只是嘴馋了来吃一顿而已!她攥着手,低眉敛目地立在一旁,像团空气一般,无论是越芝还是周嬷嬷,对她的表现都颇为满意。 包厢里没了旁人,冬霜才轻声道:“小姐再等会儿,估计这儿哥哥就要到了。” 越芝神色不变地点头。 这包厢位置虽然有些远,可胜在靠边,掀起竹帘就能将街上的景致收归眼底。 越芝掀起竹帘瞧了半响,视线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扫过,似有心,却又仿佛无意。约莫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一辆毫不显眼的马车停在了聚福楼门口,越芝定眼望去,一双兄弟带着老父从马车上下来,那哥哥高高壮壮的,弟弟却身量消瘦,唇红齿白地生得一副好面容,饶是越芝,都忍不住多望了他两眼。 冬霜探过头来望了一眼,惊喜道:“是哥哥,哥哥来了。” 越芝收回目光,垂手放下竹帘,转身坐了下来。 没一会儿,隔壁的包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个中还夹着小二的招呼声,不过不久就安静了下来。 冬霜快步走出去,不一会儿便带回三人。 “小姐,这就是婢子哥哥。” 冬霜指着其中高高壮壮的青年道。 越芝冲冬霜哥哥点点头,目光移开,落在最年长的男人身上,那男人佝偻着背,双鬓微白,一张面容沟壑横生。此时他满眼热泪,热切地盯着越芝看,见越芝看向他,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哽咽道:“三小姐!” 这男人,赫然是周氏寻了多时而不得的四根! 越芝也很是动容。 四根身为她阿爹身边最得力的管事,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明明才三十多的人, 此时却沧桑得如同六旬的老叟,不过短短大半年,他却成了这般,可想而知个中受了过少苦难。 “四根叔,您快起来!”越芝忙走上前两步,就要扶四根起来,四根胡乱地摸了把泪,跪着往后退了几步,他不过一个奴才,怎能让三小姐亲自扶?凭着三小姐这一声“四根叔”,他这些日子受的苦难就都不是苦难! 这可是二老爷放在心尖尖的三小姐啊! 四根心急地往后退去,可他双腿伤根未愈,这么猛地一用力,一个踉跄就摔了个正着。 越芝有些无奈地收回了手,冬霜和周嬷嬷忙地上前将四根扶了起来,周嬷嬷眼眶微红,道:“你就莫要拘泥这些了,二夫人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寻你?三小姐又费了千辛万苦才能出府?大家都盼着你回来,还二老爷一个真相,你倒好,还这般作东作西。” 能跟着越二老爷身边,四根又怎会笨,越二老爷出了事,二夫人和五少爷的日子定然也不会好过,连看着往日娇纵跋扈的三小姐都变得这般懂事,这其中苦楚,他又怎么会不懂? 四根平复了下心情,借着冬霜哥哥的力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愤怒和恨意,他一字一顿:“三小姐,是大老爷!是大老爷害了二老爷!” 听到越大老爷的名字,越芝心中一震。 “二老爷本带着老奴几人一路往西山去欲采红莲,可半途却遇到伏击,二老爷带着我们一路往东逃,途中为了引开对方,老奴和阿庆扮作二老爷的模样分路走,岂料被对方看穿,老奴和阿庆坠落山崖,阿庆当场而亡,老奴却被山里的辛小哥救了。” 越芝闻言抬眼望了一旁至始至终都没出声的少年,对方却别扭地转过了脸。 四根看了少年一眼,露出个感激的笑容,接着道:“老奴醒来后才知道,二老爷他......”四根说着声音忽然就哽咽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顿了半响才道,“后来老奴躲躲藏藏地寻了回来,好几次差点都被发现,亏得辛小哥警惕,我们两人才逃了出来。普明寺那一次,若非大老爷的人忽然出现,辛小哥早就能联系上小姐了,不过幸好后来遇见了冬霜,老奴这才得以见到小姐。” 四根眼里的恨意仿佛能化成实质,他沉声道:“小姐!这一切,都是大老爷所为!不过为了银子,他竟然连同胞之弟都没放过!小姐,你要为二老爷做主啊!” 越芝心里早就掀起了惊涛巨浪! 若说她之前对四根的说辞还持有怀疑的态度,那当他说出越大老爷是为了银子而害了越二老爷时,她心中已信了七分! 她知道大房有些心思,可她没想到越大老爷竟然与越二老爷的死有关! 越芝面上尽做平静,道:“据说观察,大伯他虽然贪财,可却不是多有手腕之人,凭他,如何能伤了阿爹?” 说起这个,四根更是震怒,他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哑着嗓子道:“是啊,那个狼心狗肺的人的庸庸之徒,怎能伤了二老爷?可小姐你不知道,他竟然勾结朝廷中人给二老爷下狠手!无数的死士蜂拥而至,二老爷身手再好,双拳怎敌四手?!” 四根眼里布满血丝,回想起那一幕原本就沧桑的面容更是狰狞,可越芝却没有觉得半分可怖,她紧紧地攥紧了拳头,不让自己颤抖。r1152 第058章 反悔 h2>  第058章 反悔 是啊,越二老爷那样好的身手,到底要经过多少车轮战、受了多少折磨才咽的气? 竟然连一个死人都不肯放过! 越芝想起越二老爷身体冰冷、面目全非地躺在那里,心里顿时升起滔天的愤恨。 她紧紧地攥着手,眼神冰冷似冰渣子。 这笔账,总有一天她会好好清算! “四根叔,与大老爷勾结的朝廷中人,四根叔可知道是谁?” 四根闻言摇了摇头。 越芝虽然有些失望,可也没有再问什么。她敛了心神,安慰四根几句,四根也知道此时不是激动的时候,他很快平复了情绪。 “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他忍不住问道。 虽然将希望寄托在三小姐身上有些渺茫,可他却没了旁的法子。 越芝沉默着不说话。 “这件事,我会告诉阿娘。”她想了想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阿爹白白受了这份冤屈!不过四根叔,如今我还接不得你回府。” 当日她带着冬霜同周氏禀明四根的事,虽然周氏将事情压了下来,可她还是暗地里通过冬霜哥哥将人留了下来。观察了一段时日之后,她才决定出来见他们。 这次她出来见四根,周氏尚未知晓。 四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安排,心里虽然有些为越二老爷不平,可他知道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他点点头,道:“老奴明白,老奴不会让小姐和夫人难做。” 说着,他看向一边的少年,道:“此番老奴能平安见到小姐,辛公子功不可没。” 越芝目光落在一边的少年身上,少年约莫十七八的年纪,身量清瘦,面容清丽秀美,见她双目露出打量的神色,少年双目微眯,斜长的风目里透出几分狠戾,这么一来,倒是破坏了他身上那份俊秀的美感。 不等越芝开口,那少年径直开口道:“我知道越二房抛出万金悬赏线索,虽然时间晚了些,不过我也算是将人回来了。” 越芝也不打断他,只等着他的后文。 少年却忽然笑了笑,他唇红齿白,五官本就秀丽,这么一笑倒是有种千树万树梨花初开,说不出的清丽动人。清丽和秀美本是形容女子,可用在此少年身上,却无丝毫的违和感。 就连越芝都愣了两息。 少年倏然就敛了笑容。 他眼里没了笑意,似是对众人的仲愣极是厌恶,面色蓦然沉下来,哪复方才的清丽动人?他紧紧地抿着唇,平白地就添了几分凌厉之色。 越芝只觉得此人情绪反复无常,根本不若他表面那般无害,只是不知为何会护了四根一路? 不过她也无意多管闲事,直道:“辛公子说得没错,家母确说过悬赏万金追捕真凶,而辛公子将四根叔寻了回来,赏金自然不会亏待......” “我只要百金。” 不等越芝说完,辛公子便打断了她的话,径直道:“我只要百金,换成银票,现在就给我。” 越芝虽然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不露半毫,她颔首道:“好。” 幸好今日出门带了足够的银钱,她当即就让周嬷嬷拿了银票,折成了银子,当成付给他。 辛公子拿了银票,冲越芝等人挑唇一笑,扬长而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包厢,周嬷嬷才顿了顿眉头,她对这个男生女相、性情诡变无状的少年并无好感,只问四根道:“这辛公子是何方人士?家操何业、在何处救了你、你们又是如何躲过追击?”怎的如此无礼? 周嬷嬷的问题一串儿地抛出来,越芝也很是好奇。 四根顿了顿,道:“我坠落崖底后被一猎户救了回去,半个月之后有人摸了过来,为了不牵连那猎户,我便自行离去。途中遇见了辛公子,他本不愿理我,我央求了他许久,他才勉强应下。我只知道他是乐东人士,家居何处、所操何业,他并不肯提。” 周嬷嬷不可思议地瞪他:“你就连他的名字尚未了解,竟然就这样冒失地带他来见小姐了?” 四根也知道此事有欠妥帖,可他别无选择。若非这样,他如何能安好地将消息递回来? 而且现在也没出什么意外。 越芝摆摆手,周嬷嬷和四根便都住了口。 如今说这些,已经无用了。 越芝先赏了冬霜哥哥五十两银子,让他先回去,再让周嬷嬷将四根安排在一处隐秘的庄子上,然后唤来小二,打包了好些聚福楼的招牌菜,一行人这才打道回府。 周氏知道越芝借着去越五房的机会去见了四根,顿时又惊又怒,惊的是越芝竟然行事如此大胆,怒的是原来对越二老爷下手的竟然是越大老爷! 怪不得,怪不得一开始越大老爷的态度就总是模棱两可,怪不得她悬赏万金缉凶都石沉大海,如今看来,恐怕不是不追究真相,而是他早知道了真相!也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有人不想让她得到消息! 周氏顿时想起越大老爷当初说越二老爷是遇海匪身亡,甚至还提到这是官府给出的说辞, 如今看来,官府早已和越大老爷沆瀣一气! 她竟然这么傻,竟然还觉得将矿山交出去,越大老爷再如何看在越家血脉的份上也会护着她们。 如今想来,他要怎么护? 他连越二老爷都能下手,难道还会在乎她们母子三? 周氏渐渐冷然。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将心中的滔天巨浪给压了下来,她摸了摸越芝的手,道:“阿娘知道了,矿山这事,我会再考虑的。” “不过你这么做,实在太冒险了。”万一这敌方的一个诱饵、万一被发现,那可怎么办?周氏肃容,道,“以后可不许这么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越芝笑眯眯地点头。 “知道了阿娘,女儿心里有数。” 这一刻周氏才有种女儿真的长大懂事,能够独立行事了的感悟,她轻叹了一口气,似哀似叹,摆手让越芝回去休息了。 周氏唤来周嬷嬷,让她带人将四根悄悄接了进来,安置在客房里,周氏寻了时机去见了他一面,回来时整个人眼眶都是红的。 越芝听着冬霜回来禀话的时候,垂了垂眼帘没有说话。 没过两天,越大老爷兴冲冲地带着过了户的契书过来,周氏一如所料地反悔了。 越大老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他瞪大眼睛怒目道:“阿娥,你这是何意?前几日明明都说得好好的,我将田产铺子宅子过户到三丫头名下,你交与我矿山,那时你可是答应得好好的,如今我将契书都拿来了,你跟我说不交了?” 越大老爷没想到周氏会反悔了,他气得面色涨得通红,怒目相向,只恨不得跳起来指着周氏的鼻子骂! 周氏平静得好似一面平镜,她静静地盯着越大老爷,缓声道:“的确,的确是我同意要将矿山交出来的,也说好了大老爷将契书过户到阿芝名下便将私章交出来,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她轻飘飘的一句后悔了,说得仿佛好似说今天的天气一般,这就可以了? 越大老爷气得肺都要炸了。 她说得这么轻巧,可他却是等着矿山救命的! “阿娥!你到底想怎么样?这种事怎么能说一出是一出?!” 越大老爷见周氏不说话,面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今**都能将私章给我交出来!” 周氏却轻轻地笑了笑:“大老爷这是做什么?诱哄不成,要硬抢胞弟遗孀的东西了?” “周阿娥!”越大老爷双眼都气红了。 “你莫要不识相,就算是老二在,他知道越家有难,定然也会将矿山交出来的!” “越家有难?”之前周氏没有同越大老爷纠这个问题,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见越大老爷口口声声将越家有难挂在嘴边,她忍不住反而道:“大老爷口口声声说越家有难,可越家到底有何难处,大老爷倒是说出个一二三来!” “妇人之见!周阿娥,你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难看?若不是我护着,若不是我挡在前头替你们挡住了京城那边的逼压,你二房如今怎能如此安稳,怎能坐在这里同我谬辩?只怕早已是黄土下的一节白骨!” 周氏气极反笑。 藏在衣袖下摩挲着玉镯的手禁不住地微微颤抖,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动着,周氏从来没有这般近地接触到真相,她冷声道:“京城京城,大老爷嘴皮子一张说京城刁难我二房,可京城中的谁?又为何刁难我二房?大老爷不说清楚,您的话我自一句也不信!” “还不是那......”越大老爷几乎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他却蓦地收了声。 他反应过来冷笑几声,只问,“我再问你一遍,你交是不交?” 越大老爷面色沉沉,整个人犹如染上了一层冰霜,冷漠又阴厉。 周氏神情不变,她轻轻地摇摇头,示意一旁的菊枝上茶。 “大老爷别急,等见过一人,大老爷再来与妾身谈着矿山之事。” 越大老爷剧怒的心里没有由来地生出一缕不好的预感。 他想起前几日周氏还答应得好好的,为何忽然之间就反悔了?还有,虽然他不想承认,可周氏今日的表现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有些诡异,就好似她捉住了他最大的把柄一般,就好似他就一定会妥协一般。 越大老爷轻轻地呼气,在内心里说服自己不要被周氏的表面功夫骗了。 他大手将衣袍一撩,坐在太师椅上,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用何法子诡辩!” 周氏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也不说话。 很快就有脚步声响起,两个粗壮的婆子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啪嗒”地扔进来便飞快地退了出去。 越大老爷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待他看清了那张娇俏的面容时,心里顿时一震,可面上还是尽做平静。 不过,当他看见随后而进的四根时,强自镇定的面容终于一点一点皲裂开来。r1152 第059章 内讧 第059章 内讧 周氏唇畔染了一抹冷意,开口道:“这两个人,大老爷可还知道?” 越大老爷满目震惊,不可思议地盯着周氏。 周氏竟然找到四根了!她什么将四根找回来了,竟然还接近了府中!? 还有那被困得如同粽子一般的、那张端丽娇俏的人儿,乍一看还有几分周氏神韵的那张面庞,他怎么会不认得? 不就是自小养在周氏身边的兰曳! 兰曳竟然也被抓了起来! 越大老爷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她知道了,周氏已经知道了老二死的真相了,更知道里头有他的手脚! 越大老爷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好。 周氏寒声道:“大老爷,阿述可是唤你一声‘大哥’的人!这么些年来,他鼎立门庭、光楣越家,若非阿述,越家怎有今日!他从来没有得罪过大老爷,也没有想过要抢大老爷的位置。” 周氏蓦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越大老爷,厉声道:“如今我在这问一声,替我、替阿述、替阿芝和阿耀问一声,大老爷你如何下得了手!竟然残害胞弟!爹娘在天上,看到家里手足相残,又该是何等痛心?” 周氏字字珠玑,字字掷地有声,她双目凌厉犹如实质地盯着越大老爷。 越大老爷心里咯噔一跳,面色瞬间白了下来,可他还是梗着脖子道:“阿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不认! 周氏只冷冷地瞧了越大老爷一眼,目光扫了一眼四根。四根早就等不及了,他站在一旁,听着越大老爷矢口否认,心里的愤怒翻天覆地。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即时扑上去一口咬断他的颈脖,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大老爷可还记得月山上的那场追杀?”四根嗬嗬地笑了起来,森森道,“大老爷若是不记得,想必身边的应吉应大管事也不会忘记。不过是大老爷和应大管事都不记得也无碍,小的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小的可以给越大老爷一字不差地复述道来。” 在越大老爷的印象中,越二房的四根管事是个颇得意的人物。他能力手腕一流,待人接物丝毫挑不出错,相貌堂堂,是个极其爽朗的男人,是越二老爷身边的一把手。 若非还认得那双眼睛,他极难将眼前枯瘦沧桑的老叟与从前那个英姿勃发的男人联系在一块儿。 他压根儿就没想过,四根还能活着回来! 越大老爷心里有些怵,越二老爷死后,他也担心受怕了许久好吗! “够了!” 越大老爷猛然喝了一声,截断四根那犹如破哑的琵琶般的嗓音,他红着一双眼瞪着周氏:“你到底想怎么样!”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拿他偿命?那得看她周氏有无这个能耐! 越大老爷破罐子破摔,他也不在乎了。 是啊,人都死了,难道她真能将越大老爷杀了不成? 周氏心里凉飕飕的,好似被冬日的寒风刮过一般,她沉默了半响,缓缓道:“是啊,我是不能将越大老爷如何。”你越大老爷能利用下人的婚事收买暖心阁的紫金,给越芝下套好引越二老爷出去,能勾结外人迫害胞弟、能收买我身边的大丫鬟一把火烧了云水居, 这样的一颗心,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周氏道:“我是不能将越大老爷如何,可越大老爷既然做下了这种事,也休想再从二房里拿走一针一线!” “你!”越大老爷瞪大了双眼。 “好,好,好。” 越大老爷连道三声好,他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忽然就笑了起来,“既然这般,那便作罢!”他说着,一把拿起案几上的锦盒,看也不看周氏一眼,甩袖大步离去。 他竟然就这样地走了? 连个交代都没有,留下一番威胁就走掉了? 厅堂里静默了片刻。 四根虽然恨极越大老爷,可他却仍是有些担心:“夫人,这样撕破脸......”越大老爷若是真的恼羞成怒了,二房可承受不起他的怒火。不过后面这句, 四根却是不敢说出口。 周氏端坐在上首,眼里眉间满是疲色。 周氏没有出声,姜嬷嬷却是冷笑道:“有什么不好?再不好还能如何?”难道要明知道越大老爷是害了二老爷的真凶,还要自欺欺人地供出矿山,求一个杀人凶手的庇护? 简直不要太可笑! 四根也沉默下来,若真这般,二老爷泉下有知也不会瞑目! -- 越大老爷气冲冲地出了东厢,途中遇见越芝和越文耀,他看也不看一眼视若空气,一阵风地消失在暖心阁。 “三姐姐,大伯怎么了?”越文耀还来不及开口打招呼,就看见他扭曲了一张脸大步走开。 越芝凝视了越大老爷一瞬,心中若有所思,面上笑笑对他道:“我也不知,走吧,去问问阿娘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越文耀颔首。 可没走出几步,他就看见姜嬷嬷指挥着人将五花大绑的兰曳拖进柴房。兰曳是周氏身旁的大丫鬟,平日里也颇得脸面,这是做了何事才会引得周氏如此震怒? 越文耀面色微变。 “姜嬷嬷,这是?”他望了一眼兰曳,眼神满是疑惑。 姜嬷嬷先给越芝和越文耀行礼,目光冷漠地落在兰曳身上,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兰曳弃义叛主,夫人令老奴处置罢了。” 这等背信弃义、勾外敌背叛主子之徒,死不足惜!夫人待她千般好她理所当然,旁人一个小恩惠便给收买了,这等奴婢要来何用! 姜嬷嬷只要想到就是因为兰曳泄密给了越大老爷才导致张碧横死普明寺,她心里的愤怒就怎么也止不住!若非夫人,兰曳早就饿死街头了,她虽只是周氏身旁的一个大丫鬟, 可吃喝用度却远比一般世家的嫡女都要好! 养来养去,竟然养出了一条中山狼! 越芝见姜嬷嬷面色不善,忙说了两句便拉着越文耀进了东厢。菊枝正守在幕帘处,见她二人来了忙地往里通报了一声,周氏满是疲惫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让他们进来吧。” 菊枝应是,亲手为越芝二人掀起了帘幕。 越文耀哪还没察觉东厢里怪异的气氛?他原本还想问越芝什么,可一抬眸却瞧见了一旁的男人,他仲愣了半响,惊疑不定地开了口:“四根管事?” 四根双眼红红的,看见越文耀与越二老爷如出一辙的面庞,顿时泪如雨下。他捂着脸呜呜嗬嗬地哭起来,哭声压抑低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外涌。一个大老爷儿们哭得像个孩童似的,叫人忍不住也跟着掉泪。 周氏和越芝忍不住都红了眼。 越文耀向来聪慧,他想到暗地里的流言、想到哭得似个孩童的四根、刚才被拖走的兰曳和神色怪异的越大老爷,他心里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他瞪大了望着周氏和越芝。 越芝沉默着没说话。 -- 越大老爷气冲冲地出了暖心阁,他站在路口吹了半响风,心里才稍稍平静下来。他本想往西苑去,可脚步一拐却来了朱和堂正院。 他自己都愣了愣,随即才迈步而进。 越大夫人正在和越芙说话,越文乐和越文智也在一旁,见到越大老爷过来,越大夫人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却没旁的动静,甚至都没站起来。 越芙和越文乐、越文智忙地向越大老爷行礼。 越大老爷心里装了事,他随意地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上首坐了下来。 越大夫人本在同越芙说嫁到郁家要留意注意的事项,见越大老爷来了她就停了下来,越文乐和越文智本在一旁笑闹,此时也都收了笑容,规规矩矩地坐好。 越文智原本就怵越大老爷,而越文乐则是因为之前越大老爷将越大夫人气病又置之不理的事生越大老爷闷气,他也抿着唇不说话。 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就凝了下来。 越大老爷心里装了事,面色就不是很好看,可儿女都在,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僵着脸问了越芙备嫁的事,随后又问越文智的课业,最后才问了越文乐备考情况。 当年越文乐和庶长兄越文颐、三房的越文琪同时下场,越文颐和越文琪一举得中秀才,之后越文琪又中了举人,三房因为这事风头大盛。反观大房就逊色得多,可越文颐总算还争点气,中了秀才,而越文乐连考三年才中了秀才。 如今他和越文颐都在准备八月的乡试,而三房的越文琪却是在准备三月的春闱了! 对于越文乐,越大老爷是怒其不争。 他板着脸问了越文乐的准备情况,越文乐恭恭敬敬地一一作答,可他眼里已经没了往常的孺慕之情,越大老爷问一句他便答一句,父子俩之间的疏离一眼可见。 越大老爷心里忽然有些烦躁,他拂袖站了起来,对越大夫人道;“书房里有些急件需要处理,晚间我再过来用膳。” 越大夫人抬眸望了他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妾身知道了。” 越大老爷瞧着越大夫人平静的面孔,心里的焦躁更盛,他一甩袖大步走开了。 越大夫人心里却冷声了两声。 他这话若放在半年前,她听了定然会高兴, 可如今她真是看透了。 凡有好事,他总惦记着西苑,金山银山地往西苑抬,可这但凡有事,他才知道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 她早就知道越大老爷气急败坏地从暖心阁过来,前前后后一着想,她当然知道越大老爷所谓何事。 如今知道找她了? 当初背着她做出那样的事时,怎么不过来与她商量! 她原以为他不过替三丫头应了一门亲事,她没想到,原来越二老爷的死他都参与了! 这个死局,要怎么解?r1152 第060章 打算 第060章打算 古话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走各自飞。 况且,越大老爷宠妾灭妻这么多年,最后惹出这么一屁股烂账,她可没这般好心要兜下来! 谁唆使他做下这般事,他就找谁去! 如今越文乐也已经大了,必要的时候鼎立门庭也不是不可以! 越大夫人面色沉沉。 晚间,越大老爷过来用晚膳。 他在书房里想了又想,却是越想越心惊。 矿山没拿到手不说,如今周氏却连四根都找回来了。 害了越二老爷,他也不想,他心里又悔又惊,所以这也是他一直压着不让对方亲自动手夺矿山,为此他当初可是口口声声地说会将矿山拿到手,可如今这般,周氏怎么会肯将矿山交出来? 周氏不交,凭着对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吃相,二房定然危在旦夕! 难道他真的要看着二房最后这点血脉也断了? 越大老爷焦头烂额。 说来说去,都是周氏太顽固不化! 什么东西,能比性命更重要? 愚妇啊愚妇! 越大老爷揣着满肚子心绪到了正院,恰好碰上刘嬷嬷正领着两个大丫鬟华锦、华溪在布膳,越大老爷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顿时就皱了皱眉头。 “怎么没有红烧狮子头?腐竹东坡肉和香煎鳝鱼也没有?” 这三个是越大老爷最喜的菜品,每次他来,越大夫人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饭后还会备好他喜欢的甜点和水果。 刘嬷嬷笑了笑,张口正打算说话,越大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闻言唇角微扬,见越大老爷望过来又换成温婉的笑容,慢慢道:“是妾身这般吩咐的。妾身这段时间胃口总是不大好,见不得油腻腻的。便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吃食。” 她说完去看越大老爷道:“老爷要是吃不惯,妾身这就让人撤下去重做?” 越大老爷摆摆手,皱着眉头说“不用”。他这般开口了,越大夫人自然无不不应。 一顿饭下来,越大老爷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他瞥了一眼用得正香的越大夫人,心里忽然生出一抹无可言喻的怪异来。 好不容易用过了正餐,饭后却没有甜点,只上了一小碟黑葡萄和砂糖蜜桔。并没有越大老爷最喜爱的火龙果切片和桃子蜜饯,这么一来,越大老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越大夫人还在因为前段时间的事生他的气呢! 夫妻这么多年,越大夫人从来都温顺恭良,他说一她从不说二,越大老爷这会儿忽然才发现,这还是越大夫人头一回表现得这么明显地生他气。 这么一想,越大老爷心里倒是伸出些异样的情绪来。 他心下微软,挥手支退了丫鬟婆子们,伸手想去握越大夫人的手。却被她躲开了,越大夫人掩饰性地抚了抚双鬓的发,越大老爷截了个空。面色讪讪。 “夫人。” 越大老爷试探道:“夫人还在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 越大夫人听到这话却是轻轻地笑了笑:“老爷何处此言?” 越大老爷以为越大夫人还在同他怄气,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夫人这是何苦?上回我说话是有些急了,可最后,我到底没将管家权放到玉娘手上?” 是啊,若非她身后还有个梁家,只怕他恨不得将整个越家都搬到了那狐媚子跟前! 从越大老爷一颗心越来越偏向西苑,甚至说要将她的管家权分出去,越大夫人当真是看透了眼前这个男人。 越大夫人不说话,越大老爷以为她知道了他的苦心。他笑着拍了拍越大夫人的手背,柔声道:“无论怎么样。夫人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嫡妻,夫人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越大夫人听着这话满目晦涩。 她从来就知道越大老爷秉性。知道这些话对他来说不过是过堂风,吹过就没了。可这么多年来,她原来一直这般自欺欺人,如今心放宽了,再回头去看这一切,只觉得可笑。 可笑她堂堂梁家嫡女,竟然被内宅的勾心斗角蒙蔽了双眼这么多年。 有时候幡然悔悟,也不过一念之间。 越大夫人淡淡道:“老爷今天过来,可有何事要与我说?” 越大老爷点点头。 终于来到正题了。 他下意识地瞧了一旁的刘嬷嬷,越大夫人心里嗤笑一声,还是让刘嬷嬷先行退下,厅堂里只剩下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 越大老爷这才道:“夫人,阿娥她,什么都知道了!” 越大夫人挑眉。 知道什么?什么什么都知道了? 越大老爷见她不解,忙地解释道:“就是老二的事!她全知道了!她不但将兰曳抓了起来,还将四根找了回来!还反悔,不肯将矿山交出来!” 越大老爷每说一句,越大夫人心头就一猛跳,到最后,她衣袖下捏着的绣品完全皱成了一团,她压着心中泛起的滔天巨浪,反问越大老爷;“什么老二的事?什么四根?不是已经谈拢了?好好的她怎么又反悔不肯将矿山交出来?” 越大夫人连连发问,越大老爷却是呼吸一窒。 他额头冒汗,这才想起,关于越二老爷的死,他还没有同越大夫人提过! 他应该要去西苑找玉娘商量的,他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可下一瞬,他下意识地就摒除了。 越大老爷按下心中焦躁,将事情一一说来,等他说完,越大夫人一张脸全白了,她颤抖着唇,指着越大老爷,满目的不可置信:“老爷!你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如何,越大夫人已经不敢再说。 越大老爷神色有惊惧也有懊悔。 “我也不想这样!可老二已经开始怀疑。还要派人查我的账目,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他本还有些犹豫,可当他知道越二老爷名下还有还几座矿山。他鬼使神差地就狠下了心。 越大夫人心里犹如秋风狂暴地扫过,只余下满目的苍凉和萧瑟。 她未嫁时。父亲就曾同他说过越家大老爷虽然无大财,可亦不是大凶大恶之人,若是她用心经营,日子还是能过得不错。他父亲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今日这一出。 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心里住进魔鬼之后。 她没少帮越大老爷收拾烂摊子,可眼前这个死局,她要如何解?如何才能解? 若是二房不知道还好。可如今二房手里攥着兰曳和四根! 越大夫人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觉得周氏出身低微这件事这般顺眼。周氏娘家无力,越芝和越文耀还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周氏行事怎么样也得顾忌些。 越大夫人将思路理清,道:“老爷,若想此事了了,没有个人顶着是不行的了。四根不是提到了应吉?那老爷将应吉交出来,算是给二房的一个交代!” 应吉可是他身边的左膀右臂! 越大老爷张张嘴。 他心里不舍,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点头:“既然应吉做出这事。那我自是容不得他了,若交出他阿娥能消气,能慰老二泉下安心。这是自然要交的。” 越大夫人冷眼瞧着越大老爷说交人就交人,心中寒意更甚。 应吉跟了越大老爷这么多年,忠心耿耿、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越大老爷一句交人就将他扼杀了。 可周氏不是傻子,不是将应吉交出去就万事大吉了。她不过这么一提,越大老爷却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忽然,越大夫人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一个想法,将她自己都惊了一惊。她忙问道:“老爷,周家真的无人了?” 越大老爷愣了愣。随口就道:“周氏本就是家中独女,其父早亡。老母前些年也没了,周氏哪里还有人?” 这倒是,这些越大夫人自己也清楚。 她按下心中情绪,问道:“那矿山之事,老爷打算如何?” “这正是我找夫人要说的正事。”越大老爷道,“夫人可还记得,当初老二头七时来吊唁的云阳侯?云阳侯当时与我提了一句老二曾与他敲定了三丫头的婚事,还拿出了老二的信物为证。当时我本念着老二刚走,马上就提三丫头的婚事不妥当,便将此事压了下来。前几日,云阳侯来了信又提起了这事,我如今想着,先将两人的亲事敲定下来倒也不错,这样的话待三丫头出了就可成婚了,一点儿也不耽搁。” 既然都撕破脸了,越大老爷也无意再帮二房兜着了,什么矿山不矿山的,就让他们两边争去罢。 越大夫人早前就知道越大老爷对三丫头的亲事存了心思,如今在这个时候提起来......从前是她没想到,如今看这李家,就算不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咬着越大老爷不放之人,也难逃关系! 越大老爷来找越大夫人,就是想让她去跟周氏开这个口。 越大夫人知道越大老爷只是让她开这个口,并不是在同她商量,越大夫人想了想,就应了下来。 越大老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直紧绷的面容稍缓,他呆了一会儿然后被外院的管事叫走了,他临前对越大夫人道:“交出应吉,算是给二房的一个交代了,你多劝劝,让她莫要不识相。” 什么叫不识相? 害了越二老爷,索要矿山未果强硬地给人家女儿塞了一门亲事,这要人如何识相? 这到底是想娶越芝的嫁妆,还是想以此要挟周氏? 饶是越大夫人心里也觉得凉飕飕的。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中情绪,点了点头没说话。(未完待续) ps:小剧场: 作者亲妈(哀愁脸):有读者反映你木有现代穿越女的即视感,你想想怎么办吧? 越女主:现代即视感?那是何物?能吃吗? 作者亲妈:呵呵... (哈哈,小剧场,不喜勿拍~~~虽然本书女主木有浓浓的穿越气息,可仔细看,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r655 第061章 保媒 第061章 保媒 越大老爷走后, 周氏和越芝、越文耀母子相对无言。 越文耀小脸涨得红红的,红彤彤得发紫,半响,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阿娘......” 这消息来得太意外,他不能接受害死他阿爹的,竟然是他口口声声唤作“大伯父”的那个人。 周氏却沉吟着不说话。 越文耀转头去看越芝,拉着她的衣角,眼里顿时涌出了泪意:“三姐姐......” 越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道德礼信是握在他们手里没错,可只恨拳头不够硬! 若是可以,谁又愿意将这件事高高拿起,低低放下? 越文耀见周氏和越芝都不说话,他心里一哽,红着双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阿耀!”越芝伸手拉他,越文耀人小可力气却不小,他盛怒之下猛地反手推了越芝一把,越芝不留神被推了个踉跄重重地摔到身后的屏风上,腰间顿时传来一阵钝痛,她想伸手,可越文耀却趁着这个机会跑掉了。 周氏急走几步过来扶越芝。 “这孩子!急了也不能下手这么重啊。”周氏忙道,“怎么样,撞到哪里了?” 越芝咬着牙忍着腰上的痛楚, 绽出个笑容冲周氏摇摇头。 “没事,阿娘我没事。” 她的目光落在周氏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相比越文耀,周氏平静得多,不见愤怒也没有憎恨,可就是因为太平静了,越芝心里反而慌慌的。 不等她说话,周氏就对一旁的姜嬷嬷道:“往清风堂多派拨人手,让孙妈妈、起司和豆丁看紧了五少爷,也注意莫要让人趁机混了进来。” 不能让人趁机对越文耀下手。 姜嬷嬷知道她的意思,应是快步出去。 越芝望着周氏端丽清雅的面容,心里却没有一点儿底, 她咬了咬牙,问道:“阿娘,阿爹的事,就这样了吗?”就连四根都找回来了,却不能将越大老爷绳之以法?那这样,当初悬赏万金、千辛万苦地找线索、找四根,又有何意义? 且不说越文耀,就是她心里也满是不甘。 周氏扶了越芝让她坐在软垫里,她温柔地抚了抚越芝的乌发,半响才徐徐道:“算了?如何能这样算了?” 他连四十都没到,事业正盛,风华正好。他这般疼爱一双儿女,他还没看到女儿嫁人生子,还没看到儿子考取功名成家立室,一切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他曾说过,等儿女都嫁人成家,他便抛开越家的庶务,带她走遍大周的山山水水。他辛辛苦苦地经营海上贸易、铺子田产,辛辛苦苦地带人寻掘矿山,为的就是就算他们不在身边,他们的儿女也能钟鸣鼎食,不用看任何人眼色。 周氏还记得他豪气万丈又万分期待地同她说再过几年他就可以放手了的模样,仿若似还在昨日,可今朝,他却成了一胚白骨。 他怎么甘心? 她又怎么甘心? 就算她是一块石头,这么多年了,也被捂热了。 她怎么能看他落得如此下场却拱手将他打下的天下拱手让人? 她需要时间。 朱嬷嬷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她定要那些所有动过越二老爷的人,一个个都还回来! -- 越大老爷确实见过云阳侯。 越二老爷头七的时候,那人领着云阳侯过来同他提起在这门亲事,他心知肚明对方娶的不过是越二房给越芝的嫁妆,当时老二的头七都没过,他想了又想,终还是将事情压了又压。 如今迫于无奈又提出来,他得先与对方知会一声。 越大老爷还没写好信,对方的信却先过来了,仿佛对方知道他要瞌睡,所以就将枕头递了过来。 越大老爷拆开书信,一目十行,待看完了整封信,越大老爷禁不住睁大了双眼。 云阳侯世子已经从京中启程,往广海来了!为的,就是与越芝的亲事! 越大老爷忽然有些懵,他记得他们当初说话的是让云阳侯二子同越芝定亲,怎么变成了云阳侯世子? 越大老爷有些疑惑,可更多的却是高兴。 对方已经不用越大老爷再筹二十万两,不但如此,并且允诺以后不再从越家拿银子,只要他促成这桩亲事并能让周氏拿出一半的矿山为嫁妆。 这可是将大大的好事啊! 竟然这般与他的想法契合! 越大老爷紧皱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心中坠着的大石一下子就落了地。 他呼出一口浊气,心头一松,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书房外候着的应吉听见越大老爷忽如其来的笑声,被吓了一跳,他想了想,上前敲了敲门,问道:“老爷,老爷?” 应吉唤了好几遍,越大老爷才听到他的话,他忙地收住笑,本想将应吉叫进来庆贺分享一番,可他转念想起应吉是要交出去的人,越大老爷声音顿时凉了三分,只淡淡道:“无事,你下去吧。” 应吉跟着越大老爷身边多年,多少听出了越大老爷语气有些不对,虽然他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可他还是恭敬地应了一声快步地退到了游廊下。 书房里,越大老爷仔仔细细地将信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便将信投进了角落的炭炉里。干燥的纸张掉入烧得红彤彤的炉子,沾了墨香的白纸一下子就蹿起了火焰,火舌飞舔,白纸顿成一片灰烬。 越大老爷见炉子里重新恢复平静才收回目光,他整理好衣裳,带了个小童往内院去。 -- 朱和堂里,越大夫人望着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和越六夫人嘴巴开开合合,喋喋不休地说话的模样,太阳穴微微地抽疼。 今日她本打算同周氏说越芝婚事的事,可她还没来得及出门,越四夫人和越五夫人、越六夫人就来了。 越四夫人更是一张口就道:“听说二哥留下了几座矿山,一半分给三丫头做嫁妆,一半留给五少爷?” 越大夫人本想草草应付三人了事,谁知越四夫人一开口就说这个,越大夫人心里咯噔一跳。 她皱着眉头道:“你听谁说的?” 越四夫人掩了嘴笑,眼神里颇满是对越大夫人知情却不告诉他的控诉,她拖长了声音道:“什么听谁说的?大家不都知道了?” 她顿了顿,道:“瞧大嫂这样,这件事是真的了?那这样大哥大嫂也太不够意思了,瞒着此事可是个什么打算?” 越六夫人忙不迭地点头,附和道:“就是,我就说当初那周氏怎么那么爽快地将二哥手上那些产业交出来,原来手上还攥着金山银山!”她说着,话锋一转说道,“大哥身为越家宗子自是不愁吃不愁穿,可也得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家里有老有幼的啊!这么多金山银山,还不都是二哥的?这二哥的,还不都是越家的?大家都是越家的一份子,总不能厚此薄彼!” 这是要分一杯羹? 越大夫人淡淡道:“那依六弟妹的意思,应要如何?” 越六夫人见越大夫人这般说,眼珠子一转,顿时笑道:“我们也不贪,毕竟阿耀还小,又是二哥留下的一根独苗苗,他自然是能分得半数。可三丫头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怎么能让她带一半走?那可都是我们越家的钱哪!” 越四夫人笑笑,接着越六夫人的话就道:“所以,让阿芝将她那一份分九成出来,均摊到大家名下。还有,阿耀手里既然已经有了矿山,那海上贸易的产业、铺子酒楼、宅子田产,这些他就不需要了,当是送给我们这些叔叔婶婶一份糊口的活儿罢。” 矿山也要,产业也贪,亏她们还真还想! 真敢开这个口! 不过这不是大房的东西,越大夫人除了震惊之外,倒是没有多大的愤怒。 她端起一旁的茶碗连喝了几口,缓缓道:“这是你们商量出来的结果?” 越五夫人一直没开口,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相视一眼,皆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来同我说,我也没办法,这是我拿不了主意。”越大夫人淡淡道。 越四夫人脸上堆了笑道:“大嫂,你可是越家的宗妇,你还拿不了主意谁能拿得了主意?这些东西怎么分,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越四夫人庶女出身,眼皮子浅,为人刁钻不依不挠,这些越大夫人都是知道的。不过越四房早早地就分了出去,越四夫人从来也都只有巴结她的份,伏低做小,越大夫人就没将越四夫人这些缺点放在眼里。 可此时越四夫人满脸贪婪地,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时候,越大夫人只觉得满心厌恶。 “四弟妹这话说得好笑,你们都知道那是二弟留下的,那自然是二房的东西,我虽是长房宗妇,手可没有那么长。” 听到越大夫人这话,一直没开声的越五夫人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大嫂这话说的,怎么与我听说的不一样?”越五夫人目光灼灼地望着越大夫人,“我怎么听说,大哥和大嫂已经为三丫头保了媒,定下人家呢。” 这话一落,顿时炸了锅。 这话她还没来得及和周氏提,越五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保了媒?保什么媒?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已经给三丫头保媒了? 越四夫人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越大老爷越大夫人得了对方多少好处? 越六夫人也反应了过来,张口就道:“保媒?保什么媒?三丫头的婚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地定下来?”r1152 第062章 报信 第062章 报信 越大老爷到的时候,厅堂里正闹哄哄的。 越四夫人一个劲儿地说矿山是越家的不能让越芝带出去,越六夫人则一直嚷嚷着要问出对方是谁,越大夫人被缠得焦头烂额,倒是越五夫人,一眼就看见了越大老爷。 “大哥。”越五夫人出声道。 几人一回头果然看见越大老爷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晨曦的金光打在他身后,他背光而立,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可众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低气压。 越大夫人见他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越四夫人和越五夫人也纷纷住了口,笑着唤了一声“大哥。” 越大老爷黑着脸走进去。 “这一大早的,都在这里做什么?”越大老爷冷着声音道。 越四夫人却没有将他的冷脸放在心上,还没等他坐定,越四夫人就等不及地开口问道:“大哥,你可来了!听说你给三丫头保了媒?保的是哪家的公子? 三丫头如今还小, 这亲事恐怕不妥吧?” 越四夫人这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朝越大老爷泼过来。 他过来就是想将这桩亲事拍板,可越四夫人一开口就说不妥,越大老爷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越四夫人好似没看见一般,张口又问:“大哥怎么不说话?你好歹也给我们说说呀,咱们一家人好好斟酌斟酌,要是有些什么不妥也好先提出来,免得误了三丫头!” 从前没爆出矿山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想到会误了三丫头一声? 越大老爷阴着脸瞥了越四夫人一眼:“是云阳侯世子,三丫头一嫁进去就是世子夫人,往后就是正正经经的云阳侯夫人!门庭高贵,富贵荣华的,会有什么不妥?” 他挑的人,怎么会有不妥! 越四夫人有些意外,她倒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勋贵之家。 越六夫人直接得多,她笑笑道:“云阳侯府听起来倒是那么一回事,可京城之地,勋贵多如牛毛,哪家没有沾权带贵?咱们越家的嫡女嫁过去,也算不到高攀!” 越四夫人附和地点头:“六弟妹说的对,大哥,那矿山可不能就这么当做嫁妆地让三丫头带过去!那可是我们越家的东西!” 越四夫人极其自然地将话说了出来。 “什么矿山?” 越大老爷以为是越大夫人已经同周氏提了越芝的亲事,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和越六夫人才从而得知,可现在看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越大老爷虽然让越大夫人去同周氏提越芝的亲事,可让周氏拿出矿山作为嫁妆的事,他还没让越大夫人说。 越大老爷下意识地抬眼去看越大夫人,越大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越四夫人就嗤嗤地笑了起来:“大哥也别看大嫂了,这件事儿我们可都知道了!大哥和大嫂早知道却一声不吭的,可不是宗子宗妇的作范!” “大哥和大嫂虽身为宗妇,可三丫头到底是二房的人,二哥不在了二嫂可还是好好的,这母亲尚在,大哥却越过二嫂为三丫头定下亲事,可恐怕不妥吧?”越五夫人笑笑,一针见血道,“何况,三丫头仍在为父守孝,别说三年,这一年的重孝可都还没过,这么贸然地就议亲,传出去可不让人耻笑?” 越大老爷瞪大眼睛看越五夫人。 他原本还想斥越四夫人几句,可越五夫人接的这话,他一时竟无法反驳,他张了张嘴,一张脸开始发紫。 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和越六夫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到底是谁露了风声! -- 此时的越芝犹如软骨头一般地趴在床上,冬霜正拧了巾子给她敷腰上的淤青。 在东厢的时候,越文耀推的那一把可不轻,她又刚好撞到屏风上,虽然在周氏跟前说无事,可回来一看腰侧都淤了一大块。 红红紫紫的,瞧得触目惊心。 小丫鬟雨露正在回报朱和堂的状况。不得不说,这小雨露倒是个机灵的,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说了什么,越五夫人又是怎样将越大老爷呛得说不出话来,她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小丫鬟眉飞色舞,说得唾沫横飞。 越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觉得解气。 谁身边没有几个钉子? 就是要趁着越大夫人还没开口,先把她们的口堵上! 万事利字当头,从来都没有什么关系能牢不可破,不过利的分量够不够。有越五夫人为她背书,越四房和越六房又怎么会不心动?这可不是一笔银子的事,这是金山银山的诱惑!只要抛出个诱饵,有人嗅到了香味自然尾随而来,只是这话要怎么引,要让对方说到哪一步,这分寸的拿捏,可是一门大学问。 不过如今这效果,颇得她心。 既给越大老爷添了堵,又不会将他们二房架到火上烤。 越芝听完唇角不由得扬起一抹笑意,赏了雨露一块二两银子,雨露捧了银子高高兴兴地就退下了。 “五夫人做的漂亮!” 冬霜只觉得解气,接着又道:“只盼五夫人再添一把火,将大老爷的原形给逼出来,好叫他不敢再骑二房头上作威作福!” 越芝就笑。 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和越六夫人这一番闹腾,最多能让越大老爷消停一段时日,越大老爷既然放出了这话,心中自也有一番权衡。 只怕,京城那边已经有了动静了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要来。 她不是任揉圆捏扁之人,尤其是她的婚事,如何能单凭越大老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她的后半生? 冬霜给越芝敷完,又薄薄地涂了一层药好让淤青消散得更快些,等药全吸收了,冬霜替越芝将将衣衫撩下来,系好腰带和下裙。越芝躺了半天身子也有点僵,她扭了扭身子要起身,却被炮弹一般冲进来的身影给撞得跌了下来。 这一跌,正好又撞到伤口上,越芝“哎哟”了一声,痛到瞬间倒吸了口冷气,小脸刷地就白了, 额头直冒汗。 越茉手忙脚乱地从越芝身上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捞越芝,着急道:“怎么了怎么了?撞到哪里了?” 她着急着跑进来,一个刹不住就扑到越芝身上去了。 想到越芝那蒲柳弱风的模样,她还真怕把她给撞散架了。 越芝扶着冬霜的手坐起来,皱着眉头瞪她:“你不好好走路,火急火燎地要做什么?人都要被你吓死了!” 越茉嘿嘿地笑。 她盯着越芝的腰直瞧:“我这不是着急吗?怎么,你撞到腰了?快给我看看?”她伸手就要去撩越芝的衣袍,被越芝一把巴掌拍走了。 “没事,是之前不消息撞到留下的淤青,刚刚被你这么一闹磕到了。” “怎么会不小心呢? 还是让我看看,这淤青虽然不是什么伤,可撞到了也痛得够呛。有些人说不准还会留下疤痕,这可不能不上心。” 越芝摇摇头。 她不想让周氏知道她撞到了药,越茉大大咧咧的,她若是知道周氏肯定也知道了。 腰间的痛缓了过来,越芝便道:“瞧你这样,跑得跟风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洪水猛兽追着你呢。你找我做什么?” 越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顿时皱起了小眉头,她看了一眼四周一眼,屋里服侍的是冬霜,其他的小丫鬟都侯在了游廊里,她才压低了声音,悄悄对越芝道:“我听说,大伯父给你定了一门亲事?” 原来是这事?怪不得越茉火烧屁股地就赶了过来。 越芝点点头。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她顿了顿,道,“不过这些都是丫鬟婆子们口中传的,大伯父大伯母都不曾亲口说过。” 越茉着急地点她的脑袋:“你傻啊!我娘都知道了,四伯娘和六婶婶也都知道了,还会有假?” 越芝挑眉看她。 越茉也知道自己这般着急有些奇怪。 她拧着衣角,试探道:“听说好像是云阳侯世子?” 越芝光看着她不说话。 越茉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不自在,她梗着脖子道:“管她什么侯爷什么世子,阿芝我和你说,京城里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眼高手低得很,还两面三刀!那些人可狡猾了,你这么娇滴滴的,定然要被他们欺负了!” 越芝目瞪口呆。 什么叫她这般娇滴滴的肯定会被欺负? 她想起之前越茉从京城回来向她抱怨的那一回。 “他们还暗地里称呼我们是‘南蛮子’?”越芝接着她的话,笑吟吟地说道。 “就是!”越茉下意识地点头,旋即又“呸”了一声,怒道:“才不呢!什么‘南蛮子’!胡说八道!他们才是一群蛮人!” 越芝挑着眉头看她。 自小姑娘去了一趟京城,回来没提提起京城都这般激动,越芝倒是有些好奇了。 越芝拍拍她的手,安抚她炸毛的情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越茉这么急冲冲地跑过来也是为了她好,越芝笑了笑,拿了帕子给她擦汗,“瞧瞧你,跑得满头大汗。”天气渐渐回暖,越茉身上着的是轻薄的春衫却还是出了满身汗,想必是一路从越五房赶了过来。 越茉丢了个白眼给她,嘟囔地哼了一声:“瞧你这样,我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贱了!” 越芝抿唇笑。 “怎么会?阿茉这样将我的事放在心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越茉哼了一声:“你就会捡好听的说。” 话这么说,越茉却没有真的生气,她狠狠地瞪了越芝一眼,忽然扬高了声音恶声恶气道:“有什么吃的?赶紧给我端上来,这么一大早地赶过来,我早膳都没来得及吃呢!” 越芝轻轻拧了拧她的手背,笑眯眯地转头吩咐冬霜准备早点。r1152 第063章 扯皮 第063章 扯皮 朱和堂里闹了半天,最终还是派人来请周氏。 来的是越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华溪。 华溪面上带着疏离的笑容,站定在东厢前叫人:“二夫人可在?大老爷、大夫人有请。” 华溪特意扬了声音,别说东厢了,估计整个暖心阁都能听见。 姜嬷嬷心里冷笑脸上,面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 “我家夫人正在用早膳,你回去与大老爷和几位夫人说一声,我家夫人过会儿就到。”姜嬷嬷道。 用早膳? 朱和堂里为了她那矿山和她那女儿,都炸成了一锅粥,她还有心情用早膳? 华溪抽了抽嘴角,心里升起一阵不悦,面上却笑道:“那有劳嬷嬷和二夫人说一声,大老爷、大夫人,还有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都在了,就等二夫人一个了呢。” 让这么多人,只等她一个,看周氏还好不好意思! 姜嬷嬷唇角扬起一抹冷意道:“这么多人都来了?我怎么不记得今日有何要事要商议,竟然连四夫人五夫人六夫人也都到了?二房既没收到消息,那便是临时起意了?既然是临时起意,一张口就要风就要雨,难道这就是大夫人的原话?怎么也得让我家夫人先用过早膳, 整理整理仪容才过去。” 华溪可不敢应这话,她勉强地露出一抹笑,忙道不敢:“婢子这不是想着,让大老爷和几位夫人等久了,总归不大妥当。” 姜嬷嬷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懒得再与她多说。 有什么妥当的? 既然都撕破了脸皮,那这些面儿情不做也罢! 华溪再急,却被婆子拦在了小花厅里。 这一等,就将近大半个时辰。 周氏慢悠悠地用完了早膳,梳发穿衣,这才扶着姜嬷嬷,领着一票的丫鬟婆子过来。 越大老爷装了满肚子的茶水周氏才姗姗来迟。 周氏一进来,越四夫人尖尖的声音就钻了进来:“哎哟,我说二嫂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二弟妹迷了眼,寻不到朱和堂的路了呢。” 周氏笑了笑,施施然地寻了椅子坐下,这才道:“迷了路倒说不上来,不过这么一大早的就急哄哄地遣了人来,还半分都等不及了, 我还以为天榻下来了呢。” 越四夫人被堵了堵,说不出话来。 “这可不就是天塌下来了?”越五夫人嗤笑道,“二嫂嫂有所不知,二哥这头年的重孝还没过,大哥就已经给三丫头定了亲事呢。” 周氏笑吟吟的脸上一下子就肃了起来,她转过头去看越大老爷:“亲事?什么亲事?” 越六夫人仿佛看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捂着嘴知乐:“哎哟!难道二嫂嫂还不知晓?” 她望着周氏惊愕地瞪大的双眼,张口就道:“二嫂嫂 ,大哥可是给三丫头定了一门好亲事呢!云阳侯府的世子爷,三丫头嫁过去就是侯夫人的命了呢!” 她说着,话锋一转,道:“我们可都听说了,二哥留了矿山,二嫂嫂,这可是越家的东西,三丫头可是泼出去的水,这矿山可不能给她带走!” 周氏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她瞪大眼睛望着越六夫人,又去看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 半响,她才晦涩地开口道;“大哥、大嫂,六弟妹这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亲事?什么云阳侯世子爷?” 至于什么矿山,她却没提。 越六夫人一听这话,眼里顿时迸出两道精明的光,她和越四夫人交换一眼,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越四夫人大惊,失口就道:“难道二嫂嫂真的不知此事?这不对啊!三丫头怎么说也是二房的女儿!”既然是二房的女儿,那大房凭什么越过来插手二房儿女的亲事?这生母仍在,大伯就将手伸这么长, 这个中若说没什么鬼,她可不信! 周氏没想到越四夫人说唱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她心里直发笑,面上却不显。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过来的时候,越大老爷心里怵了怵,尤其是周氏深沉的目光,越大老爷一颗心忍不住跳了挑。 他愣了片刻,旋即想到了什么,挺着脖子就道:“这怎么是我定的? 这是老二自己定的亲事!我不过给这么一提而已!”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周氏怒从心中起。 越二老爷都没了,他竟然还敢拿越二老爷说事! “大老爷这话何意?我家老爷他从来都没有与我提过此事,反倒是提过要将三丫头多留几年。” 越二老爷这般疼妻爱女,有这种想法最正常不过了。 周氏目光灼灼,越大老爷却愣了愣,额头上一下子就冒出了汗。 他恨不得咬舌,一开口他就自己知道说错话了! 是啊,何时同他说的这话?若是没出事前,凭着老二的性子他十成十会先与周氏商量,若是出事之后,啊呸!他难道要说这是越二老爷出事后与他说的?! 要知道越二老爷寻回来时,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越大老爷冷汗淋淋。 越大老爷悄悄用余光向越大夫人求助,越大夫人心里虽然将越大老爷骂了千百遍,可却还是不得不开口。夫妻一体,越大老爷捅的这篓子,她还真脱不了身! “二弟妹稍安勿躁。大家也都知道我家老爷什么性子,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也没将话说个明白。”越大夫人暗自瞥了越大老爷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开口。 越大老爷哪里还敢开口? 多说多错! 这事越大夫人本是打算单独和周氏提的,不过这会儿说也也无妨。 “这事儿还得从二弟的吊唁那会儿说起,那会儿云阳侯就同大老爷提起了这门亲事,说是二弟与他定下的,不过那会我与大老爷都想着二弟刚走,白事当头,哪能提这些?便没与二弟妹你说起这事。”越大夫人说道,“前些日子云阳侯又来了信,说他家老太太病重,一心盼着孙子成婚,云阳侯便想着,要不两家先悄悄将事情定下来,一来算是给老太太一个盼头,二来等三丫头一出孝就可以成婚了,两边都不耽搁。” 越四夫人闻言阴阳怪气地瞥了周氏一眼,嘟囔道:“这听着,怎么就跟冲喜一般?”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厅堂里却安静的很,所有人都将这话听了个清楚。 周氏脸色刷地就白了。 越五夫人忙地握了握她的手,几不可见地冲她摇摇头,周氏心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忍住没反驳越四夫人。 “怎么是冲喜呢!”越大老爷顿时皱起眉头瞪越四夫人,还没等他再开口,越大夫人就望了他一眼,抢先道。“这事儿就是这样的了,大老爷也是见那云阳侯真拿出了二弟的信物,才留了个心,加上那云阳侯世子也的确是个好的,大老爷便起了意要与二弟妹提提,也算是给三丫头留个选择。” 越大夫人倒是精,一开口就将事情推到了云阳侯身上。 周氏已经从震怒中恢复了过来,闻言道:“那还真多得大老爷费心了。不过,凭着这一面之词,我如何能说? 这结亲之事可不能儿戏!要是这般说,是不是随便个什么人、拿着也不知怎么得了的信物过来要结亲,我是不是都得答应?” 是啊,越二老爷没了,要怎么说还不是那云阳侯一句话的事? 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可不觉得她们一下子能分到矿山,可这桩亲事要是成了,二房就多了个靠山,那以后她们再想做什么就不得不顾及云阳侯府飞面子!只有将这桩其实搅黄了,她们才能徐徐图之! 越四夫人忙地附和道:“二嫂嫂说的对,总不能来人拿个什么东西就可以作天作地了。 谁不知道二哥突然遭了害,这若是杀人凶手、又或是捡漏捡来的,以此要挟二嫂嫂,难道二嫂嫂就要应下?” 周氏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越四夫人这话虽粗糙,可却说到了点子上! 周氏悄眼去看越大老爷,越大老爷当即就变了变脸色。 越大夫人还算镇定得多,道:“二弟妹和四弟妹说的有理,这事谁也不敢保证,不过云阳侯世子爷已经从京中出发,相信个把月就会抵达广海,到时见面就可知真假。” 越大夫人是决了意要将事情推到云阳侯府上了。 “什么?人都来?!”越四夫人当即就尖了嗓子道,她刚喊完就知道自己失了态,人家正主都没发话,她这么一喊倒显得别有心思了。 越四夫人讪讪地笑了笑。 “这可是大大的不妥当,怎么说三丫头还为父守孝呢!”越五夫人皱着眉头道。 越大老爷唇角带起一抹笑容。 “有什么不妥的?又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不过将事情说一说,双方好留个底罢了。再说了,知道的都是自家人,我们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云阳侯世子是来做什么的? 这侯门嫡府的公子哥,就不能四处走走,散散心?凑巧在我们越家借住了几日罢了。” 这关头,越大老爷倒是拎得清了! 在场的都是越家中人,知晓此事的也就这几个,这以后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就是这个中人泄的密! 厅堂里一下子嘘了声。 就连越四夫人也垂了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人心思迥异。 周氏却几不可见地弯起一个笑容。 她还真怕他不来呢。r1152 第064章 平静 第064章 平静 从朱和堂出来,周氏邀越五夫人到暖心阁说话。 两人回到暖心阁才知道越茉也来了,她是在越五夫人出门之后自己跑来的,越五夫人也是现在才知道,一问下来,两个小姑娘正在屋里说话。 周氏和越五夫人也没让人去打扰她们。 越五夫人笑道:“这皮猴,就没一天坐得定的。” 周氏却道:“小姑娘还是活泼些好,让人瞧了就欢喜。” 越五夫人就笑。 她跟着周氏去了东厢。 很快就有丫鬟上了茶点,姜嬷嬷很有眼色地带了一帮丫鬟婆子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周氏和越五夫人。 越五夫人喝了半盏茶,斟酌半响,道:“那事你可想好了?虽然云阳侯府多少藏了些别的心思,可对方确是千真万确的侯府,三丫头嫁过去是世子夫人了,以后就是侯夫人。”广海虽富,可多商贾,错过了这个,越芝还不一定能寻到比云阳侯府门庭更高贵的。 虽然不想承认,可越大老爷说的那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在世人眼里,这的确为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 周氏却不那么想。 云阳侯府门庭是高贵,可内里如何却不知道。尤其是云阳侯府还极可能掺和了越二老爷的死,单凭这一点,周氏就如何都不会答应这桩亲事。 “阿芝还小,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周氏道。 见周氏这般说,越五夫人就知道周氏心里有了思量,她也没再说什么,转而和周氏说起了旁的事情。她似玩笑似试探地道:“我听说二哥留了好几座矿山,分给了阿芝和阿耀各一半,四嫂嫂和六嫂嫂听了都跳了起来。” “是留了几座矿山。”周氏承认道,话却说得含糊其辞,“西边的两座煤矿,一座银矿和一座小金矿。” 还真有啊! 越五夫人张大了嘴巴。 周氏忍不住笑道;“也没那般夸张,银矿里能采掘出来的矿源不多,小金矿也近几被采完了。这些年来,你当越家军是不用吃饭的?” 越五夫人这才平了平心绪。 越家嫡支三兄弟每人手里都有一支越家军,这她是知道的。蓄养军队,花销就和流水一般。 不过如今越二老爷和越三老爷手里的越家军,倒是都集中在了越大老爷手里了。 周氏沉吟片刻,笑容微微地淡了淡。 若非说起,她一时还真将这点给忘记了。 越大老爷那样缺银子,未免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 虽然越大老爷极力镇压,可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和越六夫人气势冲冲地过来可是有不少人见着了。 蒋太太一进门就将几个丫鬟小厮遣了出去,她神神秘秘地凑到了蒋俊跟前,蒋俊当即就皱了皱眉头:“娘,你做什么?我正在看书呢。” “我当然知道你在看书了。”蒋太太怪嗔地看了他手里的的书一样,旋即又眯起了眼睛,“今日一大早,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和越六夫人急哄哄地就过来了呢!在朱和堂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竟然连大老爷和那周氏都过去了!” 蒋太太喃喃地嘀咕了一会儿, 转头问蒋俊:“儿啊,你说他们在商量些什么呢!” 蒋俊目光落在书本里,头也不回道:“娘,你管他们做什么。” 蒋太太一听就急了。 “什么叫他们,什么叫我们?我们如今住在越家,好歹也算半份子呀!”要是有了什么好处被他们悄悄瞒了下来,她可不是要亏死!念此,蒋太太心里暗骂,不甘心道,“要是老太太在,他们怎么敢如此对我们!” 可老太太早就不在了。 经过春心的事,蒋俊对越家的心也有些淡了。 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对蒋太太道:“娘,等过了这次秋闱,无论中与不中举,我们都搬出去住吧。我们手里还有些良田,东湖口的两家铺子经营得也不错,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可倒也够我们母子过得惬意了。 娘,我们在秀英道不是有一处宅子?我们就搬到那儿吧。”实在不行,回蒋家也不是不可以。 蒋太太先是一愣,随后就板下了脸。 她仔细地盯着蒋俊,迭声问道:“阿俊,你与我说,是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又乱嚼舌根儿,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阿俊你莫要怕,与阿娘说,阿娘定然教训他!”蒋太太说到后头,五官有些狰狞起来。 蒋俊摇摇头。 “没有人说什么,也没有人给我脸色。”他道,“娘,我姓蒋,而这里到底是越家,我们总不能一直寄人篱?” “真没有?” 蒋太太半信半疑地盯着蒋俊,她瞧了半天没在蒋俊身上看出委屈的神色,这才开口道:“阿俊你说什么呢?什么寄人篱下?当初可是老太太亲自开口将我们接进府中来的。” “娘!” 蒋俊有些无奈。 蒋太太说的没错,可越老太太早就不在了,他又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来越家人已经越来越不待见他们了? 蒋太太多少猜到儿子的心思,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搬出去哪有什么容易? 她带着儿子住在越家,还不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蒋太太低声嗫嚅了几句,并没有直接驳了儿子,只松口道:“这件事阿娘会考虑的,你如今莫要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准备下场才是正事。” 蒋俊也知道这是正事,他点头应下了。 蒋太太就笑了起来,她坐在一旁看了专心读书的儿子半响,转手沏了一壶清茶,放在蒋俊抬手可及的案几上。完了,她放轻了脚步悄悄走出去,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关好门。 直到蒋太太的脚步声听不见了,蒋俊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卷,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暖心阁的方向飘去。 脑海里闪过一张清丽动人的脸,待意识到他自己正在想什么,他先是一愣,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别人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自从春心没了,他渐渐地也看出来了,越三虽然还是那个越三,可却又不是那个越三了。 人心善变,他怎么才知道? 蒋俊伸手端起手边的茶,一口饮了下去。 -- 越茉跟着与越五夫人走了没多久,越茉就又派了小丫鬟过来,给越芝送了一个活血化淤的雪莲膏、还有几盒玉露膏和珍珠膏。 那小丫鬟来送药的时候,还就那么巧地被姜嬷嬷看见了。这下子,周氏也知道了。 周氏匆匆地赶了过来。 看着女儿腰侧那一块青青紫紫的痕迹,她心疼又着急:“你这孩子!撞得这般严重也不说,若不是阿茉来送药,我都还被瞒在鼓里!” 越芝趴在床榻里,任由姜嬷嬷帮她热敷,边扭过头来道:“哪里就有这般严重了?阿娘你太夸张了。” 越芝探过头瞥了一眼屏风后的越文耀,小家伙都快要将头埋进胸口里了。 周氏瞪了她一眼,却将声音扬得更高了些:“ 什么夸张!这么大块淤青,难道还有假?你从小又是个易留疤的身子,这淤青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消散,这若是留了疤,可怎么是好?” “怎么会留疤呢。”越芝嘻嘻地笑。 她一伸手将额头上的刘海儿拨到了一边,凑过脑袋让周氏看, “阿娘你瞧,我额头上的疤都快要没了呢!这伤口都快好了,如今这只是淤青,定然好得更快些。” 不会留疤的。 周氏的目光落在越芝额头上的那道淡得已经快要看不出来的细条上,忽然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关于她额头上的这细条儿疤痕,还是她刚穿越来那会儿春心提醒她知道的,后来有了记忆的时候她才知道这竟然是她与越茉发生争执的时候不小心刮伤的,也正是如此原主才留起了刘海儿。 怪不得原主和越茉关系弄得那么僵。 想到这里,越芝忍不住笑了笑,任谁又想得到,她现在和越茉关系会这么好呢。 姜嬷嬷给越芝上敷完,上好了药,整理好了衣裳就扶着她起来。周氏见越芝整理好了衣裙,这才让人将屏风撤了下去。越文耀垂了脑袋站在屏风后,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 “你过来。”周氏沉了脸开口道。 越文耀抬眸望了周氏一眼,又去看越芝,越芝见他低着脑袋的满脸的愧疚,展颜冲他笑笑。 “你可知道错了?”周氏道。 越文耀点点头。 “儿子知道错了。”他答道,然后恭恭顺顺地朝越芝行礼致歉,态度端正又真诚,“三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冲动,不该去推三姐姐,害得三姐姐受了伤。”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三姐姐,是我不好,三姐姐原谅我好不好?” 越芝弯了弯唇。 她认真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知道吗?”虽然知道他是无心之举,可越芝还是提点道。 越文耀忙地点头。 “我知道了。”他又道,“三姐姐,还疼不疼?” 周氏没好气道:“你说疼不疼?” 越文耀更加羞愧了。 越芝笑嘻嘻地道:“既然阿娘说了疼,那自然是很疼的。” 她转头去看周氏,调皮道:“阿娘,我说的对不对?” 周氏被她这般泼皮的面孔逗得无奈,她只望了姐弟俩一眼,哼了一声:“你们又主意了,可听不得我这做娘的了。”话虽这般说,可周氏却没有真的生气。 越芝禁不住就笑了起来,伸手去挽她:“怎么会?我们都可听话了。” 周氏忍不住按了按她脑袋,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 越文耀见周氏缓了面色,紧绷着的小脸才微微地松了松。r1152 第065章 来人 第065章 来人 入了夏,天气愈发炎热。 从京城出来越往南走,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等进了广海,一行人已经由棉衣皮袄换成了轻薄的春衫,饶是这样,云阳侯世子还是出了满头大汗。 这边的气候,寒湿多潮,炎热又乏闷。 本计划一个多月的路程,却硬是走了近三个月。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一行人竟然在淮河边竟然遇上了匪徒,若非秦匡拼命相救,他如今怎么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儿? 云阳侯世子满心后悸。 幸好他听了父亲的安排,带了秦匡同行。 他伸手挑起车帘目光往外看,绿柳抽芽,春花吐蕊,与冰封的京城不同,这里红花绿柳,姹紫嫣红,处处一片生机勃勃,这里倒是与传闻中的贫瘠蛮荒之说有些出入。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车队后追了上来打断他的思路,一名中年男子勒马停在的马车边,正是云阳侯世子跟前最得看重的张叔。 此时张叔面上带了一丝不悦,回禀道:“世子,秦公子那边又闹起来了。” “又怎么了?” “说是太热,要多加几个冰盆子。” “那就给他加好了。” “世子,已经没有冰了。”要加的话,只能让人往镇子上去,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最近的镇子还是他们刚走来的起阳镇,就算是近,也有三十公里。 而且天气越发越热,冰块根本储存不了多久,整个车队的冰块几乎都用在了秦匡的马车里,他却毫不自知,还要多添几个冰盆子。他们这是在路上,要找冰还得专门让人回头去镇上运过来,来回一走,得又得耽搁不少时间。 这多出来的一个多月,就是这样被耗过来了! 若不是秦匡一直要这要那、花样百出,他们一个多月前就到广海,现在正舒舒服服地坐在越家里喝冰镇凉茶,待世子和越三小姐敲定亲事,他们就可以离开这荒蛮的鬼地方! 虽然秦匡是为了世子才受的伤,可折腾了这么一路,天大的耐心都要费耗光了! 云阳侯世子面容不变,露出一抹笑容对张叔道:“无碍,反正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再耽搁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我们都已经到广海了,最晚明早就能到越家了。” “张叔,秦匡是为了救我才伤了双腿,此时他不过是要些冰块,就算是他要冰山,我也得想办法给他找来。” 张叔心里一梗,张张嘴却没说话。 他知道云阳侯世子的意思,他默默地住了口,然后吩咐人快马加鞭地去给秦匡找冰。 来来往往,又耗了不少时辰。 车队经过一片树林,云阳侯世子命人原地歇息一刻。他自己则是下了马车,亲自去看了秦匡。 秦匡所在的车厢最是宽敞明亮,卧上铺了轻软冰凉的冰蚕丝绸,小案几上各式点心、清亮饱满的葡萄和金桔,车厢四角都放了冰盆子,凉丝丝的水汽萦萦而出,与外面的酷热困乏闷不同,车厢里清爽又凉快。 可饶是如此,秦匡还是满脸戾气地躺在卧上。 见到云阳侯世子过来,他只瞟了他一眼。 云阳侯世子却没有半分生气,清俊如玉的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任谁毁了双腿,心里都不会好受。 “今天感觉如何?可有好些?” 云阳侯世子话语清缓,和睦得犹如春风拂过,可秦匡却丝毫不领情,只嗤笑了一声:“还不是这样?” 瞥下这么一句,却再也不肯多说了。 云阳侯世子面容不变,完全没有将秦匡给的难堪放在眼中,他道:“张叔已经去找冰了,很快就回来了。” 秦匡也不理他,云阳侯世子无奈,只得待了一会儿就回自己的马车上了。 直到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秦匡才抬起了眼眸,视线落在下身披了云锦纱的双腿上,双目深沉而阴冷。 -- 没过多久,张叔就带人将冰块带了回来,张叔原本要留些给云阳侯世子,云阳侯世子却没有用,冰块全数都送到了秦匡那里。 这一路秦匡倒是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脚程倒是比云阳侯世子估计的要走的快些,响午的时候就入了城。等见到了越大老爷派来接人的管事双方寒暄了一番,管事就领着人一路往越家去,有了熟人的带路,一行人七绕八绕的,竟然在傍晚就到了越家。 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带着儿女早早地就侯在了门前,越三夫人甄氏带着儿子也在,越四夫人、越五夫人和越六夫人得了信,带了儿女匆匆地也过来了。 云阳侯世子一下车就看见乌泱泱的一帮人。 他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没露出分毫。 云阳侯世子身材高大颀长,长相英俊俊朗,气质儒雅贵气,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世家公子的优雅和清贵,就好似天生的发光体,只那么往那一站就吸走了所有的目光。 众人眼前皆是一亮。 跟在越五夫人身后的越茉却是瞬间就瞪圆了眼睛,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惊讶,云阳侯世子下意识地往她这瞥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越茉忙地低下头来,一颗心却砰砰砰地跳。 云阳侯世子含笑上来向越大老爷行礼打招呼:“小侄李元哲,给越大老爷问好了。越大老爷哪敢受他的礼,可心里对他的知礼懂事却还很是满意,越大老爷伸手扶住他:“世子不必多礼,这一路走来辛苦了吧?这到了越家啊,就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就当做自己家一般。” 大家都知道云阳侯世子这一趟本应该一个月之间就到了广海,不过因为途中出了些意外才拖了这么久。 云阳侯世子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他道:“那小侄就先多谢越大老爷了。早就有来看看广海之景的念头了,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定要将广海好好逛逛,也不惜走了这趟。” 云阳侯世子笑道:“越大老爷熟悉这边,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定要知无不尽才是。” 他相貌堂堂,笑容爽朗大气,就如同一般世家公子出门游玩,与通家之好的老爷伯父说话一般,叫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瞧得眼都直了。 “那自是当然!”越大老爷哈哈笑道。 越大夫人笑着上前来,给他介绍一众人:“这是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还有六夫人,知道你今个儿来,都特意地过来看看。” 论辈分,越家几位夫人为长辈,云阳侯世子为晚辈,怎么也是晚辈去拜见长辈才是, 可大家都极有默契地什么都没有说,越四夫人还言笑晏晏地问了云阳侯世子好些话。 云阳侯世子心里虽然有些嘀咕,可一一地做了回答。 介绍完一圈,见到云阳侯世子的目光似有所望 ,越大夫人面不改色道:“二夫人身体抱恙就没过来,不如世子改日得了空,去瞧瞧、拜访拜访二夫人?” 云阳侯世子含笑应下:“应当的,这次出来刚好有带好了药材和补品,正好给二夫人送些过去。”他这话说得自然又平常,仿佛真的就是一个子侄拜见长辈那般。 他这话一落, 越茉忍不住撇了撇嘴。 越四夫人却是忍不出“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笑得突兀,众人的视线都望了过去,见众人的目光扫过来,越四夫人忙地掩了笑意,道:“世子说得极是,你是应该去拜访拜访二嫂嫂才是。” 越四夫人说的这话看似没什么问题,可一琢磨却满是突兀。 云阳侯世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面上却没说什么话。 他心思本就敏锐,而况且对方表现得这般明显。 他如何看不出来除了越大老爷和越大夫人外,其他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尤其是越家四夫人和她身旁的六夫人,就好似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云阳侯世子心里有些异样。 就好像有什么事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越四房和越五房不过早分出府的庶支,见到他不应该使劲儿巴结?可眼前他她们眼里更多的却是防备。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阳侯世子望了越大老爷一眼,越大老爷却撇开了目光,他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道:“世子不是说秦家公子途中伤了腿?秦公子在哪儿?我已经将广海最好的骨科大夫都请了过来,让他们给秦公子瞧瞧。” 越大老爷道:“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御医,可他们却也是数一数二的杏林高手。” “那就先谢过越大老爷了。”云阳侯世子道。 越大老爷摇摇头:“ 举手之劳罢了,还是先给秦公子看腿重要。” 越茉悄悄地伸长了脖子。 她自然也听说了正是因为秦匡途中伤了腿,这云阳侯一行人才晚到这么久。秦匡秦子阳啊,她在京中可没少听说。 可直到越茉脖子都酸了,也没瞧见这位秦子阳。 也不知道他和云阳侯世子说了什么, 他的马车直接就驶入了疏柳院,人根本就没露面! 越茉有些小失望。 待众人都去了疏柳院,越茉才撒了腿地往暖心阁跑。r1152 第066章 洗尘 第066章 洗尘 越茉急哄哄地跑到了暖心阁,人都跑到院子里了却忽然生出了犹豫。她颦着眉头站在院子里,踌躇着不知道要进好还是退。 越芝正跟着周嬷嬷学养兰花,透过雕栏镂门刚好看见越茉满脸纠结的样子。 越芝大奇。 这家伙向来粗心又胆大,这么犹豫不定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摆木头人吗?”瞧了半响越茉竟然还没动,越芝忍不住打趣她道。 越茉被她忽然的话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说完她看见了她手边的兰花,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养兰花吗?” 越芝笑着点点头。 “就学学怎么打理而已。” 她转身和周嬷嬷说了一声,然后放下手中的小剪子,净了手走到游廊里,道:“伫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越茉这才反应过来。 她“哦”了一声,提着裙子跑进来。 “你往我这儿跑做什么?” 越芝道,“前头不是来了客人? 你倒好,不跟在你阿娘身边,反倒跑我这儿来了。” 越茉闻言“嗤”了一声。 “那是大老爷的客人!关我什么事儿?”她嘻嘻地笑,“我不过跟着我阿娘去凑个热闹!” “那你看完热闹了?” 越茉用力地点点头,继而又道:“可惜的是没看到秦子阳。” 越芝挑挑眉。 “阿芝你不知道,我上回去京城的时候见过他一回,又骄傲又放肆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毁了双腿,会怎么样?”她说着,扭过头来问越芝,“阿芝你说,他与那云阳侯世子就这般好?若非这样,又怎会为了救云阳侯世子不顾毁了双腿。” 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听我阿爹说,多半是治不回来了。” 越芝却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好奇?大家最应该关注的不是云阳侯世子吗?你倒是张口秦子阳闭口秦子阳。” 越茉差点跳了起来。 “阿芝你说什么呢!”她急忙忙地摆手,辩驳道,“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哼,我不与你说了!” 她说罢,竟然还真的提着裙子就跑了。 那背影竟然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越芝倒是愣了愣。 她不过这么一试探,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真的跳脚了。 越茉没跑多远就给越五夫人抓到好生训了一顿,如今越家来了客,可不同从前,她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跑,若是冲突了什么人可不好。加上天色晚了,越五夫人跟越大夫人说了一声,就带着越茉回去了。 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原本还想多留一会儿,可那边云阳侯世子却呆在了疏柳院没有再出来的意思。别说他,就连越大老爷和几位大夫也没有再出来,连膳食都是让人送进去的。 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见状也只能先回去了。 -- 疏柳院里,气氛却不怎么好。 “秦四公子这腿正巧伤在膝盖处,坏了组织和筋骨,想好起来,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除非是华佗再世,否则想完全好起来,那无异于痴人说梦话。 不过最后这一句,大夫却不敢说出口。 “你这人乱说什么!” 站在床头的一个小厮却蓦然红了眼,恶狠狠地盯着大夫,怒道,“叫你来给我家公子看腿你就好好地看,乱七八糟地说什么胡话!需要什么药引子药材你尽管说就是了,只要能治好我家公子的腿!” 老大夫被骂得愠怒,他不想趟这趟浑水,虽然旁的什么不会多说,可这结果是他们几个大夫会诊的结果。他心中自是有底气,闻言不由得瞪眼道:“这位小哥怎么这样说话,既请了老夫过来看病,却又不相信老夫的话,既然这般,那还请另谋高就罢。” 老大夫气怒站起来就要往外头,越大老爷忙地上来大圆场。 “符老可是广海里医术最精湛的骨科大夫了,他定然不会无矢放的, 符老不也没说不能治嘛。费点功夫算什么?如果能将秦四公子的腿治好,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摘下来!” 越大老爷这样大包大揽,一旁的越文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可话都说出口了。他想了想,道:“我父亲的意思是, 只要能用得上越家的地方,越家定然竭尽全力。” 越文乐见状附和道:“秦四公子莫要担心,我也会四处留意,看看有什么好大夫、好的法子,能帮亲四公子一把。” 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匡闻言倒抬眸瞥了越文乐一眼。 他记得此人是越大老爷的嫡子。 “那就劳烦越大老爷和越公子了。”他想了想,开口说道。 见他开了说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面容冷峻阴沉,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无形地就让人觉得压力难当。 云阳侯世子对越家的识时务很是满意,他一边让大夫开方子抓药,一边对越家父子道:“才来就麻烦越大老爷和两位越公子了,子阳是为了救我才伤了腿,就算寻遍天下名医,我定然也会将他的腿治好。” 越大老爷连连点头:“世子和秦四公子的情谊深厚,就是亲兄弟也不一定能与尔媲之。” 云阳侯世子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 天色已晚,等大夫开好了方子越大老爷便让人去抓了药,众人在疏柳院里又待了一会儿,越大老爷才带着大夫起身出去。 云阳侯世子随后也回了越大老爷安排好的院子,是与疏柳院相邻的木槿院。 月上梢头,疏柳院却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木槿院里,云阳侯世子也毫无睡意,他随意地穿了件简单的长袍,正坐在太师椅上听下属的回话。 半响,他才开口:“这么说,越家众人,除了越家嫡支,越四房、越五房和越六房也都得到了消息?” “是!”一身灰衣的男人恭谨道。 云阳侯世子不由得挑了挑眉。 怪不得,怪不得越二房都无人露面,怪不得今日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那般的眼神,其他人倒是没露异色,可心里怎么想的还不知道。 虽然他并不觉得越四房、越五房和越六房能翻出天来,可到底还得费一番功夫处理。 这越大老爷果然是个草包!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被父亲吃得死死的,连二房几个妇孺也搞不定,若非这样,他又怎么会走这一趟? 倘若他不走这一趟,秦匡又怎会为了受伤?白白地将这么大一个人情送到秦家手上。 是夜,木槿院和疏柳院却灯火通明。 -- 昨日云阳侯世子一行人到的时候是傍晚,之后越大老爷领人给秦子阳看腿,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夜色沉沉。 今朝一大早,越大老爷就起来了。 他忙得脚不沾地给一行人准备洗尘宴。 虽然忙得焦头烂额,可他却心之若饴。 要知道,云阳侯世子来了之后,他背了这么多年的大包袱就可以放下了!当然,前提是他得充当一个穿针引线的作用,先将云阳侯世子和三丫头的婚事定下来。至于矿山,只要亲事定下,凭着周氏对三丫头的宠爱,难道还会真的不给? 而越四房、越五房和越六房,自有云阳侯世子收拾。 想通这点,越大老爷眉间眼里都是掩不住的笑,连带着遭了周氏的冷脸也不觉得多生气。 “......就在褚喜堂里,三房、四房、五房和六房都会来人,二弟妹要是再不出席,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越大老爷循循道。 “有何说不过去的?”周氏却没放在心上,“ 大老爷莫非忘了,我不过一个孀居的妇人,不出席席间宴会不是最正常不过。” 越大老爷知道自己说不过周氏,闻言他只道:“话是这样说,可理是死的,人是活的,你都不出来走动,又如何能证明那云阳侯世子口中说的婚约是真是假?” 周氏早料到越大老爷会这般说,道:“不是说他手中有老爷留下的信物,既然这般,让他拿来一辨,自可知真伪。” 越大老爷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他微怒道:“阿娥你这般又是何苦?撇去旁的不说,云阳侯世子出身高贵,相貌堂堂,又是青年才俊,他这样的好人选,就是放在京城里也是炙手可热。你难道要为了置一时之气,拿阿芝的婚事开玩笑!” 越大老爷义愤填膺,周氏淡淡地望了他一眼。 不过最后周氏还是同意让越芝和越文耀一起去赴了宴。 倒不是因为越大老爷的最后那番说辞,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越家众人都到齐了,她若硬拦着不让越芝和越文耀露脸,虽然理上挑不出错,可难免让人多想。如今与云阳侯世子的婚事还只是越家几人知道,若是因此传出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话,还真的得不偿失。 倒是越茉,知道越芝也要来高兴得顿时就蹦了起来。 她来来回回地在暖心阁里转圈,莫名的兴奋。 越芝打笑她她也不恼,只道:“你来了才有人同我说话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芙姐姐说不上好,而四房的越燕和六房的越芽越蕾走一块儿。”越芝要是不去,她今晚定然只能跟在越五夫人身后装鹌鹑了。 越芝笑笑也不说话。 越茉这话倒也说得通。r1152 3.12 明天早上就要交论文初稿了,作者君几天敲了一整天,目测要敲到深夜才能完工了... 今天就木有更了,明天会补上哒!i954 第067章 醉酒(双更合一) 第067章 醉酒 说是洗尘宴,可看起来却更像是家宴。无他,若撇去云阳侯世子与那位秦四公子不说,几乎全都是越家中人。 来得这么齐,倒也是难得。 许是这个原因,褚喜堂里连屏风都没有立,主席摆在正厅里,而从主席的位置,一转头就可以将偏厅里的情形一览无遗。 越芝一行人来得比较早。才入了褚喜堂,就看见越芙将一帮丫鬟婆子指挥得团团转,摆椅子、排桌子,将新摘来的桃花插在长径的青花瓷鸳鸯瓶里。整个褚喜堂里,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却井然有序,忙而不乱,倒是显示出了越芙多年来跟着越大夫人学治家的本事。 见越芝等人,她笑道:“芝妹妹和茉妹妹来得这么早?趁着大家没有来,不如先坐下来喝茶吃些点心。” “还有阿耀也就一道罢。” 越文耀板着小脸道好。 越芝也点点头。 她这位二堂姐不犯中二的时候,还是挺能干的,性子也算不错。 越茉倒是眼尖,一眼就看中了越芙头上的帝皇绿翡翠玉簪。 那簪子款式精致新颖,浓稠的翠绿仿佛下一瞬能滴出来,别在雅黑的乌发里,更显得玉簪碧绿,乌发雅青,将越芙肤白如凝脂的脸庞衬得更添了几分端丽之色。 越茉瞪大了眼睛。 “芙姐姐的簪子真好看!”这可是精簪坊最新出的样式,要价高着呢!前几天她一眼也看中了,愣是没舍得买。 “是吗?”越芙笑道。 话虽这般,可见从来横着说话的越茉都露出这般赞叹的神情,越芙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深了几分。 越茉目光都要黏在簪子上了,哪还记得小姑娘家的恩恩怨怨? 她拼命地点头:“真的好看!” 越芝也道:“这玉簪翠色逼人,古朴大方,好是好,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的。不过,芙姐姐就戴得极好。” 越芙笑容更甜了,那种从心底里发出的欢喜可骗不了人。她今天盛装出席,笑容甜美,眉间眼里都是笑意,六分的颜色倒是盛开了八分的秀丽。 越茉被她的笑容晃了晃。 她忍不住悄悄地低头拉了拉自己微卷的裙角,越芝瞧得好笑,一把拉过她到一边吃果子点心去了。 越芙要忙着备宴,也没有同她们多说。 过了会儿,倒是有丫鬟端上来了一碟大樱桃,樱桃色泽鲜亮,晶莹饱满,玲珑剔透得好似一颗颗红玛瑙,整齐地排在玉碟里,讨喜极了。小丫鬟才将大樱桃端上来,几人鼻翼间就闻见了一股樱桃独有的浓浓甜香。 “这是果园里才送过来的大樱桃,二小姐说让端来让五少爷、三小姐和茉小姐尝尝。”小丫鬟说道。 越茉瞬间就笑眯了眼:“那就替我们谢谢芙姐姐了。” 小丫鬟笑着道是就退了下去。 越芝下意识地朝正厅里正与婆子们说话的越芙望去,对方正好也望过来,她目光落在那碟大樱桃上,唇角微扬冲越芝笑了笑。 这樱桃多是为主席那边准备的。 没想到她和越茉那一番话,倒是换来了一碟大樱桃,越芝回之一笑,然后很安心地吃起了樱桃。 没过多久,人陆陆续续地到了。 几位夫人另坐一席围着越大夫人说笑,小姑娘们则是到了越芝这一桌。 越燕来得晚了些,一碟子大樱桃已经没剩几个了。 她眨了眨眼,吩咐她身边的小丫鬟几句,那小丫鬟点点头就走开了。然而没一会儿,那小丫鬟就一脸为难地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俯耳与越燕说了什么,越燕的脸色一下子有些难堪。 她晦涩地瞥了越芝和越茉一眼,咬了咬牙最终没说什么。 越茉侧过头来同越芝小声说话没注意到越燕的眼神,越芝则是视若无睹地转开了视线。 气氛莫名地有些压抑,越六房的一对双胞胎坐在一旁和小越茹说话,仿佛没察觉这边的风起云涌。 等越茉反应过来气氛有些奇怪正想说什么时,外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伴随着越文乐爽朗的笑声,云阳侯世子如众星捧月般地走了进来。 年轻的男子一身湛蓝云纹锦袍,乌发高束,面如冠玉,他笑容温雅,气质优雅清贵,一下子就吸走了现场所有少女的目光。 就连越茉脸上也飘起了两朵红云。 越芝不由得也多打量了他几眼。 不过她皮厚,倒是没露出丝毫异样来。 一众小姑娘神思有些恍惚,直到云阳侯世子转过身去同他身旁的人说话时,众人才看到那位据说是为了救云阳侯世子才伤了腿的秦四公子。 他黑着脸坐在轮椅里紧紧地抿着唇。 尤其是他身后推着轮椅的那小厮也是高高壮壮,板着一张黑脸的时候,这一对主仆走在云阳侯世子身旁就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看到如清风朗月般的云阳侯世子俯身与秦四说话时他冷着脸爱理不理的时候, 这边的小姑娘心里都在忿忿不平。 越燕皱着眉头小声道:“还齐国公府的公子呢!一点礼仪亦无,别人同他说话怎么能不理不睬? 就算对世子有恩,也不能摆这幅态度啊。听说就是因为他,原本一个多月的路程,世子硬生生地走了三个多月呢。” 她的声音不小不大,却刚好够这一桌的小姑娘听见。 越芙当即就颦了颦眉,满是不赞同地望了越燕一眼,越燕这才闭了嘴。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秦四身上。越芝也在注视他,只是对方被围在人中,影影绰绰的,倒是看不清他的五官,可饶是如此他身上的阴沉和冷气却令人无法忽视。 越芝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 只是她刚收回目光,对方却如有所察地望过来,秦四飞快地打量了越芝一番,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云阳侯世子一行人很快就被迎了进去,被安排在主座上,越大老爷带着越文乐和越文颐在一边作陪,不过向来能言善辩的越文颐话却是不多。 越芝这才注意到,郁家大公子郁从也来了,被安排在云阳侯世子一侧。 越芝悄悄地瞥了眼脸色微红盛装出席的越芙,心里多少明白了些什么。 不过蒋俊出现在褚喜堂,尤其还被迎到了主座上倒是有些出乎越芝意料了。 相对于从前的俊秀儒雅,如今的蒋俊更添了几分飘逸出尘的味道,相比云阳侯世子的清贵俊朗,他更温和清润。 嗯,颜还是不错的。 众人都落了座,越大老爷端起酒杯说了一番祝酒话,云阳侯世子也站起来,豪爽地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换来一片称好声。彼此你来我往,正厅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女眷这边也开席了,食不言寝不语,相比正厅此起彼伏的大笑声,这边倒是安静得多。 人是在这边了,可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儿了。 越燕、六房的双胞胎越芽和越蕾,甚至连越茉,眼神都时不时地往正厅瞟。 做得这么明显,越芝都不好意思装作不知道了,她悄悄的拉了拉越茉的衣角,低声道:“快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越茉小脸先是一红,随即眼神里飕飕飕地能飞出刀子,她柳眉倒竖,恼羞成怒斥越芝道:“我不过好奇那秦四长什么样子罢了!”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越芝掩嘴低笑。 越茉瞪她一眼,伸手挖了一大勺拔丝淮山药塞她碗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小姑娘娇痴嗔怒,分明是动了春心的小模样,越芝到也没揪着她不放,她拿小勺子去挖拔丝淮山药,冲越茉眨眼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你就是了嘛。” 越茉这才满意地点头。 越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笑容还尚在唇角,却毫无预警地侧了侧眸。蒋俊没想到她忽然就转了头,顿时有些狼狈,来不及收回的目光正好与越芝撞上。 蒋俊心里忽然就捏得紧紧的,他脑子里正犹豫这要不要笑笑,也算是同她问候一声,可他还来不及有何表示,越芝就收回了目光。 她那般淡然和冷静,就好似偶遇与陌生人相视了一眼那般。 蒋俊心里说不出的什么滋味。 可他面上还得做出毫无异样,他心思飘得有些远,手上却还举着酒杯与云阳侯世子对饮。 云阳侯世子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小动作和魂不守舍?云阳侯世子目不斜视地同他说了几句,转头与一边的郁大公子讨论广海的风土人情。 另一边三房的越文琪则时不时地与越文智、越文耀和越文彬三个小的说话,倒也不显得他们冷场。 正厅这边摆得案桌比一般的案桌要低些,不过是为了迁就秦四,让他不用换凳就能入座,可当事人俨然没将越大老爷的好意放在眼里。 从头至尾,秦四都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就是云阳侯世子同他讲话,他也是冷淡着“嗯”、“哦”一声算是回答。次数多了,众人都不敢同他说话。 倒是越文乐,怕他尴尬,不时地给他布菜,给他介绍广海的特色菜系。秦四多少还给越文乐些面子,偶尔会起筷尝一口,越文乐见状说得更有劲儿了。 见越文乐与秦四走得近,又看着与云阳侯世子聊得火热的郁大公子郁从,越文颐眼眸微垂,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许是意识到自己与这气氛格格不入,秦四没待多久就出去了。 越文乐本也想跟着一块,被秦四一言就否决了。 云阳侯世子知道他伤了腿脾性变得怪异,倒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了秦四身边那个高壮似座小山似、叫元塔的小厮好生照料秦四。 秦四一走,大多数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越大老爷,他暗自抹了一把汗,笑道:“秦四公子果然不愧是国公府的公子,这气势当真是头一份啊!” 这本该是高高兴兴的洗尘宴上,坐着这么一个冒着冷气的家伙,任谁也吃不消啊。 云阳侯世子笑了笑没接话。 -- 正厅这边谈笑风生,杯光酒影气氛正浓,偏厅里女眷们却都吃得差不多了。 越茉是个坐不住的,饭后吃了满肚子的果子和甜点,再也忍不住了,拉着越芝就出去了。两人倒也没走远,就在后花园里走走消食。 天色尚未暗下来,酡红的夕阳要落不落地挂在天边,红彤彤的霞光铺天盖地映下来,给天地间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越茉双颊酡红酡红的,好似天上的霞光。 看来那果子酒后劲儿还不小。 走了小半圈,越茉就不肯走了。 她坐在小径边的石凳上,杏眼睁得圆圆地盯着越芝看,模样乖巧得让越芝想起了她养得那两只波斯猫。 这家伙!平日里乖张得不得了,没想到喝醉了倒是乖得很了。 越芝心里好笑。 “瞧你,不能喝还非要喝这么多,现在都成小醉猫了。” 她吩咐越茉的一个丫鬟去给越五夫人报个信,让另外一个大丫鬟和迎春一起扶着越茉回暖心阁。 “你这样子也不好回褚喜堂了,不如我们就回暖心阁吧。” 她转头对越茉说话,越茉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忽然露出个甜笑,乖得不得了地冲她点头。 好了,越芝原本还想说她两句,可瞧她难得柔顺的模样,一时还不好开口了。 她哭笑不得地带了人往回走。 一行人走出后花园,正要穿过游廊往二房春意堂走,好巧不巧碰到迎面而来的蒋俊。 越芝先回头看了一眼越茉,越茉除了双颊酡红,倒没露出别的异样来。 越芝心里先松了口气,她脚尖微微拐了个弯儿,她走在前头刚好挡住了别人窥探越茉的视线。 越茉的大丫鬟也知道自家小姐已经不胜酒力,既然越三小姐毫不在意,她也假装没看见蒋俊一般,和迎春一起扶着越茉往前走。 蒋俊就好像一团空气地站在那里。 直到越芝一行人从另一条小径走了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三小姐!”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他心里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已经先开了口。 越芝挑挑眉。 对方都开了口,她还真不好再假装看不见。 “蒋公子。” 她神色平静又淡然,波澜不惊地睁着一双清眸看他,叫他“蒋公子”,这么一来,蒋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倒一下子都咽了回去。 他张张嘴,眼里带着受伤去看她,欲言又止。 就好似被抛弃了的怨妇一般。 越芝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想法吓得鸡皮乍起,她悄悄地捏了自己一把,忙地摒弃脑海里这些奇怪的念头。 “蒋公子,有事吗?”她道,“大家都在正厅为云阳侯世子接风洗尘,蒋公子怎么出来了?” 蒋俊心里哗啦啦地吹着冷风,他扯了扯脸皮,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里头有些闷,出来走走。” “哦。” 越芝道:“后花园里风大,最适合醒酒不过,既然这般,蒋公子慢慢逛吧,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侧了侧身子冲蒋俊福了福,转身径直带着越茉等人走了。 蒋俊呆呆地站在那儿,半天没反应过来。 就这样了? 她就这样走了? 红彤彤的霞光和花草斑驳的剪影投在蒋俊身上,斑驳不定。他伫在原地立了半响,最终才转身回了褚喜堂。 等到后花园重新恢复了一片宁静,元塔才推着自己主子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轮椅上的秦匡沉着脸。 他的目光落在越芝和蒋俊消失的方向,久久才收回目光。 这一幕,怎么和记忆里的不一样了? -- 知道越茉醉了酒,越五夫人急忙忙地就从褚喜堂过来了。 “这孩子!就不肯让人省省心!”越五夫人一面说着越茉,一边绞了热帕子为她擦脸。 越五夫人用指腹重重地按了按越茉额头,心里又急又气,可看着女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满脸乖巧,越五夫人又不忍指责了。 越五夫人心里软成一片。 她转头对越芝道:“多亏了阿芝你,否则这孩子不知道傻到哪儿去了!” 这话越芝倒是受之不恭了。 她脸微红,直道:“都是我没看好阿茉,让她喝多了。”其实她也没想到越茉酒量这般浅,当时她还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自己千杯不醉来着。 越五夫人哪会不知道自己女儿秉性,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 “五婶婶没有怪你的意思。”她转头戳了戳越茉鼓起的腮帮子,道,“这丫头最会托大了!" 她转头瞪了越茉一眼:“等她醒来,我定要好好说她一顿!” 越茉这会儿倒是听懂了越五夫人的话,笑嘻嘻地凑上来,在越五夫人怀里拱来拱去。 “我没喝醉,阿娘你不要生气。”她捧着脸巴巴地望着越五夫人,活像一只小狗。 越五夫人和越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待喝过了醒酒汤,越茉就自己自发地爬上了越芝的床,她抱着被子自己就睡过去了。 越五夫人哭笑不得,越茉呼呼地睡得像个小猪似的,她又不好叫她起来。 闻讯过来的周氏就道:“这还不好办?今晚儿就让阿茉在这睡好了,反正她与阿芝的个头差不了多少,阿芝的衣裳她也能穿,洗漱用品更是有现成的。而且夜里比白天阴凉,阿茉她睡得暖和,这贸贸然地叫她起来万一吹了风就不好了。” “五婶婶,就让阿茉在我这儿留一宿吧。”越芝也道,“难道五婶婶还不放心阿茉留在我这儿?” “怎么会儿呢?这孩子怎么说这话儿?”越五夫人嗔道。 她望了一眼迷迷糊糊地将自己卷成了个球的女儿,道:“既然这样,那就麻烦阿芝了。” 越芝笑眯眯地摇头;“阿茉留在这儿跟我做伴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越五夫人就没再说什么。 她和周氏说了会儿话,然后去了褚喜堂,和越四夫人、越六夫人一起出了府。 次日越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越芝的暖心阁,越芝瞧着她那一头狮子毛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直乐。 她面上不显,斯条慢理地喝着香菇鸡丝粥,开口道:“你醒了?饿了吧?快去洗漱洗漱来喝粥吧。” 这会儿越茉也反应过来自己昨晚是喝醉了,她瞧着笑盈盈的越芝,面上不自觉地热了热。 “你为何不叫我起来!” 她闻着屋里的粥香,恶狠狠地瞪了越芝一眼,恶声恶气道:“是不是想着吃独食!” 越芝也没生气。 她让冬霜伺候越茉洗漱更衣,冬霜给越茉找的是一套浅绿色的衣裙,是年前做好的新衣裳,越芝这个年龄身子正拔条,所以她的衣裳都做大了许多。越茉和越芝个头差不多,不过却比越芝更丰满些。浅绿的掐丝衣裙穿在她身上倒正合适。 “嗯,还不错。”越芝摸着下巴发表评论,“这套衣裙,我就送你啦。” 越茉对这一身也很是满意,除了觉得颜色素了些之外。 她“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 瞧着她别扭的模样,越芝好不容易才忍住笑,道:“快喝粥吧,趁热吃更香。” 越茉也是饿了,噗噗哧哧地喝了两碗香菇鸡丝粥,又用了好些点心才停下来。 “我昨天,没胡说八道吧?”她犹豫半响,问越芝道。 越芝木着脸回看她:“你觉呢?” 越芝要直接说还好,她木起脸,越茉心里忽然就没底了,脸色有些囧。 她偷眼去看自己的丫鬟,见丫鬟悄悄摇摇头,她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然后她就变了脸。 “你竟然敢骗我!”她脸色又红又紫,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伸手就要挠越芝。 越芝早有准备,轻轻巧巧地就躲了过去,笑嘻嘻道:“你才是小骗子呢!昨晚是谁口口声声说自己千杯不醉来着?哎哟,瞧那小醉猫样儿,还真是羞死人了!” “你, 你,我,我......”越茉“你你我我”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涨着一张脸,腾地就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冲越芝扑过去要捂她的嘴:“不许说!不说再说了!” 她一生英明都要毁了! 都怪那果子酒!r1152 第068章 猜想 第068章 猜想 等用过了早膳,越芝带着越茉去东厢。 周氏正在同越文耀讲话,见她们来了,周氏向越茉招招手,和蔼地笑道:“过来了?怎么样,头不痛吧?” 越茉一下子就有些发窘。 看来大家都知道她昨晚喝多了。周氏是长辈,素来待她亲近,知道也没什么,越芝也无所谓,然而当着越文耀这小辈的面儿, 越茉就有些抹不开脸了。 她难得羞赧地“嗯‘了一声,眼神儿都不问题知道飘到哪儿了。 周氏福至心灵。 她望了越文耀一眼,笑着说了几句话就将越文耀打发去跟陈师傅学拳脚了,越茉这才恢复如常。 她同周氏撒娇:“二婶婶,你怎么能在阿耀面前说我的糗事呢!叫我的脸面儿都不知道要摆哪儿好了。哎哟真是愁死个人了,以后想在阿耀跟前耍耍做堂姐的威风都不能了!” “你这鬼精灵!什么耍堂姐的威风不行了?”周氏笑道,“ 他要是能帮到你什么,尽管同他开口就是了。他要是不听,你来找二婶婶,二婶婶给你撑腰。” 越茉闻言掩了嘴直乐:“这可是二婶婶说的。” 周氏道:“那你可要记住了才是。” 越芝瞥她一眼:“你可不能仗着阿娘给你撑腰,好来欺负阿耀。” “我才不会儿呢,你少小看人!”她眼睛一瞪,在周氏跟前装可怜,“二婶婶你看她,你这头才答应呢,阿芝就说我仗了你欺负阿耀了。” 瞧着两个小姑娘嬉笑怒骂的模样,周氏哈哈地笑了起来。 越芝和越茉就陪着周氏打趣。 另一边,越芝的院子里,冬霜正坐在罗汉床上缝春衫,夏衣在一旁打下手。秋令则正在纳鞋底,她手上飞针走线,边挤眉弄眼:“知道了吗?木槿院今个儿可热闹了。” “你又听到了什么?”夏衣就笑,她挑了个浅绿色的丝线穿了针递给冬霜,回头瞅秋令。 “还不是那木槿院,来了个谪仙般的世子爷,可引得不少芳心萌动呢。没少人想了法子就往木槿院跑,端茶滴水、擦桌搬椅,就盼着在贵人跟前露脸,好叫贵人瞧中了留在身边。” 秋令乐不可支地道:“还有没眼色的小丫鬟还跑错了地儿,到疏柳院去了,当场就轰了出来,你都没瞧见,可怜的哟,吓得腿都软了呢。” “说得好像你看见了似的。” “哈,这我还真瞧见了,我从针线房拿了丝线回来, 正巧那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就是前院浆洗房刘婆子的侄女,叫娟儿的那小丫鬟。” 竟然还能道出姓名来了。 “有这功夫管闲事,还不如多纳几双鞋子。”冬霜瞥了她们两个一眼,开口道。 “嘻嘻,我这不是瞧见了嘛,又不是特意跑过去瞧热闹了。”秋令笑笑,忽然又道,“我还瞧见,那云阳侯世子同梧桐苑那位一道儿出去了呢,有说有笑,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蒋公子才是跟云阳侯世子一块儿来的呢。” “好了!你还说?” 忽然冬霜面色一肃,沉声喝止秋令,秋令被吓了一跳,她顺着冬霜的目光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大门处的越芝和越茉。她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秋令心里一紧,手中的长针就扎破了手指,血珠子一下子就迸了出来她也没察觉。 “小、小姐。”秋令有些不知所措。 越芝“嗯”了一声走进来,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道:“都流血了,还不赶快包扎?” “啊?哦!”秋令先是一愣,然后面色一松,借着包扎的空档拔了腿就往外跑,生怕越芝反悔挑她的刺。她脚下生风,一眨眼就跑了个没影儿。 冬霜看着秋令落荒而逃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 她忙地放下手中针线,带着丫鬟沏茶上点心,这才领了人退到了游廊外头。 直到屋子里没了人,越茉才偷偷打量越芝,只是对方神色太过平静,她根本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之前她就听说过越家暗里给越芝定了一门亲事,云阳侯世子和那秦四又在这档口过来,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只是不知道定的是那云阳侯世子呢,还是那秦四?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云阳侯世子的可能性更大些。 “喂!”越茉戳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越芝挑眉看她。 “你就不好奇吗?”越茉咬了咬牙,直接就问了出来,“你难道不好奇那云阳侯世子是来做什么的?” “不是说来散心?” “好了好了。”越芝笑,伸手去戳她鼓囊囊的腮帮子,道,“他来做什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她看得明白,就算云阳侯世子手中那信物是真的,周氏定然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费那个心神? 重要的是,她对那云阳侯世子无感! 嗯,不否认他的颜的确是上好。 瞧着越芝没心没肺的模样,越茉只觉得一阵肝疼。可仔细一想,其实她根本就没有生气的理由。且不说越芝与那云阳侯世子素不相识,就算真要议亲,那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论起来这事儿还真与越芝没关系! 越茉越想越郁闷,到最后她沉着脸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越芝瞅了这姑娘一眼。 自从云阳侯世子一行人住了进来,这姑娘就越发焦躁了。 “你认识云阳侯世子?”越芝很肯定地问。 “啊?”越茉愣了愣,然后忙不迭地摆手:“才、才不是!” 不过下一瞬她就反应了过来:“你怎么这么问?说不定我认识的是那秦四呢!” 越芝不由得扶额:“前两日是谁说没见过秦子阳来着?”虽然越茉每次嘴上都拿秦子阳做幌子,可脸上却明晃晃地写满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不是看不出,只是没有点破她而已。 越茉却红了红脸。 “也不算是认识。就是在京城的时候,他曾出面帮我说了几句话。” 哦,英雄救美,然后就惦记上了? 越芝目光灼灼,将越茉闹了个大红脸,她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那么回事!你别胡思乱想!” “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啦!”越茉腾地就站了起来,急得满头大汗。 “好了好了,不是就不是嘛,瞧你急得。”越芝笑着给她顺毛,心里却越发地笃定了。无论怎么样,小姑娘对那云阳侯世子肯定有些小心思,只是不知道对方人品怎么样, 对越茉又有没有意思。不过想起他这趟来广海的意图,越芝悄悄地皱了皱眉头。别看越茉这家伙大大咧咧的,胆大又冲动,小姑娘心思实则敏感这呢。 越茉的心思,要不要先给越五夫人露个气?免得她头脑发热做出些什么来? 不过想起那云阳侯世子,越芝一时倒是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了。 洗尘宴的时候周氏并没有露面,大多数人都以为云阳侯世子次日定然会先去拜访周氏,不过出乎意料的,云阳侯世子一大早却应邀去了江家。 这江家与云阳侯府说起来还有那么些渊源,云阳侯世子去了江家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他这么一来,越家众人,尤其是越四房和越六房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既然都是奔着婚事和矿山来的,作何还要将时间精力浪费在别处? -- 秦匡知道云阳侯世子李元哲去了江家的时候,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算是上一世刚到越家,李元哲也没有当即就同越二房提信物与亲事,反而是四处走动、四处游玩,将整个广海都走了个遍。自然地,几乎整个广海的世家最后都站到了他那一边。 可别看李元哲面上不在乎,私下里却任由下人将他此行的目的传到二房。那越二夫人是个聪明的,以静制动,可架不住那越三小姐是个蠢的。而就是那么巧,那越三与那姓蒋的搅合到一起的时候被李元哲瞧见了,这可不得了,自己未婚妻在眼皮底下与别的男人有染,李元哲当即就闹了起来。 他记得,那时越二房还是很看好这门亲事的,越三闹出这般丑事,越二房就自觉亏了一头,此后的事就完全在意料之中了。周氏被气得一病不起,越三灰头土脸地跟了蒋俊,还因此同唯一的弟弟生了隙,最后周氏病逝,这一对姐弟自然也走到了尽头,后来越二房最后一根独苗也没了,越三仍一无所知。 最后他跟着李元哲回京的时候,李元哲不但收获了整个越家的支持,还囊括了所有的矿山。 之后越三最后的结局?他当时可没兴趣去了解,以李元哲稳中求稳的性子,他这一趟既然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会来个漂亮的收尾。 当时的他乐颠颠地跟了过来,懵懵懂懂地跟了回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惩罚他错事做得太多,最后他落了个那般的结局。 没想到再次睁眼,他竟然在跟李元哲一同来广海的路上! 他也更没想到,他竟然伤了腿! 上一世,来程一路无事,他安好勿缺地到了广海又毫发无伤地回了京城。 可这一次他却是坐在轮椅上到了这越家! 而与从前的欢天喜地不同,这次越家众人对李元哲的态度明显带了浓浓的戒备,越二房更是一开始就不接见李元哲。 上一世处于那般大好形势,李元哲都晾了越二房那么久,这次不仅越二房,就连越家的庶支的态度都透着蹊跷,李元哲更不会轻举妄动了。如今他借着江家的应邀出去了,完全在情理之中。 念此,秦匡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这一世的越三,与上一世可是大有不同。明明还是那张脸那个人,可神色气质却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就连对那蒋俊的态度,也是差之千里。 就好像那日在后花园,她看蒋俊的目光,冷漠又疏离。 他记得清楚,这时候的越三应该是一颗心都扑在了那姓蒋的身上!就好似迷上了毒瘾,就连容颜气度更出彩的李元哲,她也没放在眼里。 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呢? 上一世李元哲从越三身上打开了缺口,这一世从他一到就抬举蒋俊来看,他明显也是存了这样的心。由此可见,虽然有些事不一样了,可事情大体还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在发展。 他的异样,他可以理解是他重来一世而发生的偏差,那越家的态度呢?越三呢? 尤其是越三,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又不是那个人了? 秦匡脑海里灵光一闪。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就连他自己也被脑海里闪过的想法惊到了! 莫非,那越三,也同他一样?r1152 第069章 打探(双更合一) 第069章 打探(双更合一) 心里存了疑惑,秦匡就坐不定了。 他大声地唤“晋安”。 不过须臾,一个中等身材,肤色白净五官清秀的小厮小跑地走了进来:“四公子。” 秦匡出自齐国公府,正所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加上母亲的宠爱,他自小就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在京城从来都是横着走。这样的一个人,却在伤了双腿之后,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若说从前的秦匡是张扬肆意的,现在的秦匡就是阴冷沉默的,哪怕是刚刚伤了双腿请不到太医那会儿,他也只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沉默得可怕。 以前的四公子虽然难伺候,可晋安心里却更怵这般沉默的四公子。 秦匡却不管晋安心里怎么想,他皱着眉头道:“去查查越三小姐,越具体越好。” 越三小姐? 查越三小姐做什么? 晋安虽然心里疑惑,可面上却轻快地“嗳”了一声,他转头就要走,却又扭过头来过了一句:“四公子,越具体越好,这具体,指的是哪个方面?” 秦匡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比如有无发生什么意外、有无受过伤之类的,再仔细查查她从前的性子是怎样的?与现在又没有什么不同。” 秦匡道:“就往这方面入手。” 晋安忙地道“是”,然后一溜儿小跑出去。 晋安出去了之后屋子里就安静极了。 屋子里除了一个秦匡,就剩下元塔。 元塔不如晋安机灵,这些打探消息的事从来轮不到他出手。他每日的任务就是到了点的时候端进来一晚黑乎乎的药让秦匡喝下去,然后按照大夫的吩咐为秦匡双腿按摩换药。 晋安出去大半日都没回来,这大半日里,秦匡就坐在轮椅上,眉头一直都没散开。 窗外桃花正盛,红红fen粉地开了一树又一树,风一吹,或浅粉、或桃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往下飘,盘旋抖落,一瓣一瓣地铺满地面,就好像下花瓣雨一样。 广海的桃花都开得这么好了。 秦匡坐在轮椅里,他闭了闭眼,蓦然又睁开来。 要是那越三也同他一般,同他这般诡异地又活了一世,他要怎么办? 装作不知道? 还是和她达成某种协议,两人河水不犯井水? 不过他们是有种同样经历的人,她应该会好说话些吧? 想到好不容易有个人和他有着同样诡异的经历,秦匡心里莫名地就有些激动。虽然明知道这个人蠢,不,不对,若是她也重回了一世,怎么样也学聪明些了,就好像她对待蒋俊的态度那般。 然而下一瞬秦匡忽然想到,如果越三真的也是重生的话,那越家这一连串的反常就说得通了。先是越家,尤其是越二房不招待李元哲这件事,还有越三对蒋俊的敬而远之的态度。 越想越有道理! 越想就越觉得越三和他是一样的! 秦匡此刻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那小姑娘看起娇娇弱弱的模样,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他也是重活了一世,会不会瞪大眼睛当即跳起来。 想到那场景,秦匡唇角忍不住就露出一抹笑容。 只是他身后的元塔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自晋安出去,他家公子就有些不正常,时而疑惑时而激动,这会儿又莫名地笑了起来。虽然他家公子自伤了腿醒来一直怪怪的,可眼前简直是变本加厉! 元塔忍不住走上前两步,开口道:“公子,您饿不饿?要不要传些吃食?”会不会是因为没用午膳,他家公子才这么不正常?虽然元塔自己也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可试试总没错。 秦匡难得地给了元塔一个白眼,然后轻飘飘地瞥了他肚子一眼:“是你饿了吧?” “罢了,既然你饿了,那就让小厨房做些吃食好了。”他又道。 元塔却是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关心过他饿不饿!他家公子从来只有嫌弃他长得黑食量又大的份! 元塔哆嗦得话都说得磕磕巴巴。他那么大的个子,难为一直弓着背:“公、公子,您、您哪儿不舒服?您一定不要忍着,元塔这、这就去叫大夫!” 他才没有不舒服! 秦匡瞪了元塔一眼,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大块头,虽然容貌不显黑不溜秋的,饭量又大,可对他倒是忠心耿耿,若非他最后拼死相护,他早就就把小命交代了吧? 秦匡不由得将语气放得更缓了些:“你想吃什么,尽管让小厨房做好了。” “公、公子......”元塔却更惊悚了,他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半天挤出一句:“公子,小的不饿!” 然后他就闭了嘴,寸步不离地守在秦匡身边,生怕秦匡一个不对劲出些什么事儿。 直到晋安回来,看得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还奇怪地多瞅了他两眼。当着秦匡的面,元塔什么都没有说,可他心里已经决定了私下里要好好同晋安说说他家公子的怪异,晋安比他聪明、更了解公子的心思,他应该会要怎么办。 “如何?”秦匡将元塔打发到外头守着不让人靠近,这才开口问道。 “公子你猜得简直太对了!”晋安迫不及待地说道。 他的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道:“听说那越三小姐从前娇纵霸道,性子也怪异得很,和现在柔顺温和的越三小姐简直天差地别!” 果然是这样! 秦匡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颤抖:“那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可有打探清楚了?” 晋安点点头。 “听说越三小姐脾性是去岁才变好的。那时越三小姐与越五房的小姐起了争执,还伤了额头,连续几日都称病未起。也真是巧了,就是这段时间,越二老爷出了事。那越二老爷是个顶疼女儿的,他这么一去,越三小姐受的打击就大了些,听说也是因此才懂事了不少。” “听说那越三小姐如今和越五房的茉小姐交情还很好,完全没有从前剑拔弩张的情形,大家都说越三小姐越来越大度、越来越懂事了呢。” 晋安噼里啪啦地接着又说了一大通,可秦匡脑子里却是一片嗡嗡声。 伤了脑袋、称病不起、打击过大,最后性情大变,这一系列的因果关系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最正常不过了。 可在秦匡听来,却犹如一个个惊雷炸耳!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什么样的打击能让人一夕之间连喜好都改变了? 若放在从前他或许不相信,可这次当他再睁开眼,看见这个鲜活的、一切还能重来的世界时,还有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不能发生? 秦匡按下心中的汹涌,认真地听完了晋安另外打探到的一些消息。 直到听到越三每日清晨都会到后花园走一圈,秦匡脑海里就有了主意。 -- 次日,天还是灰蒙蒙的时候晋安就起来了,他背着手一个劲儿地督促小厨房的人开始准备早点和熬药。小厨房的人睡得模模糊糊地就被抓了起来,可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尤其晋安还在一旁盯着的时候,连手脚都比往常利落了不少。 很快,疏柳院里就摆上了一桌子的早食。 晋安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有些发青的眼底,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伺候秦匡用了些粥和点心,过了片刻元塔端来一大碗药让秦匡喝下,又例行地给他推按和换药。与开始的青涩不同,如今元塔的手法已经很是娴熟了,力道也把握得极好。 换完药,晋安拿来软丝毯子披在秦匡腿上,秦匡则闭了眼眯了一会儿。 到了卯中,秦匡忽然道:“走吧,去后花园走走散散心。” 元塔“哦”了一声就过来推轮椅, 一边的晋安眼皮却猛地跳了跳。元塔不知道,他却非常清楚,这个时候往后花园去,多半会遇见那越三小姐。公子先是让他打探那越三小姐,现在还特意挑准时辰过去...... 晋安偷瞥了他家主子一眼,只见他家一扫往日的黑沉阴霾,他眼神清亮,脸上更是好似镀上了一层光,隐约有几分从前的张扬和活力。 晋安觉得自己隐隐约约能猜到他家主子的心思,可他又不敢确定,他难得沉默地闭了嘴跟在元塔身后往外走。 疏柳院属客院,要去后花园还等穿过水榭和大片的竹林,晋安心里琢磨着他们这一行到后花园时,正好能碰见从后花园里晨练回来的越三小姐,这样就算公子要搭话,也最是正常不错。 很显然秦匡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要证明那越三是否真的是和他是同类,这根本不难。 说不定,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足以。 想要有可能要遇见一个同他一般经历的人,他心里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秦匡一行人才刚出了疏柳院就看见了云阳侯世子李元哲,李元哲正好往疏柳院过来,见到秦匡他先是愣了愣,然后唇边露出抹温和的笑意。 “子阳今天起得倒是比平常都早。” 秦匡没想到李元哲会过来,他飞快地垂了垂眸掩下眼中的情绪,不冷不热道:“世子。” 李元哲的笑容变得有些勉,他语气里带了叹息:“子阳,你就这样要与我生分了?” 秦匡移开视线不说话。 李元哲走过来,元塔却是下意识地就看了秦匡一眼,见秦匡没有反对,元塔这才将位置让出来,李元哲推着秦匡往前走了几步,温声道:“想去哪儿?” 秦匡面不改色道:“随意走走吧。” 李元哲点点头,一面推着秦匡往水榭旁边的竹林走:“那就去竹林那边走走吧,越家这片青竹养得倒是不错。” 他说着推着轮椅径直往竹林去,他身后的侍卫都极有眼色地远远跟在后头,元塔和晋安相视一眼,不紧不慢地落后几步跟在秦匡身后,李元哲见此倒是轻笑了出来:“子阳, 你这两个小厮倒是忠心。” 晋安白净的面色微变,倒是元塔,脸色一如既往地黝黑得看不出变化。 秦匡神色如常,他抬眼望了晋安一眼,晋安顿时会意,拉着元塔自发地后退了几步。 李元哲见秦匡没有同往常一般迁怒这两小厮,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子阳”,旁的却是什么都没说了。 两人并未到竹林,李元哲推着秦匡就在竹林前的空地就停了下来,晋安和元塔,以及李元哲的侍卫都远远地守在路口,秦匡和李元哲所在的位置正好在竹林边,一目就可将四周的情形收归眼底。 的确是个说话的好地方,秦匡眼底闪过一抹讽刺。 李元哲正好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察觉到秦匡的异样,等他转过身来,秦匡面色已经看不出异常来,李元哲深深地打量秦匡,最终开口道:“子阳莫不是还在怪我?” 秦匡虽然没说话,可面色却又一仲愣的反常。 李元哲看在眼里,面色浮现出一丝忧伤,他道:“我已经得了信,大长公主已经醒过来了,如今只需好好调养即可,太医院已经能抽出人手了。昨日我收到了父亲的信,说已经给圣上请了旨,圣上也同意了,胡太医快马加鞭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估摸就能抵达广海了、胡太医医术高明,尤擅长骨科,他出手定能将你的腿治好。” 说起来秦匡也是倒霉,恰好撞上大长公主病危,皇帝震怒,太医院战战兢兢地在公主府里守了两个多月,这才将大长公主盼醒了过来。否则秦匡的腿,早觅良医,说不定形势也没有这么恶劣。 说不怨那是假的,若放在从前,他定然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然这一刻,若是能牺牲双腿而换得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且不说是腿了,就算是他秦匡这条命,也值得! 有些事他不佷,可有些人却是不可能再同往常一般看待了。 念此,秦匡道:“世子说的正是轻巧,这可是我的腿啊,万一我以后站不起来了,世子可想过我会如何? 我父亲、母亲、哥哥以及弟弟妹妹,又会如何看我?” 秦匡嘴角弯起一抹讽刺的笑,忽然有些激动,道:“世子莫不是忘了?坐在这轮椅上的,原本应该是世子你!” 李元哲的笑意微微一凝。 “你当真是这般想的?”李元哲有些受伤地望着秦匡,他顿了顿才道,“我当时真以为那个匪徒要对付的是我,匆忙之中我才将你推开,可没想到那人竟然一刀伤了你双腿!” 李元哲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他攥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又道:“若我早知道会累你如此,就算那刀要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将你推开的。” 他表情真挚,情深意切,微微红了的双眼更满是愧疚。 秦匡却撇开了眼。 他摆摆手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反而道:“那匪徒查得如何?” 李元哲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还不太确定。” “就是说已经有消息了?” 李元哲点点头。半响,他才道:“唯一抓到的那人说与他们接头的是个姓秦的管事。” 姓秦? 他自己不就姓秦? 秦匡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他看了一眼李元哲再也没有说什么。李元哲见状担心道:“子阳,这事还没完全确定。” “不用再查了。” 他已经知道李元哲话里话外的答案了,不就是他那大哥?他那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清楚得很。 “回去吧,我累了。” 秦匡大声唤“元塔”,元塔人高腿长,飞快地就奔了过来没有不给李元哲接手的机会,这小子黑着一张脸就推着秦匡回疏柳院了。 他甚至都没同李元哲打招呼就走了。 李元哲背着手立在原地,风吹起他宝蓝色的云纹长袍,衣角偏飞,和黑发卷在一起,他静静地看着秦匡的身影消失在青石小径尽头,这才收回目光。 他一转身就看见了出现竹林边的越茉。 越茉呆呆地站在那儿,像生了根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李元哲微微颦眉。 他目测着以他们两人的距离,这小姑娘应该没听见他与秦匡的话才对,而且越茉若是方才就出现了,他应该也有所擦觉,所以这小姑娘应该是才走到这边。 李元哲展颜一笑,抬腿向越茉走来:“越小姐怎么在这儿?” 越茉知道自己失态,忙地收回目光敛下眼帘。 “我、我来找阿芝。”越茉说道,然下一瞬她又想起去暖心阁并不走这条路,她又急急解释道,“阿芝她在后花园,我正要去后花园找她,没、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世子爷。” 李元哲笑了笑。 他低沉的笑声好听极了,似月下清风拂过,犹如清泉没入溪石,越茉更紧张了。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越茉,道:“难道我会吃人吗?越小姐这般怕我?” 啊? 越茉一下子呆住了,她瞪大双眼满是惊愕的模样简直呆极了。 李元哲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越茉这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她使劲儿地瞪了李元哲一眼,扬声娇喝了一声“世子爷!”,然后提着裙摆扭头就跑了。 越茉抬脚就跑,她身后的笑声却是更浓了,越茉只觉得脸都要丢光了。 她下意识地就跑了一路,等停下来时才发现跑到了暖心阁。 她立在门口回头注视了她的两个贴身大丫鬟半响,沉了脸道:“方才的事,谁也不可说,知道没有?” 见两个大丫鬟都识相,越茉这才没说什么。 她本来想到后花园去找越芝的,这么一闹她也不想去了,她想了想抬脚去了东厢和周氏请安。 周氏正在听婆子回禀云水居的修葺进度,见到越茉来了也没避嫌,将她安置在一旁喝茶。越茉也乖乖地等着,安安静静地喝茶。 云水居如今已经修得差不多了,房屋大致的格局和布置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只等置好了家具就可以搬回去住了。不过要想恢复得和从前一模一样却是不可能的了。云水居里的家居物件,有不少都是越二老爷费了大功夫从外头买进来的,有价无市。 周氏仔细地听了,又吩咐了几句这才让人下去了。 她转过头来看越茉,笑道:“今个儿怎么来这么早?” “我这不是想二婶婶来,一刻儿也等不及了就跑了过来?”越茉笑嘻嘻道,她眨眨眼,“莫不是二婶婶嫌弃我?不想看见我?” 周氏虽然知道这话有水分儿,可听了还是止不住的高兴,道了句:“鬼灵精怪。” “我哪会儿嫌弃你?你来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周氏笑道,“今个儿莫不是有什么喜事?瞧你乐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有这么明显吗? 越茉下意识地摸摸脸,脸上倒是热烘烘的,她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我这不是见到二婶婶给高兴的?二婶婶做什么还打趣我?” “什么打趣你?我瞧着就是你心虚?快说说,你可做了什么亏心事?”越芝笑声从外传过来。 一进东厢便听见越茉冲周氏撒娇了。 越芝笑吟吟地走到越茉跟前,探头盯着越茉看,道:“让我瞧瞧,你趁我不在又闯了什么祸?” 越茉被她忽然放大的脸唬了一跳。 她像只炸毛的猫儿一般跳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你走路怎么无声无息的,快把我吓死了。” 越芝好笑地望着她。 她进来时这丫头的视线明明落在她这边,敢情是在发呆,压根儿没看见她? 越芝无奈地笑。 她亲自斟了茶递到越茉手中:“快来,喝口茶压压惊。” 越茉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拧了半响才接过茶饮下,见越芝转过头去同周氏说话,并没有执着刚刚的问题,她心里才悄悄地呼了口气。 方才越芝那话,她还真以为她瞧见了呢。 吓她一跳! 这么一想,越茉的脸又开始微微地发热,耳边嗡嗡作响,好像还回荡着云阳侯世子爽朗的笑声。这人看起来清风朗月的,清贵得好似话本子里的贵公子一般,没想到竟然也是蔫坏蔫坏的,竟然戏弄她? 不过她是不是也太没用了些?她怎么能掉头就跑呢?哎呀真是丢死人了! 越茉端坐在锦墩上手里捧着茶碗,可壳里头魂儿却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正在同周氏说话的越芝装作不经意地回望了一眼捧着茶碗傻笑的越茉,心里悄悄地皱了皱。r1152 第070章 亲疏 第070章 亲疏 秦匡回到疏柳院,整张脸一点表情也没有,熟悉他的晋安和元塔知道他这是极度愤怒却又极力压抑着的后果。 晋安和元塔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点爆了这个火药包。 秦匡缓了许久才将这股气缓过来。 撇去李元哲的筹谋不说,退一步,就算那越三也是重生的,他这么贸贸然地过去试探,却没想到万一对方反应过激,因此生出什么不妥,那就难办了。 而且现在他还不能完全确定,对方就是重生。 这件事确实是他有失考虑了。 幸好李元哲半途冒出来了打断了他原本的打算。 这么一想,秦匡心中最后那点怒气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觉得静观其变。 反倒是云阳侯世子李元哲,在广海简直是炙手可热。继江家的邀约,广海大族如童家、吴家纷纷给他下了帖子,云阳侯世子极给面子,一一地都上门拜访。 云阳侯世子每回出门,都会到疏柳院先来看秦匡、邀他一同出门。秦匡有时会欣然同往,有时则留在越家,他的表现倒是一直都在云阳侯世子意料之中。云阳侯世子不疑有他,秦匡不去的时候,云阳侯世子就会将蒋俊带上,游湖踏青、煮酒品茗,少年人鲜衣怒马,嬉笑玩乐,很快就与广海的一帮少爷公子熟稔起来。 越五夫人忍不住就道:“没想到这这云阳侯世子年纪轻轻的,倒也沉得住气。” “要不是他此行动机不纯,与阿芝的这桩亲事倒也未有不可。”越五夫人转头看越五老爷,笑问,“老爷,依你看呢?” 越五老爷正专心致志地看账本,一时没听见越五夫人的话,越五夫人又叫了他两声,越五老爷才抬起头来。 “老爷!我跟你说话儿呢!”越五夫人嗔他道。 “哦。” 越五老爷笑了一声。 “堂堂云阳侯世子爷,要是没点能耐,怎么能堪担此任?”越五老爷笑道,他停下翻账本的手,忽然想起道,“ 倒是阿茉,这几天怎么总没看见她?” “还不是在阿芝那儿?”越五夫人说起女儿,面上多了一丝宠溺,“这两孩子不闹腾的时候,倒是好得同亲姐妹一般。” 越五老爷点点头,他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越五夫人见越五老爷并不愿多提云阳侯世子,也没有再提这话题,她笑笑,转而说起小儿子越文彬在学堂里的事。 越五夫人沉得住气,越四夫人却早就坐不住了。 一大早,她就坐车去了国兴道。 越大夫人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半句不提云阳侯世子,好似越家只是住进了一个最平常的客人一般,好似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亲事、更没有什么矿山。 越四夫人心里像爬进了一窝蚂蚁,挠心挠肺的,每次她提起话茬,越大夫人三言两语地将事情绕了过去。 越四夫人无奈,只能从朱和堂里出来了。 直到越四夫人出去,越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云阳侯世子没急、二婶婶也没急,四婶婶却火急火燎地打探这打探哪儿,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阿芙。”越大夫人蓦然睁开了眼,“你这说得什么话呢?”若是被旁人听见了,一个非议长辈的名声可跑不了。 越芙翕翕嘴。 “这事儿你莫要理,什么云阳侯世子、秦四公子,只当是一般的客就是了。”越大夫人道,“还有阿乐那边,你也寻机会同他说说,尽了宾主之道就是了,旁的不必多管。” “阿娘?”越芙有些不解。 越大夫人却摆摆手:“阿娘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阿娘心中也没个答案,你就听阿娘的,阿娘不会害你们。” 越芙心下微惊,可看着越大夫人面露疲色,她最终没有再问什么。 -- 话说这头,越四夫人从朱和堂出来,转脚就去了春意堂。 她路过云水居的时候还驻步多瞧了几眼,这才领着丫鬟婆子去了暖心阁。 越芝正在暖心阁新砌出来的小花圃里,前不久从花房里移植过来的蝴蝶兰和墨兰都长出了大大小小的花苞。越芝高兴极了,用过了早膳就过来看兰花了。 越四夫人一到,越芝就看见她了。 “四婶婶。”越芝侧身行礼开口道。 “哦,是阿芝啊。”越四夫人转身看见花圃旁边的越芝,笑眯眯道,“你在这儿做什么?你阿娘呢?” 说着,她走过来瞅了花圃里孤单单的几株兰花,张口就道:“阿芝也会养兰花?这兰花还没开花儿呢,苞儿个头这么小,开出来的兰花也不够好看。” 她笑吟吟地对越芝道:“阿芝要是喜欢兰花,四婶婶那里有几盆上好的春兰,改日四婶婶让人拿了来让你看看。” 越四夫人的话一落,迎春面上就有些难看。这几株兰花可是三小姐亲手种的,虽然不若经年的老花农养得好,可初识之人能做到这般已经很不错了。 越芝倒是面不改色。 “四婶婶那儿果真有春兰?”她笑意盈盈,惊喜地望着越四夫人,“既然四婶婶这般说了,所谓长者赐不可辞,阿芝在此就先谢过四婶婶了。” 她欢喜地道:“等会我就让嬷嬷跟着四婶婶一块儿回去,将春兰带过来,也免得四婶婶再辛苦地走一趟。” 越芝说着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这主意实在太好不过,既让越四夫人表示了她关心侄女的心意,却又不会给她添麻烦。 越四夫人的笑容却一下子僵了。 她不过这么一说,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敢要了。 而且她只说给她看看,可没说要送给她! 那几盆春兰,可是越四老爷的眼珠子,宝贝得很!每日不瞧几眼,越四老爷就浑身不舒服一般。 越四老爷要是知道她将这几盆春兰送给了越芝,非得跟她拼命不可! 越四夫人好像忽然被攥住了脖子。 她干干地笑了笑,道:“这事儿往后再说,往后再说。阿芝啊,你阿娘呢?可是在里头?” 越四夫人抬脚就要往东厢走,越芝哪会就这样让她走了? 她快走两步拦着越四夫人,双眼睁得又大又圆,明净清亮地看着越四夫人:“四婶婶,不就是几盆兰花吗?不用劳动我阿娘的,我自己就能拿这个主意。” 她说着转头吩咐一旁的迎春:“去看看翁婆子在做什么,去叫她过来,跟着四婶婶走一趟。” 越四夫人蓦地就变了脸色。 “阿芝,你这是做什么!我找你阿娘有事要商量!” 越芝则是满脸奇怪地回看越四夫人:“四婶婶不是觉得我这儿的兰花养得不好,要送我几盆上好的春兰让我开开眼?我哪有做什么?我不过为四婶婶着想,不想让四婶婶多走一趟,让人跟过去将春兰接回来罢了。” 越四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她一时又说不出口方才的话只是玩笑而已。 她僵着一张面皮笑道:“好了,阿芝莫要闹了,你阿娘呢? 我找她有事。” 越芝知道见好就收。 看着越四夫人满脸怒气却又不得不赔着笑脸的时候,她心头一顿痛快,她弯了弯唇,笑容清甜明亮:“阿娘啊?她不在这儿,三婶婶一大早就把阿娘请过去了呢。” 越四夫人抬往东厢的脚步倏然顿住。 她再也绷不住,满脸怒容双眼仿佛能冒出火来,狠狠地剜了越芝一眼:“那你又不早说!” 她说完怒气冲冲地抬脚就出了暖心阁,衣袂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里。 越芝也收下了脸上的笑意。 她静静地望着越四夫人走远的方向,眼眸平静得犹如一湖银镜。 -- 越四夫人一进府,越大老爷就收到了消息。 “四弟妹呢?她来做什么?”越大老爷皱起眉头质问越大夫人,“四弟妹眼皮子浅说话又是个不知轻重的,你怎么就不拦住她?要是她真和二弟妹说了什么,二弟妹执意不同意这门亲事,可麻烦就大了!” 越大夫人凝视了越大老爷一瞬,似乎才想到这一层,忙着急道:“那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让人把四弟妹叫回来?” 越大老爷用看蠢材的目光看了越大夫人一样,烦躁地摆摆手:“人都走了这么久了,这会儿早就到春意堂了!”难道要让人将她抓回来不成? 越大老爷怒不可揭地甩袖,转身就出了朱和堂。 他一路走到了西苑,刚进去却看见了从里头出来的越文颐。 “父亲。”越文颐先看到他,他停下脚步冲越大老爷行礼。 “哦,是阿颐啊。”越大老爷看到儿子,面色不由得缓了三分,他露出个笑容道:“书看得怎么样了?可遇到什么不同的问题?云阳侯世子是个博学多才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可以多多向他求教。” 越文颐露出个温文尔雅的笑容:“父亲的话,儿子禀记在心了。” 越大老爷满意地点点头。 可下一瞬他忽然想起一事:“云阳侯世子和江家大公子今日不是要去南海祭拜观音?你怎么没跟着一块儿去?” 越文颐笑容有一瞬的僵硬,随即笑笑道:“大堂哥还有乐弟都已经陪世子爷一块儿去了,儿子想着还是要多看看书,就没跟着一块儿去。‘ 越大老爷“哦”了一声,恍然地点点头。 他又问了几句越文颐课业上的事,这才摆手让他忙自己的事去了。 越大老爷转身进了西苑,可一进去,却看见苏姨娘坐在罗汉床上抹眼泪。r1152 第071章 笑话(二更) 第071章 笑话 苏姨娘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心里却是个有主意的,这么多年来,越大老爷就没见她落过几回眼泪。 见状,越大老爷先是一愣,然后满心都是怜惜,因为越四夫人的到来而升起的那点不快一下子就抛到了脑后。 “玉娘?玉娘这是怎么了?” 越大老爷也不忌讳房里的丫鬟婆子,大步走过去将苏姨娘抱入怀里,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手帕为她擦眼泪。 “怎么了?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伤心成这般?”越大老爷一迭声问道。 见苏姨娘光落眼泪却一句话都不说,越大老爷锐利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一旁的丫鬟身上:“到底怎么回事?姨娘怎么会忽然伤心成这样?” 那丫鬟被越大老爷吓了个哆嗦,她嘴唇嗫嚅几下却不敢说出话来。 越大老爷想了想,他低头,下意识地就问苏姨娘:“莫不是大夫人为难你了?玉娘不用怕,你与我说,我定然给你讨回公道。” 苏姨娘流着泪摇头。 “不,不是大夫人。”她一张小脸满是泪痕,哭得梨花带雨,让人瞧了顿生怜惜,“老爷莫要责怪夫人,并不是夫人,是贱婢、贱婢自己一时、一时有些难受而已。” “不是说不要说‘贱婢了吗?”越大老爷沉下脸,却又满是无可奈何。 “贱、婢妾......”苏姨娘一时有些懵了,在越大老爷沉沉的目光里才改口,“老爷,我、是我自己不好,老爷莫要错怪夫人。” 越大老爷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姨娘默了默,抽抽噎噎好一会儿,这才收住了泪意。 这个中,越大老爷都极有耐心地等着。 苏姨娘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她红着一双眼,冲越大老爷展颜一笑:“让老爷瞧了一场闹剧。” “怎么会?”越大老爷哈哈地笑了一声。他最是喜欢的就是苏姨娘娇娇柔柔的,关键时刻却能收得住自己的模样,只道,“到底怎么回事?忽然地就伤心成这样,可叫我好一阵担心。” 苏姨娘先是脸红红地笑,随即眼里闪过一抹受伤。 “老爷出去的时候看看见了阿颐?”苏姨娘问道。 “自是见到了,我还与阿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越大老爷道,接着又说,“阿颐与云阳侯世子年纪相当,趁着云阳侯世子在这儿,让阿颐好好与他学习,交个朋友,对阿颐以后的路也好走些。” 苏姨娘听了这话,抬眸凝视了越大老爷一眼,眼里蓦然又冒出了泪意。 “老爷这般为阿颐打算,若他知道了,该有多高兴?”苏姨娘素手捻帕,飞快地拭去脸庞上的泪珠,眼里是说不出的忧伤,“都是我,是我害了阿颐,辜负了老爷的一番心意。” 越大老爷不解。 苏姨娘接着道:“江家大公子邀云阳侯世子去南海拜观音,云阳侯世子就邀了阿乐,还有三房的阿琪,就连梧桐苑的蒋公子都在应邀之列。” 苏姨娘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阿颐他早早地就知道了这消息,还曾兴高采烈地来与我说能跟云阳侯世子一块出游是他最大的荣幸,阿颐那傻孩子,暗地里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可没想到、没想到云阳侯世子根本就没想过让阿颐去......” 想到儿子受的委屈,苏姨娘哭成了个泪人儿:“论仪容、论气度、论才华、论品行,阿颐他哪里差了?哪里输给别人了,他和阿乐都是老爷的儿子,为何他就过得这般憋屈?他才是越家的公子啊,可最后却连梧桐苑里的一个外人都比不上。” 这一切,莫不过只因为越文颐是庶出。 越大老爷面色也不好看。 越文颐是他的长子,从小就聪明伶俐,性子稳重行事妥帖又孝顺,越大老爷对他寄予了深重的希望。他这几个儿子女儿,越大老爷最是看重越文颐,就连嫡子越文乐都得排后, 越大老爷不由得想起方才在门口越文颐说起不去南海时神色的僵硬,当时他还以为是越文颐为了多争取时间看书,却又怕他责怪不和云阳侯世子打好关系才生的尴尬,却没想到内情是这样的。 越大老爷一面安抚苏姨娘,一面怒道:“阿乐也一点事儿都不懂,竟然也没帮阿颐说几句话。”临考在即,若是能一同到南海拜拜观音,求菩萨保佑,多分希望高中岂不更好? 苏姨娘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当年若是依了夫人的话,将阿颐放在夫人膝下养大,旁人也不会这般看清阿颐了。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阿颐啊。” 越大老爷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一顿。 -- 话说这头,越三夫人甄氏正在同周氏说话,就有小丫鬟说越四夫人来了。 甄氏挑挑眉,顿时抬眸望了周氏一眼,笑道:“可是来了。” 周氏也笑,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方才的话题,各自端起茶碗喝茶。 越四夫人一进来就看到两人对面席坐,好不悠闲地喝茶吃点心,越四夫人心里赌得更厉害了。她以手抚了抚鬓脚,未语先笑:“哎哟我说二嫂嫂、三嫂嫂可真是会过日子享受呢,可我这一大早地就险些跑断了腿才到了这儿。” 甄氏微微一笑。 “四弟妹也是,一大早就说玩笑话。”她瞥了一眼脚下如生风的越四夫人,笑道,“我瞧着四弟妹眉目明亮,脚下如有神,可是精神这呢。” 越四夫人就笑。 她径直走到案几上,有眼色的小丫鬟顿时搬了绣墩伺候她坐下,又斟茶上了点心。越四夫人一连喝了几口茶,这才对周氏道:“本以为二嫂嫂在暖心阁我便去了暖心阁,不曾料想没见到二嫂嫂却见着了阿芝。这丫头,不过一段日子不见,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若非周氏早知道了暖心阁发生的那一幕,恐怕也以为越芝怎么冒犯了越四夫人。 见周氏只微笑却不说话,越四夫人就道:“我不过提了那么一句家里有几盆春兰,没诚想阿芝这孩子,竟然就要让人跟了我非得把春兰搬回来。” 越四夫人捂了嘴直笑:“怎么说都是一家人,若是旁的什么我二话不说定然直接送给她了,可这几盆春兰, 可是我家老爷的眼珠子、手中宝,就连我寻常也碰不得,阿芝这孩子说要,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的话一落,甄氏就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越四夫人。 越四夫人见状心里底气更足,她叹了口气转而道:“不过若若是阿芝真喜欢,我回去好好同老爷说说,让他让出一盆给阿芝。” “这孩子,年纪小小地就没了爹,也是怪可怜的。” 周氏终是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她放下手中的茶碗,斯条慢理地站起来,素手轻拂着衣裙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四弟妹你这是何必?阿芝她年纪小,言辞就算有所偏差,可心里还是个敬长爱幼的好孩子。四弟妹你也是为母亲之人,为母则慈,若是旁人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地说阿燕,你作何感想?” 周氏衣饰端庄素雅,乌发高挽,面容姣净如月,自上而下地瞥了越四夫人一眼。明明还是这个人,明明还是这张脸庞,越四夫人觉得这一刻的周氏威严无比,越四夫人心里发虚,她的手藏在衣袖里紧紧地攥了起来,耳边里传来周氏的声音:“别说不过几盆春兰了,就算是鱼凫天骄、甚至是天赐荷,花房里也多了去了,阿芝又怎么会为了几盆春兰和你强气?” “身为长辈,却为了逞口舌将小辈的名声都要葬送。”周氏看着越四夫人,慢慢道,“四夫人,怎么说,阿芝她也是喊你一声‘四婶婶’的人。” 周氏的话一字一顿,重似千均地掷下来,越四夫人一下子有些呆住了。 周氏却没有再看她,只转头对甄氏道:“今日就且到这儿,我先回去了。” 甄氏点点头,命令心腹婆子送周氏出去。 越四夫人目瞪口呆地坐在绣缎上,片刻她反应过来,一张脸又黑又红又紫,色彩斑驳,煞是好看。 “三嫂嫂,她、她说的可是真的?” 甄氏目光复杂地望了越四夫人一眼,点点头,同情道:“二弟妹素喜兰,二弟便命人收集了许多珍稀名贵的品种养在花房里,不过不是家里的这花房,而是在西郊的千禧园里。众人皆知西郊千禧园,可却极少人知道,千禧园是记在二弟妹名下的。” 千禧园! 越四夫人只觉得脑袋里一片嗡嗡嗡的乱响。 越四老爷的那几盆春兰,不就是费了大劲儿从千禧园里买出来的? 先是被一个小辈呛得说不出话来,然后又被她从前就瞧不起、如今还成了孀妇的周氏狠狠打了脸。 越四夫人只觉得她这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光了! 她腾地一声站了起来,裙角却绞住了几脚将整个几子都绊倒了,茶壶茶碗扑通扑通地滚袭来,茶水飞溅,撒湿一地。 甄氏眼明手快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没让茶水溅湿衣裙,不过越四夫人就倒霉了。春衫浅薄,她那身浅紫牡丹百合缠枝掐花的罗绫纱就被泼了个正着。黄色的茶渍印在纱裙上,那么巧地湿了正中的一大片,远远看上去,就像裙子上印上了某些不明液体。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不自主地就耸了耸肩,甄氏有些担心地望了越四夫人一眼:“四弟妹?” 越四夫人愣愣地望了裙子上的茶渍,心里又羞又怒,她失控地尖呼了一声,用力推开甄氏猛地就冲了出去。r1152 第072章 试探 第072章 试探 越四夫人闹的这场笑话很快就传遍开来。 消息传到西苑的时候,越大老爷仍在同苏姨娘说话。苏姨娘这会儿已经完全缓过来了,除了一双眼睛还有些红肿,其他的已经看不出来她不久前狠狠地哭了一场。 越大老爷听了来人的禀告,先是松了一口气,就像心口上落下了一块石头,他暗道了一句“蠢妇”,脸上露出笑容来。 苏姨娘道:“四夫人这下可是......”面子里子都丢了。 越大老爷也想到那个场面,终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道:“这回三丫头倒是做了件好事。” 他笑了一会儿,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和苏姨娘道:“不过你说,云阳侯世子那儿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竟然毫无所动。 苏姨娘笑道:“我瞧着云阳侯世子是个有主意的,他若是有需要之处,定然会跟老爷开口的,不过既然他按兵不动,老爷不如静候佳音。” 越大老爷想了想,深表赞同。 -- 南海隶属广海,位于最南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太远,没出两日,正在南海南山参拜观音的云阳侯世子也收到了消息。 下面的人来回禀事,顺带同云阳侯世子提起这一茬。云阳侯世子听了满是兴致,他转头问了蒋俊:“这位越三小姐倒是特别。蒋兄在越家的时间长,又与越三小姐交好,定比我知道得更多些,这越三小姐平常,难道都是这般有趣?” 他神色自然,开口拈来,仿佛只是在闲余中无意听了他人家的一句闲话一般。 蒋俊心里却是微微一顿。 云阳侯世子虽然人不在越家,可却对越家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而且,他这话也很是歧义。若是不知道的乍一听他这话,还不以为他与三小姐有私情? 若是从前,蒋俊还多会顺着他的话说,可如今蒋俊却是留了个心眼儿。 他斟酌了谨慎开口道:“因是亲戚,对越三小姐自然知道几分。世子是初到广海不知而已,若是再稍以时日,别说越三小姐了,就是越家其他的几位少爷哥儿们,世子会有更多了解。” 云阳侯世子哈哈地笑。 他凝视了蒋俊一瞬,眼角余光瞥到越文乐几个正往这边过来,便也没多说什么。 -- 云阳侯世子虽然去了南海参拜观音,可越大老爷这些日子仍丝毫不敢松懈。 云阳侯世子是不在,可家里还住着个齐国公府的四公子啊,比之云阳侯世子,可难伺候得多了,而且还是他得罪不起的一尊大佛。 越大老爷忙得跟陀螺似的,变着法子将广海以及周边的大夫请来给秦匡看腿,所以疏柳院里几乎整日都有人进进出出。 不过因为疏柳院偏靠外院,倒并没有给内院的女眷造成什么不便。 云水居的修葺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周氏很快就能重新搬回去。这些日子,周氏在暖心阁里住得虽然也舒心,可暖心阁到底不适合周氏长住。 这两天越芝一直陪着周氏布置云水居。 该添些什么家具,置买的屏风案几要如何摆放,这些原本可以由姜嬷嬷就可以完成得很好的工作,周氏带着越芝亲自一一经手。 这未曾没有借机教导越芝的意思。越芝知道周氏的心思,也更是用心。 看着女儿日渐明媚,脾性也渐渐沉稳,周氏心里极是安慰。 “好了,云水居这边也差不多了,剩下收拾收拾,打扫干净就可以了。”周氏拍着越芝手背,笑道,“这就只余挑个日子重新搬回来就可以了,我呀,也不用再给你添麻烦了。” “阿娘说什么呢?‘越芝笑着嗔了周氏一眼,挽了她的手道,“阿娘住在我那儿,怎么说是麻烦呢,我还巴不得云水居晚些收工,好让阿娘在我那儿多住些日子呢。” 一行丫鬟婆子都笑,周氏也露出笑容来。 母女俩笑说着将事情都安排处理得差不多,周氏就带着姜嬷嬷等人回了暖心阁。越芝惦记着后花园里开得正好的那池叶睡莲,浅紫的叶睡莲,插在她库房里那樽细长颈的青瓷宝瓶正好。 她带了迎春,还有两个水性的粗使婆子便往后花园去。 刚穿出蔷薇花墙,越芝忽然停住了脚步。走在她身后的迎春一个没刹住脚,差点就撞到了她身上,迎春刚想开口就顺着她家小姐的目光看到了对面的人。 后花园里除了几个花农,平常里都极少看见人。可此刻,对面却俨然出现了三个人,那个从京城来的秦四公子,正在他的两个小厮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 他紧紧抿着唇,试着想抬脚走几步,可没等他迈出步子,却猛地吸了一口气,甚至从迎春站的这个位置都可以清楚地听见他抽疼的吸气声。 他的脸色刷地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滚滚地落下来。 迎春和两个婆子忙地收回目光,生怕会因为瞧见了他的狼狈而被迁怒。 越芝没想到会在这遇见秦匡。 她望了一眼对面白了脸皱着眉头的少年,心里思忖片刻,打算安静地原路返回,不过对方却在这时注意到了这边。 “越三小姐。”对面的少年开口说道。 既然看见了,越芝也打消了悄悄走开的念头。她本意是不想令对方觉得被撞破自己狼狈的一面而尴尬,不过既然对方不在意,那她也没什么好介怀的。 “没秦四公子也在这儿,没打扰到秦四公子吧?”越芝笑道。 “不曾。”秦匡的声音有些低沉,尤其是他面无表情说这话时,疏离又冷漠。 他扶着身旁小厮的手坐回轮椅上,另一名较为瘦小白净的小厮忙地拿薄毯子为他披上。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声音,秦匡将语气放得缓了些:“本来就只是来这走走,很快也要回去了。” 越芝“嗯”了一声。 “倒是三小姐。”秦匡的视线在她身后的两个粗使婆子身上扫过,道,“三小姐来采莲?” 猜得倒是准。 越芝点头:“屋里的青颈宝瓶,正好可以用来插花。” 秦匡颔首,目光自然地在越芝身上扫过。 眼前的少女一袭浅杏近白的棉麻长裙,乌发随意地纂成了髻,髻上别了一朵掐丝梨花珠花,其他别无半点装饰,朴素得惊人。完全没有他记忆中那般穿红带绿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越芝。 少女身量偏瘦,肤色白得好似皑皑白雪,眉眼似描,唇不染而朱。少女容色明丽,娇娇柔柔得站在那儿,好似春日里迎风而绽的春花,异样地夺目。 若非还是这幅相貌,他都不敢确定,这就是越家三小姐! 他都不记得,越家三小姐原来是这幅模样。 原来长得这般好。 秦匡飞快地收回目光,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得更柔和些:“池中央的叶睡莲才开得更好些。” 他看了一眼两个粗使婆子,道:“需要帮忙吗?” 越芝惊讶地望着他。 听说这秦四因为伤了腿,脾性最是暴躁不定,动辄就拿身边的人出气.听小丫鬟们碎嘴, 越家派过去的人一个个可都是小心翼翼的。刚见到秦四想悄悄地走开,更多的也是不想看见秦四被撞破他狼狈而恼羞成怒。 没成想,他这么好说话? “既然秦四公子开口了,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劳烦秦四公子了。”越芝笑吟吟道,半点没有推辞,她的目光在秦匡身边的两个小厮身上流转,目光忽然亮得惊人。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要帮忙?”她问道。 “晋安。”秦匡道。 他的话一落,那位瘦小白净的小厮便站了出来,他朝越芝行了礼,恭敬道:“三小姐,小的会协助三小姐采莲。” 越芝笑眯眯地点头:“辛苦了。” “不敢。”晋安回道。 他说完,便和两个婆子往那边莲池走了过去。 越芝有些小激动。 “看见没有,个儿最高的那株,还有它边上的那株。这边的两朵花苞,还有那支并蒂莲,我都要了。另外的你看着那株长势好,也一并摘过来好了。” 她兴致勃勃地望着晋安,忙指画道。 晋安一一地应了下来。 他转身地走到池子边,和两个婆子一起合力将停靠在莲池边上的小木舟拉过来,然后轻轻地一跃而上,坐在最前面摘花。两个婆子则一前一后地划船。 额,原来是这样帮忙的? 她还以为能看见传说中的轻功水上漂了! 白激动了。 秦匡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隐隐地有些察觉她的情绪一下子有些低了下来。不过这些并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不过相同的是,他心下也有些激动。 若想知道越三是不是重生,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按捺住内心的着急,尽做平静道:“怎么没看见五公子?” “你说阿耀啊,他这会儿正在跟莫夫子学文呢。”越芝看了他一眼道。 “哦,原来这样。怪不得我说很少看见五公子。”秦匡点头,又说道,“听说越五公子天资最好,睿智聪敏,将来他一定也能和越大公子一样,少年成名。” 春闱早放了榜,越文琪中了二甲第十一名,整个越家为这事儿高兴了许久。 越芝不由得笑了起来。 凭着越文耀的鬼才,定然会考得更好才是。 “托秦四公子吉言,希望胞弟他将来有个好前程。”越芝想了想还是谦虚道。 她的目光落在莲池里穿来穿去的木舟上,神情自然,笑容不变。秦匡面上不显,心里却翻了天! 他忍不住仔细地端详越芝的神色,却没有看出丝毫破绽,反倒是他的目光引来了对方的疑惑。 越芝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秦匡面不改色地摇头,心里却升起一股又一股的惊疑。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越三并非重生而来? 如果她是重生,听到他说的这话怎么会一点反常也无。 关于越二房唯一的独子,他可是记得清楚,别说什么前程了,能不能活过今岁还是问题! 据他所了解,眼前这越三,无论是与其母还是胞弟关系都极好,若是她真是重生,听到他说的这话,不可能无丝毫反应才对。 秦匡心里一下子泛起滔天巨浪。r1152 第073章 求见 第073章 求见 虽然秦匡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他却不能否认,在他的潜意识里是将越芝当成重生来看。无他,只这般才是越家有了这一系列变化的最好解释。 而且,这世上有一个和他有着奇异的经历的人,他会觉得原来这世上并不只有他是异类。哪怕这个人他根本不熟悉。心里暗藏的这份期待和激动,甚至隐隐地超过了他对李元哲的憎恶, 所以他迫不及待,又万分期待。 可实际情况呢? 眼前的少女欢快地将晋安指挥得团团转,主仆几人兴致勃勃地摘莲花,听了他的话不曾生出丝毫异样。 这说明什么? 证明她对将来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并非重生而来! 满怀希望却落了空。 秦匡有些形容不出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顺着越芝的目光落在满池睡莲上,不死心地想了想又道:“三小姐喜莲?” 越芝回头看了他一眼,正要回答,不成他接着又道:“梅花高洁兰花优雅,莲出淤泥而不染,各花各有各美。听闻越二房有个兰花园,我本以为三小姐和端柔公主一般会更喜欢兰才是。” 喜欢兰花就喜欢兰花,这端柔公主又是谁? 虽然越芝虽然觉得秦匡忽然提到端柔公主有些奇怪,可她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她笑了笑道:“亦倒不是更偏爱哪个,不过是瞧着这叶睡莲开得颇好,便想着采几支回去应景而已。” 所以只是应景而已。 瞧着对方笑眯眯的模样,秦匡好像一拳打在了软乎乎的棉花上。 他垂下了眼帘。 此刻的心情像是心里满揣了希望的大气球被戳了个洞,呼啦呼啦一下子就泄了气。 他特意挑这件事来说,若越三是重生,定然会知道,不久之后,不仅仅只是广海,甚至整个大周在都会因为端柔公主的事儿闹得翻天覆地。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眼神清澈,姿态自然,完全看不出来丝毫的破绽。 秦匡失望极了。 他紧紧地抿了唇不再说话。 这人虽然五官生得极好,和颜悦色的时候倒也不觉得什么, 可他一旦肃了脸沉默下来,浑身由里至外地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阴冷气息。 越芝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池塘那边,可也飞快地察觉了身边人的情绪变化。 上一刻还和和气气地说着话,下一秒就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变脸的速度堪比六月的天。 变脸跟翻书似的。 怪不得人人都觉得他难伺候。 越芝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仍是笑盈盈。这秦四虽然有些变化无常,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尤其是他还让晋安帮她采莲。 越芝拿着到手的一捧莲花,心满意足地问秦匡要不要顺带几支回去,秦匡兴致缺缺地瞟了她手里的花一眼,果断地拒绝了。 越芝也没多说什么,她拿着花,再次向秦匡道了谢,然后带着迎春和两个婆子先回去了。 秦匡对着满池的睡莲沉默了许久才让元塔推着他回疏柳院。 -- 云阳侯世子一行人是在胡太医抵达越家的前一天从南海回来的,及时得好像早就算好了行程一般。 胡太医来的时候,不少人都去迎接了。 这可是皇城里太医院出来的太医啊。广海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乍然来个给皇家人看病的太医,不少人都觉得稀罕极了。 迎春兴致勃勃地跟在一大帮以后婆子身后凑热闹,回来的时候却难掩一身失望。她悄悄地和越芝说:“原来太医长得这样啊?与寻常的大夫也没什么两样嘛。” 越芝佯怒地瞪了她一眼,迎春忙地吐了吐小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千里迢迢从京城里来的太医,众人听到这名号下意识地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仙风道骨的老者面貌,慈眉善目,仙气翩翩,翻手间起死回生。 而往往有的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心里虚构的形象太过美好,在见到真人时发现这人不过也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尤其时这胡太医瘦瘦小小,还有些干巴巴的,甚至比一般的老叟更显老态时,众人的失望自然就更多了。 听说这胡太医还水土不服,一大把年纪折腾了一路才到的广海,面色自然更差了些。 见过胡太医真容的小丫头们的心思顿时就藏不住了。 冬霜狠狠地瞪了迎春一眼,板着脸道:“交代你描的花样子你都做完了?”竟然还有空去凑这种热闹。 迎春素来怕冬霜,闻言打了个哈哈,干笑了两声就跐溜地跑个没影儿了。 冬霜忍不住对越芝道:“小姐,迎春这性子着实活泼了些。” 越芝却没有放在心上,她笑道:“迎春活泼,你性子沉稳,刚好可以管住她,这不就好了?” 越芝明白冬霜是怕迎春太过跳脱,什么都好奇,生怕她步了春心后尘。 她想了想,道:“迎春她虽然活泼了些,可为人单纯,没有春心那样的野心和心机。”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的底线,从来都不做丝毫僭越之事。这样的小姑娘,她还是信得过的。 冬霜想了想觉得她家小姐考虑的也没错,她就么有再说什么,只是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私底下要好好敲打敲打这丫头才是。 胡太医一来就直接住进了疏柳院,旁的其他事他一概不管,就连越大老爷要给他办个洗尘宴都被推掉了。倒也有人打着请胡太医看病的病号去请了他,听回来的人说,别说见到人了,就连帖子根本都没送进去。 这么一来,众人都知道这胡太医架子大得很,纷纷也没再动他的主意了。 不过虽然如此,可还是有不少人对从京中来的胡太医极感兴趣。 周氏一直有按照小孙大夫的药方吃药,每隔一段时间,小孙大夫就会来复诊,根据周氏的病情斟酌添减药量。周氏的咳嗽是多年的老毛病,虽然不会经常发病,可一发病却恨不得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为了这顽疾,周氏没少看大夫,可一直不得根治,没想到这小孙大夫还真有一手。 这大半年来,周氏几乎没有再发过病。 这日,小孙大夫又来给周氏复诊。看过之后他斟酌了片刻,将药方里的两味药都减少一半的量,然后对煎药的婆子又叮咛了好些煎药的细节,这才整理自己的药箱。 平常的这个时候,小孙大夫看完了病,嘱咐完一系列的注意事项之后便会自行离去。可今天他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一碗茶,白净的面孔憋红了也没憋出一句话来。 越芝饶有兴致地望了他一眼,笑道:“小孙大夫莫不是有何难言之隐?” “不、不曾。”小孙大夫忙地摆手,他红着脸,半响道,“只是听说贵府来了位太医,医术精湛。如此的杏林高手,我、我,若是有机会能拜见,定然收益无穷。” 越芝就笑,冲周氏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周氏道:“小孙大夫于我有大恩,若是可以,我定然会为小孙大夫引荐。只是这胡太医颇有脾性,他来越家的这些日子,除了给那位秦四公子看病,甚至都不曾出过疏柳院。” 小孙大夫面上就露出失望来。 他自然也听说了这位胡太医颇有脾气,等闲人都见不到,可难得遇见一位医术高深的老前辈。 这胡太医脾气虽大,可医术实在好啊!听从前给那秦四公子看过腿的人说秦四公子那腿绝多半恢复无望了,可这胡太医一来没到小半个月, 听说那秦四公子都能自己站起来了。短短时间就有如此成效,假以时日,好起来定然是没问题! 小孙大夫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却意料之中地碰了壁。 周氏见他脑袋一下子就蔫拉下来,不由得有些好笑。这年轻人倒是肯上进,周氏想了想便让姜嬷嬷带着小孙大夫往疏柳院走一趟,只是那胡太医肯不肯见他,周氏却是不敢保证了。 小孙大夫一听顿时喜出望外, 他再三地谢过周氏,这才喜滋滋地跟着姜嬷嬷出去了。 越芝不由得笑道:“看来小孙大夫还是个医痴呢。” 周氏嗔她道:“ 肯上进那是好事。” 越芝嘻嘻地笑。 她顺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女红,笑着凑上去撒娇道:“阿娘你看,我这手帕绣得可比从前好多了,这蝴蝶栩栩如生,好似下一刻就要飞出来一般。阿娘,我也是很上进的呢。” 周氏忍不住去拍她脑袋,佯怒道:“还学会耍混了。” 越芝蹦开躲过周氏的手,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外头就有小丫鬟来说云阳侯世子求见。 越芝先是愣了愣,然后下意识地去看周氏,周氏微微跳了挑眉,沉吟了片刻才道:“将人迎到小花厅里,让菊枝上茶。” 云阳侯世子来了这么久都没打算来见她,周氏还以为他不会来了呢。没想到去了一趟南海回来就撑不住了。 越芝想了想,道:“我还是先留在这边吧。” 周氏却道:“不用,你与我一同去。”越芝和云阳侯世子早就见过了,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越芝便点点头。r1152 第074章 过招 第074章 过招 云阳侯世子在花厅里坐了约莫片刻,外头就有小丫鬟通传说二夫人和三小姐来了。 云阳侯世子忙放下手中的茶碗,他刚站起来,珠帘“哗”的一声响动,从外被掀了起来,云阳侯世子抬眼就看见越家三小姐扶着一位面容与她极为肖像的妇人走了进来。 云阳侯世子这是第一次见到越二夫人,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原来越三竟然如此肖像其母。 乍一眼极像,可仔细一看却又能看出大不同。 越三五官肖似其母,可气质神韵却俨然不同,越三柔弱娇美,而这越二夫人端丽大气,举止优雅得体,气度丝毫不输于世家贵女。 云阳侯世子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疑惑,随即消逝不见。 他面上露出温雅的笑容,作揖行礼:“二夫人、三小姐。” “这就是云阳侯世子吧?”周氏带着淡淡的笑容,道,“云阳侯世子不必多礼。” “本早就该来拜访二夫人,不过一直走不开,好不容易得了空现在才过来,还望二夫人莫要见怪才是。”云阳侯世子说这话时面不改色,引得越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怎么会?” 周氏从容笑道:“世子贵人多事忙,有时思量不到亦是正常。” 周氏话中带话,云阳侯心里挑了挑,面上却丝毫没显露出来。 他笑道:“幸得二夫人体谅。” 然后他主动开口说起去南海参拜观音时发生的趣事,他口才极好,说话得体又风趣。周氏不咸不淡的,偶尔才会插说几句。至于越芝,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出声,只作壁上观。 这会儿,云阳侯世子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 他面上一派镇定,面带笑容,说话幽默,分寸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周氏也挑不出他什么错儿。到最后,就连越芝也不禁有些佩服他面不改色的本事了。 云阳侯世子呆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了,周氏也没有挽留,只吩咐姜嬷嬷将人送出去。 自始至终,云阳侯世子都没有提什么信物、什么亲事,他走这么一趟就真的只是来拜访而已。 越芝起初还有些微讶,可转眼看见自家娘亲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她很快也释怀了。 以云阳侯世子慎重的性子,怎么也不会初次见面就提起这茬。再者,真要验证信物,云阳侯世子怎么会单枪匹马地就来了? 怎么的也要有长者在场,所以云阳侯世子这一趟真的只是来探口风而已。 越芝心里不由得笑自己傻,若是论婚事,周氏又怎么会当着自己的面儿与云阳侯世子议亲? 周氏见女儿恍然大悟便知道她将此事想通了,她转而说起了旁的事情,母女俩很快就将这一茬抛之脑后了。 云阳侯世子来的这一趟周氏和越芝都没放在心上,可对于一直观望的越家其他几房却无异于平静的湖水中投下了个炸弹。 越四夫人首先就跳了出来。 她也不记得上回还在周氏和越芝手里吃过闷亏,大喇喇地就过来了。 越四夫人也不拐弯抹角,她开门见山地就道:“听说云阳侯世子已经来拜访过二嫂嫂了?” 她说着目光睃了一眼周氏身旁的越芝,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越芝简直被越四夫人的简单粗暴给气笑了。 论长幼,她上头还有母亲周氏;论嫡庶,越二房是正正经经的越家嫡支,越四房却是早早就分出府的一个庶系。眼前这越四夫人大大咧咧地跑过来,当着她这个当事人的面对越二房的事、对她的亲事指手画脚? 看来她这四婶婶已经已经上次的没脸忘得一干二净了。 吃相这么难看, 殊不用脑子想想,越二房手里的那点东西,也是她能够肖想的? 周氏对越四夫人也是腻歪得很。 当初将矿山的消息露给越四房、越五房和越六房不过是想借这几房的力量拖住越大老爷的**,可越四房急巴巴的模样可真是令人无语了。 被人当枪使了犹不自知。 周氏也不想再同越四夫人磨叽下去,她只淡淡地瞥了越四夫人一眼,云淡风轻地道:“云阳侯世子客居越家,来拜访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四弟妹怎么不说云阳侯世子还拜访了大哥大嫂,还有三弟妹那儿?” 这哪儿能一样! 越四夫人皮笑肉不笑道:“二嫂嫂,明人不说暗话,都这会儿了,二嫂嫂还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她瞟了越芝一眼,张口就道:“你我都知这云阳侯世子是为了阿芝的亲事而来,我这不是也为阿芝这丫头着急,惦记着那云阳侯世子手中的信物是否真的是二哥留下的。我这做婶婶的,关心侄女,难道有何不是?” 越芝目瞪口呆。 越四夫人上唇碰下唇,竟然当着她的面张口就将事情点了出来! 这是谁借她的胆子? 再怎么说,她一个早分出府的庶支妇人,竟然明目张胆地要染指嫡女的亲事! 就是越大老爷也没有这么嚣张! 越四夫人不过看着周氏娘家凋零,越二房一房妇孺幼小罢了! 越芝早已知云阳侯世子此行目的,可众人却不知道她已知晓。越芝怒瞪越四夫人:“四婶婶说的这什么话? 什么云阳侯世子是为了与我的亲事而来? 四婶婶说话得有理据,否则四婶婶嘴皮子这么一张,无端惹来什么事儿,四婶婶得负责收拾这摊子!” 越四夫人先是一窒,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说露嘴了。 当初越大老爷就说过,事情确定之前绝不许露出半毫风声。 越四夫人心里慌了慌就反应了过来。 “这事事关阿芝终身,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反正说都说了,越四夫人决定一撸到底,转头对越芝道,“阿芝啊,据你大伯父说,你阿爹临死前曾给你与那云阳侯世子定下一门亲事,如今那云阳侯世子就是拿了那所谓的信物过来想将事情给定下来。” 越四夫人拉着越芝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阿芝你可别看那云阳侯府的名头亮堂,实则怎么样谁知道呢?而且这云阳侯府远在京城,那京城里的人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你受了委屈,出了什么事儿,我们都远在广海,远水救不了近火,想帮也帮不了你。” 越四夫人道:“阿芝你快与你阿娘说说,千万莫要应了这门亲事才是!” 这话说得还有理有据! 周氏却是整张脸都黑了。 她沉声斥断越四夫人还要抛出来的话:“四夫人!阿芝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你适可而止!” 周氏目光沉沉,浑身怒气翻滚,她定定地盯着越四夫人的时候,让越四夫人从心底就生出畏惧来。 越四夫人哑哑嘴,余下的话不自禁地就咽了回去。 她面色微红也不可松口,仍是梗着脖子道:“我说的又没错。” 周氏半句都不想与她多说,冷冷道:“阿耀最近正在跟李掌柜学打理账目,既然四夫人这么闲,想必四老爷也不忙碌,既然如此不如让阿耀跟四夫人回去,先跟四老爷学习一段时间,将来往的账目,该注意、该打点的都先学学,免得到时交接时忙不过来。” 打蛇打七寸,越四夫人这么亟不可待,为的还不是那银钱? 周氏这话一落,越四夫人脸色顿变。 交接什么? 越文耀现在才多大! 而且,在她的盘算中,压根儿就没想要将已经到手的东西再吐出来。 周氏这是拿生意来威胁她! 不过越四夫人还不得不顾忌这一点,现在越四老爷尚未完全将手中的生意抓牢,要是真的让越文耀过去搅合一番,前头做的功夫准得白费。 越四夫人讪讪地笑:“二嫂嫂说的这什么话?我哪儿有什么闲空子?不过就是关心阿芝才特意跑的这一趟,而老爷他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的,这会儿还真抽不出空来教阿耀什么。” “既然二嫂嫂今日没空,那我也不多打扰了。” 她说着腾地就站了起来同周氏、越芝道别,也不等周氏再说话,便火烧屁股一般地跑了,生怕周氏让她将越文耀带回去。 越四夫人走后,小花厅里寂静极了。 母女俩都有些尴尬。 越芝没想到越四夫人会将话挑得这么明了。 周氏望了一眼女儿,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不瞒你了,对于这桩事,你心中是何想法?” 这是问的是对这桩事的真伪的想法,还是对云阳侯世子的看法? 她想了想,道:“阿娘,女儿还小,一切全听阿娘主意。” 周氏闻言面上微松,轻拍了拍她的手,点头道:“阿芝你放心,你和阿耀的事,阿娘心中都有数。” 越芝自然知道周氏的意思,不过看着周氏颦着的眉头,她娇嗔道:“阿娘!难道阿娘心中,女儿就是那样的人?”难道她有表现得这么恨嫁? 周氏被她这么一打岔,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 她露出一抹笑意:“在阿娘心中,谁也比不上咱阿芝。” 越芝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同周氏说起最近她新养的那盆墨菊。 话虽如此,周氏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云阳侯世子品貌看着都上佳,她还真怕女儿像当初对蒋家那小子那样忽然就犯浑起来。天知道当初越芝口口声声地说着非蒋俊不嫁时,她又惊又怒。 想起那时倔得像头驴的女儿,再看着眼前她乖巧懂事的模样,周氏欣慰极了。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r1152 第075章 乔迁 第075章 乔迁 周氏搬回云水居那天, 越五夫人带着越茉和越文彬过来帮忙。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陆续地也过来了。 说是搬,其实也没什么动大辄的。云水居里一应东西都是新添置的,应有尽有。周氏住在暖心阁的时候,一应物件也是现成的,所以姜嬷嬷只需要带人将周氏衣裳首饰用品、洗漱用品打包带回去即可。 周氏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几套常换洗的衣裙,便是些平常的细软首饰。所以当众人看见姜嬷嬷指使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木箱子,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的时候,众人的面色就有些精彩了。 越四夫人巴望了半天,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二嫂嫂,就这样搬完了?” 自从被周氏提了一句要让越文耀跟越四老爷学打理生意,越四夫人就收敛得多了。这次她原本不想过来,可还是忍不住巴巴地就过来了。 还以为能看到多少平日里看不见的好东西,结果就这么一个木箱子,瞧着那两婆子抬得轻巧,想必也没什么贵重之物! 没想到越二老爷不在,越二房竟然过得如此寒酸了! 她这话一落,众人都有些尴尬。 越三夫人和越五夫人相视一眼,越三夫人笑着转移话题道:“这云水居重新修葺成什么样儿,我们都还没见过呢,二嫂嫂还不快请我们进去瞧瞧?” “就是,今个儿得好好瞧瞧。” 越五夫人也开腔道。 一直没开口的越大夫人就笑:“瞧你们两个急得,这吉时还没到呢,怎么能现在就进去了。” 周氏顺着越大夫人的话点点头:“大夫人说得没错,可还得再等等。” 越三夫人和越五夫人笑道:“看我这高兴得,连这茬都给忘记了。” 妯娌几个说说笑笑就将话题移到别处去了,完全将越四夫人晾到了一遍,似是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越四夫人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不过众人并没有理她。 到了吉时,姜嬷嬷带着一帮小丫鬟放了炮竹,又将其他一概事情完成妥当,周氏才带着众人踏入云水居。 不过略略一瞧,众人就有些呆住了。 与从前的低调奢华相比,如今的云水居只能说得上是朴素! 从院中的泼墨画壁,到屋里普通的红木家具、单面的屏风和铜镜铜盆,越三夫人一眼扫过去,心里就憋了一股气。这屋里屋外的布置和装扮,就连她身边的丫鬟住的屋子也比现在的云水居好! 越芝落后一步进来,她的目光落在花厅侧间的素色缠牡丹枝棉垂帘,想起越茹房里的那面南珠帘,那颗颗南珠,莹莹如玉,一串一串地串成帘,只一眼都能晃花人双眼。 就连大房的一个庶女房里都嵌了那么一面南珠帘,而周氏的云水居却只轻飘飘地挂了一面垂帘。 她既惊又怒。 当时管事拿给周氏看的添置单子,可不是这么写的! 相比越芝的惊怒,越四夫人和越六夫人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越四夫人再也忍不住地弯起了唇角,尖声开口道:“果然是新居呢,这物件都是新添置的吧?朴素又大方,最是适合二婶婶不过了。” 越大夫人脸色又白又红。 云水居的修葺工作一直都是越大老爷在管,具体的她知道的并不清楚,可越大老爷也曾拿过单子来与她商量,明明应该是黄花梨桌椅的地方换成了红木家具,容景芳的定制出品的百蝶戏花双面绣屏也变成了普通的绣花屏风。原本她在单子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如今没有一样出现在眼前这间屋子里! 越大夫人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越三夫人和越五夫人看了她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去,她又不是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就算心里对周氏有什么,也不会明晃晃地在这些置物用品上苛待周氏! 越大老爷弄了这一出,却半点没露出口风来! 越大夫人下意识地就看了周氏一眼,后者眉眼平静,神色自如,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来,越大夫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越大夫人心里暗骂越大老爷,面上却是挤出笑容来:“二弟妹喜兰,我房里那有好几盆玉兰开得极好,回头我让人带过来,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了。” 周氏淡笑地道了谢。 越大夫人开了口,其他几位夫人也纷纷送了不少东西。因为之前已经送过了礼,所以众人这回送得并不是多贵重之物。就连越四夫人都极是爽快地拿出了一株珊瑚小盆景。 众人不提这些膈应的事,相处得倒还是不错。 越芝带着一种小姑娘在旁边的花厅里说话。 今天越茉神色蔫蔫,话也不多。越芝心里暗奇,问她什么事儿她也不肯多说,越芝想了想便没有多问。 反倒是越芙,特地过来和越芝多说了会儿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喜事将近的原因,越芙肤色白里透红,眉目间神采飞扬,让人忍不住多瞅几眼。 等到开宴的时候,越芝便带了一众姑娘家过去用膳,用完膳大家后大家绕着云水居走了一圈,等到几位夫人派人来寻,这才跟着长辈各自回去了。 越茉临走前,越芝对她道:”瞧你脸色这么差,回去要好好休息休息。” 越茉“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她拍拍越芝的手背,露出一抹笑容:“不过昨个儿没睡好,今天精神头老差,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 她说着还特意冲越芝眨了眨眼,眯着眼睛笑起来。 越芝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戳穿她,只点了点头:“你好好休息罢。” 越茉无不应是,然后跟着越五夫人一同回去了。 越芝想了想就将越茉的异样先放到一边了,回到厅堂的时候,周氏正在听姜嬷嬷回禀着各家的礼单,听到越大夫人送了一座玉观音、银白点珠流霞花盏、溜金蜂赶菊别针,越三夫人送了一串菩提念珠和蝴蝶鎏金耳环,越四夫人、越五夫人越六夫人又送了什么。 最后听到云阳侯世子松了一盒有拇指大的南珠,秦四公子送了荷花莲子镂金手串和一个墨色翡翠荷花坠子,越芝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那一大一小的精雕花的紫檀木盒上。 无论是品相,还是质地,这两人送得都极好。 果然是世家子弟,一出手便是简直不菲。 不过周氏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让人将礼单登记好便直接收入库房了。 越芝也没多看,随即就移开了目光。 等到一众小丫鬟都被遣开了的时候,越芝望了一眼内室里那面铜镜,开口道:“阿娘,我那儿有一面有半身高的壁花西洋镜,我让周嬷嬷带人给阿娘抬过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比划着笑道:“放在这个地方刚好。” 周氏望了她一眼摇头拒绝了。 “这里已经有一面铜镜了,还要那么多镜子作何?”周氏明白女儿的顾虑,笑了笑道, “阿娘年纪大了,用不着那么光亮的西洋镜,花里花俏的,看着也不舒服。” 周氏笑道:“还是留给你用吧,小姑娘家家的。” “阿娘!”越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阿娘年纪才不大呢。 ” 周氏不过三十多,却保养得极好,眉眼端丽,肌肤饱满,看上去仿若二十五六的年纪,可随着越二老爷的去世,她的心思极少再放在容貌外物这些东西上。 就连云水居被装修成这般,周氏都没有放在心上。 越芝既心疼又愤怒。 越大老爷简直欺人大甚了。 -- 越大夫人一回到朱和堂就让人去请越大老爷,越大老爷正在西苑同苏姨娘说话,突然地被请了回来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同床头枕几十年,越大夫人一眼就将越大老爷的心思看在眼里,她心里顿凉了又凉。 越大夫人清了场,这才开口道:“老爷可还记得,今日是二弟妹搬回云水居的日子?” 越大老爷颔首。 他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自然记得,你不是已经过去了?又不是什么见外的人,备份礼过去就是了。” 越大夫人被越大老爷的满不在乎气得胸腔疼。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和恼羞,道:“当初购置家具物件时,老爷曾拿了单子来与我商量,当时我瞧着那些家具倒也挺是不错,可今日往云水居这么一瞧,怎么觉得有些出入?” “你说这个啊?”越大老爷抬了抬眼,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么大的云水居全部修下来你可知道要多少银子?这银子全部得从公众走账,而周氏手里攥着一座座矿山却丝毫不肯漏些出来,到了后期预算不够,自然得省着点儿花。” 什么预算不够! 这次云水居重建,公众走了多少银子越大夫人自是一清二楚,加上其他几房多多少少也添了不少银子,预算怎么会不够? 越大夫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越大老爷见越大夫人柳眉倒竖的模样,不由得想起了苏姨娘方才的话,心下那一点心虚顿时化为乌有。 他顿时站了起来,斜睨着越大夫人道:“妇人之愚!重建云水居的工作可是一件一件都是我经手的,我怎么会不清楚?前头片砖片瓦都可是按照原本的模样来的,可开工没多久管事就来跟我诉苦,天知道老二往里头砸了多少银子!我可不是老二,没有金山银山!修成这样又怎么了?能在越家里有遮身的地方已经是很对得起他们了!” 越大老爷一怒之下撂下这么一番话,可等他说完,自己却是先愣了愣,。 他咳了咳,放缓了语气补充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银子真的不够用了,我才出此下策。” 越大夫人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 她静静地盯着越大老爷看了一会儿,久久才开口道;“我也不是怪老爷,只是云水居看起来着实简单了些,若是让外人看见了,少不了又得说些不好听的话了。” 见越大夫人软了下来,越大老爷的态度也软了不少,他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具体的却什么也不再说了。 越大夫人眸色微深,没有再追问。r1152 第076章 遇见 第076章遇见 云阳侯世子听了从云水居里回来回禀的话,唇角微微扬了扬。 “这回他倒是做了件聪明的事。”云阳侯世子淡淡道。 他不过让人随意在越大老爷跟前提了那么一句,越大老爷就将礼单上的东西都换了个遍,可见他心里也不是不心疼那些银子的。所以这么一折腾,定然剩下不少银子,而那些银子,至于那然落到了越大老爷腰包里。 不,这么说不对。 整个越家不都在越大老爷手上,他只是替越大老爷省了一笔银子罢了。 云阳侯世子微微地笑了起来。 云水居的事很快也传到了疏柳院。 自从知道越三并非重生而来,秦匡对越家这些事就没有从前那般上心了。除了让人盯着越芝的婚事,秦匡的人手几乎都派了出去。 他要在京城闹出动静之前,找到端柔公主。 李元哲这般心心念念地要拿到越家的手中的矿山,为的是什么他他清楚得很。 只是如今越二房跟从前不同了,只怕李元哲不能再同从前那般轻易到手了。 就算李元哲有心,可他这一次既窥得先机,定然不会再如李元哲所愿。不但如此,他还要送他一份大大的惊喜才是! 秦匡扶着墙边,艰难地走了一圈,直到额头上、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汗如雨下他都没停下来。 胡太医边捯饬着石罐中的草药,边冲秦匡道:“好了好了,今天就走到这儿吧。”虽然这小子恢复力惊人,可也得一步一步来,一口总不能吃成个大胖子,一下子就能健步如飞了。 胡太医的话一落,元塔和晋安忙地过来将秦匡扶到一旁的罗汉床上。 看着主子惨白如纸的脸色,晋安忍不住对胡太医道:“胡太医,难道就没有什么止痛的药吗?”每天这么走一圈下来,他家主子都仿佛从汗水里泡了一趟。 胡太医挑了挑胡子瞪他一眼:“什么止痛药?是要三分毒你不知道吗?而且这小子心智坚定着呢!他都不喊疼,你嚷嚷什么?” 晋安说不出话来。 秦匡看着涨红了脸的晋安,开口道:“这水凉了,晋安你去换一盆清水过来。” 秦匡的话顿时解救了晋安,他张口“嗳”了一声,撒腿就跑了出去,生怕胡太医再说什么。 胡太医抬头看了秦匡一眼,嘱咐了元塔换药时要注意的事情,他就背着个小药箱出去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传来了胡太医拔高了的声音:“什么?又来了?不见不见!”然后便是小药童的应和声和蹬蹬蹬跑开去撵人的声音。 屋子里的元塔忍不住说了句:“这小孙大夫也真是够执着的,天天过来蹲点。” 他见自家主子面不改色,又道:“听说开始的时候这小孙大夫还是越二夫人身边的姜嬷嬷领过来的呢,不过胡太医还是不肯见他。” 秦匡不由得挑眉瞥了一眼元塔:“你倒是清楚这些事。” 元塔不由得摸了摸脑袋。 若不是因为他家主子前段时间那般关注越二房,甚至还让晋安去帮那越三小姐摘荷花,他又怎么会特意留意这些琐事? 不过他家主子这会儿好像对越三又不敢兴趣了,要不怎么他都这么说了他家主子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元塔心里有点郁闷。 他果然不如晋安聪明,主子心里想什么他都搞不明白。 -- 云水居的事情虽然掀起了些风浪,可由于当时人周氏都波澜不惊,这件事倒是没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越芝和越文耀从花房里挑来好些花景,又从千禧园里调回来不少兰花,姐弟两费了一番心思布置,云水居处处翠色,花姿嫣妍,倒也添了份别致的生机。 周氏不由得笑道:“这么一折腾,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儿是养花植草的了。” 越文耀板着小脸认真道:“阿娘,它们不是草。它们是朱乐华和冠心花,是我亲自从花房里搬回来的。” 他抱着两盆绿油油的植物,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越芝顿时就弯了双眼。 周氏让人将他怀里那两盆草接过来放在阳台上,笑道:“好好好,这不是草。” 她看了那两盆草,道:“不过这两株草长势倒是好。” “阿娘!都说了那不是草,它们会开花的!”越文耀掰正她的话,道,“朱乐华会开出紫色的小花,冠心花也会开出紫色的小花,我院子里也有养的。” 越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清风堂里那几株草还能开出花儿来呢。”越芝打趣他道。 “三姐姐!” 越文耀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他院子里的朱乐华和冠心花虽然从来没开过花,可它们以后会开出花来的! 越芝笑了一会儿,见越文耀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她忙地收住了笑意。 她咳了咳,肃了面孔道:“其实就算它们不能开花,这么绿油油地摆着那儿,瞧着也挺讨喜的。” “三姐姐!”越文耀瞪圆了眼睛怒视她,越芝则是哈哈地笑了起来。 周氏忍不住也露出笑容来。 -- 确定了周氏对这样的云水居真的完全不介怀,越芝这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习惯了,还是因为有了花花草草的装点,云水居也没有刚开始那么嗝眼了。 她忽然觉得周氏说的无比正确,就算云水居恢复得与从前一模一样,它也不是云水居了。既然如此,那么这样一个虽然简单了些,可却是全新的云水居倒也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越芝觉得周氏对云水居日渐冷淡,有时候越芝甚至觉得周氏如此不在意,是因为她不会再在这里待久了。 可是若不住在云水居,不住在越家,她们可以往哪里去? 想不通啊想不通。 越芝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抛到一边,带着迎春一路晃到了后花园。 越家的后花园早被越芝晃了个烂熟,哪个角落里长了哪颗草,哪个花圃开出了什么样儿的花,越芝一清二楚,所以她一走进来就看见了凉亭中间那个多出来的身影。 迎春眼睛溜圆,小声道:“小姐,那不是蒋公子吗?”他怎么在这儿? 她怎么知道? 越芝挑挑眉,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蒋俊在这里做什么? 也怪不得她多想,最近这段日子她身边时不时就冒出些人来,不是打听云阳侯世子的,就是暗里嘲讽云水居的。 越芝和迎春一出现,那头蒋俊也注意到这边了。 他有些惊讶,随即似是想起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下一瞬就恢复如常了。 他起身往这边走过来。 “三小姐。”他作揖行礼道问候道。 越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回礼道;“蒋公子。” 她道:“蒋公子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后花园了?” 蒋俊眼底闪过一抹异色,飞快得让越芝觉得她是不是眼花了。 蒋俊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前些日子二夫人搬回云水居,恰好那时走不开,所以特意挑了礼物当是给二夫人的乔迁之礼,希望二夫人喜欢才好。” 越芝想了一会儿都没想起蒋俊送过来的是什么,她囫囵吞枣地道:“蒋公子心意赤诚,阿娘自是喜欢的。” 蒋俊点了点头,似是没有察觉越芝的敷衍。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在越芝脸上扫了一圈,眼帘微垂,开口道:“如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我瞧着后花园里的话开得倒是比花房那儿好不少,三小姐可以慢慢走走。” 这个越芝当然清楚。 她点点头,正要开口与将军道别,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行人从竹林穿出来,大步往这边走来。对方人不少,也一眼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果然,不等越芝和蒋俊开口,越文乐爽朗的大嗓门便响了起来,他的话语里有惊喜也有惊讶,可说出的话却忍不住让越芝皱了皱眉头。 他道:“蒋公子、三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 说得好像她与蒋俊在这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越芝抬眼望过去,却撞进一双带了些许意外却又夹杂了些许恼意的目光。越芝微愣,待她再次望过去的时候,云阳侯世子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唇角带笑,目光温雅。 越芝的心顿时沉了沉,当即就抿了抿唇。 她心下生出恼意。 这情形,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有人故意将她和蒋俊凑在一块儿! 就是不知道蒋俊在这件事里搀和了多少。 越芝用余光瞥了蒋俊一眼,见他面色也有些沉,越芝心里模糊底就有了些成算。 越文乐大大咧咧的,丝毫没有察觉气氛的微妙,他对越芝道:“没想到三妹妹也在这儿呢。听说这边的荷花开了,我们就想着过来瞧瞧,没想到正好遇见了三妹妹。” 越文乐高兴地问道:“三妹妹也是过来看荷花的吗?” 看着一脸憨厚的二堂哥,越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几乎留心的人都会知道,她每日早晚都会雷打不动地过来这边晃悠一圈。r1152 第077章 猜透 第077章 猜透 越文乐这样, 一看就是个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给人数银子的。 越芝对自己这位二堂哥有些无奈。 她不动声色地看一旁的云阳侯世子和他身边的越文颐,然后很快就就收回目光。 “阿颐哥哥、阿乐哥哥,世子爷。”她微微福了福行礼道。 越文颐和越文乐等人纷纷回礼。 云阳侯世子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听阿乐说这边的荷花开得尤其好,今日大家便都过来瞧瞧。三小姐和蒋公子先来一步,想必已经看过荷花了?” 他的笑容如沐春风,嗓音有些低沉却意外地好听。 虽然一直都知道云阳侯世子的目的不纯,可他一直都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越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对他无太大感触。可此时,越芝却是从发根到脚底都厌恶了眼前这个笑得云淡风轻的男人! 她遇见了一只传说中的斯文败类! 虽然不知道他故意将她和蒋俊凑成双意图何在,可她直觉地就觉得这件事定然出自眼前人之手! 果然忍不住出手了吗! “云阳侯世子说笑了。我不过刚过来,蒋公子却一早就在了,我们不过说了两句话,你们就过来了。这荷塘风景极好,我才到这么一会儿,怎么能将荷花全看了?”越芝微微地笑。 一旁的蒋俊点点头,对她的话表示确实如此。 云阳侯世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片刻,最后没有说什么。 倒是越芝,心里疏通了这内外关系,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她转身看了一眼越文乐和越文颐,调皮地眨了眨眼道:“倒是阿乐哥哥和阿颐哥哥,不好好准备秋闱,还有闲情逸致地跑过来看荷花,若是大伯父知道了,阿乐哥哥和阿颐哥哥定然又得挨骂 了。” 越文乐的脸时皱了起来,他挠了挠脑袋,张口就道:“整日整日地看书,脑袋都要大了。正好世子爷说想来看荷花,便一起过来了。” 这一张嘴,就将云阳侯世子出卖了却犹不自知,这种事也只有越文乐做得出来了。 他似是想到什么忙地对越芝道:“芝妹妹你可别告诉阿爹!” 越芝捂了嘴轻笑,仿若未觉云阳侯世子脸上的尴尬,道:“那得看阿乐哥哥有没有诚意了。” 越文乐忙道:“当然有了当然有了,芝妹妹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弄到的,定然给芝妹妹弄过来!” “瞧阿乐哥哥说的,我要是说我要天上的月亮呢?” 越文乐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越芝瞧着这傻大个为难的样子,都不忍心再捉弄他,只道:“我同你说笑的呢!备考疲苦,出来走走放松放松心情也是好的,就算大伯知道,他定然也不会怪你们的。我不过这么一说,瞧你为难成这样。” 越文乐摸了摸脑袋呵呵地笑。 越芝简直不忍心再看他,只道:“两位哥哥和云阳侯世子、蒋公子一块儿赏花吧,我还有事要做,就先告辞了。” 越文颐道好,云阳侯世子看了蒋俊一眼也点头。越文乐原本还想留她,后来看到自己这边清一色的男子就闭了嘴。 越芝同众人道了别,带着迎春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主仆俩一路出了后花园回了暖心阁。 等到没有旁人的时候,越芝脸上挂着的笑容一下子就褪了个干净。她坐在椅子里,面色沉沉,她的目光落在手中茶碗中汤色青绿的茶汤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迎春看着她这幅模样,心里一片忐忑。 “小姐?小姐?” 直到迎春唤了好几遍,越芝才回过神来,见到迎春一张小脸满是不安,笑笑道:“我没事,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不用婢子留下来陪您?”迎春再三问道,直到确认越芝真的不需要她陪,她才转身出去了。 内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云阳侯世子故意将她和蒋俊凑成一块,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特意地来了广海,不就是因为要越家手中的矿山?为此还不惜想要与她亲下婚事。按照这样的逻辑来思考的话,她是他要敲定婚事的对象,既然如此,他还设计将她与蒋俊凑在一块......等等,为何偏偏是蒋俊?而不是其他人?这云阳侯世子既然选择了蒋俊,想必早已经调查过了,也就是说,云阳侯世子知道从前的越芝心喜蒋俊! 想到这里,越芝脑海里忽然冒出个极不可思议的想法。 云阳侯世子特意创造机会让她与蒋俊偶遇,莫不是为了让他们俩旧情复燃!? 为自己即将定亲的女子与她的“旧情人”创造机会,越芝并不觉得这云阳侯世子有什么爱戴绿帽子的癖好! 反过来想想,如果她和蒋俊真的闹出点什么,那她与云阳侯世子那所谓的亲事定然会告吹......婚事告吹!没错,只要坐定了她和蒋俊有私情,那么她与云阳侯世子的事自然就成不了! 越芝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一来,事情就很清晰了。 这云阳侯世子,根本就不想与她定亲! 怪不得他不慌不忙地,从来不提什么信物,也不提什么亲事。 怪不得他一来就抬举蒋俊! 等等,如果这就是他的意图的话,那也不对。他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为的就是矿山,如若她与他的亲事不能定下来,那他就拿不到矿山,这样的话,他现在的举动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不对! 越芝一下子有些混乱起来。 她摇了摇头,努力让思维变得更清晰。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很重要!她一定要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想清楚! 越芝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脑袋清空了片刻才重新捡起思路。 如果换个方向来思考呢? 如果是因为她的不贞而毁了这桩婚事的话,那么越二房、甚至整个越家都会觉得愧对云阳侯世子,那时候他就会成了这件事里的受害者。 而对于受害者,世人定然对给予怜惜之心。 届时,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云阳侯世子,就会将整个主动权握在手里。 若是想得更深一些,那时候的她会因为与蒋俊有了私情而受人唾弃,唯一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周氏定然会受其打击,越二房只剩下年纪尚幼的越文耀。若是越文耀再有了三长两短呢?周氏会怎么样!毫无疑虑,周氏只会更加被重创,甚至一蹶不振! 彼时,越二房可就真正是人丁尚无了! 加上有了越大老爷在,别说矿山了,就是整个越二房,都成了云阳侯世子的囊中之物! 越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她手下一松,手中的茶碗滚了下来,“当”地一声撞到一旁的案桌,甜白瓷的茶碗摔得四分五裂,青绿青绿的茶汤混着卷儿丝的茶叶撒了满地。 冬霜和夏衣听到声响慌忙地从外头跑进来。 冬霜一个箭步冲过来捧起越芝双手,着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小姐,小姐可有伤到哪儿了?” 越芝任由她将双手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冬霜再三确认她没伤到手,这才松下一口气。 “小姐要小心些呀,好好地怎么会将茶碗给摔了呢,幸好只是衣裙上溅到了些茶水,没伤到哪里。”冬霜念叨着越芝,一边吩咐夏衣将地上的残骸收拾干净。 “迎春呢? 迎春怎么没在这儿服侍?”冬霜皱起眉头道。 “我让她去忙自己的事了。”越芝回过神来,开口道。 “好了,我又没出什么事。手一滑摔了个茶碗罢了。”越芝笑笑,叮咛夏衣,“将碎片收拾干净了, 再开了库房重新挑一套茶碗出来。” 夏衣脆声应了事,将地面打扫干净就去找周嬷嬷要钥匙开库房了。 冬霜伺候越芝换衣裳,瞧着越芝仍是有些苍白的面孔,冬霜忍不住道:“小姐你真的没事吗?”面色可不止一点半点的难看。 她顿了顿又道:“最近小孙大夫每日都会去疏柳院求见胡太医,要不,婢子让人去请小孙大夫过来看看?” 越芝摇摇头。 “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冬霜虽然有些狐疑,可越芝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服侍越芝躺下休息之后,她决定要去找翻翻箱笼,找些安神香出来,晚上睡觉时可以燃上一些。 每次小姐受了惊,睡眠就不是很好。 冬霜将秋令叫过来守着越芝,自己则转身出去了。 秋令坐在绣墩上做针线,越芝半躺在床上,手上一下一下地翻着手里的书卷,神思却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如果,她方才所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应该怎么办? 从她到了这地方,成了越家三小姐,眨眼将近一年。这一年里,她自认已经适应得很好了,每次说话、遇事她都会下意识地与这世界靠拢。她的表现并不算差,连周氏在内,众人虽然都觉得她性子大有转变,可却从来未想过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没想过现在她只是异世里的一抹孤魂而已。 她自一睁眼,就笼罩在越二老爷是因她而死的阴影下,同周氏坦白了之后,跌跌撞撞地又过了好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后来好不容易过上了相对平顺的日子,又冒出了一个云阳侯世子。 而这云阳侯世子却打着他们婚事的幌子,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孤儿寡母! 她要怎么办?她应该怎么办! 越芝放下手中的书卷,眼睁得溜圆却没有神采。 忽然,她想起周氏。 周氏,周氏!周氏她知道云阳侯世子的企图了吗!r1152 请假,明天四更补上! 赶论文二稿,已疯,明天定然四更补上!i954 第078章 劝回 第078章 劝回 想到周氏,越芝差点就跳了起来。 她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半坐起,撩起丝被就要下床,她伸脚去勾绣鞋,倏然,她想到某个可能性,顿时就停住了动作。 周氏会不会早已经知道了? 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周氏又怎么会不清楚?而且周氏自开始就不喜云阳侯世子,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里头? 越芝收起慌张,慢慢地思考起来。 她想起那次云阳侯世子来访,周氏曾明确地问过她对这件事的态度,那时的周氏明显地表示出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想起这茬,越芝顿时放下心来。 云阳侯世子想借蒋俊来毁了这桩亲事,从而一步步将越二房攥在手中,他选择从她身上打开缺口,那么这件事中她就是关键。不过也不知道这云阳侯世子是怎么打探消息的,竟然还想拿她和蒋俊凑堆儿?不过他既然决定从这件事入手,那他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与蒋俊扯上什么联系。 这样的话,她的打算和周氏的打算倒是不谋而合了。 -- 疏柳院里,晋安绘声绘色地说着后花园里的情形,秦匡听完眉头微微舒展,他道:“她当真如此说?” 晋安道:“隔得有些远,小的并未能完全听得见,不过越三小姐就是这个意思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那蒋俊也没反驳她的说法。” 秦匡暗自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前些日子所下的功夫还是没有白费的。这蒋俊倒也没有完全蠢得不可救药,以为李元哲真的对他一见如故,推心置腹。如今蒋俊心里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李元哲想要利用蒋俊成事也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过无论是越二房还是越三,对李元哲真是没有什么好感呢。 这么一来,倒是为他省了不少事。 这越三既对蒋俊无意,眼前摆着炙手可热的李元哲也不为所动,倒是有点意思。 傍晚云阳侯世子来看秦匡。 看到摆在案桌上的棋盘时云阳侯世子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毛,轻脚走过来,在一旁看着,直到秦匡与晋安分出了胜负这才笑了起来。 他发自肺腑道:“没想到子阳的棋下得这么好呢。” 他在秦匡对面坐了下来,朗声道:“来,我与子阳下一盘。” 秦匡抬眼看了他一眼,示意晋安重新摆盘。 秦匡执白,云阳侯世子执黑,云阳侯世子先下,秦匡看了他一眼,跟在他后面下了一子,玉棋落在朱盘上,声音清脆,响亮悦耳。 云阳侯世子开始还有些漫不经心,不过片刻面容渐渐地严肃了起来,反观秦匡,他自始至终都木着一张脸,倒是看不出神情来了。 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云阳侯才将最后一颗黑子落在最中央。他等了这么久,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果然,黑子一落,整个堪堪落败的局势顿时反转。云阳侯世子抬头看了秦匡一眼,哈哈地笑了起来:“承认了!” 虽然秦匡控制得很好,可云阳侯世子还是捕捉到了他眼里闪过的一抹微愠和挫败,云阳侯世子顿时更开怀了,嘴上却道:“子阳不必懊恼,我不过稍赢子阳几子。认识子阳这么久了,竟然现在才知道子阳还深藏不露,这个真是个大惊喜啊。改日得了闲,我定要专门与子阳厮杀几盘。” 秦匡听了这话才露出一丝笑容来。 “小时曾与大哥一起钻研过一段时日,在世子跟前,不过班门弄斧罢了。” “子阳谦虚了。说起来我与你大哥也下过几盘,子阳与令兄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秦匡也不说话。 云阳侯世子接着说道:“说起来,出来也有小半年了呢,也不知道这边的事什么时候才能办成,唉。” 果然来了。 秦匡暗自冷笑,却不接腔。 云阳侯世子说完余光一直注意着秦匡的动作,见他纹丝不动,似是丝毫没领会他话中的意思。 “听说后花园里的莲花开得极好,早晨时我便与越二公子、越三公子去看了看,果然名不虚传。”云阳侯世子想了想,接着道,“许是这边的气候,广海这边的花花草草,开得倒是比京城那边更好些。子阳若是得了空,也可以走瞧瞧。” 不就是后花园里的那池叶睡莲?他早就看过了。 秦匡道:“的确是不错,我前几日也瞧过。” “原来子阳也觉得好呢。” 他状似不经意道:“我去得晚了些,子阳猜猜,我在后花园里看见了谁?” 秦匡忽然笑了。 他说:“谁?” 云阳侯世子道:“原来是阿俊先到了一步,不过我倒是没想到越三小姐也在。”他说完,又道:“不过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越三小姐每日都会到那儿散步,不过凑巧才遇见了。” 所以呢? 秦匡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不过越家就这么大,遇上倒也不奇怪。” 他说完这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云阳侯世子有些郁闷。 他的话都说到这般地步了,秦匡竟然是这个反应。 来之前,他就有意地透露过他此行来的目的。知道他即将要与一个蛮荒之地的女子结亲时,秦匡当时就为他不值,甚至悄悄地问他要不要帮忙。秦匡这般反应,当然正中他下怀,当即他就敲定了要带秦匡一同过来。 若不是这般,他怎么会大老远带着秦匡跑这一趟? 齐国公府秦四公子自小就无法无天,动辄就将京城闹得鸡飞狗跳,广海更是山高皇帝远,自然更肆无忌惮了。这也是促使他带秦匡过来的原因之一。 就算万一真闹出了什么,齐国公府自会为他收拾烂摊子。 本来一切都按照他料想的步骤走,可自从在秦匡伤了腿之后,事情渐渐地就超过出他的意料了。 秦匡与他疏远了。 云阳侯世子特意来这一趟,说了这么一番话,若是从前,秦匡定然会跳起来,拍着胸脯将这件事揽下来了。 可现在,他却假装听不到。 这秦匡,虽然纨绔,可却是个聪明的,定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如此这般作为,无非就是因为双腿的事而与他生了隙。 这一路来,秦匡的变化他不是不知道。他也知道这么一个飞扬跋扈的人,忽然地就只能坐在轮椅上来,一时半会儿肯定转不过弯来,所以他一直在等。 如今胡太医也来了,秦匡的情况也好了起来。他已经问过胡太医了,假以时日,不能说能与从前相比,可若是不动武力,和平常人一样走路是没有问题的。 他将这些情况都打听了清楚才走了这一趟,结果秦匡仍是这般态度。 云阳侯世子是个果断的人,这会儿也明白了秦匡不会再尽心地为他办好这件事了。 他沉吟了片刻,心里就有了主意。 “广海这边到底不比京城,京城里有太医院,什么药材珍品一有应有。且你这样,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定然担心不已。”云阳侯世子道,“子阳,不如你就先回去, 到了京城里更也方便医治。” 果然,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呢。 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他顿时就成了敝履。想必若不是顾忌到他身后的齐国公府,他甚至都不会与他商量,直接就让人将他送走了吧? 秦匡沉默着不说话。 云阳侯世子倒也没让他当即就应下来,他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秦匡肩膀,道:“你好好想想,想通了让人来告诉我即可。” 秦匡点点头。 晋安将云阳侯世子送走,喜滋滋地跑了回来。 “主子,咱们要启程回京城了吗?什么时候走?我得赶紧收拾收拾。” 元塔也在一旁巴望着他。 “谁说要回去了?” 秦匡冷笑。 既然请了他来,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了? 而且,他要做的事要找的人还没办妥,他又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有句话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 -- 次日一大早起来,越芝就去了云水居。 周氏见到她不由得笑道:“今日过来得倒是比平常早了不少。” 越芝笑道:“可不是?就是故意早来,过来蹭早饭的。” 平时的时候,她会先四处走走,然后才过来同周氏请安。可经过了昨日的事,她决定了没事少往后花园那边跑。所以她今天只在暖心阁的院子里遛了一圈就过来了。 “说起早饭,我忽然就觉得饿了呢。”越芝笑眯眯地挽了周氏的粥,“阿娘今日可做了什么好吃的?” 周氏道:“小厨房里做了香菇鸡丝粥,先让人先给上一些?” 越芝真饿了,闻言也不客气,直道:“好啊。” 周氏就笑,让人先给越芝上粥。 越芝拿了勺子认认真真地吃了一大碗才放下手来,她接过迎春递过来的温水漱了漱口,又擦了嘴,这才转过头来看周氏。 “这段时间怎么都没看见阿耀呢?”越芝问道。 “他打算跟陈师傅一块去一趟临水,最近正在准备着呢。” 越芝倒是不知道这一茬。 “去临水做什么?”她疑惑问道。 周氏笑笑:“陈师傅有个故交到了临水,听陈师傅说那人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人才,阿耀便想着跟着过去拜见拜见。” “原来如此。”越芝点点头。 随即她又道:“既然是出门,多带些人才好。”r1152 第079章 烫伤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荣娇》更多支持! 第079章 烫伤 越文耀忽然要去临水,越芝虽然面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有些疑惑。 她从云水居回来就让人私下将青山叫了过来。 之所以不让迎春夏衣秋令她们打探,是因为她们的身份太明显,只要她们几个出现,旁人定然知道这几人是在为她办事。这样的话,还不如派一个脸生些的过去。而青山是上一批进来的小丫鬟中比较机灵的,胆大又心细。 越芝将她叫了过来,细细地嘱咐了一番,然后让她到前院打探那陈师傅以及他那位故交。 午间的时候,青山就回来了。 青山有个小姐妹正巧在前院的浆洗房里做事,青山便先寻了过去,不动声色地打听了一番,然后又走了几个婆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打听得七七八八。 陈师傅这段时间和从前并无二样,每日里除了指导越文耀习武,得了闲就和其他几位夫子下棋品茗,根本没和什么陌生人接触过。越芝特意让青山留意了云阳侯世子那边的人,结果得到的答案是陈师傅根本没同那边的人接触过。 倒是前些日子,陈师傅得知旧识来了临水,便与周氏告了几天假过去相见,而越文耀则是无意中得知此事,才起意要跟着一块儿过去。 一切看起来最自然合理不过。 越芝沉吟片刻。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 过了几天,越文耀和陈师傅一块儿出门,周氏挑了一队身手极好的护卫跟着越文耀,又让她身边最细心稳重的竹意跟了去。 越芝和越文耀说了一会儿话,又将他身边的起司和豆丁都仔细叮咛了一番。 姐弟俩在一旁说话,周氏者转身对陈师傅道:“阿耀他年纪小,涉世未深,这一路上就多麻烦陈师傅了。” 陈师傅是个直爽的汉子,直道:“夫人请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五少爷。” 周氏笑了笑,让姜嬷嬷拿出一包银子给陈师傅做盘缠,陈师傅推辞几下没推过。他看了一眼越文耀身边的那一队护卫,斟酌片刻就收下了。 陈师傅一行人在众人的目光中启程。 知道越文耀出门的消息,秦匡有些讶异。 他沉吟片刻,让人查了一趟回来,知道越文耀这回出门与李元哲并无关系,他就将事情放到一边了。 清晨李元哲就派了人过来问他回京的时间,他一个拖字诀,三言两语就将人给打发走了。 他知道不是长久之计。 不过他隐隐地有些觉得李元哲已经等不及了。 -- 木槿院里,李元正在听小厮回话。 “蒋太太说,蒋公子昨夜得了风寒,不宜出门,蒋太太让小的跟世子爷告罪,蒋公子怕是不能过来了。蒋太太说等蒋公子痊愈了,定然让他亲自过来给世子爷赔罪。” 回话的小厮说完便恭敬地站在一旁,李元哲挥了挥手,道:“下去吧。”小厮得了话,躬身应是便退了出去,出门时体贴地将门从外头关好。 直到屋子里没了人,李元哲一甩衣袖,“当啷”的一声,将案桌上的茶碗茶壶都扫到了地上。 他目光沉似水,抿着唇一眼不发地盯着满地的碎瓷片。 -- 秋枫微红的时节,越家喜气洋洋,尤其是越家大房朱和堂,上下一片喜色。 越大夫人又欢喜又舍不得。 临出嫁的前一日,越大夫人在越芙房里拉着她的手细细地叮咛着女儿一番,上至郁家的老太爷老太太,下至几个小姑子小叔子的爱好脾性,越大夫人都仔细地说了一遍。 越芙心里哭笑不得。 等越大夫人停顿的片刻,她道:“阿娘,这些我都知道了,你都说了好多次了呢。” 越大夫人当然知道。 可她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眼瞅着就要嫁到别人家了,她舍不得啊。 她将郁家众人都打听得这么详细,就是想让嫁过去的女儿不会两眼一抹黑。 越大夫人就叹了口气,眼眶蓦地微微红了起来。 见越大夫人红了眼,越芙顿时也忍不住地红了眼,一旁的刘嬷嬷见状忙道:“大夫人、二小姐出嫁这可是喜事呢!郁家和越家是世交,知根知底的,郁大公子又少年有成,二小姐嫁过去定然会过得极好。” 越大夫人反应过来,忙地收了泪意。 她掏出帕子给越芙擦泪,笑道:“傻孩子,可不许掉金豆子,明天就是你的大喜事了,这要是将眼睛哭肿了可怎么办?” 越大夫人不说还好,她一说,越芙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心里的不舍和对未来的迷茫一下子涌上头,她扑进越大夫人怀里,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阿娘”,就低声地抽泣了起来。 越大夫人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双眼也红通通。 -- 次日天色还是灰蒙蒙的越芝就起来了。 越家的几个姑娘的院子都一溜儿地偏东,越芝的暖心阁和越芙的芙蓉阁说远也不远,四更不到,芙蓉阁就热闹起来了。 越芝眠浅,醒了过来就睡不着了。她起了身,唤冬霜进来服侍她梳洗。 周氏正在云水居和姜嬷嬷说着话,见她过来就停下了话茬,笑吟吟道:“......你用了早膳,去瞧瞧你芙姐姐罢。” 越芝笑眯眯地点头。 她陪着周氏用过了早膳,就带着迎春和夏衣去了芙蓉阁。 芙蓉阁里丫鬟婆子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欢喜的笑容,众人虽然步履匆匆,可一切都井然有序。 越大夫人见到越芝,顿时就笑道:“阿芝你过来了?阿芙她正在屋子里等你呢,快去和她说说话。” 越芝“嗯”了一声径直就去了越芙的屋子。 相比外头的人来人往,内室里倒是安静得多。 越芙正坐在半身高的镂花西洋镜前,如瀑的青丝柔顺地落在身后,一身大红嫁衣更衬得她面若朝霞,眸睐生辉。 越芝笑着走上前去,惊叹道:“芙姐姐真好看!” 越芙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嗔了越芝一眼,道:“不是让人早些来的吗?你怎么这会儿才来?” 越芝不由得叫冤:“芙姐姐,我可是第一个到的呢, 这还不算早?” 瞧着她瞪圆了眼睛的模样,越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轻轻“哼”了一声, 算是放过了越芝。 抛去了从前越芙犯中二做下的那些事儿,她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随着她的婚期价愈近,她倒是愈发地与越芝亲近了起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越茹就过来了。 一段时间没见,小姑娘越发圆润了,白白嫩嫩的一只粉团子拧着手指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眼角去窥越芙,越芙笑容不变地瞥了她一眼,吩咐一旁的小丫鬟拿了点心给她吃。 越茹受宠若惊,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想到身,顿时笑弯了眼。小姑娘乖乖地坐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吃点心,听话得很。 没一会儿,四房的越燕、五房的越茉和六房的双胞胎越芽越蕾陆续地过来了。 越茉见到盛装的越芙,一下子就被她嫁衣裳嵌得那一圈有鸽子蛋般大南珠吸住了目光,不过她还算镇定,多瞅了几眼便移开了视线。倒是越燕和越芽越蕾,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越芙那一身嫁衣上了。 越芙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她出阁不但有公中出的银子,还有越大老爷额外补贴的好几万银子。这些都是明面儿上的,谁知道私底下越大夫人又补贴了她多少呢? 这时候嫡支和庶系的区别就很明显了。 眼红是眼红,可众人都没有忘记今日是越芙的大喜日子,越燕等人很快就将心思收了起来,围在越芙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起了话。 陆陆续续地,与越芙交好的姑娘都来了,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水灵灵地仿佛水葱一般,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屋子,打闹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越芝原本坐在越芙身边,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地就被挤到了门帘边上,原本她的位置如今正坐着九江家小姐和一位童家小姐,两人悄声地不知道与越芙说了什么,将越芙闹了个大红脸,江家小姐和童家小姐则是掩了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越芝想了想也没有再过去,她在一边寻了个锦杌自个儿坐了下来。 到了吉时,张大太太就过来开始为越芙梳头,越芙面色绯红,满脸都是娇羞。越大夫人在一旁瞧着,眼眶微湿,她悄悄地转了转身,再转回来时面上又带上了笑意。 江家九小姐就道:“芙姐姐真好看!瞧得我都要移不开眼了!” 童家小姐就打趣道:“那就多瞧几眼,再见面可就不是芙姐姐,而是郁大奶奶了!” 越芙的脸红得能滴出血了。 一票儿的小姑娘则笑成了一片。 越芝也忍不住弯了弯眼。 可她的笑容尚未漾开,下一瞬就笑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小丫鬟,匆匆地掀了帘子就冲了进来,她一个不妨,整个人被猛地一撞,顿时踉跄地往后扑去。 她条件反射地惊呼了一声。 她身旁的迎春和夏衣眼疾手快,伸手就扶住她! 可饶是这样,她还是被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尤其是小腿,顿时就热辣辣地痛起来。 小丫鬟见撞到了人,大惊失色,巴掌大的小脸刷地一下就白了,她腿一软,“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啊!婢子、婢子不是故意的。三小姐饶命啊!”小丫鬟慌得口不择言。 今日可是越芙大喜的日子,这小丫鬟是哪个院子的?张口就说的这些是什么话? 越芝一手提着裙子,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小说《荣娇》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r1152 第080章 蹊跷 第080章蹊跷 今日是越芙出嫁之日,能在这会儿被选到芙蓉阁当值的,哪个没些本事? 这小丫鬟,瞧着是个机灵人,可眼下神色慌慌张张的没个样子,而张嘴就是些触霉头的话,被她这么一打闹,满屋子的姑娘霎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在小丫鬟和越芝之间审视。 越芙也看了过来。 她知道这个小丫鬟,平日里做事说话都颇为稳重,人也透着几分机灵,可不曾想她今日做事说哈竟然这般无状。 越芙笑容微凝。 迎春和夏衣则又惊又怒。 迎春急得眼眶都红了,忙问道:“小姐,小姐您没事吧?”被滚烫的茶水直接泼到了身上,定然痛死了,都怪她动作慢,没及时为小姐挡下来。 越芝白着脸没说话。 夏衣见自家小姐脸色都变了,她张了张嘴,可话没说出来眼眶就先红了起来。 夏衣想得更深远些:眼下满屋子都是主子,今日又是越芙的吉日,哪有她们两个小丫鬟说话的份? 还是越芙最先问道:“三妹妹,你怎么样了?” “溅到了些茶水。” 这话可轻可重,可瞧着越芝的脸色却不像没事的样子。 不过听到这话,越芙神情微松,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感激。 今天是她的大婚之日,说到底她还是怕这个三妹妹不依不饶地闹起来,那样的话场面就难收拾了。 在场的都是姑娘家,哪个不明白烫伤的严重性,顿时都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越茹年纪小小,此时像个圆炮弹似得冲了过来。皱着眉头问:“三姐姐,三姐姐不疼,阿茹给三姐姐吹吹,三姐姐就不疼了,也不会留疤的。” 小小的人儿都知道会留疤,更何况其他人? 越芙又询问了几句,边让丫鬟去请大夫。 至于瘫软在地的小丫鬟身上。很快就有婆子上来将人拖了出去。 越芝被带到隔壁的厢房歇息。 很快就有小丫鬟带着医女过来了。因越芙出嫁。女宾众多,越家特地请了医女在旁侯命,这会儿正好用得上。 姑娘家本就皮娇肉嫩的。被茶水这么一泼,直接就烫脱了皮,雪白的肌肤猝然一片红红肿肿,瞧着就触目惊心。 迎春和夏衣再也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 “小姐......”迎春双眼红红地看越芝。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医女也吓一跳。 她长年在高门大户里走动,哪怕是丁点儿的磕红碰撞。这些夫人小姐们都生怕留下一丝半点疤痕。传言越三小姐脾性娇纵,怪异暴躁,可眼前,越三小姐不哭不闹。虽然白着脸,可眼底倒是一片沉静。 看来传言也并不详实,医女心道。 饶是她自己碰到这样的烫伤。也不一定能这般沉得着气。 仔细地看过伤口,细细地清理之后又细细地上了一层药。待药完全吸收之后,又涂了一层玉肤膏。 “烫伤得有些严重。” 医女眼里闪过一抹惋惜,她想了想,道:“这伤势,看来多少会留些疤痕。” 迎春眼泪汪汪:“大夫,可还有旁的法子,我家小姐身上可不能留了疤。” 医女为难地摇摇头。 迎春还想再说什么,被越芝伸手制止了。 医女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再问她也给不出一个让大家安心的答案。伤口处理过,又涂了药膏之后,冰冰凉凉的,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火辣辣的疼痛感了。 医女写了个内服安神的单子,又交代了平日里涂药需注意的事项,这才退了下去。 密密地涂过膏药和清凉的玉露膏,又歇了一阵后越芝绷紧的心情才微微松了口气。 滚烫的茶水直接泼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痛! 腿上的痛楚缓了不少,越芝才有了心情打量四周,可这么一打量,越芝不由得顿时皱了皱眉头。 她是越家人,对大房这边虽然没有对二房那般了如指掌,然这芙蓉阁她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芙蓉阁不小,现下大部分屋子都摆满了嫁妆,她如今在的是芙蓉阁专门招待女眷的客厢。不过这客厢却也分东西,东靠上房,西厢左拐直走百步即是垂花门。 而越芝所在就是最西的客厢。 方才因烫到没仔细留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细细观察了一圈,竹窗外是一片灿烂浓烈的菊花,窗台上的桌案上压着几张宣纸,山水泼墨双面屏风后放的是一张精致的拔步床。一阵微风拂过,红色的薄纱徐徐而动,缠绕在花纹细腻精巧的床柱上。 许是大婚,整个屋子都是一派喜庆的装扮。就连一角的红梅石榴缠枝纹的香炉也是红彤彤的颜色。此时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熏烟袅袅,丝丝缕缕,屋子里若有似无地飘着一股甜香。 毫无缘由地,越芝忽然有些不安。 越芝心思飞转,目光扫过一旁立着的迎春和夏衣,越芝一下子就察觉哪里奇怪了。 是人! 方才一大帮丫鬟婆子簇拥着过来,这会儿却走得一个不剩了!就算今日是越芙的大婚之日,人人都忙,可也不会一个人也不留地全走掉了。而且,她被送过来一会儿了,别说方才就闹着要一起过来的越茹到现在也没来,就连越茉,甚至都周氏都没影儿。 若是周氏知道她被烫伤了,无论如何都会过来一趟的! 越芝的心咯噔了一下。 别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热闹非凡,这客厢,是不是太过安静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越芝顾不得小腿才刚包扎好,扶着夏衣的手就要站起来。 “走,我们离开这儿。”越芝道。 瞧着忽然变了脸色的越芝,迎春和夏衣心中多少也有些察觉不妥,面色皆是一变,各自搀扶越芝左右,当即就往外走。 可没走出几步,越芝脚下一软,整个人跌了个踉跄,若非身旁迎春和夏衣扶得紧,定得撞到一旁的柱子上。 “小姐!”迎春急急地叫了一声。 越芝紧紧攥住迎春的手,忽地想起什么,目光一下子落在屋里的香炉上。 越芝心下咯噔一跳。 这香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081章 破局 第081章破局 若不是香的问题,她怎么会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 可若是这香有问题,为何迎春和夏衣毫无反应。 越芝瞳孔微缩,难道说这香只对她有用? 可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个地方。无论谁人设的这个套,又意欲何为,她都不能让对方称心如意。 这会儿迎春和夏衣也反应过来了。 “小姐,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又是被开水烫到,又是来到这个莫名的屋子,迎春整张脸都急红了。 越芝抿着唇没讲话。 别的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可是她慢慢地感觉到,她被烫到的整个右腿,现在已经渐渐没感觉了。 越芝的心重重地咯噔了一下。 “我走不动了。” 起初小腿上了药之后清清凉凉的,她觉得整个人都从被疼痛中缓了过来,可现在,不过片刻,她小腿都没有知觉了。 相似的感觉并非没遇到过。 从前她出车祸躺在手术台上时,医生打了麻药之后她也是这种感觉,整个腿都似乎不是自己的了。然而让人不舒服的是,身体没感觉了的时候,脑子却越发地清醒,明知道手术刀在自己腿上舞动,那种明明在意识上痛彻心扉,可身体上却毫无知觉的滋味,她现在可是再一次感受到了。 因为这麻药与现代的不同,并未立即生效,以至她现在才察觉。 从前的她右腿因为车祸留了极深的一道疤痕,没想到来了这个地方,右腿还是留了疤。 命运真是爱捉弄人。 所以。是她刚刚涂的药有问题? 越芝顿时有些抓不准注意了,她紧紧攥紧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快,我们离开这里,不能留在这间屋子,我们到隔壁去。” 她这幅样子明显走不远,而且她也不能走远,她如今已经不能确定。若是她走出这里。对方是否有别的招数候着。 迎春扶着越芝往外走,夏衣则急急地去隔壁屋子先行看查。 只是越芝主仆二人才刚走出屋子,夏衣就一脸苍白地从隔壁屋子回来了。 夏衣一张小脸苍白似纸。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她却不停地冒出豆大的汗珠。 她满脸慌张,又羞又怒,猛地拦住越芝和迎春:“不行!小姐不能往那边去!” “夏衣你做什么?明显是有人要陷害小姐。我们还不快走?”迎春心里着急,张口就道。 “不行!” 向来温和的夏衣猛地拔高了声音。她满脸着急,脸色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也不知道是太急还是羞怒。 她满脸难堪:“那屋子有人,有男人!” 若是普通的男人。夏衣怎么会羞恼成这般模样?迎春虽然看起来憨,可却不是真傻,瞧着夏衣这幅模样。她心里顿时猜得七七八八,她本来就急红了的一张脸仿佛能滴下血来。 “什么人!竟然如此歹毒!”迎春忍无可忍。顿时啐了一口。 “小姐,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吗?夏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问道。 怎么办? “走!” 这里离垂花门不算远,出了垂花门就是外院,那里总比现在这个鬼地方好脱身。 越芝整个右腿已经没感觉了,如今几乎是迎春和夏衣拖着她往前走。 “小姐,我们这是要出垂花门?”可那边是外院,遇到外男可怎么办? 越芝怎么会不知道两个小丫鬟心里的想法,就算她们出去遇到一帮外男,也总比呆在这个隔壁屋子里藏了个不知什么状况的男人好。 从前的她什么男人没见过,电视上、电影里,大街上光着膀子到处溜达的男人还少见? 此时越芝的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现实往往是,你越不想遇见什么,它就让你遇见什么。 眼看着离垂花门不过百步之遥,“砰”的一声,隔壁屋子的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了。 “臭丫头!你往哪里跑?还不快给我过来?” 长发凌乱地遮住了半边脸,男人浑身散发着暴虐的气息,他朗朗跄跄地冲出来,衣衫狼狈,面色浮现不自然的潮红。 猛地往越芝几个的方向大跨几步,男人沙哑地吼了起来,随即是令人心惊的粗喘声。 越芝和迎春吓了一大跳,夏衣整张小脸白漆漆的,惊恐地瞪大双眼,“小、小姐,他、他跑出来了......” “小姐,那是蒋公子!”迎春惊呼道。 虽然形容狼狈,可越芝也看出来那是蒋俊了。 可正因为是蒋俊,她神色更显凝重了。 这会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把中了药的蒋俊先安排好在隔壁,再引她过来休息,就算她发现屋子不妥,一边是外院,一边是厢房。若是平常的女子定然会选择隔壁房间,如此一来,却更正中对方下怀;退一步来说,若是她没察觉屋子不妥,定然也会有人发现隔壁有个仪态尽失的蒋俊。 机关算尽,就为了将她和蒋俊的丑事一锤钉死。 都到了这关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是欺人太甚! “小姐!”迎春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你!你不要过来!”夏衣咬紧了牙,挺身护在越芝跟前,她人娇小,可气势倒是不弱。 脚步虚浮的蒋俊闻言却竟然真的停住了脚步。 他歪着头看了看眼前这三人,似乎想要尽力分辨出她们,可也不知那些人到底下了多重的药,他整双眼满是红血丝,猩红又狰狞。 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现在驱使他的纯属身体的本能。 他只停顿了瞬息,抬脚又往这边走了几步。 感觉到身后的粗喘声越来越近,越芝一颗心都要凉了。 这个局设得真是恶毒! 就眼前这场景,根本无需蒋俊再做什么,只要有人撞破这一幕,她已经百口莫辩,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越芝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气对方这般恶毒,又气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离垂花门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放在平常,拼一拼就跑过去了。眼前她就是个瘸子,迎春和夏衣拉着她拼了命地跑也没跑过蒋俊。 “啊!” 转息间,迎春就被蒋俊扯着手臂扔到一边,蒋俊的力气大得吓人, “蒋俊,你给我醒醒!” 看着迎春摔得额头都破了,越芝忍不住一个巴掌甩在了蒋俊脸上。 她浑身都颤抖着,又惧又气眼前这个男人。 心底抑制不住地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以及绝望,越芝瞬间就红了眼睛。 眼前的人明明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扔开迎春去捉越芝,夏衣像只护犊的母鸡一般将越芝护在身后,可她们怎么是蒋俊的对手。 就在蒋俊锢住越芝的双手时,不知从哪里飞弹出来一块小石子,嗖的一声直直地射在蒋俊手上。 那力度极大,蒋俊的手当即就肿了起来,他猛然吃痛松开了越芝。 (未完待续。) 第082章 来人 第082章来人 第082章 是谁! 什么时候来了人,她竟然毫无察觉! 越芝心下一凛,顺着小石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垂花门前站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子高高壮壮,越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秦匡身边的小厮,元塔。 她瞳孔微缩。 秦匡?是敌,还是友? 她不知道。 元塔黝黑的脸露出一抹笑容,拱手道:“三小姐。” 越芝沉着脸没说话。 “三小姐,此地不宜久留,小的先送三小姐离开。”元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对越芝道。 他丝毫不介意越芝的沉默,说完径直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子,那婆子点点头,快步向越芝走来。 中年婆子起步轻盈,落地沉稳,显然是个练家子。她走到越芝,低声说道:“小姐,得罪了。” 她弯腰就要去背越芝,一旁的蒋俊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将人带走,红着眼就冲了过来,却被婆子反手劈在颈脖后,蒋俊翻了个白眼,当即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迎春和夏衣睁大了眼。 越芝亦是微惊。 这婆子面容十分普通,身材中等,和一般的仆妇根本无甚区别,若是放在平时,根本就没有人会关注这么一个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徒手就将陷入癫狂的蒋俊劈晕了,然后背起她,健步如飞。 “你们要带我家小姐去哪儿!” 看着婆子上来二话不说将人背起来就走,迎春和夏衣顿时就急了起来。 她们不敢大声呼唤,只能急急地跟了上去。 “三小姐,得罪了。”元塔压低了声音,“先离开这里,稍后小的定然亲自向三小姐赔罪。” 越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虽不知秦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眼前这情形。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就在一行人刚穿过垂花门,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游廊那端响起,个中夹杂着的还有女子的说话声和嬉笑声。 越芝顿时露出一抹冷笑。 果然。来了呢。 倒是可惜了,不知道那些人只看到一个昏迷的蒋俊,会是何种表情? 元塔在前方探路,婆子背着越芝,迎春和夏衣大气也不敢喘地跟在一旁。一行人走走停停,躲过了好几拨丫鬟婆子才回到暖心阁。 元塔没有进去,婆子背着越芝进了暖心阁。 周嬷嬷一见越芝这幅模样,脸色大变。 “怎么了?怎么回事?”不是去观礼了?怎么会弄成这样回来? 越芝倒还好,迎春和夏衣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周嬷嬷一见,心顿时一沉。 她面露厉色,语气不由得重了起来,道:“到底怎么回事?先说清楚!”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 她示意一旁的冬霜去找周氏。边低斥了两个小丫鬟几句,边跟着越芝进了屋子。 回到了暖心阁,迎春和夏衣高高吊起的心都落回了肚子,虽挨了几句训斥,可很快就缓了过来,将整件事情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 那头越芝安顿好了,迎春和夏衣也说完了,周嬷嬷则是听得心惊肉跳! 她连连向一旁的婆子道谢,问道:“敢问嬷嬷贵姓,老奴定将此事禀明夫人。重重答谢嬷嬷。” 那婆子却是摇摇头:“周嬷嬷客气了,老奴只是替公子做事罢了,怎敢包揽功劳。” 她转身向越芝行礼;“既然三小姐没事了,那老奴就先行告辞了。” “秦公子相助之情。某定然铭记在心。请嬷嬷回去告之秦公子,多谢了。” 婆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周嬷嬷送她出去,离别前悄悄地塞了个大封红,那婆子推辞了几次,最终收了下来。 至此。周嬷嬷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婆子前脚刚走,周氏急忙忙地就赶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周氏一来就急切地问道。方才冬霜去请她的时只说了三小姐受伤了,可具体什么情况她还未知晓。 今天是越芙的大喜之日,人好好地去观礼却是被背着回来,她吓了一大跳。 此时又见到越芝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周氏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伤到哪里了?”周氏沉声道。 “阿娘莫急。”越芝眨了眨眼,唇边露出一朵笑容,安慰周氏道,“不严重,就小腿上被烫了一下。” 烫伤? 周氏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她还没来得及讲话,一旁迎春就忍不住了。 “小姐!这怎么还能是没事!被水烫到的地方都脱皮了!涂的药又有问题,后来、后来还遇到那样的事......”迎春脱口而出,可说着说着,她却说不出来口了。 屋子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周氏面沉似水,一字一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迎春和夏衣将事情从头到尾又细细说了一遍。 周氏安静地听完整件事情,久久不发一言。 越芝担心地看着她,唤道:“阿娘?阿娘?” 周氏愣了愣才回过神来。 她道:“此时多亏了秦公子。” 她转头吩咐姜嬷嬷厚厚地备了一份礼送过去,又让姜嬷嬷好好道谢。吩咐完一系列事情,她的目光落在越芝身上。 “你的腿怎样了?可有知觉了?” 越芝摇摇头。 “还不曾。” “快,去看看小孙大夫怎么还没来?”周氏叮嘱一旁的冬霜,冬霜忙地应是,疾步退了出去。 气氛沉默得令人有些忐忑,越芝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外面噼里啪啦地出来一阵鞭炮声,伴随着欢快的吹打声。 应该是郁家的人来接新娘了。 越芝悄悄抬眼看周氏,周氏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个主子不说话,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越芝本想安慰周氏的心渐渐地歇下来。 刚刚经过这样的事情,说不害怕是假的,到现在回想起来,若是元塔没有出现,那样的场面若是被人撞破,她此刻又会遭遇什么? 想想就后怕。 可是退一步,秦匡,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西厢?又怎知她身陷囵囤? 他在这件事里,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她不知道。 (未完待续。) 第083章 猜测 第083章猜测 相比暖心阁平静下的暗涌,芙蓉阁西厢里却是闹乱成了一团。 江家九小姐、童家的小姐带着一大帮姑娘小姐们去看越芝,可人没看到,倒是遇见厢房前昏迷不醒的男子。 男子鬓发凌乱,衣衫不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一帮闺阁千金当即花容失色,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 越家大夫人听闻匆忙赶了过来。 这么多人看见了,事情根本压不下来。 事一发,男宾这边消息灵通的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蒋俊喝多了酒醉倒在了西厢房,青天白日地倒地不起,还被一群女眷撞破。 幸好没发生什么事,否则这个大喜之日可真的是有戏看了。 不过这一桩事也能让蒋俊沦为最新最热门的笑柄了。 秦匡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缓缓吞下。茶香清冽,入口绵长,饮后口留余香,的确是上好的新茶。 茶是好茶,可有人却如饮白水了。 秦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云阳侯世子,后者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此时正不知说了句什么,引得身旁的公子哥哈哈大笑。 若不是太过熟悉这个人,他都要被他瞒过去了。 秦匡唇角微扬,露出个几不可见的笑容。 大戏还没拉开序幕就匆匆收场,恐怕有人要气得吐血了,饶是如此,面上却仍得笑意吟吟,这不才是最令人惬意的事儿? 晋安悄悄地窥了一眼自家主子,只觉得主子的心思越发看不透了。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直觉,那蒋公子之事定然有自家主子的手笔,可事情到底如何他却是猜不透了,且,这也不是他能猜透的了。 不过,元塔那小子怎么出去还没回来? -- 梧桐苑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看到被抬回来的儿子时,蒋太太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阿俊我儿!我儿怎么了?你们对我儿做了什么!”蒋太太眼泪刷地就涌了出来。将将扑过来。 送蒋俊回来的是越文乐,一向大咧咧的他此时沉着脸,面对蒋太太的质问也没有出声。 他转身吩咐挑着担子的小厮,吩咐道:“将人抬到屋子里去。” 将太太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刚见到儿子不省人事地被抬回来,她一时关心则乱,可此时近看着儿子就算昏迷中也喘着气,还有那张涨得潮红的脸。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蒋太太脚步一虚,差点就瘫了下来。 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得一干二净。颤抖着唇,蒋太太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越文乐气蒋俊在越芙的大喜之日上闹出这种事,可看着这样子,蒋俊也是受害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里的愤怒压了又压。 “一切都要等阿俊醒过来才知道。” 听到这话,蒋太太心里重重一沉。 她急剧地收缩了瞳孔,颤着牙口问道:“这事、这事儿......知道的人多吗?” 越文乐抬眸看蒋太太一眼。 他的目光晦涩不明。 撞破蒋俊的是一大帮闺阁小姐,可哪个小姐身旁没有几个经世的嬷嬷陪着?到底有没有看出来,越大夫人根本不敢说,他就更不知道了。 越文乐摇摇头。 “阿娘已经让人去煮醒酒汤了。等会就会有人送过来。” 蒋太太抑制不住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多年来,蒋太太最擅长的时候就是察言观色,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夫人的好意,我、我替阿俊谢过了。”将太太说着兀自红了眼圈,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丝帕,仿佛那是她最后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好歹还有个遮羞布。 “阿俊那孩子,酒量向来差......”蒋太太说着自己就说不下去了,“芙蓉阁事儿多,阿乐有事就先去忙罢。我、我去看看阿俊。” 越文乐见状不再多说什么,他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越文乐一走。蒋太太脸上的悲痛和感激一下子就消失得干净,她双眼迸发出浓浓的恨意,犹如实质的恨意让她身边的大丫鬟忍不住暗自打了个冷颤。 “还杵着作甚!还不快去伺候公子!” 伺候、伺候公子? 大丫鬟一下子就呆住了。 -- 无论暗里如何,花轿还算是顺顺当当地出了门。 兴致勃勃地看完整个仪式。越茉回到暖心阁才发现越芝出事儿了。 “我不是随着我娘出去走了一趟,你就出事了。”越茉心疼地看着越芝被包住的右小腿,娇嗔道,“我就说怎么看不到你呢!原来出了这一遭!你都不知道,听到你被烫到了,可真是吓坏我了!” 越芝听着她嘀嘀咕咕。只笑笑不接话。 “哼!看吧,没有我在你就受伤了!”越茉笑道,“所以啊,无论在哪儿,你就跟着我罢,我罩着你!” 越芝眯着眼睛笑。 中了麻药又遇见蒋俊的事她并没有对越茉说,越茉以为她只是烫伤了。 “你听说了吗?方才那蒋俊可是闹了大笑话。”越茉冲她眨了眨眼睛,将在外头听到的小道消息说给越芝知道,“好像是喝多了,青天白日地就躺在芙蓉阁里睡着了呢!” 越茉嘻嘻地笑,“还被一帮江家童家那一帮人看到了,哎哟,这回丢人可算是丢大了。” “这话儿你都从哪儿打听的呢?” “这还有打听?外头都传遍了。” 哦,原来外面传的是这样的版本。 “好好的,人怎么跑到芙蓉阁去呢?”越芝不动声色问道。 越茉撇撇嘴。 “谁知道呢?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哪儿去了吧?芙蓉阁那西厢房那离垂花门近,今日人多又乱,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不过也奇怪,守门的婆子都哪儿去了?也不拦着。阿芝你不知道,那江家九小姐被吓得脸都白了呢。” 越茉和江家九小姐向来不对盘,此时笑眯眯地将此事当做笑料拿出来谈论。 越芝脸上带了笑听着,偶尔插问几句。 她看着认真地听着越茉讲话,实则心神都不知飘哪儿了。 江家九小姐? 她仔细地回忆着近来的事情,若是她没记错,云阳侯世子正与江家走动得极为频繁。 (未完待续。) 第084章 前兆 第084章前兆 世上本没有通风的墙,凡事皆有迹可循。 越三的事出了岔子,云阳侯世子当即就怀疑到了秦匡身上,尤其是秦匡根本没想遮挡的时候,云阳侯世子一查,立即知道是元塔带人把越三带走了。 宾客还未散,云阳侯世子就找了上来。 云阳侯世子选的位置极好,离人群稍远,前后皆是开阔之地,一旦有靠近之人就一目了然。 “子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了,云阳侯世子目光沉沉,居高临下地盯着秦匡,风雨欲来。 秦匡微微一笑。 “世子说的乃是何事?某,还真有些没听懂呢。” 他神态自然,语气略带疑问,风轻云淡地反问道。若不是他已经查得清楚,云阳侯世子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云阳侯世子神色渐寒。 他冷眼扫了眼秦匡身后的晋安,冷笑道:“元塔去了哪里,你自己心里有数。” “某以为世子贵人多事忙,没想到世子连某身边区区一个小厮都记得这般清楚。”秦匡笑得云淡风轻,他抬眸,直直看向云阳侯世子,轻声道,“既然世子这般关注他,那倒也不妨告诉你。” “元塔呀,他送人去了。”秦匡轻飘飘说道,“估摸着这时候,差不多也要回来了。” “你!” 云阳侯世子双目冷若冰霜,声音寒得好似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秦子阳,你摔坏的是腿,不是脑子!你这般任性妄为,可还曾记得来时你是如何与我说的!” 就是因为记得,才会更加知道之前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心里的掀起了滔天大浪,面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秦匡有些嘲讽地弯了弯唇角。 “说起来,某还真是不记得了。”秦匡道,“说起从前那些事,竟然犹如恍然隔世。某现在只记得,这几个月来若非躺在床榻,就是坐在这轮椅上。”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云阳侯世子,凉薄道:“如此。要不世子与某说说从前是怎样,现在,又应该是怎样?” 云阳侯世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从前的秦子阳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正因如此,借着他这双手做些事情。才合乎情理又省事。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如今这只会依仗着秦家狐假虎威的猫却脱离了他的控制。 云阳侯世子皱了皱眉头。 以往他总觉得秦匡与从前不一样了,可现如今,从他做事从不顾及他人,亦从不顾全大局,完全只凭自己心意行事来看,又何来不一样? 经此一事,云阳侯世子更加坚定了将秦匡送走的心思。 坚定了念头,云阳侯世子简直不想多看秦匡一眼。他冷漠地看了一眼秦匡,转身就要走。 秦匡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想法?云阳侯世子不敢动他,那么就只有将他送走,可是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称心如意? “这世上就没有不通风的墙,亦并非人人都如你所料中全是傻子。”秦匡说道,“你做的那些事,所谓的欲擒故纵,你的那些心思和手段,当真以为无人知晓?” 云阳侯世子步子一顿,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秦匡。后者敛了嘲讽和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越述的事,你当真以为越家二房不知道?矿山的事。你以为越家三房、四房、五房、六房毫不知情?”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越达那个蠢货,被卖了还替人数银子?” “所有人都等着,都想看看你那所谓的信物呢。” 秦匡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地往外抛,云阳侯世子刚开始还能绷着脸。渐渐地,那张向来从容淡定、高贵傲气的脸一点点地裂开了。 既然撕破了脸,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匡满意地看着云阳侯世子惊疑不定,渐渐地,一点点地变了脸色, ----- 大厦将倾,不过转息之间。 越芙大婚之日出了这种丑事,就算对外又遮又掩,那一帮小姐丫鬟们的又不傻,到底还是有人嗅到了蛛丝马迹。 若非不曾影响到女儿的婚事,否则越大夫人真是会将蒋俊戳骨扬灰。 本就不指望他做什么,如今竟然无用到被下药扔到芙蓉阁去!越大夫人心里恨得能滴出血来。 这可是在她女儿的大婚之日上! 几个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就连越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华锦都小心翼翼地凝视着脚尖,大气不敢出。 屋子里安静得近几落针可闻。 没过多久,刘嬷嬷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俯首在越大夫人耳边说了什么,越大夫人面色由震惊、愤怒、不甘、幽怨到最后面无异色 “好、好、好。”越大夫人冷笑。 “如此这般作为,当真是当我越家如掌中之物,可任意拿捏了?”这个中的缘由,越大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大老爷呢?不是让你们去请大老爷了?”越大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问道。 一旁的华锦有些惶恐地缩了缩肩膀,道:“大老爷、大老爷他在西厢。” “夫人?”刘嬷嬷担心地看着越大夫人。 越大夫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芙蓉阁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有心思去西厢,她真是越发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了。 ---- 往后几日,越家上下都一片风平冷静,宁静得好似暴风雨前的平静,就连越芙三朝回门,越家上下都一片平静祥和。 越大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在屋子里说了半天的话,越大老爷则和新女婿去了书房。 越家二房三房派了来走了一趟以示心意,四房五房六房来凑了个热闹就回去了。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却又隐隐地让人心惊。 没过多久,整个广海忽然就悄悄流出一个传言:昭文帝的嫡亲妹妹端柔公主如今正流落在广海。 端柔公主,那可是昭文帝唯一的亲妹妹!多年前下嫁傈僳和亲,孰料刚入傈僳境内就遇不测,尸骨难寻。 时隔多年,这会儿竟然传出了端柔公主的消息! 此事一出,京城暗下里立刻掀起了大风浪,尤其是深谙内情者顿时闻风而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