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负江山不负妃之月妃倾城》 第1节 诸侯割据,战事连连不断,金戈铁马,蹄下生灵涂炭。 宁国,各诸侯国中实力最弱的王朝,各强国虎视眈眈,谁都想张口血盆大口吞而食之,衰颓的国事,整个王室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宁王世峰,性懦弱,22岁父王驾崩,他作为王二子被亲生母亲郑后推上宝座,庶出的王长子世铎被贬为平民,逐出京城玉都,从此下落不明。 子鼠年,玉都处在一片极度恐慌的阴影中。 实力最强大的吴国终于按捺不住领土扩张的欲望,第一把战火瞄准了最弱小的宁国,吴王叶征亲率十万大军压境而来,弱不禁风的宁军如惶恐的蚂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不过半月,吴军就攻至玉都城下,叶征派出使者招降,若宁王在24个时辰之内打开城门投降,归顺大吴,可赐爵位,保一干王室人等性命无忧,若继续抵抗,必将踏平玉都,所有王亲国戚,杀无赦。 玉都宫一片恐慌。 宁王世峰如热锅上的蚂蚁,英俊的脸庞笼罩着无助和惊慌,入主宁王宫以来,他别无建树,擅通音律的他倒是训练出一支不俗的宫廷乐队,在鸦啼影乱天将暮的乱世,他也只能以天籁乐音来逃避了。 主降派占了一大半,主战派以青壮势力为主,大厦将倾,总还是有忠义爱国的人站出来想力挽狂澜。 宁国武将李兆堂便是其一。 宁国败兵退至玉都,有3万人众,皆是疲兵,以3万溃兵敌十万精锐之师,无疑以卵击石。 李兆堂出生名门,父亲李槐乃跟随先王打天下的名将,眼看亲手打下的江山将入狼口,李槐痛心疾首,极力支持儿子誓死抵抗的主张,无奈宁王毫无斗志,吴国杀无赦的剑在弦上,胆小懦弱的他站在投降派一方,王可以不当,性命要紧,再说吴王许诺投降还可赐爵,面子再大,在性命忧关面前,皆可舍。 朝庭上人心惶恐,各自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一锅粥在即将沸腾之际,总有烈火助燃,年轻的皇帝在龙椅上坐立不安。 这时太监来报,太后娘娘请宁王移驾凤仪殿,有事想商。 太后郑氏十六岁入宫,从侍妾到王后,她用了四年时间,貌美如花,聪慧灵通,让她在后宫的腥风血雨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剪除异己,用尽一切手段把自己的儿子的推上宝座,无奈世峰沉迷于后宫音律,在政治上毫无报负,如今国家又面临生死存亡,她从来没有这么忧虑过,当年亲手扼死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以换取王后宝座,也没让她掉过一滴泪,眼下国家将倾,耗尽一生奠定的王室霸业即将灰飞烟灭,一夜之间白发跃上青丝,她感到自己的衰老,却为无力挽救先王的基业痛心疾首。 此时,她紧蹙眉头,肃然立于凤仪宫大堂之上,她既不主战,也不主降,她的想法是保全实力,退居一隅,待他日东山再起。 宁王进来时,郑太后抹去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显示软弱的眼泪,在危难时刻,她必须站出来,为保留王室余力而作出最后的努力。 “母后•;•;•;•;•;•;”,宁王话未出口,一行清泪掉了下来。 郑太后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对这个儿子,她可谓失望之极,堂堂一国之君,哭泣泣的像什么样子? “峰儿,我想过了,战,胜算全无,降,吴王叶征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十年前先王率兵和吴国交战时,斩杀了他的父亲叶荣辉,此仇他是必定会报的。” “那,那怎么办?战或降都是死路一条。”宁王脸色苍白,好像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离开玉都,保存实力才能东山再起。”郑太后眼里的凌厉比起往日,少了些锐气,毕竟在生死存亡之际,斥咤后宫的威严正面临严峻的考验。 “你是说,逃?”宁王有些不相信地望着母亲的脸,吴兵压境,把玉都城围得水泄不通,从何逃?即便能逃,又逃往何地? “我自有离开的办法,我们去宗州,那里是我的老家,你外祖父和舅舅们在那里也算一方势力,那里是北方的边垂,远离战火,我们去那里才能安全。”郑太后看着毫无主见的儿子,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2节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宁王被母亲一点,希望之火仿佛又被点燃,母亲和老家的亲人基本无往来,他甚至不知道还有外祖父和舅舅的存在。 郑氏处心积虑,从入宫时就在安排后路,宁国若昌盛,她便以一国之母之尊享尽荣华富贵,宁国若衰落,她的后路,便是自己的娘家。 这么多年,她暗地里往宗州运送物资银两,让娘家人在那边招兵买马,偏居一隅的边垂之地,全然掌控于他们家人之手,宁国败,这便是她的退路。 郑太后早已预料到国之将末,着手移宫的事早在一月前就秘密进行了,她仍然尚存侥幸,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会选择放弃,此时,玉都城危在旦夕,她不得不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宁国士兵不堪一击的颓势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原先预计两个月后的撤离被逼到刀口,他们必须在24个时辰之内离开,不,眼下,只有20个时辰了,时间,就是生命。不容得半点停歇。 “母后,我想把月妃一起带起,可以吗?”宁王小心翼翼地盯着母亲的脸。他知道母亲从来都不喜欢月妃。 月婉容,一想那张倾国倾城,温润如玉的脸,宁王心里像被春风拂过一样,亡国的阴影仿佛也在一瞬间被驱散,哪怕只是很短暂的一刹那,他也安于这样的境界。 月妃感染风寒半月有余,这期间郑太后把她隔离在广月殿,禁止宁王与她见面,宁王对她的相思早就已经像盛满春水的花瓶,随时都会流泻而出。 月妃曼妙的身姿,如雪的肌肤,冠绝当世,并且能歌善舞,宁王善萧,月妃一曲莺飞蝶舞,竟有笙萧吹断水云闲的意境。 自妃入宫,便得独宠,宁国王后陈氏对她恨之入骨,奈何王爱于她,琛宁宫从此冷寂。 郑太后把宁王疏于朝事,乐在后宫的责任全部算到月妃头上,再加上陈王后一天哭哭泣泣地在她面前诉苦,早就视月妃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国将亡,这小贱人必除之。 可是宁王充满期待的眼神,让她按下对月妃的怒火,带她走,是万万不可能的,且不说她身染风寒,会否感染他人,这妖女若带出宫,必将是无穷后患。 所以,是断不能带出宁王宫的。 “峰儿,我们先走,对月妃我自有安排,放心,我会保证她的安全。”危急时刻,她不得不暂时稳住宁王,彼时,一场她亲自安排的弑杀已经开始,或许,月妃已赴黄泉。 宁王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于月妃,视知己,他与她,已如琴瑟,只有在一起,才能奏出世间最美丽的乐曲。 第3节 离吴王规定的最后时限不足二十个时辰。 夜空中铺天盖地般展开一张巨大的黑纱,把广月殿罩在期间。 那夜,月疏清冷。 月妃婉容无力地躺在软榻之上,垂落的淡青色裙摆像一朵羞涩睡莲兀自绽放。 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容未施粉黛,一又秀目如波似水,娇唇天然红润,绝非世间平凡女子,更似走下凡间的仙女。 难怪宁王见到她的第一眼,后宫粉黛,全然失色。 广月殿里充满着一股呛人的药味,这半月来几乎天天泡在药缸里,宁王下旨,用尽宫里所有好药来治她的病,好药必是苦的,婉容苍白的脸色在一天天的苦药浸泡下,正逐日恢复昔日光彩,但身子始终软软的,提不起劲。 宁王,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他必定在忙国事才会分不开身来看自己。从贴身宫女珍儿的嘴里她已得知宁国目前面临的处境。 她恼起自己的病来,若非突然得这恶病,也不会与宁王分开这么久,宁国危难之际,她应该和宁王站在一起,共渡难关才对啊。 月婉容撑起身子,宫灯隐隐约约在她脸上闪出一道道阴影,这个时候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夹杂着不安和恐惧,忽远忽近地传来,她再也沉不住气了,呼唤珍儿更衣,她要去见宁王。 珍儿急冲冲地跑进来,额头上汗珠隐隐。这小丫头自进宫就伴侍月妃,遇到月妃这样娴淑温婉的主子是她天大的福气,婉容也很喜欢这个乖巧伶俐的丫头,所以两人名为主仆,实为姐妹。 “娘娘,大事不好了,听外面的守卫说,玉都城不保了。”珍儿一脸惊慌地说。 婉容束发髻的玉手骇然滑落。 “宁王呢,他现在在哪?”此时,她最担心的是宁王。 “不知道,不过好像听说宁王要降。”珍儿只是一卑微宫女,自是不知宁王此时何在,她只是听侍卫悄悄议论,宁王不想战,想降。 “投降?”婉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王心气很高,位尊权重,他竟然会选择投降? 婉容虽一弱女子,也懂得国破家亡,毛不附焉,宁入火焚,也不屈服于他人胯下。她已经做好与宁王携手赴死的准备。 可是,居然说宁王要降? “走,我要去见宁王,他是一国之君,断不能作出有辱宁国和百姓之事。”婉容颤颤地站起来。 “可是,太后有旨,让你在养病期间不得出广月殿。”珍儿咬着薄薄的嘴唇。太后的旨意,没有谁敢违抗,太后的作派,宫人皆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不管这么多了,我一定要见到宁王。”婉容斩钉截铁地说。什么太后懿旨,宁国都快没了,一道懿旨,是禁不了她的足的。 “可是•;;•;;•;;•;;•;;•;;”珍儿还在犹豫,主子的命令她不敢不听,可太后的懿旨,她也不敢不遵。 “不用去见宁王了,太后有旨,月妃接旨。”内务府副总管刘公公双手举着绣着凤鸟的织绵,大踏步而来。后面跟着两个带刀侍卫。 婉容有些奇怪,往日宣旨的都是内务府总管付公公,这种显摆的差事,付公公绝不会旁落他人的,今儿怎么换成刘公公? 不过,容不得她想太多,双膝自然跪下,身子匍匐在地,以一种极为尊敬的姿势听候刘公公宣旨。 “月氏婉容,狐媚宁王,令王无心朝政,致宁国将亡,此等妖孽,不可留于世,特,赐死,钦此!”刘公公用抑扬顿挫的音调宣读着他这一生唯一宣的旨,手有些发抖,念到赐死二字时,他的声音也随之抖了一下。 他有幸宣得的第一道旨意,竟是赐死令。 第4节 并且是眼下这位花容月貌,比仙女还要美丽的月妃。 月妃倾城,宁国宫无人不知,有幸见得这位绝世美人的宫人却并不多,刘公公若非此番前来宣旨,他这一生恐怕也见不到如此娇艳美人。 陈王后已非俗颜,但在此绝代佳人面前,艳阳天都会无色,何况于人? 赐死!身后是侍卫端着的一杯毒酒,鹤顶红,只需一小口,红颜便会倾刻间灰飞烟灭,真是天妒红颜! 太后是有些狠心,临走都不忘除掉这个心头大患。 刘公公隐约得知,宁王和太后已携亲信离宫,他在宫里二十年早已谙熟明里的暗里的规则,付公公一个时辰前把这道旨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出七八分了。 一朝为奴,终身便要忠于主上。 虽然有些可怜眼前这位月妃,但执行太后的命令,是他作为奴才最根本的职责。哪怕宁国即将覆灭,但太后的威严,像悬于高堂的明镜,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他,违背太后旨意,是要遭天谴的。 月妃在听到“赐死”二字时,身子如被雷击般一震,脸色刹时变得苍白,病容尚存的脸,此时像被风雨击摧过的牡丹花,花容失色。 这份旨意,她清楚了两件事,宁国灭亡已成事实,宁王不会降,他已经离开玉都宫,他抛下她,走了。 绝望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他说过要与她一生一世相伴,他说过宁要美人不要江山,可是,江山没了,美人也要打下地狱,不,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婉容恣意地流下玉珠一般的眼泪,爱她的宁王一走了之,太后狠心将她赐死,他可能不知情,但他始终是抛弃了她。像丢弃一支失去音律的玉萧。 “我要见宁王。”她用颤抖的声音作做最后一丝努力。 “你见不到宁王了。”刘公公尽量做出冷漠的样子。 “他走了?”婉容似问,又似在对自己说。 刘公公微闭起双眼,这个问题,明里人都心知。 “唉,我知道了。”婉容渭然长叹。 他真的走了,她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了,来世,不,不,来世如果见到他,希望他不再是像鸟儿一样被囚禁在偌大的王宫里的王,她会和他相遇在山林间,那时,他只是一介书生,她也只是浣衣绾纱的小女子,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草长莺飞的乡间,她还是会跳莺飞蝶舞,黄色的莺,五彩的蝴蝶绕于轻纱漫舞的裙间,何等逍遥的神仙日子,他不是王,她不是妃,那该有多好。 “月妃,时辰不早了,上路吧。”刘公公从侍卫手里端过玉杯盛装的毒酒,双手捧着送到婉容面前。 “不,娘娘,让奴婢代你去死吧。”珍儿双膝跪下,泣不成声。 月妃娘娘就是她的天,天要塌了,她也活不下去了。 “珍儿,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婉容一脸凄然。死,不过顷刻之间,痛,也只是一时,可是珍儿,她才十六岁,多好的年纪,花一般的年纪,她还要嫁人,还要做母亲,她的生命不应该为即将灭亡的宁国殉葬。 “娘娘,没有你,珍儿要怎么活啊?”珍儿使劲地叩头,她真希望太后要赐死的是她,而不是月妃娘娘,她的生命卑微,生与死,不过如一草芥。 她突然站起来想去夺刘公公手上的玉杯,刘公公微一侧身,身边的侍卫拔刀拦住珍儿,珍儿拼命挣扎,但无法近得刘公公的身。 “珍儿,退下。”婉容用尽身上最后一点力气,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这可能是她今生对珍儿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她不愿意珍儿为她毙命于刀下。 “娘娘!”珍儿凄声叫道。 外面的风突然大起来,宫灯在风里一闪一闪的,像无数幽灵的眼睛,广月宫从来没像今天一样阴森可怖。 第5节 “娘娘,请上路!”刘公公再次把毒酒递向婉容。 婉容伸出纤纤玉手,那曾经是一双多么灵巧的手,在水袖里舞出灵动如天外来仙般优美的舞姿,此时,她接下的,是让她命丧黄泉的毒酒。 酒至唇边,穿肠毒药无色无味地融于美酒之中,多和谐的搭配,如果不是要人命的话。 她心横,闭上双眼,宽大的袖子掩着精巧的玉杯,酒将入口。 “娘娘,不要啊!”是珍心撕心裂肺的哭声。 别了,珍儿,来生咱们再做姐妹,别了,宁王,让我带着只有你对我爱的记忆离开这个世界•;;•;;•;;•;;•;;•;; “哐当。”酒杯碎裂,地上冒起缕缕轻烟,是毒药最后的噬略。 婉容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温热的血如飞花般溅了她一身,淡青色的锦裙像染上了一朵朵鲜艳的梅花。还有一股浓烈的,血的气息。 刘公公轰然倒地。 他身后的侍卫从背后给了他一刀,他还来不及叫出声来,就没了声息。 婉容惊骇地睁大眼睛,刚才拦住珍儿的侍卫拔刀刺向杀死刘公公的侍卫,却被一脚踢中腰际,那一脚的力量非常之大,身材魁梧的侍卫失去重心,仰面倒下,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已经被一把锋利的刀刺中胸膛。 这一切,只在顷刻之间。 婉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穿银色盔甲的侍卫已经屈膝跪下,双手抱拳对她说:“娘娘受惊了。” 透过忽闪的灯光,婉容这才看清他的脸,御前侍卫伍长健,她于他,曾有救命之恩。 那是半年前,伍长健与侍卫长发生冲突,拔刀相向,将侍卫长刺伤,按宁国律法,以下犯上,当诛。 那天适逢赵太后大寿,宁王兴致颇高,月妃是心地仁慈之人,她耳语宁王,喜庆之日不可杀生,杖责一百罢了。 宁王对月妃言听计从,自然允了,伍长健便免于一死,他对月妃,是感恩戴德的。 此番月妃有难,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宁国将灭,朝法礼数已顾不得了,他只知道这么好心的女子,是不该死于非命的。 他愿冒天下之大不讳,将她从死亡之手中拉回。 月婉容倾身扶起跪在地上的伍长健,这一介武夫尚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宁国若有更多这样的志士,不该灭亡啊。 “娘娘。”珍儿已经泣不声,她从绝望的谷底被突然拉回万丈高空,仿佛一下子适应不了,娘娘还活着,娘娘没有死,谢天谢天,菩萨保佑,珍儿愿折几年寿报答菩萨的大慈大悲。这个单纯的女孩把月妃当成了她的神,神若倒了,她也活不了了。 “娘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吧。”伍长健握紧手中的刀,这把刀自他从军时就没离过身,是一把淬过精火的好刀,此时沾染上刘公公和另一个侍卫的血,刀锋透出冷冽的光芒。 他把刀在刘公公的衣服上蹭了蹭,把血迹抹干。 第6节 外面一片混乱,宁王,太后带着一干亲信早已离宫,剩下些太监宫女像无头苍蝇在宫里乱窜,吴王即将攻城,宁兵早无斗志,如果得知他们的宁王已经弃他们而去,恐怕更无心抵抗,玉都城破,只是早晚的事。 月婉容摇摇头,珠钗像风中飞舞的蝴蝶,她的娇容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惊魂动魄的事情后变得平静。 “珍儿,宁王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我不想走了,我想留在这里,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有回忆的地方。”婉容长叹了一口气。 “娘娘,是你给我说要珍惜生命,你的生命不仅是你的,也是我的,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走,你要求死,我也陪你一起。”珍儿扬起清秀的脸庞,她的五官还算精致,只是在月妃的光彩下稍显黯淡。 “珍儿,不,你还年轻,跟这位壮士逃命去吧。”婉容用手捧起珍儿的脸,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移目向伍长健,“还未请教壮士大名?” “娘娘,小人伍长健。”伍长健双手作拱。月妃娘娘位居高位,虽说救过他一命,但自己名贱,自是记不起来了。 “伍壮士,我把珍儿交给你,请你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拜托了。”婉容微微躬身,作了一个揖。 吓得伍长健连忙跪倒在地:“娘娘,折煞小人了,这可使不得啊。” 以月妃娘娘之尊,向他行礼,这可是要折寿的。 “珍儿,走吧。”婉容挥挥手,挥袖这间,眼中已经水波连连了,与珍儿朝夕相处的每一天,她和她,已经血脉相连了。 可是,她不愿意珍儿为宁国殉葬。 而她自己虽说被太后赐死,但太后的旨意中并未废黜她王妃的身份,她仍是宁王的妃,就算宁王抛她而去,她这一生都已经烙下宁王妃的烙印,除了宁王宫,她什么地方也去不了,是她的心,被宁王妃这个身份,禁锢在这里,逃,或许能活命,可不是宁王妃,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只想用宁王妃的身份死去,就算喝下那杯毒酒又有何关系?伍长健挥刀一拨只是让她暂时免去一死,她能够选择一种不是被别人强加的方式死去,所以她还是要感谢伍长健,至少让会让她的死,更有尊严。 珍儿是被伍长健拖着拉离广月宫的,婉容别过脸上,生和死的距离,就在一眼之间,她忍受不了生死离别。 伍长健跪着向月妃发誓,一定会让珍儿好好活下去,他会用生命捍卫这个诺言。 婉容放心了,她在这个世上可以无牵无挂了,有过的爱,被宁王带走,牵挂的人,可以交给伍长健,他可保她平安。珍儿凄声的呼唤越来越远,广月宫在黑夜的笼罩中,像一座死寂的宫殿。 曾几何时她与宁王萧声轻舞,那是世间最美的音律,曾几何时宁王搂她入怀,温热的气息仍在耳际徘徊,转眼间,大厦倾,物是人非。 月妃惨然一笑,在床上静静睡去,明天,将会怎样? 第1节 吴王叶征已经急不可待,给宁国下的最后通牒即将到期,要入主宁王宫的兴奋让他摩拳擦掌。 攻下宁国玉都城,对他的十万精锐之师来说完全不在话下,可是他不想这么做,他给了宁王一个期限,让他有充裕的时间考虑投降,这样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玉都城,他的将士都是宝贵的生命,他不愿意在最后一道防线上浪费自己士兵的生命。 玉都城早已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宁王降,他可以踏着宁王的尊严大摇大摆地入主宁王宫。 十年前杀父之仇一定要报,杀父仇人虽死,他的儿子,宁王世峰,一切,父仇子还,他要让宁王尝尽世间所有羞辱,让他活得比死还难受。还有那个传说中不可一世的郑太后,他要剥光她的衣服,送到青楼烟巷,让她成为世界上最下贱的女人,一想到这些,俊朗的脸就会因为复仇的快感而扭曲。 他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从小习得一身好武艺,更有领军治兵的卓越才能,吴国在他父王后时代飞速发展,他,功不可没。 他有震摄四方的霸气,更有宽如江河的雄才大略,他要一统河山,他想要的,不仅是有杀父之仇的宁国,他的版图是东至乌陵,北至天池的大块领地。 他要做最大的王。 宁国,只是一块不够塞牙缝的肉。 他要吃下宁国,接下来是西南边的昭国,再下来,是南方的郑国,西北方的裕国,一口一口地,吃掉他们的领土,成就吴国的霸业,父王没做到的,他能做到,父王想要的,他帮他实现。 叶征掀开帐篷,天已蒙蒙亮,天际若隐若现地被朱色的的笔染了一下似的泛着微红,丹色即将打开,神圣的太阳将破云而出。 宁国,马上就是朕的了。叶征用力地甩了一下黑色的披风,向着太阳的方向,深深地作揖,父王是死在太阳初升的方向,他始终相信有太阳的地方,就有父王的保佑。 他用手招过一个帐前侍卫,“传陈将军过来见我。” 陈庭,既是他的臣子,也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并肩作战,为吴国打下大好江山。陈庭,也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陈庭跑步过来,单膝下跪,叩头,以君臣之礼相见。 “陈庭,做好攻城的准备没有?”叶征似乎预见到宁王的不降。 “早就准备就绪,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即可攻城。”陈庭朗声答道。吴王一夜未眠,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年,所以他睡不着。吴王把兵权交给自己,他也不敢松懈,早就做好两手准备,兵力已经部署完毕,等吴王令下,即刻就能发起冲锋。他们的军队就像最精锐的矛,不管铜墙铁壁,也挡不住他们最猛烈的攻击。 “好,辰时宁军不开门投降,就发起总攻。给朕一举拿下玉都城,朕要宁王跪着朕面前给朕斟茶倒酒,哈哈哈!”连连征战,叶征像一头永不疲惫的雄狮,见到血就特别兴奋,他精锐的军队就是在他这样一个骁勇善战的统帅带领下,愈战愈勇。 “遵命,辰时准时发动总攻,我要让陛下午时在宁王宫用膳,听说宁王宫的御厨能做得一手出色的江南美食,宁王整天都沉偭在美食娥女之间,享尽人间富贵,他不亡国谁亡啊?”陈庭说到宁王,满脸不屑,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这样的君王,朝朝暮暮享受,国事不荒废才怪。 “那就有劳卿家了。”叶征很满意陈庭的说辞,他想像着在宁王宫开怀畅饮,在宁王的卑躬屈膝下尽情羞辱他,那该是何等畅快! 宁王不降,王室一干人等,杀无赦。 他要让宁王九族皆灭,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对敌人,不能有丝毫怜悯,对他们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斩草,必锄根。 浓烟滚滚,战火在朝阳中蔓延,一时间嘶杀声,铁骑声,惨叫声,充斥着宁国城池,宁国的防守在吴兵的猛烈攻击下迅速瓦解,吴兵撞开宁国城门,蜂涌杀入。 宁国城门失守,宁国灭亡。 尸横遍野,宁国上空飘荡着无穷无尽的血腥味,还有无穷无尽的悲哀,国破人何在?路边的百姓瑟瑟发抖,不知道未来的命运将会如何,就像浮萍一样,不知将飘向何方? 吴王叶征在众将士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昂首踏入玉都城,就像在梦里无数次演练过的一样,以占领者的身份昂然跨入这方土地,路边匍匐跪地向他表示臣服的宁国百姓,不,从此没有宁国,它将在地图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吴,他将成为这里的王。 宁王宫燃烧着黑色有烟火,他蹙了蹙眉头,大声喝道,是谁放的火? 领头侍卫下马跪拜,“启禀陛下,是宁王宫里的人放的火。” “赶紧组织人马灭火,朕可不想只得到一座烧成灰烬的宁王宫。” “卑职领命。”侍卫长叩头,迅速起身离去。 吴王要的,是一座完整的宁王宫。 第2节 广月殿,婉容醒来,在战火即将烧来之际,她居然睡着了,可能是这些天一直担心着宁王,她食无味,寝不安,现在一切皆成定局,她倒可以安然地睡着了。 与往日不同的是,广月宫除了她,再无一人,她轻轻撩起罗裙,在铜镜前略施粉黛,生病以来,好些时日没有梳妆打扮了,苍白的脸色要用新鲜的胭脂遮掩,这是前不久才用红兰花汁做好的胭脂,鲜花的香味淡雅清香,这是宁王专门差人为她做的,只需轻轻一点,用水化了,涂于腮上,甜香满颊,色如桃红。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吴兵将占领宁王宫,什么时辰,她不知道,知道了又怎么样?除了宁王宫,她是个没有记忆的女子,进王宫之前,她是什么人,她全然不知。 只是从宁王嘴里得知,她是遵化城里一家姓月的富商家的千金小姐,有一晚被仇家洗劫,全家人被放火烧死,只有她逃了出来,在被仇人追赶时跌下悬崖,被水冲到乌溪,正好碰上宁王出巡,被宁王救下,因为头部受了重伤,所以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只是随身携带的丝绸手娟上绣着一个月字,宁王派人打听,才查出她是月家的小姐,名婉容。 没有记忆的她,就是月婉容,她的身世随着被火烧成灰烬的家族而消亡。唯一证明她有过去的,只是那一张绣着月字的淡黄色手绢。 赵太后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一个莫明其妙冒出来的女子,竟要册封为妃,这是前所未的事。 她坚决反对,但那时的宁王像一个从不判逆的孩子,突然间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后执拗着不能改变,甚至以放弃王位相胁,太后无奈,只得接受册封月妃的现实。 但从那以后,她便成为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有宁王的保护,太后暂且容下了她。因为宁王威胁,如果月妃有什么不测,他宁负天下,负母后,也要随她而去。 多么感人的誓言,让她像一只温顺的小兔子一样躲在他身后,避风挡雨,可是为什么当真正的暴风雨到来时,他走得无影无踪?他不知道太后要将她赐死吗? 在他性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忘了他的小兔子。 没有人能为她挡住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她要体面地死去。 第3节 宁王宫里有一座湖,叫月湖,原来不叫这个名,是她进宫后宁王改成这个名字的,他说这是月妃的湖。 那池湖水常年碧绿,每当月圆之际,薄冰似的月光,会化作一轮光华灿烂的白玉盘,在湖里映出绝美的光芒。 只有月妃,配得上那夺目的光芒。 月湖,宁王会携手与她漫步堤边,他说他多想不是王,她也不是妃,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可以一直牵着手,到老,到死•;•;•;•;•;•; 那些好,在晨雾里变得缥缈,像是真的,又像是不曾听说过的陌生语言。 婉容穿着一袭白衣,衣袖宽大,呈半圆形弧度,几乎垂地,头上简单地挽了一个髻,髻上插着一枝金玉和宝石制成的凤钗,凤嘴上含着青绿通透的翡翠串珠,晶莹地形成一道夺目的光圈,同样是翡翠泪坠的耳环,在她小巧的耳垂下轻轻摇动,除此之外,别无佩饰,她想以最简单的素妆,在月湖了却生命。 没有什么可挂念的了,宁王走了,不要她了,珍儿走了,有伍长健的保护,她会安全,她记忆里仅有的人和物都像水一样流走了,她,也会化作水,在月湖里长眠。 她最后环顾了一下宁王宫,有几处黑烟在宫殿上方冒起,好像是凤仪殿方向,太后在宫里太霸道,从来不得人心,估计是被她迫害过的宫人乘乱点火,用雄雄燃烧的火焰表达对太后的憎恨。 此生还有这个机会,还真不容易。 以为就这样会在宁王宫含屈受辱了却残生,却没想还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在威严冷漠的凤仪殿放上一把火出出心中的冤闷。 想来那火焰里燃烧的是这种心情吧。 这与我又有何干?来生,只要不再遇见太后,便好。 婉容闭眼,只需跃然一跳,前生的恩怨,就此了结,宁王,还是想与你来世再见,我想亲口问你,离开我的时候,是否想过我们的誓言? 有无数只手拽着她的薄衫,她挣不脱,摆不掉,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她的生命,在即将跳出湖中的一刹那。 伤寒未愈的她身体赢弱,这股力量太过强大,让她窒息,喘不过气来,她终于昏倒,连回头看一眼是谁拉住她,都已经办不到了。 第4节 再次醒来,她已经置身于一群双手被缚在身后的宁王宫未及逃出去的宫人,先王妃嫔之中,有些身穿素服女子她都不认得,一定是冷宫里先王的遗妃,遗嫔,她们终年住在冷清的北巷,除非死去,永世都见不了天日,多么悲惨的命运,在宁国覆灭的时候,她们又像羔羊一样摆在敌人的案板,连挣扎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贱人,你也有今天啊!”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冷笑。 那是申妃,宁王登基第二年册封的妃子,姿色不俗,月妃入宫之前她深得宁王喜爱,她仗着宁王的宠爱飞扬跋扈,甚至陈王后她都不放在眼里,大有想取而代之的势头,可是好景不长,自从宁王宫有了月妃,宁王从此不再登她的殿堂。 失宠的女人心里积满了怨恨,她恨月妃,她在夜深人静时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月妃,她恨不得她去死。女人恨起人来,疯狂而没理智。 月妃静静地瞥了她一眼,转过脸去,闭上眼睛。她没有力气跟这女人争嘴。 申妃本来靠在圆柱的最里角,这时把身子往月妃方向挪挪,手和脚都被绑着,她移动得很吃力,但还是用力移动,她想看到月妃转过去的脸,她想看一看这个被宁王专宠的女人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究竟会有多痛苦,月婉容的痛苦,便是治愈她嫉妒的良药。 “贱人,宁王有多爱你啊?他走了也不带你,你在他心中不过跟烟花女子有什么区别?你这个女人,怕原来就是烟花巷出来的,才像狐狸精一样媚惑陛下,这下现原形了吧,他走了也不带你,你根本就是一个被弃掉的残花败柳,看看你的脸,月妃,哈哈哈,拿面镜子照照,你是人还是鬼啊?”申妃尖锐的嗓音像钢刀摩擦般刺耳,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在月妃脸上,仿佛她真的变成了魔鬼。 身处囹囫,她竟然还用此番恶毒的语言来中伤她,可见她心中的记恨该有多深。就算大家都要一起赴死,她也要先发泄发泄心中的怒气。就算为鬼,也要报了前世的仇,即便这仇仅仅只能在嘴上报报而已。 “阿弥陀佛,都是要死的人了,积积德吧。”月妃旁边一个面容清冷的女子幽幽说道。 “呸,你装什么好人?先王在地下等你呢,你阿弥陀佛感谢菩萨让你早日转世吧,下辈子不要再进冷宫了,哈哈哈!”申妃恨恨地盯着这个为月妃说话的女子。 她是先王的嫔,琛嫔,二十八九岁,先王驾崩就进了冷宫,因为给先王生了一个小公主,所以没有陪葬,但小公主在五岁时薨了,她在北巷住了多少个年头,她也记不清了,只是从青丝到白发爬上头顶,当年清纯可爱的琛,离生命的末日,越来越近。 婉容再也忍不住了,她可以羞辱自己,她有什么权力羞辱苍桑可怜的先王遗嫔? “你还有什么恶毒的话冲我来,她没招你没惹你,你也为你下辈子投生积点口德吧。”婉容冷冷地说道。 “都是贱女人,你们都不得好死。”申妃咬紧牙关,仇恨布满她美丽的脸。像蛆虫爬上美味的御点。 “住嘴吧,都是要死的人了,何苦纠緾不休。”一个年老的遗妃说话了。 申妃张张嘴,想还过去,最后被众人怒视的目光逼得住了嘴。 第5节 烈日下,一干宁王宫的人跪在正龙殿前,这是宁王早朝的地方,宁王早已不知去向,吴兵在宁王宫抓到的宫人,妃嫔全部缚于正龙殿前,要在他们原来主子主持朝政的地方,由主宰生死大权的吴王,宣判他们的命运。 凡宁王亲眷,杀无赦。这是吴王在劝降时发下的狠话。 宁王和太后,王后不知所踪,吴后搜遍了整个宁王宫,他们就像空气一样,神秘地消失了。 吴王大为光火,下令把抓住的一干人等缚于正龙殿前,他要亲自下屠杀令。 殿前跪着不下三百人,杀无赦,顿时就将血流成河。 亲眷不赦,宫人就免了吧。吴王望着跪在脚下如蚂蚱一般的生命,赦免了宫人。 “宫人退后!”吴王的侍卫长朗声说道。 宫人们诺诺退出半尺远,宫娥庆幸没被宁王看上,纳嫔封妃,不然今天难逃一死。 申妃用最快的速度退到宫人行列,她早已换上宫娥的衣服,想伺机套出宁王宫,可是在出东门的时候,被吴后抓住。 没人揭穿她,或许在生死攸关的当头,没人愿意当这样的恶人,即便她是个十足的恶舌妇。 连月婉容也没有说。 大多数的宫人退至后面,剩下的,尽是宁王和先王的嫔妃。 婉容也在其间。 对于死,她早已不害怕了。可是,那些可怜的先王遗嫔,遗妃,生活在永不见天日的北巷,如今,又要这样悲惨地死去,她们的一生,就像只绽放过一次的昙花,便永久地凋零了,甚至有的人,可能连绽放的机会都没有。 跪在前列的宁王亲眷有50来人,大多数人面如寒色,发抖的身子像寒风中飘零的银杏叶,生命即将结束。对死的恐惧,让他们颤抖如筛。 婉容很平静地跪在地上,终于要结束了。 吴王的目光被这个挺直脊梁,垂着头的女子吸引,她的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引力,把他的目光像吸铁似地收聚过来。 他从高阶上移下脚步,缓慢地走向那个白衣女子,越往前,他的心跳越快,仿佛他和她前生有未了的缘份,才会在此生如此吸引。 他走到白衣女子跟前,高高在上,而她像雕塑一样,跪在他的脚下。 “抬起头来。”他用霸道的语气命令。 女子一动不动,仿佛她的世界听不到任何外来的声响。 难道,她又聋又哑? 聋哑往往相伴,他先就在心里下了定论。 他板起她的头,一瞬间,他的双手凝固在她的下巴,动不了,放不下,那张绝美无伦的脸,竟那样熟悉。 是梦吗?不,梦里她的脸没有这般清晰,是真实的吗?他亲眼看见她坠入万丈深渊。 “你是谁?”他的手在颤抖,战场厮杀,血溅在手他上也没有抖过。 如今,他捧着的,是一张日思夜想的脸,白霜,没错,她长着和白霜一般一样的脸,那神情,那眼波转动时如水含秋的神情,不是白霜,还会是谁? 可是,白霜已经死了,千真万确,他对白霜刻骨铭心的爱,并没有随着她坠入深渊而停歇,她永远活在他的心里了。 那眼前的女子,是人是鬼? 第6节 就算是鬼,他也要把她拥在怀里,一生一世地呵护,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婉容被他的目光震住,那里面不是恨,不是要杀她的寒气,那里一股暖流般地炽热,腾腾地从他的眼里,射在她身上。 可是,我不认识他,我记忆里没有这个拿着佩剑,全身盔甲的英俊男子。 他还是灭掉宁国的仇人,他还是宁王抛弃自己的推手,想到这里,婉容不由自主地抗拒起那股暖流来。 “你是谁?”他提高了音调。没有人可以违抗他,吴国上下都知道,吴王就是神,他的话,就是神旨。 她倔犟地把身子挺得更直,眼光毫不避让地迎着他的目光,她就是要让他知道,我不怕你。 他有些恼怒,如果她不是长得了一张跟白霜一般模样的脸,他会刺穿她的胸膛,让洌滟的鲜血汩汩流出,掏出她的心,看她究竟有多大的胆敢抗拒他的命令。 “告诉我,她是谁?”他忍住在胸口燃烧的怒火,像狮子一样对着跪在地上的人群吼道。 “她是月妃,宁王的月妃。”申妃早已按捺不住,她看出月妃无声的抵抗已经激怒吴王,她巴不得吴王一剑刺死她,那该有多畅快啊。 “月妃?”吴王把眼光转向申妃。 “是的,宁王最宠爱的月妃。”申妃想往火上浇油。吴王恨宁王,如果她是宁王最宠爱的妃,他还不得一剑刺了她? “她叫什么?”吴王似乎并没有拔剑的意思。 “月婉容。”申妃抢功似地回答。 “月婉容。”吴王重复着这个名字,失望爬满他的脸庞。她终究不是白霜,她只是长了一张和白霜一样的脸。 宁王的宠妃?像这样绝色的女子,自然会让天下男人都动心,宁王世峰凡夫俗子,他怎么配得上如此超凡脱俗的佳人? 她曾经和宁王有过床弟之欢,这让他很是不爽,凡是和宁王有肌肤之亲的女人,全部杀无赦。 可是,白霜的脸在他眼前时晃动,他下不了手,杀死一个像极白霜的女子。 午时的阳光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地上滋滋地似乎能听到大地的喘吸。 婉容毕竟风寒症未愈,再加上在灼热的地上跪了近一个时辰,体内又似有一种食人的蚂蚁在噬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疼痛难忍,,虽然咬着牙强忍着,但疼痛一波强似一波,她只觉眼睛一黑,再次昏倒过去。 在她倒下的瞬间,吴王像是被针猛刺了一下,就算隔着盔甲,也能刺进他的心脏,白霜像风一样坠落深渊的时候,他多想跟她一起跳下去,可是陈庭死死地拉着他手,跪在地下不停磕头,吴王陛下,你的生命不是属于你自己,你是属于吴国的。 他肩负着一个国家的命运和责任,所以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像打不开翅膀的黄莺,慢慢坠入深渊。 白霜死后,他就没有感情了。 但他成为了一个钢铁般的勇士,他要成就一个天大的霸业,他要用大好江山,献给九泉之下的白霜。 他一直在这么努力。 第1节 凤仪殿,急促的脚步进进出出。 容憔悴的宫女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后,余恐未消。她们哆哆嗦嗦地站在凤仪殿内,随时听候差遣。 新主子是怎样的人,她们不知道。吴王冷俊的面容,目光里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如果说宁王世峰是一介儒生,吴王叶征便是英气勃发的将军。 他一身戎装地站在凤榻前,床上女子紧闭双眼,面无血色,呼吸赢弱得似乎随时都可能中止。 原宁王宫太医粟原在逃跑到宫门的时候被吴兵抓住,吴王在婉容昏倒时大声呼叫,太医,太医•;•;•;•;•;•;,他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吴王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量之力,差点扼断他的手腕。 “救她,救醒她。”吴王几王是用威逼又带着请求的口气冲他嚷嚷。 粟太医年过六旬,腿便不便,当他知道宁王弃宫而去的时候,已近辰时,他慌不择路地想逃出宫去,却因行走缓慢在宫门前被俘。 此时他面如土色,眼睛死死盯着吴王腰间佩着的剑,那是一把剑鞘镶着天山寒石的龙血剑,是三百多年前最著名的剑士元诚所铸,据说为了铸此剑,元成耗尽一生的精力,当他从淬火中取出此剑时,突然口吐鲜血,染红此剑,奇异的时血珠并没有凝结,而顺着剑尖滑落,一滴,两滴,直至滑落怠尽,元成用力一挥,门前比碗口还粗的香樟树应声倒下,元成随着香樟树倒下,手里紧紧握着他用了一生心血铸就的龙血剑。 经历三百多年风霜,这把剑辗转落到吴王手上,宝剑配英雄,吴王叶征算得上当世一代英雄,他配有此剑,也不枉元成用生命铸成的宝剑。 粟太医深知此剑利害,他害怕若救不醒月妃娘娘,自己就要成为龙血剑的剑下之鬼了。 月妃半月前染风寒,以他的医术,原本是可以在几天之内治愈,但那天晚上,太后娘娘密诏,只有四个字,随其自然。 粟太医谙知太后娘娘对月妃极不喜欢,所以他也很清楚这四个字的含义。但那简单的几字就像一道魔咒,紧紧地箍住他的,不治,月妃若薨,宁王不会放过他,治,又悖逆太后密旨,他是踩在火海上的独木桥,稍不注意就会被宫庭斗争的烈火烧得连渣都不剩。 粟太医毕竟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他决定做两手准备,静观时变。对月妃的治疗也不停止,但医量大减,延缓她康复的时间,太后娘娘的旨意也没明说通过此病就要了结月妃的性命,那他既不治好,又保着月妃的病,过些时日,看太后能否稳住,毕竟太后很清楚月妃对宁王的意义,除非她下严旨,否则保着月妃的命,也是保自己的命。 面观月妃气色,额头有若隐若现的青印,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伤寒症应该还积在体内,那杯毒酒?他不禁打了一下寒战。 昨日付公公让他配制一杯毒酒,作何用处他没有说,粟太原颤着胆子配合酒,比小指甲盖还少鹤顶红,只需饮一口酒,就能即刻毙命。 太后要的,是月妃的命呐。 那时他还没意识到宁国的覆灭已在倒计时了。 第2节 月妃还活着,看来是没有喝下毒酒,但她额头上的青印,有似有少许中毒现象,或许只是她的唇边沾了一点酒,未入口,但烈性毒药只需一点点唾液也能带入体内,极微量的药性,也能让她的体内出现中毒症状。 很明显,月妃除了伤寒症外,体内还有毒素。 伤寒症如果按常规治疗应该没问题,但他没有十分把握能完全驱除她体内的毒,如果治不好月妃,吴王以差点扼断他手腕的力量让他救她,那么,他很在乎她的生命,如果月妃死了,他恐怕也活不成了。 吴王就站在他的身边,他的眼里只有床上躺着的,气若游丝的女子,月妃娘娘真不是凡间的女子啊,宁王专宠,连传说中十分霸道的吴王也掂念着她的生死。看来不救活她,自己就只有跟着她陪葬了。 粟太医额头上的冷汗总也出不尽,他挥起宽大的衣袖拭去,很快又冒了出来,救她就是救自己的,月妃娘娘,你可得挺住啊,老太医在心里默默念叨,手上也不敢懈怠,他颤着手挥毫开下药方,可真是艰难啊,这辈子行医从来得心应手,如今性命攸关,倒是怯了胆,他开出的是一险方,用采于黎族的毒箭木树汁为引的一剂药方,毒箭木在民间被称为见血封喉,它的剧毒足以与鹤顶红抗衡,粟太医想用以毒攻毒的方法为她驱毒。 毒箭木是否能中和鹤顶红的毒,他没有把握,但目前,唯有冒险使用这个方法,才可能救醒月妃。 横竖都是一死,他决定铤而走险。 幸好这里的人除了他,没人懂医术,也无人知道毒箭木是一种剧毒,否则连尝试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粟太医在太医房配药的时候,手抖得厉害,仿佛他配制的不是给月妃喝的药,而是配给他自己的。 两个时辰功夫,药煎好,浓黑的药汁发出难闻的气味,吴王皱着眉头用鼻子嗅了嗅,什么味如此难闻? “陛下,良药不仅苦口,味道也极难闻,但越是这样的药,疗效越好。”太医胡诌道。 良药苦口倒是听说过,味道难闻的一定是良药?吴王从没听说过这套理论。好在他并没有过多纠緾,他的注意力都在月妃身上,他希望太医所说的良药喂下去后,床上的女子能睁开眼睛,不管她是月妃,还是白霜。 他要活着的她。 粟太医让宫女枕起月妃的头,另外一个宫女喂她吃药,月妃处于昏迷之中,药喂进她的嘴里,没能顺利地进入她口腔,黑色的汁液沿着她的嘴角流出,这样下去,能否喝进足够量的药就有些成问题。 第3节 “蠢才,退下。”吴王在了旁看得着急,一把掀开喂药的宫女,他要亲自来喂,闭着眼睛,像熟睡一样的她,像极白霜。只有这时,才像白霜。 月妃看他的眼神像剑,冰冷而尖锐。 而白霜,眼里只有对他的柔情,现在月妃闭着眼,那扇窗户关上了后,她又宁静得像白霜。 他要亲自给她喂药,不管她醒来后是不是又变成了月妃。不管她的眼神有多么陌生,只要她活着,他就能看到白霜的影子。 他多想白霜还活着。 他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橇开她的牙齿,动作很轻,就像怕擦坏一块精美绝伦的玉石,只小小的一个缝,他就把药送进她的口腔里,然后把她的头往后轻轻一抑,药就顺利地进入她的咽喉,直达体内。 这样一个喂药工作,进行得很缓慢,一盏药用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总算喂完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比他打完一场战还累。 小小的汤匙使起来完全不如龙血剑顺手。 他生平第二次亲自喂女人吃药。 第一次,是白霜生病的时候,那时她可真虚弱啊,可是躺在他的臂弯一口一口喝着他喂的药,脸上绽放着比梅花还要美丽的笑容,芬芳花顔,像蜜蜂刚采回来新鲜而甜美的花蜜,他真想含在嘴里,然后和她一融化,哪怕不要江山,哪怕不是万人仰慕的吴王,他只是叶征,白霜的情郎,他与白霜,从来不是君王和侍妾的关系,白霜不是她的妃,她是他的知己,是他的爱人,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的快乐,都是白霜带给他的。他第一次开心的笑,也是给予的,没有白霜,他连笑也会了,没有白霜悠远如泉的琴声,他舞出的剑里只有杀气和霸戾,就像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活在你争我夺的宫延斗争里。 他亲眼目睹他的母后把用巫术诅咒过的小布人藏在他的寝宫,嫁祸给当时最得父王宠爱的玉姬,他亲眼看到百口莫辩的玉姬被杖死于万和殿外,至今他走到那个曾经血迹斑斑的地方都会升出一股寒意,他仿佛看到玉姬满脸是血地指着他的鼻子说,是你害死我的,你明明知道你母后说的全是谎话,可是你还是想让我死,你和你母后一样,蛇蝎心肠,你不会得到善终的,我咒诅你们,不得好死。 那些话都是真实的,玉姬临死前下的咒诅。 母后告诉他,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你的心软,就会被敌人残忍地掐死。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不被任何人伤害。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他,握紧手中比他还高的剑,暗自发誓,我要变得强大,让所有人臣服在我脚下。他童年没有快乐,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他都在跟随当今最出色的剑士苏晨子学剑。 他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并且得到了天下剑客都梦寐以求的龙血剑,手执长剑,他要做中土最大的王。 可是血雨腥风,贴近刀口的日子是那么难捱,他要提防敌人对他的刺杀,他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在战场上与敌人拼杀,他占领的每一块土地,都是他用自己和将士的血夺来的,他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哪一天,他会和父亲一样,死于战场。 第4节 邂逅白霜,那是他一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事。 他的母亲戚太后要他娶与吴国毗邻的邹国永乐公主为后,他的人生轨迹一步一步都是朝着母后安排好的路线在行进,他几乎都没有表示过反对,但这次他对母亲强行安排这样的政治联姻非常反感,母亲的意图非常明显,通过联姻,联合邹国力量,进而壮大吴国势力。 永乐公主是邹王唯一的女儿,是像含在嘴里的珍珠一样长大的,虽然长得颇具姿色,但刁蛮任性,耍起横来,连父王也奈何不得。 这位公主的作风,邹国上下,无人不晓。且不说他对政治联姻本来就抱着抵止情绪,要娶的又是这样一位娇宠飞扬的公主,他想想都头痛。 可母后根本不容他拒绝,娶永乐公主是出于政治扩张的考虑,邹国的位置,使得它在整个战略过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吴要灭宁,必经邹国,吴邹两国多年来相安无事,但若吴想灭宁,邹国会权衡此中利害关系,极有可能阻止吴灭宁,若吴先攻打邹,且不说有无必胜把握,就算能胜,也必定元气大伤,再去攻打宁国,就会力不从心了。 吴与邹若联姻,其间格局就会发生巨大变化。作为姻亲,他们可以联合,而吴可不费一兵一卒越过邹,全力攻打宁国。 戚太后,正是打得这样的如意算盘。 吴王也很清楚其间利害关系,但他身为一国之君,要用自己的婚姻换江山社稷,他心里像堵了无数石头般难受。 但他无法违逆母后的安排。万般无奈,心情也异常烦闷,他招陈庭去吴国边境的蒙越森林狩猎,实是想排解心中苦闷。 万里晴空,风和日丽,正是狩猎的好时节。 骑着心爱的汗血宝马努努,陈庭率一干侍卫紧随其后,但他的努努一进入原始森林,便兴奋起来,撒着欢追赶一只逃窜的野兔,很快就和后面的随从拉下一大截距离。 吴王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狂放起来,野兔进入密林,局促了努努的行动,吴王索性下马去追,待要接近野兔时,他拉弓射箭,野兔的屁股中了一箭,但疼痛反而刺激它没命地逃,吴王不甘心到手的猎物飞了,也拼着力追赶,野兔从丛林钻出,又进入一个山谷,周围开满鲜花,可吴王无心欣赏,他眼里只有那只受伤的野兔,即将到手的战利品。 野兔终于累得精疲力竭,在一块大岩石前倒毙。 吴王快步跑去,拾起他的猎物,这是一只灰色的野兔,运气不好,碰到吴王,如果一般的猎手还不一般能射得准它,即便射准了,也不定有如此耐心追到它毙命为止。吴王得意地拎着他的战利品,而这时,岩石后危险也正一步步向他靠近。 第5节 一条巨毒的五步蛇咝咝地吐着血信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还沉溺在胜利喜悦中的君王,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向他发起攻击,准确地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吴王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觉脖子上一阵刺痛,他赶紧拔剑迎战,将欲緾绕他的五步蛇砍成两断,带着浓烈腥味的血溅在他的脸上,盔甲上。 他感到异常恶心。 随后麻弊感一阵阵袭来,五步蛇的巨毒开始狂散,他只觉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动,旋即方向也消失了,他想喊陈庭,喉咙却吐不出一个字,再后来,他失去知觉。 醒来时,已在一间茅屋,他躺在一只简陋的床上。 那是谁家女子?蓝布粗衣,却掩不住天生丽质,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浅笑盈盈地面对着他。 这个女子,便是白霜。 她为他吸出脖子上的毒血,用她父亲炼制的解药救了他。 八年前,他的父亲白敬之,曾是赵国有名的医士,因不愿为赵国奸臣简末治病而得罪权贵,差点遭遇血光之灾,幸得被他救治过的好心人报信,才连夜带着独生女儿白霜逃出赵国,一路颠沛流离到此谷,却是一番世外桃源般景象,这个山谷隐于森林之中,极不易被人发现,此处花开遍野,小溪潺潺,鱼肥水甜,不知名的浆果如蜜一般甜,远离喧嚣,远离纷争,是一个难得的栖身之所。 白敬之和女儿决定在这里住下来。他把这里取名仙人谷。 像神仙一样的时光,女儿在新鲜清新的山野林间渐渐长大,山间最干净的风,最纯净的水,把白霜浸润得珠圆玉润,纯洁得一丝无暇。 白敬之教女儿四书五经,却没教她医术,他认为是医术害得他远离故土,流离失所,但因为身处野外,少不了有些瘴气毒物或野兽侵袭,所以应对这些的救治方法他还是教给了白霜,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白霜也能应付过来。 半年前白敬之上山采药,失足坠下悬崖, 从此,白霜与父亲,阴阳相隔。 她坚强地独自在山谷里生活着,与花为伴,与蝶为友。 直到遇见那个被毒蛇咬伤的男人。 她用父亲教过的方法救了他,他是多么英俊的男子,是整个山林,唯一的,带着呼吸的,有温暖的人。 她的惊喜,羞涩一起涌来•;•;•;•;•;•; 父亲的方子多么神奇,眼看奄奄一息的人就这样活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惊诧,不可思议,都像被花粉一样的香甜牢牢地吸引在一起。 世间竟有这样的女子,世间除了父亲以外的男子是这般模样•;•;•;•;•;•; 他的身体在她的精心照顾下慢慢恢复,吴国,母后,婚事,在仙人谷,都被那里的风吹到九宵云外。 她为他疗伤,给他吃从未吃过的野果,人间竟有如此甜美的果子,他在吴王宫什么奇怪水果没见过,却从未见过这种刚才树上摘下来,还滴着露珠的浆果。 那一日,他可以下地走路,屋外的传来隐隐歌声,他寻着歌走去,却迷在那仙境一般的图画里,再也挪不开脚步。 第6节 是一片野花盛开的溪边,她穿着蓝底白花的粗布裙衫,卷着袖子在那里浣衣,她唱的是什么歌?悠扬得像山间欢要唱的莺鸟,他的宫里有无数乐师,可是他们从来奏不出如此美妙的音乐。 这是天籁,不是人间凡人能唱得出来的。 多么宁静的女子,好像乱世,战争全无她无关,她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精灵。她抖开一件满是水珠的小黄衫,半遮半掩地盖过她的脸,透过湿辘辘清薄得像一面镜子的衣衫,他看到一张惊世绝尘的脸。 他眼里看到的,只有这样一个奇女子,他在后宫见过华丽美艳的女子无数,还从未见过如此脱俗的女子。 只那一眼,只那一刻,他已认定,她将是他的女人,他要带她入吴王宫。 那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那段时间他放下杀戮,放下吴王的面具,他变成了叶征,一个有血有肉的情郞。 白霜是多么乖巧的女子,她单纯得像天生上最纯洁的雪莲花。 他喜欢这样的白霜。 与白霜在一起的日子,他感到心灵的安定,就像一艘船,飘流多时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港湾。 那样的生活,比起血腥,杀戮,勾心斗角的生活,不知要好过千倍百倍,他开始审视过去的日子,绷得紧张的弦会在哪一天断掉呢? 遇见白霜,这根弦没断,却疲倦地松懈下来,让他想好好过一番平凡人的生活。 他要带她入吴宫,他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可是她不愿意,她答应过父亲一生都不要踏出这个山谷,父亲说外面的世界太险恶,他要她一生一世都留在这里,安静,无忧无虑地度过。而且,这里有父亲的声音,父亲的灵魂,全部都在这里,因为有了这些,她从来没觉得孤单过,因为父亲说过,他永远会在天上看着她,如果出了山谷,父亲就看不到她了•;•;•;•;•;•; 叶征没有勉强她,,叶征想,这样的女子是不该入宫,宫内多泥淖,沾上泥泞的白霜就不是他心目中圣洁的女子了。但他却不得不回到尘间俗世,他有太多的责任需要去担当。 他奉母命,带着天下的重任,违心娶永乐公主为后。 但是,每月一次到蒙越森林狩猎,也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事情。这个秘密,他只告诉了陈庭。 在吴宫,他是吴王,他有一个名义上的王后,在仙人谷,他是叶征,是白霜的爱人。 只有在仙人谷,他才能脱掉吴王身上重重的盔甲。 可是,8月15日那个清晨,是怎么回事? 他和白霜约定这一日去仙人谷不远处的玉峰山看日出,陈庭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执意要一同前往,来的路上突然遭遇一伙蒙面人的袭击,等他们击退偷袭者,已经晚了一个时辰,白霜以为他不会来了,就独自前往玉峰山顶。 他爬上山顶时,太阳刚刚露出一半红颜的脸,还在徐徐上升,白霜站在崖顶,回头看他,霞光中的脸庞像镶过一道金边,那笑容多么迷人,他快步向她跑去,就在快接近她时,她的笑突然变得空洞起来,虚无一物似的,像是冲着他,又像是聚集在某一处游离的点,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她已经跃然一跳,面对太阳,跳下万丈深渊。 红艳的太阳射出温暖的光芒。 惊骇中他伸出手,可是拉不住了,指尖一分的距离,他永远失去了白霜。 从后面赶上来的陈庭紧紧抱住他,他流下一生都没恣意流过的泪,大声呼唤着白霜,白霜•;•;•;•;•;•; 山林间除了回声,就是他发自男人心底深处最痛苦的哭声。 白霜为什么会跳下悬崖,这是一个永远也不解不开的谜,谜底伴随着她的坠落,葬身谷底。 白霜跳下悬崖前奇怪的表情,像恶梦一样緾着他。 第1节 崇元殿,宁王世峰寝宫。 吴王立于崇元殿中央,右手习惯性地握着龙血剑剑柄,他环视四周,打量着宁国之主世峰的寝宫。 宫内装饰得绚丽华美,金钉朱漆,金箔包裹的四柱雕刻龙凤飞云,精美的青铜器皿,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玉器,摆满了整个寝宫,如果是一介凡人,定会被这恢弘的君王气的气势压住。 但他是何人,吴国君主,现在又是宁国的占领者,不,从今天起,没有宁国了,这里也是吴王宫,这里的所有东西,全部是吴国的财富。 这不掠夺,这是自然界的优胜劣汰,宁王世峰无才无德,他根本没有资格拥有这些东西。包括貌似白霜的月妃。 他要诏告天下,这里,已经成为吴国的领地,这里,将是吴王宫,从即日起,凡再提起宁王宫,宁王的人,一律处斩。 他要消除宁王世峰留在这里的所有痕迹,他要把这里重新装饰过,让宁王世峰和他的影子全部埋葬地废墟里。 不过现在,他有些累了,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缓和下来,月妃已经服下太医熬制的良药,那个小老头说要过些时辰她才会醒过来,他太累了,休息一会,她可能也就醒了。 不知不觉,他竟然睡着了。 他梦见母后在斥责他,为什么让宁王和赵太后逃出?为什么十万大兵压境居然抓不住大势已去的宁国王亲? 他赶紧解释,可是话说得很无力,母亲责备得对,他是让宁王一等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他派陈庭率兵众对玉都城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均不见他们踪影。 如果掘地三尺能找出他们,他可以这么做,可种种迹象显示,他们已经逃离玉都城,不在所踪。 母后依然怒气冲冲,他此生最敬畏的人,就是母后,她像金身做的女人,没有任何困难和磨砺能让她退缩,就像她教导儿子一样,永远冲在最前面,落后了,就会被人追上。 面对母后的指责,他出了一身冷汗,也突然从梦境中醒来。天黑了,他睡了几个时辰? 白霜,不,月妃,她醒来没有? 很奇怪,睁开眼睛,立刻忘记母后的指责,反倒是对月妃的担心,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他快步走出崇元殿,直奔广月殿,脚步生风,他没有差人禀报月妃的病情,而是想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女人,醒,或没醒,他都要亲自见证。 他几乎是冲进去的,太医一直守在床榻,除了吴王,他比谁都更希望月妃快点醒过来,真是上天保佑,老祖宗福祉,月妃在吴王离开后半个时辰就醒过来了。 真是救命啊!也算月妃福大命大,体内聚集的两种巨毒居然自解了,他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险方,总算是给自己捡回一条命。 月妃醒来后,很微弱的声音问道,“这是哪儿?” 太医赶紧凑上前去,隔着床帘纱缦对月妃说:“回娘娘话,这是凤仪殿。” 月妃一震,她在凤仪殿?刚刚明明是跪在正龙殿前,吴王会将她们处斩,怎么现在躺在凤仪殿,她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第2节 她强撑着身子起立起来,又因为浑身无力软软地倒下去。轻轻撩开纱帘,她看到了粟太医的脸,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她不是在梦里,也不是在阎王以殿,她是在凤仪殿,郑太后的寝宫。 因为她看见了案桌上摆放的琉璃玉树,那是郑太后最喜爱之物,可见她走得是多匆忙,连这样的宝贝都没来得及带走。 她从来都对凤仪殿充满敬畏,赵太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和鹰爪一样的目光总会让她感到害怕。 可是,今天,她居然躺在赵太后睡过的凤床,想到这里,不由得全身微微发冷,她再次撑起身子,她不能躺在这里,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郑太后的体温,那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自在。 “娘娘,你太虚弱了,还是应该躺在床上多多休养。“粟太医想劝阻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自己的性命,可别出什么岔子,他捏着一把冷汗呢。 “我不想呆在这里,珍儿,扶我起来。”月妃执拗地要下床,居然脱口喊出珍儿,出口后才发现错了,珍儿已经走了。 还是有一个宫女听到呼唤跑过来,扶着她的上半身,貌似扶她,却暗中使着一股劲把她往下按,她最终无力地倒床上。 宫女的脸上竟浮起一丝冷笑。 她,是郑太后的宫女,初仪。 吴王下旨,愿意留在宫里的宫人可以继续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可以发放钱两离宫。 大多数宫人选择离宫而去,只有少数人留了下来,其中包括初仪。 郑太后走的时候没把她带走,因为让她留在宫里,肩负着一项特殊的使命。她不得不佩服郑太后的心计,太后告诉她留下来不会有性命之忧,吴王不会杀死普通的宫人。 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太后有恩于她,所以就算为太后丢掉这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但是,太后神机妙算,吴王果然赦免了宫人。 那个穿着宫女服的申妃恨不得多长一条腿逃离王宫,多待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纸始终包不住火的,趁火还没有烧出之际,赶紧离开才是上策。 月妃昏倒,吴王令初仪去照顾月妃,这个女人跟郑太后一样,十分讨厌月妃,她恨不得月妃就这样死了算了,可恶的粟太医,居然把她救活了。 风吹墙头草,说的就是粟太医这样的人。 当初太后密旨的意思就是让他除去月妃,结果月妃没死,现在他还拼着老命把她救回来了。 如果宁王复国,必要告诉太后除了这个老东西。 月婉容从她眼里看到了仇恨,像电光一样,射在她身上,郑太后虽然离开凤仪殿,但她像附身在初仪身上,这俊俏的丫头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她是恨我占据了本是属于郑太后的床,我也觉得难受,不是正想起身离开吗?为何她又使劲把我推倒在床上? 婉容万分不解。 外面响起一阵阵脚步,随后太监尖着嗓音的高呼,“陛下驾到!” 是宁王来了?每次宁王来看她的时候,都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是宁王,她惊喜地掀开纱帘,一个身材挺拔,着明黄色色长衫,腰间佩带带着玉龙佩的男子大步跨了进来,她看清他的脸,哪是宁王,是昏倒前向她逼问的男子,他是吴王。 一场病,把脑子都给的搅得一团糟。宁国已灭,宁王早就走了。 第3节 凤仪殿里所有的人都跪下行礼,她转过脸去,眼前这个男子,虽长着一张英俊的脸庞,仪表堂堂,又是刚刚占领宁国的吴国君主,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她,亡国遗妃,本来她应该像微不足道的蝼蚁一样匍匐在他龙靴之下,乞求他饶恕自己的性命,可是,她不是苟且偷生的女人,国已破,家已亡,她活着已经毫无意义。只求速死。 他不该救她。 救了她,她也不会有丝毫感激之情,她恨他,恨他夺走了她的一切,国家,宁王,她的爱•;•;•;•;•;•; 所以,她不想看到他。 吴王毫不拘情男女受授不清的礼数,一把掀开帘子,她再无处可逃,整个人都置身在他眼底。 “你醒了?”他说话的口气既然充满关切。 她不作声音,“我醒了又如何?” “太医,她吃东西没有?”他讨了个没趣,转而朝向太医。 “启禀吴王,月妃娘娘现在不宜进食,她体内的毒素还需要一些时间完全清除,在这段时间里,微臣会配制一些大补的药为娘娘补充体力。”粟太医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回吴王的话。 “她体内有毒?”这是吴王第一次听到这样话,早些时只顾着逼促太医把她救醒,竟忘了问她因何昏迷不醒。 几连作战,让他疲惫不堪,连最起码的问知起因都忘了。 “这个•;•;•;•;•;•;”太医吞吞吐吐,脑子里迅速转动,是否要告诉吴王鹤顶红的事。 “快说。”吴王是个急性子的人,他逼视着太医,在他的眼光里,太医不敢撒谎,只能据实回报。 “你是说郑太后要赐死她?”吴王很是惊愕,但这句话说得很低,他是怕病榻上的月妃听到,这样的伤害,受过一次也能让人痛一辈子。 粟太医连头,他心里毛着呢,怕吴王继续追究是谁配制的毒药,他就是长得像泥稣一样滑,也脱不了干系。 好在吴王并没有问这个问题,他咬着牙重重地说,“郑氏妖后,这次让她跑了,如果落在我身上,我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住呼吸,生怕一小心呼吸过重都会招惹吴王。这个英俊的君王,绝非善主,比起宁王的温谦,吴王恐怕更难伺候。 他下令处死宁王亲眷的时候,冷酷之至,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妇儒孩童,被乱刀砍死,那血,流了正龙殿一地,染红了泛着光亮的青石阶,真正的屠杀。 月妃一直没有转过身,他见她已醒来,应无大碍,尊贵的他,何时受过如此冷遇?身为万人之上的君王,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识时务的女人,若非她长得像白霜,他早就一剑杀了她,宁王的女人,他要杀得一个不剩。 第4节 可是唯有这个,他下不了手。 “好生伺侯月妃,若有任何闪失,我就拿你们是问。”他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开,还有军务大事要处理,他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 “吴王请留步。”正要迈出门坎时,却听到这样一呼唤。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竟与白霜如此相似,语气,语调,一模一样,恍惚中让他产生了错觉,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白霜从不叫他吴王,他名叶征,字浩林。她便称他浩林,她从来不愿把他当做吴国的王,而他也喜欢这样的称谓,简单而平凡,没有君王的威仪,亲切,自然。 他停住脚步,转向床榻。 “请吴王应允一事。”她竟毫不客气地提出请求,不容他拒绝的语气。 “你说。”他想听听她到底有何请求。 “我想离开这里。”她声音很弱,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楚。 她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他不能答应,因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一个私心,让她像白霜的影子一样活在他和生活里。 “你现在还很虚弱,但身子养好了再说。”他没有直接拒绝,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态如何发展,真的只有•;•;•;•;•;•;,以后再说。 “吴王陛下,如果你不答应,就赐死我吧。”她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所有的人都被这句话震住了,就连初仪也吃惊不小。 “朕不会赐死你,但也不会让你离开王宫。”月妃的坚决让他生出决不遂她意的想法。 他能平宁国,难道还不能制服一个小小的弱女子? “那我就自尽。”她仍然面不改色,那股执拗是因为她不在乎死亡,甚至渴望它的到来。 “你要敢自尽,朕就杀光宁国留在宫里的所有宫人,让他们给你陪葬。”他发怒了,即便是白霜,也不能如此威胁他,更何况,白霜,从来不会这样跟他说话。 月婉容惊恐地睁大眼睛,他果真是传说中的暴君,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赌上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他救她,他不许她离开,他看到她时的惊诧,她冰雪聪明,早已看出他的心思。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憎恶自己的脸,吴王看上了她的美貌,他想把她占为己有,一定是这样的,君王好色,三千后宫粉黛都是不够的。 她无力地捂着脸,她身陷囹圄,却连自毁的自由都没有,她像被困进笼中的金丝雀,打开笼子,都不敢飞翔,他把那么多人的命悬在她身上,她被无形的枷锁绑得死死的,动弹不了。 晶莹的眼泪从美丽的眼睛滑落,湿湿的,沾在她的手心。 吴王看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什么,她的眼泪像秋天的雨,凉凉地淋在他的心上,有一丝寒,还有一丝疼惜。 他不能再久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他怕自己会被这眼泪打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出宫,更不会让她自尽。 “你们都听着,月妃娘娘如果有任何差错,朕拿你们是问。”他下完最后一道命令后,几乎是逃也是的离开凤仪殿。 把女人的眼泪,留在身后,他不敢带走它。 第1节 勤德殿,肃穆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感到压抑。 宁国将军李兆堂五花大绑被四个卫兵按于殿中间,他的嘴被厚实的白布緾了起来,只能发出“嗯,嗯”使劲挣扎的声音。 他身上的盔甲沾满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他的额头上在滴血,创面不小,在左眼上方,干涸的血迹混着新鲜流出来的,挡住了他左眼的视线,大腿上也受了伤,绑伤的布带已经被血浸湿,他受了不小的伤。但他怒目圆睁,恨不能吃了绑住他的敌人。 他是在吴军攻城时被俘的,他带领宁军誓死抵抗,无奈敌众他寡,他拼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最终被人数众多,蜂涌而上的吴兵结结实实地按倒在地。 陈庭和他在战场上有过几次交锋,他也知道李兆堂是名将之后,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陈庭很少佩服别人,更不用说敌人,但李兆堂却是例外,他亲眼看见李兆堂身负重伤的情况还在拼命抵抗,就冲这股劲,他也佩服,宁国如果能多几个他这样的人才,也不至于在短短的时间内被吴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不想绑李兆堂,可是这个汉子太拗,刚才在大殿上还撂倒几个卫士,不把他绑起来,等会见了吴王,怕出什么岔子。所以只好令人把他五花大绑,绑得跟棕子似的,他还使着浑身的劲在那里扭动,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吴王大踏步进来,陈庭和卫兵屈膝行礼,李兆国傲然立于殿中,卫兵使劲按住他的肩头,踢他的膝弯想让他跪下来,他拼命挣扎,试图稳住重心,他绝不给侵入他家园的强盗下跪,士可杀,不可辱。 吴王摆摆手,示意算了,李兆堂的为人他是有耳闻的,陈庭都佩服的人,一定是条汉子。 如果能把这样的人才纳为己用,无疑会使吴军如虎添翼。 “松绑,赐座。”吴王和陈庭一样,只佩服英雄。 “陛下,这恐怕•;;•;;•;;•;;•;;•;;”陈庭给吴王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说松了绑这家伙会做出危险举动。 “嗯•;;•;;•;;•;;•;;”吴王拖长声调,不满地望了一眼陈庭,凭他的本领还怕一个区区武将吗?更何况他还身负重伤。 陈庭不敢违背吴王的命令,挥了挥手,示意卫兵为李兆堂松绑。 果不其然,没了束缚的李兆堂像狮子一样扑向吴王,陈庭立刻拔刀相向,吴王令他退下,说时迟那时快,李兆堂已接近吴王,他伸出狮爪一般的双手向吴王抓去,吴王灵巧地一闪身,他扑了空,很快又踢出一记单环腿,但因另外一支腿受伤,重心有些不稳,偏离了方向,吴王并不还手,背着双手左躲右闪,陈庭在旁边看得着急,又不敢贸然上去帮忙,他生怕吴王被疯了一般的李兆堂伤到。 李兆堂几次扑空以后,体力明显不支,再加上伤口因为这一使力又裂开了,血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流,染好了他的靴子,但他却并没有住力的意思,还在拼尽最后的力气扑向吴王。 吴王终于开始还手,他手腕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李兆堂的肩胛骨,他的内之大,即便李兆堂这样魁梧的汉子也被捏得动弹不得,随后又对着他未伤的那种条腿的膝关节轻轻一拨,他的重心旋即下移,单腿跪在了地上。 第2节 这样的架势,让李兆堂感到屈辱,他像狮子一样吼道,叶征,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吴王并没有被激怒,他微微一笑,吩咐卫兵搬来椅子,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请你坐,你不坐,非得用这种方式入座,何必呢。” 然后命令卫兵把他扶起,按在椅子上。这下李兆堂不动了,他也没有力气了,只是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的伤口在流血,陈庭,拿金创药来。”吴王转向陈庭。 陈庭其实早就预备好了金创药,无奈在这之前,这条汉子不领情。 李兆堂这时除了眼光中的愤怒,并没有阻止卫兵给他上药,那药很灵,撒上以后,血很快止住了。 “李将军,你是条汉子,为宁王世峰那样的昏君卖命实是不值啊。”吴王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我生是宁国人,死是宁国鬼,你说宁王是昏君,那你又算什么,占人家园,杀人子民,像你这样的暴君,我李兆堂宁肯死,也不会拜倒在你的脚下。” 吴王没有生气,反倒是敬佩起这硬汉来。 “宁王统治的时候,你们的百姓可能温饱?宁国的国土之上死了多少饥民朕想你并朕更清楚,这样的国,你认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朕占领它,是要让它变得富饶,让你们的百姓像吴国那样丰衣足食,过上鱼米丰足的好日子,难道这样的占领是错误吗?”吴王挑着眼睛,直视李兆堂。 李兆堂哑口无言,宁王没有治国的雄才大略,以致内宫干政,实权基本上都掌握在郑太后手里,而她除了铲除异己,发展自己的势力,对治国根本一窍不通,并且大肆兴修土木,耗费黄金白银改造宫殿,所以自宁王世峰登基.国风日下,再加上这几年宁水河泛滥,下游农田颗粒无收,国库空虚,根本无力赈灾,老百姓都往东边逃,地处东边的吴国位于富饶的淮安一带,天时地利,所以国富民强. 难怪有民谣流传,"宁无粮,饿死娘,要想饱,东边跑。” 百姓用最朴实的歌谣反映了宁国的现实。宁国亡,大势所趋。 “将军,朕说得没错吧,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没有必要为一个已经覆灭的王朝殉葬,加入朕的吴军吧,你会有更广阔的天地,朕必让你成为名扬天下的大将军。”吴王慷慨激昂地说。 “不,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做国家的叛徒,那跟杀了我没有什么区别。”李兆堂从小受父训,忠君忠臣,绝不能做背叛国家的罪人。 “李将军,朕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你如果还是不愿为朕所用,朕也不强人所难了,陈庭,李将军府上都安好吧?” “回陛下,微臣早已派卫兵驻守在李府外面,保护李府上下的安全。”陈庭这么做的目的,是准备在说不通李兆堂的情况下,用他的家人作人质。 “送李将军回去吧,撤回所有卫兵,李将军的府上何去何从,谨随他们自己的意吧。” “遵旨。”陈庭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明白吴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兆堂更是不得其解,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君王一诺千金,他放了李兆堂,并且他和他的家人可以行动自由地选择未来的出路。 李兆堂在步出勤德殿前,突然回身,双手抱拳,冲着吴王鞠了一个躬,然后转身离去。 吴王嘴角扬起笑意,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陛下,微臣愚钝,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放他走?岂不是放虎归山,若他日他再与我国为敌,又是一员让我们头痛的猛将。”陈广还是没有想明白吴王的意思 “陈庭啊,像李兆堂这样的人,吃软不吃硬,他一生都遵循忠贞报国的家训,他是不会轻易投向我国的,我杀他,很容易,但他在宁军有很高的威望,杀他不如放他,既让还在暗中抵抗的宁军看到朕的宽宏大量,从而瓦解他们的斗志,也让李兆堂对我心存感激,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再与我为敌了,这岂不是一箭双雕?”吴王胸心成竹地哈哈大笑起来。 “微臣明白了,陛下英明。”陈庭对这位雄韬伟略的主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3节 雨夜,闷燥了几日的天空在凌晨下起雨来,从早晨到入夜,没有停歇的意思,几辆马车冒着倾盆大雨艰难前行,这是一条少有人烟的山路,山高路窄,极不好走,稍有不慎就会跌下万丈深渊。 马车跟平时见到的不一样,车体明显小了很多,似乎专门为走这样的路而设计,马车披着斗篷娴熟地让马车尽量保持平衡,速度很慢,大雨挡住了势线,路滑,是不敢快速前进的。 若非情急,这样的天气走这样的路,完全是极大的冒险。 车内的人似乎很着急,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这险峻,如果不是因为这场雨,天明之前应该能到达宗州。 赵太后和宁王共乘一驾马车,此时两人都没有了往日的威严,昔日的一国之君和尊贵的太后穿着一袭平民衣裳,与普通百姓看来无异。 “母后,月妃什么时候能和我们会合?"宁王问道. 又是这个问题,一路上他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逃命途中都不忘这妖妃,真是不可救药,他这样的君主,不亡国才怪啊!郑太后此时对儿子失望之极,当初真不该一念之仁,早日除掉那个妖女,宁国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女色误国,到如今,世峰都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她本想发作,但现在时机未到,还是暂且稳住他。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人多容易暴露,我们是分成几批撤离,月妃应该就在我们后面,放心吧,等我们到了宗州,不几日,她也会到的。” 这个妖女永远不会到了,她正在阎王殿报道呢。想到这里,郑太后清冷的脸上似是浮出一丝笑意。 没有什么比这个想法更让她解恨的。 粟太医亲生配制的鹤顶红早就送她上路了,毒药的滋味不好受吧,穿肠而过的剧毒让她那张狐狸精的脸痛得变形了吧,哈哈哈,就用那种姿态死去,下半辈变牛变猪,不要再变成女人去狐媚男人了。 “母后,到了宗州,儿臣想躺在床上睡上几天几夜,连日来赶路,身子都要散架了。”宁王突然像个孩子似地对郑太后说。 郑太后哭笑不得,她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亡国的仇恨竟然没在他心里燃起熊熊大火,他想的不是如何重整王室,夺回宁国,反倒是想在床上睡上几天几夜?也难怪,他自小就生在蜜罐里,是糖泡大的,自己和先王对他过于宠爱,以至于国家到了如此地步,他还有心思睡觉。 “世峰哪,你有没有考虑过如何东山再起?”赵太后用凌厉的目光射向她的儿子。 “母后,事已至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过来的,儿子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舅父那边情况如何,兵力是否足以与吴军抗衡,我现在也不清楚嘛。” 赵太后稍感欣慰,虽儿他无治国之能,但经历这场磨难后,他倒是比以前成熟许多了。他们像丧家之犬一样匆匆逃离宁国,要投奔的娘家究竟是何状况,她心里也不是很有数,这些年往那边运送了不少物资财宝,那边也会定时派人来报钱财都用到了什么什么地方,购置了多少战马,打造了多少武器,训练了多少军队,但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过,不知是否属实,此番前去,倒是可以亲眼一见了。 幸好早做了打算,否则她和宁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靠近城门的吴氏绸庄是她暗中准备的第一道退路,那里有一条暗道直通城外,在吴军等待他们投降的时间里,她和宁王,陈王后和几名亲信通过那条暗道出了城,就在离吴军驻扎地一里的地方,有她早就准备好的特制的马车和车夫在等着他们,撤离路线也是预先就制定好了,那条路人迹罕至,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马夫才能带领他们避开敌人的视线安全离开,从暗道出来的时候,相近一里的地方,甚至还能听到吴军战马嘶叫的声音,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总算是逃离吴军的包围圈。 叶征,你想不到吧,等着我们投降,做梦去吧。 宁王佩服母后如此周全的考虑。 他从小在的护荫下长大,母亲有能力让他免受任何危险,这次也一样,即便是在生死关头,母亲也能带着他从容地离开,他这一生,除了册封月妃违逆了母亲的意旨,其他任何事都唯母命是从,包括国家大事,几乎都是母亲打理,以前他从未觉得有何不妥,现在在马车上,好像儿时以来,第一次离母亲这样的近,近得能看清楚母亲头上丝丝白发,他突然觉得愧疚起来,若非自己无能,也不至于让母亲陪着自己遭受这样的颠沛流离,想到这里,他竟挤出几滴泪来。 第4节 李兆堂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他在沦为俘虏也要做最后一次反扑,因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就算身首异处,也绝不做辱没宁国的儒夫。 可是,吴王竟然放了他,还为他疗伤,他一介武夫,是没想明白吴王的用意,但他对吴王的恨意似乎正在减少,他并非传说中的暴君,他与自己交手,一开始都在躲避,未想过要对他主动发起进攻,并且在擒拿自己的时候也是使用了巧劲,只是在他膝弯轻轻一叩,就化解了他身上的力数,并且他叩的,还是他没受伤的腿,想得如此周到,并且善待曾经与自己为敌的敌军将领,这份胸襟,实属难得。 若宁王有他的一半,宁国何乎落得如此地步? 精忠报国,也要看报什么样的国。产生这样的想法,他自己也不寒而战,要是父亲听到这样的话,不知会如何痛心疾首。 将军府外,奉命撤退的吴兵正在有序离开。 曾经威风的李大将军,一身褴褛,吴王派上送上新装,他拒绝了,他不愿意穿敌军的衣服,否则无颜见年迈的父亲大人。 护送他的吴兵把他送到李府大门后离去。 那道门坎不高,但他使出浑身力气,连跨过去都那样艰难。 去时踌躇满志,誓要报家卫国,将热血洒在宁国之土,如今他却以败军之将之身回来,实是没脸见家人。 李槐坐于高堂,宁国在这么短时间内灭亡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儿子李兆堂生死未卜,他已经活了大半辈子,宁国灭,他是要追随先王而去的。 他现在活着,是在等儿子的消息。是生,是死,总要知道了,才能安心上路。 家仆来报,将军回来了。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驻着宁王赐给他的鹰头拐,回来了,回来了•;•;•;•;•;•; 李兆堂见到父亲,屈身一拜,“爹,孩儿回来了。” 李槐此时已经老泪纵横。 兆堂母亲在他十八岁时病逝,膝下留有一儿一女,就是兆堂和兆英,兆堂从将军,英儿待字闺中,兆堂妻李氏育有两子,尚小,这偌大一个家,需要有人撑起来啊。 兆堂回来了,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是夫人在上天保佑吧,让我在最后一刻,还能见到一家团聚。 “爹,孩儿不孝,没能保卫玉都城,孩子实在无颜见爹爹啊!”李兆堂失声痛哭起来。 “孩子,不怪你,爹知道,你尽力了。”兆堂一身的伤,他英勇杀敌,誓死抵抗,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先王啊,不要怨老夫,我的儿子,已经尽力了。 “兆堂,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此时的李老将军,脸上刻满的苍桑透露出平凡老父亲对孩子的慈祥。 “李忠,把少夫人他们都叫出来吧。”李槐对李府的总管李忠说。 “是。”李忠应道。 第5节 后堂的李夫人早已按捺不住,从丈夫出征起,她的心就悬在嗓子眼,宁国城破,吴兵快速包围李府,没有人能打探到李兆堂的下落,但此一战,自是凶多吉少,如果夫死,她定随他而去。 膝下两个孩子,李云和李龙,只有交给他们的姑姑兆英,兆英疼孩子,必会将他们抚养长大。 可是,正绝望间,听仆人报,李将军回来了,她绷着的心,突然像断筋的橡皮绳,一下子松开,那种喜悦,是她作新嫁娘时才有的。 李氏夫人出生士大夫家,贤淑良德,与李兆堂夫妻恩爱,膝下有两个聪明伶俐的儿子,一个6岁,一个8岁,本来幸福的一家,却生生被战争的搅乱了。 若不是礼常限制,她早就跑到厅堂与兆堂相拥了。 此时得公公令,她迫不及待地从后堂出来,兆英随其后。 兆英年方十八,生得娇俏秀丽,从小随兄习武,自练得一身好武艺,是宁国有名的将门之花。 此次宁国大难,她要跟兄一起出征,被李槐阻止,并非不愿女儿浴血沙场,而是李府上下几十口人,还需有人扛起这个责任,兆堂若战死,就只能把家交给女儿。他自己,去意已决。 夫人得见丈夫,泣不成声,轻轻用手抚摸他额上的伤,心疼之极。 一双儿子跪下给父亲行礼,年龄尚小的他们对国家战事不甚清楚,只是从来没有看到父亲这样落魄的装扮,又是一身血迹和伤痕,让他们无端端感到害怕。 “哥,外面到底怎样了?吴兵把我们围住,现在是什么情形,我们是一概不知啊。”兆英很是着急,若不是父亲拦着,她真想杀光外面围住他们的吴兵。 李槐保持着冷静,以女儿的力量冲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一家老小,若因她轻举妄动带来祸事,那就是要灭门了。 宁王和太后早就走了,玉都城就像纸糊的一样,吴军只需轻轻一捅,就会破掉。李槐虽然无奈,但也不面对这样的现实。 兆堂苦笑着摇头,诉说了自己被俘的经过,他说得很小声,这种不光彩的事有辱没将门之风。 他为以父亲会斥责他,家门一世忠良竟生生断在他手里,如果父亲用家法杖责他,哪怕把他打死,他也无话可说。 可是,年迈的李老将军只是长长地叹息,大势已去,又岂是他李氏一门能改变的?罢了,罢了,保全儿子性命,他亲自去地下向先王负荆请罪。 他唤兆堂上前,拿出跟随他南征北战的明月刀,郑重地交给儿子,那把刀甸甸的,承载了李家的荣辱兴衰,如今,他要把这刀传给儿子,把李家的责任交给他。 兆堂跪下着接过此刀,磕头长拜。 李槐端起案几上的茶,一饮而尽。 一代名将,像流星一样陨末,划过天空的辉永远留在后人心里。 他脸上平静,没有笑容,也没有悲伤,就像睡着一样,小孙儿李云跑上前去想将爷爷推醒,轻轻一碰,爷爷就倒了下去,李氏大堂立时笼罩起乌云一般的悲哀,哭声震天•;•;•;•;•;•;•; 第1节 一代名将,像流星一样陨末,划过天空的辉永远留在后人心里。 他脸上平静,没有笑容,也没有悲伤,就像睡着一样,小孙儿李云跑上前去想将爷爷推醒,轻轻一碰,爷爷就倒了下去,李氏大堂立时笼罩起乌云一般的悲哀,哭声震天•;;;;•;;;;•;;;;•;;;;•;;;;•;;;;•;;;; 正龙殿,吴国文武大臣毕恭毕敬谒拜呈国君主叶征,齐呼吴王万岁,万万岁。 叶征龙袍在身,这装束比起全身武装的盔甲要轻松不少,但无形的重量却要重得多,君王的担子,远远重于在疆场搏杀的将军。 吴王与从臣商议迁都玉都城。 这是戚太后的意思,宁王宫建筑恢弘气派,金壁辉煌,可见原宁国在此投入过巨大的人力,物力,他们气数太弱,镇不住这宏伟建筑,而吴国气势正盛,只有他们才配得上这样的宫殿。 吴王对母亲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 吴国邹王后更是迫不及待地想从吴王宫移驾,大婚以来,吴王对她不冷不热,既保持对她的尊重,也仿佛要拒她以千里之外,他很少踏进她的寝宫,活脱脱把她当成一个王后的摆设,这让她恼怒不已。 对吴王的怨忿无处可发,但她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王后,后宫之主,她就变着法儿折磨后宫粉黛,把快感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有一次她去御花园赏花,后宫张美人迎面过来,出于对她的敬畏,在半米处就给她下跪请安,她硬是挑人家的刺,说张美人对她不敬,隔那么远就下跪,这是跪她呢,还是跪周遭的花? 张美人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分辩,王后的脾气她很清楚,越是还嘴,越没好下场。 张美人的怯弱让她气焰更盛,她命令张美人呈大字形全身俯地,可怜的张美人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但又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只有屈辱地照作,郑后看着她像狗一样匍匐在地,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然后扬脚从她背上走过,周围的宫人看见这一幕全都吓傻了,却都不敢作声,大主子羞辱小主子他们见过,但这样的羞辱,还是头遭看见。 张美人像棉花一样软软的身躯被她践踏于脚下,羞愤让张美人面无血色,她是吴王的美人,但此时,比狗还不如•;;;;•;;;;•;;;;•;;;;•;;;;•;;;; 张美人从御花园回去就上吊自尽了,花一样的生命,烟消玉殒。 邹后得知,只是轻蔑地吐了两个字,“活该!” 戚太后得知此事后,也没有作声,郑后的所作所为的确有些过份,但她毕竟是六宫之主,作为太后,也不便过于干涉,况且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也怪她命薄,自己想不开,只是命人给她家人赏赐些银两,算作一个补偿吧。 从那以后,郑后更加肆无忌惮,后宫之人无不对她敬而远之,她就像一只有毒的蜂,蛰上谁都会痛苦万分。 第2节 吴王隐藏白霜的存在,也实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他不可能每分每秒都守在她身边保护她,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那个妖后咬上一口,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场面,所以,白霜不愿入宫,他也没有勉强她。 她本就该属于那个没有纷争的世界,吴王宫,险象环卫,纵然他贵为君王,有些事,都无法阻挡。 宫里是一座没有硝烟的战场,但残酷程度绝不亚于真正短兵相接的战场,敌人都隐藏在暗处,就算你睡觉都睁着眼睛,也会防不胜防。 吴王自小在宫里长大,有些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所以白霜在山野乡林之间,才能安全绽放。 可是,他还是想错了,白霜仍然死了,并且那样蹊跷,就像一个无头无绪的悬疑,让他始终解不开其中玄奥。 邹后那颗不安份的心早已从吴王宫延伸到宁王宫,吴王灭宁,她就是两国的王后,她要把吴王宫的火烧到宁王宫,要愈烧越旺,要让所有后宫佳人,不敢近吴王,谁被吴王宠幸,谁就是下一个张美人。 邹后独霸后宫,但吴王却对她敬而远之,这让她恼恨不已。 他宁愿宠幸身份低微的美从,妃嫔,也不踏入她的寝宫一步,邹王后从小到大在父王母后的宠爱下,呼风唤雨,没有什么她得不到的。 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没得到吴王的心,吴王像一块坚硬的冰,在喜欢的美人嫔妃前能够融化,到了她那里,就寒冷无比。 吴王的冷漠,让她更加嫉恨被吴王宠幸过的女人。 迁都玉都城的提议众臣皆附和,此事落定。 中郎将王治印出列,报吴王,原宁国大将军李槐自尽身亡,李府素服发丧,有四方人众自发前往谒拜,时值我吴国建都举国同庆之时,此时哀丧极为不当,况且李氏乃败军之将,如此规模发丧,是对我朝的蔑视,此等行为,绝不能姑息。” 吴王先是一惊,李槐不愧于忠良人臣,但为旧朝愚忠,实是愚昧。 “驱散外来人丁,视为家丧,由他去吧。”吴王摆摆手,只要让他们把门关起来发丧,不要发展为国丧,也就罢了。 陈庭奉旨前往,驱散自发赶来为李槐奔丧的民众。 李府门前,跪着一众人等,皆素服白衣,看来李槐生前受到不少宁国百姓的爱戴,他死后才会有这么多人赶来吊唁。 陈庭命令这些百姓即刻散去,可无人理会,他们还是直直在跪在那里,面色戚伤,陈庭嚯地拔出刀,众吴兵也拔刀相向,意在威胁他们快速离去,若不听从,只能横刀相向。 有些胆子小的,撒退就跑,但还是有一半的人,岿然不动。 陈庭不禁恼怒,用刀指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大声喝道,“再不离去,休怪本将不客气了。” 老者面不改色,义正言辞地说,“李将军乃本国忠良,小人钦偑将军为人,特来谒拜,这是对逝者的尊敬,并未有触宁国法令。” 第3节 这下真把陈庭激怒了,吴王有令,有再提宁国者,斩。 他拔刀砍下老者,眼看老者即将身首异处,众人皆闭眼,不敢看下去。 “住手!”随着一声娇喝,一道白光迎面而来,竟是一把剑,将陈庭的刀生生挡开,那股力量来得突然,竟让陈庭倒退一步。 他定晴一看,一英姿飒爽的女子横剑而立,单手握住剑柄,还未看清真人面目,此女子身子向前一倾,腾身飞起,剑光直指他的喉咙,陈庭这下吃惊不下,赶紧挥刀挡剑,剑刀在空中划出点点火花。 这女子武功了得,竟与他不相上下,任凭他的身形比她高出一截,力量厚重,竟也占不得半分便宜。 她的宝剑在空中挽起一朵朵剑花,轻盈的步法星移斗转,银花朵朵,竟越飘越多,陈庭不敢有丝毫马虎,使出浑身懈数应对。 正打得难分难解之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凌空而来,随之是一把宝刀横在他们的刀剑之间,将两人的武器拨开,力量之大,令二人都只能退后一步。 他认得那人。正是昨晚被他们放走的李兆堂。 “哥,让我杀了这厮。”那使剑女子,便是李兆堂之妹,李兆英。 兆英杏目圆睁,像仇人一样盯着这个吴国的武将,宁国灭亡,父亲自尽,都是他们吴军造成的。 “兆英,退下。”李兆堂严声喝道,他不想让妹妹卷入其间。 兆英还想争辩,可在哥哥严厉的目光逼视下,她不甘心地悻悻退后。 “陈将军,小妹不礼,多有得罪。”李兆堂拱手说道。父亲尸骨未寒,若此时挑起事端,死伤无辜的人,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 陈庭见李兆堂出来打圆场,也不便再加计较,只是那个叫兆英的丫头,还真有两下子,如果有机会,他还真想和她好好比划比划。 “李将军,吴王对李老将军之死,深表遗憾,请节哀顺便。”陈庭拱手还礼,然后上前一步,对李兆堂耳语,把吴王的意思向他转达。 李兆堂心下早已权衡,吴王是容不得亡国之将在他眼皮底下隆重发丧的,但他已经默许只要是家丧,闭门办办也不作追究。 想到这里,他也不想扩大事端,于是拱手向着府前自发来奔丧的民众深深一揖。 “先父已逝,承蒙各位厚爱,兆堂感激不心,大家心意已到,父亲在天之灵也尽悉,大家请回吧!”说完,又是一揖,直至膝弯。 自发而来的人对着李府三拜,这才陆续散去。 陈庭完成任务,也如释重负。 离开李府的时候,那个叫兆英的丫头还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他也故作凶狠的样子,竖起眉迎向她的目光,兆英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突然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她像受惊的蜜蜂,收起蛰人的锋针。撇着嘴将脸朝向一边。 陈庭突然想笑,仔细看她,原来长得蛮标致的,虽一身素服,头上梳着两个小髻,未插珠钗,那双丹凤眼虽然故意做起很凶的样子,但也掩不住此女的俊俏伶俐。 如果有机会,真想跟她再来一场。陈庭临走时还在这样想。 第4节 月妃在粟太医的精心照料下,身上的毒气已经渐渐消失,苍白的脸也露出红润,她不想略胭脂,但就算她不描眉抹胭胭,天生丽质的美丽也是掩不住的。 吴王自那日离去后,就没再见到他,也好,眼不见心不烦,那种暴君,离他越远越好。 但吴王对她的关注,却从来没有停歇,每日粟太医都会向他禀告月妃的恢复情况,粟太医是多聪明的人,能让吴王陛下如此关心的女人,今后必将成为吴王宫的主,所以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对月妃悉心治疗。 月妃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恢复,他功不可没。 月妃身体在恢复,她的心却一天一天在死亡,就像一株已经被掏空的树,只剩下外干,里面已经慢慢萎缩。 她不敢去死,吴王真的迁怒于他人,她只能这样活着,像一具行尸走肉。 初仪还在她身边,她倒是希望初仪害死她,用毒也好,用刀也好,结果了她的性命,她也不必煎熬地活着。 初仪倒是想这么做,可她不敢,吴王那日临走前说的话,像雷一样在她心里响起,如果月妃真有什么不测,她会被吴王生剁了,她相信他能做得出来。吴王可不是宁王,那是一头在战场上喝人血的野兽。 这个月妃真是像太后所说,就是一狐狸精,惑了宁王不说,现在又色诱吴王,怕是苏妲己转世,惑乱周朝后,又来惑乱后世,太后娘娘还是心慈了,如果一早就将她乱杖打死,然后用火烧掉,让她来世都不得转生。 虽然心里咒着月妃,但她也不敢做出越雷池之事。她就像一头潜伏在黑夜里的猫头鹰,睁着警惕的眼睛,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病愈后的月妃脸上除了淡然,再无其他表情,好像这宫里的一切皆与她无关,她只是种植在这里的一株花,淡淡的开,淡淡的谢。 宁王在她心里也好像越来越远,就像他当初无声无息地消失一样,可能终有一天,他会淡离她的记忆,到最后,连他长什么样,都会不记得了。 粟太医的药很苦,凤仪殿的宫女都烦了那味,只有她,每次都仰头倒入口中,就像只是一碗白开水,没滋,也没味。 戚太后身体欠安,移驾玉都城之事暂时搁浅。邹后却早已按捺不住,她向太后请旨,先行一步前往玉都城,料理那边的后宫诸事,待一切就绪后,再迎太后大驾。 戚太后允旨。心理倒是不屑,就凭她,怕是难让诸事就绪。 郑后得到太后应允,在吴军护送下,乘着凤鸾浩浩荡荡地向玉都城进发了。 吴王得知她要来,只是嘴角牵了牵,面无表情。这个女人真不省油的灯,这刚拿下玉都城,她就大摇大摆地以国母身份入城,还要求1万兵士护送,国事未稳,她竟如此招摇,真是可恶。 但戚太后已经同意,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来就来吧,反正王宫之大,要避开她,也是很容易的。 第5节 邹后坐在凤鸾上却好生得意,就好像她是军中的王,耍尽威风。 她命令左都尉沈千印骑着高头大马紧随她的凤驾,一步都不能落下,沈千印心里不爽,我堂堂一都尉又不是你家的看门狗,我指挥的是我的军队,我就是军队的头部,跟在你旁边算什么?万一有敌人来袭,头部不能作出准备判断,又如何的指挥军队? 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他也不敢违逆王后的旨意,这女人的手段,他是知晓的。 好在一路上风波浪静,没出什么乱子,平平安安抵达玉都城,直到进了城门,沈千印一路上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娘的,这鬼差事真是要命,不听她的不行,听了她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 家门祖宗保佑,总算是平安到达。 吴王巡边,给了她一盆冷水,她心里很清楚吴王是在避她,心里突然就生起一团火,总要找个地方发泄才不会把自己点燃。 她这把火,直接烧到了凤仪殿。 凤仪殿是赵太后的寝宫,听说奢华无比,里面有无数奇珍宝,她进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凤仪殿,她,将是这里的主人。 她直接摆驾凤仪宫, 这就是凤仪宫,门窗梁柱,一色的紫檀木,水磨上光,散发着尊贵的气息,殿内铺着红色的地毯,用金色织着威仪的凤鸟,有凤来仪,是为凤仪殿。 这里的装饰建筑,可是比她在吴宫的寝宫何止好上百倍。 一路过来,所有宫人皆下跪请安,这是谁?目不斜视地拿着一卷书,就连她进来,也不知晓。 在软塌上埋头看书的女子是何许人?竟敢住在凤仪殿,连哀家进来也不跪下请安,竟敢藐视哀家威仪,真是反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哀家的厉害。 “来人,把这贱人给我拿下。”她大声呵令。 她身后的太监立刻涌上去,将塌上女子按住,强迫她跪在郑太后脚下。 “你是何人?见了哀家竟敢不跪?”邹后上前,用手扳起那张垂下的脸。 忽然,她像是被一道光芒灼伤,又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赶紧甩开手。 这是一张多么惊艳的脸?她从小在后宫长大,邹国,吴国后宫佳丽也见了不少,但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美人胚子,一时间,怨天不公,忌妒,醋意一股脑袭来,这个女人敢住在凤仪殿,一定是吴王的旨意。 同为女人都会被她的美丽打动,更何况是男人? 对于她的问题,被强按在地下的女人像哑巴一样充耳不闻,她的神情,好像没有灵魂的躯体,看不到一丝变化。 “你是谁?”她再次大声问道。 这样的问题,吴王也曾问过两遍。 她的反应,如此一辙,不作声,不作答。 她却没有吴王的耐心,挥手就在那张玉器一般的脸上印下红红的手指印,“贱人。”打完后她恨恨地在她脸上啐了一口。 第6节 那口唾沫吐在月妃脸上,就好像囚犯的刺字,让她感到了屈辱,她咬住内心最脆弱的神经,生怕稍微松懈,泪水就会像洪水一样汹涌。 “来人,给我掌嘴,一直打到她说话为止。”郑后并没有罢休。 她随手指了一个宫女,你,来打。 那个宫女,即是初仪。 得到这样的命令,初仪像得了一把尚方宝剑,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打得像稀泥开花,那才叫畅快。 她冷笑着走向月妃,左右开弓就打起来,那张脸可真是细腻,怪不得宁王爱不释手,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宁王无心朝政,害得宁国灭亡,我要打烂这张脸,让她永远都不能再祸害男人。 脸上的疼,慢慢扩散开来,初仪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 血丝,顺着月妃的嘴角流下,滴在她雪白的初衫上,像冬天的绽放在雪地里的梅花,那样耀眼,醒目。 初仪直打得筋疲力尽,月妃的脸像发泡的馒头一样肿起来,好看的眉眼消失在肿胀里,郑后这才下令停手。 “你们告诉我,她是谁?”就算被打成这副模样,月妃也没哼一声,没说一句话,邹后只有放弃。 “她是月妃,宁王的宠妃。”初仪气喘吁吁地答道。 这倒是出乎邹后所料,宁王的妃子?吴王不是下令处死所有宁国王亲,她怎么还活着?并且大摇大摆地住在凤仪殿? 吴王,一定是他,看上了她的美色,想要纳为己有。 不行,这万万不行,且不说这个长得如此绝艳的女人会不会勾得吴王神魂颠倒,就凭她是宁王的妃,也是断然不能留在世上的。 杀了她,免得后患无穷。 “来人啊,把这贱人给我拉出去斩了。” 吴王自己下的命令没有做到,她就代吴王做了。 跪在地下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吴王的命令还犹在耳,这边厢又要杀她,但这是主子们的事,反正所有人的命在他们心里,不过就如一根草芥。 “启禀娘娘,陈将军求见。”一太监疾步跑来。 陈庭,他见哀家作甚?虽然在这关口,她对陈庭的突然求见有些不悦,但毕竟他是吴王身边的人,那见就吧。 陈庭迈着大步进来,见到郑后先是跪地请安,“微臣陈庭叩见王后娘娘,娘娘千岁。” “陈卿平身。”她收起刚才的冷酷,僵直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虽然极其难看。 陈庭望了一眼倒在地下的女人,想必她就是月妃。吴王临走前传他,让他保护月妃安全,不得有丝毫闪失。 吴王英明,早就算到郑后会找她的麻烦。 这个女人究竟有何魅力,让吴王如此关注?自白霜死后,吴王再没对任何女人动过感情,他有后宫佳丽无数,他也会宠幸佳人,但那完全是戚太后的旨意,要为王室延续香火,仅仅是那样的目的,他与那些女人的床弟之欢,不过是为了完成王室传承的任务。 那个女人显然是被罚责过,衣裙上还沾着血迹,刚才他安插在凤仪殿的宫女悄悄来报,郑后来者不善,他才急冲冲赶来,万一赵后痛下杀手,他可无法向吴王交待。 第7节 “陈卿此来可事?”邹后其实心知肚明,吴王心腹在这个时候赶来,目的很明显。 “禀王后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陈庭朗声说道。 郑后狐疑,他卖的什么关子,还要避开众人?但还是应允。 来到内殿,陈庭跪下,“娘娘可是要处死月妃?” 好灵通的消息,哀家不过刚刚下令,他就像风一样的赶来了,看来这里眼线不少啊。 “是又怎样?”她扬起眉头,一副谁奈我何的样子。 “娘娘英明,应该知道微臣前来的用意,吴王给微臣下过密旨,务必保全月妃性命,所以微臣不得不遵守吴王旨意。”陈庭毫不避讳。 “吴王密旨?哼,他身为一国君主,出尔反而,成何体统,哀家不过是为他重新树立君王威仪,此女子不除,吴王将威严扫地,若太后在此,也会同意哀家这么做的。”她搬出了戚太后。 “娘娘,微臣愚钝,但任觉得除去此女,对娘娘你,也没益处。” 郑后不解,他此话何意? “娘娘你想,吴王既然下旨微臣保全她的性命,应该就很在意她的生死,如果娘娘下令处死她,吴王回来,必迁怒于娘娘,到时他会做何冲动,不得而知,娘娘尊贵,犯不着为一小女子惹怒吴王陛下,娘娘刚才也说了,太后也未必能容忍这个女子的存在,那么,这个处死命令,让太后来下,不是能让娘娘置身事外了吗?” 陈庭搬出这套理论,明是为郑后着想,实是缓兵之计,太后凤体欠安,什么时候能来玉都城都未可知,即便王后向太后请旨,也需要四五日,而吴王两日内必回,到时只要月妃安在,他也算未辱王命。 邹后倒是感激起陈庭来,他想得很周到,与其自己做这恶人惹怒吴王,不如让太后出面,太后下的旨,你吴王总不敢拿太后是问吧? 她决定就依陈庭的意思。 出来大殿,她命人将月妃打入天牢,好生看管,待她速派人向太后请旨,得旨后再行处死。 初仪脸上掠过失望,她知道这样一来,怕是要不了月妃的命了。但她身份卑微,不敢多言。 天牢,阴森逼人。 月妃被扔进像老鼠洞一样的天牢,这里没有天,没有阳光,终年潮湿,终年挟带着死亡的气息。 进了这里的人,几乎不能活着出去。 那是一间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牢房,地上胡乱堆着散发着腐烂气味的莆草,那便是犯人睡觉的地方,还有一股呛鼻的粪便味道,月妃被人像垃圾一样丢进这个黑暗,狭窄。 脸上火辣辣地疼,她不敢用手去摸脸,只是觉得头像重了两倍,就像一个具大的面具戴在纤细的脖子上,却没有办法取下来。 她挣扎着身子坐起来,那堆莆草里有老鼠在钻来钻去,有一只粉红色似是刚生下的小鼠摇动着身子向她的衣袖里钻去,吓得她啊地一声大叫起来,不停地甩动袖子,想把那恶心的粉色肉团抛下去。 蟑螂在灰暗的土墙上肆无忌惮地爬来爬去,月妃赶紧将身子挪到牢房中间,害怕那黑色的虫子会张狂地掉在她的头上,身上。 无助,恐惧像潮水一样袭来,她面临毒酒,面临吴王的处死令时都不曾有过的恐惧此时却越涨越汹涌。 没有不怕死的人,只有不怕死的时刻,她有过那样的时刻,但现在,她身处一个与老鼠,蟑螂为伴,腐烂的臭味像毒蜂一样在她周遭徘徊,她躲不了,也逃不掉,现在想想,原来死,比受这样的罪,要痛快许多啊。 那个长着马脸的女人是吴王的王后,真是绝配啊,暴君配暴后,比起吴王,王后更毒辣一百倍。 第8节 王后的眼睛恨不得像一把刀子,能划花她的脸,王后和她不过素昧平生,她能和自己有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竟非要置她于死地。 还有初仪,自己一直容忍她,可她奉王后掌她嘴的时候竟是暗藏杀心,可惜她是没有这么大的力,否则她非要打死自己。 月妃被俘以后,一直想表现得坚强,再痛,再苦,她都隐藏着泪水,可是,现在身处最肮脏的地境,不见天日,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容不下她,郑太后,陈王后,申妃,初仪,甚至只见了一面的吴国王后都对她恨之入骨,她生平从未想过要害别人,连一只蚊子都不忍杀生,可是为什么,她们要如此狠自己? 月妃越想越伤心,嘤嘤哭起来,泪水流在肿胀的脸上,竟似冬天打在脸上的雪霜,辣辣地痛。 “吃饭啰。”一个五旬上下的狱卒从铁栏外递过一只黑漆漆看不出成色有碗,里面稀稀地沉着几粒米饭。 月妃伸手接过,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了一句谢。 “听说你是宁王的妃子,王宫最美的女子。”狱卒透过昏暗的光线望着她的脸,那是一张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脸,依稀还能看出曾有的光华和美丽。 “美丽有错吗?”月妃幽幽问道。 “美丽本来是没有错的,但你错在进了宫门,像你这样的女子,在深似海的宫门是会遭人妒忌的。”狱卒有些同情这个弱小的女子。 “是啊,从我踏进宁王宫的第一天起,就一步错,步步错了。” 如果没有那场仇杀,如果没有那场大火,她应该是遵化城普通富人家的小姐,待字闺中,可能父亲早已为她挑好一个夫婿,她会蒙着红盖头,穿着大红色的绣袍嫁进夫家,然后生儿育女,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夫人,做一个慈详的母亲。 可是偏偏遭遇横祸,把她的人生轨迹全部打乱,被宁王相救到底是福是祸? 现在看来,是祸。 她像祸水一样被宁王的女人,吴王的女人嫉恨。她们都欲除她而后快,生得美丽,不是她的错啊。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娘亲给她生出一张平凡得像水一样的脸。 第1节 吴王出巡归来,宁国被灭后,偶有少数余部冒出来骚扰,但多不成气候,很快就被平定,此次吴王巡察了骚乱最为频繁的平安郡,平安郡太守张为治把郡守的兵力部署禀报吴王,他颇为满意,亦对张太守的数次平乱给予赏赐。 回到宫中,他深感疲惫。 邹王后获知吴王回宫,好生梳洗打扮盛装前觐见吴王。 她着一身金色凤袍,头戴凤珠霞冠,光彩照人中又显出她的尊贵。 未待太监高声宣完王后娘娘驾到,她人已走到吴王面前,吴王正一身倦意地斜躺在龙榻上。 她给吴王行跪拜礼,吴王倦得连话都不愿多说,只是挥手示意平身。 她也不在乎吴王脸上的冷淡,仍然笑盈盈地对吴王说:“陛下连日劳顿,臣妾令太医为陛下调制补精气的汤药,请陛下服用。”说完,招手令宫女将盛着汤药的银罐呈上。 吴王看都没看说,“放下吧,朕呆会再喝。” “陛下,汤药讲究时效,这是刚从炉子上倒取的药汁,现时服下是最好的。”她仍不甘心。 “朕现在不想喝,朕累了,想休息一会,你们都下去吧。”吴王已经厌烦透顶,他讨厌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 “陛下•;;;•;;;•;;;•;;;•;;;•;;;”,她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吴王已经露出极不耐烦的模样,只得怏怏退去,临走时还再说了一句,陛下龙体要紧,可一定要喝啊。 吴王已经连回话的耐心都没有了。 他闭上眼睛,当周遭都安静下来。白霜的却盈盈在脑海里向起走来,轻唤着沛林,沛林•;;;•;;;•;;;•;;;•;;;•;;;,她的笑容又突然变得不可捉磨,就像天空幻彩的云,她向他伸出手,却又退着脚步靠近悬崖,他惊骇地大叫,白霜,不要,白霜•;;;•;;;•;;;•;;;•;;; 他猛然醒来,又着梦了。 一身冷汗。 月妃,那个女人现在怎样了?几天不在宫里,她可好? 他是个急性子的人,只要想到的事,恨不得办上去办,他令人传来陈庭,临走时他把保护月妃的任务交给了他。陈庭匆匆赶来。 “月妃,她,可好?”吴王说话从不拐弯抹脚。 “陛下,臣正要你向禀报此事。” 吴王一震,难道月妃出事了?莫明的担忧像风一样袭来,他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陈庭把事情原委讲讲他知。吴王捏着的拳头越来越紧,听到最后狠狠地把积攒起的力量砸在案几上,盛药的银罐颤悠悠地晃了两下,他顺手抓起药罐使劲砸了下去,药汁撒了一地,冒着烟的黑色药汁散发出一阵阵如麝的香味。 “这个狠毒的女人,朕要废了她,朕要废了她•;;;•;;;•;;;•;;;•;;;•;;;”,吴王咬着牙咒骂道。 陈庭知道他不过说的是气话,后宫之事本是王后职权范围内的事,她并未越权,责罚月妃也是她的权利,即便君王,一般也是不好过问的。 所以,王后无过错,吴王不可能废了她,再加上,她的背后还有郑国,在废后问题上,这是吴王越不过的障碍,太后也是不会应允的。 第2节 只是可怜那娇弱的女子,成了宫廷斗争的牺牲品。 “去,派人把她给我从天牢带出来。”吴王已经怒不可谒,郑后对月妃下毒手,他有预见,但这事真的发生事,他的愤怒,可以将整个吴宫点燃。 “陛下,这•;•;•;•;•;•;”,陈庭担心吴王在气头上没有周全考虑,这本是后宫之事,再加上吴王也先有令,对宁国王亲杀无赦,恐这样轻易推翻自己的命令,会令众人不服啊。 “陈庭,朕这一生,都是遵照一个君王的礼律在生活,君王也是人,也该有自己的自由,我说过的话要收话又怎样?我就是要赦了月妃,谁能奈我在何?”吴王眼里射出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是万人之上的王,他连保护一个女人的能力都没有吗? 白霜,他没能保护好,月妃,这个酷似白霜的女人,他要让她活着,哪怕国理天条不容,他也要这么做,就算不做吴王又怎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又一个白霜的生命,在他眼前消失,绝不能。 陈庭无法劝阻吴王,他意已决,并且要亲自去天牢,接出月妃,他就要让所有嫉恨月妃的人看看,吴王有多在乎她,也在无形中告诫那些想害她的人,朕会不顾一切地保护月妃,付出任何代价,也在所不惜。 吴王摆驾天牢。 君王亲往天牢,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走过一条长长地,阴暗狭窄的巷道,铁笼里关着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的囚犯,他们见有人进来,都睁大眼睛,黑暗中,像野兽的眸子。 吴王一步步踏进天牢,每走一步,他都觉得脚步沉重,这个污秽,浊气混杂的监牢,岂是月妃那样的女子呆的地方? 吴王所到之处,狱卒跪了一地,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的心里此时,只有白霜,哦,不,是月妃。 那个看管月妃的狱卒生平第一次见到君王,他的双腿跪下时都在颤抖,眼睛都不敢抬,生怕不小心抬眼,就会因为这天大的福份而折了寿。 他把离君王那么近,当成此生的福份。 是牢中那个女子引来了君王,他在心里暗自庆幸,对那沦为阶下囚的女子,还多了一份尊敬。 否则,她若报复,自己身家性命都将难保。 月妃像小兔子一样蜷缩在莆草中,满地的老鼠,墙上乱爬的蟑螂都已经不能让她害怕了,因为她微弱得连害怕的气息都快没有了。 脸上的伤痕未褪,她的身子和她的脸庞一样灼热,她脑子里好多次都出现了幻觉,她好像觉得宁王正一步步向她走来,他是来救她的,他要是看到心爱的月妃在这里遭罪,他会心疼得要死的,可是宁王还没走近,郑太后却来了,她端起一杯毒酒,赐死两个字像雷鸣一样在她耳边炸响,接着又是初仪的狞笑,郑王后像刀一样眼眸•;•;•;•;•;•; 吴王看到月妃时,心突然像被谁抽了一鞭子,抽搐般地疼起来,他等不及狱卒打开铁锁链,用龙血剑猛地劈开铁链,一股股恶臭迎面扑来,差点让人窒息,月妃就倒在一团烂草之上,白裙上除了血迹,还有老鼠的粪便,竟然还有蟑螂的死尸,她就那样,像死了一样倒在那里。 第3节 吴王以为她真的死了。 他发狂般抱起她柔软的身子,不顾她那被秽物染满一身的衣裙已经开始散发出恶臭,她死了吗,她死了吗,白霜,不要走,一次已经够了,不要让我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苦,那样的痛,比拿刀子剜我的心还要疼啊! “白霜,白霜。”他眼里只有白霜,她的脸瘀血尚存,指痕累累,她的身子像火炭一样炽热,不是冰冷的,她还活着,还活着。 他突然意识到,抱着她起身,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狂叫,传太医,太医•;•;•;•;•;•; 仿佛太医要救的不是怀中抱着的女子,而是他自己。 是的,要救活这个女子,他的心才不会再死一次。 崇元殿,吴王寝宫,丑时,宫灯未灭,粟太医忙进忙出。 半夜三更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隐约听得吴王传旨,他忙不迭地跳下床,三下两下穿好衣袍。 又是月妃,自己上辈子子跟她有什么渊源?每次要命似地让他上阵,多办都跟月妃有关。 真是上辈子欠她的。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可是杀头的祸根。 月妃紧闭着双眼躺在吴王的龙榻,衣裳已换成干净的鹅黄色纱裙,吴王坐在榻前,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嘴唇干裂,脸上积着淤血,从来没见地月妃这副模样,看来是遭了罪,谁这么大胆让吴王喜欢的女人遭罪? 他想都不敢想。 吴王见到他,连跪拜请安的礼都让他免了,直接进入主题,“救她!” 还是那样一句话,言下之意自不必再说,跟上次一样,救不活就给她陪葬。 粟太医诚惶诚恐。 他为月妃把完脉,才放下心来,月妃只是浊气浸入体内,少阳经经气被寒气和浊气抑制,导致离经妄行,所以才会出现热症。这种病症治疗起来并不困难。 吴王不懂他的一番医论,也不想听懂,只有最后那句话让宽心,不难治,就说明月妃并无大碍。 吴王把月妃带回崇元殿,因为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郑后再大胆,也不敢闯进他的寝宫加害月妃。 她受了多少罪啊,那样娇嫩的脸上被打得淤血连连,会有多痛,那样娇弱的身子竟承受下来,吴王想想都心疼。 他从来不会让他的白霜受此苦难,月妃,也不能。 明日,定要向为她讨个公道,是谁打了她的脸,定要叫那只手剁了下来,扔去喂狗。一想到月妃倒在烂莆草上的情形,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邹王后,朕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吞并郑国,是迟早的事。戚太后也是这样计算的,但现在时机未到,她处处容忍郑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灭郑,废后,这是吴王心里最强烈的冀望。 总有一天,朕要踏在郑国的土地上,让郑国臣民俯首称臣,让邹后那昏庸的老父王见鬼去吧。 邹后,你等着。 吴王想到这里,才稍觉解恨。 第4节 翌日晨,吴王宣邹后觐见。 郑后很是惊喜,吴王一早召见她,这可是破天荒的事。 她隆妆盛服前去见吴王,因走得过急,还差点在宫廊上摔了一跤,宫女太监无人敢笑。 吴王端坐在崇元殿,目光冷峻,邹后进点感到一股股寒意,她从吴王的脸上,已经猜到几分,但学佯装不知,大大方方地给他跪请安。 娘娘解决,无论如何也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并没有让她平身,她也不敢贸然起身,心下冒火,但还是直直在跪在那里。 “王后,朕召你过来,只有两件事,一,交出昨日抽打月妃的奴才,朕要剁了她的手。二,月妃是朕的女人,朕要纳她为妃,你以后敢再找她的麻烦,朕定不会善罢干休。” 如果说吴王的一,她还能接受,吴王说的二,却让她如鲠在喉。 他竟然说那个亡国弃妃是他的女人,置国家颜面何在?置王室颜面何在?又可曾考虑她这个王后的感受? 不,她绝不接受。 “陛下,请您三思,纳宁王弃妃,会被天下人耻笑。”她正声说道。 “我不管天下人如何看朕,只要是朕想做的事情,朕就一定要做到。”吴王霸气地看着她。 “陛下如果执意这样,臣妾也没有办法,如果陛下没有其他的事,臣妾告退。”她明白眼下的情形她是无力阻止他的,只有禀告太后娘娘,让她为自己作主。想来太后娘娘也不会容他纳那样的女子为妃。 “把打月妃的奴才交出来。”吴王并不肯善罢干休,他要为月妃出了这口恶气。 “臣妾会将此奴才交给太后娘娘处置,陛下就不用操心了。”邹后突然改变主意,交出初仪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也没有什么损失,吴王砍下初仪的手,实际上等于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因为命令初仪打月妃的,是她,郑王后。 “你少搬出太后来压朕,朕难道连处置一个奴才的权利也没有吗?”他为她的话大为光火。 “陛下息怒,实事后宫琐事,陛下尊贵之驱是为国事操劳,此等小事,还是让臣妾处置比较好。” 她意在提醒吴王,后宫的事由她和太后说了算,吴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吴王正想发作,太监来报,群臣在议事厅等候,有要事请奏。 吴王摔手离去,心里对郑后恨得牙痒痒的。 邹后望着吴王背影,心里后悔之极,当时要了那贱人的命就好了,不该听信陈庭说辞,给自己留下后患。 这个后患,留给太后要说服太后,处死那个贱人。 吴王从仪事厅出来,睡意再次爬上他的眼皮,群臣所谓的要事不敢是些鸡毛蒜皮的杂事,听得他直打吹欠,昨夜从天牢把月妃救出来,又让太病为她疹治,心里一直牵挂着,直到天快蒙蒙亮时才小睡了一会,醒来来的第一次事就是召见王后,除了积在心里的恶气,哪知王后四下推塞,也罢,待母后入宫到行定夺。 第5节 他急呼太医前来,吴王宫太施太医传到,只看了一眼,施太医便知是怎么回来了,那是被跳蚤咬了后出现的斑疹,奇怪,王宫里怎么会有这等劣虫? 吴王知是跳蚤,心下倒是明了,昨晚从天牢把月妃救出来的时候,那一屋的污秽但藏有这东西,昨天倒是没发觉,想来月妃身上也被这东西给叮过,那娇嫩的肌肤,怎禁得这种丑陋的东西叮咬。 想来真是恶心。 施太医说倒无大碍,用天然温泉水浸泡,再施以他配制的药粉,很快便能治愈。 宫里便有现成的温泉浴池,宁国郑太后喜泡温泉,所以专门令人在宫里修建一座玉泉汤池,她四十多岁的肌肤还能保有年轻女子的状态,跟她常泡温泉池是分不开的。 吴王自进宫,还没好好泡过一次,听说温泉能解乏除浊,心下想这妖后,倒是真会享受。 他令人传旨,将月妃带到玉泉池净浴,好好除下身上秽气,像她那样的女子,本应清清净净地像不沾一点尘泥的白莲花。 他这身子,也得好好泡泡。 月妃早已醒来,睁眼发现自己竟在崇元殿,这个地方,她并不陌生。 她曾多次在此侍寝,宁王每次都温柔地抚着她白玉一般的身子,像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玉器,手指在她肌肤上滑过的感觉宛如漾起一道道轻盈而欢乐的波纹,一点点盖过她光洁无暇的全身,那种感觉真是奇妙。 宁王的爱,多少次在让她在崇元殿愉悦得像飞上天,宁王说,后宫佳丽无数,唯月妃能与朕身心合一。 月妃身上,有无数充满诱惑的光芒。 可是,宁王走了,她为何还在崇元殿?是谁把她带到这里,曾经恍惚中感到有人一直拉着她的手,那样温暖,安全,就像是能庇护她的天,让她在那片天下,不会感到害怕。可是醒来后,那只拉着她的手却不见了,莫非只是自己的幻觉? 脸上有些润泽,火辣辣的痛一点点消失了,只觉一股清凉和滑腻,还有一股好味的花香。 一个模样娇俏的宫女见她醒来,机灵地上前叩拜,“月妃娘娘醒啦,可想吃些什么时候?御膳房早上送来的燕窝玉粒粥,玫瑰粟子糕,翡翠瓜条,梅花酥饼都是清淡可口的点心,娘娘身子骨弱,可要多吃点才能补起来啊。” 眼前这个小丫头口齿伶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几乎不带停顿,那模样,倒与珍儿有几分想像。 月妃不仅对她心生好感。 “快快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禀告娘娘,奴婢叫小玉,打小就被爹娘卖进王宫,都不记得原来的姓了呢。”小玉说着说着眼圈一红。 她6岁进宫,从杂役丫头到入侍王宫的宫女,已经整整十二个年头,每日只在宫里像温顺的鸟儿一样侍奉主子,即便万心小心,有时还免不了因着主子脾性不顺招来打骂,丫头的命啊,就跟树叶上长着的叶子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落下飘零。 第1节 此次跟随郑后从吴王宫迁到玉都城,环境是变得,但对她来说,不过是从一个池子到了另一个池子,里面盛的水都是一样的,深深浅浅也未曾改变,她仍然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 昨晚被掌管宫女生死大权的掌事李嬷嬷差来伺候月妃,这新主子是什么样的人,也决定了她今后的命运。 看熟睡中的月妃安然恬静,想来应该是一个好人。 月妃听了她的身世,也觉可怜,这丫头和她真是有眼缘,只见了一面,就彼此有了好感。 可能还因为,她有某些地方,倒有些像珍儿。 “小玉,我怎么会在这里?”月妃仍对自己身处崇元殿不解。 “月妃娘娘,可是吴王陛下亲自把你抱进来的呢,还传太医给你治病,奴婢在吴王宫随侍那么多年,还从未见吴王对那个妃嫔美人这样的好。”小玉想起昨晚吴王对月妃溢于言情的担心和爱护,可真是少见啊。 “吴王?”月妃一直身处恍惚中,原来将她从天牢中救出来的,竟是那个暴君吴王,他几次留下自己的命,意欲何为,想来已经很明了了。 想到这里,她对他竟无丝毫感激之情,却愈是厌恶起来。 月妃想着自己躺的,是那个暴君的床榻,不竟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她用手撑着榻沿,双脚挪下床榻,她想快快离开这里,不然吴王随时都会闯进来,虽然她现在已经是关在笼中的羔羊,还是有下意识躲避的防备之心,可是一阵阵奇痒袭来,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抓挠,身子摇晃了一下,小玉赶紧将她扶住。 “娘娘,你身子骨太弱了,可要好好静养才是。”小玉扶着她的身子,她的身子可真软,仿佛柔软无骨。 “小玉,我想离开这里,你能帮我吗?”此时,她竟向小玉求助起来,这偌大的王宫,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这个小宫女,倒是看起来心地善良,情急之下,她只有求她了。 “娘娘,这•;•;•;•;•;•;”小玉面露难色,她不过一小小宫女,她有什么能耐帮她逃出去?况且令她不解的是,吴王对她那样好,她为何还想要逃走?这不合情理啊。 “小玉,我是前王朝的妃子,你不用叫我娘娘,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阶下之囚,我活着已是为难,留在这里更是辱没自己的名声,这样的我,还不如死了的好。”月妃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泪珠涟涟。 小玉惶恐得赶紧跪下来,“娘娘,使不得,使不得,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娘娘生得貌若天仙,如果轻生,岂不是对不起上天对娘娘的眷顾?”小玉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她在宫中长大,生命虽然连蝼蚁都不及,但还是辛辛苦苦为活着而努力,月妃娘娘倾城红颜,又没人逼她去死,她万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啊。 “小玉,名节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月妃凄然说道。 “娘娘,在小玉看来,名节,就和身上穿的衣服一样,不过都是身外之物,而我们的身体,是爹娘所生,上天所赐,那才是最宝贵的啊!”小玉跪在月妃脚下,情真意切地劝导她。 “娘娘,吴王对娘娘不薄,昨晚他一直守在娘娘榻前,奴婢身份虽然卑微,但也能看得出来,陛下是真的担心娘娘,他拉着娘娘的手,说了好多好多话,天快亮时才离开,听说早晨又斥责王后娘娘,还说要剁了那个打娘娘的奴才的手给娘娘报仇呢。” 月妃睁大眼睛,似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但她不像在说谎,吴王要砍初仪的手?一想到那样血腥的场面,她喉咙里像赌了一团什么东西,让她异常难受。 初仪纵然可恨,但她对初仪的恨,还不至于让她遭受如此大刦,这吴王,虽说是要为她出气,但如有了血光之灾,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吴王行事可真是暴戾,刚才小玉说了吴王的一番好话,皆因这一句,让她刚刚萌生的一点点好感,瞬间又消失怠尽。 暴君,天性就是这样的。 “那,初仪的手,真的,被剁了?”她舌头打着结,仿佛那双血淋淋,被剁下的手就在她眼前。 “没有,王后娘娘说等太后娘娘来了再行定夺,听说可真是惊险哪,王后娘娘胆子也真够大,竟敢不听陛下的命令,这王宫里,除了她,可真是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小玉深知王后厉害,但也没想到她厉害到可以跟吴王抗衡的地步。 吴王竟能忍了,宫人都在背后议论吴王是顾忌她娘家的背景。 “没有剁下就好。”听到初仪的手没有被砍下,月妃舒了一口气,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不管别人怎么想害她,但她全无害别人之心。 小玉睁大眼睛,这主子可真是心地仁慈之人啊,她长这么大,被年龄长的宫女欺侮,被太监欺侮,她都幻想要是有一天自己羽翼丰满,也能出了这口气,而这位月妃娘娘被人骑在头上欺负,现在有万人之上的君王要给她出气,她倒不领这情,这样好心的人,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 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想骑在别人头上耀武扬威啊,她这样的娘娘,可真是少见。小玉不禁再次庆幸,爹娘上辈子积了德,让她这辈子在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么好的主子。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俏儿是在王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宫女,她可死得真惨哪,就因为不小心把王后抹脸的珍珠粉洒在王后的后服上,被王后下令活活打死,就为那么一个小小的失误丢了命,王后娘娘可真是蛇蝎心肠。 好几次做梦她都梦到俏儿血淋淋地向着她哭,她说下辈子变牛变马,也不做伺候人的丫头了。 第2节 小玉死劲地哭,她和俏儿一样,都只是飘在水上的浮萍,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主子的一句话,就能定她们的生死。 一想到这里,小玉的眼眶就不自禁地盈满泪水。 “小玉,你怎么啦?”月妃拉过她手。 小玉受宠若惊,这辈子还没有哪个主子拉她的手,一下子激动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只是傻傻地望着月妃,不知所措。 “唉,都是苦命的人。”月妃轻轻抚着她的手,叹了口气,自己的命运不也是这样吗,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这时,有太监来传,吴王请月妃娘娘到玉泉池净浴。 月妃一征,原来玉泉池在宁国时是郑太后的御用泡池,就连宁王也不曾有这殊荣,如今是吴国的天下了,吴王竟请她去玉泉池净浴,转念又想,他让我净浴,有何目的?难道?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拢拢身上的裙衫。 “我不去。”月妃冲口而出。 传令的太监傻了,这是多大的殊荣啊,又是吴王亲自下的命令,这主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咋的,竟敢说不去。 “月妃娘娘,可不要为难奴才了,您要是不去,吴王陛下非要了奴才的命不可。”太监小鸡啄米似地磕头。 人命就这么不值钱吗?洗不洗浴是她的自由,但这个自由却联系着一个宫人的性命,罢了,罢了,不就是洗浴吗,我去就是了。 月妃感到一股莫名的悲哀油然而生,悲哀像雾一样扩散开来,他们都是如此弱小,包括跪在她脚下的太监,还有一旁侍候的小玉。 玉泉池在御花园的北面,穿过几座小巧玲珑的假山,有一片鱼池,红尾的鱼儿欢快地在水里扑腾,宽大的荷叶上立着几支含苞欲放的荷花,那鱼儿可自在,池子虽小,但它有扑腾的自由,而自己,扑腾的自由,都被吴王剥夺了,她不敢轻举妄动。 鱼池的前侧,有一个洞门,玉泉池几字用和田玉镶成,进入洞门,只觉水雾腾腾,夹杂着一股硫酸的味道,池边站着四个宫女,手捧干净的衣衫,新鲜的水果,还有银壶装着的净水,她们已经恭候多时。 洞里的路全是用白玉石铺成,浴池里散满玫瑰花瓣,月妃在天牢沾了不少污秽,身上奇痒,倒想扎进这池里好好浸泡一下,她缓缓走到池边,早有宫女为她宽衣解带,虽说都是女人,都她赤身luo体呈现在众人面前,还是羞涩难当。 “你们都退下吧。”她想一个人好好在这里泡一泡,不受任何干扰。 “是,娘娘。”宫女们听话地应了一声,把手上的物什放在锦椅上,轻轻退了出去。月妃这才安下心来,脱下全身衣裙,洁白如月光女神般的tong体完美无暇,肌肤散发着天然的莹莹光泽,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铺在她光洁如玉的后背上,圆润的ru房高耸,ru尖像滴着露珠的红樱桃,又似即将绽开的玫瑰花蕊,腰肢纤细,腿长而丰润,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尤物。 她缓缓步入池中,一股温热的气息直脚底升来,她感到有些惬意,将身子慢慢浸入水中,柔水亲密肌肤的时候,身上的痒也好像嘎然而止。 月妃闭上眼睛,尽情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在一刹那暂时抛却。 吴王站在另一个洞口的壁边,美人入浴的全部景象落入他的眼底,那美丽的tong体,像极白霜,他还记得拥着白霜温润如玉的身体时心跳加快的颤动,那种感觉,就像被刀刻在心底,永远都抹灭不掉。 他有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想摸摸那瓷器般的肌肤是否和白霜一模一样,想重新体验心颤的感觉,可就在他迈入的一刹那,正龙殿前月妃视死如归的眼神让他不敢迈进,这个女子性情刚烈,只怕贸然进去会让她誓死反抗。 吴王停止脚步,摇摇头,轻轻退了出去。 第3节 那副场景多和谐,月妃安然平和地泡在水里,如果他进去,免不了又要让她以死相逼,算了,急不得。 他早晨给郑后说的要纳月婉容为妃并非一时兴起,他就是这样想的,不管她是不是宁王的月妃,只要她长着那张与白霜一模一样的脸,她就要是他的,白霜没有做他的妃,他必要让此女子,为妃。 但她非一般的女子,要她顺了他,不仅是身体,还有她的心,这需要时间,他不想只拥有一个淡漠无温的身体,他还要她的心,也是温暖的。 月妃全然不知吴王在看着她,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她真的很累,从被太后赐死那一天,就像做了一场恶梦,如果可以,她宁愿不要醒来。 北方边垂宗州,大漠长空,万里无云。 郑太后满身劳顿从马车上垂帘后探出头,半月来风雨兼程,马不停蹄地奔路,一路上提心吊胆,总不能深寐,总是担心吴兵随时都会从天而驾,这等滋味,真是煎熬。 她咬紧牙关,只要到了宗州,一切都会好起来,那里将会是他们东山再起的地方,吴征,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重回玉都城,把你从我们手中夺去的一切全部抢回来,完完整整的,我还要将你碎尸万段,一血前耻。 宗州就在眼前,黄沙淹盖的城门,大漠之城,向他们敞开了怀抱。 她的亲兄弟宗州郡王郑默早已迎候在城门之口,先行报信的侍从提前半日到达,郑王爷率一干人众等候在此,恭迎大驾。 这位郑默也非等闲之辈,他把持着这个边垂重镇,自训练出一支如狼似虎的军队,塞外胡人时常滋扰,抢粮抢人,实是凶悍,这些年少有安生,他们就像打游击一样,神出鬼没,郑王爷为了保住自己这块地盘,也是不断投入兵力财力,加固城防,招兵买马,这么多年与胡人制衡,倒也胜多败少,那胡人虽说凶悍,但毕竟没有精良的武器,严密的组织,也就搞搞偷袭,得手就跑,不得手见势不妙也是跑得飞快,他们跑路功夫一流,你能看见他的人就在你一米之外,但一溜烟功夫,就能消失在黄沙大漠之中。郑默也学得聪明,你跑我不追,懒得浪费精力。当然,追也是白搭。 宁国灭亡,早在几天前郑,郑默就知晓了,他也知道姐姐和宁王侄儿已奔他们而来,这些年宗州能如此迅猛发展,跟姐姐从中土大批运送财宝物资也是分不开的,虽说对他们投奔过来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面子上总还是要恭恭敬敬,虽说宁国灭亡,但他们毕竟还是尊贵的王室,自己的亲姐姐,亲侄儿。 他从来没见过宁王,但对他也知晓一二,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侄儿宁王,守着那么大一个国家,居然让他给败了,他败的不是家,而是一个国。他不想用丧家之犬来形容他们,但事实上,他们奔宗族而来,也就是这样的。 第4节 郑太后下马车之前,取出铜镜整理了一个仪容,虽说有些憔悴,但国母的威仪尚存,她令宁王也整理一下衣冠,宁王太后和君王莅临宗族,虽说不能风风光光,但至少也得光鲜。 一行十多人从马车下相继下来,陈王后面黄肌瘦,这些天车马劳顿,她一路都在呕吐,刚吃下的东西在马车上一颠,马上就能吐出来,她说真是生不如死,早知道这样,不如留在宁王宫,可能还死得自在些。 郑太后瞪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你要早这么想,哀家就不带你走了,想坐上马车的人多了去。 陈后不敢吱声,以后就算吐得再厉害,也不敢有半句怨言了,但娇气的身子一路折腾下来,就只剩下半条命了,下马车的时候基本都站不稳,是她的贴身宫女银翠几乎是用半抱的姿势把她撑住的。 没有凤鸾,没有红地毯,脚下是厚厚的黄沙,天空翱翔着大漠雄鹰,初见那鹰是,生生把郑太后吓了一大跳,他们下车休息时,足有半米长的雄鹰突然俯冲下来,与郑太后的头顶不足10分,吓得太后尖叫着抱头蹲在地下,恨不得把头埋进黄沙里,幸好雄鹰袭击的对像不是她,而是她身边不远处的一条土黄色的长蛇。 郑太后脸色煞白,千里迢迢赶来,没想到差点就成了大鹰的午餐了。 该死的沙漠,该死的老鹰,一路颠沛,到了这个鬼地方,比起我宁国山清水秀的大好河山,这里简直就是地狱,野蛮人住的地方。 郑默自然不知,姐姐心里现在窝着一肚子火。他满面堆笑地迎向郑太后和宁王,并施以君臣之礼。 郑太后入宁王宫前,不过十六,那时郑默十岁,还是个孩子,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他们彼此都已经不认识了。 记忆中的郑默还是十岁模样,追在她后面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可现在跪在她面前的须髯汉子如果他不说他是郑默,即便站在她面前,她也是不认得了。 而郑默也仅仅是从服饰和依稀的记忆里辨出她是姐姐,未入宫前闺名叫兰,郑兰,多好听的名字,光听名字,便是仿佛能闻得幽幽兰香。 “小默。”郑太后伸出扶起弟弟,叫出了用小时候呼唤他的名字。 “太后娘娘一路辛苦了,臣弟已备好酒菜为太后,陛下接风。”郑默摆手做出迎他们进城的手势。 “小默,爹爹呢,他老人家可好?”郑太后看见来人里并没有父亲郑光盛,不禁问道。 郑默眼圈一红,爹爹,他,老人家,半月前就过世了。” 那时,正是吴军攻打宁国的时候。消息自然是传不到宁王宫了。郑太后头顶上像响过一声惊雷,又似晴天霹雳,她整个人都懵了,每年都会在重阳节差信使给父亲奉上家书,那是多年来一直养成的习惯,父亲的脸从来没有消失在她的记忆里,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当年一别,以为今生今世都不得再见,所以她让画师画了一幅父样的像在她的丝帕上,丝帕已经泛黄,但父亲仍是那年离别时的模样,原以为此来宗州可以再见到父亲,可是没想到,他却没有等到她回来•;•;•;•;•;•; 第5节 想到这里,许久不曾流泪的郑太后泣不成声。 “带我去看看爹爹。”她用丝帕拭着眼泪。 父亲的墓地面朝太阳,四周种满了松柏,墓碑用了最好的玉玑石,宗墓很气派,郑默花费重金为父亲修建了这座坟墓,是想让老人家在地下也能享尽荣华富贵。 宁王也跪拜了这位从未谋过面的外祖父,他体会不到母后眼里的悲伤,数十载骨肉分离,他朝相见,却是阴阳两隔,这种境地,他是体味不到的。他心里,还在想着月妃。 临到宗州时,他还暗暗期盼,母后说月妃落后他们几日,想来也快到宗州了,这里大漠飞鹰,倘能与月妃在这空旷长绝,细纱飘扬的大漠里舞上一曲,那该是何等畅快。 他的玉萧还在等着红颜知己,月妃,你可知道朕有多想你吗? 玉都城李府,李槐老将军已经下葬,整个李府还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 李兆堂整日失魂落魄,全没了昔日将军的风采,他整日闭门不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很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报国无门,又不愿入吴国仕途,他的前景一片灰暗,哪里是他的目标,他根本看不清楚。 兵书已经翻烂,空有那些良策计谋又有何用?军不齐心,王无治国良方,光靠少数军士的忠心,是救不了国的。 李夫人也忧心忡忡,李家一门廉洁奉公,只靠俸禄过活,现在宁国没有了,吴国的官兆堂又不愿去当,这一家子人,没有了俸禄,只出不进,就算变卖家产,也维持不了多少时日的。 李兆堂成日唉声叹气,在书房里发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是夜子时初,突有一人踏着夜色求见,总管不敢轻易开门,问来人是谁,来人从门缝塞进一信物,道,将此物转交李将军,他自会见我。 那时李兆堂还在书房,因亮着灯,管家知他还未睡,乃敢敲门道明,并将信物奉上,那是一块雕琢玉凤的白玉佩,兆堂一惊,连忙叫管家请来人进来。 那是宁国郑太后的信物,凤鸟冠上很巧妙地刻了一个郑字,那不是郑太后是谁,此人一定是郑太后派来的,他不敢怠慢。 来人身高六尺,黑色长袍,青巾包头,足下蹬着一双羊皮薄底快靴,浓眉大眼,目光如寒电。 李兆堂认得此人,他便是郑太后御前侍卫长刘衡。 以为他已随郑太后一起离开玉都城,没想到竟在深夜来访,让李兆堂吃惊不小。 “李将军,卑职深夜来访,多有打扰,请将军见谅。”刘衡拱手作揖。 此人在宁王宫口碑并不好,倚仗权势欺弱,手下侍卫多有不满,但凭借郑太后对他的信任,令众人敢怒不敢言。 李兆堂对他的印象也不佳。 “大人突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李兆堂看上白玉凤佩的面上,以礼相待。 “将军,凤佩的意义想必你已知晓,凤佩在,犹如太后娘娘亲临,太后娘娘差小人来见将军,确有要事要商。”刘衡又摆起一副御前侍卫长的架子,殊不知此时非彼时,宁国都不存在了,他这侍卫长又焉能附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