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工业革命》 第一章 改进火绳枪 崇祯二年,北直隶。 军器局。 一处火星四溅的匠作间里。 朱舜拿着一根冷骨,正在铸造鸟铳的枪管:“看来要想个办法脱籍了,按照明朝的户籍制度。” “只要是入了匠籍,一辈子都是匠籍。” “再说了自己一个历史上最年轻的数理化三料博士,应该在大明掀起一场工业革命才对,一辈子当个工匠,实在是对不起穿越两个字。” 朱舜拿起铸造好的一节枪管,放入旁边的水槽里冷却,‘滋滋’冒起一片白气。 伸手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水,看见两名官员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官员身上穿着青色官袍,胸前绣着白鹇补子。 后面那名官员身穿绿色官服,胸口绣着鹌鹑补子。 朱舜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读历史书消磨时间,知道大明官服的等级制度,前面那位是个五品大官,后面那个只是九品的小官。 奇怪的是,两人的地位相差那么大,九品小官见了五品大官应该像个狗腿子一样谄媚才对。 两个人却在激烈的争论些什么,瞧九品小官的架势,甚至都有点训斥五品大官的意思了。 五品大官走到火炉旁边,拿起一节枪管,瞪眼道:“一寸,再增加一寸的长度,这样才能让鸟铳的威力增加。” 九品小官也是拿起来一节枪管:“一寸?枪管已经够长了,增加一寸,重量也会跟着增加,肯定影响军士的战斗力。” “所以说半寸就够了。” “放屁!”五品大官差点没忍住拿着枪管敲九品小官的脑袋:“咱们用的可都是最好的熟铁,比较轻便。” “就算是增加一寸的长度,也没有多大影响,现在最重要的是提高鸟铳的威力,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呵。”听着两位官员的谈话,朱舜忍不住笑了一声。 明清两代还没有研究出弹道知识,认为鸟铳越长越好。 尤其是清朝,到了清末时期,清军手里铸造的抬枪,甚至达到了两米的长度。 这样制作的火绳枪密封性很差,火药燃烧以后的推动力,在枪管里就被摩擦去了一大部分,射程和威力还不如明朝的鸟铳。 九品小官现在的火气可不小,听到有人敢笑,抡着枪管就要砸过去,瞧见笑的那个人是朱舜,火气减少了一些。 九品小官就是军器局的一把手,认识朱舜。 他瞪了一眼朱舜,生怕五品大官不高兴,赶紧维护起了手下的得力干将:“初阳,你别看这小子年轻,这小子可是个宝。” “年纪轻轻的,手艺在整个军器局都能排在前三。” 五品大官仔细打量了朱舜几眼,看起来还没有及冠,没想到竟然比一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工匠的手艺还好:“没想到还是个人才。” 五品大官想到这个少年,应该是九品小官的嫡系,就想着拿朱舜恶心一下九品小官,笑眯眯的说道:“听到你笑了一声,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五品大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在他眼里一个乡下来的野小子,能够什么高见。 九品小官听见他这么说,脸色明显有些难看,嫡系重要程度不亚于儿子,对方这意思不就是在说他儿子是个蠢货。 朱舜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对方可是五品大员,只要能让他记住自己,以后脱籍肯定没有问题。 朱舜把冷骨放在砧板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粗布麻衣,认真的说道:“膛线,只有刻画了膛线,才会增加鸟铳的威力。” 膛线?五品大官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心里不屑的很,故意刨根问底的问道:“什么是膛线。” 朱舜明白五品大官的心思,也不在意,继续介绍道:“只是嘴上说,也证明不了什么。” “我这些天正好制造了一支线膛枪,两位要是有兴趣的话,咱们可以去靶场试试威力。” 五品大官现在巴不得想要看到九品小官出丑,笑着说道:“那咱就赶紧过去,看看先生能有什么高见。” 九品小官听见五品大官刻意把先生两个字咬的很重,脸色更难看了,一个没读过书的乡下穷小子哪里配得上先生两个字。 分明就是在嘲讽朱舜不知道天高地厚,是个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看来这一次丢脸是丢定了。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就是脸面两个字,这件事万一要是传出去了,肯定落下一个驭下不严的臭名声。 九品小官兢兢业业了十几年,从一个小吏一步步的爬到了九品的位置,本来还指望着今年能够提升半级。 有了这个驭下不严的臭名声,从八品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九品小官叹了一口气,不仅没有迁怒朱舜,反而是有点为他担心。 有了这个哗众取宠的坏名声,手艺再好,这辈子也没有希望脱籍成为一名小吏了。 九品小官还想着再过几年,等到这小子年纪大一些,想办法帮他脱籍,现在看来是没有指望了。 九品小官拍了拍朱舜的肩膀,没有说话,叹着气跟在五品大官后面走了出去。 心里却还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朱舜挽回名声,毕竟是个人才,一辈子当着匠人实在是可惜了。 第二章 变革一个时代 军器局内专门有一个检验鸟铳是否合格的靶场,靶场就是一片空旷的校场,校场边缘建造了一堵低矮的土墙。 大明军队使用的火绳枪,因为是滑膛枪,命中率很低,想要打中敌人只能依靠一点。 运气。 所以就需要很多军士一起发射火绳枪,形成集火,铅弹数量只有达到密集的程度,才能有效的杀伤敌人。 所以检验鸟铳用的不是靶子,而是用的低矮土墙,只要铅弹能够射中土墙就算合格。 朱舜来到靶场,说的第一句话,立刻就让五品大官对他的看法,有了一个很大的改变。 这个人不是一个跳梁小丑,是一个傻子。 九品小官嘴角都抽了抽,忍不住想要把朱舜拉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朱舜端着线膛枪,说了一句很合理的话:“给我拿来一个靶子。” 五品大官嗤笑着看了九品小官一眼,摆了摆手,让靶场的一名军士拿来一个箭靶:“今天我倒要看看,先生是多么的神枪手。” 九品小官只听说过神箭手,从来没听说过还有神枪手,估计过了今天,朱舜不仅要成为军器局的笑话,就连神枪手这个词也会成为一个嘲讽别人的贬义词。 等到军士搬来一个箭靶,朱舜目测了一下距离,只有两百米,抬脚向后退了一百米,站在三百米左右的距离。 五品大官瞧见朱舜都站在三百步以外了,都没有心情继续嘲笑,自己和一个傻子较什么劲。 鸟铳的射程在一百步到两百步之间,最远射程说是两百步,但在这个距离射在人的身体上,就像一颗黄豆轻轻的砸在身上,没什么威力了。 最佳的射程是一百步,只有在这个距离,才能射穿敌人。 朱舜站的距离足足有三百步,别说是射中箭靶了,就是达到这个距离都不可能。 朱舜没去在意五品大官是怎么想的,拿出一颗用麻布包裹的铅弹,用小木锤敲进枪管底部。 端起线膛枪,在药室里倒入一定量的火药,瞄准靶子,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炸响过后,线膛枪的枪口弥漫出一股硝烟。 五品大官瞬间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晃动的靶子,好长时间没有缓过神了。 过了很久,缓过劲来了,嘴里又开始喃喃的念叨个不停:“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可是三百步,鸟铳怎么可能射这么远。” 九品小官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晃动的靶子,不过脸上却是出现了大笑:“哈哈,孙元化,我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朱舜听到孙元化这个名字,也是愣了一下,这个孙元化可是明代的科学大牛,可以说是火炮第一人。 探索出了火炮弹道学,在他编写的火器著作里,记下了射角和射程的关系。 孙元化死后,明清时期的火炮研究倒退了起码半个世纪。 孙元化突然走到朱舜身边,一把抢走了线膛枪,朱舜还没反应过来,抱着线膛枪跑出了靶场。 朱舜这一次可以说是好好的给九品小官长了一次脸,大感脸上有光的九品小官,拿出了一钱银子,塞到朱舜手里。 九品小官拍了拍朱舜的肩膀,提前给朱舜放假了:“明天就是二旬了,今天高兴,你小子就提前回家吧。” “这一钱银子你拿着,买两瓶好酒,在家好好的陪朱老哥喝两杯。” 朱舜的父亲也是一位工匠,只不过不是铸匠,而是一位官窑的窑工。 因为父子两人都是工匠,不需要守着两亩地靠天吃饭,日子虽然过的紧巴巴,但是还凑合。 朱舜的父亲为人比较市侩圆滑,为了让儿子在军器局不被老人欺负,经常买一些野鸡野鸭这样的山货送给九品小官。 一来二去两人就混熟了,再加上朱舜的手艺好,九品小官就把朱舜当做嫡系来看,也就把朱舜的父亲当成了一个朋友。 朱舜也不客气,接过来说了一声多谢,就离开军器局回家去了。 朱舜拎着一壶好酒刚走出北平的城门,孙元化拿着那支线膛枪走进了一座四进的府邸,一直走到府邸后面的苑林。 一间四角古亭里,坐着一位身穿红色官服的官员,拿着一卷书籍正在认真品读。 朱舜要是在这里,从这位官员的官服颜色和补子,一定能看出来这个人竟然是一位高达三品的中枢重臣。 孙元化走过去喊了一声老师,这个人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 明代科学界的泰斗,徐光启。 孙元化也没有多寒暄几句,实在是没有时间,脸色激动的按照朱舜的方法,演示了一遍线膛枪。 徐光启在宦海沉浮了一辈子,经历过太多事情,早就看淡了一切。 半个月前,宫里传出消息,皇帝有意让徐光启进入内阁,担任内阁次辅。 那可是大明王朝仅次于皇帝和内阁首辅的三号人物,跺一跺脚,整个天下都得震三震。 已经将近七十岁高龄的徐光启,还是那副看淡一切的淡然,但是当他看完孙元化演示过线膛枪,满是老人斑的老脸出现了多少年不曾出现的激动。 在徐光启的眼里,这一支普普通通的鸟铳,竟是比起内阁次辅还要重要。 徐光启双手都有些颤抖的接过来线膛枪,不愧是明代科学界的第一泰斗,一眼就看出了线膛枪的关键:“初阳,你的才能已经超过为师了。” “这支鸟铳,将会给火器带来一场极大的变革,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孙元化作为大明火炮第一人,很清楚这支鸟铳意味着什么,以他刚直的性格,甚至产生了杀死朱舜,把这支鸟铳的发明权据为己有的念头。 这个魔障了的念头,着实是把孙元化自己都吓了一跳,也不能怪他,线膛枪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孙元化越发的想要把线膛枪据为己有了,在内心斗争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恩师,这个不是我发明的。” “这是王恭厂一位年轻铸匠,发明了这种鸟铳。” “不是你?”徐光启那张处事不惊的老脸,露出了一丝讶然。 整个天下除了自己的这个衣钵传人,徐光启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发明这种变革一个时代的鸟铳。 不管是谁,徐光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见见这个人:“走,带为师去见识见识这位奇才。” 第三章 家里的骄傲 朱舜的家就在京师近郊的黄村,村口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上有一座石桥。 走过石桥,朱舜就见到了一个平时不怎么对付的同龄人,里长的儿子。 里长儿子仗着父亲是负责征收赋役的里长,一直把自己当成了同龄人里的老大,任何人都要服从他。 只有朱舜不把他当回事,要是换成别人,里长儿子肯定是带人天天殴打对方。 偏偏这个人是朱舜,家里人丁兴旺,堂兄弟七八个,个个还都是身材高大。 只要敢动朱舜这个长房长子一根汗毛,那几个身材高大的弟弟,都敢和里长儿子玩命,也就没人敢欺负朱舜了。 顺着土路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棵老槐树。 朱舜的父亲朱忠仁坐在老槐树下,唾沫星子飞溅的正在和老兄弟吹牛。 朱忠仁眼角的余光瞥见儿子拎了一壶酒,笑嘿嘿的站了起来,脑袋昂的很高,很是自豪的说道:“看见了吧。” “那壶酒就是我儿子从京城三大酒楼绿蚁楼买来的剑南春烧,没喝过吧,哥哥我可是隔三差五的就喝上一壶。” 一钱银子哪里够买绿蚁楼的剑南春烧,只是朱舜在一家还不错的酒铺,买来的一壶酒。 朱舜知道自己老爹好面子,也不明说,毕竟这几个中年汉子都是匠头了,就老爹一个人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窑工。 自己不如他们,就想着从儿子身上找补回来。 朱舜喊了一声爹,又笑着给其他几位打了一个招呼,就推开有些破烂的木门,走进了这处土屋。 朱舜的老爹一辈子只是个穷苦窑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气,娶的妻子是一位江南婉约女子。 朱舜的娘亲朱柳氏年纪比较大了,但是从她脸上,还是依稀能够看的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一位美貌女子。 朱舜除了买了一壶好酒,还自掏腰包切了二两猪肉,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二两猪肉确实是少了点,不是朱舜不想多买,实在是没钱。 土屋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院子里却让朱柳氏收拾的干净利索,不像其他农妇的家里,院子里乱糟糟的,东西都是胡乱摆放在一起。 朱柳氏正在家里的老井边上,浆洗着家里的衣服,洗的时候很小心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把衣服给搓烂了。 木盆里的衣服只有几件粗布麻衣,不怎么值钱,但要是重新买一件,对于本就勉强混个温饱的家里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朱柳氏没想到儿子今天能回家,按理说明天才放假,在打着补丁的布裙上胡乱擦了擦手,就跑进了灶房:“儿子你先进屋歇歇,娘一会儿就把饭做好。” 朱舜拎着二两猪肉,走进了用茅草盖的灶房,拿着二两猪肉在娘亲面前晃了晃,笑着说道:“娘,你看这是什么。” 拿着火石刚刚把干树叶点燃的朱柳氏,看见儿子手里的二两猪肉,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儿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这么小的年纪就出来做工了,这要是在娘亲的家乡,你那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在私塾里读书。” 朱舜知道娘亲心疼自己,他也更心疼整天在地里辛苦耕种的父母,不过现在好了,有了满满一脑袋的知识,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朱舜心里已经有了计划,这几天就要先搞出来一个东西,工业革命不工业革命的还另说,先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 朱舜放下油纸包裹的二两猪肉,笑着说道:“娘,不辛苦,军器局的张大使特别看重我,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一点也正是朱忠仁夫妻两个最自豪的地方,不为了别的,儿子被上司看重,比吃了东坡肘子还高兴。 朱柳氏拿起葫芦做的瓢,从灶台旁边的木桶里舀了几瓢水,倒在大铁锅里:“行了,赶紧出去,灶房里烟熏火燎的。” 刚刚走出灶房,就听见老爹嘻嘻哈哈的在说些什么,朱舜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赶紧打招呼:“二叔。” 朱舜的老爹排行老大,还有两个弟弟,走进来的这个跛脚汉子,就是朱舜的二叔。 朱舜二叔以前曾经是山海关的一名军士,后来因为被满清鞑子砍断了脚筋,残疾了,就只能回家了。 在朱舜的记忆里,这个二叔以前最疼他了,每次领了犒赏,总要先给朱舜买一份桂花糕。 以至于二叔的亲儿子每次都是又哭又闹,说他爹偏心。 二叔朱忠义听到朱舜喊了他一声,黝黑的脸庞,咧嘴一笑,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拿出来一颗不知道放了多少天的枣干。 朱舜双手接过来那颗枣干,鼻子有些发酸,自己何德何能有幸拥有这么多疼爱他的家人。 二叔后面还跟着六个少年,全是朱舜的堂弟,二弟是二叔的儿子,其他五个弟弟全是三叔的儿子。 朱舜的三叔和二叔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游手好闲的整天不干正事,却也很疼爱朱舜。 朱舜撕开枣干,就像以前那样分成七份,一人分了一小点,一起把这个枣干给吃了。 只是一点小小的枣干,朱舜感觉比自己以前吃的任何东西都甜。 吃完了枣干,朱舜就带着六个身材高大却很瘦的弟弟,走出了家门,在村子里转悠转悠。 自从来了明朝以后,这件事就是朱舜最大的乐趣,没办法,谁让他的兄弟多,个个还都是身材高大,带出去倍儿有面。 站在村口的石桥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田野风光,估计也快到吃饭的时间了,朱舜就带着六个身材高大的弟弟回去了。 刚刚走到家门口,就发现家门口围了一堆人,好像是出了什么事。 第四章 线膛枪的连锁反应 朱舜从人群里挤过去,瞧见老爹拿着一根棍子站在门口,对面站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喇唬,一群把讹诈别人财物当饭吃的无赖。 三叔好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了,为首的那名喇唬,就带着一帮人过来讹诈了。 朱舜二话不说从邻居家借了一个耙子就冲了进去,六个高大的弟弟露出一副吃人的表情,大吼着冲了进去。 “狗日的,放开我爹!” “他娘的,欺负到我们家头上了,不想活了。” “干他娘的,今天不把你们打的尿血,我都不姓朱。” 朱舜带着几个弟弟转身站在老爹的身后,低声问道:“爹,怎么回事。” 朱忠仁用棍子指了指前面,毫不忌讳的大声说道:“这些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玩了一招紮火囤把你三叔给诓了。” “非得说你三叔玩了他娘子,要让你三叔赔钱,张口就是二十两,真敢开口要。” 紮火囤这个词,朱舜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听老爹话里的意思,应该就是仙人跳了。 这些喇唬搞出这么一档子事,就是为了图财,要个二两三两的还能凑出来,这个二十两银子就是把三家卖了也拿不出。 朱舜感觉这件事不大对劲,应该不只是为了图财这么简单:“爹,我感觉他们应该有别的目的。” 朱忠仁听到儿子的这句话,满是怒气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不愧是我儿子,脑袋瓜子这么灵光。” “儿子你想的一点也没错,他们倒不是真的为了钱,为了咱们家的祖坟。” 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不过就是掘了他家的祖坟,朱忠仁想到这群喇唬是为了他们家的祖坟,眼睛都充血了:“咱家祖上是第一批搬到这里的住户。” “根据你爷爷说,好像是什么永乐皇帝,谁知道永乐皇帝是谁,反正就是很早很早的时候了。” “那时候土地随便选,咱家老祖宗就请风水先生看了一块好坟地,也就是咱家的祖坟。” 朱忠仁大致给儿子说了一下情况,棍子突然指向了一名穿着青色绸缎的乡绅,破口大骂:“孔有桂你他娘的别躲着当孙子了,有种就出来明说。” 那名叫做孔有桂的乡绅,‘啪’的一下,合上了手里的仕女腰扇,被人骂了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走了过来:“姓朱的,今天这个祖坟你不交也得交了。” “知道你个乡野匹夫没有读过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按照大明的律法,苦主杀了通奸的奸夫**是不犯法的。” 朱忠仁就算没读过书,活了这么多年,对于大明的一些律法还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当年朱忠义还亲眼见过苦主杀了奸夫,死死的盯着孔有桂,恨恨的说道:“今天这件事我们认栽了。” “不过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收拾你。” 孔有桂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收拾我?我们孔家可是这一带势力最大的乡绅,你一个穷光蛋,拿什么收拾我?” “别说收拾我了,黄村的里长在你眼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吧,管理十几个里长的粮长,在你眼里更是天大的人物。” “听说前两年,你请粮长喝好酒,粮长都没给你面子。” 孔有桂又是‘啪’的一声,打开了仕女腰扇,面无表情的说道:“在你眼里大到没边的粮长,在孔家面前,只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赏他口饭吃,他就继续当他的粮长,不给他饭吃,跪着求我都没用。” “你怎么收拾我?别说是你了,这一带谁有这个实力,收拾的了我?” “好大的口气。” 人群的外围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哼,孔有桂又是无奈的笑了笑,不怕死的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谁在乱叫,有本事就滚过来。” 不用孔有桂说,说话的那个人已经走过来了,人群也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就连凶神恶煞的喇唬也是乖乖的让开了路。 因为那个人穿着一身绿色官服,绣着鹌鹑补子。 军器局大使走了过来,挡在朱舜的前面,盯着孔有桂说道:“这件事我扛了,孔有桂你要是给我个面子,咱们一切都还好说。” 孔有桂也有功名在身,官帽子比军器局大使还高半品,是个从八品官员,不屑的笑了:“卖你面子,你算老几。” “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了,就是正五品的郎中来了,我也不给面子。” “孔有桂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人群外又是传来一声冷哼,看到走过来的这个人,孔有桂还真的觉得风有点大,不过不是闪了舌头,而是迷了眼。 竟然真的来了一位郎中。 正五品郎中可是主管一司的大员,怎么会来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这让孔有桂都有点怀疑,是不是风大迷了眼睛,看花了。 看见这位正五品郎中,已经把孔有桂吓的不敢说话,脑袋上冒出了冷汗。 当他看到正五品郎中后面的那个人,吓的差点跪在地上。 红色官服,孔雀补子。 孔有桂哪里还敢在这里闹事,赶紧带着里长粮长还有那些喇唬,灰溜溜的逃离了这里。 在逃跑以前,孔有桂有一件事实在是想不通,朱忠仁一个小小的窑工,儿子也只是一个铸匠,哪里来的面子可以让正三品中枢重臣给他撑腰。 朱舜也没想到一个线膛枪,竟然可以惊动正三品中枢重臣,让他跑来这么远拜访一个小小的铸匠。 平时能说会道的朱忠仁,突然不会说话了,拘谨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别说是朱忠仁了,就是在京城经常见识大世面的三叔朱忠礼,也是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那可是红色官服。 朱舜大大方方的拱手道:“多谢张大使和孙郎中了,不知道这位是?” 红色官服官员不等孙元化介绍,轻捋白色胡须,笑着说道:“老夫,徐光启。” 第五章 徐光启哭了 明代科学界第一大佬。 朱舜听到这个名字,真是有点震惊,没想到线膛枪竟然把这位大佬都给惊动了。 知道了这位大佬的身份,朱舜也不觉的破破烂烂的土屋有什么丢人的,大大方方的邀请道:“徐侍郎要是不觉的家里寒酸,进去喝杯茶吧。” 徐光启没想到一个小小铸匠,气度竟然是这么的不凡,要知道很多贫寒出身的进士,别看读了很多的书,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的。 说一句话都不敢,更不要说这么大大方方的邀请了,徐光启更加高看了朱舜一眼:“那老夫就打扰。” 站在旁边的朱忠仁兄弟三人彻底傻住了,朱忠仁和老三甚至是主动抽了自己一巴掌,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们老朱的家门,竟然走进去一位穿着红色官服的高官。 朱忠仁抽了一下还不过瘾,连续抽了三下,再往院子里看去,还真的走进去一位红色官服大官,傻笑起来:“出息了,我儿子真的是太出息了。” 看得出来,这位红色官服的大官是为了儿子,朱忠仁兄弟三个带着六个小一辈也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等着,省的给朱舜添乱。 徐光启走进这间破烂院子,拿出了那支线膛枪,认真的问道:“这支火绳枪可是你发明的。” 打从这位过来,朱舜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不是自己的面子足够大,而是这支燧发线膛枪的面子大:“没错,就是我发明的。” “不过,这个不叫火绳枪,叫做燧发线膛枪。” 朱舜知道他们不明白什么叫做燧发线膛枪,就把线膛枪拿了过来,又要了一份火药和铅弹:“徐侍郎是火器方面的大师,应该很清楚火绳枪的缺点。” “发射的步骤太过繁琐,从清理药锅开始,一直到挂引线,前前后后有十来个步骤。” “就算是训练的再是有素的军士,起码也要几分钟才能发射一枚铅弹。” “这个线膛枪最大的优点,除了射程达到了三百步以上,远远超出了火绳枪一百步的射程,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 朱舜为了让徐光启更加直观的看到燧发线膛枪的最大优点,不再空口白话的说了,用行动表演给他看。 拿出小木锤把铅弹敲进枪管,往药室里倒进火药,只用了两个步骤,就端起来燧发线膛枪对准家里的土墙,开了一枪。 徐光启注视冒出一股硝烟的燧发线膛枪,脸上出现了愕然的表情,嘴皮子都有点哆嗦了:“两...两步,竟然把繁琐的步骤,精简到了只需要两步。” 徐光启作为明代火器第一人,太清楚这种燧发线膛枪意味着什么了,已经不是将会带来一场变革了。 一个崭新的火器时代,到来了。 这就是他们这些研究火器的人,这辈子最大的志向,用火器改变大明王朝的命运,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已经年近七十岁,在官场起起伏伏了一辈子的徐光启,抚摸着燧发线膛枪的枪身,老泪纵横。 徐光启也不说话,抱着燧发线膛枪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坐上外面的轿子,吩咐轿夫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军器局大使站在旁边看着急匆匆离开的徐光启师徒二人,脸上充满了唏嘘:“这种燧发线膛枪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你小子看来真的要发达了。” 军器局大使知道这小子不明白里面的前因后果,主动解释起来:“自从天启年间的萨尔浒大战过后,咱们大明的军队彻底被满洲鞑子们打怕了。” “就连大明的内阁宰辅也习惯了失败,处理从边关送过来的公文,只有一种情况。” “某某总兵被后金斩杀,某某总兵弃城逃跑,某某总兵投降后金。” “但凡是能够斩杀几十名满清鞑子,都是一场大捷。” “突然有一天,内阁宰辅不会处理一件公文了,宁远大捷,斩杀敌人数万,杀死后金大汗努尔哈赤。” “这个宁远大捷能够胜利的关键,就是火炮火枪这些火器。” “所以说咱们皇上登基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启用徐侍郎这些擅长火器的臣子。” “火炮火枪的地位已经上升了国之重器的地步,怎么改进火器,开启一个新的火器时代,就成了徐侍郎这批人最大的理想。” 军器局大使突然转过脸来,认真的看着朱舜说道:“而你就是开启这个时代的人。” 朱舜笑了笑,没有说话,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朱舜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就邀请道:“时间也不早了,张叔在家里吃过饭再走。” 军器局大使明显也有要事,摆了摆手说道:“饭就不吃了,我今天还有事得赶回去。” 说完这句话,也是很着急的离开了这里。 朱舜亲自把他送到了门外,望着那顶轿子,心情大好。 朱舜不知道的是,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一件大事。 这一夜。 有位红袍高官,夜闯皇宫。 第六章 珍妮纺纱机 第二天,早朝。 昨晚一夜没睡的崇祯,脸上看不出一点疲倦,精神头十足的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拜。 金色龙椅坐落在金色台基上,前方摆放着一对铜胎珐琅宝象,寓意着五谷丰登,太平盛世。 站在临清贡砖上的孙元化,在上朝以前就和老师商量出了一个章程,手持玉笏走出了朝班:“启禀陛下,王恭厂一名奇才朱舜发明了一样线膛枪。” “这支线膛枪的威力远远超过普通的鸟铳,对于大明王朝来说,当是一件国之重器,为了表彰这个奇才,臣建议给他封赏。” 崇祯面无表情的说道:“封他为军器局副使,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朝廷的六部尚书,只有礼部尚书不是东林党人,其余五部尚书全是东林党的骨干,东林党可以说是控制了大半个朝廷。 从今年年初开始,崇祯开始有意扶持徐光启这些西法党人,感到威胁的东林党,每次都极力反对提拔西法党人。 关于这件事,东林党已经从宫里的一名太监那里,提前得到了消息,也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五位尚书已经位极人臣了,这件事当然是不能由他们主动开口,就需要一个枪。 在过去一般都是各司郎中,主动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今天东林党为了震慑西法党人,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枪。 一个让徐光启等人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从朝班里站了出来。 礼部精膳司郎中金之俊,出声询问道:“敢问孙郎中,这个朱舜是什么身份,可有功名在身。” 金之俊可以说是礼部二把手徐光启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金之俊竟然主动投靠了东林党。 而他所说的身份问题,也正是朱舜最大的缺陷,孙元化不敢胡编乱造,只能实话实说:“朱舜是王恭厂的一名铸匠。” 这句话说完,满朝哗然。 一个小小的铸匠别说功名了,就连脱籍都还没有,竟然跳过小吏这一层,直接提拔为军器局副使。 就算军器局副使只是从九品,但这可是朝廷的正式官员,相当于直接跨越了两道鸿沟。 脱籍和抬官入品。 崇祯昨天晚上已经见识了线膛枪的威力,知道线膛枪是改变一个时代的好东西,恨不得提拔朱舜为掌管一司的郎中。 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军器局副使,底下的官员又开始反对,火气就不打一处来。 东林党人可不管崇祯生不生气,瞧见孙元化果然掉进了提前埋好的陷阱,火候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位在朝廷里有分量的人站出来说话了。 礼部右侍郎立即从朝班里走了出来:“皇上这件事万万不可。” “在隋唐以前,因为九品中正制,造成了流水的帝王铁打的世家门阀,后来正是由于科举制度的出现,才消灭了世家门阀,实现了真正的中央集权。” “这个叫做朱舜的工匠,没有任何的功名就提拔为了朝廷的正式官员,破坏了科举制度。” “皇上万万不能开这个口子,口子一开可就收不住了,相当于挖了大明的根基。” 崇祯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气昏过去,不就是提拔一个人才当个从九品官员,怎么就上升到了挖大明根基的高度,也太危言耸听了。 徐光启知道自己是时候站出来了,走出朝班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破格提拔朱舜表明了大明招揽人才的决心。” “微臣以为,这样不仅不会危害大明王朝的统治,还会有益于大明吸纳更多的人才。” “不过既然满朝的文武不同意提拔为军器局副使,不如提拔为王恭厂掌厂。” 东林党人听到王恭厂掌厂,瞬间明白了,喜欢挖坑的他们,这是掉进了徐光启提前挖好了的陷阱。 军器局副使听着好听,却没有任何的实权,哪有直接掌握各种火器工匠的王恭厂掌厂实权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再反对的话,明白着就是和皇帝作对了。 就在东林党几位大佬思考对策的时候,金之俊再次走了出来:“国之重器这件事只是孙元化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如来一场比试,只要这个所谓的线膛枪能够赢了鸟铳,就让他做个王恭厂掌厂。” 高啊,这里要不是朝堂上,东林党人都要为金之俊的聪明才智击节称赞了。 东林党里正好有一个痴迷打猎的官员,练了一手好枪法,使用命中率只看运气的鸟铳,完全可以做到十枪命中八枪。 以他的好枪法,这个叫做什么朱舜的工匠,绝对没有希望了。 崇祯看着下面喜不自胜的官员们,差点笑喷了,不过为了保持君王的威严,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崇祯叹了口气,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勉强答应了:“就按照金爱卿的意思办吧。” 商量完这件事,东林党人没有心思继续上朝了,东林党早就看这些所谓的西法党人不顺眼了,迫不及待的想看到他们被踩在脚下的感觉。 崇祯也是没有心思上朝了,他更加迫切的想要看到,东林党踩人不成,反而被踩的黑脸表情。 朝会很快就散去了。 一顶轿子从京城走出,又来到了黄村的那座石桥。 朱舜第二天起来,就拿着一根炭笔,在木板上画图纸,准备把珍妮纺纱机给造出来。 这玩意的工作效率是普通纺纱机的八十倍,也就是说一台珍妮纺纱机一天纺出来的纱线,相当于八十台普通纺纱机纺出的纱线。 简直就是一台印钞机,难怪说珍妮纺纱机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 有了工作效率这么高产的珍妮机,就能提高赚钱的速度,只要有了钱,就会有第二台第三台珍妮纺纱机,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朱舜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先开办一个近代纺纱厂,改善家里的生活。 手摇式珍妮纺纱机的构造倒不是很复杂,朱舜已经画好了大致的框架,现在正在计算垂直纺锭、滚筒、传动皮带这些小零件的大小和间隙。 第七章 科研流程 重点就在这些细节方面,垂直纺锭大了、小了、间隙不足等等问题,都会影响珍妮纺纱机的工作效率。 朱舜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通过数据计算,敲定这些影响珍妮纺纱机效率和质量的细节,这便是科研的基本流程。 首先设计一个理论模型,然后通过计算,一遍遍的演算。 直到演算出基本正确的结果,最后进行实验。 朱舜家里买不起纸,只能在木板上写写画画,演算了大半天刚把垂直纺锭的大小确定,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朱舜的老爹为了给儿子攒成亲的钱,每到二旬官窑放假了,都会趁着这个时间去一些私窑干私活。 苦是苦了点,不过想到每多干一天,就能给儿子多攒一点成亲的钱,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家里只剩下朱舜和娘亲两个人,担心又是那个乡绅带人过来闹事了,朱舜立即抄起了一根木棍。 转过身来,看见过来的是张大使,松了一口气:“张叔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 张大使找了半天都没在破烂院子里找到一个坐的地方,只能站着了:“哈哈,你小子现在可是大名人了。” “发明的这个线膛枪,已经把整个朝堂搅的是鸡飞狗跳,就连不少市井百姓都知道你的名字了。” 朱舜不明白张大使的意思,发明线膛枪确实可以惊动大明的高层,但怎么可能搅乱朝堂。 这只是一项发明,又不是一座金矿,为了分润金矿的利益,那帮子贪官污吏拼了命的想把自己人塞进去。 张大使也没想到一项可以给大明王朝带来变革的发明,竟然遭到东林党的反对,就把早朝时候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给了朱舜。 朱舜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首先是愤怒,倒不是愤怒东林党人阻碍了他成为一名正式官员的道路。 而是愤怒这帮子蛀虫,断绝了科技兴国的希望,这都不是危害大明了,已经危害到了中华民族的崛起。 要知道不久后瑛国就会成立皇家学会,极力提高科学家的地位,甚至可以媲美瑛国的贵族。 就在皇家学会成立的几十年以后,著名科学家牛顿去世,贵族们都以能给牛顿抬棺当做最大的荣耀。 牛顿的抬棺人是谁? 瑛国大法官兼上议院院长,两位公爵,三位伯爵。 正是因为科学家的地位不断提高,大批人才都投入了科学研究,经过上百年的积累,终于出现了科技人才的井喷,引发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如果是在华夏,科学家哪里有什么地位,士农工商,没有士农的地位高,也没有商人有钱,实实在在的社会最底层。 朱舜知道自己来到了大明王朝,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改变古代中华的社会结构,不断提高科学家的地位。 只要把科学家的地位提高到瑛国那种地步,未来不管是哪个汉人执政,再也不会把科学家当成社会最底层的工匠,而是当做国家崛起的希望。 到那个时候,谁也阻挡不了中华民族的崛起。 朱舜借助自己的数理化知识,提前在大明引发第一次工业革命,就能实现最大的梦想。 科技始终领先欧美五十年。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关于怎么实现这个伟大的理想,朱舜已经有了计划,但是要徐徐图之。 朱舜放下手里的木棍,想起一件事,突然说道:“这个参加比试的人,能不能换成我二叔。” 听到朱舜的这个要求,张大使有些为难,毕竟这件事已经不单单是关系着朱舜能不能担任王恭厂掌厂。 还关系着西法党人未来在朝堂的地位,这一次如果被东林党狠狠的打压了,以后西法党人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不关乎权势,关乎能不能用西法拯救大明。 朱舜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张大使的顾虑:“我二叔以前是山海关的军士。” 不仅打消了张大使的顾虑,还让他对胜出更有把握了,那可是在边关经常和女真人厮杀的骁勇边军。 张大使哈哈笑了起来:“我们本来就是想找一位边军将士,可惜都太年轻了。” “毕竟山海关经常发生战争,能够在尸山骨海里活下来的老卒,实在是太少了,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现在就去给徐侍郎汇报这个好消息。” 张大使着急的离开了这里,朱舜也去了一趟隔壁的二叔家,二叔正在家里操练几个孩子。 朱舜家里住的是土屋,二叔和三叔家里更穷,只有几间漏风的茅草屋。 二叔看见朱舜过来了,黝黑的脸庞,咧嘴一笑。 朱舜走到枣树下,低声给二叔说了一件事,就离开了这里,回去继续计算珍妮纺织机的细节。 朱舜闷着头在家打造珍妮纺织机,不知道这场党争愈演愈烈,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波。 京城里最有钱的当属晋商了,军火生意总是最赚钱的,晋商们这些年通过走私给女真人兵器粮食,赚的是富可敌国。 嗅觉敏感的晋商,怎么会放过这一次赚大钱的好机会,就在京城里开了一个赌局。 这场比试本来一局就定输赢了,晋商勾结东林党改成了三局两胜,大大增强了赌局的灵活性。 鸟铳三局全胜,一赔五。 鸟铳二胜一负,一赔一。 还有一个纯属开着玩的线膛枪胜,不管是全胜,还是二胜一负,只要是赢了,就一赔十。 京城棋盘街,有一处四进的府邸。 牵头组织了这场赌局的中年晋商,看着地窖里白花花的银子,从斗彩鼻烟壶里倒出鼻烟,放在鼻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中年晋商姓黄,是晋商里有名的棉纱大商贾,看着这么多的白银,差点没把朱舜当成财神爷给供起来。 朱舜要是在这里,黄姓晋商绝对会抱着朱舜狠狠的亲两口。 黄姓晋商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过足了瘾,锁上地窖的三层铁门,走了出去。 迎面走来了一名管事,管事手里还拿着几张契约:“老爷,礼部左侍郎徐光启和兵部右侍郎毕懋康等人,也下注了。” 黄姓晋商接过来管事手里的契约,看了一眼,不免被上面的数字惊住了:“这些西法党人不都是穷光蛋吗,怎么押了这么多。” 第八章 科学研究太费钱 管事接到这份赌注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高达八千两的巨款。 西法党人那群傻货整天为了什么研究,把俸禄都投进去了,有个叫孙元化的甚至是把祖产都给卖的七七八八了,哪里还有闲钱下注。 西方党人早就成了败家子的代名词,也成了京城的笑话,还美其名曰说是为了什么狗屁研究。 研究能当饭吃? 有这钱还不如去逛逛青楼,斗斗鸡和蝈蝈,拿到赌坊去赌钱也是好的,纸醉金迷才是官僚乡绅过的生活。 非得把钱投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研究里面,全都打了水漂,还让自己过的苦哈哈。 管事倒也认识孙元化,因为以前在他家里当过几天的小管事,那时候的孙家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富户。 住着三进的府邸,在繁华的棋盘街拥有二十几店铺,实打实的上等人。 自从孙元化的父母去世以后,这个败家子整天就买些没用的玩意,硫磺、硝石、木炭,说是要提纯火药。 买这些也就算了,还买一些上等琉璃盛放这些东西,这也没什么,琉璃存着也值钱,关键是那个所谓的研究会发生爆炸。 管事是眼睁睁看着孙元化一步步的把祖产给炸没了,最后只能搬进破烂的贫民窟,听说最近贫民窟的房子都卖了,搬到乡下去住了。 管事打死也不相信,这么一群穷困潦倒的西法党人能够拿出这么多钱,谨慎的打听了一番,知道了八千两白银的来路。 管事知道老爷在想什么,嘲讽道:“老爷,那些西法党人真是想钱想疯了,竟然跑去借贷了一大笔子钱。” “七借八借,把仅剩的祖产都给抵押出去了,那些西法党人才凑够了八千两白银。” “老爷,咱们接吗?他们买的可是线膛枪获胜,万一接了,过不了几天他们可都要倾家荡产了。” 黄姓晋商鄙夷的瞪了一眼管事,显然是被管事的话激怒了,还踹了他一脚:“你个驴艹的玩意,最近是不是青楼逛多了,脑子都射出去了。” “有人给咱们送钱,干嘛不接。” 晋商已经买通了比试的那个人,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故意输掉一局,造成二胜一负的结果。 因为所有人买的都是三局全胜,只有几个人买的是二胜一负,加起来也就一千两白银,赔率也低,就当是发发善心好了。 当然了,还有一群傻子加败家子,今天竟然买了八千两的一赔十。 想到这里黄姓晋商心里就乐呵,忍不住喊道:“夫人,去把那瓶贝勒爷赏的好酒给拿来,今天我要好好的喝两杯。” 黄姓晋商买通的不是别人,就是和朱舜有仇的乡绅孔有桂,这个人的人品不怎么样,斗鸡遛狗倒是一把好手,练的一手好枪法。 东林党最开始选定的那个人并不是孔有桂,他能摊上这么一件好事,一切还得多谢他的好兄弟金之俊。 有了金之俊的推荐,孔有桂耍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赢了那个京城的第一枪手,幸运的获得了这个机会。 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好兄弟,现在正在享受一生中最有面子的时刻。 东林党人每年都会搜刮大量的民脂民膏,有了钱就要享受,经常举办各种穷奢极欲的酒宴。 明天就要彻底把西法党人踩在脚下了,今天当然是要好好的庆祝一下,就把京城里四大青楼之一的秦淮楼给包了下来。 花了高达一万两白银,这要是被西法党人知道了,绝对会心疼的捶胸顿足,这得够他们研究多长时间啊。 秦淮楼最豪奢的一间院子里,只摆了三张桌子,只有主管一司的郎中才有资格坐在这里。 孔有桂不仅是坐在这里了,还坐在了主桌,虽然只是下首,但也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一件事。 六部尚书和左右侍郎没有过来,也不会过来,只要是过来了,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虽然他们确实结成党羽了,但谁也不会傻了吧唧的主动承认,打死也不承认。 宦海沉浮了那么多年的他们,哪里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锦衣卫和东厂可不是吃素的。 没来是没来,却也派遣了一位分量足够重的乡绅,代替他们参加这场提前的庆功宴。 坐在主桌上的乡绅,明面上和背后的东林党骨干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还有着很深的仇恨。 实际上却是那些东林党骨干的头号走狗,帮助他们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吏部尚书的代表主动敬了孔有桂和金之俊一杯,今天他们俩可是贵客,上面已经交代过了,一定要好好的招待这两个大功臣。 孔有桂和金之俊没想到吏部尚书的代表,会主动敬酒,这可就相当于吏部尚书在敬他们,手忙脚乱的拿起青瓷酒杯,一口干掉。 吏部尚书的代表把玩着青瓷酒杯,这可是出自官窑的好东西,笑着说道:“金郎中这一次立了头功,上面已经发话了。” “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就带你拜访党魁。” 金之俊手里的黄花梨筷子,当即掉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把黄花梨筷子捡起来,很长时间不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金之俊不惜背着被人戳脊梁骨的骂名,背叛了一手提拔自己的徐光启,就是为了这句话。 只要能够拜访东林党党魁,就算是正式进入东林党的内部了,凭借他的心机城府,进入核心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旦进入东林党的核心,一个正三品的侍郎绝对没有问题,甚至有可能跟进一步成为一部尚书。 金之俊二话不说把青瓷酒杯,换成了白瓷酒碗,连干了三碗,掏心掏肺的说道:“多谢老爷了。” “徐光启这群穷鬼还真的以为我会跟着他们,别的不说,就拿享受上来说,明明能够过上妻妾成群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非得搞一些没有什么用处的研究,是,他们是研究出了不少的新火器,也提高了火器的威力。” “但是这样又能怎么样,赚不了一分银子不说,还赔了很多钱,最可笑的孙元化,放着好日子不过,把祖产全部都给卖了。” “我金之俊也不是贪慕权势的人,只是不想被他们连累。” “咱们当官不就是为了能有好日子,也不需要多好,每天能够吃上一口肉就行。” 演技精湛的金之俊说完这句话,眼睛里瞬间出现了眼泪,就是不掉下来,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可怜样:“不瞒各位说,我已经一个月没吃过肉了。” 本来坐在这里的东林党人,相当看不起金之俊两面三刀的人品,听到他说一个月没吃肉了,全部是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心里对于金之俊的鄙夷,也减少了很多,变成了欷吁感慨。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换成了自己,别说一个月不吃肉了,就是三天不吃肉也受不了。 今晚这场酒宴,金之俊凭借他高超的演技,算是正式得到了东林党骨干的认可。 吏部尚书的代表又敬了他一杯,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敬酒:“贤弟放心,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大家以后会帮衬你的。” 金之俊眼里含着眼泪,站起来,郑重的仰头喝完了满满一碗酒,坐下的时候,留意了在场东林党重要成员的表情。 没了半点的鄙夷和不屑。 金之俊心中大喜,知道这件事成了,真的获得东林党的认同了,也彻底融入了他们。 第九章 比试开始 比试的这天正好是立夏时节,今年的立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还是有点冷。 好在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雨,是个踩人的好日子。 比试的地点选在了景山苑林,这座占地三百多亩的皇家苑林,堆放了大量的无烟煤,防止蒙古围困京城导致燃料短缺,又被称作煤山。 另外还有习射、官学、躬耕、宗教等许多用处,地方足够大,崇祯就把比试的地点选在了景山。 比试还没开始,就吸引了很多官僚士绅和豪商巨贾过来观看,多达上千人,可以说是盛况空前。 崇祯发挥一贯的俭朴作风,没有搭建富丽堂皇的台子,也没用大量的丝绸装饰比试地点,直接用习射校场进行比试。 一点也体现不了皇家的尊贵风范,几位内阁宰辅好几次提出谏言,说是这么俭朴有损皇家威严。 崇祯懒得搭理他们,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自己都穿打补丁的衣服,还在乎场地好不好看。 自己的私库内帑是还有一些绢帛,不多,也就价值八万两白银,可是都用来买一赔十了。 咳咳.......崇祯想到这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旁边负责记载皇帝起居注的太监,赶紧拿出小本本记下了一句。 陛下忧心国事,感染风寒。 崇祯是忧心,忧心自己私库里的钱怎么这么少,就算是一赔十了,也才八十万两白银,刚好可以给边关的将士们制作一套新军袄。 现在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上一次发放军袄还是天启年间,早就该发新的了,就是因为没钱迟迟没能发放新军袄。 哎,还是钱太少了,要是再来个八万两,就可以制作两套了。 黄姓晋商就站在崇祯的不远处,看他脸上的表情比昨天还要高兴,脸上都快笑出了褶子。 没办法啊,大清早的就有人过来给他送钱,一送还是八万两,高兴的他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特意加了一个鸡蛋。 这让府里的人还以为老爷出了什么事了,难不成是老爷命不久矣,就想着多花点钱了,要知道老爷可是有名的守财奴,一枚铜子都恨不得掰成三瓣花。 “来了。” 时辰差不多了,东林党代表孔有桂就在一双双炽热的目光下,昂头挺胸的走进了靶场。 孔有桂为了能让公卿大臣和皇帝陛下记住他,特意打扮了一番。 头上戴着缨子帽儿,身上穿着绿罗襕袍,脚上踩着黑鞋净袜,用的料子全部都是产自苏州的宋锦,手里还拿着侍女腰扇。 孔有桂本来长的就不赖,加上又穿了这么一身骚包的衣服,顿时就引来了满堂喝彩。 东林党的几位尚书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他们可都是压了不少的身家,赌的还是一赔五。 想到转一转手,就是五倍的收益,简直比在官场上捞钱还快,几位尚书看向金之俊的目光也更加柔和了。 相比较孔有桂一身的绫罗绸缎,朱舜的二叔可就寒碜多了,穿的是粗布麻衣不说,上面还打满了补丁。 在场的官僚士绅和豪商巨贾,瞧见他这副寒酸样子,全部都是摇了摇头,还比个屁,肯定是输了。 孔有桂意气风发的站在万众瞩目的靶场中央,‘啪’的一声打开了仕女腰扇,瞧见过来比试的那个人竟然是朱家老二。 噗嗤一声,乐了:“我还以为找了一个什么样的高手,原来是一个瘸子。” 在场的众人听到孔有桂的话,这才注意到朱舜的二叔竟然是个瘸子,刚才只顾着看他身上的乞丐服了。 顿时就引起了哄堂大笑。 朱舜的二叔只是沉默的走了过去,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走到靶场中央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身后的包裹,从里面拿出来一套破破烂烂的罩甲,披挂在身上。 看到这副破破烂烂的罩甲,崇祯愣住了,西法党人愣住了,公卿大臣们全都愣住了。 竟是关宁铁骑的罩甲。 哄堂大笑很久就变成了鸦雀无声,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嘲笑这个跛脚的寒酸汉子了。 嘲笑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嘲笑这些为了大明王朝的稳定,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 没有他们,官僚士绅们能过上纸醉金迷的享乐生活?早就被女真人砍了脑袋,掳走了妻儿。 朱舜二叔还是没去理睬站在外围的官僚士绅们是怎么想的,拿着线膛枪默默的走了两百米左右的位置。 装弹,填药,开枪,一气呵成的完成了所有的动作。 “砰!”的一声枪响,惊醒了所有看戏的官僚士绅,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站在足足两百步开外的朱舜二叔,竟然真的射中了靶子,不仅射中了靶子,还把靶心给射穿了。 黄姓晋商和东林党成员们瞬间感觉到了不妙,这已经不是枪法的问题了,那个叫做线膛枪的鬼东西,威力也太大了吧。 意气风发的孔有桂,呆呆的看着靶心,嘴里有些发干。 他怎么也没想到,朱舜搞出来的这个线膛枪威力这么大,在两百步以外的距离,还能射穿靶心。 骑虎难下的孔有桂,只能硬着头皮也走到了两百步开外,嘴里不停的求神仙告奶奶,希望老天爷保佑他,也能射穿靶心。 又是一声枪响过后,孔有桂这一枪毫无意外的脱靶了,应该说没有达到距离。 黄姓晋商眼皮子猛的抖了一下,现在已经不是感觉不妙了,而是有了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是保持着一丝侥幸,站在人群里硬撑着。 东林党成员们像是过年一样的喜庆脸,全部换成了清明祭祖的哭丧脸,心里大骂金之俊不是东西,推荐了一个什么玩意。 几位尚书眼里的柔和目光,全部变成了凌厉,看的金之俊如芒在背,两条腿不停的打摆子。 崇祯和西方党人们,心里只有两个字,痛快,让你们刚才这么嚣张,现在傻眼了吧。 朱舜二叔开完第一枪,就在那沉默的清理药室,更换铅弹火药。 等到孔有桂射完一枪,沉默的一步步走到了三百米左右的位置,端起了线膛枪,准备开枪。 孔有桂看到朱舜二叔竟然是走到了三百步的位置,后背满是冷汗的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第十章 崇祯的通杀 孔有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奇怪的瞧了一眼黄姓晋商的方向,心里泛起了嘀咕:“难不成把这个朱忠义也给收买了?” 孔有桂越想越觉的合理,要不然朱舜的二叔怎么像傻了一样,走到了三百步左右的位置。 再说了朱家那么穷,随便扔给他二十两银子,就能让他卖命了,更何况只是输掉一场比试。 东林党的成员们也是松了一口气,几位尚书看向金之俊的目光再次柔和了,心想这小子还真是顽皮,玩起了欲擒故纵。 金之俊的两条腿抖动的却更厉害了,下身还不受控制的出现了一股尿意,他知道几位尚书的目光怎么变了,更知道自己真的没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 这次换成了崇祯和西法党人们对视一眼了,倒是没有会心一笑,脸上都是挂起了玩味的笑意。 黄姓晋商在第一枪过后,一直在努力观察皇帝陛下脸上的表情,瞧见崇祯脸上的玩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真的坏事了。 想到自己面临着将近一百万两的赔款,黄姓晋商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砰!” 第二枪响了。 “中了!中了!”伸长脖子的孙元化突然欢呼了起来,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都开始手舞足蹈。 崇祯略带一点紧张的心情,终于是放松了,毕竟就算线膛枪可以达到射程,但是在三百步左右的位置射中靶子,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崇祯和西法党人是轻松了,东林党成员们却是像死了亲爹一样,一个个差点哭出来。 为了这一场稳赚的赌局,他们把全部的身家押出去了不说,还都借了高利贷,这下完了,输的裤子都没了。 几位尚书看向金之俊的目光,没了柔和,没了凌厉,有的只是看见仇寇的仇恨,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金之俊瞬间瘫坐在了地上,同时还有一股黄色水渍从裤裆流了出来,六神无主的念叨起来:“完了,完了.......” 金之俊的仕途算是彻底完了,本来按照他的谋划,把西法党人当做跳板,狠狠的踩一脚,就可以攀上朝廷上最庞然大物的一棵大树。 所以他就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西法党人,谁能想到还没跳过去,脚尖刚离开西法党人这块板子,就被线膛枪给拽了下来,坠入了深渊。 现在的金之俊已经成了朝堂上的过街老鼠,背叛了举主,新主子东林党所有的成员因为他输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恨不得掐死他,哪里还会让他融入东林党。 彻底绝望的金之俊,把一切的根源全部归罪到了孔有桂身上,现在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寝他的皮。 不过这件事轮不到金之俊了,朱舜推荐自己的二叔,就是为了整死这个要挖他家祖坟的孔有桂。 “哎呀!” 就在崇祯和西法党人高兴的晚上都要多加一碗肉汤的时候,立下了大功的朱舜二叔,痛呼一声栽倒在地上。 崇祯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焦急的说道:“赶紧去看看朕的将士怎么了。” 不等皇帝的亲卫走过去,朱舜先一步扑了过去,演技大爆发,眼泪说掉就掉下来了:“二叔!二叔!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我这就去找个麦麸饼给你吃。” 崇祯也没见过朱舜,听他的口气也听出来他是谁了,好奇的问向了身边的孙元化:“孙爱卿,这个麸糠饼能治病?” 孙元化正在喜滋滋的计算自己赢的银子,又能买多少硝石木炭琉璃,有点走神,下意识回答道:“能治个屁,麦麸子就是小麦秸秆打碎了以后的东西。” “这东西平时都是用来喂牲口的,哪里能治病。” 这句话刚说完,孙元化突然反应过来是皇帝在问话,冷汗都下来了,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启禀皇上,不能。” 崇祯今天赢了八十万两,这种赢钱的快感是他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就没在意这些细枝末叶的东西,好奇道:“那朱爱卿怎么要给他的二叔吃这个东西。” “王承恩,去把朱舜爱卿喊过来。” 一名年轻太监小步走了过去,把朱舜请了过来。 这是要见皇帝了,那可是掌管天下无数人生死的皇帝,朱舜当初去研究所面试的时候,见几个面试官都有点小紧张,现在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好在朱舜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国家二号首长曾经去过他们研究所,朱舜还握过手。 想到自己有幸握过二号首长的手,朱舜心里的紧张就减轻了很多,脚步沉稳的走了过去。 古代选官讲究个身言书判,第一个要求就是长的要好看,朱舜的身高随他爹,身材高大,长相随他娘,相貌俊朗。 崇祯本来就对这个发明了燧发线膛枪的朱舜,很有好感,现在看到他又是这么一副相貌堂堂的样子,更是喜欢了。 作为一个乡野出身的匠人,第一次面圣,没有半点的战战兢兢,仪态反而是老成持重,这是状元郎在第一次面圣的时候,都做不到的。 崇祯心里的喜欢,变成了欣赏,是个做大事的人:“爱卿,为何要用麦麸救你叔父。” 朱舜的眼泪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悲痛的说道:“启禀皇上,我二叔他这是饿的。” 饿的?崇祯脸上不免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 朱舜的二叔可是在边关流过血的老卒,还是能够和女真人硬碰硬的关宁铁骑老卒。 像这样为大明王朝流过血的老卒,每一个伤残了以后,都会有一笔不小的抚恤,怎么会饿的连饭都吃不上。 崇祯的脸色突然有些阴沉:“为何吃不上饭。” 朱舜心道成了,把手指向了呆呆站在原地的孔有桂:“回皇上的话,我二叔的抚恤全被这个士绅给贪了。” 恼羞才能成怒,心里怀着对辽东将士愧疚的崇祯,听说有人竟然敢贪墨抚恤,脸色阴沉的可怕:“吴孟明!立刻彻查这件事。” 孔有桂听见朱舜诬告他贪墨边军的抚恤,就知道这事要完,还没等他辩解两句,就看见了所有官员最恐怖的两件东西。 飞鱼服,绣春刀。 第十一章 双喜临门 锦衣卫每次出动,尤其是带走某位官员,都代表着四个字。 满门抄斩。 这一次不管孔有桂是不是真的贪墨了抚恤,没有什么好下场了,登基还没超过三年的崇祯,刚刚铲除了阉党,稳定了朝纲。 下一步就要收买边关的军心,告诉边关将士们,他崇祯皇帝和天启皇帝不一样,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你们放心在边关杀敌,有了任何事皇帝都会给你们做主。 赢了钱,又收买了军心,今天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崇祯难得一见的笑了:“爱卿明天立即上任,以后要多为大明做贡献。” 成了朝廷的正式官员,又解决了孔有桂这个心头大患,朱舜也是双喜临门:“微臣一定不辜负皇上的栽培。” 乾清宫还有一堆政务要处理,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崇祯勉励朱舜几句就摆驾回宫了。 西法党人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每个人都重重的拍了一下朱舜,在他不明白的眼神下,哈哈大笑着离开了,赶紧去把赢来的银子给拿走。 家里还等着这笔钱买米下锅。 东林党还有剩下的公卿大臣们,全部是用愤恨的目光盯着朱舜,看的他心里有些发毛。 二叔朱忠义默不作声的按住了腰间的破旧雁翎刀,默默的挡在朱舜的身后。 朱舜瞧见二叔的这个动作,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要知道以二叔的身手,就算是跛脚了一人单挑五六个壮汉不成问题。 叔侄二人带着两个好消息,心情极好的回家了。 朱舜的老爹今天没去上工,跑到十里外的关帝庙烧香去了,希望儿子可以赢了比试,光宗耀祖。 朱舜老爹以前去关帝庙烧香的时候,从来都是买一根香,今天破例,肉疼的买了三根,给关老爷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等他紧张的回到家,看见了坐在青砖老井边缘的儿子,心脏‘噗通’‘噗通’跳的厉害,当初娶媳妇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朱舜老爹想问又不敢问,生怕老天爷给了他们家希望,又把他们家打入地狱。 朱舜看见老爹站在门口,进来不是,不进来也不是,知道老爹把这件事看的太重要了。 估计只要自己能当上官,老爹就算现在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笑着说道:“爹,赢了。” 朱舜老爹得知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露出的表情让朱舜看不懂了,没有兴高采烈的欢呼,也没有喜极而泣的淌眼泪。 默默的蹲在了门口,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下可把朱舜一家人给吓坏了,还以为这是出了什么事,一群人赶忙跑了过去。 走过去一看,朱舜老爹默默的在那淌眼泪,嘴里念叨个不停:“爹,爷爷,咱们老朱家终于出息了,出了一个大官。” 朱舜看到老爹流眼泪了,这才放心,把心里的情绪发泄出来就好,正准备把老爹给扶起来,看见三叔挂着一个布褡裢走了过来。 三叔瞧见大哥蹲在门口淌眼泪,呲牙笑道:“哥你看你,大喜的日子哭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 三叔小心的敞开布褡裢的口子,露出了淡黄色的面粉,家里的几个少年兴奋的欢呼了起来。 三叔看到家里的几个孩子,欢呼了起来,极为受用:“为了庆祝咱们家出了一个大官,我专门去集市上买了十斤番麦面粉,还有二两糖。” “咱们今天吃糖窝窝。” 大明王朝年年发生大灾,不是旱灾,就是蝗灾,各种苛捐杂税还一年年的往上加。 能够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更别说吃这种糖窝窝了,那是过年才能吃的好东西。 朱舜在王恭厂担任铸匠,老爹是官窑的窑工,娘亲平时在家织布贴补家用,勉强能够吃口干的。 朱舜两个叔父家里,每天就只能喝口稀的,配着麦麸饼,勉强能够吃个半饱。 黄村是个大村,不只是朱舜的两个叔父家里这样,黄村的上千户人家都是这样,有的甚至连麦麸饼都吃不起。 朱舜前些天带来的那壶酒和二两猪肉,对于朱家来说奢侈的吓人,在他们眼里那就是皇帝的御膳。 也难怪朱舜的几个弟弟,听说能吃糖窝窝,高兴的跳了起来。 朱舜老爹想起来一件事,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就赶紧站起来:“老三赶紧的,趁着天还没黑,赶紧把东西给你嫂子。” “省的天黑了还要点灯,那壶酒昨天才喝了三杯,今儿个高兴,咱们把酒喝完了。” 听到把酒喝完,二叔咧嘴笑了。 在门口磨蹭了那么长时间,等到糖窝窝做好了,天色也黑了。 舍不得点煤油灯的朱舜老爹,索性就把家里的那张瘸腿八仙桌,搬到了院子里,就着月光吃这桌庆功宴。 朱舜一家子高高兴兴的在院子里吃饭,京城里有个人却一口也吃不下。 倒了血霉的黄姓晋商终于把要赔的钱算出来了,就是把赌局里的押注全部赔进去,还差近三十万两的巨款。 想要填补这个亏空,只能把京城里的宅子和店铺,还有乡下的上千亩良田全部卖了,才够还上所有的赔款。 相当于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家业,一朝就没了。 黄姓晋商想着自己大半辈子的家业,就这么没了,心里闷的发慌,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要知道这些年,黄姓晋商为了给女真人的走私兵器粮食,吃了不少的苦头,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全部的家当就这么没了。 人为了一倍的利益就敢铤而走险,为了两倍的利益就可以六亲不认,为了三倍的利益就敢践踏世间一切的律法。 何况这是三十万两,全部换成现银堆放在一起,都能堆成一座小山。 黄姓商人心里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死不认账,大不了到时候给东林党的几位尚书,一家送去五千两白银。 “老爷,老爷。”管事突然慌里慌张的从外面跑了过来,哭丧着脸说道:“那位年轻的少爷来兑换银子了。” 黄姓商人端起斗彩鸡缸杯,吹了吹不存在的热气,眯眼笑道:“去把家丁们叫来。” 家丁还没过来,讨债的人已经来到大堂门口了,当他听到那个人的名讳,直接跪在了地上,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咱家,王承恩。” 第十二章 水力珍妮纺纱机 朱舜第二天在王恭厂接受完任命,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地了。 王恭厂的掌厂一般来说是没有品秩的,通常是由宫里的太监担任,又叫做掌厂太监,太监们本身就有品秩,所以王恭厂掌厂基本上不设品秩。 让一个正常人担任掌厂,从来没有先例,朱舜属于开国以来的头一个。 关于朱舜的品秩问题,崇祯本来是想给他一个九品,但是内阁宰辅们死活不同意,说是这样就破坏了品秩制度,军器局大使也才九品,最后只能给他一个从九品。 朱舜戴上双翅乌纱帽,穿着绿色官服,脚下踩着硬底官靴,整个人的气场立刻就不一样了,确实有了几分官老爷的仪态。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王恭厂里的贴厂和佥书这些个小吏,每天都是愁眉苦脸的,担心年轻气盛的朱舜断了他们的财路。 胆战心惊的等了大半个月,还是不见朱舜有什么动静,就放下心来继续偷偷贩卖火绳枪。 造价十五两三钱银子的火绳枪,转手一卖,卖给那些喜欢熬鹰遛狗的纨绔子弟,就能卖到三十两的天价。 王恭厂的贴厂和佥书多达二三十人,每名小吏每年都能从中捞取上百两银子,别看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有的甚至在京城有间两进的宅子。 不是朱舜不想烧火,只是没有那个闲工夫搭理他们,手摇式珍妮纺纱机已经设计好了。 但是这个手摇式珍妮纺纱机,需要一个妇人摇动手柄,带动传动皮带,才能进行纺纱。 朱舜觉的这个效率提高了八十倍的珍妮纺纱机还是不够先进,正在对它进行改进。 把摇动手柄拆掉,换成扭力杠杆、三槽凸轮、链条这些的机械部件,改造成更加先进的水力珍妮纺纱机。 不管是手摇式珍妮纺纱机,还是水力珍妮纺纱机,不需要电力,也不需要蒸汽,结构不算复杂。 朱舜以前看历史书的时候,专门研究过国外的工业革命,清楚的记着这两种珍妮纺织机的结构,只用了七八天时间,就把水力珍妮纺织机的结构图画好了。 记得归记得,但是真正要造出来,还要考虑到实物的一些小细节,就这样又在公廨里闷着头计算了十几天。 终于在第二个旬假的那天,朱舜把水力珍妮纺织机的结构图,彻底计算好了,就连最不起眼的棱角,都标注了精准的度数。 朱舜现在可是东林党最痛恨的人,还没有之一,朱舜闷着头搞机械设计搞了多长时间,很多东林党成员就有多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 更不要说狎妓出游,醉生梦死的去逛青楼了,很多东林党人为了还上借贷,甚至含着眼泪都把自己最爱的小妾送人了。 朱舜担任王恭厂的掌厂以后,贴厂和佥书们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东林党人也担心这个三把火,只不过担心的是朱舜不烧火。 没想到朱舜还真的一点火没烧,都已经二十天了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这让谋划了不少阴谋诡计的东林党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再怎么用力,力气再怎么大,也拿对方没有任何的办法,这让本来心情就不好的东林党成员们,郁闷的想要吐血。 明朝官员的假期还是挺多的,除了省亲假、祭把假、婚丧假这三大假期以外,其他各种小的休沐假期,加起来多达四十七天。 官员下午放衙回家有两个时间,春分以后是申正,秋分以后是申初。 朱舜把手里结构图收好,看了一眼利玛窦传到大明的西洋自鸣钟,正好到了下午四点,就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向衙门外面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朱舜前一个旬假没回来,朱忠仁夫妻两个还以为儿子这次旬假也不回来了,天色刚黑下来就睡觉了。 朱舜伸出手敲响了木门,等着老爹过来开门的时候,发现自己闹出的动静,竟然没有一只狗叫唤。 不是没有狗叫,是没人养狗,自己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养狗,朱舜忍不住感叹道:“以前看史料的时候,史书上只用寥寥几个字,就一笔带过了说明朝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 “这已经不是不好过了,能活着就不错了,黄村还是在天子脚下,要是换成西北这些地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惨样。” 朱舜现在是黄村混的最有出息的人了,孔有桂全家也都抓进大牢了,按理说没人能够威胁道朱家的安全了。 朱忠仁过来的时候,还是谨慎的拎着一个棍子,没办法这个世道不安稳:“是谁。” “爹,是我。” 听到是儿子的声音,朱忠仁赶紧把木门打开了,瞧见儿子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外面,现在还是大半夜,忍不住絮叨了几句:“这么晚了你也不知道多带两个衙役。” “这要是在半路上碰到了流寇可怎么办。” 自己又不是知县,哪里来的衙役,朱舜知道在老爹这些普通老百姓眼里,只要是当了官就会有一大帮子人,前呼后拥的让官老爷使唤。 朱舜也没去解释,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打着哈欠说道:“爹,我困了,先回去睡觉了。” “明天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明天暂时就别去上工了。” 朱忠仁听到上工两个字,老脸忍不住一红,儿子当官以后心疼他这个当爹的,就不让他去私窑干活了。 儿子又不在家看着他,朱忠仁想着多干一点多给儿子存一点娶媳妇的钱,就偷偷的又去了,没想到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没能瞒住他。 想到儿子这么精明,朱忠仁忍不住乐呵起来:“上什么工,你爹我这几天一直在休息,休息的骨头架子都快软了。” 家里的土屋只有一间屋子,里面分成了三个房间,中间是大堂,左边是朱舜父母睡觉的地方,右边是他的小房间。 朱柳氏听见是儿子回来了,披上一件衣服走了出来,正好在大堂碰见了儿子:“舜儿,吃饭了吗。” 朱舜这段时间消耗的精力不少,又走了很长时间的路,确实很困了:“吃过了娘,我先去睡觉了。” 第十三章 纺纱机的造价 一般的老百姓都是一天两顿,朱舜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钱的官僚士绅家庭,朱舜也就没去要求吃早饭,等到晌午的时候,把早饭和午饭一起吃了。 饭还没吃完,黄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子的媒婆就找上门了,说是找朱柳氏拉拉家常,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为了给朱舜说媒。 要是放在过去,这几个媒婆介绍的良家小娘,每一个朱忠仁都会满意,现在儿子可是大官了,就动了其他的心思,说是让他们帮忙介绍几个读过诗书的小娘子。 这几个媒婆很会来事的满口答应了,心里却有些嗤笑,就算是当官了又怎么样,屋子破破烂烂的还是穷光蛋一个。 还想娶一位读过诗书的小娘子,你怎么不说娶个书香门第的小姐。 朱舜等到老爹走过来,认真的问道:“爹,咱家一共有多少钱。” 朱忠仁不知道儿子这是要干嘛,但他对于儿子的疼爱绝对是毫无保留的,直接把所有的家底都抖露了出来:“咋了?你要钱干啥用?” “一共存下了六两九钱二分银子,不过这是给你娶媳妇用的,可不能乱花。” 朱舜这些天不仅是把水力珍妮纺纱机的图纸给画好了,包括打造这个东西所用的材料,以及材料的价格也算好了。 就算是不请工匠,自己打造的话,光是买材料也要花上二十两左右。 虽然家里的存款距离二十两还差不少,但是朱舜没想到老爹竟然存了这么多钱,实话实说了:“爹,我想开个纺纱厂,大概需要二十两银子。” 不管儿子想要做什么,朱忠仁总是一万个支持,听到二十两银子的巨款,突然沉默了。 朱忠仁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这才开口说话:“行,儿子,爹知道了,你在这等着,爹出去一趟。” 等到朱忠仁再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弟弟。 朱忠仁拿着一个锄头跑进屋子里,从地上刨出来一个小匣子,取出来里面的银子,连同手里的一起交给了赵舜。 朱舜的三叔干了二十几年的牙人,见过世面,他很清楚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五十两银子也开不了一个纺纱厂,二百两还差不多。 三叔拦住了要走出去的朱舜,问道:“舜儿,给你三叔说实话,你要这钱到底是干嘛的。” “是不是这段时间同僚请你吃饭,你脸上挂不住,要回请他们。” “真是这样你就直说,人情世故这方面大哥还是懂的,不会骂你的。” “只要不影响你的仕途,就算是把咱们三家的房子卖了,别说二十两,就是三十两也给你凑出来。” “甭说你一个当官的了,就是我们这些个在底层厮混的牙人,也讲究一个脸面,咱可千万不能折了面子。” 这二十两散碎银子拿在手里,朱舜本来就觉的沉甸甸的,因为他看见二叔的那口雁翎刀不见了,应该是卖了。 听了三叔话,朱舜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不是的三叔,这些天我发明了可以纺一百个纱锭的水力纺纱机。” “这一台纺纱机就相当于一百个妇人,就想着把这个纺纱机打造出来,用这个纺纱机开一个纺纱厂。” 朱舜解释清楚了,三叔反而是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拿这些钱买材料?” 朱舜点了点头。 这下就连朱舜的老爹也不高兴了,三叔知道大哥从小就不舍得骂孩子,就连口气重一点都不敢,主动说道:“你小子也太死脑筋了。” “你是谁?你可是王恭厂的掌厂,王恭厂可是打造军器的地方,那不是要什么材料有什么材料,直接拿着用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买。” “你是整个王恭厂的老大,不就是用点材料,谁敢检举你,除非以后不想在王恭厂干了。” 三叔的话还没有说话,始终保持沉默的二叔,拦住了说个不停的老三:“三儿,你别说了。” “孩子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你也没当过官,也不知道孩子会有什么难处,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也不要把咱们的小人思想,强加给孩子。” “要钱,给钱就行了。” 朱忠仁瞪了老三一眼,笑呵呵的说道:“别听你三叔胡咧咧,钱不够的话给爹说,爹再去想办法。” “明天还得点卯,时间不早了,就赶紧回去吧。” 父亲,二叔,三叔,说的话不一样,但是每个亲人说的话都是在真心实意的关心朱舜。 朱舜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离开了家里。 刚刚走出家门口,就听见老爹在那埋怨三叔,说他没事给孩子说这些干嘛。 旬假结束,朱舜从家里回来以后,王恭厂的小吏们发现这个顶头上司更加奇怪了,都是当官的人了,又去做那些下等工匠做的活计了。 小吏们这下对于朱舜彻底没了戒心,所有人心里对于朱舜都变成了鄙夷,到底是乡下来的野小子,就算是当了官,还是一副下等人的样子。 最让这些小吏感到可笑的是,朱舜打造东西的材料,竟然是自己花钱买的。 一名黄姓贴厂最先发现了朱舜的愚蠢做派,就把这件事说给了小吏们,小吏们最开始还不相信。 等到朱舜第二次来买材料的时候,小吏们亲眼目睹了朱舜自掏腰包买东西,这才相信世上真的有这么败家的傻子。 东林党的成员有不少人时刻注意着王恭厂的消息,本职工作也不做了,就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整死朱舜。 他们从王恭厂小吏的嘴里知道了朱舜又傻又蠢的行为,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很快就把这件事传出去了。 大明正处于农业社会向商业社会转型的时期,所谓的圣王之制,男耕女织,已经受到了商业治生的冲击。 在加上客籍制度的出现,商人的后代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商人的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唯利是图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世人不以贪腐为耻,反倒是觉的理所当然,朱舜自己掏钱买木料铁料的行为,自然就引来了很多人的嘲笑。 第十四章 崇祯的宣德炉 朱舜的三叔朱忠礼在京城里做牙人,过去因为出身过于低微,一直被居住在京城里的同行欺负。 在牙行里做牙人的,哪有一个不是身份低微,但就算是低微也分个三六九等,他们好歹是城里人,只是低微,乡下人那是低贱。 自从大半个月前,朱舜成为了王恭厂的掌厂,三叔朱忠礼在牙行的地位彻底就不一样了,再怎么说他可是朝廷命官的三叔。 以前经常把他当下人一样使唤的同行,现在全都转过脸来巴结朱忠礼,就连掌握这些牙人生死大权的管事,见了朱忠礼都是客客气气,喊上一句朱老弟。 朱忠礼现在在牙行里面,腰杆子也直了,走路也带风了,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不过这两天,朱忠礼总感觉同行们有点怪怪的,看他的眼神不对劲,表面上看着挺客气,眼里却带着和过去一样的鄙夷。 朱忠礼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今天他接了一个大活,一位朝廷里的大官喊他去做事,这件事要是做好了赏银三分。 这个大官不是别人,就是已经成了过街老鼠的金之俊,他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听说这个朱忠礼是朱舜的三叔,就想着要拿捏他。 朱忠礼自己再怎么吃亏,怎么受委屈都行,就是见不得别人说自己家的孩子,听到金之俊在那阴阳怪气的说朱舜的不是。 低三下四了一辈子的朱忠礼,掏出碎银子,直接砸在了金之俊的脸上:“去你娘的,这个钱老子不挣了。” 扔完碎银子的朱忠礼,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感觉自己终于像个人了,昂头挺胸的离开了。 回到牙行里面,朱忠礼也不干了,收拾好东西直接回家了。 金之俊这件事不是个例,东林党很多成员都把朱舜的愚蠢行为当成了一个笑话,每当茶余饭后总要拿出来嘲笑他几句。 现在不拿这件事嘲笑朱舜几句,东林党成员们都不知道怎么聊天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崇祯的耳朵里。 乾清宫。 已经深夜了,崇祯还是认真看着内阁送来的奏章,在内阁宰辅们票拟过的奏章上,进行批红。 又是接连批阅了十几个小时,崇祯放下手里的御笔,揉了揉太阳穴。 王承恩送上来一份谍报,呈报给了崇祯。 崇祯看着手里的这份东厂谍报,不动声色的问道:“锦衣卫今天是谁当值。” 一名锦衣卫千户从一对铜鹤旁边,走了出来:“启禀陛下,臣当值。” 东厂和锦衣卫作为大明王朝最重要的谍报机构,相互竞争,又把界限划分的很清楚,免得为了争权夺利相互厮杀。 一般东厂或者锦衣卫递上了谍报,除非是特别重大的事情,比如三品以上的大臣死于非命,一方封疆大吏心怀不轨。 否则不会重复递上谍报,崇祯更不会主动询问。 崇祯今天不仅是询问了,问的这个事情,让这两位东厂和锦衣卫的高层,有点摸不清头脑。 因为崇祯问的这件事太小了,小到就是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 “朱舜最近这段时间在做些什么。” 锦衣卫千户摆了摆手,让人去找关于朱舜的谍报,朱舜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从九品小官,差点没能找到,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 要知道在平时,最多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能把皇帝要的谍报翻出来,锦衣卫的脸色不禁有点难看。 也不能怪锦衣卫千户,朱舜这样的小官大明王朝不知道有多少,根本不值得锦衣卫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备案。 要不是前些天,朱舜发明了足以变革一个时代的线膛枪,锦衣卫找上一个时辰也找不到朱舜的谍报,因为根本就不会有朱舜的谍报。 朝廷官员都恐惧被锦衣卫监视,但是能被锦衣卫监视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说明入了崇祯的法眼了。 朱舜知道王恭厂里面肯定会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没有半点的忧虑不说,还彻底放心了。 只要自己不做亏心事,锦衣卫和东厂的监视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保护,这也是东林党成员现在恨透了朱舜,却不敢找青手暗地里弄死朱舜的原因。 就是担心朱舜身边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朱舜害的他们赔了那么多的钱,要是没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东林党蓄养的青手早就给朱舜一个闷棍,用麻袋装起来,沉到永定河里面了。 崇祯面前的黄锦大案上摆放着一个宣德炉,经常会在上面写上一些名字。 百户曹变蛟,英才黄宗羲,弃官回乡的孙传庭。 崇祯看完这份谍报,拿起湖笔,在鹦哥眼端砚里蘸了蘸墨水。 竟是在宣德炉表面写上了朱舜的名字。 王承恩这位煊赫大太监,眼皮子猛的抖了一下。 崇祯放下手里的湖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朝文武竟只有朱舜一个廉吏。” 第十五章 挑选厂房的地点 远在王恭厂的朱舜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崇祯带来了怎样的震撼,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这件事。 他这段时间正忙着买材料打造水力珍妮纺纱机,累了就拿出原先的那块木板,又在上面写写画画,设计另一样东西。 一种很简易的精密机床,欧洲大约在第一次工业革命没多久,就有人发明出了制造燧发枪的精密机床。 蒸汽机比较复杂,还很容易爆炸,朱舜现在没有那个闲钱研究蒸汽机,只能一步步的先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 一点一点的改变大明王朝。 现在有了水力机械了,只需要稍微改动一下,就能制造出一台用来钻孔的简易机床。 大明的火绳枪制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三段接合式,一种是双层复合式,不管是哪一种,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最后对于枪膛的修整。 好在大明的火绳枪和欧洲更为先进的燧发枪,都是滑膛枪,只需要用钻头把枪膛给钻大钻的光滑就行了。 这个最后一步,却是最耗费时间的,虽然大明已经有了钻床,但是非常的简陋。 这是一种用木头做框架,用圆形石盘做惯性轮,绑上牛皮条用人力拉动,借助圆形石盘的惯性钻膛的钻床。 钻好一支火绳枪的枪膛,往往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也就造成了王恭厂制造的火绳枪产量不高,因为这种工艺想要提高产量,需要大量的熟练工匠和钻床设备,对于粮仓里都能跑老鼠的大明来说,显然不太现实。 朱舜设计的这种简易水力钻床,一天时间就能钻出一根枪膛,提高了整整三十倍。 王恭厂现在大概有五百多名工匠,只要等到朱舜把这种水力钻床打造出来,就能把王恭厂一个月一百余支火绳枪的产量,瞬间提高到三千支。 一年的话,就是从一千二百余支火绳枪,提高到三万六千支。 这就是工业革命的力量。 立夏,芒种,夏至。 朱舜又是闷头苦干了一个月,等到夏至时节,终于把水力珍妮纺纱机打造好了,水力钻床的机械设计图也敲定了。 朱舜一个人霸占了一间匠作间,站在匠作间里的他,看着面前的水力珍妮纺织机,说不出的成就感。 现在机器有了,只需要把厂房和工人搞定,大明的第一家近代纺纱厂就能开办了。 朱舜拿着一条铁链子,把匠作间的大门锁上,踩着土路走出了王恭厂。 朱舜刚离开,一群铸匠就从后面一排排的瓦房里走了出来,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看看里面有什么。 大门已经锁上了,匠作间的四周也用木板挡的死死的,趴着看了好长时间,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这群铸匠只能悻悻的散去了。 “老孙,你说朱头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别一口一个朱头了,朱舜现在不是匠头了,他现在可是咱们王恭厂的一把手了。” “哎,这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竟然让皇上瞧上了,以后看来得多巴结巴结他了。” 天黑了没多久,朱舜就走回了家里,这些天太累了给爹娘打过招呼,就回自己的屋子睡觉了。 第二天晌午吃饭,朱忠仁捧着一碗稀饭蹲在院子里,津津有味的喝着,随口问了一句:“儿子,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回来了。” 朱舜也是端了一碗稀饭,不过手里多了一个面饼,撕下来一半泡在老爹碗里,咬了一口另一半说道:“夏至放三天假,我就回来了。” “三天?”朱忠仁笑眯眯的把面饼又夹给了儿子:“当官就是舒服,放这么多天的假。” 确实是舒服,冬至还放七天假,朱舜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快速扒拉几口把稀饭喝完,手里的面饼放在老爹碗里,放下碗筷就出去了:“爹,我出去一趟。” 朱忠仁刚想把面饼再夹给孩子,瞧见他出去了,念叨了一句这孩子,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朱舜这次回家,是为了找一处比较好的厂房,因为这个水力珍妮纺织机需要借助河流的流动力量,所以就需要选在一段合适的河岸边。 这几天田里没什么事要做,朱舜叫上几个在家里闲着没事干的弟弟,几个人高马大的弟弟一人拿着一根棍子,跟着大哥就出去了。 走出村口的石桥,正好碰见了里长儿子,以前见了朱舜恨不得鼻孔朝天,现在只是唯唯诺诺的打了一个招呼,带着一帮人逃一样的离开了。 朱舜没有那个闲工夫理睬他,走过村口的石桥,带着几个弟弟向西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听见了‘哗哗’流动的水流声,眼前也出现了一排排的垂柳,随着微风不停的摇摆。 走的再近一些,朱舜就看了一条广阔的大河,波光粼粼,宽约一百多米:“这应该就是永定河了。” 朱舜清楚的记得京城附近有一条流经蒙古、山西、河北三省的大河永定河,全河长约七百多公里,又被叫做小黄河。 重点是永定河因为靠近太行山脉的高台地附近,在比较短的距离内,水流落差从四百五十米骤降到一百米,落差很大,水流就比较湍急。 朱舜向北边望去,根本望不到边际,只看到一群群鱼鸟在永定河宽阔的河面上飞来飞去。 不过朱舜脚下的这段河岸,不太适合当厂房,这两天就带着几个弟弟沿着永定河转了两天。 在京城西面的石景山附近,找到一段适合做厂房的河岸。 几个弟弟跟着自己也累两天了,就在第三天的时候,朱舜让他们回去了,自己一个人去了一趟县里的河伯所。 明代初年朱元璋认识到湖渔池利对于税收的补益,就设置河伯所管理各个州县的河流鱼税,朱舜想要在永定河旁边建立纺纱厂,就要得到河伯所的批文。 想要找衙门里的人办事,不管是什么衙门,都得有熟人介绍,黄村里正好有一位河伯所的坝官。 说是官其实就是一个小吏,朱舜戴上乌纱帽,穿着绿色鹌鹑补子官服,就去了一趟河伯所的公廨。 第十六章 衙蠹 衙门里除了小吏以外,还有各种杂役,门子、牢子、巡栏、弓兵等等,这些人勾结起来榨取老百姓的钱财,叫做衙蠹。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早就形成了一套完备的流程,朱舜刚刚来到衙门口,还没拿出副启,就有一名门子走了过来。 明朝的名帖分为三种,上达,平行,下交,在平时交往的时候,名帖一定不能用错了。 如果是拜访上官,本来要用上达的名帖,用成了下交,别说拜访了,还没见面就和上官结下了梁子。 朱舜手里的副启代表着平辈交往,还有着说私事的意思,门子瞧了一眼,就知道这位是来干嘛的了,热情的招呼道:“这位官爷,是来找哪位官爷的?” 朱舜把手里的副启交给门子,看了一眼公廨的门楼说道:“找你们的张坝官,就说我在附近的酒楼等他。” 门子把副启拿在手里,瞧见这位官爷转身就走了,连一文钱的赏钱都没给,暗骂了一声穷鬼,心情不好的走了进去。 张坝官正好坐在正厅里和河伯所的一把手所官谈些事情,两人平时的私交比较不错,张坝官接过来副启也不避讳,直接当着所官的面就看了。 所官喝了一口茶,问道:“你要有事就去,咱这个清闲衙门平时也没人来,不会有人知道你出去了。” 张坝官看完副启,随口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那个同村朱舜,想要在永定河边上租借一块地皮。” 所官听到来的这个人是朱舜,手指一抖,差点没把茶杯给摔了:“就是那个坑了东林党一把的朱舜?” 张坝官放下手里的副启,苦笑道:“没错,就是他。” 刚才还说让张坝官出去的所官,一把拉住了张坝官的手臂:“老张你可不能去,万一被东林党以为你和他有什么牵扯,这辈子别说升官了,就是能不能保住坝官的位子还另说。” 张坝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古人最重乡党,尤其是同村,在官场上几乎可以等同于一家人了。 所官瞧见张坝官真的想过去,声音顿时急了不少:“现在是什么世道你最清楚了,要是没了这个坝官的位置,你全家人别说是吃肉了,就是能不能吃饱都是一回事。” “还要你的小儿子,可是马上就要到上私塾的年纪了,咱们县里是有公学,但是现在和荒废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只能上私塾。” “还有你那大女儿半个月以后就要出嫁了,到时候陪送的嫁妆可不少。” 张坝官听到所官苦口婆心的话,叹了一口气,只能把副启又交给了门子:“就说我不在。” 半柱香以后,坐在酒楼里的朱舜又拿到了副启,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回去了。 朱舜在过来以前,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一幕,也没在意,过来一趟就是想试一试东林党的影响力究竟有多大。 现在见识到了,就只是见识了而已。 朱舜现在只想踏踏实实的把第一次工业革命,一步步的搞起来,没有那个闲工夫,也没有那个闲心去和东林党晋商那群人,勾心斗角的算计来算计去。 休沐结束,朱舜回到了王恭厂,什么事情也不做,找来王恭厂的匠头安排给了他们一个奇怪的任务。 停下手头的一切活计,打造一些奇形怪状的零件,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干嘛用的,但是迫于朱舜是王恭厂掌厂的淫威,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王恭厂这边刚刚停下,一直在关注王恭厂任何一点动静的金之俊,高兴的打赏给那名过来通报的小吏十两银子。 按照他抠门的性格,别说是十两银子了,平时打赏一文钱都心疼,现在十两银子白扔出去了,一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 这条消息别说是十两银子了,就是一百两银子也值了。 一句玩忽职守耽误王恭厂的火器铸造,足够让朱舜革职查了。 不过金之俊没有第一时间去弹劾朱舜,而是在等,再等上一段时间,等到朱舜的罪名足够大了,来个一招毙命。 金之俊在家等着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带着这个几乎可以说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消息,去拜访了一位乡绅。 这位乡绅的财产都在乡下,但他已经把所有的财产交给儿子管理,自己跑到京城里面,买了几房十五六岁的漂亮小姑娘。 白天就是斗斗蝈蝈,拎着笼子玩玩鸟,晚上努力给家里兴旺香火。 这位乡绅不是别人,就是吏部尚书的代表郑员外。 郑员外昨天刚刚附庸风雅的买了几十盆文竹,指挥着家丁们把文竹摆满院子,省的别人天天说他是乡下土财主。 郑员外因为买了几十盆文竹的好心情,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听见一位管事说礼部的金郎中过来拜访。 郑员外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脸都黑了,前段时间就是因为他,输了整整八百两银子,简直就是一个扫把星。 郑员外虎着脸说道:“不见。” 其实倒也不是输钱的原因,主要是金之俊现在已经臭大街,郑员外的身份又敏感,作为吏部尚书代表的他,哪里能和金之俊公开见面。 夜深人静的时候,私下里见面还可以,公开见面绝对不行,只要是和他公开见了面,不就是在说东林党已经原谅他了。 郑员外头顶的那位尚书,可没有这个意思,万一造成了误会,别说继续当吏部尚书的代言人了,就是能不能保住家业都是一码事。 这种事情不好明说,郑员外只能表现成因为金之俊输了钱,所以才不见面。 管事转身刚走,郑员外脸色难看的说道:“就说老爷我白天不会见他的。” 管事心中了然,老爷这是在点拨金之俊,让他晚上来。 谁知道管事刚说完这句话,金之俊也不知道脑子抽了,还是怎么回事,破口大骂:“狗一样的东西,还敢摆谱。” “不见本官?你给本官等着,等过了这段时间,本官让你跪下来求我见你。” 金之俊对于弹劾朱舜那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这才有底气敢骂吏部尚书的代表,骂完以后感觉自己尤其的神清气爽,心情十分不错的离开了这里。 第十七章 我真的不想坑你们 金之俊自从知道朱舜停下了火绳枪的制造,每过去一天,心情就高兴了一分。 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金之俊心里的兴奋劲,简直就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随时处于爆发的边缘。 过去最难以下咽的素菜,吃在嘴里味道就像是在吃羊肉,平日里喝个白粥也是津津有味,喝的是美滋滋的。 家里人甚至都开始怀疑金之俊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受了打击,得了脑疾,或者是中邪了。 最让家里人担心的是,金之俊在平时竟然有事没事赏给下人银子,以他铁公鸡的性格,以前别说是赏银子了,就是半个铜子也没有。 尤其是今天早上,金之俊坐着轿子去上朝的时候,走到府邸门口的这一段路,竟像个孩子一样蹦蹦跳跳起来。 金之俊压抑了一个月的高兴,终于在今天要爆发了,兴奋的他一个晚上都没睡着觉,睡不着,也不想睡。 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一封弹劾,把朱舜弹劾倒了,自己成了东林党和西法党人眼里的香饽饽。 为了争抢他,东林党和西法党人在朝堂上大打出手,打的是你死我活。 最后金之俊谁都没选,自己成立了一个俊党,一步步的从郎中做到侍郎、尚书,最后成为了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 政治盖过张居正,名望胜过王阳明。 早朝开始。 站在金之俊旁边的几个东林党郎中,都觉得金之俊今天有点不对劲,有点过于亢奋了,就像是吃了一斤五石散才过来上朝。 那几个东林党郎中感觉金之俊不对劲,下意识的远离了他一些,就像是躲避鼠疫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金之俊洒然一笑,淡淡的看着这几个东林党郎中,过了今天想要巴结自己,都没有机会了。 崇祯刚在龙椅上坐好,金之俊派头十足的慢悠悠从朝班里走了出来:“启禀皇上,臣要弹劾王恭厂掌厂朱舜。” 说完这句话,金之俊静静的等了片刻,等到文武百官全部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金之俊这才继续说道:“启禀皇上,朱舜担任王恭厂掌厂也有两个月了。” “但是这个朱舜整天玩忽职守,只知道利用自己的职权假公济私的研究一些奇技淫巧。” 金之俊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到了崇祯满脸的平静,心里奇怪,怎么没把皇上的火气勾起来,只能继续说道:“上个月还好,这个月更加的变本加厉了。” “不仅是不安排工匠们打造线膛枪,更是让所有的工匠停下了鸟铳的制造,公器私用的帮他打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皇上啊!” 金之俊突然跪在地上哀嚎起来,一惊一乍的,文武百官都被他吓了一跳,就连崇祯也是吓的心脏猛的停了一下。 金之俊跪在地上,眼泪不要钱一样,不停的往下掉:“皇上啊!火器是什么,火器是大明王朝对抗女真人最后的希望了。” “朱舜这么做,说是玩忽职守,其实是在断绝我大明王朝的国运啊!” “臣怀疑他和那个范文程一样,早就当了贰臣投靠了女真人,担任王恭厂掌厂只有一个目的,毁了大明的国之重器,断送我大明的江山啊!” 崇祯从刚开始的不以为然,渐渐觉的事态有些严重了,慢慢的竟然被金之俊说服了。 崇祯最看重朱舜的地方,就是他发明了足以改变一个时代的燧发线膛枪,现在可倒好,一支燧发线膛枪没造成,就连鸟铳也不制造了。 可不就是像金之俊说的那样,朱舜这是在掐灭大明王朝对抗女真人最后的希望。 崇祯再怎么看重朱舜,也因为他的胡闹,心里产生了一些恼怒,语气不善的说道:“去把朱舜宣进来。” 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关乎国运的高度,王承恩就亲自跑了一趟,因为廉吏那件事王承恩对于朱舜还是挺有好感的,就不留痕迹的提醒了朱舜一句。 幸亏朱舜当初打造水力珍妮纺纱机的时候,自己掏了钱,给崇祯和王承恩都留下了清廉的印象。 要不然王承恩也不会提点朱舜一句,让他有了一个心理准备。 但凡是第一次进入金銮殿,就算是当朝首辅李标,年轻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走路都不知道先迈哪一只脚。 朱舜走进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又在百官的注视下,却是不慌不忙,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朝廷里的官员,大部分都是东林党人,看见了朱舜走进来,彻底炸了锅了,纷纷开始弹劾朱舜。 从流放开始,说到最后,居然建议崇祯灭了朱舜的九族。 朱舜站在朝堂中间,面对着血雨腥风般的各种弹劾,没像一般人那样吓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始终保持着一脸的淡然。 “肃静!” 其实也不是淡然,朱舜突然想到了一个机械方面的关键点,走神了,这股足以把一个人撕碎的强大心理压力,根本就没听见。 没有听见这些腥风血雨般的弹劾,就和没说一样,朱舜哪里会有什么心理压力。 想通了那个关键点,朱舜在文武百官这人怕是个傻子吧的表情下,忍不住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东林党弹劾的真有道理。 点头也就算了,嘴里还念叨了一句话:“没错,就是这样。” 金之俊赶紧第一个跳了出来:“这个朱舜都认罪,皇上赶紧治他的罪吧。” “啊?”朱舜想通了关键点,也就回过神了,听到一个不认识的正五品官员说是要治他的罪,奇怪的看了他一样:“治罪?治什么罪。” 朱舜想起来过来的时候王承恩说的一句话,恍然大悟的说道:“皇上说的是王恭厂那件事吧。” 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看到朱舜这一连串的表情,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家拼了命的在这弹劾,唾沫星子都飞出来了,说的是口干舌燥,结果对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郁闷的都不想吐血了,都想掐死朱舜。 崇祯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第十八章 自己坑自己 看到朱舜回过神来了,东林党成员们又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再次腥风血雨的弹劾朱舜。 一个人骂你,没事,两人个骂你,没事,十个人骂你,还有可能没事。 如果是几百个人一起骂,绝对能把一个人给骂的崩溃。 朱舜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抢先一步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请问各位,王恭厂一个月能制造多少鸟铳。” 这个问题要是放在以前,这些五体不勤不识五谷的东林党成员,还真的回答不上来。 自从崇祯继位以后,开始重视火器,朝廷里的官员能够亲手打造鸟铳的,估计除了西法党人没有几个了。 但要是只用嘴说,东林党成员们绝对是说的天花乱坠。 吹嘘也不能凭空吹嘘,要想让自己的吹嘘让别人相信,自己必须对一件事有一个很深的了解。 东林党成员为了让自己的吹嘘比真事还真,恶补了关于鸟铳的知识,脑子里立即就出现了一百支这个数字,就像壹加壹等于贰那么简单。 金之俊为了独吞把朱舜拉下水的大功,抢先说道:“你一个王恭厂的掌厂,竟然连一个月制造多少鸟铳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虽然本官只是一介文官,但本官足够关心这个国家,也就知道很多不必知道的事情。” “你既然问了,那本官就告诉你,一个月一百支。” 金之俊的这句话,踩了朱舜的同时,又抬高了自己,堪称是一句庙堂勾心斗角的典范,让那几位东林党的尚书都忍不住产生了爱才之心。 好一副伶牙俐齿。 朱舜没去在意金之俊说了什么,又问了一句很无知的话:“请问这位郎中,两个月是多少支鸟铳。” “哈哈。”“哈哈。”“哈哈。” 朝堂上顿时出现了一阵哄堂大笑。 金之俊也是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连个最基本的算术题都不会,自己和这种乡下人一般见识,真是降低了自己的档次。 金之俊忍住轻拍朱舜肩膀的冲动,以一副好为人师的口气,教育他道:“记住了,两个月就是两百支。” 崇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可是还没等东林党成员笑完,没等崇祯的眉头完全皱起来,东林党成员们再也笑不出来了,崇祯激动的差点坐起来。 朱舜面朝着崇祯,说了一件很正常的小事:“启禀皇上,臣能在下个月交付一千支鸟铳。” 金之俊补了一句话,只是一句话,顿时有着打蛇打七寸的效果,浇灭了崇祯的激动:“不就是增加工匠嘛。” “要是有足够的工匠,别说一千支鸟铳了,就是两千支鸟铳都能交付。” 朱舜知道对方在攻讦自己,但不得不说这个正五品官员真是人才,自己都忍不住为他叫好了,这个口才真是到了颠倒黑白的地步。 不过也得谢谢他,帮助自己捧了一下哏,要不然还真不好抖下一个包袱。 朱舜笑了笑,淡然道:“臣的意思是,只用现在这枚多的工匠,臣就能交付一千支鸟铳。” 朝班里最懂火器应该就是西法党人了,他们比其他官员更懂得火器的制造,清楚的知道一支鸟铳只是钻磨枪膛,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孙元化实在是不忍心朱舜一步步的走进金之俊提前埋好的大坑,小声提醒了一句:“要是完成不了,可是欺君之罪。” 要是没有水力钻床,朱舜还真的就会被金之俊,一招毙命。 但要不是这个月才打造了三十来个水力钻床,朱舜都敢开口说三千支鸟铳,吓死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一个月交付一千支鸟铳,这可是五千名工匠才能完成的重任,王恭厂实际上只有五百工匠,崇祯不是不相信,只是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朝廷里的人哪里知道工业社会对于农业社会的冲击力有多大,也不指望他们能够理解,朱舜只能用事实说话:“皇上,再这里争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这样吧,一个月以后臣要是交付不了一千支鸟铳,就主动辞去王恭厂掌厂。” 在金之俊的谋划里,朱舜辞去王恭厂掌厂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哪里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就是因为他,才让金之俊眼看就要平步青云的仕途,变成了断头路。 金之俊突然插了一句:“你我不如立下一个约定吗,谁要是输了,谁就进宫服侍皇上。” 朱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金之俊,感觉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竟然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 太监这么好?怎么抢着要当太监,不过看在金之俊这么渴望的的份上,就勉强答应了:“行吧,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把王恭厂的匠作间和火药间分开,把匠作间建造在永定河的边上。” 金之俊现在正处于阴谋得逞的巨大喜悦里,生怕朱舜不答应,就主动帮他说了一句话:“只要是能在一个月内造出一千支鸟铳,别说是搬到永定河边上,你就是搬到东海边上也是应该的。” 不只是金之俊帮他说话了,既然开了这个口,东林党的成员们也帮他说话,倒不是真的为了帮助朱舜,而是因为天启六年发生的一件事。 天启六年,王恭厂发生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爆炸。 震塌了一万九百三十多间房屋,死亡了两万多人,工部尚书董可威的双臂都折断了,两名御使更是被震死在了家里。 那件事可以说是震惊了朝野上下,到现在朝廷里的文武百官想起来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 毕竟天启六年距离如今也就三年的时间,朝廷里的文武百官一直想让王恭厂搬到外面,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现在好了,有了这个合理的借口,终于可以把这个王恭厂搬到京城外面了,纷纷开始赞同这个建议。 朱舜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没有资格在朝堂上参加朝会,提了一个要求,没有什么事就回王恭厂了。 王恭厂的那场爆炸应该是对于火药的保存不当,朱舜回去还得想个办法,好好的保存好这些海量的火药。 朱舜可不想第一次工业革命还没搞起来,自己的小命就先交代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