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问天》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 逃离建康 晋末,元熙。 岁末隆冬,青玄山麓。 青玄山脉孤悬成都县极远野郊,平日里很是静谧。 但入冬以后,不断有候鸟从北地迁移至此,直到此时,青玄山麓的落龙林中有了不少飞禽,叽叽喳喳,喧嚣不止。 相较于北地干冷,西南蜀地湿暖。因此每年冬季,都会有候鸟迁移,不足为奇。 除了飞禽以外,山中其他生灵踪迹难以寻觅,既无多少走兽,更无多少人烟。 这种情形,是近十余年来才有。 再往前推,青玄山脉也曾有人居住。只是后来山中发生过大的变故,传言有妖物食人,山中渐渐再无人烟。 候鸟越冬,苦捱时光。 众多飞禽无事可做,喧嚣一阵以后,慢慢恢复平静,在枝头假寐歇息。 但还未平静多久,落龙林的边缘处再次喧哗起来。有鸟群被被惊起,在树林上空盘旋,片刻之后落回原处归于平静。 随后由远及近,越来越多的鸟群飞起又落下,好像是江中的波浪推着向前。 十几息后,从鸟群飞起的方向传来马蹄声响。一架车马被数骑围着,正向内林行来。 车驾上,有大片的白色绢布盖住车舆,但仍能看到白绢下紫色的内饰。 白色如云如雪,与天地相映成色。露出来的大紫像是陈血,与周边骑马军士衣物上的血迹遥相呼应。 车舆之中,年幼的司马问之脸色苍白。回想起不久前经历的那场争斗,仍旧心有余悸。 晋安帝不知国事不辩忠奸,司马氏皇族子弟渐遭屠戮。等到他父王即位之后,司马氏处境愈加险恶。 天子式微,二卫与五军几乎成了宋公刘裕的私人护卫。 即便如此,朝廷与军中仍旧有效忠司马氏的势力。在北军校尉与一部军士拼死守卫下,一些皇族族人冲破宋公在建康布下的杀局。 突出重围后,众人有意直奔北地,越过晋国与魏国边界,前往拓跋氏属地蛰伏,以待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北行之后,未到青州,遭到宋公朋党截杀,北行之路被堵。一部族人被捕杀后,剩余众人调转马头向豫州西部,取道荆梁二州,直奔益州边陲。 一路行来,数次厮杀突围,最初跟来的卫将军与校尉尽皆战死。只剩下一名高姓偏将,统领剩余军士。 好在晋国仍有拥护司马氏的势力,一路上守卫也有补充,并未损失殆尽。 自建康出行,辗转至益州,一年多的时光匆匆逝去。从最初见到厮杀 时的不知所措,到如今只是稍显惊悸,司马问之已有了寻常孩童没有的隐忍与沉默。 同样,也失去了这个年纪本应有的天真与安稳。 “高将军。” 心中惊悸渐渐散去之后,司马问之将华盖掀起一角,开口唤人。 “高将军何在?”车马疾行,开口之后无人回应。他提高嗓音,再次唤道。 前方不远处,有一人在马上听到喊声。稍作反应之后将马勒住,开始回返。 “末将在此,殿下何事?”回返之后,此人开口询问。 “高将军,众人已策马疾驰许久,可否短暂歇息,进食一些水米后再继续赶路?”司马问之听后回应。 “回殿下。” 高将军听后没有耽搁,直接回应。 “末将等人不久前刚刚与刘贼爪牙交战过,若不快些离开此地,再被那些人追上,恐有危难。” “小子知晓此事,只是一路颠簸疾驰,我有些吃不消了。”司马问之已预料到他会这样回应,将预备好的话语讲出。 “这”高将军有些危难,无法抉择。 “还望将军体谅。”司马问之见状,再次请求。请求同时身体前倾,施了揖礼。 “那便如殿下所说,歇息片刻。”高将军不敢承受揖礼,躲闪之后连忙应下。随后叫过一名军士,吩咐他守卫事情。 军士随后离去,未过多久,外围军士有了动作,开始向车驾所在的地方围拢。 “殿下体恤,允许我等歇息片刻,再行赶路。”众人聚拢之后,高将军开口告知停下缘由。随后,众人舍弃林中大路,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子午位两人,前后十丈外寻找巨木,在高处监视。寅戌辰申四位,三十丈外驻扎监视。” 数息之后,高将军在一株参天巨木旁停下,发号施令。随后看了一眼巨木,指着一人再发军令。 “藏身此树三丈高处警戒,若有敌袭,先击剑示警,再作其他计较。” 布置完后,高将军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绢,铺在巨木裸露在地表的粗根上后,引导司马问之坐下。一旁有军士取来吃食水米,呈递给他二人取用。 “殿下,此地不可久留,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就要继续赶路。”高将军一边将干粮清水呈送过去,一边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没有理会干物,接过清水饮了几口后缓缓点头,当做回应。 他不知道如何用言语回应。 方才请求高将军停下的借口,是觉得舟车劳顿,事实并非如此。 一年多的逃亡,对于车马颠簸,他早已适应。因此,劳顿并非来自身体,是来自内心。 情势愈发好转,宋公追兵由最开始的围补,渐渐变为追捕。进入益州后,追兵出现的次数也日渐稀少。 但司马问之看不到希望。 天下人皆知,司马氏已败。过不了多久,神州便会改朝换代。即便日后能够聚拢一些旧部,他也难以从宋公手中将江山夺回。 逃亡厮杀紧缚,前途命运未卜,这一切都令他想要将现状结束。如何结束,他心中已有计较。点头之后,下定决心要将自己的想法讲出。 “高将军,看你调度军士守卫,六方与上位都有安排,为何左右两处不曾安排人手?” 直接讲出显得突兀,司马问之想过后,主动开口迂回。 “回殿下,此法源自蜀地。” 高将军在查探四周,听到话语后连忙回应。 “十余年前益州王作乱,末将随大军征讨,朝廷曾在此阵法上多有损耗。” “为何?”司马问之不知阵法渊源,心中起了兴致,开口问道。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 仓促遇袭 “此阵是玄武守阵,相传是汉末蜀仙诸葛氏所创。” 见周围没有异常,高将军放下戒备,走近后答复。 “前后两路是玄武头尾,其余四位是四足。头尾可守前后,四足在偏位,可驰援中路。无论敌袭来自何处,六路守卫可相互驰援。” “可抵御多少兵马?”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开口问道。 “抵御两倍敌军,不用担忧被攻破。即便是三四倍敌军来犯,也可抵挡几个刻时,以待援军。”高将军回应。 “若是十倍敌军来犯,应当如何调度?”司马问之再问。 “这” 高将军听后,言语支吾。 “殿下说笑了。莫说是十倍,七八倍的敌军来犯时,此阵虽不会触之即溃,也不能抵挡多久。当年朝廷平叛,就是用数倍兵马冲阵取胜。” “岂止十倍。” 司马问之听后,叹了口气回应。 “刘裕若真心想要杀我,追捕我们的兵马,百倍千倍皆有可能。三四倍可力战,十倍可死战,百倍千倍,不如束手待擒,等候发落。” “殿下何意?”高将军听后,察觉到话中异常。 “一路围补追杀,不过是刘裕羞辱我的游戏。等他厌倦的时候,全力出手,你我无处可逃。”司马问之答复。 “即便是能够到达晋国边界,那里守卫最为严密,不会有冲过去的可能。小子就在此处等追兵前来,即便被擒获,也不想再受他驱赶羞辱。”答复之后,他再次开口,作了补充。 说这些话的时候,司马问之有意看向别处,没有正面相对。 高将军一边听着,脸色一边变幻。直至最后,眼眉耸动。随后,有刀出鞘的声音传出。 “将军莫要冲动,将刀放下。”司马问之听到声响,转头查看。见高将军将一把短刀抵在脖颈上,急忙提醒。 不远处的守卫听到声响,看向二人。但没有得到军令,只能站在原处警戒,无法上前。 “殿下,高闯死谏。末将带着众军士拼死护卫,只为保留晋国皇族一丝血脉。即便江山落入刘贼手中,只要殿下还在,便有复国希望,也能了却诸位大人心愿。” 高将军未理会提醒,以死相逼,语气急切。 “罢了,先依将军所言。”见他没有将佩刀收起,司马问之暂时做了妥协,不再试图说服。 况且,依眼下情形,想要令众人散去也不现实。或许有一日这些人明白事不可为,会自行散去,不用他再费心思。 听到回应,高将军不再以死相逼。随后将佩刀收起,站在一旁守卫。 二人的争执停下后,林中恢复静谧。 申时过半,将近酉时。冬阳西斜,余晖映入林中,将一缕缕雾气照的舞动妖娆。 司马问之看着雾气,心中感到无助。 雾气摆动是受山风摆弄,他自己的命运,不知是谁在摆弄。 “殿下,天色已晚,林中并不安全。我等要穿出密林,去前往查看是否有适合过夜歇息的地方。”司马问之看的出神的时候,高将军查看天色后,转过身提醒。 “由将军做主。”司马问之听后回应,话音刚落,头顶传来响声。 “外围戒备,其余人向殿下这里汇合。”高将军反应及时,听到响声的同时开口指挥。 众人听到军令,快速向二人走动,相距十余步时停下戒备。 “将军,是何人,出了何事?”司马问之见众人回返后,心中变得安定,开口发问。 “应当是敌袭,尚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不过,此事有些蹊跷。”高将军一边回应,一边向四外张望查探。没有看到有敌军在外围后,他心中觉得有些地方出了差错。 没有耽搁多久,他想起是何处差错。头顶巨木上的守卫击剑示警之后,再未有过其他反应。 想到此处,他想要抬头查看。还没等他有动作,最外围传来惨叫声音,随后接连有人从高处坠落。 “莫要上前查探,也莫要分开太远。”见近处守卫想要去外围查探,高将军一边极力想着应对策略,一边再下军令,同时只与司马问之相距几步,护着他走向树底。 此事凶险。 高将军确信外围守卫已被尽数屠戮,但无法知晓,对方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到。即便是有细作提前潜入,也断无可能。 “将军,落雨了。”刚刚走到树下,司马问之察觉到有雨水落在头顶和脖颈后开口提醒。 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异常。 冬日里雨水应当异常寒冷,但落在他身上的水滴温暖,有些粘稠。 “殿下,当心。” 高将军听后,抬头查看。刚刚看了一眼,突然双目圆睁,大声喊出。随后一边快速走动,一边将之前收起的短刀再次取出。 司马问之见状,本能的抬头查看。还没有能看清楚,一具无头尸首从高处坠落。他连忙移步,快速闪过。 刚刚避过,尸首后面现出一双兽爪,上面挂着血肉,快速向他头顶扑来。司马问之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见有利爪攻伐过来,楞在原地没有反应。 好在高将军已到近前,将他推向远处的同时,提刀护住双手,快速向上方格挡。 兽爪异常坚硬,与刀刃相接以后发出声响,并未被斩断。对方借助俯冲余势,令高将军猛然受力,不得不屈膝借力,竭力不被击倒。 对方反应极快。 眼见一击没有得手,快速改换方位。再次出手的时候舍去面门,直奔胸口。 高将军见状后仍想用佩刀格挡,但速度不及对方,眼睁睁看着胸口被击中。护心铜镜偶凹陷的同时,巨痛涌出,斜飞出去。 虽然挨了一掌,并非没有好处。 飞身出去的同时,他得以脱身。落地稳住身形后,可以仔细打量。 长耳,立目,利爪,与百姓家中豢养的犬类相似。但此物双足直立,又与寻常犬类不同。 不过,不管此物是什么,高将军已经明了之前守卫击剑示警,并不是是因为追兵,是看到它的反应。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 纷至沓来 密林江泽之中,多见妖物。 早年随大军平叛蜀乱的时候,高将军听军中老人说过,天府之国物产丰饶。此处的丰饶,不仅指自然造化的灵物,也涵盖各类妖邪。 妖物的可怕,在于它们害人性命,更在于会毁人尸身,以此为食。 汉朝以来,儒教盛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观念深入人心。即便是悍不畏死之人,对妖物的这类行径,既有愤慨也有无奈。 看着眼前妖物,高将军内心警觉,不由得握紧手中短刀,希冀它能主动退走。 一人一妖并未僵持多久,十几息过后,妖物像是真的有了退意,缓步向后退去。 高将军见状,缓慢移步与司马问之汇合。同时向他使着眼色,频频指向自己身后。 司马问之看后会意,转身向他身后走去。 妖物并非是想要退去,是在示人假象。趁司马问之转身的时候,开始快速向他移步。 “殿下,矮身!”高将军看到事情有变,连忙提醒。 司马问之来不及回头查看,慌忙向前扑倒。还未倒下,一柄短刀从他上方飞过,随后有硬物撞击声音响起。 妖物虽不惧怕短刀,但被其阻住身形。一击一顿之间,高将军已将司马问之扶起。将他甩向一旁守卫之后,抽出防身短剑,向着妖物冲了过去。 以命相搏,要直击要害。到了近前,直刺妖物脖颈。 不出意料,一击未中,短剑也被格挡开。他已有预料,借助余势改刺为挑,直奔妖物腋下。 妖物反应快速,短剑未到近前的时候就已避开。 二击也未中,高将军将短剑收回,想要再次攻伐。妖物身法鬼魅,这次未等他再有动作,已到近前。 高将军见状,只能下意识刺出。 妖物不再格挡躲避,单爪擒住短剑向后拉扯。 它的身形虽不高大,却有劲力。高将军被带得身子站立不稳,前倾俯面跌倒。 危急时刻,他来不及起身,连忙反手持剑先将后心护住,又以单手撑地,想要起身再战。 “将军,当心。”还未起身,他身后传来呼喊声音。随后,被一股巨力拍在地面无法动弹。 “将军莫要动弹。” 看到高将军再受重创,近处守卫先后反应过来。一边快速向妖物奔行,一边开口提醒。 守卫是行伍出身,多经战乱,勇猛异常。走到妖物前方时没有畏惧,提起刀兵接连开始攻伐。 但这些人此前对战都是常人,此时与妖物对战,人数虽然有优势,却不能占据上风。妖物闪转腾挪,数十息后战局停下,妖物毫发未损,守卫无一幸存。 从惊变开始,到此时为止,还未到盏茶工夫,数人队伍只剩两人。 冬阳愈加西沉,天色也愈加阴暗,林中也变得愈加寒冷。 四周林地上来不及凝固的血水,变得极为鲜艳之后迅速暗淡下去,如同白娟上点缀的朱砂,与不远处马车上的华盖极为相似。 但司马问之无心欣赏。 妖物料理一众守卫之后,没有理会他人,改向他站立的方位走去。 “你家爷爷在此,莫要去他那里。”高将军见状,一边叫骂,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 之前妖物下手颇重,他虽没有性命之忧,但也无法再起身缠斗。挣扎几次无果之后,只能叫骂得愈加频繁,也愈加难听。 妖物不懂人言,听到叫骂声无动于衷,依旧走向司马问之。相距丈余的时候突然暴起,伸出利爪拍向他头顶。 司马问之没有躲闪,不悲不喜。随后闭眼垂首,任由一幕幕往事掠过脑海,等待结局。 几息过后,他察觉异常。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反而是对面妖物发出惨叫嘶鸣。 司马问之抬头查看,发现妖物离他已有数尺。其中一只利爪已被斩落,正面带惊惧神色看着不远处。 十余尺外,一道白光已经回转,再次向着妖物斩去。生死存亡,妖物背后闪出双翅,向一旁快速躲闪。 白光紧追不舍,瞬息之间再至。 随后不管妖物如何躲闪,白光皆紧随其后,攻伐不止。十余个回合后,妖物悲鸣身陨。 白光出现得十分突兀,高将军也没有察觉。但无论是谁出手,都已将二人危难化去,来人都是救命恩人。 “晋国北军屯骑校尉治下,偏将军高闯拜谢救命恩情。”想到这里,他先行发声。 无人回应。 “何人至此,可否现身,令高闯当面谢过恩情。”高将军见状,挣扎着坐起来,再次开口请求。 这次未过几息,远处出现动静。有一人御风而来,几个呼吸之间赶到近处落下。刚刚落地,来人掐动手诀,白光一声清鸣后化作长剑,回到此人背后。 来人动作的同时,高将军二人同时打量过去。 此人年纪三旬有余,青巾围首。身上穿着的宽袖玄衣,林中无风却能飞扬不止。 任由二人打量,此人没有言语。白光回返之后,他直直看着方才来的方向,像是在等其他人。 果然,未过多久,又有一人御剑前来,与先前那人打扮相同。 “未曾想到玄云师弟御风术法已练到这般境界,就算是借助外力,我仍旧落后你许多,下一次的三脉大比,师弟定能大放异彩。”刚刚落地,后来这人先行开口,话中饱含赞美言语。 “玄风师兄,莫要忘了来时约定。”玄云听后不理赞言,开口提醒。 “中了师弟的诡计,若早知如此,必定不会与你赌气。”玄风将一物扔过去后,从玄云背后取出白光化作的长剑,继续说着。 “入云不愧是仙家赐下,即便之前已被重创,今日一见,仍旧威力不凡。” 玄风与玄云对话的时候,高将军在一旁看着,心中起急。这两人先后来到,对他和司马问之皆不理会,不知抱着什么心思。 略微思索后,他觉得身上伤痛有些缓解,再次尝试起身。 “我若是你,就呆着不动。” 玄风一边摩挲入云长剑,一边发声。 “心俞穴散发心脉高热气息,你后心此处连遭重击,已经气血封闭,多动无益。”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 纷至沓来(续) 高将军为人虽然粗鲁,却并非顽固之人,听到告诫后不再动弹。 玄风没有上前看过伤势,却能将他此时情形点破。这种本事,比建康城中名医强了许多。 “还请道长再施援手,高闯感激不尽。”不能动弹,可以言语。他急于要恢复如常,开口恳求玄风出手。 玄风没有拒绝。 将长剑送回后快步走到他身前,一手护住胸口,另一手食指蜷起,用指节快速击打心俞穴。 几息过后,高将军喉头涌动,接连吐出几口污血。 玄风见状,不等他言谢,快走几步回到方才站立的地方。刚要开口,看到玄云眉头皱起,身后入云长剑再次嘶鸣。 “何事?”玄风询问。 “无事。”玄云回应。 “来人是同门,你我皆认识。”见玄风似有不信,玄云再做补充。 未过多久,从二人来时的方位,又有两人快速赶来。开始时相距很远,只过了一会儿,已能看清来人身形。再过十几息,看清相貌衣物。 两人衣物与玄风玄云相比,并无多大差别,只在道巾绣的纹饰上,有些许不同。 “玄山见过上清宗两位师兄。” 来人现出身形后,其中一人开口问候。语气平和,话语谦恭。 “虚伪之人,假意客套。”话音刚落,玄云皱眉,冷哼回应。 “师兄从何处看出是假意虚伪?”玄山听后心中不悦,一改谦恭语气,提声问道。 玄云无法回应。 虚伪假意,是平日在宗门内对他的看法。只看方才话语,玄山并无过错。 “好了,青玄三宗俱是一体,莫要相互龌龊。”见玄云无法回应,玄山有意再问。同他一起来的那人看出端倪,抢先开口提醒。 “便依玄水师兄所说。”玄山听后语气再变,重新变为谦恭。 “我与玄山此番下山,是奉了各自宗门主事敕令,并非有意跟随,探你二人动向。”玄水见玄山不再追究,开口解释。一边说着,一边向前方走去。 玄云听后,眉头舒展,缓缓点头。 方才与玄山不对付,除了往日恩怨,也因为他在怀疑被人跟踪。但玄水平日为人老成持重,很少妄言,他的话语打消玄云疑虑与不满。 “是狡似。” 玄水走去的方位,是之前妖物身陨所在。仔细看过之后,他说出查探结果。 “狡似行事敏捷,大多作为妖族探查细作。此时在青玄山下出现,应当不是无意偶入。你们几人以为如何?” “玄水师兄说的不错。” 几人听后,一旁久未发声的玄风开口回应。 “我与玄云也是受师门长辈差遣,下山查探青玄周遭。当时只是说又有妖物现身,此时看来,指的就是狡似。” “既然如此,应当早早回归山门,向各自宗门报知详情。”玄水听后,说出心中想法。 “当是如此。”玄风几人赞同。 “这两人如何处置?” 刚刚动身,玄风又停下脚步。看了高将军与司马问之二人一眼,问向其余三人。 “青玄山中不留外人,这二人底细不清白,留在此处,听天由命。”三人听后,起初皆不言语。数息过后,玄风想要再次询问的时候,玄水说出自己的决断。 “你家底细才不清白。” 玄水话声刚刚落下,高将军在不远处突然发生,话中多有怒气。 “我是晋国北军偏将,与我家殿下一样,皆是清白良人,并非歹人,容不得你污蔑。” 玄水听后,眉头皱起。 他说的不清白,并非歹人,是来历不明。但眼前这人显然会错话意,回话粗鲁,令他不喜。 “这两人是玄云从狡似手中救下,应当不是妖族同谋。”玄风见状,说出自己看法。 “况且,是否还会有妖物来此处,无法断定。留他二人在此,吉凶难料。” “嗯。” 玄水听后改变主意,回应的同时点了点头。 “你无需问什么,只需答复我,是否愿意随我们一同离去?”听到玄水松口,玄风走向司马问之。走近之后没有耽搁,径直问道。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回应。 “我们几人,皆是这山中修行之人,不是歹人。即便随我们回去,天明无碍之后,你也可以自行离去。”未见回应,玄风开口解释。 司马问之仍旧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是因为还未作出抉择。 他对道人并不陌生,但自从懂事以来,在他心中,对道人却没有好感。 原在建康时候,司马问之见过许多皇家御供道人。这些人或是只会摇头晃脑照读典籍,或是一味攫取钱物炼制长生丹药。 但眼前这几个道人的出现,令他对道门改观不少。 云开月明,他也觉得此前心中一直封闭的一扇木门,被骤然开启。一条从未涉足却无比吸引他的道路,就在门后。 “小子愿意。” 玄风没有得到答复,转身想要离去。还未转身,司马问之说出抉择。 玄风听后颔首一笑,抓住他手腕离去。另外三人见状,没有耽搁,做势跟随。 “上人容禀,为何没人带着高将军同去?”还未走几步,司马问之将手腕抽回。未等玄风询问,他抢先说道。 “此人出身行伍,无端杀戮做得太多。怨气缠身,不能进入道门。”玄风急于回归宗门告知此处事情,回应直接,语气不容商量。 “高将军与妖物争斗时身负重伤,若留他一人在此处,如何能够独活?”司马问之有自己的理由。 “我已解了他体内伤痛,静养几个时辰即可恢复。”玄风回应。 “若还是有妖物,又该如何?”司马问之还有担忧。 “青玄山是人界道家祖庭,不是藏妖纳秽之处。玄山方才已经施展寻灵探过,此处没有其他妖物。”玄水也着急回返,见他二人喋喋不休,开口提醒。随后快速离去,几息过后已到数丈以外。 “上人容禀。” 司马问之还要再问,刚刚开口,一旁的玄风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不等他把话说完,带他跟了上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 益州青玄 青玄山几个道人都急于回返宗门,走出去没有多远,开始施展术法御空而行。 司马问之没有术法傍身,也未有过御空经历,看着自己愈升愈高,开始止不住的颤栗。 “闭上眼会好些。”玄风察觉到异常,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照做,立时有了效果。 刚刚开始安定,他心绪又骤然收紧。不知什么缘由,玄风突然发力,行进快了许多。前方几人也有察觉,停下脚步回身查看。 “借出云一用。” 玄风很快赶到几人面前,将司马问之推给玄云的同时掐动手诀。入云长剑随即飞出,随他向着林中来路疾行回去。 落龙林中,青玄山道人带着司马问之离去不久,有一物从密林深处快速掠出。高将军察觉后,循着响声看去,暗叹今日在劫难逃, 仍是妖物狡似。 数载军旅征战,见惯血腥厮杀,见到狡似走出来后,他明知不是敌手,仍旧挣扎着起身争斗。 刚刚起身,与之前情形相似,一道白光去而复返。这次没有和狡似缠斗,直接将它枭首毙杀。 玄风随后赶到,落地之后接连施展寻灵术法查探。 “近处确实再无妖物。”数息过后,探查结束,玄风告知结果。 不等高将军有回应,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扔了过去。随后转身离去,很快失去踪迹。 玄风来去匆匆,不到盏茶时间回返,与众人汇合。入云长剑一声嘶鸣,再次回到玄云身后。 司马问之不知出了何事,满脸疑惑。 玄风在林中接连施展寻灵术法的时候,其余三人已经知晓发声什么。见他回返,玄云看向玄山,玄山脸色微红。 “那将军无恙。” 从玄云手中接过司马问之之后,玄风低声说着,随后再向山门疾行。 ... 上古时候,水神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在神州西北大战。共工最后力竭败落,一怒之下撞向北山不周。 不周山随即倾倒,支撑天地的乾坤神柱也随着倒塌。银河倒灌,九州八荒皆成菏泽,亿万生灵葬身鱼鳖之口。 再过许多岁月,洪水退去,神州西南无界海中突然多了一座山峰。山峰通体是青墨色,极为高大宽阔。 因为出现得极为突然,对于此山来历,世人多有揣测。相互辩驳印证之后,一种说法渐渐胜出:此山源自不周。 这种说法有佐证。 相传不周山连通人界与天界,是人界大能证位飞升通往上界的通道。因此,上古时候,不周山是神山。 此山与不周山类似,也有神异之处。这种神异,最初是由无界海中的水妖感知到。 居住在此山周围,寻常海兽能够褪去蒙昧生出灵智,化为妖兽修行。已有修为在身的妖族居于此山周围,也有裨益。 因此,最开始的时候,此山周围被众多妖族占据。 天道有常有无常,天道可名不可名。 一千五百年前,天地元劫再起。封神之战落下尘埃之后,上界遣下三位仙人,降临此山。 三仙皆是天仙修为,以大神通驱逐山中大部妖物。随后将此山定名为青玄,传下青玄道统教化下界百族万民。 夜间的青玄山,相比白日显的更为高大,四方皆无法辨认到尽头。仿佛青玄便是天地,天地也是青玄。 随着众人愈行愈高,司马问之渐渐察觉到寒风。起初还能忍受,不多久后浑身再次止不住战栗。 好在这种情形并不持久,数息之后渐渐散去,周围虽然仍旧寒冷,已不是彻骨之寒。 再行片刻,玄风几人一同止住脚步。司马问之睁眼查看,看到几人开始掐着类似手诀,口中念念有词。 随后,口诀停下,几人同时伸出手掌,按向前方虚空某处。 原本漆黑一片的前方,氤氲浮动,缓缓现出一层隔绝内外的结界。随后,玄风拉着司马问之快走几步,径直穿了进去。 进入以后,一股暖风迎面扑来。如同三月春阳,拂在身上令人惬意。 此时山中也已入夜,入眼的地方大多也是漆黑。只有几处像是楼阁的地方,几点烛火点缀在那里。莹莹许许,远远看去别有一番意境。 进入山门以后,几人没有耽搁。相互拱手之后,没有言语,直接朝各自宗门所在离去。 刚刚进到宗门,已有门内弟子迎上。玄风对来人指了指司马问之,吩咐将他带到客房,当成贵客好生招待,不要怠慢。随后二人一同离去,不见踪影。 来人领命,带着司马问之一路绕行,许久之后在一间屋子前停下。打开屋门,将他迎了进去。 司马问之刚刚坐稳,来人未发一言,也从屋中离开。他坐在那里无事可做,只好打量屋中摆设。 居室并不宽敞,长宽皆不超过两丈。屋中只有几个矮几,都是素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司马问之查看的时候,领他前来的那人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个食盒。食盒里是一些吃食和清水,被他一一摆放到面前矮几上。 在落龙林中,司马问之曾喝过一些清水,此时并不饥渴。看过食盒中的东西后收回视线,途中被一个物件吸引住。 是一盏灯烛,方才就在眼下,未被察觉。 灯烛上下皆是铜制,外形如鸿雁伫立,斜首张口,口中衔着鱼。鱼身往下是中空的,里面放置了照明的火烛。 鱼的腹部与鸿雁脖颈相连,也是中空。烛火的烟雾穿过鱼腹,顺着鸿雁颈部进了鸿雁的腹部,随之消融。 因此,自进屋到现在,他没有闻到一丝烛火的气味, 司马问之从小就喜好格物。 看到此物,他记起曾在皇城中的一本格物古籍中有过记载,名为鸿雁衔鱼,是大汉皇家御用,民间难以寻到踪迹。 大汉亡国以后,此物愈加稀少。即便是在晋国皇城,也未能找到一盏供他琢磨。 但此物此时被当做寻常物品置于客房,他不再觉得此处寒酸。 司马问之查看灯烛的时候,接引之人也在看他。等他回过神看向前方时,两人视线相遇。 司马问之见她如此,想起一事,急忙向怀里摸索。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 宗门往事 向怀里摸索,是在寻找银两。 此人将食水放下后没有离去,令司马问之以为她在等着讨赏。 “小子来的匆忙,没有随身携带钱物,还请道长见谅。”摸索一番后没有找到钱物,他只好实话实说,脸色有些尴尬。 “公子误会了,师叔吩咐过要好生照料你。我在此处待着,是看公子还有什么差遣。”接引之人听后,有些疑惑。随即明白他的话意,连忙开口解释。 “这,这”司马问之听后,愈加觉得难堪,言语支吾,不知如何回应。 “若无其他事情,凌霜便退下了,公子也好早些歇息。”接引之人见状,开口为他解围。 司马问之求之不得,连忙回应无事。高高拱手置于额前,恭敬的将凌霜送走。 刚刚进入山门的时候,玄风就接到师尊地魁子传讯,令他二人速到自己屋中。玄山玄水离去也很匆忙,也是因为收到了各自长辈传讯。 玄风二人来到地魁子住处时,屋门已开。移步进入后,屋门自行关闭。 屋内,地魁子正在入定修行,玄风二人见状,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今日下山,可曾见到太清与玉清弟子?”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地魁子从修行中醒转,开口问道。 “玄山玄水。”玄云听后回应。 “可曾相互龌龊?”地魁子听后再问。 “不曾有过。”玄云还要回应,被一旁的玄风抢先开口。 “当真?”地魁子不信,听后反问。 “不真。”玄风稍有迟疑,玄云再次回应。 “依此看来,宗门主事师伯的猜测也不是没有根据。另外两脉也已得到消息,才遣人下山查探。”地魁子听后,喃喃说着。 “师尊,是什么消息?”地魁子说话时候,没有避讳二人。玄风听得清楚,心中有些好奇,直接开口询问。 “数日前,主事师伯天承子将我唤到上清殿议事。开始只问平日修行,随后说到近些年宗门情势。说到最后,告知我一则消息。” “何事?”玄风愈加好奇。 “宗门已与上清宗上界仙人取得联络,青玄山门不会再久闭,不日即将重启。”地魁子没有隐瞒,如实告知。 “弟子不明。山中传言,青玄山三脉与上界的联络通道,不是已被大神通者封闭了吗?如何又能取得联络?”玄风听后,好奇化为疑问。 “确有此说,且是三脉主事亲口定下,口径统一。”地魁子回应肯定。 这次回应之后,他不再言语,手指开始反复敲击面前的桌面,心中像是在做着抉择。 “玄风玄云,对于当年窥天法阵前后发生的事情,你二人曾多次询问,皆被为师强行压下,可有怨言?”未过多久,抉择定下,敲击停止,地魁子看着二人问道。 “不敢。”玄风玄云的回应异口同声,语气恭敬。 “只是不敢,不是没有。”地魁子对此事已有预料,听后再次喃喃说着。 “既然山门将要重启,说明过往事情对宗门影响已经化去。有些事情,你二人早晚也会知晓,今日为师说与你们听。”喃喃自语之后,地魁子说出抉择。 玄风与玄云听后,眼中皆现出喜色。 虽有多次询问,但他二人并无查探宗门隐秘的心思。询问缘由,在于要弄清楚师兄玄清身上为何会发生变故,以致于被宗门囚禁,最后与妖族同流合污。 “十几年前,没有任何征兆,入云仙剑降落青玄山。三宗主事皆以为是上界赐下,先后施展术法,尝试与上界仙人沟通,未有结果。因三脉大比临近,当时的三宗主事将此事压后。” 地魁子说出抉择后,开始讲述隐情。 “大比之后,入云剑被上清宗得去。三宗修士随后再次施展术法沟通上界告知结果,仍没有有结果后才意识到事情出了异常。” 地魁子徐徐说着,玄风与玄云二人认真听着。对于当年的事情,二人参与不多,大多不知。 “此后为了验证,三宗先后又多次施法,尽数石沉大海之后,三宗主事与一些长老启动窥天法阵,强行打开与上界的结界,想要窥探上界情形。为师当年也在其中,法阵开启瞬间,只察觉到彻骨之寒便不能动弹。随后被人带下法坛,保住性命。” 讲到此处,地魁子停下,心有余悸。缓了口气,继续说着。 “虽保住性命,伤病不曾躲掉。刚刚回到宗门,便被长辈们带去闭关修养。数日后刚刚出关,坏消息一件件传入为师耳中。青玄山当时的老祖广平子被法阵反噬重伤,未过几日便陨落了。同时陨落的,还有数名三宗高阶弟子,包括为师的师尊。” “但是青玄山三宗典籍记载,广平子老祖是被上界仙人赏识,飞升上界。师祖与一干师叔伯祖,是一同跟随过去了。”玄风听到此处,忍不住打断。 “眼见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由人写的东西。广平子当时是青玄山镇山老祖,一干师叔伯又是三宗宗门砥柱。若不这样告知门内弟子,青玄山门弟子会人心不稳。更何况,那些宗门长辈并非陨落,而是”地魁子听到玄风话语后回应,说到此处停住,脸上现出不解神色。 “是什么?”玄风见状,知晓此事应当不合常理,再次问道。 “我曾多次与宗门长老核实,是凭空消失。”地魁子说出实情。 “凭空消失?”此事出乎预料,玄风诧异异常。 “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窥天法阵后,留存下来的修士曾在阵坛和山中反复搜寻,直至周围百里,都没有结果。”地魁子回应肯定。 “随后情势愈加糜烂。三宗虽严密掩盖实情,但仍有消息透露出去。接连有行走弟子回归山门禀告,俗世修行人中开始流传一则谣言,青玄山道家祖庭已被上界遗弃,也有一些往日依附的道门,开始自立门户,自视正统,青玄祖庭日渐衰落。直至数月之后,万妖围山。”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 宗门往事(续) 地魁子后面说的事情,玄风与玄云二人皆有参与,也知道一些隐情。 妖王大荒冥突然带领群妖攻上青玄山门,三宗措手不及,应对仓促。广平子祖师与一干修为高深的修士又刚刚飞升,青玄山门实力大减,只能勉力应付。 但是毕竟已在此地经营千余年,青玄山门底蕴深厚。最初慌乱过后,局势渐渐变得好转。 最后,三宗修士欲擒故纵,佯装不敌,主动将妖族放入内宗。随后开启伏妖法阵,将妖族一部高深修士闷杀。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是地魁子一世的荣耀,也是一世的痛苦。 上清宗道人玄清手持入云仙剑,在混战中游走,斩妖无数。并在关键时刻,以神人境修为强行攻伐地仙境的妖王大荒冥,将其击伤。 随后,青玄山继任祖师广明子再将妖王重伤,妖王无奈败退。三宗危难化去,妖族图谋落空。 那一刻,玄清犹如一颗冉冉星辰,点亮众多上清宗弟子。 但未过多久,再出变故。 妖王退走时,群妖没有恋战,也要跟随离去。三宗弟子竭尽全力,将其一部围住后想要灭杀。 玄清见状,突然疯魔,转身向同门攻伐。长剑翻飞之后,强行将围困阵法打开一个缺口。 好在有宗门长辈上前,合力出手将他制服。但时机已去,被困妖物大多逃匿无踪。 青玄道门胜了,却是惨胜。 三宗之内皆有众多弟子陨落,悲伤之余,众人将怨气倾泄到玄清身上,多人力主将他灭杀,告慰陨落同门英灵。 但玄清未获极刑,出乎众人意料,广明子老祖出面将他保下。 只是留下性命,并非不罚。玄清随后被押往后山,关在一处秘密囚所。 三个月后,宗门传出消息,桓风清打伤看守守卫后,逃出青玄山。桓风清是玄清俗家姓名,宗门如此通报,表明已将他逐出山门。 “师尊可知,玄清师兄的性情为何会突然大变?”玄云听到这里,开口问道。 在他心中,师兄玄清的变故始于疯魔,并非是有意屠戮同门。 “万妖围山是何时的事情?”地魁子听后没有答复,反问玄云。 “这”玄云不知师尊何意。 此事地魁子经历更多,不会不知是何时发生。明知仍旧故问,必定事有其他缘故。是什么缘故,他不知晓,不知如何回应。 “即便能够知晓他为何会突然变故,也已过去十余载。时过境迁,人物皆非,已无用处。”地魁子见玄云无法回应,开口提醒。 玄云并不认同,还要开口。 一旁的玄风见状,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抻动他的袖口,示意莫要再问。 “之前回应我传讯时,你二人说带了外人回返,此人可曾交与宗内弟子安顿?”片刻之后,见二人不再询问,地魁子将话题转移。 “已交待给凌霜,将那人带到客房安置。”玄云回应。 “是一个男童,岁在总角。”玄云之后,玄风补充。 “山中可有异常?”地魁子察觉异常,开口询问。 青玄山三宗皆有规矩,未获允许,不得将外人带入。玄风二人知晓这个规矩,仍旧违逆,多半是有内情。 “那小儿是被玄云师弟救下,当时林中有狡似祸害,与他同行的众人,只有他与一个武人幸存。”玄风会意,告知当时大概情形。 “此事有些蹊跷。” 玄风讲述后,地魁子再次用手指敲击桌面,接着说道。 “万妖围山时,妖族溃败,元气大伤。因此,十数年间,再未出现在青玄山百里之内。如今山门重启在即,又有妖族现身,若不是巧合,就是妖族又有图谋。” “是否要遣人在山下常驻,静观其变?”玄风听后请示。 “待我告知主事师伯,再做抉择。”地魁子没有直接答应,委婉回绝。 地魁子师徒密谈之时,玉清宗中,玄山也早已到了老师地星子居所前。 但与玄风二人境遇不同,地星子屋门紧闭,屋内之人并未令他立即进入。 等待的时候无事可做,玄山选了屋前一块居石,跃上盘腿,开始行使周天。 气出丹田向下,经过会阴,穿越谷道。顺任逆督,贯通尾闾夹脊玉枕三关后,到泥丸迎香,再走鹊桥,复回丹田。 气息刚刚平静,屋门自行开启,玄山起身进去。 “可曾出手?”地星子先开口询问。 “不曾。”玄山听后,立即回应。 “可曾看出什么端倪?”地星子听后再问。 “也不曾,此事无头无尾,无法揣度。”玄山稍作停顿,才作出答复。 “天云子师伯不会无故传下敕令,将下山后的事情说与我听。”地星子脸上现出不解,开口吩咐。 玄山到时,林中之事已快到尾声,他并不知晓多少之前发生的事情,讲述没有耗费多少工夫。 “对那个小儿,你有什么看法。”地星子听完讲述发问道。 “只看那个小儿,并没有特别之处。但后来看到不远处停放的车驾,华盖皆是赤黑色,又在外围盖了一层白色绢布。” 玄山停下话语,再次回忆林中情景后继续答复。 “弟子曾与俗世游走同门交流,晋国皇室崇尚赤黑,衣物与装饰惯用此色。那小儿,应是晋国皇亲。” “他被带去了上清一脉?”地星子听后点了点头,开口问道。 “是。”玄山如实回应。 “未有长辈应允,我与太清一脉玄水师兄不敢插手此事。”回应之后,他觉得这样回应不妥,再做补充。 “汉末有龙出河内,未及三甲归彭城。”地星子听后喃喃自语。 “祈问老师,与这小儿有什么干系?”玄山并未听懂,听后询问,语气恭敬。 地星子像是陷入沉思,没有回应。 “老师,若无其他事情,弟子这就退去了。”玄山静静等候,几个刻时后仍旧没有回应,主动请求离去。 地星子不再沉默,挥手示意准许。 “老师,是否要遣人到山下常驻,查探妖族是否还有动作?”将要离去时候,玄山想起一事,随即请示。 “待我报与宗门主事知晓后,再做抉择。”地星子摇手拒绝。 第一卷 青玄有道 8. 你是何人 或许是因为贪睡,或许是因为连日来舟车劳累,第二日辰时都快过了,司马问之仍旧没有从睡梦中醒来。 屋外天色已经大亮,不时有婉转莺鸣传入屋内,煞是好听。 辰巳相交的时候,司马问之睡意消减,开始从睡梦之中醒转。半睡半醒之间,他似乎听到高将军喊他快逃,头脑中浮现出妖物的面容。 昨日经历体会深刻,妖物面容出现的时候,他心中惊恐,开始在床上胡乱挣扎。未过多久,又从床上滚落。 “啊!” 昨夜临睡的时候,司马问之未将床前矮几移走。从床上之滚落的时候撞了上去,痛呼出声。 幸好山外是隆冬季节,为了御寒,他身上穿着很多衣物。昨夜是和衣而卧,衣物挡去大部分力道,没有受伤。 卯时刚过的时候,凌霜曾到司马问之屋前看过。见屋门关闭,没有言语,直接回返。 辰时过半,她再次去查看。见屋门仍旧紧闭,内心开始有些腹诽。但师叔玄风曾有过交代,要好生照料此人,她忍住没有发作。 辰巳相交的时候,她第三次前来,情景依旧,腹诽变为埋怨。随后,埋怨又变为赌气,停在屋前不再离去。 未等多久,屋内传出呼声。凌霜担心有意外发生,不再顾忌男女之别,一把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屋内,司马问之有些狼狈。凌霜进屋时候,他还未起身,仍在地面上仰面回缓。 “公子,俗世中人每日都是这样醒转吗?”凌霜见状,装作不懂,开口询问。语气之中,夹带调侃。 司马问之听后,面色窘迫。随后意识到什么,连忙起身,背对凌霜整理衣物。 汉朝以来,中原汉人的衣物大多是宽衣大袖,多有饰物。 等司马问之抚平衣服褶皱,周正了衣襟,已过去好一会儿。随后他转过身,低头对着凌霜。 “我去为公子取些朝食。”凌霜见状,大感有趣。随后开口,再次为他解围。 屋中温暖,司马问之身上御寒衣物没有褪去。见凌霜离开后,他快走几步上前,将屋门关闭。回身刚刚要脱去外衣更换,他又再次转身,将门栓一并抵上。 但没有衣物可以更换。 昨日跟随青玄山道人走的匆忙,行李都在落龙林中,不曾随身带着。 不过好在将外衣脱去,里面还有薄衣遮掩。薄衣不是内衣,也可当做外衣,穿在人前,不会失了礼数。 外衣脱去,舒畅许多。 凌霜还未回返,司马问之等她回来的时候,屈膝跪坐在矮桌前,开始回想前事。 方才发现行李不在的时候,他想到落龙林,也想到了高将军。 逃亡之初,高将军并不是他的贴身护卫,是几位主将和校尉。但一路行来,这些人尽皆战死,他才显露出来。 此人虽然只是一个偏将,但勇猛异常。此前数次御敌拼杀,皆会身先士卒,全力应对。 无奈晋朝皇族大势已去,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虽然有类似他这样的忠臣良将,也愈来愈无力支撑。 “不知道高将军现在何处,处境如何。”想到这里,司马问之心里暗自说着。 此前他曾多次请求玄风几人,将高将军也带到山上,但皆被拒绝。最后随众人离去,只留下高将军一人。 在他心中,这样做类似背叛。背叛司马氏先祖,辜负良臣忠心。 “高将军日后若能过寻常人的日子,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但他无法接受自己背叛任何一人,随后又这样想着安慰自己。 司马问之胡乱想着往事的时候,凌霜提着食盒回返,已到了屋前。看到屋门又被关闭,眉角凝起,想要离去。 还未离去,她又想起玄风吩咐,开始大力叩门提醒。司马问之听到响声,从思绪中回返,快走几步打开屋门。 凌霜随后进屋,脸色冰冷,带着一点愠怒。司马问之看了以后,不知发生什么,局促站在一旁。 凌霜见状,脸上冰冷退去。 愠怒是她装出来的,是为了试探反应,司马问之的反应正中下怀。 “喂,你叫什么名字?”凌霜脸色恢复如常后,开口发问。问话之中,改了称呼。 “小子司马问之。”司马问之如实回应。 “从何处来?”凌霜听后点了点头,开口再问。 “建康。”司马问之没有隐瞒。 “你如何来到青玄山中?” 建康与此地相距数千里,若无要事不会来此。凌霜听后好奇心起,接着询问。 司马问之没有立即回应,心中开始斟酌。 凌霜的问话,若是直接回应,可以说是被玄风几人带入。但他听出言外之意:为何会被带入。 此事源头在于司马氏与刘氏争端,在于天下大势。说来话长,且会暴露自己身世。 “逃难途中被几位道长救下,无处可去,只能跟随来到此处。”没有斟酌多久,他仍旧如实回应。 虽然是事实,但回应很是模糊,隐去了许多关键内情。 “俗世百姓生活如此困苦,像你这样富裕之家的人,也要逃难求生?”凌霜好奇心愈加浓厚,不再在一旁站着,在近处寻了一个座位,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富裕”是猜测,司马问之之前的外衣浮夸华丽,在俗世中只有富人与权贵才能置办。 “寻常富人不会如此,我是受人迫害,被迫逃难。”司马问之开口纠正。 “哦。” 凌霜听后,兴致突然消失,敷衍回应。回应之后再说一句,反而勾起司马问之的好奇心。 “我原本以为,你我同病相怜。” 与凌霜多言外向不同,司马问之含蓄内敛。心中虽有好奇,听她说完后并未询问。 “你不好奇我的身世?”见自己说完后没有回应,片刻之后凌霜主动提醒。 “道长私事,不敢过问。”司马问之委婉拒绝。 第一卷 青玄有道 9. 三清三峰 自进入山门算起,已过去三日。几日之间除了凌霜,司马问之屋中没有见到其他外人。 那日被主动拒绝后,她并未愠怒,时不时的会到司马问之屋中查探。 自从懂事起,凌霜就在山中生活,所见之人,皆是三宗同门,司马问之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与青玄山众多同门相比,在她眼中,玄风师叔带回的这个小儿少了许多直率洒脱,多了许多迂腐俗礼。她未见过,心中对他好奇。 开始的时候,司马问之感到。 凌霜虽然热心,但也古灵精怪。知晓他不是山中贵客之后,不再顾忌玄风交待,多次拿他调侃。 “此前偷听师叔们谈话,青玄山门估计是封闭不了多久了。”再一次到屋中闲叙的时候,凌霜装作随意说道。 司马问之听后,不知是什么意思。他担心又会被抓住某事调侃,未做任何回应。 “山门重启,宗门多半还会再收一些弟子的。”凌霜见他无动于衷,再次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抬头看向她,等她说出后面的话。 “你可曾想过拜入青玄山门?”见她有了反应,凌霜直接问道。 司马问之听后,眼中现出光彩。 这几日中,他曾数次生出询问此事的念头,但都被自己压下。此时凌霜主动询问,刚好中了他的心思。 “山中皆是化外仙人,恐怕不会收取我这样一个逃难俗人。”司马问之思索之后,委婉承认。 “此事确实不易。”凌霜听后赞同。 司马问之听后,内心不由有些失望。但凌霜随后话语,令他又满怀希冀。 “不过若是你有意愿,我可以厚颜去求师祖,求他将你留下。并且由他出面,残魂入体的时候,你也能少受些磨难。” “什么是残魂入体?”凌霜话语,司马问之记在心中。听到届时会有磨难,连忙开口询问。 “道人秉承天意代天行事,因此入籍时需要上达天听,才可正式授予道籍。残魂入体,是天意抉择,正门道人入门时比要经历。”凌霜回应。 “会有什么磨难?”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再次问道。他已知晓“残魂入体”是某种考验,但不知晓会到哪种地步。 “我也不知。是余年前入门时,我尚年幼。只察觉一道痛楚便昏了过去。”凌霜的回应异常含糊。 司马问之听后记下,若有所思。想过之后还要再问,还未开口,门外传来问话。 “黄凌师兄可在屋内?” “何事?”凌霜听后回应。 “玄风师叔请师兄过去,有事交代。”来人答复。 “师弟先回,我随后就来。”凌霜吩咐,吩咐之后想要起身离去。 “有何不妥?”刚刚起身,她看到司马问之脸上现出疑惑,禁不住问道。 “你不是”司马问之欲言又止。 “青玄山中不分男女,同辈之间皆以师兄师弟称呼。”凌霜聪慧,会意之后告知。 原本以为她会去很久,凌霜走后,司马问之半躺在床上歇息。 之前二人交谈的时候,他都是跪坐。坐得久了,双腿酸痛,身体疲惫。 但未过半个时辰,凌霜就从玄风那里回返。刚刚进屋,不等司马问之起身,就告知他一个消息。 “这几日准备一下,宗门可能会有人找你。” “何事?”司马问之连忙坐起,一边提着鞋子,一边问道。 “我替你问过了,但是玄风师叔也不知晓。事情是师祖交代的,没有说明是什么。”凌霜来的很急,说完之后,抓起矮桌上的一碗茶水一饮而尽。 “那要如何准备?”司马问之替她再沏了一碗,继续问道。 “这”凌霜只是传达消息,未曾料到他会这样问,一时语塞,无法回应。 “要去何处?”司马问之见状,不再强求,改换其他问题。 “既然是师祖示下,就有可能是去他老人家屋中。只是听师叔话语,师祖也是替人代传。依我看,无论是谁召你,你都要去一趟上清峰上峰。” “上清峰。”司马问之听后,喃喃自语。 这几日与凌霜交谈,他曾有意询问山中情形,除去隐秘事情,凌霜一一作了回应。 青玄山不是一座孤山,山外方圆数十里,有数座小峰与主峰环绕。主峰与小峰,组成了青玄山脉整体。 与其他山脉主峰相比,青玄山脉也有不同。 青玄主峰不是一座,是并列三座。三峰底部相连,到上方再分开。因此,从远处看青玄山脉三座主峰,像是一尊香炉中被引燃的三根香烛。 这一番景象,是青玄山脉最开始形成时就是这样,还是后来有人刻意为之,宗门没有记载,也没有口信流传。 但宗门历代弟子,皆相信是三位创派祖师有意为之。 三座山峰中,中间一座是玉清峰。左右两座,分别是太清峰与上清峰。这与道家三位祖师位次相同,如果不是有意为之,不会有这样的巧合。 凌霜交代之后没有停留多久,就从屋中离开,不知去了何处。在她走后,司马问之没有闲着,开始琢磨准备什么。 想了许久,得出结论。 之前凌霜曾调侃过他“银两孝敬”一事,应当不用准备银钱。他自身没有异能在身,也不会是准备术法展示。除此以外,能够准备的,只剩自己身世。 无论是令外人在宗门居住,还是要将其纳入宗门,问清来历和验明正身合情合理。 一连两日,司马问之早已准备好说辞,都没能等到有人召见。 不仅是召见之人,连凌霜在这两日间都未再现身。每日的朝食与哺食,都由其他弟子送来。 “小夫子。”第二日午后,凌霜终于现身。一边喊着,一边走入屋中。 “小夫子”是她为司马问之起的绰号。又迂又腐,刻板教条,这样称呼很适宜。 “这两日我去了师祖那里,为你的事情求了许久。”刚刚现身,就告知这两日自己去做了什么事。 司马问之正在屋中饮茶,见她前来,连忙为她沏了一碗茶水。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0. 莫忘恩情 “算你还有些良心,不枉我为你奔波两日。”凌霜看到桌上的茶水,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茶碗。 “哎。”司马问之见状,想要阻止。但为时已晚,凌霜已经喝下去口。 茶水新沏,有些烫口。她没有留意,刚刚入口,又立即吐出。 “枉我这两日为你奔波。”刚刚将热茶吐掉,她便改了口,语气多有愠怒。 司马问之有些尴尬,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前日你说有意入籍上清宗门,这两日我去师祖那里为你恳求,已得他松口。但此事需要宗门主事定夺,他会去为你游说。”对眼前之人的脾气秉性,凌霜已有了解。片刻之后,她主动开口告知。 “道长成全,不胜感激。”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你要如何谢我?”凌霜听后,看着他问道,语气中多有玩味。 “这”司马问之始料未及,一时语塞。随后反应过来,告知自己决定。 “但凭黄凌道长吩咐。” “这便好。”凌霜听后,心情大好。 凌霜有自己的心思。 自十余年前收过一次弟子,青玄山门一直封闭。“天地玄黄,元良悟广”,此时青玄山三脉弟子中,“黄”字弟子是最末。 因此,凌霜虽然得长辈宠爱,但始终是末节弟子,只能被他人使唤。 眼前之人的出现,恰好能将这种局面打破。 宗门再收弟子,应是“元”字。“黄”字弟子,随着成为师叔师伯。并且,若是现在就能将他收下,定是元字首徒。日后能够差遣首徒,会有莫大好处。 凌霜的心思,司马问之不知晓,他此时心中,正想着其他事情。 宗门之中,最近的关系应当是师徒。但几日来,他听凌霜提及的皆是师祖与师叔,心中早有疑问。此时不再犹豫,径直问出。 “死了。” 话音刚落,凌霜直接回应。回应粗鲁,司马问之听后眉头皱起。 凌霜也意识到不妥,连忙起身查看屋外情形。随后回返,将屋门带上后,再次回应,神情落寞。 “在我还未懂事的时候,师尊已仙逝了。” 司马问之听后,明白她方才为何会那样答复。 情分需要维护,彼此亲近是最好的途径。凌霜自懂事起就未见过自己的师尊,对他没有情分并不过分。 “对了,险些忘了大事。”告知师尊情形后,凌霜突然想起一事,开口说道。 “何事?”司马问之下意识询问。 “我从师祖那里离开的时候,他老人家令我转告你,明日辰时以后,会有人带你去上峰。你明日早些准备,莫要睡过头。”凌霜回应,既是告知,也是提醒。 “去见何人?”司马问之再问。 “到了那时,你自然会知晓。”凌霜卖了一个关子。 第二日卯时未到,司马问之就早早起来。梳洗之后,坐在屋中等候。 辰时二刻,屋外响起脚步声音。来人叩门进屋,是玄风。 司马问之赶忙起身行礼。 “可曾准备妥当?”玄风抬手示意不用拘谨,随后问道。 “梳洗妥当,只是心中有些忐忑。”司马问之如实回应。 “人之常情。莫说是你,若令我去见主事师祖,也会如此。”玄风听后,好言劝慰。 “何人?”司马问之听后反问。 “主事师祖天承子,黄凌未曾对你说过?”玄风回应。 “说过,说过。”司马问之连忙遮掩。 与来时相似,走出客房,玄风二人拐过多道走廊以后,才到达院外空地。 前方远处,矗立着三座高峰,客房别院离着最右侧山峰最近。玄风未作停留,直奔右峰走去。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跟上。 一路前行,二人之间没有言语。 无需说话,就无需耗费心神斟酌提问与回应。司马问之省下精力,查看路两旁的事物。 留心之下,有些收获。 二人行走的道路,是一条主路。每当前行一段距离,主路两旁会有一些小路。 小路尽头,大多是空地,几丈到十几丈方圆不等。整座山峰像这样交错,如同一片树叶。 再向前行,道路逐渐陡峭。虽然仍有有石阶可以踩踏,却愈来愈加吃力。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气喘吁吁,心中埋怨玄风,为何不像入山的时候那样,带他御空前行。 “有些路,若是力所能及,还是要自己走一走。太过依赖别人,终有一天会被遗弃。”玄风听到声响,回身查看。但他没有过去搭手,说完转身继续走着。 再行小半个时辰,玄风在一处小径前停住脚步。司马问之体力不济,即便竭力跟随,也落后了数十步。 “走吧,随我进去。”十几息后,看他赶到,玄风开口吩咐。 小径并不宽敞,两旁都是几人合力才能抱过来的大树。只是粗壮,并不高大,树冠大多稀疏。 二人前行十几丈后,视野突然开阔。一大片空地上,只有一座房屋孤零零戳着。房门没有关闭,里面有两个道人,一人站立,一人盘坐。 “弟子玄风,见过主事师祖和师尊。”玄风走到屋子前,恭敬拜谒。 “将他带进来。”看到二人来到,盘坐的那人开口吩咐。 玄风听到吩咐,将司马问之带入。进去后,他直接站到站立老道身后。 “贫道天承子,幺儿如何称呼?”司马问之见状,也想跟随。还未动身,盘坐老道的问话将他挡住。 “小子司马问之问之。”司马问之连忙回身,行礼之后回应。 “何处人氏?”天承子再问。 “回道长,小子晋国建康人氏。”司马问之再答。 与之前回应凌霜询问相比,他此时的回应快速利落。这两日他想过很多,两句问话在他意料之中。 “来,到我近前。”天承子听后,一边起身一边吩咐。 司马问之听后抗拒,不想上前,反而后退。天承子见状直接上前,瞬息之后,将他手腕握住。 司马问之内心惊恐,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已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响。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1. 上清地灵 “师伯。” 玄风身前老道见状,开口提醒。 天承子听后没有回应,抬手向司马问之脖颈上摸去。随后沿着脖颈向上,直至他的脑后。 “你二人先离去,若有其他事情,我会遣人吩咐你们。”天承子摸索之后将手收回,对玄风二人说道。 天承子将手收回后,司马问之恢复自由。他大口喘着粗气,看着玄风二人离开。 “随我来。” 见二人走远,天承子也向屋外走去。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回身吩咐。 司马问之不知是什么事情,再次抗拒。但想起刚刚的经历,又改变主意,跟了上去。 天承子带他前往的地方,是上清殿。 上清殿坐落在上清峰的上峰,占地有百丈方圆。大殿分成三部,中间是正厅,两侧皆是偏房。 正厅是正殿,供奉着三清祖师,是平日里宗门议事的地方。若是有突发事端,堂阁主事和一众长老会在正殿汇合。 上清殿外,平时会有宗门弟子看守,但此时殿外没有一名守卫。 早些时候,有人令守卫尽数离去。此人是上清道人玄礼,是天承子的再传弟子。 上清殿外,两人先后赶到。天承子没有进入正殿,等司马问之走近后,带他走入一旁偏殿。 偏殿内也供奉着三座塑像,妆容与三清祖师不同。塑像在内侧最上首,下方是层层叠叠整齐排列的玉板。 玉板一侧都有圆孔,牛皮绳穿过孔洞,将玉板串连,挂到一处。 玉板尽头,是一处处空隙。空隙并非空无一物,上面另有带字玉板。 秦汉以来,世人书写使用的文字,大多是篆隶行楷,但玉板上的字体与这些都不相同。司马问之仔细辨认,只认得“天地”二字。 司马问之打量屋内情形的时候,天承子开始在一旁忙碌。他要做的事情虽不繁琐,但有些祖制要遵循,不容敷衍。 “幺儿,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几炷香的工夫过去,天承子停下手中动作,开口问道。 “不知。”司马问之停下打量,转身回应。 “那你可知我为何遣人召你前来?”天承子对答复话语已有预料,听后再问。 “也不知。”司马问之再次如实回应。 “此处是上清殿,是历代弟子入籍上清宗的地方。”天承子随后告知。告知之后,未做耽搁,再次发问。 “你可入我上清一脉?” 司马问之没有立即回应,也不知如何回应。 入籍上清宗一事,是他之前请求的事情,但此时他心中有些纠结。 追求一件事物,若是历经劫难最终获得,会无比欣喜和珍重。若是他人无故赠与,纠结不安是人之常情。 “道长为何要我要我入籍贵宗?”无法回应也要回应,想过之后,司马问之之开口问道。 “这”天承子未曾料到他会这样回应,一时无法答复。 “授与本领,秉承天意,匡扶正道。”但他是一宗主事,很快反应过来,开口解释。 这样的解释有些牵强,司马问之听后摇头。 道人入籍道门,皆是要秉承天意替天行道。但与其他人需要经过考察相比,天承子却主动邀请,这样的解释无法令人信服。 “玄风已将林中事情尽数告知,我已知晓你的身世。司马氏也曾出过人王,皇族后裔不容折辱。”天承子见状,再作解释。 “况且,冥冥之中,你会到青玄山中,也是一份道缘。上清一脉有意庇护你,也有意结这个善缘。”解释之后,他再作补充。 “多谢道长成全。”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不安渐渐散去。随后开口,表明态度。 天承子听后,脸上露出笑容。 虽然有意指引眼前人入籍宗门,但入籍需要历经考验。天承子随后告诫司马问之,稍后残魂入体的时候不要抗拒。抗拒只会引来麻烦,若是没有意外,忍受片刻不适即可礼成。 司马问之听过此事,心中已有准备,满口应下。 刚刚应下,天承子面色突然变得肃穆,开始掐动手诀。随后手诀变化愈加快速,口诀也跟着响起。十几息后,手诀停下,双手指向玉板尽头。 随着他的手势,有光晕缓缓升起,向司马问之飘去。未过多久,开始与他接触。 光晕原本只有一缕,接触后快速化为一团,将他笼罩。随后光晕愈加暗淡,开始向他体内渗入。 刚刚渗入,又快速渗出,没有停留,再次变为一缕光晕返回原处。 天承子看到结果,没有意外,只是在眼中现出一丝失望。随后未作耽搁,再次掐动之前手诀,再引一道光晕。 片刻之后,情景复现,结果相同。 天承子眼中失望变为疑惑,连忙重复之前的动作,再引一道。 结果仍旧没有不同,天承子脸色变得阴沉。 面色阴沉,是因为心中极度失望。天承子方才接引的三道光晕,分别来自玄黄元三代玉板,尽数失败。 “道长无需过分在意,想必是小子注定不被道门接纳,与道长无关。” 司马问之虽然不知详细内情,但也能够推知大概。看到天承子面色阴沉,他主动开口劝慰。 “此事或许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世事难以预料,幺儿也莫要心中不安。即便不能入籍上清一脉,还有其他方法留在山中。”天承子叹了一口气,劝慰回去。 一炷香后,二人离去,与来时不同,司马问之走在前方。 “屏息闭目,莫要回头,莫要抗拒。”刚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天承子的声音。 司马问之不知发生什么,下意识照做。天承子未施展手诀,强行从“天地”两字玉板上引出光晕,从他头顶神聪穴灌入。 刚刚灌入,就有数道神识从殿外闯入。天承子已有准备,趁神识还未赶到近前,快速布下禁制,将其全部挡住。回头再看向司马问之,看到事情开始发生变化。 两道光晕入体,其中一道如同之前那样,再次返回原处。另外一道未见异常,没入他体内不见踪迹。随后,司马问之体内开始生出光芒。 片刻之后,光芒褪去。天承子看到没有异常,知晓此事已成,一口长气呼出。 “道长,出了何事?”司马问之听到响声,开口询问。 “无事,无事,无需拘束,可以睁开双目了。”天承子一边回应,一边吩咐。 “结果如何?”司马问之心思缜密,没有尽信,进一步问道。 “甚好,甚好,出乎意料,你已是上清一脉弟子。”天承子满面笑容。 “多谢主事祖师成全。” 司马问之听后,内心欢喜。欢喜之下,开口谢道。 他虽然不知晓刚刚发生的内情,却能猜到是天承子最后又做了一次尝试。从他反应来看,尝试得到了回报。 “莫叫祖师,莫叫祖师。”天承子听后连连拒绝。随后在司马问之疑惑目光中,将上方一枚玉板拿出,向他递了过去。 “地”司马问之接过翻看,只认识正面的字迹。 “地灵,这是你的道号。天杰地灵,日后替天行道,莫要辱没了你的道号。”天承子随后补充,又作嘱咐。 “弟子谨记。”司马问之恭敬回应。 “不仅是道号,这枚玉板,日后也要异常珍惜,不要损毁,也不要送归宗门。”天承子接着嘱咐。 “为何?”司马问之听后,下意识问出。 “那一缕光晕是残魂,与玉板中的原是一体。若是将玉板交回,你体内残魂也会回返,会有诸多不利。”天承子的回应看上去更多像是告诫。 “若是它自己回返,又该如何?”司马问之心中有顾虑。 “到那时已不需去计较。”天承子有言外之意。 “为何?”司马问之紧追不舍。 “残魂自动回返,此人多半已经身陨。”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2. 皆是妥协 当日午后,将过未时。地魁子再次收到召见,令他带人前去主事居所。地魁子猜到司马问之一事已有结果,遣人叫来玄风,一同前去。 相比玄风二人,有一人去得更早。 早上司马问之被玄风带走之后,没过多久,凌霜就偷偷跟在后面。直至跟到下峰与上峰分隔的地方止住脚步。 宗门严令,下峰弟子不得私自前往上峰,违者严惩。凌霜虽不老实,也不敢随意违逆。 地魁子带着玄风从上峰走下的时候,也被她看到。害怕被长辈呵斥,她找了一旁一处隐秘地方藏身。 原本以为司马问之很快就会回返,但从午前等到午后,都没有见到他回返身影。她心中愈加没有底气,频频从藏身地方走出,到路口查看情形。 玄风接到地魁子召见,行色匆匆。将要到上峰的时候,刚好堵住了正在向上探望的凌霜。 “黄凌,你在这里做什么?”玄风止住脚步问道,语气急促。 “无事,只是恰好走到此处,这就回去。”凌霜反应快速。 “又在妄言,成何体统。”玄风知晓她说的不是事情,开口呵斥。 凌霜听后,只顾笑着,不再开口。 “方才主事师祖遣人召我与师尊前去,想必是你与我说的那件事情已有结果。你先在此处等候,莫要违背门规上去,以免受罚。”玄风不想再纠缠,告知内情后急匆匆离去。 望着师叔离去背影,凌霜心中忐忑消去五成。 没有尽数消去,是因为玄风刚才的话里,也没有肯定司马问之已被留下。她之前只去求过玄风,说去求了师祖地魁子一事也是妄言。 即便留下,也有多种可能。可能是入籍弟子,也可能是宗门杂役。 凌霜心中,司马问之绝无可能是“玄”字三代弟子。即便是四代,她心中也不情愿。 但她又十分抗拒司马问之只是一个杂役,五代弟子最好,司马师侄刚刚好。 凌霜此时纠结,之前在上清殿中,有更多的人也曾纠结。 天承子设下禁制,屏退了众多神识之后没过多久,陆续有宗门长老前往上清殿中,正面与他交谈。 天承子言语之中多有保留。 身为上清宗主事,一些事情即便需要对宗门内众人解释,也无需和盘托出。 有所保留的结果,是交谈渐渐变成了交涉。 大多时候,一方宗门势力中,都会有保守与激进的两派,叫嚣之人来自保守一派。叫嚣的缘由大体相同,除了千余年前山门初建,没有修为的二代弟子还不曾见过。 青玄山三宗中,门人弟子依“天地玄黄元良悟广”轮回。 排序在后面的辈份,有可能是前面的师门长辈。不过不得大道之人,大多活不过两个甲子,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即便出现,也是在首尾相接之处。 司马问之毫无修为,与其他二代弟子大多已是鬼仙境想比,难以服众。事情反常就难以避免妖异,此事前因后果皆不清楚。青玄山才安定了十几年,此人不能留下,给足补给送出山门。 天承子自然不会应允,此时的局面他已料到,因此也有对策。 想要解决一件事情,根基是此事所涉及之人肯讲道理。司马问之一事,他偏偏有不讲道理也可解决的办法,就是上清主事的身份。 讲道理的方法若不能解决,不讲道理的方法自然是要用的。一句“我意已决”,下面的人理解为独断专行也好,当机立断也罢,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但这是下策,天承子在等上策。 一件事,有人反对之后,往往也会有人赞同。果然,未等多久,赞同他做法的声音随后有了。 一件事是挑战的同时,也可能是机遇,如果只是一味的担心和犹豫,不会有什么长进。 这是激进一派的说法,既表明了态度,也声援了天承子。 交谈成了交涉,交涉成了唇枪舌战。 最后的结果是各退一步,互相妥协。司马问之还是成了初门修士“地灵”,但是不得居住在上峰,也不能获得二代弟子的供奉。 还好还好,眼不见心不烦,保守一派目的达成。 甚好甚好,此事多有转机,天承子笑而不语。 众人退去后,天承子将司马问之带到自己的居所,交代其他宗门情形。同时遣人,将地魁子与玄风唤来。等二人到后,在他们纠结的目光中,引荐了上清修士地灵。 此时的凌霜,正依照玄风吩咐在原地守候。虽然不知司马问之以何种身份留下,但是毕竟有了他的消息,凌霜心中忐忑渐渐散去。 申时将过,她再一次向上查看。这次有了收获,有几人正向下峰走来。当先一人,是师祖地魁子。 等几人走得近一些,凌霜看到司马问之也在其中,连忙看他身上衣物。见不是去时的穿着,也不是杂役服饰,心中开始欢喜。 “小夫子,你果然不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莫要忘了之前的承诺!”未等几人走到面前,她快速迎上。一拳打在司马问之胸前的同时,开口说道。 “胡闹,如此没大没小,还不快快拜见你地灵师叔祖。”地魁子见状,出声呵斥。 大喜与大悲,多是人生快意恩仇之事。但二者转换得如此快速,还是令凌霜脑中空白,愣在了那里,直到地魁子再次呵斥。 泪珠就在眼眶中打转,凌霜楚楚可怜的神情下,有着明显的愤愤不平,这又让人感觉她并不值得同情。 “我不做你师叔,你也莫要做我师叔祖。”凌霜转头,大步向回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着。 这是她的妥协。 地魁子几人走后,屋中只剩下了上清主事天承子一人。一根敬香被点燃,香烟袅袅升起,渐渐成了一副仙家面相。 “前辈,此事是福是祸?”天承子语气中满是敬意。 “我也不知。不过,老祖说是妥协。此事难料福祸,或是福祸相依”。 烟雾缭绕,而后散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3. 接踵而至 翌日清晨,辰时未过,司马问之起床开窗,看着窗外的景色伸展腰身。 昨日在众人面前走开后,凌霜再未出现过。因此,安置司马问之的事情,被玄风安排给了其他的弟子。 司马问之此时所处的屋子,是他自己的居所,位于下峰的一处向阳之地。 屋子的周围,被另外几处他人的居所围着。 即便力主将司马问之留在上清峰,天承子也不想声张。昨日虽有争辩,但是有一件事情大家都很认可:初门修为的二代弟子,不好张扬。 也是这个缘由,他的居所虽没有在最边缘,也没有在中心居所密集之地,而是被定在一个不稀不密的地方。 还好,此处虽不热闹,却是一处秀丽风景所在。况且,他本身也不是喜好热闹之人。 生活所需之物,屋中大致齐全。 司马问之喜好喝茶,见屋中没有茶叶,便向安置他的弟子要了一些。 道士本就喜好饮茶,他又是那名弟子的师叔祖,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所得的茶叶成色很好,数量也有很多。 辰时将过之时,有弟子送来朝食。 和俗世百姓一样,青玄山三宗之中,未修炼辟谷的修士,一日只吃朝食和哺食两餐。 司马问之吃得很仔细,哺食要等到申时,此时吃不仔细,之后会挨饿,挨饿的滋味并不好受。 而后,他走出屋门,查看居所周围的情势。 此前在逃亡路上,每到一处新地,皆会有随行士兵前去查看方圆数里的情势。民风民俗地形走势道路河流,皆在探查范围之内。 护卫将军不会向司马问之隐瞒探查的事情,解释说是为了掌握敌情。司马问之明了,掌握敌情是次要,更多的是为了避免逃走时慌不择路的事情发生。 查探完毕,转身回返居所。快要到的时候,司马问之看到了凌霜。 之所以不是遇到,是因为他看见凌霜,凌霜并没有发现他。此时凌霜正在他的屋子前不远处来回走着,看样子已经有了一些工夫。 略微想过以后,司马问之决定不现身。 凌霜明显是为他来的,但自己并不知道她所为何事。在司马问之心里,凌霜即便不是心思恶毒之人,他也不想和凌霜过多纠缠。 不想纠缠,就不如不见。 司马问之出门后不久,凌霜就来到了他屋前。 见屋子门开着,里面却没有人影,只得在屋子前方不远处来回走着,期待和他“偶遇”。 昨日回去后,凌霜既对司马问之的际遇愤懑,又对自己所说所做后悔。她有小聪明,也有一些大智慧,十余岁女孩儿的心智,已经让她能够从多方面考虑一件事情。 考虑的结果是接受现实,此事已定,并非她能左右。 十余岁孩子嫉妒之心很强,很快,凌霜又开始不忿。 如此这般,接受推翻再接受,司马问之在凌霜心中死去复生再死去。直到她自己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前来“通知”。 司马问之有心不见,拒不现身。 凌霜诚心等他回来,拒不离开。 巳时过半,日光毒辣,司马问之渐渐不能忍受,随即走向自己的居所,投降了。 “喂,你去了何处,连房门都不掩上”。看到他走过来,凌霜开口问道。 道人虽然坦荡,但个人际遇多有隐秘,出门时皆习惯掩门。司马问之不曾掩门,是见惯了俗世之人的居所多不掩门。 虽然多有战乱,普通百姓民风仍然淳朴,外出不掩门很常见。况且多是贫苦人家,家中没有值钱的东西引人觊觎,掩门多此一举。 “知道你会前来,特意开门迎你”。司马问之无意开罪她,也无意用师叔祖的名分压她,刻意如此答复。 “是怕无人开门,我砸了房门吧。”凌霜忘了此来的目的,步步紧逼。 司马问之不再回答,径直走到屋里。 “日光毒辣,黄凌道长屋内说话。”见凌霜并未跟来,他又主动邀请。 “还算你有良心。”司马问之在称呼上加了“道长”,凌霜得到了满意的对待,也快步走到屋内。 吃人嘴短,同样喝人也会嘴短。喝下司马问之款待的两杯好茶之后,再开口说话,凌霜的语气就缓和许多。 回忆往事,虽然往事并不久远。 拉近关系,虽然对方并不想与她纠缠。 你来我往,一番口舌之后,凌霜此来的目的十足的达成。有外人在场,司马问之是师叔祖。只有二人之时,他仍旧是“小夫子”。 想与便宜师叔祖拉近关系,此事定下后,凌霜并未主动辞去。身心疲惫,司马问之却有心送客。 最后,他借口想要午睡,以此提醒凌霜,并作出要宽衣的样子。 凌霜离去,走时嘴中嘀咕着“轻薄子”。 青玄山中并无午睡的习惯,此举也的确不是君子所为,司马问之的儒师虞夫子如果在场,定然要对他多多教导。 但他此时不是儒生司马问之,而是上清宗道士地灵。现学现卖,修道之人的自由洒脱,他表现的可圈可点。 司马问之并非想要午睡,实际上,想要午睡也没了可能。凌霜走后不久,就有同门修士前来拜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居住之地来了新人,前去拜访查探,这些弟子的行为没有异常。何况虽然没有待遇,司马问之的名分就已经够了分量。 进门是客,是客看茶,十来岁的司马问之有模有样的经历着成人的客套。 喝茶有喝茶的规矩,第一泡不能喝,润茶之后倒掉。 但是来他居所求见的弟子接踵而至,几个时辰内没有断绝。先是四代弟子,再是三代弟子。 茶水不够供应,茶具也来不及清洗,害苦了送水与倒水的弟子,便没有了规矩。 一连两日,司马问之勉力应付,先前讨要的茶叶也开始见底。到第三日的时候,他已不再开门。 仍有前来拜见的后辈弟子,掺杂着已经来过的,不多时,屋外空地上已经有了一些人。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地权子。”屋外突然有道人稽首,是上清宗二代弟子。 司马问之正不知如何是好,闻声大喜,此事终于有了宗门长老出面,急忙打开屋门。 “师弟,可否入内,饮一杯茶水。” 未等他说话,地权子先开了口。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4. 拔苗助长 此事最后惊动了主事天承子,一声令下,司马问之的门前恢复了清净。 主事下的口令,虽然可以挡住门人弟子的脚步,却阻止不了他们的口舌,没几日有了风言风语。 流言开始只在低阶弟子中流传,后来上峰的修士也有了耳闻。事关上清宗的声誉,此事很快便又报给了天承子。 这次没有交涉,宗门利益之前,众弟子俱能团结一致。 司马问之被留下来并安置在下峰,是当日众人一起做的决定。天承子也没有被刁难,落井下石之事,俗世之人尚且不齿,青玄道人更加不会有意为之。 于是,刚刚清静没有两日,司马问之又来到上清殿。 他还没到的时候,天承子已经有了考量。 流言之中,对司马问之本身无能却身居高位之事多有菲薄。 虽然他此时的高位徒有其名,但是别人数十年上百年苦熬才能得到的事物,被他一朝得到,委实打翻了某些人的醋坛子。 低阶弟子修为并不高深,未经地劫磨炼心智,这样的反应情有可原。实则大道皆要靠自己来走,悟道途中摒除他人的干扰巩固道心至关重要。 堵人口舌是治标之法,既然是因为修为低微引人非议,提升司马问之的修为才是治本良方。此时二代弟子中,修为最低的地权道长是神人境。只要将他的修为提升至与地权相仿,非议自然烟消云散。 道门修行,需要循序渐进。 进入青玄山宗门的凡人,没有修为在身时,被称为初门,意为初入道门的小道士。 初门修士体内多为浊气,四肢百骸之中虽然也有一些得自食物之中的灵气,也多被浊气压制,不能有所作为。 宗门赐下吐纳与感悟的方法,初门修士每日勤加练习感受天地灵气,并引入至自身体内。游走于血脉之中,消除浊气的同时,调理脉络。 天长日久,血脉愈加紧固之后,可尝试引导灵气冲击体内的任脉与督脉。 任脉与督脉何时被冲击开,何时从初门修为跨入道人修为。 此二脉是人身上脉络的主干,主干被打开,其他分支的脉络能过接纳并承载更多灵气。 任督二脉打开时,丹田同时开启。 道人境修士继续吸纳天地灵气储存于脉络与丹田之中,先后冲击周身先天三十六和后天七十二枚大穴。 先天三十六穴冲击开时,道人修为变为神人修为。后天七十二穴冲击开时,神人境圆满,修士可以着手准备地劫。 修为提升的同时,修道之人多会研习一些技艺。术法符咒堪舆占卜阵法等不一而足。 提升修为是大路,研习技艺是路上的风景。 大道能走到何种地步,大路与风景相辅相成。无论是霸道术法,还是堪舆占卜一类的玄门,修炼至精深之处,对大道得悟都有裨益。 机关巧术不在此列,大道三千,机关术也是上界传下,蜀仙诸葛氏曾用此术大杀四方,名震一时。 但是此时机关巧术被称为淫术,虽多有用处,却被修道之人不齿。何况,机关巧术之中,很多都是暗术暗器。 除非大罗金仙亲自出手,否则将司马问之的修为短时间内从初门拔升至神人境,绝无可能。即便是他天赋异禀,也无可能。 天赋不是万能的法门,即便是大罗金仙,也需要无数岁月沉淀才能证得高位。 但是天承子还是决定这样去做,此事不容拖沓。 睡前脑中千万条路,睡醒还是走老路的事情,他看到过很多,也经历过很多。只要敢于尝试,就比不做好很多。 他人从初门至神人修为需要一纪,司马问之如果用五六载达成,就已经足够。早一刻开始,就有希望早一刻达成,就少一刻的变故和是非。 “地灵师侄,近几日山中生活可好?”山高万丈,起于毫末,心中虽然紧迫,他并未表现的过分焦急。 “回师伯,尚可。”司马问之过得很不好,流言他也曾听到,回答的很勉强。 司马问之近几日境遇,天承子大体知晓,之所以问他,是要看他遇事之时的心态和应对。还好,此子性情明显强于同龄人,并没有大吐苦水,值得教导。 “原想山门重启,多一些新入弟子后,令你与他们一同学道。只是怕你等的时日太长,失了耐心。唤你来此,听听你的想法。”不知司马问之心思如何,天承子变主动为被动,将主动抛给他。 “请问师伯,青玄传承,何为本何为末?”司马问之听后没有直接答复,改为反问。 “三千大道为本,诸多技艺为末。”天承子会意。做事之前选对方向,远比发现误入歧途后修补重要。司马问之不想舍本逐末,天承子的回答切中要害。 “三千大道直通上界,大道难得。诸多技艺可保一世富贵,技艺可以速成。”担心司马问之不明白,天承子又加了一句。 “弟子不想等,愿师伯赐下大道”。司马问之一语双关,既回答了天承子最初的问话,也表明自己的志向。 “甚好。”天承子内心满意。司马问之不贪富贵不畏艰难,令他满意。修仙大道多会涉及诸多技艺,此子的决定也是上乘之选。 此事既定,早些开始总是好的。当下,天承子唤来宗门教授新入弟子的共师,交代授课要领。 此时上清一脉已有完善的传承,宗门内有上清大道真经与上清大洞真经两部。 两部真经是上清道法之源,大道三千,最后是悟道接引飞升还是以力破界飞升,要看修士自己的领悟。 “愿师伯赐下大道。”见天承子开始向宗门内的授业弟子交代他的事情,司马问之再次开口。 天承子听后皱眉,不久后会意,之前是他误会了司马问之。此子心气甚高,两次所说所求相同,皆是请求他亲自传授上清道法。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5. 拔苗助长(续) “我并非你的师尊,不能授业,只可解惑。”司马问之请求的事情,天承子会意后直接开口拒绝。 司马问之听后,眼中现出失望。 天承子的回答,他听得明白。宗门之内,有师承关系的师尊可以对弟子传道,或者类似于地魁子教导凌霜也可,其他人一般不准。 更进一步,他从天承子的话中,也明白了另一层深意。宗门一代修士已经不再收徒,他的修行,更多要靠自己。 不过还好,不能授业,尚可解惑。只要天承子愿意帮他,两者之间界限虽有,却很模糊。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又有了希冀。 “此人是玄成道长,担负教导宗门内新晋弟子功课事宜。地灵,你先跟他学习入门的道法规矩。玄成道长也居住在下峰,平时可多多接触。”司马问之眼中的失望与希冀,天承子都看在眼里,不由赞叹此子悟性上佳。随后,指着面前一人向他引荐。 “无量天尊,有劳玄成道长。”司马问之放低姿态,主动见礼。 “无量天尊,师叔前途无量,玄成不敢居功。”玄成道长姿态更低,赶忙回应。 而后,司马问之随玄成退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天承子若有所思。 司马问之的请求没有偏差,想要快速提升他的修为,由自己教导是上上之选。并且,他并非不能对其传道,只是现状下,欲行此事并不恰当。 二人愈行愈远,天承子的思绪也愈来愈远,不知道司马问之这次能否体会。 玄成授业之地,也在下峰,但并不是他自己的私居,是宗门设定的一处公用居室。 往日玄成授业,多是面对多名新入弟子。缘由无他,宗门每次收录弟子,大多是数名,或者是积攒数人一起纳入。 如今面对司马问之一人,他心中多有不适。何况此人辈分是自己的师叔,此事之前从未有过。失去了往日的热闹,玄成道长授课虽仍然竭力勤勉,却多感觉意兴阑珊。 司马问之没有不适。 他本为晋国太子,在建康皇城听虞夫子授业,堂下也只有他一人。真经虽然拗口,玄成却能转为通俗的话语说出来,他听得津津有味。 玄成道长讲述的,是初门修士沟通天地灵气引入体内的方法。无论因为什么得道,此法是源头。 听了一日,司马问之尝试引灵气进入身体。但几番折腾,他的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玄成见状,劝慰他不要操之过急。欲行其事先利其器,继续揣摩经文再做尝试。 又听了一日,司马问之再次尝试,结果重蹈覆辙。玄成仍旧劝慰,一般修士需三日才能贯通此法,此时方才两日。 此后三日,司马问之多次尝试,每次都不得要领,玄成的劝慰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底气。 “不碍事,我已有了感觉,想必再多试几次,便可达成。”司马问之见状,开始劝慰师侄玄成。 玄成听后没有言语,只是摇头。 修士对周围灵气的变化异常敏感,如果眼前人已经有了调动灵气的能力,他不会感受不到。 将手搭过去之后,玄成向司马问之体内渡去一缕灵气,贯穿他的脉络。 果然,司马问之在骗他,虽然是好意的宽慰。道门忌讳妄语,失望之下,玄成也不想计较此事。 瞒不住玄成,自然更加无法瞒住天承子。 第七日时,天承子在上清殿同样使用此法试探之。血脉稳固脉搏平和,司马问之身体无恙。只是七日过去,脉络依旧如初,没有丝毫变动。 不求天赋异禀,只求同于常人,试探之后,天承子退求其次。 司马问之依旧跟随玄成回到下峰修行。 玄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司马问之有疑必问,有问必能得到耐心答复。 第十日的时候,玄成依旧有耐心,但是却失了信心,司马问之脉络依旧没有变化。天承子知晓此事后,期望又有变化,只求他不会差常人太多。 下峰弟子要去上峰,需要得到允许。因司马问之的事情,天承子交待过门下弟子不要再阻拦玄成。 此后几日,天承子的居所之中,玄成的身影多次出现。对应的,司马问之的手里开始多出一些药丹。 玄成去的越来越频繁,司马问之手中的药丹变化也越来越快。 起初是红色,后来是灰色,再后来是白色。药丹颜色越来越浅,个头越来越小,入口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再过几日,司马问之引灵之法没有长进,面色却有了变化,愈发变得潮红。玄成道长见状,照旧渡过一缕灵气查看。片刻之后脸色大变,急忙带着他去往上峰。 天承子查探的更加仔细,此时司马问之的任脉与督脉虽没有变化,二脉周围的脉络却有了溃败迹象。 血脉溃败,是因为近些天服用的药丹。 药力没有冲开任脉与督脉,改向周围血脉冲击。如同一条大江,干流被堵塞无法疏通,江水倒灌进一旁的支流,导致支流溃堤。 快速封闭他几处重要穴位之后,天承子继续向他的体内渡去灵气,尝试恢复他溃败的血脉。此时,司马问之溃败的脉络已无法承受较多灵气的冲击,天承子做得异常小心。 两个时辰之后,天承子内心稍安。 已经被脉络同化的药力无法排除,剩余尚未被同化的散乱药力被尽数引出,溃败的脉络也开始恢复,司马问之已无危险。 同时,他开始反思此事的前因后果。 使用药丹之力冲击脉络,是宗门之内应对相同境遇弟子的常用策略。太清与玉清两宗也多用此法,鲜有这样的局面发生。 天承子不解,但是明白无论是什么缘由,此法若再在司马问之身上使用,就是拔苗助长,会得不偿失。 “玄成,将你师叔带回他的居所,好生歇息疗养。最近几日,莫要再做尝试。”天承子叹了一口气,开口吩咐。 “希望地灵师侄莫要被此事影响的过多。”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天承子的期望又有了变化。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6. 忠臣良将 司马问之恢复的颇为顺利,才几日,脸上潮红之色完全褪去。身上不适的感觉,也渐渐不见踪迹。 经过此事后,玄成向司马问之授业时候,不再给他药丹。玄成的药丹得自天承子,天承子自知此事缘由是他操之过急,便断了催熟的念头。 引灵之法的口诀,已是倒背如流。身体恢复之后,司马问之继续做着尝试。几日之后,当他再一次尝试时,体内有了异样的感觉。 司马问之察觉异样之时,玄成也感觉到周围灵气有了细微变化。惊喜之下,他忙向司马问之体内渡去一缕灵气,查探他体内的情形。 开始时候,玄成面有疑惑,司马问之的任脉与督脉未见灵气。再向下查看,发现灵气正在之前受损的血脉之处汇聚,他眉头开始皱起。 不过,与之前不同,此时汇聚的灵气很有条理,并未像上次那样散乱。司马问之已经恢复的脉络,也未见再次溃败的迹象。此事他未曾见过,是好是坏,他也无法辨别,但是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 过了几日,司马问之引入体内的灵气并未暴乱四散,而是愈加得有了条理。并且,脉络之中的灵气,隐隐有了冲击任脉与督脉的迹象。 积蓄灵气冲开任脉与督脉一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达成。 还好,虽有波折,此事终究是朝着正常的方向变化着。并且经过磨难,司马问之行使此事要快于常人,天承子与玄成大感宽慰。 又过了两日,司马问之在他的居所之中参悟真经时,听到屋前空地上陆续有人快速走过。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想要打开屋门,唤人上前询问。还未碰到,屋门突然向内开启,随后一个踉跄的身影闯了进来。 “小夫子,快与我走。”未等司马问之看清来人,来人已经对他下了吩咐。 “何事如此慌张,小心门内摆设碰伤了你。”听声音,司马问之知道是凌霜。询问何事的同时,告诫她下次莫要如此,要记得先叩门告知。 “先随我走,莫要耽搁,路上讲与你听。”不知是没有听明白,还是故意不买账,凌霜没有理睬提醒。 凌霜一人踉跄进屋,随后带着司马问之,二人匆忙出去。路上又遇到了一些宗门弟子,众人都是向着青玄山山门所在行去。 去往山门的路上,凌霜讲着她知道的来龙去脉。气喘吁吁之下,她虽说的断断续续,司马问之还是明白了事情大概。 昨日午后,看守山门的三宗弟子,见到一个俗世之人在山门之外徘徊。守卫弟子虽然觉得怪异,却并未放在心上。此时俗世中人生活艰难,迫于生计,多有山野樵夫在山中寻找无主野物贴补家用。 不多时,山门之外俗世之人退去。未过多久,再次回返。回返之后在山门左右往返数次。随后坐在山门之外的山石之上,不再动弹。 守卫弟子见状醒悟,此人并非以往山野樵夫,而是专为青玄山门而来。先前数次往返查探,都是为了确定青玄山山门所在。 各自告知本脉长辈后,守卫弟子得到法旨。不得招惹此人,静观其变。好在此人坐下后,除了变换坐姿,不再有其他动作。 入夜之后,此人也不曾离去,直至今日天明。 天明以后,此人不再静坐,口中开始喊话。 开始的时候,话语还是恳求放归他的家人。说了许久不见有人出来,便开始破口大骂,仍旧要求放还被青玄山三宗掳走的亲人。 山门之前咒骂青玄三宗,此事只有当年万妖围山时,妖王大荒冥做过。守卫弟子不能容忍,想要教训此人。但昨日已有不得招惹的法旨,守卫弟子只能再去上报,等待答复。 此时新的法旨并未降下,那人仍在山门之外,引得一众门内弟子前去查看。 虽未见到山门外面那人,凌霜讲述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中已有答案,来人大有可能是一路护送他西行的高将军。 青玄山贵为道家人界祖庭,曾是道门朝拜圣地,对同道中人来说,山门并非隐秘。 高将军是俗世之人,能够寻到这里,如果没有人指点,就是另有际遇。即便如此,青玄山山高不知几许,一路之上,他也会经历诸多艰难。 二人到达山门的时候,见到已有数十弟子聚集。青玄山有宗门大阵护卫,可以由内看外,不能由外见内。 虽然隔着有些距离,司马问之还是辨认出,山门之外那人确是高将军。此时他的装扮颇为狼狈,先前受损的战服愈加破败,已有多处露出身上皮肉。头盔不见踪迹,头发散乱在肩头。 由于山门外之外并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高将军并未发现司马问之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一直未见有人出来,他也一直在山门之外叫骂。 不多时,前去上报的弟子再次回返,新的法旨已降下。不必计较此人过错,比照先前对待迷路樵夫的做法,将此人带下山去。 围观弟子大感无趣,不多时渐渐散去。司马问之看到高将军突然昏厥,随后有同门上前,数息之后一起失去踪迹。 凌霜也大感无趣,回去的时候仍然惋惜没有发生什么。 司马问之心思沉重。 法旨未到的时候,他曾有意主动与高将军相认,但很快又压下了这个念头。相认与陌路之间,司马问之纠结异常,直到门下弟子将他带离。 之后又过了三日,清晨时分,司马问之再次听到屋前有人快速经过。这次未做犹豫,他径直下床开门,随着众人一起快步走向山门。 到了山门查看,前几日被带下山的高将军,这时又出现在山门之外。此时看去,他比前几日更加狼狈。战服成了一缕缕的布条,且蓬头垢面,几乎无法辨认出本来面目。 前几日将高将军送至山下之后,守卫弟子又接到法旨。此人若再来,不用请示,直接送至山下。如此反复几次,此人定会知难而退。 依照法旨,有弟子上前,将要动手。 “先莫动手,我识得此人。”还未动手,身后有话语传来。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7. 为故人谋 “先莫动手,我识得此人”。 守卫弟子止步,转身后循声看去,发现并不认识说话之人是谁。 是司马问之。 眼见再不开口拦下,高将军还会被带至山下。他担心再次将其带下山,高将军仍旧会回返,再次无辜遭受诸多艰难。因此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何人?”守卫弟子不认识司马问之,开口喝问。 “他是上清一脉地灵道长,黄凌见过师叔祖”。 回应之人是凌霜,方才司马问之视线皆在高将军那里,没有察觉凌霜也已到了此处,并站在了他身旁。 喝问之人是上清一脉“玄”字弟子,听到凌霜言语后面漏狐疑。 前些日此人一直在把守山门,没有到过司马问之的居所,因此并不认识他。上清一脉师叔伯,此人大多也见过,没有听说有地灵其人。 此外,守卫疑虑还有一处。 司马问之此时是总角小儿,“天地玄黄元良悟广”,青玄山三宗“地”字修士大多年至花甲,此人与他所知的师叔伯形象相去甚远。 “当真?” 山门守卫话语变得缓和。 此人识得后来回应之人是凌霜,此话也是问向她。凌霜虽是坤道,却素有顽劣之名。此事严肃异常,他不得不慎重。 未等凌霜回复,人群之中又有人为司马问之正名。前些日到他居所拜见的人不在少数,人群中有去过的人。 人怕出名,出名后多有弊端,前些日司马问之闭门不再见客即是如此。但是出名也有好处,此时他的身份已经确定,毋庸他人再去置疑。 先前法旨是二代修士示下,如今出声制止的也是二代修士。守卫左右为难,只得暂缓手上动作,再去上峰请示。 山门之前,三宗弟子不再散去,剩余守卫也未驱赶。此时三脉内掌管戒律的主事还没有前来,只要众人不再上前,驱赶他们不在守卫职责范围内。 眼见未被驱逐,在允许界限内,众人开始争相上前。 聚众看热闹是世间万灵的共性,人也难免其俗。青玄山封闭山门十数载,高将军是他们中许多人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司马问之不想再等,他已经后悔前几日未主动与高将军相认。 宗门如此待他,多是因为他在山门之外叫骂。但高将军并不是无理之人,开始时也曾好言相求。行军打仗之时,城前叫骂是下下之策,高将军仍旧这样去做,说明他已山穷水尽,没有其他办法。 众弟子争相上前时,都刻意绕过司马问之,前方并不拥挤。司马问之缓步向山门之外走去,步伐虽慢却很坚定。山门守卫有心阻拦,几人多有犹豫却踟蹰不前。 三宗之中均有规矩,遇到突发情形时,在场身份最高之人暂为统领。此处他身份最为尊崇,所作所为可以一人而决。 众人聚集之处距离山门不近不远,只有几十丈。 行走百余步之后,司马问之遇到山门大阵。腰间玉牌灵光一闪,他没有遇到想象中的阻拦。之后穿过大阵,来到山门外。 高将军正在叫骂,见有人出来忙止住骂声。 阵前叫骂,是希望有人出来,是无奈之举。对方人马出来后再不收声,就是过分,是不识抬举。见有人看向他,他也迎着目光看了过去。 修士自然有修士的装扮,司马问之穿着的是上清宗的道服,头上梳着道髻,装扮与之前相比大有改变。 此外,近些日引灵之法也有一些效用,他的神情较之前多有不同。 即便如此,高将军打量了几下,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司马问之还未出来时,他已经做好被再次驱逐至山下的准备。此时见所求之人自己走了出来,喜不自胜。多日的艰辛委屈一扫而空,他赶忙快走几步上前,向司马问之行礼。 相距近一些,看的就能清楚一些。高将军经历的苦难,比司马问之预想的还要多。在他破败的战服之下,身上多有划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是新近所伤。 脸上尚好,未见多少伤痕,只是布满血丝的双眼,表明他近些天休息的十分不好。 司马问之再次打量的时候,高将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窘迫之下,竭力的想要肃整衣冠。身上衣物太过破败,头盔也已丢失,他的努力徒劳无用。 司马问之见状,出手制止。 他此时心中大暖,并不在意高将军看上去如何。 逃亡路上,此人竭力护卫死拼不退。自己进入青玄山门后,又不忘使命苦苦追寻。司马问之庆幸自己走了出来,此等忠臣良将,觅之难寻。 司马问之与高将军相认的时候,上清主事天承子也来到了山门处。山门之外,看不见山门之内的情形,司马问之并未觉察里面的变化。 青玄山山门将要重启,天承子手中需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但司马问之进入上清宗一事是他力主,此事由他出面解决名正言顺。 况且,他人不知此事前因后果,交给别人来做,他不放心。 此时,三脉围观的众弟子已被驱散。太清与玉清两宗不知何故,未见有高阶弟子前来。山门之内,只有上清几位高阶修士和三脉看护山门的守卫。 既已相认,有些事情再也不能回避。 嘱咐高将军在原地等候之后,司马问之转身走向山门。只是他还未研习进入山门的术法口诀,行至山门大阵前,被挡住了脚步。 得到天承子示意,守卫中的上清宗弟子打开山门。司马问之进入后没有犹豫,径直走到天承子面前。 “可有所求?” 有些事已经做了,再去追究并不适宜。天承子当下最在乎的,是司马问之对待此事的态度。 “有所求,求主事师伯能够收下高将军。”司马问之也在乎天承子的态度,不等他再问所求是什么,回答毫无保留。 “此事难以达成。”天承子表明立场。 “做杂役也可。”司马问之不肯放弃。 “杂役也不可。”天承子没有退让。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8. 敝帚自珍 “杂役也不可。”天承子没有退让。 开口之前,司马问之有些期望,听到回应后期望落空,心中有些落寞。回返的路上,可能会有的结果他曾想过多个,此刻得到的是最差的一个。 还好,虽然是最差的结果,之前也已预料到,并非没有准备,也并非不能接受。 “高将军为我所做颇多,我不能再次舍弃他。”司马问之再次开口,话语很是坚定。 “大道艰难,鸡肋并无用处。”担心司马问之不能明白此事利害,天承子出言劝告。 天承子所说,司马问之会意。 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天承子在提醒,他与山门外那人要走的道路并不相同,那人对他的道途也没有裨益。无用之事,不要去做。无用之人,不要强留。 但司马问之心中已做出抉择,高将军不是可有可无的鸡肋。 他是晋国的良将,是司马家的忠仆。患难之时方能见到真情,高将军的锲而不舍,令司马问之大为感动。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已经将其视为亲人。 同时,司马问之对天承子口中的“大道”很是反感。 一个人,如若只是按照有用与无用来区分,人情冷漠如此,即便感悟大道又能如何。敝帚尚且自珍,何况是已被自己视为亲人之人。 抉择已下,司马问之心中释然,长长呼出一口气。 “如何?”见他下了决心,天承子开口问到。 司马问之没有开口答复,而是伸手向腰间玉牌摸去。摘下玉牌后,未做停留,用双手将其奉至天承子面前。 数日前在上清殿中,天承子曾交代过,此物轻易不可送回。此时他未被宗门剔除,更无陨落一事发生,言外之意就很明显,愿主动离开宗门。 看到司马问之的抉择,天承子脸色阴沉。 此事他原本可以应下,但是能做和去做截然不同。即便是应下,也不会在此时答应。有求必应会助长司马问之对他的依赖,也会招致他人更多非议。 “下山之时,交与守卫弟子。”天承子没有伸手接过,转身向回走去。 天承子走后,过了一会儿,司马问之动身,开始向自己居所走去。从山门去往上清峰,无论是上峰还是下峰,最开始的路是相同的。若是立即跟在天承子身后回去,路上或许有机会再做恳求。 他并未这样做,二人立场都很坚定,除非一方妥协。司马问之虽然只是一个孩童,也有自尊之心,与天承子拉开距离,是他刻意为之。 行至居所前,司马问之面露狐疑。 前去山门的时候,他走的匆忙,未来得及将屋门掩上。此时屋门紧闭,不知是谁所为。 确实有人来过,并且来人还未离去。凌霜自山门处被驱离以后,没有回到自己居所,而是来到司马问之的屋中。此时,正隔着窗户看着外面。 “小夫子,快快进来。” 见司马问之回返,凌霜将门打开,急促地呼唤他进屋。此刻周围只有他们两人,凌霜对司马问之的称呼,也从师叔祖变回了小夫子。 司马问之进屋后,凌霜开始询问众人走后发生的事情。司马问之心情不好,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着。同时,开始收拾屋中自己的物品。 青玄山中,他滞留不过月余,物品不多,很快收拾妥当。 “小夫子,你这是做什么?”凌霜发现他的动作,有些不解,开口询问。 “山门之前,我交回了玉牌,天承子道长同意了。”司马问之没有回身,言语有些落寞。对天承子的称呼,也从师伯变为道长。 交回玉牌代表什么,凌霜同样明白,听后大感意外。她不知道司马问之与高将军的过往,也不知被驱离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司马问之回来之前,她多有猜测,从未想过会是如此的结局。 “那为何还在你身上?”凌霜看向司马问之腰间玉牌,她仍不相信。 “天承子道长未当场拿去,令我走时交与守卫山门的弟子。”司马问之回答。 “那你何时离去?”见他不像在说笑,凌霜开始相信。 司马问之也在想何时离去。 在天承子面前,他所作所为决绝洒脱。但此时真要走时,多少也有不舍。但是又不想拖沓,他没有交代高将军何时会再出山门,拖得久了,怕他那里再出变故。 “很快。”没有确定时间,司马问之只能这样回应,话语模糊。 “我去求师祖,让他老人家把你留下。”听到司马问之的答复,凌霜感到焦急。她不愿司马问之离去,何况离去的如此快速。 “无用,此事是我与贵宗宗门主事定下的结果,地魁子道长不能左右。”司马问之心意坚决,想要地魁子说服自家主事,几无可能。 “那要如何?”凌霜话中隐约有了哭腔。 “可否帮我做件事?”司马问之请求,并将之前俗世的衣物找到。衣物是他初次进入山门时,带来的唯一物品,并未被舍弃。还好,完好如初,此时也有了用处。 “何事?”凌霜闻言转悲为喜,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帮我准备一身杂役的衣物,衣物上的配饰要齐全。”司马问之说出请求是什么。 “要衣物做什么?”凌霜听后反问,她觉得此事与他的去留无关。 “高将军此前历经艰险,身上衣物已经破败不堪,用不得了。”司马问之答复。 这是为他人所求,也是为自己所求。俗世衣物已经找到,他想在出山之前换上,凌霜在此并不方便。 凌霜的心又渐渐沉下,此事终究不是她能左右,但她还是应允下来。如今能做的,只剩满足司马问之的请求。 “衣物要粗大宽松的。” 凌霜出门后,司马问之想到了什么,追出去冲着她的身影喊道。高将军是武将,身形大于常人,他担心凌霜拿来的衣物太小,再回去调换耽搁时间。 “晓得,此人我也见过。”回复远远传来,凌霜没有回身。 第一卷 青玄有道 19. 前路艰难 凌霜具体去何处寻找衣物,司马问之并不知晓。但他知道山中杂役们的居住之地,在下峰一个偏僻角落。他心中预估了时间,凌霜此番前去,一刻钟之内不会回返。 换回俗世衣物,剩下事情,只剩等待凌霜归来。等待之时,他再次行使引灵之法,发现脉络中的灵气愈加充盈。 此次入山并非一无所获,授业之时玄成道长说得明白,即使不得大道不能长生,引灵洗涤筋脉,也会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一刻钟已过,凌霜没有现身。司马问之开门向外张望,远处也没有她的身影,只能回屋继续等着。 再过一盏茶时间,还是不见凌霜的身影,司马问之已经有些焦急。 他有心不再等下去,直接离开,但是又确实需要凌霜去找的衣物。情分一事,并非你对我好,我对你回报直接就能抵消,他想尽力对高将军做一些补偿。 司马问之一直等下去的缘由,还有一个。此前他只是对凌霜说要离开,并未正式向她辞行。不辞而别,不是君子所为。 人在心中焦急之时,会习惯给自己找一些事做,分散注意力,抵消焦虑。司马问之开始打量着自己的居所,看着屋中的一干事物,随即看到了矮几之上的两部真经。 屋中的一切,皆是宗门为他置备。如今他已经不是道士地灵,这些大多不能带走。 但是两部真经他揣入了怀中,决定要带走。经书是前几日玄成道长送与他的。既然是送,经书就已经归他私人所有。 离开青玄山门,不代表不能再修炼道法,俗世尚有许多的野修。两部真经在俗世虽能找到,但流传许久,不能断定有没有加入伪注。此处是道家人界祖庭,经书不会有错。 巳时快要过去之时,屋外有了动静。司马问之开门,见凌霜抱着一个包袱向他这里走来,连忙将她迎到屋里。 包袱里装着衣物,正如凌霜所说,她也见过高将军,知道他的体型。衣物很是宽大,高将军穿在身上,不会因为过紧行动不便。 除了衣物,包袱里还有其他东西,多是在外行走时需要之物。 “我也不知你还需要什么,之前宗门有弟子在俗世行走,我曾帮着收拾过行装,便依着记忆给你准备了一份。”凌霜此次语气轻柔,话中多了一些落寞。 东西虽多,但是每一个都不大。凌霜带来的包裹不大也不小,里面还有一个包裹。司马问之将里面的包裹也拿出来,打开发现是干粮。 “这些干粮,是借来的。”见司马问之打开了里侧包裹,凌霜开口向他解释。 此时,司马问之已经大体明白,凌霜此去回来得迟缓,是因为什么。 虽然贵为道家人界祖庭,平时的食材消耗,青玄山三宗还是需要从俗世获取。 近些年战乱不断,很多劳力都被官府抓去充当兵卒,俗世物产并不丰饶。加上青玄山封闭山门数载,山中存粮已经大不如前。 除修炼辟谷之人外,其他门内弟子虽不会挨饿,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干粮剩下。况且道人本就忌讳浪费食材,每餐剩余之物皆有人回收。 凌霜说是借来的,更有可能是偷来的。 包袱里的干粮很是规整,并未被动过。 宗门弟子每日只吃朝食和哺食两餐,此刻将要到午时,正是伙房准备第二餐的时候,她偷的是大家的哺食。耗时许久,应是一直在等,等待伙房管事弟子松懈的时机。 偷盗同样也是道家忌讳之事,但司马问之此时没有责怪凌霜,也无意揭穿她。凌霜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他,他心中感动异常。 不过司马问之并不明白,凌霜说“借”的另一层含义:有借就要有还,干粮是为他借的,日后需要他来还。凌霜无力阻止他的离去,却仍抱着有朝一日他能再次回来的期望。 相聚之人不一定能够前来,该去的人却总是会离去,凌霜说完后,两人之间再无言语。之后,司马问之向她辞行,开门后径直向山门走去。 凌霜不再挽留。 无用之事,不要去做,否则只是徒增烦扰。 “司马,前路艰难,记得吃饱肚子,不要过分节俭。”望着司马问之远去的背影,凌霜还是开了口。 高将军身形高大,食量也定会很大,她怕司马问之分的干粮过少,不够吃而舍不得吃。当下心中再无调侃之心,也无心再称呼小夫子。 “晓得。”司马问之没有转身,继续走向山门。高将军心中,司马问之是主,他自己是仆人,凌霜担忧之事多半不会发生。 行至山门处,依照约定,司马问之将腰牌交还给守卫中的上清宗弟子。之前天承子曾说玉牌交回时,残魂也会离体。此时他身体并无异样,不知是什么缘故,急于离去,他也无心计较这些。 玉牌既已交回,他此刻不能直接走出去,需要由守卫弟子带出。一番折腾后,再次看到了高将军。 二人再次相聚,司马问之的心情略有好转。 高将军心情更好,他曾担心司马问之一去不回,已做好了再次骂阵的准备。此刻见他出来,知道不会再有变故。 不知山外追兵是否已经退去,前路艰辛,前途未卜。 下山之前,司马问之将杂役衣物拿出,交与高将军让他更换。此时已是正午,虽然是冬日也不十分寒冷。 高将军并不避讳,直接脱下破败的战服,将衣物换上。司马问之却转过身去,男女授受不亲,男男坦诚相见他也不习惯,虽然他并未脱去衣物。 初次上山时,高将军已经开辟出一条小路。待他换完衣物后,主仆二人沿着这条小路向山下走去。 二人向山下走去不久,上清峰上峰天承子居室中,有两人一站一坐,坐着的人是天承子,正在开口吩咐。 “若非性命相关,不得出手。必要之时,不用层层上报,直接传音与我。”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0. 前路艰难(续) 下山的小路,是高将军之前开辟。 是小路也不准确,仅仅是把丛生的荆棘斩断,稍作清理,勉强容一个人走过。 被砍断的荆棘,断口大多已经干枯,少部分很新。荆棘旁边多有林木,有的林木树皮不知是遭了何物啃噬,多处已不完整。 下山路上,行了还没有半个时辰,走在前方的高将军突然倒地不起。 司马问之起初有一些惊慌,他不知道高将军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此地已经远离山门,周围没有其他人,高将军只能由他来救。 两部真经中对岐黄之术也有记载,司马问之平日没有研习,此时再看已来不及。当下,他只能狠掐高将军的人中,希望能有效用。 还好,掐人中还有效用,不多时后他悠悠醒转。 高将军醒后,神情有些萎靡,与门前叫骂的时候相比,相去甚远。司马问之不解,询问他是什么缘故。 起初他并不想说,支支吾吾说出来的三言两语也不能让人信服。多次询问无果,无奈之下,司马问之以晋国太子的身份令他说出实情。 建康出逃之前,司马问之就被定为继承晋国大位之人。一直以来,在高将军眼中,他与眼前这人的关系即是君王与臣子。君上臣下,君王之令臣子不得不从,高将军随后说出实情。 虽然此前已经预料到他必定历经艰难,才能找到青玄山山门。但是此时由他自己讲出来,司马问之才知道自己还是有所低估。 司马问之随玄云等人走后,玄风曾折返一次,将第二只妖物灭杀之后,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为高将军留下了寻找青玄山山门的指引。他看过后未做过多停留,确认伤势无碍后,即刻向山上走去。 上山之路很是艰险,开始的时候还有空地与小路,愈往上走空地愈少,荆棘愈多。走了一日,前路已经遍布荆棘杂草。 无奈之下,他只能抽出佩刀,砍伐荆棘开路前行。 玄风虽留下指引,但指引中的标示之物在林中很难寻到。 有的是因为季节变换,描述之物并不符合。有的是天长日久,标志之物多有变化。一路披荆斩棘前行,一路又要按图索骥,高将军向上走的艰难异常。甚至有多次走了冤枉路,白白浪费了时间。 上山之前,高将军拿走了车上所有的干粮,当时只剩他一人,留在山中已无用处。 山中行走很耗费力气,高将军又是开路前行,消耗更大。即便是刻意节省食物,行至十余日时,他还是断了口粮。再向上走,开路之时他开始挖掘可以食用的草根充饥。再往后,草根不足以充饥,就开始啃噬树皮。 好在又走了几日,他找到了指引中标示的地方。几番确认无误后,他留在山门之前等待,期望有人出来时,能够打听司马问之的消息。 等了许久没有人出来,高将军便出声哀求。哀求得不到回应,就变成了咒骂。 此后的事情,无需再说,司马问之已经猜到了大概。青玄山弟子将高将军驱离至山下后,他并未放弃,寻到了开辟好的上山之路再走一次。 益州冬季,草木不是枯死就是停止生长。既已有路,二次上山时高将军本无需再劈斩荆棘。司马问之看到荆棘上新的断口,多半是当时高将军饥饿至极,已经难以维持身形,踉跄前行时无意劈开。 山前叫骂,是强弩之末。心愿达成,弩已落地,一口心气泄去,他再也无法支撑,才昏厥倒地。 高将军是因饥饿导致昏厥,当务之急是补充力气。凌霜为他二人准备了干粮,就在他身上的包袱里。司马问之取下包袱,拿出干粮,想要喂给高将军吃。 高将军虚弱,仍挣扎着不肯接受。司马问之无奈,又搬出太子身份强迫他食用。 生于落魄皇族,司马问之懂事甚早,他并非蛮横无理的纨绔子弟,因此不愿以身份迫使他人屈服。 但是此时是非常时期,再不进食,高将军性命堪忧。人命关天,救命要紧,其余皆是无关紧要的末节。 高将军不再拒不接受,只是仍旧坚持不让司马问之喂食。 还好,确实只是饿的狠了才晕倒。随着干粮进入肚中,他的脸色和神情都开始好转。 担心高将军不能吃饱,司马问之不断的向他递着干粮。高将军如不接过,他就会怒目而视,不作言语。 无声的威慑最为有效,看到司马问之的眼神,高将军对他递来的食物悉数收纳,直至实在无法咽下。随后因为口渴,他又将包裹中的清水饮用大半。 凌霜准备的饮水不多,此物既占地方又占分量。 好在此时山中尚有不少积雪,捧一把含在嘴里,十几息过后就成了水。虽然麻烦,却很解渴。 喝过水后,高将军的情况愈发好转。但是此时仍旧不是急于赶路的时候,二人决定再休息片刻。 休息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始收拾包裹。看到水袋空了,便又捧了许多干净的积雪,一点点送入水袋中。不能保证山中每处都有积雪,此时备下,后面或许会有大用。 从救醒高将军,到为他拿干粮,再到收拾包裹准备饮水,这些事情司马问之都在亲力亲为。 高将军依旧虚弱,无法做这些事情是其中的一个缘由。另外一个缘由,是他报着尽力补偿的念头。感动再多,也不如实际回报,司马问之更看重自己能为高将军做些什么。 准备饮水之时,旁边传来动静,有异常发生。情势愈加好转的高将军,此时用双手捂着肚子,嘴里哼哼着,脸上也有痛苦神色。 智者千虑,也有一失。 司马问之心思虽然异于同龄之人,但终究年岁尚幼,许多事不曾经历过。 之前他令高将军吃下太多干粮,又喂了他很多清水。久饿之人暴食之后最易出事,此时随着哼哼唧唧的呻吟声,高将军的肚子大了起来。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1. 前路艰难(再续) 此时看高将军的腹部,像是有了身孕的妇人。如果没有其他补救作,还会越来越大。 情急之下,司马问之令他张开口,将手指伸入他的喉咙里面为他催吐。 此法很是管用,高将军吐出了大量的污秽之物,之前胀大的肚子也渐渐恢复。 呕吐物中,除了刚刚吃下去的干粮,还夹杂着一些未被消化的草木。他之前所说不假,周围缺损的树皮,的确是被他吃下。 过了一会儿,司马问之再次取出干粮,递了过去。 这次不再像前次那样,改为递一些干粮,就喂一口清水。之前装在水袋中的积雪陆续陆续消融成水,此时正好可用。 这样反复数次,直至高将军不再觉得饥饿。 一番折腾之后,天色渐渐开始变暗。 在宗门的时候,虽然也有黑夜,但是不会如此得早。随着天色渐暗,周围也开始变得寒冷,不像在宗门之时,夜间也很温暖。司马问之本以为青玄山山门大阵只是隔绝外人,此时看来,并非如他所想。 天色渐暗,再想下山变得更加不合时宜。高将军身体依然虚弱,他开辟的小路也不可靠,夜间行路,一步踏空就有可能摔落山下。 不能前行,就需要在此地留宿。 放眼望去,司马问之没有发现山洞,只是看到不远处有几块大一些的山石。他看到高将军身边的兵器,有了主意,伸手过去拿起。 司马氏以兵伐起家,尚武是家族传统。虽然已经历经了多代,皇族男性子嗣从小仍要佩戴兵器。建康之时,司马问之佩戴的兵器与文官相似,是佩剑,且是短剑。 高将军是武将,武将佩戴兵器多是刀,高将军身边的兵器就是一把腰刀。 刀是精钢打造,异常锋利,使用多日没有锈蚀的痕迹。腰刀入手手感颇重,司马问之一只手拿着费力,只能改为双手持拿。 双手挥舞腰刀砍断干枯的荆棘杂草之后,司马问之将它们抱到山石背风处。稍作布置后,将高将军搀扶过去,将此处作为二人今晚夜宿的窝棚。 但时此时只有窝没有棚,就以天为棚以地做床,也别有一番乐趣。 高将军闭着双眼,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已经入睡。连日的风餐露宿与劳累,他需要休息。 司马问之并不劳累,无意入睡。闲暇之余,他再次行使口诀手诀,引灵入体,冲击任督两脉。 此次耗费的时间比以前长了很多,感觉两处大穴愈加的松动。但是他已不在山门之内,无法确定这种情况是否正常,也无法确认与他人相比,自己修行的速度是快还是慢。 修行结束,他散去灵气。持续的修行后,他感到饥饿,便打开包裹开始进食。 之前为高将军递干粮时,由于急于救他性命,司马问之并未在意食物的消耗。此时他自己吃的时候,发现凌霜为他准备的干粮,消耗已过五成。 不过还好,凌霜准备的干粮均是细粮制作。俗世平常人家的主食,大多是豆粕与米糠,与粗粮相比,细粮更易咀嚼消化,也更能抵抗饥饿。 凌霜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 由于担忧不知多久才能走到山下,司马问之还未吃到半饱就不再进食。他也没有将包裹再放回到高将军身边,而是背到了自己身上。干粮剩余不多这件事,不能让他知晓。 不多时,山上起了山风。 山风不大,但吹在身上让人感到有些冷。司马问之想要生火取暖,翻遍了包裹,也未发现有火折子。 火折子是世间凡人行走江湖必备的事物,凌霜必不会遗漏,没有找到,必有原因。 最有可能的缘由,是行走俗世的青玄山弟子,生火不用火折子。凌霜不知此物,也就没有备下。 山风虽然有些冷,但是也有好处。 起了风就不用太过担心有雾,在山上露宿有风好过有雾,一年多的逃亡生涯让司马问之学会了很多东西。 未知的危险大多隐藏在看不到的地方,雾气能为危险事物提供遮掩。今夜没有雾气,又有月光,有危险靠近时,他能够及时发现。 其实,司马问之想要生火,也是因为火能挡住大部分的猛兽。 他不担心此处会有妖物,妖物与猛兽不同,若在此处出现,青玄山修士能够感知。如果此时此处有妖物肆虐,对青玄山三宗的羞辱,不会比高将军阵前叫骂少多少。 担心一直到后半夜,他也沉沉睡去。他的担心有些多余,直到天明,没有出现变故。 睡得晚,醒来的也晚,司马问之醒来时天色大亮。 在他之前,高将军已经醒来,此时正握着腰刀,守在身旁。司马问之看向他,知道他已无大碍。 二人着急下山,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继续前行。还没有迈开腿,有“咕噜咕噜”的声音传出。 听到声音,高将军的脸色有一些窘迫。司马问之想要宽慰他,还没开口,“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从他肚子里传出。很好,半斤对八两,谁也不用宽慰谁。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此时二人最大的依仗,就是好的身体。司马问之从背后取下包裹,拿出干粮递了过去。高将军接过干粮后并没有动作,一定要司马问之先吃了,他才会动嘴。 司马问之背过身去,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偷偷将手中剩余干粮放回包裹中。 很快,高将军也吃完了自己手中的食物。司马问之给他的干粮不多,此时余粮所剩无几,必须省着用,吃不饱总比没得吃要好很多。 吃完之后继续上路,第二天天黑前,二人合力制作了一个火折子。钻木取火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本事,二人撅着屁股钻折了三根木棍之后,大功告成。 有了火就能干很多事情。 此时是冬季,益州湿冷,凌霜准备的干粮早已凉透。用木棍穿起来,在火上烤了再吃,味道好了许多。 火烤之后干粮烫手,在高将军专心拨弄烫手干粮的时候,司马问之又将自己的那份偷偷放回了包裹里。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2. 又见炊烟 走到第三日正午,依据高将军的记忆,二人已过了半山腰。行程过半令二人喜悦,但是悲伤随之而来。 虽然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但此时二人还是断了口粮。其实是用过朝食之后,干粮就已告罄,只剩下司马问之省下的两口。但他不想让高将军知道,没有告知于他。 两口干粮压不住包裹。 风吹之后,包裹随风起伏,高将军起了疑心。纸包不住火,不想告知也得告知。 高将军懊恼,告罪不止。司马问之连连宽慰,此事不是他的过错。 天黑之前,二人都没有再用哺食。在高将军的坚持下,司马问之吃了最后两口干粮,聊胜于不吃。 饿肚子的感觉并不好受,后半夜二人均辗转难眠。 没有干粮,喝些热水也能抵挡一阵。但此时并没有煮水的盛器,煮不了开水。高将军的头盔本来是合适盛器,奈何早已被他丢了。 凉水倒是有不少,但二人都不想喝凉水。 饿着肚子喝凉水,并不解饱,反而会生出很多浊气。现在二人歇息的这块地方,是他们费力布置的,浊气太多就需要再换地方布置,消耗更大,得不偿失。 反复翻着身子,二人难免有相对而卧之时。四目相对,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而后再翻过去。 这两日里,天黑不再前行之后,司马问之皆会引灵冲击任督两脉。此时体力欠缺,不想动弹,他只想快些入睡。 想睡却不能睡着。 司马问之无奈,开始在心中默背大洞真经。 在都城建康,儒师虞夫子授课的时候,有多次他都是听着四书五经睡着了。此时背起道家经书,不多时他也进入了梦乡。万法归一,此处可见一斑。 睡梦中,司马问之梦到了皇母,梦到了皇姐,哄他吃着美味佳肴。随后又梦到自己在课堂之上睡着,虞夫子拿着戒尺想要拍他手心。 但他没有躲闪,他是晋国太子,虞夫子又很和善,不会真心打他。 但他随后变得惊恐。 睡梦中,虞夫子变成了宋公刘裕,戒尺也变成了一把短剑,直直向他刺来。 “啊。” 从睡梦中惊醒,司马问之气喘连连。天已经亮了,高将军不在身边。向旁边看去,他正在火堆前忙活。 此时的高将军,正在用木棍搅拌着火上的一口锅。实际也不是真的锅,是一个不知名牲畜的头骨。头骨里煮着绿乎乎的东西,随着开水沉浮。 “殿下,快来吃些东西。”见司马问之醒了,高将军呼唤他。 换作是在往常,高将军定会将汤水端过去,伺候司马问之服用。但是此时天冷,高将军唤他过去,想要他到火前暖暖身子。 “这是何物?”锅中食物已成了粥状,不能分辨原来是什么。 “回禀殿下,是草根和嫩树皮。”说话时,高将军特意在“嫩”字上加重了语气。但嫩树皮还是树皮,嫩不嫩并没有多大区别。 司马问之应允,待锅被取下放凉之后,端起来喝了一口。 入口只有苦涩的味道,难以下咽。但是看到高将军期待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咽了下去。 高将军再让,司马问之死活不肯再喝。锅中没有放盐布,除了苦涩之外,煮出来的东西没有一点咸味。 高将军坚持再让,司马问之突然明白过来。 此刻二人只有一个牲畜头骨作锅,没有分餐用的盛器,他不吃饱,高将军无法进食。无奈之下,只能屏住呼吸,再喝几口。随后高将军喝完,再次上路。 草根树皮很不扛饿,朝食过后走了没有多久,二人便又饿了。于是停下来再生火煮“饭”。 高将军上山时,心急找到司马问之,挖草根时并不仔细。如今二人细心挖掘,不一会儿就置办了许多。 此后,二人也不再遵循一日两餐的规矩。草根树皮随处可见,不用担心吃完。 人有享不了的福气,却没有受不了的苦难,喝过几次草根树皮煮成的粥之后,在饥饿驱使下,司马问之已经能够做到甘之若饴。 喝粥的时候,他也曾怀念凌霜,怀念青玄山中不惧温饱的生活。但路是他自己抉择的,他并不后悔,也没有回头去求天承子的念头。 虞夫子说过,做事最怕后悔,做人最忌反复。反复无常之事与反复无常之人,多会让人觉得反感,不会有好的下场。 又走了不到一日,临近正午时分,二人在林中看到了小路,这是一个好消息。有了小路,就说明此处离山脚已经不远。 发现小路的同时,也发现了活物。还好,并不是妖物。再看,又不太好,是一匹身形较大的野狼。 高将军此前已经恢复,饥饿之下虽不能将实力发挥十成,但是身为武将,又有兵器在手,一只野狼威胁也不会很大。 但二人仍旧十分紧张,狼是群居畜生,发现一只,周围就可能还有多只。 所幸,野狼向他们看了一眼,就远远遁开。 野狼的出现,让二人原本直接下山的打算有了改变。 高将军上山之前,没有掩埋被妖物害死的众将士尸首。当时既是无心,也是时候不 即便士兵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为常事,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损毁。即便死去,能够保全他们的尸首,也是对亡人的慰藉。 想象中肚破肠流的惨烈景象并没有出现,但是尸首和马匹也都不见踪影,只剩下一驾马车孤零零的停在原地。二人仔细寻找,在不远处发现了一处坟包。坟包很大大,没有墓碑。 二人悬着的心,安定下来。 坟包很大,说明里面埋着的人较多,寻常坟包只有这个两成大小。车驾仍在,说明众将士的尸首,是被宋公的追兵掩埋。如若是被寻常百姓所埋,车驾也会被拉走。此时世人生活艰难异常,车驾贵重,没有留下的道理。 最后一丝牵挂也断了,二人顾虑全无,直奔山下走去。 行至申时左右,二人在极远之处已经看到了袅袅炊烟升起。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3. 又见人烟 见到炊烟,司马问之没有太过兴奋。望山跑死马,反之道理相同。此时二人在山上,距离炊烟之处的脚程不会少于半日,今晚还要露宿山上。 但是有了炊烟,就表明前方有村落,眼前的希望仍旧让二人喜悦。 让二人喜悦的还有不远处的一只野兔,体型肥美。二人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希冀能够将它捉住。 林地上的干草踩上去窸窣声虽小,但还是惊扰到它。阴谋变成阳谋,暗杀变成围捕。 高将军身形虽然敏捷,但与野兔相比差了许多。司马问之行动差了更多,一番围堵之后,野兔钻入了不远处的一个洞中。 围捕失利,变成围城。 二人耐住性子,在洞口不远处静静等着,希望它能够再次出来。同时,高将军手中握着腰刀,做好一击必杀的准备。 狡兔三窟,野兔迟迟未从这个洞口出来,二人等的越来越没有耐心。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暗,计划又有改变,围城变成攻城。高将军把腰刀当做锄头,开始挖掘洞口。 但这只是他泄愤的举动,野兔已经不知跑到了哪里,即便还在里面,洞口这样吵闹,它也不会出来。 但是强攻并非一无所获,一条冬眠的大蛇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司马问之对它没有兴趣,蛇是龙的近亲,皇族子嗣不吃蛇肉。知晓司马问之不吃蛇肉,高将军很是知趣,将它放了回去。 多番折腾,一无所获,火上煮制的东西,仍旧是草根之类,不是之前希冀的肉糜。 司马问之吃着,味同嚼蜡。 不是所煮之物与之前相差太多,而是他心中落差太大。落差来自于希望,也来自于失望,来自于对过往的回忆,也来自于对以后的迷茫。 “高将军。” 过往与以后皆是虚幻,当前需要面对的才是现实。苦恼片刻之后,司马问之回过神来,开口呼唤。 “殿下何事?”高将军闻声,立即回应。 司马问之本来有事想要与高将军商议,听到他的回应,心中又有新的考虑。 “高将军,以后莫要再称呼我为殿下。”司马问之径直说道。 “君臣有别,礼法不能混乱。”高将军没有应允,委婉拒绝。 “你我如今皆是逃犯。”见高将军不能会意,司马问之开口,委婉提醒。 “无论身份如何,殿下仍是殿下,是晋国公子。”高将军回应,再次拒绝。 “‘殿下’的称呼,容易暴露你我二人。”司马问之无奈,直接提醒。 “卑职领命。”高将军终于会意应下 “高将军以后可以直呼我姓名乳名,如若不能适应,可唤我为‘公子’。我也不再称呼你为高将军,改为“高伯”如何?”司马问之说出自己的想法。 高将军听后应允。 “公子”仍是尊称,没有坏了礼法;“高伯”不是尊称,是年幼者对年长者的通称,俗世大户人家多是如此称呼,合乎礼法。他的年岁长于晋国当今的皇帝,如此安排,合情合理。 “公子,今日可否连夜赶路?” 再过了一会儿,高将军急于寻到村落,征求司马问之同意。此刻二人所在的地方已有农人活动踪迹。山路虽然仍旧崎岖,越往前走会越明朗清晰,夜间行路不会再有过多危险。 “高伯所讲正是我心中所想,没有不可。”司马问之赞同,痛快应允。 月明星稀,夜间行路虽然寒冷,耐不住心中有团热火。走了半个时辰,二人见到稍远路旁木桩之上有团阴影,虽有月光,也看不清楚。 “何人?”颤巍巍询问的声音,来自木桩上的那团阴影。 对方先出声音,司马问之听后心中稍稍安稳。夜间行路路旁影影幢幢,均像是鬼魅,能出口询问,说明对方并非是鬼魅。但他心中仍有担忧,对方此处虽然离白日所见到的村落不远,也尚有半日脚程,深夜待在此处不回家中,并不正常。 “老丈,是小子,白日上山忘了下山道路。”司马问之开口回应,随后带着高将军向那团阴影走去。 木桩上坐一个樵夫打扮的半老男人。 男人先看向司马问之,脸上神色多有宠溺。再看向高将军,神色由宠溺变为惊悸。 “惊吓到老丈,多有得罪。” 深夜在此必有缘由,主动开口询问过于唐突。问话不如听话,主动告罪之后,司马问之等着半老男人的答复。 “公子无需告罪,这几日夜间我都在此处。”半老男人回复,没有说出缘由。 “嗯?”司马问之不解。 “家中生活窘迫,近几日没有猎到牲畜,有家回不得。”半老男人解释,缘由令人忍俊不禁。 夫子教导“三从四德”,看来此人令正不是夫子信徒。但这样的事情很常见,若非司马问之的老祖宗惧内,也不会令贾南风引起八王之乱。 司马问之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向此人打听清楚去往村落的道路后,和高将军离去。 “老头,此处不远,我和我家公子曾见到一只野兔,很是肥美。”离去之前,高将军手指来时的道路,向半老男人指点。对于野兔,他心中愤懑还未尽数散去。 “老丈,那里有处被翻过的洞口,无需再动,里面没有活物。”司马问之惦记那条冬眠的大蛇,听到高将军说话,赶忙补充。 半老男人所说的近路,并不好走。 愈是前行,二人愈是觉得艰难。令二人觉得更加艰难的,是起了山风。山风吹动远处的树枝胡乱摆动,扰动二人的心绪。不时又有树枝被吹断的“咔擦”声,也让二人感到阵阵惊悸。 山风愈来愈大,夜间行路渐渐变成不可能。二人边走边寻找庇护之所,前行了几百步,见到一个山洞。 山洞并不高大,但却很深,愈往里走愈加狭窄,直至高将军躬下身子也不能前行。二人见状,先后退至洞口宽阔的地方。 此前赶制的火折仍然可用,高将军四处搜罗干柴杂草想要生火。随着火折亮起,稍远处有两个绿点也亮了起来。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4. 以德报怨 火折亮起的同时,稍远处两个绿点也亮了起来。 绿点忽明忽暗,渐渐由远及近。到了山洞前数丈远处,借着月光,二人看清绿点是两只眼睛,随后看到白日里现身的那匹巨狼。 此前不惧怕它,此刻二人有了庇护之所,同样也不惧怕。 高将军吹燃火折,将搜罗的柴火点燃。愈加旺盛的火焰,给了二人温暖,也给了二人更多的胆量与底气。兽类大多畏火,火堆熄灭之前,不会有多少危险。 事与愿违,白日主动退去的巨狼,这次并未离去。在火堆之前不远处徘徊几次之后,隐隐有了冲过火焰袭击二人的势头。 高将军不惧,抽出火堆中燃烧的树枝与其对峙。 巨狼亦不惧,向高将军呜嚎的同时,频频看向司马问之。 高将军心中开始焦急。 单打独斗,他有与眼前畜生争斗的能力。若是争斗中再去保全司马问之,会心有余力不足。在他与野狼的争斗中,司马问之很可能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不能守护万全,就不如主动出击。 大多数的不变并不能应对万变,反而给了对手足够的准备时间。高将军不再与野狼对峙,掏出腰刀,将它赶向远离山洞的方向。 想象中的缠斗没有发生,高将军主动驱赶,巨狼即向稍远处逃遁。高将军回返,巨狼也回返。如此几次之后,一人一狼渐渐远离了山洞。 眼见高将军渐渐远离,司马问之愈加不安。不安来自于不解,巨狼前后行为迥异,不会没有缘由。 司马问之思考的同时,身后有了动静。窸窣声音响起,有东西正从后方过来。他本能想要回头看看身后是何物,还未回头,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已经搭在了肩头。 回头已无可能,司马问之快速向前扑倒。倒地的同时翻身,伸出双手护在头前。双手刚刚护住,一只狼头映入眼帘。 看到山洞内还有一匹野狼之时,司马问之即刻明了,为何之前那匹巨狼行为反常。 此处是狼的巢穴,他与高将军进入时,并未检查仔细,山洞的最深处藏着一匹身形较小的母狼,像是之前那匹巨狼的伴侣。 性命攸关,司马问之死死抵住狼头,不让它咬到脖颈。母狼性急,多次尝试无果后,两只前爪开始抓挠他的胸腹。 危急时刻,高将军回返。 司马问之身上母狼闻声,想要遁走,被高将军一拳打到腹部,哀嚎着向山洞深处退去。 高将军见状,不等司马问之反应,将他抱起后向远离山洞的一棵巨树跑去。 山中野狼或许悍不畏火,但它无法攀爬树木。一番折腾之后,二人终于爬上巨树较高处的一个枝丫。 安定之后,司马问之后怕连连。 胸前衣物已经被抓破,里侧的真经也有多处损毁。真经虽然被损毁,却护住了他的心脉皮肉,司马问之胸前并没有伤口。 “中了诡计,险些酿成大祸。”高将军自责不已。 “万幸万幸,高伯及时回返,救了小子性命。”司马问之宽慰不止。 巨树隔绝了危险,也挡住了温暖。山风并未退去,高处的山风比地面更加凛冽,二人在巨树之上苦苦支撑白日来临。 辰时过半,天色逐渐变亮。二人打算下到地面赶往前方村落之时,体型较小的母狼走入二人视线。 母狼来的方向,不是之前山洞。一步一步向二人所在巨树走来时,步履有一些踉跄。 此时此刻,虽能快速解决这匹母狼,但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高将军不再轻举妄动。 母狼走到树下,并未向二人怒目嚎叫,而是低声哀嚎。哀嚎的同时,频频看向来时方向。哀嚎之后转身,向来时方向走几步,再回头看向树上二人。见司马问之二人并未有动作,它再次回返哀嚎。 如此反复,第三次时,司马问之明了,它在求救。 母狼步履虽然有些踉跄,但并没有性命危险。向二人求救,应是是为了那匹巨狼。它之前应是去了别处,见到了巨狼,遇到麻烦,没有了办法。 想明白之后,司马问之开始向树下退去。高将军不明内情,出声警示。司马问之有自己的打算,并未回应。高将军见状,也只能跟着向树下攀爬,落地后将他护在身后。 母狼见二人从树上下来,眼中有了光彩。司马问之见到它脸色变化,更加笃定自己之前的推测,从高将军身后走出来。 母狼转身向回走去,步履蹒跚。司马问之在它身后,慢慢跟着。高将军之前那一拳用力很重,它此时仍未恢复。 一个刻时之后,天亮之时,野狼止步,二人也止步。 停下之前,司马问之已经看到了路旁的那匹巨狼。巨狼的一只前爪被猎人布下的夹子夹住,被夹之处露出森森白骨。 猎人布下陷阱,多为捕捉兔鼠之类小的畜生,为提防损坏兽皮,兽夹力气并不会很大。 司马问之此前推测没有错误,巨狼被高将军追赶误入陷阱后,曾苦苦挣扎。挣扎无果之后,才向他们求救。 母狼看向高将军,高将军不为所动。转而看向司马问之,司马问之会意,上前想要将兽夹取下。 “公子,莫要忘了东郭先生。”高将军出言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 他此时所做,与东郭当年所做没有区别。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动作,见死不救并非人人都能做到,如同以德报怨也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掰动兽夹时,巨狼吃痛,突然怒嚎。 巨狼嚎叫的同时,母狼一改之前虚弱的样子,冲着巨狼高声嚎叫。巨狼听到它的声音,止住嚎叫,改为低沉的呜呜声,声音之中透着畏惧。 弄开兽夹并不费力,巨狼伤及骨头确实是因胡乱挣扎所致。挣脱之后,母狼带着巨狼向山洞方向走去。此时它已经恢复大半,走在前方。巨狼一只前爪受创,缓缓跟在后面。 每走一段距离,母狼就会回头向巨狼嚎叫。巨狼狼尾垂下,嘴中呜呜的回应。 看到巨狼此时的境遇,司马问之想到了之前遇到的老丈。不知他是否已经捉到野兔,回到家中。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5. 十万火急 两条野狼离去,二人继续赶路。 辨别方向后,司马问之回忆昨夜老丈的指引,判定此处离村落已不到一个时辰的脚程。 因此,二人不再生火煮制朝食,村落就在前方,已无需再靠草木充饥。 前行未过多久,司马问之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身查看。之前退去的母狼正在向二人奔来,此刻它已完全恢复,步履之中不见踉跄。 很快,母狼超过司马问之,在他面前停下,同时将口中所叼之物放下,是一只野兔。 高将军大感诧异,司马问之大感宽慰,没有拒绝,将野兔从地上拾起。 知恩图报,母狼送的真情实意,司马问之收的心安理得。兽类很少会虚情假意,若不收下,母狼不会让他轻易离去。 但司马问之收下礼物后,母狼并未退去,仍旧蹲坐在原地,挡住二人去路。 “它没有性命危险,过些时日自会痊愈。” 司马问之以为它仍要求助,开口解释。兽类比人强悍许多,巨狼前爪虽已露骨,但没有性命之忧,假以时日会恢复自如。 母狼听后,无动于衷。 “高伯,我们走吧。”见它没有回应,司马问之唤上高将军,绕过它继续前行。 走了只有十几步,母狼再次追上,再次在二人面前蹲坐,挡住去路。司马问之无奈,再次绕过继续前行。 未过多久,母狼第三次阻拦。拦住二人之后,口中开始有呜呜的恐吓声音。恐吓声后,又张口咬住司马问之的袖衫一角,将他向回路拽去。 司马问之不解,高将军若有所思。 “公子稍等,容我去看看。”说话的同时,高将军抽出腰刀抵在地面,缓慢前行。 三十余丈后,刀尖下坠,刺破路面。高将军将刀抽回,砍断荆棘杂草,看到前方不是山路,是一条幽深的沟壑。 高将军劈砍荆棘之时,司马问之也来到沟壑边上。昨夜老丈说的话语他不会记错,现在再去回忆,多半是老丈本身的问题。 但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昨日夜间借着月光,他特意查看过,老丈身旁有一道影子,他并非鬼魅所化。不是鬼物,就有可能是妖物。 司马问之任督二脉并未疏通,灵气不能离体,无法延出灵气查探。但是数日引灵入体,他已能察觉周围灵气的变化。 道行浅薄的妖物幻化人形,大多利用灵气闭塞人的耳目,给人幻觉。妖物修为不高,引动灵气之时不会不被他察觉。 此外,他也不认为昨夜老丈是得道妖物所化。修为高深的妖物若想害他,不用费如此周折。 无论问题出在何处,此刻他心中都庆幸不已。 得道多助,在司马问之心中,君子所为即是道。出手对巨狼施救,是君子所为,是他举手之劳,勿以善小而不为,一念化鬼,一念又为人。 司马问之心中又满是懊悔,被他人算计的滋味并不好受,接连两次,更不好受。 高将军口中骂骂咧咧,很是愤恨。 底层武将大多直来直去,少有谋略和细心,一处没有考虑周全,二人险些成了亡魂。 辰时将过,远处又有了炊烟,是村落中农人正在煮制朝食。 二人不再贪图近路,改为挑选没有杂草覆盖的小路,向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先前预计一个时辰脚程,变成三个时辰。由于无力赶路,二人中途停下烹煮食物。 母狼送给二人的野兔,司马问之没有让高将军烹煮。 二人无力赶路,除了吃不饱以外,还因为连续几日没有进食盐巴。此刻百姓生活困苦,肉食珍贵,这只野兔除了换取一些生活物品,还能换取盐巴。 未时将过,二人终于看见了村落。村落很大,隐约有了集镇的规模。 见到村落,二人也没有直接进入。 此地是晋国属地,晋国朝政由宋公刘裕把持,此处比其他地方略显繁华,不知村中是否有宋公的追兵。 这次没有请求和拒绝,两人均认同由司马问之前去查看更加妥当。民力凋敝,百姓大多食不果腹,导致身形较小。高将军体型高大,由他前去南辕北辙。 刚刚进入村中,司马问之就在山神庙的墙壁上,见到了通缉二人的告示。 通缉二字并不准确,在告示中,高将军是反贼,他是被反贼劫持的晋国公子。 再细看,告示中对高将军的描述形如恶魔,人人得而诛之。 诛灭恶魔的奖赏很丰厚,百两银钱。一两是千文,数万枚钱币够普通人家数年开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来不无道理。 再向里走,农舍墙壁上也贴有告示。蜀地冬季湿冷,告示已贴上去有一些时日,大多都被浸湿。 虽被浸湿,却没有损毁。毁坏官府告示罪同谋反,常人苟活于乱世,大多数求的是生活安宁,不会多生是非。 虽然告示贴上去已有一些时日,村中仍多有谈论此事的人。司马问之在一旁停留,有意倾听。 谈论的农人未避讳他,此时因为战乱,多有逃难的外地人至此。司马问之面有菜色衣物脏污破败,像极了逃难之人。 听过之后,他知道近些日官府已经抓了数个高将军,也解救了数个晋国公子。 官府抓到的高将军自然是假的,却不妨碍他们向上面索要赏金。 抓到的假反贼也不会被释放,会被强行充于军中。不愿充军之人,乱棍打死。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没有人会去追究,也没有人敢去追究。 此后再无收获,不多时,司马问之回返。 “公子,如何?”见他回返,高将军悬着的心放下,连忙开口询问。 “很是丑陋。”司马问之没有抬头,直接回应。 农人谈论官府草菅人命之时,脸上没有愤恨,只有幸灾乐祸。兔死尚且狐悲,村中之人的反应,令他感到心灰意冷。 “何事丑陋?”高将军不解,再次开口问道。 “村中有许多通缉你的告示,将你画的很是丑陋。”司马问之反应过来,开口告知。 实际二人画像都是十分丑陋,画像只是辅助线索,很多时候与本人相差甚远,官府更看重的是对被通缉之人的描述。 未等高将军再次发问,司马问之开始主动将所见所闻讲与他听。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6. 十万火急(续) “借宿在农人家中并不可靠,村口山神庙可曾被别人占据?”听完讲述,高将军开始沉思,片刻之后,开口询问。 “只有一个守庙人,有些年纪了。”司马问之知道他想说什么,比较之后,山神庙那里的确是合适借宿之地。 见解一致,二人立即起身前往村口。此时已是申时,农人吃过哺食不久就会睡去,他们要赶在农人睡去之前,用野兔换取粮食。 依旧是司马问之上前,与守庙人攀谈。逃难的孩童能博取更多怜悯,不多时,他得到守庙人的准许,留下了。 随后是高将军上前,我是这孩童的伯父,他留得,我也留得。贼船已经踏上,守庙人无奈,只能应允。 司马问之面色微红,心中多有愧疚。高将军却面色坦然,这小庙住过我家殿下,是莫大的造化。 但是守庙人的无奈很快变为欢喜。 司马问之拿出了野兔,托他去换些粮食和盐巴,所得两成归他所有。野兔肥美,所换粮食不会少于一斗,守庙人可得两升,足够他三四日的用度。 守庙人痛快应下,没有耽搁,径直离去。 人多之处容易获得补给,同样也容易泄露行踪。二人选择此处,并非是此处不会被发现,而是相较于村中,这里被发现的几率较小。 因此,在守庙人出去之后,高将军随即也走到屋外,勘察山神庙周边情形。面对追兵,二人没有万全对策,只能多做准备。 所做准备皆是规划逃跑路线,此时此刻,二人没有一战之力,遭遇追捕只能遁走。遁走方向无需再抉择,之前决定前往羌地,此时依旧决定前往此地,没有变化。 天色渐暗之时,高将军回返。 又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守庙人回返。二人担忧行踪泄露,想要离去。还未动身,庙门开启,守庙人踉跄着走了进来。 “公子,老朽无能,肥兔未能换回粮食,被村中无赖抢去了。”守庙老人脸上青肿,语气中多有悲惨。 无赖抢去野兔后,不会再殴打老人。守庙人被殴打,缘由是想要上前抢回。司马问之允诺所得有他两成,野兔被夺,三四日的用度成了泡影,老人并不甘心。 “老丈,无妨。”司马问之叹了一口气回应。 他心中也有不甘,但此时不宜计较此事。无赖多与官府熟稔,二人对官府避之不及,没有主动招惹的道理。 “公子,只是一个鸟人,怕他什么?”高将军愤然提醒。多日来屡遭妖物和牲畜欺侮,他心中很是烦闷,无赖是人非妖,稍加惩戒无有不可。 “高伯,算了。我们逃难至此,不要多生事端。”司马问之此话,既是说给高将军,也是说给守庙老人。此话过后,三人不再有言语。 “屋中闷热,我去屋外透口气。”屋中沉默了有一会儿后,高将军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外走去。屋中并不闷热,他只是找一个出去的说辞。 “我去找一些御寒的火炭。”守庙老人也找了一个说辞,走出门去。 天黑之后,外出二人均未回返。 司马问之开门出去寻找,不知该向哪个方向。踌躇不前之时,高将军与守庙老人一起回返。出门时二人均空着手,此时手中都拿着东西。野兔一条,糙米一升。 稍加询问,明辨是非,司马问之得到事情大致经过。 野兔并非是他二人抢回,而是高将军潜入无赖家中后,大方拿回。拿回的同时,见他家中有些余粮,也一并拿走,充当守庙老人带路工钱。 木已成舟,再去责备不如多做准备。司马问之想要连夜离去,被守庙老人劝阻。 司马问之仍惴惴不安,野兔得而复失,无赖首先想到的,就是山神庙这里。一碗盐巴泡饭下肚后,不安渐渐退去。 临近午夜,无赖仍没有寻找过来,司马问之心中恢复平静。 糙米全部下肚,野兔也被藏好,无赖寻到这里,三人死不认账即可。此虽非君子所为,无赖也并非是君子,对付小人,用小人的方法更有效用。 后半夜,高将军与守庙老人沉沉睡去。司马问之没有睡意,走到庙中一处僻静之处,盘腿坐下。 随后,引灵入体。 昨日夜间,山洞中与野狼搏斗,他亡魂大冒之际,曾不自主的引灵入体。灵气冲击任督两脉之时,两个穴位愈加松动。随后,灵气游走在双臂之间,令他双臂力气远大于平日。 此时他引灵入体,再次冲击任督两处大穴,已经隐约有了玄成所说的筋脉贯通征兆。司马问之窃喜,调度体内灵气持续冲击。尝试多次,除了愈加劳累之外,再无收获。 不强求不冒进,困乏加身之后,他也沉沉睡去,直至天明。 第二日醒来时,已近辰时。 为防备再生事端,昨日拿回的野兔,二人不再打算换取粮食,而是由守庙老人处理,由三人分食了。兔肉鲜美,加了盐巴之后味道更加馋人。 但兔肉的香气又引来了其他人。 昨日的那个无赖现身后,在山神庙周围反复徘徊,司马问之心中又开始惴惴不安。所幸,片刻后无赖退去,许久没有再出现。 朝食之后,守庙人出门巡查。出门前敬香奉给山神塑像,保佑巡视平安。庙中所供山神,司马问之仔细看过,并不认识。 “公子,此处周边没有人家,我去村中打探消息。”脸上抹了两把柴灰后,高将军看向司马问之。 “高伯此去需小心谨慎。”司马问之仍在介怀昨日他与守庙人鲁莽,出言提醒。 “莫要再去触那无赖霉头。”担心高将军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司马问之进一步提醒。 高将军走后,司马问之再次研习大洞真经。 任督二脉中大部穴位皆已通畅,任脉只剩气海之下三穴,督脉余下腰俞长强两处。气海不开,丹田不成。长强不开,任督不通。 两顿饭食,司马问之缺少的盐巴补全了大部分,力气逐渐恢复。神情饱满之下,他再次引动周边灵气,沿脉络走向冲击。 一个时辰未果,司马问之并未撤去灵气,后续遭遇不可预测,安稳研习经书的机会不确信可以多得。 再过一刻,坚持有了回报,气海逐渐松动。 又过一刻钟,气海穴终被攻破。 气海既开,此后便会一气长虹。但想象中的势如破竹并未出现,气海穴贯通后,丹田之处出现的漩涡吸收了经脉中的灵气。 司马问之不解,想要撤回灵气将其逸散。此时经脉中已没有丝毫灵气,皆被丹田漩涡吸引。灵气愈聚愈多,他的丹田渐渐不能承受。 “公子,昨日那无赖领着衙役,向山神庙这边来了。”声音过后庙门开启,高将军手握腰刀闯了进来。 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却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不知所措。 高将军见他情形有异常,连忙上前拉扯,但是刚刚碰到他的衣衫就被震开。一时之间,高将军也不知所措。 衙役愈来愈近,已能听到无赖咬牙切齿告状的声音。 司马问之丹田之处也愈来愈膨胀,渐渐有失控迹象。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7. 再临青玄 “殿下,出了何事?”衙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高将军很快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司马问之不能开口回应,听后频频转动双眼,示意高将军击打他的腹部,希冀能有效用。 高将军见状,虽然不知隐情,但能够知晓他的意图,伸手想要去抚摸。还未触碰到时身躯一震,随即变得无法动弹。 “师叔莫慌,是我制住了他。此刻摒除杂念,容我所做,莫要抗拒。”司马问之内心刚刚生疑,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虽不熟悉来人声音,但听其对自己的称呼,司马问之知晓此人是青玄山玄字弟子。此时此刻十万火急,他不再顾虑高将军,沉心静气,等待来人有什么作为。 几息过后,一股暖流自他神阙穴涌入,随后进入丹田。 暖流是来人渡过来的灵气,并未对将近崩溃的丹田形成冲击。刚刚进入,便裹挟里面原有灵气倒流。 灵气回返之后,冲入体内脉络,之后势如破竹,借势冲击司马问之任脉剩余穴位。任脉疏通,督脉亦通,脉络之中的灵气循环一周后,重新归于丹田之中。 任督两脉畅通,丹田成功开辟,司马问之由初门修为,跨入道人修为。 任督两脉贯通的同时,一众衙役在无赖的引领下,打开庙门进入。开门后像是没有看到几人所在的方位,胡乱翻找起来。 未翻找多久,无赖有了收获。不久之前几人分食剩下的兔骨还未掩埋,被衙役们收为证物。 看到衙役与无赖对自己视而不见,司马问之知晓此事是方才的青玄山弟子所为。令别人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术法中,幻术与隐身术皆可做到。但隐身术只可隐去自己,来人施展的是幻术,司马问之二人此时在他人眼中,是山神的守卫石像。 没能在庙中找到贼人,无赖很不甘心,久久不愿离去。他丢失的并非只是一只抢来的野兔,还有一升糙米。 没有找到贼人,衙役们也不愿离去。 无赖夸口,说他见到偷盗野兔那人腰间钱袋鼓鼓囊囊,怕是有银钱百两。衙役们并不在乎无赖如何,他们在意的是银钱。无论是不是贼人,先拿下钱袋,其余事情好说。 “道长,可能将他们引走?”未过多久,司马问之稳定修为,见屋中一众衙役与无赖还在寻找,开口问道。 “回师叔,可施展灵爆,将他们震晕过去,再将这些人扔到野外”来人觉得这些人聒噪,回应时候说出方法。 “不可,若是不能将他们引走,可将我与高伯移到别处。”司马问之听后拒绝,说出自己的抉择。 震晕无赖与衙役确是良方,但俗人受到灵气激荡后会大病一场损毁寿元根基。这些人只是有些贪念,罪不至此。 来人听后点头,掐动手诀,开始施展术法。几息过后,手诀刚刚停下,门外出现两个身影,现身之后就向远处跑去。 “张头,就是那两人。”无赖眼尖,看见有身影,忙出言提醒衙役。随后,众衙役与无赖一起追了出去。 两个身影也是来人施展的幻术,无赖并未看清楚。但司马问之看到了幻术幻化的二人相貌,并不是他与高将军。 “无量天尊,玄礼拜会地灵师叔。” 庙内衙役与无赖离去后不久,来人撤去幻术现出身形。随后上前见礼,拜见司马问之。 “此事多赖道长相助。” 玄礼开口之后,司马问之知晓他是上清宗弟子。 青玄山三宗弟子,拜见另外两宗长辈,道号之前多会加上所属宗脉,玄礼只说了自己的道号。并且,之前在上清宗门,他也曾听过玄礼名号。 “无需言谢,师叔吉人天相,玄礼不敢居功。”玄礼听后,皱着眉头回应。 意料中的事情有些已经发生,司马问之方才道谢的时候,未称呼他为师侄。但再次开口的时候,他仍旧以“师叔”称呼。 “道长从何处来?”司马问之不愿再在此事上纠缠,玄礼反应有些蹊跷,他要确定一件事情。 “野游而归,恰好路过此处,感到灵气动荡前来查看,幸好遇到师叔危难。”玄礼回应。 回应并不是实情,他是受天承子差遣,一路跟随着过来来。二人一路上窘态,他也尽收眼底。此时妄言而不说出实情,是天承子对此已有交待。 “我有一事不明,道长能否为我解除疑惑?”玄礼回应,司马问之不信。虽然已有交待,玄礼妄言的时候眼神仍旧闪烁,不是自然神态。 “但说无妨,师侄所知之事,言无不尽。”玄礼没有拒绝,满口应下。“道长可知世间之物,有谁可以变幻人形,而不触动周边灵气?”司马 问之说出心中疑惑,此事困扰他已有几日。 “那日夜间,师叔遇到的是异兽狡白。狡白善于变化人形,变化时无需修为与”玄礼听后回应。但是还未说到最后就不再言语,他已明白司马问之此问的目的。 “可是受天承子道长差遣?”猜测已经得到印证,司马问之问得直截了当。 “受本脉主事师祖所遣,身不由己,无意冒犯师叔。”玄礼不再遮掩,回答得明白坦荡。 “此处只有儒生司马问之,没有修士地灵。”司马问之每次均以道长称呼玄礼,言辞委婉。此时将话说明,明白直接。 “玉牌在身,此地只有师叔地灵,没有儒生。”玄礼回复虽针锋相对,语气却愈加的谦卑恭敬。 玄礼话音未落,司马问之向腰间看去。 几日前亲手交回山门守卫的玉牌,此刻正在他腰间挂着。暮阳西沉,余晖射入庙中,映在玉牌之上,熠熠生辉。 玉牌由他亲手交回,此时再次出现在他身上,司马问之知道此事即便不是天承子所为,也是天承子授意。玄礼提醒他的同时,也告诉了他宗门的决定。 “方才我危难之时,你若不出手,我会怎样?”司马问之语气不再生硬,他心中愤懑多是对天承子,此次玄礼帮他甚多,不应如此对待恩人。 “轻则经脉俱毁,形如废人。重则”玄礼没有说完,也无需说明,经脉俱毁后血脉堵塞凋敝,几年之后气血衰竭,人会死去。 “天承子有何交代?”司马问之继续问道。他要知道的事情很多,每个问题之间从表面看去,毫无联系。 “师叔修为尚弱,江湖险恶,还请回山,由宗门庇佑。”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8. 再临青玄(续) “高伯是我家人,我必不会舍弃。”司马问之听后直接拒绝,他离开宗门的根本在于高将军,此时将他说出来,表明态度。 “主事师祖交代,高将军可一同上山。”玄礼开口,答复出人意料。 司马问之不再立即作出回应。 他曾为高将军求过天承子,被严辞拒绝。此时又被准许,具体缘由并不清楚。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本愿意留在上清宗,自出宗门实属无奈之举。 “高伯为我付出甚多,我无意让他再受劳累。”片刻之后,司马问之回应玄礼。 “高将军可不作杂役。”玄礼会意,出言回应。不做杂役并非玄礼决定,是天承子之前交代。 “高将军也不可如师叔一般,作青玄山门人弟子。”不做杂役已是宗门允许的极致,玄礼担心司马问之再有要求,令他无法定夺,未等他回应便赶忙提醒。 “嗯?”司马问之不解,不作杂役不作弟子,还剩什么。 “此事可由师叔自己定夺,只是..。”玄礼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见玄礼犹豫,司马问之赶忙询问。 “高将军想留在山上,要受一些磨难。”玄礼直言不讳。 “可有性命之忧?”司马问之神情紧张。他担忧高将军此前在山门之前叫骂,宗门不会善罢甘休,此次是将他诓骗上去给与惩戒。 “与性命之忧相距甚远。”尚好,玄礼的回应令他心中安稳。 “师侄何时回归山门?” 说话之前,司马问之已决意随玄礼回去,此时话语之中,道长变成了师侄。回归山门还有一个缘由,玄礼虽是职责所在,但是确实救了他的性命。 玄礼此次出山,是将他带回去。如若不能带回,回去后恐被责难。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想到了昨日的那匹野狼,不想因自己的固执害了玄礼。 “随时。”说话的同时,玄礼向一旁的高将军拂了一把,一直不曾动弹的高将军恢复自由,咳嗽了几声。 “殿下,不可。” 二人之前对话,高将军听的清清楚楚,只是身体受制,不能行动和言语。此刻恢复自由,连忙出声阻止。 “高将军,地灵师叔已答应我回山。” 玄礼知道高将军定会阻挠,事情谈妥之后再放他自由,是有意为之。此时木已成舟,玄礼开口提醒,既是提醒他,也是提醒司马问之。 “殿下关系晋国大业,不可轻率出家为道人。”高将军并未理会玄礼,开始劝说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面色开始犹豫。 他年纪虽小,做事却愈发果决,之前断然离开没有丝毫犹豫,此时决意回山也不会犹豫。犹豫之事,并非是是否回山,是如何令高将军随他一同回去,他无意再用晋国太子的身份逼迫忠臣就范。 “师叔,日前晋国益梁二州兵马调动频繁,宗门有游走弟子回报,晋国已经在与羌族边界之处陈兵数万。” 见司马问之面有犹豫,玄礼将准备好的言辞说了出来。数万陈兵并非是为拘捕司马问之与高将军,而是宋公刘裕在布兵剿灭秦国残余势力。 司马问之没有反应,高将军听后脸色有异。二人若是想逃出晋国势力范围,取道益州或梁州是必经之路。他出身军旅,知道边境陈兵并非儿戏。 “道长还知道什么消息?”高将军想过以后问向玄礼。 “晋军驻扎之后,日夜巡视边境。”玄礼回应。 高将军听后不再言语。 大军驻扎,代表短时间不会离去。巡视边境,更像是在找某人或某样东西。他不自觉地联想到,边境重兵是为他与司马问之而来。 “师叔,世事不急于一时。力所能及,全力为之。力所不及,不可强求,要徐徐图之。”玄礼见状,再次开口劝慰司马问之。 有些事他已知晓,但并不想对司马问之挑明。若是能够挑明,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来劝说,会更为恰当。 “高伯,玄礼师侄所言不无道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玄礼的话,直中司马问之内心。隐忍并非懦弱,此事非比寻常,要从长计议。 “诺。”高将军无力改变司马问之心意,心中郁闷,回答并不情愿。 玄礼二人听后,皆舒了一口气。回山一事,再无阻碍。 “玄礼师侄,可能感知守庙老丈现在何处?”司马问之随后发问。 玄礼应见过守庙人,它的气息玄礼也会记得。司马问之与此人相处并不长久,却受了他几日庇护。临走前,想与此人道别,心中又有疑虑和芥蒂。 “隐约在西南方,距我们超过两百丈。”玄礼是神人境修为,神识探知极限不过一里。两百丈是他的极限,他并未探查到守庙人具体位置。 “知道方位即可。”司马问之心中芥蒂消散。 之前无赖与衙役是从东北方而来,守庙人与他们方向相反,并非是他告的密。 “师叔,此人不能同行。”玄礼听后,连忙提醒。 “我没有此意,只想同他告别。”无赖追逐的两人是幻术变化,不多时他们便会发现上当。几人离去后,只剩守庙老丈,他既是去告别,又是去提醒。 玄礼会意,双手抓住司马问之二人。随后施展疾行术法,快速向西南掠去。走出去两里后,玄礼感知到守庙老人具体位置,再疾行数百步,停在他数丈之外。 “老丈。”守庙人背对三人,司马问之开口呼喊。 “公子可是要去往他处?”守庙老人听到喊声,回身看到司马问之。见另有他人在场,猜测几人就要离开。 “家中亲戚前来寻我,即刻就要离去。庙中多有危险,老丈万分小心。”司马问之回应他后,再出言提醒。无赖回返之后不会善罢甘休,他想让守庙人早作准备。 “无妨,最多被毒打一顿,此事老朽习以为常。”守庙人知晓司马问之说的何事。 “玄礼师侄,身上可曾带有银两?”守庙人的回复,令司马问之更加不忍,想要补偿此人。但他与高将军身无长物,只能求助玄礼。 “出门仓促,未曾携带。”玄礼听后面色尴尬。 除游走弟子外,青玄山其余弟子日常并不使用银钱。 不过灵气可幻化出银钱,可以瞒过面前老人。但这样做有损阴德,玄礼不会去做。 “可有其他合适物品?”没有银钱,可用别物补偿,司马问之只是想要尽力补偿,并不拘泥何物。 “只有此物。” 玄礼听后,从怀中取出一粒红色药丹。药丹有红灰白多种,颜色越淡杂质越少品质越高。红色药丹中朱砂掺杂不少,是下品。 “此物如何使用?”即便是下品药丹,俗世之中,非王公贵族不能使用。此粒药丹在司马问之眼中珍贵异常,不想守庙人不知效用,暴殄天物。 “挨打之前服用,被打时没有痛楚,被打后可快速恢复。”玄礼面色愈加尴尬。 守庙人听后,小心翼翼接过,揣入怀中。这粒药丹效用胜过金银,正合他用。 此间事了,司马问之三人离去。 慢行几百步走出守庙人视线后,玄礼再次施展术法,带着二人疾行至山脚下后停止。天色渐暗,他想要快些回去复命,取出佩剑带上二人,开始御剑飞行。 迎风而行,飒飒风声在三人耳边回响。 但只有风声,司马问之想着回到山门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高将军还在生着闷气,都不发声。 “师叔,此时御剑乘风,可是生出万丈豪情?”玄礼见气氛沉闷,出言宽慰。 “是极是极!”司马问之回话声音虽小,却很坚定。他心愿得成,羡慕玄礼御剑手段,心中确有豪情激荡。 “高将军如何?”玄礼再问。 高将军听后,没有回声。 玄礼不再问他,只是将飞剑连续左右晃动。 “是极是极。”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将军见状赶忙回应。 几人离去的同时,守庙老人自怀中掏出药丹,端在手中。几息过后,周围灵气涌动,老人手中生出一团火焰,开始炙烤药丹。 不多时,药丹自红色变为白色,守庙人也由老人变为青年模样。 “此子心性倒是纯良。”青年说话的同时,身体渐渐虚幻,之后化作一道流烟消散。 第一卷 青玄有道 29. 上清殿议 上清峰上峰,上清殿正殿。 此时,天承子正在殿中等候。 玄礼御剑回归山门之前,已经向天承子传音禀报过事情大概脉络。天承子随后赐下法旨,令玄礼回山后立即去上清殿,无需再去他的居所。 天承子既是等待玄礼几人,也是在等待宗门内的各司主事。司马问之一事,他虽然有执念,却不能再次一意决断。上清宗是众人的上清宗,不是他天承子一人的宗门。 等待的同时,天他也想着说服众人的说辞。有一条有很大的用处,玄礼传音里面已向他禀明,司马问之不久前已跨入了道人境界。 常人由初门至道人,需要磨砺两三载。此子只用了一个月,天承子既有意外,也有欣慰。此前送与他的药丹里面,有几粒是上品,此时看来并非没有效用。 酉时方至,宗门内各部主事陆续来到,正殿里面的人愈来愈多。来人找准字迹位置坐下,大部分开始闭目养神,并不喧哗。 玄风与玄云是赏罚司主事,此时也在正殿众人里面。 又过一炷香的时间,玄礼几人赶到。 御剑飞行回归宗门耗时不多,但进入宗门去往上峰需要步行,步行至上清殿消耗了大量工夫。 宗内各司主事前来之时,天承子走出正殿,此后并未回返,站在殿门外等候。 出而不返是他刻意为之,他要在几人进殿之前确认一些事情。司马问之不是贵客,也不是高功,若是下殿相迎,不合礼法,只能提前等候。 见玄礼几人到来,天承子上前握住司马问之手腕。握住手腕的同时,一股灵气自他大棱穴进入,沿手臂向上,探查他修为详情。 初探,任督两脉已通,确是道人修为。再探,丹田灵气薄弱,比其他弟子刚刚进入道人境时弱了许多。 天承子的宽慰之中,略微有一些失望。 丹田开辟之后,短时间内会积蓄大量灵气。 积蓄愈多,日后道途成就愈是显赫。司马问之丹田虽然开辟,但灵气薄弱异常。终究是心急了一些,之前积累时日太短,以后怕会好景不长。 明了以后,天承子不再查探,灵气撤回的时候,封住了司马问之气海。气海与丹田遥相呼应,气海封闭,丹田也不能被查探到。 随后几人先后进入正殿。 进入殿门之前,天承子放开司马问之手腕。此事他想公允公断,与司马问之握手而入,会被他人诟病。 “地灵师侄已经回返,此事各位见解如何?”人已到齐,天承子走到主座的时候直接询问。开口时已宗门道号称呼司马问之,表露自己意志。 “此子早前交回玉牌,已经叛出宗门。纵然再次回返,也不能轻易再入宗门。”戒律司掌管宗门大律,主事地悠子率先发难。此人年过古稀,固执无情,言语颇为犀利。 “几日前我与地灵商议,由他下山送归友人。临行前玉牌托我保管,并非交回,更无叛出宗门一事。”天承子已经想好对策,地悠子话语被他驳回。 天承子说完,地悠子面露疑色,上前握住司马问之手腕。同天承子之前一样,延出灵气进入他体内查探。天承子此前查探的是他的修为,地悠子查探的是他的神魂。 玉牌交回,残魂离体,视为脱离宗门。残魂离体后不能再次入体,此时司马问之三魂所在之处,的确还有有残魂呼应,天承子所说并不全是妄言。 “师伯,此子中途离开宗门一事做不得假,道心不坚,即便留下,日后恐怕也没有大的成就。”戒律司之后,德行司主事地然子“善意提醒”。 前几日司马问之一事,宗门内有多人在场。天承子说二人送友约定,只是为他回环,不能令人信服。地然子话意明显:不知师叔为何没有收回此子残魂,但其叛出宗门之事确实发生过。 “地灵师侄下山之后,我遣玄礼一路跟随。路途艰险,地灵师侄从未放弃修行,不久之前已入道人境界。”天承子回应。 这个说辞之前也已准备好,正好用来反驳地然子的发难。 “方才我探查此子,他气海穴未开,丹田也未开辟,如何能够将血脉融会贯通?”探查司马问之的时候,地悠子不经意间也查过修为,听到天承子话语,再次质疑询问。 “地灵师侄气海初开,灵气不能收放自如,积蓄在丹田之处过多。方才我封了他气海,来消除他的痛苦。”天承子此前封闭司马问之穴位,为的就是此事,说话同时,再次向他体内延出灵气。 灵气解开司马问之气海之后,并未退去,开始在他体内逸散,丹田再次形成。 逸散的灵气被丹田吸引,随后快速释放。释放形成的气势透过身体,快速向四周冲击,瞬间形成灵爆。 “修行仅仅月余,即便天赋异禀,没有坚韧道心,也不会如此快有道人修为。”司马问之的灵爆,是天承子帮助释放,天承子决意回护。 戒律德行两司主事不再发声,他们只是顽固,并不糊涂。月余时间由初门跨入道人修为之人,确实值得天承子如此回护。 此后片刻,众人都不再发声。 “主事师祖,宗门内并无地灵生平详情。” 又沉默了几息,篆薄司主事玄方突然发声。此人圆滑,并未直接发难,改为询问,询问之中饱含深意:此人来历不明。 “我名为司马问之,先帝是我伯父。” 这次未等天承子,司马问之开口回复。司马德宗驾崩之后,皇弟司马德文即位,司马问之说出先帝与自己关系,也就委婉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身世已经明了,为何会到此处也不再是隐秘,司马氏在晋国遭遇如何,人尽皆知。 殿中众人,天承子与玄风玄云几人已经知晓,其余众人听后神情各自不同,大殿之中,众人又陷入沉默。 “师伯,地灵师弟来历特殊,朝廷恐不会善罢甘休。”片刻沉默之后,刑兵司主事地查子说出心中忧虑。 “人界争端,上清宗两不相帮。”天承子意思明确,留下司马问之不是与俗世朝廷为敌,宗门不会卷入俗世争端。 “陆续有宗门游走弟子回复,中原南方权利变换之际,晋臣刘裕与释族修士接触频繁。近来,刘裕扬佛抑道之意明显。”地查子忧心不减。 “若有侵犯,据实回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0. 血藤鞭刑 “若有侵犯,据实回击。”天承子听后吩咐,既是消除顾虑,也是对宗门弟子的吩咐。 “不要盲目回击,此事还需再议。”刚刚吩咐完,天承子改变主意,出言提醒。青玄山三位祖师回归上界前留有法旨,宗门不得干涉俗世国运,他心中也有顾虑。 这样的安排自有根据。 当朝宋公刘裕祖籍彭城,早年与俗世道家修士交往甚密。 隆安三年,因不堪再受压迫,五劳观观主孙琅率领乡民于江浙之地起兵,反抗晋国权贵。 刘裕与孙琅多有交往,本应成为义兵助力。只是战事期间,他反投在晋国将领孙无终麾下,反身攻打起义军。 之后,历经孙琅恒贤广回卢盾等战事,刘裕崛起。 但崛起路上,多有道家信众抛洒的热血。五劳观与大平庄,是青玄山祖庭在俗世之中传下的道统,几乎被此人连根拔起。 “祈问主事师祖,高将军如何安置?”见地灵师叔一事大体定下,玄风开口询问如何安顿高闯。落龙林里玄风与他有过接触,识得他的身份。 “随地灵师侄一起,留在山中。”天承子言明。 “以什么身份?”玄风身旁,玄方再问。 道不问寿,但高将军此时年纪,不用问就知他已过而立之年。青玄山三宗收录弟子,多喜孩童。除剩余寿元颇多之外,孩童心性尚未定型,更容易教导。 “非徒非役,由地灵师侄自己定夺。”天承子看着司马问之,当面回应。 相较于司马问之,高将军的事情无人反对。 叛出宗门的人都可以再次回返,再多一人也无妨。并且,世事大多如此,从无到有多会经历阵痛,从一到二从二至多却能水到渠成。 虽然听到高将军被准许留下的承诺,司马问之内心仍旧忐忑。忐忑是因为玄礼之前言明,他会受一些磨难。磨难是何事,此时仍不明朗。 “师伯,此人若这样留下,恐有事端。”没有多等,果然有主事开口提醒。 “我知师侄何意,此事我已做了准备,稍后就会执行。”天承子会意,说完之后向高将军看过去。 “将军,山门叫骂一事虽然有缘由,但若是令你轻松过去,贫道恐怕难以服众。”看过去的同时,他翻出旧事。 天承子说完,高将军看向司马问之,司马问之又看向天承子。天承子没有侧目,仍旧直直看着,等待他的回应。 “骂都骂了,覆水难收。陈年旧事,又能怎样?”此事只过去几日,并非陈年旧事,高将军如此说,是有意想要遮掩。 “青玄山门建立至今一千五百年,做过此事的,除了将军,只有前任妖王。玄风道长,妖王做过此事之后,下场如何?”说着,天承子看向玄风。 “广明子老祖听后大怒,亲自出手,将其震毙。”玄风心领神会,徐徐回复。 “师伯,如你所说,高伯并非故意,事情有缘由。”司马问之听到玄风回话,心中焦虑。 他询问过玄礼,高将军不会有性命之忧,玄风这样说应当只是威慑,令高闯屈服。但高将军性格刚烈,恐怕不会就范,强压下去只会徒生事端。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天承子听后点头,松了口。 “师伯”司马问之想要再次开口求情。 “地灵慎言。”天承子未等他说完,开口拒绝。 “将军可甘愿受罚?”天承子问向高将军。 “是何责罚?”高将军不愿司马问之为难,语气也开始缓和。 “玄风,高将军前后叫骂了多少句?”天承子改问玄风。 “守卫弟子据实禀告,四十九句,句句难以入耳。”玄风再答,言语中并未留下情面。 “将军,四十九句叫骂,罚你四十九下鞭挞,你可心甘情愿接受?”天承子说话之时,将“心甘情愿”几字语气加重。 “我当是什么,六十杖责我也曾挨过,四十余鞭不算什么。”高将军是武将出身,并不在意鞭挞责罚。 司马问之心中依然不忍,但此事如此了结已经不易。门内弟子去取藤鞭之时,他心中开始思索日后如何补偿。 鞭打之前,执鞭弟子剥去高将军外衣。此刻山外是冬季,凌霜为他寻到的也是冬衣,很是宽厚,剥去衣物是为了加重责罚。 高将军并不在意。 藤鞭粗大,衣物薄厚没有多大干系,十鞭之内皆会化为布缕。 剥去高闯外衣的时候,司马问之看向玄礼。玄礼也看向他,摇了摇头。司马问之见状,点了点头。 上清殿中,众人目光注视下,执事弟子一下下地鞭打,没有刻意手下留情。 十五鞭时,高将军未出寸声,神态自若。 二十鞭时,他咬牙坚持,眉头开始皱起。 打过三十鞭,高将军已经经受不住痛楚,开始呻吟。执事弟子见状看向主事天承子,见他点头示意后,不再连续鞭打,每一鞭后,皆会给时间回缓。 即便如此,四十鞭时,高将军身体开始摇晃。司马问之想要上前阻止,被一旁的玄风拉住。 四十四鞭之时,高将军坚持不住,昏死过去。司马问之挣脱玄风束缚,挡在高闯身前。 “不要停下,接着执行。”天承子见执事弟子再次看向自己,出言提醒。 “师伯,如此甚是可惜。”地悠子面漏惋惜之色。 “一切皆有因果,天意使然,我等无法左右。”天承子不为所动。 最后五鞭,皆打在司马问之身上。虽然疼痛异常,他心中却很是安定。高将军受罚因他而起,此时替他挨了五鞭,也算患难与共。 鞭刑结束后,各司主事相继离去,只剩玄礼玄风玄云留下,与其他弟子遵天承子法旨,将司马问之与高将军送至下峰。司马问之以前的住所每日有人打扫,仍归他使用。 高将军没有住所,只能暂住司马问之居所。众人将他安顿好后,他还未从昏迷中苏醒。 司马问之眉头紧锁,看向玄礼,欲言又止。 “师叔,莫要过分愧疚。鞭打高将军的血藤是法器,即便服下药丹,也不能减轻疼痛。”玄礼见状,开口劝慰。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 “师侄可有好的药石,借与我使用。”司马问之再求。 药石并不是自己使用,他虽挨了几鞭,并未受到实质损伤。高将军挨了数十鞭,后背皮开肉绽,让人看了不忍。 “血藤之伤,药石也无用处。”玄风先于玄礼开口,藤鞭归赏罚司所属,对于此物,他最熟悉。 “不过师叔无需过分忧虑,鞭挞之前,血藤浸过牛泪。高将军背后伤口不会化脓,静养几日会慢慢恢复。”玄风说完,玄礼继续补充。 片刻之后,众人退去,屋内只剩司马问之二人。见高将军像是沉沉睡去,他拿出干净麻布,开始轻轻擦着高闯背后污血。 还未擦过盏茶时间,屋外响起快速走动的脚步声。几息过后,关闭的屋门被快速打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刚刚看到坐在床边的司马问之,就欢声喊道: “小夫子,你果然回返了!”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1. 宗门消息 “小夫子,你果然回返了!” 推门进来的是凌霜。 从司马问之居所离开后,玄风玄云去了地魁子那里,回禀上清殿中的事情。 二人诉说的时候,凌霜就在一旁。听到消息,她不等玄风说完后续事情,一路向着下峰快速走来。 “此人是当日山门之前,无故叫骂的那人?”看向司马问之之时,凌霜也看到了俯卧在床上的人。高将军面部歪向外侧,被她认了出来。 “高伯并非无故生事,当日他寻我不得,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司马问之向凌霜解释的同时,拿着麻布小心擦拭污血。 “等我片刻。”凌霜没有反驳,她看了麻布一眼转身离去,离去前嘱咐道。 不多时,她再次回返,手中拿着细布和一些瓶罐,递了过来。 “玄风师侄说过,高伯身上的伤是血藤鞭打所致,药丹与药石都没有效用。”司马问之只接过了细布,将瓶罐退回。 凌霜性情粗中有细,她带来的细布滑软轻柔,用来擦拭伤口处的血污,好过麻布数倍。 “被何人所伤?”凌霜未听到玄风后续话语,并不知道全部实情。 “天承子师伯下令,执事弟子行的鞭刑。”天承子鞭打高将军的缘由,是担忧日后难以服众。以此借口致高将军重伤,司马问之虽然接受,心中却有愤恨。 “此人平日里可是经常杀生?”凌霜听后再问。 “高伯原是军中武将,多次随军出征。”司马问之答复,并未明说。 时局动荡,战事不断,军队厮杀多会伤人性命。他的回答,默认了凌霜的问话。 杀生之人多有煞气,宗门内多为正气,用血藤鞭打是为了祛除他身上的煞气。如若不然,此人日后久居宗门时,会被正气侵扰,时运不会久远。”凌霜猜测得到证实,她随后说的话语,化解了司马问之大部分愤懑。 剩余的事情,凌霜并未继续说下去。她看到了司马问之身上也有被鞭打的痕迹,猜到他为高将军挡了一些鞭刑。 具体数目,凌霜没问,她心中不想问,也不忍去问。鞭打高将军的数目并非随意确定,一下是一年的寿数。司马问之挡了几下,高将军就减了几年的寿数。 对话的时候,司马问之为高将军擦拭伤口的动作没有停歇。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不得要领,高将军自昏迷中疼的不停颤动。 凌霜见状,拿过他手中细布,将他替下。 “此人是你何人?”气氛沉闷,凌霜一面做着,一面转移话题。 “高伯是我的家人。”司马问之坦然回复。 “既是家人,为何你姓司马,他却姓高?”凌霜不解,继续发问。家人不同亲人,此时家人指血肉至亲。 “没有血缘,胜似血缘。”逃亡路上,高将军数次救他于生死之间,司马问之所言不虚。 “那你可曾还有其他家人?” “有,也没有。”司马问之言语凄凉。 “有即是有,没有即是没有,有也没有是什么意思?”凌霜不知他的身世,追问不止。 逃出建康之时,司马问之父皇与母后身份显眼,并未随行。此时司马家已是傀儡,亡国之君下场多是凄惨,他此生再也无法与二人相见。 一起逃出的家人亲旧,数次围杀中均已失散,也不能相见。此刻除了高将军,他的确是孤家寡人。 “此刻只有高伯一人。”想过后,他只能这样回答。 “如此说来,他日你娶妻的时候,此人就是你高堂了?”凌霜顽劣本性又起,语调突然变得捉狭。 “若有那一日,二拜之时,高伯的确能坐到高位。”司马问之脸色转红,此时他虽没有与凌霜说笑的心境,仍幽幽的回复。 故人归来,凌霜本就欢喜。一番言语往来之后,司马问之愁绪逐渐消去。 说话的同时,凌霜也没有放下手中动作,她对此事多有经历,力度方向拿捏到位,高将军不再因疼痛而抖动不止。 “宗门之内发生何事?” 两人交谈过程中,居所外不时有人走过。除修习道法的人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青玄修士的准则。此刻已到酉时,仍有人来往并不正常。 “你走之后第二日,三脉共同颁下法旨,青玄山山门即将重启,届时将会有俗世门派前来观礼。宗门封山数年,待客之地多有需要修葺整理的地方。往后数日,杂役们都要忙至戌时。” “重启之日定在何时?”凌霜说宗门杂役要繁忙数日,应该不会很快,司马问之询问具体日期。 “当时说是一甲子。”稍作回忆,凌霜回复。 一甲子既是六十载,也是六十。山门重启不会在六十年之后,凌霜所说应是六十日。 “还好,那时高伯已经恢复。”司马问之心中默默念着。 建康城中多有道观,那时应该会有人前来。长久以来,司马问之没有建康城中消息,想要向他人打探。若是高将军仍在卧床,他要在身旁守候,不能前去。 “可知哪些门派会有人来?”司马问之心有所想,问话时也有希冀。 “我问过师祖,本宗发出的邀帖之中,信众较多的有正乙门和玄一门。玉清与太清二宗,不得而知。道家俗世的道统分散在九州之地,并未像青玄山三宗聚在一起。”凌霜据实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有些失望,他在建康没有听过这两个门派。 “虽不知另外二宗会给谁发去邀帖,不过我知道他们在俗世的道统。太清宗的混元观与仁虚观玉清宗的玉箫宫与符录宫,与正乙玄一两门大体相当。”见司马问之面色失望,凌霜继续补充。 司马问之仍旧有些失望,太清与玉清俗世道统,他也未曾听过。 “听师祖说,正乙与玄一,只是上清俗世之中较有名望的布道之地。此次观礼,邀约门派众多,不止此二者。” 凌霜最后所说,正中下怀,司马问之听后失望之色稍减。 司马问之与凌霜交谈的同时,地魁子居所之内,玄风向他讲述了上清殿殿中事情。亥时将至之时,玄风与玄云离去,只剩地魁子一人盘坐在地上。 “此子际遇不凡,日后成就或不可限量。”说话之时,地魁子向屋外望去。 青玄山上的夜空,群星闪闪,月光如玉。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2. 宗门栽培 第二日清晨,司马问之醒来后扶着床沿站起。昨夜他是倚靠着床沿睡去,床上俯卧着受伤的高将军。 几日颠簸很是劳累,他昨夜睡得还算安稳,醒来后开始伸展腰身。 昨日戌时将过,屋外没有人走动之后,凌霜离去。 上清宗门虽不忌弟子独处,但若是凌霜在此处过夜被他人知晓,两人会百口莫辩。瓜田李下,该避讳的事情,要小心避讳。 即将离去的时候,凌霜又告知了另一件事。山门重启观礼之后不久,青玄山数年未举行过的三脉大比也会重启。 凌霜说完后,告诉司马问之不用过多计较。她虽未参与过三脉大比,但是知晓比试规则,道人修为及以上才有资格参与。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一暖。 上清殿中,众人皆知他已是道人修为,凌霜却不知晓。这与他猜测一样,凌霜是在得知他回返的那一刻,未作耽搁火速前来。 不多时,高将军自床上也悠悠醒转,挣扎着想要起来。 “高伯勿动。”司马问之见状,赶忙上前制止。 昨日鞭打他的藤鞭很是奇异,一夜过后,伤口本应是最为红肿的时候。但此时不仅不再渗出血迹,红肿也在渐渐退去。 “末将谨遵殿下之令。”高将军不再挣扎起身。回应的时候,也改回之前称谓。 司马问之听后,眉头一皱。 “高伯,日后仍旧称我为公子即可。”高将军并非青玄山门徒,司马问之与其没有宗门之内的称谓。略微思索之后,他开口告知,二人仍旧延用之前称呼。 高将军听后,眉角上扬。 再过片刻,有人送来朝食。应是有人知会过来人,朝食是双份,都是米饭。 世事维艰,此时俗世百姓生活艰难,之前送与司马问之的朝食与哺食,也都是麦饭。 米饭要比麦饭精细许多,他在建康时,只有官宦人家与权贵才食用的起,由此可见,麦饭变为米饭也是有人作了交代。 米饭浓稠,二人昨日就没有进食哺食,肚中确实已经饥饿。高将军有伤在身也不影响食欲,司马问之又有意补偿,两份朝食大多被他用去。 二人食用朝食之时,又有弟子前来告知。主事天承子赐下法旨,唤司马问之巳时一刻前去他的居所,有事商议。 天承子地位尊贵,司马问之修为低微,此次召唤应是有事交代。门人说商议,是顾及他的感受,有意示好。 高将军卧床,司马问之不愿前去,又不得不去。犹豫之时,凌霜再次到来。 见司马问之犹豫,凌霜问清了缘由,然后离去。不多时,带来其他门人弟子,示意此人可以暂代他来照顾。 凌霜并未表露自己留下照顾高将军的意愿,司马问之不解。凌霜古道热肠,手法又十分细腻,是他心中理想人选。 凌霜自有心思,此人是“小夫子”家里长辈,她心中异样,有些芥蒂。 巳时刚至,凌霜与司马问之先后出门,各自离去。 天承子果然是有事交代,事关司马问之未来的道途。 “几日前,三宗商议一致,数日后即会重启山门。”天承子首先开口。 “此事自有师伯决议,弟子谨遵安置。”司马问之没有意外,此事昨日他已知晓。 “山门重启之时,三脉大比同时开始。”天承子再次开口。 “师伯修为通天,定会夺得头筹。”司马问之稍有意外,天承子说的是“同时”,凌霜说的是”之后”。 “三脉主事不会下场比试,只有道人与神人修为弟子才会下场。”天承子随后说的,与司马问之已经只晓的消息又有偏差。 三脉大比,比的是三脉未来。道人与神人境修为的三代四代弟子,是三宗延续未来的根本。 “地灵师侄虽已是道人修为,但术法低微。我有意从此时开始,提升你的术法。”此时司马问之术法全无,天承子说是“低微”,有意为他遮掩。 “弟子,山此前被告知,门重启后,新晋弟子会一起研习经法术法。”司马问之未知可否,以此回应。 昨日凌霜说的事情,令他明白之前误会了天承子,心中有些愧疚。此时天承子虽有意相助,他却无意再度劳烦。 “如无意外,之后新晋之人,皆是“元”字弟子。”天承子出言提醒。司马问之的事情只此一例,日后新入弟子,皆按青玄山字辈排列,轮到“元”字。 “多谢师伯提醒。”天承子的话语,司马问之明了。日后他若与“元”字辈弟子一室修行,多有不便,恐有非议。 司马问之同意后,天承子继续交代其他事情。 青玄山三位祖师,订立道家人界道统传承之时,三宗各有侧重。太清一脉擅长丹鼎之术,玉清一脉偏好金科玉律,上清一脉多有霸道术法。 药丹增进修为,修为到仙人境界时,上界会降下迎仙天官接引。 金科玉律感悟天道,大道三千小道数万,悟透一道之后,也可修为通天飞升上界。 术法霸道,术法通玄之时引动天地感应,以力破界也可飞升上界。 千余年来,三宗各取所长,相互融合。此时虽有界限,已不明显。三宗修士入门之后,丹鼎术法典经符录堪舆卜算岐黄等学问皆要涉猎。 通天之路千万条,宗门皆以布下。至于门人弟子选择哪条,有何成就,各有天命。 一个多时辰后,司马问之从天承子居所中走出,向下峰走去。上清宗教授门人弟子技艺之处,皆在下峰。 一路上,他步伐快速。此时午时将过,他要在哺食之前去数个艺堂,时间并不宽裕。 司马问之对青玄山门的钟意,大多来自于对道家术法的憧憬与渴望。方才在居所中,天承子对他的建议,却是将术法堂排在最末。至于原因,是术法堂主事地谷子刻薄怪异,不好相与。 不多时,司马问之回到下峰,先去了术法堂。 未听从天承子的见解,是因他有自己的想法。 世人做事多偏好由易至难,循序渐进。而他偏好由难到易,此事终究要做,克服万难后,剩余事情便可一气呵成。 “这样做是在帮他,还是帮我自己,还是在帮上清一脉”。司马问之即将进入术法堂的时候,居所之中,天承子喃喃自语。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3. 逐番拜会 术法堂大门紧闭,司马问之站在门前,思索着进入后与地谷子如何相与。 “要进便进,要走快走,畏缩不前,有什么企图?”未过盏茶时间,里面有人见他迟迟不入,开始出言催促。 不用再想,司马问之当即叩门。门未上锁,他直接推门进入。进门后环顾四周,看到左前角落里坐着一个年老的道人。 “无量天尊,地灵见过地谷子师兄。”司马问之上前,不再行揖礼,改为了拱手礼,他此时是上清宗道人。 “福生无量天尊,师弟吉祥。”地谷子的回复,不像方才那样刻薄。 “有劳师兄。”天承子令司马问之直接前来,应当有过知会。 “分内之事而已。”地谷子不以为意,淡淡回应。说完不等回复,出手捉住他的手腕,延出灵气查看丹田。 “昨日上清殿中我也在列,师弟展示修为时气势颇大,灵气应该十分充盈,为何此时空空如也?”片刻过后地谷子察觉有异,开口询问。 “方才主事师伯讲解门内技艺,我对术法颇有兴趣。师伯与我讲了几个简单术法,施展之后灵气耗空,直到此时还未恢复。”此话是天承子教授的,司马问之背诵出来大意。 地谷子撤去灵气,不再计较。 司马问之心中稍安,松了一口气。 “日后若与生死之敌遭遇,打得过时师弟会如何,打不过时又会如何?”将手撤回后,地谷子突转话锋。 “强于敌手时,不可恃强凌弱,略加惩处,以观后效。弱于敌手时,不能卑躬屈膝,迎强而上,拼死抗争。”地谷子的话,司马问之没有准备,来不及思索,直接说出本心想法。 地谷子听后,不置可否,自怀中掏出一卷麻布递了过去。 “师弟的事情,本脉主事已有知会。”司马问之一边翻看,地谷子一边说着。 随着翻看,他的心绪开始逐渐下沉。 麻布中确实记载了诸多术法,道人与神人境弟子皆可施展,但与玄风玄礼御剑除妖之术大为不同。 “祈问师兄,为何都是斋醮祈福的术法?”司马问之不解,开口询问。 “强于敌手时,除恶不尽打蛇不死,日后必陨落于敌人之手。弱于敌手时,盲目拼死,不思日后,即刻就会陨落于敌人之手。反正早晚都是要殒命,学些祈福术法积些阴德,正合你用。”地谷子板着脸,一字一句说着。 司马问之顿时觉得窘迫,体会到天承子之前话中意味。 “今日时机已过,师弟去他处吧,明日朝食过后再来。”地谷子没有理会他的窘迫,收回麻布后下了逐客令。 虽有无奈,只能离去。 术法不成,若符录犀利,也可御敌。离开术法堂,司马问之去了符录堂。天承子对主事地蓦子也有知会,他进去后直陈来意。 “地灵师弟可去过术法堂,见过地谷子师兄?”地蓦子并未直接传授,而是先开口询问。 “从术法堂出来后来的这里。”司马问之不知何意,如实答复。 “遭遇如何,可还顺利?”地蓦子再问。 “尚可。地谷子师兄要求严苛,我只能勉强应对。”道人忌讳妄语,司马问之这样回答,已是他能够想到的不妄语的极致。 “符录多与术法一同使用,术法未通,符录无用。师弟可先回去,时机合适后再来。”对于答复,地蓦子已有预料。回复的话语中没有定下时间。 出乎意料,无奈离去。 屡战屡败,世人皆可为。屡败屡战,非志向远大之人不可为。两次战败后,即便心中已经有一准备,司马问之仍旧感到异常沮丧。 符录堂后,改变计划,司马问之去了典经堂。 未随高将军离开青玄山时,他曾与玄成学习上清真经,与他颇为熟稔。玄成是典经堂的执事,应不会难为自己。 在典经堂中等待的不是玄成,是一个比玄成年老的道人。互报吉祥之后,司马问之知晓此人是玄成的师尊地勤子。 典经堂中,司马问之遭遇不再曲折。地勤子引动灵气查看他筋脉之后,为他讲解道人境修士提升修为的方法。 任督二脉贯穿周身,是人体脉络的祖脉。修道之人引灵入体以后,沿祖脉向身体大穴供应灵气。 每处大穴之后,皆有主脉。主脉之后又有若干小的穴位,穴位联通支脉,直至全身末节脉络。 此时司马问之任督两脉已经联通,祖脉通畅。引灵入体后持续冲击周身三十六处大穴,贯通支脉后,修为即入神人境。 有喜有忧。 忧愁之处在于,虽然天承子有意遮掩,地勤子还是探查出他丹田处薄弱异常。冲击大穴所需灵气比任督二脉多上许多,丹田强弱关乎灵气存储,关乎道人到神人所需年月。 欢喜之处在于,任督二脉上,华盖巨阙气海等六穴,皆为三十六处大穴之一。修士由初门至道人修为时,周身所克大穴已近两成。 之后的堪舆卜卦岐黄几处,司马问之谦卑恭敬,主事人尽职尽责,并无多大波折。 申时将至,他手中拿着几包草药,自岐黄阁中走出。草药是阁主给的,嘱咐他回去后煎煮服下。 回到居所之前,司马问之又去了膳堂。 高将军食量大于常人,每餐送与二人的饭食并不够用。今日朝食时,司马问之用的是节流,截留自己那份给高将军。现在去膳堂是要开源,多要一份。 所求达成一半,青玄山粮食匮乏超出他的想象。膳堂本部弟子所食皆是差一些的麦饭,杂役弟子吃得多是糠饭。 司马问之与膳堂主事商议,用两份细米饭换三份麦饭,膳堂主事连连应允。 麦饭虽然粗糙,但二人哺食吃得很好。哺食之前,司马问之将草药煎煮服下。 哺食之后,凌霜再次到来,听司马问之与她讲今日白天的事情。开始并无异常,之后凌霜发觉,司马问之脸色逐渐红润。 “小夫子,脸色羞红什么?”凌霜调侃。 “哪里来的羞红?”司马问之不解。 但是说话之间,他的脸色愈加红润,凌霜终于感到异常。 “今日可曾触碰或食用过未知之物?”凌霜正色问道。 “今日不曾有异常。”司马问之茫然。 “岐黄阁的地苏子师兄说我体中有疾,送与我一副草药服用。”随后想起了什么,他再次补充。 草药煎服之后药渣未被倾倒,凌霜扒拉着药渣查看。 当归丹参泽兰,一味一味分辨下来后,凌霜脸上紧张神色消去,逐渐被红晕替代。 “这药可有问题?”司马问之紧张地问道。 “这,这”凌霜支支吾吾。 “有什么问题?”司马问之断定不正常,再次问道。 “没有大的问题,只是无论你患何病,此药与你都不对症。”凌霜脸色愈加红润。 “那是何用?”司马问之紧张神色稍稍退去。 凌霜眼色闪烁,没有回答。 “到底何用?”司马问之紧追不舍。 “月事不调。”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4. 论术论道 “月事不调。”凌霜说完,满面羞红。 “嗯?”司马问之听后,仍不明了。 “是妇人之疾。”高将军在床上躺着替凌霜回道。 他无意倾听二人对话,只是居所本就不大,高将军与二人之间并无遮拦。他说的既是回复,也是提醒。 司马问之脸色尴尬,终于明了。 凌霜离去,司马问之有些遗憾,他本想向凌霜询问和地谷子相与的事情,此刻成了泡影。 看着药渣,司马问之有无奈,也有不解。 地苏子是岐黄阁主,天承子曾说此人在上清宗历代岐黄阁主中,医理药理造诣皆为翘楚。对他来说,起死回生或许棘手,乾坤倒置绝无可能。 地苏子此事应有深意,缘由为何,司马问之不得而知。 第二日辰时,送与司马问之的朝食虽然仍是三份,又与昨日哺食不同。三份之中,两份为麦饭,一份是细米饭。膳堂主事是什么意思,司马问之也不知。 昨日地谷子令他朝食以后,再去术法堂。司马问之改变主意,先去了岐黄阁,岐黄阁中,地苏子凛然而坐。 “福生无量天尊,师弟今日神情明显好于昨日。”地苏子一本正经,所说暗有所指。 “无量天尊,神情如何,我并不在意。自昨夜至今,气血不畅之感却很明显。”司马问之佯装不解,说的是提醒。 地苏子明了,他知晓司马问之已经知晓。 地苏子也明了,司马问之此来没有怒气冲冲兴师问罪,是在等他一个解释。 “师弟在俗世之中,可曾身患疾病求过疾医?”地苏子并未解释,开口问道。 “回禀师兄,身体有疾定要去看,讳疾忌医只会害了自身。”司马问之做了肯定回复。在建康之时,他是晋国太子,若患有疾病,会有御医领旨医治,无需去求。 “疾医医术,从何而来?”地苏子再问。 “望闻问切,起初皆有人教授,再往后多凭借经验。”司马问之思索过后,谨慎回复。 “那么,传授给此人的医术,从何而来?”地苏子循循善诱,再次发问。 “应当也有人教授,代代皆有师承。”此问他没有多想,所作回复与上一次相同。 “师父教与徒弟,徒弟有了徒弟后,再传授下去。只是有几人想过,第一个为师之人的医术,来自何处。”地苏子喃喃说着。 “师弟以为,对于世间诸多技艺来说,最要紧的是什么?”喃喃自语以后,不等司马问之回复,地苏子再次发问。 “下承上授,学有所成。施展精准,学尽其用。”此问虞夫子曾问过,他当时也是如此作答,虞夫子很是满意。 “若只有传授与接纳,又如何守住一份基业。”地苏子听后,摇了摇头。 “世间医理源于古神轩辕氏,药理源于神农氏。二人所学并非是他人传授,而是以自身为师。轩辕氏刺百穴,神农氏尝百草,开创了世间诸多岐黄医术。” “昨日我送与你的草药与你并不对症,是在提醒师弟,确实如师弟说的那样,所学与所用精准,是岐黄之术的要义。但只是要义,不是根本。”地苏子话锋变换。 “根本是要依据前人经验,有自己的创造。上清一脉岐黄阁历任阁主,皆会在医理药理之上,有所突破。我送与你的草药,即是本宗岐黄阁第一任阁主所创。” “多谢师兄解惑,醍醐灌顶,受益匪浅。”地苏子一番话,解了司马问之的疑惑。 “那副草药里,多了一钱雄黄草。表面看是治疗妇人之疾,内里药力被雄黄草泄去大半,并非妇人专用。”地苏子接着说着。 “师兄用心良苦。”司马问对药理知晓不多,但此时明白地苏子话意。雄黄草是男子专用,加入雄黄草,既是中和药效,也是去除他心中芥蒂。 司马问之答谢以后,地苏子走入阁中后侧,不多时回返。去之前双手空空,回返后手中拿着一卷布帛。 “岐黄要术对修为要求不严,此卷书师弟拿去,细细揣摩。若有一日融会贯通,莫要忘了我方才所说。”说着,地苏子将布帛递了过去。 “师兄传授恩情,小子没齿不忘。”司马问之再谢。 此时常人使用的多为粗纸和麻布,地苏子交给他的布帛是由锦布裁制。锦布极为贵重,书中所记,不会是寻常事物。 岐黄阁中事了之后,依照昨日约定,司马问之再次来到术法堂。此次推门直入,地谷子也依照约定,等在原处。 “师弟心中,道为何物?”互道吉祥之后,地谷子问道。 “道是乾坤至理,是古今玄妙。道不可说,又说之不尽。”两部真经,司马问之参详已有数日。真经开篇,就是对道的描绘,他读过多次,已有了解。 “那术又为何物?”地谷子未做评论,继续问到。 “术是奇妙造就,是大道显化。没有的时候,术法是不可求。拥有的时候,术法是不愿休。”司马问之对玄风等人施展术法艳羡已久,说的都是心中真实的想法。 地谷子听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依旧没有评论。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卷锦布,一边递过,一边说着: “道家一百单八道术法,分为三十六天罡正法和七十二地煞变化。三清三宗,每一脉传承其中一十二天罡和二十四地煞。未至道人修为,不得轻易施展变化。未至神人后期境界,不得肆意施展正法。” 地谷子说的看似是解释,更像是告诫。 “师弟去吧,明日朝食之后,不用再来。”告诫以后,地谷子下了逐客令。 司马问之转身离去,走到房门之处时,身后传来地谷子的话语: “大道是准则,如同天地运转。术法是手段,好似倒置阴阳。大道有正邪,正道邪道皆是大道。术法无好坏,正法邪术皆是显化。师弟要恪守己身,匡扶正道。” 司马问之回身,垂首,出门离去。 “搅动天下的利器,交与他之手。师伯,这是否是正确抉择?”看着司马问之远去的背影,地谷子有了犹豫。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5. 进展缓慢 几日后,居所之中。 司马问之不曾外出,正在摆弄眼前的一干事物。 几日前自术法堂走出来后,他又去了符录堂。 起初地蓦子只是给了一些符篆,愈是基础的术法愈是依赖符篆,此时正合他使用。 随后地蓦子无意间问起所得是什么术法的时候,看到他从怀中拿出的布帛。 地蓦子面色微变又很快恢复如常,告知司马问之随后几日的午时时候,若无其他要事可来符录堂。 司马问之心中好奇,问了是什么事情。地蓦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回复,令他内心欢喜。 这几日来,除去在符录堂学习时需要宗门弟子照料高将军。其余时候,司马问之皆是亲力亲为,夜间也是和衣睡去。 还好,高将军所伤之处多在背部,其余只有胸腹被震伤,并未伤及肱股,此时已能坐起。再过几日,即可下床行走,这令他可以将更多精力放在符录研习上。 书写符篆甚是无聊。 地蓦子交与他几张符篆用于观摩,符纸之上文字与图形兼备,令他眼花缭乱。 书写符篆甚是艰难。 观摩不得要领,司马问之改为临摹。书写符篆需要聚合灵气置于符笔尖端,以诚心辅助,一气呵成。他此时不能聚灵,空有诚心,尝试几次后,所作皆成废纸。 几次以后,司马问之的欢喜变成沮丧,地蓦子的内心动容变成了哭丧。 动容是因他见到地谷子送与的术法是以锦布承载,不是寻常术法。哭丧是因他交与司马问之研习用的符纸也颇为贵重,接连成为废纸,着实让人心疼。 符录所学不顺,术法也不顺畅。 地谷子交与司马问之的布帛之中,只记载了十道正法和二十四道变化,另有两道正法被刻意隐去。 司马问之不解,但也不刻意追究。神人境之后才可勉力施展正法,他此时并不在意。 二十四道变化之中,大多需要将体内灵气延出体外施展。 几日来,司马问之多次尝试,灵气聚在丹田处不久,就会自行逸散。施展术法前,丹田之中空空如也,也不得行。 术法与符录修行,缓慢异常,岐黄堪舆占卜之术,进展却很迅速。地苏子所给的布帛之中,对常人生老病死之事记载详尽,且用多年来的经验做了注解。 几番寻找之后,他在其中找到了医治高将军所受鞭伤的方法。药石无用,可用针灸。针灸穴位,多在背部。 司马问之竭力施展,高将军强力承受。起初伤上加伤,血流如注。而后以毒攻毒,恢复迅速。 修行不易,青玄山弟子修行之路大多选择一门,钻研精深。司马问之多门学问想要齐头并进,一番努力,终不得成。但他钟情之学仍是术法,除上清一脉以术法为根本以外,他心中有些东西,重新拾起后,再未放下。 高将军好转迅速,司马问之内心欢喜。盘腿安心,借着欢喜顺势而为,调用身边灵气在丹田之中汇聚。 如同之前数次尝试,灵气在丹田之中充盈之后,不能化气为实。不久之后,逐渐逸散。 想要再次尝试之时,居所外面脚步声繁杂起来。山门重启日益临近,门中弟子和杂役也愈加繁忙。之前劳作至戌时即可,这两日已延伸至亥时。 山门重启之日愈加临近,也预示着三脉大比愈加近了。天承子如此急迫授他功法,不会没有缘由。 司马问之内心也开始焦虑。 三脉大比的时候,不会缺少术法比斗。他不知那时对面站着何人,却知以目前所学,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但也并非没有回环余地。 司马问之是二代修士,太清与玉清二宗的同代修士,不屑与他为难。三代和四代修士,又不能强行与他为难。届时到底会怎样,无法猜测,无据可循。 对未知之事,有据可查时,可以依据分析。无据可查时,只能卜卦。 起卦掷子收卦观爻。司马问之面色纠结,无源无果,是无相之卦。再起再掷,依旧是无相之卦。 两次无果之后,他开始变得执拗,想要再次起卦。将起未起之时,屋门被打开,几日不见踪影的凌霜走了进来。 “小夫子,你在卜算什么?”见他手持卦子,凌霜开口问道。 “占卜日后道途吉凶。”起卦之后,卜算不能停止,司马问之一边回复,一边继续手中动作。 “为谁?”凌霜又问。 “为我自身。”司马问之回复,仍旧没有抬头。 “莫要白费力气,此卦是无相之卦。”见刚刚起卦,凌霜不愿司马问之做无用之功,出言提醒。 司马问之没有停手,掷子再掷复掷观爻,果然仍旧是无相之卦。 “你怎知我卜算结果?”司马问之默认了凌霜所说,开口询问。 “不占亡人不算己身,玄正师叔不曾说与你听?”凌霜诧异。 听到凌霜答复,司马问之点了点头。 玄正应是卜算阁中执事,传授他占卜之术的是主事地微真人,并非玄正,地微真人的确未向他说明此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禁忌?”既吃一堑,要长一智,司马问之反问回去,开始为以后防备。 “卜算术法我涉猎不精,不知还有多少禁忌。不过,自青玄山上清祖师传下道统已过去千余年。千余年间,周天星象已有变动,不知卜算阁中是否做了改动。”凌霜极力回忆。 司马问之点头,凌霜所说颇为有用。若宗门没有应对,此次即使不是无相之卦,他在解卦之时也会出错。 “对了,堪舆术法也要考虑周天星象。”凌霜又回忆起一处,随即说道。 司马问之会意,凌霜几处提醒,既解了他当前疑惑,也为他扫除了日后几处隐患。 从凌霜几处提醒中,他也悟出另外一点。 宗门之中虽有长幼尊卑,修行路上却多是达者为尊。他虽是凌霜师叔祖,修为和见解比之差了许多。此后修行的事情,应与她多加沟通。 “凌霜,你修为至道人境时,宗门可曾送与你修行术法?”司马问之心中尚有疑问,开口问道。 “曾有赐下。初门至道人时,宗门会赐下二十四道术法变化。”凌霜对术法颇为熟悉,不曾回忆,直接开口答道。 “除此之外,可曾还有其他?”二十四道变化,司马问之已经知晓。十二道正法凌霜并未提及,他开口旁敲侧击。 “没有了。二十四道变化,若能研习贯通,已有莫大威能。”凌霜不明,据实回答。 “对了,听师祖提及,修为至鬼仙境时,变化之上尚有十道正法。”司马问之失望之时,凌霜想起一事做了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有些疑惑。 地谷子曾说,未及神人境后期,不得肆意施展正法,与地魁子所说多有出入。且地谷子口中正法有十二道,与地魁子十道正法也不相同。 缘由为何,不得而知。 “但上清一脉有一人在神人境时,已能施展正法。”凌霜随后说的话语,打断了司马问之思索。 “何人?”司马问之心中好奇。 “我的师尊,玄清真人。”凌霜回道,眼中满是自豪神情。 “他是何人?”司马问之再问。 “他是英雄,又是恶人。”凌霜眼中,豪情之外又有了落寞。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6. 玄字鬼仙 “他是英雄,又是恶人。”凌霜眼中,豪情之外,又有了落寞。 “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不曾察觉凌霜眼中神色的变化,司马问之继续问着。他也有好奇心思,长久以来,只听凌霜说起过师祖与师叔,从未听她提起过师尊。 “一直与你谈论他事,险些忘了来你这的目的。小夫子,如此神速有了道人境的修为,为何要瞒着我。若不是今日偶然从师叔那里得知,还不知要被你瞒多久。”凌霜答非所问,说完故意做出问罪的架势。 “那日殿中,此事人尽皆知,我想玄风早已告知于你,所以没有对你说明。”司马问之听出凌霜有意岔开话题,随即顺势而为,不再追问。凌霜不说,自然有苦衷。他是有好奇心,但不是窥探隐私的癖好。 “月余时间就从初门至道人修为,即便是勤奋也需有异常天赋。小夫子,我果然不曾看错你。”说至此处,凌霜眼中豪情与落寞皆不见踪影,又换上之前惯有的调笑。 凌霜笑时,司马问之也笑,但不见往日被调笑时的尴尬。不再尴尬,是他在与凌霜相处之中,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纯粹。 从初识到离去,从回返至方才,凌霜助他许多,所求不过是日后卖马报恩的一句承诺。 “咳咳。” 司马问之将床与厅室之间,隔了一层帘布。高将军看不见厅室中二人见二人笑过后不再说话,咳了两声。 “小夫子,你家高堂有事唤你。”凌霜听出高将军是故意为之,一边调笑,一边向屋外走去。 此后几日,司马问之心愿达成。凌霜每日到他居所,将二十四道术法中的神通讲与他听。 神通之中,凌霜有的已经精通,有的尚在尝试。即便如此,司马问之也是受益匪浅。 地谷子送与他的布帛之中只是描述,凌霜讲述的同时,会将已经精通的术法演练出来,比描述更加直观。 只是司马问之的丹田,此刻仍旧不能支撑灵气延出,无法进行尝试演练。 再过几日,凌霜所知倾囊相授,司马问之尽数收纳,默默记在心中。 凌霜教授是磨刀,日后演练是伐木。磨刀不误伐木之工,此时不能演练,并不代表所学没有用处。 学习术法的同时,其余几门技艺司马问之也未放下。临摹符篆已有三分模样,问明星象后,卜算与堪舆之术也颇有长进。 尤其是堪舆术,青玄山能被三清祖师定为人界道家祖庭,风水极佳。无需刻意寻找,只需沿着青玄山脉走势看去,即可磨炼寻龙定位的眼力。 有长进,也有纰漏,岐黄一术出了问题。 地谷子已不再岐黄阁中刻意等候,而是换了他人。 每隔几日的例考中,司马问之研习岐黄术的最大缺陷被同门找了出来。他对妇人之疾一窍不通,问他也不答,讳莫如深。 “师叔,不医天下人,如何能医天下事?”岐黄阁中,执事问向司马问之。 一语点醒梦中之人。 讳疾忌医,并非只是在说病患。医者没有医治天下人的胸怀,同样也是讳疾忌医。医人先医己,此症是心病重症,身有疾,要医治。 再过几日,凌霜所授术法,司马问之明白大概。其他技艺,也到了瓶颈。除岐黄阁外,其他堂阁,司马问之已很少再去。少了二代同门的指点,执事们的点播稀松平常。 修行如行军打仗,此时司马问之像是处在行军途中一处关隘,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但思索之后,他还是找到了通过关隘的方法。上清一脉中,他与主事师伯天承子也是相熟。 上清峰上峰,天承子居所中。虽然彼此相熟,司马问之心中仍是忐忑。 “地谷子交与你的正法,只有十道?”天承子开口问道。 “是。”司马问之没有作多余回复,地谷子交与他的布帛,此时在天承子手中。 “他终究没有认同我的提议,做了无声抗争。”天承子喃喃说着。 “可是地谷子师兄遗漏了?” 地谷子没有可能在无意中将其遗漏,司马问之这样问,是想要知晓两道正法被隐去的缘由。天承子的喃喃自语,他没有听懂。 “地谷子做事公允,上清一脉此时只有一位宗门主事。”司马问之问话的用心天承子明了。他所作回复,有些隐晦。 “弟子不明。”果然,司马问之并未听懂,开口再问。 “隐去的正法,非宗门主事不得修行。”天承子开口言明。 “历代术法堂主事,也不得修行。”挑明以后又刻意补充。 司马问之不再纠结,也不再问是哪两道正法。不能得到的物品过分觊觎只会徒增烦恼,明白前因后果以后,他开始为此行所求请教。 天承子不是上清一脉中修为最为高深的那人,但身为主事,他是宗门之中技艺最为平衡之人。司马问之此次找到通过关隘的方法甚是适宜,诸多困扰尽被此人除去。 几日中,高将军伤势愈加好转,司马问之前去天承子居所次数也愈加频繁。 又过几日,山门重启愈加临近,天承子的俗务也愈加繁多,司马问之便不再去他居所。人贵有自知之明,天承子对他有护卫之心,不会主动下逐客令,但他无意耗费此人更多精力。 山门重启还剩月余时,下峰中,白日黑夜皆有嘈杂声响,这令司马问之不能静心修行。高将军痊愈后搬到了其他居所,居所临近杂役群居之处,也不适宜修行。 既然此处不能修行,不如出去走走。 自进入青玄山中后,司马问之大多在下峰,少数在上峰,还不曾去过他处。青玄山绵延数百里,除主峰外还有诸多伴峰。 灵气不能延出体外,却可以在体内运转。司马问之将灵气运转至足下,施展疾行术法,向诸多伴峰行去。 伴峰延绵,甚为壮观。一连几日边走边看,眼界开阔后,他的心境也随着好转。 行走途中也会有阻碍。 伴峰之中并非无人看管,司马问之几次被门人弟子阻停。腰中玉牌起了效用,来人多是玄字弟子,看过后皆是好言将他劝离。 司马问之不以为意。 此后再去,他有意避开风景秀丽所在,专挑奇骏险拔之处。险峻之处也有人烟,他感觉疲惫想要回返之时,在崖边见到一个老者伏在那里。 “老丈,崖边危险,快快过来。”司马问之好心提醒。 老者闻声,没有动作。 再喊,反复几声,老者仍旧没有回应。 司马问之见状,扶着山石,缓步挪至老者身旁。将要扶起他,带至安全之处时,老者悠悠醒转过来。 “老丈,此处危险,快随我去别处。”青玄山中,门人皆着道服,但老者是便服。 “福生无量天尊,玄明子稽首。”老者听后,起身开口回应。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7. 内丹修行 “福生无量天尊,玄明子稽首。”老者开口回应。 “无量天尊,晚辈上清宗地灵稽首。”司马问之连忙回应。 老者唱语和道号,皆表明此人是渡过地劫的鬼仙境道人。 二代修士中,修为不及鬼仙境之人,司马问之见过多个。三代修士中,修为已至鬼仙境之人,他尚是初次见到,慌乱之下误以晚辈自称。 “错了,错了。上清宗地灵稽首。”意识到说错了话,司马问之赶忙更正。 “未错,未错。”玄明子大笑回应。 “道长为何到了此处?”笑过之后,玄明子问向司马问之。 “嗯”司马问之一时无法回应,若是由他先发问,问话也是如此。 “修行受阻,来此开阔眼界。”低头快速想过以后,他只能据实回答。 “来,伸出手来。”玄明子示意。 虽不知所为何事,司马问之仍旧将右手伸出。短短几句话语,玄明子爽朗可亲,令他心中没有戒备。 “这次错了,男左女右。”玄明子提醒。 司马问之面漏尴尬,赶忙换手。 不同之前几次,玄明子延出灵气舍弃大棱,自司马问之太渊穴进入。沿任督脉络运行一周后,到达丹田,随即撤回。 “气满而盈,过盈而亏。道长由初门至道人境时,丹田之中多有变故吧?”查探之后,玄明子开口询问。 “老丈所言不虚。” 不再纠结错与不错,司马问之依旧以老丈称呼玄明子。修为至道人之时,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丹田充盈异常。若非玄礼及时出手,不知当时后果如何。 “老丈可有解救办法?”既知症结所在,多半也知解症之法,司马问之心头一热,顿生希冀之情。 “想要先苦后甜,还是先甜后苦?”玄明子没有正面回应,再次发问。 先甜后苦,多半晚景凄凉。先苦后甜,之后会有诸多磨难。世事艰难,世人朝不保夕,遇事多首选先甜后苦。 “先苦后甜。”未做犹豫,司马问之回复。 “以自身为鼎炉,炼化周身精气为金丹。内丹之法,道友是否听过?” “不曾,有何用处?”玄明子所说,司马问之闻所未闻。他曾见过修道之人以鼎炉炼就药丹,不曾见过内丹修行。 “汇聚自身精气与天地灵气,化气为虚,化虚为实,直至内丹炼就。丹成之后,修为愈高,丹田之中可供驱使的灵气愈多。”内丹之法繁复异常,玄明子尽力讲的浅显易懂。 “初始之时,为何会有苦处?”玄明子所说,司马问之听明白了甜处。先苦后甜之中,“先苦”尚不知是什么。 “外丹修行,灵气汇聚丹田。聚气为虚,以丹补气,需要时直接延出体外。内丹修行,聚气为虚后,化虚为实。炼就内丹所需灵气颇多,终其一生没有成就也不意外。”玄明子再次解释,此次重心,放置在困难之处。 “多谢老丈解惑。” 无论作何解释,司马问之所作抉择不会改变。修行之路,既是修为逐步提升,也是见识逐渐开阔。玄明子所讲,他未曾听说,只此一事,他心中多有感激。 “小子尚有一事不明。”内丹之法,地勤子不曾告知于司马问之,此法不会是寻常之物。不寻常事物,玄明子轻易赠与他,要问清缘由。 “此法确是不寻常之物,我赠与你此法,是因心中好奇。”玄明子看出司马问之心思,未等他说明就做了回复。 “小子不明白。”玄明子的回复,解了司马问之先前不解,却新添了疑惑。 “自青玄山传下道统,千余年来,内丹之法修成之人寥寥无几。近百年来,更是不曾有过。”余下话语玄明子没有再说。话至此处,聪明人应能明了。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 玄明子所说,既道出了内丹修行不易,又说出对此方法,他本人也没有修行过。前路不易又不明朗,“先苦”之说确实恰当。 “天色渐晚,你今日先回去,明日再做计较。”申时将至,玄明子催促司马问之离去。 哺食将至,司马问之走了许多山路,肚中饥饿。听到玄明子催促,施礼之后转身离去。 “老丈,明日何时,在何处寻你?”走出去老远后,司马问之想起未与玄明子立下详细约定,随即自远处开口喊道。 “辰时之后,仍在此处。”玄明子回复的声音远远传去。 哺食之后,司马问之主动去了凌霜居所。 凌霜居所在宗门坤道聚集之地,乾道不得私入坤道居所,司马问之被挡在门院之外。 不多时,凌霜自院内走出,身后跟着同门。司马问之心中有事急于求证,见到凌霜后急忙向前。 凌霜面色微红,身后同门渐次起哄。 司马问之不解,脸上带有疑惑。 凌霜面色由微红转为无奈,喝止身后同门起哄声音,带着司马问之快速离去。 司马问之求证之事,是询问宗门之中是否有道号为玄明子之人。背后探人底细,并非光明磊落之事,更非君子所为。但此事对他异常重要,是否是君子已是无关紧要的末节。 凌霜并未听过此人,上清一脉中不曾有,玉清太清两宗之中,她也不曾听过。不曾听闻之事,不便妄下结论。 万妖围山之后,青玄三宗之中多有弟子闭关不出,不在宗门之中行走。闭关之中偶有所得,修为有所突破未必没有可能。 求证无果,司马问之随即向凌霜辞别,转身离去。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凌霜脸上无奈之情愈加浓厚。 司马问之匆匆离去,是因为高将军。 近几日来,他外伤已近痊愈。有伤在身时,他人不会说什么。但高将军居所离杂役群居之处颇近,痊愈之后若不劳作,即便天承子说过“非徒非役”,多少也会遭受非议。 到了那里进屋长谈,离开之时,高将军将司马问之送至居所之外。 “高伯回去,夜间风寒,保重身体。”青玄山中温暖如春,并不寒冷。他这样说,是有意讲与其他人听。 果然,司马问之离去后不久,就有人前去高将军居所主动攀附。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8. 武法术法 第二日辰时未至,司马问之早早就在崖边守候。提前到此等候多有缘由,既有不想令别人等候,也想看到玄明子来自何处。 昨夜睡去之前,他已不再纠结玄明子的底细。此处是青玄山后山,前方多有宗门弟子守护,若是外人无法进入。 临出门时,司马问之想到一事。 内丹之法虽是玄明子主动送与,却也是他所求之物。有求于人时要礼下于人,昨日没有准备,今日再空着双手不合体面。 但想到与做到是两码事,司马问之此时盘坐在崖边,双手仍旧空空。他虽是二代弟子,但之前宗门留下他时曾有约定,居在下峰,没有供奉。身无长物,所想皆是空想。 辰时已至,不见玄明子踪影。修行之人言出法随,所作约定轻易不会作废,司马问之耐心等候。 “福生无量天尊,地灵道长久候。”辰时三刻,司马问之等候已久。胡思乱想之时,身后传来玄明子的声音。 刚至辰时,玄明子就已来到。见司马问之已在等候,就没有现出身形。三刻之后,司马问之仍未离去,玄明子连连点头,现出身形。 “无量天尊,不久不久。”司马问之闻声转身,回复之时有不解。 他曾留意过四周,之前并未见到玄明子踪迹,也没有看到他从哪里现身。不过马上又释然,修为高深之人多有手段,常人不能揣度。 之后二人言语往来,多是玄明子对他讲述内丹修行的要诀。巳时一刻,司马问之开始尝试调动周身灵气入体,聚气丹田。 不同于之前将灵气直接盈满丹田,此时灵气在脉络之中行走,调动周身精气时多有损耗。行至丹田之处,剩余已经不多。 灵气聚合不易,引灵多次,艰难异常。多次尝试以后终得一缕,随后开始化气为虚。 化气为虚时,司马问之觉察到引灵所得的一缕灵气百不存一。此时难上加难,他顿觉沮丧。 化气为虚后化虚为实,剩余灵气又去九成,沮丧渐成绝望。他终于体会到,玄明子之前话中意味。 修行至午后,司马问之心情好转。内丹修行虽然缓慢,却并非不可行,他已能感觉到丹田之中的灵气,虽然几乎微不可查,但并不是空空如也。 一日修行,喜忧参半。虽有所得,所得却甚微。天色渐暗,司马问之离去时多有沮丧,玄明子并未开口勉励。 第二日,司马问之再次早早在崖边等候,手中不再空无一物。 主动与高将军攀附之人虽然多是杂役,也不乏宗门弟子。既是主动攀附,就不会只有言语往来,来人多少会有表示。杂役给的多是生活所需,宗门弟子给的多有益修行。 修行之物对高将军无用,被他尽数塞到了司马问之手中。天承子曾说他非徒非役,就表明他不能在山中修行。既不能修行,来人仍送修行之物,想要送给何人,他有自知之明。 来时带着何物,回去带回何物,精心挑选之物,玄灵子拒之不受。 司马问之原以为所选之物不能入玄灵子法眼,最后发现是自己错了。拒绝之后玄灵子直陈本意,用他人之物行自己方便,不见诚心。 司马问之将此话记下,将所带之物收回,不再强求。 此后几日,司马问之日日在此等候,也日日在此修行。勤能补拙,内丹之法修行初期缓慢异常,这是先天不足,需要靠勤奋弥补。 修行之时,他也多向玄明子请教。内丹修行之法,并非简单重复化气为虚化虚为实。其中多有难点和隘口,若无指点,他无法渡过。 修行之余,生活如常。 第二次主动去凌霜居所之后,司马问之已没再去过。他已知晓凌霜身后同门为何起哄,但他没有此意,瓜田李下之事就不会再去做。 不再去凌霜居所,凌霜又像之前一样主动来寻他。司马问之白日辰时即离去,申时才回返,回返多去高将军那里,凌霜几次前来都扑了空。 寻之不得,凌霜犯了执拗,等在居所之外。司马问之回返的时候,被她等到。 “小夫子,最近几日为何鬼鬼祟祟?”凌霜语气不善,话中稍有怒气。 “何来鬼鬼祟祟,还不是为了修行之事。”司马问之觉得莫名其妙,几日修行进展缓慢,回复之中有了不耐烦。 为司马问之讲述术法之时,凌霜已知他丹田无法聚灵一事。此时司马问之疲态尽显,凌霜见后心中一软,也不再追究多次跑空的事情。 “可有进展?”凌霜语气和缓。 司马问之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宗门底蕴深厚,定有解救之法。”凌霜误解了他摇头所示意思,出言宽慰。 司马问之再次摇头,他已有解救方法,只是不得要领,进展异常缓慢。摇头之后见凌霜不再言语,随即拜别。 “行程如此匆忙,又要到哪里去?”凌霜话中又有怒意。 “今日还未到高伯居所,想要过去看看。”司马问之据实回答。 “今日午后我经过他那,见他在屋前演练俗世武法,身体应该无碍了。”说是路过,实际是特意去过。凌霜寻找不到司马问之,曾去高将军居所看过。 司马问之听后,眼前灵光一闪,向凌霜拱手,快速离去。 “高伯,今日午后可曾走过一遍武学招式?”见到高将军,司马问之径直问道。 “走过一遍,还好,虽然放下一些时日,还不曾生疏。”高将军正在吃第二份哺食,见司马问之询问,放下碗筷回复。 “不曾生疏就好,高伯可否再行一次?”司马问之开口求道。 高将军自然应允,将屋中矮几杂物移至一处,腾出空地后,将午后演练招式再行走一遍。多日调养过后他已康复,此时气血饱满,挥动躯体时虎虎生风。 “招式为何如此狠辣?” 见高将军演练的武学多会致人重伤垂死,司马问之开口发问。建康之时,宫内也有武师护卫。习武要义是强身健体,与他人争斗时多不会要人性命。 “战场之上与人厮杀皆是以命相搏,不敢心慈手软。”高将军回复。 司马问之恍然大悟。 “高伯,将我看成战场敌人,将你所知武学招式向我施展。”司马问之再求,言语坚定。 高将军自然不会应允,没有动作。 “我有准备,也有计较,快些施展。”司马问之急于求证,再三催促。 高将军无奈,只能听令。招式行走过程中卸去大部分力气,也避开他要害之处。 “高伯,此时招式为何如此绵软?”司马问之觉察到异常,开口质问。 高将军见状,只能如实施展。多年军旅生涯,数次战场厮杀,他积累的比斗经验丰富。一个招式接着一个招式,向司马问之施展过去。 司马问之调动体内灵气,汇聚于双手后全力支撑。高将军愈打愈快,司马问之始终落于下风。终于被高将军找准机会,一掌击在他的胸口。 一盏茶时间之后,司马问之悠悠醒转,耳边萦绕着高将军的呼唤声。 第一卷 青玄有道 39. 别离伤感 “殿下,有什么不适?”见司马问之醒转,高将军连忙开口询问。 “高伯,莫要再叫我殿下。依照之前约定,喊我“公子”即可。”司马问之只是胸口气闷,并无其他不适。以此回复高将军,是让他不要过分担忧。 高将军听后长出一口气,随后将他扶起。 “高伯,你所知武学,可否传授于我?”稍微好转之后,司马问之发问。 “公子所学道法是大路,武学是小径。”高将军不解,出言提醒。 “修为有高低,技艺无优劣,武学也有过人之处。”司马问之坚持。 “世间能人异士,多是修炼术法之人,很少有武学之辈。”高将军再次提醒,他不愿司马问之误入歧途。 “高伯的武学,此时我无力抵挡。”学习武学并非无用,司马问之此时修为敌不过高将军,与他修为相仿之人,多半也敌不过高将军。 “末将定会不辱使命。”高将军明了,内心欢喜,满口答应。 “何时,何处?”高兴之余,他开口征求。 “此刻,此处。”司马问之好转大半,立即回复。 武学之中,武法是要义。一招一式,无论是肢体动作还是力度,皆要拿捏到位。司马问之武学造诣没有根基,高将军所授,他学的并不好。 好在武学无需灵气驱动,所学可以全力施展演练。几日之后,司马问之已能在高将军手中走过数个回合。 几日之间,崖边的修行他也不曾间断。司马问之曾向玄明子征求可否在居所之中修行。玄明子只是不允,没有做出解释。 很快,司马问之明了玄明子不允的缘由。 连续十几日坚持下来,他每次能引入体内的灵气愈来愈多。若是在居所之中,这样的灵气扰动难免不被有心之人察觉。 引入体内的灵气增多得缘由除了坚持修行之外,还与习武有关。武学施展不依赖灵气,而是依赖强悍的身体。传授武法之时,高将军也会传授强身健体之法。 以自身为鼎炉,炼化天地灵气和体内精气为金丹,是内丹修行之法。身体强悍即是自身所化的鼎炉强悍,引灵愈来愈多,应当与此有关。 世事皆有因果,无意之举,柳木成荫,司马问之欣喜异常。 再过几日,坚持终有回报,他体内丹田开始能够支撑灵气延出体外。此后,武法与术法皆可演练。 除武法与术法之外,其余技艺,司马问之大多搁置。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获得一些事物之时也会失去一些事物。获得与失去之间,需要自己平衡,做出抉择。 但岐黄之术没有搁置,岐黄阁中每几日就会例考,不仅仅针对司马问之一人。 经人提醒过后,司马问之开始在妇人疾患上有所涉猎,且进步迅速。几次例考过后,阁中执事已不再特意考察他妇人之疾。 申时过后,司马问之没有前去高将军居所。连日修行他劳累异常,哺食之后就想要睡去。 还未宽衣解带,屋外响起叩门之声。司马问之正了正衣襟,回复来人可以进来。 开门之人,是久未来过的凌霜,此次没有如往常那样冒失得推门而入。 “凌霜,快过来饮些茶水。” 司马问之一边说着,一边冲沏茶水。青玄山道人之中,他与凌霜亲近。她久未至此,司马问之很是热情。 凌霜不语,坐到矮几之前,低头默默喝着。 “今日怎么改了秉性,为何愁眉不展?”看到凌霜反常,司马问之开口问道。 “小夫子,这两日之中,我可能要下山去了。”说话之时,凌霜没有抬头。 “俗世之中多有繁华,远非青玄山能比,下山去看看没有坏处。”司马问之不知凌霜忧愁何事,出言宽慰。 “嗯。”凌霜回应更少,语气之中不是赞同。 “凌霜,你修为有所突破了?”宗门弟子,修为不及神人境,不得下山行走。司马问之突然想到这点,开口问道。 “不曾。”凌霜回复,语气幽幽。 “嗯?”司马问之不解。 “唉。”凌霜开始叹气。 “黄凌,到底何事?” 司马问之研习儒家经典多年,内里秉性平和,但此时急躁异常。凌霜古灵精怪,惹人喜爱之余也多闯祸端。不能下山却又要下山,他担心是凌霜闯了莫大祸端,被逐出宗门而不得不离开。 “青玄山门不日即将重启,宗门派遣弟子去俗世之中送观礼帖。派遣弟子之中,我也在列。”凌霜见他心急,心中发暖,急忙回复。 “快去快回,此事如何会让你愁眉不展?”司马问之听后,紧张神色大减。 “送帖之后,我需留在俗世修行。宗门何时有令,我再何时回返。”既已说出,凌霜语气反而平和。 司马问之终于知晓。 “是正乙门还是玄一门?”正乙门和玄一门是上清一脉在俗世所传道统,凌霜入世修行,当在二者其中一处。 “正乙门内只有乾道,玄一门中乾道坤道皆有。”凌霜隐晦答复。 “玄一门在何处?”司马问之知晓凌霜是去玄一门,他只知不在建康,具体在何处未曾听过。 “庐陵郡。”凌霜此前也未听过,玄风告知她后,她记在心中。 “山高水远。”司马问之也愁眉不展。 庐陵郡距离蜀郡三千余里,此去即便是施展术法,也要有几日才可到达。除此之外,庐陵郡是江东六郡之一,历来被重兵把守。 此时把控庐陵之人,是刘裕次子刘义真。此人只比司马问之年长几岁,却已随其父征战多年,为人聪颖异常,却又奸诈狡猾。无论是此时还是以后,司马问之想去探望凌霜皆非易事。 “可曾准备妥当?”此时二人心中皆有伤感,司马问之勉力开口询问。 “不想。”不想就是不曾准备,凌霜不想入世修行。 月余之前,司马问之自出宗门,凌霜送别。数日之后还是二人,只是情形反转。 不多时,凌霜告别,将要离去。 “黄凌等一下。”见凌霜即将走出门,司马问之忙把她叫住。随后向居所内侧走去。不多时回返,手中拿着一块玉佩。 “此物拿着,日后相见可以做个物证。” 凌霜是与宗门长辈下山,所需之物无需自己准备。二人容貌皆已大致定型,日后即便相见,也不会认不出。 司马问之如此做,是心中不忍。凌霜此去甚远,送与她玉佩,她心中有所念,睹物思人,不会将他忘却。 “此物很是贵重吧?”凌霜接过后翻看。玉佩晶莹剔透,几乎没有杂质。 “寻常之物。”司马问之否认。 实际上此玉对他珍贵异常,是出生时父王送与他的生辰玉。之所以否认,是担心凌霜不肯收。 “如此小气,下次赠与我一些珍贵之物。”凌霜不知此玉意义,口中不满的嘟囔。 司马问之听后,哭笑不得。 未过多久,凌霜转身离去,司马问之将她送到门外,看着背影愈走愈远。 自己的天地之中,他人皆是过客。 他是,凌霜也是。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0. 不辞而别 那晚凌霜离开以后,司马问之连续两日未再去崖边修行。见到玄明子的地方在后山,离居所很远,他担忧凌霜下山的时候寻不到他。 两日之中,司马问之没有无所事事地等着。 他已能演练术法,地谷子送与的布帛被他拿了出来,一边看着术法描述,一边回忆凌霜的演练,口中念念有词,开始研习施展。 虽然修为至道人的时候才可施展变化,但道人修为仍是低下,因此二十四道变化,每一道的施展并不艰难。之所以术法难成,是术法并非一道,想要达到信手拈来的境界实非易事。 真正争斗的时候,敌手不会给他细细思索应对的时间。能够依据敌手施展的术法予以合适回应,且能够应对及时,也是艰难所在。 变化有二十四道,研习有先有后。斟酌之后,司马问之选择担山禁水坐火之法,三道变化皆是防守。高将军曾说过,打人之前先学会挨打,此话他十分赞同。 第三日,司马问之不得不去寻玄明子。凌霜只说这几日会离开,并没有定下具体日期与时辰。山门重启之日愈加临近,他不能再等下去。 作为代替,司马问之托高将军在居所之中守候,但他这样做更多是安慰自己。 高将军不会传音术法,凌霜即便来此告别,若她无意等他回来,高将军无法令他及时回返。 两日未如约前来,并且没有遣人前来告知,玄明子没有明言责怪,但言语间颇有不悦。司马问之愈加谦卑,全力承受。有舍有得,等候凌霜的时候他已预料到此刻情形。 还好,除言语不悦之外,并没有其他变故,玄明子的反应已好过他的预料。从辰时到未时将过,司马问之不曾懈怠,全力而为多有收获。 申时将至,司马问之如往常一样辞别玄明子,却被拒绝,玄明子不想他离开。 宗门之中,辰时才会有朝食。崖边修行,司马问之皆是辰时之前开始守候,不曾食用朝食。修行之后虽神清气爽,但也耐不住肚中饥饿。不多久,“咕咕”之声响起。 “老丈,我.”司马问之欲言又止。 “莫要多言,听我口诀运行灵气。”玄灵子知晓司马问之想要说什么,开口提醒。 “伏气中结,气从中息。”玄灵子念出口诀。 “伏气中结,气从中息。”司马问之闻声,开口跟随。 “莫要多言,默念。”玄灵子再次提醒。 “气入神来,神去离形。”司马问之不再念出声。 玄灵子念动口诀之时,施展灵气运行之法。司马问之见状,也随之施展。 不多时,玄灵子不再言语,手中也不再有动作。司马问之随即停下,腹中饥饿感觉渐渐退去。 未过半个时辰,饥饿之感再次袭来,司马问之再次默念口诀。如此几次,亥时将至之时,此法失去效用。 人有三急,便溺洞房生子。此时司马问之有第四急,饥饿至极。玄明子见状,不得不令他离去。 “此法多加研习,日后会有莫大用处。”离去之前,玄明子告诫。 “这是什么术法,甚是奇妙。”司马问之也有好奇之心,开口问道。 “辟谷。” 午夜将至,司马问之摸索着回到居所。高将军尚未离去,见司马问之回返起身行礼。司马问之不加理会,直奔矮几之上的吃食而去。 申时过后,未被食用的哺食宗门会有杂役收回。矮几之上的吃食,应是高将军令人留下的。他与许多杂役已经熟识,有情分自然好做事。 道人食用吃食时,对细嚼慢咽格外看重。世间食物皆是风霜雨露孕育,内含天地灵气,尤其是素食。只是司马问之饥饿至极,风卷残云之间,吃相毫无平日雅致。 此时已经太晚,高将军虽在此处,已不能再与司马问之进行武法对战。见他只是饥饿,没有其他不适,随即拜别离去。 高将军离去后,司马问之就要睡下。还未睡时,门外又有人叩门。 “已来过多次了,还叩什么门,门栓未插着,推门进来。”以为来人是凌霜,司马问之正了正衣襟,开口提醒。 来人听到回应,推门而入。不是凌霜,是玄风。 “无量天尊,深夜叨扰,师叔莫怪。”玄风一日之中已来过几次,皆未见到司马问之。无奈之下,只能深夜再来造访。 “玄风道长何事?” 宗门之内,玄字弟子年岁皆比司马问之大上许多,他不习惯称呼师侄。权衡之下,皆称呼道长。玄风此前并未来过,此时深夜造访,应是有事告知。 “本脉主事师祖赐下法旨,请师叔明日巳时之后,前去上清殿,务必不要缺席。”玄风确是有事告知,天承子白日里找到他,令他将此消息转达。 “何事?”司马问之下意识地问出。 “师祖法旨不敢揣度。”天承子没有告知详情,玄风也不知。 消息既已送到,玄风转身,也要离去。 “玄风留步。”司马问之见状将他叫住。 “凌霜何时下山,你可知晓?” 玄风是凌霜师叔,平日对她宠爱有加。司马问之想要从他那里,听到确切消息。 “前日早些时候,黄凌师侄已随玄慧师弟下山,去往了玄一门。”玄慧是坤道,宗门之内不分乾道坤道,皆以师兄师弟相称。 “现在何处?”司马问之再次问道,语气颇为急迫。 “昨日辰时传来最后一道音讯,那时已到益州与梁州交界之处。”玄风不明何意,仍如实回复。 “哦。”司马问之语气中有失望,按照脚程,此时他们应快出了梁州,没有追上的希望。 司马问之失望之处还在于,凌霜走之前并未来他居所辞行。是刻意不辞而别还是走时仓促,不得而知。 夜色宁静,司马问之心中虽有千般思绪,却耐不住乏意,沉沉睡去。 上清峰上峰,天承子居所内,天承子并未睡去。看着满天星象,推演着什么。 “紫薇暗淡武曲上扬,乱世之后还是乱世,天下苍生还要遭殃。”一边推演,天承子一边喃喃地说着。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1. 早做准备 第二日辰时未至,司马问之如同往常在崖边守候。辰时过后,玄明子也如同之前一样现身崖边。 “老丈,今日宗门有召,不能在此修行了。” 见玄明子现身,司马问之直接说道。天承子定下的时间是巳时,说的晚了,恐不能及时到达上清殿。 “无妨。”玄明子的回复令他忐忑之心平复,如他所料,昨日言语不悦是因他不曾告知。玄明子道法高深,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拜别之后,司马问之想要离去。 “今日之后,我不会再来此处。”司马问之转身离去之前,玄明子开口。 “这次不同前两日,是宗门有召,不得不去。”司马问之以为自己预料有错,再次开口解释。 “与此事无关。”玄明子解释。 “修行之法你已知晓,其中不通之处你已有所经历,我在不在此处,利害关系已经不大。” “高人在傍,小子心中不慌。”司马问之诚心挽留,言语中与往日不同,多有奉承。 “宗门所召是在什么时候?”玄明子转换话锋。 “巳时。”司马问之见事有转机,赶忙回复。 “再不去,就要耽误时辰了。”玄明子催促。 玄明子这样催促的言外之意,司马问之随即明了。此事没有商量余地。随后不顾二人在门中辈分,向他行叩拜礼。 玄明子虽另有目的,但传授他修行术法是事实。达者为尊,二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礼毕,司马问之转身离去。离去之时,没有问他自己是否还能够来此修行。玄明子只说他不会再来,就已表明态度,此处能否再来,看司马问之自己意愿。 短短几日,接连与两位熟识别离,司马问之心中伤感异常。玄明子虽然不是不辞而别,但同凌霜一样,日后不知何时能够再次相见。 心中有事,司马问之走的有些慢,巳时一刻才到达上清殿中。殿门未关,直接进入。殿中有人盘坐有人站立,供人盘坐的蒲团只剩一处,主事天承子坐在最上端。 “尚且不晚,还有一人在我后面。”司马问之心中侥幸,随后也站在一旁等候殿议开始。 “地灵师弟莫要站着,坐于那处。”地魁子与司马问之有数面交情,见他进来后站在一旁,便知会他去唯一剩余的蒲团那里。 司马问之再看,盘坐之人中虽有三代弟子,站立之人中却无二代同门。心中不再有侥幸,他是最后到来那人。 “十余日后,青玄三宗山门重启,连日来本宗准备如何?”见人到齐,天承子发声,殿议开始。 “尽力准备中,宗门所请之人颇多,世道艰难,勉力为之。”膳堂主事先回复。 膳堂准备吃食,道人和客人皆需要饮食,柴米油盐酱醋茶,每样都不能少。此事多需开源,仅靠节流已无用处。 “大致妥当,所剩多是末节琐事。”客堂主事随后回应。上清一脉客房不需要新建,修葺规整即可,客堂无需开源也无需节流。 再随后术法符录岐黄堪舆占卜等阁堂主事依次回复,观礼之后是三脉大比,比试之中多消耗修行物资,各阁堂也需准备。 修行之物不会自己耗费,需要有人使用,大比出战之人也需要商议。历次三脉之间的比试,多是在道人与神人修为弟子之间进行。这些是宗门的未来,是宗门未来的担当,青玄三宗气运皆赖于此。 从刚过午时就喧嚣争论,直至未时三刻,争论之声才逐渐散去,人选大致定出。除道人与神人境之外,鬼仙修为修士也定出两人。 自进入大殿后开始,司马问之就用心去查看殿中之人,但没有见到玄明子。众人争论定夺人选之时他也刻意倾听,也没有听到玄明子的道号。果然如凌霜所说,此人很久不在宗门之内行走了。 留意玄明子的同时,司马问之也在留意自己的名字。 各阁堂准备之事与他无关,剩下只有定夺比试之人。否则天承子令他不要缺席殿议就是无源之水,毫无根据。 结果如同玄明子一样,除刚入殿之时地魁子叫过他后,再未有人提及他的道号。 连番讨论之后,殿内众人有些疲乏,殿议结束,将要散去。 “不日前,正乙门主事天淸子师弟遣人来到宗门之内。来人见到我之后,呈上了晋国皇帝亲笔国书。”众人以为无事,等待散去时,天承子透露一事,令殿中之人无心离去。 “何事?”天承子下首,一老者说出殿中之人想问之事。 “山门重启,晋国皇族也会遣人前来。”天承子说话的时候,有意看向司马问之。 “何人?”老者再问。 “不曾说明。天淸子师弟猜测,晋国朝廷对于此事也有争论。后来有人力排众议,定下此事。告知正乙门的时候,人选仍未确定。”天承子回应。 “自元康元年晋国皇族内乱之后,青玄山门与俗世朝廷之间就再没有联系。师兄,此事不同寻常,可否婉拒?”方才发问的老者出言提醒。 “师弟,为何要拒绝?青玄祖师离去之时曾留有法旨,人界之中天子替天行道,青玄山门应好生相与。”天承子不做商讨,直接回绝了老者提议。 老者不再言语,脸上没有尴尬也没有愠怒,不悲不喜。 此后未过多久殿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去。众人离去的时候天承子始终坐在蒲团之上,没有任何动作。司马问之心有默契,也坐在那里不曾离去。 “晋国朝廷中,力排众议那人是权臣刘裕。” 众人皆已离去,殿中除司马问之与天承子之外只有玄礼。天承子的话,没有在殿议之时说出。 “此处只有上清宗修士地灵,没有晋太子司马问之。”司马问之终于知晓天承子今日令他来,是为何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方才虽驳斥了天清子师弟提议,但我却认同他的担忧,此事不同寻常。”天承子心中也有担忧。 “祈问师伯,何人前来?”司马问之对此最是在意。 “确实不知,方才殿中所说是实情。”天承子没有保留。 说话之时,天承子走向司马问之,搭手把脉,探知他的修行。 “已过去数日,为何丹田之中依旧空空如也?”探查之后,天承子疑惑地问道。 “近日琐事很多,耽误了修行。”司马问之不欲天承子知晓。他丹田之中内丹已有痕迹,但只有他一人能够感受,他人无法查探到。 疑惑之事,司马问之已得到答复,回复完天承子后,行礼想要离去。 “地灵师侄,此物拿去,早作准备。” 天承子犹豫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方盒,递到司马问之手中。方盒送到手中之后,又将他手掌推合。 司马问之不知盒中是什么,再拜后走出殿外。再走不多时,到了无人之处打开方盒。 是两枚补气药丹,皆是白色。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2. 风雨欲来 方盒里是两枚补气药丹,素白圆润。司马问之看后快速合上盖子,将其收入怀中。 世间多有灵植妙草,生长的时候吸收天地灵气,后被能人异士得到炼化成为药丹。天承子送给他的药丹是上品,丹田灵气若有亏空,吞服后可快速补充。 回到居所之后,司马问之再次将药丹拿出,置于手掌正中后延出灵气查探。探灵之术他并不精通,只能感到药丹之中灵气澎湃,无法估算大致多少。 跟随玄明子在崖边修行之时,他也曾请教过内丹修行可否服用补气药丹。玄明子回复肯定,天地与药丹皆是盛器,盛器之中的灵气没有根本差别。 但司马问之此时仍不敢吞服。 天承子赠与之前,曾探知他丹田之中空空如也。因此丹田亏空之时服下,应无大事。 但他此时丹田之中已有内丹痕迹,并不是亏空,吞服之下后果未知。不久前在山神庙中,丹田膨胀欲裂之感犹如在昨日。 哺食之后,司马问之再次去了高将军居所。屋中有客,见他到来后十分知趣地告辞离开。 “高伯,若你与生死之敌相遇,敌的过时会如何,敌不过时又会如何?”与高将军研习武学之前,司马问之开口问道。地谷子早前曾问过他这些,对他的回复并不满意。 “公子可是遇到难事?”高将军没有回答,司马问之突兀地这样问他并不正常。 “无事,胡乱想到的,高伯据实回答即可。”司马问之催促。 “敌的过时,不留生路。斩草不除根,日后还会有麻烦。”高将军答复与地谷子相同。 “嗯。” 地谷子言论,司马问之当时虽未反驳,但并不赞同。高将军回复之前,他心中希望能与自己相同,此时听到高将军回复多有失望。 “敌不过时,也不可畏缩。迎强而上,殊死抗争。”未觉察到司马问之失望,高闯继续回应。 “为何不是知难而退日后再做计较?”高将军随后的回复出乎意料,司马问之本以为他之后的回复也会与地谷子相同。 “职责所在。我若知难退去,会令同伴被动。一人退去,满盘可能倾覆。”高将军答道。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了然。 军旅生涯对高将军影响至深,行军对战并非他一人。此问问高将军无用,他只是棋子,应去问执棋对弈的人。 “若是旗鼓相当,又如何?”司马问之想明白后再问。这个问题地谷子当日不曾问他,后来他曾想过,即便被问了也不知如何回答。 “以攻代守,先声夺人!”高将军的回复,果断干脆。 司马问之默默记下,随后如同往常一样与他研习武学。 连日勤奋研习,司马问之武学愈发精湛。与高将军对战之时,能坚持的回合数愈加多起来。 高将军连连称赞,司马问之心中惭愧。 惭愧缘由,是二人对战之时他在武法上掺入了灵气。高将军并无修为,司马问之此举是作弊。 晚上睡去之前,躺在床上,司马问之辗转反侧,他仍在惦记那两粒补气药丹。身怀异宝不自知时尚且无事,若是已经知晓,时刻都会惦记。 辗转许久,仍是不敢吞服。只是下决心,后续几日皆要去崖边修行,他期望还能遇到玄明子。 虽不用再按时辰到达,司马问之仍早早前去。还没有走到崖边被拦住去路,平日无人看管的一处必经之处已有人看管。他拿出玉牌后,看守除语气恭敬之外,并没有放行意愿。 后山可以修行之地并非只有崖边一处,前行受阻,司马问之转身离去另寻他处。 只是他心中有些遗憾。 除了碰运气想见玄明子,他还有另一件事想要请教。天承子送与他药丹一事,令他察觉自己修行的技艺之中并没有丹鼎术。 好在此事并非只有玄明子才能为他解惑,司马问之还想到一人,是师兄地魁子。此人在昨日殿议之前,曾主动知会他坐到何处。 事不宜迟,司马问之想到后立即起身,前往上峰。宗门约定,他不得住在上峰,但未说不可前往。一路之上,没有人出来阻拦。 地魁子并未在自己居所,司马问之扑了空。他有意等地魁子回来,没有离去。地魁子居所中有弟子看守,是他弟子的再传弟子,此人不敢下逐客令。 此时,地魁子正在天承子居所中,地谷子也在。除三人外,还有玄礼领着一个疯癫老头站在一边。 “玄礼,将你所见所知讲与两位师叔。”天承子吩咐。 “诺。”玄礼回复,随即看向地魁子与地谷子。 “昨日有监视妖族的同门传信于我,妖族那里出现异动,玄礼受主事师祖差遣前去查看。下山后未见妖物,只是闻到血腥气味。循着气味找过去,是一处村庄。”玄礼将接受调遣令后的行程讲了出来,讲到此处停住。 “如何?”地魁子见他停下,开口发问。 “回师叔,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村里百姓已被尽数屠戮。”玄礼说完,叹了口气。 “如何能确定是妖族所为?”地谷子接着问道,他已猜到结果。 “被杀村民身上伤口并不齐整,多有撕咬啃噬的痕迹。”玄礼回复地谷子。 地谷子不再发问,若是人为,刀剑伤口会很平整,不会有撕咬痕迹。 “并且”玄礼欲言又止。 “并且什么?”地谷子见他吞吞吐吐,开口催促。 “村中除村民尸首之外,还有妖兽的尸首。但有蹊跷,妖兽身上并无伤口,体内筋脉也无损伤。”玄礼说出心中疑问。 “是被摄去魂魄。”天承子开口提醒。 “本宗?”地谷子问道。 “斩妖追魂摄魂皆可能。”天承子再提醒。 “看来无法确定出自哪一脉了。” 地谷子虽只能修行上清术法,但对太清玉清术法也有了解。斩妖追魂摄魂分别是三宗摄取生灵魂魄之法,无法确定妖物陨落于哪一脉弟子手中。 “那这个人是谁?”地谷子看到玄礼身边那人,开口问道。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3. 风雨欲来(续) “那这个人是谁?” “回师叔,村中百姓皆被屠戮,只在村外山神庙里发现此人尚有气息。符录堂与岐黄阁全力施救后将他性命保住了,只是此人三魂中的爽灵受损太多,已不能恢复。”玄礼听后回应。 说到此人爽灵受损不能恢复时,玄礼多有遗憾。爽灵主掌人的神智,若是受损,会疯疯癫癫直至死去。 “妖怪神仙好大金光”话音刚刚落下,疯癫那人突然开口嚷着什么。 “何意?”地谷子再问。 “回师叔,不知是什么意思。此人自醒过来后每隔一段工夫,就会如此喊叫。”玄礼已听过多次,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师伯,我可能想到此人是谁,有可能是”地谷子想要说出心中想法。 “我知晓你想要说什么,不要说,此事没有确凿根据。况且此事重点不在于是何人,而是妖族为何突然屠戮百姓。”地谷子未说完,天承子急忙制止。制止的同时,他看向地魁子。 “师伯,无需为他遮掩。”疯癫之人口中的“金光”不仅提醒了地谷子,也提醒了地魁子。 上清术法中,纵地金光与疯癫人口中的“金光”对应。与妖族有莫大关系,且会施展此术的人并不多,地谷子想要说的是上清一脉弃徒玄清。 “此事没有根据,不要作无端猜想。”天承子依旧安慰。但玄清是地魁子弟子,天承子令地魁子前来,说明他对此人身份的揣度与二人相同。 “村中尸首可曾处理?”地谷子问道。摄取魂魄之法三脉皆有,但也有些许差别。他想看到妖物尸首,细细查探。 “回师叔,查看之后我已将妖物尸首火化。村中的里正也遭屠戮,回山之前我知会乡正,估计此时村民尸首已被掩埋。”虽是冬季,尸首长期暴露也易生瘟疫。玄礼做之前询问过天承子,得到了肯定答复。 村民尸首无用,地谷子在意的是妖物尸首。既然已被焚毁,也无需前去查看。 之后皆是琐事,天承子吩咐,地魁子等几人倾听。说了许久,不见结束。 司马问之等到师兄地魁子回返时,已是午后未时。门外弟子告知消息时,他正默念辟谷口诀。 司马问之听后大喜,地魁子知晓后诧异。 一番寒暄后,司马问之直陈来意。 “青玄三宗,每一脉均有根基。丹鼎之术中太清一脉根基最为深厚,但本脉并非没有。”地魁子想了想,开口回复。 “本宗之内,并未见到传授炼丹术法的所在。”司马问之说出自己的疑问。 “有,也没有。师弟可去典经堂,查看有无典藏。”地魁子开口指点。 司马问之听后,明了的同时也不明了,开口谢过后离去。 随着观礼之日临近,陆续有俗世的宗门势力到来。青玄山上,较往日日益热闹起来。 每有人来,膳堂与客堂最先得到知会,为来人准备食住。高将军与膳客二堂的杂役熟识,司马问之便托他留意,每有外人到来时告知于他。 高将军尽心尽力,不仅询问到前来的宗门称号,还将所在地域门中好手记了下来。 此时前来的,多是益州和与之相近的梁宁二州宗门势力。问道观悟道门等等司马问之没有听过,应是上清在俗世一些小的道统。 还剩三日的时候,正乙门来人到了青玄山。正乙门是上清一脉在俗世两大道统之一,是在中州。门人出发虽早,但离益州较远,并未最早赶到。 高将军每说一个,司马问之即默念一遍,认真记下。这些俗世道统,他大多第一次听到。记下之后再无其他动作,这些宗门,他并不十分在意。 司马问之在意的,是玄一门的消息。凌霜下山已有多日,希望虽然渺茫,但他仍希冀玄一门来人之中能见到凌霜身影。 还剩最后一日,玄一门终于有人前来。司马问之得到高将军消息后,停下修行前去查看。 玄一门一行数人,由一老年乾道和一中年坤道带着,从山门处向客堂所在走去。司马问之跟随在后面,细细看过人群中每一个坤道,没有看到凌霜身影。 虽然心中抱有希望,但结果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若凌霜此时会跟随而来,之前就无需先行离去,大可等观礼之后随玄一门众道人离开。 已知结果,司马问之转身离去,想要回到居所继续修行。之前高将军说“以攻代守先声夺人”提醒了他,他选了几道攻伐术法,正研习到关键时候。 未到居所,身后传来脚步声。回身看去,司马问之看到有许多人自客堂所在跑出来。 “何事?”司马问之拦住一人,开口询问。 “回地灵师叔祖,晋国皇族来人已入山门。门内有法旨,令人前去接应。”被拦下的人认识他,恭敬地开口回复。 “此事自有杂役去做。”此人称呼司马问之师叔祖,是内门弟子。若是杂役会称呼道长。他话意明了,接应之事自有客堂杂役去做,你是内门弟子,本无需做这些事情。 “回师叔祖,晋国皇族来人气势颇大。我等不用接应,是去看热闹。”被拦之人讪讪回道。 “道心不坚。”司马问之开口。之后,却又随众人一同前去观看。 他自然不是去看热闹,前些日殿议,知晓晋国皇族也要来人后,司马问之即激动异常。长久以来没有家人消息,他将希望全部放在晋国来人身上。 一路上他又探到了其他消息。 晋国皇族车驾是凤驾,但并非天子和皇后亲至。皇帝妃子也可乘凤驾,司马问之与父皇后宫妃子皆不熟悉,听后略有失望。 车驾规模确实宏大,未到山门之时已见先头人马。车驾众人之中,除一些官宦随从外,还有修行人,道人僧人皆有。 司马问之随众人站在路旁,看到车驾随行之人手中所举牌匾,所示是长公主司马英茂。公主不应乘坐凤驾,司马问之心中疑惑。同时还有一处疑惑,他虽未想起来,心中确有感觉。 但车驾可能有误,名讳不会写错。疑惑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中又有激动。长公主司马英茂是他皇长姐,自小相互陪伴,情分如同母子。 凤驾经过眼前的时候,司马问之见到了里面坐着的女子。女子以纱巾遮盖了面部,无法分辨相貌,他随即看向女子右手。 刚刚懂事的时候他曾误碰烛台,皇长姐司马英茂替他挡了跌落火烛,因此烧伤右手。但此时女子宽衣大袖,遮住四肢肌肤,也无法确认。 无法确认,只能大致确认。凤驾之中,女子体态婀娜,与他记忆中皇长姐体态相同。 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上前相认。凤驾走过后,司马问之只能黯然离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4. 风雨欲来(再续) 走回自己居所的路上,司马问之终于想起心中另外一处疑惑。 从八王之乱至今,百余年后又有晋国皇族浩浩荡荡至此,宗门主事应当前去山门接应,但山门之前未见师伯天承子身影。 晋国皇族车驾未入山门的时候天承子就已知晓,但并没有前去接应,此时正与玉清主事天云子在上清殿正殿分宾主之位坐着。两人身边,玄礼侍候左右。 “师兄,今日早些时候玉霄宫的主事带着门人,已到玉清一脉客堂。”寒暄之后,天云子说道。 “今日午前,玄一门天平子师弟也带着门人到了上清一脉。玉霄宫与玄一门相隔不远,先后来到,想必混元观也已到太清宗。”天承子听后回应。 “本宗玉霄宫在荆州,出发甚早,本应前日就该到了。”天云子不赞同天承子所说,玄一门在江东,到青玄山路程比玉霄宫远了数百里。 “师兄何意?”天承子听到话中有话,开口发问。 “玉霄宫众人行至梁州时遇到妖族埋伏,天权子所定人选之中多有术法好手。一番争斗后虽然没有大的损伤,却耽搁了行程。”天云子说时,看着天承子面部,没有转移视线。 “竟有此事?”天承子面色诧异,开口反问。 “此事并不意外。”天承子反应被天云子看在眼里,“万妖围山已过去数年,妖族势力多有恢复,玉霄宫此来已有应对。” “那师兄来此处何事?”天承子再问。他本以为天云子至此是向他商讨明日事情。 “有一事蹊跷。” 天云子答复,说出心中疑问。 “以往妖族与人争斗,均是悍不畏死。此次遭遇后,用天权子师弟的话语描述,妖族虽主动设伏却触之即溃,并不作纠缠厮杀。溃退之时,显露出了五行大遁术法。” 五行大遁是遁匿之法,位列上清宗十二正法之一。听到这些,天承子终于知道他前来是为了何事。 上清一脉有教无类,宗门之内多有归于道门的妖修,天云子对此有些怀疑。 “上清一脉,近日并无门人下山。”天承子开口解释。 “嗯。”天云子不置可否。 “此事如师兄所说,多有蹊跷。”天承子开口,再次提醒。 “确实,我与师兄所想相同,此事栽赃痕迹太过明显。”天云子开口表明立场。 之前他讲述之时,数次查看天承子眼色是有意为之,不曾发现他有故作镇定的神色。 “妖族蠢蠢欲动,青玄山门应齐心协力,共同应对。”见天云子不再刻意追究,天承子松了一口气。 “当是如此。”天云子附议。 此间事了,天云子拜别。离去之时,天承子将其送出殿门很远。 “你如何看?”天承子开口问道。 天云子走后,殿中只剩他与玄礼,此问是问向玄礼。 “回师祖,宗门大事,弟子不敢置喙。”玄礼答复的时候态度恭敬。 “此处只有你我,但说无妨。”天承子深知玄礼秉性,开口打消他心中负担。 “诺。”玄礼不再推辞,“此时此事玉清主事不再追究,但日后会不会再发难是未知事情。” “为何?走之前他已表明立场,青玄三宗俱是一体,此事嫁祸嫌疑明显。”天承子听后,反问玄礼。 “玉清一脉立场只是迫于当前形势,此事虽是嫁祸,但妖族施展的上清术法无法作假。即便不是本宗所为,他人也会认为与本宗有莫大干系。”玄礼说完,看向天承子。 “是啊。明眼之人皆知是栽赃嫁祸,却又让你洗不脱嫌疑。反间之后借刀杀人,当真是狠辣无比。”玄礼的话语,天承子深以为然。 “师祖,此事要如何应对?”见天承子赞同自己所说,玄礼向他询问应对方法。 “暂时不要过分反应,否则会显得心虚。风雨欲来,黑手连番栽赃必有所图,瓜田李下之事,我们不要急着去做。”天承子略微思索之后吩咐。 “此外,客堂那里不可过分监视。来人皆是同门,尤其是晋国皇族那里要好生侍候。”再次考虑之后,天承再次吩咐。 “诺。”玄礼听令,转身想要离去。 “疯癫之人那里,早作处理。若被他人知晓此人言语,还会无端生出是非。”还未离去,天承子犹豫过后三下法旨。 “弟子明了。”玄礼躬身退至房门,转身离去。 玄礼领下法旨之时,司马问之正在居所之中品味哺食。辟谷之术他还未小成,肚中饥饿的感觉只能短暂消除,不能尽数除去。 但他曾细细想过,即便将辟谷之术修行至大成,口腹之欲也难以戒除。一年多流亡生活令他对吃食异常渴望,有的事情,有能力做和一定去做是两回事。 况且,孔圣人曾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活于世,本来就有一些东西难以割舍。 一心二用,司马问之食用哺食的同时也在想着其他事情。 回来之前他已托高将军打探清楚,晋国皇族来人被安排在客堂甲字部中。甲字房是上房,子寅辰午申戌六间,皆被他们占用。 玄一与正乙二门对此颇有微词,司马问之觉得占了便宜。 他终究还是要见司马英茂一面,甲部客房皆是晋国来人,看护会外紧内松。只要过了客房外面的守卫,内里不会有多严苛。 即将出门的时候,有宗门弟子前来告知,观礼那日,青玄山门当代老祖会讲演三清典经术法,惠泽众生。 随后,三宗皆传下法旨,老祖讲经之后,各脉主事也会讲解本宗典经。宗门令门人弟子与客堂来人做好准备,无论是修行还是技艺,有疑问者皆可当庭提问。 司马问之原以为青玄山中是三脉主事为尊,此时才知道,主事头上还有他人。 送走传信弟子,司马问之向客堂走去。刚到客堂院外,就听到内里欢笑声音。走近打探以后,知晓是各宗门人也已得知消息,此时在欢笑议论修行。 人多眼杂,多有喧哗,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混进去的可能。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去。 随着司马问之离去,暗处有一人走出。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后走向甲部客房中的一间,走了进去。 “道长,这次可曾看清?”房间中还有一人,光头黑衣,是白日晋国车队中的僧人。 “这次看清楚了。大师,这小儿确是我们此行要寻找的人。”来人进门后将门栓掩上,又探知百步以内无人监视后,开口回复屋中僧人。 “是他又如何。鱼饵在手,鱼儿何时才会上钩?”僧人听后,开口说着,语气幽幽。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5. 山门重启 上清客堂中一僧一道对话的同时,数百里外无界妖域,妖王洞府内也有一场交谈。 “所插暗子是否已经妥当?”妖王大荒无邪坐于最上首,问向下方妖物。 “今日午前已到了青玄山中,此时应当已经安顿下来。”下方群妖之中有一狐妖答话。他是妖王智囊,妖域之中诸事多要经他之手。 “安顿之后可曾有消息送出?”妖王再问。此时混入山中并不是难事,之后所作所为才是关键。 “上清主事并未亲迎,似乎是被其他事情羁绊住了。”狐妖再答。暗子探到的消息并不明确,他只能据实回复。 “依涂山先生所言,梁州之事应起了效用?”大荒无邪听后,说出自己的判断。 “应是如此。只是梁州之事只能离间青玄山三宗,不能即刻削弱他们的底蕴。”狐妖赞同妖王的猜测,开口附议道。 “若是能够令他们心生罅隙,此事就已达目的。涂山先生,谋略固然重要,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事情妖族并不擅长。”大荒无邪开口宽慰狐妖,此事能达预期,已令她心中满意。 “小姐,目前诸事皆按谋划按部就班,但此事若想达成隐患也颇大。”狐妖不再纠结,调转话锋说向他事。 “何处?”大荒无邪开口问道。 狐妖听后没有直接回复,面漏难色环视左右。 “无论是什么事情先生但说无妨,此处皆是我的心腹,无需避讳。”大荒无邪知晓狐妖心中犹豫,开口为他开脱。 “那人出自青玄山,在明里暗里对我等所为,恐怕会多有阻碍。”说话的时候,狐妖话中多有担忧。 “青玄山脚村落中的事情,陨落的我族妖修皆是他做的?”大荒无邪没有理会狐妖回话,再次问了一事。 “是。做此事的时候他并未遮掩,但也并未做绝。有逃回来的狼妖指认是他所为。”狐妖恭敬回复。 “屠村之事,何人指使?”狐妖回复之后,大荒无邪再问。问话的同时语气陡然升高,话中有了怒意。 “我王息怒。”狐妖连忙回复,“此事并非有人指使,是珅和狼部的直系血脉被村民屠杀,妖域狼族前去报复。” “逃回来的珅和狼部妖修现在何处?”大荒无邪听后问向狐妖身边另一妖物。 “依我王王命,擅自行动者立斩不饶。问明情况后,已送他们轮回去了。”听到问询,妖物回复。此妖是虎妖,嗓门洪亮,声声震耳。 “你们都退去吧,诸事叨扰,我有些累了。”大荒无邪听后未知可否,随后开口遣众妖出去。 愈是晚间妖修精力愈是充沛,也不知她是真的累了,还是借口。 “涂山先生,那人那里我会去说,其余事情,还要先生多加操劳。”众妖即将走出妖庭之时,大荒无邪再次开口。 涂山狐妖转身,一躬到底,随后离去。 “当初带他回来,或许并不适宜。”部下离去后,大荒无邪喃喃说到。 随后她也离去,走时周身摇动,风姿绰约。 第二日辰时二刻,朝食刚过的时候就有宗门弟子来到司马问之居所,请他去往后山。司马问之打探去后山哪里,来人回复的地方他认识。 之前去后山的时候,他曾多次见过那个地方。那处外围有弟子看守,不能上前观看。但是远远看去,能够看到那处是一处空场。空场一侧有台阶,拾级而上,随着山脉延伸。 一路走去,司马问之发现山中与昨日相比增了许多盛开鲜花。起初他以为是从别处移来的盆植,但细细打量之后发现就是之前在此处的植株,只是在今日同时开放。 花种四季花开不同,此时同时花开,上清一脉中的催灵术法虽然可以做到,但不可持久。山门之外是数九隆冬,山门之内满山皆是花开,青玄山三宗,底蕴果真深不可测。 后山空场上早已铺了蒲团。 司马问之到达的时候,已有宗门势力到来,三三两两或盘坐或站立,都在空场之中交谈。此时尚早,观礼还未开始,来人大多都是闲聊私事。 司马问之入场以后选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坐下。 场中众人他皆不识,也无意攀交。众人谈论的事情他既听不懂,也无意去听。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进场,场中已没有供他清净的地方,司马问之只能向最外围走去。 高将军并未随他前来。 昨日他也去过高闯那里,得知没有人通知他。非徒非役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司马问之听后神色黯然。 晋国皇族的人也没有全来,只见到昨日车队中的一僧一道。道人袖中鼓鼓囊囊,应是放着什么东西。 巳时二刻将至,天承子带人前来。 与他一同走在前方的还有两人,一人是天云子,他曾见过。另一道人他未见过,但能猜到是太清主事天铭子,此人他听凌霜提及过。 三位主事身后,皆有年老道人跟随。再往后,司马问之认识的人渐渐多起来,上清一脉是诸位二代师兄。 “地灵师弟,站在此处做什么,快随我走。”天承子带领一众上清同门经过时,人群中有人开口呼唤。 “去何处?”司马问之顺声音看过去,看到呼唤他的是师兄地魁子,于是开口询问。 “我等座位不在此处。”众人皆在前行,地魁子停下的举动很是突兀,他没有时间多作解释,只能开口催促。 司马问之听到催促,赶忙跟上。 穿过空场,司马问之随同门沿石阶拾级而上。开始陡峭,走过一段之后豁然开朗。石阶两侧还有空地,此时太清玉清二脉已有人占据,剩余空地是为上清一脉预留。 坐定之后再等,将至午时,场中空地已坐满人,很是喧闹。此时三宗主事走到一起,上行几步后转身面向众人。 “福生无量天尊。”三人齐唱,唱和同时加入术法。三遍过后,场中喧闹之声褪去。 青玄山山门重启,观礼开始。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6. 广明子 场中喧嚣声音褪去以后,三宗主事依次讲述青玄山三宗渊源。讲述的时候同方才一样,话语中延入灵气。空场虽大,人人皆可以听到。 平日与凌霜接触时,对于宗门渊源司马问之多有了解。但此时由各宗主事讲出来,很多事情之前他都不曾听过。 从封神之役过后,青玄三祖到下界创立青玄山道统,之后千余年的事情很多都是一语带过。山门今日重启,说明之前曾经封闭,三位主事对封闭缘由三缄其口,只字未提。 之后是三宗传出去的俗世宗门依次上前,由领头人向各宗主事纳上本宗人员名册。 青玄山门是人界祖庭,可以上达天听。俗世宗门递上门内修士名册,由祖庭报到上界予以正名,是对道人身份的肯定。 三宗主事接到一宗修士名册后,会当场念出这个宗门内修士数量。小宗门只有数十上百人,但是像玉霄宫正乙门这样的大派,在册修士皆有数千。 每当有上清俗世宗门上呈名册时,地魁子就会告知司马问之这个宗门大致情况。杂役所知有限,高将军打探来的消息并不完整。地魁子告知他的要准确详细许多。 依地魁子所说,与上次名册相比,各个俗世宗门数年间皆有长足发展,门内弟子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司马问之猜到缘由。 世事维艰,生死难料,百姓心中没有寄托,这些年与以前相比,多有人出家为僧为道。 “青玄山俗世道统,已三去其一。”大部宗门已呈上名册后,地魁子突然开口叹到。 “师兄何意?不是每宗修士皆有发展吗?”司马问之没有听明白。 “臂膀被废,头上有再多的毛发又有何用!” 地魁子的回复,司马问之更加不懂。但他却注意到了地魁子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向晋国来人那里,神情复杂。 不多时,再无宗门上前,三宗主事看向晋国一僧一道。其中的道人有感,起身踱向三宗主事所在,随后掏出袖中物品。 道人袖中是两卷锦轴,锦轴上的纹路表明出自皇庭。他依次将卷轴展开诵读,一卷是晋国皇帝的仰慕与祝贺,皆是虚与委蛇。一卷是晋国赠与青玄山门礼物,礼物数量颇多。 道人诵读的时候,场中各人所想不同。 司马问之听到礼单,想到自己终于明白晋国车队为何气势宏大。礼单中礼物大多出自皇家府库,府库之中的物件越小越珍贵。 车队气势宏大,是因为所载礼品多是大件,大件并不值钱。 三宗主事所想,是锦轴之中的用词,那道人诵读的是“朕赠天材地宝与青玄”。 用“赠”而并非是“赐”或“供”,晋国皇庭对青玄山门态度已然明了,有心结交却不是攀附,有心威压又不想交恶。 道人诵完之后已是申时,往日青玄山中会在这个时辰供应哺食。但此时不会有人前来,三宗之前已赐下法旨,老祖会在观礼之后讲解三清典藏,何时结束何时才可以散去。 此事司马问之多有预料,因此朝食吃得很饱。他虽然能够预料到,但有不预料预料到的人。修为至道人境后耳目愈加聪灵,他能听到空场之中有人因饥饿抱怨。 青玄山中虽是两餐,俗世富贵人家已是一日三餐。有人忍受饥饿多时,正在抱怨为何申时都快过了,还不供应午食。 “福生无量天尊。”空场之中喧嚣之声又要起来的时候,三宗主事再次唱和。 “恭请广明子师祖仙驾为弟子讲经。”唱和声后,三宗主事再次发声。 众人听到之后皆行弟子礼,等着青玄山当代祖师前来,晋国一僧一道也没有例外。青玄山当代祖师是地仙修为,修行人对此都知晓。在他面前,众人皆是弟子晚辈。 不多时,石阶尽头出现一人,向着众人走来。玉清主事天云子见状,一人向前去接应。广明子出自玉清一脉,与天云子师父拜同一人为师。 隆冬时节,申时之后天色开始变得暗淡。青玄山祖师在远处的时候,司马问之无法看清。 等到了近处,只看一眼后他赶忙低下了头。广明玄明俱是一人,随天云子走下来的是广明子,也是玄明子。 不敢抬头,司马问之无法确认广明子是否看到他。好在随后不久讲经开始,广明子又去了远处。 晋身为青玄山当代祖师之前,广明子只能研习玉清一脉典经术法。但此时他讲的是三清三宗典藏,青玄山祖制,历代祖师没有宗脉之分,三宗修行均可以涉猎。 山门祖师历来是青玄山气运所在,俗世中有天才修行至地仙境时,须领天命驻扎一方水土。青玄山是祖庭,可以留有仙人镇压气运。 也正是因为广明子出手击退了妖王大荒冥,当年妖族围山之时,青玄山门虽损失惨重,却也守住了祖庭。若不然,人界道家祖庭在数年前就又成了无界妖域。 广明子开口讲解三宗典经的时候,场中寂静没有杂声。 修行并非一往无前,一路前行,也多有弯路和瓶颈。有了瓶颈和疑惑就需要解惑,广明子从初门至地仙境皆已走过,对三宗修行要义理解深刻,讲述的内容字字玑珠。众人倾听之时,皆怕听丢一字。 道德真经通灵真经大洞真经,三部典藏讲完以后已是戌时。讲经之后是答惑,场中众人中提问者寥寥无几。 广明子开始讲述,众人获益匪浅。后来的讲述太过深奥,多数人不能理解,只能强行记下回去揣度。既然不知所云,自然没有疑问。况且明日三脉主事还会讲解,那时再问也不迟。 提问者少,还有一个缘由。 已经将近午夜,众人一天不曾进食,大多难以忍受。快些结束可以快些散去,快些回去果腹。 恭送走广明子后,三脉之中皆有人安排众人离去。广明子走之前,司马问之有意看向他。 或许是没有发现司马问之,广明子并未回头。 司马问之失望,也随一众上清师兄离去。行至分离之地后辞别众人,只剩他一人。 一道音剑自远方飞来,司马问之有察觉,他接住想要打开时音剑自行炸裂。 随后一道声音传入耳中,语音不大却很清楚: “地灵道长,辟谷之术研习如何了?”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7. 各有所得 “地灵道长,辟谷之术研习的如何了?” 音剑之中,是祖师广明子的声音,之前空场之上他看到了全部。 音剑炸裂,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心中欢喜。广明子虽身居高位,修为通天,却并没有无视他,这令他感觉满足。 满足之后,又有担忧。 因为凌霜的描述,司马问之对天云子印象不佳。崖边修行的时候,广明子曾问及他对青玄山门感触,他言语之间对玉清一脉与天云子有过诋毁。 之前天云子一人接应广明子时,司马问之问过地魁子其中缘由。此时他心中已有些后悔,背后说人坏话的事情确实不能去做。 后悔也无用处,已过去的事情过分纠结只会徒增烦恼,想到这一点后他继续向回走去。 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自己居所,而是先奔向客堂甲字部。皇长姐司马英茂就在那里,这如同一根轻羽时刻搔动他的内心。 甲部客房除一间房屋仍有灯光,其余皆已灭灯休息。客房外面守卫来回走动巡视,司马问之等了一会儿,确认无法进入后转身离去。 甲部客房已灭灯的一间房中,一僧一道注视他离去的身影,不发一言。直到见他彻底离去,烛光颤悠悠地亮起。二人窃窃私语,话语声音传至窗户处即刻湮灭,不曾有一句传出。 离开客堂后,司马问之想要去高将军居所,告知他近日不要随意走动。 晋国来人皆是什么身份,他无法知晓知晓。高将军没有术法在身,又不是青玄山的弟子,遇到难处多会无法解决,也无人及时出手相助。 未至高将军居所,他记起此事几日之前已经有过叮嘱,又转身离去。是否遵守与叮嘱几遍没有根本联系,高将军如若愿意遵守,一次就已足矣。 回到居所已过午夜,屋内的吃食水米未被收走。食用这些吃食的时候,居所周围开始有灵气扰动。司马问之有所觉察,放下碗筷出门查看。 灵气扰动来自四周,客堂方向尤为剧烈。此时只有灵气扰动,没有斗法声音传出。 内心思索十几息后,司马问之回到屋中,他猜测到了灵气扰动的缘由。 修士修行有所得时会引动天地灵气波动,修为进阶的时候这种波动更为剧烈。 白日空场之中,人们对祖师广明子讲经各有所得,回来揣摩后有多人修为增长。有所得之人众多,从而引动了天地灵气激荡。 司马问之回到屋中后不再管桌上吃食,也开始坐定引灵。平日里担心引灵之后遭人怀疑,此时正好借机在居所之中修行。 他如此急迫修行,还有一处缘由。 广明子虽是地仙修为,但他曾亲口说过,对于内丹修行只知法门不知结果。内丹之法修行艰难,由不得他不勤奋。 丑时二刻,四周动荡灵气逐渐平复。司马问之也结束修行,随后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晨,将醒未醒之间,司马问之几次感觉有人扣门。但夜间睡去之时太晚,修行之后又很疲劳,他没有醒转。 再过一会儿,不醒也要醒了。门口处有叩门声音传出,声音颇为急迫。无奈醒转以后,他睡眼惺忪前去开门。 “师叔祖,今日本脉主事在上清殿中讲解大洞与大道两部真经。因为迟迟未见你去,遣我前来唤你。”开门之后,门前站着一个小道。见司马问之出来,急促说着。 听小道说后,司马问之记起昨日散去之前,三宗主事确是有过类似法旨。门下弟子今日要早些时候,去殿中听讲典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司马问之内心暗道糟糕,连忙问道。 “回师叔祖,已过巳时一刻了。”小道见他忘记想了起来,开口答复。 司马问之再道糟糕。 从居所到上清殿至少还需一个刻时,上次殿议就已迟到,这次延误更多,糟糕至极。 还好昨日是和衣而睡,他简单正了正衣襟,找到冠带系好,便要向上清殿走去。修道之人要能遇乱不慌,此时他不能跑,只能疾走。 “师叔祖,还未用过吃食。”司马问之离去之前,小道人看见门一侧有东西被葛布盖住。打开查看是膳堂送的朝食,随即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脚下动作,直奔上清殿走去。 到达那里的时候,天承子已在讲解大洞真经。昨日广明子也曾讲过,但不同人有不同见解,天承子讲述的不是重复昨日众人听到的内容。 司马问之下意识向地魁子身边看去,已有人坐在那里。那人有感回头看过来,是玄风。 天承子见司马问之赶到,停顿之后看他。司马问之有感,转头看向天承子,神色惭愧。 天承子不以为意,继续讲着,讲读重点在道人与神人二境修行。天承子道德讲述虽然浅显,却很实用,殿中不时有人点头,也时常有附和之声传出。 典经讲解,一直持续到午后未时。昨日吃亏之后,有人长了记性。讲解空隙时间,司马问之见到有人从袖中掏出吃食。 不同于昨日,天承子结束典经讲解之后提问之人很多。多是修行遇到瓶颈,记下以后寻求帮助。也有询问技艺修行之人,术法符录堪舆岐黄不一而足。 天承子身为宗门主事,对真经与各门技艺皆有所长,听后一一回复,提问之人听后皆是连连点头。 “启问师伯,丹田之中灵气过于充盈,无法化为己用时要如何处置?”提问之人渐渐变少的时候,司马问之也提出自己疑问。 此事原本寄托在玄明子身上,玄明子现在成了广明子,他已不再奢望。药丹是天承子赠与,解铃还须系铃人,找他无错。 提问之后,殿中有多人看向他,多是来自俗世宗门弟子。司马问之称呼天承子为“师伯”,如此年幼确是“地”字辈弟子,令人感到惊奇。 “若有同门在身旁,可求其助力,经神阙穴将充盈灵气引出体外。”如同他人提问,天承子作平常解答。 “若只有一人之时,如何?”山神庙中那次就只有他一人,后来玄礼帮他氏确是从神阙穴将灵气引出。 “闭合周身大穴,只余口禾少商气海三处,将过于充盈的灵气经此三处延出。只是”说道此处,天承子有所犹豫。 “有时求己不如求人,此法凶险异常,不可轻率使用。”未等司马问之再次询问,天承子主动开口解释,他已知晓问话的目的。 司马问之过后,又有几人询问,随后众人散去。 “明日辰时三刻以后,广明子师伯讲经之处会有三脉大比,众弟子莫要迟误。”众人离去之前,天承子赐下法旨,同时看向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察觉有人看向他,但是没有回头,直接大步走向殿外,逃一样疾行而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8. 互有胜负 回到居所以后,司马问之没有再去客堂,开始在屋中演练术法。经过高将军的提醒,他研习的几道攻伐术法已有小成。 酉时刚刚到来,他居所四周又有灵气激荡。 司马问之走出房间查看,发现气势比昨日更加强盛。今日天承子师伯讲述的令更多人有感悟,修为又有了长进。 但此时他没有借机修行。 修行的时候需要冥想入定,何时能够出定不好把握,明日的事情他已不能再延误。 其实有一事可以趁势而为。 司马问之的怀中始终揣着装有补气药丹的方盒,依天承子所说吞服下之后,若无法化为己用,可以引至体外。灵气外泄会引发四周灵气激荡,此时正合时宜。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两种补救方法,若是用前者,此时无他人在场,用后者凶险异常,结果不可预知。考量一件事是否可为时,有五成把握即可全力而为。此时他一成把握也没有,贸然尝试等于自寻死路。 酉时未过,司马问之除去外衣冠带,早早睡去。 第二日醒来后他查看时辰,未到辰时,时候还早。 一番梳洗妥当之后,司马问之在屋中等待弟子送来朝食。辰时一刻将过的时候还未送来,他内心开始着急。近几日宗门准备的朝食颇早,此时还未送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何事。 再过一盏茶时间,司马问之不再等候,出门向后山走去。此处距离后山疾行也需一刻钟,再等下去又要迟误。 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两两的杂役,偶尔可见一个上清弟子,见到他后面有疑惑的开口行礼。司马问之行色匆匆,回应之后快速离去。 到达后山空场,除布置场地的杂役与监工弟子之外,司马问之没有看到他人。正在疑惑之时,有弟子上前问候。 “此时是什么时辰?”见有人上前,司马问之开口问道。 “回师叔,卯时二刻刚过。师叔来的如此早,真是勤勉异常。”来人回复,话中多有奉承。 辰时一刻出门,到此处应过了辰时二刻。来人说是卯时二刻,不应如此。 来人说的没有差错,昨日睡去之前司马问之在漏刻之中少加了一升水。计时因此后移,他将此事忘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已至此,他不再纠结时辰,找了一处空地坐下调息。山中气息很是新鲜,不曾引灵就神清气爽。 之前急于出门,没有纠结是否用过朝食。此时只是等待,司马问之腹中逐渐有了饥饿感觉。 辟谷术法虽然可以使用,但还未小成,长日漫漫,多半坚持不到今日比试结束。无奈之下,他只能起身找到方才那人。 稍稍显露心意,此人即刻会意。他是此处监工弟子,杂役吃食由他分配,司马问之所求不是难事。 虽不是难事,司马问之也有愧疚。此事虽不是以权谋私,但是也不光彩。杂役的吃食是按人分配,匀给他一份就会有人挨饿。 “师叔,朝食还未送到。但夜间赶工时宗门另外赐下宵夜,尚有剩余。这一份不曾动过,只是过去时间稍长,有些凉了。”愧疚之时,监工弟子回返,双手托着一个食盒。 “多有叨扰。” 食用之物最好即做即食,其中灵气才不会逸散损失过多。但此时司马问之只求果腹,并不在意这些末节。监工弟子说是昨夜赐下,也不会再占用他们今日的朝食,心中愧疚之情也消去许多。 再过一会儿,场中准备接近尾声,之前空地上的围挡撤去后,显露出来的是一座石台。石台基座方圆数十丈,高有三丈。愈向上方圆愈小,最上层只有十余丈。石台看似一体,不知是什么鬼斧神工造就。 石台两侧,各有旗杆。旗杆上皆有旗帜,旗帜上隐约可以见到字迹。此时山中无风,旗子不能飞扬,不知写的是什么。 场中石台显露之后,进场之人愈来愈多。司马问之找到前次上清众道人进场的位置,站在了那里。 石台占据空地很大,此前能够容纳众人的空场已不堪其用,后来进场之人只能再向远处走去。 人潮涌动,司马问之守住位置,没有离开。 辰时一刻,三宗主事带着众道人前来。 之前准备有了回报,天承子带人入场位置就在司马问之站立之处。此时无需地魁子唤他,待他人走过后,司马问之快走几步跟上。 比斗开始前,三脉主事依旧讲了许多,多是繁文缛节,虽然无聊却很必要。司马问之无心去听,抬头看向四周。 看台之上,前日不曾到场的晋国皇族来了。正中坐着的是那个女子,依旧用纱巾遮掩面部。 繁文缛节之后是讲解比试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事可以不做,规矩却不可少。 听讲比试规矩的时候,司马问之听得很是仔细。 三脉大比时不可能三人一同上台混战,每轮三人抽签,只有两人上台,剩余那人轮空。台上分胜局与负局,轮空之人不用比斗,记为平局。 有关人选,三宗各选道人境弟子五人神人境弟子三人,共计八局。 上清殿议时,司马问之曾听到上清一脉鬼仙境修士也准备了两人。但是此时不知是什么缘故,并未有鬼仙修士人选宣布出来。 辰时三刻将至,山风突起,吹至场中后石台两侧旗帜迎风飞扬。山风突兀,众人皆知道是青玄山三宗手段。 随着山风飘扬,之前旗帜上掩藏的字迹也显现出来,每面旗子上皆是一列。“同门相争情义为先”,“既分胜负不决生死”,司马问之心里默默念着。 默念之时,三宗已有道人境弟子纵身跃入石台之上。此时司马问之才发觉石台没有台阶,比试之人皆需飞身上去。 修为至道人境时,已能将灵气延出体外,纵身向上拔高几丈并非难事。 第一场比试,玉清一脉轮空,太清与上清二宗修士比试。二人大开大合,功伐很多防守很少。但太清一脉修士修为明显弱于上清,走过十余个回合后,被上清修士制住,上清一脉获胜。 第二场比试,仍是玉清一脉轮空。但比试的二人却与第一场相反,只是频繁试探,并未贸然出手。 两炷香之后,众人感觉无聊之时试探结束。二人先后发力,斗在一起。 太清修士禁灵,上清修士即打破禁锢。上清弟子定身,太清弟子挣扎摆脱。再斗几炷香时间,二人对掌在一起,比拼体内灵气。 道人修为体内灵气不多,很快分出胜负,上清一脉略胜一筹,太清修士脱力晕倒。 两场皆胜,天承子面带笑意。 两场皆负,天铭子不为所动,面色如常。 第一卷 青玄有道 49. 互有胜负(续) 第三场比试的几人入场时候,司马问之在其中看到了玄礼。 “祈问师兄,玄礼师侄为何会在几人中?” 司马问之问向身边的地魁子。玄礼是神人修为,他对此很是清楚,此时心中不解。 “第三场比试,本宗修士是一位龟修。他还未化为人形,体型巨大,需玄礼师侄将其送至台上。”地魁子听后解释。 上清一脉有教无类,宗门之内也有妖修。道人修为的妖修,七窍未通,尚不能化为人形。 司马问之听后,向三人身后看去。果然,稍远处有一巨龟缓缓跟着。 比试之前,仍旧先抉择比试人选此场太清一脉轮空。观看台上,天铭子听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随后比试之人上台,玄礼单手擎着巨龟,与玉清修士皆是一纵而上,随后离去。 比试开始后,玉清弟子连番功伐,巨龟一味防守。虽然只是防守,但龟体巨大且有坚壳护着,玉清弟子没有什么收获。 因此场上场景开始变得有趣。 玉清弟子功伐一阵之后,便开始歇息。稍作恢复,再次攻去。巨龟却始终不为所动,以不变应万变。 以利矛攻硬盾,矛盾均无所获。消耗颇多工夫后,三宗主事叫停,本场定为平局。 第四场比试,上清一脉终于轮空。玉清与太清比试弟子是熟识,对对方的底细知之甚多。 比试耗时也很长,但不同于上一场,此场比试很是精彩。比试开始后二人试探,试探之后互有功伐。 一炷香,一刻钟很快过去,比试过了半个时辰后有了结果,二人旗鼓相当,仍是平局。 八场过半,未胜一场,天铭子脸色开始不正常。 比试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众人看的有些乏了。但比试还要进行,此时已近未时,八场比试只过去一半,若再耽搁,哺食之前没有结束可能。 第五场时,太清一脉再次轮空,上清玉清两脉弟子上台比试。比试之前,司马问之无意间看到,地魁子面色有异。 地魁子面色有异的缘由,很快得到解释。只走了三个回合,上清弟子就被打落石台,玉清一脉获胜。 “嘶” 司马问之惊异不解,口中不自主的发出嘶声。 “台上那人,是玉清主事天云子的三传弟子。”听到声音,地魁子开口向司马问之解释。 “那也不应有如此大的差距。”司马问之仍是不解。 “数年前,天云子亲传与再传弟子陨落。此后他对此子异常看重,此人虽只有道人修为,但对术法的修行不可用常理揣度。”地魁子再次解释,直指要处。 司马问之会意,不再开口询问。 五场比试,上清一脉两场胜局,暂拔头筹。 道人境修士比试结束,随后应是神人境修士比试。但石台上生了异变,第五场获胜的玉清宗修士迟迟没有退去。 有玉清同门上前询问,二人私语几句之后,上前询问的那人退回,走到天云子身边贴身耳语,随后此人再次向石台走去。 “何事?” “如何?” 三脉主事并排而坐,天铭子与天承子先后问道。 天云子面色为难,没有回应。 “师兄,但说无妨,时辰已不早了。”天承子见状,出言催促。 “师兄莫怪,此事难以出口。”天云子依旧不愿说出,随后又像下了莫大决心一般开口说道。 “唉,罢了。方才门内弟子前去询问,孽徒黄潇口出狂言,想要向贵宗地灵师侄请教修行术法。” 天云子说话的时候,面色虽是痛心疾首,内里却没有怪罪之意。 “这”天承子听后,有些诧异。 “前些时日,地灵师侄修行中伤了肺腑,恐不能回应比试。”虽然诧异,但天承子很快反应过来,未加思虑,直接替司马问之推掉。 司马问之虽是二代修士,但修行只有百日,不是黄潇对手。 “我也知晓贵宗地灵师侄身份尊贵,黄潇想要与他动手是以下犯上,所以已遣门人去哄他下台了。”天云子回复,并未认可天承子拒绝缘由,话外之意明显。 比试获胜以后,黄潇占据石台不退去,越来越多的人心中起疑。天云子初次回复天承子的时候,多有三宗门人听到,开始窃窃私语。 “师兄,场中还有何事?”司马问之心中也有疑问,他是初次经历三脉大比,其中流序并不清楚。 地魁子也不知,但三宗之内与他熟识之人有很多,稍作询问就知道了缘由。 “师弟,你可认识黄潇?”地魁子回答之前,问向司马问之。 “可是某位师兄的再传弟子?”司马问之没有听过此人,但依据宗门辈字,此人应是“地字”修士的再传弟子。 “石台上的那人就是黄潇,此人是玉清宗天云子师伯的三传弟子。”地魁子解释。 说过之后他就察觉自己的问话没有用处,方才他已经说过此人,看司马问之的反应与其并不相识。 “未见过,也未听过,更不相识。”司马问之的答复未出预料。 “这就有些怪异了,他为何执意敢与你比试?”地魁子虽已知道结果,却不知道黄潇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何不敢?”司马问之反问。他在乎黄潇所求,更在乎地魁子方才所言。 “以下犯上,突然发难。无论你是否应战,也无论结果如何,他皆会被罚二十鞭。”见司马问之不知,地魁子开口解释。 地魁子的讲述,司马问之了然,但也有疑惑。 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是惨胜,轻易不可为。还未杀敌就已注定自损八千,是鲁莽愚蠢。 “不可应战。”还在他疑惑的时候,地魁子对他果断开口。 司马问之没有问为何不可。 地魁子心中,黄潇胜过他许多。他也不想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此事确实不能强行出头。 石台之上,天云子遣去的那人已将训话带到。黄潇听后,看向司马问之所在位置。 “玉清宗黄潇斗胆,请上清一脉地灵师祖赐教。”看过一眼,他没有下台,开始向着看去方向求战。 喊声中掺入灵气修为,扩散很远,场中众人听的十分清楚。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0. 心狠手辣 “玉清宗黄潇斗胆,请上清地灵师祖赐教。”黄潇话语在众人耳边回响。 “欺人太甚。” 天承子听后开口,说话的同时看向天云子。他之前已表明态度,黄潇依旧咄咄逼人,太过目无尊长。 天云子也听到了场中喊话,随后发觉天承子看向自己,但他转头转头直视,也没有回应。 “此事就此作罢,师兄,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天云子默认黄潇所作所为的态度明显,天承子不知道缘由也无意追究,他再次开口表明心意。 “师伯,弟子有意应下这场比试,请允许弟子下场。”天承子再次拒绝之后,不远处司马问之发声。 “师弟,可曾记得术法堂中我问过你什么?”天承子还未回复,地谷子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明白地谷子的话语。 初次进入术法堂时,地谷子曾问过他遇敌应对,敌得过如何,敌不过又如何,地谷子所说犹如在昨日。 但他仍旧选择应战。 黄潇求战指名点姓,众人皆知。再不应战,即便此时保全,日后也无宁日。 “师兄,此事谁能做主?”见有争端,之前未说话的天云子开口,问向上清一脉众人。 “不可。”天承子依旧拒绝。 “弟子即刻下场应战。”司马问之的回复紧随其后。 天承子听后,看向司马问之,见他眼神坚毅,不像鲁莽下的决定。 “送与你之物,可曾带在身上?”天承子再次开口。他深知司马问之秉性,不再坚持。 “不曾动过。”司马问之从天承子那里所获之物有很多,此时问的是那两枚补气药丹。 “若有可能,不要超过一个刻时。”天承子听后,开口提醒。 “弟子记下了。” 补气药丹补充灵气有时效,过了一定实效,未消化耗费的灵气会快速逸散。天承子说一个刻时司马问之会意,应是怀中补气药丹的时效。 下场之前,他看向晋国来人所在位置。 之前在正中坐着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这令他心中失望。从不应战到主动下场,除了玉清弟子咄咄逼人之外,皇姐司马英茂也是一个缘由。 逃出建康后众人取道青州,想去北方避难,在青州城外五十里遇到了埋伏。司马问之皇亲大多在那时走散,包括皇长姐司马英茂。 青州之前,也有多次遇袭。每次司马问之惊慌失措含泪欲泣之时,司马英茂皆会呵斥他。“身为司马家男儿,不要堕了司马氏的锐气”,皇长姐教诲犹如在耳。 下场之前,司马问之没有服下补气药丹。 吞服下后的效果未知,此时虽然有多人可以施救,但若是因此不战而败,更会贻笑大方。 下场,上台,一气呵成。内丹虽无雏形,但丹田已有储备,并非是天承子想的空空如也。 “地灵道长,得罪了。”看台之上,二人对视的时候黄潇开口。口中虽说得罪,脸上并没有歉意。 之前求战得时候,他曾称司马问之为“师叔祖”。此时直呼道号地灵,他内心也没有认同司马问之身份。 “说吧,为了什么事情?” 想要知道黄潇为何执意求战自己,是司马问之决定应战的第三个缘由。求战有因,应战有果,此事因比果更重要。 “若非因为你,她不会被遣去俗世修行,受那些无端磨难。”说此话时黄潇没有犹豫。 司马问之听后有些茫然,并不懂黄潇说的是什么事情。随后终于懂了,黄潇执意如此是因为凌霜。 “凌霜一事我并不知情,也未参与。” 虽知晓此事与凌霜有关,但司马问之确实不知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下山前夜她曾去过自己居所,除告知将要下山之外没有说过其他。 “无心之过也是过错。”黄潇回应。在他心中,此事终究与眼前人有关。 司马问之有意澄清,黄潇执意而为,此事没有回旋余地。既然无法回旋,做过一场已是唯一抉择。 第五场的比试结束快速,司马问之没有见到上清一脉修士如何败落。此时比试开始,身临其境后终于感同身受。 黄潇虽只有道人修为,术法却熟练异常。不仅熟练,术法之中锐气尽显,十分霸道。 固灵风起,刚刚开始,黄潇连下两道术法。司马问之随后应对,施展担山术法。 固灵之术禁锢了周围灵气,不能被他调用。风起随后而至,狂风暴虐,他无法施展担山术,被狂风吹得随四处飘摇十分狼狈。 连日修行并非一无所获,司马问之连忙调动丹田灵气游走周身,再次施展担山,狂风之中终于站稳。 刚刚站稳,黄潇再变,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施展喷化。此术法施展时口中可以喷出五行,黄潇只有道人修为还未研习至圆满,只能喷出水火。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施展禁水与坐火应对。这两种术法是他最先研习的变化,此时应对黄潇的攻伐恰好对症。 术法没有优劣,修为却有高低。应对之术虽然恰当,但司马问之修为弱了许多。黄潇施展喷化后,他应对得很吃力,劣势尽显。 如此几个回合,黄潇未尽全力,仍能肆意攻伐。司马问之全力以赴,只能勉强支撑。比试之前众人心中胜负已定,比试之后没有意外,胜负依旧已定。 司马问之即将落败时,黄潇又变。 他不再只是在远处攻伐,开始施展疾行术法瞬息移步向前,伸手依次攻取司马问之百会神阙气海三处穴位。 百会穴是百脉汇聚之处,遭遇击打后,司马问之精神震荡,险些昏厥。神阙与气海二穴贯通全身血脉,受击打后他又身躯一震,不能动弹。 胜负已分,司马问之动弹不得,落败了。 胜负既分,黄潇却没有停住手中动作。制住司马问之以后改指为掌,按在他的丹田上,随后二人身边灵气激荡,向他丹田灌入。 看台上面,黄潇手掌按在司马问之腹部同时,天承子脸上有了怒色,随即站起身想要进入场中。一旁的天云子身上虽然没有动作,脸色也很阴沉。 灵气倒灌之时,司马问之又有了丹田膨胀欲裂的感觉。随后一颗极小金丹突然成型,将丹田内灵气尽数吸收。再之后灵气外放,冲击被封脉络。 死里逃生,既定的比试结果,又添变数。外放灵气将脉络冲开的同时,也将黄潇远远弹开。 天承子见后,止住脚步,重新坐了回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1. 入云相助 黄潇被远远弹开以后,快速调动身边灵气施展卸灵术法,几息过后在外侧稳住脚步。 司马问之恢复自由后心中渐生怒气。 方才他被制住后胜负已分,但黄潇没有收手,而是施展术法想要破掉他的丹田。丹田被毁后道途会被尽数毁掉,他这样做与杀人无异。 稳住脚步之后黄潇没有即刻抢攻,他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被弹开,但是知晓时机已经失去,开始抉择之后如何去做。 黄潇抉择的同时,司马问之手中开始有了动作。三道防御术法他已全部施展,黄潇之后的攻伐不会有重复,防御已经无用,无法防御只能进攻。 手诀与口诀一同进行,数十息之后司马问之施展“镇魂”。黄潇之前近身攻击曾制住他的身体,此时他想要制住黄潇神魂。 镇魂之下,黄潇神情有一些恍惚。随后周身灵气外泄,心中默念醒魂咒语。 镇魂能够锁住人的魂魄,但司马问之对此只是小成,修为又差黄潇许多,只能将他镇住一时。数息以后,黄潇恢复如常。 但司马问之仍有后手。 选择攻伐术法之时,他曾有意留意过“请幽”。此术修行至大成后,可请九天仙神和十殿鬼物。 但无论仙神还是鬼物,请来容易送走艰难。因此平日研习的时候,他皆在最后一刻停止施展。 此时施展,司马问之不惧。无论请到谁来,他送不走,青玄山众人在此,总有人能送走。 黄潇恍惚之时,司马问之右手手指迅速掐起手诀。手诀既起,脚下开始踏起禹步。施展请幽时还需有法器接引。此时他双手空空并无法器,只能咬破左手食指,以血为引。 随着拇指按向地面,请幽之术施展完成。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出现,石台之上只有两人,没有见到其他人。 “未得宗门主事允许,鬼物不得入青玄山门。”地谷子开口提醒。 他对上清术法最为熟悉,司马问之掐诀时被他看出是请幽。最后手诀按向地面,又知晓请的是地府鬼物。 “哼。”地谷子之后,天云子开口提醒。他在提醒地谷子,此举无异于作弊,不要坏了规矩。 司马问之听到提醒,再次迅速施展请幽,想要请下上界仙神。刚刚开始施展,对面的黄潇有了动作。 二人上台时皆是空手,司马问之施展术法同时,黄潇念动口诀,伸手向身侧虚空之处划去。收手回到身前之时,手中多了一把长剑。 “乾坤借物?” 黄潇手中多了一把长剑之时,天云子身边长剑不见踪影。地魁子见到后有些诧异,问向地谷子。地谷子是上清一脉术法堂主事,对太清与玉清术法也有了解。 “是小搬移术。乾坤借物是玉清十二正法之一,此子只有道人修为,天赋再高也无法施展。”地谷子看出差异,回复地魁子。 二人交谈之时,石台上情况再变。黄潇手中握住长剑后,再次快速欺身向前,刺向司马问之右手手腕。 此举一石二鸟,既能打断请幽之术,又能刺伤对方手部。术法施展大多依赖手诀,手部被伤后会有诸多不便。 黄潇刺来时被司马问之察觉,但施展请幽快到关键时候,不能停下也不能躲开。他内心焦急,却无用处。 天承子脸上再有怒意,想要离席向石台而去。还没有站起身,上清一脉所在一道剑光冲天而起,飞向石台瞬息而至。 剑光婉转,黄潇手中长剑脱手。惊骇之时,他察觉腹中灵气乱涌,随后重重摔了出去。落地之后余势不减,几个翻滚后停在石台边缘昏死过去。 剑光在虚空之中停住,众人看的清楚,是入云。 黄潇摔出去瞬间,天云子也离席掠向石台。随后走到石台边缘,延出灵气查看黄潇肺腑和血脉。尚好,除气血暴虐翻涌之外,其余也皆是外伤,不曾伤到修行根基。 天承子与天云子先后离席,又先后掠到石台上。天云子查看黄潇时,天承子止住司马问之术法。 “天承子,上清一脉安敢如此?”此时入云仍在虚空之中颤动,天云子看到后开口质问。 “师兄,此剑并非上清修士催动,事有蹊跷。”天承子知晓他看重黄潇,连忙开口辩解。他察觉此事怪异,一时没有想到哪里怪异。 “非神人修为不能催使入云,这是你我皆知。地灵师侄只有道人修为,师兄所言莫不是说入云剑是自行出鞘?”天云子怒火中烧,盛气凌云。在他看来,天承子说事有蹊跷是无稽之谈。 “入云剑出鞘之时,你我皆在看台上,师兄当时可曾察觉到灵气扰动?”天云子的话提醒了天承子,他想起来怪异在哪里。 催使法器是御物之术,使用术法皆需要引灵激发。入云剑起之时,天承子并未察觉看台上有人激发灵气施展御物术法。 “入云剑是师兄一脉保管,此事与上清宗脱不了干系。”天云子回话不再是质问,天承子说的话提醒了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比试时黄潇频下死手,已令天承子愤怒。天云子此举又等同于胡搅蛮缠,他不再忍让。 “技不如人,暗下黑手。”天云子针锋相对,不想善罢甘休。 “既然师兄这样说,那么晚些时候还望不吝赐教。”天承子正面回应,此事上清一脉无错,天云子泼过来的黑水不能接过。 此战没有结果,来的异常去的突然。两脉又有人上台,将司马问之与黄潇带下。 台上比试很耗费心神,司马问之回到看台后渐渐感觉疲惫。不多时,他向天承子请示,想要回到居所歇息。后面还有三场神人境修士比试,短时间不会结束,他已难以坚持。 “将你地灵师叔带回居所,好生保护。”天承子应允后吩咐玄礼。玄礼听后,带着司马问之离去。 离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再次看向晋国来人那里。不知何时,居中的女子又已坐在那里。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2. 遣人相约 申时过后陆续有弟子回来,玄礼出门后叫住一人,打探后面比试的结果。 神人境修士三场比试,太清三场轮空,比试过后上清胜了两场。 最后八场比试,上清宗胜了四场。封山数年,山门开启后的第一次三脉大比,上清宗再次拔得头筹。 酉时过半的时候,司马问之请玄礼离去。天承子说要好生保护,他心里知道是何意,但对此并不担忧。 黄潇所为虽不是君子,也算不上小人。凌霜离开已有数日,若他有意暗箭伤人,不会等到今日。 玄礼走后,司马问之唤来宗门弟子,前往高将军屋中请他过来。石台上天承子与天云子二人的对话他听了全部,今夜多半会有事情发生。 高将军还未到的时候,有宗门弟子前来告知。门内赐下法旨,酉时过后,上清一脉无论弟子还是杂役,皆需待在居所内不得出门,更不许在居所外走动。 不多时,高将军前来,司马问之低声将托付的事情告知。酉时将过,高将军匆匆离去。 高将军离去后,司马问之虽然依旧乏累,却并未睡去,和衣侧躺在床上想着事情。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如画一般在他脑中略过,最后定格在那张被纱巾遮住的脸上。 戌时三刻,昏沉欲睡之时,司马问之突然觉察到了轻微的灵气扰动,随后扰动愈来愈大。 之前是和衣而卧,此时无需再穿衣费时,几个呼吸之间,他快速下床走向后窗。 虽然之前有人告知不得走出居所,但司马问之已经想到解决方法。走到窗边后,他伸出手指将窗纸捅了一个窟窿,向外望去。 入眼空空如也,除了黑暗外没有看到其他事物,但从窟窿外灌入的灵气愈加凛冽。 司马问之并不满足,见状将之前的窟窿向两边扩去,直至能够探出头颅。禁令之中只说不可走到居所之外,探出头颅后大半身子仍在屋中,应该不算违逆。 灵气扰动来自后山,不知是什么缘故造就。从戌时三刻开始,直至亥时将过才渐渐平息。 平息之后又等了半个时辰,再无异常发生。困意袭来,他再也抵挡不住疲乏,卧在床上沉沉睡去。 转日辰时二刻有人送来朝食,司马问之从熟睡中醒来。他有意向来人询问昨日夜间的事情,来人也不知情。 此人离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口询问宗门内是否有修缮居所的杂役。来人没有直接答复,只说由他去知会门内,遣人前来修缮。 用过朝食后许久,不见有人来告知今日安排。从辰时到申时,司马问之没有外出,一直在居所之内等待高将军前来。昨日他二人约定,托付的事情有了结果后高将军会速来告知。 司马问之托付的事情,与询问送朝食弟子的相同。 高将军多向杂役打探消息,杂役消息又多来自门内低阶弟子。高将军没有前来,说明那个弟子没有说谎。 申时过后,修缮杂役前来。 交谈的时候司马问之得知,专管居所修缮的弟子和杂役已整日没有休息。昨夜夜间,上清一脉弟子居所中窗纸损毁有数十处。 修缮之人抱怨窗纸不堪使用时,司马问之内心觉得惭愧。 窗纸使用前用水油反复泡过三次,风雨不侵,轻易不会损坏,更不会一夜之间损毁数十处。此人的抱怨是故意说给他听,物力维艰,以后不要故意损毁。 转天再等,午时将过的时候高将军前来。进屋后先确认并未被人跟随,随后说出探到的消息。 前日三脉大比,道人与神人境弟子比试过后并未结束。酉时三刻之时,三脉鬼仙境修士在后山切磋术法。 说是三脉切磋,实际只有上清宗与玉清宗。太清一脉不知何故,三场皆主动轮空。 前两场比试,上清修士均败于玉清。只在最后一场,两脉主事亲自上场,天承子找回一局,勉强胜了天云子。 前日白天上清一脉拔得头筹,等到夜间轮到玉清一脉获胜。看似旗鼓相当,但也有差别。 神人境以下是宗门得未来,鬼仙境是宗门的如今。玉清一脉赢了当前,上清一脉胜了未来。 高将军说完后司马问之内心稍安。 上清殿议三脉大比时就定下了鬼仙境修士人选,因此前日夜间的比试并非全部因他而起。 但前日白天在石台上,他与黄潇的事情终究对三脉比试产生了影响。殿议时鬼仙境修士定出的是两人,前夜比试时却是三人。上清与玉清两位主事的那一场,多半是临时加上的。 既有惭愧,司马问之也有庆幸。 此事虽是被动,但确实与他有莫大关系。“伤敌一万,自损八千”,高将军话语中的天承子“勉强胜之”,极有可能是这样。 庆幸之处在于,师伯天承子这场胜了,多少找回一些颜面。 “高伯,另一件事是否探得消息?”三脉大比的事情已经问清,司马问之开口询问托付的第二件事。 “三脉俗世宗门,在近两日就会陆续离去。玄一门与玉霄宫距离此地较远,今日辰时未过的时候已经下山了。”高将军开口,将所知告知。 “晋国皇庭来人呢?”司马问之的托付虽是探查青玄来客动向,但对于晋国皇族更为在意。 “并未探知具体消息。今日午前玄一门与玉霄宫离开的时候,我曾趁乱混入客堂,查看甲部客房守卫,希望能有旧识,结果没有见到。”司马问之的托付,高将军知道内情,此事没有什么进展,他语气中也有失落。 “不过,三脉俗世宗门离去后,晋国来人想必也不会久留,不日就会离去。”虽有不忍,高将军仍旧做了补充,说出自己推测。 司马问之听后微微点了点头,高将军所想与他相同。 哺食之前,高将军离去,屋中只剩司马问之一人。 闲着无事,他拿出大洞真经认真研习。前日的事情对他触动很大,修行一事达者为尊。若他与黄潇修为相仿,不会如此狼狈。 既然无事,研习至酉时将过,司马问之就想要歇息。昨日夜间是和衣而卧,他歇息得不踏实,早已觉得有些乏累。 将要卸去冠带的时候,居所外响起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急促。司马问之以为是高将军又探到了消息,起身下床相迎。未到门前窗纸破裂,一个锦盒从窗外飞入,随后脚步声迅速远去。 开门查看,门外空无一人。回身查看锦盒,司马问之认识上面的纹饰,是晋国皇族所属。 锦盒之内,只有一张纸条。打开以后,两列娟秀小字映入眼帘。 “每有阴雨,右手肿痛时多思吾弟。” “明日亥子相交,甲子房。”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3. 图穷匕见 多次查看以后,司马问之内心开始起伏,有欢喜也有伤感。将纸条上的时间与地点记在心里后,他借着烛台将其引燃。 至于锦盒,没有损毁,也没有抛弃。 不多时,内心起伏平静以后,他开始思虑此事是否可靠。虽然心中倾向于那个女子就是皇姐司马英茂,但是他不曾见到真容,就无法确定。 此事有可能是陷阱。 上清殿殿议的时候,对于百余年后晋国皇族为何再来青玄山的缘由,诸多同门多有争议。 若是拉拢与警示,与他没有多大干系。 只有一种可能关系他自身利害,晋国朝廷遣人来是为了将他寻回。天承子令他务必不能缺席当日殿议,想来也有这样的考虑,是为了提前给他警示。 思来想去,司马问之最终的决定是去赴约。焚毁纸条之前他将笔迹看过多次,是皇姐司马英茂亲笔。 要去做一件事,三成把握时可勉力为之,五成把握即可全力而为。此事真假五五对开,已经可以尽力去做。 促使他下定决心的还有一个缘由。 晋国皇族来山中已有五六日,直到今天才送来消息,说明不久后他们也会离去。离去之前,不得不为。 决定之前,多方考虑,多次纠结。抉择既然已经定下,司马问之内心变得笃定,随后除去冠带衣物沉沉睡去。 司马问之睡去以后,上清一脉客堂中的某个房间里,有两人在交谈着。 “可曾确认无误?”一人开口问道,说话声音虽小,却很清楚。 “已然确信,天淸子是鬼仙修为。”另一人同样用小声回复。 “如何确信,可曾有人探查过他的修为?”发问的那人没有尽信,皱起眉头再次发问。 “天淸子落败的缘由,是被玉清修士找到空档猛击胸腹。若他跨过了鬼仙境,这一下完全可以避过。”另外一人已有准备,被质问后立即再次回复。 “嗯。”发问的那人眉头开始舒展。 “并且”被质问的那人见状,欲言又止。 “何事如此吞吞吐吐?”发问之人再次凝眉。 “上清宗弟子从天淸子居所内取出的废物,我去查看过。废物中确实有药渣,茯苓白术皆是治疗内伤之物,且看到了延胡索,此人伤病已至心脉。”被训斥后,那人将所见所知全部讲了出来。 天淸子身份尊贵,所用食物和药物隐秘。即便是残渣废物,也轻易不会被他人知晓。 此人如此清楚是用了一些手段,手段并不光彩也有风险。之所以吞吞吐吐,是担忧被眼前人察觉后会有责罚。 “将此事告知晋国那两人吧。”发问之人听后没有发怒,自顾思索了一阵后再次开口,将眼前之人打发走了。 第二日辰时,有弟子送来朝食后,司马问之再次托他知会修缮居所的杂役前来。今日宗门没有多少活计,修缮杂役很快到来。 “道长,昨日夜间宗门内不曾有事发生。”杂役看着司马问之,言语委屈,眼中多有无奈。 “昨日有飞鸟入屋,驱赶时不慎损坏窗纸,劳烦劳烦。”司马问之看着杂役,只能用妄语安抚,眼中多有无辜。 杂役修缮窗纸时,屋中水油味道很重。如同上次一样,司马问之走出居所,在外面等候。 不多时,有多人自远处走来,在他居所前面走过,走向山门那里。重启观礼与三脉比试已过去几日,山中来客无事可做,正在陆续离去。 窗纸修复以后,司马问之返回屋中看着窗外。从巳时开始到未时将过为止,陆续有人离去。申时将至,离去之人渐渐减少。 还未到约定时候,天色刚刚黑透,司马问之就悄悄溜向客堂所在。决定赴约虽然已是定局,但不代表要贸然前去,早些时候去,可以早些准备。 许多俗世宗门白日已经离去,客堂那里比前几日暗了许多。但甲字部房间此时多有烛光,司马问之自暗处看向客堂,查看是否有异常。 不多时有了结果,与前两次来时相仿,没有异常。他内心更加安定,等待约定时辰到来。 戌时之后,客堂烛光逐次熄灭,只剩甲子客房烛光依旧亮着。屋内人的身影映在窗上,显露身形,是那女子。 亥子相交时,晋国皇族的客房外面,守卫开始交接更替。司马问之前两次没有等到这个时辰,他此时明白为何要约定在这个时候。 守卫更替之时他溜入客堂,向甲子房走去,走时多走阴暗地方。将要靠近房间的时候,房中烛光突然消失。 “翠竹,掌灯。” 烛光熄灭的同时,屋中女子开口吩咐,随即烛光再次亮起。 听到屋内女子声音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始后退。他与皇姐司马英茂一起生活多年,对她声音极为熟悉。刚刚屋内女子的声音,与他印象中的并不相同。 后退的时候,他已明白此事是陷阱。只是不知对方现在在何处。不过但不管是在何处埋伏,立即退出去是他唯一选择。 确实有埋伏。 见他想要退去,客房后方走出一胖一瘦两人,皆蒙着面部。 后退的时候,司马问之调动丹田灵气,延至双足与双手,施展疾行术法的同时,提防来人出手。刚刚走出去几步,瘦人出手。灵气化形,如疾风一般向他袭来。 司马问之已有准备,转身延出灵气回击。但他修为与瘦人相差太多,无法抵挡。灵气倒灌而回,将他远远击飞。 落地之后,虽然疼痛难忍,司马问之仍然迅速取出补气药丹,吞入腹中。与瘦人一记灵气对拼后他多有损耗,药丹滑入肺腑,瞬时化作灵气长河游走周身,随后在丹田之处聚合。 “还不动手!万不可让此子逃回去!”出手之后,见胖人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瘦人恼怒催促。 胖人听后有了动作,瞬息之间移动到司马问之身前,手中金光闪动后,将他提在半空。 司马问之如法炮制,将周身灵气引至双手,猛然间向身前胖人头上击去。胖人察觉,但没有将他放下,双手变为单手正面相迎。 药丹转化的灵气颇多,司马问之聚气之下势大力沉,与胖人对掌以后胸前的衣服被震碎,再次飞了出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4. 不计代价 再次滚落到地面后,司马问之已到了客堂边缘,十余步之外就是大门。逃出在望,他取出第二枚补气药丹吞入腹内。几息过后,体内又有灵气充沛感觉。 另一边,胖人对掌以后稍有停顿,没有直接欺身向前。司马问之见状再次运转体内灵气至双足,拼尽全力向大门逃去。 “我已将此处强行封禁,不要有顾忌,务必要将此子留下。”瘦人开口喝道。强行封禁对修行多有不利,他已不计代价要将司马问之毙杀。 听到同伴喊声,胖人回过神来。看到司马问之正跑向大门,再次欺身向前。动身的同时运转灵气,双手之上渐渐有了金光。 两息过后他追上司马问之,伸出单掌向他的后脑拍去。手掌还未拍到后脑,疾风已至。 司马问之有所察觉,本能的侧了一下身子。胖人手掌击空,击空以后未做停顿,另一只手掌拍向他的后心。司马问之避无可避,中掌以后口吐鲜血,再次飞了出去。 一击得手,胖人没有收手,脚尖猛点地面跳至半空。同时变掌为拳,想要击打司马问之头部。 后心遇袭,司马问之飞出去的同时已经昏厥。胖人此前的掌法中掺入灵力,灵力侵入体内后开始肆虐。昏厥之中,司马问之许多脉络被损坏。 但胖人拳头即将击在后脑的时候猛然停住,随后他快速退回,每退回一步,之前所在位置就有天雷炸裂声音响起。 “五雷正法。你是何人,意欲何为?”胖人连番躲过后心中惊悸,面向黑暗处喝问。 “你二人又是何人?刻意变幻形体与嗓音在此为难一个晚辈,又是意欲何为?”胖人盯住的黑暗处有一人慢慢走出,同样遮掩着面部。 “以一敌二,你未必是我二人对手。”此事不得不为,陡生事端以后胖人无意继续纠缠,希望来人能够知难而退。 “我为何一定要胜过你二人?此处虽被你们封禁,但未必能够困得住我。只需弄出声响被他人知晓,自然会有敌得过你二人的那人前来。”既然敢现出身形,自然不会被一句恐吓唬住。来人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着。 胖瘦二人听后不再言语,对视一眼后有了默契。随后同时出掌,向面前那人攻去。 来人站在原地以气蓄势,与二人拼在一起。对掌过后,三人均连连后退。 几步之后,后来那人止住脚步。胖瘦二人却借着余势退向更远处,直到退入黑暗中不见踪影。 来人见状,没有再追过去,快速走到司马问之身边后,接连封他灵虚中府等几处心脉大穴,随后延出灵气查看肺腑与脉络。 此人面部被遮掩看不到脸色,只能见到他眉头逐渐凝起。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一番查探之后,此人叹息,撤回灵气。 “嗯?”撤回灵气时他察觉有异,再次渡灵查看。 “并非全然无救,就看青玄山的那些老家伙是否舍得。”数息过后他再次开口,凝起的眉头开始舒展。 查探过后,此人动手将司马问之带离客堂。 他已察觉一道气息自上清峰上峰疾驰向下,正向此处赶来。但他不想与来人见面,将司马问之放在路边醒目处后,也隐向了黑暗中。 不多时,那道气息到了司马问之身边,是之前三人对掌时察觉到灵气异动的天承子。 天承子心中震怒,此事发生在上清宗,被害之人又是上清弟子,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渡灵查探司马问之身体以后,震怒变为离奇的愤怒,立即施展寻灵术法查探四周。 数息之中连番查探,均无所获。天承子忍住怒气,抱起司马问之向后山疾行。 天承子离去不久,晋国皇族占据的一间居所中烛光亮起。随后屋内灵气微动,有两人身形慢慢变幻,不到盏茶工夫变幻结束。 “功亏一篑。”之前的瘦人变回道人,说话时脸上多有遗憾。 “可惜至极。”之前的胖人变回僧人,说话时口中连连叹息。 青玄后山,天元秘境。 天承子抱着司马问之一路疾行,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来到此处。秘境之前有两名守卫弟子,见有人来上前阻拦。 “让开。”天承子虽然知晓规矩,但此时不想纠缠,直接吩咐。 “未得召请,不得进入。”其中一人回复。门规不容私情,他虽然认识面前之人,仍硬着头皮不敢放行。 “那就请快去通报。”天承子再次开口,语气变得缓和。 之前开口的守卫松了一口气,转身向秘境之中走去。刚一转身,天承子单手托住司马问之,快速靠近另一个守卫。 靠近以后,他出手连续击打此人璇玑心坎两处穴位。守卫心脉突然震荡,很快晕了过去。 之前离去的守卫听到声响,想要转身查看。还未转身又被天承子击中肩井天宗两处,身体一颤之后不能动弹。得手后天承子欺身向前,走入秘境。 秘境之内,仍有几处关卡留有守卫。进去的同时天承子运转灵气到手中,想要同方才那样定住守卫,强行闯过去。 印象中的阻拦没有出现,几处关卡皆是门户大开。天承子一路再未被人为难,直入秘境核心。进入后内心稍微安定,广明子正在此处修行,没有去别的地方。 天承子刚刚进去,广明子睁开双眼。门外事情他已知晓,天承子强行闯入后,是他撤去了关卡守卫。 “师伯。”天承子言语恳切,没有多说。 “何人所为?”说话的同时,广明子走了过来,搭手查探司马问之肺腑和血脉,探查过后同样皱起眉头。 “弟子不知,见到地灵师侄时他已变成这副样子。”天承子据实回应。 “被谁救下?”查探之时,广明子探到司马问之几处心脉大穴皆已被护住,手法不像出自上清一脉,随即再次问道。 “弟子也不知。”天承子再次回应,语气中有不解,也有愧疚。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5. 不计代价(续) “不知被何人重伤,也不知是何人施救。身为一脉主事,你知晓什么?”两次发问,天承子的答复都没有用处,广明子听后,内心的焦虑渐渐变为怨气。 虽被训斥,此时的天承子已没有之前强行闯入时的豪气与魄力。广明子训斥的时候他俯首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在觉察到异象以后,天承子能够迅速赶去已是不易。此事非比寻常,并且绝对不是有人临时起意,即便有所防范也会防不胜防。 “地灵如今状况,你如何看?”见天承子不再言语,广明子开口问道。训斥以后怒气渐渐散去,他已猜到事情大概经过,语气变得缓和。 “心脉以外,周身其他血脉多有损毁。保命已经不易,若想恢复修为”天承子的回应没有说到最后。 “九死一生,几无可能。”广明子说出了他后面的话语,“若你是地灵,生还以后知晓自己形如废人,会有什么反应?” “若之前只是常人,会觉得万分庆幸。若之前已有修为,知晓后会生不如死。”天承子表明态度。 “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他。我们能救他生,也不能看着他陨落。”广明子摇了摇头,也表明了态度,随后向一处山洞走去。 不多时,广明子回返,手中多了几个瓷瓶。 “先喂他服下,看他反应再做对策。”将瓷瓶递给天承子后,广明子开口吩咐。天承子接过后一一打开后,倒出药丹查看。 “师伯,这药丹”药丹有数枚,大多是白色,少数几枚是金色。天承子看后以为有错,开口提醒。 “后事未知,先顾眼前,用吧。”广明子会意,打消他的顾虑。 服下固脉拓元醒元三种药丹以后,司马问之气息开始变得平缓,只是好转异常缓慢。 “丹田亏空,体内没有灵气。服下的药丹无法催化,因此起效很慢。”药丹入腹后不见司马问之醒来,天承子搭手再探,探查之后说出实情。 “脉络损毁时有外力作用,但更多是内力导致。虽然不知晓当时发生的详情,但他昏厥之前,吞服用的上品补气药丹不会少于两枚。服下后无法承受,内患未除又遭外力,祸不单行。若再服用补气之物,剩余脉络也会毁去。” 天承子的言语是在索要补气药丹,广明子知晓,随即开口解释。他之前已知道司马问之丹田亏空,但仍没有拿出补气药丹,自然不会没有缘由。 “数日前,弟子曾送与他两枚补气药丹。但前几日与黄潇比试时他已用去一枚,如何还会有两枚?”对广明子的话语,天承子不解,紧跟着说出疑惑。 “数日前我曾与他相遇,送与他内丹修行方法。比试前想必他已有所获,你所送之物他并未服用。”广明子听后道出隐情。 此后二人不再言语,各自想着心事,也在同时等着司马问之。 “将先前的药丹,再与他服用一遍。”半个时辰过后情况仍未有好转,广明子开口吩咐。 天承子连忙动作,将一枚上品药丹送入司马问之口中,再助他吞服下去。此前听到隐情时他已明白广明子为何不计代价,极力要救回司马问之。 再过半个时辰,天承子第三次喂服。刚刚服下一颗醒元丹,司马问之眼皮开始跳动,一声咳嗽后醒转过来。 “师伯,上清一脉已无上品药丹炼制传承。”醒来后司马问之见到天承子手中药丹,开口提醒。 数日前经地魁子指点,司马问之已去过典经堂。与玄成交谈许久后得到他隐晦告知,上清与玉清两脉上品药丹的炼制传承,数百年前已经遗失。 如今青玄三宗修行所需上品药丹,皆由太清一脉供应。好在三宗各有所求,勉强能够维持平衡。 药丹得之不易,上品药丹更加难求,揣测此事并不困难。司马问之无意再耗费宗门底蕴,也无意再拖累其他人。 天承子听的明白,却没有停下手中动作,取出药丹后再次塞入司马问之口中。此时他已醒转,无需再助他吞服下去。 药丹滑过胸腹,司马问之再次咳嗽,之后仍旧开口劝说。天承子无奈,只能封了他的哑门和风府两处穴位,令他不能再开口发声。 天元秘境中,广明子二人救治司马问之的同时,上清客堂某处房间内,有一人坐在木椅上暴跳如雷。 “这两人既愚蠢又无能。之前多次警告要小心行事,却无端生出是非,还留了隐患,当真是废物。”说罢,一只手掌拍在木椅扶手上。扶手受力,化为齑粉。 屋内还有一人站在此人身旁,见他震怒不敢出声。 “那二人可曾说过,与他们为难之人是何人?”片刻之后,座椅上那人怒气稍减,开口问道。 “属下已询问过,那二人也不知晓。只知此人修为并非高绝,术法却很霸道。那二人当时虽有把握将此人拿下,却没有把握做到不惊动他人,只能主动退走。”站立之人心中松了口气,听到问话后将所知事情讲出。 “会不会是天淸子?人类大多奸诈,修行之人最是奸诈,天淸子败于他人之手一事,总觉得不太正常。”说话之时,坐着的那人不由皱起眉头,心中多有担忧。 “应当不是,那智通和尚告知属下,来人现身前使用的术法是五雷正法。若不是五雷术法对肉身损毁太大,他也不会眼见得手还主动退去。”站立之人知晓自己主子忌惮天淸子,开口替他打消忧虑。 果然,坐着的那人听后眉头舒展大半。五雷正法是玉清十二正法之一,青玄山门规很严,天淸子是上清修士,他自视甚高,不会逾越雷池修炼玉清术法。 “晋国来人在上清宗中,被玉清宗的人坏了谋划,这些人争来斗去,倒有些意思。”刚刚还在暴怒的那个人说出这些以后,突然笑出了声音。 笑声还未消失,屋内二人身影开始模糊,随后不见踪影。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6. 舍得付出 青玄后山,天元秘境之中。 从子时开始,对司马问之施救一事,广明子二人没有停止。直到寅时以后,见他情势稍微有些好转,两人悬着的心才变得有些安定。 寅时一刻,天承子走出天元秘境回到上清峰。但他没有回到自己居所,而是直奔上清殿中。 不多时,玄礼居所内的烛光亮起。他得到天承子法旨,令他火速前去。 山门封闭以后的近些年,宗门中大事不多,这个时辰被叫去上清殿的经历,在玄礼印象当中没有几次。此次为了什么事情他无法揣测,只能起身快速前去。 “师祖,可有吩咐?” 上清殿外的守卫,平日里皆由玄礼安排。他没有遇到阻拦,直接走了进去。见天承子在闭目想着什么,便主动开口问道。 “客堂之中,还有那些宗门不曾离去?”听到玄礼声音,天承子睁开双眼。心中斟酌的事情已有眉目,他随即发问。 “玄一门与天通观距离此处较远,昨日已经离去。除此以外尚有”玄礼思索了之后,开始答复。 “已经离开的不用去管,只需说出此刻尚在青玄山中的宗门。”天承子皱了皱眉,开口提醒。 “正乙门,问道观,悟道门等七家宗门还未离去,剩余具体名单还需查验。”玄礼会意,再次回复。 “不用再去查看。”玄礼刚刚说完,天承子开口打断。 玄礼不记得剩余宗门的名字,说明皆是小的宗门。司马问之修为虽然浅薄,但也并非是任人宰割。所受重伤,小宗门弟子多半不能为之。 “对了,正乙门虽然还未离去,昨日白天已遣人来告知,今日早些时候也会离去。”玄礼听后想起此事,做了补充。 “此时开始,无论是哪个宗门,也不论哪个弟子,前来辞行都不能应允。”玄礼补充的言语提醒了天承子,他快速思索之后,当机立断下了法旨。 “何时为止?”玄礼知晓法旨必有缘由,想要问清如何执行。 “等我回来,你先去吧。” 玄礼的问话,天承子自己也不能确定,只能这样吩咐。吩咐以后令玄礼离去,是因为他心中考虑的几件事情,交由玄礼一人不能完成,让他离开是之后还会有弟子前来。 不多时,几名上清宗门人先后进入殿中,天承子一一作了吩咐。 随后他走出上清殿,借着夜色向青玄后山走去。 天承子离开的时候,广明子知晓他是去做什么事情。天承子回来后,他没有询问做的如何。各宗事情自有各宗主事去操心,他早已不问琐事。 天色将亮的时候,司马问之气息再次变得异常。天承子将剩余药丹助他服下,不见效用。 广明子见后,走向另一处洞府,回返时手中不见瓷瓶,只有一枚金色药丹。 天承子见到后接过。 此物他虽然不认识,但没有迟疑和纠结,直接助司马问之服下。药丹起效很快,司马问之异常的气息逐渐散去,直至恢复如常。 见到异常气息散去,广明子与天承子反应不同。天承子见药丹起效,忧虑渐渐消除,广明子心中忧虑却更加凝重。 果然,不到一炷香工夫,司马问之情势再次急转直下。天承子不解,看向广明子。 “此药只有一颗,一人也只能服用一次。地灵病入膏肓,已经药石无医。”这种结果,广明子已有预料。见天承子看向自己,所求他也知晓。但是人力终有穷尽,拿出金丹时他已是尽力而为。 天承子听后,眼神变得暗淡。之前放弃时做下的决定极为艰难,努力一番以后,向要再次放弃更加艰难。 “但仍有方法,可以一搏。”前番话说完以后,广明子话锋一转。开口之前他长出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决心。 “是什么方法?”天承子快速问道。他本已不抱希望,广明子的话语是峰回路转,雪中送炭。 “天元池。” 天放亮后,没有来的及享用朝食,玄礼就去上清殿中守候。上清宗俗世宗门离去以前,皆要先来此处知会。 被天承子支走以后,他已想好应对借口。既然是借口就不会是真话,“妄语”虽是青玄山五禁之一,但玄礼是“奉旨破禁”,没有后顾之忧。 昨日正乙门已知会过,今日早些时候就会离去。辰时刚至,玄一门主事弟子玄芜来到上清殿中,玄礼依照想出的借口回复了他。 “师兄,天承子师祖为何不在?”玄礼不解。一脉主事不会轻易不在山中,何况是在此时。 “长辈踪迹,不敢问询。”玄礼正色答复,他确实不曾问过。 玄芜会意,若他是玄礼,同样也不会去问。 “那何时回来?”进不得进,只能后退。玄礼退了一步,开口再问。 “主事师祖吩咐的时候神色轻松,想必不会耽误工夫,明日晚些时候应会回来。” 玄芜的问话,玄礼也问过天承子,但他没有如实告知答复。不确定的事情多会让人不安定,若据实相告,后面会有诸多麻烦。 特意说是“晚些时候”,也经过深思熟虑。 离去的宗门,大多将时辰定在在朝食过后。若天承子不能及时回来,仍可以用这些话搪塞。时辰过了以后他们若无意离去,多半不会再前来问询。 玄芜听后,怏怏不乐。 中州虽然比江东近些,但即便使用术法也有几日脚程。他心中有牵挂之人,想要快些离去,却不能成行。 玄芜走后,问道观悟道门等宗门主事先后亲至,也来辞行。 玄礼仍旧搬出那套说辞,上清祖庭主事天承子师祖念及同门在俗世授道艰难,想要亲自送众人离开,并有珍品相赠。只是此时有事不在山中,劳烦众人等一等。 同样的说辞,玄芜听后闷闷不乐,后来的几位宗门主事听后却是备受鼓舞,没有说出任何疑问,欢喜地离去。 玄礼看后,无奈摇头。 此后不见有人再来辞行,客堂中各宗门之间会互通有无。其余宗门此时已知道消息,不再前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7. 主逼客反 “天元池。”广明子说完,看向司马问之。 “师伯,不可!” 天承子听后突然暴起,大声说道。身为上清主事,他既知道天元秘境,也知道天元池的隐秘。 商末武王伐纣过后,封神大战已过去千余年,世间修行可用灵气愈加稀薄。近几百年来,俗世中已没有人能修行成为仙人。 青玄山中的灵气与俗世相比虽然充裕,但修行人寿数有限,能修成仙人者也只有历代青玄山祖师。 青玄山仙人传承不断,甚至偶有修为至天仙的老祖,天元池给了莫大助力。 助力来自于本源,青玄山曾是上古人界与天界的通道,天元池是青玄山吸收灵气化为天地本源的所在。 广明子是数百年来,青玄山山门中最有可能成就天仙修为之人。若池中天地本源被他人用去,对于青玄山门来说后路皆毁,前路也会不明朗。 “有何不可?” 广明子的目光从司马问之身上移开,又看向天承子,天承子的反应在他预料中。 “此事关系青玄山山门兴亡,师伯务必再三考虑。”天承子没有正面回答,婉转说出为何不可。 “是啊,当时师兄也是用了这样的话,把我锁在青玄山数年。有时我想,若当年陨落的不是师兄而是我,我们二人是不是都各得其所?”天承子的话勾起广明子回忆,他言语之中满是无奈和落寞。 天承子听后还想说些什么,还未出口就被广明子示意不要再说。 “无极丹已被用去,你方才喂给地灵的那枚就是。”止住天承子以后广明子开口,平静说道。 天承子听后,知道此事已无劝说必要。 宗门之内记载,除天元池外,无极丹也是将修为提升至天仙境的关键。 炼制此丹时有一味主材是霜云白露,青玄山中不产此物,当年青玄山三祖寻遍俗世,只在交州找到,由太清宗俗世宗门混元观守护。 此物一甲子生长一份,最近一次是山门封闭前得到。广明子此时已是岁至耄耋,等不到下一枚无极丹。 天承子知晓以后,内心突然莫名伤感。 一朝花开,一朝花落。无极丹奇妙异常,司马问之服下却无用处。师伯广明子给了他能给的全部,却没有得到应得的回报。 “快些动手,地灵已撑不了多久。”司马问之脸色渐差,广明子看到后开始催促。天承子听从吩咐,双手托住司马问之走向天元池。 将他放置在池中以后,天承子等着结果。广明子说的是放手一搏,此事他也没有把握。 等待的同时,一个个念头涌入天承子脑中。 之前若是天云子与天铭子在此,结果会是如何。 此事无论结果,以后与天云子相遇,又该如何自处。 玄礼预料的没有差错,直到第二日未时,上清殿中都不再有人前来询问师祖天承子在何处。 申时过后,他松了一口气,内心刚刚有些安定的时候,有俗世宗门主事到了殿中。来人不是昨日那几人,玄礼说的仍是昨日那些说辞。 几人听后,未见欢喜,怏怏离去。回去之前依旧问了天承子何时回返,玄礼照旧回复,那几人更加不喜。 几人走后,刚刚心安的玄礼心中又不安定起来。不安与修为品性无关,换做别人也会如此。 此事症结在于不定。发生了什么不定,天承子何时回来不定,之后会发生什么也不定。 玄礼心中不安的同时,天元池边,天承子心中也不安。司马问之在池中已待了一日有余,情势虽未恶化,也未见明显好转。 之前投入巨大,有没有期待中的回报尚不能确定。如有回报,是多是寡也不能确定。他修为比玄礼高出许多,心中不安却同样来源于不定。 上清门人纠结的时候,上清客堂甲部居所内,一僧一道也在纠结不安。司马问之已被救走两日,二人不知他的生死。 “你确信他是十死无生?”两人为此事已纠结了两日,道人忍受不住,再次开口问向僧人。 “那小子活不了。我虽然没有亲眼见他陨落,但对掌时我察觉他全身血脉已经毁了。况且他背上还挨了我一掌,那一掌我用了十成劲力。”僧人被问得多了,答复变得不耐烦。 道人稍稍心安。 佛门掌法刚猛异常,极为霸道。与他一起的僧人,所用掌法中又加了阴柔。刚猛摧毁血脉,阴柔阻其恢复,刚柔并济,更为狠毒。 “但青玄山门毕竟是你们道家的祖庭,传承千余年底蕴深厚。说不定有什么方法,能保下他的性命。”前言还在耳边,僧人话锋一转,又变了口风。 “我已不是道门中人,道门如何与我无关。”道人冷冷地提醒,刚刚放下的心又不安定。 “你虽已不是道人,我却是真的僧人。佛道两家打了几百年,平日无事的时候,这些牛鼻子老道看我就不顺眼。若是知晓此事是我所为,怕是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给。”道人冷言冷语刺激了屋中的僧人,他开始不满的小声嚷嚷。 “前行是你,后退是你。确信是你,不定也是你。智通大师,你虽不是化外高僧,但一身修为也是高绝。定性何在,常性何在?”道人不想吃瘪,一番话顶了回去。 “因果相连。不明之因,如何能有确定之果?”屋中僧人一时语塞,被呛得哑口无言。但他秉性好强,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就以佛法回复。是否对症,此时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有话可说,不能落于下风。 “十二年前,有比丘自西域至晋国都城建康。我与其辩论世间诸法,前后说了三日。那人最后语竭,佛心生魔后自断心脉而亡。”道人知道僧人秉性,开口提醒。 果然,僧人听后不再逞强,此事他知晓。虽然当年那比丘是苦行一脉,并非与他同宗。但道人的提醒也无错处,论讲道理,他不是对手。 “道长,那要如何?”僧人语气变软,主动问道。 “官逼民叛,主逼客反。”道人语气坚定,一字一顿说着。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8. 九死一生 昨日那几人走后,今日又有人来。与昨日不同,午时刚过的时候来人就到了上清殿中。 玄礼前两日的说辞,到此时已无效用。几人来时带着猜疑,最后变成了言语之上的围攻。 来人之中有化形妖修,心直口快,并不在意说了什么。玄礼听到以后,面色有些尴尬。 也有年老成精之人,话语虽然客气,气势却是咄咄逼人。 玄礼无奈,只能对几人作下承诺,明日午时前主事天承子定会回返。如若不然,众人可随意离去。 几人得到确切回复,满意回去。走时有人欲言又止,想要询问赠送奇珍一事。玄礼假装未见,将头扭在一旁,此人见状也失望而去。 天承子没有说过何时能够回返,此事是玄礼擅自做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若不这样做,事情会变得不受他控制。 相比于上清俗世宗门,晋国皇庭来人却显得不着急。建康距离益州最远,他们应当最先离去。但是没有看到有人前来知会,也没有人前来问询。 但玄礼最期望晋国皇庭来人快些离去。 这些人每日皆要求三餐,胃口又很大,耗费宗门大量吃食。 尤其是有几个僧人,每餐皆要求有上等肉食,令他与膳堂主事很是头疼。 玄礼在等,天元秘境之中,广明子二人也在等。广明子等司马问之,天承子除此以外,还在等门内弟子的回复。 之前返回上清峰时,除了交代玄礼,他还吩咐了其他几人。客堂处已被监视,晋国都城那里也已有人火速前往。不同于玄礼,他给这些弟子留了向他回复的途径。 前去建康,往返需要几日,此时还没有消息。客堂处昨日已有消息回来,没有见到异常。天承子听到后吩咐,要他们再等再探,及时告知。 未时将过,在天元池中孕养三日以后,司马问之有了反应。天承子听到声响,连忙前去查看。 不知司马问之情况如何,天承子只能小心渡灵查探。查探以后不能确认,主动让出位置。广明子也在一旁,见状上前再次搭手查探。 “九死一生。” 不多时,广明子开口确信。司马问之此前损毁的脉络已有修复趋势。丹田之中,此前亏损灵气也逐渐有了补充。 “水” 广明子查探过后不久,天元池中,司马问之开口。重伤虽在恢复,但他此时仍旧孱弱无比,开口时未睁开双眼。 天承子听后,急忙取来清水,要给他喂服时被广明子拦住。若是喂了清水,吞服后他还会睡去,此时此刻,醒来比继续昏迷要好一些。 腹中饥渴无比,却迟迟不见有人递过水米,司马问之在半昏半醒之间,心里愈加着急。随后不久,内心焦急起了效用,他睁开了双眼。 “此时感受如何?”见他醒来,广明子开口问道。 “水。”司马问之体内虚弱,说的话多是凭借本能。广明子不再阻拦,拿过清水后亲自喂他服下。 “饿。”刚刚将水喝下,司马问之再次开口。本源灵气虽能修补血脉,却不能填饱肚子。连续几日不曾进食,他此时已是饥饿难耐。 “数日之前就与你说过,好生研习辟谷术法。平日里懒惰,此时可是知道厉害?” 司马问之能察觉腹中饥渴,说明已无大碍。剩余的事情多是静养,广明子心中大为安定。安定之余,他开口数落司马问之。 之前的付出不计成本,放手一搏之时内心忐忑,此时得到预期回报,广明子心中也多有安慰。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惶恐。他听出广明子语气,并非是要追究。 那夜在客堂中,他已知自己是必死之人。此时死中求活,他虽不知广明子付出何种代价,也能猜到代价甚大。 虽有宗门情分,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此事是涌泉之恩,他不知以后如何报答。 天承子唤来上清弟子,遣他去膳堂准备吃食。司马问之重伤未愈,进食之物的制作异常考究。膳堂主事正为晋国来人的饭食发愁,见此之后有些抗拒。 但听到此事是天承子亲自吩咐以后,抗拒变成了主动接受。事有轻重缓急,人有亲疏远近,为晋国僧人备下的精肉,被他换成了豆腐。 准备吃食的空档,司马问之已能断断续续说一些事情。天承子不时打断他的诉说,问一些关键事情,他没有隐瞒,倾囊相告。 酉时过后,亲眼看着司马问之进食以后,天承子再次离开。此次并未再去上清殿,而是直接回到自己居所中。他修为虽然高绝,但几日来不曾好好歇息,也抵挡不住周身困乏。 睡去之前,他再次遣人唤来内心选定的弟子,再次作下吩咐。 司马问之已将事情大概告诉了他与师伯广明子,广明子听后未发一言。天承子会意,此事出在上清宗,广明子不会插手,他自己可以放手去做。 第二日辰时刚至,天承子未进朝食就去了上清殿等候。辟谷之术他早已精通,若非心血来潮满足口腹之欲,平日无需进食。 不多时,玄礼前来,见到天承子后,眼神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变为欢喜。近几日他心中压了许多负担,天承子回返令这些负担尽皆消除。 “这几日如何?”玄礼还未上前问候,天承子先开口问他。 “多有人前来辞行,皆被安抚下去。”玄礼据实回复。 “可觉察有异常之处?”天承子似有所指,再次问他。 “看来人反应并未见到有异常,只是建康距离此处最远,晋国皇庭本应最先离去。但直到今日,也没见有人前来知会,更无人前来辞行。”玄礼不知天承子暗指什么,只能将自己揣测说了出来。 玄礼说后,天承子松了一口气。 司马问之虽然不能确信袭击之人出自晋国皇庭,但此事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之前一直在担心晋国皇庭已经强行离去,此时放下心来。 玄礼不知内情,说的却没有错处,晋国皇庭来人反应确实异常。反常之事必有妖异,为何妖异不得而知。 “他们这是一心求死,还是有所倚仗?”天承子喃喃自语。 第一卷 青玄有道 59. 心照不宣 巳时未到,就有俗世宗门的主事再次来到上清殿辞行。 天承子到来后就没有再离去,来人看到后急忙上前问候。随后有一人去客堂通知门人,其余的在上清殿中等候。 半个时辰过后,又有人三三两两前来,随后来人愈来愈多。这些宗门都已等了几日,到了殿中直陈来意。天承子听后,无不应允。 与天承子辞行以后,来人本应离去,但是却没有一个俗世宗门离去。上清殿内外的人越聚越多,天承子看后不解。 午时将至,正乙门主事天参子携门人前来。正乙门是上清俗世所传两大道统之一,此次来青玄山门人数众多,上清殿中更加拥挤。 好在天参子辞行之后不曾耽搁,即刻就要离去。 “为了蝇头小利,只知苟且。”离去之前,天参子看着一直未离去的其他宗门,多有感慨。 天参子的话语,天承子听后若有所思,随后想到了什么,看向玄礼。玄礼面色尴尬,近身耳语如实相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无可厚非,玄礼承诺的事情也不是难事。天承子随即遣人去宗门府库中取来一些青玄山特产药草,一一分发下去。 天承子所赠药草,俗世并不常见。各宗门主事大喜,欢呼着向山下走去。天参子此时还未走远,听到声音后猜到发生了何事,心中又有些悔意。 午时未过,随着许多宗门陆续离去,上清一脉客堂之中除了甲字部外,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变得空空荡荡。 送走众人后,天承子叫来膳堂主事,令他自明日开始,将客堂水米供应由三餐改为两餐。同时每过一餐,食量就减去一成。 膳堂主事虽然不知缘由,但知晓宗门规矩,未发一问。随即安排下去,照令执行。 第二日午时三刻,之前埋下的眼线送回消息。一刻钟前,甲部客房中有人去了膳堂。此人出来时脸上挂着怒气,似乎是发生过争执。 此事在意料之中,天承子听后没有过多反应,只是令眼线回去接着打探。 吃与喝是人的本能,俗世修士少有人修行辟谷术法。饥与渴能消磨一个人的锐气,天承子令膳堂做的事情是釜底抽薪。 锐气尽失之时,斗志也将不复存在。釜底抽薪之后,就是瓮中捉鳖。 初次去膳堂争执过过后,晋国皇庭来人再未去过。两日以后,他们所能得到的水米只有平日的六成。 不去争执,不代表真的无事发生。客堂之内,一僧一道正在谋划。 “刚刚来的时候尚有精肉伺候,之后只有青菜豆腐。现在可好,已经不管饱了。”说话的是那个僧人,话语之中满腹怨气。 “此事应是天承子授意,若没有他的首肯,膳堂不会如此。”不同于僧人满腹牢骚,屋中道人想的更多。之前他已有怀疑,这几日更加笃定。 “依你的意思,是那些老道知道了什么?”僧人开口,说话之时并不确定。 道人听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回复。此事并非难以揣测,稍加分析即可知晓。 “或许,他们这样做只是逼我们早些离去。”屋中僧人再次否决自己的猜测,换了说法。 道人仍旧没有开口,只是将头侧过,斜眼白了僧人。他刚刚所说明显自欺欺人,这样的话既愚昧又无知。 “上次那人来时,可曾说过何时还会再来?”白眼之后,道人恢复如常,开口问道。此时二人福祸相依,不宜再起矛盾。 “此处对于那人来说也是禁地,轻易不会再次前来。只是告知我去一处居所内留下印记,他见到后自会前来联系。”僧人听后怏怏地回复,道人的白眼令他觉得不快,但想到自己方才的话语,确实有些浅薄。 “请大师告知他,主家不善,谋划已变。若有意外,我们只能提前举事。”听出僧人语气不快,道人再次开口时对他用了尊称。 “那此时做什么?” 大师是对得道高僧的称呼,僧人寺院中只有他主持师伯一人可以担当。道人如此称呼他,他虽然有些惶恐,内心却很受用,再开口时已没有了不快。 “自然不会是坐以待毙。既然猎物有了动静,我们总要一起跟着动动。”说话时,道人语气已变得狠厉。 天未黑时,天承子去天元秘境中见过司马问之。 又经两日的调养以后,他的情势愈发好转。天承子留在秘境之中无事可做就没有久留,天黑以后回到上清峰。 还没有回到居所,之前埋下的眼线传来消息。与他一起监视客堂的同门弟子,在天色刚刚变暗时依次失去联系。 天承子听后连忙回应,开口询问具体情势。 一炷香后,没有见到答复,天承子再次发出音剑,询问其他眼线,均不见回应。他见状不再耽搁,带着几名弟子快速向客堂行去。 借着夜色一番查探后,之前埋下的眼线均不见踪影,天承子愤怒且心痛。眼线不会自己撤去,多半是已遭遇不测。 虽然心中异常愤怒,天承子仍强压怒火,带着身边几,悄然退去。此时虽有交手,却并不是正面冲撞,还未撕破脸面。对方有何依仗尚不明确,贸然前去并不明智。 退去的时候,他有意向客堂看去。平日里明灯高悬的甲字部居所,此时也是一片漆黑。 回去以后,天承子再遣眼线监视客堂。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再吩咐时他不再令被遣的弟子靠前,只在远处盯着。除此以外每人皆带着鸣镝,如遇危险,及时鸣镝示警。 一夜之间,上清殿殿中灯火通明,许多弟子来来往往,整个宗门快速运转。 天还未亮的时候,膳堂接到法旨,无需再为客堂准备吃食。膳堂主事依旧照令执行,没有疑问。 卯时一刻,殿外天色开始放亮。天承子走出殿外,看着远处的天云一线喃喃自语。 “乱世当头,群魔乱舞,青玄山门该如何救世,又要如何自处。”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0. 仓促应对 上清宗客堂外面失去消息的眼线,确实是被晋国道人亲手除去。他发现被人监视已有几日,此时除去既是对膳堂一事的回应,也是再提前灭杀隐患。 务求一击必杀,晋国道人出手的时候用了术法。具体是什么术法,尸身上痕迹明显,因此杀人后尸体也被他带走。 陨落的这些上清宗眼线,尸身没有损毁,被晋国道人整齐摆放在隐秘地方。然后拘出魂魄,请屋中僧人一一超度。 做这些事的时候,客堂某处居所内,僧人之前留下的印记被触动,随后一个身影慢慢显现。印记中留有信息,出现的那人看过之后立即离开,离开以后印记随之消失。 不多时,此人又在另一处出现。现身处已经有人等候,见他到来以后,开口询问是什么事情。 “主子,青玄山那些老道好像知道了什么,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回返的那人听到回应以后恭敬答复。 “若是他们到此时还没有应对,反而不正常。之前那两个蠢货做事留了尾巴,应该是已被青玄山的那些牛鼻子们抓住。”等候之人听后不以为意,此事已在他之前预料中。 “还说了什么?”等候之人说完以后再次问道。 “他们与上清主事天承子已是心照不宣,上清宗恐怕很快会再有动作。二人说要见招拆招,很可能会提前举事。”回返之人再次回复,说到最后像是惧怕什么,语气愈来愈弱。 “啪。” 果然,随着一声脆响,发问之人坐着的座椅扶手化为齑粉。 “之前就与王兄说过,莫要与人协作,会生出许多是非。他们话语说的轻松,我们的大军调动何其艰难!”等候之人开口,话语中多有愤怒。 “那么主子,要如何处置?”回返之人战战兢兢地发问,此事要快些决断。 “此事我也不能决断,告知王兄吧。他领着同族已到了三百里外,天亮之前你即可到达那里。”等候之人虽然愤恨,又无可奈何为他们作下准备。唇亡齿寒,若是盟友那里出了差错,他也会跟着遭殃。 “让九凤和你一起去,务必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回。”等候之人说完以后再次吩咐。 九凤是此人的坐骑,可在一炷香的工夫飞出几十里。令自己坐骑带属下快去快回,是他自己心中又改了主意。 不到半个时辰,被吩咐的那人在空中看到了同族驻扎之地。随即轻点九凤翎羽自云间向下滑落。再过盏茶时间,落在营地中。 守卫识得坐骑,也认识来人。没有任何耽搁,直接将他带入王帐之中。 不多时,此人走出王帐踏上九凤,奔上来时方向快速离去。 “小姐,一夜奔袭数百里太过仓促。”来人走后,涂山智走到大荒无邪身边,开口提醒。 “仓促奔袭还是次要,之后还要争斗。涂山先生,只能委屈儿郎们了。”事有突变,大荒无邪也觉得仓促。但此时不为也要为之,只能竭尽全力一搏。 奔袭路上多有青玄山三宗眼线,大荒无邪派出先头兵马,一一将其灭杀。卯时一刻,终于到达青玄山外几十余里处。 天色开始放亮,天承子看向远处天云一线之时,大荒无邪也在看着 “父王,若是可以重新抉择,那一刻我不会再挡在他的身前。”天承子喃喃自语之时,她也在喃喃自语。 辰时刚至,天承子听取眼线汇报的时候,有弟子进入殿中汇报,太清主事天铭子请他快些过去。天承子正有事要与其商量,交代一番之后快速赶往了太清殿。 将要到太清殿时,遇到了同样匆忙赶来的天云子。二人没有言语问候,先后进入殿中。殿中已有一些太清弟子,脸上多有凝重神情。 “师兄,是什么事如此急迫?”天铭子相请很是急迫,不会是平常事。天云子进入后没有寒暄,直接发问。 天铭子神情同样凝重,见天云子与天承子带人来后,稍稍有些舒展。 “三脉大比过后,俗世宗门已陆续离开了青玄山门。但一刻钟之前守卫弟子传来消息,在巡视时发现有人昏死在青玄山外。经过辨认,确定是早已离去的本宗混元观弟子。”天铭子也未啰嗦,几句话将事情说出了大概。 “此人现在何处,为何会去而复返?”虽将事情大致讲出,但并不详细。天铭子将过以后,天承子紧跟着发问。 “守卫弟子怕有耽搁,已先行回来通报,混元观弟子正在带来太清殿途中。发现之时他已昏迷,通报弟子也不知晓详情。”天铭子知晓的事情也不清楚,未加保留倾囊相告。 “还有一事。” 不等二人发问,他再次说着。 “无论是何事,都应早些应对。我已令太清弟子戒备,二位师兄也应有所准备。” 天云子正有此意,听后连忙唤来弟子吩咐了下去。天承子因晋国来人一事早已有准备。但是仍旧唤来弟子,再做吩咐。 不多时,殿外有了动静,几名山门守卫护送着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三脉主事见后,均松了一口气。之前三人担忧来人一直昏迷不醒,即使想多做准备也会无从下手。 来人很是狼狈,身上衣物有多处损毁。虽然修行人超然世外,但殿中坤道见后,大多还是低下了头。除衣物损毁外,此人神情也很憔悴。 山门守卫是通过衣饰,辨认出昏迷之人是混元观弟子,送来消息时并未说明此人身份。进入上清殿后,天铭子再次辨别,认出此人是混元观主事首徒地鸿子。 “师伯,救我。”进入殿中见到天铭子以后,地鸿子直接匍匐在地面,开口求救。 “到底出了什么事?”地鸿子的举动令天铭子心中不喜,但事出紧急,他仍旧耐着性子开口发问。 地鸿子似乎是经历了很大磨难,诉说时言语断断续续,并不连贯。 倾听的时候,三宗主事多有询问,相互印证后最终知道了详情。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1. 仓促应对(续) 太清宗混元观地处交州,相比其他宗门,与益州的距离不远不近。三脉大比过后又停留了几日,在两日前离去。 开始一路畅通,没有见到异常,将要过益州到达宁州时,在江阳地界突生异变,遭遇妖族伏击。 混元观前往青玄山祖庭修士中多有好手,起初对于妖族围攻没有在意。但之后有愈来愈多的妖物赶来,令混元观弟子渐渐疲于应付。 观主天舒子见到事有异常,连忙命门人不做纠缠快速退走。但妖物悍不畏死,将他们紧紧拖住。 随后又有修为高绝的妖物参与伏击,情势愈发不受控制。天舒子当机立断带人断后,令其他人择机突围,找寻道家同门回来救援,地鸿子随即找准时机逃了出来。 突围以后,地鸿子直奔来路,路上没有停顿。途中也偶有妖物阻挠,多番争斗后到达青玄山下,力竭晕倒。 地鸿子讲述的时候,地谷子也在仔细倾听。 三脉主事大多在询问争斗的细节,他想的是别的事情。地鸿子说的虽然大多合理,但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地鸿子讲完以后,三脉主事没有再立即吩咐什么,太清殿中变得安静。 “福生无量天尊。江阳是离开益州的一处必经之地,近几日多有三宗同门离去,为何你不求助于他们一起回返救援?”也有人同地谷子一样觉得有些地方怪异,发问的是太清宗二代修士。 “福生无量天尊。”地鸿子高声回礼,回礼以后开口回复,“回禀师兄,妖物之中有的修为高绝,只有祖庭长辈出手才能铲除。” 地鸿子的答复与之前他的讲述相互印证,等他说完之后,发问的太清修士不再开口。 “福生无量天尊。”地谷子随后发声。开口之前,他已想到哪里异常。 “福生无量天尊。”地鸿子察觉被人怀疑,心中不悦,但仍旧高声回礼。 “隆安二年,我与太清师兄一同前往混元观,去取风华露。回返的时候,天舒子师叔赠我二人化妖丹数枚。当时师弟也在场,对我二人说此物灭杀妖物有奇效。为何这次遇袭,没有听到师弟使用?”地谷子说出自己疑惑。 话还没有说完,太清殿中,天铭子几人先后看向了地谷子。 “回禀师兄,此次来祖庭很是仓促,出来的时候忘记携带此物。等发现时行程已过半,也没有再回去取用。”地谷子发问以后,地鸿子有些语塞,但仍旧快速做了回复。 “师侄上前来。”地谷子过后,不再有人发问。天铭子见状,令地鸿子上前,同时伸手向袖中摸索。 “拿着此物速去术法堂,他们见了之后,会遣人同你一起回去救援。”说话同时,天铭子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地鸿子大喜,近身向前,想要接过。还没有接到,天铭子突然发难,出手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 天铭子出手之后,地鸿子很快反应过来。被封住血脉的同时,他开始竭力挣扎,之前脸上无助的神情也变成狠厉。 天铭子见后,手下不再留情,直接出手震碎他的百会穴,地鸿子气绝而亡。 “师伯,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发问的太清修士此时再次开口。 他是太清一脉客堂主事,接待混元观修士时与地鸿子有一些交情。兔起鹘落之间此人陨落,他既有不解,又觉得可惜。 “隆安二年,青玄山祖庭确实遣人去了混元观。但所取之物并不是风华露,而是霜云白露。地鸿子是混元观首徒,此物是他亲手取下。此外,世间并不存在化妖丹。即便存在,也不在混元观中。”天铭子不向回答,但殿中有多人也有疑问,他不得不作解释。 “你是如何看出异常?”解释之后,天铭子开口问地谷子。 “当年抵达混元观后,霜云白露尚未成熟,因此我与太清师兄被迫在观中逗留数日,逗留期间与观中弟子相交甚好。地鸿子师弟秉性刚烈,若真是被困,他宁愿自断心脉也不会突围苟活。”地谷子开口,将自己所知所想讲了出来。 地谷子讲述之时,已气绝身亡的“地鸿子”有了变化,渐渐变回本体,是异兽狡白。 狡白善于变化,并且变化时没有灵气波动,不易被人察觉。之前玄礼也曾遇到,狡白化回本体之后才被他察觉。 地鸿子虽假,此事未必不真。因此,虚惊一场后,殿中众人没有觉得轻松。作为对应,三脉主事分别派遣弟子,去出蜀要塞查看。 派遣的弟子走后不久,太清殿外又有动静,有上清一脉弟子前来寻找天承子。 从上清峰离开的时候,天承子曾知会过门人。有要事无法抉择时,可速来太清殿找寻。来人入殿以后径直走到天承子身边,与其耳语。 “快派人将之前遣去的弟子找回。”耳语了几句以后,天承子脸色突变,开口喊道。 “出了何事?”一直不曾说话的天云子急声发问。 “前些日玄孟受我派遣,外出打探消息,今日回来时在青玄山数里外遭遇大批妖物。若不是遁入密道逃走及时,现在他早已陨落。”天承子内心焦急,想要快些回到上清峰,话说的很快。玄孟与他耳语的时候,还告知了其他事情。 “山门重启之后,青玄山数十里内皆有三脉眼线,为何未收到示警?”天云子听后,气急败坏,他明白了天承子为何要唤回之前派出去的弟子。 天云子问后,没有人开口回复。刚刚说完,他自己也反应过来。眼线不会知情不报,之所以没有示警,是因为已全部陨落。 天云子发问的时候,天承子已开始动身离去。刚刚走到太清殿大门之处,上清宗所在接连传来鸣镝响声。 “何事?” 天铭子与天云子见他离去急迫,又听到响声,先后发问,问话相同。 “青玄大难,生死存亡。”天承子来不及细细解释,回头说了一句之后加速回返上清宗。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2. 仓促应对(再续) “刚刚在太清殿中,你说晋国朝廷来人有问题,是什么意思?”走出太清殿后,天承子立即开口发问。方才玄孟只是告知他得到的消息,没有来得及详述缘由。 “山门重启之前,晋国朝廷确实遣人来了青玄山门。”众人回返的异常急迫,玄孟说了一句之后有些气喘。 玄孟喘气的时候,天承子没有催促。青玄山与建康相距三千余里,玄孟往返一次已经近乎竭力。若再催促,太过不近人情。 “但现在本宗客堂之人,并非是晋国朝廷遣来的人。”喘过气后,玄孟接着诉说。 “为何如此肯定?”太清殿中,玄孟已告知天承子此事。之前不忍催促,此时又开口催促,除玄孟已经有些恢复之外,天承子觉得他有些啰嗦。 “是因为领队的那人出了差错。晋国朝廷所遣来人,是太常少卿领队。”玄孟立即回复,说出判断缘由。 “或许是后来更换了领队之人。”天承子开口,既是疑问又是提醒。 太常少卿掌管礼仪,来青玄山门观礼确实合情合理。但此事非同小可,若未确认清楚就出手会有差错,更会有诸多麻烦。虽不惧晋国朝廷,上清一脉也不愿去主动招惹。 “两个月前,晋国皇帝将海盐公主许配给了相国刘裕的长子。海盐公主不愿,又无法拒绝,于是寻了短见。虽然被救回,但此时正在相国府中休养。此事所知之人极少,探查之时颇为费力,因此耽搁了行程。”天承子的质疑虽有可能,玄孟却直接否决,此事如他所说,已经再三确认过。 天承子不再怀疑。 司马英茂还未嫁入相国府,被救后却搬到相国府。与其说是休养,不如说是被看管与监视。若是如此,确实没有将她遣来观礼的可能。 虽然不再怀疑,天承子又认定这些人与晋国朝廷关系仍是千丝万缕。敢于假扮晋国公主来青玄山,说明不怕被拆穿。 玄孟说海盐公主一事隐秘,极少有人知晓,假扮之人应是知晓。知晓此事之人,不会和晋国朝廷没有关系。 此事已经确定,天承子等人再次加快步伐,回返上清宗。一边回返,一边再遣弟子前去青玄山门接应。若之前被遣去的上清一脉弟子回返山门,告知他们无需再去太清殿,直接回返上清宗。 不多时,众人赶回宗门,直达客堂所在。想象中混战场景并未出现,天承子舒了一口气。 “何事响动鸣镝?”天承子见到外围弟子以后急忙问道。 去太清殿前他曾交代,没有大事不可发动鸣镝。鸣镝示警的时候,就是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 “那些人有动静,此事我们不知如何处理。”监视弟子见天承子到来,上前告知。告知同时,手指客堂前方空地。随着他的手指,众多弟子让开了一条路。 客堂前方空地上,此时已有几人躺在那里。天承子顺着手指看过去时,正有几个黑衣人从客堂内向外搬运,将搬运的物品放置在几人身旁。 黑衣人是僧人,之前晋国来人中没有如此多僧人。躺在地上的人,上清弟子服饰,是天承子之前埋下的眼线。 黑衣人搬运的时候,天承子没有打断。空地上的上清弟子此时任人宰割,他若贸然动作,无法确定会发生何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黑衣人不再向外搬运,连同看守之人一同退了回去。天承子疾步向前,伸手查看。 几日之前他已有准备,失踪眼线有可能陨落。但残魂不曾回归上清殿,就始终有生还可能。 此时已无需再猜测,躺在地上的上清弟子皆已陨落。残魂不曾回归,是因魂魄皆被拘走。是被镇压还是被轮回,不得而知。 陨落缘由,是瞬间被袭击风府穴。风府被击后这些弟子即刻昏厥,来不及示警。袭击之人抽手回去之时,又将他们的魂魄带走。 最早监视客堂的弟子中多有好手,却被潜到身后没有察觉,可见此人做此事时异常果决,且修为高深。他虽有遮掩,天承子仍然认出了拘魂手法,出自上清一脉。 一边查看,天承子一边辨认。埋下的眼线是九人,此时只有八具尸身,还有一人下落不明。 最后一人下落,天承子没有等就有了结果,一道一僧正向客堂前方走来。僧人手中拘着最后一人,二人身后跟着之前搬运尸体的黑衣僧人。 天承子认识二人,当日他虽没有去山门相迎,但是在观礼之时见过两人。 “你是何人?” 对面的人相距上清宗众人还有十余丈时不再上前。天承子不想耽搁工夫,直接发问,先问是什么人。知道了身份,对方想要做什么,为何如此做,都能有些推测。 道人不发一言。 旁边僧人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见道人侧目看他,又闭上了嘴。 “要做何事?”首选不成,退而求其次,知道要做何事也可以,天承子再问。 道人依旧没有回复,旁边僧人这次已不张口。 天承子见状,不想再耗下去。之前派遣出去的弟子此时仍旧没有回归,想必已经陨落。 太清殿中,他呼喊将这些人追回时,这些弟子应该还未走远。未走远就陨落,说明玄孟见到的那些妖物已距青玄山很近。 对面那些人有拖延时间嫌疑,天承子不想再拖,伸手示意身后弟子上前,将对面这些人擒住。 僧人手中的上清弟子,天承子在乎,但不在意。这些弟子在宗门利益前皆可舍弃,这二人找对了筹码,却没有找到足够筹码。即便是之前九个眼线皆在面前,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身后弟子上前时,对面道人有了动作,开始脱下身外道袍。他之前穿的是一件青色野修道袍,无门无派。此时将外层道袍脱下,露出内里的衣物。 “福生无量天尊。”脱去外袍之后,道人开口,他已渡过地劫,居于鬼仙境。 “五劳观的主事孙恩是你何人?”见到道人内里衣物时,天承子心中有些猜测,随即开口询问。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3. 里应外合 上清宗三脉俗世宗门的道袍,多是根据祖庭本宗有一些改动。此人露出内里衣物以后,天承子认出是上清宗俗世宗门五劳观衣饰。 “是先考。” 道人不再沉默,开口回答天承子的询问。先考是先父,五劳观被晋国灭掉后,主事孙恩跳海自杀身亡。 “你不是长子孙无怨?”天承子再次开口确认。 当日孙恩自杀的时候,长子孙无怨一同跳海身亡。他曾遣人前去晋国皇庭要回二人尸首,最后虽然没有带回,但也确认二人已经亡故。 “我是次子孙无恨。”道人再次开口。 虽然名为无恨,但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多有恨意。 “令尊是被刘裕害的。”天承子已猜到孙无恨为何而来。 当年的事情他虽有愧疚,但孙恩是被刘裕迫害,孙无恨此时的所制作所为令他伤心。 “我与他已无仇无怨,此次前来也并非受他指使。”孙无恨听出天承子话意,这样说是想绝了他劝说意图。 “当年那事宗门内有诸多争执,我最后虽然力排众议遣人前去,无奈到达时晚了半日,孙师弟已寻了短见。”不能劝说,天承子只能说出实情,也是隐情,他在做最后的努力。 孙无恨最后脱去野修道袍,说明他还认为自己是五劳观弟子,也是上清弟子。外敌当前,同门即便不能联手也不能相残。 “无心之过尚可原谅,有心之过其罪当诛。先父送消息至祖庭的时候,已说明了能抵挡的最后时辰。直到跳海前的绝望之中,他仍相信祖庭会救他出去。”天承子的解释,孙无恨并不领情。 数年来,对于此事他耿耿于怀。他讲到此处情绪激动,已有悲痛。 “师侄有什么诉求?” 既然劝说无用,天承子转变策略。孙无恨此来必有所图。所图是什么,他不知晓。 “青玄山上清宗主事自断心脉,为先父抵命。”孙无恨回复时没有直接说天承子名讳。 恩怨分明,此事他怨恨的是上清祖庭,并非天承子本人。 “主事之位是宗门长辈指定,我若按你说的去做,他不会答应。”天承子回应,态度坚决。 他是上清一脉主事,鬼仙修为。宗门长辈是广明子,是地仙修为。将广明子搬出来,既是表明态度,也是表明他的要求不会被接受。 孙无恨是鬼仙境修为,一旁的僧人与他相同。二人即便不惧怕他,也会惧怕广明子,他期望面前的这些人不要做徒劳举动。 “”那就搬出青玄山,让出宗门正统如何?”孙无恨再次开口建议。 “宗门之内弟子无数,我若按你说的去做,他们也不会答应。”天承子再次拒绝。 孙无恨两次请求皆是不切实际,天承子已经能够确认他是在拖延时间。 但此时天承子不能离去。 妖族大举来攻之时,孙无恨等人突然发难,不会有如此巧合。此事是里应外合,且早有预谋。 天承子第二次回复以,青玄山门处传来阵阵示警声音 “动手!” 山门示警声响起同时对面僧人开口,随后突然发难。 僧人开口的同时,孙无恨已有动作。 抬手拍碎上清一脉被拘弟子百会之后,他带头冲入上清宗众人中。身后数名黑衣僧人跟随,冲入人群时鼓动周身灵气,多是鬼仙修为。 天承子虽然已有准备,但不曾想到晋国来人中隐藏了如此多的修行好手。对方骤然发难,他只能暂避锋芒抽身后退 孙无恨一众全力拼杀,上清宗一脉很快有了伤亡。 天承子且战且退,后退的时候再遣宗门弟子去召集人手。处理眼前之事虽然棘手,但宗门之内尚有多位鬼仙境修士,赶来后这些人不足为惧。 派遣弟子去上峰的同时,天承子又遣人将混战中的道人境弟子带走。修为差距不是人数可以抵消的事情,这些人是宗门未来气运所在,不能白白损耗在此处。 生死存亡之际,上清宗弟子全力施展。虽一直处于劣势,仍旧能够苦苦支撑。 不多时,有本宗二代修士自远处疾行后到达此处,一起前来的还有太清与玉清二脉的弟子。本宗弟子前来驰援,太清与玉清前来时求援。 无论驰援还是求援,前来弟子见事态糜烂后皆快速加入战团。天承子压力骤减,之前的颓势很快得到扭转。 孙无恨等人对此早有预料,见天承子驰援弟子赶到后不再恋战。他与众僧人且战且退,从战团之中快速抽身回返,躲入客堂中不再出来。 上清宗弟子见状想要强攻,被天承子及时拦下。这些人退去时从容不迫,表明孙无恨已安排好一切,若强攻进去他不会没有应对方法。 无法强攻,需另想其他办法。 天承子思索的时候,太清与玉清弟子已经等不及。见此处上清已占上风,两脉弟子请天承子发令,遣门人前去山门处救援。 山门外的妖族的确是与孙无恨等人里应外合。 昨日夜间僧人智通将消息放于客堂某处后不久,就妖族细作获知,呈给了妖王胞弟大荒烈。 大荒烈命其告知妖王之时,又令他及时回返。回返后通过密道,分多次将人送至上清客堂中。 所用密道是老妖王大荒冥留下的。 多年前大荒无邪救援玄清之时,也是走的此处。 天承子与孙无恨等人战在一处的时候,青玄山山门外,妖族与太清玉清弟子也已开始角力。 妖族虽有准备与谋划,但长途奔袭人困马乏。 太清与玉清弟子虽仓促应对,但以逸待劳士气高涨。 妖王大荒无邪数年间纵横捭阖,收拢族中各部。此次前来,金睛猿部吊睛虎部珅和狼部有罴熊部鸣铃鹰部等,皆是族中精锐。 妖族攻势虽然猛烈,但青玄山弟子依托山门大阵与其周旋,并未落于下风。一番争斗之后,死伤大多来自妖族。 最初仓促应对以,天铭子与天云子渐渐掌控局面。 二人随即唤来门内弟子,命一部弟子将宗门修为低微晚辈带至青玄后山保护,另一部分搜集宗门底蕴,也带至后山看管。 刚刚将弟子派遣出去,妖族攻势突然变得猛烈。见无法突破青玄山山门大阵,大荒无邪令鸣铃鹰部妖修带着其他飞禽,自空中冲击阵幕。 数年前山门大阵曾被攻破,后来虽被修复,但数年间仍未恢复如初。妖族飞禽冲击阵幕后大多折损羽翼,但其悍不畏死,山门大阵逐渐变得暗淡。 “天承子何在?求援弟子何在?”危急时刻,天云子怒极而吼。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4. 鬼仙钟正 “天承子何在,前去求援弟子的何在?”危急时刻,天云子怒极而吼。 天云子怒吼的时候,上清宗客堂某处,天承子经过短暂思索后心中已有计较,随后开始掐动手诀施展请幽。 道人可以驱鬼,也可以驭使鬼物,天承子没有请九天仙神,请的是十殿鬼修。鬼物进入青玄山需经宗门主事允许,天承子是上清主事,无需自己允许自己。 口诀结束前,他再三考虑人选,最后念出钟正名讳。 钟正是转轮殿掌司主薄,天承子请他前来,除应对眼前之事外还有其他事情要问询。 地府之中,钟正正在查看轮回薄,感受到天承子召请后即刻查验。 “真人何事?” 查验无误后他快速前来,现身之后直接问向天承子。数年前的上任上清宗主事曾请他来过,与天承子有过一面之缘。 “宗门不幸,又遭劫难。对方实力不明,我等不敢贸然进去,有劳钟主薄。”天承子简单两句话快速讲明缘由。 天承子讲述的时候,钟正也在探查周围,等他讲述完时已知晓大概。 两次被请到青玄山门,皆是万妖围山,钟正内心暗叹,这是妖族失了心疯,还是青玄山门将妖族逼得发疯。 十殿主薄是地仙修为,阳光直射下钟正也无需躲避,快速进入客堂中。不多时客堂内有了动静,有阵阵梵语诵经声音传出。 僧人诵经,多是修行或者超度。 此时修行已无用处,是钟正现身后被众僧人识破跟脚,想要用佛经将他强行超度,阵阵梵音聚拢后化成一个蓝色的音障囚笼将他罩住。 钟正没有挣扎,囚笼笼罩瞬间时自他周身生出屡屡白光。囚笼遇到白光后如盐遇水,无声之间化为无形。 天承子此前托付的事情是进来查探,钟正此时多做一步。白光反化囚笼罩住众僧后开始收紧,客堂中的僧人逐渐不能抵挡。 危急时刻,孙无恨自另一处现身后走向钟正。相距十余步时不再上前,转而向袖子中摸索,随后拿出一物。 “此物是留魂?” 钟正看见孙无恨从袖中拿出的物品,认出是何物以后开口发问,发问时白色囚笼仍在收缩。 “前辈识得此物,省去许多口舌。一切来龙去脉,看过之后自会知晓。”说话同时孙无恨继续向前,将留魂递到钟正手中。 催动留魂刚刚看了几眼,笼罩众僧人的白色囚笼就被收回。僧人们压力大减,开始引灵恢复消耗。 “此事当真?”数十息后,将留魂抛回给孙无恨时钟正发问。 “是真是假,前辈心中已有抉择。”孙无恨伸手接住,放回袖间,随后回复。 “此处可还有他人?”钟正再问。受人所托要终人之事,他来此处要做之事还未结束。 “我在此处只是过客,何人要来何人要走,并不知晓。”孙无恨回复无关痛痒,语气虽恭敬,态度却敷衍。 “你是孙恩子孙?”钟正不再打探,话锋一转,问向别处。 “前辈如何知晓?”孙无恨虽未正面回应,但已表明身份。 “你的气息与他相似,即便不是子嗣,也是宗室至亲。” “前辈见过先父?”孙无恨再问。他知道钟正跟脚,若钟正与自己父亲见过,多半会是在地府。 “令尊生前虽有过错,但转轮王念其修行不易,又是屈枉而死,令其在第十殿做主薄执笔,正在我手下做事。”钟正随即回复,话语十分详实。 孙无恨听后还要再问,钟正做出手势令他止住。 “此地我不能再留。令尊曾与我说过,若有机会,他会负荆请罪来青玄山祖庭以示悔过。” 说完这句话后,不等孙无恨反应,钟正从客堂中消散身影。 “此处至客堂并无陷阱与埋伏,堂中除孙无恨与一众僧人外皆是凡夫俗子。”几息过后钟正出现在天承子面前,不等他询问,先开口告知探知详情。 “钟主薄,还有一事需要劳烦。”天承子听后,松了一口气。谢过之后再次发问,问的事情是请他前来的另一缘由。 “真人何事?”钟正已要离去,听天承子问后止住步伐。 “近几日地府之中,可曾见过大量轮回道人的魂魄?”天承子再问。 “真人召唤我时,我正在查验此事。”天承子的问话,确是钟正职责之内,他知之甚清,随后继续说着。 “几日前首殿阎君知会转轮王,会有诸多陨落道人轮回转世,但直到今日都未见到。再三查验后获知这些魂魄已被僧人超度,化为佛家功德去了西方极乐。” “真人可还能请到贵宗天鸣子前辈?”钟正告知以后,见天承子不再发问,就要转身离去。离去之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给些提醒。 天承子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天鸣子是青玄山上清一脉创派祖师,窥仙法会之前已无法联系。日前与上界取得沟通后,回复他的仙人也不是天鸣子。 “今日青玄山门的事情,若能为之尽力而为,若不能为之不要强求。” 此话说完,钟正原地消失,不见踪影。 钟正走后,天承子没有细细思索这两句话,迅速叫来门下弟子开始部署。 若依之前探查,应对孙无恨一事无需这些人手。天承子令地谷子带着七成弟子,与前来求援的人一起去山门处驰援。 地谷子听后有所抗拒,以实情连番劝说,最后七成变成了五成。 上清弟子驰援以后,山门处的太清与玉清弟子压力减轻,颓势逐渐逆转,渐成平局。但青玄山弟子有大阵守卫,少有死伤。 “毕其全力,攻其一处。”妖王大荒无邪见事态逆转,急忙下令,再换攻伐方法。 声音刚刚落下,山门外多个妖修扑向大阵幕光暗淡处。不同于之前飞禽冲撞,这次扑上去的妖修接连引爆体内金丹,“轰隆”响声不绝于耳。 此法异常惨烈。 这些妖修已有神人修为,在俗世之中是一派宗门砥柱,青玄山弟子见后无不动容。 此法也异常有效,十余妖修自爆以后,大阵终于支撑不住,显现出溃散先兆。 “数年前,大荒冥的教训还不够吗?”就在 大阵即将溃散之时,一老者自青玄山上空走过。说话时一只手抵在大阵上,阵幕光彩大盛。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5. 长辈之战 上清峰下峰,众人依照天承子吩咐,正在整理宗门底蕴之物,将重要典藏和若干天材地宝收拾好后向后山搬去。 收拾这些物品的同时,又有人寻找收拢低阶弟子,一同护送至后山。这些人大多是道人境,或是修为已至神人境又不善斗法的弟子。 但也有人例外,高将军就是其中一个。 几日前,司马问之曾反复叮嘱过他,平日里不要出门。高将军谨遵“旨意”,每日吃睡以外,除了发呆,只会翻看上清宗一些功籍。 功籍是凌霜未离开时亲自送到此处,所载五禽七劳等术法,大多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强身健体对他有用,延年益寿几无可能。上清殿中刑罚的时候他寿数已定,若无逆天改命之法,跨入不惑之年后不久就会逝去。 翻看这些功籍,不算违反门规。 高将军虽“非徒非役”,这些功籍也不是专为宗门弟子准备,俗世香客也有人研习。 不同往日,今日没有有人送来朝食。 高将军想要找人询问,打开门后发现门前来来回回有人经过,许久没有断绝。他猜到宗门内有大事发生,顾不得再去询问,直接跑去司马问之居所。 路上遇到上清弟子,大多劝他不要在外走动。高将军满口答应,待劝说之人离去后继续赶路。 偶尔也能碰到相熟的杂役和弟子,他能开口攀谈几句。问到出了什么事的时候,这些人都讳莫如深,对他询问的事情不敢多言。高将军见后,心中变得愈加焦急。 到了司马问之居所,高将军没有叩门,直接推门进去。屋中虽然空无一人,但矮几与桌凳一尘不染。 “高哥,出了什么事情?” 高将军在屋中焦急的时候,听到屋外有人喊他。他走出来后认出此人,是平日里为司马问之递送两餐的弟子。 “黄飞道长,今日可曾见过我家公子?”高将军看见来人后心中有了希望,连忙开口问道。 “可是地灵师叔祖?”黄飞与二人都相识,对二人关系多有了解。 “正是。”高将军大喜,连忙确认。 “有几日没有见到了。”但是黄飞随后的回复令高将军大失所望,他想到其他事情。 司马问之先令他不要出门,又接着失踪几日。高将军担忧他去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牵涉二人,他却有意避过自己。 “不过,玄风师叔曾知会过我,令我每日遣人打扫此处,说师叔祖不日就会回来。”见高将军失望,黄飞开口劝慰。 两人交谈的时候,又有人自远处赶来,令他们随众人一起撤向后山。黄飞问到出了何事,来人这次没有遮掩。 高将军听后,想要回去取些物品,但没有被应允。时间紧迫无法,不多时又有管事弟子上前,令几人快些退走。 “早就说过,不要再回此处。真是刚出龙潭,又入了虎穴。”看着司马问之居所,高将军内心愤懑。 虽 第一卷青玄有道65.长辈之战>>,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6. 长辈之战(续) “人妖殊途,即便那些人同意协作,也希望妖族能够更多消耗青玄山底蕴。此消彼长,若我们与青玄山两败俱伤,说不准他们会立即撕破脸皮,把我等当做异类铲除。”会意以后,大荒无邪说出心中想法。 “那要如何做?是继续消耗下去,还是再做计划?”涂山智听后心中一松。他本以为大荒无邪没有看透此事,此时看来是自己过分担忧。 “再等等。孙无恨知道我们做事的准则,若开罪我们太狠,他也无法收场。”大荒无邪开口吩咐。 像是回应她的话语一样,大荒无邪话音刚落,自青玄山上清宗所在升起一股高绝气息。升空之后未作停留,快速向山门之处移动。 高绝气息自客堂升起时,天承子正在抉择如何攻入,如何将孙无恨与一众僧人擒获。感受到这道气息后他也立即升空,想要将其拦住。 天承子拔高升空同时,上清几位鬼仙境高手同时跟随。拔高几丈之后,与气息之中包裹的那人相遇。 刚一接触,天承子就被击伤。一击得手以后,那人并没有在此纠缠,继续移向山门处。 天承子未被重伤,落地后眼中满是惊骇之色。 “俗世之中,何时有人渡过了天劫?”惊骇之余,天承子开口喊道。随后想起什么,吩咐众人只在此处监视,不得放客堂内一人离开,只身一人也向山门而去。 高绝气息升起之时,在山门处混战的妖修与道人虽有感触,但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不知晓,有人知晓。 山门之外,大荒无邪舒了一口气。孙无恨终究懂得规矩,未太过分。 山门之内,广明子长叹一口气。他虽然不知来的是谁,但是已知对方修为和意图。 长叹之后,广明子停止施展正法,众多化身回归本体。趁对方还未到达此处时掐指催动口诀,调动周围灵气猛击在阵幕上。 护山大阵被击后鸣声阵阵,无法分身之际,广明子施展秘法将阵灵唤醒。 “数年孕养,毁于一旦。”广明子不再顾及妖修对大阵的攻击,转身等待对方前来。 数息之后,高绝气息在距他数丈时远停住脚步,现出身形。来人宽额大耳,鼻挺柔和。 此人虽是中原僧人装饰,却不是汉人面相。青玄山距离西域较近,也有外族人通过此处前往中原。广明子看过之后,认出此人来自天竺。 “大师为何不请自来?”来人现出身形后,广明子先开口询问。 来人伸手置于胸前,行了佛门礼仪。随后并未开口,只是站在那里。 外邦既然听不懂中土话语,就省去了询问与劝诫。广明子掐动手诀,想要先出手。 “同门告,这里妖魔。我来了,除魔卫道。”将要动手的时候,来人突然开口。话语并不连贯,只能令他人听明白大意。 “山门外的就是是妖魔,此时我也在除魔卫道。大师为何之前藏头露尾,此时还与青玄山门为难?”此人只是说不好中土语言,但能听懂。广明子明白以后,停手问他。 “弟子告,山门内是妖魔。”来人再次回复。他也知自己汉文说的不好,竭力想要说清楚。 “何人是妖魔,何人除魔卫道,大师向下看看,还分不清吗?”与此人交谈甚是费力,广明子不想再纠缠。劝诫万言不如目睹一眼,他提醒此人看看身下情势。 “佛门无妄语,弟子不假。”来人边说,边向下看去,“但,这”,看了一眼后他也觉得哪里出了差错,汉文本就说不好,情急之下更是变得支吾。 “大师为何会到此处?”见来人也发现问题,广明子不再逼迫。此人不会无故到此,他想问清缘由。 那人正在尴尬之中,广明子所问替他解了围。略微想了想,开始讲述。 此人原名谛真摩柯,是天竺国都迦叶寺僧人。百余年前,所在师门兄长修为有成后,不远万里来到中原之地弘扬佛法。 七八年前,谛真摩柯师兄受师门长辈召唤回到天竺。回去之后曾对寺内众僧说,中原之地此时群魔乱舞,正是众人磨炼佛心好的去处。 天竺是佛教圣地,众僧不愿舍本逐末远赴中土,只有谛真摩柯修为遇阻,想要来此寻找机缘。 天竺至中原,风餐露宿。谛真摩柯走了五年有余,方至晋国边界。辛苦颇有回报,中途路过楼兰国时获得奇遇,修为突破桎梏,晋至地仙。 自边境走向内地,谛真摩柯既见到了中土繁华,也见到了兵戈惨象。经过大山河流时,也遇到诸多妖物。 遇到兵匪欺凌弱小,他心中不忍想去劝诫。但他那个时候尚不通中土语言,兵匪听不懂他说什么,大多乱棒把他打走。谛真摩柯虽有修为,不可妄生杀念,只能忍过。 遇到妖魔害人性命时,他却出手狠辣,一一毙杀。不妄杀不是不杀,除魔卫道能够累积大量功德。 又过月余,终于到达建康天龙寺。寺中主持是他师兄在此处所授弟子,此人精通梵语,谛真摩柯与其交谈,说明来意。经过之前种种,此时他已深信师兄所说,乱世中土群魔乱舞。 寺中主持听后,没有耽搁多久,就将孙无恨引荐给谛真摩柯。此人从中传话,二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此后谛真摩柯化名慧能,开始在天龙寺中修行。 后来的事情,谛真摩柯尚未说出时广明子已能猜出。天承子之前已将孙无恨在上清宗之事传音于他。这个外邦僧人,多半是被孙无恨等人诓骗至此处。 “青玄山三宗正在灭杀妖魔,慧能大师若无心相助可直接退走,贫道定不会出手为难。”不等谛真摩柯讲述完,广明子开口摆明态度。此人无辜,不能妄杀,最好能将其劝走。 “中原魔道不通,师侄嘱,万莫中青玄山妖魔巧语。”谛真摩柯想起师兄弟子叮嘱。青玄山内妖魔惯会花言巧语,接手之后只管打杀,不要受其蒙蔽。随即也表明态度,站在原地并不离去。 “啰嗦。”广明子耐心耗尽,突然向慧能攻去。阵灵在众妖妖法猛击下已无耀眼光芒,他需尽快将其制服,腾出手来对付妖族。 “蒙蔽不成,妖像显露。”慧能愈发相信自己师侄告诫,见状并不畏惧,出手迎了上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7. 长辈之战(再续) 十几年前妖族围攻青玄山门的时候,广明子已经有地仙修为。与他相比,僧人慧能窥探此境界尚不足五年,二人境界虽然相同,广明子在修为上更胜一筹。 因此,广明子在接手以后如同利矛,接连施展道家霸道术法,想要快速结束争斗。 与他相比,慧能如同坚盾。不动如山,挡住八面来袭。几番交手时他出手皆是防守,将广明子术法尽数化解。 但慧能并非只能防守。 利矛多次攻击过后,气势开始懈怠,广明子手中动作出现停顿。坚盾抓住时机变守为攻,慧能疾步向前,施展佛家功法贴身搏斗。 广明子猝不及防。 之前他不曾与佛徒交手,不知佛教中有这样的拳脚功法,近身相搏很是厉害。 但是猝不及防并不是毫无反应。 近身交手时许多术法不能全力施展,广明子快速在身前布下灵气屏障,想要将对方挡在身外。屏障布下之后急退数步,与他拉开距离。 慧能紧紧跟随,被屏障阻挡。 前行受阻,他立即施展释迦十六式,地仙修为下拳掌带着光芒,将身前屏障击碎。 广明子刚刚站稳,见状急忙施展隐身术法。隐住身形以后收敛气息,快速向慧能靠近。 广明子失去踪迹的时候,慧能口中响起梵语。随后周身金光大作,快速向外延伸。 未过多久,几尺距离外,广明子隐匿的身形在金光中显露,隐身术法被佛光显形破去。 被迫现出身形以后,广明子没有抽身后退,继续欺身向前。靠近以后运灵于指,想要封住慧能璇玑心坎华盖几处大穴。 这几处皆是晕穴,被封以后可令人昏厥。 眼见对方被迫现身,但是没有像之前那样退去,慧能已知他的意图,即刻化拳为掌相迎,封穴手指均被他掌法封住。 图谋被识破,广明子变指为掌,与慧能掌法对在一处。两人手掌接触后轰隆声响起,随后各自踉跄着向后面退去,数步以外站定身形。 向后退去的时候,广明子觉察到护山大阵的阵幕开始明暗交替,站稳身形后即刻看去。与慧能斗法这段时间,妖族对护山大阵的轰击不曾停止。此时阵灵气势渐渐消融,已支撑不了多久。 广明子见到的这些,远处的慧能也已知晓。在他查看的时候,慧能开始施展不破金身。 他修为逊于广明子,正面斗法不能获胜。 正面不行,可走偏门。 不破金身是防御术法,广明子短时间内不能破去。将他拖在此处,护山阵法被破时他分身无力,慧能可以轻易取胜。 广明子与慧能在空中斗法的时候,地面上的青玄山弟子隔着阵幕,也在与妖族斗争。天承子还未到此处,师弟天淸子正与另外两宗主事协力,调度三脉弟子。 调度之余,天淸子看向师伯广明子。广明子察觉,也看向天淸子。 二人对视,天淸子点点头,像是征求什么。广明子见后摇了摇头,没有应允。 摇头示意之后,广明子心中也做出决断,下定决心要将慧能除去。此人做的事情虽是无心之过,但执意而为更加可恶。再不除去,会将青玄山道统置于水火之中。 不破金身施展以后,慧能不再主动进攻。不多时背后现出法相,法相庄严肃穆。 广明子也不再向前,开始静心掐诀念动术语施展请幽。不多时,他周身灵气开始涌动,头顶上空逐渐也有异象。 开始时慧能不知发生什么,静静看着广明子施展术法。等上空异象显示的时候他醒悟过来,收回不破金身迅速向前,开始不计灵气消耗猛烈攻击,想要将对方术法打断。 广明子见状,再次施展两仪无相,请神的同时应付慧能。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座下,正心雷府八方云雷都督大将军云天彪何在?”十几息过后后,广明子施法结束。 慧能并非妖魔邪佞,请驱邪院雷神没有用处,他请的是五雷院正神云讳天彪。 召请声音落下不久,广明子头顶上空异象加剧,随后一尊天神现出身形。 云天彪还未现身的时候,山门内外的一众人与妖均被空中异象吸引。看到有天神现身,众人众妖陆续停下手中动作,向空中看去。 “真人何事?”云天彪现身以后看向广明子。 被召请时,五雷院中正有客人到访,他来的很是仓促。 “现有天竺愚僧谛真摩柯在此助妖为虐,请云将军出手将其除去。”雷部正神皆是天仙修为,广明子说的是请求,不是吩咐。 “真人果真要将这个僧人灭杀?”广明子说完以后,云天彪查看慧能。慧能并非妖魔,妄杀人命会削减请神人的功德。 “之前已费了很多口舌,无法教化。”广明子再次确定。是否妄杀已是其次,若任其留在此处,局势愈加糜烂,极有可能会失控。 “得令。”云天彪说后,施放天雷劈向慧能。 广明子施展请幽还未结束时,慧能已知他在做什么。云天彪出现以后,他再次施展不破金身将自己护住。 修为差距并非提前准备就能够抵消,不破金身在遇到天雷瞬间就被破去,慧能眼中露出惊骇。但眼看就要陨落之时,一尊佛法显像出现在他身后,与天雷正面相迎。 天雷瞬间消失,显像随后也不见踪影。 “真人,此事可还有回旋余地?”慧能佛法显像虽然只有一瞬,云天彪却看得清楚,看清后回身问广明子。 “不可回旋,将军尊令即可。” 天雷被何物抵消,广明子没有看清。云天彪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定是出了变故。他不想拖下去再生事端,没有改变召令。 广明子说完,云天彪再次开口。嘴唇张合之间没有声响传出,广明子见状会意,此事另有隐情,云天彪在密语传音。 “真人容禀。方才抵消天雷之物,是大势至菩萨化身显像。此人即便不是他的弟子,也是正宗传人。此刻若是将其打杀,日后上界任职时真人不好与菩萨相见。”果然,不多时有声音传至广明子耳中。 即便日后到上界任职,广明子职责在道家天庭,也不会去佛教西方极乐净土,云天彪与广明子说的不是全部缘由。 此刻在上界雷部做客之人,正是大势至菩萨。若将慧能除去,不用日后,回去后就不好与其相见。 “我意已定,云将军尊令即可。”广明子听后,仍旧没有改变心意。此话是他直接说出,没有密语传音。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8. 阵破伤亡 下界道人代天行事,云天彪虽是雷部正神,被广明子召请出来后也需听从调遣。无奈之下他只能听令,想要再次施放天雷。 几次调遣之后,并没有天雷降下,慧能依旧完好无损站在那里。 “为何会如此?”广明子不明缘由,见状后厉声发问。 “真人容禀,此次出来仓促,调遣天雷用具未带足够,已无法降下天雷。”云天彪两下为难以后做了决定,被问后开口回复。 广明子听后,眉头皱起。 雷部正神可凭借自身气息调遣天雷,有无用具皆可,云天彪说出的理由十分蹩脚。 “真人莫急,待我回去取来用具,再听调令。”广明子皱眉的同时,云天彪再次开口。开口之后不等回应,开始转身离去。 地面上的青玄山弟子见状,有些沮丧。 众人本以为召请天神后,可以迅速涤荡妖魔,不曾想转瞬之间局势又变。 众妖见后,开始欢呼。 云天彪为何退走已不重要,在他们眼中,是妖王大荒无邪的无边法力将其逼走。 众妖欢呼的时候,云天彪已快要回归天界,听到下方喧哗声音后,出手引出一道天雷,直击青玄山大阵上的妖族高手。 天雷降下,攻击大阵的妖修有三成瞬间化为虚无。 慧能同样不知云天彪为何退走,但他知晓妖魔不能召请天神。广明子施展请幽时他虽出手阻止,但心中已再次怀疑。 云天彪现身,引来天雷之后他不再怀疑,广明子的确不是师侄说的妖魔。 但此时他仍旧不想退走。 云天彪曾先后两次问广明子,此事是否可以回旋。广明子没有迟疑,直接令其出手击杀,令慧能心中也有了杀意。 云天彪退走后,慧能不再采取守势,主动近身上前,开始大张大合与广明子斗法。 二人厮杀发出声响,像是对本方人马的号令。停战不久之后,众人与众妖纷纷再次出手。 没有斗过几个回合,青玄山上空传来布帛撕裂的响声。随后响声愈来愈大,化作阵阵波涛声响,声响直至高峰时候戛然而止。 众人向上看去,映入眼中的场景,是青玄山护山大阵屡次被攻伐后无法再抵挡,最终破裂了。 青玄山众弟子再次沮丧,气势顿时落于下风。 付出惨重代价后,妖族终于攻破护山阵法,士气高涨,欢呼着冲了进去。 近身相接后,青玄山弟子的伤亡增多。妖族身体强悍且数量占优,往往不用妖法就能伤及道人性命。 之前攻击护山大阵的妖族高手,冲入山门后没有与三宗修为高深者比斗,而是冲入神人境弟子之中。两者修为相差巨大,青玄山弟子死伤快速增多。 天铭子与天云子见状,不再在战团外调遣,直接走入场中拼斗。此时众人众妖俱在一处,调遣已无用处。 天铭子与天云子去的地方,是妖族高手肆虐之处。二人到达后将众位同门护在身后,只能勉强应对。 两位师兄下场拼斗的时候,天淸子看向广明子。此时广明子正与慧能斗在一处,没有回看地面。 未与广明子获得联系,天淸子自己在心中拿下主意。 主意定下后,他开始向天铭子二人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身上几处大穴解封。将要走到的时候解封完成,气势瞬间暴露。 “青玄山中还有仙人!” 天淸子暴露自身气势的同时,围攻天铭子二人的妖族高手中有人开口高喊。喊声刚刚落下又传来惨叫声,这个妖物触到天淸子霉头,被他一击灭杀。 数日之前,广明子讲解典藏当晚,天淸子突破桎梏晋为地仙。突破时灵气暴虐,广明子与天承子极力为其遮掩,加上还有他人修为突破,此事并未被别人知晓。 山门之内,情势再次反转。 天淸子不再隐藏修为,全力施展后,妖族高手死伤愈发增多。 此刻,妖族后方阵营中,大荒无邪仍旧调遣妖修攻入青玄山门。只是能够调遣的妖物,修为在鬼仙境的已无多少。 阵营中剩余妖物少数是神人境,多数是道人境。青玄山三宗主事不约而同将低阶弟子送至后山,令这些相同修为的妖物没了用处。 大荒无邪调遣的时候,大荒烈在一旁面色阴郁。天淸子隐藏地仙修为未被提前侦查到一事,与他有莫大关系。 青玄山三脉大比以后,他曾将得到的消息放在一起细细斟酌,最终否决族内相关猜测。此刻情势逆转,族中没有做好应对,如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孙无恨等人到来。 没有等待多久,数息过后大荒烈不再等候。 青玄山内,天承子正向这里赶来。上清主事敢于到山门这里来,表明上清宗客房那里,孙无恨等人已翻不起风浪。 天承子到后没有任何耽搁,径直与天铭子等人汇合。 天淸子爆发气势的时候,青玄山众人气势大涨。此刻见上清主事前来,知晓客堂那里已无大碍,士气再涨。 广明子虽然仍被慧能拖住,但宗门其他弟子已将局势稳住。 情势对妖族愈发不利。 大荒烈见状从妖族阵营走出,冲向混战处。冲出的同时,开始现出本体。 “烈儿,莫要鲁莽。”大荒烈冲出阵营时被大荒无邪看到,急忙开口制止。 此时制止已来不及,大荒氏是上古无界海域妖族正统,蛟龙后裔。大荒烈化出的本体有数十丈长,现出本体后他立即腾空飞向天淸子。 大荒无邪见后,心中无奈,与涂山智简短交代后,也化出本体跟了过去。 蛟龙不是寻常妖物,大荒烈与大荒无邪虽未渡劫成为真龙,但化出本体后颇为强悍。天淸子依仗地仙修为,开始与二妖周旋。 看到妖王现出本体,众妖士气也开始大涨,有许多妖修纷纷现出本体,青玄山弟子刚刚扭转的局势再次慢慢反转。 局势糜烂,涂山智代替大荒无邪,不断向混战处派遣妖物。战事持续已有几个时辰,陆续有后方妖族队伍跟了上来,派遣的时候不再捉襟见肘。 第一卷 青玄有道 69. 乾坤诛妖 涂山智依照妖王吩咐,将后方赶来的同族快送至青玄山门。三宗弟子压力骤增,局势糜烂得愈加迅。 天淸子内心焦急。 显露修为以后,他没有选择与师伯一起制服慧能,是有自己的打算。广明子修为胜于慧能,即便不能取胜也能占据上风。 神人境弟子是宗门将来气运所在,此刻三宗弟子正被屠戮,两位师兄苦苦支撑,他不得不先行出手救援。 凭借修为优势,与二妖争斗时天淸子勉强能将他们压制,但也险象环生。大荒无邪尚且知道攻守有度,大荒烈所化蛟龙如同疯魔,只攻不守不计后果。 情势胶着之时,有异动从妖族阵营后方传出。 开始只是少量叫喊与咒骂声音,之后变为惨叫。伴随着惨叫声,有一人带着假面正从远处冲进妖族阵营。 “快将此人拦住。” 涂山智现异常后,连忙向身边妖物吩咐,但下令的时候已有多位妖修被来人屠戮。 此人所用术法霸道异常且出手狠辣,接敌之后一击毙命,即刻再向前冲不作停留。 涂山智身边护卫均是大荒无邪守卫,这些妖修修为上乘且勇猛异常。听到他的命令后,毫不迟疑向来人迎了过去。 “快快回来,你们不是此人对手。” 护卫们刚刚走出数十步,涂山智猜到来人是谁。此人名字在脑中浮起以后,他连忙再次令。 数息之间,两道王命迥然不同,妖王护卫立在原地不知该遵从哪一个。 “手下留情,这些护卫皆是小姐平日最信任的同族。” 撤回已来不及,妖王护卫站立不动时来人已到近前。涂山智急忙再次开口,不再是吩咐护卫,而是直接说给来人听。 涂山智的请求没有起到效用。 此人自妖王护卫中间穿过的同时,惨叫声依次响起。涂山智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抵住王帐退无可退时才怔怔的站住。 冲出护卫尸堆后,来人继续疾行。走过涂山智所在地方,只是侧目看了一眼,并未刻意为难。 妖族此次前来的高手,云天彪离去的时候灭杀一部,天淸子灭杀一部,三宗鬼仙境修士付出代价后也灭杀一部。此刻已伤亡过半,只剩不足百数。来人冲进混战人群后,开始向剩余不多的妖族高手下手。 但不是一击毙命,只是击伤,不取性命。 大荒无邪与天淸子周旋的时候,觉战局有变,不断有同族被人打杀。留心查看以后,她隔着假面认出来人。 “桓风清,不要太过忘恩负义。可还记得当年在牢狱中,是谁将你救了出来?” 躲过天淸子一击后,大荒无邪化成的蛟龙口吐人言。说话时天淸子再次袭来,她无法避过,硬挨一掌添了新伤。 来人不为所动,继续清除妖族高手。 未过多久,一众妖修不再与他正面相斗,开始四处躲避。青玄山修士抓住时机力猛攻,局势不再糜烂。 大荒无邪喊出来人姓名的时候,青玄山修士中有多人看向此人。地魁子也在此处与妖物争斗,听到后也看过去,面色带着激动。 来人没有理会众人,再次击伤几名妖修后抽身向外离去。人妖混战,地魁子不能脱身,眼睁睁看着此人在远处失去踪迹。 此人消失的同时,青玄山内传出喊杀声。有两队人一前一后相距十余丈,自山门内向山门处疾行过来。 前方一队只有寥寥几人,除一人身着道袍,其余人都是僧人穿着,是孙无恨与智通几人。 后方一队有数十人,皆是上清一脉服饰,是天承子留在上清宗中,监视孙无恨等人的本宗弟子。 两队人先后冲入战团,没有左右战局变化。局势愈加明朗之际,青玄山三宗主事先后向本宗弟子传音。 不多时,数十位神人境修士脱离混战,开始向战团稍远处空地汇聚。 青玄山弟子脱离混战的举动,也被大荒无邪察觉。她以为是青玄山老道害怕弟子过多损伤,才令他们撤走。但局势对妖族不利,一鼓作气拿下胜局才是常理,此时令人撤离不符常理。 这些人退出时井然有序,再次汇聚时也有章法。汇聚以后并未离去,开始着手做一些准备。大荒无邪见状改变看法,断定对方还有后手。 攻上青玄山前,她做了许多准备。按照计划,孙无恨等人突然难废掉上清宗后,会在山门内接应,内外联手压制太清与玉清两宗。 但准备不及变化。 孙无恨因事出了差错,被迫提前举事,她只能仓促赶来。慧能虽然拖住了广明子,天淸子却又跨过鬼仙境界。最后寄希望于那人两不相帮,又被事实无情教训。 力不从心之感由然而,大荒无邪生出退意。与胞弟大荒烈勉强招架天淸子子的同时,开始有意向山门外退去。 “小姐,如何?”涂山智见大荒无邪从里侧渐渐退出,心生默契,高喊问。 蛟龙没有再口吐人言,只是嘶吼三声当做回应。嘶吼声音响彻青玄山周围数里,混战中的人妖均听得清清楚楚。 大荒无邪化身蛟龙之前曾有吩咐,三声嘶吼即为退离,令涂山智到时做好接应。涂山智听后立即会意,连下数道王命开始准备 涂山智下令的时候,青玄山三宗撤出的神人境弟子也已做好准备,数十人开始念动口诀。 口诀低沉连续,不像蛟龙嘶吼响彻天地。念动时又有几人手持法器,开始踏动步伐。 大荒无邪退去得愈加焦急。 青玄山弟子做的是何事她有预感,却不知具体。此刻本方底牌尽出,若再有意外,妖族只能引颈受戮。 大荒无邪引着天淸子向外退去时,大荒烈仍旧不顾损伤,与他正面攻伐。几个回合后因损伤过多,无法维持妖形本体,重新化为人形从空中坠落。 大荒无邪见状,将他接在身上,调头向妖族阵营退去。 山门空地,数十位青玄山弟子口诀已念动完成,此时只剩一人站在最前方,双手持剑,剑指苍穹。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0. 穷寇亦追 “乾坤无极。” 剑指苍穹之后,最前方一人再出口诀。 “乾坤无极。” 前方那人念罢,后方数十人跟着重复念出。 不同之前低沉,此时众人齐声高喊声势浩大,虽然不能与大荒无邪之前的蛟龙嘶吼相比,也能令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人妖听清。 “风云雷动。”念到此处,青玄山中灵气扰动,渐渐有了气势。 “九州风起,龙凤潜行。” “涂先生,快快令儿郎们全部撤回。” 第三句口诀过后,大荒无邪隐隐听到龙吟凤鸣的声音。龙凤是妖族正统,混战之中的妖族修士听后,有修为低的妖物面相已经现出呆滞。 “三宗汇聚,道钟常鸣。” 青玄弟子喊过这句后,妖族阵营中响起阵阵钟鸣声。钟声醒神,此前呆滞的妖族修士渐渐醒过来。 “敕令,乾坤诛妖阵,起!” 话音刚刚落下,以阵法为中心,方圆数百丈内的天气灵气开始汇聚。之后化为巨大漩涡,倒卷着涌入人妖混战的地方。 进入人群之前,有无数灵气幻化的剑光从漩涡中飞出。剑光涌入众人与众妖中后不伤人命,只伤妖物。 妖修见状想要以术法抵挡,调灵以后发现异常。此前周围的灵气已被抽走,尚未来得及补充,妖修无法催动妖术。 无法抵挡,可以逃走。 青玄山门所在妖修阵脚大乱,不顾一切向妖族阵营逃去。 此时大势所驱,胜负已分。 妖修退去的同时,天淸子也离开,前去寻找广明子。 孙无恨等人虽不受阵法影响,见大势已去,也只能无奈逃走。逃走之前,他看向天承子。 妖族溃败之初,三宗主事就开始调遣弟子,吩咐追击适宜。 想将对方一网打尽不太可能,此次大荒无邪带来的不是妖族全部。但可以尽可能多的将其灭杀,削弱妖族实力。 距离上一次万妖围山仅仅过去十几年,妖族就已恢复至此,令三宗主事心惊。此次战胜多少有些侥幸,若任由妖族离去,数年以后此事还会发生。 孙无恨看过来时,天承子正在吩咐弟子追击适宜。察觉以后也看向孙无恨,两人眼神交错过去,脸色皆是冷漠。 “师侄,停下。” 孙无恨看过一眼,随即转身逃走。天承子回过眼神,叫住一旁将要离开的地魁子。 “师伯,何事?” 追击之时,上清一脉弟子由地魁子辖制。他刚刚要离去,听到天承子呼唤,忙止步转身。 “若有可能,不要为难孙无恨,让他走吧。”天承子开口吩咐。 “师伯,这是为何?”妖物攻山,地魁子也知一二。 今日的事情,即便不是孙无恨一人推动,他也必是其中一个主谋。匪众可以饶恕,匪首不能放纵。 “五劳观道统与你孙师叔血脉,只剩此人了。”天承子开口解释。说的既是事实,也是无奈妥协。 妖族逐渐退去,乾坤诛妖阵法已无用处。山门处得青玄山众位弟子想要撤去阵法,一同跟随同门前去追击妖修。 但是消阵术法施展后,灵气漩涡并没有消失。三脉主事觉察异常,急忙令众人散开。 众人向后退去的同时,周围刚刚有些补充的天地灵气,再次向漩涡中汇聚。不仅如此,整个青玄山山脉灵气开始躁动,数个灵气漩涡逐渐成型。 “可是师伯那里出现异常?”天铭子猜测。 引起如此范围的异象,至少需要地仙境修为。之前广明子与慧能已到别处争斗,天淸子抽身后也去了别处。 天铭子话音未落,数个漩涡汇聚成型。随后青玄山后山某处升起数丈光华,直指云霄。光华出现后灵气漩涡开始汇聚,汇聚之地正是光华出现的地方。 盏茶时间过后,一切归于平静。众人目睹如此天地异象后,皆是面面相觑。 灵气漩涡汇聚之时,大荒无邪正带着一众妖修向山外逃去。 青玄山脉灵气躁动也被她察觉,以为是青玄山三宗再次施诛妖术法,情急之下连续嘶吼,命令身后妖修不要聚在一起,四散奔逃。 在后方追击的三宗弟子见状,也分散开来分别追击。散开前各脉统领之人均有吩咐,两百里后立即回返,以防妖族还有埋伏。 青玄山出现异象的时候,广明子也曾看到。天淸子在此之前已与他相汇,二人联手后很快将慧能击败。 修为至仙人时多有保命手段,联手击败慧能容易,彻底将他留下并不简单。灵气漩涡成型时也抽空三人周围灵气,慧能趁机逃走。 “阵法竟有如此威能?”慧能逃走以后,广明子回到山门处,看着三宗主事发问。 乾坤诛妖阵法是入云剑自上界下来时携带的,后经他传给弟子演练,这是首次用来对付妖族。 广明子问过后,天云子上前详述过程。之前三人多有猜测,以为是广明子等三人斗法导致。 “若是由我等布下,再行启动,恐怕妖族再无恢复可能。”说到最后,天云子话语中有许多惋惜。 但他同样知道,此事没有可能。当年最开始的时候,此阵就是由鬼仙境修士演练。只是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启动,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神人境弟子。 “此阵若是由仙人布下,又会如何?若是由大罗金仙布下,又会如何?”广明子也有感叹。 山门处的战事已了,除了留下一些弟子打扫外,其余众人各自回归本宗。 之前灵气漩涡向后山汇聚时,经过的地方多有房屋。漩涡呼啸而过,未被妖族损毁的房屋被它损毁多处,需要及时修复。 申时过后,前去追击的三宗弟子陆续回返。众人身体疲惫,神情却很亢奋。 追击收获颇大,毙伤妖物无数,但大多是低阶妖修。诛妖阵启动以后,妖族高手大多被屠戮,并没有剩下多少。 青玄山中归于平静,其他地方开始有不平静。 战事过去几日后,某天夜里,建康城上空突然风起云涌。随后降下数道天雷,轰鸣声响彻云霄。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1. 背后之人 第二日天色刚刚放亮的时候,有百姓到郡守衙门报案。昨日夜间天雷击中城中天龙寺,此时寺中是焦土一片。 昨日夜间,郡守王元明也听到雷声,见人报案后连忙令属下带人前去查看。吩咐人的同时,他也将此事上报大理寺与鸿胪寺。 大理寺掌管重案,鸿胪寺掌管外事。天龙寺中的慧能大师佛法高超,是前几年由天竺至此的外邦人。 经过朝廷官员勘察,寺中众多僧人大多数已经在天雷雷击下毙命。只有寺中第一高僧慧能大师与寺中主持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天龙寺雷击一事过后不久,建康城中逆臣不轨,天雷示警的谣言开始四起。官府抓了许多人后不仅没有灭除谣言,反而险些激起民变。 形势愈演愈烈的时候,朝中众位臣工纷纷上表,请求皇帝焚表上达天听,以求晋国安宁。司马德宗无法推脱,只能应允。 此事波及颇多,祭祀仪制车马等等皆有涉及。继大理与鸿胪两寺之后,太常光禄太仆三寺也被调动。 天龙寺天雷事件,令朝廷最有权势的五部纷纷响应。五寺天雷令朝野震惊,一时之间消息也向周边散去。 但没有过去几日,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在祭祀当日,晋帝司马德宗身体突发病恙无法成行,只能托付宋公刘裕代为焚祭。 天子与王公的规格有诸多差异,但由于事发突然,重新准备已经来不及。朝中众臣纷纷劝说,为了晋国安宁,请宋公享天子待遇前往祭祀。 刘裕多次推脱以后都被众人拒绝,众臣又多次劝说。最后在无可奈何之下,勉强答应。 臣子享天子礼,仆人坐主人位,虽然之前已有司马崩,刘宋兴的民谣广为人知,但那时还有些遮掩。此时再无遮掩,晋国消亡之相已经显现。 建康城中天雷一事纷纷扬扬时,孙无恨已到司州界内。司州与魏国接壤,若再被追击可越过边境到北方躲避。 青玄山外,妖族四散奔逃的时候,孙无恨也与智通等人走散。分开是他有意为之,有些事他还要去做,不能再随智通回归建康。 逃跑的时候,他曾遇到过上清一脉高手。但是将要动手时,其中有一人指认孙无恨是被请来一起抗击妖族的同门。 有人提出质疑,但是指认他的那人身份很高,对质疑不予理睬。加上孙无恨身穿上清道统服饰,最后艰难脱险。 在司州住了几日,确信后面无人追踪后,他前往一处食肆坐下。不多时店中伙计端出麦饼和米粥等吃食,孙无恨将麦饼一一掰开,看到其中一块的正中嵌着一片麻布。 所求之物到手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去,仍旧慢慢将桌上吃食吃完。民力维艰,粮食所得不易,他不想浪费。 麻布片上写有小字,按照指示又走了几个时辰后,前方已无道路。孙无恨依旧没有停下,径直向前走去。一阵氤氲显现过后,他失去了踪迹。 氤氲的另一面,是一处庭院。 他此前已经来过几次,此次前来轻车熟路,向某处房屋走去,进入后没有关闭房门。屋中只有一处地方可供人坐下,他进入后却没有坐在那里,而是站在一旁等候。 未过多久,又有一人进入屋中,来人进来后屋门自行关闭。此人带着假面,进入后直接坐下。 为何会有差错?双方沉默许久后,假面人先开口发问。 事发突然,妖族天龙寺僧人和我皆有过错。孙无恨连忙回复。事情已有结局,纠结为何出错已无意义。他如此回复的本意,是要知道会有什么责罚。 他许诺给你多少好处?假面人揪住不放,他仍想知道之前计划为何会横生事端。 嗯?孙无恨未听明白,怔在那里。 宋公府中有我的眼线。假面人出口提醒。 晋国宋公是刘裕,围攻青玄山一事,差错出在司马问之身上。假面人提醒以后,孙无恨知晓此人已经知晓来龙去脉。 刘公许诺,荣登大位以后会赠送诸多官爵和财物。孙无恨知道隐瞒没有用处,斟酌过后如实告知。 此人修为和本事皆是高绝,所问之事皆已知晓。之所以发问,只是想让他自己说出。 你一个人,要多个官爵何用?假面人知晓大部分经过,但刘裕对孙无恨的许诺中,他对此处没想明白。 父兄陨落当日我也在岸边,但不同于他二人,我后来被同门好友救下活了下来。孙无恨开口解释,开口之后看向假面人。 隔着假面,可以看见此人眯眼听着。孙无恨停顿了片刻,他也没有催促。 护送我逃出来的众人,途中大多被屠戮。这些人中许多已经婚嫁生子,逝去以后家中亲人衣食没有着落,乱世中需要背靠大树存活下去。停顿以后,孙无恨继续解释。 你倒是重情重义。假面人语气有些缓和,他已知晓孙无恨为何要多生事端。 不过,我交代你的事情如果都能办好,赐你一个仙位不是难事。你若成为仙人,大可令他们鸡犬升天,何必求助一个活不了多少时日的凡夫俗子。虽然对孙无恨所说有些赞同,假面人对他舍本逐末的做法仍旧嗤之以鼻。 不求能位列仙班,我如此尽力做事,只求你不忘答应我的事情。假面人的数落,孙无恨并不在乎,只是强调他不要忘记承诺。 此事既然已经答应,自然会为你办好。只是还有一事我不明了,你能否回答我?孙无恨所提事情,假面人再次满口应允。应允之后,开口再问。 前辈,何事?孙无恨有求于人,语气愈加恭敬。 为复活父兄,你甘愿受我调遣,以身犯险。为养活同门好友家人,你又违心接受逆臣许诺。而对可以成为仙人的机缘,并不看重。孙无恨,你何时能为自己活一次?假面人缓缓说出。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2. 休养生息 “不劳前辈费心,对于自身的机缘,晚辈自有分寸。”假面人问过以后,孙无恨再次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复,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回应。 “好吧。” 假面人摆出无可奈何的手势,“此次机会失去,青玄山一事只能再作计较。你先离去吧,之后若有吩咐,我自会找人寻你。” “前辈,这次在青玄山中,我见到了地府的鬼差。”假面人下了逐客令,孙无恨就须离去,离去前将心中心思讲了出来。 “何人,何事?”假面人不解。 “此人是转轮王座下的主薄,他认出我是谁后,告知先父正在他手下任职。”孙无恨全盘说出,没有隐瞒。 “我知晓你的担忧”假面人听后点了点头,“鬼差还阳需要天官肯,也需十殿阎罗同意。天官听我调遣,转轮王与我有些交情,此事尚在掌控之中。” 孙无恨听后不再有疑问,行礼的时候一躬到底,随即面朝此人向后退去。 “走吧。我若想杀你,不用在背后动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青玄山千余年底蕴,也非死虫可比。此事不全是你的过错,以后不要再无端生出是非即可。” 心中伎俩被人看破,孙无恨感到窘迫,随即转过身去迅离开。一阵氤氲过后,他出现在进来之前的地方。 “是啊,何时能为自己活一次。”出来后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走向远方,消失踪迹。 俗世纷纷扰扰的时候,青玄山中平静如初。但平静不是安静,常有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山峰之间回荡不绝。 当日灵气漩涡将一些房屋损毁,众妖退去以后,山门内的工匠杂役连日劳作,异常忙碌。 杂役忙碌的时候,三脉主事也没有闲着。 护山大阵被攻破以后,阵基大多随之损毁,需要重新布置。此事工匠们做不得,非天铭子三人出手不可。 当日灵气漩涡汇聚处在后山天元秘境附近,因此在三脉主事各回宗门时,天承子牵挂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上清峰,随师伯广明子去了天元秘境。 查看后秘境之外并无异常,司马问之正在恢复中,也无异常。 又过了几日,天承子与两位师兄修复阵基以后,再次来到天元秘境。一番探查过后,知晓司马问之近几日情势愈加好转。 有喜悦事情,也有沮丧事情。今日见到师弟天淸子时,他想到一件事。 青玄山祖庭虽然可以有仙人永驻,但只能有一位。如今师伯和师弟二人皆为地仙修为,虽可共存一些时日,但终究有一人要离去。 “我已无望在下界窥探天仙境界。”见天承子似乎有心事,广明子开口,说的事情正是他心中忧虑。 “还有多少时日?”天承子明白师伯的话意味着什么,听后开口询问。 “左右不过数日,多几日少几日没有区别。天官何时降下,我何时就会离去。”广明子已做好离去准备,说话时颇为洒脱。 “昨日天云子师兄来过此处求见,师伯没有见他?”此事是天承子与秘境外的守卫寒暄时无意间获知,多次进出秘境,外层守卫已不像最初时那样不近人情。 “无非是来询问你方才问的事情,若是见了又要听一些哀求,徒增烦恼罢了。”天云子为何事求见,广明子已有考量。昨日不愿见他,是不想在宗门利益与私人情感之间抉择。 广明子的心意,天承子方才已经知晓。此时见师伯如此解释,明白他已下了决心,不会再有改变。 “宗门内这几日如何?”解释过后,广明子开口问。虽已决定离去,但此时他仍是青玄山祖师。即便不通私情,心中也会有一些牵挂。 “三宗内多有损伤,好在山门大阵给了许多助力,弟子陨落较少,大多只是伤到筋骨。”妖族退去后,天承子即刻令人汇总门内损伤情况,太清与玉清两脉也有类似汇总。三脉主事互通消息,皆以知晓。 广明子听后,心中一松。 损伤在所难免,只要未伤到根基,日后可以迅恢复。此事并非一无是处,生死之战对磨炼弟子心性和悟性,皆有莫大的好处。 “妖族如何?”彼消此长才能处于优势,有了优势才可以压制对方。广明子随后开口再问,他也在乎妖族境况如何。 “此次大荒无邪所带妖族高手,在混战之中损失大部。战败被追杀时,寻常妖物又被我等屠戮许多。”妖族伤亡,三宗并未做详细统计。因为不知详情,天承子的回复有些含糊。 “但弟子觉得,妖族并未伤到根基。师伯前往上界之日临近,应好生休养等候召唤。”回复以后天承子再次开口,话中有劝告也有提醒。 “你担心我离去以前,会去找妖族晦气?”天承子话意虽然委婉,广明子却听得明白。 天承子默不作声,认可了他的猜测。 “我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青玄山千五百年,历次劫难皆是因为内忧外患。内忧是本,外患是末,我不做此事,你们也不要做舍本逐末之事,可听得明白?” 见天承子默认,广明子开口告诫。告诫同时也表明自己态度,他不会做天承子担忧的那件事。 “弟子谨记。大战刚过,应当以休养生息为主。”天承子听后,心中也松一口气。 “天云子修为有余,气量不足。之后遇事,看我颜面不要与其置气。”广明子开口吩咐。 虽然未见天云子,但他师父终究是自己师兄,仙人并非断绝情欲,广明子还是念着香火情分。 “弟子谨记。”天承子连忙回应。 相似的话,广明子已与他说过多次。若非天云子气量不足,青玄山新晋仙人不会是上清一脉的天淸子。 “师伯,地灵如何了?”几件事情尘埃落定以后,天承子再次询问。虽然已经查探过,他仍旧向广明子问及司马问之情势。 “因祸得福。”广明子的回应有些感慨。 天承子没有再问什么,不多时从秘境之中走出,回到上清峰。 “师兄,如何?” 见他回来,天淸子上前询问。之前他曾有建议,趁妖族元气大伤之际,由他带人前去妖族本营断绝后患。 “师伯不日即将离去,此时休养生息为主,不要再生事端。”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3. 地灵变化 火,司马问之看到无穷无尽的火,像是有人将天地引燃,令乾坤为之变色。 水,他又看到无穷无尽的水,像是有人将这方天地投掷于江河。 火的世界里,水的乾坤中,都有巨人在行进。火焰覆盖着巨人,是流动的熔岩。水球组成了巨人,是行走的水幕。 不多时,巨人相遇。 而后水火不容,互相交缠翻滚。 漫天雾气,伴随着嘶嘶声飘向天际。无数由水火形成的巨人,倒下又站起。 “好!”司马问之虽然置身事外,仍旧看得心绪激荡。身处旷世之战中,他不由得喊出了声。 争斗中的巨人双方,在听到声音后渐渐停下。随后见到不远处站立的司马问之,同时向他冲了过来。 无法战胜,周围也无处可以躲藏。情急之下,司马问之只能向远处跑去,但想要动身的时候觉双腿不听使唤。 巨人愈来愈近,他能感受到炙热与阴冷两股气息,争先恐后地想要进入他的身体。 “啊!”水火进入身体的时候,司马问之忍受不住内心恐惧,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广明子正在一旁谋划以后的事情,听到声响后走了过来,见他睁开双眼,便开口问他。 广明子问话的时候,司马问之大口地喘着粗气。梦中感觉异常真实,像是真的快要陨落。只是不知在梦里陨落后,现实中的他会如何。 “老…,师祖,小子感觉好了许多。”稍稍平静以后,司马问之开口回应。开口后觉有口误,连忙改了称呼。 “你若愿意,叫老丈或是师祖皆可随你,不用拘泥于某一个。”司马问之口误异常明显,虽然立即改正并加以遮掩,还是被广明子听清楚。他随即开口提醒,言语中并没有责备。 “师祖,我睡了多久?”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一暖,开口回应。开口之前,他仍决定以师祖称呼。 “不多,只有月余。”听到称呼,广明子心中有一点失望。 “对了,师祖。上清客堂中,晋国来人有异常!”司马问之突然想起此前的事情,没有理会广明子的语气,连忙开口示警。 “无妨,无妨,那些人打伤你后自觉理亏,天亮以后就找到你天承子师伯负荆请罪。请罪以后不久,就跪爬着下山去了。”广明子听到提醒后开口宽慰。 理由之前已经想好,虽瞒不了多久,但现在抚平眼前人的心绪已经足够。 “如此甚好。” 果然,司马问之听后,神情中不再有担忧。只是听到那些人是跪爬下山时,心中也多有不忍。 但是随后心中不忍一闪而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到那些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忍变成了快意恩仇。 “将手伸过来,让我看看。”见眼前人再无心事,广明子开口吩咐,想要查探他恢复的情势。 司马问之听后将右手伸了过去,未到中途觉察到错了。随即收回右手,又快将左手伸出。此事他之前已错过一次,广明子曾为他纠正。 以指搭脉,广明子延出灵气查探他体内详情。随着查看眉头渐渐皱起,直至拧成一团。 “师祖,如何?”司马问之见状,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不好。”广明子说话时摇了摇头,随后说的话更让他的心沉入谷底。 “之前损伤过于严重,这些时日虽多有恢复,但大多是救你性命。日后若是不能勤奋修行,你的修为恐怕不会再有大的提升。” “可是师祖,为何此时我觉得灵台清爽,气血更胜之前?”司马问之听后立即反问。 广明子说的与他的感觉大相径庭,他恐怕探查有误,连忙开口确认。 “感觉很好,不代表实质如何。遇事不要只看表象,要看内里。我已查看过,你先天不足又遭重创,以后时日里要勤勉修行。”广明子回应,仍旧坚持此前的看法。 司马问之听后,有些失落。 自进入青玄山后,他的修行路途颇为坎坷。之所以能够一路过来,皆源自他内心执着。 但执着弥补不了天分。 虽然在万人看来,他只用月余就由初门跨入道人修为,堪为天才。但他自己知晓,这是因为受天承子药丹助力很多。 本想一鼓作气,却遇当头一棒。本想一鸣惊人,却又被掐住喉咙,由不得他不失落。 司马问之黯然失落的时候,广明子心有愧疚。 数日之前那晚,司马问之为了求生连续吞下两颗补气药丹。虽然给了他一战之力,筋脉却不能承受,大部分被灵气撑破。 天元池中孕养数日,此时他损毁脉络已尽数恢复。且脉络恢复时并非是收缩愈合。而是快生成新的筋脉,将破损之处连接弥合。 因此,与之前相比,此时脉络更为粗壮,也可承受更多灵气。日后修行时,能够调动的灵气也会更多。 广明子之所以愧疚,是因他并未告知这些实情。司马问之感觉没有差错,此时他气血充足,比之前好上许多。 为何不愿告知,也有缘由,大多是对以后的考量。 地仙修为虽不能预知未来,但他已有预感,自己离去之日已到眼前。不出三五日,青玄山上就会降下接引天官。 方才那番言论,广明子寄希望于能够激起司马问之危机感觉。他所做一切皆是外力,若司马问之不图奋进,一切都会成为过往云烟。 “虽有不足,但根基已经补全。日后多加勤奋,定会有所成就。”终究是不忍看他落寞,广明子开口劝慰,说的话既是劝慰又是提醒。 司马问之不同于凌霜,虽有广明子劝慰,仍旧心事重重。若是换做凌霜,转身之间愁容已换成笑颜。 “再在此处停留两日,两日后你可以回到自己居所。”广明子不再劝慰,开始做后面的安排,他要在接引天官到来前将司马问之遣回。 天元秘境与天元池,终究还是青玄山门共同所有。他在此处时,对于司马问之长期停留在此一事,即便有人置喙也不会明言。他离去之后,不能承诺会是什么情景。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4. 接引天官 未等到两日,隔日的白天,司马问之就要辞别回上清宗去。 提出请求以后,广明子没有意外,当即应允。 将要离去的时候,广明子又将他叫住。司马问之以为他反悔了,结果被告知须在秘境之中等候,过了酉时他才可离去。 司马问之在天元秘境之中待了月余,中间不曾照过日光。此时外面已是初春,日光虽不强烈,他乍一出去也不能承受。定在酉时过后,是因日落在酉时一刻。 酉时将过,司马问之起身向外走去。快要到内门守卫那里时,又被广明子叫住。 “前些时日,三宗修士居所因故多有损毁。若你的住处已被他人借用,可以直接去找天承子,为你再寻一个住处。” 司马问之居所在下峰一事,广明子也知晓。青玄山三宗三峰,上峰灵气皆比下峰浓郁。广明子的本意,是想让他以此为缘由,去向天承子求一处好的修行居所。 数日间都未在山中行走,自天元秘境走出来后,司马问之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只是此时已至夜间,他的视线受阻,不知数日过去后山中情景有无变化。 夜间视物不畅,其余感官大多不受影响。觉察有些异样之后,司马问之调动周围灵气自体内运转。沿脉络运行一周过后,现异样出在哪里。 天元秘境在青玄后山上峰,是山中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但他此时调灵后,能感知的灵气浓度,只比在自己居所处略浓一些。 再向前走,再向下行,灵气浓度愈加稀薄,直至距离他居所不远处时,能感触的灵气只有平日一成。此时此刻,他已明白广明子方才的用心。 再向前行,自己居所内已有烛光。果然又如广明子说的那样,他的住处已被人占用。 借用之人的身影借着烛光映在窗上,显出高大瘦削的身形。窗纸并不透明,无法得知此人身份。 但司马问之没有意愿前往上峰去找天承子。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在意的并不是求人,而是求人过后,宗门内或明或暗的非议。 好在并非没有去处,高将军居所虽不在附近,相距也并不太远。司马问之转身想要离去,前往他那里。 “何人?” 刚刚抉择的时候,司马问之一直在原地徘徊,被屋中那人听到。转身的时候那人察觉他要离开,急忙开口问。 听到问话声音,司马问之停下脚步。声音他很熟悉,但无法确定是谁。 屋中人未听到回声,也未听见屋外人继续离去的脚步声音。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他打开屋门向外查看。 “殿下!” 只看一眼,屋中那人就失声喊出,随后快向司马问之冲来。冲下台阶时不慎绊倒,疾行变为连滚带爬。 屋中人开门后喊出声时,司马问之终于听出此人是高将军。他不再离去,而是迎着高将军快步走了过去。 “殿下,果真是你?”二人相遇,高将军抓着司马问之衣襟,连连问。 “高伯,是我,是我。”司马问之连连答复。 “才几日不见,为何会成这副模样?”答复过后,他也连连问。 方才窗上所映身影正是高将军,之所以瘦削,是因此时他已极度消瘦。不仅消瘦,神情十分憔悴,除此以外话音也已嘶哑。 司马问之询问的时候,高将军仍旧未从狂喜之中恢复。见他问后想要回答,却只能出呜呜声响。 司马问之见状,只能先将他扶起。 瘦削身体并不沉重,司马问之未用灵力,搀着他向居所内走去。 不多时,高将军心绪平复,平复以后开始讲述过往事情。 当日妖族退去后,高将军便随着众人回到了上清峰下峰。回来后不久,6续有人被宗门长辈唤走。 人妖混战中,除却陨落之人,还有多人受伤。岐黄阁中人手不够,低阶弟子几乎没有损伤,有多人被叫去协助。 高将军没有师承,也无师长。但其他弟子忙碌的时候他也在忙碌,是为了寻找司马问之。 之前有相识的熟人告知,司马问之几日后就会返回住处,但他找了几日又等了几日,仍旧不见踪影。 山门处人妖大战一事,已渐渐在低阶弟子中间传开。高将军担忧那人的说辞只是为了骗他,更担忧司马问之已遭不幸。 寻找不得,多方打听。随后高将军动用一切关系,打探司马问之下落。宗门弟子大战后多在恢复,没有余力帮他。有知道零星消息的好友也说不明白,反而更令他生出疑虑。 不知从何时起,高将军认定司马问之已经陨落。但随即又推翻自己的论断,坚信他还活着。两个相反念头在脑中纠缠,时刻折磨着他。 司马问之回返的时候,他已有多日不曾进食,也已有几日不曾好好睡过,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大晋亡矣,我是罪臣。 分别数日,主仆再次相见。二人皆有各自境遇,千言万语细细说着。 在司马问之与高将军交谈的晚些时候,青玄山门三宗主事几乎同时接到召唤,令其连夜前往天元秘境。 听到召唤以后,天云子反应最为激烈,此前数日他曾多次求见广明子,皆被拒绝。 亥时将过的时候,三人6续走进秘境。广明子与三人吩咐许久,直至第二日卯时将过,三人同时走出,随后各回各宗。 昨夜高将军讲述过后,司马问之已大体知晓自己昏迷以后,青玄山中生了什么。辰时二刻刚刚用完朝食,他便直奔天元秘境,求见师祖广明子。 之前秘境中,广明子未对他言明宗门事情,且对有些事情做了刻意隐瞒。此时求见,是想要验证心中一些猜测。 刚刚到最外层守卫时被拦住去路,他询问过后,被告知祖师有过吩咐,今日不见任何人。 司马问之有些失落,不过来日方长,此事并不急于此刻。他随即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还未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察觉周围灵气涌动。涌动源头在上方,他随即抬头看去。 青玄山上空风云突变,渐有异像。不多时,在灵气涌动的源头降下片片彩云。 “青玄山道人广明子何在?”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5. 仙陨之殇 “青玄山道人广明子何在?” 片片彩云降下以后,有一架三龙车驾跟随着现身。车驾上有接引天官,正对着青玄山门高声询问。 “福生无量天尊,劳烦仙官。” 天官话音刚落,广明子身穿大黄高功道袍,从天元秘境之中走出。 道袍数年以前已经做好,本应那时就该用到。但因师兄广平子一事,被压后到今日。 接引天官听后没有开口回应,直接伸出手指指向广明子。随后一缕残魂自广明子身上延出,落到他的手中。 验明正身无误,接引天官开始宣读玉皇诏书。接引地仙所用诏书很是简短,对飞升之人只作大概描述。 诏书宣读完毕,广明子即将离去。此时才有青玄山弟子,在三脉主事带领下向着天元秘境处走来。 昨夜广明子曾提及过此事,天承子三人没有料到会来的如此迅,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因此众人前来得很是仓促。 到了近前,天承子与天铭子情绪如常,天云子却悲怆痛哭。昨夜他也曾这样,苦求广明子留下,但是未起效用。 “好了。飞升上界本是喜事,为何哭哭啼啼。若是不舍就勤加修行,日后同朝为仙,岂不是美谈?”天官急于回上界复命,见此情景后开口催促。 广明子也不想耽搁,没有理会众人反应,即刻凌空飞渡登上三龙车驾,随后同接引天官一同离去。只留下了青玄山上怅然若失的天云子,以及怅然若失的司马问之。 三龙车驾异常迅猛,数息之间已至数百里外的万丈高空。广明子自车驾之上向四周查看,只有缭绕云雾和直射的日光。 “仙官,我们要到何处去?”查看过后他现异常,天官所去方位是一直向北。 天庭所在是在这方天地的东向,此时辰时未过,三龙车驾应当迎着初升旭日飞行。 “到了那处以后,你自然就会知晓。”接引天官没有正面回应,回话很是含糊。 再向前行一会儿后,广明子愈加察觉异常。 天下道人皆有归属,在何处修行就会在何处飞升。车驾此时已过极北蛮荒,出了神州边境。无论此去何处都是异地,他不能在那里飞升上界。 “仙官,是否是出了差错?”想到这里,广明子连忙再问。 被问以后,接引天官已不回复。广明子心中焦急,伸出手将他拉向自己。天官没有抗拒,受力之后转身面向广明子。 “你是何人?”接引天官转身后,广明子开口喝问。此人面相虽然没有改变,但是双眼已成血红。 开口的同时,广明子提气防备。灵气还未运转周身,对面天官已有动作,快出手按住他的头颅。 天灵被制,广明子顿时觉得浑浑噩噩。生死存亡之际,他依靠本能运转灵气到手掌后向外推去。 接引天官抽手挡住,广明子随即恢复自由。 此事是陷阱,广明子心中想到时不再怀疑。脱身以后跳出车驾,随即施展正法缩地成寸,向来路瞬移回返。 “雕虫小技。” 接引天官见后没有在后面追赶,自手掌中出现一团光华,抛出后迅向广明子靠近。 广明子正处于两次施展术法的空隙,一时之间灵力不继。避无可避以后被那团光华兜头罩住,随即感觉万蚁钻身,再次变得浑浑噩噩。 不知罩住自己的光华是何物,他只能调运灵气,充斥全身与其抗衡。高空中灵气稀薄,没有多少灵气可供调用。无奈之下广明子心中狠,瞬间引燃丹田,将其中剩余灵气尽数释放。 此举很有效用,广明子很快脱身。但是脱身时他已几乎没有意识,只是凭借本能向心中想到的地方飞驰。 “不曾想遇到一个狠厉的角色,只是可惜了三魂七魄,让他逃走了幽精。”车驾上的接引天官见广明子逃脱,仍旧没有去追赶。随后伸手接住飞回的光华,将其困住的两魂七魄收走。 三魂七魄,只剩幽精,广明子失去意识,向着青玄山回返。丹田释放的灵气虽然可令他脱身,弊端也开始显现。未至山门时他周身已如水肿,灵气在脉络之中游走时可见青筋。 失去主魂胎光约束,又没有主魄伏矢示警。长途跋涉至青玄山上空时,广明子再也无法支撑,灵气撑破肉体后瞬间向外宣泄。 元熙二年初春,有陨星从极北蛮荒处自天外而来。当时虽是白日,但陨星燃烧所焰火,九州百姓中有多人看到。 陨星飞至益州蜀郡上空时,突剧烈爆炸。炸裂声音传出很远,数十里外都可听到。 陨星事件数日之后,益州官府呈递的文书传至朝廷。文书中言明一事,蜀郡郡守已找到陨星残体下落,且在陨星之上现“宋国昌隆”字样。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朝中上表,言说陨星事件是天象示警。宋公若再不就位,九州就会大乱,届时会民不聊生。 宋公刘裕推脱自己才疏德浅,拒之不受。随后官员再次上表,往来文书反复拉扯,虽然最终没有令刘裕接受,但也为此事定下基调。 “宋国昌隆”一事,是他人授意做的。蜀郡郡守确实上山寻过,不过是一无所获,失望而归。 陨星实际是广明子,灵气撑破肉身瞬时宣泄,引了灵爆。他未能撑到最后,最终化为虚无。 广明子陨落时,青玄山上众人还未离去。 但灵爆来的异常迅猛,秘境周围众人也不知生何事,只有上清峰中的天淸子有些察觉。但也仅仅是一种模糊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当日夜间,司马问之修行的时候,觉周围灵气愈来愈浓。正在怀疑时,外面响起欢呼声音。 打开屋门查看,周围有宗门弟子正在欢呼,缘由也是感受到山中灵气恢复。数日前那场大战过后,山中灵气愈加稀薄,众人恢复异常缓慢。此时开始缓慢恢复,众人喜不自胜。 随着山中灵气恢复,空中开始降下雨珠。雨下的并不大,雷声却轰隆隆响个不停。 声声入耳,像是哀鸣。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6. 三宗抉择 众人聚在一起欢呼的时候,上清殿中,主事天承子及一众堂阁主事宗门长老正聚在一起议事。广明子离去前夜,向三脉主事交代了许多事情。 有些事情,天承子可以一人决断。有些事情,关系上清一脉未来,需要共同商议。 广明子身居高位,没有交代琐事。嘱托天承子几人的事情,大多关乎青玄山道统的延续。 除却可以一人决断的事情,剩余大事只剩三件。上清殿中,天承子唤来众人,想要商议的也是这三件事情。 “广明子师伯离去前曾有嘱托,山门重启之前,那些遣到俗世宗门之中的弟子,以后择机一一召回。”天承子开口说出第一件事。 开口过后,殿内众人无人反对。 此前遣去俗世的人,许多是天资聪颖的道人修为弟子。大战过后正是用人之际,广明子吩咐此事是形势所迫,也是大势所趋。 虽没有反对,却有争议。 争议来自两处,一是如何“择机”,二是一一召回时,孰先孰后。 宗门利益,不容私情。 有争议后,众人中的地魁子没有发声。派遣出去的弟子中,有他的再传弟子黄凌。 若是开口主动延后归期,违逆他的本意。若是开口要求提前回来,又会遭受他人非议。 同地魁子一样,众人中还有主事或长老弟子被遣去俗世宗门。他不发声,别人也保持沉默。 因为这个缘故,提出建言的皆是没有相关利害,且无徇私情之人。多番谈论过后有了决断,依据俗世宗门远近与势力大小,定出召回顺序。凌霜回返的日期,在入秋以后。 “山门重启过后,原定招纳新入门弟子一事暂且作罢,日后再议。”第一件事情了却以后,等到众人安静,天承子开口说出第二件事。 不同于讲出第一件事后的场景,天承子话音刚落,众人立即有了反应。不解之声接连响起,虽是广明子法旨,也有人明言反对。 此时场景,已在天承子预料之中。 师伯广明子与三人提出此事时,他们反应也如殿中众人,虽然没有直言反对,也多有疑惑不解。 因此在众人反应的时候,天承子没有发声制止,而是细细听着,看众人不解与反对缘由是什么。 地魁子乍一听到,本能的想要抗拒。山门重启后会招收“明”字弟子,这在之前殿议时已反复讨论。既定事情被推翻,前番努力皆成东流之水。 但他刚刚要开口表明立场时,看见天承子反应,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静默,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殿中众人也看到天承子反应,不满情绪宣泄过后,喧哗声音渐渐落了下去。 “俗世之中,皇权正在新旧交替。此时此刻,不宜对其有所刺激。”喧哗退去后,天承子开口。告知众人的话语,是广明子当时讲给三宗主事的原话。 天承子说完,殿中有部分人若有所思。但仍有些人不解,有些茫然。不多时,若有所思之人大体明白,向茫然的同门好友耳语。 众人不解与反对缘由,集中在宗门需要补充实力。补充实力有两种方法,提升现有人的修为,或是增加修士数量。 青玄山封闭山门期间,仍有行走弟子关注俗世事情。俗世之中,此时正处于司马氏衰落,刘氏兴盛的转折期。 宋公刘裕此时异常敏感,若是境内道家宗门再大张旗鼓扩充势力,必会触其逆鳞。 天承子三人也曾质疑,宋公并非真龙下凡,只有俗世蟒气,不会长久。既然并非真龙天子,青玄山有何惧之? “真龙不出,狂蟒治世。不在乎是真龙之气还是蟒气,拔得头筹者,就会有气运加身,就是天子。”广明子的点播,令三人消了质疑。 青玄山门虽是仙家道统,但下界仍是皇权为王。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青玄山三位祖师回归上界前也曾降下法旨,令三宗不得违逆皇权,要受俗世人皇节制。 不多时,愈来愈多的人明白其中缘故,不再反对。 不再反对的缘由,还有一点。 数年内,妖族无法卷土重来,此事并非十分急迫。天承子也只是说此事暂且搁置,日后再议。言语之中,此事并非完全禁止。 实则也不可能永久禁止。如若那样,不用再有劫难,数十年后,青玄山门道统就会断绝。 虽有争论与坎坷,前两件事的处置还算顺利。但天承子讲出第三件事后,上清殿中立即喧嚣,很久没有停止。 “待遣出去的弟子全部回返之后,山门内会有两宗迁出青玄山,去往俗世中另立祖庭。” 数年之间,妖族两次攻上山门。虽然都没有得逞,但青玄山三宗皆是十分被动,险象环生。 被动缘由,大多是发生变故后没有外援,令妖族没有后顾之忧,无需提防,可以尽全力攻上山门。 因此,在大战过后,广明子思索良久,定下拆分三宗决策。太清玉清上清三脉分处三地,互为援助。且各自分开后,三宗总体实力会比聚在一处扩充许多。 凡事皆有利弊,此事也是如此。分处三地虽然可以互为驰援,但也可能被外敌逐个击破。 所失与所得之间相互权衡,难以取舍。因此对于此事,广明子虽然作了要求,却并未要求坚定执行。 昨日天元秘境走出后,天承子三人曾有简短交流,焦点也在此处。交流并无定论,皆说需要殿议后再作抉择。 虽有反对,但一处拆分三处一事,并非上清一脉可以决断。无论上清门人同意与否,还需视另外二宗决定。 但上清一脉迁出与否,可由上清门人决定。青玄山上灵气浓郁多有灵草,又有天元秘境,由哪一脉留守此处,必定会是争夺焦点。 戌时过后,上清殿中还在争论。不仅如此,太清宗太清殿玉清宗玉清殿中,同样烛火通明。 子时之后,青玄山归于平静。 三宗大殿之中,门人逐渐散去。随后太清与玉清二宗中,皆有弟子走出青玄山,向东方快速奔去。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7. 三总抉择(续) 隔日清晨,用过朝食以后,司马问之前往高将军居所探望。经过近两日的恢复,他虽然还是瘦削,但精神大有改观。 公子,前些日你去了何处? 见司马问之到来,请他落座后高将军择机询问。此事之前他已问过一次,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是被本宗长辈叫去检验平日修行,恰好躲过一劫。这次被问后司马问之不再回避,开口正面回复。回复的话语已斟酌多次,他知道高将军秉性,若无收获还会再问。 既然是长辈,上清一脉中只有天承子等少数人选。高将军熟识之人皆是低阶弟子与杂役,司马问之这样说,他也无法前去验证。 如此甚好。果然,高将军听后不再追问。 三人成虎,等待司马问之的数日中,大战当日越来越多的详情传入高将军耳中,甚至有一些是以讹传讹。听到这样的回复以后,他心中变得安定。 此后二人说了一些话语,辰时将过时司马问之赶往后山。 几日前在天元秘境中,师祖广明子曾数次告知他要勤加修行。先天已经不足,若后天再不努力,恐怕不会有多大成就。 在后山选取一处适宜地方,司马问之坐定以后调动灵气。刚刚运转就觉得异常,于是停止手中动作。 随即再试,又再次停下。 直到第三次过后,他才断定异常事情并非偶然。与此前相比,此时调息过后,脉络中能够感受的灵气多了许多。 惊喜之下,司马问之调灵送至丹田,开始催发内丹。 未过多久,刚刚的大喜变为失望。虽然送至丹田的灵气大增,但内丹反应与此前没有不同。 即便如此,脉络中能够容纳灵气的增多,也会为他带来裨益。 脉络中承载的灵气,可以直接用来使用。道人境至神人境时,需要打通周身数十处大穴。能够调动的灵气增多,需要耗费的工夫相应会有减少。 之后几日,除却看望高将军以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里,司马问之遵从广明子嘱咐,皆在修行。 除了修为,其余修行技艺他也多有研习。岐黄占卜等尚且还好,只是术法与符录两项,再没有人为他演示,研习时多有疑惑。 十余日后,青玄后山,司马问之运灵冲击的穴位还没有松动,但司丹田中的内丹有了反应。不再是之前羸弱暗淡,开始变得凝实。 司马问之修行略有收获的时候,太清宗太清殿中,三脉主事与一些门人正襟危坐,要定一些抉择。 对于广明子飞升前嘱咐的事情,经过商讨,上清一脉在十余日前已有结果。 前两件已经定下,只有最后一事没有明确论断,需看另外两宗答复再做反应。 待俗世弟子回归山门之后,太清一脉会迁出青玄山门,前往俗世中再立太清祖庭。太清宗对前两件事也没有多大异议,天铭子开口对最后一事表明态度。 玉清一脉,也是如此。天铭子过后天云子开口,与太清一脉相似。 二人的答复出乎天承子意料。 原本准备在分与不分,谁去谁留事情上要有一番商讨。他们二人表明态度后,上清一脉已无选择,也无需再抉择。 不知二位师兄要迁至何处?天承子听后,脸上不露声色,开口问道。 距离此处不远,汶山郡青城山中。天云子率先回复。 距离此处也不远,太清一脉前往繁县龙门山中。天铭子也无隐瞒,据实告知。 汶山郡青城山在青玄山的西向,繁县龙门山在青玄山西北方。两地相距此处都只有数百里,从高处望去,三地呈犄角之势互为守卫。 天承子听后,心中稍稍安定。 师伯广明子的嘱托,本意是三宗分而不离,互为驰援。若是离得太远,一处被围时,等不到驰援就会陷落。 青城与龙门二山,皆已出青玄山属地。天铭子说完之后,天承子开口提醒。 与青玄山险峻高绝,罕有人迹不同,青城山与龙门山虽然挺拔,但此二山上面与周围地域多有人烟。若要占据这样的地方,需要有官衙准许或默认。 几日前晋国皇帝已经下旨,预计再过几日,汶山郡郡守就会接到旨意。天承子的提醒,天云子会意,随后开口回应。 天云子说完后,天承子看向天铭子。天铭子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权当回应,他的回应再次与玉清一脉相同。 大事皆已定下,内里的末节小事仍需要商议。 何时迁走,日后如何联系,这些需要制定规则。青玄山中天精地华,天元秘境如何处置,也需要立下规矩。太清殿中,众人商议至申时将过,达成一致后陆续散去。 酉时一刻,天色即将变暗的时候,玄礼在天承子居所中垂首站立。主事师祖令他打探的消息有了结果,他没有耽搁,立即前来告知。 是否如我所料?没等玄礼开口,天承子率先发问。 问过山门处的守卫,十余日前另外二宗的确曾先后遣人下山。再次询问后得知,他们皆是去了东向。玄礼将打探的消息如实告知。 那就是了。如此短的时间,就下了这样的决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对于这样的答复,天承子已有预料。确认后他一边点燃烛火,一边开口喃喃自问。 天承子询问玄礼的同时,太清一脉主事居所内,天铭子也在与他的再传弟子玄意交谈。 对方可曾开出条件?天铭子直接开口发问。 天承子的提醒并非无用,青城与龙门二山皆是王土,晋国朝廷的旨意也并非毫无目的。几日前去往晋国的弟子发回的消息中,只有朝廷已经允许的答复,并没有说明对方条件,说是以后再定。 不与宋公为敌,防范羌国东北。玄意开口告知。 师祖,若答应宋公后,我们是否是助纣为虐?告知以后,玄意反问。 谈不上助纣为虐。司马氏与刘氏,哪一个都不是正统。即便答应,我们最多只是与狼共舞。玄意的话语,天铭子没有赞同。 如此看来,玉清一脉那里也应与我们相似,是防范羌国东侵。刘裕此举,到底有何打算?天铭子也开始喃喃自问。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8. 吉凶难料 自问一事,他人无法答复。玄礼走后,天承子没有去歇息。开始整理自己知晓的消息,想要从中找到答复。 思索推断许久,脑中有数个结论,又一一被他自己否决。 天承子思索的时候,天云子也刚刚遣走玄意。 白日里三宗殿议过后,三宗主事都小心翼翼地听取各方消息,为以后做着打算。身在高位不容出错,若是错了一步,宗门就可能会有大的麻烦。 与天承子和天铭子思索推断不同,等到弟子走后,天云子直接取出算子,对三清祖庭一分为三一事进行占卜。 不占亡人,不算己身,天云子是玉清主事,可以左右宗门命运,因此他占卜的不是玉清一脉,是太清宗与上清宗。 起子、掷卜、解卦,天云子面露笑意。 再起,再掷、再解,脸上笑意变为凝重。 天云子起子以后不久,天承子思虑许久后没有结论,变得毫无头绪。于是他也取出算子,要做与天云子同样的事情。不仅天承子,这一幕在天铭子那里也在上演。 起子、掷卜、解卦。 再起,再掷、再解。 同样的动作,得到的结果却不相同。 天铭子反应与天云子相似,神色由笑意变为凝重。天承子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中断。 未过多久,三人居所中的烛光先后消失,青玄山中的一切再次归于黑暗沉寂。 既然决断已经定下,迁出青玄山一事就要执行下去。三宗殿议过后没有几日,太清与玉清二宗就有了动作。 山门之处,每日都可见到太清与玉清弟子进出。青城山与龙门山的情势,二宗之前只是仓促打探过。既然已决定迁去那里,就要再细细查看,先在那里做一些准备。 如天云子的那样,在三宗殿议后不久,汶山郡与繁县地方官员就接到了朝廷旨意。不过不是皇帝圣旨,是加急官文。 若是圣旨,需有特定人选和传旨仪制。加急官文则不用,快马加鞭以后要快许多。 文书传送那人身上,有沿途官家驿站印记,可证明来人身份。文书上有传国玉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印记,可证文书真伪。 文书中的话语,对太清与玉清二宗多有颂扬,令汶山郡与繁县署衙不得怠慢,须有求必应。 迁往之地在做准备的同时,青玄山中,太清与玉清二宗弟子也在准备。出家人私物没有多少,是林林总总的宗门底蕴有很多。 前些日妖族攻上山时,这些物品曾被收拾成包裹运往后山。妖族退去后不久,又被运了回来。未见几天阳光,又要再次收拾,杂役和低阶弟子多有怨言。 至于离去日子,玉清遣去俗世的弟子,最后一人是在入秋后回归,因此玉清一脉会在那时离去。太清宗会晚些,要等到年底。 偌大的青玄山,挺立的三清三峰,太清与玉清二宗忙碌的时候,上清峰中显得安静许多,上清弟子仍如往日吃饭诵经。 之后几个月,太清与玉清二宗愈加忙碌,每日皆可见到弟子进进出出。天承子见状,主动提议派遣上清弟子前去协助。天云子与天铭子拒绝,语气虽然委婉,态度却很坚决。 青玄山中巨变的同时,俗世中也在经历巨变。 元熙二年春末,交州南部临邑国见中原战乱四起,出兵犯晋。晋帝司马德文拟旨,下令出兵讨伐。 旨意虽是晋帝颁下,但在多年以前,虎符就已被宋王刘裕扣留,兵马并不听他调遣。刘裕时年已近花甲,以年老体衰身心不适为由,拒绝出征。 临邑国屡犯边境,交州刺史求助文书连番送至,朝中百官愈加焦急。等到夏初时分,6续有官员前往宋王府邸拜访,商讨秘事。 未过多久,“天雷示警,宋国兴隆”的旧事再被提起。此前前往刘裕府邸的官员,开始公然请求他接管大位。刘裕拒之不受后,又有更多官员前往请求。 僵持期间,宋王府中异常忙碌。 除大量朝廷官员秘访以外,府中人员开始准备登临大位相关事宜。与此相比,晋室皇城内显得愈加冷清。 百官请求,辞之不受。再次请求,再辞不受。 从夏初僵持到夏末时,僵局终于被打破。某日夜间,黄门侍郎傅亮夜入晋帝寝宫,逼令其誊写书文,晋帝司马德文看后欣然应允。 两日后,晋帝誊写的书文昭告天下,司马氏皇权延续一百五十余年后,司马德文将帝位禅让给宋王刘裕。 晋国灭亡,宋国建立。随即宋帝刘裕下旨,出兵临邑,以正天威。 与青玄山门和俗世巨变相比,从春至夏,司马问之的变化并没有多少。整个上清一脉也是如此,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但经过几个月的修行,他终究还是有所收获。周身大穴又有两处被攻破,若无意外,他在束之年即可踏入神人境。 司马问之自己觉得进展太慢,便嘱托高将军择机询问熟识的人,确认宗门其他弟子由道人至神人所耗年月。与此同时,他也与师兄长辈频频接触,旁敲侧击相关信息。 从道人至神人修为,消耗的年月从数载至十数载不等,即便是数十载或终生不能踏入的也有先例。司马问之知晓自己的进展已是神后,连忙令高将军停止打探。 入秋以后,随着最后一名弟子回归宗门,玉清一脉开始6续向青城山迁徙。宗门内的弟子与杂役总计有千余人,虽是分步迁出,山门处每日也是人头攒动。 迁徙的弟子中,黄潇神情显得落寞。天云子令他前往青城山的日期比预计早了几日,他此前做好的打算没了用处。 玉清弟子走出山门的时候,上清一脉有外遣弟子回归。两宗弟子在山门处相遇后,互相道着祝福。 人群之中,黄潇向上清众人那里望去,看到了想见的那人身影后,双眼现出热切。只是那人没有看向玉清众人这里,神情漠然,匆匆走过。 入秋以后,人容易变的乏累。午后时分,司马问之从后山回返到居所歇息。刚刚落座,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音。 他赶忙起身上前查看,还未打开屋门,屋门又自外向里被人撞开。 “小夫子,今日怎么没去山门处迎我?” 第一卷 青玄有道 79. 山中岁月 “小夫子,今日怎么没去山门处迎我?” 与猜测的一样,来人是凌霜。 数日前,玄一门主事告知了青玄山祖庭法旨。随后她与接应弟子一路风尘仆仆,在今日返回山门。 闯进司马问之居所的时候,凌霜的话语虽然是责备,语气中却难掩欣喜。 江东虽然比蜀郡繁华许多,玄一弟子也多有恭敬,但她仍旧不喜那里。此刻回返后,心中觉得无比舒畅。 “有些事,耽搁了。”司马问之简短回应。 凌霜何日回返,他并不知晓,宗门内无人告知。 司马问之没有如实相告,是因为他知道凌霜秉性。即便如实解释,她也不会听取。凌霜在意的是没有去迎接的结果,而不是缘由。 凌霜听后,满腹狐疑。 来他居所以前,她曾担心里面已空无一人。但此时见到后,他并不像有事在做的样子。 “黄凌,来此何事?”凌霜狐疑的时候,司马问之再次开口。 听到询问,凌霜终于觉察异常。平日里二人称呼对方时,司马问之极少称呼她的道号。 满心欢喜,却在此时受了委屈,凌霜没有开口回应,在一旁选了一处座位,抿着嘴坐了下去。 凌霜回返,司马问之心中也是欣喜。但三脉大比只过去半载,高台上黄潇说的话语,仍在耳边萦绕。 屋中陷入寂静,司马问之久久没有听到回复,侧身看过去,看到了凌霜神情以后,心里顿时一软。 “凌霜,去年我交与你的粗玉是否还在?”于是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柔和。他终究不是心狠的人,此事也不是凌霜过错。 并且想到此前自己向黄潇客气解释,又在此时与凌霜置气,司马问之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对陌生之人恭敬,对熟识之人发狠,这样最是无能,也最是不能被原谅。 “不在。” 凌霜本来就不是与他置气,听到称呼与语气变化后开口答复。只是方才被无端刁难后心中有些埋怨,答复的话语并不和善。 “为何?”司马问之听后,问话脱口而出。 “回来时干粮用尽,身上又没有银两,用你的粗玉换了两块麦饼,与师叔分食了。”凌霜回应中依旧带着怨气。 “可惜,可惜。”司马问之听后连连叹息。 “没有什么可惜。”见司马问之惋惜,凌霜心情好转,开始与他交谈,“麦饼虽然粗糙,却能果腹。至于粗玉,日后我还你一块更好的。” 但司马问之的话意,凌霜并没有听懂。 那块玉石不是粗玉,即便要换吃食,也远远不止两块麦饼。因此对于凌霜的解释,司马问之没有认同,仍旧连番惋惜。 “前朝元熙元年,晋国太子被叛贼掳掠,挟持出建康城。五军二卫拼死营救无果,于益州失去踪迹。” 司马问之连连惋惜的时候,凌霜开始背诵着什么。背诵同时将那块粗玉自怀中取出,开始在他面前晃动。 凌霜此时说的话语,是被他人告知的。 回返山门之前,有一日她摩挲这块玉石时,被一个前来拜访玄一门主事的乾道看到,将此玉来龙去脉告知。 她知道这块玉石来历后,自然猜到了司马问之的身份。因此,自然不会向她刚刚说的那样,用它去换取麦饼。凌霜用谎话诓骗,既是想看司马问之如何反应,又是对之前无故刁难的报复。 “你方才说的“前朝”是何意思?”凌霜知晓他的身份,司马问之没有意外。但话语中的“前朝”二字,让他顿时如坠深渊。 “我,这”凌霜自觉说错话,被问以后支支吾吾不想回答。 “快些讲,如若不然,从这里出去!”司马问之脸色突变,大声喊道。 “不行,你不能走,一定要说。”刚刚吼完,他又改变主意,将凌霜强行留下。除凌霜外,此事不知还有谁知道。即便知道还有谁知晓,他也等不及去找寻那人。 “今年六月丁卯日,宋王刘裕代晋称帝,建立宋国,已经建元永初了。”司马问之此前从未如此,凌霜见他不是儿戏,急忙答复。 江东距离建康很近,刘裕次子又执掌庐陵,刘氏取代司马氏掌管皇权一事,庐陵城中妇孺皆知。 “晋国皇帝后来如何?”司马问之再问,脸色愈加焦急。 “刘裕称帝前几日,晋帝已迁回琅琊王府。之后被降为零陵王,现居在秣陵。”凌霜开口,将自己知晓的消息如实告知。 司马问之听后,焦急情绪稍微缓解。 古往今来,亡/国之君在新君即位前皆会被无故暗杀。他方才之所以焦急,也是担忧皇父已遭不测。 刘裕即位后未杀前朝皇帝,有可能是对前朝旧臣有顾忌,也可能是想留下好的名声。 但此时不杀,不代表以后没有举措。秣陵距离建康很近,将皇父司马德文置于此处,是在严密看管,他的生死皆在别人一念之间。 本是带着欢喜来此相聚,结果先是被刁难,又被泼了一身晦气,司马问之情绪稍微缓解的时候,凌霜感觉到委屈候默默退去。 司马问之在一旁见她离去,有心致歉却无心挽留,任由她走了。 黄潇等人走后,天云子去了太清峰。午前时分,太清宗曾遣人来他居所相请,邀他方便时去天铭子居所,有要事相谈。 “迁往青城山一事可还顺利?”落座以后,天铭子先开了口。 “之前的筹谋皆是纸上乾坤,实际做的时候才发现,诸多细节在此前并没有谋划完善。不过好在此事只是曲折,目前并无意外。”天云子一面答复,一面感慨。 “师兄唤我前来,为了何事?”感慨过后,改为天云子发问。若非有要事,天铭子不会邀他来此处。 “并没有重要事情,师兄此去青城山后,我二人之间更是聚少离多,邀你前来只为叙旧。”天铭子回复时,拿过茶壶,将对面茶水续至七成。 “师兄无事,我却有事。”见天铭子不说,天云子开口,说的话语是投石问路。 “何事?”果然,天铭子立即询问。 第一卷 青玄有道 80. 山中岁月(续) “三清三宗祖庭一分为三,此事虽是广明子师伯亲自定下,但当日告知我们的时候,他也有过犹豫。依我之见,分与不分吉凶难料。”天云子答复。 天铭子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天云子说的正中他下怀,此次邀他过来,也是要说此事。 “吉凶难料之下,数日前我曾开卦,卜算过这事。”见天铭子赞同,天云子继续诉说。 “最后如何?”天铭子听后发问,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师兄的结果如何?”天云子没有答复,开口反问回去。 天铭子听后,微微愣住,随后会意,脸上露出笑意。 “玉清卦象,火天大有。上清卦象,天雷无妄。”会意以后他主动相告。 “太清一脉山雷颐卦,上清一脉与师兄说的相同。”话音刚落,天云子也如实相告。 火天大有与山雷颐卦皆是上上吉,天雷无妄是下下签。 那一晚,天云子二人卜算时,第一卦是算给对方,吉签显露后面露笑意。第二卦皆是算给上清一脉,凶象之下面色凝重。 “是否要主动告知?”说完结果,天云子再问。 “三脉俱是一体,青玄山三祖创下的道统,正如这青玄山三峰,分而不离,唇亡齿寒。”被问以后,天铭子没有过多考虑,直接开口表明心意,并且他的心意也是太清一脉心意。 “好。”天云子随后附和。 他与天铭子想的相同,正如看到上清一脉卦象以后,二人都是神情凝重。 几日过后,玉清一脉绝大部分弟子已迁去青城山,只有主事天云子带着宗内几位修为高深的弟子,仍在玉清峰上滞留。 玉清众人迁走的第二日,天承子被天铭子邀去太清峰中的居所。天承子到那以后,天云子也在等候,三人密谈许久各自散去。 密谈的时候,天铭子二人没有直白说出自己卜算卦象。 密谈过后第二日,三脉主事都带领宗内修为高深弟子,开始在青玄山山门内外各处布置,持续数日没有停顿。 天雷无妄是凶卦,但不是死卦。卦象中死中透生,主家若能提前准备,可以在死中求生。 三脉平日多有争端,但天铭子说的不错,青玄山三宗唇亡齿寒,危难时刻仍需同心协力。 连续数日的布置,虽然看似无故损耗人力物力,却很有必要,是为了日后在死局之中,求得生门。 再过几日,青城山中诸事繁多,代理弟子每日都会派遣数位同门,到青玄山中找天云子定夺。布置已至尾声,天云子尽力之后仓促离去。 天云子走后,青玄山中平静了一些时日。此后玉清一脉迁移场景,在太清一脉重演。 太清宗中弟子不多,未过几日即迁移结束。 不同于天云子,迁移之初天铭子就去了龙门山,走之前没有再与天承子说什么。此前三人密谈得时候,应该做的交代已经布下。 太清一脉走后,平日还有些热闹的青玄山门,彻底陷入平静。偶尔从后山传来灵爆声响,不久后被证实是天清子在演练仙人术法。 山中岁月,无声无息。 日月轮回,寒来暑去。 玉清与太清二宗,在新山门稳固以后,都曾多次遣弟子来青玄山中传递消息。 天承子按照之前约定,也多次遣弟子前去青城山与龙门山中。前往龙门山的弟子,去时多携带青玄山中灵植妙草,回返时带回成品药丹。 宗门诸事与司马问之无关。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自从凌霜那里得知父皇司马德文消息后,他愈加勤于修行。 除了精力有限之外,更多的是宗门诸事并不需他过问。虽有“地”字身份,他并没有实际职衔。 太清迁走以后第二年,将入秋时,高将军行为反常。司马问之多次询问,他只说是旧疾复发身体不适。 司马问之自然不信,但他不想再自持身份压迫高将军,只能自己猜测。多番考虑过后,心中有了决断。 起子掷卜解卦。 能劳烦自己的事情,不要强求他人。高将军在乎的人大多与他相关,他卜算之人是皇父司马德文。 无相之卦。 不占亡人不算己身。 此次开卦并不是卜算自己,因此无相之卦已告诉他另一个结果。 预想中的情绪崩溃没有出现,也没有爆发,司马问之只是默默流着眼泪接受了。 能够接受此事,除了已有预料以外,无能为力也是一个主要缘由。 默默接受并非是无动于衷,司马问之此后修行再无懈怠。 凌霜偶尔还会过来,司马问之大多不在。凌霜与他早已冰释前嫌,并主动归还了生辰玉。 玉石更加圆润,能明显看到曾被人反复摩挲过。司马问之翻到背面,原本雕刻在上面的生辰时刻不见踪迹。 踪迹消失的十分生硬,不是用手摩挲导致。司马问之看后,知道了凌霜目的。 三宗中多有依据人的生辰,控制其心神的术法。凌霜担忧此玉落于居心叵测之人手中,会对他不利。 凌霜的担忧,晋恭帝已有预料。玉石上的生辰年月,比真实时辰早了半日。此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司马德文逝去后,知晓此事的人愈加变少。 岁月流年,太清迁走第三年的夏末,高将军再有异常。未等司马问之询问,他就主动告知。数日前,刘裕已在建康病死。 “匪首已去,无法手刃此人,着实遗憾。”高将军大笑之后突然落寞,随后如此说出。 “父债子还,刘贼还有后人,此仇不会如此罢休。”落寞过后,他眼中再露精光,全身有了精神。 司马问之未发一言,转身离去。此后修行仍未懈怠,高将军最后的话语他也赞同。 再过三年,某一日,司马问之没有去后山修行,改在居所中调灵。 平常年月,平常时日,居所周围的灵气涌动,引的周围众人出门查看。还没有弄清什么,司马问之居所内传出吟啸声音。 苦苦修行五年有余,终有回报。青玄山上清宗道人境修士地灵,成为神人境弟子。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1. 神人地灵 上清峰下峰,有众多弟子走到屋外查探情势,听到虎啸龙吟的声音后又感受到灵气扰动。这些人略微思索后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陆续回到自己屋中。 修为有了突破以后,司马问之心中没有异常的兴奋。经过五年多持续不懈的修行,他此前几日已经有预感,此时的收获是水到渠成。 但此事终究还是值得欣喜,他心中也多有安慰。广明子传授的内丹修炼方法虽不繁琐,却很艰难。 艰难之处,在于对天地灵气的需求。 过去几年修行间隙,他曾与同门弟子多有交流。这些弟子修行的都是外丹一脉,与他人相比,司马问之内丹修行小号的灵气要多许多。 即便艰难,五年内他仍旧踏足了神人境界,比许多外丹修行弟子都要快许多。 能够如此神速,除了修行不辍以外,还得益于此前死中求生以后,脉络得以扩宽,可以令更多灵气存于其中。 此外,三宗与妖族以及孙无恨山门混战过后,青玄山中曾生出数股灵气漩涡,都归于天元秘境。 司马问之当时在天元池中受益颇多,这也是他堪破神人境的助力。只是当时他处于昏迷,除了感觉水火交融以外,没有其他感受。 除了修为提升以外,内丹的凝练也有收获。 几年中司马问之化气为虚,化虚为实,坚持不懈。此时内视肺腑的时候,丹田中的内丹虽不健硕,形态却已经变得愈加凝实。 修为有所突破以后,除了安慰,司马问之心中又生出许多期待。上清宗门门规中有约定,弟子修为至神人境后,可下山去俗世历练。 青玄山山门重启过后,虽然与妖族大战有些损伤,但是上清宗不再封山闭门。过去几年中,除三宗互有往来以外,俗世中也有宗门势力到青玄山中,互通有无。 这些俗世弟子离去的时候,上清宗中常有弟子跟随,去世间磨砺心性提升修为。跟随过去的同门中,不乏有新晋神人境弟子。 宗门虽有此规矩,不过并非强制。 两年前,凌霜踏足神人境后一直在山中滞留。到青玄山中拜访的外宗弟子来来往往,她始终没有随任何人再去俗世中。 修为突破过后,司马问之趁势巩固修为。第二日晌午前,他调动灵气在体内运转的时候,凌霜来到他居所内查看。 昨日修为突破一事被宗门内的多人知晓,令这则消息很快传开。凌霜听后没有尽信,此次前来是特意验证。 见到凌霜到来,司马问之猜到她的目的。随即将灵气在体内运转一周后延出体外三尺,刻意显示修为。 他这样做不是炫耀。 平日里凌霜对他的修行有许多助力,主动显露修为是为表示善意。 此外,他也深知凌霜秉性。 既然已经猜到她的来意,被动吐露不如主动显露。心中疑问若是得不到验证,凌霜以后会用其他方法令他出丑。 眼见他人所说不虚,凌霜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有了笑意。 你这呆瓜,倒是一个修行的好手。笑过之后,她开口埋怨,语气中既有肯定,又有酸意。 虽早几年踏入神人境,但从道人至神人,凌霜耗费将近十载光阴。与她相比,司马问之只用了五年有余,快上许多。 争强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后来居上令人鼓舞,被人奋起直追令人沮丧。从进山之初到现如今,司马问之所有经历,凌霜大多看在眼里。 二人修为此前相差许多,此时相差无几。司马问之鼓舞的时候,凌霜感觉沮丧,因此话语中才有酸意。 比起天分,我未必比小夫子差。若是能勤奋如他,我的修行所得会远远超越他。沮丧过后,她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但这些话只是在心中默念,并没有说出口。 修为突破实属侥幸。听到凌霜略带酸意的话语,司马问之开口安慰。 虽然说是侥幸,但他知晓是因为勤奋。并且他实际的收获,比凌霜想象还要多上许多。虞夫子曾有过教诲,得意时不可忘形,开口安慰的时候,他语气中多有谦逊。 想要验证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并且司马问之的安慰明显言不由衷,凌霜听后心中酸意愈多,转身想要离开。 凌霜先莫离开,我有事相求。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再次开口将她叫住。 何事?凌霜回身,微凝秀眉。 修行的事情。见她回应,司马问之连忙答复。 确是修行之事,且是当务之急。 吾生有涯,修行无涯。未列仙班,终究只是一抔黄土,最后重归天地。 从初门至道人,神人,再至鬼仙境,都不是仙人之体。只有修为至地仙及以上时,才能得享长生。 司马问之此时已是神人境修为,继续修行会到鬼仙境界,是半仙修为。 但上清修行的经典中,越往后的经文愈加晦涩。司马问之昨日与今日都曾看过,参透不多,收获不多。 三十六处大穴疏通以后,修为可到神人境。司马问之将所求之事诉说完后,凌霜眉头舒展,开始讲解心得。 司马问之听后,连连点头。 此事他已知晓,是道人境至神人境的宗修行总纲。凌霜所说只是极为宽泛的大概,内里还有诸多细节,需要一一推敲。 任督二脉若是干流,三十六处大穴联通的脉络就相当于干流后面的最大支流。若想踏足鬼仙境,前提是能够再次疏通体内七十二处中穴。中穴联通的脉络,是最大支流下的次等支流。未做停顿,凌霜继续讲述。 司马问之听后再次点头。 大洞真经中对这些也有描述,七十二处中穴也已一一列出。 如你所说,疏通七十二处中穴,只是踏足鬼仙境的前提条件。那为何与之前不同,疏通穴位后不是直接堪破境界?这一次不等凌霜开口,司马问之径直说出心中疑惑。 鬼仙境修士是半仙之体,怎么会如这样随意堪破?被司马问之打断话语以后,凌霜没有好气地回应过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2. 地劫鬼仙 凌霜所说,已经快要到关键所在。司马问之见她如此反应,担心惹怒她,连忙住口。 若想至鬼仙修为,必要历经地劫考验。地劫虽不比天劫,也异常凶险。见司马问之小心翼翼的神情,凌霜心情有所改善,再次据实相告。 何为地劫?凌霜说完,不再言语。司马问之等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询问。 师祖并未说明,我也不知。只说修为到了之后,自然会有感触。凌霜回复,语焉不详。 司马问之听后,不再言语。大洞真经之中,对此记载并无多少。凌霜所知,他此时也有猜测,大部内容应是地魁子讲与她听。 宗门之内,为师为长之人,是传道授业解惑的根本所在。凌霜告知司马问之的事情,大多来自地魁子,令他想到了广明子与天承子。 对他来说,这二人皆是半师。如今广明子已不在山中,有疑惑之时,应去寻找天承子解惑。 可他内心对此,却多有抗拒。 司马问之心中,与天承子亲近一分,所得虽然会多一分,但之后他终究是要离开,对天承子的亏欠也会多一分。在盼望多得与不想亏欠之间,他反复斟酌,很多时候都难以抉择。 地劫之下,虽然凶险,但也无需过分担忧。依师祖所说,概率只在十之七八。司马问之思索之时,凌霜以为他在为日后忧愁,开口宽慰。 还好,七八成的神人境修士可过地劫,也算是很高的几率。司马问之听后,心绪有所改善。 不过者十之七八。凌霜之前所言并未说明,听到司马问之会错意,连忙开口纠正。 额刚刚改善的心绪,再次沉了下去。 二人所求皆有所得,不久之后,凌霜起身离去,司马问之并未相送。 几乎在凌霜离去的同时,上清峰中,玄礼急匆匆走入天承子居所,似乎是有事告知。 可曾得到消息?居所之内,天承子已在等待。见玄礼到来之后,他未作啰嗦,直接发问。 回主事师祖,已有消息。青玄山北百里之外,确实有事发生。玄礼也不拖沓,直陈所得。 何事?天承子再问。 那里几个村子中,近日来时常有百姓突然失去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起初以为这些人是为了逃避兵役和税负,但失踪百姓中,尚有独身妇人和孩童,应当不是因为这些缘由。更何况玄礼再次回应,说到后面时,话中有些犹豫。 嗯?天承子听后,心中有所预感,说话之时眉头开始凝起。 近几日以来,不仅又有人失去踪迹。村外田野中的新坟,也有几处被掘开,里面的尸首不见踪影。玄礼说话之时,脸上现出匪夷所思表情。 只是新坟,没有旧坟?天承子有所猜测,开口确认。 几年前,宗门曾令一些弟子假扮逃难之人,前往四周村落落脚。此次消息是由其中一人传递回来。当日他也随同众村民去现场看过,被发掘的皆是一个月以内的新坟。玄礼知晓天承子所问何事,开口正面回应。 师祖,可是妖族再生事端?回应之后,玄礼说出心中猜测,开口向天承子求证。 是,也可能不是。妖族喜食活人,对已经亡故之人,并无多大兴趣。玄礼所问,天承子无法确定。 那要如何应对?玄礼听后,开口征求之后的对应之策。 无论是妖族,还是其他,皆需要派人前去查看。你去遣几名弟子,到那里走一趟,探查详情。天承子开口吩咐。 是。 若遇事无法决断,可直接传音于我。天承子开口嘱咐。 是。 若有事情事发突然,现场弟子可独断专行。天承子未做停顿,再次嘱咐。 是。 嘱咐之后,天承子不再开口。玄礼等了片刻,开口回应,随后转身离开,前去布置。 新晋神人境弟子之中,有谁尚未下山历练过?玄礼将要走出屋门时,天承子想起一事,开口将他叫住,随后询问。 地灵师叔与黄凌师侄。玄礼回身,恭敬回复。 派遣弟子之中,当有黄凌位置,去吧。吩咐之后,天承子转过身去,背对玄礼。 凌霜离去之后,司马问之兀自想了一会儿。之后,心中不再纠结。此时他刚刚踏足神人境,地劫之事虽有忧虑,却是远虑。来日方长,有许多时日可以计较,不必急于一时。 远虑虽可搁置,近忧不能拖延。眼前诸事,有两件需要早作准备。 一件事,是大洞真经与大道真经两部典藏的神人境释义。凌霜方才所说只是行法原则,且地魁子担心她贪多冒进,只告知了初期要义。 司马问之需要之物,是两部真经中,关于神人境修士行法时的细则,且要全部要义。 此事凌霜已无能为力。地魁子虽然知晓,出于对凌霜同样担忧,未必肯于告知。其余还有何人知晓,去向谁问,需要斟酌。 斟酌之后,有一个人选合适,他仍旧不愿开口去求。只能再次斟酌,不能搁置也得暂时搁置。 另一件,是关于离开青玄山门,前往俗世历练。 宗门之内,谁人可以离山历练,门内长老可以决断,但皆需要经过主事天承子首肯。 司马问之的身份,上清宗中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天承子是其中一人。若是此时他贸然前往上清峰,要求前往俗世,多半会被拒绝。他需要想一个缘由,令天承子妥协。 司马问之想要做的事情,关乎国仇,也关乎自身家恨,这也是他为何急于获取神人境全部修行要义的缘由所在。此次下山,短时间内他不会回返,甚至无法回返。 思索许久,直至未时将至,也没有最终所得。司马问之此之前不再纠结的心绪,再次纠结起来。 心绪再起波澜之后,未过多久,屋外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正向他居所之处走来。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3. 我要同行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司马问之没有起身相迎。此事他多有经验,知晓来人是凌霜。 刚刚离去不久,凌霜就被地魁子差人唤去屋中,告知她与玄风二人,稍后一同前往青玄山北百里外历练。 明面上说是历练,实际是出卖苦力,对修为没有多大益处,凌霜对此知之甚清。 因此听到吩咐后,她直接开口拒绝。拒绝时干净果断,相同的事情,此前她已推过多次。 以前推脱后,宗门没有再强求。这次凌霜开口回绝后,被告知不得再次推脱。 见师祖不像在说笑,凌霜知晓此事有隐情,随即开口询问。地魁子没有多说,只是告知她此事是宗门主事亲自定下,不可以回绝。 因此,自进入司马问之居所以后,她脸上始终有不悦。 “凌霜,何事?” 见她进屋后面色不善,许久不发一言,司马问之开口询问。询问前他思虑再三,确信近日没有什么得罪她的地方。 “唉。”凌霜开口回应,回应的只是一声叹息。 司马问之见状不再开口。 只以叹息回应,是凌霜故意为之,目的在于令他再次主动询问。但凌霜秉性直率,心中藏不住事情。即便他不取询问,稍后她自会将发生的事情吐露出来。 “稍早时候,师祖差人将我唤去,令我前往青玄山北历练。” 果然,一声叹息后见眼前人没有回应,凌霜不再矜持,将事情主动说出。 “只是历练,为何叹息?”司马问之听后不解,再次询问。 “他人历练,大多是俗世行走,可去极远处。我此次要去的地方,距离山门只有百里,不多时便会折返,很是无聊。”以手拄腮,凌霜说话时直视屋中某处,眼中没有光彩。 “况且,这次是与玄风师叔一同前往。往返间多会被耳提面命,很是无趣。”未等司马问之回应,凌霜再次开口,说到最后时话语中逐渐没有力气。 凌霜去而复返,此时来到司马问之居所中,并非是来告别。若不耽搁,往返数百里,朝出夕返也已足够。 她前来此处只是牢骚。 “何不再次推脱?” 司马问之听后感同身受,随即开口询问,开始为凌霜出谋划策。若是换成他与天承子一同外出,他心中不仅会觉得无趣,更会有忐忑。 但是话音刚刚落下,他就发觉推脱不会有用处。凌霜以前已有几次拒绝,这次不会没有开口推却。既然能来对他牢骚,说明推却没有用处。 果然,凌霜听后白了一眼,将师祖地魁子之前告知她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我想与你二人同去。” 凌霜说完后再次叹息,叹息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口,说出心中想法。 “只顾着自己,差点忘记你也已经是神人修为,可以下山游历。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和师祖说,求他将你加上。”凌霜听后眼中现出精光,随后不等回应,起身离去。 对于下山历练一事,凌霜诉说的时候没有其他心思。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司马问之恰好正为此事发愁。 因此决定一同前往,他不是为了凌霜。不过凌霜说为他去求地魁子一事,他也没有拒绝。地魁子是宗门长老,可以决断出山历练的人选。 未时过半的时候,凌霜还没有回返,司马问之心中打定主意,不想再等下去。 按照惯例,玄风二人明日辰时左右就会下山。若凌霜迟迟没有消息,这次机会要白白浪费。 打定主意的缘由还有一处。 即便凌霜立即回返,他也无法就这样离去。向凌霜开口前,他已决定趁着此次外出溜去俗世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离去后短期内无法回返。神人境修行的行法细则还未到手,离开得久了会耽搁修为,不能这样离开。 如今之计只剩一条,前往上清峰中去找天承子。 相比凌霜的率性直为,司马问之遇事考虑更为全面。多方考虑后,再作决断时难免患得患失,优柔寡断。因此去寻天承子的决定,他作的很是艰难。 即便艰难,天承子那里还是要去。凌霜久去不返应是出了变故。地魁子虽然可以决断何人下山,最终还需宗门主事同意。 上峰一行,势在必行。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到达天承子居所外。他没有直接进去,改为上前告知门外侍候弟子前去通报。不告而别会失道义,不告而入会失规矩。 但世事没有绝对,自司马问之进山那天起,凌霜去他那里皆是不请自入。他没有介怀并非是不在意,依照凌霜的秉性,此事对她讲明也是浪费口舌。 “主事师祖此时没有空闲,不见。” 侍候弟子很快回返,告知通报结果。他认识司马问之,说话的时候,脸上有爱莫能助的表情。 为显清白坦荡,宗门中的事情,若是在居所内商讨时,天承子皆会大开屋门。此时屋门紧闭,居所内也没有声音传出,司马问之知晓他是刻意不见。 “再去通报,就说我修行有异,前来求助。”司马问之再次开口,嘱托侍候弟子。 此人无奈,只得再次进去通报。不多时回返,到了司马问之近前后没有言语,只是摇头。 “九宫一合,化形帝晨。上升洞渊,内辟神人。会济三魂,领括诸神” 再次被拒以后,司马问之不再为难侍候弟子,开始背诵大洞真经中有关神人境修行的行法描述。 背了几句以后,天承子居所内没有回应。一旁的侍候弟子听后,面色有了异样。 “七玄康乐,破苦拔根。死焰灭无,兆登太玄” 见没有反应,司马问之继续背诵。再背诵时手中也有了动作,开始掐动手诀,引灵入体。 一旁的侍候弟子见状,已经知晓哪里出了异样。 司马问之背诵的大洞真经亦真亦假,与原文有一些出入。因此行法引灵以后,灵气入体游走的脉络也有差错。 “师叔,错了。”侍候弟子明白后,连忙开口提醒。 话音还没有落下,“吱呀”一声响后,天承子居所的屋门向内大开。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4. 三人成行 见到屋门大开,司马问之停下口中的经文,手中动作也停了下来。随后快上前,直接走了进去。 屋中无人,只有矮几上有几个茶碗,向外散着氤氲热气。司马问之见到后不知天承子要做什么,一时有些愣神。 就在他分神的时候,突然有劲风自身后突袭赶到,直奔他的脑后。他出于本能连忙反手格挡,触之即退闪向一旁。 一击未得,劲风追到近前,趁司马问之来不及转身的时候一分为三,分别攻向风门、脾俞、腰俞三处。司马问之无法全部挡住,只护住了要害腰俞,另外两处被劲风击中。 一击过后,他再次向一旁闪去。闪躲的同时极力回正身形,落地后察觉异常。风门、脾俞两处被击中后,除了有两股灵气侵入体内外,他没有察觉到其他不适 没有被重创,司马问之回正身形后想要反击。这几年修行的同时,高将军教授的武学招式他也在勤加练习,身手已经十分灵活。 但是刚刚站起身子,他再次察觉到异样。 刚刚侵入体内的两股灵气开始在体内游走,经过神阙、气海等几处重要穴位时将脉络阻塞,令他渐渐不能动弹。 十余息过后,袭击之人现出身形,是天承子。现身后他没有言语,直接走到司马问之身旁,将手搭在脉门之上,片刻过后开口询问。 “方才你是故意为之?” 对于司马问之在屋外的所作所为,天承子早就有有怀疑。查探时没有现他修行有什么异样后,更加坚定心中所想。 被问以后,司马问之也没有答复。身形受制并不影响声,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天承子随即明白,他是承认了。 “此事以后不要再做,即便是刻意做的,若掌控不好也会令灵气乱行,对修为多有损毁。”确认以后,天承子开口告诫。 告诫的同时,他开始催动司马问之体内灵气,令其自体内运转。一个周天过后,司马问之恢复自由。 “说吧,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 既然修行没有差错,司马问之前来求见必定有其他的缘由。天承子开门见山,直问根本。 他猜测并没有错,司马问之前来是请求随玄风二人下山。但此事还不到开口的时机,在此之前还有请求。 “的确是为了修行。”司马问之答复,随后将神人境修行上的需求与疑惑尽数提了出来。 “五年有余,自道人至神人。依我之见,师侄不宜贪多冒进,应以沉淀扎实为主。”天承子听后委婉拒绝。 “多谢师伯提醒。”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司马问之开口时自体内调动灵气,延向一旁矮几上的茶具。随后催动灵气,将茶具缓缓送至天承子面前。 修为至道人境时,可隔空御使简单物品,天承子对此不以为意。见茶具到了近前仍旧没有停下,便御使灵气向外推去。司马问之此举是敬茶,他若接受,请求的事情就要答应。 本以为会被自己轻易推开,但结果出乎意料,他御使灵气接触以后,茶具仍在眼前原处。 天承子心中惊异,随后延出更多灵气。茶具逐渐被推开,缓缓向司马问之那里移动。 虽然有了移动,但仍旧出乎天承子的意料。同时他也明了司马问之此举的目的,更多是在展示修为。 明白以后,天承子不再刻意将茶具向外推走,而是以此为媒试探眼前人的实力。他的修为高出很多,试探时游刃有余,尺度拿捏很是到位。 不多时就有了结果。 本以为短短几年间,司马问之就能踏足神人境过于快,此后难免会后力不继难以持续。但是此时看来,是他多虑了。此子内劲浑厚绵长,修为虽低却很扎实。 “难能可贵,且随我来。”试探过后天承子开口,随后走向居所内室。 “是。”司马问之听后松了口气。 方才博弈,他本意不是胜负。从天承子反应来看,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从申时将至,到酉时将过,将近两个时辰里,天承子将两部真经中神人境修行要义尽数点出。期望愈大,投入就会愈多,讲述时他没有隐瞒,做的尽心尽力。 苦苦所求,终有所得,意外之喜没有让司马问之得意忘形。天承子讲述的时候,他听的异常仔细,记得异常仔细。 但人非生而知之,天承子讲述的要义,他也有不懂的地方。不过开口问过几次以后,他便不再开口询问。不是天承子不再解答,是在于他自身。 修行不仅要靠勤奋,也要靠天赋和领悟。与虞夫子研习儒家经典时,触类旁通的事情他就很是在行,此时用在道家经典之上仍是如此。 “去吧,好生研习,必有所得。” 连续讲了两个时辰,天承子有些乏累。确定没有遗漏以后,他告知司马问之可以离去。 两个近忧,此时只去其一。虽然天承子已下逐客令,但司马问之听后仍然不愿离去。 “还有何事?”天承子见状,开口询问。 “青玄山山北一行,我有意与玄风二人同行,求师伯成全。”听到询问,司马问之不再遮掩,将请求的事情径直说出。 “恐怕这才是此行关键所在吧?”天承子已有预料,开口求证。 “是。”司马问之没有像此前那样沉默,直接承认了。 “前两次通报时,你可知我为何接连拒绝你?”预料得到验证,天承子开口反问。 “不知,为何?”对于会被拒绝,司马问之有预料。但为何被拒绝,他无法确定。 “我也不知。”天承子的回应令司马问之哭笑不得,令他有些窘迫。 “望师伯成全。”窘迫之余,他再次开口请求。 “这次前去,三人中虽以你为尊,但遇事需听从玄风调遣,不得固执己见肆意而为。”司马问之执意一同前往,天承子不再强留。 “是。”心事皆除,司马问之内心大定。欣满心欢喜下,对天承子的告诫满口答应。 所求两事都得偿所愿,担心天承子还会反悔,司马问之没有停留,不等再有逐客令就主动辞别离去。 天承子心中的确有悔意,是对自己轻易答应他下山的决断。刚刚反问他拒绝的缘由时,“我也不知”只是借口。 此前玄礼离去以后,他已料到司马问之会有这样的请求,曾为此事卜算过。 “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天承子口中喃喃说着。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5. 三人成行(续) 虽然已经卜算出结果,天承子依旧决定放他离去,也有自己的缘由。 道人承载天道,自有天命。但天命不是死命,因果循环也不是死局。占卜之道在于料事于先加以准备。若有必要,可打破因果逆天改命。 司马问之的事情,天承子有能力将他留在山上躲过一时。但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每次都护他周全。该来的总会到来,一味躲避不是长久策略。 眼中不见司马问之身影以后,天承子差遣门外侍候弟子去唤玄礼来此处。放手并非放任,他终究还是有些顾虑,想再做一些准备。 近忧全部消去,从天承子居所内走出后,司马问之心情大好。随后他步履轻盈的向下峰走去,将要走到自己居所的时候停住脚步,改向高将军那里走去。 青玄山山北一行,在其他人眼中看来是朝夕返,但司马问之的心中另有打算。下山以后何时回返,能否回返都无法预测。青玄山中,高将军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不辞而别他于心不忍。 山中生活枯燥,太清与玉清迁至青城与龙门二山以后,宗门在几年内再无大事生。 最初的两年,高将军无法适应山中生活,曾多次嚷嚷着要下山收拢旧部,与刘裕厮杀。但当司马问之修为与术法每有大进被他见到时,他又打消下山念头。 “磨刀不误伐木之功。”司马问之询问他打消念头的缘由时,他大多这样回应。 不多时到了高将军居所,司马问之见他正在研习强健体魄的功法。功法是凌霜为他寻来的,几年研习下来他多有收获,也是他能够耐心待在山中的一个缘由。 “高伯,明日我要下山做些事情,可能须离开一些时日。”落座以后,司马问之开门见山,说明此行来意。 “可是有了旧时部将消息?” 高将军听后凑上前来,小声询问。此前数次劝说司马问之下山皆被拒绝,此时他主动离去,令高将军觉得时机已至。 “宗门差遣,是去做公事。”司马问之赶忙澄清。 是公事,也是私事。 宗门内忌讳妄言,但他此时已不再拘泥于陈规墨习。规矩需要遵守,人也要懂得变通,善意的谎言总好过生出事端的真话。 “哦。”高将军听后大失所望。 司马问之没有在屋中久留,不多时起身就要离去。此时已过申时许久,他要去膳堂一趟,去要一些吃食。明日辰时一过就要下山,不知能否见到朝食。 “殿下,不久前黄凌道长曾来我这里找寻过你。”司马问之起身以后,高将军开口提醒。 再入青玄山后,高将军已极少称呼他为“殿下”。但是若以此相称,大多会有因由。 “我不曾忘记自己身份。”司马问之听后,脚步有些停顿。随后开口回应,走出屋门。 从高将军那里出来后,司马问之改变主意,不再绕行前往膳堂,改为直奔自己居所。凌霜来高将军居所找寻他,说明之前已等候他许久。 修为至神人境后,司马问之夜间视物能力大有增长。还没有走到居所近前,已能见到凌霜在那里来回踱步。见此情景后他疾行数步,做出匆忙赶回的样子。 “有事外出,不曾料到你会前来。”与凌霜照面以后,司马问之气喘吁吁地开口解释。 “屋中藏了何人,为何将屋门锁住,如此神秘兮兮?”凌霜没有听他解释,开口连番问。 司马问之去往上清峰后不久,凌霜就从地魁子那里回返。见他屋门关着,如往常一样想要推门进去。推了几下后门未打开,仔细看过去现已被锁住。 青玄山中相对封闭,没有盗贼,平日里众弟子没有锁门习惯。若是因私事不便见客,也都是在内侧将门抵住。凌霜见状,知道司马问之不在屋中,锁闭屋门是有意为之。 司马问之听后,上前将屋门打开,对凌霜的询问没有答复。他听出凌霜询问的语气,是久候之下心有抱怨,不是真的怀疑屋中有人。 “我求了许久,师祖说此事他不能做主,无能为力。”进屋以后,凌霜说出结果。 被地魁子拒绝过后,凌霜急于寻找司马问之,是想一起再想办法。但司马问之迟迟未归,此时已至夜间,已来不及再去游说其他长老。 “嗯,此事我有预料。”司马问之那里已有结果,听后没有意外,心中也没有觉得急迫。 “明日下山需要的事物可曾准备齐全?”回复以后,抬头看见凌霜眼中失望,司马问之又有不忍,开口询问她准备事宜。 “此行耗不了多少时候,无需多做准备。”凌霜听后回应复。 即便需要准备,也没有工夫准备。被地魁子拒绝以后,凌霜又反复游说,耗了不少时间。随后在门外等候,没有时间回去准备。 “天已不早,快些回去准备。”司马问之下了逐客令。 凌霜也不想久坐,听后起身离去。 凌霜不需多少准备,司马问之却需要,这也是他令凌霜离去的缘由。但在准备一干事物以前,他先取出纸笔,将天承子此前说的要义,按照脑中记忆誊写记录。 随后又取出两部真经,真经中有他修行诸多技艺的记载,修为虽然重要,这些技艺同样不可荒废。 第二日卯时二刻刚过,就有弟子送来朝食,应是宗门内有人知会过膳堂。 相比往日,这次弟子送来的朝食很是丰盛。但司马问之看过以后,只吃了其中的青菜豆腐与粥糊,没有动多出来的吃食。 在建康时,常听说死囚最后一餐会很丰盛,他对此虽不迷信,却很忌讳。 卯时将过的时候,凌霜就与玄风到了山门那里。等到辰时,仍不见玄风有离开的意思。 “师叔,何时下山?”等了一会儿,凌霜开口询问。 “再等等,还有人没有到。”玄风开口解释。 凌霜不解,她只知与师叔玄风结伴出行,没有听说还有他人,随即想要再次开口询问。 还没有开口,远处小路之上,有人现出身形,向着山门这里走来。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6. 三人成行(再续) 看清来人以后,凌霜大感意外,转身看向玄风,同时用眼神向他确认。玄风见状,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来人是司马问之。 享用完朝食,他将要出门的时候,又去内侧屋中取出一套换洗衣物,准备一同带走。 但还没有打成包裹,又被他放了回去。 玄风二人此次前去的时候,多半不会随身携带包裹,若是只有他一人带着,难免会令他们生出疑心。 从玄风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以后,凌霜眼中现出欢喜神色。欢喜一闪即逝,换成愠怒表情。随后她直视来人方向,一直等到司马问之走到近前与二人相见。 玄风主动上前行礼。 他的修为虽高,但宗门对尊卑长幼很看重,在他的眼中,司马问之与师尊地魁子尊卑相同。 玄风见礼的时候,凌霜就在原地站着,没有上前招呼。不仅没有理会,脸上的愠怒神色也没有消去。 “一切听师侄安排。” 玄风见礼以后,司马问之开口回礼。昨日在天承子那里他已做出承诺,此次行事以玄风为尊。 人员齐备,三人结伴同行,随即催动灵气,凌空向山下行去。 几年前,司马问之曾经因为高将军的事情与天承子闹僵,被迫下山离去。虽然已过去许久,他仍然记得那次二人受了几日苦难,才走到了山下。 此时他已入神人境,可以凌空御物飞行,相比之前那次轻松许多。 到达山脚后,三人撤去灵气,改为徒步前行。几年前妖族攻山时候,选择的方位是东向与南向,北向波及较少。 因此在妖族退去后,青玄山北侧村庄恢复迅速。人迹罕至的地方可以施法前行,到了人丁兴旺的地方,他们不能刻意显露修为。 不过还好,村庄与村庄间尚有大片空地留白。每逢到了这样的地方,三人可以施展疾行术法,以此加快脚程。 赶路的同时,司马问之开始向玄风打探此次前去是为了什么事情。 玄风没有隐瞒,将天承子的吩咐告知他与凌霜。告知时他特意说明,此去目的在于打探,探明即可,无需出手处置。 天承子最初吩咐是探明后加以处置,并给了现场弟子专权权利。但昨日司马问之走后,他又令玄礼改了吩咐,只做打探,不用深究。 百余里路程并不远,还没有到午时的时候,三人就赶到既定地点,先后走入村中。 村中寂静,街道上不见有人走动。 此时已近晌午,青玄山中没有午休惯例,俗世中说不定有。三人对眼前情景虽觉得奇怪,但没有去深究。 村中查看没有收获,三人穿过村落,向远处田野走去。 刚刚走出村子,村中几户人家的大门从内部开启。随后有几人自另一个方向走出村落,向远处奔去。 田野之中,三人没有见到被掘开的新坟。但确实有几处坟冢上有新土,想必是坟墓被掘以后,家中亲人再次埋了回去。 玄风走到一处坟前,掬了一抔黄土放在鼻下细细闻过。以后再换一处,仍旧这样做。直到几处坟冢都查看过后,他也没有收获。土中虽有腥气,但不能断定是谁留下的。 村里村外看过后都没有收获,他们无法就这样回山,于是转身再次向村中走去。午时已过,村中百姓即便有午睡习惯,此时也应当开始醒来。 还没有走到村中,对面走来一群村民,与三人隔着有数十丈时,步行改为奔跑。 “大人,之前就是那几人在村中鬼鬼祟祟查看。”奔跑的人群中有人开口叫喊,隔着只有十几丈,三人听得十分清楚。 凌霜听后心中不忿,想要迎上去理论,但是被玄风喝止。村民还在向几人靠近,他们已无需过去。 双方相距十余步时,村民停住脚步,挥舞手中棍棒在三人对面叫嚣。随后有一男子自村民中走出,开口制止众人喧哗。 “你们是何人?”制止众人以后,男子转过身询问。 玄风三人长相并不凶恶,与众人心中的贼人面相更是相差甚远。并且凌霜是坤道,坤道是女子,凌霜还是貌美女子,令此人无法将三人与歹人联系起来。 “你是何人?”男子问过以后,玄风开口回应。回应的不是答复,而是反问回去。 玄风问过以后,男子身后的村民又开始喧哗,喧哗声中夹杂着谩骂和恐吓话语。男子见状,再次回身喝止众人。 “鄙人是此处乡正,几位是生面孔,不知到此处是为了何事?”喧哗声音退去后,男子答复玄风。回应时不再问三人身份,改为更进一步问来此处的目的。 “我三人是附近的道人,前几日有宗门弟子在此地失去踪迹,特意前来查看。”男子语气平和,玄风投桃报李,只是他说的也不全是真话。 随后男子与玄风言语往来多次。 攀谈的时候,男子的目的是确认几人身份,说的话语虽然不足以证明,但若是能能问的详细,也可作为参考。 玄风的目的是与此人交好。 之前村民叫嚣时称呼他为大人,玄风以为此人是官府来人。刚刚他自报家门时,说是此处乡正。 乡正不是官人,是县衙指定的德高望重之人,平日里代官府管理一方属地。百姓频频失踪的事情,村民应当早已告知县衙,若能与此人交好,可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攀谈过后,玄风决定跟随男子前往县衙。他要知晓的事情,县衙中有详细卷宗。 “大人,先前这几人鬼鬼祟祟,不可就此放过。”众人将要离开时,人群中有人开口,是最早喧哗的那个村民。 “此事我自有决断,无需要你来教。”男子开口拒绝。开口以后他又想到什么,接着问道,“你这样说,是为了奖赏?” 那个人听后,面色讪讪,不再开口,默认了男子的猜测。 “回去后去村正那里,可领一升粟米。以后做事莫要再如今日这样粗鲁。”恩威并济,男子驭人之术虽然粗鄙,但已得要领。 粟米是黄小米,当饭吃的时候不好下咽。况且一升粟米没有多少,讨赏得那人听后有些不情愿。 “罢了,去领一斛,你们几家人分了。”男子假装妥协。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7. 倨恭无常 蜀郡郡中多山,村庄所在的成都县县衙,在群山环绕的一块平原上,距离众人位置不远。 将众多村民遣散以后,乡正唤来一驾粗木马车,带着三人向县衙那里行去。午时未过,时候尚早,乡正知会车夫不必急着赶路,天黑前到达县衙即可。 其实想要快些前行也不容易。 百姓生活已是艰难,牲畜的待遇更差,他找来的马匹有些瘦弱,拉着几人前行的时候很是吃力。 乡正心中不急,凌霜却急于获知消息。一车一马晃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虽然稳当,却令她感到气闷无趣。 没有过多久,趁着玄风闭目养神的时候,她引动小股灵气弹向马匹的屁股。 马匹吃痛受惊,碎步慢行变成夺路狂奔。车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口中呼喝的同时挥动手中马鞭,极力想要让惊马停下,但始终不见效用。 凌霜引灵的时候玄风就有察觉,但他没有阻止。凌霜做的事情,也正是他想做的事情。 不去阻止,不能没有表示。 马匹受惊以后,马车变得十分颠簸,玄风怒视凌霜以示惩戒,随即又闭目养神。 未过多久,车驾走上官路。 官路比小路平坦许多,几人不再觉得颠簸。再行片刻以后快到内城,瘦马终于脱力摔倒,车驾随着跌向一旁。玄风三人反应迅速,车驾倾斜的同时就借力跳了下去。 没有料到会这样,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乡正自马车里爬出来后,灰头土脸地开口告罪。 玄风没有怪罪,再次瞪向凌霜。凌霜正因乡正窘境发笑,见他看过来后急忙止住笑声,改为一本正经的面容。 马乏车毁,后面的路途只能改为步行。好在距离县衙只有数百丈,几人徒步向前走去,一炷香时间后到了县衙外面。 门口有衙役与乡正熟识,见他到来后上前攀谈。攀谈的时候,乡正说出来此处的目的。 张哥,县令老爷虽然正在署衙内,但此时见他不是好的时机。衙役听后主动提醒。 为何?乡正不解。 属地百姓失踪一案迟迟没有进展,郡中官员多次向县里施压,县令老爷大为光火。此刻若是因为此事前去叨扰他,怕是要触霉头。衙役看了署衙一眼后开口解释。 差爷只管通报,以后的事情我们自有计较,定能解县令老爷烦恼。玄风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在心中,不等乡正再开口恳求,先开口知会衙役。 当真? 衙役这次虽然是回应玄风,说话的时候却看向乡正。见他点头以后快步走入署衙,急匆匆的前去通报。 不多时,几人被迎进后衙。前衙用于审讯案件,玄风几人不是前来报案,是来拜会,后衙是适宜拜会的地方。 落座看茶,府中下人侍候得体。只是茶已微凉,仍旧不见县令身影。乡正脸上再有窘迫神情,连连开口解释,老爷定是有事耽搁。 未能亲自相迎,刘某多有不敬。 再过盏茶工夫,门外有说话声音响起。乡正听到声音后连忙起身去迎,玄风三人见状也起身相迎。 俗世中事物颇多,还望道长不要责怪。说话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有一人在他人簇拥下走了进来,正是成都县县令。 落座以后,下人再上热茶。饮过以后玄风与县令攀谈,说明来意并说出请求。说话时他暗自施展寻灵术法,打探署衙的周围。 几位道长是否通晓术法?县令听后未置可否,先开口询问。 只是略懂,很是粗鄙。查探已有结果,玄风面露笑意,随即回复。 玄风说完以后,随成都县令一同进来的人中,有一女子上前为他续接茶水。还没有走到他座位前时脚下打滑,一壶热茶倾倒在玄风身上。 被热茶泼中后,玄风面露痛苦神色。 凌霜就在他身后,见到这种情景后赶忙上前查看,脸上同时现出愠怒。司马问之随后也快步上前,但脸上有不解神色。 大罪,大罪。 女子一边告罪一边起身,也快速走到玄风身前查看。二人相距不到一尺距离时,此人突然发难,出手封向玄风中庭与气海二穴。 女子出手的时候,凌霜与司马问之的心思都在玄风身上,不曾料到她突然发难。几息过后二人反应过来,先后想要出手应对。 不要轻举妄动,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还没有动手,二人耳中响起玄风传音。 你二人长辈已被制住,我劝你们也不要轻举妄动。玄风传音未落,成都县县令开口。话音刚刚落下,自屋外冲进数名衙役,将屋中门窗堵住。 刘县令,此事怕有误会。衙役冲进来的时候,乡正也反应过来。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开口解释从中说和。 张乡正,你能将掳掠百姓的贼人带至此处,功劳甚高。日后我会向郡守大人奏明此事为你请赏。刘县令没有理会解释,口中说的话语令乡正百口莫辩。 为何要这样?玄风受制以后问向成都县令。乡正刚刚作出的解释,能够证明此事他也不知情,问他没有用处。 是你三人将本县属地百姓掳走,至今不见踪影,还要问本县缘由?成都县令没有作正面回应,径直反问回去。 若是此事是我做的,你想要如何?见他不肯告知实话,玄风不想再费口舌。 此事是郡中督办,郡中自有决断。只要你不作无用抵抗,我自然不会再去为难你。 说完以后,成都县令唤来更多衙役,将玄风三人带向牢中后分开关押。每人的牢狱外面,都有众多衙役看守。 老爷,此事恐怕真有误会。没有被允许离去,成都县令返回后衙的时候,乡正还在屋中等候。见他回返后赶忙上前,再次做着尝试。 住口,此事我已有决断,无需你来教如何去做。成都县令听后开口呵斥。说的话语,与此前乡正训斥村中百姓的话语相同。 此事郡守已下死令,总要有人来担当罪名。至于是谁无关紧要,且从目前来看,没有他人比这几人更加适合。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8. 化身点化 成都县县衙后衙中,在玄风顺从以后,成都县令遵从承诺。将他们押入囚牢以后,没有再刻意为难三人。 囚牢之中,男女犯人向来是分开关押,凌霜也没有例外。甚至为了防范三人再有作为,玄风与司马问之二人也被分到不同的牢房。 虽然看不到彼此,但是这样不影响传音。众多衙役守在外面的时候,玄风向凌霜和司马问之传去音讯,衙役成了摆设。 此前在后衙中,成都县令迟迟没有现身时,玄风觉察异常后已有怀疑。待县令落座以后,他又施展寻灵查探四周,知晓屋子周围藏有数人。 随后续茶女子上前,滑倒前他也有防范。 热茶倾倒过来时他本能够闪躲却没有闪躲,是刻意做给他人看。在他眼中,成都县令先问三人的修为,不是没有目的。 三人相互传音后,凌霜如梦初醒,司马问之听后不再疑惑。最后传音时立下约定,子时将过的时候,三人在牢房外面汇合。 子丑相交的时候,是一个人一日中最困乏疲惫的时候。那时狱中衙役防备最少,便于三人施展术法。 距离约定时辰尚早,司马问之不用做任何准备,坐在牢房一角闭目思索如何脱身。 不过不是从牢中脱身,也不是从县衙脱身。白日里制住玄风的那个女子,术法修为都粗鲁浅薄,不能将三人留在此处。 他此时想的,是如何避开玄风与凌霜二人后离开此处。 在刚刚传音的时候,玄风语气中没有焦急,表明此时他已有计较。再过一些时候,得到想要的消息后,三人就要回归山门。 关押司马问之的房间,里面还有其他犯人。犯人也分三六九等,也有自己的江湖。但是在他思索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上前打扰。 早些时候,同牢的犯人中有人打过他的主意。但是衙役交谈时候说他是生吃百姓的妖魔,声音虽小也被这些犯人听到,随后吓得远远躲开。 子时未到,外面有的衙役已经开始呵欠连连。快到约定的时辰时,玄风施展幻术将众多衙役的感官蒙蔽。 此事白日里也可以做,但白日里衙役精神饱满,将这么多的人蒙蔽,需要耗费巨量灵气。 子时过后,三人先后走出牢笼。穿笼而过的时候,众多衙役和同牢犯人如同未见,丝毫没有反应。 相聚以后,三人直奔县令的居所。解铃还须系铃人,关押他们的是此人,能够还几人真正自由的也是此人。 此外,对于前来此处的目的,玄风已有谋划,成都县令是其中关键一环。 走到距离成都县令居所不足二十丈时,玄风施展寻灵术法,查看周围情势。确认没有同道中人以后,他再次施展幻术。随后几人走入居所,开始按之前约定行事。 居所内,成都县令正在熟睡。突然感觉眼前有金光耀眼,经受不住后捂着双眼醒来。等到稍微能够适应金光以后,他急忙从床上滚落。 不知菩萨到此,未曾远迎,罪过罪过。耀眼金光中,成都县令看到观世音菩萨和两旁的童子。下床以后跪拜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着。 观世音菩萨是玄风幻化,两旁善财童子与龙女是司马问之与凌霜假扮。 道人不入寺庙,也不会假扮佛教弟子。玄风幻化的,实际是玉清一脉的慈航道人。 天地元劫封神一役过后,慈航道人远渡西方极乐净土修行,化身观世音菩萨,但三清中仍有此人位置。 今日白天,为何无故关押我的弟子?成都县令跪拜不停的时候,玄风开口质问。 弟子是经高人指点,说这几人是吃人的妖人,想着为民除害,才将那几人关押。玄风质问时语气严厉,成都县令听后磕头如捣蒜,连忙解释。 弟子说错了,那人不是高人,是只会一些浅薄术法的女道人。解释以后,他又连忙更正。 那个女子是何人?玄风听后,再次质问。 成都县令没有起身,跪在地上向几人讲述此人来历。 成都县令名为刘节,字奉义,蜀郡本地人。自弱冠之年就在成都县县衙任职,十余年来官至县令。 刘节不善钻营,但十余年经营能够成为一县的父母官员,也算勉强说得过去。 相比官场,他生活中要显得失意许多。 束发之年时,刘节经人介绍,与结发妻子姜氏婚配。婚后两年夫唱妇随,生活还算美满。但婚后二人迟迟没有子嗣,矛盾也渐渐多了起来。 婚后第五年的时候,刘节经受不住世人眼色,也经受不住父母劝说,决定纳妾延续子嗣。那时他已在署衙任职,衣食无忧,多有富裕。 将这个想法与发妻讲了以后,刘姜氏暴跳如雷,坚决不允。益州女子性情刚烈,益州男子自古以来就惧内。刘姜氏盛怒之下,刘节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举不成,还需再想办法,总不能绝了子嗣,以后没脸见列祖列宗。 自此以后他求过多人,银两花了许多,汤药也喝了不少,十余年时光匆匆而逝,刘节年近不惑却始终不见效用。 几个月前,县衙外突然有人求见。当时是正午,日光毒辣,刘节无处消暑,心中正有烦闷,于是闭门不见。 不多时,衙役再次进来通报,说来人是一女子,知道大人心中忧愁,特地送来延续子嗣的良方。 婚配已有二十载,官位已至一县长官,因为绝嗣一事,刘节始终在百姓面前抬不起头。此时听到来人这样说,连忙让衙役将她请了进来。 女子进来后直接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扬州五方观中坤道,道号玄静,奉师门长辈敕令云游九州。到此地以后,听说本地县令为官惠泽一方却无子嗣,特地赶来解忧。 刘裕灭晋以后,神州南方诸地虽比以前安定许多。但此时有晋国旧臣举旗造反,意图夺回皇权,因此世道依然混乱。 世道艰难,很少有人独自行走江湖,更何况是独身女子,刘节听后,心中起了疑虑。 女子看出他心中疑虑,当即施展了几个术法。刘节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效用,但心中疑虑尽数消除。 第二卷 行进建康 89. 略施惩戒 打消刘节疑虑以后,玄静为他开出药方,同时引动灵气到他体内。 玄静走后,刘节派遣下人去药房抓药,配药前特意让药房验证药方真伪。 掌柜无法分辨,只能说这是极好的补药。刘节知道后,对玄静不再怀疑。 此后数日,玄静每日白天来到县衙,天黑前再离去。但每月中都会有几日不能前来。这种状况,已持续三月有余。 三个月中,刘姜氏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刘节身体却有了变化,此前体虚症状一扫而空,这令他对玄静愈加信服。 昨日白日里,乡正带着玄风几人前来拜访时,玄静正好也在此处。 刘县令正为属地百姓失踪一事头痛,听到衙役通报后想要出去相迎。还没有起身,就被玄静叫住。 玄风几人在后衙等待的时候,刘县令几人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里密语。 他心中早已不再怀疑玄静,便按她说的做下诸多准备。只等玄静试探以后,就知会衙役将几人扣下。 此后的事情,玄风已经知晓,无需再问。 “将左手伸过来。”听完诉说,玄风开口提醒。 刘县令不知眼前的菩萨要做什么,懵懂地伸出手。玄风抬手搭脉,查探他体内情况。数息以后有了结果,刘节是先天残缺之体。 天之道,损有余而不不足。但世间生灵有亿万,世间诸事数之不请,天道也难免有遗漏的时候。因此,应天而生的生灵,有些在降世时会带着残缺。 残缺有多样,五脏五官四肢百骸皆有可能,对应数百先天病症。刘节残缺,在于关元闭塞。 这个穴位是男子体内生精纳元的地方,若是不通便无法生成阳精,自然不会有子嗣。 “那坤道骗了你,你患的病症药石无医。”玄风查探以后开口告知。 玄静没有完全欺骗刘节,这种病患药石无医,但可以用灵气冲开闭塞。只不过玄静修为尚浅,只有道人初期,引入刘节体内的灵气不够,反而令关元穴愈加闭塞。 “怎么会这样?” 虽然已有预感,但被“菩萨”亲口告知后,刘县令情绪仍然出现异样。十余年期盼眼见会有结果,却又破碎,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菩萨帮我!” 喃喃自问以后,他突然想到,除却消灾以外,世间流传观世音菩萨也能送子。十几年前他就经人指点,将其供奉。此时菩萨真身就在眼前,正好开口祈求。 “此事虽不难,但我此行仓促,没有带行法器具。你可亲自去牢中告知我那几个弟子,让他们帮你。”做了许多铺垫和准备,玄风终于说出目的。 刘县令欢天喜地,自然应允。 “去见那几人的时候,要一步一跪,以示诚心。”凌霜在一旁看了许久,此时忍不住脱口说出。 白日里此人倨傲无理,令凌霜恼火。让他这样去做是略施惩戒,出一口恶气。 刘节听后,面露难色,但仍旧应下,连连称是。 “去时带着餐食,要用细粮烹制,不可敷衍。”恶气出了一半,凌霜仍不罢休,再度开口说出要求。 “那几位道长是菩萨弟子,也是仙人,仙人为何还要吃俗世餐食?”刘节听后不解,开口询问。 “这…”弄巧成拙,凌霜无法解释,一时语塞。 “那你平日里供奉仙人和先祖所用祭祀之物,作何解释?”司马问之见凌霜无法回答,开口相助。刘节听后,不再开口质疑。 此事已了却,玄风几人金光大作,几息以后失去踪迹。 “菩萨怎会有道人弟子?”刘节跪坐在地上,再次喃喃自问。 从成都县令居所内出来后,玄风几人再次回到牢狱中。看守牢房的衙役,除了尚有几人勉强打着精神,其余皆已熟睡。 此前玄风施展的幻术,效用还未完全散去,三人按原路走回去,不费周折。 回到牢房以后,凌霜大呼后悔,不应让成都县令再来时带着吃食,应当在方才令他立即准备。 三清三宗中都有辟谷术的传承,但凌霜没有研习。在她看来,有吃食却不食,是暴殄天物。能食却不食,是泯灭人伦,自找苦吃。 自昨日朝食以后,她还未进食过东西。再加上刚刚一番折腾,肚中早已饥肠辘辘。 司马问之没有有任何不适。 过去几年中,对于辟谷术法他已有小成。广明子飞升以前,对辟谷术法曾有特意交待,宗门长辈教诲,他不想违逆。 好在没有过多久,卯时刚到的时候,牢房外面就有了动静。司马问之静心倾听,是成都县令的吩咐话声。 不知什么缘故,刘节在牢房门口驻足许久,吩咐所有衙役走出牢房,去远处等候。众衙役不知发生什么事情,面色有不解,但不敢询问,按照他说的一一走出牢房。 刘节此举,自有用意。 昨日夜间,凌霜的要求他虽不敢不答应。但若是自居所一步一跪的去牢房看望犯人,以后他这个一县之长也不用做了。 因此,思索以后他取折中方法。进入牢狱以后再按照凌霜说的行事,反正她吩咐时也没有言明从何处开始。 昨日玄风几人是被刘节亲自带至狱中关押,因此他知晓三人的牢房,再最外侧的位置。将要到那里时,他改为一步一跪,向最里侧玄风所在牢房走去。 此事虽是菩萨指点,刘节也觉得难为情,尤其是两侧牢房中已有犯人醒来。众囚犯不知发生什么事,数十只眼睛齐刷刷看着。随后没有醒来的囚犯也被别人推醒,数十只眼睛变成了百余只。 窘迫之下,一步一跪变成数步一跪,数十息后终于到达玄风那里。在他心中,三人中玄风年岁最长,应是另外两人的师尊。 见到玄风,成都县令急忙开口,将牢房外的看守唤来几人。然后将玄风牢中其他犯人赶到其他牢房,又将司马问之与凌霜二人,从其他牢房接到此处。 一下山就有牢狱之灾,司马问之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感觉很是晦气。他与凌霜一样,心中也有一口恶气,只是不曾发泄。 成都县令恭敬有请,司马问之从牢中走出。起身前张口呼出胸中浊气,调理气息。 “妖爷饶命,我等皆是贱民,血肉入不了口。” 司马问之的举动惊吓到同牢犯人,有几人以为他又要吃人,连忙开口求饶。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0. 狱中修行 牢狱没有多大,三人的牢房相距也不远。没有过多久后几人再次相聚,成都县令只留下两个衙役看守,将其余人哄了出去。 昨日才恶颜相向,今日就前来请求。刘节有些难为情,屏退众人后迟迟没有开口。 夜间的菩萨童子是玄风三人幻化。因此,对于刘节前来的目的,他们几人也十分清楚。 “昨日夜间的时候,已有师门长辈知会过我。刘奉义,你有什么请求不用为难,但说无妨。”见他不开口,玄风主动提醒,为他铺下台阶。 成都县令听后,连忙令人将准备好的食盒端了进来。仙人弟子的吃食他不敢怠慢,食物不仅是精粮细作,还有诸多花样。 民生虽然艰难,为官的人却不会像百姓一样困苦。凌霜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否则还会比这更加丰盛。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送上供奉以后,刘节将请求讲了出来。说完以后不等玄风吩咐,直接伸出左手供其查探,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结果在之前就已经知晓,玄风仍旧再次探查一番。片刻以后说出结果,与昨夜菩萨说的相同。 随后他引动灵气,为刘县令疏通关元穴。将要完全疏通时撤去灵气,留下两成闭塞。 有请求时礼下于人,请求达成以后,此人是否还会诚心伺候,他心中没有把握。留下一线后手,用来防备对方再次翻脸无情。 关元穴中大部分疏通以后,刘节体内立时有了反应,犹如此前堵塞的大河,堵塞处被化解开,河水奔涌后舒畅痛快。 “不曾享用供奉,力有未逮,奉义的病患,贫道无法完全消除。”刘县令正在喜悦时,玄风开口告知。 后手若只是备下,没有什么用处,还需要让对方知晓。倘若等到刘节再次翻脸后才点破,即便他再有祈求,玄风都会替他丢人,无法出手相助。 刘县令听后没有失望。 此事是菩萨亲口应下的,他能见到希望就已经满足。一蹴而就自然是好,徐徐达成也不是不能接受。 “如你之前说的,道人玄静每月里都会有几日不能到你府中?”提醒过后,玄风将话题拉回,开口询问。 “回道爷话,确是如此。或是连续几日,或是间隔着几日。”刘节听后如实告知。 玄风听后,若有所思。此后再与刘节交谈,或是验证或是推测,其中夹杂着一些吩咐。 未过多久,刘节离去。 离去前,他极力邀请三人去后衙上房,被直接拒绝。 玄风心中已有打算,此后的行动是以暗观明。若是去了后衙,他们也成明处,不好再有动作。 虽然还是在牢中,几人待遇比以前有了很大改善。 三人独享一间牢房,可以不再分开。并且刘县令亲下命令,几人按富户规格,每日要三餐伺候,比青玄山中还多了一餐。 “告知你的属下,人和人不得将此事讲出,尤其是不要让玄静知晓。”刘节将要离去的时候,玄风郑重告诫。 “谨遵法旨。”刘县令听后回应,随后返回后衙。 玄风与他约定的事情,是玄静再有异常时前来告知。此事需要等候,并且要等多久也没有定数。 不过,此前数日白天,玄静都在成都县衙,几人应该不用再等多久。 刘县令走后,一日内没有消息。事情虽没有进展,几人待遇有了变化。临近正午,有衙役为几人送来干净被褥,随后又端来午间吃食。 此次有足够时间准备,刘节送来的吃食更加精美丰盛。久在山中修行,凌霜没有见过如此多的美食,几年前庐陵城中那次也不能比。 凌霜大快朵颐的时候,玄风与司马问之都是浅尝后就停下碗筷。辟谷术二人都有研习,口腹之欲比她要少许多。 刘节送来的吃食有很多,如此多的吃食三人无法全部享用。傍晚时分又会有新的送来,无需将剩下的餐食留存。因此玄风唤来牢外守卫,将没有吃完的那些分给衙役和其他牢房犯人。 无论是衙役还是犯人,他们都是常人。施以恩惠,以利诱之,大多都能被收买。玄风求得不是收买,只是希望他们吃人嘴短,对牢中事情能紧闭口舌。 牢狱中污秽浊气很多,不能修行。狱中等待饿时候,三人都无事可做。凌霜性子活泼忍受不住,主动与二人攀谈,被玄风厉色制止。 虽然不能引灵修行,但可以在狱中探讨修行。自昨日起,司马问之闭目养神时除了决断脱身计策,还在思索鬼仙境前的地劫。 “玄风师侄,多有叨扰。”自己苦思没有收获,他问向玄风。玄风的修为已到后期,对此应有心得。 六年多前,青玄山下落龙林中,是玄风主张将司马问之带回山门。此后几年二人间虽没有多少交流,但彼此间仍然交好。 “无量天尊,师叔言重。”此次外出虽然以玄风为尊,但司马问之始终是与地魁子同辈修士,玄风听后赶忙回应。 “请问师侄,神人境修行最后,地劫是何物?”司马问之开口,直接说出心中疑惑。 “师叔可知什么是天劫?”玄风听后有些诧异,几息过后反应过来,没有解释,直接反问回去。 天劫一事,上清两部真经中没有过多详解。 但是当年广明子飞升时被许多弟子见到,三宗弟子回到宗门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谈论仙人和天劫。司马问之有心倾听,小有收获。 “修行人在下界修行圆满,进入上界以前,需经天道考验。天劫是天道的考验,地仙天劫天雷三道,天仙之劫天雷六道。”司马问之答复,说出自己听到的消息。 其实并非所有修士成仙前,都需要经过天劫。有些修士可以凭借祖荫成为仙人,上清宗天淸子就是如此。 “师叔说的没错。”玄风肯定。 “天劫是天道考验,渡劫后可成为仙人。天劫以前,鬼仙境虽不是仙境,也是半仙修为。若想晋身半仙,就需要经过心魔考验,心魔就是地劫。”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1. 蔓引株求 “心魔就是地劫。”玄风开口解释。 “什么是心魔?”司马问之仍然不解,再次询问。 “修行人一生都在争斗。与他人斗是秉承天意,替天行道。与天斗是突破天劫,飞升上界。与自己斗,就是突破地劫,斩除心魔。”玄风再次解释。 “如果是在佛门,心魔就是自身业障,是令修行人不不能大彻大悟的阻碍。”解释过后,他再做补充。 玄风极力解释,司马问之听后仍旧懵懂,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没有获知其中精髓。 “境界不到,此事确实难以领悟。师叔只需知晓一事,若是有一日遇到十世轮回,切莫过于执拗,摒弃执念后鬼仙可期。”极力解释后仍然没有达目的,玄风见状不再强求。 “师叔,什么是十世轮回?”凌霜也在一旁听了许久,忍不住开口发问。 “是地劫中最凶险的一种,渡劫修士如入梦中,历经十世轮回。若有一世沉迷,就会永睡不醒。”凌霜的问话玄风也正要说,顺势将其讲出。 “为何不让他人守候,渡劫人不能醒来时将其唤醒?”司马问之再问。询问之前他知晓此问无用,若是能唤醒,玄风刚刚就不会说永睡不醒。 “无法唤醒。”玄风的答复,与他预料相同 “地灵师叔是否有过梦中被人追逐的经历?”答复以后,玄风反问回去。 “与十世轮回有什么干系?”司马问之回应,表明他有过类似经历。 “渡劫人就如同梦中人,唤醒他的就如同追逐人。梦中人不认为他人是来解救,只会竭力躲避,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也会舍身跳下,毫不犹豫。” 玄风说完以后,司马问之与凌霜不再开口询问。三人各有所思,都闭目想着心事。 司马问之下山的时候没有带包裹,于是将两部真经揣入怀中。牢中等候无事可做,他想要取出真经研习。单手伸入怀中以后,又空手抽回。 天承子传授的心得就在真经中,若打开经书查看,誊抄心得会被玄风二人察觉。他虽然无私藏的心思,却怕引起二人误会,只能凭着记忆墨背誊抄内容。 又过了一日,第二日午后,成都县令遣人来到牢狱。将玄风几人牢房前的衙役驱赶以后,来人秘密告知刘节的密语。 半个时辰前,玄静告知以后几日有事耽搁,不能再来县衙。刘节心中意动,脸上没有异常表情,随后找到时机遣人来牢狱送信。 “有劳差爷,玄静是否还在县衙中?”送信人告知消息时很是客气,玄风有事询问,在语气上投桃报李。 “小人出来时那人尚在,此时是否还在不能知晓。”送信人连忙答复。 他不是普通衙役,是刘县令的心腹。交代口信的时候,刘节曾有意透露几人身份。菩萨弟子口称差爷,令他觉得受宠若惊。 未过多久,此人退走。走之前他将看守衙役头目唤到玄风牢房前,当面告知一些事情,大多是几人若有请求时不得拒绝和阻碍。 玄风此前留的后手,在此刻起了效用。刘节这样吩咐,除了对他有求以外,更多的是因为请求还没有达成。 前来送信的那人走后不久,玄风三人也从牢中走出。之前几人定下计策,要跟踪玄静,蔓引株求。 走到距离县衙只有数十丈时,玄风知晓玄静还没有离去。县衙后衙之中,有一道微弱灵气正在滞留。 三人只能在外面守候。 守候的时候无需盯着县衙门口,玄静修为低浅,尚不能内敛修为。玄风根据她外泄灵气,可以确定她的行踪。 酉时二刻,天色半暗时候,玄静自县衙向外走去。 玄风原以为她会早些离去,不知为何要等到此时。见到玄静走出后打着饱嗝,玄风知道了缘由。 县衙的晚食开在酉时,玄静此时才离去,是舍不得这顿免费餐食。 世间万事,过刚易折,过满则溢。无论是修行人还是凡人百姓,进食至七八成饱时最为适宜。玄静这样做,多少会有损日后修行。 玄静离去后,玄风几人在数十丈外紧随其后。天色阴暗,加上三人可收敛气息,不用担忧被她发觉。 依照几人猜测,玄静离去后应是去与某人会合。但她的行踪出乎预料,愈来愈走向城外,过了一个多时辰仍旧没有停下。 再过一个时辰,前方已能见到郊外村落。玄静径直走入,三人也跟随走入。 天色早已黑透,目视范围不过三丈,三人跟随时缩短与玄静的距离,依据她的气息继续跟着。 进入村落中后,玄静不再前行,驻足在一处农户院落前方查看,不久后换到另外一户。 查看哪一户人家没有规律,看着像是随便选取。看过几户后她走出村落,向另一处村落走去。 时候已过亥时,自从昨日吃过午食,玄风三人都没有再用吃食。司马问之二人斗会辟谷术法,可以坚持。凌霜挨饿已久,肚中早已空空。 精神可以强行撑着,肉身不能过分勉强。饿的狠了以后,凌霜肚中响起咕噜噜声音,在夜间的野外十分清楚。 玄风最先反应过来,在玄静查看四周时,掐指弹向前方树上的鸱鸺。 鸱鸺受惊,发出咕咕声,与刚刚的声响相似。玄静听后不再张望,继续向前走去。 玄静走后,凌霜面露愧色。 此事怪不得凌霜,玄风没有责备她。 临出县衙时,他本以为玄静饱餐一顿是贪图口腹之欲。此时看来,她是在为今晚的远行做好准备。是他没有想到这一点,险些出了大错。 再过两个村落,又看过几户人家,玄静开始回返,向县城走去。三人隐藏气息,在十几丈后紧紧跟随。 惊险过后,玄风已为凌霜渡去灵气。吃食的本质就是灵气,凌霜接受以后不再有饥饿感觉,一路跟来没有再出意外。 寅时将过,玄静走到城郊一处住所的时候走了进去。进去以后,再没有动作。 “回去。” 等了一个时辰,天色开始放亮。玄风知晓不会再有事发生,决定回返牢中。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2.蔓引株求(续) 辰时二刻,三人回到牢中,正好赶上衙役送来朝食。凌霜忍耐已久,不再顾及吃相,将送来的吃食用去大半。 劳累一夜,辟谷术虽然可免去饥饿,但不能消除疲惫。凌霜用过以后,司马问之二人浅尝几口吃食,开始闭目养神。孕养心神同时,回想昨夜发生的种种。 跟随一夜,将近一无所获。除了与玄静兜了一个圈子,再没有获知其他有用的消息。 其实昨夜并非一无所获。 玄静带着几人兜圈子的时候,曾在几户院落前驻足,应当不是没有目的。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善恶之论,数百年前地儒家先圣孟子与荀子曾有不同论断。在揣测玄静的目的时,三人选的是后者,将她定为恶人。 以恶人论断,玄静做的事情必有目的。若是与成都县百姓失踪有关,她做的事情就类似于盗贼偷窃前的踩点。 午时前后,三人精神恢复饱满。又有衙役送来午食,比朝食精美许多。三人用过以后衙役退去,退去前玄风令他告知刘节,晚食要在申时前送来,不可拖延。 昨日夜间,因为此事险些出错。今日去以前三人都先要饱餐,尤其是凌霜。 申时将过,玄风几人前往玄静最后落脚的地方。她走进那里后久久没有再出来,即便不是固定居所,也是她一个重要落脚处。 果然,三人距离那处还有数十丈时,玄风感知到玄静还在院中。 等到天色半暗时,玄静从院中走出。与昨夜相比,这次她不再双手空空,怀中抱着包裹,包裹里面有活物。 走出院落以后,玄静去的方位是昨夜先去的那处村落。几人想疾行几步去前方等候准备,又担心她中途改变主意,只能如同昨日那样在她身后跟随。 相比昨日,玄静虽然警觉许多,但一路行走没有变故。不久后玄风几人先后走入村落,看见玄静正在一处院落前,摆弄着手中活物。 修行可使人耳清目明,到神人境后可夜间视物。三人都有神人境修为,并且玄风已到后期,玄静刚刚将活物从布囊中取出,就被他认了出来。 长喙短颈黄羽覆身,玄静取出的活物是伯奇。《大荒经》和《天地异志》中对它都有描述,此鸟可吞噬熟睡人的噩梦。 青玄山中也有对伯奇的记载,除《大荒经》中描述以外,若是以邪术教导,伯奇也可食人魂魄。玄静取出它的同时,玄风已知百姓失踪一事的确与她有关。 玄静取出伯奇鸟后,又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丹,送入它口中。未过多久,伯奇开始鸣叫,也如《大荒经》中记载的一样,凄惨瘆人。 伯奇鸣叫以后,不到一盏茶工夫,院门向内开启。随后有一个男人从院中走出,走到玄静面前停住,目光有些呆滞。玄静见状手中又多一物,在他面前虚晃以后,男人眼中再无灵光。 与此同时,玄静再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瓶中物在男人身上倒出少许。不见烟雾和响声,男人得肉身渐渐消融,化为血水,再化为虚无。 玄静做这一切的时候,玄风三人就在不远处看着,没有出手阻拦。 白日里,几人预料到她夜间会做什么为,但没有想到行事手段。当时三人就有抉择,若是看到有人遇害,不得出手施救。 出手后确实可以救下农人,也能擒获玄静。但三人不相信此事是她一人所为,打草惊蛇以后,此事会更棘手。 为救一人,未尽全功,导致以后更多人丢了性命,这就不是在救人。 做事要权衡利弊,以一人或几人丧命保全以后更多人性命,利大于弊,除非遇难那人是几人挚友亲朋。 玄静收取魂魄先后,是按照昨日打探顺序。丑时未到,连番炮制以后,昨日她标记猎物皆已获取。随后心满意足,向来路走去。 跟随玄静回返时,玄风心中纠结。如果她只是再次回返城郊居所,是否要擒获玄静,不能定夺。 若拿下她,不如一开始就拿下,还能救几人性命。若不能拿下,明日极有可能还有数人丧命,届时权衡利弊的天平会再有倾斜。 纠结没有持续多久,回返到半路,玄静改道向右,向着几人没有去过的一处走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路的尽头出现一片树林。 距离树林百余步时玄静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张望以后没有继续前行,像是等着什么。 没有过多久,林中传出鸱鸺叫声,连续三次方才停止。鸟叫声后玄静再向前行,走入树林中。 玄风见状,心中松了口气。 此人的确有同伴,几人之前的抉择没有出错,他心中愧疚感骤减。只是不知除了树林中的人以外,别处是否还有他人。 玄静进入树林后,三人没有跟上。 玄静修为低浅,无法察觉几人跟随。但她同伴修为未知,几人要小心谨慎。 但此处距离发出声音的地方只有数百步,玄风无法获知那人位置,说明此人懂得收敛气息,修为至少已到神人境。 一炷香以后,估摸着玄静与那人已经汇合后,玄风不再等候,只身潜入林中。林中情势未知,他没有携带司马问之与凌霜二人,是妥协以后的决定。 愈向林中潜行,玄风愈加收敛气息。此举虽可以减少被他人察觉可能,但也限制了他探查远处情势的能力。 谨慎潜行不久,他停住脚步,靠林中巨木遮掩身形。前方不足百步的地方有亮光闪现。林中黑暗,亮光分外显眼。 借着闪现的亮光,玄风看到一人戴着假面,正在施展术法。玄静先前收集县中百姓魂魄的法器,正被此人拿在手中,向身旁一面旌旗引渡魂魄。 施法的时候,假面人显露修为,是神人境圆满。玄风知晓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符录,放在身旁树干上以防不测。 施展术法的间隙,玄静向假面人说着什么。距离较远,玄风无法听清,于是引动灵气,小心打探。 “宗主,为何?”玄静声音陡然增大变调,还夹杂着痛苦。 “我只令你将魂幡养料送来,从没有令你将他人也带至这里。”玄静将要咽气的时候,假面男人冷冷回应。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3. 大隐于市 假面男子话音落去的同时,玄静双目圆睁,双臂垂下,渐渐失去活人气息。 男子告知玄静缘由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话音。玄风听到声音后知晓自己已经暴露,立即施展疾行术法向树林外撤离。 玄风动作的同时,假面男子也有动作。此前的灵气扰动令他知晓埋伏之人大体的方位,随即凌空飞渡追了过去。 假面男子修为高深,玄风自知不敌。退走的同时他频频向后方望去,等到追到自己此前停留的位置周围时,口诀与手诀并用,将预留的符录催动。 “轰!” 符录中附着的一道神雷被引动,将假面男子势头止住。玄风趁机向司马问之二人传音,随后催动术法向二人隐藏方位的反向疾行。 “上清术法。” 假面男子没有预料到玄风后手,遇袭以后止住脚步。神雷引动时他认出术法来历,出自上清宗。 “就这么让你走了,怎么对得起我那刚刚陨落的鼎炉?” 见玄风已逃到远处,假面男子没有心急。反问以后周身气势暴涨,未过多久修为猛增到鬼仙境。随后掐动手诀,调动周围灵气,向玄风涌去。 假面男子的真实修为没有到鬼仙境,气势暴涨是用秘术催动,秘术不能长久。 即便如此,灵气涌去后也将玄风周围空间禁锢,令他疾行步伐变得缓慢,如同坠于泥水中,前行受阻。 一击得中,假面男子气势恢复,再次趋身向前疾行追赶。 局势已渐渐失控,玄风步履艰难,心中感到急迫。危急时刻,他想到下山时曾将入云剑带在身上,随即催动入云游走周身外围,将被禁锢的灵气切割。 此法很有效用,数息过后,玄风恢复自由。眼见假面男子已到眼前避无可避,他只能正面应对。 “上清宗弟子?”假面男子追到近前后开口询问。 开口前他已确认玄风身份,除了方才的符录神雷,玄风头上道巾绣着的莲花,是上清宗饰物。 “邪门歪道!”玄风开口,满是鄙夷。 “你有大树乘凉,正道自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在意。但我的魂幡不分正道邪道,来之不拒。稍后将你纳入,我们自然就是一家人。” 假面男子听后脸上没有怒意,回应以后手中立即有了动作。 玄风还想呵斥几句,但是眼见话音刚落此人就上前抢攻,他只能立即还手。对面的人修为高于自己,普通术法没有效用,玄风回应时已有准备,直接施展回风返火。 回风返火是上清宗十二正法之一,施展时火借风势遮天蔽日。当年青玄山上清一脉师祖取阴阳二气化为天火后创立此法,可以涤荡世间邪秽,威力颇大。 假面男子修为虽高,却被玄风术法压制,一时难以反制。抵挡数息以后想到方法,开始收拢周围灵气,随后在一瞬间引动,施展灵爆术法。 灵爆强劲,冲散火势的同时,也令两人周围灵气亏空,玄风术法难以继续,回风返火被此人破去。 假面男人聚拢灵气时,玄风已有察觉。灵气暴虐后,他借势再向远处遁去。天承子的法旨是查探详情,与此人交手后他已经有些收获,不想在此纠缠。 远遁之前,玄风吞下一粒补气药丹。周围灵气亏空,药丹入腹化为动力,令他遁术施展更为迅速。 假面男子不愿放弃,从怀中取出一面魂幡摇动,想要将玄风留住。 魂幡摇动的同时,入云剑自行飞出,在空中嘤鸣,令魂幡失去效用。随后再次回返,归于玄风背后。 “可以施展道家正法的神人境弟子,有些意思。此剑也是绝佳之物,可惜不能被我驱使。” 看着玄风远去背影,假面男人幽幽说了一句,随后返回林中。 玄风进入林中不久,司马问之与凌霜二人就听到有爆裂声音从林中传出。没有等待多久,就有一道音剑直奔二人藏身的地方。 凌霜收到音剑,想要查看其中内容,被司马问之伸手阻止。 随后玄风与假面男子先后从林中疾行而出,交手斗法。借着斗法时的灵气波动,司马问之才示意凌霜破开音剑,倾听内容。 “快逃。”当时情势危急,玄风来不及多说,音剑中只有两字传出。 “为何?”凌霜听后,下意识问出。 “林中那人修为高深,玄风师侄不是对手。” 传音虽然只有两字,司马问之听后仍旧猜出话意。玄风告知二人的是逃走,不是在此等候,说明他当时已不能自保。 “那要去何处?”凌霜听后再次问道。 司马问之解释的时候,她看到远处有人在极力遁走,看身形像是师叔玄风。 “走,回县城。” 四周皆是未知,只有成都县城两人较为熟悉。此时已是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天色会放明。 “不行,城中人多眼杂,怕是会有此人同伙,太过危险。”若是隐藏,应去偏僻处,凌霜听后开口拒绝。 “小隐山陵,大隐朝市。正是因为城中人多,此人若去找寻我们,不会容易找到。”司马问之仍旧坚持,以同样理由回应。 凌霜听后觉得也有道理,不再坚持自己想法。其实除了县城以外,她也不知该去何处。 回宗门是条出路,但师叔玄风刚刚遁走方位正是青玄山方位。若此时二人跟去,说不准会被假面男人的同伙设伏截获。 “等会,别动。” 打定主意后,凌霜起身,向成都县城方向走去。刚刚站起,又被司马问之拽住。 “做什么?拉拉扯扯!”凌霜没有防备,险些跌倒。她心有愠怒,忍不住开口责问。 司马问之没有回应,只是向树林方向看去。 此时自林中又走出一个戴着假面的人,与之前那人不同。此人走出树林后,没有过多久又返回林中。 “不要调动灵气,也不要施展疾行术法,缓缓起身慢慢地走。”假面人回返树林以后,司马问之开口,告知凌霜快些离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4. 意料之外 司马问之与凌霜缓缓潜行,半个时辰后开始施展术法,将慢行变为疾行。 此时距离树林已经在数里外,超出鬼仙境后期修士探知范围,二人不再担心被假面人察觉。 一路走来的同时,二人也在思索去处。 成都县县城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将近十里方圆。近些年,不断有北人南下逃难,逃至此处,依次在外城搭建茅屋,又将城池扩围。二人具体要到什么地方去,其实没有主意。 但是成都县衙与牢房已不能去。 玄风进入林中不久后就被察觉,他二人不知是什么缘由。若是县令刘节早已与玄静串通,此时去这两处,与自投罗区别。 天亮以后,二人进入城门,专挑小路行走。还没有走出去多远,该去何处有了决断。 去城中食肆。 一夜操劳操劳惊吓以后,凌霜的肚腹又在提醒。 刘宋一统神州南部后,近几年益州百姓生活虽然艰难,但是也有好转。即便如此,城中食肆也不多见,平日里的主顾也多是富人。穷人食不果腹,没有心思,也没有银两消遣。 食肆大多在主路,二人随即改道,小路变为大路。天色刚刚亮后不久,大的食肆还没有到开张的时辰,路边只有小的摊点供应麦饼。凌霜肚中饥饿,没有询问价钱,取过一个后直接大口嚼咽。 成都县城中的大小食肆,此前皆是先吃饭后给钱。但前几年世道艰难,多有骗吃骗喝的歹人和走投无路的穷人,吃过以后没有银两结账,慢慢变为先付银钱。 因此,见到凌霜开始咀嚼,摊主急忙向她索取银钱。 凌霜身上没有银钱,假装麦饼堵住口舌,支吾含糊,伸手指向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身上没有钱财,又回看凌霜。见她没有理会后暗叹一声。 走近小摊以前,他对此事已有预料,二人中会有人去做恶人,并且多半是自己。 假装从怀中取钱,司马问之借机施展术法,将手中提前预备的银豆取出。银豆是石头幻化,点石成金化银是上清二十四变化之一。 摊主见后为难。 他身上没有足够零钱,无法找零。想用摊上所有麦饼当做找零,又怕眼前的二人不允。 不用找了。 摊主纠结时候,司马问之开口说明。说完后拉着凌霜快步离去,只剩下摊主站在原地狂喜。 但狂喜最终会变为失望。 点石成金并不能永久,一个对时以后,银粒会变回石头,这也是司马问之不要找零的缘由。 肚中饥饿消除以后,二人再入小路,寻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开始孕养心神。 与此同时,二人也在做着决断。 玄风传音中只告知二人逃走,没有告知到何处去,更没有告知他是否会回返寻找二人。是继续在城中等候还是冒险回山,这需要斟酌。 自下山起,先是被村中百姓无故刁难,又被成都县令押入牢中,此时又落到无处可去的窘地。凌霜恢复精气以后腹诽不已,口中开口抱怨。 司马问之也觉得此行很是艰难,但他没有抱怨。玄风离去后,他想要独自离开的最大障碍已经去掉,其余阻碍,只剩将凌霜送至安全的地方。 二人在城中最熟悉饿的地方是成都县衙,此前怀疑县令刘节与玄静早已串通,因此没有前往。此时此刻司马问之想到一事,他想要去验证。 你在此处待着不要乱走,我去去就回来。心有所想后他立即行动,走之前嘱咐凌霜。 从小路走出,司马问之直奔城中大路。若刘节与玄静串通,此时会有官军在城中搜寻他们。 走过几条街后,景象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此时已近巳时,街上百姓来来往往,行人多了起来。 司马问之随即回返,唤上凌霜,说出自己决断,随后二人向成都县衙走去。 还没有走到半路,街上的百姓开始向同一处地方走去。城中每日都有热闹事情发生,多半是又有新鲜事,引得众人前去看热闹。 走,小夫子,正好闲着无事,我们也去看看。凌霜喜好热闹,不在意二人此时境遇,开口怂恿。 司马问之无意前往,也没有理由拒绝。前往县衙是他的决断,凌霜要去哪,他无法阻碍。 二人随众人行走,不多时来到围观的地方。透过人群向里看去,司马问之知晓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事情他听虞夫子讲过,是义女卖身救父。 此事感人至深,却很俗套,战乱之年与荒年时多有发生。 当年从建康至益州,一路上他曾见过多次。由此可见,虽有几年休养,俗世百姓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 众人围观的中心,有一女子跪在一张诉纸后面,垂首不语。诉纸上写着她的遭遇,病父危在旦夕,需要银两救助。愿意出手援助者,女子愿委身为奴。 众人看后,大多动容。 委身为奴后,若无人为其赎身,会世代为奴。以此作为交换换取银两,说明女子已走投无路。 经历悲惨,旁人或多或少都会出手相助。女子身前诉书是用行体字书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功力深厚,非女子可为。 此时富家女子识文断字之人尚且不多,更无需说眼前女子,诉书是他人帮忙代写。 人群中开始有人三三两两地扔着铜钱。 围观百姓并不富裕,百枚以后已到极限。女子没有拾取,这些铜钱没有多少效用。 将眼前的情景尽收眼底以后,凌霜看向司马问之,向他使者眼色。司马问之知晓她什么意思,仍旧摇了摇头。 凌霜示意司马问之再次施展点石成金,解此女子燃眉之急。司马问之摇头回应,是表明他没有答应。 术法点成的金银,只能持续一个对时。这个女子无论用与不用,一日以后都会有麻烦。 况且他也无心去管。 这样的事情他见过多次,道人修行是逆天改命,但俗世凡人大多天命注定,已定的事情强行改变,会生出更多事端。 二人争执的时候,人群外不远处传来喧嚣声音,有一群人正向这里赶来。 公子,就在那里。其中一人见到众人围观后,大声向身后呼喊。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5. 意料之外(续) 公子,那个女子就在那里。 话音落下以后,有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在多人簇拥下,向着司马问之站立的地方走来。 距离围观人群只有十几步时,有人认出此人。随即主动向后靠,让出来一条通道。 锦衣男子没有再向前走,开口知会身旁奴仆上前查看卖身女子。女子听到有人前来后也没有抬头,仍旧爱那里跪着。 到了近前,奴仆俯身查看,随后回到主子身旁,点头示意以后开口回复。 此人我要了,给她银两助她料理家事。一干事情了却以后,遣人将她带回府中。奴仆回应过后,锦衣男子立即吩咐。 话音落下后,围观人群中开始有人小声嘀咕。更是有妇人走到卖身女子身旁,开始小声劝告。司马问之环顾四周,脸上露出疑惑。 女子卖身救父虽然凄惨,但有人出手助她心愿达成,相互应是契合。但周围人面色多为无奈与不忍,不知晓是什么缘故。 妇人劝告卖身女子的同时,围观人群中有一布衣男子走出,朝锦衣男子走去,过去后先行礼招呼。 自锦衣男子现身至今,已经过去一炷香的工夫。此前虽有人认出他,但是没有上前拜会,此时礼下于人,应是有所求。 刘长史,此女家人病重,日后若没有她的服侍,即便将她家人救活,那人也不能活得长久。大人有大量,还请长史高抬贵手。拜会过后,男子开始说和。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讲清楚! 锦衣男子听后开口质问,说话的时候音调陡起,和刚刚吩咐下人的时候截然不同。 此事是我怜悯她,有意出手相助。怎么到了你口中,却成了要我高抬贵手?张生,我念你是本科孝廉不与你计较,莫要再无端生事,信口开河。 反问以后,锦衣男子开口警示布衣男子不要多管闲事。 围观众人听后,议论声音再起。 其余知情人不敢再上前说和,开始向周围人诉说,被司马问之二人听清。 锦衣男子是本地近几年新晋望族。 刘裕灭晋后建立宋国,在各地分封刘家子孙王爵官职。此人是宋国皇族远支,凭借祖荫也在郡中谋得一份职务。 除了官家职位外,此人还有身份,是修行人。此时俗世修士修行多为道佛两家,但他不是道士和佛徒,或者说既是道士也是佛徒,佛道双修,专研双修术法。 道佛两家中,都有阴阳两合,乾坤一体术法。此人研习双修术法不是为了修为,是用来辅助房中术。 此前他曾买下多个女子带回府中,数日以后女子形容枯槁,几月过后大多香消玉殒。 凌霜听后,义愤填膺。没有多想,便要发作。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出手将其拉住。 莫要冲动,再看看也来得及。出手以后,他又连忙开口嘱咐。 虽然已知晓内情,但此事管与不管仍在两可之间。他二人后患未除,若贸然出手,可能还没有建功就已暴露。 若能就救家父性命,小女子愿与刘长史回去。 众人仍在议论时候,卖身女子开口回应,随后将头抬起。围观之人听后又暗自唏嘘。 听到卖身女子声音,司马问之察觉异常。女子抬起头颅后,他与凌霜皆愣在当场。 此事不想管也要管了。 卖身女子抬头后露出面容,与凌霜长相极为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凌霜修行日久,神情刚毅。此女子之前像是饱受磨难,面色悲苦。 人群中也有人察觉,不停地在凌霜女卖身女子身上打量。 事发突然,又在意料之外。锦衣男子面色耸动,开口向身边奴仆吩咐。司马问之见后,知晓此事需要快些决断。 几息过后,心中有了抉择。他疾行几步到卖身女子身前,将其拉起。又唤了凌霜,想要向远处离去。 男女授受不亲,但有三事例外。不忌生父,不忌道人,不忌疾医。女子被拉起时没有抗拒,紧跟司马问之饿步伐。 此人已答应我的要求,你要带她去何处? 还没有走出去几步,锦衣男子看破他的谋划后开口喝问。身边奴仆趁机四散开,将他们几人围住。 你想如何?前路被挡,司马问之回身质问。 你要如何?锦衣男子前行数步,针锋相对。 我有妙方可救你病父性命,你可还愿意随此人回去?问过以后,司马问之转向身旁女子。若能令她改变心意,对锦衣男子是釜底抽薪。 卖身女子面露难色,迟迟不语。 无需你任何回报,也无需一文铜钱。司马问之见她犹豫,立即再做补充。 女子并不是因为银钱犹豫。 此前司马问之呼唤凌霜离去时,她也见到这个女道人与自己长相酷似。因此她明白司马问之出手,是因她二人必有关联。 之前妇人劝告她时,她已知晓锦衣男子身份。被司马问之问后迟迟没有回应,是担心答应以后会给他二人带来灾祸。 但凭道长差遣。 司马问之补充以后,女子开口回应。之前抱定必死之心,此时峰回路转,也令她心中大定。 由担心变为安定,是她明白了一事。若不是能够料理此事,眼前的道人不会贸然出手。 走开。 得到想要的答复后,司马问之不想再作纠缠。挺身而出是迫于无奈,他仍在顾忌之前的担忧,想要快些离去。 没有锦衣男子允许,周围家奴听到呵斥声音后没有让开通道。 周围围观百姓见状,知晓过一会儿会有争斗,都快速离开。离开的时候,有几人向着成都县衙方向跑去。 刘宋皇权初定,为稳固权力和威严,曾下过政令。见人打斗围观与其同罪,知情不报者罪加一等。加上邻里连坐,一人获罪,数户遭难。 众人向外围躲避的同时,锦衣男子再向前行。行走时刻意展露周身气势。 是道人修为,且强于玄静。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6. 骨肉情深 不到神人境无法收敛气息,也无法隐藏修为。 但是刚刚司马问之没有察觉锦衣男子境界,应当是他身上有异宝起了遮掩效用。 锦衣男子显示修为是为了示威,司马问之知晓以后,心中反而变得安定,随后他没有征兆的抢先出手。 引动灵气的时候,他心中想起青玄山中与高将军的一次交谈。 高将军喜好饮酒,不过此物在山中得之不易。 有一次有人送了他一坛,便请司马问之过去同饮。饮酒间隙,司马问之向他询问对自己的看法。 平日里,高将军对他多有恭敬。但几碗酒水下肚以后,双眼迷离时,他说了平日不敢讲明的话。 高将军的话语中,司马问之万般皆好,只是过于迂腐,死守君子所为,太过在意谋定后动,因此少了一些男子的猛烈和果敢。 “打不过时,才会讲君子所为与穷酸道理。若是打得过,谁人会在意这些。”这番话此时想来,犹如醍醐灌顶。 锦衣男子见司马问之手中有了动作,也急忙运转灵气。但是掐动手诀后,体内却毫无反应。随后他又察觉气海与丹田已被人封住。 “凡事好说…” 受制以后,锦衣男子知晓对方术法高于自己,急忙开口澄清,想要息事宁人。话还没有说完又察觉喉咙被封,无法开口声。 两人修为相差许多,况且司马问之是内丹修行,制住锦衣男子并不费力。 最后令其无法言语,是他刻意为之。 他已从此人眼中看出悔意,但出手决心下达不易,不想被求饶言语打搅而半途而废。 “啪。” 制住锦衣男子以后,他疾行几步走到近前,冲其左脸出手打了下去。 “仗势欺人。”打以后说明缘由。 “啪。”再次出手,打其右脸。 “逼良为奴。”打过以后,再说缘由。 此后司马问之多番下手,响声连连。每次出手后,都说出打他的缘由。 数次以后,锦衣男子的双脸开始肿胀。即便解开喉咙处的封印,短时间内也不能再开口。 打过以后,司马问之即刻回返,再次拉起卖身女子,唤了凌霜向外围疾行。之前报官的百姓开始回返,带来的衙役已到街头。 “去何处?”走出数十步后,凌霜开口问。前方是岔路口,需要抉择选哪一条路。 “跟我来。”司马问之还没有回应,卖身女子抢先答复。随后挣脱被握住的手掌走在前方,向一条小径快步走去。 七转八折,在凌霜彻底忘记来路时,女子站住脚步,停在一处院落前。随后打开院门,三人6续进入。 在外面看,此处还算是院落。进入以后再打量,里面已现出破败景象。 虽然破败,却很整洁。只是有些门窗疏于修理,多有破损。 “雪儿,莫要再去白费力气。我知自己已入膏肓,药石无医。”开门声惊动了屋中人,有人开口声。 此人话音虽然虚弱,却并不老迈。依据女子此前的诉书,屋中人应是她的病父。 “阿父,莫要再说丧气话。城中疾医说你病情已有好转,只差为你再寻几味草药,便可熬制汤剂令你痊愈。”女子听后开口安慰,说话时没有停顿,这样的对话已有多次。 “可是有客人来了?”屋中人再次询问。 询问的时候,几人走到屋中,见草床上半躺着一个男子。 “家中破败,莫要见笑。雪儿快替阿父招待。”男子确信有他人进入屋中,开口知会。 “是为阿父请来的名医。”女子开口解释,同时看向二人。 司马问之会意,上前搭脉,数息过后有了结果。 此人头部和肺中都有污秽气息滞留,且积年日久。此时还没有危机性命,但再过些时日会怎么样,情势未知。 查探以后,司马问之起身。 起身时向卖身女子点头示意,女子见状神色大喜,但她没有立即求司马问之出手医治。 立即求助虽合常理,却显得急功近利,女子只是将二人请到另外一屋。 家中没有待客之物,三人坐下后也许久没有人开口言语。再过一炷香时候,卖身女子长出一口气,开了口。 “我名霜雪,单姓楚,楚霜雪。”女子自报家门。 “你名霜凌,楚霜凌。”随后她看向凌霜,再度开口。 “我名凌霜,上清宗道人,道号黄凌。” 卖身女子说完后,凌霜开口回应。话语中她刻意纠正女子先前说的话语,说的时候语气坚定。 凌霜说完,司马问之起身,想要从屋中离开。他已猜到卖身女子与凌霜关系,二人谈论的是家事,作为外人,他不好掺和。 “你去哪里?”还没有离开,凌霜识破他的意图,随即开口询问。 “屋中气闷,我去外面院里走走。”司马问之没有思索,随口回应。话说出口后,察觉方才的借口很是拙劣。 三人所在房屋,门窗多有破损,可供内外气息自由进出。气闷一说,无从谈起。 “此人是被你救的,你却要离开,是什么道理?”凌霜没有理会借口,再次问。 无法反驳,司马问之只能再次坐下,耐心等待下文,但是觉得很是尴尬。 “我们祖上本是北人,世代书香。前朝八王之乱后,随许多北方世族南渡此处。”这次没等多久,卖身女子就开始诉说。 “是我祖上。”刚刚开口,她见凌霜又要开口纠正。于是连忙先开口,改了过来。 “南渡时,北方家业不曾带来,导致家门逐渐没落。到了阿父束之年时,已不如寻常百姓人家。”改正以后,卖身女子接着诉说。 “义熙四年,阿母生下一对双生姊妹。因当时是寒冬,阿父为我们取名霜雪霜凌。转过年来郡中大饥,朝廷无力赈济,郡中百姓易子相食。” 说道此处,楚霜雪面色凄然。 楚霜雪讲述的话语,司马问之也有耳闻。 当时的帝王是他伯父司马德宗,他曾有心赈济。但内乱频武官专权,下达的皇命皆成一纸空文。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7. 骨肉情深(续) “家中虽然没有余粮,但是阿父阿母也不忍心与别人易子相食。恰逢城外有道观收留未满周岁的婴童,并且会用粮食交换。阿父阿母疼爱妹妹霜凌,将她送入道观,期望能有条活路。” 说到这里,楚霜雪再次看向凌霜。见她神情没有异常,就又接着诉说。 “霜凌由阿母送去,出门三日后她才回返。回来后告知阿父,还没有到道观的时候,她二人被歹人掳去。以后费了很大力气,才只身逃了回来。” 依楚霜雪阿母说的,凌霜是被歹人掳去。但她不久后就进了青玄山门,司马问之猜测,其中应当另有隐情。 “阿父听后,心中后悔不已。又过了几日有消息传来,道观收取婴童是为了炼制邪物,此前那些送去的婴童皆已丧命。阿父听后,又庆幸不已。” 诉说之时,楚霜雪起身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不多时回返,手中托着一个麻布包袱。走到二人跟前俯身将其打开,露出一件件衣物。 “终究是亲手抛弃骨肉,阿父阿母无法释怀。此后阿母依照我的身形,每年为霜凌缝制四季衣物。”说完,楚霜雪拿出包袱中的衣物,向二人展示。 司马问之上前查看,衣物有数件,大小薄厚不一。但是最大的一件,只能容下七八岁的孩童。 他心中不解,看向楚霜雪。 “阿母只缝制到八岁时的衣物。”楚霜雪会意,开口解释。 “几年过后就忘了当年所作所为,说是疼爱,说是难以释怀,也不过如此。”楚霜雪解释以后,许久没有开口的凌霜出言讥讽。 虽然不知凌霜能否承认自己是楚霜凌,但司马问之听她的语气,即便认下了,也会对当年被弃一事耿耿于怀。 “民力维艰。家无余粮仍能坚持此事数年,怕是已经倾尽所有,难能可贵。况且时间原本就会冲淡亲情,黄凌莫要过分苛求。”司马问之眉头皱起,开口替楚霜雪开脱。 “八岁那年,阿母重病离世,弥留之际说出心中隐秘。当年去往道观路上,她对炼制邪物一事已有耳闻。以后受人指点,多行一日后将霜凌送入青玄山中,期望仙人收留。” 但是司马问之与凌霜的猜测都有出入,楚霜雪最后说出实情。 缝制衣物一事,是由阿母来做。她离世以后,此事便被搁置,合情合理。 凌霜听后,脸上再无讥讽面容,身躯颤动,心绪也不平静。 “阿母走时不曾瞑目,阿父见后愈加愧疚。安葬阿母后,他将我托付给邻里乡亲,只身前往青玄山中找寻仙人踪迹,期望能寻回霜凌。此去数日后才回返,但一无所获。” 楚霜雪诉说的时候,司马问之想明白了一件事。 先前探查她病父的时候,他体内的秽气应是当年入山时留下的。山中多有瘴气,吸入后会致人伤病。 “阿父回到家中以后,身体逐渐出现异样。直至今日,已有性命之忧。”楚霜雪随后说的,证实了他的猜测。 凌霜听完来龙去脉,脸上现出泪痕。司马问之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无法开口劝慰。 之后,他起身向另一间屋子走去。有件事他已应下,楚霜雪即便不开口求助,他现在也要去做。 搭脉渡灵,司马问之开始为二人病父祛除体内淤毒。 此事并不难做,却不能急于求成。此人之前卧床许久,若做的过于猛烈,立时便会丧命。 “可有纸笔?” 不能急于求成,就需要徐徐图之。司马问之祛毒的时候,凌霜二人也在一旁看着。寻求纸笔,是为了写下行法要诀,他想让凌霜做余下的事情。 “家中只有粗纸,是之前城中疾医开具药方时留下。但没有笔,只有炭棍。”楚霜雪听到询问,开口回应。 “炭棍也可以。” 毛笔是文人和富户家中才会有的东西,寻常人家用不到。炭棍上有烧火剩下的墨黑,可用于书写。 其实,司马问之怀中就有笔墨与纸张。但那是下山前准备的符笔与符纸,只可书写符录。 “道长,我不识得文字。”取来粗纸炭棍,司马问之开始书写。楚霜雪见后,开口提醒。 “无妨,有人识得。”司马问之开口回应,同时抬头看向凌霜。凌霜会意,点了点头。 所谓要诀,并没有多少。凌霜也曾研习岐黄术法,稍加点拨就已足够。司马问之写完以后,将行法要诀递给楚霜雪,同时将剩余粗纸炭棍揣入怀中。 一番忙活以后,已过酉时。午食与哺食都没有有任何吃食入肚,屋中几人早已饥饿。但家中没有余粮,楚霜雪面露难色与愧色。 “待在家中,不要外出,我去去就回。”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嘱咐二人,随后走出院门,消失在夜色中。 天黑以后,成都县城中开始宵禁,路上没有行人。一队队官军手执火把,正在来来回回走着。只是不知是为了昨夜事情,还是今日白天的事情。 既然没有主顾,路边食肆也已关闭门窗。虽然买不到吃食,司马问之心中却已有主意,选定前去方位疾行。 成都县中,不缺吃食的地方有多处。他最为熟悉的一处,是成都县衙,此行就是要去那里。 路上官军行走,需要谨慎躲避。没有走出多远,司马问之提气飞升,改走上面。 天色黑暗,火把照不到屋顶。司马问之行走时偶尔出声响,巡视守卫看不到人,最后只能作罢。 施展疾行术法后,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县衙。除了小径上的灯笼烛光,县衙居所忠已经熄灭灯火。县令刘节已然歇息,可见他并不勤政。 无人打搅,正好方便行事。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去后厨,而是去了刘节的书房。 一番寻找,多有收获,没过多久他怀中多了一些黄白之物,刘节在他心中的形象再下一程。 书房中已经存放这么多的财物,府库之中会有多少,可想而知。之前玄静说刘节廉洁,看来也是昧心赞颂。 书房出来后,司马问之才奔向后厨,只取用没有被动过的干净吃食。足够一日所需后不再贪多,快离开。 取走金银和吃食的时候,他心中没有不适合愧疚。君子所为与不为他很清楚,这些皆是民脂民膏,他拿走是还之于民,顺应天道。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8. 深夜辞别 又过了一刻钟后,司马问之回到院中。取出吃食以后,他又将金银取出交与楚霜雪。凌霜看见后,抢先将金银抢过去一一查验。 白日里,司马问之用点金术骗取小贩麦饼一事她仍记得。凌霜担忧这些钱物也是术法幻化,会令楚霜雪空欢喜一场。 查验过后,真金白银无误,凌霜将其交还给楚霜雪时故意冲着司马问之白眼。 司马问之看到后,知晓她心中无事了。 饱餐以后,凌霜主动提出要与楚霜雪一同歇息。院内只有两间屋子,她不主动提出,结果也会如此。 久别相认,姊妹间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吹灭烛火以后,屋中不时传来二女说话声音。时而哭泣时而欢笑,人生百态酸甜苦辣,开始轮番上演。 二女说话的时候,司马问之在院中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将怀中粗纸与炭棍取出。此前向楚霜雪索要这些,除了要诀意外,他另有打算。 他已下了决心,要在今夜离去。索要纸笔是为了留下讯息,他不想不告而别。 后半夜子时过后,屋中说话声音渐渐消失,司马问之起身离开。讯息已经写好,被他放在了醒目的地方。 之前跟踪玄静的时候,司马问之曾留心察看过县城周围的情势。建康城在此地东南方位,需要向南折返数里后再沿路东行。 城门虽然已经关闭,但是对他来讲不是难事。走到无人处后他提气飞升,越过城墙向南疾行,几里地后疾行改为慢走。 此处已是野外,相较内城和城郊危险许多。夜深人静,周围情势未知,缓行可以一边查探一边前行。 走了许久,寅时过后天色将亮的时候,前方远处出现几道修士气息,皆在道人境以上。司马问之赶忙收敛气息,远离道路向远处躲去。 来人没有觉察到他,陆续从一旁经过。司马问之谨慎辨别,是青玄山上清宗的同门。 几人走后,他继续前行,没有走多远又遇到之前情形。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隐藏身形。 此事历经两次后,司马问之决定不再前行。此处尚在青玄山范围内,再走下去有可能会被同门看到。 并且走了几个时辰后,他也有些乏累,正好可在此处歇息休整。出门前他曾带出一些吃食,可以趁着歇息的时候享用。 至于何时再上路,要看情势。午时不行,就到午后。午后还不行,就等到天黑。 司马问之休整时,辰时二刻,凌霜与楚霜雪先后从睡梦中醒转。 随后二人起身,到另一间屋子查看。刚一进屋,草床阿父身旁一封书信模样的粗纸映入眼中,封面上上面写着黄凌亲启四个字。 发生了何事?凌霜拆开封口查看的同时,楚霜雪开口询问。 他没有当面辞别,只留下讯息就走了。 纸上内容不多,凌霜很快看完,随后开口答复。回应以后将粗纸交给身旁的霜雪,快步向院门走去。 去做什么?楚霜雪见状,快步跟上,再次开口询问。 未经我的允许,他不能离去,我去将他找回。凌霜边走边说,没有回头。 莫要冲动,你可知晓他去了何处?楚霜雪听后连忙提醒。 既已决心离去,司马问之自然不会写下去处。纸上写的,大多是珍重话语。 楚霜雪的问话,凌霜不知,也无法回应。但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外走着。刚刚走出院门,又一步步退了回来。 凌霜退回以后,有几人跟着走入院中。 就是这里。当先一人认出凌霜与楚霜雪,开口向身后人提醒。提醒以后,锦衣男子环视院中各处,找寻司马问之身影。 二女也认出说话那人,是昨日被司马问之教训过的锦衣男子。此时他脸上肿胀已经退去,只剩指印,说话时不再有阻碍。 昨日出手那人去了何处?寻找以后没有结果,他开口喝问凌霜二人。 面对质问,凌霜不想回应,只是睁着双眼怒视眼前几人。 没有得到回应,锦衣男子没有恼怒。绕过凌霜,他看到楚霜雪手中粗纸,随即向身边一人使了眼色。 此人有异术在身,瞬息之间可取走他人手中物品。凌霜察觉以后来不及阻止,被此人将讯息抢走,交到锦衣男子手中。 蛇鼠之辈,竟然逃了。看过纸上内容后,他恨恨说着。 不过也无妨,对他这口恶气,可以泄在你二人身上。原本只想要一个,不曾想会得到一双。回去以后,你二人做我的鼎炉,定会逍遥快活。说完以后,他眼中现出淫/色。 休要污言秽语,脏了你姑奶奶耳朵。 听到锦衣男子话语,凌霜再次动怒,立即开口呵斥。呵斥的同时运转体内灵气,刻意显露修为。 锦衣男子身后几人随后也显露自身气势,凌霜看后心中一沉。对方是有备而来,那几人皆是神人境修为。 从昨日至此时,锦衣男子心中始终燃着邪火。为此他不惜动用家族底蕴,通过官场脉络寻到几位神人境修士,急着前来寻仇。 刚刚的几番交谈,耽搁了许久工夫。显示自己实力以后,锦衣男子不想再拖延,示意身后几人上前将凌霜二人制住。 近些日宗门炼制的药丹,总是显得灵力不够。若是将你们几人带回去充当炉火,应当会好上不少。 对方还没来得及动手,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一面走着,一面显露修为。 师叔。凌霜见到来人,心中委屈得到发泄,脱口呼唤。 徒儿的提议,为师附议。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走入。一面说着,同样开始显露气势。 师祖。凌霜看见来人,心中大定。 先后走入院中的二人,是玄云与地魁子。 昨日晚些时候,玄风重伤回山,告知自己遭遇。天承子听后紧急召唤门人弟子,令众人连夜赶往成都县域。 玄云走进来时,锦衣男子几人心中尚存着侥幸。等到地魁子显露修为后,几人心生恐惧想要逃走。 尝试几次皆不可行,几人已被制住,身子无法动弹。 第二卷 行进建康 99. 一路向东 “这人是谁?” 制住锦衣男子几人以后,地魁子没有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到凌霜面前。随后见到她身后的楚霜雪,脸上现出疑惑的同时开口发问。 “是我阿姐。”凌霜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说出答复。 “嗯?”地魁子听后,眉目皱起,疑色更重。 “骨肉至亲。”凌霜再次答复,话语再进一步。 …… 午后未时,司马问之恢复精气,起身再向前行。 此前又有数位上清宗同门从远处走过,他猜测是凌霜已经与同门取得联系,告知了他的情况。 这样说来,后来的同门应当是为了他来的。司马问之猜测以后心中感到急迫,一路潜行不再停歇。还没有到申时的时候,便到了东转路口。 此处是向东去的必经路口,到达时已有许多同门守候。 司马问之停下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守卫的破绽,只能谋划等到天黑时趁夜色摸过去。 酉时过半,天色渐暗。他开始缓慢运转体内灵气,准备施展术法。 选择的是隐身术,不是幻术。 守卫弟子中,有几人修为高出他许多。若是施展幻术,会被这几人看破。 术法的施展需要灵气支撑,修为愈高对灵气变化愈加敏感。司马问之调动灵气时虽然小心,但是仍被其中一人察觉。察觉以后,此人向着他藏身处走来。 来人愈来愈近,司马问之看见后心绪开始混乱,术法受到波及。隐身将要破去的时候,他调动灵气至双手,做好一搏的准备。 先前离去是在暗处,日后即便回到青玄山,见到天承子时仍有说辞。 动手以后由暗转明,无论能否离去,再见到宗门长辈的时候,同门相残的罪责都无法躲过。 “莫要乱动,听我的吩咐。” 隐身术法即将破去的时候,司马问之耳边突然传来说话声音。他听到以后觉得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是何人。 “撤去掌间灵力,收敛气息回归丹田。”话音很快再次响起,继续吩咐着。 司马问之听后,开始一一照做。 刚刚意守丹田,同门已走到身旁,然后在他面前走过去,对他视而不见。 没过多久,那人再次回返,仍旧从面前经过。走过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听到他嘴里嘀咕着,明明在此处察觉到灵气扰动。 两次走过,皆对自己视而不见。司马问之长出一口气的同时,知晓这是对他耳语那人出手了。 能令他人对自己视而不见,隐身术可以做到,司马问之刚刚已经施展。 但隐身术法只能隐去自己,传音那人却能隐去他人,说明那人施展的是幻术。 想到这里,他已知晓此人修为要高出路口守卫弟子许多。来人曾刻意在周围找寻,仍然被骗了过去,是与此人相比修为太弱。 “向那几人走过去,无需太过谨慎,但也莫要泄露体内气息。”守卫弟子走回去后,耳边又有声音,仍是那人在吩咐。 刚刚的经历令司马问之心绪大定,他听后没有拒绝,再次依照吩咐向路口走去。 “向东行走,两百丈外,我在那里等你。”走到路口将要转向时,那人作了最后吩咐。 两百丈距离没有多少,若是疾行,数息以后即可到达。但此人刚刚已有吩咐,令他行走时要收敛气息。 无法施展疾行术法,只能缓行。盏茶时间以后,他才赶到约定地点附近。距离还有十几步时,看到前方有一个身影正在等候。 “前辈开脱之恩,司马铭感五内。” 司马问之快走几步到那人近前,开口表达谢意。打量此人时只能看到身形,他面部被头上斗笠遮住,无法查看。 宗内内有长幼辈分,宗门外达者为尊。此人修为高出自己许多,司马问之开口时以长辈相称。 “行事虽然果决,但修为太低。方才你若出手与同门相斗,不到三个回合就会被他拿下。以后做事,莫要再如此鲁莽。”斗笠男子听后没有抬头,只是出口告诫。 “晚辈记下,尚有一事相求。”司马问之连连点头,回应以后再有请求。 “何事?”斗笠男子没有料到,开口反问。 “六年前的冬末,前辈可曾去过青玄山上清宗中?”司马问之询问。 问话源于他心中猜测。 六年前,青玄山门三脉大比以后,他曾应约去上清一脉客堂寻找司马英茂。到了以后察觉是他人布下的陷阱,想要逃走时被两人重伤。 以后虽然昏迷,但是昏迷前与昏迷中,他知晓有人前来救他。当时几人的对话虽然没有听清,对声音却有印象。 刚刚此人令他不要乱动时候,他已觉得声音熟悉。再有吩咐后听了几次,心中预感愈加强烈。 “我去过多处,你问的事情经年日久,我已无印象。”斗笠男子开口回应,未置可否。 司马问之听后,大感失望。 “我也有一问相求。”失望的时候,斗笠男子反问过来。 “前辈何事,不敢言求。”司马问之连忙回应。 “你为何只问经年往事,而不问我为何要帮你。” “此事自有缘由,前辈若不说,小子无需知晓。”司马问之听后,说出心中想法。 “果决,懂礼,守规矩,难怪天承子会对你百般照顾。”斗笠男子没有料到这样的回复,听过以后开口称赞。 “你我颇有缘分,我不忍看你落难。建康距离此处数千里,沿此路一路向东就可到达,快去吧。”随后,他主动说出缘由,也点明了司马问之将要前往的地方。 被人点明去路,司马问之没有意外。此人对他多有了解,知晓他的身世并非难事。 “多谢前辈指点。”去往建康途径他已知晓,但仍旧开口感谢,感谢的同时屈身拜服。 “既然你以弟子礼拜我,我不会白白承受。这里有两道术法,拿去研习,日后或许有用。” 司马问之行礼时,斗笠男子没有躲闪。见他起身以后,将手中一物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司马问之猎奇心起,随口发问。 “乾坤正道,上清正法。”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0. 霸道术法 “乾坤正道,上清正法。”被问以后,斗笠男子正色答复。 “多谢前辈,但晚辈初入道境时,宗门已经将正法赐下。”司马问之听后拒绝。 在他踏入道境后不久,地谷子就依天承子法旨,将十道上清正法与二十四道上清变化交与了他。 术法之外,地谷子又做了个人的修行见解,虽不详尽,但也点出了重点。 斗笠男子当做拜礼回礼的术法,大多仍会是这些,司马问之对这些已经需求。 “莫要自以为是,先看过再说。”被拒绝以后,斗笠男子没有将东西收回,再次催促他收下。 长辈恩赐,即便无用也不应当面拒绝。司马问之恍然大悟,快将锦盒接过。 打开后查看,里面是与锦盒同样花纹的锦布。将锦布打开,里面的内容显露出来。 “乾坤无极,逆转阴阳。” 司马问之原以为锦布上书写的,是如九息服气、纵地金光等自己已知的术法。但眼前的这两道他没有听过,更没有见过。 “如何?”斗笠男子见他拿着锦盒定在那里,开口询问。 “无福之物,不敢接受。”问话唤醒了司马问之,他回过神后连忙将锦布放回,又要将锦盒递回。 当年连番拜会宗门各堂阁以后,他曾去见过天承子。那时天承子曾向他说过,有两道上清正法,只有宗门主事才可研习。 斗笠男子递过来的两道正法,不在司马问之已知十道之内,只能说明一点,这正是宗门主事才可研习的特权术法。 “既然已经收下,又打开看了,此时送回,有些沽名钓誉。”斗笠男子止住锦盒,开口斥责。 锦布中写明两道术法名字的地方,只是最初部分,司马问之没有看到后面的修行要诀。 但他明白,斗笠男子知晓他会再次退回。沽名钓誉的说法,是在逼他再次收下。 “这两道术法,你终会得到,不要去计较何时何人给你。”见他仍不收下,斗笠男子又说出隐情。 话已至此,无需再推辞。司马问之再行拜礼,随后与他辞别。 “一炷香后,缓行可改为疾行。上清宗无意拿你,派来的弟子中没有擅长追踪的人。”分别的时候,斗笠男子再次指点。 依他说的,司马问之走出数百丈后改为疾行。天还未亮得时候,终于走出青玄山范围。 虽然有辟谷术法在身,一夜疾行后,他仍旧感觉到饥渴。好在前方已有村落,可去那里乞食。 但此刻还不能去。 农人日出而作,此时还在睡梦中。若去叫开农户院门,先不说能否得到吃食,一顿埋怨少不了,更有甚者会恶语相向。 无事可做,只能先歇息休整。 一夜疾行过后,司马问之肚中饥渴的同时,身心也觉得困倦。随即盘坐吐纳,开始涤荡体内浊气与困乏。 精气恢复后,他仍旧没有急着入村乞食。 村中大多是贫苦人,与青玄道人相似,每日只有两餐。醒来后会先饿着肚子劳作,直至辰时才会进食。 等待的时候,司马问之想起昨日夜间,斗笠男子送与他的术法。随即将其取出逐一查看。 大概看过总纲与要诀后,他心中知晓了大概。 两道术法,都不是直接用于攻击敌方,但是都很霸道。 乾坤无极可凭空拔高施法者的修为,无论是神人境还是鬼仙境修士,施展以后皆可拔升一个境界。 术法虽好,但是限制很多。 地仙境修士无法施展乾坤无极,若依靠修为强行施展,会立时引来九道天雷,无异于自寻死路。 至于道人境修士,任何正法皆不可施展,更何况是上清宗正法。 此外,因为是凭空拔高境界,术法只能持续半个对时。失效以后,施法之人会受到反噬。 或是短时间内修为尽失,或是筋脉受损永不恢复。 再有甚者,身陨道消。 相比乾坤无极,逆转阴阳虽然同样霸道,却安全许多。 逆转阴阳是釜底抽薪的术法,施展以后可令乾坤倒置,阴阳混乱。 修士斗法,需要感悟阴阳二气。若将乾坤倒置,对方空有一身修为却无法施展术法,不战自败。 此法也有限制。 若想扰乱他人,修行境界不能弱于对方。扰乱范围依自身修为不同有些不同。若对手逃脱,此法会失去效用。 术法虽然霸道,司马问之此刻却不能修习。 地谷子当年曾对他说过,不到神人境后期,不可轻易尝试施展上清正法。此前得到的十道,他也不曾研习。 卯时过后,远处6续有院落中飘起炊烟。他收好锦盒,起身向村中走去。 虽然也是乞食,与佛教僧人相比,道人有些不同。 僧人化缘多是白得,道人讲究自食其力,乞食时多用身上物品与对方交换。若是没有物品,可以凭借自身本事。 司马问之很快选定一处院落,从远处看去,这户人家院中正上方气息停滞,不知是什么缘故。 抬手叩门,不多时院中响起脚步声音。随后门栓响动,一个妇人开门后向外打量。 见有人开门,司马问之说明来意。诉说的时候有意看向院中,一眼过后找到刚刚疑惑的缘由。 “道长,并非我诚心不舍给你吃食。家中度日很是艰难,去别处吧。”妇人听后开口拒绝。 “无妨。” 被他人拒绝是常事,司马问之心中对此已有准备。即便世事不艰难,大多数人出于各种考量,也不愿白白施舍。 “家中是否有人常年气喘,行走艰难?”他再次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拙夫,道长如何知晓?”妇人面色原本悲苦,听后开始显露惊色。 “不忙的时候,可将院中磨石移至角落。”司马问之没有说如何知晓,只管开口点拨。 磨石居于院落正中,可镇守一户气运,本无过错。但这户人家院落走向与其他人家迥异,磨石阻碍了风水运转。 灵气不畅,居住在此处的男子会渐渐气闷。时日长久以后,会气喘难行。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1. 村中故物 说完以后,司马问之转身想要离去。 “小道长留步,请稍候片刻。”还没有走出去几步,妇人又将他叫住,随后转身走回院中。 没有过多久,妇人再次回返,伸手将一个麸饼塞到他的手中。 麸饼是由麦皮煮制,是最差的吃食。妇人受恩后才能拿出这样的吃食,表明她家中的日子确实快到绝境。 好在司马问之作了点拨,她家中男人恢复后,日子会渐渐好转。 “道长,莫要去村子最东侧那户高宅人家。他家虽然富有却不仁义,多半会将你轰走。” 莫大的恩情,只有一块麸饼回赠。妇人心中愧疚,只能多说一些提醒。 背后说人坏话不是义举,哪怕对方本身就是歹人。本村富户睚眦必较,日后若是知晓,也必定会报复。妇人能这样提醒,也已经是竭尽所能。 司马问之向她道谢,将吃食揣入怀中后走向下一家。 一个麸饼不能填饱肚子,下个村落会在何处尚不能知晓,他还要再在此处乞食。 一连叩开四户院门,最后都没有收获。这几户人家的家中也有问题,但司马问之点拨后对方并不认可,反而说他危言耸听。 最主要的缘由,还是在于这几户人家的问题,不像刚刚那妇人家里急迫。 疾病在表面的时候无关痛痒,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等到了皮肉中后开始慌张,又忙于寻医问药,哪怕是询问庸医。 等病症深入骨髓,到了膏肓之间,才会后悔没有在意最初有人给出的忠告,可惜为时已晚。 司马问之点拨后,见不被认可,就即刻离去。 虽是乞食,但道人不是乞丐。救命的话对方不听,他就无需苦口婆心,否则就是对牛弹琴。 不过,要不到吃食,他心中也有些沮丧和急迫。 道人乞食有规矩,一日内最多可做九次。九是单数之最,无论得到多少,都只能再等明日。 五次已过半数,但只有一个麸饼。青玄山中衣食无忧,辟谷术虽有研习,只有小成。他若知晓此时情景,此前就不会对辟谷术法如此敷衍。 为今之计,只有寻找大户,司马问之想起妇人说的村东富户。此人虽被说的很是不堪,但古往今来,能比别人富有的人,多数有自己的格局和道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若认可自己的点拨,想必回报也会丰厚。 想过以后,司马问之直接向村东走去,走过一条小径后再次折回。 再走过去,再返回。如此几次过后,最终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住。 院中透着煞气,这家主人不是征战沙场的军人,就是以打猎为生的猎户,但是他反复确认的事情不是户主身份。 抬手叩门,这次不是为了乞食。 没过多久,院中响起快速走路的声音,同时一个男人的咒骂声也传了出来。 “何事?”几息过后院门开启,一个粗壮男子走出。将院门关闭后,他开口喝问。 “无量天尊,居士有礼。我无意间走过此处,见你院中有妖气露出,不知是什么缘故。”司马问之高声唱和,开口答复。 当年妖族退去后,他曾到过青玄山的山门查看。妖物尸首虽然已被清理干净,但妖物气息驻留山门数日,迟迟没有散去,被他记在心里。 刚刚经过此处时,他察觉到的一股气息,与妖气极为相似,只是有些微弱。反复走过又折返几次后,他确认的确是从这处院落传出。 “无良道人,混账东西,你家才有妖人!”粗壮男子听后,脸上现出怒气,一脸横肉耸动后,开口骂向司马问之。 随后他开门回到院中,关门的时候用力很大,像是对司马问之说的很是不满。 虽然已有准备,但还没有说两句话,就被这人骂惨。司马问之站在原地,很是尴尬。 随后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中暗想此事是怪自己。 方才的事情是他讲的太过直接,如同疾医医治病人,直接说对方“你有病”,估计也会令别人抵触。 想明白以后,他再次叩响院门。刚刚男子开门后,院中有气息迎面扑来,他确信是妖气无疑。 这次等了很久,才又有脚步声在院中响起。院门随后被打开,仍旧是之前那个粗壮男人。 “我察觉你家中有贵客滞留,你们无福消受,特来将它带走。”不等男子开口,司马问之抢先说道。 “你有病。”男子听后,仍旧骂着,然后想要关上院门折回院中。 还没有来得及拉上门栓,屋中传来响声。男子顾不上院门,直接快速回返。 “我能否进去?”男人回返时,司马问之看着他的背影高声发问。 没有答复,屋中事情看似棘手,男子没有再走出来。 没有答复就是默认,默认也是认可。司马问之推开院门也走了进去,直奔男子进入的屋中。 刚要进屋时,男子正好从屋中走出,神色有些慌张。看见司马问之不请自入后,他有些恼怒,开始推搡着司马问之向外走。 开门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见到屋内情形。一把将男子撇开,直奔直奔屋中木床。 木床上躺着一个少年,与他年岁相仿。一个妇人守在一旁,脸上挂着泪痕。 司马问之看过去时,少年正双目圆睁,牙齿紧咬,并且时不时的会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响声。 “可有朱砂?”粗略查看过后,司马问之问向身旁男子。 “嗯?”男子怒色变成疑惑。 “守宫也可。”大多时候,朱砂只有道人和官家才用。司马问之退而求其次改为守宫,可代替朱砂大部分效用。 守宫在蜀地多见,是四脚爬虫。男子疑惑的时候,床边妇人脸上现出喜色,催促他快些去捉。 男子听到催促后慌忙应答,又慌忙走出。没过多久就回返到屋中,手中握着一条守宫。 “不够,再去。” 司马问之接过的同时说明用量,随后割开守宫取血,用手指蘸取后,揉捏少年通天与承光两处穴位。 这次过了较长工夫,男子再次返回,双手握着数条守宫。司马问之接过后依照前法,揉捏少年络却眉冲人中等穴位。 一个刻时后,少年脸上现出异常红润。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2. 村中故物(续) 道长,犬子的脸上为什么会有妖异神色?男子在一旁看了许久,少年脸上现出异常红润的时候,他忍不住问道。 询问的时候,他此前口中的无良道人变为尊称。 司马问之紧紧盯着少年脸色,没有回应。男子还想再问,被一旁妇人狠狠瞪了一眼,讪讪地憋了回去。 未过多久,少年脸上红润到达极盛后开始褪色。司马问之等到时机,从怀中掏出符纸与符笔,蘸着守宫血快速书写。 符录一笔挥就,随后施展术法将它在少年身前引燃。紧接着单手扣向他的头顶,同时念动口诀。 家中可有玉器? 口诀念毕,他开口发问。少年体内妖魂将要被引出,需要盛器来容纳。 只有少许金银。 男子听后,以为司马问之在趁机索要钱物。但事情看似已到紧要关头,他只能咬牙答应。 司马问之要了摇头。 我这就去将全部金银取来。男子见状连忙改口,快速转身后想要向院中走去。 金银无用,不用去取。看到男子误会了,司马问之连忙解释。 少年体内妖魂源自陆妖,陆妖多属金性。若是遇到金银会妖性大发,更加不易收服。 说完以后,他用另一只手从怀中将生辰玉取出。再次念动口诀,将妖魂引渡到玉石中。 引渡的同时他再次查探,妖魂只是残魂,并不完整。若是完魂,少年早已一命呜呼。 阿母,我饿了。 妖魂引出后过了片刻,效果渐渐显现。少年慢慢苏醒过来,开口向身旁妇人诉说肚中饥渴。 妇人听到后,开始喜极而泣。男子略显刚硬,没有流泪,但在双眼中也可看到潮红。 二人欢喜的时候,司马问之起身走向院中。少年的事情已经了却,他不想再待在这里。 不想再在此处滞留的缘由还有一个。 刚刚为少年驱赶妖魂时,男子几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令他觉得厌恶。 道长留步。 屋中男子见他离去,紧跟了走了出来,见他已经快要走到院门那里,赶忙再次开口。 大恩难报,饮一杯水酒再走。 有病的无良道人,若是饮你水酒,怕是会污了你家杯碗。司马问之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直接用男子之前的话语反怼回去。 恩人大人大量,我是粗人。此前冲撞了你,还请恩人见谅。男子听后有些尴尬,不断地说着软话。 男子不仅是粗人,还是一个恶人。司马问之在院中行走的时候,见到了两旁摆设,大多是野兽皮毛。 恶人身上自带煞气,男子应是以打猎为生,杀生以后煞气更重。但也正是得益于男子身上的煞气,可以压制妖物残魂。他在少年床前陪伴的时候残魂不能发作,如若不然,少年之前已经妖化生变。 听到男子认错,司马问之转过身,他此时确实还不能离去。 之前做的是果,少年为何会这样是因,他想知道此事缘由,决定暂缓离去。 见他转身返回,男子脸上露出喜色,显得愈加恭敬。快走几步将院门栓住后,将他请进主屋。 二人进入后,男子令妇人端来茶水。乡野之间没有好茶,司马问之只喝了一口就不再饮用。 茶水苦涩,还带有腥味。不知是茶太过粗糙,还是此处水源不好。 令公子为何会变成这样?饮过茶水后,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犬子之前不是这样,是在五六年前开始出现异样。男子听到问话,想了几息后回应。 起初只是多发梦魇,再过两年变为在夜间无故游走,直到数日前,开始间断陷入昏迷。说到此处,他脸上现出疑惑神色。 当时可曾找人看过?男子说的过程有些简略,没有多大用处,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找过多次。疾医道人与僧人都找过,草药与敬香也用了不少,只是不见效用,直到今日道长出手才见希望。男子再次答复,语气中多有推崇。 近几年可有异常事情?司马问之摇了摇头,再问一事。 男子找寻的应是无才无能之辈,少年的危情,青玄山中神人境弟子大多可以替他解除。 异常的事情,在开始的时候必定会有迹象。他再次开口问的时候,直接问近些年的异常变化。 村中生活数年如一日,近些年并没有什么变化。男子的答复,仍旧没有用处。 不过被提醒以后,男子想起一事,他心中拿不定主意,主动讲了出来。 这里虽然没有变化,五六年前的他处却有变化。我曾去过那里,不知有什么关联。 此处村落仍属蜀郡,男子祖上世代居住于这里。到了这一代,只有他与阿姐两处血脉。 十余年前,阿姐远嫁他地以后,男子在此处便没了亲戚。 五六年前,有当地官员找到他,询问他与阿姐有无联系。自出嫁后,前两年二人还有联系,但是因为路途遥远,后面渐渐断了。 官员随后说出寻他的缘由。几日前,他阿姐嫁过去的村落,一夜之间,村民被屠戮一空,情景很是惨烈。 男子阿姐一家,连同男方亲人大多遭受厄运。郡中查看以后,知晓男子与她的关系,特地寻他过去料理后事。 此事料理很费力气,但骨肉情深,平日里即便再无走动,此时人死为大,男子即刻前往,到那里后细心将阿姐一家安葬掩埋。 后事由他料理,阿姐家中的家什也归他所有。看现场的痕迹,当时村中应有打斗,大部分的家什都已损坏。只有一张兽皮还算完好,被他带了回来。 兽皮可还在家中?司马问之耐心听完,随后询问。 还在此处。不过此前也有人看过,并没有发现异常。男子回应,起身带他前去查看。 是一张狼皮,铺在了案板上面。 案板长约一丈,狼皮能将其堪堪盖住,表明生前是一匹巨狼。 同一个种属中,若有某个个体超出其他太多,大多已经异变,巨狼生前应当已是妖修,只是修为太低,才会被人捕杀。 道长,可有异常?进屋查看片刻以后,男子小心翼翼地询问。 还没有看到。司马问之没有看出异常,如实答复。 外部看不到异常,可以查看内部。有的妖修陨落以后,可以把魂魄藏于妖体中许多年月,等待时机夺舍。 想到此处,他运转灵气渡入狼皮中。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3. 孤苦伶仃 一番查探以后,仍旧没有查到什么异常。 不过并非是一无所获,灵气在狼皮中游走的时候,司马问之察觉到它生前曾受过伤。 陈年旧事在脑中浮现,他连忙撤去灵气,低头仔细查看皮毛上的伤口。 “你阿姐当年嫁到了何处?”多番查看以后,他开口问向男子,问话的语气十分急迫。 “离此地较远,不过也没有出蜀地,还在本郡。”男子不明所以,懵懂回应。 “再具体些。” 男子的答复太过宽泛,司马问之想要知晓详情,再次开口询问。问完以后觉得这样太慢,又直接询问心中想到的地方,“你可知青玄山脉” “听阿姐说过,村子确实在一个叫做青玄山的山脚下。前些年的时候,经常传说山中有仙人。”男子挠了挠头,作出肯定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震动,再无侥幸。 巨狼毛皮来自他的故交。 六年前,在他入山一个月后,高将军受人点拨,前往青玄山门寻他。后来因为与天承子决裂,二人历尽艰辛徒步下山。 夜半时分将要到山脚时,二人被巨狼追逐。随后双方往来,互有救助。 再次相见,故交已经逝去。物非人也非,司马问之顿时世事无常。 “道长,可有什么异常?”男子见他不再言语,开口询问。 “正是此物导致。”司马问之给了肯定答复。 即便不是巨狼皮毛导致,他也会这样告知。 这样回复以后,男子必定会视它为灾物,请求将它带走。这样做有故意占有他人财物的嫌疑,不是君子所为。 但仍旧作出这样的回复,除了确实是皮毛上的巨狼残魂作祟外,他已经起了带走它的念头。 “早知如此,当年就不应贪图这不祥物件。”男子听后懊恼,心中开始自责。随后如同预料的那样,求司马问之将狼皮带走。 二人交谈的时候,巳时已经过半。妇人进屋看到两人,唤他们去用些吃食。 司马问之原本就已饥渴,一番劳累后更加不能忍受,没有推辞,随着男子一同入座。 此时无论是在宗门还是在俗世,人们进食大多是分餐。每人一套餐具,享用的食物或相同或不同。 司马问之碗中的吃食较为丰盛,菜少肉多,且都是精肉。除此以外,麦饼中还掺杂着粗米。 男子碗中吃食要差许多,也没有肉食,只有全麦粗饼。 蜀中百姓好客,常将好的吃食用于待客,他对此早有耳闻。今日看到后,暗道果然如此。 “令郎可曾吃过?”想到之前床上少年醒来后曾喊饥渴,司马问之随口问道。 “已经吃过了。”饭菜是妇人做的,她知晓谁人已经用过。但她说话时眼神闪躲,被司马问之看到。 妇人有这样的神情,说明那少年还没有用过吃食。司马问之没有愠怒她刻意欺骗,反而更加赞赏蜀人待客心诚。 随后他伸手提筷,但没有将碗中吃食送入口中,而是放入旁边空碗。 空碗是妇人特意准备,家中待客时,若对方有不中意的饭菜,可将其弃入碗中。 “将肉食送与令郎用下,用心调养,几日内就可恢复如初。”在妇人觉得愧疚时,司马问之开口告知。 虽是打猎为生,男子的猎物大多卖钱换取日常用度。别的人家已拿不出麦饼,妇人能拿出精肉,应当已是竭尽所能。 司马问之不想夺人之美,也因故交离世,要食素一日为其斋戒。 未时将过,他再三推辞男子的挽留,与他辞别后想要离去。 少年已能下床,在父母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向他拜服,答谢救命恩情。司马问之没有闪躲,直接接受了。 不用再去别处乞食,可以继续一路东行。临别时男子将装有狼皮的包裹交与他,里面有数十麦饼。 短短几日,成都县里与此处村中诸事,对司马问之触动很大。继续前行的时候,他心中开始想一些事情。这些事渐渐变为纠结,令他无法抉择。 纠结的事情,关乎为己与为人。 此一面,道人修行多是与天争斗,意图能够飞升成仙改换自己的凡人命运。 修行不易,因此修行路上应尽力绕开阻碍,一心向道凡脱俗。 彼一面,道人又秉承天意替天行道,世间有诸多苦难,需要由道人来涤荡乾坤,匡扶正义。 但行侠仗义的时候,又不可避免的会分去自身精力。 前者是为己,后者是为人。为人为己在很多时候会有冲突,并不能完全割舍一方。 无法割舍,无法抉择,会纠结以后怎么去平衡,怎么去做。 边想边走,片刻过后,司马问之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查看。 眼中只有杂草,以及路边林中的树丛。他面带疑惑,继续前行。 没有走出百步,再次停下查看。这次他确定被人跟随,只是不知已有多久。 两次查看都没有所获,司马问之施展寻灵术法,数十步内也没有异常。 来人避而不见,应是有意为之。 他加快步伐,缓行变为疾行。此法很有效用,身后的林中传来响动,来人也在追赶。 申时过后,天色渐暗,疾行一个时辰以后,司马问之心中谋划落空。来人虽然暴露了行迹,却没有被甩掉,始终跟在他的后方。 夜间疾行,视物不易。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他不再前行,开始反向折回。 来人的修为若是高于自己,再走下去没有用处。若是低于自己,他无需再走。 走入林中后,司马问之最终有了收获。来人不再躲藏,也迎着他走了过来。在深深的夜色中,两颗墨绿目光幽幽亮着。 来人不是人,是一匹狼,正呲着满口钢牙低声咆哮。 狼头正中有一缕毛呈现白色,是妖化后的凭证。 看到野狼的那一刻,司马问之将它认出,是当年提醒他前方有悬崖的那匹母狼。 与六年前相比,司马问之面貌有了一些变化,因此母狼没有立即认出他。 不过他身上气息没有多大变化,母狼觉得熟悉。十几息过后,不再咆哮示威。 认出母狼的同时,司马问之也知晓了它为何会一路跟随。连忙将背后包袱解下,放在地上打开后向不远处走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4. 一人一狼 十余息过后,司马问之选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停下。 这里距离放下包裹处有几十步远,不会令母狼觉得危险。同时又不太远,还能看到对面的情势。 他这样做,母狼看到后没有看懂。 不过包裹里面传出的气息,几年来令它朝思暮想。片刻过后开始试探前行,慢慢地走了过去。 未过多久,母狼再次低吼。数十步外,司马问之听得真切。 此前吼叫是示威警告,声调高扬。此时吼叫是泄心中痛苦,声音悲恸。 低吼以后,母狼叼起狼皮,向林中深处跑去。司马问之见状,催法疾行紧跟上去。 经过放置包裹的地方时,他又停下脚步。 男子之前送与他的麦饼方才被遗忘了,没有取走。此时散落一地,都已变得脏污。 收拾吃食没有耗去多少工夫,不过母狼离去时跑动很快,他收拢妥当以后抬头查看,一时间寻不到它的踪影。 好在夜间林中寂静,不一会儿,远处传来沙沙的响声。 司马问之循声看过去,看到一处月光可以照到的空地上,母狼正在用前足刨着地面。 挖土,放置,掩埋。 巨狼只剩皮毛,不需要多大空间。它的动作快,没有到一刻钟已快完成。 母狼做这一切的时候,司马问之就在一旁静静看着,无意出手相助。 此事是它为逝去夫君做的最后一事,容不得他人插手。 看着母狼忙碌的时候,司马问之想起一事。随即从怀中将生辰玉取出,玉中有巨狼残魂。 虽是残魂,聊胜于无。并且同族之间是否有秘术沟通,他也不能肯定。 期望虽然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巨狼魂魄从玉石中现身以后,恰好被月光照到。残魂快消融,几息过后消失于天地间。 远处的母狼有些察觉,抬头向魂魄消散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即再次低头忙活,不多时掩埋完成。 眼见事情已经了却,司马问之心中担忧散去,转身离开。 他跟着母狼跑到这里,是听人说过狼性刚烈,容易殉情。但此时听母狼声音虽然悲恸,身上却没有戾气,应当不会寻短见。 况且巨狼逝去已有六年,若是会殉情,它当年就已做了。 走出去没有多久,身后窸窣声响动。司马问之回身查看,母狼正在他身后十几步外跟着。 “回去,我身上再没有你夫君遗物。”他见状开口提醒,同时挥手指向来路。 母狼虽然听不懂人语,但它已有修为在身,能够看懂手势。看到挥手以后,开始返身折回。 司马问之继续前行,数百步过后,之前的窸窣声音再起。他心中已有预料,回身查看,不出所料。 再次驱赶,照旧返身。再次前行,照旧跟随。 如此反复几次以后,司马问之终于明白母狼想要表达的意思。你令我离去,我遵从后返身离开。我回来跟随你,你也要遵从,莫要再撵。 明白以后,他不再驱赶。前方还会有城镇村落,到了那里,可以趁机将它甩掉。 于是他不再理会母狼,自顾在林中穿行。 母狼仍旧在十几步外跟着,没有上前。 月明林密,山高风急。 一人一狼,结伴同行。 后半夜的时候,疾风逐渐退去,林中开始下起雾气。白雾愈来愈浓,很快凝聚成霜露,林中渐渐寒冷。 司马问之察觉到周围变化,开始施展术法暖和身子。 一炷香的工夫后又停止运转。 此法效用虽然很好,但很耗费灵气。下山前他带的药丹不多,近几日已用去两枚。 后事不可预期,能不用就不要用。等到了安稳的地方,可在修行时收集天地灵气用于补充。 再过半个时辰,林中白雾更浓,遮挡住前方的道路。 雾中行走不是明智之举,司马问之见状找到一颗巨树。随后收拢近处干柴,想要生火取暖。 篝火燃起来的同时,他做了决断。今夜停下,明日天亮以后再继续前行。 篝火可以取暖,也可以用于守卫。 火势起来以后,即便不能吓退所有野兽,也可以使它们无法藏匿形迹。 母狼虽然也有修为,但没有幻化出人形时兽性未去,有些害怕怕火焰。见司马问之在篝火旁坐定不再离开,它一步一步试探着向火堆靠近。 每走几步,就坐定歇息。等到没有异常,再向前行。 司马问之看到后觉得有趣,一改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本性,等母狼靠的近些时突然弄出响声。 母狼受惊后,快向远处黑暗中跑去,没有过多久再度折返。走到此前的地方后,向着前方吼叫。 它已知晓声响是有人故意出,吼声中多有埋怨。 司马问之听后,不禁莞尔。 丑时过后,困意袭来,他靠着巨树树根,缓缓睡了过去。 雾气只是天寒以后自然幻化,不是妖邪导致。 从寅时到天明,林中没有异常生,卯时一刻过后,林中鸟儿开始鸣叫,司马问之从睡梦中醒转。 雾气渐渐散去后,可以继续前行。半个时辰过后,他终于走出树林。再过一个刻时,一人一狼被一条河流拦住去路。 前路被阻,司马问之没有沮丧,反而有些欢喜。 近几日都在行进,没有工夫梳洗,司马问之身上觉得有些刺痒。将身上包裹放下后,他向河流走去。 河岸的水不深,只没膝盖。他洗过脸以后,想起麦饼在昨夜都已脏污,于是回返去取,想要将脏污冲洗下去。 不过刚要再次返回河岸时,母狼突然上前。口中呜呜低吼不断,叼着他的衣物不让上前。 往事再上心头,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俯身在一旁找到石块,起身后向河中心抛去。 石块入水,激起水花的同时,更大的水幕涌出河面。之后是一个墨绿色的身子冲出,一丈多长时不见全身。 “好险。”司马问之见状后怕连连。 若非是母狼警示,即便能够在河中巨兽口中脱险,也会是九死一生。 吃食虽然没有清洗,但也可勉强食用。司马问之不想再去河边,就地坐下后取出麦饼,开始充饥。 取用麦饼的间隙,他看到母狼正盯着自己。随即心中一动,再取出一个递到它的面前。 但是母狼看后将头瞥向一旁,没有接受。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5. 司马琅琊 若想以后跟着我走,就需要听我号令。这里只有麦饼没有肉食,先充饥果腹再说。司马问之见状,开口说道。 他已下了决心,再向前行的时候将母狼带上。 巨狼已经离世,母狼即便没有殉情,也断然不会再寻伴侣。此方天地虽大,它已是孤家寡人。 况且,前后没有间隔几年,母狼再次救他脱困。司马问之也不忍它孤身在世间闯荡时,如同它夫君一样,被歹人害了性命。 罢了,君子有好生之德。将它带上,以示怜悯,以报恩情。 司马问之对母狼诉说时,同之前一样挥手做着示意。母狼看懂了他的手势,仰头嗷呜过后,将麦饼吞下。 一刻钟后,一人一狼歇息完毕,要继续赶路。但眼前的河流中有未知猛兽,不可泅水过去。 不过,方才在河边梳洗的时候,他见到极远处的空中似有炊烟飘着。 有炊烟就说明有村落,河流两岸皆有人居住,互通有无时会经过此处。既然无法泅水,又不见船只,表明河上某处应当有桥梁。 于是一人一狼顺流而下,沿岸寻找。几里地外,果然看见一座木桥。 木桥已有多年岁月,显得荒凉单薄,上面长满木锈。司马问之走上去后,桥身吱吱呀呀响个不停。 还好,只是看着吓人,虽不坚固却足以承受几个人的分量。他加快步伐行进,数息后到达彼岸。 喂,快些过来,莫要在那里磨蹭。过桥以后,看到母狼仍在对岸没有跟上,司马问之开口催促。 母狼看懂手势,快速跑过。 喂,莫要在我前方太远,你又不知去往何处。跑过桥以后,母狼又跑到前方远处。见它走的远了,司马问之开口呼唤,同时挥手。 母狼看懂手势,向后折返,越过司马问之后改为缀行。 喂,莫要落后太远。若有危险,会来不及救你。行走一会儿后,见它又离得远了,司马问之再次开口提醒。 几次沟通过后,母狼终于依照号令,在他身前身后十几步内徘徊跟随。 再行一会儿,司马问之想起一事,停下了脚步。 你可有姓有名?等到母狼走到身旁时,他开口问道。 母狼不是普通狼属,既然能开启灵智修行,说明祖上是大妖或大妖支脉。 在妖族中,大妖都有姓氏,如同当今妖王,姓氏是大荒。 但问过后,司马问之意识到自己得不到答复。母狼即便有名有姓,还未幻化人形,也不能开口告知。 果然,母狼听后没有反应,只是直直看着。过了一会儿,它用头抚着司马问之双手,有所暗示。 此事与其他事情不同,无法用手势说明。他不明白母狼在暗示什么,也不能作出回应。 既然无法从它那里得到答复,司马问之决定为它取一个名字。总是用喂来称呼,既不方便,对它也不尊重。 边走边想,行进速度变得缓慢。多个姓名在脑中先后浮现,又被他一一否决。 母狼觉察到行进速度变得缓慢,在后方发声催促。嗷呜声音响起的时候,一个名字进入司马问之脑中。 琅琊。想到以后,他脱口而出。 司马琅琊。随后加上姓氏,补全姓名。 他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母狼是狼属,琅狼同音,十分恰当。 此外,他的皇父司马德文,最初时被封为琅琊王。为母狼取名司马琅琊,是追思亡父,也是反思晋国灭亡。 晋国源自高祖司马讳懿,当年因上表祈求守卫雍凉二地,被魏太祖称为狼视之相,颇有野心。 但后世的司马氏子孙没有能守住国运,百余年后就将皇权丧失。若是都能如高祖一般有狼子野心,或许晋国会国祚绵长。 想起故人时,他又想起故居建康。 琅琊琅琊,复大道王。鹿鸣思草,离人思乡 一别六年,他再没有回去过。六年后的今天,城中故人还有谁健在,又有谁已化为虚无,不得而知。 过来,司马琅琊。 为母狼定下姓名后,需要令其知晓。司马问之不想再伤感往事,断了念头后呼唤母狼,同时用手指向它。 没有效用,母狼看不明白,看了他一眼后别过头去。 此事需要慢慢驯化,司马问之并不着急。无事的时候,就以司马琅琊呼唤母狼,喂食的时候同样如此。 坚持有了回报,第二日天黑前,母狼已知司马琅琊是在称呼自己。 心中再无事情,脚下快了许多。再行一日,天色渐暗时,一人一狼已到巴郡,快要走出益州。 天黑以后,司马问之不再前行。几日内连续赶路,他与司马琅琊都没有能好生歇息,此时觉得异常乏累。 况且,此前男子送与他的麦饼,在昨日已被用尽。司马问之可以施展辟谷术延缓饥渴,琅琊却不能。 巴郡多山,司马问之与母狼行进的小路也在一座山上。下了决定以后,他舍弃小路向树林边缘走去。 树林边缘靠近山壁,山壁上面多有山洞。夜间在山中留宿,山洞要比树下安全很多。 山洞并不难找,司马问之施展轻身术法,在山壁上掠过。一炷香的工夫过去后,他已找到两处。 在他寻找时,母狼跟在身后,在山壁上攀爬。移形换位时,周身也有灵气扰动。 司马问之有意试探,舍弃已选好的下方山洞,继续向上。母狼不甘示弱,气息再盛,同样跟着。 到一处绝壁洞府外面时,司马问之收住身形。此处最为凶险,人迹罕至,是歇息的理想地方。 数息过后,母狼也现出身形。收回气势的瞬间,司马问之查探到她的修为,与道人境前期大体等同。 山洞不高,司马问之略低着头颅才能走入。进去以前,他将洞口几根干枯长藤握在手中。 母狼占了身形优势,无需矮身,快速跑了进去,将他远远落在身后。 再行数步,前方豁然开朗。司马问之挺直身体,开始打量四周。 巡视一圈后,他看到大概。这里只是地方很大,没有多少装饰你无票,显得有些空旷。 琅琊,你在何处?看完以后,他开口呼唤母狼。 呼唤过后,母狼没有回应。他想要再次呼唤,还没有开口时,身后传来窸窣声响。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06. 洞中巨鼎 窸窣声音在身后响起的同时,司马问之手中发力,快速返身,向着声音所在攻去。 出手并不狠辣,刚好能将身后来袭制服。窸窣声音刚刚响起的时候他探到气息,知晓身后是琅琊。 洞中前方有一处矮洞,与身后小路相同,母狼是通过这条密道,绕道了他的身后。 身形受制以后,琅琊挣脱不得。虽然还没有化为人形,它的面部却闪现出人的失望神色。 见它已经变得安分,司马问之将它放下,随后走向洞中安顿。 很快,一人一狼安顿妥当,司马问之将拖进来的长藤折断后开始生火。 此处虽然不惧林中猛兽骚扰,但是异常寒冷,在洞口时他已感知到沁骨寒气。 相处几日后,琅琊不再畏火。火势起来以后,她也上前靠近火堆舒展腰身。 人活于世,温饱最为重要,其他一切需求,都是基于这两者得到满足。身子暖和以后,司马问之乏累渐渐散去,开始坐定调息吐纳灵气。 与斗笠男子辞别以后,这些日子里他没能好好修行。修为与下山时候相比,没有什么进展。 司马问之吐纳的时候,被一旁的琅琊看到。随即学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开始吐纳。只是人与狼形体不同,她不能打坐。 行走两个周天后,司马问之停止吐纳,但没有撤去灵气。随后走到山洞中央,开始演练术法。 修为是根本,术法是矛盾。 世间行走,目的在于磨砺修为和心性。但是若没有术法佐助,就无法自保,也无法行侠仗义匡扶天道。 司马问之此时演练的,是上清一脉诸多变化。 三脉大比时,他曾与玉清宗的黄潇交手。当时只有几道防御术法在身,他很是狼狈。 下台以后他下了决心,要修行犀利的攻防术法。几年下来坚持不懈,最终多有收获。 随着演练,山洞内的灵气开始涌动。琅琊看到以后,争胜之心突起。 但司马问之演练的是上清宗秘法,母狼不知行法要诀无法模仿。感到受挫以后,她心中不甘,嗷呜声连连响起。 术法演练很是耗费精力,走过一遍术法以后,司马问之打算撤去灵气停下歇息。将停未停的时候,山洞内突然荧光闪闪,同时有钟鼎声响起。 他连忙停下仔细倾听,同时再次巡视山洞。片刻过后没有收获,荧光与声音先后消失。 如果想要再次查看,就需要将荧光与钟鼎声重现。司马问之思索了一会儿,再次调动灵气。 此次调灵,不是演练术法。灵气运转以后,他将灵气延到洞中各处四处游走。 十几息后如他预料,荧光与鼎声再次显现。 灵气持续游走,荧光愈来愈多,鼎声也愈来愈响亮。数十息后,洞中荧光开始向中央汇聚。 维持灵气运转很费精力,司马问之丹田快速亏空,在荧光汇聚时他不得已开始运转金丹。 坚持终有收获,又过了几十息,钟鼎声音最为宏大的时候,荧光汇聚后的的形态全部显现。 双耳,大肚,三足。 是一个高有丈余的青铜巨鼎,鼎身外面雕有文字。 司马问之看后大为失望,随后将灵气撤去。 在青玄山中时,他常听凌霜讲起宗门中奇闻异事,其中就有三宗某些前辈在俗世游走时偶遇上古大能的洞府,此后一飞冲天。 因此,洞中荧光开始汇聚时,他心中曾有期待。 但荧光最后所化的物品,既不是道家经典,也不是趁手法器。此物即便有用,如此巨大,也无法带走。 司马问之懊恼的时候,一旁的琅琊突然低声嘶吼,身上毛发逐渐炸起。他识别出这是示警声,暗自戒备洞口方向。 但是洞口没有异常。 司马问之回身看向琅琊,察觉她正对着巨鼎嘶吼。随后会意,施展寻灵查探鼎中情势。 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收获,一个棕红色身影自鼎中跳出。落地以后现出身形,是一头与巨鼎大小相仿的熊罴。 内情已经明了,此处是某个前辈修士收藏器物的洞府。不知什么缘由,除了巨鼎尚在以外,已空无一物。 从巨鼎中跳下的熊罴,应是那人留下看守洞府的异兽。巨鼎显现以后,此物也被惊醒。 之前是失望懊恼,此时司马问之心中是后悔。不知当时自己为何如此固执,费力要将此物放出。 巨熊此前像是沉睡已久,从鼎中跳下后仍然有些懵懂。司马问之趁机缓缓走向洞口小路,同时向琅琊挥着手势,想要将她一同唤出。 懵懂不是呆傻,没有过多久巨熊开始清醒。此时司马问之刚刚走上小路,母狼被巨熊堵在了洞中。 不可抛弃,只能回返。司马问之无奈,返身折回。 不过返回的时候他没有施展术法。 巨鼎对他无用,此处他也不想久留,此事只是意外,他不想与巨熊发生冲突。 还没有走到洞府中央,不想冲突已不可能。琅琊趁着巨熊尚未完全清醒时先发制人,纵身一跃率先发难。 巨熊本能地挥动手臂,挡住琅琊撕咬的同时将她甩飞出去。一声厉吼过后,它彻底清醒。 既然已经无法避免,就要抛弃无用幻想。琅琊被击飞的同时,司马问之运转灵气延出火焰,向着巨熊攻去。 斗法时气势极为重要,火术施展以后,登抄神通随后施展,烧向巨熊的火焰愈发势大。 抢攻以后,司马问之疾行至琅琊身旁查看伤情。见她没有大碍后松了一口气。随后一人一狼,先后向洞口跑去。 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多远,身后传来疼痛叫声。火焰没有困住巨熊,它已穿过火团将琅琊后腿握住。 司马问之见状,再次折返。同时运灵于指,点向巨熊前臂支正三阳会宗三处穴位。 三穴掌管上肢,击打以后可以令它前足麻痹,头晕目眩无法动作。 人兽有别,司马问之出手以后,巨熊除了痛吼以外,行动上没有异常。 并且因为痛楚,它握住琅琊的前足更加用力,母狼再次痛苦嘶吼。 司马问之见状,再次抢攻。 107. 妖修异禀 再次抢攻,司马问之改取巨熊阳陵、中渎、风市几处穴位。出手时比照他自身穴位位置,都上移了半指。 这几处掌管下肢动作,若能奏效会令巨熊双腿行动受限,可解当务之急。 再次出手后终于见到效用。 巨熊身体震动过后,下半身走动变得缓慢。随后受跑动的双腿拖累,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以后仓皇摔倒。 摔倒以前,它下意识的将琅琊抛出,随后双手拄地稳住身形。 “琅琊,快些离去。”司马问之接住母狼,催促它先走。随后运灵于掌,再次上前抢攻。 斗法如同行军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败,三次过后就会力竭。若不能趁巨熊行动不便将它击伤,再耗下去后事不能预料。 这次出手以前,他心中已有对策。对手身形高大,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出手前作出决断,出手时便可以有的放矢,他延出灵气将篝火举到空中,奋力推向巨熊。 此前使用火攻,即便有登抄神通相助也不能伤它分毫,说明巨熊并不畏火。司马问之此举不是直接攻伐,是另有所图。 如同预料的一样,看到火堆来袭,巨熊本能伸出前足遮挡。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时候,它的前胸露出空隙。 疾行、蹬地,一跃而起。 巨熊身形高大,司马问之跃起后,手掌刚好击打在它胸口,随后想要渡灵到它体内。 落下、急退,稳住身形。 对手反击随后便至,但没有伤到他身体,只是将后背衣物抓破。 不过抢攻并没有奏效,司马问之的谋划落空了。他原本想破开巨熊皮毛渡灵到它体内。无奈它外皮又厚又硬,一掌下去没有能够建功。 一人一熊争斗的时候,琅琊那里有了动静。它没有听从刚刚的号令,仍旧在洞中待着。 两次被巨熊抛飞,又接连被他人折回施救,狼性孤傲,令它渐渐怒火中烧。 当司马问之再一次躲过巨熊攻伐时,心中怒火再也无法压制,一声嚎叫过后,它向着巨熊飞身跃起。 “琅琊停下,你不是他的对手!”司马问之看到后连忙阻拦,语气急迫。 话音还没有散去,半空中的琅琊身形有了变化。虽然仍如之前大小,但周身毛发开始由灰色变成银白,同时再次炸起。 几息过后,一狼一熊撞到一处,两声痛呼接连响起。 力量相差悬殊,琅琊仍旧被远远抛开,下落的时候稳不住身形摔到地上。司马问之不再理会巨熊,快速赶过去查看。 琅琊看似伤的很重,银白毛发上有大片血迹。虽然有血迹,但查看后它并无伤口。司马问之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它的鲜血,再次出手向回抢攻。 琅琊毛发的变化并非无用,妖异成银白色后如同尖兵利器,割开了巨熊皮毛。 仍旧是疾行后高高跃起,趁着巨熊苦痛的时候,司马问之不再攻击胸口,选了有血迹的一处以掌渡灵。 灵气进入以后沿着巨熊脉络游走,到了心脉处将其震碎。 巨熊口中痛呼变为惨叫,同时伴有血水涌出。未过多久双目圆睁,渐渐没了生气。随后身形慢慢变小,到之前一半大小的时候停住,不再变化。 骤然而起,骤然而止。 一人一狼的配合看似默契,但其中的凶险,只有司马问之自己知晓。 其实还有人知晓。 琅琊也知晓,被撞飞后她并不好过,此刻正哼哼唧唧的呜嚎。 听到响声,司马问之转身疾行。到了近前后反复抚摸它的额头抚慰。 琅琊很是受用,痛呼声音逐渐变小。随后主动用头蹭着他的手掌,同时看向远处洞口。 司马问之会意,双手抱起琅琊向洞口走去。托起它身躯时不知碰到何处,琅琊再次痛苦哀嚎。 外表无伤,不代表没有伤口。它几次被巨熊抛飞,落地后均有内伤,无意之间被人碰到。 司马问之愈加小心,好在洞内到洞口距离不长,没有过多久就走了出来。 山洞在山壁高处,没有被林木遮挡。此时月明星稀,大片月光照射下来,将洞口前方照亮。 没有得到提醒,司马问之没有将琅琊放下。片刻过后它仰头看向明月,开始呼吸吐纳。 琅琊开始吐纳时,司马问之手中也有感觉。它的身体随着吐纳起伏,体内灵气开始充盈。 未过一个刻时,琅琊跃身跳下。刚刚受的内伤,吐纳过后消失无踪。 在青玄山中修行的几年中,司马问之与同门弟子互通有无时,常常听他们说起妖族修士天生异禀。 此时此刻他知晓琅琊能快速恢复,是与之前毛发异变一样,是它天生本领。 不仅琅琊有天生本领,洞中已经陨落的巨熊也有。只是不知道除了变化体型大小外,它是否还有其他异能。 再过片刻,得知琅琊彻底恢复后,司马问之回到洞中,查看有什么收获。 殊死争斗,收获不丰。查看前他已知结果,除了巨鼎与巨熊尸首再没有其他。 巨鼎肚中他也进去看过,除了内壁上雕有一些看不懂的图案,其余空无一物。 查看完收获后,带着失望神色,司马问之开始回顾刚刚发生的事情。 六年前与黄潇一战过后,与巨熊搏斗一事,是他开始修行后第二次与人动手。 成都城中教训锦衣男子那次做不得数,他修为高出那人很多,也没有斗法。 神人境后才可下山游历,宗门定下这条规矩看来不是没有依据。若是他只有道人修为,方才已经陨落在巨熊掌中。 同时,在他内心也生出一种无力感觉。 修行之路漫漫,到处都是危机四伏。自己执意前往建康,是否妥当是否可行。 司马问之思索这些的时候,耳中突然响起吞咽食物的声音。转头看过去发现,琅琊已将巨熊皮毛撕开,正在吞食里面的血肉。 见有人看向自己,母狼双耳竖起,口中发出呜呜声响。野外生存不易,野狼进食时多会护食,这是本能,世代相传。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不喜。走到它近前,一个耳光直接打了过去。 呜呜声变成哼哼声,声音中多有委屈。随后它咬下一块血肉,夹着尾巴躲到了一旁。 108. 君子不为 虽然无需恢复伤势,但是需要恢复精力。 一番争斗下来,司马问之体内的灵气消耗一空,不得不再次盘坐修行。 修行前他又去洞口走了一趟,将一些干藤带入洞中。不过他没有将藤条立即引燃,此物留着有别的用处。 虽然没有篝火,洞中也不黑暗。 巨鼎自现身以后,迟迟没有散去。司马问之运转灵气时,鼎上的文字遥相呼应,逐一点亮,犹如夜空群星将洞府照明。 再次行了几个周天,他停下手中动作,开始引燃干藤。 巨熊陨落以后,即便身形缩至原来的五成,身上血肉还剩许多。琅琊一餐无法用尽,他想要烤制一些肉干带在身上。 此前在建康时他是晋国公子,司马氏虽然大势已去,但是也不用担心衣食。一日三餐,每餐都有专人伺候。 到青玄山中时,每日的朝食与哺食也有膳堂准备,由专门的弟子送达,无需他动手煮制。 因此引燃篝火烤制熊肉时,他没有多少烹制食物的经验。 结果惨不忍睹,或是焦黑,或是不熟,司马问之掌握不好火候,熊肉多有浪费。 但熟能生巧,耗去一些生肉以后,再次烤制时,他的手法开始变得娴熟。 最初有烹制失败的作品,司马问之都会扔给一旁的琅琊。她只吃过生肉,初次尝到熟肉后十分喜爱。 以后再有烧焦的肉食,都被他投入火中毁去。往事历历在目,高将军已在这样的事情上吃过大亏,不想再在琅琊身上重演。 天将亮时,司马问之已经准备好几日吃食。再多就无法随身带着,做了也无有用处。 卯时过后,天色大亮,一人一狼收拾行装又要前行。还没有走到洞口,他又转身折回洞中。 巨鼎无法带走,鼎上文字可以拓印下来带着。此鼎看着不凡,上面书写的内容也许会有大用。 鼎身巨大,拓印的时候也需要许多纸张。司马问之身上只有符纸,无法拓印,于是拓印变成抄写。 好在鼎身虽然巨大,上面的文字并没有多少,只有百余。割开剩余熊肉取后用符笔蘸着,按照字形临摹半个时辰以后大功告成。 匆匆收笔,匆匆离去。 司马琅琊之前呜嚎不停,已催了他数次。 走出去以后,司马问之施法震碎上方山石,将洞口掩埋。随后再次出手,在一旁做着标记。 他惦记着巨鼎肚中数幅图画,有朝一日会再回来。将此处隐去,以免被他人发现。 标记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中更加坚定去往建康的决心。皇城内的古风阁中,收录有上古至今许多藏书。他方才抄录的文字,在那里或许会有记载。 攀援而下,重上小径,一人一狼仍旧沿着此前道路继续前行。未到午时,前方远处出现村落。 前日在河边极目远眺的时候,司马问之曾见到炊烟升起。两日行进以后,他们终于来到这里。 见到村落,就会见到人烟。司马问之加快脚步,向村子那里走去。琅琊见状急忙跟上,她以为有事要发生。 并非有事,司马问之只是急于进入村中。 并非乞食,他身上有已有几日吃食,这次是去索要衣物。 昨日夜间争斗的时候,他的道袍和内里衣物损毁严重,已能见到后背肌肤,继续穿着实在不雅。 并且,此前在猎户家攀谈时,男子曾有过隐晦解释。开始时将他向外轰赶,除了不喜他的话语,还另有缘由。 宋国建立后,皇帝崇佛抑道,民间百姓也受影响。见司马问之是道人打扮便先入为主,对他并没有好的印象。 树林尽头就是拐入村中的小径,小径两旁也有林木,应是当地官家或者大户所种。 此时的百姓,极少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土地。若是普通农户,舍不得在地里种树。 路旁的林木给司马问之帮了大忙,还在树林里时,他已经在苦思进村后要如何隐藏琅琊。有这些林木在,此事无需再头疼。 “琅琊,上去。” 将要进村时,司马问之指着一棵较粗的林木,对母狼发号施令。林木一丈高以上枝叶繁茂,可以用来隐藏身形。 野狼不能攀爬树木,但琅琊不是普通野狼,用力一跃后轻松跳入枝叶中。 司马问之看后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又再次返回。 琅琊不能明白他的意图,在他转身时从树上跳下,想要跟上一起前往。 司马问之无奈,只能再次令她跳上去,自己也跟了树上,随后转身假装要走。 琅琊仍旧想要跟上,被他按住。这样反复几次,琅琊终于明白过来,不再跟随,任由他自己走了。 没有过多久,司马问之选了一户人家,站在门前叩门叫人。随后院里有问话声音,问他是什么人。 若直接回答是道人,多半连主家都没有见到,就被这户拒绝。他说了妄言,谎称是亲近故人。 来人听后,院中的脚步声音明显加快。院门被快速打开,一个穿着破烂的农人出现在面前。 “多有打扰,贫道知错了。”看到来人,司马问之直接开口告罪。告罪以后不等对方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虽然不可以貌取人,但是明知门外站着故人,仍旧穿着破烂出来,说明他并没有体面的衣物。即便有,平日里也舍不得穿在身上。 司马问之转身离去,是不想令对方难堪,也是不想夺人之美。 片刻过后再次叩门,再次等待来人开门。门开以后见是个三旬妇人,他不再离开,直陈来意。 “道长,并非妾身无礼,只是家中没有他人,不方便将道长迎进来。”妇人听后委婉拒绝。 “失礼,失礼。”司马问之再次开口赔罪,随后离去。 此次他观察虽然入微,运气却差了一些。妇人之所以会拒绝,是因她家中没了男人。 寡居妇人的名节,比处子名节更加重要。若是将他迎进去,即便没有发生什么,妇人也有可能会被族人浸了猪笼。 再向里走,运气更差。 有几户人家知晓来他的意后,都是委婉拒绝。甚至有几户人家开门以后,不等他说明来意,呵斥以后直接关门。 此前男子说的没错,宋帝崇佛抑道,他没有危言耸听。 其实,司马问之接连受挫一事还有缘由,是因为衣物不同于饭食。 饭食每日都要烹制食用,送人一餐不是难事。衣物缝制不易,需要耗费数日,要贵重许多。 俗世中的普通人家,每年年底才会缝制新的衣物。旧的衣物替下后,兄给弟,姐送妹,都有用处,没有剩余。 自家尚且顾不过来,哪里还会去管外人。 更何况,还是个道人。 109. 狼犬不通 几次遇挫以后,司马问之决定离开。 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在此时此地,三者他都没有,继续叩门索要也是徒劳。 好在此地离扬州还远,到建康前他还有很多机会。 “琅琊,下来,我们走了。”回到母狼之前藏身林木下方,司马问之开口呼唤。 等了十几息,见树上没有什么动静,他再次开口呼唤。片刻过后结果与刚刚一样,没有回应。 提气,纵身向上。 他不再等候,飞身上树查看。母狼藏身的枝叶下空空如也,她已不见踪影。 司马问之见状,再次提气向上,直到树冠。随后极目远眺,向四周寻找。 树冠处可以看到周围几里地,若是琅琊没有走远,可以被他找到。 寻找片刻,仍然不见她身影的时候,村中有喧闹声音响起,司马问之听到以后向村中看去。 喧闹声音是从村中一户农家发出,男声女声都有,中间夹杂着惊呼和叫骂。随后几个身影出现在他视线内,正向着村口林木处跑来。 无需再去寻找,跑在最前方的就是琅琊。她口中咬着一团东西,正快速向村外跑来。 此前司马问之频频叩门,开口告知诉求的时候被她看到。诉求的时候也有手势,多次过后琅琊知晓他去村中是为了什么事情。 以后司马问之屡屡受挫,甚至被呵斥的情景,琅琊也全部看在眼中。见他一无所获后,不等他回返,她便从树上跳下去了村中。 琅琊在前面奔跑,几个壮年农户拿着锄镐在后面紧追不舍。当先一人光着上身。司马问之认出此人,正是之前呵斥他最为狠厉的那人。 琅琊口中衣物也是此人的。 呵斥完司马问之以后,他回去继续歇息。刚刚脱下外衣就被抢走,随后呼唤亲朋追了出来。 “琅琊,跟着我。” 没有过多久,等母狼跑近了以后,司马问之挥着手势开口呼唤。呼唤同时从树上跃下,施展疾行术法,顺着来路折返。 农户虽然健壮,奔跑时远不及琅琊快速。她到村口的时候,追赶的几人已落后数百步。 “果然是一个无良道人,若是再让我看到,定要拧下你的头颅。” 数十息后追赶无望,农人只能看着一人一狼远遁逃走。不过他认出了人影是谁,愤恨之下说着狠话。 跑出去二里以后,司马问之停下脚步。琅琊口中咬着衣物,奔跑时呼吸不畅,被他察觉到。 停下以后,琅琊吐掉口中衣物大口喘气。司马问之趁机将衣物拿起,见果然是那人之前所穿,不禁苦笑摇头。 琅琊此举,既是偷窃也是抢夺。依官家律法,应当会被杖责。 但他没有怪罪的意思。 琅琊此举多半只是泄愤,是看到自己的遭遇以后,为他不平。 司马问之也没有怨恨那个农人。 苦难时向他人求助,能出手相助者,他会记着情分。若是被拒绝,也是人家的本分。 自古至今数千年,没有哪朝哪条律法写明要见难必救。若真是那样,天下反而会大乱。 “以后莫要再如此,会招来无端是非。”母狼喘气声音稍减以后,司马问之厉声开口。 虽然不怪罪,但他不抢伯仁,伯仁也是因他受难。姿态还是要有,他开口说的既是劝诫,也是警告。 “嗷呜。” 琅琊没有听懂说的是什么,但是听出话中语气,开始张口呜嚎以示抗议。随后突然记起什么,想要快速躲开。 “啪。”是一个耳光,没能躲掉。 短暂歇息后,一人一狼继续上路。他们没有再选原来的路线,改为北行数里以后,再向东折回。 琅琊挨了耳光,虽然不能说话,但心中有委屈。跟在司马问之身后十步左右的位置,一直哼哼唧唧。 司马问之知晓她委屈,但是对刚刚的出手没有后悔。 上清宗有教无类,宗门内也有妖修。司马问之还在山中时,曾与他们有过交谈。 驭兽之道在于恩威并济,若是因为喜爱一味呵护,反而会酿成大错。 但他听到母狼哼唧以后,也不是无动于衷。一边走着,也在思索如何缓和二者关系。 更重要的一点是,以后他们要长久共存。 妖修踏入神人境以后,才会化为人形。司马问之终究要去世人群居的地方,此时若是一直带着琅琊,会多有不便。 想了许久,终于想到办法。 山中有狼,城中有犬。狼与一些犬类身形相似,可以以假乱真。 但狼是嚎叫,犬是犬吠。一旦母狼开口嚎叫,也会有大的麻烦。若想绝此后患,就要令她改换叫声。 “汪,汪。” 想到这里,他停下脚步。反身看着走过来的母狼,发出犬吠声音试探。 “嗷呜。”琅琊没有看懂他的意图,注视一会儿以后开口回应。 此法果然难行,母狼数年来已习惯呜嚎,想令她犬吠太过艰难。 世上诸多难事,大多是做事的人没有用心。此事虽然艰难,司马问之已下定决心去做,不想一开始就放弃。 此后再向前行进,一人一狼变成一狼一犬。狼嚎与犬吠声音间断不绝,中间夹杂着打耳光的声音。 走到第二日午时左右,司马问之多次试探以后有些崩溃,生出放弃的念头。 有些事并非有心去做,就会能有所收获。狼犬不通,琅琊挨了数次耳光,仍旧只会嚎叫。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想办法,将替换下来的破旧道袍拿出。 经过几日跋涉,此时他们已行进至益州与梁州交界处。 前几年逃亡时,司马问之曾从这里经过。那时战乱纷飞,百姓流离失所,两州交界处还是荒无人烟。 但此时与之前相比大有不同,他看向前方时,已能在远处看到村落。 说是村落,更应该称为集镇。远处人们聚居之地,比普通村落大了数倍,已有集镇的规模。 “走,我们进去。”司马问之回身,对着琅琊说了一句,向着集镇走去。 母狼没有回应,她也不能回应。 多次尝试无果以后,司马问之从损毁的道袍上扯下布块,已将她的嘴巴扎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此法虽然粗暴,却很有效用。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0. 鬼兵过境 道袍与宗门法印一样,都是一个修行门派的象征。司马问之从上面扯下布块的举动,犯了道人大忌,即便道袍已经损毁严重。 但他心中没有顾虑。 在这荒郊野岭,除了他与琅琊外再无其他人影,没人会追究他的过错。 肯将道袍损毁,还有一个缘由。 他已经将农人的衣物换上,不过琅琊抢来的衣物并不合身。 晋末宋初,俗世人穿着的衣物仍旧如同盛汉时那样浮夸。他手中衣物虽是来自村中农人,也是宽大飘逸,穿上后很是累赘。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垂下的地方扎起。若是有人从远处看过来,会觉得异常滑稽。 收拾妥当以后,一人一狼继续向着村落前行,走到近前以后,司马问之发现自己还是看错了。 远看时只是觉得此处比一般村落大了几倍,走到近前再看,察觉比集镇还要大许多,只比成都县城小一些。 只是大小相仿,此处不是城池。有城会有城墙护卫,他一眼能够看到里面的房屋,中间没有遮挡。 自汉朝至今,神州汉民与周边羌蛮部落,相互之间多有征伐。但因彼此又有需求,会开放边界互市。 司马问之进去以后,寻到一处闹市。边走边看以后,确定此处就类似于国与国之间的互市。 但此处不是互市。 两边皆是宋国疆土,应是两个州的百姓互通有无。 货品很丰富,生活所需一应俱全。除此以外,益梁二州多山,山中多有奇珍灵植,行医所用草药也有不少。 遇到心仪物品时,司马问之都会驻足询问价钱。但他囊肿羞涩,没有多少银两可以花费,不论货主答复多少,听过以后都会径直走开。 现在没有银两,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他对俗世许多事情还不熟悉,问价只是熟悉的一个途径。 在闹市中行走的时候,不时有人看向他与琅琊。司马问之察觉后没有慌张,也没有离开。若是如此做了,反而表明心中发虚。 这样逛了一会儿以后,他突然察觉到异常。 此时午时未过,正是一日中阳气旺盛的时候,他却感受到了阴气。 琅琊,待在此处,莫要乱跑。 快速将母狼带到一个偏僻角落后,他一边打着手势一边嘱咐。随后起身,向察觉到异常的地方走去。 李伯,快醒一醒。 阿父,莫要吓我。 还没有走过去,异常处发出呼喊声音。 快去请李疾医,一同去人向大人通报。呼喊声过后,人群中又有声音传出,有人正在处置。 循着声音走过去,十几息后,司马问之躲过人多的地方,探头看向人群里面。 地面上躺着三个人,都紧闭着双眼。面色虽然平静,嘴唇却已发紫,正在不自主地抖动。 三人身旁都有人守候,刚刚的呼喊声是这几人发出。 是寒气入体之症,已经透过腠理深入骨髓。若是只在表面,只会发冷不会寒颤。 司马问之是追寻阴气到此,但这几人只是寒气入体的症状,与他的猜测大有出入。他一时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只能站在一旁思索。 没有过多久,一个男子从远处赶来,行走时步履很急。还没有走到近前,人群自发让出通道,喧嚣着着将此人迎了进去。 搭脉,观眼,探鼻。 男子对躺着的几个人一一查看过以后,摇了摇头,脸上现出惋惜。 疾医,我阿父如何了? 看见男子摇头,此前呼喊的一人上前询问结果。他是其中一人的子嗣,询问时面色异常焦虑。 男子还没有答复,远处又有人走进来。等他走近后,人群中不断有人上前见礼。 来人是县中录事史,本应在县衙任职。但是为因此处居住的百姓有很多,又处在两州交界,他被派来监视这里。 看到录事史到来,疾医主动迎上前,向他汇报刚刚探查的情势。 既然如此,就依照之前规矩行事,莫要耽搁引起民乱。听过禀报后,录事史发号施令。此事以前应当发生过,二人之间已有默契。 号令下发以后,有差人上前收拾,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被人开口制止。 先莫动这几人,若是动了,再无活命可能。 开口的是司马问之。 虽然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但他能够确认这几人的病症,不是单纯的寒气入体。 你是何人?号令被阻,见录史面上现出愠怒,发声质问。 云游野人,无意冒犯大人。司马问之不卑不亢,正面回应。 你懂医理?见他没有恐惧,见录史有了兴趣,再次发问。 这几人已被他放弃,此时有人说能将他们救活,应是通晓医理之人。 侍医后人。司马问之再次回应。 疾医是为百姓诊治疾患之人,地位低下,只有在他人有请求时才会被看重。 但侍医与这些人不同。 虽然同样是诊治疾患,侍医诊断的多是皇族与权贵,有官位在身。 司马问之这样答复,是有意为之。如果不这样回应,后面要做的事情多半不会被允许。 如何能救几人性命? 果然,见录史听后脸上愠怒即刻消去。再开口询问的时候,语气缓和许多。 听到已被允许,司马问之走向那几人。此前询问疾医的那人眼见事有转机,想要再开口询问,被见录史厉声制止。 之前的疾医查探,是望闻问切。若是仍用此法,司马问之得到的结果会与他相同。 但他有修为在身,装模作样看了一会儿以后,直接渡灵入体,逐一查看。 表象症状相同,内里损伤也相同。几人是被阴气侵蚀,伤了肺腑。 鬼生阴,阴生寒。司马问之再三确认后得出结论,此处刚刚有鬼兵过境。 去寻一只白羽公鸡,不要有一丝杂色。确认以后,他开口吩咐。 这句话是说给身旁疾医。 白羽公鸡是肉食,也是药物,疾医平日行医,应该熟识此物。 疾医听后没有动作,转头看向见录史,见他点头以后才怏怏离去。 闹市之中,平日生活的物品一应俱全,不过白羽公鸡难以寻找。一炷香的工夫以后,疾医才匆匆回返。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1. 有心之过 “为什么去了这么久,若是出了差错就拿你是问。”见录史已经等得有些着急,见疾医回返迟缓,不留情面地开口呵斥。 “此物难以找寻,他能在两炷香内返回已是难能可贵。”不等疾医辩解,司马问之抢先开口替他开脱。 之前疾医离去时表情怏怏不乐,他知晓是因为什么事情。不通世故与不理世故是两回事,他不想无端树敌。 替疾医开脱以后,司马问之将白羽公鸡接过,取出匕首割破喉管取血。 除非涤荡邪恶,道人轻易不会杀生。此事本可令别人去做,但他执意亲力亲为。 亲力亲为的缘由,在于要在十息内将血涂到那三人身上的特定位置。若是令别人操刀,他担忧无法做到。 “顺着一个方位,按压这几人百会。” 迅速取血涂抹后,司马问之没有耽搁,直接开口吩咐。这次不等见录史首肯,那几人的亲眷赶忙依他说的行事。 百会穴是人体百脉交会处,乾坤并行阴阳相合。用白羽公鸡血逼出的寒气,会在百会处延出体外。 再过两炷香的工夫,动手按压的亲眷双手已经酸麻时,那几人先后醒转。 见此情景,人群中有知晓内情的人先后叫好。这样的事情已发生过一次,有几人因此丧命。 “敢问公子姓字?” 几人逐渐清醒,与亲友一同千恩万谢后高兴离去。司马问之也想要离开时,见录史开口询问他的来历。 “姓马,单名问。云游野人,没有字号。”他听到后开口答复,话语中只有一半实情。 “公子手段非凡不是庸人,我有意结交,不知能否?” 结交不假,更多是想被他使唤。见录史话音刚落,司马问之已猜出他的本意。 “这次外出是与家人一起,恐怕不方便,况且我即刻就要离去。”知晓本意后,他想到借口委婉拒绝。 “此事不难,我去与公子家人说说,你们可以一并留下。”见录史不愿放弃,再次做着努力。 “这也可以,若是她能同意,便依大人说的。”司马问之心中一松,不再拒绝。 遣散众人后,二人向着琅琊位置走去。还没有走到,司马问之看到那里也围着一群人。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快步走了过去。愈是走近,愈是能听到人群中传出的争执话语。 “赖儿,我已经与你说了,此物是狼。狼耳耸立,犬耳大多下垂。并且狼尾大多夹在后腿中间,不像犬尾大多上扬。”穿过人群时,他听到有一人在说狼与犬的区别。 还好,没有出什么事,司马问之穿过人群后见到了琅琊。 她正蹲坐在角落里,同他离去时那样,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贾仁,你也说大多是如此。但此物或许就是那少部分,你说的做不得准。”人群中又有一人说话,是在反击刚刚那人话语。 听到对话,司马问之猜到事情的大致经过。 在他离去后,琅琊听从嘱咐在原地等候。 开始的时候没有事情。 但没有过多久,有人见她口舌被束缚着,上前查看后有了兴趣。 再过片刻,愈来愈多的人上前围观,有好事的人开始评论,渐渐有了争执。 争执的事情,是判别琅琊是狼还是犬。 此处比集镇繁华,百姓众多,猛兽轻易不会前来。没有多少人见过真狼,也没有几人能够辨别。 “我以一千文钱作注,此物是狼。”贾人不愿再作纠缠,想用钱财为赌注,逼另外一人服软。 “我没有多余钱财,愿以身家性命为注,与你赌上一局。”赖儿穷苦没有余钱,但他品性强硬,众人面前不愿服输丢了脸面。 两人正在争执时,见录史走到近前。他没有理会二人,而是紧盯着司马问之。 “公子家人何在?”他心中已有预料,开口时脸色有些变化。 “她就是舍妹。”司马问之指着琅琊,平静回应。 母狼不能说话,自然无法应允他人的请求。见录史知晓他刚刚回应的干脆,是早有准备。 “恰好大人在此处,可为我二人公平决断。”司马问之话音刚落,贾仁上前招呼后将事情讲述一遍,开口请求。 若是在平时,见录史是本地最大官员,不会屑于掺和此事。但司马问之所作所为令他不喜,见有人请求后有了主意。 “既然她是你的姊妹,你自然知晓结果,是与不是?”听了诉求以后,他转身询问。 此人曾多次陪同郡县官员围猎,知晓琅琊是一匹母狼。但依照二人下的赌注,是否要如实回答不好定夺。 “舍妹是犬,我们相依为命已有多年。”司马问之没有停顿,被问后径直回应。 没有停顿,是因为他心中已经有决断。无论何人问起,都以母狼为犬答复。 狼性狠毒,世间多有野狼屠戮百姓的传闻。若是如实答复,琅琊会被官府拿去灭口。 除此以外,他这样答复还有一个缘由。 二人争执后互下赌注一事,他在一旁听得清楚。若是赖儿败了,会无辜丢掉性命。但若是贾人败了,不过是输千文铜钱。 “哈哈,贾仁,你可听得清楚?将那一千文钱备好,晚些时候我会到你家中取走。” 听到回应,赖儿一边拍笑一面开口嘱咐。这次赢来的赌资可供他数日消耗,一时间忘乎所以手舞足蹈。 “我与叔父做过数年皮毛生意,此物是狼不会看错。定是你几人串通好了,想要坑我钱财。”贾人听到回应以后脸色涨红,说话的时候气息变粗。 “狼只会嚎叫,犬只会吠鸣。此物被紧缚口舌,定是你们怕漏出马脚故意为之。”随后他像是知晓事情全部,没有求司马问之同意,径直将琅琊嘴上布条挑落。 此时世间重士农,轻工商。他作为商人虽然富有,仍被别人瞧不起。本想依靠自己的学识被他人高看一次,不曾想到又栽了跟头,一时间无法接受。 “放肆,胡闹。”见录史见状大声呵斥。 贾仁刚刚说话时候,无心之下将他也算在歹人中。呵斥既是提醒他说话小心,也是担心母狼会出口伤人。 “汪,汪!”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2. 与鬼夺魂 “汪,汪” 之前训导了数次都没有成功,布条挑落后,琅琊反而一时开窍发出犬吠声音。 贾仁听后面色红紫,不再争辩。随后一言不发,转身向家中走去。 一旁围观的众人见事情已经了结,不多时陆续散去。 这样的事情虽然不常见,但是此地人多事杂,此事只会成为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几日以后就会烟消云散。 “贤弟慢走。” 司马问之也想离去,但是被见录史叫住。他随后转身,想要再次表明无意留在这里的心迹。 “令妹天赋异禀,既然能学会犬吠,说不准也能学会人言。到那时你可征求她的同意,再到我府中一叙。”不等他开口,见录史先开口说明,随后转身离去。 对于贾仁与赖儿的争执,他猜到了面前这少年的答复,但没有料到琅琊的叫声。此子心思缜密,诸事已有准备,只可亲近,不可轻易为敌。 见录史离去以后,再也无人打搅,司马问之继续之前做的事情,一一查看路边货物后询问价钱。 除此以外,他也刻意打听另外一事。 此地虽有客栈,他身上却没有盘缠,无法入住。入夜后若是有宵禁,他也无法在街上露宿。 因此需要找一个住处。 几次询问以后,他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从此处出去前行,远处有一座山神庙宇可以借宿。那里无需官文,也无需银钱。 未时将要过去的时候,司马问之不再查看,起身离去。 山神庙距离这里有二十余里,正常步行需要一个时辰。若是去得晚了,不知是否还有空地接纳。 “大人说了拿下那人,莫要让他逃了。”但是刚刚走出去不远,他背后传来喧闹声音。 司马问之回身查看,正有数人向他跑来,其中有几人穿的是官家衣物。 “可是马问?”来人追上后,有一人上前质问,开口前他心中已知结果。 几人是被见录史派来捉拿司马问之的差人,出门前他们曾问过被拿之人的相貌,一人一狼不难辨认。 “是小子,什么事?”司马问之面色狐疑,仍旧给了肯定答复。 “既然是本人,那就与我们走一趟。”仍旧是方才那人说话。话音刚落,有差人上前想要上枷锁。 “即便强行将我绑回去,我也不会被他使唤。” 司马问之此前对见录史印象颇好,此时却再无好感。一边表明心迹,一边试图挣扎。 “与大人无关,是你吃了官司。那贾仁输了银钱又丢了脸面,回家以后气愤不过,已上吊自尽了。”那人禀退其他差人后收起枷锁,直接说出实情。 司马问之听后,怔在当场。 当时以犬回应,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没有料到贾仁会想不开寻了短见。 “死者家在何处?”随后他从魔怔中快速清醒,赶忙向差人询问贾仁的住处。 “沿着这条街一直向东,街头左转第二家就是。”差人中有人回应。 “你要做什么?”回应以后,又有人质问。 司马问之没有理会质问,得到答复以后向街道尽头疾行。一众差人以为他要畏罪逃脱,连忙在后面追赶。 刚刚转过街角,就听到哭嚎声音。一户人家大门敞开,有人正进进出出准备着丧事物品。 事出紧急,他没有经人通告,直接进入院中。随后看到正屋中停着一具尸首,周围有几个妇人正在哀嚎,应是贾仁的亲眷。 疾行几步上前,司马问之绕过哭嚎的人群后直接握住死尸手腕,随后没有耽搁,延出灵气查探。 还不算晚。 自缢之人死前大多会有一口浊气藏于肺腑,若能将浊气在两刻钟内引出,疏通气脉后仍有活命可能。 但又有些晚了。 贾仁肺腑中的浊气将尽,亡魂已有离体征兆。再晚盏茶时间,恐怕只有仙人出手才可救活。 见到这种情势,司马问之心中默念口诀后再次延出灵气,尝试将尸首肺腑内浊气逼出。若是用符录辅佐效果会更好,但他无意暴露自己道人身份,没有出手画符。 还没有念几句,他的动作就被别人打断。 死者亲眷见他突然闯入,没有询问什么就搅动尸首,叫嚣着要将他驱逐出去。 “莫要再聒噪。若想此人活命就闭嘴,在一旁等候。”来不及解释,司马问之开口吼向几人,重新默念口诀。 几人面面相觑,不再阻挠。同时拦住刚刚到来的差人,不让他们上前拘拿。 出手疏通贾仁气脉的同时,司马问之念动固魂咒语,将他将要离体的魂魄镇在体内。 多次尝试,多次失败。魂魄离体征兆愈加明显,渐渐不能将其稳固。 司马问之见状,停下手中动作后若有所思。随后伸手引灵弹向屋中一角,静静等待结果。 伸手弹出的是道家阳刚正气,专治鬼魅。几息过后,墙角处爆出一团阴气,马上消失无踪。 司马问之再次念动固魂咒语,贾仁魂魄渐渐平静。盏茶时间后,归于体内不再离体。 此前施法不成,是有鬼差觉察到有亡魂后前来勾魂。司马问之屡次固魂的尝试,都被这鬼差破去。 不过贾仁只是常人,他赶走的鬼差只是寻常鬼卒。地府拿人不会无疾而终,过后还会有更厉害的鬼差前来。 再过一炷香时间,官衙的差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他们担心迟迟不能回去交差后,会被见录史责罚,不再理会众人阻拦,开始上前拿人。 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木板上贾仁尸首有了动静。 开始时是全身抖动,随后有微弱气息呼出。众人以为是诈尸的时候,贾仁悠悠醒转坐了起来。 “为何有这么多人在我家中?”醒来以后,他见院中站着多人,开口询问。 “你家家主没有死去,只是气血淤积,被我推拿以后已经无事。”贾仁话音落下后,司马问之跟着开口。 院中亲眷试探着小步上前,询问了几个问题,有几处问的很是私密。得到准确答复以后大步上前,搂住贾仁痛哭不止。 此前哭嚎是悲痛,此时哭嚎是喜悦。 “公子愈发令我高看了。” 哭声想起来的时候,人群中有人开口说话,是见录史等了许久以后不见差人返回,询问他人后亲自找到这里。 “大人谬赞。”司马问之听后,谦虚回应。 他的答复另有隐情。 强行镇压固魂,不是解决此事根本办法,贾仁的危难还没有解除。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3. 地府来人 此前施法时,固魂术法都被屋中隐藏的鬼差破除。司马问之后面出手,是以道家至阳正气将其驱逐。 此事地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并且因为他出手事表露了修为,以后前来的鬼差多会是鬼修。 “公子是否与令妹商议好要去何处?” 见录史知晓事情经过以后,愈的想要与他结交。再次开口询问,语气中不见以前的戏谑。 司马问之听后拒绝。 今夜地府就会再次派人前来,若是他此时离去,不过三更贾仁就会丧命。此人自尽一事是他一手造成,无法就这样不管走人。 接连被人拒绝,见录史没有放在心上,起身告辞离去。离去时秘密遣人守在暗处,向他通报后面进出贾家的人员。 做事一马平川固然畅快,欲擒故纵也别有一番乐趣。良驹大多难得,只要这个少年还没有离去,他就还有机会。 众人走后,家家的亲眷开始讲述事情经过。此事是贾仁亲身经历,听完以后后怕不止。 酉时刚到,贾家灯烛高点,庆贺家主死而复生。司马问之居功至伟,被众人请到上席。 贾家是当地富户,虽然没有功名,但有很多银两。一番置办以后,桌上的吃食丰富多样。 席间有人频频敬酒,并带着赞美言语。司马问之心中有事,没有能够听进去几句。 地府再来人时,要如何退敌一事,他还没有决断好。这些人以为事情已经了结,却不知道最凶险的根本还没有到来。 司马问之没有享用多少吃食,琅琊却大饱口腹之欲。此前烤制的肉干在昨日已经用完,她肚子已经空了两日。 在闹市上,司马问之说琅琊是他阿妹一事,贾仁也听在耳中。能人异士大多秉性古怪,与家犬相依为命也合情理。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虽然都是狼犬,自己家中的几条烈犬自他们到来后一改平日好动本性,缩在院落的一角不愿动弹。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戌时将至时酒席撤去,只留下贾仁与司马问之二人在正屋中谈话。 “你看到了什么?” 司马问之开门见山,直接询问。他本想瞒着此人做后面事情,但此处是他府宅,此事又与他关系甚密,无法瞒得过去。 “有一团迷雾数次向我飘来,每次靠近以后我都会被它吸引,不自主地想要跟随过去。”贾仁听后如实告知。 “你听到了什么?”司马问之再问。 席间他曾无意间看到贾仁脸上也有愁绪,猜想他知晓一些隐秘的事情。 “没有听清楚,迷雾最后一次散去的时候,嘴里叫嚣的不是人语。不过我能听懂几字,好像是‘告知大人’。”贾仁再次如实告知,说话的同时惊悸不止。 虽然知晓地府行事原则,但从贾仁口中确认后,司马问之仍旧觉得失望。 “你去差遣家人,为你去寻这些物品。”随后他想了想,开口说出吩咐。 吩咐中需要的物品,大多是为后面作法准备,作法是为了贾仁活命,让他去找最适宜。 吩咐的时候,他想起一事,再三交代要多多置办朱砂。他下山携带的符纸,大多只是用于祈福消灾。若是想要与鬼差斗法,需要用朱砂浸染。 戌时二刻,集市早已关闭。但钱财几乎万能,为了能够活命,贾仁重金求/购这些物品。不到半个时辰,一干事物都已齐备。 三更时分,鬼府大门会被打开,鬼差也会在那个时辰前后到来。司马问之算计时候还早,便将众人支走。 施法布置不容出错,丝毫差错就可影响全局。他不想别人插手,自己一人做着准备。 至于琅琊,被他交给了贾仁,与他家中烈犬关在一处。烈犬见她走进来后瑟瑟抖,哀嚎不止,被人一顿痛打以后昏死过去。 亥时三刻,司马问之将贾仁毛掺入灯烛中后,与灯油一同点燃,随后盘坐在正屋内等候来人。 三更刚到,屋门没有打开,屋内洒满白灰的地面上却现出脚印。他看到后延出灵气,将门窗上的符纸启用。 地上脚印走出几步后开始回返。 来人看到屋中只有一人,知晓自己是被毛燃烧出的血气欺骗,想要离去。 刚刚走到门口,他被符纸逼回,被迫现出身形。 “你可知此时做的事情,以后会给你什么灾祸?”来人被迫退回后厉声质问。 “还不知大人名号,地府中有什么职务?”司马问之对质问没有理睬,反问此人来历,这关系到后面施法成败。 “秦广殿主薄执笔,蒋冥。”来人听后回应。 听到对方询问自己的来历,他如实告知,期望说出后能令对方能知难而退。 “此人之前身亡一事与我有莫大干系,还请大人放过他。”司马问之知晓后开始为贾仁说情。 “糊涂,你也是修道人,应该知晓寿数天定,因为什么离世只是一个引子。即便不是因你的事情,也会因其他事丢掉性命。”蒋冥见自己猜错后有些恼怒,再次开口呵斥。 “何况,殿内君王外出未归,由判官监事。与平日相比,此时更加严苛。我若放过此人,谁人能放过我?”随后他再次开口表明态度。 蒋冥来之前,司马问之已预料到地府的态度。得知来人名号以后,他趁着呵斥声音,口中念动口诀。 口诀过后,施展的术法是请幽。 六年前他施展过一次,被黄潇用法器打断,此刻施展不再有阻碍。 请的不是他人,正是眼前的蒋冥,请幽请来的神鬼需听从施法人号令。等他听从以后,司马问之会依照计划令他帮忙。 “你是上清宗的在籍道人?”请幽刚刚施展完毕,蒋冥就有感知,立即开口问。 “青玄山上清宗道人,地灵。”司马问之没有隐瞒,据实回应。 此事不能作假。 即便虚报名号,日后地府也会查出。私自截留亡魂已是重罪,拒不承认罪加一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蒋冥拒不受召,此事回去后会向大人说明。”得到肯定答复后,蒋冥对着虚空开口。 “你还有什么计谋,不用再顾忌,可以一并使出。”回应以后,他对着司马问之说道,说话时候言语冰冷。 被召之人拒不受请,司马问之对这样的结果没有预料到。但事到此已无法善了,他当机立断抢先出手,施展术法向蒋冥攻去。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4. 阴阳合一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蒋冥没有料到他敢抢先动手,冷笑着开口讥讽,随后出手迎了过去。 之前司马问之驱赶鬼差时,暴露过自身修为。此时蒋冥出手后也展示了修为,是鬼仙境。 虽然道法克制鬼修,但是二人修为差距过多,没有几个回合就分出结果。 “做事不分青红皂白,做人犯错死不悔改,有这一身本领也没有用处。”将司马问之制住以后,蒋冥冲着他丹田处再次出手,想要废掉他的修为。 未过多久,阴气透过肌肤,自丹田处侵入体内。司马问之心中惊骇,急催转金丹抵挡,却不见效用。 “秦广王入世渡劫功成身返,普赦天下。今日逝去亡魂都可增寿一纪,寿满再行处置。” 危急时刻,蒋冥耳中响起话音。手中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理会话语继续施法。还未渡去阴气,耳边再次响起话语。 “主簿执笔蒋冥,俗世的事情已经了却,回归地府。” 蒋冥听到话语以后不再坚持,快将手抽回。第二次的话语来自判官,若他仍想一意孤行,返回地府以后会被重罚。 “你倒是有好运气。”说话的同时,他缓步向后退去。 话中既有调侃,也有遗憾。 蒋冥屡次被司马问之冲撞,心中动了真怒。若不是有判官王命,今日会将他变成废人。 “大人,此地数日内有两次阴兵过境,两次都伤了百姓性命,可是地府有意做的?”见蒋冥要走,司马问之强提气息开口问。 “此事不是你能染指的,以后说话做事先要顾好自身。”语音还没有,蒋冥失去踪迹。 蒋冥的话语是告诫,说明此事他知情。知晓内情却不告知,除了司马问之没有资格知晓,也是默认此事是地府刻意为之。 蒋冥走后,司马问之许久没有起身。 他的修为虽然没有被毁,但被渡去的那些阴气侵蚀了血脉,几乎伤到根基。起身前他运转体内灵气,尝试将阴气祛除。 多次尝试,都没有收获。丹田内的阴气如跗骨之蛆,无法除去。 好在只是在他体内滞留,并不影响四肢活动。寅时未过,他不再尝试,起身活动筋骨。 再过一刻钟,司马问之寻找时机将琅琊唤出,从后墙翻越出去,径直朝向山神庙那里疾行。 修一人耳聪目明,白日里见录史遣人在暗处紧盯他行踪之事被他听到。天亮以后可能会有纠缠,再流下去不便脱身。 因为有内伤在身,即便疾行也比平日里行走慢了不少。本来一个时辰的脚程,两个时辰才走完,到达山神庙里时天色已经大亮。 迟到也有迟到的好处,借宿之人在天亮后都已离开,各奔生计。整个庙中只有他与琅琊,很是清净。 选定一处偏僻地方,司马问之盘腿坐下调理气息,片刻以后依照内丹法门修行。 此时他修行不再单纯期望修为增长,同样也希望体内阴气能够随灵气运转延出体外。 从辰时将过到未时将至,几个时辰匆匆过去,他多番尝试后仍然没有收获。 没有收获,却有感悟。 祛除阴气时,他用的是道家阳刚正气,以阳祛阴。但每次尝试,阴气都会附着在阳气上面无法离去。 世间许多事情,去做的时候要靠努力,也要靠天分。司马问之不是天纵奇才,但他有异于常人的悟性,见到这种情景以后脑中现出灵光。 再次运转灵气时,他不再刻意祛除体内阴气。而是以阳气为引,使两者合二为一。 依照这种策略行事,几个周天以后,司马问之体内阴气不再滞留一处阻塞气脉,融入周身血脉以后与灵气和平共处。 并且随着阴气融入,他感受到体内血脉愈加澎湃。随即再次行事内丹修行法门,蓄力冲击桎梏神人境界的穴道。 几次尝试,多有收获。 神人境需冲破七十二处中等穴位,对应道家七十二地煞。从未时到亥时,一鼓作气破了五处穴位,神人桎梏消去将近一成。 司马问之修行时,琅琊一直在旁边守候。 没有化为人形,琅琊仍是牲畜。昨日夜间她饱食一餐,肚中的吃食可顶几日。 山神庙中,也无惧风雨。 温饱皆已解决,她再无其他需求。 不过她并不是无事可做。 天黑以后,又有人前来借宿,并且愈来愈多。有人想去司马问之盘坐的地方歇息,被她厉声警告后仓皇离开。 亥时过后,司马问之决定离开。 庙内借宿的人比之前多了数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他盘坐的地方是一处好的地方,正被愈来愈多的人觊觎。有几个相熟的人频频看向这里,不时小声嘀咕着。 几人都是凡人,司马问之自然不惧。但他不想生事,三十六计溜之大吉。 出了山神庙,他寻到一处小径,一路东行时心中又有考虑。 之前行进,大多是在白日。 白天人多事杂,牵绊他的事情也多。若是换成夜间行进,多半不会再被牵绊。 至少,前日集市里的事情不会碰到。 但他与琅琊身上没有余物,需要从俗世获取盘缠补给,又不能只在夜间赶路。 二者相权,难以抉择。 继续前行,再三思索,最后得到妥协办法。如果不是急需补给,他们只在夜间行进。 对于这个决定,琅琊没有异议。没有嚎叫,也没有犬吠。 夜间行路,求的是清净。 不过期望大多美好,现实却不遂人愿。卯时刚到,天刚微亮时,后方再次传来喧闹声音。 “主公有令,莫要让此人逃脱,否则我等皆会因他丧命。”随着愈加清晰的马蹄声,有人号施令的声音一并传过来。 司马问之回身查看,远远看到有多人向着自己这里赶来。一骑在前疾驰,后方有数骑追赶。他连忙将琅琊抱起,走向路旁沟渠中躲藏。 俗世中不仅有朝廷,还有江湖。江湖中多有纷争,修行人也牵涉其中。眼前的情景,司马问之曾经听凌霜提起多次。 但他不想掺和,只想躲过这些人后继续东行。 只是老天仍旧没有遂他心愿。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5. 路见不平 在前面骑行的那个人,行到司马问之藏身处时将缰绳收拢住。还没有来得及停稳,就勒马转身想要反击。 身后数骑见状也停了下来,与他隔着数丈远的距离对峙。 头人,这里还有一人,可能是此人的同伙。对方停住以后,有人开始打量四周,发现沟渠中藏着他人,立即开口告知。 司马问之心中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从沟渠中走出。出来以后没有理会眼前任何一方,若无其事地继续东行。 现身以后没有解释,是因为他知晓说什么都没有用处。说他是同伙只是借口,此事被他撞破,杀人灭口才是真正缘由。 喂,小子,要去哪里,还不快束手就擒! 见他想要离开,对方头人开口质问,说话的同时向身旁一人使着眼色。 身旁人会意后驱马上前,将司马问之前路挡住。挡住后原地策马,马惊抬蹄后将他逼回。 此人与我无关,此事也与他没有干系。大丈夫行事磊落,你们莫要牵连无辜。 看到有他人因为自己身处窘境,被追赶的那人在马背上开口。说完后策马回返,将司马问之护在身后。 小兄弟,过会儿有厮杀时,你莫要在此停留,逃命去吧。将人挡在身后以后,他又回身嘱咐。 虽然是一人对峙众人,此人却没有畏惧。说完嘱咐以后他策马上前,率先出手攻伐。 对方已有准备,在他出手时立即向四外散开,随后再次收拢,将他围在中间。 不多时,双方人马接连出手,斗在一处。 敢于以一敌众率先出手,是此人有些倚仗。对方数人若是单打独斗,没有一人是他对手。 但是若能压制众人,此人也不会一路逃脱。对方人多势众,几十个回合后他开始疲于应付,渐渐落于颓势。 双方人马争斗时,司马问之没有听从嘱咐离开。他停在在战团十几步外,静静看着眼前的局势。 此人的武学造诣,高伯也比不上。看过一会儿后,他开口喃喃说着。 留在此处还有一个缘由,是他已决定出手相助。双方争斗之互有言语往来,被他听到耳中。 无论独身的这人品性如何,追赶的数人阴险狡诈,是歹人无疑。歹人的对手有可能是好人,好人不应遭受这样的磨难,也不应被歹人捉住。 况且,他对此人之前的行为也很赞赏。 临危不惧,处事不乱,身处险境却不牵连无辜。这是君子所为,且是正人君子所为。 既然已经决定出手,司马问之没有接着耽搁。战团中独身那人已经险象环生,多次尝试冲突围困都没有成功。 调灵于指,以指为剑,司马问之延出灵气,走近众人以后出手解围。 出手时用的不是武学招式。 他的武法源于高将军,即便用灵气辅佐,也不比眼前众人好上多少。若是用武法缠斗,会耗费过多精力。 他用的是术法,汇聚灵气于指尖后顺着一线延出,可以封闭他人血脉,制人于无形。 出手的时候,他选取的时机十分恰当,都是独身那人反击的时候。若是有人围观,会认为是此人的反击有了成效。 再过十几个回合,对方众人大多无法再动弹,只剩头人在一旁愣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几息过后他反应过来,不再顾忌同伴,策马回身想要逃走。 司马问之不再顾忌,在他刚刚转身时出手封住他气海与关元几处。头人受制不能动弹,未过多久从马上坠落。 数十息内,情势逆转,除了司马问之以外,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什么事。 但与之前相比,这里只多了一个人。很快众人明白过来,变故来自眼前的这个少年。 明白过来以后,头人开始叫骂。他说的汉文虽然有些蹩脚,不过还是能令他人听懂,是威胁话语。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言语回应。疾行几步上前,运灵于掌轮番击打头人面部。 十几下后,头人双脸肿胀,快要盖住眼鼻,叫骂声音只剩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其实封闭风府承浆几处穴位,同样可以令他闭嘴。但司马问之恼怒此人叫骂时,口中带上母后与皇姐,有意让他受皮肉之苦。 出了胸中恶气以后,司马问之转身离开。受制众人的血脉,一个时辰后才会自行疏通,已经足够独身那人逃脱。 刚刚走出几十步,身后接连传来惨叫声音,转身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后,他急忙转身向后回返,同时高声制止。 快快住手。 不过等他走到近前时,除了他与被追杀的那个人,此处再无他人气息。 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为何要这样做?眼见回返迟了没能拦住,司马问之开口质问。 之前他对此人印象很好,见他此番作为以后,好感一扫而空。 小兄弟不知,这些人都是逆臣贼子的爪牙。并且都是边民蛮夷,擅长追踪术法。此前我曾数次逃脱,又被他们追上。除恶需务尽,否则后患无穷。 见他动了怒气,独身那人开口解释。 今日多亏小兄弟出手相助,若不然我定是难逃此难。 解释以后,见他脸上的愠怒仍旧没有消散,独身那人开口表达谢意,想要缓和二人关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死去。杀人的缘由虽然合情合理,司马问之心中依然不喜。 还不知小兄弟姓名字号,能否告知?也好令我记在心里,日后找到时机报答。此人见状没有恼怒,再次开口缓和。 云游野人,无名无姓。司马问之冷冷回应。 鄙人王车白,字建之,扬州建康人士。见他终于开口,那人大喜后自报家门。 马问,没有字号。司马问之口气稍微缓和,再次回应。 进入上清宗修行前,他曾研习儒家经典多年,礼法深入骨髓,不能去除。 他人自报家门,自己再不情愿也要回应。若不回应,既失礼法也无教养。 小兄弟要去哪里? 关系愈加缓和,王车白再次询问,同时决定无论眼前的这个少年要去何处,他都要想办法与其同行。 扬州,建康。 第二卷 行进建康 116. 权是万能 如此甚好,可以同行。王车白听后连忙回应。 眼前少年不是寻常俗人,若是能与他一同返回建康,这一路之上再也不用惧怕被人追杀。 前往建康的道路有多条,你我并不同路,我也不想与你同行。司马问之听后直接拒绝。 路途不同,可以有一人妥协,选择同一条路行走。只要能够到达建康,没有多大的差别。 但他的话语中有深意。 路不通可以将就,道不同不能共谋。 王车白出手狠辣,数息间毙杀多人性命。即便这些都是歹人,也应由官府审理,不应草菅人命,他这样做事太过狠毒。 更何况,他已猜出此人邀他同行的本意,是拿他当贴身护卫。 看小兄弟的样子,似乎是第一次前往建康?王车白预料到会被拒绝,已想好说辞,随后开口询问。 此前曾在那里生活,几年前才随家人迁往益州。司马问之开口否认。 那便是了。 王车白像是恍然大悟,随后开口解释。 今日的建康城,早就已经与往日不同。且不说城中百姓因为改朝换代多有更换,城防守卫与以前相比,也有许多改变。若是没有人作保,小兄弟最多只能走到城下。 当真如此?司马问之没有全信,开口反问。 当年他曾跟随虞夫子偷偷出城,再次入城时只需搜身检验。若是清白人,守卫会自动放行,并没有听过作保一事。 改朝换代后天下还未稳定,这样的做法也不过分。车白没有正面回应。 这些话语果然奏效,司马问之听后内心开始动摇。 若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历尽艰辛才回到建康城外,却因为无人作保无法进入,实在是太过冤枉。 虽然也可以择机找他人相助,但司马问之不想让更多人知晓他的存在。 况且再找他人时,无法辨别那人品性。此人虽然狠辣,品性还算纯良,算不上是歹人。 此地离建康尚有两千多里路程,若是依小兄弟脚程,一个月后估计都进不了扬州地界。若是同行,我许诺不出十日,你我二人定会出现在建康城下。 见司马问之有些意动,王车白再出言辞,试图说服。 罢了。司马问之心中作出抉择。 或许不是他人太过歹毒,是自己太过仁慈。他听到说辞以后改变主意,决定与他同行。 循循善诱,步步为营。一鼓作气,直捣核心。几番说辞过后,他心中的城池也被攻下。 况且小兄弟身边还带着这个畜生,进城时多有不便,建之也可找人疏通不等司马问之说出决断,王车白又说出一个同行的理由。 汪,汪!一旁琅琊听懂他口中话语,连连犬吠。 母狼突然发声,车白没有防备,被吓得一个激灵。随后后连连后退,踉跄以后险些跌倒。 一路同行,还要依仗王兄提携。司马问之见状心中莞尔,几息过后开口应下了同行一事。 另外,这是小妹琅琊。他再次开口,为琅琊正名。 随后二人多有言语往来,司马问之渐渐知晓事情经过。 王车白是建康人,这次奉命到益梁二州查探隐秘事情。回返时被对手派来的爪牙盯上,多次逃脱又多次被追上,数次历经险情。 王兄是衙门官人?听完讲述,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没有官职在身,只是被朝中大人们驱使。探知消息交付后一拍两散,互不相欠。王车白略微思索后回应。 不是朝廷的人就行。 司马问之到达建康后要做的事情,可被诛灭九族,不能走漏丝毫风声。 为了防止再有什么变化,短暂歇息后,二人一狼继续上路。动身前,路上尸首他二人没有处置。 此处虽然不是官路,但天亮后会有俗世人来往。其他人发现后会去报官,官府会派人抬走埋葬。 此前都是步行,再次上路时司马问之改为骑行。他从数匹马中选了最为高大的一匹,是刚刚那伙人里头人的坐骑。 司马氏建立晋国,是在高平陵之变罢黜曹爽后以武立国。先祖高祖世宗太祖,都是征战沙场的名将。 但司马氏后世子孙大多耽于享乐,早已忘却横刀立马的岁月,也失去了纵马山河的豪气。 司马问之前面的数位先祖,再也无力手执缰绳。到了他这一代,更无策马扬鞭的经历。 因此,刚刚上路时,马匹并不听从他的调遣。有几次强力驱使,马匹受惊狂暴多有险情。 王车白在一旁看到后,建言二人同乘一匹,被他严词拒绝。 不过司马问之不是莽人,主动向车白请教驭马之术。车白没有保留,将自己知晓的倾囊相授。 起初司马问之学的不熟练,马匹虽然听从号令,有时又多有抵触。再后来他愈加熟练,二人行进速度变快许多。 二人策马扬鞭时,琅琊就在后方疾行跟随。她本是狼属擅长奔驰,尤其擅长途跋涉,数里路程不用停歇。 司马问之心有怜惜,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停下,将她抱到马背上一同前行。 世间万般驭马技艺,不如琅琊在马背一卧。马匹闻到背上母狼气息,抵触情绪顿时消散,变得异常温顺。 王车白看到后,大感惊异。 之前步行,司马问之与琅琊一日可行五六十里。骑马后脚程变快许多,一个时辰超过往日一天脚程。 骑马还有一个好处。 策马驰骋时身边诸事一一略过,不会沾染,不像此前徒步时多有变故。 不到辰时,两人行出二百里,到达一处城池下。 进城后,王车白找到城中驿站递上官文。不久后,有驿官出来相迎。 驿馆中,衣食住行诸事完备,短暂歇息后二人再次上路。 此后每过几百里,或是驿站或是城中官居民居,凭借一纸公文,都会有人笑脸相迎,为他们更换马匹,提供食宿盘缠。 此事有过多次以后,司马问之终于明白了一事。 为何古往今来,无论是王公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想染指皇位。为何无论官居几品,在位之人皆左右逢迎,削尖头颅向上钻营。 皆因一点,权势可化世间万物,几近万能。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17. 郡守之子 万事都有人提前准备固然是好事。 但是驿馆中不仅有友人,也会有敌人。每次从驿站中走出来,再次上路的时候,二人身后都会有尾巴跟随。 既然已经被别人惦记上,就应该避过大城闹市,选择小路低调前行。王车白反其道而行的举动,是他刻意为之。 这样做的缘由是检验,检验的结果很满意。 开始时是江湖武人追杀,后来开始夹杂修行人。从初门到道人再到神人,这些人的修为逐次提升。 不过没有鬼仙境。 俗世中,鬼仙境修士大多是门派翘楚,轻易不会被别人号令。 况且宗门间多有默契,除非招惹到本尊,很少有修为高深的修士以大欺小。如若不然,宗门间会征伐不断,永无宁日。 每当现被人跟随追杀后,二人都出手将这些人处理干净。 动手前,王车白都会讲明这些人是被谁派来,平日里有什么罪行。讲完后不再言语,由司马问之自己定夺处置。 都是亡命匪徒,手中沾满忠良无辜的鲜血。司马问之将他们制服以后,任由王车白挥刀砍杀。 但是也有例外。 追杀的人中,若是有人是家中独子,不杀。若是兄与弟同在,只杀兄长。 不杀的人也不轻饶,司马问之施展摄魂术法,将这种人三魂中的爽灵抽出,强行归于故里。 爽灵不主生死,日后寻回时只会丢掉此前的记忆,可为这些人的氏族留一条血脉。 一路上经过多次斗法,司马问之收获很多,成长也很迅。快进入扬州地域时,追杀的人中不再有可以磨炼他的修士。 一路前行以后,果然如王车白许诺那样。没有到十日,第八日的午时,二人一狼就到了建康城下。 “贤弟在此等候,我去守卫那里说一声。”远远看到城门后,王车白开口告知。 没过多久他到了城门处,开始与守卫交谈。只说了几句,守卫像是得到紧急情报,快向城中跑去。 “王兄,如何?” 王车白随后返回,司马问之开口询问。他以为此事会异常麻烦,没有想到三言两语就已了结。 “只管等着。”王车白开口答复,信心十足。 这次等了许久,两个刻时后都没有结果。司马问之不是小人,但也开始向坏处想。 “来了。”又过盏茶工夫,在他胡思乱想时听到提醒声音。 城门处本来挤满进出城池的百姓,此刻已被人指引着退向城门两边。随后一辆华丽车驾从城内驶出,直奔二人的位置驶来。 马车出城后,城门两侧百姓仍旧在原地站着,没有继续进出。 车驾度很快,数息间来到二人面前。司马问之细细看过,不是天子驾,也不是王驾。 还好,王车白不是皇族。若是那样,二人以后会势同水火。 但只能确认不是皇族,他的身份仍旧不能确认。不过他曾说过是受官家调遣的差人,此时看来多半不是实话。 车驾停下以后,有人卧在车辕下方,请二人上车,言语中称呼司马问之为马公子。 道人虽然信奉人各有命,但宗门内也有类似众生平等的教义。仆人请他们上车时的跪卧举动,令司马问之内心不喜。 因此,王车白踏着人背进入车舆后,他没有这样照做,改为纵身一跃进了车舆。 车驾内部很是宽敞,可供数人乘坐。当年逃离建康时,他乘坐的车驾与这辆不能相比。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商周以来这是祖制。二人此刻乘坐的是大夫车驾,车主官位应在四五品之间。 车驾来时迅,向城内驶去时改为缓慢。快到城门时,两侧军士和百姓都半跪见礼。 将要进入城门,王车白掀开车舆前的布帘,向外查看。有几人正抬头看向车驾,见状又快低头隐去。 车驾入城后,开始沿主街行驶。路上众人纷纷避让,不过不再像城外百姓那样半跪见礼。 经过一座二层阁楼时,王车白再次探出头向上查看。 阁楼上,有一人看了下来,四目相对,刚一接触又看向别处。 “刚刚经过阁楼时,上层站着的那人,就是一路上围堵你我的幕后主谋。” 将身子探回后,王车白开口提醒。 两次探出身子,他都是有意为之。那人多次追杀自己后没有收获,他此时主动显示自己行踪,是想要示强。 若是忌惮,应该示弱。既然示强,说明此时此地他已没有畏惧。 车驾缓缓前行,没过多久司马问之觉得气闷,也探出身子向外查看。建康城中一如以前人声鼎沸,甚至相比当年离开时更加繁华。 不多时,在他陷入对往事回忆时,前方出现一骑,匆匆赶到近前。王车白探出身子与他耳语几句后,命人催马前行急奔家中。 还没有到府门,门口已有人在守候。见车驾到来后几人匆匆上前,伺候二人下车。 “公子,大人已在中厅等的急了。” 下车以后,还没有进门,一个年老仆人从院中匆匆走出,扯住王车白的衣襟急迫说道。 “徐伯,我知晓了,这就前往中厅。”车白已有预料,立即答复。 “对了,此人是我好友,带到我屋内好生伺候。”走出去几步以后,他又转身叮嘱。 “大人若是有训斥,莫要强硬。” 望着自家公子离去身影,徐伯想起什么,同样开口叮嘱。 随着仆人引荐,司马问之走入府中。官宦人家大多讲究,仆人引路时,也在讲述府内规矩。 他听到后不以为然。 普天之下规矩最多的地方,莫过于皇城。他曾在那里居住过将近十年,对许多规矩法令了然于胸。 转过多道弯路后,仆人将他带到一处阔院后引入屋中,随后去吩咐他人准备待客物品。 司马问之在屋中坐着等候,心中有喜有忧。 王车白没有妄言,姓名字号都是真的,此处是王家府宅。 但这里同样也是建康郡守府宅,他的父亲是宋国都城郡守王元明。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18. 庐陵王事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城所在的地域,都不是普通郡所。 地域不同寻常,郡所官员也有不同。扬州与建康州郡的主事官员,若不是出身皇族,也会是皇室外戚。 至少,会是皇室亲信。 司马问之身负家仇国恨,这次前来要做的事情会牵涉许多人。无论王元明是哪一方的人马,行事以后,他与王车白都会兵戈相向。 司马问之心中纠结时,王车白已到达府中中厅。屏退左右服侍的仆人以后,主动告知此行收获。 庐陵王果然是被奸人迫害,枉杀冤死?王元明听后开口发问。 庐陵王是高祖次子刘义真,因皇权争夺一事,先是被贬庶人,又于景平二年被太后下召赐死在新安郡。 的确是这样。王车白听到父亲询问,开口予以肯定。 并且,当时虽是以太后名义下召,实际拟旨的却是司徒大人。肯定以后他再次开口,话语更进一步。 话音还没有落下,王元明起身走向屋门处,开门向外查看。确认周围无人以后,他关闭屋门再次回返。 建之,此事干系重大,莫要信口开河。回返以后低声开口呵斥。 父亲,此事并非建之虚构。王车白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开口辩解。 这次出京查探历时三月有余,大部分时候我都潜藏在新安郡中寻找线索。当年处死庐陵王以后,与此事相关的人大多被秘密/处死灭口,只有几人早有预备,秘密逃到益梁二州藏身。 查到线索以后,我去了益梁二地,但只找到两人。手段用尽以后有些收获,将消息相互印证后觉得很是可信。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叠细纸交了过去。 这是什么?王元明将纸接过,同时发问。 当时的令官是奉太后口谕,前去赐死庐陵王。但担心他不能伏诛,身上还带着一份文书,与口谕大体相同。后来那几人逃走时也将文书带走,当做保命物件。王车白开口解释。 这几张细纸上的字迹,是我找到其中一人后,蘸着墨迹临摹得到的。文书只有一张,临摹有数份,以备不时之需。 车白解释时,王元明已将纸上内容看了大概。查看以后他也认出文字行走脉络,的确是当朝司徒的笔迹。 握有文书那人现在何处?王元明看后再次发问,语气有些急迫。 父亲放心,我没有伤害那人。但临摹以后不久,我二人就被刺客盯上。逃命时刺客都被我故意引开,想必他不会有危险。车白会意,开口劝慰。 果然,王元明听后,脸上担忧神色逐渐消散。 仅凭临摹不能说明什么,还需要找到文书原文。他刚刚的担忧,是怕那人已被自己儿子除去。 很好。 担忧消去以后,王元明开口称赞车白行事手段。同时他也在内心感叹,自己这个儿子纨绔本性已渐渐褪去,与之前大不相同。 此事我会尽快上达君王,但愿能将把持朝政的逆臣清除。感叹过后,他胸中又生出豪情,作了决断。 此行的公事已经了结,父子间后面说的大多是家长里短。 不过对于王元明的教诲,车白几次都想要辩驳,想到徐伯刚刚的嘱咐,他最终又没有开口。 王车白与王元明是父子,也是上下级官员。随着年岁增长,儿时父子间的情分日益淡薄,公事公办的情形愈来愈多。 孔孟有云,父为子纲,父子情深大多只是在儿子未成人时。两人对此都是无可奈何,一如朝中其他权臣父子。 再过一会儿,公事私事都已了结。王车白躬身辞别父亲,想要回到自己居所。司马问之已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时辰,再让他等下去,不是待客之道。 此次回城,与你同行那人如何,能否被我们驱使?刚要离开,王元明开口询问。他知晓有人一同回返,还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王车白回到府中以后,此事应当主动告知。但他有几次想要开口,都因私情忍了下去。 他与父亲等人做的事情很是危险,不想将司马问之牵涉其中。 只可结交拉拢,不可强行驱使。被问到以后,他说出心中想法。 此人本领如何?王元明听后再次发问。 应是出身玄门,精通术法。儿子这次能够安全返回,对此人倚仗最多。王车白如实告知。 季儿已经懂事,但还没有请师傅教诲。依你看来,请他到任府中西席教导季儿如何?得到满意答复以后,王元明说出心中真实想法。 王车白是他第三子,下面还有两女一子。季儿是幼子,名叫王木白,字季之,是垂髫小儿刚刚懂事。 此人年岁刚刚束发,若请为西席,资历是否太过浅薄?况且成与不成,都需要看他自己的想法。王车白听后有些抵触,开口为司马问之推脱。 请为西席只是缓兵之计,他知晓自己父亲的目的仍是拴住司马问之,被自己驱使。 也罢,是为父操之过急了,此事以后再议。 自进入王车白屋中开始,司马问之已等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仆人将茶水续了多次,直至失去味道。 他与王车白是午时左右到达城门,之后等候与返回府中耗费大量功夫。再加上久等,此时申时都快过了。 离家日久,家中父母很是牵挂,不知不觉耽搁了时辰,知道刚刚才脱身回来。贤弟勿怪,勿怪。 等到有些无趣的时候,屋外不见人影,先传来说话声音。王车白随后现出身形,匆匆走入屋中。 司马问之无意怪罪。 客随主便,在他人府中,容不得他怪罪府宅主人。 落座以后二人交谈,话语大多是车白致谢,他再开口推辞。 建之兄,时候不早了。你来我往一番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表明想要离去的想法。 离去其实不是因为时辰早晚,是为后面行事早做准备。 之前等候的时候,接连有仆人进出更换茶水点心,司马问之借机向他们打探消息。仆人大多口风严实,但是也有嘴碎的人,对他说了很多事情。 说的大多是替自己主家吹捧。 郡守是五品官衔,但依据仆人的话语,王元明远不止于此。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19. 越人阁 “为什么这样着急离去?”王车白听后不解询问。 刚刚被问到西席一事时,他开口推脱的主因,就是担心会逼迫司马问之过早离去。只是没有想到他会自己提出离去,还这样早地提出。 “没有特别缘由,只是闲云野鹤惯了,不习惯拘束生活。”司马问之不愿说出真实想法,只以府中规矩搪塞。 “若是因为这个,你无需离去。规矩只是为了约束府中下人,贤弟在府中的身份与我无异,莫要去管那些。”车白听后心中一松,随后开口挽留。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理会,再次开口辞行,离去的态度坚决。王车白又有多次挽留,但是都不见效用。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莫要再用无关的借口搪塞。”再一次挽留被拒绝后,王车白正色询问。 “建之兄不应向我刻意隐瞒身世。”面对问话,司马问之也正面回应。 “鄙人王车白,字建之,建康人士。”听到答复后,王车白立即开口,将二人第一次见面时自报家门的话语重复。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答复,只是摇头。 “不是衙门官人,只是被大人门驱使打探消息。”看到反应,他回忆起其他话语。 这次听后,司马问之不再摇头,改为点头。 “我虽然是郡守之子,在他人看来与官员没有不同。但我此时确实只是庶人一个,没有半点官职在身。况且这次前往益州,的确是受他人驱使前去打探消息,哪里来的隐瞒一说?” 王车白看后会意,继续开口解释,说到最后,解释渐渐变成质问。 司马问之听后,一时语塞。 对方的话语听着虽然像是狡辩,却处处在理,一时间他无法反驳。 “依我看,贤弟是大河已过,想要拆桥了吧?”见他愣在一旁,王车白再质问。 从凉州至建康,虽然只有七八日的工夫,但他对司马问之的了解并不肤浅。此人虽然出身玄门,但孔孟观念深入骨髓,是极为讲求礼法的人。 以过河拆桥一说来质问,是他有意为之。不管是与不是,司马问之皆会否认。否认以后,应当不会再执意离去。 果然,司马问之听后连忙否认。 过河拆桥最无信,也最被人痛恨。他无论如何不会去做,也不会接受类似污蔑。 “若是如此,就依我说的留下。况且即将入夜,不久后城中就会宵禁。你若是在此时离去,就不怕被禁军投入天牢中?”王车白心中松了一口气,再次开口劝说。 “好。” 与他料想的一样,司马问之否认后已没有理由离开,再听到宵禁一事后改口留下。 “如此甚好。”见他终于松口,王车白大喜过望。 “贤弟先在此处歇息,等我做些准备,稍后随我出府。”随后再次开口,说出以后安排。 “什么事?再过不久会有宵禁。”司马问之听后提醒。 “为你接风,不会违反律法禁令。”王车白转身离去,离开前开口解释。 这次没有等多久,王车白换了一身富家公子衣物后,从自己另一处居所那里回来。回来时手中还拿着一套衣物,展开后对着司马问之比对。 很是合身。 司马问之身上衣物,是此前在驿站中换的贴身短袖,便于骑行与争斗。王车白为他带来衣物,与自己的的相同,都是宽袍大袖浮夸缥缈。 将要出门时,琅琊也起身跟随,被王车白拒绝。 司马问之询问缘由,他只是一味解释将要去的地方不允许外部女子进入,母畜也不行。 司马问之本来就不想让她出门,听到解释后好言嘱咐琅琊留在府中。司马琅琊虽然答应,但嘴里哼哼唧唧,眼中也有委屈。 二人出门时天色已暗,街上有巡查军士来回巡视。 走出去不远,就与军士正面相迎。有人上前询问,王车白掏出腰牌展示,军士看过后放行。放行前叮嘱二人莫要在街上长久逗留,会令他们难做。 此后再遇几次盘查,二人都没有被军士为难。 居大不易,能令朝廷禁军以礼相待,多半是因为郡守腰牌。司马问之一路行去,再次感叹权是万能。 没有过多久,二人在一处三层楼阁门前停住。司马问之抬头看去,“越人阁”几个字隽秀飘逸,很有前朝书圣遗风。 但他看到牌匾后,转身就要离开。同时也明白了王车白解释不带琅琊来的时候,说的规矩来自哪里。 皇城之中,标榜“阁”“苑”的居室,大多是藏书处。但俗世中,这些地方大多不是是烟花柳地。 道人修行,可达九天神邸,可至十殿鬼域,没有不能去的地方。但有两处除外,佛教寺庙与娼馆妓院。 “贤弟莫要误会,此处不是娼妓聚居的地方。”王车白已有预料,见状连忙将其拉住,同时开口解释。 “这里只有畅谈人生与胸怀抱负,没有男女龌龊的事情,莫要被这几个字骗了。” “当真?”司马问之冷声问。 “千真万确。”王车白赔笑回应。 这人的话语虽然圆滑,但每次都还可信。司马问之想到这里,转身随他一起走了进去,进去前再次抬头看向牌匾。 “这三字是前朝名家书写,那人擅长模仿,写这几字时用的是二王遗风。”看到司马问之的举动,王车白开口为他说出内情。 “此地常人不能随意出入,来的大多是骚客雅士或天下名流。更有甚者,会有朝中重臣到这里寻求人生大道。”随后他又开口,为自己刚刚的言论佐证。 二人刚刚进去,就有人上前相迎。来人不是龟奴或年老鸨母,是一位年轻秀丽女子。 这女子与王车白是熟识,见过面后将二人向楼上带去。 拾级而上,走到楼梯中间时,正好有人向下走来。王车白看到后停下脚步,抬头向对方看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0.归于山林 走在前面的那人,王车白在白日里见过。车驾进城后经过一处阁楼时,他曾探出身子与此人对视。 没有想到你我这样有缘,白日里刚刚见过,此刻又在这里相遇。一别多日,建之兄可还好?对方也看到了他们,抢先开口招呼。 话语虽然是说给王车白,双眼却一直盯着另一侧。司马问之察觉以后低下头,避过他查探的眼神。 多谢邢兄高抬贵手,多日来我才有惊无险。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改日定会去贵府长叙。 这人的动作也被王车白看到,他连忙上前一步,将司马问之挡在身后的同时开口回应,随后拉着他继续向楼上走去。 到了这里,还说什么有要事在身。擦肩而过的时候,邢姓男子开口讥讽,随后拾级向下走出阁门。 一场交锋,三言两语后快速化解。司马问之走上去的同时猜测,是因为接风一事,王车白不想多生是非。 刚刚那个人,白日里我与你说过。上楼进入一间屋子,王车白确信无人偷听以后主动告知。 是追杀你的幕后主使?司马问之开口求证。 既是主使,也是听命于他人。王车白的回应模棱两可。 此人是当朝中书舍人的儿子,他的父亲与徐佩之互为朋党。回应过后,见他没有听明白,又进一步解释。 不过司马问之听后愈加不解。 徐佩之是当朝司徒徐羡之的亲侄儿。王车白看到后,点明其中的要害。 司马问之听后恍然大悟。 他曾经是晋国公子,对朝中官职很熟悉。司徒位列三公,是当朝正一品的权臣。 之前他以为双方一场交锋,三言两语就结束的缘由是因王车白不愿多生是非。此刻看来,多半是因为心中对那人忌惮。即便知晓他做了什么,也无法做出反击。 但转念再想,无论是之前还是方才,与此人交锋时车白虽然隐忍,却没有落于下风,更没有十分狼狈。 由此可见,他背后的倚仗也并非只有一个郡守父亲。 不多时,王车白叫来阁中仆人,将需要的食水吩咐下去。不到盏茶工夫,有人将刚刚吩咐的物品陆续呈上。 越人阁中的吃食异常鲜美。 自离开建康以后,司马问之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美味。数日前成都县令曾为他们准备吃食,与眼前的这些相比就是糟粕。 其实这些吃食他都品尝过,时隔几年后再次入口,品味的不仅是食材,更多是一份得到满足的乡愁。 但比食材更让他感慨的,是王车白的一番用心。 自进入阁楼开始,除去仆人外,再没有一个外人进入屋中。不管是他城中好友,还是红尘烟柳。 没有人进来打扰,是有人刻意嘱咐过,是谁作下的嘱咐,此时不言自明。 邢姓公子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司马问之听得清楚。此处即便不像他想的那样龌龊,也不会像被告知的那样清白。 用过餐食后,二人继续闲谈。 交谈的时候,王车白多次装作无意间问起他日后打算。司马问之察觉以后装作不知,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他确实也无法给出明确答复。 白日里车驾在建康城中驶过的时候,他曾刻意查看过变化。 虽然只过去五六年,城中已经多有变化。不仅是房屋街道,还有城中的防护守卫,他要做的事情需要再从长计议。 没有什么打算,正符合王车白的心房,而是腾出自己的一处居所。那处居所司马问之昨日已经去过,很是雅致。 但雅致仅仅限于昨日。 二人回返以前,屋内的许多物品已被琅琊毁坏,不得不令人更换。 在郡守府中住下后,司马问之数日来颠簸流离的日子暂时结束。府中供应一应俱全,并且因为有人刻意吩咐过,此处的供应还要优于府中其他亲眷。 但仅仅是过了几日,这种安稳就被无情打破。 变化不是来自外人,是来自自身,更确切的说是来自琅琊。 还没有化为人形,她的兽性还存留许多。平日里还好,但每月月圆的夜晚,她都无法控制自己,会在院中对着圆月呜嚎,方圆百丈都可以听到,弄的众人人心惶惶。 郡守府中豢养的都是家犬,家犬不会狼嚎,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明。 琅琊的事情,王车白比他人知晓的更多。他曾出手尝试着将这事压下去,刚刚平息没有多久,母狼再次闯下祸端。 几日后的一个白天,王季之被人带着在后院玩耍。他无意间看到了琅琊,见她与豢养家犬样貌不同,跑跳着上前查看挑逗。 琅琊不通人情世故,厌烦以后开口吼叫,将他吓的昏了过去,久久不能醒来。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1. 归于山林(续) 琅琊闯下祸端的时候,司马问之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修行。但是由于入定后不知外面情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找到琅琊的时候,王季之已被人抱着向生母的宅院跑去。司马问之没有看到其他人,不知道生了什么。 看着琅琊有些无辜的眼神,他知晓此事不是她故意做的。此时不是月中也不是夜间,她不会无故作。 一人一狼回到屋中后不久,屋外再次传来喧嚣声音。司马问之出门查看,见除了几个仆人外,其余的都是带甲武士。 “马公子,请与我们走一趟。” 见他出来后,来人中有一人上前说话。此人看着像是这些人的头领,说话时的话语虽然恭敬,话音却很冰冷。 司马问之本来就想知晓出了什么事情,听后没有推辞。 刚刚走出去几步,有几个人趁他不备,想要上前捉捕琅琊。他不能忍受这些人的无礼,转身调灵将他们震开。 对方头领见状,示意众人一起上前。 还没有上前,这些人被话语声制止。王车白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到来后呵斥头领私听调令,言语中要将他治罪。 这些武士不是王元明派来的,号施令的是王车白的庶母、王季之的生母。 此人虽然只是侍妾,但正得郡守宠爱,此事府中众人明白。若是没有明确说明,她的调令在府中与王元明无异。 虽然呵斥了府中武士,王车白也不能再将此事压下。将众人赶走以后,他好言请司马问之跟着过去,同时告知隐情。 城中疾医已经为季之看过,虽然能够确定他无法醒来的缘由,但是仍旧束手无策。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拒绝,带着琅琊一同前往。 琅琊是他刻意带上的,若是单独将她留在屋内,不知还会有什么人前来。 片刻过后二人到达,没有通报直接走了进去。 屋中除了王元明与几个妇人外,还有几位疾医。说是疾医,但大多都是医官,这些人专为权贵诊治,有官职在身。 二人进去时,有一个妇人正在对王元明哭诉,言语之间异常凄惨。妇人诉说的同时不时向床上看去,王元明听后眉头紧锁,看着像是要作。 查看屋中情势以后,王车白对司马问之使了眼色,他会意以后,几步走上前。 床上躺着的是车白幼弟王季之,此时他呼吸匀称,但是双眼紧闭。司马问之见状,立即调灵查看。 还好,三魂没丢,七魄未失,只有伏矢魄有些震荡。 伏矢掌管七魄,主意识。伏矢不平,王季之陷入昏迷是正常的事,没有性命之忧。 三魂七魄皆在,就无需招魂引魄,也无需施展术法符录。司马问之假装切脉,趁机渡灵到他体内,为其抚平伏矢魄后再渡灵激励心神。 做这一切的时候,没有人上前阻拦。 他来之前,其他人已无计可施,只能由他尝试。并且每当有人试图干预时,王元明都会用眼神制止,包括王季之的生母。 做完这一切以后,剩下的只有等待。 众人没有等多久,盏茶工夫过后,王季之幽幽醒来,再过几十息后变得生龙活虎,并且看着比之前更加活泼。 此事皆大欢喜,屋内众人大多高声欢笑。只有那几个医官,在众人庆祝时一同离去,没有向王元明辞别。 “王兄,建康城外可有林密山川?” 王季之的事情了结以后,车白二人向屋中回返,回返的路上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因为琅琊起的的是非,府中渐渐有了非议,此前已多次传入他耳中。若是再这样下去,不知还会有什么生。 更重要一点,是在城中做事时带着她多有不便。自己前途都不知晓,若是事情败露,只会给琅琊带来灭顶灾祸。 因此,司马问之近几日一直在考虑着,要将她放归城外山中。他平日里可出城去看望,城里城外都不耽误。 “为了什么事?近处的钟山最为有名。”王车白回应时开口询问。 司马问之听后,摇了摇头。 钟山他也知晓,是建康城外最有名的山脉。但因相传此山有虎踞龙盘之势,并且有金龙紫气隐隐生成,数百年来一直被皇族把持,不是琅琊好的去处。 “不远处的栖霞山也是山水秀美。”王车白见状,再次推荐一处。 司马问之对栖霞山也有印象,但是印象模糊。他随后开口询问详情,以及去那里的路径。 王车白细致讲述,司马问之用心记着,再三确认无误后才转向别的事情。 不多时,车白借口探望季之离去。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司马问之内心暗叹。 将琅琊放归山林一事,是明智且必要的决定。在他说明缘由以后,王车白没有挽留,而是直接推荐去处,说明他也没有把握再将变故压下去。 第二日清晨,刚刚过了卯时,一人一狼走出郡守府邸,向栖霞山中走去。王车白已经为他们备下车马,但是被司马问之拒绝。 不是不领心意,是因为山路崎岖,车马不如步行。 午时未过,他们已到山下。稍作歇息以后,一人一狼向山上走去。 向上走了一个时辰,司马问之决定舍弃此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山中建造了许多佛家寺庙,每隔几百丈就会有一处。 将琅琊放归山林后,他会常来查看。身为道人,若是经常出入僧侣聚居地,日后若能飞升,见到上清祖师不好解释。 此处不合心意,见天色还早,他带着琅琊向更远处走去。一个时辰过后,又看到一座山川。 此处稍显冷清,但风景同样秀丽。山中树高林密,是一处好的隐匿处所。 申时过半,司马问之一人从山上走下,施展疾行术法,向建康城中行去。查看以后他对这里很是满意,已经将琅琊留在山上。 天色将暗时,城门会关闭。关闭以前,司马问之刚好返回,凭借郡守府腰牌进入城中。 此时快到宵禁时间,他疾行向府中走去。距离郡守府还有几十丈时,看到有许多人从府中走出,都是官家衙役的模样。这些人匆匆离去,没过多久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回到屋中不久,王车白前来询问今日如何。司马问之如实告知,并从他的回应中知晓那处山川名叫青龙。 夜色渐晚的时候,车白离去。离去前嘱咐司马问之,再过些时日,若无紧急事情不要走出府门。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2. 反手报复 对于车白的嘱咐,司马问之听后没有在意。 话语中需要注意的是数日以后,距离今日还有些日子,到了那个时候是否还在王府中,他自己都无法确定。 从将琅琊放到青龙山的第二日起,司马问之每隔一日都要出城前往那里去看望。 第一次去看望前,他曾想过琅琊独自在山中生活会如何的艰难困苦。但是到那里见到实情后,他知晓自己过虑了。 琅琊本来就是山中野狼,放归山林如同困龙入水,生活没有困苦和约束。司马问之不在的时候,她常在山间奔行驰骋,没有半点悲惨凄凉。 平日里无法陪伴,司马问之前往青龙山中时会带着美食,当做一种补偿。 但是带过两次以后,他便不再这样做。 青龙山中人迹罕至,山鸡野味少有人猎杀,因此繁衍众多。每次见到琅琊时,她都会叼出许多反赠,并不缺少食物。 每次前往青龙山,司马问之进出城门时出示的都是郡守府腰牌。守卫看后有意与他结交,一来二去渐渐变得熟稔。 相熟以后,他有意询问过一些事情。城门处从来没有索要过进出人员的担保文书,王车白此前告知的事情,是故意编造的。 但他听后没有气愤。 此事已经过去数日,若现在再去质问,反而显得自己太过矫情。 不去青龙山中的日子,司马问之大多在府中待着。王车白多次来屋中与他闲叙,或者是带他前往越人阁中消遣。 再次见到邢姓公子以后,车白一改此前针锋相对的态度,变得恭敬许多。司马问之看后,心中觉得诧异。 再到阁中时,屋里不再是只有他们二人。与阁中众人熟悉后,会有艺女上前奏曲助兴。司马问之此前十分喜爱古筝,见到后一时技痒,也上前弹奏。 但是久未掌琴,生疏不少。古筝出的乐音并不悦耳,反而有些刺耳,令他觉得尴尬异常。好在弹过几次后愈加熟稔,渐渐能够赢得他人掌声。 随后的一些日子中,王车白拜访他的间隔愈来愈长,闲叙的工夫愈来愈短,也很少再去越人阁。 与这种变化对应的,是郡守府中的人员来往愈加频繁,像是要生什么,正在为将要到来的变故做着准备。 车白来的次数愈加减少,但另外一个人与司马问之接触的次数愈加多起来。 这个人王元明。 那日医治好王季之以后,他一直将司马问之惦记在心上。选了车白不在府中的一个日子,令人将他请到中厅闲谈。 既然是闲谈,就不是公务。交谈的时候,王元明话里话外多次暗示,自己有意拜他为幼子西席。 司马问之听后,委婉拒绝。 几日后二人再次接触时,王元明仍旧厚着脸皮为季之请求。司马问之听后,不再拒绝。 见到请求的事情被人应下,王元明长出一口气,脸上现出轻松神色。司马问之看后,愈加觉得有事要生。 还没有猜到是什么事情,城中已有征兆显现。 以后前往青龙山,进出城门时受到的盘查盘查,比往日严苛许多。即便他拿出郡守府的腰牌,同样会被官军细细盘问。 这样又过几日,建康城四面城门同时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 司马问之询问缘由,被熟识的守卫带到一旁劝诫。他知晓守卫也只是依令行事,不得不回到府中。 城门关闭的第二日,开始有大量官军不分白日黑夜,在城中穿梭巡视。不时有官员家中传出喧闹声音,伴随着有人被押解带走。 城中生变化时,郡守府中反而一改此前多人进出的场景,变得安静下来。王车白也变回原来的样子,前来拜访的次数也愈加多起来。 只是坐下来闲叙时候,他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司马问之有意询问的一些问题,都被他刻意搪塞略过。 三日以后,城中官军6续撤去。没有过多久,许多消息传到民间,再传到司马问之耳中。 元嘉三年正月,宋帝刘义隆以“废弑君主、祸乱朝纲”等罪名,下诏治罪司徒徐羡之、始兴郡公傅亮等人。 徐羡之问讯自杀,傅亮乘车驾出城逃亡,被官军追回后诛杀。 二人伏诛,牵连朋党盟友无数。建康城封闭城门那几日,官军依照诏书的指示,将他们的党羽一一捉拿。一时之间,皇家与郡中牢房人满为患。 消息传出来几天后,王车白如往常一样找他闲谈。谈话接近结束的时候,透露出离别的话语。 “出了什么事?”司马问之听后询问。 “司徒与始兴郡公伏诛以后,荆州刺史谢晦在治地为他二人丧,并上表陛下鸣冤,公然反抗朝廷。陛下已经下令,命令征北将军檀道济与侍中王华兵,前往荆州将其缉拿。”王车白听到询问后说出缘由。 “这事与你有什么干系?”司马问之知晓这件事,但是不知道详情。 “家父与侍中王华是一祖近亲,他已疏通关系令我一同前往,期望我能在阵前建功立业。”王车白说出隐情。 “我知贤弟习惯闲云野鹤,不愿受到拘束。但是男儿志在家国,你与我一同前往荆州如何?”解释过后,他开口邀请同行。 司马问之听后,摇了摇头。 他心中确实有家国天下,但恰好与车白要做的事情南辕北辙。一个是毁灭,一个是保卫。让他去保刘义隆一事,他不会去做,也没有理由去做。 “王兄,何时随军前往荆州?”拒绝以后,他开口询问出征日期。 “今日准备,明日大军开拔。”王车白如实答复。 “离去前,再来我这里一趟。”司马问之听后嘱咐。 “什么事?”车白询问。 “到时便知。”司马问之卖了关子。 王车白走后,司马问之没有耽搁,立即净面洗漱,更换干净衣物。随后将屋门紧闭,又将卦子取出。 起子、掷卜、收子,几次以后开始解卦。 卜卦预测的事情,是车白此次前往荆州会如何。将掷卜结果一一排列后,卦象开始显现。 吉凶参半。 伯仲之间。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3. 大礼跪拜 卜算后得到的卦象,是吉凶参半。并且是要经历凶险与磨难,才能有一些收获。 能够卜算到这些,司马问之已经竭尽所能。若是他修为在鬼仙境,或许可以卜算到凶险的缘由。 因为不知详情,卜算以后他没有停手。 不知晓凶险来自哪里,不妨碍提前做一些准备。他收起算子后又取出符纸符笔,开始专心绘制符录。 提笔之后,气随意行,不多时五张符录一气呵成。拿在眼前看了几眼,这几张符录被他直接毁去。 真正的凶险,大多发生得异常突然,不会给人太多反应工夫。五张太多,根本来不及尽数使用。 片刻过后,经过细细斟酌,他再次提笔绘制。这次得到的符录只有一张,被他收在怀里保藏。 第二日午时左右,王车白将要离去。依照昨日的约定,他到司马问之屋中辞行。司马问之见他到来,从怀中取出符录,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王车白不认识是何物,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询问。 “寻常物品,可祈福平安。”司马问之平静答复。 实际上并不寻常。 他昨日绘制时,在符录中加了自己一滴精血,代价是数日修行泡汤。 不过与得到的相比,失去的并不可惜。 这张符录可以示警守卫,也可以在绝境中助人攻伐。并且无论何时激发,都能被精血的主人察觉。 “如何使用?”王车白将符录拿在手中翻看的同时询问使用方法。 “平日里不用管它,有难时咬破手指,将指血滴在上面即可。”司马问之详细告知。 “不是生死存亡时刻,不可使用。”随后他再次开口,正色嘱咐。 符录只有一张,只可救助一次。他这样嘱咐是担心车白不珍惜,将符录草率使用。 “知晓了。” 王车白见状,小心翼翼将符录放在怀中,再次辞别离去。 大军开拔以后,建康城四面城门处,守卫每日对百姓进出的盘查依旧严苛。 司马问之不想在车白外出的日子里惹出是非,只能减少前往青龙山的次数,由两日一次改为四日一次。 但他与琅琊之间的情感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平日别离的时间变长,每次相见后彼此都很亲昵。 又去过两次后,司马问之察觉山中野狼并非只有琅琊。还有几只时常在她不远处逡巡,时不时望向这里,眼中皆是畏惧。 这些野狼曾结伴向琅琊攻伐过,但是没有讨到好处。它们身上伤口,是她留下的。 进入二月以后,荆州战事仍旧没有结束。某一天夜间,司马问之从梦中惊醒,他绘制的符录被激发了。 起床卜卦,结果喜人,是苦尽甘来。 等待车白回返的日子里,司马问之大多时候是在修行。数日修为被他还了人情,此刻要更加勤奋,将损失弥补。 但修行没有几日就被打断,王元明遣人前来邀请,王季之已做好跪拜老师的准备。 这事是他亲口应下,不能推脱,只能起身赴会。 第一日是拜师礼,司马问之坐在上首,王季之只有四五岁,在下面跪着时表情有些茫然。 不过随后的各项礼节,他一改茫然神色,都能得体的做出来。不难看出,这些日子里有人曾反复教过他。 男子岁至二十加冠,女子岁至十五及竿,表明以后是成人。 此时的司马问之只有束发年岁,距离加冠还有四五年,只是一个半大小子。 垂髫之徒,束发之师,与俗世传统大有不同。 一人跪拜,一人承受,围观的都是成年人,拜师礼上有多人掩面偷笑。 “想要学什么?” 行礼结束以后,二人关系定下,司马问之开口询问。询问的同时也在心中盘算,他此时可以教授什么。 “仙人术法。” 王季之话语刚刚能说的利落,听不懂问话是什么,这句话是王元明代他回答。 “我与你们没有不同,也是凡人。”司马问之听后眉头一皱,开口答复。 “那就任凭先生意愿,无论教授什么,必然都会有用。”王元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连忙改口。 “那就先知书后明礼,再说其他。”司马问之说出心中想法。 王元明听后,脸上显现出失望神色,一闪而过后恢复正常,同意了他的想法。任凭先生意愿教授的话语是他说的,众人都在眼前,他无法反悔。 司马问之见状没有耽搁,将围观的众人遣散以后,即刻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不过刚刚教授就遇到了难题,王季之往日被众人宠爱,品行顽劣固执,这令他头痛不已。 人性本善,人性也本恶,人性善恶大多会被后天影响改变。司马问之思索一阵后,开始在他面前扮演严师,决心要改变他的顽劣本性。 同样异常艰难。 阻碍来自季之生母与乳母,听到孩子哭喊声音,与杀了她二人没有不同。 但是很快,阻碍不复存在。 司马问之直接去找了王元明,几句话后他去了后院,从此再也不见有人打扰。 只过了几日,王季之见反抗无用,不再顽劣蛮横,彻底服从了。 再过一些时日,二月中旬刚刚过去,建康城中突然变得喧闹。不时有朝廷官员出城,身后都带着吃食美酒。 就在几日前,征北将军檀道济与到彦之合兵一处,将荆州刺史谢晦一举击溃。战局稳定以后,二人率领大军回返,已到了都城数十里外。 与此同时,有差人陆续进入郡守府中,没有停留多久又匆匆离去。离去以后不过一个时辰,有消息府中传开。 荆州一役,王车白在关键时刻大发神威,扭转战局立下大功。檀王二人准备上表,为他谋取功劳。 得到消息的时候,天色还早,只到辰时。但王元明即刻命令府中仆人准备晚宴,要为自己儿子接风。 得到消息时,司马问之正在专心教授季之识字,听后没有什么反应,他已知晓车白能够安全回返。 既是车白好友,又是季之的西席,王家晚宴的筵席上,司马问之也有座位。 筵席开始以后,觥筹交错时,王车白起身。就在人们猜想他会为谁敬酒时,他径直走到司马问之身前大礼跪拜。 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都愣在那里。 但车白知晓。 司马问之也知晓,没有躲闪,接受了。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4. 圆月群狼 王车白大礼跪拜的时候,众人纷纷向司马问之投去异样目光。神色中有不解有羡慕,也有嫉恨。 元嘉三年初春,将军檀道济与侍中王华先后上表,为建康郡守之子王车白请功。宋帝刘义隆知晓他的功勋以后,下旨命他为作皇子刘勋的幕僚。 皇子幕僚的职位,只有七品。 “是否觉得陛下赐的官职太小了?”得知消息的当晚,王元明在居室中对着自己儿子问话。 白日里,朝中官员将御赐送达后,王车白脸上没有现出喜悦。并且从白日到夜间,他都是眉头紧锁。 王元明看到后,知晓他是对赏赐不满,于是将他叫到自己居室中询问详情。 “君王恩赐,建之不敢质疑。”王车白郑重回应。 “此处只有你我,莫要言不由心,用谎言糊弄为父。你心中的想法皆在脸上,能瞒的了谁?”王元明听后有些愠怒,询问变为质问。 “与官位大小无关。” 王车白见父亲有怒气,开始说心中真实想法,“儿子出身行伍,也是以军功受赏,期望能有军职。” “陛下最初赏赐下的,确实是军中职务。”王元明听后告知隐情。 车白不解,脸上现出疑惑。 开始赏赐军职,今日变为太子洗马,中间肯定是有事生。王元明已经说出前文,应当会有下文。他想到这一点后,没有立即询问。 “是为父上表陈情,又有你叔父帮助运作,军职变为皇子幕僚。”果然没等多久,王元明说出下文。 车白听后,不一言。 “你不想知晓其中的缘由?”见自己说出内情后对方没有问,王元明主动反问。 “父亲这样做必有缘由,对于长者的谋略,儿子不敢质疑。”车白连忙回应。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臣子中,大多是武为文用。即便如同檀将军,覆灭也只在三公只言片语间。” 王元明不想父子间因为这件事留下隔阂,开始主动讲述缘由。说到此处略有停顿,随后下定决心继续诉说。 “况且,高祖与少帝都没有长久,你我有生之年,宋国江山多半会归于陛下嫡长子刘勋。” 自古以来,储君废立皆在立长立贤之间。 但大多数君王会选择前者,刘勋是宋帝嫡长子,若无意外,他会被立为太子。 帝王背后议论储君废立,是身死株连的罪过。王元明说这些的时候有些犹豫,是因为心中顾忌。 “儿子知晓了。”车白听后,知晓了父亲用心,行礼后退了出去。 虽然说是皇子幕僚,不过刘勋此时只有两三岁,还是一个吃奶孩童,无需他人辅佐。因此,王车白平日里仍旧如同以前那样,没有多少公事。 闲暇之时,他与司马问之时常相会,畅谈古今。司马问之身具道儒两家学问,谈论时每每都会有独特见解,令他茅塞顿开。 除了闲谈以外,二人也会去越人阁中消遣,不过再也看不到邢姓公子。 王车白曾经说过,此人与前任司徒有莫大关系。徐羡之伏诛以后,他的下场多半是很悲惨。 不仅此人悲惨,与此事关联的数人下场大都如此。只有徐佩之被宋帝破例赦免,只丢了官位,没有丢掉性命。 日子重新归于平静,司马问之前往青龙山的习惯,也变回每两日一次。 青龙山内,琅琊身边的野狼愈来愈多,已有数十只。随着野狼数量增多,山内野鸡野兔数目急剧减少。 两三个月后,郡守府每隔五六日,都会有一辆牛车往城外。车中有什么物品,府内寻常仆人不知,前往哪里也不知晓。 平日无事,时光会变得很慢。 但岁月无情,又会匆匆而逝。 元嘉三年,冬。 不知不觉,自司马问之在郡守府住下,已过去将近一年,从年初快要到年底。 进入冬季以后,他隐隐察觉,数月修行的收获,足够支撑他再次冲破几处穴位,打通一些脉络。 因此,与车白表明要外出几日以后,他随着牛车前往青龙山。 入冬以后,山上本就不多的野物大多开始蛰伏。狼群没有食物,每五六日往山中的牛车,变为三四日一次。 出城的牛车,虽然来自郡守府,在城门处也要被查验。每次查看都是一些肉食,数十次过后城门守卫不愿再费力气,改为抽查。 抽查没有规律,大多时候都是敷衍了事,直接放行。 入山以后,群狼大快朵颐时,司马问之向一处山洞走去。琅琊在他身后缓缓跟着,她也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异常。 冲破穴位时,不能受外界干扰,在郡守府中更为安全。但司马问之选择青龙山中,另有缘由。 冲破穴位时,会引起灵气激荡。若是在郡守府中做此事,会为车白招来无端的麻烦。城中藏有什么,他无法不知晓。若有人察觉出手试探,他无力招架。 坐定以后,司马问之释放周身气势。同时将丹田与金丹内的灵气尽数释放,归于脉络后向选定的穴位冲击。 他做这些的时候,琅琊就在洞府外侧守候。此事她见过一次,一人一狼间已有默契。 冲击并不顺利。 七十二处穴位,难易并非相同。他人提升修为时,大多是难易搭配,或是由易到难。司马问之与他们不同,都是先选择难以冲击的脉络。 之前巨鼎洞府中那次,因为有蒋冥阴气助力,他没有觉得多艰难。此时冲击穴位时阴气虽然还在,但不见大河流下的畅快感觉。 从午时至子时,司马问之苦苦支撑半日,觉得异常乏累后想要撤去术法再做打算。刚刚有了这想法,洞外传来狼群呜嚎声音。 今夜是月圆之夜。 群狼呜嚎时,琅琊禁不住本性驱使,也在洞口处仰头朝着圆月呜嚎。随着呜嚎,开始大口吞吐。 月光本是无形无质,但随着她的吞吐,空中月光像是变得凝实,开始向洞内移动。 司马问之察觉以后,心中一动,将停下的念头消去,继续开始调灵。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5. 借机出手 令司马问之心中一动的缘由,是向洞内徐徐进入的月光。 上清宗宗门经典中,对阴阳相合的描述,除了乾坤还有日月。日光为阳月光为阴,被琅琊和群狼吸引来的月光正合他用。 随着再次调灵,洞中渐渐形成灵气旋涡。点点星光月光随着天地灵气被他引到体内,与道家至阳正气汇聚。 片刻过后,再次尝试冲击穴位时,之前寸步难行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步步为营缓慢推进。 洞口处,琅琊察觉到洞内变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妖修本性有异禀天赋,略微停顿后她开始冲着狼群呜嚎。 是夜,青龙山中狼嚎不断,直至天明方才散去。 天亮以后月光散去,司马问之仍在坐定中没有醒来。 月光散去后不久,他也有意愿散去灵气巩固修为,但是又遇到异变。 异变来自体内,丹田上的金丹。 冲击穴位耗费大量灵气,天亮以后司马问之调灵进行补充。灵气进入丹田以后,金丹有了异常反应。 异常来自于容纳灵气的量。 自踏入神人境界以来,司马问之体内金丹无论是大小,还是储存灵气的容量,都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此次打通几处穴位后,他修为中神人境桎梏已去了将近两成。 穴道通畅以后,脉络随之连通。进而在他调灵时,体内能够容纳与调动的灵气也水涨船高。 随着调灵入体,灵气源源不断被金丹吸收。往日早已能够弥补亏空的灵气,今日用去两倍仍然没有见到尽头。 再过半个时辰,体内金丹终于不再鲸吞,开始归于平静。平静没有多持续久,又开始缓缓释放。 他尝试压制,不见效用,心中开始焦急。 焦急也不见效用,灵气释放愈加快速,司马问之感觉自身快要炸裂,随即开始挣扎,发出了声音。 琅琊一直在洞口守候,听到响声的同时察觉到灵气变化,迅速向洞内跑去。还没有见到司马问之,就被一股灵气风暴吹到洞外昏了过去。 洞内归于平静,直到两个时辰以后,司马问之从里面缓缓爬出。 九死一生,凶险异常。 之前灵气在他体内暴虐时,他尝试通过气海排出体外。 后来愈加难以承受时,他孤注一掷,快速将任督二脉上多处穴位刺破,灵气瞬时得以宣泄。 琅琊进入洞内时,正赶上这个时候。 喜忧参半,有得有失。 虽将内患除去,可辛苦吸纳的灵气再次消耗一空。并且刺破穴位时肌肤也有破损,此刻他周身如同浴血有些恐怖。 但也有收获。 灵气宣泄时,有些不受他调令,冲入体内其他地方,将几处穴位顺势冲开。此时体内修为桎梏,消去超过两成。 没有灵气在身,修为也无多大用处。司马问之歇息过来以后,再次运转灵气进行补充。 之前已有教训,再次调灵恢复时,他不再追求一蹴而就,改为徐徐图之。每恢复两成就停下歇息,若是异常再继续。 休息的间歇,他也开始进食一些吃食补充体力。昨日昨日到此刻已过去一日有余,他肚中已经空空如也。 他的吃食与狼群相同,也有不同。 司马问之从牛车中取出生肉,生火后烤熟吃下。 群狼不曾吃过熟食,被气味吸引后在火堆旁逡巡,不愿离去。琅琊看后一声呜嚎,群里仓皇逃走。 耗去之前两倍灵气,金丹才变得充盈。所幸此次再无异常,司马问之心中大定。 完全恢复过来是两日以后,自府中出来他在山中滞留四日。不想让车白担忧,他没有梳洗,直接下山回返。 一路上多有百姓官网,司马问之没有在意,不过走到城门处时他被守卫拦下。 好在守卫中有他相识的人,查验有惊无险。被问到为什么会这副模样,他答复说是山中不慎坠落,捡回一条性命。 守卫听后不再阻拦,好言抚慰以后直接放行。 回府以后,司马问之直奔自己居室,想要梳洗更衣。距离屋门尚有些距离时,看到王车白正在屋子前徘徊。 “建之兄,何事?”他看到后疾行数步,到了近前开口询问。 “为何会如此狼狈?”听到声音,王车白看向来人,辨认出是谁以后反问回去。 城门处的借口,司马问之再说一次,车白听后,也是连连好言劝慰。 “不碍事。看你如此急迫,是为了什么?”司马问之再次发问,他察觉劝慰时,车白略有失望。 “本来有事,可你大伤未愈,为兄不忍心再劳烦。” 失望是有缘由,王车白话说出口后,司马问之随即明了。他本有事相求,但见自己这副模样后不忍心再驱使。 “若是如此,那你我改日再叙。我先回屋梳洗,去掉一身脏污。”司马问之听后,作势欲走。 “哎,贤弟,我如今遇到难事,非你出手不能消除,还望莫要推辞。”王车白见状,不再顾忌,将他叫住。 “何事?” 作势欲走是逼车白说出真话,既然已达到目的,司马问之不再离去。 “并非是我,是宋帝长子刘劭。在你走后第二日就陷入昏迷,至今未醒。”王车白如实告知。 “不去。”司马问之听后,断然拒绝,毫无迟疑。随后向屋内走去,没有停留。 之前荆州之一战,他曾为车白绘制符录,说服自己时已是艰难。如今要出手救治刘裕子嗣,绝无可能。 “我也知用此事劳烦贤弟,是我过于私心。但此事与我有莫大干系,,关乎日后前程,不得不求到你这里。”王车白跟进屋内开口劝说,说话时言辞恳切。 “他的死活关你何事?莫要说他若离世要你陪葬。”司马问之没有回身,背对他开口揶揄。 “他若夭折与我无关,若是因我生还,自然大有关联。”车白听后连忙解释。 “为何?”司马问之来了兴趣,接着发问,揶揄也变成正常口气。 “我无心再做这狗屁幕僚,想借机向陛下谋取新职。”车白开口,说出心里真实想法。 “什么职务?”司马问之听后,明白了他此前说的“私心”是什么意思,随即再次发问。 “五军校尉。” “我随你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6. 无症之症 我随你去。 司马问之听后改变心意,再次作出的决断与刚刚截然相反。 五军校尉归属领军将军辖制,领军将军统领内军,会参与皇城内外守卫。若是王车白能够谋求到校尉一职,对他日后行事多有助力。 王车白开口求他是为了私心,他前后答复不同也是因为私心。以私心对私心,他的心中没有愧疚。 如此甚好,快随我去。王车白听后大喜过望,连忙开口催促。 他知晓司马问之的心意改变必有缘由,但没有刻意询问。 能够令他回心转意已经不易,蠢人才会再去询问改变的缘由。若是因此出现什么变故,他后悔都来不及。 建之兄莫急,你先出去,待我梳洗后更换衣物。司马问之提醒的同时,开始要脱去衣物。 郡守府离皇城有一些距离,在去越人阁的方位上。司马问之梳洗完毕以后,与王车白匆匆向那里赶去。 一路上,二人乘坐的车驾风驰电掣,路上行人纷纷躲避。这些人想要开口咒骂时,发现是郡守府来人,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王车白心中有事,只顾催促车驾。司马问之有心查看两旁景象,在经过越人阁时,看到阁楼上正有人看着他们经过。 确认以后,此人不是之前的邢姓公子。 建之兄,在进入皇城以后,众人面前莫要称呼我的本名,可以叫我无名。快到皇城时,司马问之在车驾里小声嘱咐。 他的相貌身形与几年前相比虽然有不同,但仍留有旧时的痕迹。并且他告知王车白的姓名是马问,与他本名相近。 若是见到旧人,那人有心推算,不难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车白听后,心中虽然有疑惑,但皇城将至,万事以他为准,只能连连应下,没有询问缘由。 普天之下,皇城是至高无上的地方。青玄山三祖回返上界时也曾交代过,下界以人王为尊,皇城守卫甚是森严。 二人在城门处被拦下,王车白上前交涉,迟迟不被允许进入。守卫碍于他皇子幕僚身份,答应会层层上报,令他们在原地等候。 之前路上风驰电掣也无用,午前开始在皇城门外等候,午时过后仍没有被宣召,令王车白内心愈加焦急。 又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年老内侍出现在二人视线里,正匆匆赶向城门。二人被宋帝召见,搜查无误后随他直奔后宫。 元熙元年,司马问之从此处逃出建康,开始流亡各地,今时今日又以无名之人回返。跨过宫门那一刻,他心中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行走时,王车白低头跟着,司马问之刻意斜视左右,观察一路上各处的守卫情况。 他对晋国皇城知之甚深,刘裕灭晋建宋以后,也没有对宫内进行大肆改动,许多地方,一如旧日里的那副模样。 宋国皇城有前后两部,前部被帝王处理政务,后部是休息的地方。几人愈向里走,守卫愈加森严。 只是不知平日里就是这样,还是因刘劭一事临时调派。 自进入宫门那刻起,内侍没有发过一言,司马问之与车白二人也没有说话,只是跟在后面随行。 但时愈向里走,司马问之愈加明白将要去往哪里。 三人要去的地方,是他旧时宫中居所。那里原本是晋国太子宫,此时被刘劭占去,宋帝的深意不言而明。 果然,片刻过后几人在一处大门前停住脚步,内侍进去通报。司马问之抬头查看,这里除了宫名外没有改变。 不多时內侍回返,仍旧是盘查,仍旧是繁文缛节。内侍再三交代面圣礼节以后,守卫将二人放行。 不过,内侍的交代没有什么效用。 进入到宫里面圣以后,王车白叩首施礼,司马问之只是低头站着,将礼节抛到脑后。 他是故意这样做的,至于缘由一事,即便有人问了,此时此地他也无法开口告知。 好在宋帝已经知晓他此行为何而来,在内侍呵斥时开口制止。随后语气和缓,令他抬头答话。 抬头以后,司马问之看到屋内众人,包括宋帝刘义隆本人。此人时年刚刚二十,与车白相仿。但与车白相比,宋帝既不刚毅也不魁梧。 并且,他身上只有淡淡紫气,并没有金光,说明此人不是帝王之命,是因天道疏漏,被他人强行抬上皇位。 刘裕子嗣,不过如此。 打量的时候,有人开口催促司马问之行事。屋内众多医官此前已诊断过多次,此刻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搭手,切脉。 司马问之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渡灵查看。刘劭只有两岁,筋脉尚不牢固。若是渡去灵气,会令他再受创伤。 切脉以后,再看双眼。双眼过后,又看舌苔。 脉象平稳,眼中无异,舌苔如常,刘劭体内没有疾患。 这种结果在他预料内,医法不会有效用。若是有用,宫中医官众多,都是天下翘楚,不会束手无策。 虽然在预料内,知晓这种结果以后,他心中仍旧开始纠结,催促自己快做决断。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司马问之纠结的事情,是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医法无用,只能渡灵查探。灵气会损伤刘劭神智,若他被立为太子,日后会动摇朝廷根基。 十几息后,他作下决断。 渡灵术法不得不为,他也需要借此事为日后铺垫。即便动摇朝廷根基,动摇的也是宋国,与他有关却无需他担责。 决断作下后,他再次做出切脉手势,借机施法查看。 几息过后,刘劭不能承受灵气侵扰,身体开始抖动。一旁的宋帝与皇后看到后,脸上现出紧张神色。 但二人知晓分寸,没有上前询问,更没有出手阻挠。 这次查探耗时很长。 虽不得不为,但司马问之仍旧做着最大努力,将损伤降至最低。 在他心中,对宋室虽然有仇恨,但不应放到一个孩童身上。 两个刻时后,查探结束。 结果愁人,仍无异常。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7. 无症之症(续) 渡灵查探前,司马问之想到几种可能出现的结果。多半是三魂七魄中的某个受到惊扰,导致魂魄不安,意识不清后无法醒来。 但结果出乎意料,探查一番后仍旧没有结果,刘劭的魂魄不仅完整,还很平静。 这是无症之症。 医法术法都已试过,司马问之现在也与屋内医官一样,没有了办法。 近来几日,殿下可曾接触过外物? 没有办法也要想到办法,此事已不仅涉及车白前程,若是不能处置好,宋帝在绝望之下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但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无法撕破脸面。况且他是被车白带到此处,王家难逃干系。 司马问之询问过后,宋帝与皇后袁氏都看向旁边的一个妇人。此人是刘劭乳母,平日里照顾他的起居。 不曾有过。入冬以后天气寒冷,小皇子已有许久不到宫外走动。妇人见众人看向他,连忙开口回应。 这几日她一直惶恐不休,声音变得颤颤巍巍。 司马问之听后,脸上现出失望神色。 他这样问的缘由,是怀疑刘劭的现状是因伯奇导致。 在成都跟踪玄静时,他曾见过此物。 伯奇可吞食生人魂魄,也可吞食梦境。若梦境中有做梦的人,会被一同吞食无法醒来。 既然不曾接触,就不会是伯奇,这条线索也断了。 妇人回应过后,屋内的医官反应不善。 直到此时,司马问之的举动没有超出他们预料。对宋帝无礼以后却不能处置,这些人想要看他如何收场。 不过也有几位医官面有愁容。 此事若是久拖不决,刘劭耽搁丧命后众人都不好过。在处置此人以前,他们会先入牢房。 众多医官各有想法的时候,司马问之再次上手搭脉。他想起了一事,想要验证是否属实。 青玄山中,有一次与岐黄主事请教时,他识得一物。在询问伯奇前他也有猜想,但觉得太过荒诞没有提及。 况且,这是在宫中。若真是那物,此事会关乎朝局。 再次搭脉以后,司马问之不再渡灵查探,而是改为渡阴。这样会再次损伤刘劭血脉,但是不得不为。 刚刚渡阴过去,他就有些察觉,随后趁着没有打草惊蛇时快速撤出。他的猜测得到印证,是心中预想那物。 殿下没有大碍,服下我准备的汤药后再睡熟一夜,明日就可醒来。探查过后,司马问之开口告知。告知的事情,不是真实收获。 是否需再多查看一些时候,再做下决断?宋帝见他这次刚刚查探就有了结果,开口询问的同时试探提醒。 此事无关时候长短,再多一些工夫,结果也不会有变。司马问之回应否定。 不过在汤药中,有一味主药与陛下有关,需要陛下确认。随后他再次开口,开始实施心中谋划。 是什么?宋帝听后连忙发问。 司马问之没有回应,看向屋内众人。刘义隆见状会意,将众医官遣出屋外。 此处只能留下陛下与我二人。见他会错意,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内侍再次呵斥,同时劝说宋帝莫要答应。此事关乎宋国的前程,不能以身涉险。 宋帝听后稍稍迟疑,叹了口气后点头答应。即便有危险,为了嫡长子刘劭,他只能以身试险。 不过屋内最后并非只有他二人,还有王车白。将车白留下,是刘义隆坚持如此。 其实不留下车白,司马问之也不会在此时发难。若是发难,王家仍旧难逃干系。 未时过半,几人从屋内走出。宋帝叫来侍卫,对他们作出吩咐,带着司马问之去古风阁中查找医籍。 你去做好准备,若此人行事失败,明日再去栖霞山中请慧净大师。看着二人离去身影,宋帝开口吩咐内侍。 陛下,我们已经去过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内侍听后提醒。 这次寡人亲至,佛门但有所求,都先应下。宋帝面有愁容,回应的话语没有力气。 古风阁中,司马问之快速翻阅架上的藏书,寻找自己需要的书籍。他要找的不是宋帝告知众人的医籍,是古文解字一类。 此前引动阴气时,他心中已有计较。与刘义隆秘密交谈时,除了询问外,他也已经做下布置。 虽然不需要医籍,但他还是以这个理由借机出手,向刘义隆请求进入古风阁中。 刘义隆听后,直接应允。 司马问之翻阅寻找时,王车白在另一旁也在搜索。他不知晓需要找什么,翻阅时毫无目的。 卯时将过时,司马问之终于有些收获。将此前在洞府中临摹字帖拿出与古籍比对,发现字体相同。 卯时过后,司马问之比对出数个文字。通过辨认,他知晓洞府内巨鼎正中的文字是梁。 快要到约定时候,二人匆匆离去,离去的时候没有带走古籍。出宫时还会有搜查,即便此时带走也会守卫被收回。 还没有到刘劭居所时,有护卫走上前。此人是宫中守卫,遵照宋帝差遣前来相迎,同时带来一些消息与一干物品。 大人。上前后此人主动问候,随后二人开始耳语。 我知晓了,不过我不是宋臣,以后莫要叫我大人,可直呼我为无名。司马问之听后刻意提醒。 酉时过后,司马问之令守卫把守宫门,自己将一干物品取出后开坛做法。 之前做法都是依靠符录,开坛做法他还是首次,效用如何不得而知。 做法时,刚刚迎接二人的守卫头领开始与车白做交接。由他亲力亲为一些事情,是司马问之为他争取来的。 自前朝开始,五军校尉已渐渐变为虚职。虽然还能进出皇城,但是已经不能领军。 此刻让他代替别人领军,是让他展示军事才能。日后若有机遇,可由虚职转为军中实职。 片刻过后施法完毕,众人一同等待。但直到亥时将过,仍没有察觉异常。 司马问之见状,开始思索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没有想到,子时到来后,他发现了异常。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8. 宫人谋反 察觉到异常以后,司马问之再次点燃一炷香火,随后引出一缕阴气置于香火上。 香烟生成以后开始汇聚,最后指向一个方位。片刻过后向这个方位延展,到一尺左右的时候不再延伸。 “西北方位,百丈以外是什么地方?”司马问之见烟雾停住,立即开口发问。 “是宫人聚居的地方,也是宫内日常用度堆放的地方。” 回应询问的人,是之前的守卫统领。他平日里负责皇城内部巡视,对各个位置知之甚清。 司马问之听后离开法坛,径直出门,一路向西北方位行去。王车白见状,从守卫中遣出二人去宋帝那里通报,随后率领剩余守卫紧紧跟上。 虽然有宫门阻碍,但是在疾行下,百余丈外很快到达。几十息过后,众人到达既定的地方。司马问之没有耽搁,运转体内灵气后施展寻灵术法。 施法的时候他异常小心。 寻灵术法施展时,若是对方修为与他相仿,同样会有感知。若是打草惊蛇,短期内再也不会有机会。 不过情势还好,他探查的时候,对方也有动作,正在做着什么。但从灵力气势推算,修为比不上他。 司马问之心绪稍定,不再急于进去,改为原地等候。既是等候车白,也是等候宋帝。 稍后这里会有争斗,若刘义隆看不到经过,他为车白谋划的一切都无用处。 未过多久,车白与宋帝先后赶到。看到刘义隆点头,王车白将守卫分出几成,向周围埋伏过去。 随后他带着剩余守卫,闯开宫门,快速向宫内奔去。 开门声惊动了里面作法的人,司马问之感到灵力气势戛然而止。随后再次生成,但与之前有明显不同。 未做停歇,王车白进入后即刻令两人入屋查看。同时再分几成守卫,将屋子围三缺一只剩西面。 刚刚打开屋门,上前查看的两人就被震飞到院中。几息后有一人自屋内走出,一身黑衣,面上戴着假面有些狰狞。 “不曾想到这么快就被你们察觉,只是不知是何人探查出来的?”假面人对眼前场景已有预料,出来后直接发问。 车白听后没有理睬,直接挥手明伶守卫上前,想要将此人拿住。 一众守卫争前恐后涌向前方,假面之人抢先出手,与守卫斗在一处。 争斗时,围困此处的守卫没有动作。此前车白已下军令,若是没有信号,擅动者以谋反论处。 守卫人数虽然众多,但假面人身法诡异,并且因为可以施展术法,混战中他没有落到下风。 争斗僵持时,众人的外围有喊杀声音响起。随后从几面宫墙上方跳下数人,都用黑绢蒙住面部,只漏出双眼。 用于围困的守卫,原本是防范罪首突围,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等到反应过来的回收,外层守卫已被突破。王车白只能下令,命内层守卫前去帮着应付。 外围同谋的现身,像是给了假面人信号。此人突然爆发,接连用术法毙杀多个守卫,开始寻机突围。 此人术法歹毒无比,出手以后,接连有守卫面色变得狰狞,紧接着化成一团脓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守卫能够以死相搏,但不能容忍死后尸身不能保留。片刻过后,一些人开始胆怯。 “若不能将此人拿下,自我以下皆需自裁。”王车白看后,高声呼喊提醒。 “再有后退者,即刻处决,绝不留情。”随后他砍翻一个后退守卫,再次开口警告。 警告以后,车白手执长刀冲入战团,与假面人斗在一处。 众人争斗时,司马问之一直站在宋帝身旁看着,没有出手。他与王车白相识那日曾见过他身手,若单论武法,假面人不是对手。 宋帝刘义隆也在一旁看着,这次前来的时候,他有执金守卫护卫,并且稍后还有军士前来,他对眼前的事没有惊恐。 更重要的,是有能人异士就在他身旁。 从白日里到此刻,他已知晓司马问之不是平庸之辈,并且也不再不担忧他是假面人的同谋。 白日里,他曾与司马问之单独相处过。若是想杀自己,当时便已杀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确实如此,无论是白日里,还是现如今,司马问之都有多次机会,出手了结他的性命,但都艰难忍住。 白日里是为车白考虑,现如今是为自己考虑。 古风阁中翻阅书籍时,有些东西被他无意间看到,此人已不能简单的一杀了之。 王车白与假面人争斗时,外围守卫已逐渐将闯入的谋逆之人砍杀殆尽。假面人见状再次爆发,施展狠毒术法。 车白连连躲避,虽然没有落败,却尽落下风,有了落败的势头。司马问之见状收回思绪,开始出手。 但他冲入战团后没有施展术法,而是前行数步后聚灵于指,点向假面人周身几处穴位。假面人修为较弱,无法尽数躲避,动作开始迟缓。 王车白见机,立即抢攻。 数十息后,他开始占据优势,渐渐将局势控制。再过数十息,假面人无法再有动作,被他一刀拍翻在地。 “先莫要伤他性命。” 假面人倒地后,车白想要上去补刀。刘义隆见后,连忙开口制止。 白日里,司马问之曾请他发令,遣人查询近几日宫内有无异常人进出。天将黑时得到回报,探子没有所获。留下此人,可以审问出他的同伙。 宋帝话音刚刚落下,身边有执金守卫上前,将假面人一番捆绑后,带去牢中审问。 经过司马问之身旁时他再次出手,将此人几处脉络损毁,废了修为,又伸手将他脸上假面摘下。 此时世间术法,大多来自道佛两家。但两家术法大多刚猛,阴柔术法多被前人匿去,以防天道被损。 但刚刚争斗时,此人术法毫无刚猛气息,只有狠辣阴柔。因此不是出自道家与佛家,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摘下假面加以印证。 假面后面,是一副边民面容。他的猜测得以印证,此人施展的是蛮族巫术。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29. 再做计较 白日里,司马问之第二次使用阴气查探的时候,最终发现异样。刘劭这几日不是昏迷不醒,而是一直醒着无法动作,也无法发声。 之前青玄山中,他曾听岐黄阁主事说过一事与这此时类似。刘劭一事,缘由在于“魇”。 “魇”是鬼物。 被魇蒙蔽的人,神智虽然清醒,但是无法动弹。蒙蔽浅显的时候,可以被他人唤醒。若是蒙蔽极深,会如同昏迷一样直至饥饿死去。 但“魇”不可长久蒙蔽一人,除非另有人在每日夜间施法维持。司马问之请宋帝遣走他人后,与他商量的事情是查询近几日宫中人与物品的进出。 此处事情已经了却,众人收拾时,司马问之向宋帝请求离去。罪首被擒,不久以后刘劭会自行恢复。 话音刚落,有宫中内侍匆匆赶来,向刘义隆禀告。片刻前小皇子已经苏醒,醒过来后啼哭不止,像是经历了恐怖事情。 清醒时不能动弹,也不能出声,换做是成人也会惊惧,何况一个两岁孩童。刘劭的反应在司马问之预料内,此事再无变故。 宋帝听后,脸上露出喜色。随即要摆驾离开,前往刘劭宫中。走出去几步以后,他又再次回返。 “建之先莫离去,稍后朕有事询问。”回返以后,他开口对车白嘱咐,再次匆匆离去。 帝王直呼臣属名讳,或是因为极怒,将要治罪。或是因为看中,想要重用。 车白刚刚立下大功,不会被治罪。宋帝言语是什么意味,众人大多已经知晓,向他投去艳羡眼神的同时,纷纷上前祝贺。 刘义隆走后,司马问之向守卫统领请辞。宋帝对他离去请求未做拒绝,算是默许了。并且刚刚的话语中,也没有令他留下。 统领听后,将他带离。 司马问之急于回府,除了此处无事可做外,还有一个缘由。 古风阁中,他查阅的书籍不能带出,只能强行记忆。早些回返,可以早些将记忆的内容誊写出来。 未过子时,司马问之回到自己屋中。他未做任何歇息,研墨提笔后依照记忆开始誊写。 丑时将过,他停下手中动作,心中有些遗憾。 古风阁中,司马问之对查阅的文字并不熟悉,能够强行记下的内容,不到见到的三成。 此时能够记起并誊写出来的,只有记住的五成。连番折扣,最后得到的只有不到两成,并且多处都不完整。 但好在以后还有机会前往,届时早做准备,不会再像这次丢失许多。 片刻过后,遗憾退去。他取出另一张细纸,再次提笔书写。 这次书写的是一个个人名,是他在古风阁中翻阅时,无意间看到的。 宋王刘裕灭晋以后,下召尽诛天下司马氏族人。他此时书写之人,都是已被诛杀同族。诛杀罪责,大多是谋逆。 司马氏皇权得自曹魏,刘裕建立宋国与司马氏类似,是窃取晋国皇权。 夺权以后再行污蔑,虽然历代帝王都曾做过。但应验在自己身上时,他仍旧难以接受。因此在书写的时候,执笔的手开始禁不住颤抖。 这次没过多久,司马问之再次停笔。纸张上列出的人名有数十个,先父司马德文名讳也在其中。 但生母与皇姐名讳,他当时没有见到,此刻也没有列出。不知是尚存世间,还是乾坤有别,被记录在别的地方。 人活于世,生死是最大的事情。 但对于很多人来讲,有些事比生死还要重要,比如名节。自己地许多族人已经被杀戮,司马问之无力令他们起死回生。但这些人身上的污名,他有心为这些人去除。 此事是刘裕所为,若要平反,需要如今的宋国皇帝去做。 因此,刘义隆已不能一杀了之。之前诸多打算,需要再重新计较。 牵扯众多,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卯时未过困意袭来,司马问之沉沉睡去。 又过半个时辰,不知他睡梦中遇到何事,头部两侧枕头渐渐被泪水打湿。 睡了没有几个时辰,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音,随后有人拍打屋门。司马问之骤然醒来,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昨晚睡去时天色很晚,他没有脱衣,是和衣而睡。起床时无需穿衣,将鞋子提上后疾走几步,他急忙上前开门。开门以后先看天色再看来人,随后将来人迎入屋中。 来人是王车白,刚刚从皇宫回返,没有任何耽搁停留,直接来到了他的居所。 进屋以后,不等司马问之开口询问,车白就将他离去后发生事情一一主动告知。 刘义隆前往刘劭居所,看过以后确认他已无大碍。随即命人将被擒的那人带到尚方,由他亲自审讯。 王车白也被带去,在一旁观看。 假面人开始时颇为强硬,但他修为已被废去,此时与常人无异。几次刑讯以后,渐渐将知晓的事情招了出来。 车白讲述时,司马问之褪去睡意,在一旁仔细听着。此事牵涉人员众多,车白诉说时多次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是茅亨。 茅亨任职殿中监,品级虽然不高,但总领宫内衣食住行,可在皇宫内外调令物资用度。假面人作法需要的物品,都是由他带入。 天亮以后,假面人再次供述时,牵涉人员品级愈来愈高。兹事体大,宋帝停止审讯后遣散众人。 临近回返前,刘义隆再次叫住车白好言夸赞。但没有赏赐赐下,也没有询问他想要什么恩赐。 “近几日,若是有可能,建之兄可注意获取宫中消息,我预料会有大事发生。”听到最后,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如他所料,后续几日,王车白每日都会再来他屋中,告知寻获的消息。或是某个宫人无故消失,或是某处守卫做了更换。 司马问之听后,都是摇头回应。这些都是末节,大的变动还没有发生,应当还在酝酿中。 果然,再过两日,没有任何征兆,宋国皇城殿中监与左中郎将接连暴毙。 宫中人心惶惶时,建康城中也不太平。只过了一日,以前的场景再次上演,建康城四面城门白日关闭。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0. 心愿达成 面对城门再次突然关闭的场景,城中百姓难免议论纷纷。见到巡查守卫以后,这些人低头匆匆离去。 但是没过几日,城门又重新开启。 随着出现的还有城门处进出的差人,以及一道道的消息。其中一道最是引人注目,是前任司徒徐羡之侄儿徐佩之因为参与谋逆被诛杀。 “老贼这次终于伏法了。” 告知司马问之消息的时候,王车白大感畅快。对于之前被追杀的事情,他始终耿耿于怀。 再过一日,郡守府中人声鼎沸。有官员手持宋帝旨意前来宣读,王元明父子已经有准备,将那人迎进来后跪地听旨。 因皇子刘劭与剪除谋逆诸事,王车白凭借勇武特进,擢升左中郎将,补前任空缺。王元明教子有方,也被朝廷嘉奖。 图谋的是五军校尉,只有职衔并无兵权。车白本想以此为跳板,日后再做谋划。 但此时收获的是左中郎将,在校尉官职以上,可带甲巡视皇城。 左中郎将官居四品,品阶也在其父王元明上面。之前是子凭父荫,如今大有父凭子贵的迹象。 王车白的气势,一时无两。 郡守府中庆贺时,司马问之没有多大意动。此事与他虽然有莫大的关系,他却无意表功。日后若是能借机随车白进入皇城,他的心愿已经达成。 司马问之无意,王车白却有心。 白日里送走前来贺喜众人以后,他来到司马问之居所,再次以大礼跪拜。 再过两日,王车白从朝中回返,再次带来消息。 宋帝诛杀反臣以后,开始为他兄长刘义真平反。将其罪名尽数革除后恢复王爵,并将自己的第五子过继过去,作刘义真子嗣。 司马问之听后,眼中现出失望,也现出忧虑。 之前被徐羡之等人诛杀的,除了刘义真外还有少帝刘义符。刘义隆只平反义真,应是为他皇权考虑。 因此,日后若令他为司马氏平反,会比预想的还要艰难。即便以武力威逼,能有几成把握,他无法预知。 “王兄,宋国刚刚五六年,为什么已换了三个皇帝?”听到消息后,司马问之借着话头开口发问。 “贤弟,这些话日后莫要在外人面前提起。”车白听后脸色大变,提醒的同时起身向屋门走去,确认周围无人以后再次回返。 “兄长倒是越来越有忠臣良将的风范。”司马问之知他害怕什么事,见状开口调笑。 “不是建之多心,祸从口出的事情为兄见得太多。”王车白对调笑不以为意,开口解释。 “宋室如此,大多是因为争权夺利。”随后他回复的话语,比司马问之刚刚说的更加叛逆。 “我朝自高祖以来,帝王更迭皆是权利倾轧,并且多是权臣祸乱。”话音刚刚落下后他再次开口,进一步解释。 “此话何意?”司马问之佯装不知。 “高祖原是晋室权臣,后来灭晋立宋。徐傅之流也是权臣,废掉少帝后才有本朝。”车白见他不知,压低声音后作出答复。 “那就是了。只是司马氏养虎为患,最终被虎所伤,全族被灭,着实可怜。”司马问之听后说出心中想法。 “此事说不清楚。当年魏国何尝不是养虎为患,被司马家夺了天下。”王车白没有听出他的语气,开口回应的话语毫不留情。 “况且,高祖建宋以后并没有尽诛晋室。零陵王妃与南丰王太妃尚在人世,就在建康城中。”随后他话语一转,再次为刘氏辩解。 司马问之听后,脸上现出疑惑。王车白说的二人他不知晓,这次不是佯装。 “是之前的海盐公主与其生母。”车白见状,只能再次解释。 海盐公主是司马英茂,少帝刘义符被杀后,此人被降为南丰王太妃。其生母是晋室皇后,也是司马问之的生母。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开始意动。 此次向王车白旁敲侧击,为的就是打探亲人下落。最为要紧的二人已有下落,令他激动异常。 但他很快又再次变得失落。 得到生母与皇姐消息时,司马问之也听出言外之意,其他族人皆已遭到杀戮。悲喜交加下,他迟迟没有言语。 不多时,到了哺食时候,有仆人送来吃食。 二人间无话再说,王车白起身告辞,与仆人一同离去。 心中有事,吃食味同嚼蜡。 草草几口以后,司马问之心绪难以平静。于是出手将屋门顶住,回到床上盘坐,想要用修行压制心绪。 几次尝试,皆无用处。 心绪不平,无法入定。司马问之改盘坐为平躺,再换成侧卧,最后又换成盘坐。 亥时将至,这样反复几次以后,他心中渐渐有了计较,心绪也开始平复。子时过半,渐渐睡去。 来日清晨,司马问之早早醒来。等到宵禁解除以后,急忙走出郡守府,向街上走去。昨夜他已打定主意,今日寻机去见阿母与皇姐。 昨日他未曾向王车白询问二人现居何处,出门以后没有明确要去的方位。但他已有主意,上街以后沿街寻找早市摊贩。 向车白打探此事,虽然方便,却会引起他的疑心。早市人多眼杂,向陌生人询问后即刻离去,不会有什么后患。 如他所料,打探异常顺利。 零陵王妃与南丰王太妃居所并不隐秘,城中百姓大多认识。指认以后,司马问之记住两处方位。 既然是两处,去的时候就需要有先有后。他问完以后没有纠结,直接去了西南方,是阿母的方位。 零陵王府门外有数个守卫,司马问之看后,移步向王府侧面围墙走去。寻到一个偏僻地方,提气后纵身跃入。 府内没有见到守卫,印证了他心中猜测。 门外数人是宋室派来的看守,目的在于阻止有人进出王府。府门之内,阿母可以自由走动。 随后,他小心翼翼施展寻灵术法。 片刻以后,有些收获。侧室无人居住,只在正房有人的气息。司马问之撤去寻灵,改为隐身后向正房走去。 屋门紧闭。 隐身术法不能穿越门窗,在屋外等了片刻,司马问之纠结是否推门进去时,有婢女从屋中走出。 他借此机会,闪身进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1.心愿达成(续) 先失子嗣,再丧夫君,接连的变故令褚氏备受打击。时年她刚过四十,脸上已经现出老态。 司马问之看到后,心绪止不住地翻涌。随后竭力平复,稳住险些被破去的隐身术法。 褚氏没有察觉自己正被别人看着,举止仍旧如同往常。一举一动间,尽是往日模样,一如司马问之记忆深处那样。 虽然被幽禁在此地,从褚氏举动中,司马问之已知晓这几年来,阿母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 因此,此前想要现身相认念头逐渐被他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再相认,他想要维持褚氏往常日子, 不到一炷香工夫过后,司马问之擦去眼角泪痕,开始掐动手诀。 不愿现身相认,不代表不做什么。手诀停止以后,他开始施展术法。 他要做的,是查探褚氏身体。 若是直接渡灵查看,耗时虽然较短,但是褚氏会有感觉。司马问之要做的会更耗时间,但是不会被察觉。 直到隐身术法快要自行破去时,他才得到结果。阿母接连受到打击以后,虽然有平日里的蕴养,但此时心脉也已受到损伤,剩余阳寿已不足三年。 不想接触,已无可能。 上手搭脉,这样的事情司马问之已做过多次,但这次右手变得有些颤抖。他强行稳住心神,延出一缕灵气护住褚氏心脉。 “什么人?”刚刚渡灵就被褚氏察觉,见周围没有他人身影,惊惧之下她失声喊出。 司马问之听到褚氏喊声,周身一震。随即快回手,躲到屋门处。 听到声音后,有婢女前来查看。司马问之趁着开门的时机闪身出去,疾行几步跃墙而出。落地瞬间,隐身术法失去效用。 随后他再次疾行数步,寻到一处街角无人处后以掌击打地面,数次过后才渐渐停下。 又过了片刻,他从街角走出,开始向城中东北走去。之前他打探到的消息,司马茂英的居所正在这个方位。 虽然是母女,宋室幽禁二人时却分在城中最远两个方位,可见宋帝用心。司马问之知晓缘由,行走时默默攥着拳头。 数步以后,他渐渐平复心绪。家仇国恨可以从长计议,但眼前有一事需要快些决断。 隐身术法不可长久,并且施展以后,需要半个对时才可再次施展。此时他需要抉择是等到明日再去,还是去了以后直接相认。 再三抉择,路程过半后,司马问之心中有了计较。此事采用折中做法,今日见过皇姐一面以后不会相认,趁她觉前离去。 有了决断以后,他心中变得舒畅。随后挑选无人的街道开始疾行,没有过多久到达司马茂英幽禁住处。如他预料的一样,王府正门处也有数人把守。 依照之前做法,司马问之转到侧墙,开始提气翻越。灵气提起的一刻,她又快收起灵气向来路回返。几息以后,不见身影。 司马问之收回灵气时,南丰王府另一侧,一辆车驾停了下来。不久从车舆内走出两人,是一个道人和一个宫人。 “道长,出了什么事?”宫人开口问。 他奉皇命去城外十里迎接道人,带他去往皇城。此时已经快到皇城,见此人下车以后掐动手诀,不知生什么事。 “无事。”道人施展术法以后淡淡回应。 “明明察觉有人调灵,怎么又失去踪迹。”随后他回到车舆,回返时口中嘀咕。 收回灵气后,直到跑过数条街道,确认无人跟随时司马问之才止住脚步。 刚刚调灵伊始,他就察觉到不远处有同道中人。不知对方来的目的,只能撤去灵气快逃离。 这件事事突然,司马问之急于离开,没有仔细斟酌。此刻回头去想,缘由想到多个。 早市上向别人询问时,他虽然没有察觉异常,但有可能那时就被人盯上。或者是在零陵王府中露出破绽,被人一路跟随,在南丰王府才有动作。 但这两个缘由,都不可靠。 若是早就被人盯上,不论是早市还是褚氏那里,在他到达司马英茂幽居之前,对方早应做好准备。 因此在他调灵时,对方即便来不及出手,也会一路追随,不会出现无人追踪的事情。 由此来看,对方大多只是恰好路过。又恰好在感知到他调灵以后,仓促做出反应。 不过无论哪种缘由,短期之内,南丰王府不能再去。 午时前后,司马问之赶回郡守府。还没有进门,看到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仆人们进进出出,正在搬运一些物品。 他不知是为什么人准备的,也不关心此事,绕过仆人以后向院内走去。 “你可算回来了,今日找你许久,一直不见你的身影。”走了十几步,迎面走来一人,看见他后开口招呼。 “建之兄有什么急事?”司马问之看清来人,是王车白。他前几日刚刚被升为中郎将,此时正意气风。 “也无大事,只是告别。”车白听后回应。 “只是暂别些时日,过些天还要回来。”随后见司马问之脸上现出疑惑,他再次开口解释。 左中郎将统领皇城部分守卫,平日执勤时需在皇城驻扎。王车白此次履职以后,无法再向以前任太子幕僚时那样,每日都能返回府中。 但也不是一去不回。 朝中的中郎将官,还有五官中郎将与右中郎将互为应援,也互为牵制。每隔几日,中郎将官会被准许回到自己府中歇息。 “既然可以择机回返府中,为什么还要带去这么多东西。”司马问之听后开口问,说话时看向门外马车。 “家父交代的,这些都是带给朝中同僚回礼。”车白开口解释。 人老成精,王元明深谙在朝为官之道。王车白年少得志,少不了被人看中,同样少不了被人嫉恨。 回礼可以表示心意,建立同盟,也可以堵住一些人口舌。若是收下礼品,自然不好再开口诽谤,至少可以令此人保持中立。 二人谈话时,门外有人上前禀报,告知诸事已经准备妥当。 “若是有事,如何寻你?”司马问之见车白即将离去,连忙开口问。 “可到皇城西门偏门那里,向守卫报我姓字,有人会找我通报。”王车白开口告知,话音落下时跟随禀报那人向门外走去。 走了十几步后,他又急匆匆折回。伸手将腰间玉佩拽下,放到司马问之手中。 “若是急事,可将此物交与通报守卫。” 随后,再次匆匆离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2. 玉清来人 王车白履职以后,司马问之可以择机前往皇城查看。这是是他一直谋取的事情,此事定下后,他又了却一件心事。 二人交谈的时候,宋国皇城中,一个宫人正向着刘义隆起居的地方匆匆走去。 清晨时分,他接到那人以后即刻回返。中间虽然有些波折,但是没有出现意外,在午时前后回到皇城。 宫人前往建康城外接引的是一个道人。 皇子刘劭醒来的第二日,刘义隆立即依照祖训修书两封,命人火送往益州青城山与龙门山中。 当年刘裕与太清玉清两宗定下协议时,除了协助巩固宋国西北外还有一事。若建康有难,他们也须出手救援。 处置假面人的那日,司马问之的手段被刘义隆看在眼里,令他萌生出将其留下驱使的心思。 但司马问之展现出一副桀骜不驯姿态后,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到了祖训,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经过几日等待,昨日豫州与扬州交界地域的官员递上加急密信,有一个玉清道人到了扬州地界,预计今日就会到建康城下。刘义隆看后,命人出城十里等候迎接。 “陛下,那道人就在小门外,是否立即将他传进来见驾?”宫人进屋行礼后询问。 “无需传召,朕亲自去迎。”刘义隆开口拒绝,说出自己的打算。 “那人如何?”刚刚起身他又停住,想起一事后开口问。 “回陛下。只在一起待过半日,老奴无法知晓此人详情。是一个极为年轻的道人,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宫人稍作停顿后做出回应。 “将那人传召进来吧。”刘义隆听后,脸上现出失望神色。随后坐下,心中改了主意。 宫人退下后没有多久,带着一个道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进入刘义隆居所以后,虽然有宫人频繁暗示,道人仍旧没有行礼。只是高唱无量天尊以后,站在一旁等待询问。 “又是一个桀骜不驯之徒。”刘义隆见状心中嘀咕,嘀咕过后开口询问。 此后二人交谈,大多是刘义隆询问道人山中修行。道人侃侃而谈,有些回复令他不喜。 并且从道人口中,他知晓了另外一事。 玉清宗收到密信同日,太清宗曾派遣弟子前往青城山中告知天云子。若有玉清弟子前往建康,请代太清宗给朝廷送去消息,他们不会派人来京。 说这些话的时候,道人没有任何遮掩和委婉,令人有些难堪。刘义隆听到后,对他愈加不喜。 更加不喜的还在后面,二人交谈没有多久,道人开始布道,讲解玉清宗宗门教义。 虽然有盟约,但毕竟是有求于人,刘义隆耐着性子听他讲解教条。 “道长数年修行,能否为朕演示一二?”或许是对长篇大论听得烦了,没有过多久他心中一动,找到时机开口请求。 “贫道不是一直在为陛下演示术法吗?”道人听后,脸上诡异一笑。随后在大殿上,道人与宫人凭空消失。 刘义隆不知生了什么事,脸上现出疑惑与惊惧神色。心绪还没有平复的时候,宫人带着一个道人走了进来。 见到道人以后,刘义隆不再端坐,快起身上前迎接。 “道长,这是什么术法,朕都被蒙在鼓里。”握住道人双手以后他开口询问。 “只是小技艺,是演给陛下解闷的。”道人看了一眼身旁迷惑不解的宫人,笑着开口答复。 世间诸事,若是对一事明了,大多不会再有兴趣。遮遮掩掩才能勾动心绪,令人愿意为它付出。道人没有做出正面答复,反而勾起宋帝异样心思。 以后二人交谈,刘义隆问的不再是山中生活,改为修行术法。道人也不再长篇大论教义,改为讲解玉清宗诸多变化与正法。 讲述的内容很是粗略,即便是修行同门,也无法得到裨益。不过刘义隆对此很是好奇,听后愈加有了兴趣。 “道长日后就居在宫中,朕有疑问时也好请教。”说到最后他对身边人吩咐,开始安排道人。 对这样的安排,道人没有拒绝。下山前天云子已经有过交代,下界人王为尊,若无必要不得开罪。 “陛下,贫道有一事相求。”安排过后,道人即将离去。离去之前,他开口向刘义隆请求。 “什么事?”宋帝对他已转恶为喜,听到请求后连忙回应。 “能否赐贫道夜间行走权利,建康东北那里,有事还没有了结。”道人说出详情。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宋帝爽快答应。 一番收拾以后,酉时将至,道人从皇城中走出,前往南丰王府。白天那事他仍在心中惦记着,特意向皇帝要了御赐,再次前往那里。 此后一连三日,无论白天黑夜,此人都在王府暗处守候,期待能够再次遇到调灵施法的人。 三日过后,一无所获。宋帝多次遣人催促他回宫时,此人无奈离去。 道人在南丰王府外守候时,司马问之已到了青龙山中。 因为皇城“巫蛊”一事,加上后来城门关闭,他已经有数日不到山中,司马琅琊见到他后很是亲昵。 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一牛车肉食。 过去数日,山中群狼度日很是艰难。见到肉食以后纷纷开始争抢,呜咽声音久久没有停歇。 但没有哪一只野狼,敢到司马琅琊这里争抢。反而不断有野狼将好的肉食送了过来,眼中满是顺从。 王车白履职以后,司马问之在府中变得无事可做,十分清闲。 此后几日,他一改天黑之前回返郡守府的惯例,除了回府去拉肉食,日夜都在青龙山中。 这样过了十几日,司马问之依照约定,前往皇城去找王车白。他在山中时车白曾有一次回返,可惜错过时辰没有相见。 不过去皇城找他,司马问之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琅琊,为了青龙山中群狼。府中供应出现变故,它们断粮已有几日。 前日辰时,按照往常惯例,他去府中找人准备肉食,被人告知府中管家已经下令将供应切断。 他知晓后即刻去寻管家,想要询问缘故。管家有意躲闪,司马问之求见多次后都没有现身。 此事当时是王车白亲口定下的,管家只是一介奴仆,无权阻碍,也没有胆量阻碍。 是谁出手,不言而明。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3. 迟来恩赐 向西门守卫诉说请求以后,有人前往内宫告知。没有过多久,王车白带着侍卫从远处赶来。 贤弟倒真能忍,我原以为走后第二日你就会招来,没想到到隔了这么多日。走近以后车白开口埋怨,一并询问上次回府时候,为何没有看到他在府中。 司马问之心中有事,见到王车白以后直接将心事说出。二人之间多有默契,讲述前无需客套铺垫。 真有此事?车白听后没有相信,想要再次确认。 但刚刚开口,就又用手势示意无需回答。司马问之以前从来没有欺骗过他,此事更没有诓骗他的的理由。 贤弟,上次来皇城是有公事在身,没有查看宫中景色。今日是我当值,正好带你到各处看看。 司马问之原本正在等着回应,车白再次开口后强行将话口岔开。他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脸上有不解神色。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或是此处并不方便,需要到别处细说。 皇城神圣,不允许私带人员进入,更不允许带人四处游荡。但王车白是此处将官,想要带外人去的地方都在自己管辖范围。只要无人上报,不会生出大的事端。 即便如此,进宫前他仍旧严令左右守口如瓶。 左右都是他的属下,车白履职虽然只有十余日,但为人爽朗,对手下多有恩惠,很是得人心。左右听到告诫后,连连表明忠心。 几人前往的地方,大多是皇城外围。虽然是外围,也有几处风景秀丽的地方。 每到一处,王车白都会做一些讲解。这些言辞前几日刚刚有人对他讲过,他是现学现卖。 车白讲解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不在焉。他对皇城最是熟悉,赞美风景的话语中,有一些还是当年虞夫子写的。 心不在焉还有缘由。 听到他说出心事后,车白强行改变话口,有些突兀不合常理。 怪异事情必有怪异的地方,他已猜到车白也想到是谁人所为。没有回应,是他不知如何回应,也无法令那人改变心意。 听的人心不在焉,讲解的人愈发意兴阑珊。半个时辰后,王车白不再讲解。 贤弟,季之的功课怎么样了?停下以后,他突然开口询问幼弟近况。 已有多日没有去过季之那里,不知道他还记住多少。司马问之听后回应。 随即,他知晓问题出在哪里,也想到一些往日的事情。 用牛车拉肉食去青龙山一事,曾被王元明撞到过几次。司马问之本以为他会询问,但王元明看到后,都会主动避开。即便无法躲避,打过招呼后也不会对此事开口。 当时,司马问之以为是碍于他与车白关系,王元明不愿挑明。此时再想,他不仅知晓此事,并且已经默认。 默认缘由,多半是碍于自己是他幼子西席的身份。 司马问之是季之老师,若是季之学有所成,莫说一车肉食,百车也不会计较。但他很久没有再去教授功课,王元明断了供应,既是抗议也是提醒。 明白以后,司马问之心绪反而变得平静。同时做了决断,此事不再劳烦他人,由他自己去想办法。 但办法不是继续教授季之,来换取王元明的宽限。 司马问之秉性如此,身怀异宝时,若是我愿给你,无需你付出代价。若是我不愿给你,即便被你胁迫也不会就范。 在他心中,王元明此时的作为就是胁迫。宁愿青龙山群狼全部饿死,司马问之也不会向他低头。 建之兄,今日多有叨扰,天色已不早,我先回去了。做了决断以后,司马问之开口向王车白请辞。 车白听后,面露苦笑。 此时天色仍是大亮,司马问之请辞借口找的不好。并且他心中的一些已在脸上显露,不难被别人猜到。 相识相聚一年有余,王车白对他秉性了解很多。见他这样后,不再刻意挽留,亲自将他送到皇城西门处。 贤弟,这几日先待在府中,不要再去别的地方。将要离去时,王车白开口嘱咐。 离去时心事重重,回返时心思更重。 望着郡守府门,司马问之突然觉得,皇宫内自己做下的决断没有用处。若是真不想低头,就不应该回到王元明府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下头颅。若是不进府,一时间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况且临回返时,车白曾开口叮嘱,令他这几日不要出门。 片刻过后,肉身抬腿进府,心中自欺欺人,先过去这几日再说。 转过天后,接连两日,城中没有任何异常。 等待的两天中,司马问之也在想一些办法,想要破解眼前窘境。但他在城中没有其他友人,褚氏与司马英茂那里不能再去,想了许久没有头绪。 第三日时,他不想再等。 上次从山中回返前,他已察觉琅琊周身气息有些异样。此时越想越觉得不安,想要立即前往。 刚刚出屋,就看到王元明带着仆人匆匆向他走来。看到他刚好出来,连忙上前招呼。 贤侄,幸好你还没有出门,快随我来。招呼过后,他抓着司马问之右手向自己居所走去。 大人,出了什么事?司马问之不知发生何事,边走边询问。 宫中又有人来传旨,并且指名点姓,令贤侄承接陛下旨意。王元明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简略做着解释。 很快二人到达中厅,司马问之进去后,看到有一人宫廷打扮,正在等候着。确认司马问之正身无误以后,此人开口宣读旨意。 内容很是老套,读了许多繁琐话语以后才到核心。无名异士因功受赏,宋帝赐下金银和绢布。 虽然是受赏,旨意中却没有缘由,大多是夸赞刘义隆英明神武体恤下属。其余的话语,是劝勉无名异士再修德行。 不作宋臣,不纳宋室财物,司马问之对这条准则很是执念。况且旨意最后几句,宋帝明显在指责他桀骜不驯。 因此,宫人刚刚宣读完旨意,司马问之心中已下决断。 拒之不受。 134. 琅琊异变 旨意宣读完毕以后,接旨之人谢恩收下,宫人此行就算圆满。收些孝敬以后,便可以打道回宫。 但司马问之无意收下财物,无意承接宋帝旨意。听完宣读后没有上前,也没有没有反应。 “贤侄快快谢恩,大人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快些回宫。”王元明在一旁看出异常,见状急忙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仍旧无动于衷。宫人看后,心中开始愠怒。 平日里他做类似事情时,无论是赐恩还是罪罚,都会被别人供着,还没有遇到过今日的情势。 临行前宋帝已告知过他,无名异士秉性孤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但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又想起一事。 临出宫时,左中郎将王车白曾请他移步,到无人处塞给金银,托他将一封书信交给接旨的那人,并且务必要在宣旨前交付。 一时大意,他将此事忘了。此刻想了起来,从怀中拿出书信,冷着脸递了过去。 司马问之带着疑惑拆开书信查看,数十息后改变主意,开口将恩赐收下,但是仍旧没有谢恩话语。 冷场打破,皆大欢喜,宫人也不再怪罪。见旨意被对方收下,他没有讨要孝敬,匆匆从府中离去。 对于刚刚的场景,王车白已经有些预料,托宫人转交的书信,里面是他出的计策。 昨日他找到叔父,请求他上表为司马问之请功。刘劭一事,刘义隆对他没有丝毫奖赏,正好可以拿来当做请功理由。 若是想给恩赐,数日前宋帝就已经给了。迟迟不给,多半是因为心中不喜。但重臣上表后他不好拒绝,赐下一些财物,权且当做回应。 司马问之无需金银绢布,王车白在书信中提醒,可以用这些东西去换取肉食。 金银虽是自己收下,花费却在青龙山群狼身上,自己没有使用,财物就不算是自己收下。一番自欺欺人以后,司马问之做了妥协。 况且昨日已经自欺欺人过一次,再多一次应该不妨事。 绢布不好携带,司马问之收下财物以后,将这些送给了王元明,权且当作住在府中的花销。 随后只带着金银,前往城中肉铺。购置足够肉食以后,再租借车马,亲自赶着前往山中。 走到城门处时,他被守卫拦下。见马车上都是肉食,有人上前想要私吞一些。还没有卸下,就被闻讯赶来的统领制止。 车驾虽然已经不是郡守府的制式,但统领认识司马问之,知晓他是王车白好友,也是郡守府的贵客。呵斥手下以后,连忙令人放行。 一连几日没有来山中,青龙山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寒冬即将过去,山中林木开始返青。 再次见到琅琊以后,司马问之愈发确认,她周身气息愈加异常。并且她眼中不时显现狠厉,再变回正常,像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天色快要变暗的时候,司马问之没有下山回府,再次在山中留宿。从午后到天黑,琅琊周身气息的起伏愈加明显。 入夜以后,天色变得有些阴沉。本来是月圆之夜,黑云层层遮挡以后漆黑一片,山中见不到月光。 看到天色,司马问之拾捡一些干枯林木生火照明,同时暖暖身子,随后向群狼进食的地方走去。 之前进入山中的牛车,有几只拉车的牛被群狼分食,车驾就遗漏在山中。车是木制,可以用来生火,比枯木更加耐烧。 牛马可以用来耕作,也可以用来行军打仗。宋室初得天下,急于恢复民生的同时也需要防范敌国入侵。 因此,朝廷对牛马的管理很是严格,严禁民间私自屠杀。若有违法,会被严厉惩罚。 拉车的牛被群狼分食时候,司马问之就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拦。刘氏立下的律法,我执意违反,能奈我何? 母狼原本是与司马问之在一处待着,将马车投入火中以后,火势渐起,她慢慢向外围退去。琅琊兽性没有完全退去,对火势仍然留有一丝畏惧。 亥时将过,没有异常。 司马问之白日里过于劳累,睡意开始涌上心头。一边坐着,一边瞌睡。还没有睡着的时候,察觉到有一股腥风扑向自己。 来不及起身,他就地直接翻滚躲到一旁,随后双手拄着地面跃身而起。刚刚站起来,刚刚扑空的腥风再次袭来。 这次司马问之已经看清,向他袭来的是琅琊。随即心中一松,没有在意。 此前他们经常这样玩耍,琅琊修为远不及他,经常吃亏。但是她又不长记性,过些天会再次挑衅。 不过刚刚过去几息,他发现了异常。琅琊眼中没有平时嬉戏神情,此刻有的只是狠厉。 联想这几日的发现,司马问之脸色开始凝重。趁着琅琊再次扑来的时候,出手将她头部抵住。 随后他再次出手,延出灵气到琅琊体内,想要封闭她几处穴位,令她无法动弹。 还没有渡灵完成,他的意图被琅琊识破。琅琊周身气势突然大盛,将司马问之震开后逃向洞外。 琅琊只有道人修为,但气势大盛的时候,爆发的灵力令司马问之也无法压制。他急于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紧跟着追了出去。 洞外依旧黑暗,司马问之夜间可以短距离视物。前方不远处琅琊已经停住脚步。正仰头对着夜空呜嚎。 一声呜嚎后,山中数匹野狼同时回应。群狼呜嚎没有停止,响声开始在山中游荡。 群狼呜嚎声响起以后,夜空之中,遮挡圆月的黑云渐渐散去。不久以后黑云尽去,月光普照在青龙山中。洞外没有篝火照明,司马问之也能看到远处。 数十声呜嚎后,琅琊低头停下。司马问之以为她已恢复如常,但是又有异变发生。她周身毛发根根立起,从灰色渐渐变成银色。 在无名洞府中与巨熊搏杀时,琅琊也曾有过这样的异变。毛发变成银色以后会坚硬无比,能够割开术法都无法击伤的巨熊毛皮。 不过这次毛发变为银色以后仍旧没有停下,数十息后有了金黄色泽。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5. 应劫入世 司马琅琊毛发变为银色之后,异变仍旧没有停下,又渐渐有了金色光泽。同时,一具巨狼虚影开始在她身上显现。 司马问之看到后,以为是她夫君残魂,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 巨狼虚影愈加高大,直到数丈高的时候,才停止变高变大的势头。高处巨狼面部神情,他并未见过。 虚影到最高的时候,开始仰头呜嚎。气势虽然宏大,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司马琅琊随后也仰头开口,声音响彻方圆数百丈范围。 山中群狼听到嚎叫声响,不再像之前那样跟随。都将尾巴夹在两支后腿中间,开始颤抖身体。 再过十几息,巨狼虚影瞬间破碎。司马琅琊回头看了一眼,侧身跌倒,昏了过去。 司马问之见状,赶忙疾行几步上前,渡灵到她体内。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效,她体内气血暴虐,渡去的灵气还未进去,就被逼走。 好在司马琅琊身上再无其他异样,司马问之将她抱起,走向山洞。 第二日辰时之后,母狼在烤制熟食的香味中,悠悠醒转。随后发出小声呜咽,被司马问之听到。 再次看到司马琅琊神色,他心中大定。琅琊眼中已经没有狠厉,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随后,司马问之上前搭脉渡灵。查探之后,心中更加安定。 昨日异变,他全部看在眼中。但他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晓为何会发生。 但他也有猜测。 与修士修行类似,妖物也有修为境界的划分。司马琅琊诸多变化,应是修为提升时候的正常反应。 只是有一点讲不通,她此时的气息,与之前并无多大不同。司马问之渡灵查探之后,她的修为也并没有变化。 因为放不下心,司马问之并未即刻下山,而是又在山中逗留了两日。两日之后,仍无异常,他在午时之后下山离去。 司马问之向山下走去的同时,宋国另几处地方,也有几件事情发生,与他相关。 青玄山上峰,地魁子心绪不宁,在自己居所之内来回走动已有半个多时辰。 今日巳时左右,有门下弟子前来通报,四代弟子黄凌不见行踪,不知何时离去,也不知去了何处。同时,通报之人将一纸张交了过去,是凌霜亲笔书写。 地魁子看后,立即命人下山追踪,选择的方位皆在东向。但直到午时过了,仍旧没有消息。 报给宗门主事,请他派遣擅长追踪的同门前去。又走了一刻钟,地魁子向身旁的玄风吩咐。 你也一同前去,若是见到她,莫要听她鬼话,直接制住,将她带回。但无论是否寻获,到益梁边界时必须回返。随后开口,再做吩咐。 自一年之前从成都县回返之后,凌霜就一直嚷嚷着,不想再待在青玄山上,要地魁子下令,命她去俗世行走。 地魁子没有答应,既是出于公允,也是为了私情。他对凌霜甚是宠爱,但愈是宠爱,愈是担心她会被别人伤害。 相比青玄山门,俗世之中更为险恶。青玄山三宗历代俗世行走,都有被人害了性命的事情发生。 但门人修行,又需要世事磨砺。数百年来,三宗主事都在寻找一个平衡。 凌霜执意下山,起初地魁子猜想,是因为刚刚寻获旧时亲人,她念及亲情,想要再去成都县中。随即命人将凌霜阿父阿姐都接到山中,让她断了下山念头。 果然,凌霜不再开口请求,开始变得消停。 此时细想,亲情或许是她要下山的一个缘由,但绝不是全部。蛰伏数月之后她再出走,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俗世修行,不辞而别。你这竖子,当真是不懂师祖一番苦心。看着凌霜留下的讯息,地魁子喃喃说道。 青玄山上清宗弟子接连下山的同时,建康城外栖霞山中,一座寺庙里也有几个佛门弟子走出,相互嘱咐了几句之后,向山下不同方位行去。 不久之前,这几人被寺中维那叫去,秘密令几人下山寻找一事踪迹。有人开口询问有何线索,维那只有一句回应。 奎木狼神应劫入世,几日前已到人界。 申时未至,司马问之从山中回返,回到自己屋中。闲着无事,开始理顺与自己相关的几件事情。 零陵王府他已去过,见过褚氏之后,心愿已了。 南丰王府虽未成行,但事出有因,短期内不能再去,此刻也不用去计较。 青龙山中,司马琅琊恢复如常,他心中对此事的担忧大半也已消除。 剩余事情,只剩两件。一个是前来建康的缘由,一个是教授王季之。 原本按照他的打算,进入建康之后,就会择机混入皇城,去做既定的事情。 无论成功与否,对自己有一个交代之后就会远走他乡。即便是不幸陨落,也好过内心仇恨时时煎熬。 但时至今日,进入建康城一年有余,此事仍没有去做,是因接连有事发生。 但司马问之已不想再拖下去。有些事,愈是往后拖着,愈是会劝自己不要去做。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了了之。 至于西席一事,回府路上他已做了决断,仍会去教授王季之功课。 此事虽是王元明求他,但他应允的时候,并没有人被他人强迫。自己应下的承诺,要尽力兑现。 晚间睡得很早,早晨醒来时,司马问之精神分外得好。辰时过后就去中厅寻找王元明,说明自己意图。 王元明求之不得,放下手中公事,将幼子带来。 王季之虽然年幼,却很聪慧。虽然已有数日不再被人教授,仍旧能够将之前所学,咿咿呀呀背出不少。司马问之看到后,心中很是欣慰。 第二日清晨,刚刚过了辰时,他如同昨日,想去教授季之。刚刚打开屋门,门外已有人守候。 马公子,牛车肉食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城。郡守府官家看见他后,开口禀告。 果然与教授王季之一事有关。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暗叹。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6. 再探皇城 “代我向大人表示谢意,但此事我已另有门路,牛车肉食不再需要。”暗叹过后,司马问之开口,将准备好的供应拒绝。 继续教授季之一事,是他想要主动兑现承诺,不是贪图眼前的财物用度。若是收下了,有违自己的本心。 他不想让此事变成交易,若真是那样,西席一事会变得毫无意义。 “知晓了。”管家听后略有失望。 对此事的来龙去脉,他知晓一些。王元明示好被拒,不知道后面会出什么波折。 “徐伯,将肉食卸下后,再将牛车拉来,我有用处。”不过管家要回去禀告的时候,司马问之突然开口说出请求。 昨日考虑事情的时候,他反思过自己的脾气秉性。既然是在俗世,就要懂得人情世故。 若是完全拒绝,会让王元明难堪。拒绝一些的同时也接受一些,给对方情面,也为他自己留些后路。 此外,前几日带上山的车马,他下山时候没有带回。趁他守候司马琅琊的时候,拉车马匹又被群狼分食,车驾被丢在山上。 车马是租借的,无法带回的后果,就是扣押的银钱无法取回,再次购置还会发费不少。 宋帝赐下银钱虽然不少,也不够支撑他这样挥霍。以后的花费,要精打细算。 没过多久,管家命人将牛车送来。司马问之遣退仆人后自己赶着,前去购置肉食。 牛车送来以前,明显有被清洗过的痕迹。即便如此,车身上也有一块块的血痕。司马问之看后,心中赞叹王元明对此事的用心。 建康城中,屠户宰杀牛马以后,当日若卖不出去,会想办法将肉食冰冻,改日择机向主顾兜售。但冻肉不比鲜肉,口感会差很多,因此价钱会便宜不少。 牛车上的鲜血痕迹,表明之前准备的肉食是鲜肉,不是冻肉。有便宜的不用,执意要用贵的,郡守府中的人用心良苦。 再次将牛车赶到青龙山后,司马问之不再急于上山。他先去了琅琊平时便溺地方,取来一些被她粪尿沾染的泥土,涂抹在拉车牛的身上。 牛儿闻到气味,惊慌不止。司马问之连连抚慰,片刻以后继续前行。 这样做很见效用。 这次群狼不再向前几次那样,打拉车牛马的主意。即便有几只野狼上前,走近以后闻到气味,也会远远跑开。 琅琊异变以后仅仅过了几日,狼群愈加壮大。司马问之看着他们进食的时候,心中若有所思。 等到下山回府时,他心中已经定下计较。决意将每两三日一次的喂食,改为每月两三次。 喂食群狼,本意仅仅是要帮助琅琊。愈加壮大的狼群,令他愈来愈觉得是负担。 司马问之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巨富商贾,无力长久地承受这种负担,如此下去,群狼断粮是早晚的事。 更为重要的一点,野狼之所以被人敬畏,是因其野性与狠厉。若被他如此豢养下去,最后会与家犬无异。 回到府中以后,他先去将牛车归还。管家看到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回到屋中后,司马问之没有直接休息。取出磨石研磨以后提笔,开始在纸张上面罗列。罗列的物品,是几日以后行事所需。 决定延长投食间隔之前,他还有决断,是几日以后再探皇城。 从前日开始,有流言在城中百姓间流传。前些日晋陵郡中突现祥瑞,有七彩/金凤白日从天而降,在武进县上空往复徘徊,久久没有离去,直至深夜。 昨日教授季之功课以后,司马问之曾与王元明闲谈,期间说起此事。王元明告知他朝中也有流言,说陛下认为祥瑞是为宋国降下,近日就会摆驾武进县,前去瞻仰遗迹。 虽然同属扬州,但建康与晋陵二地,往返超过六百里。帝王出巡人马众多,路上多会耽搁,往返一次耗费的时日不会少于半月。 况且到了武进县后,这些人是否会驻留驻留多久均无定论。刘义隆若能成行,何时回返也无法确定。 司马问之已经不想再等下去,尤其是没有确定时日的等待。即便宋帝出巡后皇城守卫松懈,是混入古风阁的最好时机。 片刻以后,他需要的物品罗列完毕,大多是一些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 之前为贾仁夺魂时,大部分符录被消耗了,此时需要再做补充。 其次事朱砂丝毫不剩,也需要购置。 虽然府中也有储备,但他不想取用。若事情败露,郡守府会第一时间知晓。届时,王元明会依据蛛丝马迹,怀疑到他身上。 另外,还需要购置夜行衣物。 在这件事上,他不想连累车白,就不能在白天进去,只能选在夜间。夜行衣物可以遮蔽行迹,以防隐身术法失效后被他人察觉。 但夜行衣不能在建康城内购置,需要去其他地方。 剩余的物品,多是小的物件。 此行是他第一次私闯皇城,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古风阁中有他需要的东西,司马问之想要趁着机会一并取得。 准备的数张精纸以及罐装墨汁,是为了拓印古籍上的内容。 古籍大多是龟壳和竹简材质,字迹是用刻刀刻上去。将纸张铺在上面后在正面刷墨,即可将字迹拓印,要比誊写快上许多。 但他没有携带毛笔。 若是需要的内容在纸书上,就将典籍带走。纸书轻巧携带方便,还省去了拓印的工夫。 入夜以后,司马问之刚刚将清单收起来,门外就响起敲门声响。 “建之兄,为何会深夜匆忙回返?”开门看清来人以后,他将来人迎进,随后开口发问。 “这次回府确实突然,不过也没有多少事情,只是与家人还有贤弟道别。”王车白回应着,脸上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为何?”司马问之再次发问,同时将一碗茶水递了过去。 “今日申时过后,我被领军将军叫去。将军告知两日以后陛下将会摆驾晋陵郡,我需要伴驾随行。”大口将茶水喝下以后,王车白继续回应。 空穴不会来风,流言并非流言,此时得到印证。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7. 再探皇城(续) “什么时候能够返回都城?” 司马问之听到以后,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询问。他关心车白何时回来,也在意宋帝回返日期。 “我问过将军,他也不知,恐怕就是陛下本人也不确定。不过回来前我遇到了殿中监事,此人为陛下准备的出巡小吃,足够一个月的用度。”车白喘了几口气后回应。 此后二人多有言语往来,大多是一人开口嘱咐,另一人满口答应。 刚刚罗列需要的物品的时候,司马问之没有定下夜探皇城的日子。车白走后他快速定下时日,就在后天的夜间。 刘义隆两日后会前往晋陵,后天夜间宫内宫外,有关系的宫人会提前准备。人多事杂,方便他混进去。 虽然还有两日,但东西杂乱,有些需要去远处购置。第二日宵禁结束以后,司马问之就匆匆出府前往选好的地方。 之前预想行事会比较繁琐,但实际做的时候比预想要顺利许多。 建康是宋国都城,城中店铺林立,需求的物品一应俱全。在他拿出银两以后,需要的物品很快就被置于眼前。这令他连连感叹,除了权势以外,银钱也几乎万能。 购置物品时很顺利,就可以腾出时间去做原本没有计划的事情。午后时分他走出城外,趁着购置夜行衣物的空档,去了一趟青龙山。 昨日准备的肉食并不充足,才过了一日,投食的地方已不见任何吃食。群狼看到司马问之到来后眼中冒着绿光,被司马琅琊一声呜嚎吓得远远躲开。 昨日车白回府,是向司马问之告别,此刻他来青龙山中也是来告别。明日夜间无论结果如何,短期内他都不能再来。 虽然明日就将行事,但他并不着急下山。除了物品以外,还有一事需要准备。他身上没有补气药丹,需要靠修行将灵气补足。 这件事无法在郡守府中去做,青龙山中人迹罕至,做这事最为适宜。 况且此时已经快到初春时节,山风有些肆虐。修行时若引起灵气涌动,也有一些遮掩。 第二日午时过后,司马问之体内灵气变得充盈。简短说了几句嘱咐话语以后,他起身向山下走去。 琅琊似乎有些察觉,咬着他的衣衫不让离去。司马问之大力挣脱,随后疾行下山,数个呼吸间不见踪影。 匆匆下山,匆匆回府。 耐心绘制所需符录以后,申时未过的时候他又匆匆出府,向着皇城走去。 进入皇城的时刻,定在亥时与子时相交。 当年还没有离开建康时,每日这个时辰,宫中守卫会轮换岗位。此前他装作无意询问过车白,被告知此时仍旧如此。 酉时未至,司马问之赶到距离皇城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蛰伏。酉时过后会有宵禁,提前潜伏远比宵禁以后再来要安全许多。 蛰伏的时候,他将以后行事计划一一在心中细细想着。同时分心看向城门,不时观察四周。 虽然已经宵禁,但是仍有一些宫廷打扮的人员,在皇城大门处进进出出。司马问之猜测无误,这些人在为明日出行做着准备。 亥时将过的时候,他慢慢靠向城墙,快要接近的时候快速调灵,施展隐身术法隐匿身形。随后选了一处守卫稀少的方位,提气飞跃跳了上去。 城墙上面,每隔十几步就会有一个执矛守卫。他在两个守卫中间走过,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提气,下落。 几息过后,司马问之进入皇城,快速向古风阁走去。 先到此处,是他已经定好的计划。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研习从古风阁中得到的文字。研习以后有一些被他解读,似乎是与上古时期神州九鼎相关。 神州九鼎相传是人王大禹所制,上书上古九州物产灵珍,是镇守炎黄血脉的神器。 后来又有流传,九鼎成型的最后一刻,禹王曾将得自人王伏羲的先天至道分别置于每个鼎身,用以承接天道气运。 九鼎以后被分别置于九州,后来经历夏商周等朝代更替,秦国赢皇帝以后消失无踪。 实际并不是消失无踪。 司马问之曾在宗门记载中看到过此事,禹王之后,下界再也没有能与三皇五帝比拟的圣人出现,反而陷入持续混乱纷争。 天道无法自行拨乱反正,只能遣上界仙人下界,将九鼎分别置于九州隐秘地方,强行镇守神州气运。 上古封神一役过后,在下界修行成为仙人愈来愈困难。曾有无数帝王与修士想打九鼎主意,但时至今日都没有收获。 司马问之无意得到的巨鼎鼎文,虽然不知详细含义,但他已猜测出是九鼎之中的梁州鼎。先去古风阁中,就是期望能将需要的内容拓印,解开鼎文含义。 之前因刘劭一事,他曾借机去过那里,知晓在何处。隐身术法施展以后,一路畅行无阻,不到一刻钟进入阁中。 有备而来,收获颇丰。 墨水与纸张耗去大半以后,上次遗落的内容被他尽数拓印。但耗时也颇多,事情完结时已过子时。 隐身术法有时效限制,子时过后术法消失,司马问之现出身形。一身黑衣,再用黑布遮面。 隐身术法失效一事,在他预料内。 即便能够隐身进入宋帝居所,也需要现出身形将他唤醒,隐身过去没有用处。 进入丑时以后,凡人的精神会变得颓废,容易被别人迷惑,是施展幻术的最好时机。 丑时三刻,司马问之施展寻灵术法,找寻宋帝踪迹。上次来时他已知宋帝气息,数十息后确定具体方位。 丑时未过,一路躲过几支巡查守卫以后,他看了一眼东宫宫门,直接走了进去。宫门内外有守卫和宫人数人,都被幻术迷惑,没有察觉。 寝宫内,刘义隆早已熟睡。司马问之走进去后,将行事细节想了一遍。随即出手,要将他唤醒。 还没有出手,宋帝呼吸愈来愈急促,随后睁开双眼,醒了过来。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8. 行事败露 猛然惊醒以后,刘义隆有些茫然,随后起身向四周张望。 你是什么人? 夜间歇息时候屋内有暗烛照明,方便起夜。趁着烛光,他发现床榻一旁有人站着,禁不住失声质问。 为了什么事?开口以后没有停歇,他再发一问。 故人,有事相求。司马问之没有理会他为什么会惊醒,听到质问后直接回应。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细纸,甩手掷了过去。 开口生硬,动手生硬,虽然有黑巾遮面看不清脸色,但看着架势,不像是有求于人。 你是司马氏余 看过纸上内容以后,刘义隆再次发问。孽字还未开口,想到眼前的形势,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你是司马氏族人?随即他再次开口,说出自己的猜测。 只是晋国旧臣。旧主已逝,不忍司马氏江山落入别人囊肿后还被泼脏水,不得已才出手。司马问之再次做回应,但是说的并不属实。 褚氏与司马英茂尚在人世,若他承认是司马氏子孙,即便今夜得手逃脱,日后宋室会以二人要挟逼他现身。此刻她们度日已经艰难,司马问之不愿二人再受无端磨难。 听到回应以后,刘义隆起身下床,坐到一旁的高椅上面,低头思索。片刻过后长舒了一口气,说出劝诫话语。 之前是晋臣,以后可为宋臣。若你愿意,今夜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朕永不追究。 旧主泉下难安,还请陛下成全。 司马问之对他招安的言语没有意动,再次开口请求,语气相较于刚刚有些缓和。 一直以来在心中,他对刘义隆的看法大多是轻视。 此人出身并非正统,获取皇位也是靠权臣谋划,他只是被当做一个傀儡。 即便后来徐谢等人被诛杀,在他心中,仍是权臣间互相倾轧的结果,刘义隆本人并无才能。 但此刻几句对话以后,司马问之对他看法有些改观。 刘义隆看到他以后,除了一开始有些惊慌外,心绪迅速平静,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此外若是换做他人,发现屋中有人的时候,多半会呼唤侍卫,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已猜到这样做不会有效用,心思极为缜密。 此人不是庸庸碌碌之辈。 司马问之对刘义隆看法转变的时候,宋帝也在想着回话,几十息后有了回应。 此事干系宋国生死,朕无法答应。即便此时答应,日后也无法去做,檀将军不会同意。 司马问之掷过去的细纸上,要求他退位让贤,还位给司马氏尚在人世的子孙。 但徐傅等人伏诛以后,檀道济总领军权。他即便答应,檀道济若是不从,宋国会再次陷入刀兵纷争。 那我退一步,无需让出江山,只要还司马氏清白,如何? 刘义隆的回复在司马问之预料中,他听后稍作停顿,说出心中真实请求。 同样会干系宋国根基,恕朕难以听从。刘义隆听后再次拒绝。 若还有其他请求,一并说来。若能成全,朕不会吝啬。随后感觉接连拒绝有些不妥,他开口作出提醒。 我本有求于你,不想令你为难。但此事对我至关重要,若是陛下不允,难免要吃些苦头。司马问之听后摇了摇头,再次开口后语气变得强硬,隐隐有了威胁。 若是陛下不允,你要如何处置,陛下要吃什么苦头,可否说给贫道听听?刘义隆还没有回应,有声音从屋外传来。 随后一个道人从外面走入,宋帝看到后,脸上凝重表情逐渐舒缓。 玉清宗门人? 司马问之见有人进来,立即知晓刘义隆此前为何会突然惊醒。但他没有惊慌,看到来人的衣物后开口发问。 发问的同时,他再次打量眼前的人,虽然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何时何处见过。 你这人好生无礼,明明是我先开口问你。来人未置可否,开口提醒刚刚的问话。 若他不应允,我会自己取回。司马问之冷冷回应。 无量天尊,青城山玉清宗道人黄潇执礼。听到回复,道人开口,回应刚刚问话。 司马问之听后认出眼前的人,的确是当年与他有过一战的玉清宗四代第一人。 与他相比,此时的黄潇面貌虽有旧时痕迹,大多已经不同,因此他没有在第一面时认出。 不过再次相见,仍旧是作为对手,他心中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下山之前,宗门长辈曾有嘱咐。俗世间卧虎藏龙,多有能人异士。令我相遇以后,多多与其切磋。司马问之内心唏嘘不已时,黄潇再次开口。 随后不等回应,他开始掐动手诀,想要抢先出手。 黄潇刚刚现身的时候,司马问之知晓此前的谋划已经无用。他不知黄潇何时现身,但知晓此人既然能够不受幻术影响,修为至少与他相仿。 况且作为玉清四代弟子中的翘楚,若是此人还未踏入神人境界,反而是不合常理。 天时地利人和,司马问之都不占据。黄潇出手的那一刻,他已经开始筹划幻术被打破后要如何退走。 但是预料有误。 黄潇手诀口诀结束,没有破去司马问之幻术。同样施展幻术,将快要散去的幻境变得牢固。 施展术法时,他的修为也暴露无遗,二人修为相仿,都是神人境界。 师兄,我这幻境如何?施法完毕以后,黄潇开口询问。 三宗术法各有千秋,但幻术与辟谷同出一路。黄潇这样询问,表明他已知晓眼前的黑衣人是同道中人,并且是三清同门。 但他只知是同门,不知黑衣人确切身份。二人修为相仿,师兄的称谓只是泛称。 施展幻术以后,黄潇言语多有炫耀。司马问之查探以后,却又不得不惊叹他术法精纯。 此前黄潇到来时,幻境中有三人。此时刘义隆被隐去,司马问之明知他就在此处,却无法感知到。 此事已不可为,不能力战。先行退走,再做计较。 想明白以后,他下定决心,立即出手。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39. 艰难摆脱 幻术施展,是以灵气营造幻境,再将周围人的心神蒙蔽。因为这个缘故,同样可以用灵气解除幻境。 司马问之决心出手,调灵以后猛击一处,一阵氤氲浮动过后,经过几次明灭,幻境最终破去。 幻术消失以后,屋中原本的景象立时显现。刘义隆仍旧坐在不远处的高椅上,茫然看着二人消失方向。 司马问之强行破掉幻境,灵气撞击下爆出巨大的响声与气浪,将屋中一干物品尽数损毁。龙榻上侍寝的侍女听到声响后惊醒起身,随后纷纷开口尖叫。 声响同样引来外面的侍卫,只过了几息,数十名守卫手执利器从外面涌入。领头那人看到刘义隆后,立即上前将他护在身后,随后令命手下将他带离此处。 “莫要带朕离开,有道长在此,朕没有忧虑。” 宋帝不想离去,挣脱守卫的同时开口拒绝。侍卫无奈,又有数人上前,将他层层护在身后。 未过多久,涌入屋中的守卫愈来愈多。司马问之不想再拖,掉转身形后凭着记忆,向宫门那里退去。 退去的时候多有守卫阻拦,他接连出手,且战且退。 守卫有令在身,大多身不由己,明知不敌仍旧前赴后继。司马问之出手时未下死手,震晕以后便弃之不理,未伤一人性命。 “是上清一脉门人。” 黄潇看出招式,识破他的来历以后喃喃自语。 皇城守卫皆是凡人,不是修士一合敌手。将数十人放倒以后,司马问之走出宫门,走上前往城门的小径。 黄潇见状,也快步走出跟了上去。守卫识得他的相貌没有阻拦,仅仅在身后跟着。 “道长,生擒此人,朕有话要问。”刚刚追出去十几步,刘义隆的声音传来,这次是吩咐。 黄潇听后,眉头皱起。 走入小径以后,前行并不顺利。愈来愈多的守卫已得到消息,向他这里赶来,前方与后方道路渐渐都被堵塞。 司马问之见状,提气越过宫墙,再择一条小径,向前快疾行。 他之前在皇城中居住过数年,对城内十分熟悉。即便有众多守卫围堵,他也没有慌乱。 守卫不足为惧,黄潇却不可小觑。 躲过几次围堵以后,司马问之想要再次越墙逃离时,被黄潇用术法阻碍,无奈从宫墙上落下。 “既然已经然世外,为何要做不义君王走狗,助纣为虐?”落地以后,司马问之见无法将他甩掉,回身开口质问。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自有天下人评论。我此番前来是受长辈差遣,师兄不也是被上清长辈遣来?”黄潇听后没有气恼,回应的话语针锋相对。 “不欲与你做口舌之争。” 司马问之听后冷冷说着,随即转身再次向城墙跃去。提气的同时,手中掐动手诀,准备施展术法。 黄潇见状,欺身向前,同样向上跃去。跃起的同时伸出右手,抓向司马问之背后。 对于黄潇这样的反应,司马问之已经有预料。他在半空中猛然回身,双脚踏在伸出的右手上,借力再向上飞跃。到宫墙上后手诀完毕,开始施展火攻。 黄潇刚被踩落回地面,火攻就到了眼前,有些猝不及防。周围没有水池,他只能延出灵气形成屏障抵挡。除了一开始衣物被烧毁少许,稳住跟脚以后不见其他损伤。 司马问之还有后手,见状不再施展火术。撤去火势的同时,立即施展登抄。 之前火势没有尽数消散,借助登抄术法后变得凶猛数倍,将灵气屏障烧融。很快又将黄潇头上道巾烧断,夹杂一些毛化为灰烬。 “你怎么会玉清正法两仪无相?” 同时被两种术法攻伐,黄潇对这样的事情没有预料到,受伤以后连忙后退,同时开口质问。语气中有些意外,也有些惊慌。 火术并不能击退黄潇,方才他看的清楚,是借助了登抄术法。 两仪无相是玉清正法,同一时刻可施展两种术法。因此在斗法的时候,往往能够出其不意,让对方措手不及。 见攻伐奏效,司马问之没有理会质问。两种术法并非同时施展,若是换做平时,他可以开口解释。但此时此地,无法解释,他也不想解释。 “我本无意这样,是师兄逼我,莫要怪我不念三宗情分。” 见对方没有理会后直接逃走,黄潇不再上前追逐。随即跃上城墙掐动手诀,同时从怀中取出符录。 随着符录被引燃,周围数十丈夜空开始变得阴沉。司马问之不知生了什么,停下脚步向上看去。 刚刚抬头,就有几道亮光闪过。紧跟着雷声响起,有几道天雷降下,正中他的胸口。 仿佛被疾驰车马撞到,他被天雷击中后远远抛飞。随后在几丈外落地,砸碎宫中地面上几处砖石。 “五雷正法。”击飞出去的时候,司马问之脑中知晓黄潇施展的是什么。 此法他曾听地谷子说过,是玉清宗极为霸道的攻伐术法,可同时施展五行五雷,涤荡世间邪祟。 但地谷子说过此法是用双掌激,用符录施展的方法他未听过。 被五雷正法击中以后,司马问之身上衣物虽然没有破损,但是能感知到肉身有多处伤痕。肌肤受损令他痛苦异常,挣扎许久以后才颤颤悠悠的站起身。 远处宫墙上,黄潇见状没有收手,再次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录引燃。未过多久,之前的天象异变再次出现。 这次司马问之有了准备,天色刚刚暗时就将体内灵气运转到双手。同时催动金丹,以备不时之需。 雷光闪动以后,雷声如期而至。司马问之双手延出灵气,向五行天雷迎去。刚刚接触,又像上次那样远远抛飞。 还未落地,体内金丹开始运转,大量灵气释放以后在体内游走,快修复受损脉络。 落地数十息后,他再次起身踉跄前行。十几步后步伐渐稳,消失在皇城夜色中。 即便有符录相助,两次强行驱使天雷以后,黄潇体内灵气将要枯竭。一时身形不稳,从宫墙上跌落地面。 片刻过后,被天雷响声吸引的守卫先后来到。见他如此,赶忙上前询问。 “他被我重伤,不能远行,关闭宫门,即刻搜捕!”看到来人,黄潇无力地开口吩咐。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0.相遇车白 趁着夜色,司马问之在皇城内谨慎潜行。选择的方位不是宫外,而是皇城内侧。 若他是刘义隆,会即刻下令封闭各个城门,在宫中大肆搜捕。此刻如果向外行走,会更加危险。 黄潇吩咐守卫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越过几道宫墙,向一处选定的地方行去。 当年随虞夫子研习儒学的时候,他有时很是顽劣。虞夫子是严师,每当遇到这样的事情,即便他是太子,也多会施加惩戒。 司马问之不愿受过,曾多次逃脱。但是除了逃到母后褚氏那里,其余地方都会被虞夫子寻到,惩戒也会变得更加严厉。 后来,去后宫躲的次数多了,褚氏不想再对他放纵,下旨命宫门守卫将他挡在外面。司马问之无奈,只能再次寻找躲藏的地方。 多次寻找,终有收获,未过多久,他就在前殿与后宫间的一处假山下找到藏身处所。 此后数次再遇责罚,司马问之都会藏在那里。等虞夫子遍寻不到他有些惊慌时再回去见他,可以免掉责罚。 凭借记忆一路潜行,躲过几次搜捕以后,他到达假山外面。向四处张望无人看向这里后矮身进去,随后拨弄开一团枯草,向里望去。 还好,记忆没有出错。 多年前的那处深洞尚在,并且看假山内壁积累的灰尘,此地没有人来过。 但也有些差错。 当时年幼,不觉得内洞狭小。此时再走进去,只有容身地方。若是有守卫持矛从外向里乱捅,他没有闪躲腾挪的余地。 从丑时事,经过多番折腾,此时寅时将过。再过一个时辰,天色即将放亮,届时更加难以躲藏。 此处虽然狭小,胜在除他以外无人知晓。况且,一时间也没有其他合适地方。 拾级而下,安定以后,司马问之稍稍平静心绪,随后看向自己双手。 之前以手掌硬接天雷时,他没有察觉。此刻再看过去,觉双手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能见到白骨。 黄潇施展的五雷正法并不精纯,若是由玉清宗的长辈施展,司马问之即便能够接住,双手也会被废,不会只是伤及皮肉。 同时他也知晓被自己接下的五行天雷,为何会与地谷子讲述的不同。 黄潇不能全力施展,是借助符录外力强行驱使。随后不能再次追赶,应是灵气亏空无法前行。 与他相比,司马问之没有强多少。 硬接天雷时,他丹田灵气挥霍一空。后续恢复脉络损伤,金丹内的灵气也几乎消耗殆尽。以至于再翻越宫墙时无法调灵,只能使用轻身武法。 但也并非没有收获。 三宗术法中,雷属术法最为霸道,是因雷术降下时会带有一缕本源,玉清五雷正法与太清风云雷动皆是如此。 雷术施展以后,雷属本源大多消散,重归天地,但也可择机化为己用。司马问之决心以肉身承接五行天雷,缘由便在此处。 因此,藏身在假山后,他没有急于补充亏空,而是用金丹中剩余不多的灵气,将体内雷源消磨,渐渐归于脉络中。 将要完成的时候,之前二人斗法的上空,渐渐有灵气旋涡生成。司马问之看到后,知晓是黄潇在调灵弥补亏空。 卯时过半,天色放亮,灵气旋涡没有散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将雷源全部消磨。 之前假山外有数队搜捕守卫,皆是匆匆而过没有停留。 再过半个时辰,除了灵气亏空外,司马问之气息平稳,双手伤口没有大碍,开始有愈合征兆,他低头思索如何离去。 昨日亥时施展隐身术法,今日午时前后可再次施展。隐身以后可以骗过守卫,同来时一样越墙离开。 但隐身术法骗不过黄潇,况且此时灵气亏空,不足以支撑术法消耗。 除此以外,只能期待宋帝前往晋陵能够成行。刘义隆突遭此难,若是外出定会将黄潇带在身旁。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谋划落空。 有两队守卫在不远处换防,交谈的话语被他听到。不久前刘义隆赐下旨意,将晋陵一行延后。 既然如此,只剩一条路可以走。等到再次天黑以后,寻找机遇逃出皇城。 等候的时光不好过。 等候的时候,假山外面又有巡查的守卫走过。只言片语间透露出皇城已经戒严,禁止任何人走出。 另外,假山里藏身的地方虽然隐秘,也不能排除被人现的隐忧。 午时过后,司马问之正在蕴养心神,外面再有守卫走过。领头人号施令声音被他认出后,他赶忙小心起身向外看去。 是王车白无误,也印证了之前得到的消息,刘义隆没去晋陵。 王车白今日本不当值。 昨夜宫中出事以后,他被紧急征调。本以为是皇帝着急出,匆匆而至。到了以后才被告知是陛下遇刺,要他带兵巡查。 认出车白以后,司马问之改变既定的筹划,心中又有打算。慢慢退回去后,静等时机到来。 酉时过后,天色变得黑暗。司马问之再次起身,等着巡查守卫到来。 从酉时直到子时,等候的那人没有到来。他开始退回,想要再做打算。刚刚回退,外面有人开口说话。 “陛下已经下令,有能够寻到刺客的人赏银千两,官升两等。若能擒获,赏金千两赐下侯爵。” 听到声音,司马问之止住退势,再向前行,动身前捡起一粒石子握在手中。 就着外面火把亮光,他看到说话那人是车白无误。随后将石子拿出,想要在他们离去的时候,以石子暗示他留下。 还没有掷出,又被他收回。 石子是实物,击打以后也会被他人察觉,此刻并不适宜。略微思索以后,他运转灵气到指尖,弹向车白后脑。 黄潇还在皇城,司马问之此时调灵仍有风险。但继续留下也有风险,两害相权取其轻者,以灵气代替石子势在必行。 灵气击中后脑以后,王车白有感,回身查看。灵气化为无形,环视以后没有收获。他脸上现出狐疑,转身继续前行。 司马问之见状,故伎重演。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1. 越人阁中 “你带着众人继续巡查,我有事去将军那里禀告。” 王车白脑后再次被击中以后,终于察觉到异常。叫过身旁一人做了吩咐以后,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几十息过后,见众人走得远了,他开始回身缓行,边走边看向左右身旁看去。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用手掌击打假山内壁发出声响。王车白听到响声后缓行变为疾行,走过去的同时将腰刀抽出。 “建之兄,是我。”等到车白走近了,司马问之发声提醒。 之前潜入禁宫与刘义隆交谈的时候,他曾刻意换了嗓音,一直没有变回。发声提醒以后见到车白停下脚步,他连忙将声音变回再次提醒。 第二次提醒以后,王车白认出声音的同时,也确定声音来自何处。围着假山走了一圈,找到隐秘入口矮身进入。 “贤弟,当真是你?”进去以后看清是谁,车白发问。 “是我。”司马问之答复肯定。 王车白的问话,既是在询问眼前黑衣人是谁,也在询问他是否就是众人搜寻的刺客。 司马问之会意,回应时没有遮掩,将两个猜测一并承认。 “此事缘由曲折,并不是有意瞒你。”承认以后,他又开口解释。 此后片刻,二人间沉默无话。片刻过后,王车白打破沉默。 “今日天明以后,家父遣人询问宫中出了何事,并告知建康城门都已封闭。” “我已经预料到了。”司马问之听后松了一口气,心绪逐渐变得稳定,随即开口回应。 “以后你想如何?”车白再次询问。 “我来建康要做的就是此事,既然没有能够得手,短期内不回再做。以后要如何离开,又要去往何处,心中没有打算。”司马问之说出心中想法。 “待在此处,我回返前莫要再有动作。”车白听后开口吩咐,随即退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半个时辰过后,趁着守卫巡视空档,他再次回返。进入假山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 “将衣物换上,换好后跟着我走。”将包裹递过去时,他再做吩咐。 “要去何处?”司马问之心绪大定。一边更换,一边开口询问。 之前等候时候,他曾担心王车白会带官军前来将他拿住。见到递过来的包裹以后,知晓他离去是为自己寻求逃离办法。 “陛下勤勉,政事不辍。晋陵一行已被延后,早朝便不能中断。寅时前后百官进宫,你可趁机逃出去。”车白听后开口解释。 司马问之缓缓点头。 除了离去的方法,从车白言语中,他也听出了劝诫。 若只是告诉他如何离去,无需强调宋帝勤勉,更无须提及他关心政事民生。 车白言外之意,是天下初定宋帝英明,不应再行刺杀之举,令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藏身的地方,空间并不宽裕。司马问之耗去一个刻时,才将衣物换上。 换上以后前后查看,是一套普通守卫衣物,与他之前看到的那些人的穿戴没有不同。 看到衣物已经换好,王车白从假山中退出。确认周围无人以后,呼唤司马问之走出。 “若能逃走,不要回府,前往越人阁中寻找一个叫做楚英的女子,此人可靠。”离开前,王车白再次嘱咐。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向南城门走去。 未行多久,便遇到手下侍卫。司马问之不等吩咐,主动混入人群,低头走着。 寅时将至,城门外隐约可以看到朝觐官员的时候,王车白再次令副手带人巡视,自己领着司马问之向外走去。 刚刚走近城门就被人拦下,守卫开口索要出城信物。 “此人是当朝侍中护卫,大人因病不能早朝,特遣此人前来通告,你们可曾想过拦下此人后果?”车白没有信物,但也有对策。此刻将想好的说辞讲出,语气有些苛责。 城门守卫听后,一时间无法抉择,脸上现出难色。 “我知晓你等担忧,此事稍后我会亲自与你家将军去说,不会令你们担责。”看到守卫犹豫,车白二次开口劝说。 “莫要忘了,我也领宫内防务。若是此人有差错,我也无法逃脱干系。” 城门守卫听后不再阻拦。 “回去以后,我会向我家大人禀告陛下的安抚。”司马问之见状连忙走出,说话的同时,对着车白深施一礼。 没过多久,有人来城门处例行询问。问及是否有人进出的时候,守卫回应只见朝觐官员,没有看到其他人。 趁着夜色,司马问之向之前藏身地方小心潜行。 方才虽然无惊无险,但他掌心处已经有了汗水。斗法留下的伤口没有愈合,被汗水浸染以后很是疼痛。 寅时二刻,他回到藏身地方,想要重新换上夜行衣物。还没有动手,就又改变主意。 此行不是回返郡守府,而是要去越人阁中寻人。若是身穿黑衣前去,会让他人怀疑。 虽然穿着宫内侍卫衣物,但司马问之不想再生事端,没有在街上行走。改为使用轻身武法,攀援房舍树木,向越人阁的方位潜行。 快到那里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城外有两道气息由远及近,正向皇城那里行去。疾行时候暴露气势,皆是神人境界。 等那两道气息消失在皇城以后,司马问之继续前行。数十息后跳落地面,在巡视宵禁的守卫到来之前,闪身进入越人阁。 “什么人?” 阁中一层只有一个仆人,听到声响以后,没有抬头,只是慵懒地开口询问。 “大人何事?”随后抬头,睡眼惺忪地看向来人。看清以后立即清醒,连忙上前询问。 “楚英何在?”司马问之开口反问。 不多时,一个婀娜女子从楼上现身。向下看了一眼以后,慵懒地开口询问唤她的缘由。 “故人遣我来寻你。”司马问之回应。 女子听后,示意他上楼。转身走入一个房间,没有关闭屋门。 “什么人?”等司马问之走进去后,女子再次发问。 “王建之。”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2. 越人阁中(续) “王建之。”司马问之如实告知。 楚英听到回应后,一改之前慵懒神色。快起身走向屋门,向外面探望后反手将其关闭。 “犯了什么事?”再次坐下以后,她直接开口询问。 “前往皇城行刺车儿失手。”司马问之如实告知。 “你想令我助你再去行刺?”楚英听后回应,语气多有诧异。 “建康城门已经封闭,城中没有藏身的地方。”司马问之听后有些无奈,取了桌上一杯茶水,喝下去后才开口。 “能够悄无声息潜入皇城,在建康城中寻到一处庇护场所应当不难。建之令你前来,当真只是想要躲在这里?”楚英没有迟疑,再一问。 “你是何意?”司马问之察觉到话外意思,反问回去。 “看来有些事情,他没有让你知情。如此也好,日后会省去许多烦恼。”楚英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了一些令人更加疑惑的话语。 “安心待在此处,若是有事,我会提前告知。”说完以后,她再次开口。随后开门离去,不再停留。 楚英离开以后,司马问之仍在想着二人对话。 从楚英连番询问的话语中,他隐约察觉,自己来到此处寻她如果只是为了庇护,在她看来非常不值。 至于什么不值,他无从知晓。 无法知晓,就不要揣测。日后若是有机缘,自然会知道。司马问之想明白以后,心中不再牵挂此事。 从进入皇城开始,已过去一日两夜。除在假山内蕴养了一会儿心神,他没有再歇息过。 此刻到了越人阁中以后,暂时不会再有险情。他倦意忽然上涌,没有过多久便伏在桌上睡去。 司马问之睡去的同一时刻,之前的那两道气息已到皇城。黄潇上前与二人相见,稍作停歇后开始施展术法。 没有过多久,皇城上方灵气肆虐。换成在白日,若有建康百姓向皇城看去,能看到上空云气翻涌。 灵气涌动持续了半个时辰,在天色开始放亮时分渐渐散去。 半个时辰后,刘义隆下旨解除戒严。天亮以后皇城恢复如初,但是未过多久又有异变生。 大批宫守卫从皇城走出,前往建康城中。同时郡守府的差人沿街布告示,实行白日禁足。 短短几日,建康城接连两次封闭城门。此时此刻,连白日里也不许上街走动。一时之间,都城百姓怨声载道,多有人暗自抵制。 很快,宋帝亲下旨意,对不服禁令者严惩。郡守府雷霆出手,惩治了数人,不乏一些颇有名望的士族子弟。 此后再也没有人敢质疑。 城中纷纷扰扰的时候,司马问之并不知情,他此刻仍在睡梦中。但是看他的脸色,时而凝眉时而惊恐,梦中的境遇也不轻松。 午时将过,在脸色变幻多次以后,他双眼睫毛跳动愈加快,随后猛然惊醒。 梦中遭遇,的确不轻松。 先是梦到最初从皇城逃离时的乱象,褚氏悲恸,虞夫子惨死。随后又梦到逃亡路上,多次死里逃生。 除此以外,前日不曾做到的事情,司马问之在梦中心愿达成。但面对他的不是赞扬,是百姓指责。直至最后,愤怒人群冲向他,令他猛然惊醒。 不多时,他回过神来,心绪逐渐安定。一切都只是梦境,梦醒以后既有失落,也有庆幸。 “吱呀。” 司马问之心中百感交集的时候,屋门处传来声响。紧接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端着餐食,从门外走了进来。 “公子,你醒了?”见屋内的男子看向自己,女孩开口询问。 楚英离开以后,司马问之没有将屋门掩上。之前女孩已来过几次,他皆在熟睡不曾察觉。 修行人需要时刻提防外界,如同他这般不设防备,平时不会生。但他此时会这样,既是太过困倦,也是对车白和楚英极度信赖。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女孩将吃食水酒放到桌上后,司马问之接连反问。 “我是月儿,楚姐姐遣我来这为公子送来吃食。”女孩听后开口回应。 “那她现在何处?”见女孩提到楚英,司马问之问起她的行踪。 “楚姐姐正在见贵客,临来时告知月儿,公子若是想要见她,可由我代公子转达。”女孩似乎猜到他会这样问,回应的很是迅。 司马问之听后,明白了大概,不再开口询问,将桌上吃食端起。 从郡守府中出来后,他就没有再进食过。一番争斗后灵气亏空,又无法施展辟谷,肚中早已饥饿。 吃了几口以后,眼角余光看到女孩没有离去,他就又将碗筷放下。 “用完吃食我会收拾,你稍后来取即可。”停下以后,他开口冲女孩吩咐。 “楚姐姐吩咐,让月儿侍候公子白日起居。除了取用物品时可以离去,月儿需在屋内待着。”小女孩委婉提醒。 “我这里无需侍候,若有需求自会叫你。”司马问之听后眉头一皱,直接拒绝。 言语上说是侍候,实际上是不是监视,无人可知。司马问之年岁虽然不到弱冠,却对人心险恶多有感触。此刻是非常时期,防人之心更加不可缺少。 “公子莫要将我赶走,否则楚姐姐定会怪月儿伺候不周,狠狠的责罚我。况且,况且…”月儿听后突然开始祈求,愈往后说声音愈小,到了最后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愈是不说,司马问之愈有好奇心思,随即开口反问。 “况且,楚姐姐也是受人所托,派人前来侍候公子。本来应是他人前来,又被那人指定为我。”女孩幽幽回复,到了最后,话语中能听出委屈。 “那人现在何处?”司马问之若有所思,再次询问。 这次还没等女孩回复,他就用手势示意无需回答。若是猜测没有差错,那人现在正在楚英那里。 不仅如此,司马问之已经猜出月儿口中贵客,是遣他来此处的王车白。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能够推脱掉宫中职责,冒险来到越人阁中。 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再次拿起碗筷。吃食送入嘴里前,再次看了月儿一眼。 “留下吧,你也不易。”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3. 越人阁中(再续) 改变心意令月儿留下,是另有缘由。 之前楚英示意他上楼的时候,司马问之曾有心留意过路径。他此刻居住的房屋,是在阁中最里侧。 里侧虽然幽静,但是不临街。若是想知晓外面的情形,或是自己出门去看,或是遣人去看,回来后讲给他听。他不想频繁外出,只能遣他人代劳。 月儿年方八九岁,心思较浅,多半不会骗他,是合适的人选。 况且,她担心被驱赶后会受到责罚,此刻正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生怜悯。 从月儿身上,司马问之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年他初到青玄山时,虽然不像这样,却也有约束和拘谨。 司马问之与月儿在屋中交谈的时候,越人阁中,王车白与楚英也在说着。 天亮以后,刘义隆下令巡城。车白是郡守的子嗣,对建康城尤为熟悉,被领军将军遣出皇城。 与其他禁卫不同,王车白出宫以后没有去城中富户,是直接来到越人阁见楚英。将军并没有指明先去哪里,此事他可以一人决断。 不去城中富户,除了心中有事,还有其他缘由。搜城时候,多有禁军将领趁机搜刮百姓,被他不屑不齿。 你当真舍得?楚英将车白迎进去后开口询问。 舍得。车白没有犹豫,径直答复。 当真值得?楚英没有相信,再次询问。 有些事,无法用值与不值去衡量揣度。他助我许多,此事只是还了部分人情。这次王车白想了片刻才开口回应。 当年你我曾有约定,此事过后,你父亲二人的恩情我也还了。楚英听后提醒。 只是有些可惜,是为了一个过客。提醒以后她开口惋惜。 当真只是一个过客吗?王车白点了点头,喃喃说着。 昨日与司马问之斗法以后,黄潇设法与俗世行走的玉清弟子取得联系。知晓就在距离建康几百里远处,令他们火速赶往皇城。 今日天未亮时,玉清弟子带人前来。几人合力施展术法,在皇城内遍寻刺客未果,知晓他已不在宫中。 午时过半,大批禁宫守卫拿着画像陆续出宫以后,黄潇受宋帝派遣,也进了建康城中。 一路走来,从越人阁前走过的时候,他看到阁门处有禁宫守卫,便上前询问。 守卫看到黄潇腰牌后,含糊回应。 黄潇心思缜密,守卫的回应不能令他信服,要进去查看。还没有进去的时候,王车白与楚英交待完毕,正好走了出来。 道长,此处我已查过,没有异常。车白见到黄潇,上前施礼以后主动招呼。 是与不是,我亲自去看过后才能知晓。黄潇坚持。 道长果真要进去?车白没有气恼,开口提醒。 刘劭巫蛊一事过去不久,刘义隆再遭灾祸,此时对眼前这个道人异常重视。他无意招惹,也没有缘由去招惹。 你是何意?黄潇听后反问,面露狐疑。 这是何处?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又开口问道。 烟花柳巷。 晦气。黄潇脸上露出厌恶神色,转身离去。 越人阁中。 司马问之进食的时候,月儿一直在一旁看着。等他用完以后,不等吩咐,主动上前收拾。 收拾过后就要离去,刚刚转身就被叫住。 公子何事?月儿停住脚步,开口问道。 莫要着急回来,帮我去外面看看,现在街上是什么情形。司马问之吩咐。 进入越人阁后,他身上穿的仍是禁卫服饰。月儿之前曾送来常人衣物,司马问之没有找到机会更换。令她晚些回来,是想趁机换上。 但还没有更换完毕,月儿已经回返。他只能匆匆转身将衣带系上,来不及整理。 当年初进上清宗时,类似的事情有过一次。几年过去再次发生,司马问之系上衣带的时候,不由得想起凌霜。 只是月儿与凌霜当年的年岁虽然相仿,性格却大有不同,见此情景后同样急忙转身,许久以后才红着脸颊转了回来。 外面怎么样了?没有过多久,司马问之主动开口,想要打破屋内尴尬场面。 建康城内已被戒严,正有官军沿街巡视。月儿腼腆回应。 回来的时候与阁中姐姐们打听,听说官军不仅巡视,已经开始进入百姓家中搜查。回应以后,她再做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有了担忧。 官军若只是在街上巡视,他只要躲在阁中即可。但若是挨户搜查,查到这里前他必须离去。 虽然楚英令他不要忧虑,有事的时候会提前告知。但此事应当是宋帝亲下旨意,她能撑到何时不能预知。 月儿,我有事相求。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再次开口。 侍候公子是本分,若有所求但说无妨。月儿开口,满口答应。 此后每隔两个时辰,去外面看看情势,报与我知晓。司马问之说出所求事情。 此事不会令你白做。请求的时候,他将手伸向怀中。 但摸索了一会儿,除了古风阁中拓印的副本,再没有其他物品。他才想起身上重要的财物,在几日前已被他藏在青龙山中,没有带在身上。 一时之间,尴尬无比。 司马问之动作的时候,月儿在一旁看着。见他如此,心中有些猜测。 能在此处侍候公子已是万幸,月儿不敢再有所求。她随即开口,也想化解尴尬。 司马问之不懂,面露不解。 与公子相比,来阁中的其他人大多粗鲁,不像公子这般。月儿见状解释。 此后每隔两个时辰,月儿都会按照吩咐,去越人阁大门那里向外张望。查探以后,再回去讲给司马问之。 一连过了三四日,城中情势没有多大变化。 建康城依旧整日禁足,官军依旧挨家挨户搜查。仍旧会有人表露不满,被官军教训后恢复平静。 平静度过的这几日里,司马问之没有闲着。 重要物品虽然被他藏在山中,但有些东西已经被他记在脑中。等待的时候,正好可以研习。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4. 越人阁中(终续) 司马问之想到的,是上清十二正法。 虽然地谷子有过告诫,不到神人境后期不得肆意施展正法。但之前斗法时,黄潇虽是借助符录,已能施展玉清正法。 由此可见,宗门正法并非如他想的那样,只有到神人境后期才可修行。 况且凌霜曾经说过,地魁子弟子玄清曾在神人境时施展过上清正法。从凌霜后来话语中,他得知当时玄清没有后期修为。 连续看了两日,他大体明白宗门为什么会立下这条规矩,令门人先习变化再修正法。 上清十二正法研习的时候,需要以二十四种变化辅助。此外施展正法需要的灵气,也要远远过变化。 神人境后期是修为限制。 不到这个境界,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即便强行驱使,最后也会另经脉损毁。 神人境后期也是阅历限制。 普通人总角之年入道,两三载后可至道人境界。再过数年不等,男子弱冠女子桃李之年时,可有神人修为。 若是过早就修行正法,阅历不足见解不够,无法参透术法要诀,最后不会有大的收获。 修行门槛的提高,还意味着修行难度提升。 之前青玄山三宗内,弟子大多可以研习本门二十四变化中的多个。但到了本门正法时,大多人只能修行圆满其中一两个。 甚至许多弟子穷其一生,一个也不能成。 当年与天承子请教时,司马问之曾听他说过,上清乾坤无极正法,历代主事能够修成者不过二三。玉清正法斡旋造化,自青玄山自三祖创派一千五百余年来,还没有见有人修行圆满。 三宗术法虽然互有争斗,却鲜有被另外两宗偷学的事情生,缘由也在于此。 本宗的尚且没有多余精力,哪里还能觊觎他人的。 虽然艰难,司马问之仍旧决心修行。 早前与地府鬼修交手,没有几个回合被制住。几日前与黄潇争斗,他也只能落荒逃走。这样的事情接连生,令他觉得沮丧也感到急迫。 “公子?” 午时过后,司马问之修行受阻的时候,月儿再次回到屋中。见他像是在想什么,开口呼唤。 “如何了?”司马问之听后照例询问。 “与之前大体相同,仍旧有官军巡查。但是也有不同,这次多了几个道人。经过此处时,曾数次向里面张望。”月儿将探查的情势如实相告。 “是否知晓是哪个宗门的道人?”司马问之神色一震,问话紧随其后。 “如何确认?”月儿不知晓是何门何派,但她听出司马问之话中意味,知晓有方法区分。 “是否注意过道人头上道巾纹饰?”三宗衣饰大体相同,明显差异在道巾上,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月儿听后没有回应,立即转身离开,脚步渐渐远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再次回返。 “刚刚去看了,那几个道人已经走远。不过阁中有人打量的时候留意过,是如意和白梁。”进门以后没有歇息,她直接告知。 “月儿可有纸笔?”被告知以后,司马问之话锋转换,不再谈论刚刚的道人,开口索要文房用具。 月儿听后,再次转身离开。 索要纸笔前,司马问之已经决定离开越人阁,离开建康城。 几日前在皇城内争斗时,黄潇应当已经看出他是上清宗门人。经过此处时向里面查看,也应当是已经有怀疑。 至于往后再经过此处的时候,是否会闯进来查看,无人可以预知。若真是那样,他无力反抗也无法解释。 况且,太清宗也有人来。是来人自己决断,还是太清宗门的意愿,不得而知。 月儿匆匆离去,不久以后匆匆回返。带来的用具很是用心,墨汁已经备好,无需再动手研磨。 司马问之接过后,没有耽搁,写出心中计较。折叠以后交给月儿,令她转交给楚英。 虽是交给楚英,却不是让她自己去做,是请她转交给车白。 月儿离开的间隙,司马问之没有歇息,重新取过一张细纸再次提笔。没有过多久,一幅草图绘制完毕。 他曾说过,不会令月儿为自己白白做事。 宋帝赐下的金银还有不少剩余,离开建康后他要远遁他乡,无法尽数带走,不如留给此人。 之前他曾多次到越人阁中,车白虽有遮掩,几次过后他也早已知晓这是什么地方。 短短几日相处,月儿纯良本性令他心生怜悯。这些金银送与她,她若愿意,日后足够赎身。 但数息过后,他又将绘制好的草图毁去。再次提笔,再次绘制。 金银在琅琊常居的洞府,月儿若是去取,还未到那里就会尸骨无存。他只能凭着记忆再选一处,并在草图上标记。 刚刚绘制完毕,月儿回返。 “如何?”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楚姐姐回应,上次贵客走时留下了联系方法。她会尽快去做,让公子莫要急躁。” 司马问之听后,默默回身坐下。 建康城内一连禁足几日,断绝百姓生计的同时,也令许多权贵生活不便,其中不乏一些巨门士族。 在月儿交给楚英书信以后,不到两个时辰,建康郡守王元明紧急密奏。 虽然他在密信中尽力陈述戒严影响,但宋帝看后仍旧无动于衷。 一人上表,人微言轻。转过天来,朝堂上面又有多位宋臣上书,说的话语与昨日王元明密奏没有多大出入,其中不乏一些朝中重臣。 刘义隆见状,朝会以后遣去百官,只留下几人询问。 未过多久,有禁宫守卫急匆匆走出皇城,传宋帝旨意将道人黄潇召回。刘义隆向他询问进度,并询问何时可以将刺客捕获。 建康城不同于皇城,站在城中心,与四面城墙皆有数里距离,无法再用术法寻人。宋帝询问后他如实告知,此事无法预测。 辰时过后,城内巡视官军毫无征兆的退去。 随后,建康城几面城门也依次开放,允许城内外的百姓进出。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5. 建康城外 巳时刚到,司马问之在屋内等候的时候,听到越人阁中有喧闹声响,连忙差遣月儿出去查看。 未过多久月儿回返,脸上挂着笑颜。 公子,城中戒严已经解除,街上满是走动的百姓。刚刚进屋,她将探到的消息讲出。 这几日,每次查探消息回返屋中,她都会看到司马问之脸上有愁容,月儿已经猜出他在等待戒严消除。 果然,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愁绪快速消去。随后快速起身出了屋子,向阁门那里走去。月儿带来的消息并不完整,他既在乎城内也在乎城门那里。 再次查探后,司马问之看到有多人向着城南方向走去,知晓城门那里允许百姓进出,随即回返屋中开始准备。 做的准备,是离开这里。 昨日他写给王车白的书信中,说出了自己担忧。黄潇等人遍寻下若是仍找不到他,不会再有顾忌,会直接进入越人阁中搜寻。 因此,他提议仍旧使用之前逃出皇城的方法,今日午时前后混出建康城门。 但还没有将个人私物整理好,司马问之忽然停下,走向屋中桌椅,拿起墨碇开始研磨。 昨日城中戒严,有大批禁卫巡视,他扮作禁卫混出去尚有几分可能。 但刚刚他查看的时候,没有在街上看到一个禁卫。说明戒严解除后,禁卫已经回返皇城。 若是再按照之前谋划去做,已经没有任何把握。如何去做,要再去考虑。 一时间没有好的办法,司马问之提笔,想要告知车白之前谋划取消。 刚刚写了几个字,抬头看了一眼时辰,他又停下笔,转头看向月儿。 带我去见楚英,我有要事告知。 此刻巳时已经过半,距离约定的午时没有多少工夫剩余。书信来不及传递,只能口口相传,希望还来得及。 月儿听到吩咐转身向外,想要带着司马问之去楚英那里。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她也快走到屋门前。 二人相见,楚英在门外拿出一物,塞到司马问之手中。同时开口,像是开口劝慰。 家人托我送与你的物品,告诫你莫要沉迷在此处。 若是他人听了,定会以为是家中长辈托人,劝诫子孙莫要沉迷温柔胭脂。但司马问之知晓本意,没有回应反身关门。 楚英给的物品是掩饰,内里同样是一封书信。司马问之展开后快速看完,将它与之前自己未写完的那封一同毁去。 没有过多久,午时到来。一辆牛车在越人阁外不远处缓缓停下,有一人从牛车上跳下走入阁中。 进入以后,此人径直走向司马问之的居室。在屋门前停下后连续敲了三声,随后离去。 司马问之听后,起身离开,离开前从怀中将绘制的草图取出。 此物好生保存,日后若有难处,可将东西取出。将草图交到月儿手中后,他开口嘱咐。 此处不是可以托付一生的地方,早做打算早些离去。随后不管月儿是否能听懂,他又开口告诫。 他曾来越人阁中多次,王车白虽有掩饰,但几次过后,司马问之知晓这是什么地方。 之所以后来还会再来,是他知晓此处同样是宋国朝廷各方势力角力场所,对他行事有用处。 月儿听后,一脸懵懂。点了点头,当做回应,目送司马问之走下楼去。 建康城门虽然再次开启,但相较于平常日子,百姓出去的时候,守卫询问严密许多。有些人见队列太长,打消了出城打算,转身回返。 午时二刻,众多百姓排队等候的时候,一辆牛车慢慢驶来。到了近处后没有在队尾等候,也没有停下,直接驶向城门。 一旁有人看到后,开口提醒或是呵斥。但是看到牛车上郡守府标记后都不再说什么,只是脸上或是无奈或是愠怒。 城门处有守卫也看到牛车,上前询问发生何事,语气严厉。随后同样见到车上标记,不再询问,语气也变得缓和。 赶车的车夫是被车白遣来的,心还在城中没有离去,但是不知什么缘由,遍寻建康以后找不到此人。 想过几次以后,他记起一事。 城中一些地方,因为是风尘场所,他没有亲自看过,但他都派了可以信任的禁卫前去搜查。只有一处被他忘记,是越人阁那里,只被左中郎将告知结果。 想起这件事情以后,他愈加觉得那里可疑。随即不再耽搁,起身疾行,直奔越人阁。 师兄,出了什么事?身旁同门不知发生何事,见他离开连忙询问。 急事。数十步外,黄潇简短回应。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6. 三宗战佛徒 从皇城到越人阁,常人过去需要一个时辰的脚程。黄潇几人一路疾行,一刻钟后走到楼下。到了以后没有停顿,直接走了进去。 刚刚上楼,厅内有一个男子急匆匆跟了过去,在几人面前停住。随后看着几人,询问有什么要事。 道门有不入风尘的门规,但越人阁中没有不接纳道人的规矩。生意是为求财,客人自然也是各色各异。 男子将他们拦下,是因黄潇几人面色不善,不像是来这里消遣,更像是寻仇。阁中多有权贵,若让他们进去闹事,无法向其他人交代。 几人不想解释,躲过此人后闪身到一旁,继续向楼上走去。男子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恼怒,再次走到几人前面,将前路堵住。 黄潇见状不再闪躲,直接快出手,将男子制住。 “师兄,不可对凡人动手。”一旁同门看到后连忙提醒。 “事出有因,此事我会向宗门禀告,无需你们一同承担罪责。”黄潇一面上行,一面开口回应。 男子被制住后,立在阶梯上无法动弹。有人现异常,急忙上去禀告。 未过多久,一个女子赶来,身后还有他人跟着。女子面色刚毅,不是楚英。 女子到来的时候,黄潇几人正依次推开屋门,走进去查看屋内人员。有的屋中有人,骤然被打扰后多有谩骂怨言。 但几人并不在意,快看过后再去下一个房屋。 “姨母,是否找人将他们赶走?”见到这番景象,女子身后有人开口提醒。 “莫要打扰他们。越人阁自建阁以来,还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我也想看看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女子没有答应,直接拒绝。 没有答应下人的提议,也是因为她认识黄潇,或者说知晓他的身份。 前几日禁卫巡城时候,他虽然没有走进越人阁,女子却见到他几次带人走过,询问后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身居高位,修为在身,若是将他们驱逐,谁能去做? 鸡飞狗跳怨声载道,一阵阵叫骂抱怨后,几人没有收获,心有不甘的从楼上走下。经过男子身旁的时候,黄潇将他身上的限制除去。 “遣人将此事禀告给那几个老家伙,看看他们什么反应。”见几人离去,女子向身旁人吩咐。 牛车驶出城门不久后,车上有声音传出,车夫听到后停下。随后司马问之推开身上肉食,瘸着腿走了下来。 在城门处,禁卫用长矛乱刺的时候,他的小腿被波及到。出城后虽然极力压制,仍有鲜血时不时的流出。 此时他距离城门已有几百丈的距离,应当没有再被现的可能。下车以后,他令车夫将牛车赶到青龙山下,随后可以返回城中。 车夫赶着牛车转向东北的时候,司马问之继续向南慢慢走着。前方稍远处有一片树林,可以短暂歇息,也可以处理伤口。 还好,长矛只是普通规制,顶部没有倒刺。伤口虽然有些深,却并不难处理。他撕下衣物的一角,片刻后将伤口包扎完好。 随后,他选了一颗粗壮林木遮挡身形,开始引灵恢复修为。 司马问之恢复修为的时候,黄潇几人从越人阁中走出,拦住一个路人向他询问何处可以出城。 建康城有城门数处,平日里不会全部开启。黄潇询问后得知,此时只有南门和西门可以进出,南门人密西门人疏。 几人听后,匆匆向西门赶去。走出去百余步后黄潇改变主意,开始向南门行去。片刻过后看到守卫,开口询问是否有异常生。 此时宋国百姓对道人多有偏见,但守卫见过他们,知晓几人身份,连忙回应没有异常,说话时语气恭敬。 黄潇再几问,仍旧没有收获。 但他将要回返的时候,看到了城门处的血迹。上前捻起沾染血水的泥土,置于鼻子下细细辨别,终有所得。 “此处方才可有人打斗过?”他开口问向守卫。 “不曾。若是有打斗,此处城门会被关闭。”守卫给出否定答复。 “不曾打斗,为何会有血迹?”黄潇听后,询问变成质问。 “方才有拉着肉食的牛车在此经过,禁卫大人曾用兵器刺捅车上肉食,血水或许是那时流出的。”守卫听到质问,说出自己的猜测。 “蠢货。”黄潇怒斥一声,向着城外快走去。 方才他在污泥中辨认出人血气息,这些守卫在战场上厮杀过,若是有心留意,同样能够辨认。 城外血迹并不连贯,有时数十步内都寻不到。几人分头寻找,相互印证后一路向南跟随。 数百丈后,停下脚步。血迹到此处后再无踪迹,几人失去追寻方向。 无法确认方位,几人决断继续前行。每隔几十步施展寻灵,查探周围情形。 四五次后,终于察觉到前方树林内有异常,黄潇一马当先疾行过去。 几人现异常的时候,树林中,司马问之也察觉到有人施展术法。随后停止引灵,探出身形向外面看去。 来人越来越近,日光照入林中视线良好,他看到来人衣物后认出面容,立即将身子退了回去。 此刻他的修为还没有恢复,体内灵气补充只有两三成。即便全部恢复,也只能与黄潇打个平手,若是被他们察觉,他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几人向林中走来的同时,司马问之在树后快想着脱身方法,不久后心中有了主意。 “方才就是察觉到这里异常,为何不见人影?”黄潇几人遍寻后没有收获,其中一人疑惑问。 不见人影,是因为司马问之隐藏了身形。在几人进入林中的时候,他冒险施展出隐身术法。 之前在皇城内,他施展幻术被黄潇识破。此时再施展隐身术法,心中也有忐忑。 但他心中也有一些把握,因为隐身与幻术不同。 幻术施展的时候,需要顾忌周围太多人和物。当时他心思大多在刘义隆身上,才被别人趁机识破。 此刻施展隐身,他的精力大多在自身。黄潇术法虽然霸道,但修为与他相仿。只要不分心,应当不会再被识破。 林中几人角力的时候,没有过去多久,又有人从林外走进来。还没有到近前,一声阿弥陀佛,在林中久久回响。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7. 三宗战佛徒(续) “阿弥陀佛。” 随着佛号颂扬,一个僧人从林外走进来,到黄潇几人不远处停下脚步。 林中几人原本以为僧人只是过路,见他停在不远处没有离去,快速聚拢到一处。 “有劳几位道长,可否告知去往栖霞山的道路?”几人聚拢到一起时,僧人开口询问。 释教自汉朝传入中土以后,数百年来,道佛两家多有争斗。黄潇听后不欲理睬,站在那里没有回应。 僧人见状,向前走了几步。停下以后,再次开口询问。 “从此处转向东北,不要进城,五六十里处最高那座山峰便是栖霞山。”见僧人坚持,几人中有知晓方位的弟子无奈告知。 “和尚若是快些去,两个时辰可到那里。”紧接着此人再次开口,催促他快些离开。 “再次有劳道长,西霞寺在山中何处?”僧人得到回应以后并未离去,再次开口询问。 道人不进佛门,僧人这样问向几人很是无礼。黄潇听后想要发作,被身旁同门拦下。 “听闻栖霞山中寺院众多,和尚可到山中去问,我们几人确实不知。”拦下以后,有人耐心回应。 “阿弥陀佛,多有劳烦。”僧人听后开口道谢。 “不知几位道长何门何派,若是有机缘,和尚应去几位宗门内拜会。”谢过以后,他再发一问。 “缘分薄浅,无需拜会,和尚既然已经知晓去处,还是快些离去。”听到问话,几人都觉得他太过啰嗦,之前回应那人再次开口催促。 僧人听出话中意味,转身离开,不再询问。但离去的方位并非是东北,而是走向西南,奔着司马问之藏身地方走去。 “和尚下山寻找机缘,多日未果。不曾想到机缘就在眼前,还要多谢几位道长成全。”一面走着,他一面念念有词。 走出数十步后,伸出手掌,按向前方虚空。 僧人向西南方走过来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察觉到蹊跷。等到僧人出手的时候,他已知自己被发现,连忙起身向远处疾行。 腿上有伤,行动不便,还没有走出去几步,隐身术法被僧人破除,司马问之踉跄着现出身形。之后并没有停下,继续向西南方逃去。 僧人已经料到他会如此,破除隐身以后,缓行变为疾行,奔向西南。再过数十步后,将他的去路截住。 “拦住那人。” 司马问之现身后,同样被黄潇看到。急声提醒同门的同时,他也向西南疾行追去。 僧人拦住去路以后,司马问之转身回返。未走几步,黄潇等人追了上来,退路也被堵住。司马问之夹在众人中间,一时之间无法逃走。 “既是道家同门,不要再做无谓抗争。随我几人回去,看在同门情谊,我会为你向陛下求情。”截住退路以后,黄潇开口告诫。 方才僧人离去的时候,口中念念有词。他虽然能听到是什么,却不知晓含义。 但是此刻再去回味,多半与眼前的刺客有关。黄潇抢先开口,不想再生多余事端,将刺客快些拿住带走。 “贫道方才已经说了,此人是机缘,还望几位道长成全。”司马问之还没有回应的时候,僧人向几人开了口。 “还请施主随我去一趟西霞寺,莫要推辞。”开口以后,他又转身看向一旁,说出请求。 僧人口中的机缘,司马问之不知晓。 但是即便知晓,他也无意跟着去寺庙中。但是他更没有意愿听从黄潇,双方问罢后他没有回应。数息过后选了一个方向,再次疾行逃走。 僧人再次追去,追去的同时出手将他截住。出手的时候,无意间显露修为,是神人境后期。 “师兄,怎么做?” 确认僧人修为以后,有人问向黄潇。他们几人修为都不及僧人,随后若有冲突,即便联手,胜负也是未知。 “先除外患,再顾内忧。看住那人,莫要让他趁机逃走。”黄潇快速回应。 方才那人询问,想要确定是否还要执着于拿下刺客。黄潇回复肯定,外患是眼前的僧人,先除外患,表明他决心与僧人争斗。 果然,回复同门以后,黄潇疾行几步,不再理会司马问之,直接向僧人出手。 “猖狂。” 僧人见状立即还手,出手的同时开口斥责,不见方才谦恭模样。 皇城中与司马问之斗法的时候,黄潇施展五雷正法,是被激怒后不得不为。此时与僧人争斗,并没有用玉清正法。 僧人虽然只有一人,但修为高出几人许多。争斗开始以后,不见他处于下风。 黄潇几人修为不足,还要分心留意一旁,十几个回合以后,变得只有招架之力。 看着眼前情景,司马问之没有趁机逃走,而是出手也加入战团。 眼前双方争斗,是为了他被哪一方带走。若是趁机逃跑,这些人立即就会停手将他制住,并且为了防范他再逃走,下手不会再有顾忌。 不如出手先助一方,二去其一,总好过被两方惦记着。 出手相助哪一方,他也有计较。 若是僧人胜了,要去西霞寺中。此人外表来看虽然谦逊有加,但不知内里如何。况且去寺庙中会有何事发生,也不知晓。 若是只剩黄潇几人,他仍有办法离开此处。几人中还有太清宗的弟子,不会让黄潇一人胡作非为。 司马问之出手以后,黄潇几人获得助力,全力应付下渐渐扭转颓势。僧人见状不再保留,再次出手的时候,比之前狠辣许多。 此法见效。 僧人出手狠辣以后,黄潇几人慌忙应对。几人虽然人数占优,但体内灵气消耗骤增,不能坚持多少时候。 尤其是司马问之,之前体内灵气只有两三成。出手以后不久,已经几近枯竭。 “为我护法。” 黄潇看明形势,快速抽身走出战团,伸手到怀中。取出符录的同时,开口提醒同门。 几人听后,骤然发力。僧人猝不及防,连连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骤然发力以后,司马问之后劲不继,停下喘息。随后看到天色开始变暗,知晓黄潇意境将符录激发。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8. 三宗战佛徒(再续) 攻伐骤然遇挫,僧人有些恼怒,稳住身形后快速调整气息,想要出手反击。还没有出手,他也察觉到天色的变化。 但是他看到的更多。 变暗的只有几人周围数十丈,远处天色依旧如常。他知晓这是对方在施展术法,不再抢攻,灵气化形在身前布下屏障后快速后退,身上现出点点金光。 天色愈加黑暗,至暗之时电光闪动。在僧人身上金光将要圆满的时候,一道雷光从上空降下,黄潇开始施展五雷正法。 金光雷光相遇以后,雷光湮灭,金光变得暗淡。僧人与黄潇脸上同时现出惊讶,又快速隐去恢复如常。 五雷正法可以破除一切阻挡,给敌手肉身造成损伤。但方才那道天雷不仅没有伤到僧人,还被他施展的术法抵消。 僧人施展的是宗门秘法佛光显化,显化出的金光可以同化一切术法。但是不知是什么缘故,会被天雷破去大半。 但此时无法去追究缘由,斗过一次以后天色又有变化,二人再次交手。 五雷正法能够降下五行天雷,第一道雷光湮灭以后,第二道很快降下。 僧人不再像之前那样直接接过,在天雷降下的时候手中有了动作。 天雷再次湮灭,金光也消失无踪。黄潇身形踉跄,几息过后勉强稳住。随即再次掐诀,强行勾引天雷。 僧人见状,站立改为盘坐。刚刚坐下,僧袍下的身躯开始肿胀,直到将身上衣物撑开后不再有变化。 第三道天雷直接劈在僧人身上,衣物瞬间粉碎,他也受力跌向一旁。 三道天雷降下,黄潇再也无力站着,突然颓废跌倒。倒下去之前他看到僧人扶着地面,正在缓缓站起。 一旁的三清同门见状急忙抢攻,想要在僧人恢复前将其重伤。但十几个回合很快过去,几人迟迟没有建功。 剩余同门争斗的时候,司马问之与黄潇都在引灵恢复修为。只是眼前局势变化超出预期,二人未能恢复多少,僧人已经将剩余同门压制。 危急时刻,林外又有声音响起。众人看过去的时候,一人头戴斗笠,正在向斗法的地方疾驰过来。 司马问之看到后脸上露出喜悦,黄潇看到他的神色,脸上现出疑惑。 但是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就渐渐散去,十几息后司马问之看清来人的身形,不是他心中想到的那个人。 前一年逃出青玄山时,曾有人助他逃离,又将上清宗两道正法赠送。那人道法高深,头上戴的就是斗笠。 此时来人的穿戴虽然相同,身形娇小了许多。在远处时无法确认身形,被司马问之认错。 即便如此,他心中仍旧变得安定。来人身上穿的是道袍,且与黄潇几人相同,表明此人是三清同门。 只是头上有斗笠遮挡,看不到面容也看不到道巾,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一宗。 来人到了眼前没有停歇,直接闯入战团,与剩余两个道人一起,与对面僧人周旋。出手同时,将一物甩到司马问之怀中。 物品入手圆润光滑,如同一块被蕴养多年的玉石。 司马问之打量的时候,战团之中形势又有变化。 僧人接过三道天雷后,出手虽然依旧强横,却远不如之前狠辣。之所以能够将剩余二人压制,是因为众人灵气也快枯竭。 但后来出现的道人出手以后,修为虽然与他几人相仿。但灵气充足,大开大合之间渐渐扭转了颓势。 为我护法。 几十个回合以后,后来的同门如同黄潇之前那样,开口提醒众人。随后也从怀间拿出一张符录,开始掐诀激发。 僧人见状,心中骇然。 方才接下三道天雷看似无事,但佛光显化与不坏金身两道秘法接连被破。若此人再引下几道天雷,他已无力承受。 因此,见到对面两人再次发难以后,他佯装不敌踉跄后退。随后转身疾行,想要先行离开此地再做打算。 但是刚刚逃出去几十步,他察觉身后劲风突然而至,本能地回身查看。刚刚回头就见到金芒遮住双眼,随后失去知觉。 不远处,看到术法威力的众人皆目瞪口呆。 后来的同门将符录激发以后,一道金芒如同长虹贯日,将僧人罩在其中。等光芒消散以后,再也不见他的踪迹。 他,他去了何处? 虽然彼此有争斗,但是几人斗法时心中都没有杀人的念头。见到僧人消失不见,身旁一人心中有些猜测,开口询问。 被询问以后,斗笠人没有回应,调转身形向黄潇走去。 你是黄潇?走近以后,她开口发问。 黄潇还没有回应,司马问之听到声音身躯一震,愣在那里。 是。黄潇答复。 你是如何知晓的?回应以后,黄潇反问回去。 他向来孤傲,若是换做其他时候这样问他,他不会理睬。 但此时不同。 若不是眼前这人相助,不要说刺客会被僧人带走,他们几人也会被带去西霞寺中。以后命运如何,无人能够知晓。 远远就看到此处有人在施展五雷正法,若是年老道人,或许猜不到是谁。但如此年轻的,玉清宗内也只有你一人可以做到。斗笠人开口说明。 随后她不再理会黄潇,又向司马问之那里走去。 司马问之见状,挣扎着起身想要和她说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个耳光直奔脸上,他又踉跄着倒了下去。 之前不辞而别,今日以礼相还。斗笠人打过以后,将头上斗笠摘下露出面容。 是凌霜。 刚刚询问黄潇时,凌霜开了口。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已知晓她的身份。 此刻被打了耳光,他心中有些恼怒。但听到凌霜后面说的话,一时间无法反驳,只能在跌倒处愣着。 随我走。 司马问之发愣的时候,凌霜再次开口。上前几步将他扶起,不顾他挣扎,硬拖着向树林外走去。 师兄,此人不能随你离去。黄潇见状,连忙开口。 看过以后,再说一次。 凌霜听到后回转身形,将腰间玉牌摘下,扔过去的同时开口提醒.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49. 逃回青龙 看过以后,再说一次。 黄潇接过玉牌,将正反两面都看过后,脸上有了惊讶神色,很快变得有些微红。 快些离去,不要再待在宋国。刘义隆爱才之心不假,但更多是想要通过他找出隐藏在暗处的前朝余孽。未过多久,黄潇将玉牌掷回,同时向着凌霜提醒。 黄潇提醒的话语,凌霜也认同。 她在昨日午后已到建康城下,见四面城门封闭,知晓城中发生了事情。 之前在庐陵时,凌霜已经知晓司马问之身份。此时此景,他在城中的遭遇,凌霜已猜出四五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凌霜不担心他被人追杀,但是担心他会再去皇城做傻事。 虽然不是说给自己,司马问之听到提醒后,心中同样一暖。 此前二人虽然以命相博,但知晓他的上清弟子身份以后,黄潇虽然仍想拿住他,却能在面对外敌时同仇敌忾。 况且凌霜将玉牌掷过去后,他应当已经猜到自己真实身份。仍旧能够开口提醒,说明此人只是高傲,本性并不恶毒。 既然如此,有一事刚好可以托付。 我谋划此事时已留好退路,之前在郡守府居住的时候,曾以左中郎将全家性命要挟,助我事后脱困。他是身不由己,请求道长莫要难为此人。略微在心中计较以后,司马问之向黄潇开口。 我与你不同,做事不论成败先求磊落,要挟他人的事情不屑去做。黄潇听到请求开口回应,语气与方才说给凌霜时相比冷漠了许多。 司马问之听后,心绪大定。 可否远行?二人即将离去的时候,凌霜开口问道。 问话一语双关。 司马问之腿上有伤,远行多有不便。凌霜这样问,既是在问是否愿意,也是在问能否做到。 无碍,但我在此处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时间去了却。司马问之会意,随即开口回应。 不过,若是再挨一个耳光,只能由你背我离去。回应以后他再次开口,凌霜不禁莞尔,又给了他一掌,这次是打在背部。 凌霜与司马问之二人离去的同一时候,数十里外的栖霞山西霞寺中,一个沙弥正沿着石阶向上,向正殿匆忙行去。 寺中正殿的殿门,大多时候都不会关闭。但沙弥到了殿门口时,发觉此刻没有开启。 他不知晓叩门是否会打扰里面长辈,但又有事相告,一时间犹豫不决,在门外徘徊抉择。 若是有事,进来告知。沙弥在门外没有徘徊多久,殿内有人听到外面脚步后开口提醒。 沙弥听后,如遇大赦。连忙推门进去,看清殿内两人以后,垂头合手走向一旁,等着被询问。 觉岸行色匆匆,是为了什么事情?未过多久,其中一人开口发问。 回禀住持师祖,两个刻时前,智宏师叔留在魂堂的魂香出现异动。先是无风颤动,随后瞬时熄灭,再也没有复燃。沙弥听后没有抬头,连忙回应。 在什么方位?西霞寺住持听后有些惊讶,再次发问。 魂香熄灭以后,看守魂堂的智净师叔即刻作法确定方位。但魂香残留的香烟四处飘散,无法聚拢一处,也无法指示方位。弟子来此处时,智净师叔仍旧在作法尝试。沙弥听到询问后再次回应。 你先回去告知智净,先行做好下山准备。此事我与监寺商量过后,再做详细计较。住持听后开口吩咐。 师兄,智宏师侄下山,可是为了祖庭交代的那件事?沙弥走后,殿中另外一人开口询问。他是西霞寺监寺,沙弥来之前,二人正在推研佛法。 是。住持没有隐瞒,如实承认。 魂香灭绝,多半已经遭遇不测。并且听觉岸的描述,应当是被修为高绝之人瞬时害了性命。承认以后,他说出心中猜测。 监寺听后,缓缓点头回应,以示赞同。 我心中的有一事不解,还望师兄能给解惑。点头以后,他开口询问。 可还是之前的疑惑,不懂为何要大费周章,去寻道家天神踪迹?不等监寺说出,西霞寺住持先行开口。 正是。奎木狼位列二十八星宿,是道家仙神,与我佛门何干?若不是因为此事,智宏师侄也不会陨落。自己心事被人猜出,监寺并不意外。此事他已问过一次,没有得到回应。 若只是道家仙神,他又从哪里来的佛家舍利?师弟,既然是祖庭示下,你我照做就是。有些事情我也不知,你我莫要无端质疑。如同上次那样,住持的回应仍旧是云里雾里。 从建康南门外的树林去青龙山,有五六十余里的脚程。若是平日里疾行,一个时辰内司马问之就可到达山中。 但此时他有伤在身,行动受阻。并且在路过栖霞山的时候,见到数名僧人匆匆下山,二人不想生事,在路旁无人处躲了片刻。 一路上走走停停,酉时将至的时候,他们才到青龙山山脚下。歇息片刻以后,司马问之向山上走去。 莫要上山,夜间山上危险,你有伤在身,修为也没有恢复。若有猛兽,无法自保。凌霜见状连忙开口提醒。 无碍,山中我已去过多次,很是熟悉。司马问之听后开口回复,让她打消顾虑。 再向前行,司马问之看到山路一旁停着一辆木车。知晓车夫已按他吩咐,将牛车赶到了既定地点。 只是路旁只有木车,没有牲畜残骨。 车夫离去时候,将拉车的牛一并带走。或许是因为舍不得,或许是因为路途遥远,乘牛虽慢也好过步行。 再向上行走不久,司马问之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将肉食置于山下,群狼会下山进食。随后叼着肉食返回山上的时候,沿途会有血水。 但此时路旁不仅有血水,他还看到了野狼残肢,表明之前此处有过大的变故。 并且很有可能是群狼不敌,惨遭屠戮。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0. 一根木头 司马问之心中牵挂琅琊,见到这番景象以后,不顾小腿刺伤,快速向山上走去。 小夫子,出了什么事?凌霜跟在后面,一面走着一面询问,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二人疾行片刻,快到洞口的时候,山中突然有呜嚎声音响起。片刻过后,一道黑影自山上扑下,直奔前方的司马问之。 孽畜安敢如此! 凌霜知晓他没有灵气在身,见状连忙上前。同时从身后抽出佩剑,看准黑影直接刺出。 黄凌,住手。 司马问之见状,脸上现出惊骇神色,随即开口厉声喝止。 凌霜听到这样的称呼后立即停手,知晓是有要事。但刚刚的气势已经发出,她在半空中无法停下,只能将剑身向外侧偏移,躲过黑影的要害。 黑影本是扑向司马问之,此刻察觉到危险,身上毛发即刻变得直立。一阵金铁相交声音响起,它与凌霜各自落向一旁。 黑影是琅琊。 司马问之在她落地以后,快行几步走到身前打量。只有几日不见,她没有太大变化。 但是也有些变化,琅琊应当经历过厮杀,周身灰色毛发变成了暗红色。 此时此刻,司马问之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他被刺伤的时候,身上血迹有部分沾染到肉食。这些肉食被投放到山下,引得群狼进食。 群狼叼着肉食返回山上的时候,琅琊闻到了他的气息,误以为他也被分食。急忙寻找以后不见踪迹,琅琊更加确信自己猜测。 至于一路上的野狼尸首,不是遭遇外敌,是被她杀害。 事实也是如此。 当司马问之带着琅琊与凌霜走到山洞的时候,之前群狼聚集的地方,野狼只剩十几只。剩余的看向琅琊的时候,眼中恭敬神色已经变为惊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司马问之知晓事情经过后,内心突然伤感愧疚。 古有忠犬护主,今有忠狼护主。小夫子,此事不应伤感,应当庆幸。凌霜看到他脸上神色,开口劝慰。 她不知这件事经过,以为群狼来到此处,是要猎食司马问之。劝慰以后看向琅琊,不禁对她心生好感。 冬春相交,酉时过半的时候,天色就已黑透。天黑以后,林中起了山风有些凛冽。 走吧,先到洞中。司马问之无意解释,见周围变得愈加寒冷,提醒凌霜先进去歇息。 山中烈风可以遮掩行迹,也能暴露行迹。听着风声,司马问之知晓不能再在山中久留。 回到这里的路上,他们曾见到栖霞山上有僧人下山,极有可能与白日灭杀的那个和尚有关。 此时此刻,青龙山中狼尸遍地有些血腥。山风虽然不是吹向栖霞山方向,但不能确认僧人去了何处,会不会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若是能够察觉,不出三日,他们就能够找到这里。 之前那个和尚曾说自己是他的机缘,就不排除其他僧人来了也会这样认为。如果真是那样,还会无端生出许多是非。 三日之内必须离去,至于要去哪里,还没有头绪。 打定主意以后,司马问之想要引灵恢复修为。屈腿盘坐的时候,触到怀中一物,随即拿出来查看。 此物是白日里凌霜刚刚到来的时候掷给他的,起初以为是玉石,这时再细细查看,质地与玉石差异很多。 这是什么?查看多次以后不知来历,他只能开口询问。 储灵。凌霜也在想心事,心不在焉随口答复。 有什么用处?司马问之仍旧不知,再次开口询问。 补充体内灵气。凌霜见他连番发问,收回思绪正面回应。 比补气药丹还要好用?司马问之听后猎奇心起,想要确认此物的效用。 可比得上品补气药丹,补充灵气的时候更为迅速,并且可以反复使用。凌霜听后耐心解释。 司马问之听后,脸上现出喜色。 一直以来,他与人斗法,或是修行术法的时候,虽然有内丹相助,灵气不足始终是一大掣肘。 若是有储灵带在身上,等到修为突破或是施展术法灵力不继,丹田能够快速得到补充,对他多有裨益。 你将储灵送给我,是否还有多余的留给自己用?心中喜悦的时候,司马问之问向凌霜。 君子不夺人所爱,若是此物只有一个,他即便喜欢,也不会据为己有。 储灵虽然精妙,但只是寻常之物。当年青玄山三位祖师做了不少,都留在各自宗门内。凌霜听到询问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更加喜悦,小心翼翼将储灵放回怀中。 司马问之喜悦的时候,凌霜有些失落。 储灵是天外陨石制作,当年的青玄山三脉,每宗内也只有寥寥几枚,都是留给寻求修为突破的天才弟子。 这枚储灵来路不正,是她在准备下山的时候,从地魁子那里谋得的,她身上再无剩余。 因此,见司马问之灵气衰竭以后,她掷过去只是借用,不是赠送。但他开口直言是相赠,凌霜不忍拒绝只能默认。 并且,她此时的落寞,更多源自司马问之态度。 凌霜违背门规下山,从蜀郡到建康跋涉数千里来寻他。今日一见,他既无惊喜也无询问,对她还不如对这枚储灵。 凌霜落寞的时候,司马问之有些察觉。回想起今日两人相遇以后的种种,他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有过错。 但是凌霜会这副神色,不应是无缘无故。在他心中,多半是这次下山,宗门吩咐的事情没有完成,她心中郁闷无法排遣。 凌霜,此次俗世行走,可是宗门又有什么吩咐?想到这里他开口询问,想要确认具体缘由。 宗门没有遣我下山,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凌霜如实回应,之前是低着头,此刻回应的时候仍是低着头。 为什么?司马问之不解,连忙询问,询问的时候看了过去。 青玄山门规当中,未经允许不得私下山门。若是偷偷溜出,再次回去的时候会经历颇多磨难。若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会去这么做。 为了一根木头。凌霜抬头回应,也看了过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1. 上清惯犯 “一根木头?”司马问之听后愈加不解,开口反问。 但是还没有等凌霜回应,他脸上突然起了红晕,知晓她所说是什么意思。 “海中孤木不能自保,也并不可靠。你此行是缘木求鱼,不是良策。”明白以后,司马问之隐晦提醒。 虽然隐晦,若凌霜知晓典故,会知晓他的态度。 不过有些事情,给人模棱两可的回应是在害人。若是没有意愿,就要直接拒绝。否则到了最后,无论是对谁,既不公平也不负责。 凌霜对儒家经典知晓不多,听到他的回应并不太懂。但她听懂了“并非良策”几个字,愈加显得落寞。 此后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凌霜,之前成都行走,玄风最后如何?林中那个妖人,宗门可曾寻获?”虽然无心,司马问之也不愿看到凌霜这样。过了一个刻时,他主动开口,想要缓解尴尬。 “玄风师叔突破阻碍,重伤回到山中。师祖亲自带人下山处置,但那人已经逃走,不见了踪迹。只是擒获几个小喽啰,请示宗门以后全部灭杀。”凌霜收拾了心情,默默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对宗门作法认同。 道人不是不杀生,是不做无端杀戮。那人做的事情有损天道,罪逃脱以后,宗门诛杀余孽并无不可。 “你阿父阿姐如何了?”点头以后,他再次询问。 “你走以后没过多久,他二人被宗门接到山中。阿父被你救治以后已无大碍,我没有下山的时候他时常提起你。说你不辞而别,他不能当面道谢,当真是可惜。”凌霜再次回应,语气中带着埋怨。 “除成都县那事外,这两年中宗门可有其他变故?”司马问之听出她语气,连忙将话题岔开。 “若是没有巨变,山中岁月大多没有变化,这两年也是如此。”凌霜随后回复,在司马问之的预料中。 “不过,有一事与你有关。”但是凌霜话锋一转,勾起他的注意。 “什么事?”司马问之连忙询问。 “你离去后没有过多少时日,高伯久候之下等不到你回去,与宗门管事打了招呼后独自下山了。”凌霜直接告知。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 “你好像对这事并不在意。”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凌霜脸上露出疑色。 “之前我与高伯说过,若是有朝一日寻不到我,可去西部羌地。”司马问之见状,开口解释。 “这样就能说通勒。只是小夫子,你最好能在六七年内与他汇合。”凌霜听后恍然大悟,明白隐情以后开口提醒。 “为什么?”司马问之没听明白 …… 二人说话的时候,夜色愈加浓厚。山洞外的山风肆虐已有多时,洞中渐渐变得阴冷。 此时司马问之没有灵气护身,又没有燃起篝火,觉得有些寒冷。于是想要起身,拾捡一些干柴生火取暖。 “嘶。”刚刚试图起身,小腿上传来痛楚,他禁不住出声响。 之前的包扎并不规矩,久坐以后气血淤积在腿上,不会觉得痛楚。骤然起身时伤口崩开,又有鲜血渗了出来。 凌霜见状,起身走过去,解开包扎后将伤口露出。随后转身走了几步,伸向自己怀中寻找合适药物。 还没有找到,琅琊闻到血腥,从一旁凑到司马问之身边,开始舔舐他的伤口。 凌霜拿着药物返回的时候,见到伤口不再出血,并且隐隐有愈合的迹象,心中惊异异常。 “琅琊天赋异禀,自身可快愈合,也可使他人伤口完好。”司马问之见状向她解释。 开口的时候,他抚摸琅琊头颅。琅琊十分受用,小声呜嚎着做出回应。 对于这样的解释,凌霜没有买账,将找到的药丸捏成粉末后洒在伤口上。 药物也很有效用,敷上去后不到片刻,伤口深处开始有红肉生成。 但药物起效时有些痛苦,凌霜用细布包扎的时候,手上故意用力,司马问之一时受不过,开始痛苦哀嚎。 琅琊一直看着凌霜动作,听到哀嚎声音后作势想要扑过去,被司马问之急忙制止。 她虽然也有修为在身,但不及凌霜。二者若是相斗,琅琊多半会斗败受伤。 况且琅琊是野狼,也不是老虎的对手。 伤口虽然处理完好,但洞中寒冷一事仍旧没有解决。司马问之歇息一会儿后再次起身,向着洞外走去。 凌霜在他起身跟随出去,二人距离始终不过十步。司马问之听到身后脚步声音,无奈摇了摇头。 白日里一番争斗,又有伤在身,亥时过后困意袭来,司马问之再也无法抵挡,沉沉睡去。 丑时过后,睡梦中他忽然惊醒。看到凌霜在一旁看着他,再次无奈摇头,接着睡去。 卯时过后,天色大亮。 洞外山风虽然没有停下,山洞内经过一夜烘烤不再寒冷。 司马问之醒来后伸着懒腰,精神饱满,伸腿试了试伤口,已无大碍,再过几日便会痊愈。随后他走向洞外,想要去找些吃食。 “小夫子,你要去何处?”凌霜昨夜没睡,见他要出去后强打精神开口询问。 “昨日一天没有进食,去找些肉食给你我二人果腹。”司马问之知晓她会这样问,将想好的说辞说与她听。 “我这有上好米饼,强过肉食,你不用再去。”凌霜听到解释以后,抢先几步将他拦住,从身后背包里拿出吃食。 司马问之拗不过去,只能听从。 “凌霜,昨日你灭杀那个和尚的符录从哪里来的?”一面吃着,他一面问起之前的事情。 昨日在树林中,与他们争斗的僧人被瞬时灭杀,这令几人大为惊异。这样的符录若是有几张傍身,行走俗世时会方便许多。 “是前些日下山的时候,地魁子师祖送给我的。”凌霜没有多想,直接开口答复。刚刚说完,她的脸上现出惯有的讪讪神色。 她在说谎。 既然是偷偷溜下青玄山,走的时候决然不会被地魁子觉。她这样子回应,是要掩饰其他事情。 果然,司马问之听后,放弃讨要符录的打算。这样的符录凌霜只有一张,并且来路不正。 152. 远遁北地 辰时过半,司马问之进食将要结束的时候,琅琊在一旁小声呜嚎。他知晓是为了什么事,起身向洞外走去。 “又去做什么?”凌霜见状,连忙问道。 “琅琊自昨日开始也没有进食,我出去为她寻找吃食。”司马问之快要走到洞口,听到问话以后转身答复。 “米饼还有剩余,可以拿给她吃。”凌霜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后包袱取下,想要再拿吃食。 “狼行千里,要吃肉食。琅琊没有吃过素食,不会吃米饼。”司马问之拦下她的同时开口解释。 这事原本不用解释,之前寻找干柴的时候,他曾去过废弃木车聚集的地方,说过这些木车的来历。 但他说的不完全真实。 之前将要出蜀郡的时候,他与琅琊曾经一同吃过猎人男子送与的麦饼,她并不是只肯食肉。 因此回应的时候,司马问之没有看向凌霜,改为低头,用来掩饰自己闪烁的眼神。 “既然是她的事情,就让她自己去做。” 凌霜听到解释,觉得没有不通的地方。但是她不想司马问之单独离开,开口说出建议。 此举正合心意,司马问之听到后没有反驳。将琅琊叫到一旁后,他开始比划手势,做一些嘱咐。 嘱咐琅琊之前他已下了决心,今夜要择机离去。但是有过上次教训以后,凌霜这次看的很严,他需要想一个好的办法。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琅琊离去,洞中只剩两个人。司马问之伤势无碍,开始引灵恢复修为。 昨日凌霜掷给他的储灵,此刻就在身上。不过没有曾使用,也不想在此时使用。储灵中的灵气充盈,可以留作备用。 修士引灵时需要静心安定,以心神感悟天地本源,将周围灵气归于自身。 但是此时恢复修为,司马问之无法做到心静。每隔一段工夫他就会主动停下,或是短啸或是施展术法,总会弄出一些动静。 这样去做,他是有意为之,选取的时机也恰到好处。 恢复修为的间隙,司马问之一心三用,也在做着其他事情。 皇城内与城外林中,他曾经两次斗法,最后都是灵气枯竭。这样做是修行大忌,有可能损伤根基。 因此引灵的同时,他多次查看丹田与金丹。好在没有发觉异常,心中担忧逐渐散去。 另外的事情有关别离,既然已经决意离去,他需要抉择一个方位。 东方与南方不需考虑。 沿着这两个方向走下去,尽头皆是大海,没有出路,他只需在西与北两个方位间做出抉择。 片刻过后,抉择定下。 之前他告诉凌霜,高将军可能去了益州西面的羌族领地。这次离开后,凌霜若是找不到他,多半以为他去寻找高将军,会向西行。 想到这里,司马问之下了决心,远遁北地去魏国境内。 之前一心三用,修为恢复很慢。解决两事以后,一心一意引灵入体,速度骤然加快。 到酉时将至的时候,他将体内灵气补到充盈。随后察觉引灵受阻,停下手中动作。 “小夫子,你那匹母狼去了哪里,怎么还没有回来?”见他终于停了下来,凌霜打着哈欠询问。 白日里,她曾有数次难挡困意想要睡去,都被司马问之弄出的动静打扰。到了此时,已经是在强行撑着。 “琅琊惯是如此,应当是看到什么新鲜事物后猎奇心起,一时忘了回来。”司马问之正在调整气息,听到询问后随意回应。 琅琊不会无故不归,此时未归是被他授意。因此回应时候的“随意”,也是为了掩饰。 未过多久,再次入夜。 “我去寻一些干柴。” 见洞中木柴已经不多,司马问之起身想要再去拾取一些。经过凌霜身边的时候,从怀中取出一干物品。 “这些对我很是有用,你先替我看管。”他将取出的物品放在凌霜身旁后,开口嘱咐。 物品中,玉牌与储灵也在。凌霜看到后不再阻拦他,由他走出洞外。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回返,随即再次出去。 这次过去两个刻时,在凌霜疑心骤起的时候他才回来。走到凌霜身旁将一干物品收起后,他小心翼翼放回怀中。 不多时篝火燃起。 吹入山洞的寒风经过烘烤,变得温暖。吹到二人脸上后,凌霜再也抵挡不住困意,渐渐睡去。 未过多久,戌时还没有过,她猛然惊醒。看到司马问之正在一旁熟睡,又沉沉睡去。 凌霜再次熟睡后,司马问之不再佯装。睁开双眼以后,小心翼翼将一物放到凌霜身边,再用石块压住后,向洞外走去。 数十步后,缓行变为疾行,但他没有施展术法。武法中也有疾行方法,此时施展正合他用。 未过一刻,已到山下。 司马问之远远看到一个黑影向他奔来,是白日里离去的琅琊。 白日里,他已计划好了如何脱身。恢复修为时,在洞中不时弄出动静,也是为了方便离开。 但他此时仍不能离去。 越人阁中,他曾交给月儿一张草图,可获取他财物。 此时此刻这些金银虽然在山中,却不在此处,是在一处山崖险峻的地方。常人无法到达那里,需要他再做处置。 亥时将到的时候,最后一事也已完成,此地再无其他牵挂。司马问之唤了琅琊,一人一狼快速向远处行去。 建康之行,来时两手空空,去时两手依旧空空。他原本以为此处会是终结,没有料到料到最后自己只是过客。 两天没有安稳睡过,山洞之内,凌霜再次睡去后觉得很是香甜。卯时将过的时候,篝火快要熄灭,山风吹入洞中将她吹醒。 “小夫子,什么时辰了?” 醒过来后,凌霜揉着惺忪睡眼开口询问。 问过后没有得到回应,她开口再问仍无回应。随即睡意全消,睁眼环视山洞。 没有见到司马问之,也没有见到母狼,只在身旁一块石头下看到细纸一张。她心中突然变得慌乱,连忙打开查看。 “上清秘法,乾坤无极。”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3. 刘宋龙脉 卯时将过,凌霜书信的时候,司马问之与琅琊正在某处歇息。 书信中除了上清正法乾坤无极外,还有一些嘱咐。他提醒凌霜醒来后莫要停留,快些收拾离去。 乾坤无极虽然是不传之密,但是他决意赠送的时候,没有多少犹豫。 前几日凌霜救下几人的符录,应当是偷偷拿出来的,是只能使用一次的保命物品。他用正法回赠,期待有朝一日她能够将其参悟,成为可以长久保命的倚仗。 况且,那夜斗笠男子将两道正法交与他的时候,并没有告知不可转送。没有禁止就是默认,既然是默认,他今日所为,那人也不能说什么。 经过一夜疾行,一人一狼此刻到达的地方,距离青龙山已有百里距离,短期内不用担心被人跟上。在此处歇息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始放心谋划北去途径。 与宋国相比,此时的魏国占地要小许多,并且由于北地寒冷,多数百姓仍居住在靠近宋国的秦、雍、冀三州。 若是沿着二人位置一路向正北,经过濮阳、下邳、琅琊以后,须要折向西方,经东平郡进入魏国。 这条路相对偏僻,可以避过宋国许多大的城池。但是同样因为这个缘由,会多走许多路程。 若是沿着西北方,经过钟离、彭城以后,可由高平或梁郡直接入魏,无需再去折返。 这条路径虽然近了不少,但是同样有弊端。沿途会经过几处严密防守的城池,尤其是彭城,因为是刘裕迹的地方,对来往百姓的盘查更加严格。 除此以外,还可以一路只走深山密林,这样不会被官差盘问。但是这些地方大多有妖物盘踞,若是没有必要,是不用考虑的下下之选。 反复对比,反复斟酌,辰时二刻,司马问之最终有了抉择,起身叫上琅琊,向着西北方位走去。 选择这条路径,不只是因为耗费脚程少。他在考虑的时候脑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促使他做了抉择。 自从夏商两朝开始,神州内延续过百年的朝代,都有龙脉传说。晋国尚在的时候,他就听族内长辈讲过,司马氏龙脉在当时河内郡。 刘宋朝廷虽然不知能持续多久,但是为了显示皇权正统,刘裕曾托俗世高人堪舆过境内群山。以后不久,宋国龙脉出自彭城侯山的说法被世人知晓。 在青玄山上清宗时,司马问之对堪舆技艺多有涉猎。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见猎心起,想要前往侯山一探究竟。 西北路径,由此定下。 建康距离彭城七百余里,司马问之一夜行出百里,只剩六百里脚程。若是仍旧一直疾行,三日以后可到彭城境内。 但是直到五日后,他与琅琊才过了钟离郡。再过两日,终于到达彭城。 变故产生缘由,在于估算错误。 之前由蜀郡到建康的时候,是由西向东,地势大体相等。此时由北向南,愈向北行地势愈高,北行道路犹如一直登高。 况且无论是琅琊还是他自己,都无法一直疾行。他需要补充灵气恢复修为,琅琊需要停下进食补充体力。 七日过后正午时分,远远可以看到城池。将琅琊藏好以后司马问之走向大路,询问去往侯山的路径。 连续问过几个过往百姓,指示的路径相同。他心中不再怀疑,回去找到琅琊,一起奔着侯山方位走去。 行进途中,司马问之也在定着堪舆时机。一番推演以后,定在戌时将过。 俗世中,堪舆师傅行事时多选在午前,以清晨前后最多。他将时机选择在夜间,是一种妥协。 侯山建有宋国先祖陵寝,必定会有官军守护,选在夜间方便行事。况且夜间星象更加清楚,便于寻星定位。 未时过半,一人一狼到了侯山二十里外。再过一个时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与琅琊开始隐藏行踪,向山上走去。 果然,在山下看到身穿官军服饰的守卫。司马问之施展隐身术法,从远处绕了过去。 隐身术法施展以后,可以持续一个时辰。躲过几道守卫以后,司马问之没有撤去术法。 只通过观察天象,并不能准确定位龙脉走势。借着还能隐身,他攀援到一旁巨木上折下树枝开始做准备。 无论是什么龙脉,都会对应青龙星宿,会有角、亢、氐、房、心、尾、箕几处位置。司马问之躲在一处,将折下的树枝对折数次,拼凑出龙脉走势。 除此以外,堪舆的时候还需司南和公输尺,用于确认方位和丈量尺寸。 但是他下山时候没有携带,来这里前也没有购置。只能取下较长的一段树枝,打磨上等距尺度,聊胜于没有。 司马问之准备的时候,琅琊气喘吁吁地赶到近前。她无法隐身进入,只能绕到更远的地方,攀援峭壁转到这里。 酉时过半,天色渐暗。 借着天色掩饰,司马问之取出准备好的树枝,一面查看星象,一面逐次丈量,将树枝按照山脉走势摆放。 随后引动灵气,与东方青龙星宿隐隐照应。 灵气持续灌入以后,预想中灵光大盛的场景没有出现。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脸上现出不解神色。 龙脉与青龙星宿照应后,都会有反应。即便是金龙龙脉,也不会像这样无动于衷,生这种状况,多半只有一种可能。 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剔除掉一些摆放的树枝。随后再次引动灵气,调灵与东方照应。 开始的时候仍旧是没有反应,但片刻过后,侯山上逐渐升起白雾。司马问之看到后知晓术法已成,停下了手中动作。 随着术法停下,白雾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愈加浓厚。同时一道光晕开始在山间形成,渐渐幻化成为龙形。 巨龙刚刚成形,山中突然剧震。三次过后雾气与光晕同时散去,侯山再次归于平静。 司马问之的猜测得到印证,此处不是龙脉,只是巨蟒脉。 刘宋皇权,并非正统。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4. 困龙之局 侯山虽然只是巨蟒脉络,但也不是寻常蟒脉。 司马问之施展术法将山势与青龙星宿对应时,山中光晕最后能够汇聚成为龙形,说明此处蟒脉已有潜龙飞天的底蕴。 潜龙在渊时,若有明君良臣降世,最终可以飞龙在天。之后蟒脉成为龙脉,刘宋皇权绵延不绝。 但司马问之不想它这样。 之前闯入皇城见到宋帝刘义隆时,令他为司马氏平反是最后底线,这个心愿未被满足,令他心生不满。 之后招安的事情也被黄潇挑破,刘义隆只是想借助他清除晋室余臣,也令他心中不再抱有幻想。 因此确定侯山脉络前,对于后面做些什么,司马问之心中已有决断。 若是真龙的龙脉,屠龙之举会招致天谴,轻易不能去做。若是寻常蟒脉,数年以后蟒气消散宋室灭亡,也无需他去动手。 但是现在见到的潜龙蟒气,他心中决断有些改变。不可心软,要下狠手将其除去。 侯山虽然只是蟒脉,但是山脉走势与真龙大体相同。司马问之取过之前准备好的一节木楔,向蟒脉“心”位走去。 青龙七宿中,“心”位是七寸。若是此处受到创伤,多半会危及性命。 此前施展术法,山中光晕最后汇聚成为龙形时,司马问之将脉络看得清楚。没有过多久他寻到山势中的“心”位,将手中木楔向山体刺去。 出手以后,预想中的情景没有出现,木楔尖端停在表面上方三寸的地方后,像是被什么排斥,不再动弹。司马问之迅调灵于掌,用另一只手拍向木楔,想要强行钉入。 此法也没有奏效,遭遇上下夹击后,木制楔子立时碎裂,残体飞向四方。与此同时侯山再次震动,片刻以后重新归于平静。 白日里,自山下向山上走来的时候,司马问之有过疑惑。此处是宋室皇权迹的地方,为什么山下只有少量官军守卫。甚至到了山上,一个官军也未见到。 此刻见到木楔粉碎,他大体明白缘由。 宋祖刘裕请俗世高人堪舆此处前,应当已经料到日后会有人对此处不利。 因此堪舆的同时,请求那人对这里做了手脚。蟒脉“心”位,或被护住或被改变,若无破解方法,无法达到目的。 此法不通,需要另做打算。司马问之收回灵力,坐在一旁重新计较。 还没有想到方法,山下不远处传来动静。他顺着来声方位看去,影影幢幢几道人影正在向山上走来。 侯山接连两次震动以后,山下守卫察觉到异常,正结伴向山上行来。看那几人走动方向,会在不远处经过。 “琅琊,快些离去。” 司马问之见状后小声嘱咐,嘱咐的同时伸手指向峭壁,提醒她可去那里。 随后他将地上的树枝收敛起来,向一旁的巨木走去。到了树下引灵提气,数息过后到了巨木顶端。 冬春相交的时候,彭城郊外林木开始长出新芽,会将旧叶顶落。巨木顶端树叶稀疏无法藏身,司马问之只能找到一处树枝较多的地方,蹲下隐藏身形。 山下守卫匆匆而至,没有现什么后又匆匆离去。走过去的时候嘴里念叨着碎语,无法令别人听清。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确认这些人不会回返以后,司马问之起身想要从巨木上落到地面。向下看着地面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别的景象。 他藏身的巨木高逾数丈,此时站在顶端向下望去,可以隐约看到周围数里山势走向。 将侯山走势大体明了以后,司马问之能确定蟒脉心位没有被隐形换位,只是被施法护住。 再次运灵提气,折下身旁一根较粗的树枝后,他向下掠去。落向地面的时候,刚刚的计较有了定论。 在青玄山修行技艺的时候,司马问之曾在堪舆经典中见过困龙之局。 此法虽然不如直接灭杀爽快,但是也名副其实,能将此处蟒脉困住,令其失去潜力。往后的数十年内,运势不得寸进。 落到地面以后,他寻到坚硬石头,将刚刚折下的粗树枝顶端削尖。 困龙之局需要在“房”位施展,“房”位在“心”位的东北方。树枝变为三尺长木楔以后,他向蟒脉“房”位走去。 再次提起木楔,司马问之运灵于掌,想要一击功成。木楔进入山体以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几息过后只剩尾端三寸露出。 看着木楔剩下的尾端,司马问之斟酌了一会儿再次出手,将其全部埋入山中。 露着尾端三寸,困龙之局可以吸收天地灵气,长久困住侯山蟒脉,直至宋室灭亡。 若是这样,神州很快会战乱四起。百姓没有安定几年,会再次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为报自己家仇国恨,将天下百姓推向火海,此事不可为也不能为之。 将木楔全部埋入,困龙之局后继无力,只能持续两纪二十四载。若是天道不灭宋室,仍有明君降世,便是天意如此。 做这些的时候,山中渐渐起风,等到司马问之做完时山风愈大。见四周没有山洞,他向着一块巨石的背风侧躲去。 丑时将过,山风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司马问之不想再在山上停留,想要唤上琅琊,趁着夜色躲过守卫溜下山去。于是从巨石下面走出,向着琅琊藏身的地方走去。 刚刚走出去十几丈,侯山开始震动。 宗门经典中对这种变化也有记载,困龙局虽然缓慢,被困山脉的元神也会察觉,察觉以后会挣扎,带动山体震荡。 但愈是挣扎就会愈加痛苦,宋室皇权会愈加衰落,愈加可能被权臣谋逆。 之前宋祖刘裕就是趁着晋室衰败窃据皇位,此时他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也算是因果循环。 但随后山中的震荡,不再像宗门记载那样逐渐平缓。而是愈加频繁愈加剧烈,数十息后司马问之无法平稳前行。 随后在他觉得异常时,伴随着一声类似龙吟的嘶鸣,光晕再次出现,向侯山上空汇聚。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5. 谪龙天劫 光晕在山间再次生成的时候,远处传来呜嚎声响。司马问之看向发声处,隐约可以看到母狼嚎叫过后,正向着他这里快速奔来。 “琅琊,莫要过来,快些回去。”司马问之见状连忙挥动手势,同时向她呼喊。 琅琊所在山崖虽然险峻,但是远离山体震动中心,没有多少风险。反而是他这里的震动愈加剧烈,已经能在脚下的山体上看到有缝隙生成。 琅琊夜间视物距离很远,看到手势以后不再前行。但是她也没有退走,在停下的地方开始徘徊,脸上现出焦急神色。 与此同时,光晕汇聚以后没有向上次那样立即消散。而是快速变幻外形,化作一条巨蟒形态。 “嗷呜。” 巨蟒刚刚成形,琅琊身上的毛发根根立起,再次仰头呜嚎。司马问之听到呜嚎声音,心中愈加警觉。 狼属天赋异禀,对未知危险异常敏感。她连续两次发声示警,上空巨蟒不是善类。 像是要印证他心中的猜测一样,巨蟒成形以后,光晕没有停止变化。转而向头部汇聚,两根龙角渐渐现出踪迹。 “谪龙!”司马问之看清以后失声喊出。 之前探查山体脉络以后,他一直以为此处只是蟒脉。当看到巨蟒头顶龙角成形以后,他知晓自己判断有误。 若只是蟒脉,即便有角生成也只会是独角。此时生成双角,说明它原本是上界真龙。因为某些缘故被罚下界,又有因缘际会,在此地借助宋室气运修行。 但谪龙没有料到有人会来这里,更没有料到会被困龙之局压制。一番挣扎以后不能挣脱,它选择破山而出,强行回归上界。 虽然曾经是真龙之身,但是被罚下界以后,它若想再次飞升,仍旧需要渡过天劫。司马问之失声喊出的时候,侯山上空阴云密布,气息渐渐变得阴沉。 谪龙也察觉到气息异常,随后抬头看向天空昂首嘶鸣,龙啸响彻云霄。 听到嘶鸣声音,司马问之向龙首望去。谪龙形体完全显现以后,也看向下方事物。 一人一龙对视时,司马问之被它博渊气势洞穿,怔怔的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谪龙向下看过一眼后,再次看向上方。天空愈加阴沉,渐渐有轰鸣传出。 琅琊在远处听到声响后不再徘徊,眼中现出坚毅神色,快速向司马问之靠拢。 她的修为不到鬼仙境,即便想要强行渡劫,也不会引动天雷。但她出身妖族极易被天雷眷顾,司马问之见状想要再次示意其远离。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第一道天雷突然降下。亮光划破夜空以后,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音再次响起。 谪龙仓促渡劫准备不足,看到天雷已至,只能以本体硬扛。雷光撒到龙体上,像是水入热油溅到四处。 谪龙受痛,身形开始蜿蜒变幻,期望能够减少痛楚。随后它周身光晕变得暗淡,不复之前那样明亮。 第一道天雷过后,沉闷声音再次汇聚。不等谪龙准备,第二道天雷很快降下。 龙体再次被天雷淹没,雷光散去以后,龙体周围光晕已经变得暗淡异常。借助剩余的少许亮光,司马问之可以看到上面有多处伤口。 两道天雷过后,第三道降下的更为迅速,与之前一道相隔只有十几息。谪龙无法强硬抵挡,只能将内丹吐出,将雷光挡下。 第三道天雷过后,空中不再有轰鸣声响。之前密布的乌云,也渐渐有了散去迹象。 修士渡劫时,若只证地仙位,会有天雷三道。与此对应的是天仙六道,金仙九道。金仙之上的雷劫,青玄山三宗没有记载,司马问之也无法知晓。 若是只证地仙位,谪龙渡劫已经结束。稍后会有仙官降下,指引它去往该去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心中安定许多。 谪龙仓促渡劫,多半是因为他布下的困龙之局。 阻人得道无异于杀身,若无法渡过天劫,谪龙多半会直接陨落。它在此处修行不知多少岁月,若是因此陨落,司马问之心中多有不忍。 但他还没有安定多久,谪龙再次昂首嘶鸣。声音未落的时候,之前散去的乌云开始聚拢。未过多久,轰鸣声音再次响起。 司马问之见状,心绪骤然揪了起来。 此时此刻,谪龙已是伤痕累累。并且金丹渡雷以后,若再次使用会有丹碎身灭风险。若是再降下三道天雷,它多半不能接住。 况且若是再有天雷降下,会是天仙劫雷,与之前三道相比威力会大许多。 不容司马问之多想,轰鸣声达到极致的时候,第四道天雷随着降下。谪龙不再待在原处徘徊,迎着雷光向上方冲去。 数十丈长的龙身再次沐浴在天雷中,谪龙发出嘶鸣,声音中夹杂着痛苦。 十几息后雷光散去,谪龙状况愈加悲惨,此前身上的伤口,有数处已经变得焦黑。 再过几十息,第五道天雷降下。 谪龙仍旧高声嘶鸣,迎着雷光冲去。向上飞去前低头看向下方,眼中既有不甘也有悲壮。 司马问之愈加不忍,在天雷降下的同时,引灵提气向上飞升。数米过后将灵气延出,主动接引天雷。 但是他的修为不到鬼仙境界,劫雷没有任何反应,仍旧全部劈到龙体上。谪龙全力抵挡,悲鸣一声以后被劈落到地面,昏死过去。 “乘风化龙!”司马问之见状,高声呼喊。 无论是蛇蟒,还是蛟龙,若想渡劫成就真龙,最后时刻都需要被人指引。司马问之这样呼喊,既是想要将它唤醒,也是在助它最后一步。 此法见效。 谪龙听到喊声后睁开双眼,随后摇摆身形,强行向空中飞升。未过十丈,第六道劫雷还没有降下,它后力不继,又从半空坠落。 “轰隆。” 劫雷随后降下。 大部分的劫雷劈在谪龙身上,剩余的小部分像是恼怒司马问之刚才出手,调转方位后将他罩住。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6. 又见山洞 刚刚被雷光罩住,司马问之察觉到痛楚的同时,七窍都失去感觉。未过多久,再次有了此前在天元池中的幻觉。 火,无边无尽的火海,燃烧了神州,将天地贯穿。 水,无穷无尽的水势,冲垮了古今,将乾坤倒置。 随后水火相接,无边无际的雾气开始生成,天地之间,被无边迷茫充斥。 不知过了多久,从天地极远的地方传来喊杀声音。喊杀过后是无数修士施展术法,从极远处飞奔过来,飞奔的同时,不断将身边的人与妖袭杀。 司马问之极力远眺,想要看清是什么人在厮杀。几次远眺以后都没有收获,随即放弃尝试。 不是看不到任何事物,是只能够看到隐约身形,看不到具体面容。也不是两方在厮杀,是多方混战。 未过多久,在幻觉中,他感觉到上空气息开始异常。不久以后空中现出多条数里长的裂缝,无数天神自天外降临大地。 与此同时,无数雷霆向混战的人群劈去。 感觉又过了无数岁月,天地间除了天神外再无生机。司马问之心中突然感到莫名伤感,在幻觉中悲泣出声。 “何人?”众多天神中,一个红头领听到声音后开口问。 司马问之听后连忙止住哭泣,心中却更加悲伤。 “大人,此处除了我等再无活物。我们下界已久,想必神主已经等得急迫,应当快些返回。”又有一位天神从一旁声,言语间没有理会头领刚刚的询问。 红天神虽然心中疑虑,但是仍旧点了赞同。未过多久天空中再次出现裂缝,无数天神飞升回返。 将要进入裂缝前,红天神有意向司马问之所在看了一眼。司马问之与他对视以后如坠冰窖,瞬间变得清醒。 随后空中裂缝封闭,瞬时化为无形。 司马问之被第六道劫雷雷光罩住以后,琅琊经过一阵疾驰后到了他身旁。到了以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向着他身上扑去。 无济于事。 她修为低浅,刚刚碰到雷光就被远远击飞。与此同时,碰触到劫雷的部分皮毛变得焦黑。 “嗷呜!” 琅琊心中不甘,吼叫一声后身形逐渐变大,直至三丈高的时候有不再变化。 随着她身形变化,东方天空一颗星宿猛然亮起。随后侯山上空密布的乌云很快被星光驱散,星光照下将她笼罩。 数十息后,琅琊像刚刚那样,再次向司马问之撞去。一人一狼碰触后,她不再被远远弹开,狼身上的星光逐渐将劫雷消融。 雷光消散,见到司马问之现出身形,琅琊渐渐变回常态,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脸颊。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如同处于极寒中,身体开始抖动。琅琊见状不再舔舐,改为用头部拱他。 再过几十息,抖动愈加剧烈的时候,司马问之猛然惊醒。 “嘶。” 苏醒以后,七窍感觉迅归位,耳边有“嗡嗡”响声的同时,一股剧烈的痛觉在全身游走。他有些承受不住,不由得失声开口。 看到司马问之醒过来,琅琊兴奋异常,上前张口咬着他的衣物,想要将他拉起。司马问之顺着力道,几番尝试后坐了起来。 劫雷贯体,百感汇聚。九死一生,凶险至极。 司马问之虽然捡回一条性命,但是此刻却很是狼狈。除了身上衣物大部被毁外,周身也有数处伤痕,正在向外渗出血水。 好在都是小的伤痕,稍后他能调动灵气时,运行周身即可痊愈。 两炷香过后,司马问之再次尝试,已能起身行走,于是向谪龙坠落的地方缓缓走去。 第六道天雷降下的时候他看得清楚,谪龙肉身瞬间就被毁去,消失无踪。但它的内丹当时没有碎裂,不知能否抵挡住劫雷。 谪龙内丹没有被毁去,仅仅过了一炷香时间就被找到。不是被司马问之寻获,是被琅琊。 妖族修士之间多有感应,她在坠龙之地走了一圈,就将内丹叼住送到司马问之手中。 不仅没被毁去,谪龙内丹上一丝裂缝也没有。应当是它知晓无法渡过劫难,拼尽全力将自己内丹护住,期望日后再有机缘。 司马问之看过以后,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怜惜。未加思索,将内丹放到自己怀中。 “走吧。”他随后唤上琅琊,想要离去。 此时他无法引灵,不能施展隐身骗过山下守卫。况且即便能够引灵,距离上次隐身还没有过半个对时,也无法再次施展。 因此,他与琅琊没有沿着来路返回,而是想从山崖峭壁那里出去。若是琅琊上山小路没有被震坏,可从那里下去。 至于先在山上修养,痊愈以后再离去,他刚刚想到就被自己否决。 谪龙现身后又引动天劫,侯山如此大的变故,会引起许多势力的注意。最迟天亮时就会有人马赶到,若不能在那时以前离去,他们会被迫卷入许多争端。 但是走到琅琊之前藏身的地方后,司马问之停下了脚步。不再离去不是是山路已毁,是经过多次震动,一个山洞显露出踪迹。 心中有些猜测,一人一狼匆匆走进去,愈向里行愈加觉得熟悉,此处山洞与之前找到梁州鼎的那处极为相似。 上次巨鼎现身,是司马问之引灵导致。此刻他无法引灵,一时间没了主意,心中变得焦急。 片刻过后,焦急退去,变为平静。 上次巨鼎现身以后,有巨熊从鼎身攀援而出,令他与琅琊险象环生。此刻即便能够引灵令器灵现身,不知会有什么出现。 没有把握战胜,就不如先不去做。他心中有了抉择,仍旧像上次那样先做标记,日后再回来寻找。 但是此处不可只做标记。 山洞洞口被震开不少,能被他察觉,也会被后来人察觉。若是有人知晓其中隐秘,他此时所做的一切都无用处。 好在洞外有不少被震落的山石,此刻刚好有用。司马问之搬运数次以后,山洞洞口被彻底掩埋。 匆匆标记,匆匆离去。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7. 内丹化形 元嘉三年,冬春相交的某个夜间,宋国彭城郊外的侯山突然连续震动,数十里外的彭城城内也有震感。 有城中百姓不顾宵禁严令,私自出门查看。不久后看到侯山上空电闪雷鸣经久不消,直至寅时过半。 卯时方至,天还未亮的时候,彭城城门大开。随后有数人走出城外,向侯山那里疾行过去,人群中,隐约可见道佛两家修士身影。 卯时过半,远方天色有些亮的时候,司马问之带着琅琊,已经绕过山下守卫,走出侯山范围。 北行道路选择彭城,是他一时起意,不曾想会生出如此大的事端。此时若有人看到他与琅琊,定会觉得他们很是狼狈。 辰时过后,司马问之察觉灵力体内灵力开始恢复。他立即尝试运转灵气,见没有遇到阻碍,心里的担忧渐渐散去。 “琅琊,快些。”随即他唤上母狼,施展术法疾行北去。 一人一狼远离侯山的时候,彭城走出的数人在山上查询许久没有收获,也渐渐离去。离去时,将山下守卫一起带走。 午时将过,一人一狼疾行了两个时辰,司马问之想要停下歇息。此时已远离侯山数十里,即便是有鬼仙修士寻灵,也无法获取他的位置。 况且,他体内灵力只是恢复少许,持续疾行以后有些不继。好在不远处已经能见到林木,一人一狼继续疾行,向树林行去。 之前斟酌北行路线时,司马问之放弃了穿行林木的想法,是因为担忧妖媚。不错此时午时刚过,正是一日内阳气旺盛时候,妖媚又是昼伏夜出,多半不会出来打扰他们。 果然,歇息了半个时辰,都没有遇到任何异常。林中气息清爽,他借机调灵修行,一身疲乏尽数除去。 司马问之这里清新寂静,宋国另外一处却是异常忙碌。忙碌之人,是晋陵郡和治下武进县的大小官员。 经过连续几日行进,宋国皇帝銮驾于前一日进入武进县中。 郡县官员已有准备,此时正在太常官员指导下,将一些物品搬运到七彩/金凤出现的地方,便于宋帝之后焚表祭天。 天子亲至,郡县官员本应全部到驾前侍候。但是宋帝行宫里,前来侍候的大小官员只有四五成。 其余大部分地方官员没有闲着,宋帝到达此处前赐下了密令。 此时他们正依据之前登记名册,将七彩/金凤降世前后各十日,武进县中新生男婴重新罗列造册。然后去往男婴家中,将他们带走。 血浓于水,婴孩家人多有不从。官员威逼后,再以数十银两利诱。最终,大多数在册男婴被带走。 但是也有例外,一户萧姓人家此前探得消息,收买了郡中官员,将家中新生婴童生辰年月做了更改,没有被带走。 一切准备妥当,宋帝刘义隆焚表祭天时,一人一狼歇息过后继续北行。 其实,只有司马问之一人在歇息。 琅琊肚中饥饿,进入林中后独自去寻找吃食,没有歇着。 久饿以后,进食颇多。 司马问之看到她圆滚滚的肚皮,不禁莞尔,随后开口调笑。琅琊虽然没有听懂,但看懂了他脸上狡黠神色,开口呜嚎以示抗议。 司马问之原本想要快些离去,但是琅琊此时不宜疾行,只能在林中缓行。没有过多久,他们被一条河水拦住去路。 小河不深,河面也不宽阔,一人一狼轻松渡过。 再行不久,又被河水拦住去路。 如此几次过后,司马问之不再直渡。看清河流走势,沿着河岸逆流而上。 树木可以积蓄水源,因此林中有水是常见事情。但是即便如此,也不会生成数条小河。它们之所以存在,是河流交汇的地方另有水源。 能够分出这么多支脉的水源,不会是同样的河流。他正有一事,可在那里完成。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随着几条小河汇聚,司马问之听到水流激荡的声音。再向前行,看到了宽阔水面。 是淮水,他看到后心中有了答案。 司马问之这样确信,是因为淮水同样流经宋都建康。淮水水质特别,被他一眼认出。 “此处倒是安置它的绝佳地方。”看着广阔水面,他心中有了决断,随后出手向怀中摸去。 今日丑时前后,因困龙之局扰乱,谪龙曾在侯山强行渡劫。最终渡劫没能成功,它的肉身烟消云散。 司马问之从幻境之中醒来后,曾将谪龙内丹收起。此刻他摸向怀间,也是要将其取出归于淮水。 他这样做,是想弥补。 龙属子嗣喜水,谪龙内丹受水脉蕴养,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够再化为龙。 摸索数次后没有收获,司马问之脸上现出疑色。他将龙丹放入怀中以后没有再动过,此刻却寻不到,事情有些蹊跷。 司马问之再次摸向怀里寻找的时候,有一物出现在他背后。随后顺着他后背破烂的衣物滑下,掉落到地面是。 司马问之没有察觉,跟在身后的琅琊看得清楚。她向前几步,张口将它吞入口中。 司马问之听到声响,转身查看,正好看到她在吞咽。 此处没有他物,司马问之料定她吞进去的是谪龙内丹。 此物不同寻常,琅琊将其吞入腹中后,极有可能无法承受破体而亡。 “琅琊,快些吐出来。”司马问之想明白后,连忙出手锁住她的咽喉,同时厉声呵斥逼迫她吐出。 琅琊喉间受力,察觉到不适后将嘴里的东西吐出。司马问之托在手中查看,是一条三四寸长的小蛇。 再细细查看,他认出小蛇的神貌,与谪龙极为相似。 “内丹化形,果然不是寻常妖物。”司马问之心中赞叹。 若是寻常妖物,只剩内丹的时候,需要在它五行对应的地方蕴养数年,再次化出肉身。 谪龙内丹没有经历这个过程,掌中小蛇应是直接化形。 这样一来,司马问之心中愧疚消去不少,也省去许多事情。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8. 司马乘风 眼前就是淮水,司马问之掌中托着小蛇沿河岸行走。找到一处水浅的地方以后,伸手将它送入水中。 去吧,若有机缘,你定能渡劫成龙。见它入水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说着,随后转身与琅琊向远处离去。 走出去十几步后,琅琊在身后呜嚎。他听到声音后摸向怀里,抽手回来的时候,之前入水的小蛇再次出现在他的掌中。 司马问之见后觉得诧异。 之前他没有见到小蛇出水返回,也没有察觉异常。小蛇能够悄无声息再入怀中,应是它天赋神通。 想到此处,司马问之走向浅水,再次将它放了进去。转身离开十几步后,刚刚发生的情景重现了。 你是想随我们一同离去?司马问之试探询问。 小蛇听后没有回应,只是慵懒地盘住,没有其他动作。 也罢。司马问之见状作下决断。 世事险恶,若是留你独自在此处,恐怕还没有长成,就会被歹人害了性命,与我同行还能护你些许周全。 再次上路,队伍壮大。 一人一狼一蛇,走到林中水流处,绕过淮水继续北行。 晋陵郡武进县,县衙后衙内。 道长,近两日行事激起许多民怨,是否有这个必要?宋帝焚表祭天以后回到住处。听取随行臣子禀告后,他开口问向一旁的黄潇。 祈问陛下,是想要民心,还是想要皇权长久?黄潇听后没有正面回应,而是反问回去。 朕既要国祚绵长,也要民心归顺。否则如夏桀商纣那样,即便有万世基业又有何用?刘义隆说出心中想法。 国运如同大河,民心犹如河水。大河奔流之时,不会惧怕些许河水倒流。但是若有人掘开河岸将水引走,水势愈大倾泻愈多。黄潇再次开口,回应宋帝刚刚的问话。 大善,朕知晓了,多赖道长解惑。刘义隆听后若有所冲进车队,正与官军争斗。这些人厮杀之时,有意向安置婴孩的车驾冲去。 不过官军勇猛,死守不退。黑衣刺客无法冲入,只能在外围游斗。 大师,还不出手? 见此行目的无法达成,黑衣刺客中有一人发声提醒。随后有三人从众多刺客中走出,出手施展术法,将车驾前的守卫逼走。 等得就是你们几人出手!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59. 另有所得 “等得就是你们出手!” 见黑衣人中有修行同道,黄潇再也没有顾忌。将手中符录催动以后念动口诀,开始施展五雷正法。 五雷正法霸道异常,之前施展术法的黑衣刺客无法躲闪,被尽数重伤。周围守卫一拥而上,砍杀其中两人后,将剩余一人活捉。 “此事扎手,速速离去。”见此情景,刚刚发声的黑衣人头领再次开口提醒。 剩余刺客转攻为守且战且退,未过多久,留下数具尸首以后仓皇逃走。 “穷寇莫追,陛下安危要紧。”刺客逃走的时候,护卫将军下令,将前去追击的守卫叫回。 看到无人追赶,刺客逃出三四里地后停下脚步,开始向头领所在方位汇聚。 不久后,其中一人向头领走去。走过去后扯下脸上黑巾,露出俊秀面容,是一个少年男子。 “师兄,这次未能击杀宋国皇帝,回去后可能会有责罚。”少年扯下面巾开口,话中尽是担忧。 “何人说过我们此行是要来行刺宋国皇帝?”头领听后,看向少年的同时反问。 “但我等也没能将婴童救出,并且且折损了许多人手。”少年没有回答问话,说出另一种担忧。 “又是何人说过,我们此行是要来救那些婴童?”头领随即回应,仍旧是反问。 “二者都不是,那我们来此处是为了什么事?”少年心中担忧变成疑惑。 “来到此处,只是为了来到此处。对方心中也有猜测,我们前来是为了坐将此事坐实。”头领再次回应,说的话语令少年更加疑惑。 “我们先回去,稍后宋国会有消息递出,大人自有计较。”随后不管少年反应,头领直接下令离去。 少年与头领交谈的同时,刘义隆龙辇内,黄潇已经回返坐下。 “陛下,贫道的预料没有出错。刺客图谋的不是龙辇这里,而是安置婴童的地方。”见刘义隆没有收到惊吓,他说出外面发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些婴童要如何处置?”刘义隆听后点了点头,随后发问。 黄潇没有立时回应,开始低头思虑。想了片刻后像在下很大决心。 “攘外需先安内,陛下应当狠下心来先绝内患,以防夜长梦多。” 刘义隆听后,如黄潇之前那样,陷入沉思。 “也只能如此了。” 许久过后他开口回应,随即叫来护卫将军,吩咐一番后将其遣走。 车队再次上路,火把零星亮起,却不复之前灯火繁盛。与此相比,婴童哭喊声音嘈杂许多。 而后声音渐渐散去,再向前行的时候,再未传出… 第二日辰时过后,司马问之在春日暖阳中缓缓醒转。 昨日夜间他本想彻夜醒着,以防不测。但没到半夜便难耐乏累,沉沉睡去。 修行之人可以通过灵气运转,来消除周身乏累。但是困意与乏累不同,困意发自内心,除非成为仙人,他人无法躲过。 况且此时他体内灵气枯竭,连乏累也无法除去。 他醒来的同时,一旁的琅琊闭眼假寐。昨夜她一直在守卫此处,一夜未睡,既有乏累也有困意。 司马问之见状,不再急于前行。将身旁火堆掩埋以后回到原处,盘腿坐定开始调息恢复修为。 修士修行,大多会选取一处安稳居所。若非野修,多会在宗门内进行。如同他此时这样在荒野上引灵,多不可取。 但是司马问之没有多大担忧。 昨日他记得十分清楚,追击他的那道气息,是在某一处戛然而止,不是缓缓停住。 这说明它受制某个屏障,不能走出。当时不能走出,此刻应当也不能走出。因此那道气息带来的危险,可以剔除。 此外,昨夜琅琊彻夜守护,没有发出任何示警,说明此处也没有其他危险。 即便有危险,琅琊只是假寐没有沉睡。他入定的时候若有异常,她仍能及时察觉。 此时恢复修为,是不得不为。骤然遇袭时若无灵气傍身,无异于引颈就戮。 调息,引灵。 初始时,如同和煦春风。 虽然心中没有担忧,司马问之在开始恢复修为时,仍旧只是试探。 一刻钟以后见无异常,开始变得猛烈,连带周边数步范围内风起云涌。 琅琊察觉异常,从假寐中醒转。看清周围形势后,又闭上双眼歇息。 申时将过,体内灵气逐渐充盈,他缓缓停下手中动作,周围气息也从暴虐渐渐恢复如常。 若是按照以前经历,未时过后,司马问之体内灵气就会充盈。这次能够延续到酉时将至,表明他能够容纳的灵气超过往日。 丹田如江湖,引灵如蓄水。之前蓄势愈大,日后驱使愈多。 随即司马问之再次调灵,运转身,想要证实心中的想法。 初始时如同猜测一样。 但没有过一炷香,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琅琊再次从假寐中醒转,直直看着。 与此同时,乘风也从他怀中跑出,远远跑到一旁。回头看向他的时候眼中透露着惊惧。 未过多久,司马问之也察觉到异常。连忙撤去灵气,平复气息。尝试几次以后,都不能如愿。 不仅如此,随着灵气运转,他周身脉络开始变得酥麻,好像再次被天雷击中一般。刚刚已经充盈的丹田,再次开始从外界掠夺灵气。 “雷源反噬。” 到了此刻,他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 谪龙渡劫时,他也曾被劫雷击中。当时雷源没有逸散,而是融于周身,助他开拓脉络。 此时雷源开始反噬,裹挟天地灵气冲体。 过犹不及,若是持续不停,他会因此破体而亡。 危难之时,司马问之想起由初门至道人境时,他也曾遇到类似情形。当时玄礼助他脱险的情景,仍旧记得牢实。 随即引动灵气至神阙穴,将体内多余灵气逆行周身。同时将雷源尽数激发,想要绝了后患。 第三卷 家仇国恨 请假条 今日请假,明天继续更新。下周开始进入新的一卷-乱世纷争。 《青玄问天》第三卷 家仇国恨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青玄问天》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三卷 家仇国恨 160. 又闻高平 随着灵气再次肆虐,司马问之所在的地方开始有异象生成。刚刚还只是发暗的天色快速变得阴沉,琅琊与乘风被迫向外围躲去。 等到天色阴沉如墨时,司马问之体内残留雷源被尽数激发。随后一道天雷受到勾引,从空中轰然降下。 与劫雷相比,此时引下的天雷弱了许多。但之前他只是受到谪龙雷劫波及,此刻是亲身沐浴其中,被击中以后的感触真实许多。 天雷是灵气幻化,被天雷击中如同灵气贯体,司马问之此刻体内脉络逆行骤然加剧,多处穴位接连冲开。 随着穴位阻塞被化解,他周身气势陡然升起,在琅琊的眼中,他的修为在快速攀升,很快突破神人桎梏,踏入了鬼仙境界。 刚刚突破,东南方二十里处,之前那道渊博气息再次升起,随后气息向着一处屏障猛烈撞击。冲击引发的巨浪四散开以后,未过多久传出去数里距离。 “快走。” 天雷降下以后乌云散去,司马问之忌惮那位存在,疾行几步后将乘风抓在手中,同时向着琅琊急吼。一人一狼一路向北,拼尽全力奔逃。 数十息后,一团迷雾裹着一道气息出现在他们先前站立的地方。迷雾散去,一个妖媚女子现出身形。 “接连两次逃脱,此子逃命本事倒是了得。”现身以后女子开口,语气中似有赞扬。 “只是可惜了纯良仙元,若是被我吞下,或许就不必再忍受那些仙神的约束。”随后她的话锋一转,赞扬变为遗憾。 连续奔逃,灵力不继。亥时过半,司马问之停下脚步歇息。 在此之前,因为琅琊体力不支,他已被迫停下多次,渡灵到她体内,令她勉强能够跟上。 此时一人一狼所处的地方,距离之前那处已过百里。司马问之察觉不到那道渊博气息,也确信近处没有人跟随。 其实,即便那道气息跟来,不到数十丈内他也无法再有察觉。 一路奔逃的时候,随着灵气耗散,他周身气势已经渐渐散去,一身修为也从鬼仙境落回神人境。失去了雷源协助,他无法察觉数里外的危险。 既吃一堑,要长一智。歇息片刻以后,司马问之来不及恢复修为,立即起身查探四周。 此处虽然仍是荒野,但是因为地处一座山脉余脉,地势较为挺拔。顶着夜色查看一番以后,他选了高处一个背山坳,带着琅琊在那里恢复修为。 这些日以来,司马问之体内灵气数次亏空,每次都需要引灵恢复。因此对于感悟天地本源一事,他掌握得愈加娴熟。 天色将亮的时候,司马问之体内灵气变得充盈,随即运转灵气查探自身情形。 昨日一番折腾,并非毫无收获。 奔逃途中,他的修为虽然再次落回神人境,但不再是神人初境。灵气逆行时令他体内多处穴位借势冲破阻碍,神人桎梏剩余只有五成。 “只是可惜有一事来不及体会,若是能够提前经历,日后会省了大事。”查探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话中也是多有遗憾。 等到天色大亮以后,一人一狼从山坳里走出,拖着疲惫身子继续北行。琅琊同样是面有倦色,在后面缓缓跟着。 不到午时,一人一狼走出荒野后,路上行人渐渐变多,前方隐约可见有人聚居的村落。 看到人烟,司马问之内心逐渐变得安定。 无论之前那道气息是何物幻化,此处既然有人聚居,表明它无法波及这里。 不过这里是哪方地域,他不知晓。 连续两次奔逃,司马问之不知此时身在何处。见路旁有人歇息,连忙上前,走到一个老年男子身旁躬身询问。 选取老年男子,是有意为之。 宋室自高祖以下都排斥道门,连带宋国百姓对道人也有偏见。年老之人秉性大多变得纯和,向他询问的时候,他即便不喜,多半不会被刁难。 老人听到询问没有犹豫,也没有推辞,开口告知了实情。 经过几日奔波,司马问之北行虽然极为仓促,但是选取方位没有出错。此时他所在的地方,已入了高平郡。 此处是高平郡治下高平县南端,沿着大路一路北行,天黑前就可以到达县城。 询问清楚以后,司马问之连番道谢。随后带着琅琊转身,没有北行,改为向西方行去。 高平县不是普通县域,郡守衙门也驻扎在此,是一郡之内人员和杂事最为繁琐的地方。 此时此刻,不宜前往那里。 转向西方,不久以后可到方于县内。与高平县相比,那里清净许多,也会少许多事端。 “道长,为何不前往高平县城?”转向西方还没有走远,刚刚与他谈话的老年男子将他叫住。 司马问之身上衣物虽然有些破烂,但是细看下不难看出是道门服饰。因此他不奇怪老人对他的称呼。 但有一事有些怪异。 无论是刚刚回应询问,还是此刻将他叫住,老人态度都很恭敬。老人的反应,在他意料外。 “为何一定要前往高平县?”司马问之转身回返,向他询问缘故。 “道长有所不知,几日前陛下南下晋陵时,已封玉清道人为护国真人。同时昭告天下,宋国境内道人可凭宗门道籍,前往所在郡所登记造册,领取月供封赏。”老人见状开口告知。 “看衣饰,道长也是道门人。即便是乡野野修,去了郡所以后哪怕得不到银钱,也可换一身干净衣物。”告知以后,老人再次劝说。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再次道谢,随后按照老人说的一路北行。走过数百步后,在老人看不到他的地方折向西行。 虽然是国策驱使,但是刚刚老人劝告他时,真心是发自本意,并不虚伪。司马问之先向北行,是表示敬意。 后来仍旧折向西行,是他的本心。 即便是以乡野道人身份获取恩惠,他也无法接受。这次不在于是谁的恩赐,在于老人透露的讯息。 被宋帝封为护国真人的,多半会是黄潇。而黄潇之所以能够得到这样的封赏,多半是因为他夜袭皇城的事情。 他无意间成了别人上位的垫脚石,没有心思去领这份“恩赐”。 161. 方于困境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想必黄潇也没有预料到,自己能够成为宋国护国真人,是因为一个同门,也是因为一个仇敌。 折向西行,再次上路。 司马问之不再刻意去想这件事事,他心中感慨与失落逐渐散去,心绪变得平稳。 但还没有走多远,他心中又有失落感觉。 之前向路边老丈询问的时候,他得知此处名为高平郡。当时心里虽然觉得熟悉,但是因为还惦记着其他事情,他并没有深究。 此刻取道西行,再折向北,要去的地方是方于县,与高平县同属一郡。“高平”二字再次进入脑海后,他终于想起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曹魏末年,司马问之先祖司马讳懿、司马讳师、司马讳昭“三马食曹”,发动高平陵之变,从魏国大将军曹爽手中夺过实权,开启了晋国运势。 而此时此刻,他身为晋室皇族在世间幸存血脉,又经高平郡向魏国逃命。 即便此高平不是彼高平,但同音同字,不免令他将两处牵连。 不过虽然失落,却不伤感。 类似的事情,他之前经历了多次。有些事情经历许多次以后,人的内心会变得坚韧。 再行片刻,失落的感觉也一扫而空。他加快步伐,向方于县走去。 司马问之向方于县行进的同时,北方千里之外的魏都平城内,两个男子起了激烈争执。 争执缘由,与几日前宋帝车驾遇袭一事有关。 “师兄,依照你的话语,我们走后不久,那些婴童就被一一处置了?”开口询问的人,是两人中年岁较小的一个。 看的他面貌,是当夜刺客汇聚后,连番发问的那个少年。 “宋国内应刚刚递过来的消息中,对此事极为肯定,想必不会有差错。”另外一人开口回应。 若有当夜刺客在此,会认出此人是当时的头领。 “为什么会这样?”少年语气陡然升起,开口质问。 “你与我讲过,袭扰刘车儿銮驾只为打草惊蛇。为什么折损如此多的人手后,还会牵连无辜?”质问过后,少年不等回应,又说出心中不解。 “你当真以为这些婴童无辜?”男子被问以后反问回去。 “他们尚不知世事,哪里来的罪孽?”少年口气不善,再次质问。 “你我虽然都是武人出身,但近两年来,对修行诸事也有涉猎。数日前宋国晋陵郡降下七彩/金凤一事,你如何看待?”见少年情绪愈加波动,男子并不气恼,平静地问道。 “金凤飞驰,帝星降世。”少年没有细想,直接回应。 “是否想要询问,宋国降下帝星与我们有什么干系?”男子听到回应后再次反问回去。反问的同时,他看着少年脸色,目光没有移开。 这次少年没有开口,但是脸上神色变化没能逃过男子查探,他心中已默认猜测。 “拓跋焘有志于南征宋国,平定天下。但宋国势大,不可一蹴而就,因此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后方出错。一国不容二主,若是帝星能够长成,宋国内乱之日,就是南征一统天下之时。” “至于那些婴童,帝星降世多会有伪星护佑。若是大人预料无错,宋帝处置的那些婴童,帝星不在其中。”看到少年神情以后,男子说出缘由。 “但这终究只是猜测,没有得到印证,大人如此行事是否欠妥?”少年听到缘由,波动心绪渐渐平复。 但是他心中仍有不忍,只能期待男子再给出其他缘由,令他易于接受。 “一将功成尚要万人枯骨,更何况是皇权更迭社稷易手。莫要忘了你我身上背负了什么,但凡有一丝希望,你我就须全力以赴。” 男子会意,再次开口劝慰。 果然,少年听到提醒后,眼中立时现出坚毅。 不再质问,不再开口。 男子与少年争执声音渐小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快到方于县的东端。 同样都是县域末端,与高平县相比,方于显得荒凉许多,路上行人未见多少。 这正合他的心意,既有人烟又不喧嚣。 不过跟随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走了一会儿后,他渐渐察觉到异常。异常是他见到的百姓,大多面容枯槁。 由高平进方于时,他见过高平县西部百姓,面貌与穿戴较为富足。那里距离此地只有几里,即便是民情有差异,也不会差了这么多。 想到这里,司马问之好奇心起,想要找人询问缘由。 “道长可是来此处化缘?若是如此,快些离去,莫要耗费无用工夫。”还没有找到人选,身后有人见他停下张望,主动开口询问。 “阿姥吉祥。”司马问之听到声音,转身后看到一个老年妇人,连忙打着招呼。 “小道只是路过,见这里与不远处的高平县相比,人们的神貌差了许多,不知是什么缘故。”打过招呼,他说出心中疑惑。 老年妇人听后先是叹息,随后讲出缘由。 秦国始皇帝时,始有方于县。随后汉国因袭,没有有多大变迁。 晋国泰始初年,晋帝司马氏封车骑将军陈骞为高平公,始有高平国。高平国都昌邑,治下七县,方于是七县之一。 随后晋国被宋室取代,高平国改为高平郡,治下县域没有改变。 方于境内土地平坦低洼,周围多有水源,盛产稻米、粟谷。因此自古以来,无论是在秦国还是晋国宋国治下,皆有“江北鱼米之乡”的美名。 但是这种情势,自前年秋收前有了改变。 最初是几户种植稻谷的佃户,察觉即将收割的谷物渐渐凋零,谷米也变成黢黑。佃户惊慌失措,连忙向主家禀告此事。 晋末宋初,国家土地除公田外,大多在士族家族手中。即便是公田,大多也委托士族打理,州郡衙门只管课税。 此时方于县内大多数佃户的主家是同一人,此人姓胡名居世,据说是宋国开国皇帝手下胡田近支。 初闻此事,胡居世没有在意。只是以为是几个懒惰佃户,为了躲避课税故意编造缘由。 不过,他仍旧遣人,跟随佃户去田中查看。 162. 方于困境(续) 未到午时,佃户带着胡府仆人匆匆赶到田中查看。仆人见佃户上报的事情属实后没有耽搁,匆匆回返。 第二日辰时过后,又有胡府仆人前往那几户佃户家中,与他们交谈片刻以后离去。 胡府仆人走后,有人去佃户家中询问,知晓是主家体恤民情,知晓实情后命人送来银钱,并免去当年课税。 虽然是豪门子弟,胡居世没有纨绔子弟的劣性。其人平时为人和善,方于县中人尽皆知。因此对于胡府这样的做法,县中百姓没有怀疑,也没有觉得意外。 此事过去后不到两日,又有几家佃户田中出现相同的怪事。与之前一样,这几家的男人没有耽搁,结伴前往胡府禀告。 此后相似事情接连发生,直至一个月后遍布方于县内,即便是公田也未能幸免。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胡府主家不再轻视,开始命人频繁奔往县中各处。同时向县郡长官禀告,等待官家示下。 方于县自秦朝有建制以来,从来没有遇到类似事情。一时之间,州郡县的各级官员没有对策,只能报往朝廷,等待处置的同时也等待赈济。 数日过后,朝中派下监察官员到方于县中。查看田地同时,也向许多佃户详细询问。 再过数日,县里布下朝廷告示,免去本地当年课税。至于赈济一事,告示中只字未提。 县中百姓听后虽有无奈,也只能自认倒霉。 方于富足,多数百姓家中留有余粮和财物。既然没有赈济,只能拿出存粮度日,希冀来年能有好的收成,不会出现寅吃卯粮的事情。 然而天不遂人愿。 转过年来到去年春耕,又有怪事发生。 县中佃户将谷种埋入田里育苗以后后,本应十余日就可以破土的秧苗,数日后仍旧没有动静。众人察觉到异常后将籽种挖出,发现籽种变为黑色,已经没有出芽的可能。 事关一年的生计,佃户再次涌向胡府与县中衙门禀告。衙内官员听后无奈,只能再次报与朝廷。 不过这次上报以后,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方与百姓错过春耕,一县之域的田地全部荒芜。 往后的事情无需年老妇人告知,司马问之能够大体猜出。 错过春耕以后,大部农户一年的生计化为虚无,寅吃卯粮的情景出现了。并且很快卯粮食尽,没有赈济,只能外出逃荒。 至于此刻见到的这些人,或是年老体衰无法远行,或是安土重迁不愿前往他处。甚至是府衙差人接到旨令,刻意限制治下百姓迁移,以维护方于建制。 “祈问阿母,朝廷不管县中事情,难道本地的官员也没有去寻找缘由?”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向妇人询问。 “州里差人来看过几次,没有见到下文。郡县老爷倒是上心,因为怀疑是妖孽作祟,曾请高人作法,也没有见效。直至今日,招纳能人的告示仍在县衙外面贴着。”妇人听后回应。 回应过后,她再次劝告司马问之离开此地,另寻他处化缘。随后不等回应,蹒跚着离去。 妇人离去后,司马问之没有听从劝说,依旧向县城所在行去。行至半程时找到一处田地,走进去俯身查探。 只看外表,田里泥土没有异常。他拾取陇间硬物向下挖掘,不到三寸时停下动作。 高平郡及其周边郡县,田中泥土大多是黄色与红色。但是司马问之舍去地表,从下方取出的泥土都是黑色。 不仅如此,泥土中有还有谷粒大小的异物。如果妇人所言不虚,应是农户种下去的谷种。 再向前行,再向里走。多次查看,结果相同。 除此以外,他还察觉其他异常。 有些田地里,靠近地头的谷种多有丢失。想必是黑土中有未知的事物,将籽种化为虚无。 见到这番情景,他不再怀疑妇人的言语,继续前行。去处明确,是方于县的县衙。 方才查探时,他曾以火术炙烤黑土,多有收获。 五行之中相生相克,火可燃木生土,因此若以火势炙烤泥土,会见到泥土变化。 但是炙烤过后,他没有见到黑土有任何反应。 会出现这种结果,应当是土中有克制火势之物。并且此物较为霸道,凌驾在五行法则上。 世间有这种功效的事物并不多,与田中情景对应的更为稀少。司马问之行进时心中有些猜测,如果不是玄阴之气,就是是有鬼物作怪。 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避开高平折向方于,本来是希望不遇事端。不曾想到一番计较以后,仍旧没有躲过。 并且此事他无法视而不见。 道人秉承天命,降妖除魔。若真是有鬼物在此处作怪,他即便不敌,也要去做该做的事情。 心中有事,司马问之不觉加快脚步。片刻过后仍旧觉得太慢,开始施展术法疾行。未时过半的时候,他站在方于县的县衙外面向里探视。 寻常衙门,都会选取孔武有力之辈在府衙两侧守卫,用来震慑宵小。若是遇到他这样没有提前知会肆意查探的人,会开口严厉呵斥。 但是此刻方于县衙外的衙役只有一人,身形瘦弱面有菜色。见到他的动作后,只是慵懒看着。既不呵斥也不询问,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司马问之见状,在衙役注视下,走向贴有告示的地方。走过去后没有犹豫,径直将告示撕下,随后折返走向府门。 衙役见状,眼中现出精光。不等他走近,就起身走入府中,似乎是去通报。 没过多久,府衙内传来急促脚步声音,几息过后有人现出身形。司马问之望向几人,看到当先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像是县中主官,脸上有喜悦神色。 司马问之望向几人的同时,中年男子也看向他。刚刚看过去,脸上的喜悦中现出一丝失望,但是这种失望很快就消散了。 中年男子神色变化虽然快速,仍被司马问之看到。他知晓此人为什么会会这样,对他的反应既不意外,也不在意。 俗世中善于做法事的修行人,大多是年老道人与僧人。并且行事的时候,身旁还有弟子协助。如他这样年少且孑身一人的情况,确实难以令人信服。 况且此刻他身上衣物还没有更换,是之前的破烂模样。 163. 倒霉县令 “大人,就是此人撕下的求贤告示。” 门内的几人走出后,刚刚进去通报的那名衙役快走几步,指着司马问之的同时向中年男子说着。 随后他再次开口,介绍走出来的几人。司马问之的猜测没有差错,中年男子是方于县令。 “祈问道长是何人的高足?” 告示虽然是眼前少年主动揭下,但此事是官府有求于人。不等司马问之开口,方于县令先作招呼。 “乡间野修,没有师承。”司马问之对问话已经做好准备,听到询问后没有停顿,即刻回应。 这样回应虽有妄言嫌疑,却不能坐实。 进入青玄山上清宗后,因为是地字弟子,宗门内没有人做他师尊。天承子等人只有授业之实,没有师承名分。 “那道长道号是什么?”方于县令听后有些停顿,随后接着询问。 俗世道门传统,大多源自青玄山三宗。每一代弟子道号,也会沿袭青玄传统,不会有多大的出入。 因此打探道人道号,许多时候可以判断他的辈分以及道法深浅。 但是世事没有绝对,修行人中有天分极佳的人,也有懒惰蠢笨之辈。后辈弟子后来居上一事,道门中并不鲜见。 “既无师承,也就没有在籍道号。但是方便世间行走,小道多以‘悟灵’示人。”司马问之听出他话中意味,想过后再次回应。 方于县令听后,脸上再次现出失望神色。 “天地玄黄,元良悟广”,俗世道人中,天地两辈修士许多已有鬼仙神人修为。“玄”字次之,“黄”字再次之。 至于“悟”字弟子,大多只是初入道门的小道士。方于县令听后,也认为他只是修为浅薄的道人。揭下告示的举动,大多是因为一时热血。 但是他治下地域已处绝境,任何希冀都没有放过的道理。他随即重提精神直奔正题,询问解决方法。 刚刚进入方于县时,司马问之对这件事已有了解。被询问以后没有立即答复,先问了详情。他的问话合情合理,方于县令只能耐下心来将事情讲了一次。 讲述一开始,司马问之就察觉到问题。不等他讲完,便顾不得失礼,开口将他叙说打断。 “徐大人,方才你诉说的时候,为何对最开始的事情语焉不详,几句带过?” “此事我只是半路接手。去年春耕以后,我才从本郡巨野县长的任上来到此处。”方于县令听后无奈回应。 一县主官,万户以上为令,万户以下为长。若是从县长调任县令,品级虽然相同,实际却是升任。 但是他来此处时,方于已经出事。看似升任一事,实际是降职。不仅降职,方于处境日渐糜烂,若不能冲破绝境,他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仕途止步。 “敢问徐大人是因为什么入仕?”司马问之听后若有所思,开口询问。 “几年前受前任郡守抬举,举孝廉入仕。”方于县令立时回应。 “有何不妥?”回应过后,他不知与眼前事情有什么关联,又开口反问。 “平日对州郡长官可有孝敬?”司马问之听后没有答复,按着心中猜测再次询问。 “高平郡地处宋国最北,巨野又在高平北侧,是宋魏相邻地方。近些年多有战乱并不富足,徐某无力孝敬,也不屑去做这样的事情。”方于县令回应时义愤填膺。 听到答复,司马问之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半路将他调任方于的事情,此刻看来合乎情理。 “道长是否还有其他事情要问?”方于县令见司马问之听到回应后连连点头,不知什么缘故。 “没有。”司马问之否定。 即便是有,在方于县令这里也无法获知,此刻再问也是白白耗费工夫。若真要询问,只能去问高平现任县令,或者是胡居世本人。 但是二人距离县衙都有数里脚程,对方能否倾囊告知也不确定。他今夜就想要动手,不想再等下去。 得到回应后,方于县令询问如何破解。司马问之没有耽搁,将方法大体讲出。 之前他对这件事已有猜测。 方于土地的异变,若不是玄阴之气就是鬼气。若要确认是哪种,需要开坛作法。 既然要作法,就要准备一干事物。 司马问之刚刚说完,方于县令就命人将法坛取出,放在二人面前。之前他也请人出手作法,来人刚刚行法,就不知什么缘故仓皇退走。 法坛现成,省去许多工夫。 并且有法坛留下,就表明其他的一些物品可以直接使用。司马问之将需要的物品一一列出,令方于县令快些备足。 不出预料,朱砂符纸还有剩余,镇尺镇木也没有丢弃。另外敬香未过时限,还可以使用。 盘点一番过后,只有两物没有着落。作法的道袍,开坛的法器。 前一个道人作法后,法器立时折断。他看到后惊慌退走,没有来得及将衣物脱下。 司马问之一路轻装简行,也没有携带法器。但是此物不难寻找,来时路上他看到有许多桃树,可以折下枝干赶制。 不过作法时要穿的道袍不好获取。 司马问之身上穿戴的原本是道袍,谪龙渡劫时被天雷波及后多有破烂。 道人作法时要焚香化符上达天听,若是天官见了他这副模样,说不定不仅不会相助,还会怪罪他不敬。 “道长,若是道袍没有特殊规制,有一处可以获取。”几人为难的时候,方于县令开口提醒。 “何处?”司马问之听后连忙询问。 “是郡所内?”话音刚刚落下,他想起高平老丈的话语,问话变成求证。 “正是。”方于县令回复肯定。 确认过后,没有耽搁。 方于县令立即遣人,前往高平郡所索取衣物。衙役刚要离去,又被司马问之叫住。 三清三宗道袍大体相似,但是也有不同。他是上清宗道人,作法时只能穿戴上清衣饰。 衙役听完嘱咐后催马离去,郡中饥荒,官马的吃食同样不良,衙役座下的官马皮松毛长。 164. 作法遇阻 衙役走后,司马问之与方于县令打过招呼,派遣差人前往桃林选取木枝。差人走后不久,他也走出府衙追赶过去。 制作法器的桃木需要有三尺三寸长短,他不担心尺寸,追赶过去是要把关纹理。木枝不能有裂痕,也不能有褶皱凸起。 细细查看,确认无误。匆匆而去,匆匆而回。 酉时过半,方于县县衙内,法器赶制临近尾声的时候,一旁的琅琊开始小声呜嚎。 “徐大人,县衙中可有肉食?”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转身询问。 “素食是否可以?”方于县令听到诉求后,脸上现出难色。 “不是给我,是舍妹需求。”司马问之答复的时候指向琅琊,没有让步妥协。 方于县此刻的境遇他已深知,若是放在平日不会这样不近人情。 但是今日不同,稍后作法需要琅琊协助。此时若是不能满足她,到时候她是否听从驱使就是未知事情。 “县衙还剩最后一些存粮,里面应当会有肉食。道长稍候,我这就取来。”方于县令无奈答复,带人匆匆离去。 戌时将过,离去的人提着食盒匆匆返回。还没有走到近前,司马问之闻道一股血腥气息。 “这是何物?”等到来人将食盒中的吃食取出候他开口询问。 “是道长需要的肉食。”来人简短回应。 “徐大人之前说是府库存粮,既然是存粮,又从哪里弄来的新鲜肉食?”司马问之不解,再次询问。 听到询问,来人不再正面回应。只是告知县令大人稍候就会返回,可亲自向他询问。 无需询问,司马问之并非不知。询问只是想要求证,他已经认出来人带来的肉食是什么。 县衙穷困,百姓更加穷困。此时能有新鲜肉食,必定不是去某处购置,是临时宰杀临时获取。 来人从食盒中取出的是马肉,只能取自那几匹官马。方于县令找不到肉食,无奈之下将一匹官马宰杀了。 但也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 刘裕一生征战,宋国以武立国,此刻神州北部被魏国占据,大多时候宋魏处于对峙。 行军打仗需要将士,更需要马匹。宋国律法中,民间马匹不可私自处置,更不用说官马,私自处置会有牢狱责罚。 方于县令这样做,是以此表明心迹,我已走投无路,押上身家性命,希冀道长全力以赴,莫要有所保留。 “吃吧,你我身家性命,只换来一顿肉食。”司马问之想明白后,将马肉递到琅琊眼前,说的话语中有些埋怨。 琅琊大口吞嚼的时候,司马问之怀中一阵骚动。随后一个小小圆圆的脑袋从衣物中钻出,是谪龙内丹化形后的乘风。看到琅琊口中肉食以后它快速爬出,蜿蜒到肉食前方嘶嘶发声。 “琅琊莫要独食,分给乘风一些。”司马问之见后,心中起了好奇,随即开口吩咐。 自从谪龙内丹化形以来,他还没有见过乘风进食。此前他一直以为,乘风既是龙属,应当只会以天地灵气为食。 很快琅琊就给出了答复,乘风被她隔着窗户一掌拍到窗外。司马问之见状楞在那里,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几息过后,乘风快速返回。返回以后顺着他的衣物冲入怀中,许久不再露头,也不再有任何觊觎。 “若是还有下次,定会让你皮肉受苦。”直到这时司马问之才反应过来,见有人走过来后恨恨说着。 一番折腾过后,亥时已过去两个刻时。众人在司马问之的交待下搭着法台,同时等着前往郡所的衙役将衣物回来。 等待的同时,司马问之没有闲着,等到琅琊进食完毕以后,他将她叫到身旁,手口并用做着嘱咐。 亥时过半的时候,众人已经准备妥当,却迟迟不见那个衙役返回,司马问之心中开始焦虑。 选取的作法时辰,在亥时与子时相交之时。那个时刻阴阳相交,正好应和天时。 此刻距离子时只剩半个时辰,衙役还没有回来,并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方于距离高平县城只有数十里,策马往返,即便马匹瘦弱也无需几个时辰。 又过两个刻时,司马问之决意不再等下去,也不再顾忌作法需要灵气。他急忙施展术法,向衙役前去的方位奔行。 走出四五里后,看到前方一人一马正迎面走来,司马问之心绪变得安定。 “为何耗费了这么多的工夫?”疾行数步走到衙役眼前时,他看着马背上众多衣物开口质问。 “按照道长的描述,郡所内多有相似的衣物,不知哪个是道长需要的,只能全部带回。马匹瘦弱无法负担,我只能下马与它步行,不曾想耽搁了时辰。”衙役听到质问后连忙回应,话语中多有愧疚。 “还好,还没有耽搁。”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不忍,开口劝慰。 “我先回去,你慢些走即可。”劝慰过后,他从马背上找出一件合适道袍抱在怀中。开口嘱咐过后,快速向县衙疾行。 此事是他的疏漏,衙役所为无可厚非。况且看衙役神貌,回返时并非步行,是牵着马一路奔走。若只是寻常步行,子时过后也到不了此处。 亥时将过的时候,司马问之回返县衙中。来不及与众人招呼,将道袍穿上后他点燃敬香,拿起法器开坛作法。 刚刚念动口诀,香炉中三根敬香先后扭曲,随后同时折断。折断以后,剩余敬香变为两短一长。 “道长…”方于县令见状,想要开口提醒,但是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止住。 司马问之以手势将他制止,是知晓要说什么。若是没有预料错,上次那个道人也遇到了这种情景后仓皇退走。 随后他换过敬香,重新来过。这次点燃敬香前,他从体内延出灵气,将法坛周围三尺护住。 没有用处。 仍旧是刚刚念动口诀,敬香就再次折断。 不过并非毫无收获。 敬香二次折断前,司马问之布下灵气受到侵扰,使他确认阻碍来自何处。 165. 一时疏忽 鬼气与阴气都是怨气幻化,但是鬼气有形阴气无序。司马问之布下的灵气屏障受到侵扰时,他看到是何物将敬香折断。 是鬼气。 既然有鬼气,就表明近处有鬼物。 司马问之确认以后,没有开口提醒。生人身上多有阳气,县衙内大多是壮年男子,有众人在一旁守着,对他多有裨益。 再次换上敬香,再次布下灵气屏障。这次还没有念动口诀,司马问之就察觉到又有鬼气侵扰。 “琅琊!” 察觉以后,他依照之前布置开口呼喊。 “嗷呜。” 琅琊听到喊声,立即开口呜嚎。呜嚎时有淡淡妖气从她身上升起,向着四周蔓延。 无论是鬼气还是阴气,都会被妖修的妖气压制。琅琊开口以后,侵扰灵气屏障的鬼气果然开始退却。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念动口诀,但是十几息后又被迫停下。 鬼气很是顽固,退去后立时反攻。琅琊继续呜嚎,不复之前的效用。 司马问之为难的时候,怀中有了动静。 乘风察觉到异常,再次露出头颅。吐舌探查几息以后,一声龙吟在院中突兀响起。与此同时,一股冲天妖气从它身上升起,向法坛四周快速散去。 摧枯拉朽,秋风扫叶。一声闷哼过后,司马问之再也察觉不到阻碍。 担忧鬼物会像上次那样卷土重来,他来不及查看乘风,继续念动口诀。 数息过后,手诀口诀完成时,三股香烟汇聚到一处,向着西北方缓缓延伸。数十息后变为二尺长短,不再有变化。 “徐大人,此处二十里外是哪里?”见烟雾停下,司马问之侧身询问。 “是县城郊外。”方于县令连忙回应。 “已经出了城门五六里,不再是近郊。”回应过后,他又作了补充。 “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见他没有说到重点,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方于县令听后,一时摸不到头脑。他不知晓那里有什么怪异,更不知晓之前发生过什么。 “两百余年前魏蜀争霸,蜀相诸葛氏曾领兵与魏将在那处争斗数日,期间多有死伤。”见长官脸色茫然,身旁有人代为回应,开口的是一个年老杂役。 “除了那件事,近些年本地是否还有类似事情发生?”司马问之听到后点了点头,点头同时继续发问。 战事过后,战场上多有枉死冤魂,确实可以生出怨气,被鬼物利用。但是魏蜀争霸已经过去两百余年,冤魂大多已经消散,除非另有缘由,否则不应再生事端。 “小人家中世居此处,近些年没有听说还有其他大事发生。”年老杂役回想后给出否定的回应。 “徐大人,我先行去那里看看,你命人带几升马血紧随其后。”眼见没有其他收获,司马问之开口向方于县令请求。 司马问之随后要做的事情,用黑狗血最为适宜。但是看此刻的状况,方于县内多半已是鸡犬不留。 官马是不久前才宰杀的,马血应当还没有凝固。首选无法得到就退而求其次,马血可以拿来一用。 二十里的脚程,疾行之下,司马问之不到半个时辰赶到那里。在远处时候他已能察觉异常,走到近处后确认异常来自何处。 此处距离县城北门五六里,虽然不是近郊,也不是荒野,更没有树林。但是他赶到以后,能见到阵阵雾气正在升腾。 雾气大多起自山高林密的地方,平地起雾不正常,何况是在此时此处。 见到这种情景,司马问之没有贸然走入,停下脚步等待众人前来。等待的时候他没有闲着,从衣袖中取出瓦片在地上刻画。 俗世人的眼中,道人只能在符纸上刻画符录。但是天地之间皆有天道存续,也都能成为道人施展术法的承载。 乾坤之中,“坤”是众生之本,最为宽厚。以大地为符纸刻画符录,更能引动天道响应。 至于袖中瓦片,是司马问之出城时刻意从城楼处拾取。风霜雨露是天精地华,此物饱受风雨侵蚀,多有灵气,可以暂代符笔。 未过半个时辰,方于县令领着一众衙役匆匆赶到。其中两个人手中都抱着酒坛,里面应当是马血。 众人到来的时候,司马问之在地面上的刻画还没有结束。方于县令见后没有打扰,用手势告知属下莫要出声。 再过两炷香的工夫,子时将过,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起身走向众人。 方于县令会意,命人将酒坛打开后递了过去。一股血腥气随着飘出,司马问之闻到后皱了皱眉头。 “徐大人,稍后我会进去查看。若是天亮后不见我走出,无论雾气消散与否,请先关闭城门,三日内莫要让百姓进出。”接过后他一边沿着刻画痕迹倾倒马血,一边做着交待。 “鄙人代县中百姓,静候道长功成。”方于县令听后连连点头。 “还有一事有劳徐大人操持。”司马问之听后再次开口请求。 “道长但说无妨,不越伦理不毁纲常,鄙人无有不允。”方于县令满口答应。 “此去我不会带上舍妹,若我不能回返,烦请大人差人将她送到益梁交界山中,以后她去往何处,由她自己抉择。”说出请求的时候,司马问之指向琅琊。 “道长定能安然回返。”方于县令言语恳切,没有正面回应。 诸事具备,司马问之听到回应,转身沿着刻画符录的痕迹向雾气中走去。 刚刚走入,地面上沾染血迹的地方光芒大盛。众人看在眼中,光芒轮廓像是七星北斗,斗尾直指雾气正中。 雾气之中不辨南北,司马问之走入以后,施展术法确认方位。随后感应到刻画的符录,沿着斗尾一路前行。 刚刚在外面查看的时候,迷雾只有数百丈方圆。此时身在其中,无法确认范围,只能察觉愈往里行雾气愈加浓重。走出几十步后不出预料,有化形鬼物向他出手。 司马问之早有准备。 方才倾倒马血时,他撕下了一缕道袍在里面浸泡。见有鬼物袭来,甩动浸血布条抽打。 鬼物没有防备,被抽打后连连后退。随即再次回返,欺身攻了上来。 “糟糕,忘了询问宰杀的官马是公是母。”司马问之见状心中懊恼。 166. 鬼君降世 鬼物是死气,血水中有生气。因此使用马血浸泡的衣物抽打鬼物时,它会受到重创,无法再有动作。 但是眼前的鬼物被击打后只是稍微受阻,又再次欺身攻来,说明马血出了问题。 问题出在哪里,司马问之心中很快有了定论。 之前县衙内宰杀的官马,应当是一匹母马。母马鲜血中虽然也有生气,但是阴生气,不是阳生气。 鬼物与鬼气本性都是阴性,以阴生气浸泡的布缕击打,虽然能暂缓它的动作,却不能伤它根本,没有多少用处。 但这不是最糟糕的事情。 即便手中布缕没有威力,司马问之仍旧可以凭借一身修为驱逐眼前鬼物。 最糟糕的地方在于,确认马血出错后,他在迷雾外面刻画的符录也会出现问题。 司马问之刻画的符录源于紫薇斗数,将牲畜鲜血倒入后可以沟通北极天象十四主星。 他本想沟通太阳星镇压迷雾,一时疏忽之下,太阳星变为太阴星,反成了鬼物助力。 此事已无胜算,应当早早离去。司马问之明白以后没有耽搁,转身向着来路快速返回。但百余步后没有看到迷雾尽头,他又停下脚步。 进来时他曾有心留意过,只走入了数十步。若是按照常理,此刻早就应当走出去看到众人踪迹。 逾越常理,必有妖异,他已确认有人从中作梗。 “原本以为你会一直走下去,直至力竭,也好省去我许多力气。” 像是验证他心中猜测,刚刚停下,雾气中凭空出现说话声音,随后一个鬼物现出身形。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掐诀施展火攻术法,又在身前布下灵气屏障。随后不作任何回应,转身向着记忆中的来路疾行。 火势属于阳气,鬼物不敢硬接。但它没有沿着司马问之离去足迹追过去,身形一闪失去踪迹。 几息过后,司马问之疾行的时候,鬼物在他前方现出身形。随后戏谑地看着他,没有动手意愿。 “欺人太甚。” 司马问之见状,冷言开口。随后施展术法,继续向着前方疾行。 火攻虽然奏效,但是太过耗费灵气。再次施展术法时,他调动体内雷源,经由灵气裹挟,直奔鬼物而去。 鬼物已经有了防备,双手抖动后,一柄漆黑大刀现出身形。鬼物横扫大刀,向着迎面灵气劈去。 二者相接,灵气无声化为无形。鬼物怪叫一声后腿数步,双手止不住地抖动。 大刀虽然可以劈散灵气,却无法消融雷源。司马问之体内雷源皆来自天雷,对它有极大克制。 但是鬼物受挫以后不知畏惧,反而变得狂躁。反应过来以后,擎着大刀冲了过来,毫无之前的仪态。 司马问之见状,再次以灵气应对。 虽然仍有效用,但是几次过后,脉络内的雷源恢复不及,无法再施展。他只能以灵气辅佐武法,与鬼物近身相博。 数十息内,不分胜负。 二人修为原本就在伯仲之间,迷雾内司马问之修为受制,鬼物应当更胜一筹。 但是争斗时,司马问之察觉它行动并不灵便,并且觉得气息熟悉。随即明了刚刚在方于县衙,就是此物与他斗法。此刻的行动不便,是被乘风伤的。 再过数十息,二人灵气都有枯竭迹象的时候,司马问之瞅准机会突然发力,向着来路突围。 还没有走出几步,又有一个身影从迷雾中走出。不给他任何反应机会,直接出手,只用一式就将他制住。 “我与你说过,即便那条谪龙不出手,你也不是此人敌手。”制住以后来人开口,训斥之前的鬼物。 “君王大事在即,薛莽莫要再生事端。”训斥以后它再次开口,言语之中皆是警告。 被唤做薛莽的鬼物听到训斥,心中不忿。刚刚要反驳又听到警告,气势顿时散了出去。 “那此人如何处置?”气势虽然散了,它仍旧有些郁闷,想要找人倾泻心中怨气。 “随你。快些料理,快些回去。”来人将司马问之推了过去,转身失去踪迹。 “小子,看你有些根基,日后听我驱使如何?”见来人消失,薛莽开口发问,脸上再次现出戏谑神情。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任何回应。 若是答应今后被鬼物驱使,如同行尸走肉,所作所为大多会违背本心。 若是不应,多半会被立即灭杀。之前消失的那个鬼物已告知此时是非常时刻,不会留下他这个隐患,更不会放他走。 “算你时运不济,来世莫要多管闲事,也莫要胡乱与人为敌。” 果然,薛莽看到他迟迟没有回应后不再等待。再次举起大刀,想要向着他头颅砍去。 “将军,莫要伤他,将他带来。” 还没有砍下,迷雾中又有声音传出,不过不是之前那人。 薛莽听到话声急忙停下,同时脸上的戏谑表情迅疾变为恭敬。随后它看向司马问之,脸上神情又变为疑惑。 不过,说话那人应当颇有威望。薛莽虽有疑问,却并没有耽搁,将他扛起后,向着迷雾深处走去。 行动虽然受阻,但司马问之七窍未被封闭。薛莽向里侧一路走去的时候,他有心记下行走路径。 百余步后,他又无奈放弃,不再记忆。 雾气对薛莽没有效用,在它走过时纷纷避让。等到走得远了,又再次混到一处。司马问之记下的只有茫茫白雾,没有用处。 这次没有走多久,估摸着一炷香的工夫以后,他被薛莽放下。 “随我来。”将他放下后,薛莽开口吩咐。 “他就在此处,莫要做无用心思,免受皮肉之苦。”吩咐过后薛莽,随后向着前方走去。 司马问之没有逃离心思。 薛莽口中的“他”,不知是将他制住的鬼物,还是令他将自己带到此处的鬼物。 但是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是一合之敌。此时抗争,极为无用。 更何况后路雾气茫茫,不知去路。即便放他离开,他也不知走向何处。 “快些,莫要让我家主人久等。” 心中思虑的时候,前方薛莽见他没有跟着,于是开口催促。 司马问之听后赶忙跟上,向前走动的同时打量前方场景。 前方雾气散尽,豁然开朗。 视线尽头,一个黑点时隐时现,像是在对他招手。 167. 鬼君降世(续) 黑点本来在视线极远的地方,如果只是步行,几个时辰也无法到达那里。 但司马问之随着薛莽前行只有数十息,黑点就现出全貌,是一处漆黑草木搭建的茅屋。 玉清一脉中,有正法“缩地成寸”,可花费较短工夫穿梭到数里之外。 但是薛莽是鬼族修士,定然不能修行道家术法。司马问之跟随他行走的时候,确信此处是另有乾坤。 “你在此处等着,我进去通报。既然到了这里,就要断绝潜逃念头。”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薛莽面色凶恶开口警告,随后要叩门请求放行。 “将军莫要无礼,快些将真人带入,我有事向他询问。”还没有叩门,之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薛莽听后,凶恶面色变得极为恭敬。很快又像此前那样现出疑惑,同时看向司马问之。随后不见有什么动作,茅屋屋门无风自开。 “小…,快些进去。” 看到屋门大开,薛莽开口示意进入。他口中“小子”二字还没有出口,想起那人警告后生生止住。 茅屋外表残破,走进去后却另有乾坤。司马问之幼年时久居皇城,屋内构造与他记忆中的皇城大殿类似。 大殿宏伟,殿中场景颇为冷清。司马问之打量的时候,有一人正从上方拾级而下向他走来。还没有走到近前,一股浸透皮肉的寒气直逼面门。 来人同样是鬼物,出乎他的意料。 幼年时司马问之随虞夫子研习儒家经典,有一段时间对鬼怪一说也有兴趣。但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虞夫子虽然知晓一些传闻,面对询问时刻意回避,没有答复讲解。久而久之,司马问之断了念想,兴趣不再。 直至偶入青玄山门,踏入修行道路以后,鬼怪一说才再次进入他的眼界。 上清宗典籍中,对于鬼怪多有记载。并且经文轶事内,对鬼怪描述大多如同薛莽那样青面獠牙,震人心魄。 但是此刻向他走来的少年,虽然本体是鬼物,面容却极为俊美。除了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外,与俗世常人没有不同。 “蒋薛二位将军刚刚多有鲁莽,还请真人不要介意。” 思虑的时候,少年已经走到近前。不等司马问之反应先行招呼,表露出歉意。 少年口中,薛姓将军是薛莽,他听到后脸上现出不忿,但是又不敢反驳。蒋姓将军是制住司马问之的那个鬼物,此刻也在此处,听到后脸上毫无反应。 “为了何事,请直说。”司马问之听后回应。 上清宗宗门记载,鬼修大多狡诈。即便是施展请幽召请鬼族相助,也需要小心谨慎对应。何况临出益州时,他召请蒋冥被拒,对鬼修更无好感。 眼前的少年虽然彬彬有礼,司马问之却生冷回应。在他心中鬼修大多无情,这样对他多半也是有企图。 “无事。薛将军,送真人出去,莫要为难他。” 少年见他冷面回应,脸上神情有些错愕。但他似是久经世事,脸上的错愕稍纵即逝,恢复如常以后开口吩咐。 “殿下,这…”薛莽听后心中不明,想要询问。 “真人无意,不可强求。”刚刚开口,就被少年止住。 “走吧,算你走运,触了我家殿下霉头,还能无恙离去。”薛莽无奈只能听从,说话的同时拉扯司马问之,将他向外推搡。 司马问之没有抵抗,转身离去。 “是什么事?若是不违本心,不算强求。” 将要走出屋门的时候,他转身询问。相比刚刚的话语,这次语气不再生冷。 之前制止薛莽下手,他已经猜到少年有事相求。之所以语气冰冷,是不想为了求生做违心事情。 此刻没有离去,是她想起此行目的。 他已确定方于县中的困境,根源就在这里。自己的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但走了以后就无法解除方于县的事情。回去以后,也无法面对县中官员,无法应对承诺。 此外他心中也有好奇。 薛莽修为与他在伯仲之间,后来出现的蒋姓鬼物的修为超出他许多。但蒋薛对眼前少年多有恭敬,说明此人修为更是超然。 这种情形下,少年仍然对他礼遇,所为何事令他好奇,想要探出究竟。 “真人,请坐。”少年听到回应,伸手示意。示意以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现出一把高椅。 “修为不及,只是道人。”司马问之一边坐下,一边提醒。 真人是对修为到鬼仙境道人的称呼,他只到神人,少年这样称呼,明显是客气奉承。他无意如此,开口纠正。 “为了何事,无需客套。”坐下以后,他径直问道。 “真人可曾听过,仙人需要入世渡劫轮回?”少年不再客套,直接询问。 “殿下想说什么?”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点头以后开口询问。 世人都以为,修行人修为到仙人后就可以一劳永逸,得享长生。但上界与地府的仙人,每隔一定岁月,都需再入轮回磨砺仙根。 仙位不同,相隔岁月也不同。 寻常地仙天仙,数百年可有一次。到了金仙,至少需要千年。至于大罗金仙,数万年才可有一次。 仙位愈高,劫难间隔愈长,也会愈加凶险。神州亿万年岁月中,有无数修士飞升上界,也有无数仙人轮回陨灭。 即便如此,仍有无数仙人愿意入世轮回。 修行之人自下界渡劫飞升时,仙位只能触及地仙与天仙。若是想要到金仙,除了奇遇外只能寄希望于入世磨砺,仙根蜕变。 况且仙人渡劫大多带着皇命,即便修为不涨,功成身返之日也会有莫大好处。 “数月之前,地府鬼君秦广王入世渡劫回返。依据天庭敕令,地府需再选鬼君入世磨砺。”少年接着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再次点了点头。 数月之前,益梁交界,他与地府主簿执笔蒋冥斗法时,无意间听到过这个消息。 也是得益于秦广王大赦亡魂,贾仁和他才能保全了性命。 168. 鬼君降世(再续) “地府几位鬼君交替如此,已有数万年的循环,原本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在秦广王回返后,下一位鬼君入世时出现变故。”少年继续说着。 “是什么变故?”司马问之听后下意识问道。问话刚刚出口,他意识到自己有些鲁莽。 少年前面诉说的是平常事情,后面多半是地府隐私,他知晓得愈多就会陷入愈深。若是涉及不传隐秘,后面即便想要脱身也没了可能。 “秦广王之后的鬼君入世时突遭袭扰,在一部鬼将拼死护卫下,从轮回之地逃脱,没有能够再回地府,躲到了别处藏身。”少年没有隐瞒,听到询问后直接告知。 说话的时候,少年语气平和,说完后看向看向司马问之,双眼清澈不见任何波动。 司马问之察觉后直视过去,几息以后视线交错,都看向对方身后。 倾听的时候,司马问之猜测出逃亡的鬼君是眼前少年。 蒋薛二位,是护送他逃亡的鬼将。或许还有其他鬼将,在争斗与逃亡时已经陨落。 “为什么是我?”猜出少年身份后,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问话有些突兀,少年听后有些错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现出笑容。 “真人心思缜密,令人叹服。”反应过来后,他开口称赞。 “入世之日在七日以后,我来不及再寻他人。”称赞过后,少年说出缘由。 之前他已经表露出有事相求,又告知了其中隐情。所求的事情有两件最有可能,或是助它重返地府,或是再入轮回。 若是能够重返地府,变故已过去数月,少年应该早已回去,无需在此滞留。滞留的缘由应是在等时机,再次尝试入世。 “为何会选在此处?”司马问之没有理会称赞,说出心中另一处疑惑。 “真人是修行人,应当知晓此处是阴地,适宜鬼族滞留。” “普天之下,胜过此处的阴地无法计数。”听到回应,司马问之没有认同。 少年听后低头思索,不多时长吁一口气,做了决断再次开口。 “再次入世,我会投生在方于县的胡府。” “要我做些什么?”司马问之恍然大悟。 “胡府夫人临盆时,需有人接引我的魂魄到胎儿体内。此事只能由阳人来做,我的同族不能插手。”少年听后回应。 “况且虽然不能确认之前是谁从中作梗,但我确信那些势力不会就此罢手。转生时需要同族护卫,他们无法静下心去做此事。”回应过后他再作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大定。 此事听着有些凶险,却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违他的本心。况且少年之前大难不死,多半是天道怜悯,助他脱困也是天道顺承。 “此处的困境,要如何解除?”心绪大定以后,只剩一事令他牵挂,司马问之开口求助。 “七日以后无论成败,随着我的离去,方于的地脉都会变回往日那样。并且作为补偿,方于县三年内的地产丰饶超过以往,百姓愈加富足。”少年开口承诺,语气坚定。 “力所能及,全力而为。”司马问之听后,心绪愈加坚定,同样作下承诺。 各取所需,盟约达成。 随后再定细节,谋划大体成型。 谋划的时候,少年透露出更多的鬼府秘事司马问之听后受益匪浅。 普天之下,神、鬼、人、妖,羽、昆、毛、鳞。种族众多,生灵无数,都有存世本领与法则。 人死为鬼,鬼死为魙,最后化为希夷,消散于天地,无声无息再无痕迹。 因此相比人界修士,地府鬼修更加狠厉和暴虐,争斗时少有罢手,或是一方陨落,或是同归于尽。 两个时辰后,再无他事,司马问之表露去意,少年没有挽留。 “殿下是哪一殿的鬼君?”离去前,司马问之开口询问,但是对于答复没有报什么希望。 若是有意告知,方才谋划时,有数次机会可从少年那里获知,但都被他略过。 “其他九殿若有事无法决断,都会报到我这里。”少年果然有犹豫,短暂斟酌后隐晦回应。 “请薛将军送真人回去,早些去做准备。”回应过后,少年开口对身边鬼将吩咐。 “殿下,此人是否可信?” 见司马问之走得远了,之前一直沉默的蒋姓鬼将开口询问,话语中多有担忧。 “依将军所见,最开始的时候我已经放他离去,他为何会再次回返?”少年听后没有回答,反问回去。 “沽名钓誉,兼具好奇心思。”蒋姓鬼将短暂思考后回应。 “沽名钓誉属实,好奇之心也有,不过这些都不是根本。我的术法虽然尽失,但是仍有鬼君本能,能看出他的内心。回返前他思虑最多的,是方于困境与城中百姓。”少年没有否定属下猜测,同时讲出其他缘由。 “将军。”说完后他再次开口,转身看去。 “殿下何事?”蒋姓鬼将连忙回应。 “倘若这次仍旧失败,将军不要再做无用抗争,速回鬼界归位。地府十殿缺一不可,他们只是想要将我废除,并不是要抹去转轮殿。”少年开口劝告。 “末将愿追随殿下同生共死。”蒋姓鬼将听后大惊失色,立时屈膝跪倒。 “我此时仍旧是地府鬼君,说的是君王命令,将军只需照着执行即可。”少年见状不再劝告,直接吩咐。 “鬼帝不会一直沉睡,总有苏醒的那日。殿下即便受难,只要撑到那日,对方定然不敢再有造次。更何况…” “更何况,之前那次有上界仙君出手护佑,我等没有后顾之忧?”不等说完,少年将他打断,说出他要说的话语。 少年说的正中内心,蒋姓鬼将听后不再言语,等候下文。 “仙君上次已经是竭尽所能,但是大势所趋,他身处的势力也是风雨飘摇,心无余力。”没有等多久,少年说出隐情。 话音落下,主仆二人脸上都现出忧虑,许久不再言语。 少年与蒋姓鬼将交谈的同时,司马问之随同薛莽一路疾行,已经走到迷雾边缘。 “真人。” 即将走出去的时候,有声音从身后传来,将他叫住。 169. 前往胡府 “薛将军有什么事?” 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停下脚步,转身询问。 将他叫住的是薛姓鬼将,见司马问之转身,他一改此前傲慢的神色,突然单腿屈膝跪下。 “人鬼有别,但是薛某希冀真人不要保留,全力助我家主人转世投生。”跪下后他开口请求,言语中多有恳切。 “既然做了承诺,我自然会去兑现。”司马问之见状回应。 “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将军能否告知?”回应过后他反问回去,言辞同样恳切。 “真人,何事?”薛莽起身的同时问道。 “鬼君即便能够转生,又如何躲过对手追杀袭扰?”司马问之说出疑问。 “我家主人转世后,身上的印记会全部消去,变得与常人无异。况且…”薛莽说到最后有些犹豫。 “将军珍重。” 司马问之见状不再强求,转身离去。走出迷雾的同时,薛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府诞下的子嗣在地府中不会有记录,之前已经被我们尽数毁去。” 迷雾中虽然别有乾坤,但是迷雾内外的时辰没有差别。司马问之走出后查看四周,知晓是卯时刚至天色微亮。 “道长。” 在他查探的时候,远处传来喊声。随后几人向迷雾走来,带头一人是方于县令。 “道长无恙?”走到近前以后,方于县令开口询问。 “安然无恙。”司马问之的答复肯定。 “可有收获?”方于县令脸上紧张神色褪去,再次询问。 “多有收获。”司马问之回应仍是肯定。 回应的同时,他心中有一股暖流。 无论是在县衙作法,还是只身涉险,都是要解除此处困境。但是方于县令见到他后先问安危,再问请求的事情,令他心暖。 “结果如何?”方于县令听后,脸上挂满期待和喜色,连忙再问。 “七日过后,方于县的困境就会消除,此后三年物产丰饶,百姓富足更胜从前。”司马问之没有隐瞒,将鬼君的承诺尽数讲出。 方于县令听后,脸上喜悦神色愈加浓厚。 忐忑等待,收获颇丰。 皆大欢喜,众人簇拥着司马问之,向县衙方向返回。走至城门那里时,城外迷雾渐渐散去。 返回的路上虽然热闹,但是对于迷雾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司马问之与与方于县令二人多有默契,一人不问,一人不提。 跟随众人前来的人中,也有想要打听内情的衙役。但是见到二人的反应,也都知趣避过此事。 不知内情,并不影响请求达成。回到县衙时虽然只是凌晨,方于县令却连下官命,命下人准备丰盛朝食。 不过衙役领命离去的时候面有苦色,没过多久陆续返回,脸上为难神色愈加浓厚。司马问之猜出缘由,不等方于县令询问先行开口。 “道人秉承天命,同徐大人一样应当造福一方水土。此事不敢居功,也无需破费,粗茶淡饭即可。” 方于县令听后,面色尴尬,很快变为愧疚。 司马问之可以将就,琅琊不能将就。下人去置办粥食的时候,他要了肉食,并且要了双份。 乘风在昨日就已经饥饿,但是被琅琊无情修理。多要一份,免得它再受委屈。 昨日宰杀官马后,肉食有许多剩余。粥食还没有准备妥当,衙役已提着两个食盒将马肉送来。 琅琊在昨日夜间才进食过,此刻不再像昨夜那样风卷残云。 乘风钻出来后,面对大块肉食也没有吞咽,只是张口吐出信舌嗅着。未过多久,脸上现出满足神色后爬了回去,不见肉食减少。 但是司马问之看的清楚,乘风嗅探的同时,有一缕光华从马肉渗出,进入它口中。 再过一个刻时,朝食妥当。这次是方于县令亲自提来,一一拿出摆放。 粗饭,白粥。 不知是确实囊肿羞涩,还是下人太过实诚,两份朝食与司马问之说的不差分毫,连酱菜也没有。 司马问之没有计较,坦然接受。 食室不言,寝时不语,是儒生行事的一个准则。但是与方于县令吃着各自食盒中的饭食时,他不再顾及这一条,开口询问县中事情。 没过多久,饭食过半的时候,司马问之将话题转向胡府。 方于县令之前说的,与路边妇人没有什么不同。胡府主人胡居世不是皇亲,是权贵远枝,凭借祖荫占据方于许多田地。 “徐大人,既然胡府富足,为什么不向胡老爷求助,求他舍一些粥食,帮百姓渡过难关?”听了一会儿后,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道长不知,此前我已经亲自登门拜访数次,都是无功而返。胡老爷是权贵亲近,本县官命无法约束他,我又不能强求。”方于县令听后回应,话语中多有无奈。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 二人交谈的时候,一旁一直有人侍候,是昨日替方于县令解围的那个老年仆人。他听到对话后双唇嗫嚅,却迟迟没有张口。 “老丈,什么事?”司马问之察觉,开口询问。 老年仆人看向县令,没有直接回应。方于县令也有疑惑,示意他尽管直说。 “徐大人来方于前,胡老爷也曾赈济过。只是灾荒时日不见尽头,加上全县受灾,他无力承担,才渐渐中断了舍粮。”老年仆人没了顾虑后说出隐情。 “看来此人并非一毛不拔,不再坚持施舍的缘由,也只是因为后继无望。”司马问之听后喃喃说着。 “徐大人,可愿意随我再去胡府?此处困境不日就会解除,向胡老爷求些吃食撑过这几日。” “求之不得。”方于县令听后满口答应。 昨日夜间一番折腾后人困马乏,司马问之不忍再差遣衙役。朝食过后,他二人轻车简行,步行向胡府走去。 虽然是宋国权贵,又是城中巨富,胡居世府宅并没有在县城正中,而是在一处角落,距离县衙有五六里路。二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那里。 不过毕竟是显赫士族,府宅虽然偏僻,却很是豪华。司马问之在府门前查看,胡府左右宽近百丈,纵深不知几许。 “大人。” 打量的时候,府门处有声音传来,有人认出方于县令,主动开口招呼。 170. 以利诱之 “大人。” 随着话音落下,胡府门前一个年轻仆人奔走几步,在二人面前停住。 “徐大人还要拜见胡老爷?”停住以后,仆人开口询问。 “有什么不可?”方于县令反问。 “大人有所不知,夫人即将临盆,胡老爷在昨日知会门外看守,近日不见任何外人。”被问以后,这名仆人小心告知。 “徐大人是本地长官,也不能进去?”这次不等方于县令开口,司马问之先开口质问。 “这…” 仆人听后面有难色,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应。犹豫了一会儿过后再次开口,请二人在门外等待,由他进去告知。 “道长,良忠本是县中差人,数日前才到胡府中受人差遣。此人性情忠厚,方才的事情应不是他有意刁难。”仆人走后,方于县令主动说明。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点了点头。 鬼府好进,小鬼难缠。刚刚开口质问,司马问之确实是怀疑二人被故意刁难。 不过从方于县令话中,他听出了话外意思。 县衙官差多有品级,在地方和朝廷中有记载,是一份体面的营生。刚刚那个叫做良忠的仆人舍弃差人身份到胡府中谋生,多半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为。 至于缘由,司马问之也猜出一二。 相较于县中衙役瘦饥,胡府门前仆人神情饱满。县中灾荒,胡府没受影响,来此处谋生是为了一份吃食。 两炷香过后,良忠跟在一个中年仆人身后从府中走出,再次在二人面前停住。方于县令认出来人,是胡府官家胡一。 “胡伯,多有叨扰。”来人站定后,他主动招呼,不失礼数。 由府内向外走的时候,良忠已将门外事情与胡一说过。方于县令招呼过后,他用同样话语回应。 不过相较良忠,胡府管家话语要强硬很多。此事不用再找别人,也没有回旋必要。 方于县令听后,看向司马问之。他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一时间脸上多有尴尬。 “胡伯,此事本不应强求。但是小道这里有一封书信,劳烦交与胡老爷手中。以后他有任何决断,我二人都会遵从。”司马问之见状,从袖中掏出一封书递了过去。 书信是临来这里的时候,他匆匆写就的,墨迹还没有干透就被封装揣入袖中。此刻有墨迹洇出,昭示信中确有内容。 胡府管家面露狐疑,但是仍将书信接了过去。随后语气缓和,告知二人继续等候。 这次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胡府管家匆匆回返,刚刚走出府门,就令门口看护大开院门将二人迎入。 在院外查看,不知院落深浅。进入以后再看,察觉院内很是广阔。司马问之随着胡府管家一路走过去,细心记下经过的地方。 同建康郡守府一样,胡府中会客处在前院,几许曲折蜿蜒过后,胡一将他二人带至前院厅堂。 到那的时候,厅堂屋门大开,一个四旬男子正坐在主位上等候。 男子是胡居世,良忠第一次通报的时候,是他遣管家出门拒绝。见到书信以后,又命管家将来人留住。 “请坐,看茶。”见二人到来,胡居世起身将二人迎入,同时开口吩咐下人伺候。 此前方于县令已来胡府多次,交情虽浅也算熟识。司马问之是初次到来,落座前徐县令向二人互为引荐。 刚刚落座,就有下人送来茶水糕点。二人刚刚用过朝食,肚中并不饥饿。不过司马问之还是拿起一块茶糕,拿在手中把玩。 茅屋中,与地府鬼君达成盟约后,他们也定下行事细节。其中一步,就是进入胡府后做些什么。 当时他心中还有忐忑,担忧计谋无用。朝食时候,县衙年老衙役告知隐情以后,他心中忐忑尽除,变为笃定。 行事计谋,是基于利诱。 胡居世肯施舍赈济,说明本性不坏,可以交往。但不久后又停止施舍,除了后继无望之外,还在于爱惜钱财。 因此,以利诱之恰好对症。书信中说的话语,大体就是利诱。 因此,无需再做虚假客套。 胡徐二人自顾品茶的时候,司马问之手中把玩的茶糕出现变化,渐渐由墨绿色变成金黄。 胡居世在品茶间隙无意间抬头,看到茶糕变化后,一时惊的张开双唇说不出话。随后在他惊异眼光中,金黄色茶糕又变回原色。 此法在成都县中,司马问之为了凌霜用过几次。但当时变幻出金银以后,没有立刻幻化原样。 “道,道长,书信中所记内容是否属实?”茶糕恢复以后,胡居世开口询问,因为惊异兴奋,语气变得有些异样。 “有过之,无不及。”司马问之回应肯定。 “后院湖水正中处下挖三尺,必有收获。”回应以后不做停顿,他开始点拨。 “道长稍后,我去去便回。”胡居世听后,眼中现出精光。起身离去后只有数十息,又匆匆返回。 二人言语往来的时候,方于县令如坠迷雾,不明所以。见胡居世行色匆匆去而复返,便面带疑惑,转头看向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摇了摇头,示意他等待下文。 这次等的稍久,半个时辰后,门外才有脚步声音匆匆响起。胡居世再次起身离开,数十息后再次回返。 “可曾确认成色?”见他回返,司马问之不等他开口,先行询问。 “胜过官金。”胡居世喜色回应。 “胡某居于此处多年,后院池塘是我亲自监工。我们从来没有发觉,道长是如何得知的?”回应过后,他又作询问。 “五行中金器生水。几日前我曾在贵府外走过,看到府宅后院升腾的水汽中有金气缠绕。”司马问之回应。 “请上座。” 话音刚落,胡居世起身,令下人撤去屋内木椅换成软椅。同时再做吩咐,令人将茶水撤下后换成好茶。 换过以后,屋内三人如同此前那样无语品茶。方于县令并不愚笨,已猜出司马问之做了何事。 并且他也猜出,这仅仅是开始。 “道长。” 果然没过多久,胡居世没有沉住气,再度开口。 171. 君子爱财 “内子临盆在即,府中诸事繁杂,恐怕不能多留道长在府中停留。”胡居世低头开口,下了逐客令。 胡居世的话语出乎意料。 司马问之听后先是愣住,数息过后才想明白,起身后与方于县令一同离去。 “胡老爷,君子爱财但取之有术。后面若有难处,可遣人前往县衙寻我。”离去之前,他开口指点胡居世。 满载希望而来,一无所获而归,回去的路上,司马问之内心有些沮丧。方于县令毫不在意,看他这样以后开口劝慰。 之前他因为赈济一事来过几次,都被拒绝。这次结果在他预料中,并没有觉得意外。 但司马问之想的更多,此时的局面多半是他弄巧成拙。 以利诱惑,原本是想留在胡府,做谋划事情的同时,助徐县令破解眼前危局。 只是他没有想到,胡居世的贪婪超出预料。对他二人下逐客令并非因为借粮,而是急于调遣下人寻找剩余财物。 好在剩余的东西,若是没有他的指点,别人无法获取。不久以后,胡府定会派人寻求帮助。 午时未到,二人回到县衙。方于县令借口有事,告辞暂别。离去之前,被司马问之叫住。 做事除了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有利器辅佐。几日后的行事,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只剩利器没有着落。 原本是想借助胡居世来置办,但是不知何时他才会派人来府衙。时间紧迫,只能求助方于县令。 屋中变得清净以后,司马问之也没有闲着。昨日作法时候,剩余许多朱砂符纸,他取出符笔,默念大洞真经的同时,开始绘制上清符录。 之前开坛作法,绘制的多是祈福避灾符录。此时绘制的不再是这些,是用于斗法。 虽然鬼君只是请求魂魄接引,但是届时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连鬼君自己也无法预料。绘制符录是备不时之需,有备无患总比束手无策好很多。 符录绘制很费精力,天黑前的几个时辰只收获寥寥几张。但是符录威能不在于数量,而在于品质。几张符录都是他精心绘制,他看后很是满意。 其实,若是威能能够达到建康城外树林中激发的那张,有两三张就已足够。 想到那张符录,司马问之想到了凌霜。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在向青玄山回返,还是去了羌族那里。 昨夜探访迷雾,一夜未睡。白日里往返胡府,又费心绘制符录多有劳累。天色刚刚变黑,司马问之就除去外衣,躺下歇息。 第二日一天无事,他仍旧在屋中做着准备。昨日拜托下去的物件有一些已经获取,被衙役一一送了过来。 昨日饱睡,司马问之不再困乏,准备到亥时过半才睡去。转过天后未到辰时,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屋外有叩门声音响起。 “道长,是否已经起来了?”连续叩门后,屋外有说话声音响起。 司马问之立时醒转查看时辰。 辰时未至,还不到朝食时刻。随即他想起另外一件事,连忙起身穿衣。来不及梳洗,连忙将屋门打开。 “道长叨扰。”门外衙役看到屋门开启,先行告罪。告罪以后,说明来意。 天刚刚亮的时候,就有胡府仆人来到县衙求见司马问之。方于县令替他拦下,直到辰时将至,才遣人前来告知。 不出预料,没有意外。 回屋梳洗,缓缓前去。 辰时二刻时候,司马问之才带着一些物品,出现在县衙会客居室,见到胡府仆人。 仆人他也认识,是管家胡一与看护良忠。二人已等了许久,有些着急。匆匆拜会司马问之后,就要拉着他离去。 “醒来后就到了这里,还没有用过朝食。”司马问之躲开拉扯,直言肚中饥饿。 “我家老爷在府中备下朝宴,已等候多时。”胡一听后,开口告知。 “徐大也要同行。”司马问之再说要求。 “无碍,理应同行。”胡一没有拒绝。 胡居世虽然贪财,但从他人口中,司马问之知晓此人并非不仁。何况人为财死,俗人贪财无可非议,他无意刁难,与方于县令一同前去。 之前来回都是步行,此时乘坐马车快了许多。胡一授意车夫频频鞭打马匹,惊的路人连连躲避,令司马问之多有不喜。 未过两炷香的工夫,几人回到胡府门外。府门大开,胡居世已得到消息,正在门外等候。 仍是沿着昨日旧路,去往前院厅堂。 但是相较昨日,路两旁的情景多有变化。变化在两旁路边,有多处被掘开又被覆盖。一切做的很是仓促,路面坑坑洼洼并不平整。 此事也在预料中,司马问之见后不动声色。 “道长,徐大人,请上座。”到厅堂以后,胡居世开口招呼。招呼后令仆人端来上好吃食。 是分食,几人一人一个饭盒。 但是客人食盒中的吃食,明显比主家的还要好许多。 “胡老爷,请我们来为了什么事情?无需遮掩,可直接说出。”司马问之装作不知,开口询问。 “前日多有怠慢,胡某回去与内子说过后,被内子狠狠训斥,说我失了风范,今日特邀二人前来以作弥补。”胡居世讪讪回应。 高平郡地处兖州北部,是古鲁国地域。儒教孔圣源于鲁地,夫为妻纲观念在高平很是坚固。 因此对于胡居世的辩解,司马问之并不认可。更何况诉说时他目光闪烁,惧内一事即便属实,也不会是主因。 至于主因,二人心知肚明,谁都没有说破。 “胡府所出财物,三七分成。”胡居世辩解后,司马问之突然开口。 “道长,三成太少。”胡居世听后会意,开始讨价还价。 “我二人要三成。”司马问之无奈解释。 胡居世听后,连忙应下。 剩余不到五日,司马问之急于布置,没有理会宴食,要立即去发掘胡府院内其他财物。胡居世求之不得,听后欣然应允。 只是苦了方于县令,刚刚将餐食端起,还没有享用又无奈放下,随着二人匆匆前去。 172. 按部就班 君子爱财,取之有术。 前日被逐客令赶出胡府前,司马问之说过这样的话语。这样告诫,并非是没有深意。 但是当时胡居世的心思已被蒙蔽,没有能够听得进去。经过数个时辰挖掘后毫无收获,才想起这句话语。 几人走入院落中后,司马问之没有耽搁。踏着奇异步伐,径直开始寻找。反反复复测算后,选了一处作下标记。 “此处向下三尺必有收获。”标记过后,他开口告知。 胡居世没有信服。 标记的那处地方,之前被他派人动过。当时向下挖了足有五尺,除了泥土外,没有见到其他东西。 虽然不信服,但是他仍旧唤来心腹,拿着农具将那处再次掘开。回填泥土还没有变得坚固,挖掘得极快,没过多久传出金铁相交声音。 听到声响,胡居世连忙命人小心动作,将下方物品取出。辨认过后,发现是一个银色蒲团。 “胡一,去库中取银三十两交道长。”确认以后,他开口吩咐管家。 蒲团是足银铸造,有尺余长短,约有百两,依照约定他得七成。蒲团无法切割,他折成现银让出三十两。 “胡管家莫急。” 司马问之听到话声,开口将胡一叫住,说话同时看向胡居世。见他脸上现出疑惑,紧接着开口解释。 “胡老爷,小道不要现银。” “那你要什么?”胡居世不明,开口询问。 “朝廷禁止私购盐粮,我与徐大人二人没有门路,想用所得银两向胡老爷换取。”司马问之开口,说出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 胡居世听后,脸上现出犹豫,没有立即回应。 “银两换取的盐粮,可以如同此前那样,以胡府名义对外施舍赈济。”司马问之主动退让。 胡居世听后,犹豫神色不减,仍然没有回应。 “方于困境不会一直持续,几日过后自会解除。”司马问之见状,开始告知隐情。 “此话当真?”胡居世终于意动,开口反问。 “虽然没有信物,但千真万确。”司马问之回复肯定。 继财物以后,他以名利诱惑没有奏效,说明胡居世犹豫症结不在此处。 因此能够令他不去贪婪财物的缘由只剩一条。 胡府盐粮并非无穷无尽,后继无望之下,他无法随意承诺。 心愿都已达成,司马问之担忧尽去,随后全力测算找寻。到了午后未时,找到暗藏财物五处,折银千余两。 每挖掘一处,回填的时候,司马问之都会从带来的物品中选取一个,伴着泥土埋下。 胡居世不明缘故,开口询问,被告知这些财物都是意外钱财。取用以后需用其他物品回填,来蒙蔽原主。 原主是谁,没有人问,没有人告知。 司马问之在胡府忙活的时候,胡居世兑现承诺,差遣管家胡一,带人将粮库中的存粮取出,开始熬制粥食。同时再次遣人,去城中百姓家中告知。 不多时,胡府门前聚齐数百人影,还有更多百姓赶向这里。好在胡府位置偏僻,门前有大片空地。虽然愈来愈拥挤,勉强还能再容下数百人。 胡府仆人开始分发粥食的时候,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与胡居世道别离去。 这个时候告辞,是他有意为之,是要去看赈济的粥食怎么样。 还好,虽不浓稠,却也不稀。 司马问之与方于县令离去后不久,胡居世再次遣人出府。仆人离开的时候驾着几匹马车,车上有数个麻布口袋。 天黑以后,胡府马车还没有回城的时候,一个人影趁着夜色,翻越城门向城外走去。前往的方位,是之前迷雾那里。 只是这次到来后,迷雾不再升起。人影念动几句口诀以后,失去踪迹。 两个时辰后,之前踪迹消失的地方灵气扰动,随后人影显现。这次借着月色看清神貌,是司马问之。 胡府地下没有金脉,不会有金银生成。 之前挖掘出来的金银,皆是鬼君命其属下埋下。埋在何处,如何获取,需要何物回填,也都是上次谋划的时候鬼君亲口告知。 这次前来,是确认后几日行事。事情皆在预料中,按部就班行进即可。 回县衙的路上,司马问之遇到车队。他夜间也可视物,躲在暗处查看,认出驾车车夫是胡府仆人。 出府时候干瘪的麻布口袋,此时都已饱满。胡居世果然有门路,可以绕开朝廷禁令,购置盐粮吃食。 此后几日,胡府府门不分昼夜,时而开启时而紧闭。但无论开闭,总会有吆喝声音从内院传出,每日午后才会断绝。 虽然有百姓对此好奇,却没有人去追究。时隔数月以后,胡府再度放粮赈济,百姓心思都在粥食上面,没有闲余精力去管其他事情。 随着愈来愈多的财物从胡府地下挖出,除了胡居世面有喜色外,方于县令脸上愁容也终于褪去。县域内的土地虽然仍旧没有变化,但县中困境确实已在缓解。 至少,眼前困境已被除去。 如此这样,再过两日,七日期限将满。胡府夫人临盆迹象愈加明显的时候,司马问之白日里留在县衙,不再去胡府。 几日之内,在他的指点下,胡居世得到的财物,折合足金万余两。此外还有数件物品,皆是古物无法估算。 他已心满意足,不再强求。早早请了稳婆住在府中,等待自家夫人诞下子嗣。 胡居世不知婴孩何时会诞下,司马问之知晓。不仅知晓时日,还知晓具体时辰。今日是第七日期满,夜间亥时过半,胡府夫人生产时候,他会接引鬼君入世轮回。 之前劳累几日,虽有收获,体内灵气也耗去不少。在县衙中滞留等待的时候,司马问之静心入定,开始引灵恢复修为。 这样行事有些冒险,引灵的时候会引发灵气扰动,若是急于求成,还会引发天象,能被俗世人看到,更能被同道看到。但是行事在即,他无法顾忌这些。 果然,半个时辰后,以司马问之居室为中心,开始有劲风生成。 173. 万事具备 司马问之虽然入定,但是劲风生成的时候也有感知。他随即隐去一些气势,调息以后继续引灵。 未过多久,有衙役前来查看。 琅琊在屋门口匍匐守卫,衙役无法进入。隔着门窗呼喊几句后,听到屋里的人回应无事,衙役安心离去。 衙役离去的时候,距离县衙数里外的西北方树林中,有几个身影晃动。晃动以后不久,又有声响传出。 “大人,方才有下人来报,方于县衙内有劲风无故生成,随后隐去。下人询问,是否进一步查探?” “行事在即,不要无端生事,静待夜色降下,行动无碍以后再做定夺。” 两句对话后,身影再次晃动,失去踪迹。 与此同时,县城外面,之前迷雾那里,除了鬼君与薛蒋两位鬼将外,多了一些鬼兵。鬼族中也有死士,这些鬼兵面色凶恶,都是历次拼杀幸存的好手。 “殿下,那个道人是否可信?”准备着一干事物的时候,薛莽忧心忡忡,开口向鬼君询问。 “行事在即,莫要动摇军心。你若是怕了,自可离去。”少年还没有开口,蒋姓鬼将当着众多鬼兵的面抢先回应。 “我若是怕了,就不会带着部下打碎困阴阵,将你救出来。”被说成胆怯,薛莽自然不服,立即用言语反击。 “罢了,你二人莫要内讧。用人最忌猜忌,既然选了那人,莫要再有怀疑。”蒋、薛二位鬼将言语往来的时候,少年开口制止。 “大不了魂飞魄散,也能前去追随鬼帝。”制止以后,少年喃喃自语。 司马问之回应无事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静心引灵后,申时过半,他体内灵气变得充盈。 天色尚早,还不用前往胡府。司马问之觉得肚中饥饿,起身去找方于县令要一些吃食。 此刻午食过去许久,又没有到晚食,方于县令听到请求赶忙命人立即烹制。司马问之等待的时候,看到他在后衙,也没有停止处理公事。 自开始放粮赈济的第二日起,徐县令不再跟随司马问之前往胡府发掘财物。他领着县衙差人开始计数回返治民,并登记造册。 结果不尽人意。 虽然县衙已放出话去,逃亡他处的方于百姓若能回返,由县衙提供衣食。但很多外逃百姓在其他地方有了生计,此刻无意回返。反而是有一些流民,为了衣食愿意入籍方于。 不多时,有县衙仆人端着吃食进入。司马问之见到以后眉头一皱,再次抬头,看到仆人正对着他挤弄眼色。 “徐大人,胡府送来的粮米是否已经用尽?”见此情景,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县衙中差人不多,要那些粮米无用。被送来的第二日,我又遣人送了回去,分给了县中百姓。”方于县令听到询问,停下手中动作的同时开口回应。随后再次蘸墨提笔,继续书写着什么。 哪里是无用,明明是大有用处。 仆人为他准备吃食,会格外用心。但面前粥食,还不及胡府门前粥棚里面的浓稠。他此刻已经明了,仆人是在示意什么。 “徐大人,人至察则无徒,莫要过分苛求,也莫要太过亏待自己,亏待身边近人。”司马问之没有用吃食,将食盒推到一旁后开口告诫,随后离去。 酉时过半,暮阳西沉。 随着夜色缓缓降下,不知有几方势力,在或明或暗处蠢蠢欲动。戌时刚至,等到县衙众人沉沉入睡以后,司马问之不出声响,跃过外墙后向胡居世府中行去。 虽然可以瞒住众人,却瞒不住司马琅琊。他还没有出屋的时候,就被琅琊察觉,堵住屋门不让他离去。 司马问之本想带着琅琊,但之前与蒋莽斗法的时候他已有验证。琅琊对鬼物虽有克制,却因修为尚浅无法碾压。若是带着她去,弊大于利。 手脚并用,好言劝慰。 一番折腾以后,司马问之独自一人,出现在胡府外的一处阴暗地。 刚刚停下脚步,一旁寒气涌动,一个身影渐渐成型。 “有劳真人。”蒋姓鬼将现出踪迹,开口招呼。 “鬼君在何处?”司马问之已有预料,没有觉得惊异,听到声音以后开口询问。 “临行在即,殿下心中仍有一些事牵挂,正在做一些嘱托。”蒋姓鬼将回应。 话音刚落,它身旁一股灵气涌动,少年现出身形。 “殿下,诸事都已作下了断?”司马问之见鬼君来到,转身询问。 “叨扰真人,万事皆已了断。”少年行礼,开口回应。 “只是蒋将军,可曾记得之前我说过什么?”回应以后少年看向一旁属下再度开口,似乎仍有事牵挂。 蒋姓鬼将听后没有开口,默默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胡府内传出脚步走动声音。随后有喧闹声音响起,夹杂着一句句吩咐声音。戌时过半,胡居世夫人即将临盆。 司马问之初次与鬼君相见的时候,虽然被告知有事相求。但如何相助,鬼君并没有明说。 直到后面再去的时候,随着行事细节渐渐定下,他知晓要去做些什么。 寻常阴魂投生,只需要鬼差带着前往转生人家,在婴孩诞下的同时,拘住阴魂化入婴孩肉身。十几息内肉身与阴魂融合,几声啼哭以后转生功成。 但鬼君是地府一殿之主,除了鬼帝出手,地府之内没有其他人可以将他魂魄拘住。哪怕鬼君放下一切防备,也不得成。 除非有俗世修行之人,以至阳灵气将鬼君魂魄压制。 此外,至阳灵气还有其他用处。 鬼君阴气极盛,若是直接融入肉身,婴孩即便能够诞下,日后也会体弱多病。若是用至阳灵气融合,阴阳相济,就不会有这样的忧虑。 “殿下,多有冒犯。” 亥时快要到的的时候,司马问之也做好准备。听到胡府内传出妇人喊叫的声音以后,他开口提醒鬼君时辰到了。 “叨扰真人。” 鬼君回应,随后卸去周身防备,静待司马问之动手。 174. 险象环生 随着鬼君周身防备卸去,他的身影逐渐虚幻。数十息过后,变得时隐时现。 与此同时,司马问之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录,调灵催动引燃。随后他掐着奇异手诀,口中也念念有词。 数十息后,一股和煦灵气从他的双掌众延出,向着眼前的鬼君缓缓渡去。 此法原本只有十殿鬼君知晓,是地府不传之密。但是此次行事需要倚仗他人出手,少年鬼君不得不开口告知。 况且司马问之虽然年逾十五,却还没有破身。以纯阳之身施展,会事半功倍。 司马问之出手的时候,蒋姓鬼将如临大敌,不断变换方位,在二人身旁护卫。 盏茶工夫过去,等到鬼君与灵气融合后,蒋姓鬼将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看向司马问之,等待他施展后面术法。 是隐身。 胡居世夫人诞下婴孩的时候,司马问之要带着鬼君魂魄前往产房。若是直接前往,即便之前已有交情,也绝不会被允许进入。 行事是在亥时过半,此刻已经到了亥时。隐身术法可以持续一个时辰,足够维持到把这件事做完。 此刻的胡府大门紧紧闭着,司马问之带着鬼君魂魄过去,直接跃过外墙进入院内。前几日他对胡府前后宅院已经十分熟悉,此时轻车熟路直奔后院。 如同他猜测的一样,胡府后院中的众人有些忙乱。不时可以看到有人走过,手中托着各种物什。 跟着众人脚步一路行去,没有过多久到达胡居世居所前面。此刻他正在屋外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虑的神情。 司马问之也有焦虑。 胡居世不知婴孩何时会诞下,因此才会焦虑。他不知稍后会发生何事,也有焦虑。 不过直到亥时三刻,没有异常发生,事情进展颇为顺利。 快要到亥时半程的时候,司马问之将鬼君魂魄带至屋门处。还没有进屋,有声响从数步外的暗处传出。 “上次是请了妖物,这次找了一个道人。殿下,为何你始终不愿相信同族?” 声音是通过灵气传出,没有修为在身的人无法听到。话音落下后,院内众人还像之前那样忙碌,没有任何反应。 司马问之能够听到,听后心中有猜测。随后看到走出的身影,猜测得到印证。 发声的是鬼物,话语虽是说向鬼君,但是他此刻已经不能视物,更多是说给司马问之听。 “什么人?”司马问之下意识喊出,同样使用灵气发声。 “道长,你被他骗了。转轮殿王现在就在地府,你身旁的只是一个伪君。”鬼物幽幽回应。 “真人,莫要听他挑拨。” 蒋姓鬼将也听到鬼物话语,连忙现出身形。提醒司马问之以后,他再次开口。 “此人名为薛猛,原是我家殿下属臣,但却是一个卖主求荣之辈。我等现在如此落魄,也是拜他所赐。” “五十步笑百步,蒋兄不也叛出秦广殿,与伪君为伍?”薛猛听后,冷冷回应。 “真人无需顾忌,这里有我守着,之前所求事情,望真人能够全力以赴。”蒋姓鬼将不想再作口舌计较,开口嘱咐以后向着薛猛冲去。 还没有到近前,他突然转身向着一旁躲去。立定脚步后,看向转身的地方,又有一个身影走出,同样是地府鬼将。 “薛义,你为何也要背叛殿下?”蒋姓鬼将看到来人走出,厉声质问。 “大人,大势已去,转轮殿已有新王,不要再做无谓抗争。”薛义回应,语气同样冰冷。 “好,好!”蒋姓鬼将听后,怒极而笑。 “今日还有谁来了这里,无需躲藏,现出身形,让蒋某看看。”笑过以后,他厉声质问。 话音刚落,果然又有几位鬼将从暗处走出。 几人身后,还跟着许多鬼兵。鬼将与鬼兵走出以后未发一言,互有默契一般,将蒋姓鬼将与司马问之围住。 “薛秦,薛林,薛丁。” 众多鬼将鬼兵走出以后,蒋姓鬼将一一点出姓名。随后它像是明白了一些事情,开口求证。 “原本以为,追杀我们的人会提前动手。能够忍到此时,待殿下阳气裹身,不能视物言语时才现出身形,是否是因为无脸面对?” 院中众鬼将听后,无一回应,像是默认。 “如此这样,可对得起殿下数百年栽培?”蒋姓鬼将听后,再次苦笑发声。 “莫要啰嗦,快些了结这里,早些回去向新君复命。”薛义见状,开口将众鬼将点醒。 脸皮已被撕破,多说也无用。虽然处于劣势,蒋姓鬼将仍然不惧,率先发难,再次向着薛义冲去。 薛秦薛林看到后,连忙向薛义聚拢。只剩下薛丁领着一众鬼兵,原地戒备未动分毫。 戒备并非无用,几位鬼将刚刚交手,外围就传来喊杀声音,薛莽也带着鬼兵杀来。 他之前已在此处埋伏,想要给追杀敌手致命一击。此时不得不提前暴露踪迹,与薛义等敌方鬼兵斗在一处。 不过也没有多大用处。 之前转轮殿鬼君与蒋薛二将,以地府异宝“雾里乾坤”隐藏行踪,期望能够躲过追杀。此时看来,对方不仅已经获知他们所在地域,而且早已秘密调兵遣将布下巨网。 “薛秦,将那道人缠住,拖到亥时过半,此事自会功成。”将蒋薛二将围困以后,薛义开口吩咐。 薛秦听令后脱离战团,向屋门处疾行,数步过后走到近前,举起鬼头大刀就要劈下。 司马问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开始手诀口诀并用。等到薛秦走到近前的,火攻术法已经成型。 历经多次磨难,此刻以灵气化形的火势与之前相比大有长进。薛秦虽然也是神人修为,到了近前也不能抵挡。刚刚接触便急退数步,周身阴气被破去许多,险些维持不住身形。 “薛林,同去!”薛义见状,连忙再做吩咐。 与此同时,混战战团的外围又有喧嚣声音响起,又有一部鬼兵在一位鬼将引领之下,向胡府后院行来。 “真人,是敌非友!” 蒋姓鬼将听后,连忙开口提醒。 175. 险象环生(续) “真人,来人是敌非友!” 不需蒋姓鬼将提醒,来人现身以后,司马问之已经看出是薛义等人的援手。随即他当机立断迅速引灵,在身前布下屏障。 之前还有一战之力,此刻他心有余力不足。灵气屏障无法长久阻挡,但只要能够拖过鬼君转生就可。 敌方援手到来后没有冲入战团,绕过众鬼将以后直奔屋门。遇到灵气屏障后无法前进后,接连出手想要突破阻碍。 司马问之连忙动手,不断弥补,一时之间与众鬼兵僵持在一起。 “莫要再管那个道人,从一旁进入屋中,将妇人击杀。”薛义见状,开口提醒。 “真人,事态紧急可用后手!”薛义话音刚落,蒋姓鬼将用手中鬼刀将它格开,趁着机会也开口提醒。 听到提醒,司马问之猛然向身前屏障灌入灵气。屏障无风自涨,快速向两旁延伸。将身后屋子的门窗都护住后,他再次运灵于掌,向着院中某处灌入。同时口中念念有词,要将阵法启动。 之前发掘财物,回填时候埋入的物品都是阵法阵眼。布下阵法是防备不时之需,此时正好有用。 司马问之身前屏障耗去许多灵气,启动阵法时候又需要灵气持续灌入。不多时阵法还没有启动,他体内气血不继,隐身失去效用,被迫现出身形。 “什么人?” 门前有人凭空现身,胡居世看到后大惊失色,失声喊出。 “道长为何会在此处?”待看清门前之人是谁后,他再次开口,大声质问。 司马问之正在催动阵法,连番被问以后无法回应。胡居世见状不再询问,开始吩咐仆人冲上前,相要将他驱赶到别处。 司马问之无奈,只能分心,在胡府仆从还没有到屏障近前的时候,将前面几人震晕过去。剩余仆从见状面面相觑,在晕倒的几人身后逡巡,不敢上前。 数十息后,院中阵法启动。未过几息,混战中的鬼将鬼兵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蒋冲,你可知启动转轮法阵的后果?”薛义察觉异常后知晓发生什么事,气急败坏之下开口质问。 “与殿下相比,一个雾里乾坤算什么?”蒋姓鬼将知晓问的是什么,回应时毫不犹豫。 说完以后他一声尖啸,手中鬼刀化为一张鬼符。将鬼符引燃后蒋冲不再受约束,从阵法中从容走出。 与此同时,薛莽领着一队鬼兵也从阵法中走出。随后走到司马问之身前,将他与鬼君魂魄护住。 “薛秦,还等什么?” 薛义一方无法摆脱阵法,行动愈来愈迟缓。将要彻底受制时,薛义开口提醒一旁同伴。 不过薛秦等一众鬼将听后面露犹豫,迟迟没有动作。 “此事若是功败垂成,回去以后新君不会放过你等。”薛义见状,再次开口逼迫。 刚刚说完,一众鬼将鬼兵面色突然变得坚毅。随后有声响从阵法传出,有鬼兵鬼将开始自闭心脉,引爆身躯。 看到敌方人马接连陨落,司马问之脸上露出喜色。绝处逢生,令他心绪大定。 但蒋冲与薛莽脸上紧张神色没有褪去,反而变得愈发浓重。 浓重缘由很快得到印证,转轮阵法连番受到自爆冲击后效用大减,薛义等人动作变得愈加灵活。 “薛莽,殿下转生以后,鬼府印记自会消散,与常人无异。你不必再在左右追随,可去寻一处蛰伏,等待他有朝一日觉醒。”蒋冲见状转身吩咐。 吩咐以后,他开始向薛义等人走去。随着他的步伐,他周身气息开始变得怪异。 “将军!”司马问之察觉异常,知晓蒋冲要做什么,连忙开口阻止。 司马问之开口的时候,薛莽也明白过来。连忙向蒋冲疾行,想要将他拦下。但是还没有到近前,被他周身气息弹开。 随着蒋莽再次走入法阵,一股漫天阴气冲向四周。随后巨响传出,蒋冲在阵中失去踪迹。 “将军!”司马问之失声喊出。 蒋冲自爆以后,转轮阵法虽然变得摇摇欲坠,但也波及了众多鬼兵鬼将。 阴气有些消散以后,薛义回过神来,看到身边同伴剩余不到五成后,变得气急败坏。随即再次叫嚣,想要冲出阵法击杀薛莽与司马问之。 薛莽见状不再守着屋门,吩咐身前手下以后,与它们冲入阵法中,与敌手再度交手。 薛义一方人手剩余虽然不到之前五成,但是仍旧比薛莽势众。一番拼杀过后,亥时将要过半的时候,只有几个鬼兵护着薛莽苦苦支撑。 “时辰将至,快些击杀那个妇人!”见情势再次被自己控制,薛义开口吩咐。 听到吩咐,一众鬼将再次向屋内冲去。司马问之见状,调动体内灵气迎了上去拼在一处。数十息后灵气将要枯竭,被对方打翻在地。 “多管闲事,留不得你。”将他打倒以后,有鬼将示意手下走上前,举起手中兵器想要将其击杀。 司马问之无力逃走,只能下意识遮挡。 危急时刻,一个黑影从院外跃入,向着鬼将扑去。扑倒之后仍不松口,左右摇摆头颅反复撕咬。 “孽畜安敢如此!” 薛义看清黑影是一匹野狼以后,暴怒呵斥。。 来者是琅琊。 司马问之走后,她心中有些预感,愈来愈加不安以后也从府衙走出,一路循着气味追寻。一众鬼将自爆的时候,气息被她捕获。随后她快速奔行,堪堪将司马问之救下。 虽能灭杀鬼兵,但琅琊修为不及神人,不是鬼将对手。薛义呵斥同时出手,正中身躯,琅琊吃痛跌到一旁。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起身,将她抱起来查看。刚刚抱在怀中,耳边传来薛莽急促呼声。 “真人,时辰已到,快些出手!” 司马问之无奈,将琅琊放下。将屋门推开后,引着鬼君魂魄快速向里面走去。刚刚进屋,屋内传来数句惊呼叫骂声音。 “若想活命就都闭上口舌!” 司马问之双眼赤红,迎着叫骂声音大声呵斥回去。 176. 尘埃落定 “若是想要活命,就都闭上口舌!”司马问之提气开口,大声呵斥众人。 屋内一众妇人与丫鬟被他的气势镇住,一时间没有一人喧哗。等到反应过来以后,看到他手中有了动作,像是在引着某物前行。 见司马问之冲入屋子后,远处的薛义突然变得疯狂。他不再理会薛莽,领着剩余全部鬼将鬼兵向着屋门冲去。 刚刚冲到近前,被同样双眼赤红的琅琊挡住去路。薛义没有将她放在心上,抬手想要将她击杀。 只是这次出手击中后,琅琊没有吃痛。鬼气消散的同时,一尊巨狼虚影在她身后升起,十几息后高逾数丈。 “天神!” 薛义看到后肝胆俱裂,来不及再有其他提醒,转身向远处遁去。遁走的同时施展秘法,想要隐去周身气息。 刚刚转身走出几步,薛义周身一震,随后失去知觉,魂飞魄散。 剩余鬼将鬼兵见状,开始四散逃走。同样没有走多远,都被巨狼虚影一一灭杀,魂归天地化为无形。只剩下薛莽带着几个鬼兵,在阴暗处不敢发出动静。 不过巨狼虚影没有找它的麻烦,冷冷看了一眼后返回琅琊体内,同样化为无形。 原本险象环生,兔起凫举之间尘埃落定。琅琊双眼刚刚变回原色,身后屋内便传出一阵婴孩啼哭声音。 薛莽听到哭声,脸上露出喜色。随后领着剩余鬼兵向暗处隐去,十余息后不见踪影。 伴着婴孩啼哭的声音,还有踉跄脚步声音响起。几息过后,司马问之摇摆着身形从屋内走出,到屋门处的时候再也维持不住,扶着门框缓缓跌倒。 “来人,快将道长扶走。”胡居世见状连忙吩咐身边仆从。 转日清晨,胡府后院一处居所,琅琊卧在屋门前百无聊赖。 昨日夜间司马问之力竭晕倒,被胡居世遣人安顿在此处后,琅琊便将外人赶走,只剩自己守着。 虽然无法进到屋内,但是每隔半个时辰,胡居世都会遣人来到屋外查看。只要来人不走近屋门五步内,琅琊不再驱赶。 “真人,真人。” 寅时将过,天色微亮的时候,司马问之在睡梦中听到呼唤,缓缓睁开双眼。 “真人。” 呼唤再次响起,他循着声响看过去,在屋内一处阴暗角落,找到声音源头。揉了揉眼睛后仔细查看,认出是应当已经转生的鬼君。 “昨夜亥时过半,殿下不是已经转生人世?” 司马问之看清后面色诧异,开口询问。此事是他亲手所为,刚刚过去几个时辰,断然不会记错。 “真人,错了。转生那个并非是我,而是转轮殿伪君。如今我将要魂飞魄散,特向真人辞别。”少年鬼君听后幽幽回应。 “可有补救方法?”一番折腾,最后成空,司马问之心有不忍,连忙询问。 “已败过两次,再没有重来一次的可能。”鬼君再次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觉得沮丧,没有再开口。一时之间,屋内变得安静。 “真人,薛某还有一事未了。”安静没有持续多久,鬼君再次开口。 “什么事?若能做到,贫道定会全力以赴。”司马问之连忙询问。 “此次转生,薛某身家都系于真人身上。没想到最后却功败垂成,薛某希冀真人能够为我偿命!” 说这句话的同时,鬼君没有耽搁,魂魄从角落快速飘出,向着他扑去。 司马问之内心惊惧,大叫一声猛然惊醒。随后看看四周,发觉自己正躺在睡床上,方才的事情是梦境。 司马问之惊醒的时候,门口处的琅琊听到声响,快速破门而入,冲着他呜嚎。进入后屋门没有关上,司马问之向外看去,一个仆从匆匆离去。 “琅琊,无事。”见来人离开,司马问之起身落地,开始安抚母狼。 不多时,门外有数人的脚步声音响起。随后有人现出身形,当先一人是胡居世。琅琊见到后仍想上前驱赶,被司马问之喝止。 “道长是否无恙?”看到屋里的人已经坐起,胡居世长舒一口气,试探着询问。 “无恙。”司马问之回应。 “贵府公子如何?”随后投桃报李,开口反问。 “犬子安好,已经交由乳母带去安顿。想必一两日后,便可以吃下乳水。”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心绪大定。 昨日鬼君转生是他亲手所为,虽然有些曲折,但是最后确实功成,他不会记错。之所以会有方才梦境,应是昨日夜间行事太过曲折,影响了他的心境。 况且梦境大多是反像,梦中鬼君未能转生,与眼前事实相反,也合情理。 “你们几人,去为道长准备朝食。”司马问之想着梦境的时候,胡居世开始吩咐仆从。 “切勿敷衍,要选用上等食材。”开口后觉得不够清楚,他又做了补充。 朝食通常会在辰时二三刻,此刻寅时刚过,距离辰时还有很多时候,并不急着准备朝食。司马问之听到胡居世吩咐仆从,知晓他是有意将旁人支开。 “道长,它…”待众仆从走后,胡居世指着琅琊欲言又止。 “舍妹只能听懂特定言语,胡老爷若有事要问,但说无妨。”司马问之会意,开口打消他的顾虑。 “昨夜有什么事发生?”胡居世听后不再顾忌,将心中疑问讲出。 “胡老爷昨日看到了什么?”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答,只以反问回应。 “只看到道长现身后,独自一人对着夜色指点。等到令妹到来后,便冲入屋中。”胡居世据实说着。 司马问之听后,开始思索如何回复。 之前谋划的策略,是由他施展隐身,引着鬼君魂魄转生。至于来犯敌手,蒋薛两位鬼将会领兵尽数灭杀。 不过真正行事的时候,来犯敌兵远超预料,司马问之也卷入争斗,被迫现出身形。 此事是意外,因此当时谋划时,没有定下被发现后解释隐情的说辞。 但是胡居世这时特意来问,若得不到回应,恐怕不会满意离去。司马问之无奈,只能继续妄言哄骗。 “令公子是贵人转世,我此番前来是专程护卫。” 177. 幻术救命 “令公子是贵人转世,我这次前来的目的是专程护卫。” 说完这句话以后,司马问之看向胡居世的脸色,查看他听到后有什么反应。 “果真如此。” 胡居世听后,吁了一口气的同时说道。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话音刚刚落下,他又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走动。走动的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巨狼虚影从琅琊体内升起的时候,犹如天神下凡,院内的众多仆从都曾看到。胡居世那时就有猜测,听到司马问之解释后,猜测得到印证。 但是此刻在他心中,有喜有忧。 为人父母者,无一不希冀自己的子女化龙成凤。自己的子嗣诞下时有天神护卫,此子以后必定不是凡人。 但是天神显像的时候,府中众人都曾看到。人多眼杂,此事若是宣扬出去,被有心人听到后会有什么后果,不得而知。 “胡老爷,出了什么事?”见胡居世一边在屋中走动,一边喃喃自语,许久都没有停下,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道长可知晓,陛下前些日去了晋陵武进?”胡居世听到问话,停下脚步后反问。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示意。 他不仅知晓这件事,若不是因他生出意外,宋帝前往晋陵的时日还会更早。 “这与胡老爷有什么牵连?”点头以后司马问之又摇了摇头,再次询问。 胡居世听后没有立即回应,转身走向屋门处开门查看左右。随后将屋门关闭,快速走回远处,站定以后继续说着。 “前日胡某从族中长辈那里得知,陛下离开晋陵返回都城的时候,将武进县中,在金凤降临前后数日诞下的婴童全部带走。” “为什么?”司马问之不懂。 “最后如何了?”话音刚落他突然反应过来,心有猜测以后连忙发问。 胡居世听后伸出单手,未发一言从脖颈旁划过。司马问之看后会意,那些婴童已经遭遇不测。 会意过后,他也明白胡居世为何不安。 昨夜琅琊异变的时候,他也有感知。在青龙山中,同样的情景他见过一次。 七彩/金凤在晋陵降下,宋帝前往后所作所为,应当是有同道中人指点。若是胡府中发生的事情传扬出去传到朝廷,鬼君转生的婴童也会凶多吉少。 “道长,要如何处置?”看到司马问之的反应,胡居世知晓他已明了,随后开口询问善后方法。 “我也不知。”司马问之确实不知,一时间没有对策,只能如实回应。 “道长,不如将昨夜看到异变的仆人…”胡居世听后,一面说着,一面将刚刚的手势再做一次。 “为人不易,不可枉杀。如此行事,贫道不能苟同。胡老爷先行缓缓,容我再想办法。”司马问之看到后连忙否决。 与不妄言一样,不枉杀也是青玄山弟子行事准则。并且相比妄言,一旦肆意枉杀,会直接折损道行。即便不是他亲自出手,若他默认,也会扯上因果干系。 司马问之明确否决以后,胡居世又要开口,想要表明行事决心。还没有开口,门外响起叩门声音,有人匆忙到来。 “什么人?”胡居世听到声音开口询问,话声出口,有些惊慌。 门外那人随后回应,是胡府官家胡一。回应的时候,话语间多有焦急。 “什么事?”将胡一放进屋内后,胡居世问道。 胡一听后面露尴尬,胡居世看到后令他但说无妨,府中诸事,不用避讳司马问之。 “老爷,夫人已经醒来,仍旧是那副模样,要寻短见。”胡一开口告知。 “为了什么事要寻短见?”胡居世还没有开口,司马问之抢先发问。 婴孩已经诞下,胡府夫人还要再寻短见,他猜测是婴孩出了问题。因此询问的时候,语气极为急促。 “道长,这、这…..”胡居世尴尬神色愈加明显,一时口结。 “到底出了什么事?!” 司马问之愈加不安,再次开口问道,语气变得严厉。话音刚落,一旁的琅琊不再匍匐,站立起来看向几人。 “是因,是因昨日道长闯入产房,拙荆自认清白被毁,无颜再苟活于世。”胡居世无奈讲出缘由。 司马问之听后,面色变得窘迫。 “道长,若无他事,胡某先行离去,等诸事料理以后再来拜会。”胡居世见状,施礼过后带着胡一转身离去。还没有出门,身后传来嘱咐话语。 “稳住尊夫人,到明日天亮后,此事自会得到圆满处置。” 胡居世二人走后,琅琊卸去戒备,变得有些萎靡。司马问之看到后,将她抱到床榻上面,守护她歇息。 午时左右,门外又有叩门声响。来人是被胡居世遣来,送了一些吃食。 除了吃食,还有口信。来人转告司马问之,胡府夫人暂时无恙,令他想些办法。 本想今日就离开胡府,此时看来还需再次滞留一日。女子清白胜于性命,此事若得不到妥善解决,胡府夫人还会做出自残举止。 若要令一人心中念头逆转,就需要有颠覆他认知的事情。这对于常人不易,但是对于司马问之来说不难。 入夜以后,没有知会任何人,他悄悄走出居所,向着胡居世屋中走去。走过半程的时候,开始施展术法。 当初在成都县时,玄风曾带着他与凌霜施展幻术,令刘县令对几人态度大变。此刻他亲自施展,轻车熟路,没有出现意外。 胡府夫人白日里闹过数次,十分疲惫,因此入夜以后睡得香甜。睡梦之中,脸上不时现出笑容。 夜色褪去,卯时将过。 天色大亮的时候,司马问之端坐在屋内,等着有人上门。果然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敲门声音,有仆从告知他胡老爷有请。 其实,是胡居世夫人有请。 昨日夜间的幻术中,司马问之化身天神临世,将她一番训斥。虽然是训斥,胡府夫人听后却心满意足。 醒来以后她回想起梦境,断了寻短见念头。随即与胡居世商量,请司马问之前来,谢他救命恩情。 178. 胡姓平陵 和鸾雍雍,万福攸同。 “胡薛氏见过道长,多谢救命恩情。”刚刚踏入屋内,胡府夫人即刻上前万福行礼。 之前司马问之虽然已经在胡府待了多日,但是除了昨夜以外,他还没有见过胡薛氏,听到招呼后才知晓她的姓氏是薛。同时他也明白过来,鬼君转生为什么会此人为生母。 地府之中,多重血缘。 与阿父相比,阿母和子嗣之间更为亲近。鬼君原本也是薛氏,与胡薛氏相同。 胡薛氏与司马问之言语往来的时候,胡居世一直在一旁看着。 昨日离去前他已经得到指点,虽然不知自己夫人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但知晓是司马问之出手了。他乐享其成,并没有追问。 “道长,胡某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没过多久,一番客套后几人落座,刚刚坐下,胡居世开口请求。 “什么事?”司马问之回应。 “犬子与道长很有缘分,道长能否为他定下名字?”胡居世说出请求的事情。 “没有什么不可。”司马问之欣然应下。 此事常见。 俗世中多有人诞下子嗣后,向他人求取姓字。请求的人大多是当地名仕,也有道人和僧人。 刚刚应下,胡居世立即命仆从取来笔墨,司马问之取用后开始书写。 开始写下的不是姓字,是时辰和五行。鬼君转世是他亲手所为,对这些他很清楚。 “胡家是否行辈字派?”一边写着,他一边询问。 “犬子一辈,尾字为陵。”胡居世听后告知。 数息过后,推演五行结束,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 胡薛氏见状,先于自己夫君开口询问。 “平陵,薛平陵。”司马问之收起笔墨后,平静说道。 “道长,犬子姓胡…”胡居世听后有些窘迫,连忙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更加窘迫。 辰时刚过半程,司马问之借口急于回县衙,开口辞行。胡居世似乎还有事请求,听后百般挽留。 司马问之没有理会,匆忙离去。 虽然匆忙,走之前有一事没有忘记交待。在他走后胡府须紧闭府门,不过最多三日,他就会回返。 胡居世听后松了口气,不再坚持。 回到居所后,司马问之叫上琅琊,想要快速离开。 与半个时辰之前比,屋内多了一个食盒,打开后里面都是肉食,应是胡居世有心备下。只是他不在屋中,琅琊一口未动。 胡府门外仍在施舍粥食,但是与前几日人头攒动的情景相比,此时门前空地上的百姓少了许多。 另外,众人用完粥食以后,都会脚步匆匆向着远处离去。不像之前那样,还会在原地滞留。 辰时未过,司马问之回到府衙门口。有相熟的差人见他回返,主动上前招呼。 “道长去了何处?”招呼过后,那人开口问道。 “到处走走。”司马问之漫不经心地回应。随后跨过府门,向里走去。 “县令大人已寻过道长多次,他出门前曾有交代,若是道长回返,先莫急着再次离去,要耐心等他回来。”差人见状,紧走几步跟了进去,一边走一边提醒。 “知晓了。”司马问之甩手回应,没有回头。 推门进屋,一切如同前日夜间走时那样,没有外人踏入。他将被褥移开,把下面的物品取出。 之所以要匆忙回返,不是要避过搞错婴孩姓氏的尴尬。 胡居世平日为人虽然谦和,但面对子嗣会有灾祸一事的时候多有狠厉,有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他匆匆回返,是想要快些找到破解方法。 若只是搜取魂魄,上清宗中有摄魂术法。但是将魂魄摄走以后不作回填,受难之人多半会亡故疯癫。 不过上清真经与大洞真经中包揽繁多,说不定会有适宜方法。从床下将经书取出后,司马问之开始细细寻找,希冀能有收获。 但是直至天色将暗,没有实质进展。 不是没有方法,是对修为有限制。 抹除他人脑中某处记忆,至少要有神人后期修为。若要求稳,至少要到鬼仙境。 一番努力,收获不多。头晕脑胀,浑浑噩噩。 司马问之收起真经,起身向屋外走去,想要舒展筋骨。还没有动几下,一个模糊身影向他走来。走到距离数十步时,他认出来人。 “徐大人去做了什么事,怎么这副模样?”等来人走到近前,看到他周身污泥,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多赖道长,多赖道长。” 方于县令没有理会问话,一躬到底后连连开口道谢。道谢过后,说出道谢的缘由。 自昨日白日起,方于县内已经黑化数月的泥土快速恢复,直至灾荒之前模样。 熬人困境,一朝解除。 方于县令大喜过望,知晓司马问之没有食言。趁着春耕还没有过去,连忙遣人帮着县中农户复耕。 “这样很好。”司马问之听后,没有觉得意外,平静回应。 “只是,县中困境仅仅除去一半,还余五成没有出路。”方于县令话锋转换,面露难色。 “是什么难处?”司马问之反问。 “农人难为无种之耕,这两日田地虽被翻过,却无籽种埋下。”方于县令说出实情。 “进入方于境时,我曾看到有的田地中埋下了籽种,是否还可再用?”沉默一会儿后,司马问之想起一事开口询问。 方于县令听后摇头。 “我可以去试一试,去求胡居世借给农户种粮。只是在此以前,徐大人要多受些累,遣人将之前籽种取出。”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宽慰。 “多赖道长。”方于县令再次躬身到底。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现出疑惑,紧接着将心中疑惑讲出。 “之前的种粮虽已无用,但是封入田里还可作为土肥,为什么要取出?” “大人说什么?”司马问之听后,眼中现出精光。 “之前籽种可做土肥,无需取出。” 方于县令更加迷惑,但是他知晓自己方才说的话可能触及紧要地方,连忙再说一次。 “无需取出,无需取出。”司马问之听后喃喃自语。随后长吁一口气,像是明白了某事。 “多赖大人提醒。”明了以后,他躬身反敬回去。 一直以来,他寻求的是抹除那些仆从脑中记忆。徐县令的话将他点醒,除了抹除外,还可封印。 179. 师徒名分 “道长,可是有出错的地方?”方于县令见状愈加迷惑,再次询问。 “没有出错,也没有其他事情。徐大人先回去,最迟两日后,自会有籽种送至县衙内。”司马问之回过神后心情大好,将方于县令的难处满口应下。 徐县令走后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专心寻找以后,司马问之找到类似封印的经文。看过以后,他在内心责怪自己太过粗心。 这些经文此前他已经看过,只是当时没有在意,扫过几眼后就略了过去。 这次心无旁骛潜心钻研,耗费不少精力以后多有收获。施展时使用的术法并不艰难,尤其被封印的是俗世常人。但是施展术法需要灵气,若是那夜看到琅琊元神的仆从众多,会耗费不少心神。 前夜争斗以后,他体内灵气剩余不多。无论如何,此刻引灵已经是必做事情。 好在夜色已深,引灵后他刻意压制灵气扰动。虽然又有劲风生成,不久后渐渐变缓,不用担心被他人发觉。 第二日辰时刚到,诸事准备就绪以后,司马问之再次前往胡府。走到府门前的时候,没有看到有人看护。 他想起胡居世已按照交待,将府中仆从尽数软禁,正在等待他回返。 上前,叩门。 许久门开,是胡居世亲启。 见到来人,胡居世感到意外,随后意外变为惊喜,连忙将他让进门内。 “道长已经有万全之策?”向院内走去的路上,胡居世开口询问。 “虽无万全,可以一试。”司马问之简短答复 没过多久,在胡居世府内,接连有仆从被人带到一间屋子里,片刻过后又被人抬出。出来的时候胸腹仍在起伏,没有性命忧虑。 到午后未时过半,才不见有人再进去。再过半个时辰,司马问之满脸疲态的从屋内走出。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道理虽然如此,也难免有意外。他走出来的时候,疲惫中也有愧疚。 之前一夜引灵,刻意压制之下灵气并没有充盈。需要处置的胡府仆从超出预料,到最后几人的时候,他虽然已经竭力,但是仍然出了差错。 封印最后几人的时候,他没有拿捏好尺寸。为求稳妥,不得已将他们的记忆尽数封印。等这几人醒来后,会将此前数年生活尽数忘却。 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沮丧之下,他只能这样劝慰自己。 但是胡居世对此事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事情已经没有隐患,能有这种结局已经超出预期。剩余的都是小事,左右不过是费一些工夫,再出一些银两。 司马问之听后不再介怀,被胡居世引着去了前院厅堂。厅堂内已经有人在侧坐等候,是胡薛氏。见他前来,起身再行万福。 除了胡薛氏外,堂中还有一个妇人。妇人没有落座,怀中抱着襁褓在一旁站着。 “乳母,将陵儿抱与道长看看。”万福过后,胡薛氏向那妇人吩咐。 自婴孩诞下后,司马问之还从没有见过。昨日为他谋取名字的时候,乳母不在屋中。此时见到,他心中唏嘘不已。 妇人怀中婴孩的相貌,与胡居世和胡薛氏都不相似,倒是有鬼君转生前的几分模样。生生不息循环往复,颇有一丝宿命的意味。 司马问之感慨万千的时候,厅堂之中,胡薛氏频频向夫君使着眼色。胡居世看后面露难色,几息过后还是下决心开了口。 “道长,胡某还有一事请求。” “什么事情?”司马问之抬头回应。 “还是为了犬子。犬子与道长很有缘分,不知道长能否将他收到门下教导一二?”胡居世说出请求。 “以胡老爷的家世,府中公子一生荣华,衣食无忧。”司马问之回应。 他说的既是回应,也是提醒。 胡家是当地显贵,在宋国朝中也有一些背景。此时虽然没有爵位,却在士族之列。若是没有意外,等到胡平陵加冠以后,稍加考察便能入仕为官。 “荣华只是一世,如同我这样,数年后一抔黄土,烟消云散。道长足下是万世长路,俗世荣华不能相比。”胡居世听后没有松口。说完后直直看着司马问之,看他如何反应。 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应,单手敲着桌面的同时,快速想着应当如何答复。 青玄山中,与他相同辈分的师兄早已开枝散叶,连徒孙都已收下,只余下他一人形只影单。 此事有缘由。 上清宗“地”字弟子中,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都是年在花甲的修士,只有他一人刚到束发之年,没有收纳弟子的阅历和基础。 但是宗门内,对弟子再传弟子的年岁并没有限制。况且修行路上达者为尊,他修为已到神人中期,确实已有收录弟子的底气。 盏茶工夫过后,司马问之思虑完毕,停下手中动作,开口回复。 “胡老爷,此事可行。” “只是…”回应过后,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若有所求,但凡胡某能够做到无不应允。”胡居世连忙询问。 “只是以后我与贵公子只有师徒名分,没有师徒之实。待他懂事以后,你可亲自问他,让他自己抉择。” 胡居世听后满口应下,连连点头。 司马问之见状,心绪稍定。 虽然是将胡平陵收录门下,但传道授业是在以后,此刻不急于谋取道号。 况且青玄山门嫡传弟子,需到宗门内历经残魂入体。此处做不了,也不急于去做。 但有一事不得不做,他将要离开方于,离去前需要为胡平陵留下信物。随即司马问之开口,向胡居世求取银钱。 胡居世将他的意图会错,听到后命府中仆人端来金锭数枚。司马问之只取了其中一枚,徒手从上面挖下一粒金豆,又徒手将金豆捏成金箔。 随后他将金箔掰成两瓣,将一瓣收入怀中的同时,把另一瓣递了过去。 “贫道别无长物,借府中金银留下信物,望胡老爷为陵儿妥善保存。”递过去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口嘱咐。 “道长要去别处?”胡居世听出话外意思,接过半片金箔的同时开口问着。 “不日即会离去。” 180. 两封书信 “府中财物,足够道长数年的用度。”胡居世听后挽留。 此前司马问之答应收徒后,胡居世已经决定请他离开县衙,到自己府中常住。没有想到决断刚刚作下,还没有过去半个时辰,就生出了变故。 “这与钱物无关,贫道志不在此,也不喜欢被约束。离开此地后,想去神州各处游历开开眼界。”司马问之明确拒绝。 “要去何处?”胡居世试探问道。 “北行,魏国。” 胡居世听后不再强行挽留,小心翼翼将手中半片金箔放入怀中,吩咐仆人将其余金锭撤下。 “且慢。”司马问之听后将他拦住,随后开口解释缘由。 “我虽然不需金银,但是这些财物也有用处。”说完后他没有停顿,将县中百姓当前的困境讲出。 方于百姓众多,田亩也过万顷。若是全部耕种,需要籽种千余石。将数目说出后他心中忐忑,对于胡居世能否答应一事没有把握。 但是出乎意料,胡居世痛快地应下了。不仅应下此事,还许诺会继续施舍粥食,直至田中有了收成。许诺过后他开口解释,打消司马问之心中疑惑。 “道长高义,胡某所为,是为犬子奉上拜师谢礼。” 此事了却以后,再无其他事情叨扰。天黑之前,司马问之从胡府走出,向县衙行去。回去后没有回自己居所,直接去了方于县令屋中。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他隐去大半,只是告知胡居世的许诺。徐县令听后躬身到底连连道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胡居世没有食言,第二日天色刚刚放亮,方于县衙门前,一辆辆车马渐次赶到,直至将门前的道路尽数堵塞。 若是往常,不等堵塞,门前衙役便会将人轰走。 但是衙役认出带头之人是胡府官家后没有驱赶,主动上前询问缘由。胡一没有明说,只是要求见司马问之。 未过多久,徐县令与司马问之并肩走出。得知车上都是上等籽种以后,二人心绪大定。 随后二人没有耽搁,命人赶着马车直奔城外田中,差遣乡里官员将籽种分发下去,快速进行复耕。 还没有分发一半,又有胡府仆从带人赶到。一同前来的,还有数匹牛马。 官家虽然限制民间宰杀牲畜,但是此前灾荒时候,百姓已经不能活命,无人再去管禁令,多有农家牛马被杀食用。 因此此时复耕,只能用人力。胡府送来牛马,正有用处。 牛马不同于籽种,在官家衙门都有记录。将牲畜接过的时候,司马问之被仆从告知,这些只是借用。 他听后会意,连连点头。 这些牲畜大多也不是出自胡府,是胡居世从他处借来的。此人用心之诚,即便是因为胡平陵的缘故,也令司马问之感到动容。 生生不息,涓涓不止。三清祖师在这方天地中创立道统时,就已看透因果看透世事。 胡居世今日做下的是因,图谋的是来日之果。此事的果,多半在司马问之那里,多半在他与徒儿胡平陵之间。 除了这一番因果,眼前还有其他。 春种秋收,也是因果。 方于百姓今日种下籽种,来日会有圆满收获。鬼君转世前已有知会,今后三年,此地收成会比往年丰厚许多。 很好,连番折腾终有回报。方于困境除去,一切归于正途。 司马问之心中宽慰的同时,看向一旁的方于县令。几日间峰回路转,他的脸上也多有喜色。 “徐大人,贫道不日就会离去。”看过后,司马问之开口告知。 “如此急迫?”徐县令听后反问确认。 相比胡居世,他对此事没有觉得意外。他知晓眼前道人只是过客,志不在此地。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快。 “原本并不急迫,只是耽搁了多日,需要追赶脚程。”司马问之开口解释。 “去往哪里?”徐县令再次询问,与之前胡居世相同。 “北地,魏国。”司马问之的回应,与之前也相同。 虽然决定离开,但是并非要即刻启程。离去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做,顺便做些休整。至少再次北行前,他要把体内灵气恢复至充盈。 转天天黑以后,等到方于县令回返县衙后,司马问之前去辞行,他决定第二日离去。 “道长稍候。” 徐县令听后没有出言挽留,转身走向内室。未过多久回返,手中拿着一封书信,递过去的时候开口解释。 “书信中记载的那人是我旧识,也是魏国的大户,在衙门也有职务。道长若有所求,可去他那里吩咐。” “此人是我生死之交,甚是可靠。”解释过后,他又作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点了点头,将书信收下,贴身藏着。 信中那人与方于县令的关系,无论是否如他说的那样,他这个举动都等同向司马问之托付生死。 宋魏两国此时虽无战事,但也并不是睦邻。即便年前宋国曾遣使去过魏国,两国之间仍是敌对关系。 身为挚友,却在敌对朝廷的衙门同时为官。若是被他人知晓会多有麻烦,甚至性命攸关。 第二日寅时未过,天色还没有大亮,司马问之唤上琅琊,带着她与乘风离开县衙,向北城门走去。 等到城门开启以后,匆匆走出。还没走出去十里,身后传来车马声响。听到声响后他停下脚步,转身查看是谁。 来人是胡居世,北城门处有他的眼线,看到司马问之离开以后,连忙报与他知晓。知晓后心有担忧,他没有耽搁,只来得及带了几个心腹匆匆赶来。 “道长为何不辞而别?”走到近前后,胡居世开口询问。脸上多有忧虑神色,话语中多有埋怨。 “日后并不是不再相见,哪里需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司马问之已有准备,听后直接回应。 胡居世听后,忧虑神色卸去,变为欢喜。随后命身后仆人取来一个包裹,接过后送到面前。 “来的匆忙,没有带多少财物。这里有一些俗物,道长万勿推却。” 司马问之确实不想收下,但是胡居世已有预料,言语之间将他堵了回去。无奈之下他打开包裹,只取一锭,作为折中。 “这是什么?”刚刚打开,看到最上面的一封书信,司马问之开口问道。 181. 宋南魏北 “知晓道长将要去国都建康,书信中记载的是胡某在朝中一位熟识。若是遇到事情,可以向他求助。”听到询问后,胡居世开口解释。 “胡老爷有心了。” 司马问之听后微微一愣,几息过后反应过来。说话的同时,他将书信从包裹中拿起揣入怀中,与之前那封放在一起。 胡居世前两日有意问过,今后他要去何处。因此司马问之要前往魏国一事,他应当知晓。 既然知晓,话中仍然出错,应当是他有意为之。书信中记载的旧识多半不在建康,而是在魏国都城平城。 至于这样做的缘由,应当也是与徐县令相同。 胡居世匆忙带来的虽然都是心腹,但人心难测。若是因为这件事被人有意为难,身陷囹圄家破人亡不是危言耸听。 胡居世等人走后,司马问之取出书信查看。果然,里面说的那人在魏国都城。此人姓名他没有听过,不过官职令他很是意外。 继续北行,没有过多久,司马问之找到一处隐秘地方。进去后脱下道袍,从包裹中取出寻常衣物换上。 衣物也是胡居世赠与。 书信中除了引荐旧识,胡居世还交代了其他事情。其中一条是嘱咐他将道袍丢弃,换上寻常衣物。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信中没有明说。但是交代的话语极为恳切,司马问之看后没有反感,便依照嘱咐行事,随后匆匆上路。 疾行两日后,他终于抵达宋国边境。远远望去,能够见到魏国土地。 百余年前,司马问之先祖发动高平陵之难,得到魏国领土。十余年后再平孙吴,领江东诸地。 极盛的时候,晋国疆域北起并州,与北匈奴相接。南越交州,直至极南海域。 只是在世祖以后,司马氏没有大才,国土逐渐丧失。直至中宗中兴晋室时,北部大部疆域已经不复存在。 晋室中兴以来,神州南方虽然也有征战。但是与北方相比,要安逸富饶许多。 百余年来,神州北地战乱四起,数十个大小势力接连挂起国号,都以皇权正统自居。不过大多昙花一现,没有过多少年月就湮灭了。 直至晋国烈宗太元十一年,拓跋氏借机秦国四分五裂,在北方建立代国。又过十余年,代国变为魏国。 往后再过二十余载,晋室衰亡,刘宋兴起。 因此若是论及渊源,魏国要比宋国久远。 虽然国号相同,此时的魏国与之前曹魏没有关联。若是想要强行牵连,拓跋魏此时国土与曹魏多有重合。 但是与宋国承袭晋室疆域不同,拓跋魏国的疆土源于征战。 数十年间魏国征战不断,渐渐有了一统北方势头。只剩夏国、柔然几个势力仍在苟延残喘。 远远能够看到魏国的时候,司马问之与琅琊停下脚步,不再前行。想着找一处山高林密的地方,一边休整一边做些筹谋。 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密林。 为了提防流民与细作,宋魏交界数里内,林木被砍伐一空。他只能找到一处低洼的地方矮身坐下。 不远处,是林木被砍伐后留下的树桩。切口较新,没有受到多少风雨侵蚀。 由此可见,数月之前,此处也不是两国边境。应当是不久前魏国再度北进,宋国边境被迫南移。 两国具体的边境在哪里,司马问之并不在意。此刻他心里想的,是越过边境以后要去哪里。 走出高平郡后,可由滑台与陈留两地入魏。两地都是魏国重要关隘,通过后皆可前往魏国腹地。 但是通过关隘以后,去往的魏地不尽相同。 若是取道滑台,可一路向北,直奔魏都平城。胡居世引荐的旧识就在平城为官,去往那里以后,不用担忧露宿街头。 若是取道陈留,通过以后会向东行。宋魏交界之处,魏国领土东西略窄,步行数日后会进入夏国。 依照司马问之本意,魏都平城虽在千余里之外,却是他必定要去的地方。 行刺宋国皇帝失利后,他明了一事,单靠一人之力,此事难以做成。若要借力,魏国是上上之选。普天之下能与刘氏抗衡的只有拓跋氏。 但想过以后,司马问之决意取道陈留。 越过陈留以后一路东行,会经过大河南部地域,直至河南郡诸地,洛阳就在其中。 神州诸民都以华夏正统自居。华夏起源于禹夏,当年夏国都城就在河内和洛阳一带。 如此圣地,令他神往。 况且刚刚想到洛阳的时候,他记起方于县令书信中引荐的那人也在那里。 天黑以后,司马问之向两国边境关隘走去。行走的同时开始收敛周身气息,直至一处无人地方,提气飞升,向外面跃去。 收敛气息不是无用,从飞跃至落下,不见任何声响。 刚刚落地,琅琊也从内侧跃起。 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在落地时候不太平稳,踉跄着身形摔了出去。摔出去的时候感到吃痛,发出呜嚎声音。 夜间寂静,呜嚎声引起守卫察觉,在不远处喝问。司马问之见状无奈,开始施展隐形术法。 十几息后,刚刚开口喝问的守卫赶到,隐身术法也施展完成,守卫只看到一匹野狼向远处奔行。虽然觉得异常,但没有见到到他人,守卫骂骂咧咧转身离去。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隐身将要失去效用的时候,司马问之主动现出身形,再次引灵。 前方不远处,是魏国一侧关卡。 前车之鉴没有忘却,他不再偷偷跃入,改为施展幻术,带着琅琊从魏兵面前直接走过。 随后直奔西南,不做停留。 天亮之前,终于看到远处有了城池轮廓。 陈留虽然也是郡制,但与建康不同,陈留不是一城,是由几个小县组成。司马问之看到的是浚义县城,此处是陈留郡郡所治地。 时候还早,城门还没有开启。他带着琅琊向前走去,不久后选了一处地方停下歇息。 选取的地方,距离城门不远不近。既不引人注意,也能看到那里的情形。 寅时将过,天色放亮。 周围空地上百姓愈来愈多,等着城门开启,忙活一日营生。 182. 卜上一卦 没有过去多少时候,卯时已至。 随着不远处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声,浚仪县的城门被守卫差人开启。 城外百姓见状,蜂拥着向前聚集。临近城门十几步的时候脚步放缓,依照次序规规矩矩的向道路左侧列队。 城门内侧,想要出城的百姓也在靠左列队。司马问之夹在队列中间,与众人一起等待入城。 百姓虽然规矩,守城的差人仍然取出长鞭,在城门处鞭打甩动。鞭响声音清脆入耳,队列最前方的几人纷纷向...... 我暗暗的祷告着,默默的吟唱,然后使劲的抱住大声哭泣的罗丽叶老师。 我听到鬼龙的咆哮吓坏了,这玩意实在是太大了,我大声道:“看黑狗血!”从行包内掏出一包黑狗血丢掷了过去,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好咧!……”“张善人”答应一声抱着纸钱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地向自己家里走去。 现在自己只是和岳凌霜亲亲嘴而已,还没有真正的发生什么,岳凌霜应该还不会疯狂的报复自己吧。 江翰臣看见傅子琛派人过来给她送午饭,可见他们两夫妻的感情还是很好,容不了第三者的嫁入。 感觉可以了的时候,歪门邪道率先跳了下去,我再后边跟着,也跳了下去。 陈百佰听到肖雪枝在问自己,连忙回过神来。“没!……没有什么心思呀!我在想今后的生活呢!奶奶!你说我要是真和黄菜花结婚了,这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才好呢?”陈百佰故意说一些让肖雪枝开心地事。 “子琛?”洛然意外的上前一步。傅子琛不是说要公司处理一点事情的吗,怎么跑到酒吧了? 剪彩仪式结束后,应邀而来的嘉宾领导又一起到三个门市里面转了转这才互相握手道别各自乘车离去。 “根据你的修为来看,并不像是妖魔两族中的人,也不像修仙之人,你,到底是什么人?”冥王看着对面安然自若的人冷冷的说道。 掌柜的此刻全身都在哆嗦,两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在他不远处,他一个凡人自然害怕,此刻只有不住点头,生怕眼前几个仙人直接杀了他。 “阿柴!好久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可爱!”池鸢儿摸着阿柴的脑袋道。 就在尼克-弗瑞想着如何破解狄洛斯兜售的强化战衣时,狄洛斯却在哥谭市上空暗暗观察着下方的战场。 阵法之道虽然厉害,但是终究是外力,对于外力不显的这上万年来说,阵法式微并不是没有外在原因的。 也就是魂卷,当然,这样做并非毫无意义的,相反,这河图已经是触及到了一些绝世的隐秘,尤其是天地的源起,还有星辰之力的所隐藏着的天地之间的阵法杰作。 “教主,出马仙已经反攻了,鄙人劝你还是先收了军体拳道的境界,这样对你肉身负荷太大,接下来留给我们就是了。”凤台先生关切道。 白零又不放心地讲了几句,在白依催促的眼神下,终于猫着腰悄悄动身。 其实,上古时期,所有的凶兽,都是想要蜕化身上的凶气,化为神兽。 但是,这魂卷这么长时间,在自己的天宫之中呆着,确实有点鸡肋的感觉,不过,这次,终于等到了它有用的时刻了。 而朱缇拿出那两块切到灵石的原石,给丁三一块,他自己一块,开始切了起来。 可是,上一次总决赛的芥蒂也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够解开的,所以,安生也明白,这个交易势在必行,这不仅仅是双方之前情绪和感情的问题,更是球队打法和效果的问题,球队不需要一个需要过多持球打的内线了。 183. 徐氏兵谨 老年道人说的话语虽然不能立即验证,不过也有一些道理。司马问之听后不知怎么样反驳,只能询问如何破解。 老道听后没有直接告知,有意晃动双臂。手臂晃动带动衣袖,传出金器相互撞击的声响。 平常的金器不会被人放在袖中,发出声响的多半是钱物。司马问之听到声音后会意,此人是在求取银钱。 知晓以后,兴致大减。他不再理会老道,起身后继续向街外走去。 “小哥,二两银钱。”老道见状,连忙开口提醒。 “一两即可,你我有缘,给你减半。”见提醒没有效用,他开始妥协,再次开口。 “道长,能否用其他东西抵账?”司马问之听后回返,像是接受了提议。 “若是东西值一些银钱,自然可以。”老道听后回应。 “小子略懂相面技艺,看道长面色,不出半个时辰,会有血光之灾,还是快些离开此处。”司马问之快速回应。 “贫道好心助你,你这小子怎么如此无礼。”老道听后明白过来,眼前人之所以回返,不是因为想要给他银钱,是诚心想要消遣。 明了以后,他开口呵斥。呵斥过后没有收起摊位,反而将招牌藩布向外侧挪动,将摊位扩开一倍有余。 司马问之听到呵斥,并不气恼。随后起身离去,不管老道再说什么,都不再理会。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老道还在为刚才事情耿耿于怀的时候,从司马问之走过的街角,一队巡视兵丁现出身影。 陈留郡是北魏军事要地,浚义又是陈留郡所治地,街上有兵丁巡视是平常事情。老道之前久在此地,对此事已经见惯,看后没有在意。 但是领头那人转过街角后,没有留意一旁招牌藩布,躲闪不及迎面撞去。 “何人的藩布,如此没有眼力!”撞上以后,领头兵丁捂着额头叫骂询问。 无需询问,司马问之离开后,此处只剩老道和他的卦摊。不等老道辩解,有兵丁从队列中走出,将他痛打一顿后扬长而去。 “鲁莽野人,蛮横之至!” 兵丁稍微走远后,老道拄着街边青石站起,嘴里开始叫骂。 “唉,青玄山门弟子,还是如此桀骜不驯。”叫骂过后,他改口叹气悠悠说着,几息过后消失踪迹。 老道遭难得时候,司马问之已经转入城内小路。 主街两侧只是不繁华,主街外的小路已经显得荒凉。看了一会儿风土人情以后他又走回主街,向对侧城门走去。 “此人虽然贪财,却很听劝。”走回主街不见老道,司马问之喃喃说着。 走出浚义,司马问之不再借道县城城内,开始绕城而行。 虽然有“五里之外,不同民风”的说法,但从实际来看,相邻的几个地域风俗大体相同。如同之前高平与方于的差距并不常见,轻易不会碰到。 不再借道城区,还有其他缘由。 他的修行已经荒废了有一些时日,此时想要寻找人烟稀少的野外,恢复修为,同时巩固修行。 司马问之走出浚义县城以后不久,琅琊在远处就发现了他,快速向他奔行。 昨夜跨过两国边境以后,司马问之担忧带她入城会出现意外,嘱咐她去前方等候。 司马问之没有现身的时候,琅琊在四周寻找栖身的地方。密林没有找到,找到一处只有几颗稀疏林木的地方。 林木不仅稀疏,年月也不长,只有拇指粗细。司马问之无法倚靠,随意打扫树根处的泥土后席地坐下。 好在此处人迹罕至,轻易不会被人打扰。司马问之嘱咐琅琊以后,开始引灵恢复修为。 修士修行,随着修为增长,体内能够容纳的灵气也会水涨船高。司马问之最近几次引灵,能察觉到每次都会比之前有些变化。 但是这种变化,只是体内能够容纳的灵气有些增长,修为并没有实质改变。他此时已到神人中期,若想跨入后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 引灵恢复修为的时候,需要静心凝神。灵气充盈以后,心绪逐渐放开,司马问之开始想其他事情。 浚义城内,他说老道会有血光之灾,的确是有意消遣。不过他转身离开,不是不信老道说的话,是不愿听取破解方法。 若是预料不错,付给银钱以后,老道会劝他放下过往,谨慎言行。他要做的事情与这些冲突,即便听了也是白听。 再次上路以后,司马问之带着琅琊一路西行。半日后绕过荥阳,距离河南郡内洛阳已经不远。 行进途中,他怀中有了异动,乘风醒来后一改之前颓废模样,吐着蛇信不停向北方嗅探。数十息后看了他一眼,又钻回他怀中,回去的时候眼中多有犹豫。 北方数十里外,是神州大河,也是华夏文明发源处。乘风的举动源自天性,龙性喜水,虽隔着很远,它仍有感应。 再过一日,经过快速行进,一人一狼能隐隐看到洛阳城池。 相传大禹建古夏国,都城就在此时洛阳附近。并且在上清宗典经之中,对洛阳也有提及。 洛阳之名,取自洛水之阳。上古时期曾有神龟走出洛水,背负洛书,献给夏皇大禹。 禹皇受洛书启发,创下道家行法禹步,累积功德飞升上界,号称太极真君。 古夏国以后,历经商、周、秦、汉等朝,直至晋国南迁之前,洛阳大多仍是都城。 只是近些年群雄争霸,河南郡富足,多受争夺屡遭战事,此处逐渐没落。 司马问之带着琅琊走到洛阳城外的时候,天色渐暗。城门处差人正在催促进出百姓快些动作,以免误了时辰,耽搁他们交差。 但他没有着急,也无意进城。方于县令引荐的那人不在城中,在城郊某处坞堡聚集之地。 与宋国设立里正乡正管理百姓不同,魏国没有这些职务。 当年没有南迁的豪门巨户大多建立坞堡聚居,相互驰援,以求在战乱之中自保。 久而久之,当地出现一些豪门宗主。 184. 徐氏兵谨(续) 宗主以下会有多个族姓,每个族姓内,又有数量不等的百姓和包荫户投靠,层层牵连层层纠缠,最终成为实力或大或小的宗族。 方于县令为司马问之引荐的那人,是他的远亲。二人祖上是同族,本在同一地域生活。 前朝建兴末年,大量北人随着晋国元皇帝迁往南地。方于县令祖上虽然没有跟随前往,但是也搬离了原地。随后世事变换,到了今日,一族人分属宋魏两地。 相比徐县令只是一个微末小吏,他引荐的人要强上许多。此人是洛阳当地有名豪强,也是一方宗主,是徐氏宗族徐兵谨。 看到城门,司马问之快行几步走向一个路人,询问徐兵谨宗族所处的方位。 得到答复以后他再寻一人,再次询问相互印证。印证无误过后转身离开,向着徐氏宗族快速走去。 路人答复话语中,徐氏在洛阳城外正南。司马问之带着琅琊一路疾行,天色将要黑透的时候,终于赶到一处百姓聚居的地方。 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刻大多已在自己屋中歇息,路上少有人走动。他多次寻找才碰到一人,向这人询问后得到确切答复。 等到走到近前,尽管心中已有准备,徐氏宗族仍旧超出他预期许多。眼前邬堡相连难见尽头,外面都有严密守护。 好在徐兵谨是徐氏宗主,他居住的主堡并不难找。司马问之走到近前,向门外守卫说明来意。 如同初次拜访胡居世时一样,守卫没有放行,令他原地等候,随由他们前往堡内通报。 只过了数十息工夫,守卫很快回返,言语中多有拒绝。借口是天色已晚,令他改日再来。 徐兵谨是徐氏宗主,必定不会在前院居住。因此即便是本宗守卫,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的见到他,并在数息内回返。 若是没有猜错,守卫没有将消息通告徐兵谨本人,是被他人知会打发了。 不过这样的回应,也在司马问之预料中。前来此处的路上,他也想过先在野外暂居一夜,等到明日清晨过后再来拜会。 随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琅琊许久没有进食,肚中饥渴难耐。此处又是百姓聚居的地域,野物难寻。只能先入堡内,为她求一些吃食。 听到守卫的回应后,司马问之从怀中将方于县令手书取出,递了过去,同时再度请求,务必将书信交与徐兵谨本人。 这次等待的时候长了许多,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工夫,有一老者从门内走出,等到了近前以后上下打量。 “跟我走吧。”打量过后,老者开口提醒。 进门的时候,琅琊紧随身后。守卫看后有意阻拦,但是老者没有下令,守卫没有将她拦下。 与司马问之预想的不同,老者将他带入后,没有带向后院,在侧院一处屋子前停下脚步。 “宗主有令,道长先行在这里住下歇息。至于其他事情无需着急,可以缓几日再说。”停下以后,老者开口告知。 “有劳老伯,多有叨扰。”司马问之客气道谢。 “另外,堡中是否还有吃食?连日赶路后,小子肚中难耐饥渴。”回应过后他再次开口,说出请求。 “这是小事,稍等片刻。”老者痛快应下,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有下人带着食盒前来,里面是精致吃食水米。 堡中应当有专门侍候客人的仆人,司马问之本可以向他们吩咐,不用向老者开口请求。这样去做,是他有意为之。 不同仆人,在堡内的地位不同,能够送来的吃食也就不同。看到食盒中的食物,他能大体估摸出老者在堡中职务。 不是管家,也是宗主身边近人。 司马问之将吃食推到琅琊眼前的同时,后院一间正室内,刚刚将他带入的老者正在向宗主复命。 “来人什么模样?”徐兵谨听后询问。 “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除了容貌有些清秀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老者如实回应。 “只是一个少年?”徐兵谨反问。 “是。”老者确认。 老者的回应,出乎徐兵谨预料。 手书之中,方于县令没有告知来人姓名,也没有描述相貌,只是对来人一身本事极力推崇。他本以为会是一个老年道人,没有想到会是一个少年。 “你去选取可靠心腹,即可前往宋国高平郡探明此人底细。”大致想过以后,徐兵谨开口,向一旁老者吩咐。 “宗主,是否是书信有误?”老者应下后反问。 “虽然来往不多,但是手书上确是风至笔迹。只是来人与我想的差距太大,紧要关头不得不防。”徐兵谨开口解释。 老者听后不再发问,随即转身,要下去布置。还没有离去的时候,又被人叫住。 “穆老,吩咐前去的人,到高平郡后秘密打探,不可令凤至知晓。”叫住他以后,徐兵谨再下吩咐。 “若是想要证实真伪,向宗主那位本家直接询问最为稳妥。”老者仍旧先是将吩咐应下,再开口提醒。 “穆老说的不错。”对于老者提醒,徐兵谨没有反驳。肯定以后再度开口,说出这样吩咐的缘由。 “百年前,凤至祖上一脉自洛阳离开。此后本宗与他们虽然疏远,但仍有书信往来。凤至性情孤傲,轻易不会向我引荐他人。若是让他知晓我在查他引荐的人,他必定会不悦。那么凤至一脉回归本宗一事,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遵宗主令。”老者不再质疑。 次日天明,卯时过后,昨夜送来吃食的那个仆人再次前来送朝食。司马问之看过以后,暗叹老者心思缜密。 昨夜送来的吃食品类繁多,琅琊喜好肉食,食盒中的肉食无一剩余。 今日再送吃食,肉食比昨日多了许多,应当是有人查看过昨日撤下的食盒,特意做了吩咐。 肉食虽然多,但不会浪费。琅琊没有修行辟谷术法,每餐都要饮食。 之前跟着司马问之颠沛流离,饥饱不定。此刻难得有美味敞开供应,正好可以大快朵颐。 185. 魏帝遣使 琅琊虽然喜好生肉,但是更加喜好熟制肉食。 仆人送来的熟肉味美,她尝过后没有矜持,开始大口咀嚼。司马问之此刻对吃食没有兴致,取出上清宗典经后走到一旁翻看。 昨晚歇息前,他想明白一事。短期内他的修为不会再有提升,只能想办法令术法更进一步。 自离开青玄山门以后,他心中有个感觉愈发强烈。山门内讲究资历,山门外更看中一个人的本事。 若是有高明术法傍身,在宋国皇城内的那次行事,他不会轻易失手。若是术法高强,建康城外也不会受制于人,最后要靠凌霜救援。 至于随后在方于县中的经历更是如此,除了修为不济外又处处受术法掣肘。 纵观自己历次与他人争斗,施展的术法没有多大变化,都是火术、幻术,到后期辅以本源天雷。 没有奇招,又缺乏霸道术法,无法碾压对手,也无法出奇制胜。 想到这里,司马问之合上典经,心中开始默背。默背的内容,是上清宗历代主事才可修行的两道正法。 默背过后,他主动舍去乾坤无极。 此法虽然霸道,反噬也很痛苦,类似自残拼命。即便能够修行有成,轻易也不会去使用。 剩下一道,是逆转阴阳。 地谷子曾有告诫,不到神人后期不得施展正法。此刻只是研习不是施展,应当没有无碍。 况且地谷子告诫的时候,也不知晓司马问之修行内丹法门。有内丹在身,他的修为高于同境界的他人,此刻勉强算是半个后期。 但是尝试以后,司马问之察觉自己仍旧无法开始研习。 修士研习术法的时候需要平心静气,当初在青玄山门的时候,他常去后山就是这个缘故。 此刻无法静心,是有外因。琅琊在一旁咀嚼肉食,响声很大,令他无法静心。 “琅琊,莫要馋我,到外面去。”再次尝试无果以后,司马问之心中烦躁,发了脾气。 琅琊听到话声,像是没有听懂。抬头看了一眼以后,接着低头进食,没有再理会。 司马问之见状,只能自嘲。 修行人需心绪坚定,自己定力不够还去怨别人,已经先失去道义。 想到这里,他开始背诵大洞真经。背诵时发出声响,不再是默背。 大洞真经是上清宗无上秘法,司马问之背诵的时候又以灵力辅佐。琅琊听后不能承受,心有不满开始呜嚎,不一会儿后叼起吃食向门外走去。 如此也好,两不相耽,各做各事。 逆转阴阳是上清正法,又强于普通正法,经文晦涩难懂不好研习。自巳时至午后申时,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仍旧没有摸到门路。 摸不到门路,就先不强求奢求。司马问之停止研习,开始调整周身气息。 实际上在研习上清正法的时候,他也不是心无旁骛,始终留意门外脚步。 昨日徐兵谨没有见他,是因为天色已晚。若是预料不错,今日白日里就会命人带他前去相见。 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之前几个时辰里,门外虽然数次有脚步走动,但都是借过,没有人过来叩门。 再过半个时辰,直到又有仆人送来晚食,仍旧不见有人唤他前去。 不想再等,在仆人将要离开的时候,司马问之主动开口询问,徐氏宗主这些日是否在堡中。 为他送吃食的仆人只是下人,无法回应问话。但是仆人知晓他是被谁带来的,提醒他是否要向穆老传口信。 “穆老是什么人?”司马问之听后询问。 “昨日将公子带到此处的那人。”仆人如实回应。 “在府中是什么职分?”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穆老没有明确职分,此人与本宗宗主既是主仆也是好友,在堡中没有明确职分,也不受很多规矩约束。”仆人听后再次回应。 “你先去吧,无需传信。”司马问之心中做了决断,将仆人送走。 此后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每日都有人送来精致吃食,不见有人前来唤他去别处。 司马问之虽然疑惑,却也乐得如此。连日奔波后难得舒适,正好可以歇息休整,揣度宗门正法经文。 司马问之这里无事发生,徐氏宗族内,这几日都在忙碌行事,翻新一些院落,购置准备一些物件。他听到的脚步声,是堡中仆人奔行声音。 去年元月与二月,宋帝刘义隆为稳固皇权,接连将重臣徐羡之、谢晦等人除去,随后整顿吏治,倾听民风。 八月,宋国国内趋于稳定的时候,刘义隆遣武将吉恒出使魏国,以示两国修好。 数日前,魏帝拓跋焘亲下旨意。为报去年宋使访魏,派遣员外散骑长侍步堆回访宋国。步堆前往宋国途中,会借道洛阳。 不知徐兵谨通过什么门路,舍下多少人情和银钱,得到步堆本人承诺。借道洛阳之时,会到徐氏邬堡下榻。 这几日他没有见司马问之,除了查探底细之人还没有回返,也确实因为俗务缠身十分忙碌。明日午后朝廷使节一行人就会进入洛阳地域,堡中内外许多事情需要他来定夺。 夜间亥时将至,堡中仆人依次歇息后,徐兵谨抽出空闲,将穆老叫到屋中。 “遣去查探消息的人,什么时候能够回返?” 不久以后老者到来,进屋后刚刚将屋门关闭,他听到询问话语。 “还不能确定。不过,我已在回洛阳的要道旁布下眼线。见到有人回返,会即刻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回。”老者回复问话,主动告知后续布置。 “宗主,为什么如此急迫?”回应以后,他反问回去。 “原本也无需这样急迫。”徐兵谨对他没有隐瞒,回复以后接着解释。 “只是前两日收到消息,说员外散骑长侍步堆此行一干人中,有新任护国天师弟子随行。这两年朝中道学兴起,若是此人根底清白,明日宴席间可以为使节大人助兴。” “只是…”说到这里,徐兵谨欲言又止。 “宗主,只是什么?”老者再问。 “只是遣去的人还未回来,这人出现得太过凑巧,我不想冒险,心中无法决断。”徐兵谨说出纠结。 186. 贵客前来 “宗主,老仆心中一事不明已经有数日,不知能否讲出?”徐兵谨话音刚落,老者紧随其后,说话的时候能听出话语中的纠结。 “穆老,你是家父生前心腹,也是看我长大的人。我二人是亦主仆亦亲人,有事但说无妨,无需拘束纠结。”徐兵谨听后回应。 “魏国攻占河南以来,河南地域内的大小宗主大多凭借武力自治,甚至是与拓跋氏分庭抗礼。我们为什么要主动求人搭线朝中权贵,与别人的作为背道而驰?”老者听后不再纠结,将不明事情径直讲出。 “此事不仅穆老不明,族中也有其他族人多次问过,但是都被我压下,没有给答复。”徐兵谨听后站起身,一面走向屋门一面开口答复。 “宗主,是我唐突了。”老者听后连忙告罪,问话前他已有预料,担忧问到宗族隐秘,会僭越自己身份。 “既然你也有相同疑惑,这次不妨说给你一人听。”徐兵谨没有怪罪,一改之前的做法开始告知。 “依穆老之见,魏国国运将会如何?”告知前他先作询问。 “既为奴仆,不敢妄议国事,更何况是一国国祚。”老者委婉拒绝。 “百余年前,晋国式微,群雄逐起,仅称王称帝的就有十余家。但大多是昙花一现,不得长久。” 老者委拒,徐兵谨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着。说到此处稍作停顿,接着开口。 “后来拓跋氏崛起,由代入魏,历经四十年有今日成就。当今魏帝拓跋焘雄才大略,朝中又有能才良将,如同当年魏王曹孟德,不会甘于困守北地。” “连番征战的时候,朝廷力求国内稳定,不对大小宗族动手。等到征战结束天下大定那日,魏帝腾出手来后,必定不会再对宗族势力容忍。此时向朝廷示好是未雨绸缪,若是等到那日再筹划,多半会任人宰割,甚至是遭人灭顶。” “话虽如此,只是洛阳是魏国初得,说不准过些年月,还会被宋国收回。”老者听后觉得有些道理,但仍旧认为无需太早动作,应当审时度势,形势明了以后再做决断。 “收回?”徐兵谨听后嗤笑一声,接着说道。 “若是能够收回,当初就不会退去。若是刘裕在世,或许有些可能。宋国连番内耗,大臣接连被诛杀,元气大伤。数年之内,已对魏国成不了威胁。除非…” “除非什么?”老者反问。 “除非宋帝失了心智,举全国兵力北伐,与拓跋氏全力一拼。”徐兵谨幽幽答复。 老者听后不再言语,等待徐兵谨吩咐其他事情以后匆匆离去。 第二日寅时刚到,外面天色还没有亮的时候,司马问之从睡梦中醒转,再也无法入睡。 无法入睡,是因为心中有事。 来到徐氏宗族已有一些时日,每日只是修行进食。开始的几日还觉得有些惬意,愈往后他心中愈是觉得无趣。 徐县令的手书,徐兵谨应当已经看到。 看到却不相见,不仅是对他轻视,也很无礼。无论是在建康还是在高平郡,他还没有被这样轻视过,心中渐渐感到失落。 司马问之睁着双眼胡乱想一些事情的时候,天色渐渐变亮。寅时过半,屋外响起脚步声音。 如同春雨初坠,脚步声音随后接连响起,渐渐变得稠密,说明屋外有多人走动。司马问之不再在床上躺着,起身开门查看。 是一些仆人模样的人在忙活一些事情,虽然比前几日多了些,也不足为奇。 此后半个时辰,屋外脚步声音不停,人员往来不曾断绝。 卯时刚至,有仆人提着食盒,从远处向司马问之屋中走来。他看到来人,起身查看时辰,确认无误后开口询问。 “为何今日朝食,比前几日早了许多?” “昨日府中管事作下吩咐,将今日朝食提前一个时辰。午后会有贵客入堡,庖厨众人提早预备晚间宴席。”仆人听到询问后如实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失落感觉稍稍减少。 他原以为徐兵谨是有意不见,此刻听到仆人消息,知晓是被其他事情耽搁。并且看屋外情形,将要到来那人也不是寻常贵客。 仆人下去后过了许久,午时前后,屋外脚步声音渐渐停下。随后有人叩开屋门,告知他若无要事,今明两日不要出屋走动。 他听后虽然不悦,仍旧平静应下。 午时刚过,外面正是暖和的时候,有礼乐声响从屋外传入。司马问之打开屋门倾听,片刻以后确认来人职分。 不是皇亲,不是王公,只是朝中官职不高的内臣。确认以后回床躺下,闭眼恢复精气。 司马问之无所事事的时候,徐氏邬堡内,徐兵谨神情恭敬,正将一人迎入主屋。那人身旁跟着一个少年,年岁与司马问之相仿,也在十五六岁之间。 徐兵谨小心将一行贵客安顿好的时候,司马问之觉得困倦,已经睡去。睡梦中他听到繁杂声音,悠悠醒转,看过时辰,已到申时。 繁杂声音是众人在准备宴席,虽然还没有天黑,堡中已经掌灯。灯烛与灯笼都是红色,可见徐氏为来人下了血本。 天色渐黑的时候,堡中宴席开始。徐氏宗亲与来人分列两侧,徐兵谨与员外散骑长侍步堆坐在上首,如同众星拱月。 魏国虽然是由鲜卑人创立,大部分百姓还是汉民。徐兵谨宴请步堆的时候沿袭汉人传统,一人一张餐桌,采用分食。 因此等到众人坐下后,堡中仆从异常忙碌。 参与宴席的两方人地位职分各有不同,堡中为他们准备的吃食也不同。碟碗数百,令分配管事觉得头疼。 好在虽然忙碌,并没有出错。徐兵谨与步堆二人互相客气以后,开始觥筹交错,众人一同享受美味。 吃食之中,除了中原食物,还有步堆一行人从平城带来的异域美食。徐氏宗亲没有见过,品尝后啧啧称奇。 “大人,此人如何称呼?” 推杯换盏以后,徐兵谨看到步堆身旁少年一直没有动杯盏碗筷,随即开口询问。 187. 有来有往 “大人,此人如何称呼?” “此人,此人…” 步堆听到询问后想要答复,但是不知什么缘故,开口后似乎有些顾忌,变得欲言又止。 “小子是当今魏国护国天师首徒,有幸得陛下差遣,随使臣大人同去宋国。” 步堆期期艾艾的时候,一旁少年主动接过话口,答复徐兵谨。答复的时候昂首挺胸,神情倨傲。 “听闻天师术法高强修为通天,道长既是天师首徒,修为与眼界定然也是不俗。”徐兵谨听后奉承。 “徐宗主过誉,俗世修行是逆天而行,很是艰险,只求能够窥得一丝天机,如论如何也不敢说能够通天。”少年听到赞誉,心中很受用,略微低了一下头以后推辞。 “穆老。” 听到少年回应,徐兵谨转身向阶梯下的老者开口。穆老听后会意,转身离去。随后,徐兵谨再次面向步堆与少年二人开口。 “道长过谦。徐某前些日救了一人性命,那人无以为报,以一株药草相赠,说是产自辽东深山。府中无人能够断定此物,不知能否劳烦道长指点?” “谈不上劳烦,也没有不可。”少年还没有回应,步堆像是久经此事,连忙回应。 少年身份,徐兵谨早有猜测。在几日前,他已备好口中说到的“药草”,在宴席开始前命人带至厅外。 因此,步堆回应以后没过多久,穆老回返,将一个锦盒呈上。徐兵谨接过以后没有耽搁,直接递到少年手中。 锦盒外围有红色丝线缠绕,盒口处还有蜡泥封印。少年接过后小心打开,只看了一眼便将锦盒闭合。 “徐宗主,你莫不是在消遣我?”闭合锦盒以后,少年看向对侧,冷言质问。 “道长的话是何意?”徐兵谨见状,脸上露出惶恐,开口询问。 “有几人不知晓,盒子中的药草是一株人参?如何不能断定此物是什么?”少年仍旧质问。 “道长息怒,徐某自然识得此物跟脚,但是无法断定此物年份。”徐兵谨连忙解释。 “哦。”少年听后,短暂回应,不再是质问时的声色。回应以后,再次开口。 “我只能看出在千年以上,具体年月也无法断定。” “此事不急,不急。”步堆见情势缓和下来,连忙说和。说和以后,又提出自己的建言。 “护国天师修为高强,定然能够知晓此物底细。不如将此物带回都城,由道长师尊定夺。” “徐某也有此意。”徐兵谨听后连忙附和。 少年点了点头。 此事定下以后,徐兵谨再向老者使了眼色。老者只离开了数息工夫便再次回返,随后有歌舞艺女走到厅中,衣袂飘飘腰肢舞动。 厅中一众徐氏宗亲与宾客欣赏歌舞的时候,少年没有跟着看向厅中,他仍在想着方才的事情。 辽东盛产人参与其他药草,徐兵谨方才说的来历,听着并没有异常。 但是少年心中确定,若不是他在妄言,就是受了被救那人欺骗。 锦盒中的人参,虽然只看了一眼,少年仍旧能够确认是出自西北,不是辽东。 想到此处,他想要再向徐兵谨询问。将要开口时候,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将话语生生止住。 此物出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他看到,又被他收下带回都城。徐兵谨想要获知此物根底是假,将它送给自己与步堆是真。 况且,当他再次回忆步堆当时话语时,这一点也有印证。 少年虽然清高,却不迂腐。只是初经此事,没有被他人指点,明白的有些晚。想明白以后,他不禁赞叹徐兵谨决断干脆有些手腕。 无论如何,此物是他替师尊收下。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开始思索如何替师尊回礼。 片刻过后,他有了决断。随即附身在步堆耳边密语,说出心中想法。 徐兵谨送与的人参即便只有千年药龄,放在俗世也能值数万两银钱。但在修行人眼中,要想获得此物只能靠机缘,不是银钱能够衡量。 既然他送与的无法用银钱计量,少年的决断,要回应的也不能用银钱计量。 歌舞以后他会主动演习一段术法,若是徐兵谨对道家技艺有兴趣,便以道家药丹和术法回赠。 只是凡人无法研习道术,他只能回赠术法演变出来的强身技艺。 步堆听后,连连应允。等少年说完后,厅中歌舞还没有停下,他向前探身告知。 徐兵谨听后,顿时对艺女歌舞意兴阑珊。不等到结尾,就将她们尽数遣走。 少年见状,立即下场兑现承诺。口诀与手诀连番动作后,众人察觉厅中景象出现变化,由宴客厅堂变为仙家庭院。 施展术法的时候,众人眼光都在少年与景象上面。少年目光反向看回去,时时留意徐兵谨的反应。见他对眼前的景象极有兴致,没有抗拒。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仙家景象散去。众人沉浸其中无法自醒,数十息过后,仍旧如痴如醉。 “仙家手笔,叹为观止!” 又过数十息,徐兵谨先从景象中醒转。随后连续击掌,开口赞叹。 “可惜南行以来,没有见过同道中人。听闻河南尹中多才俊,不知徐宗主府中是否有修行人?” 少年听到赞美声音,没有在意,开口时候,反而有一种曲高和寡的落寞。 “听道长提醒,徐某记起堡中确有一人,与道长事同道。若是有意,我即刻遣人将他唤来。”听到少年话语后,徐兵谨连忙回应。 “自然是好。”少年应允。 贵客在场,主家不能远离。徐兵谨示意厅中侍候的仆人,前去偏院唤司马问之前来。 徐氏主堡方圆数里,宴厅与偏院之间相距很远。仆人疾行不停,不到一炷香工夫到了院中。来不及在外面提醒,直接抬手,“啪啪”拍着屋门。 “什么人?”司马问之将要歇息,听到响声后询问。 “府中管事,有事求见公子。”仆人气喘吁吁回应。 “什么事?”司马问之再问。 “今日常侍大人到府,随行有修行人士。宗主唤你前去,为大人演习术法。”仆人如实告知。 “不去。” 188.拓跋龙阳 “不去。” 司马问之听后断然拒绝。 自他进入堡中已经过去了几日,久久没有被主家请去见面。此刻徐兵谨更是过分,直接请一个下人前来传唤,举止很是无礼。 “公子,方才小人说的有误,是宗主请你过去参与宴请。”之前仆人心急,没有在意说的是什么。听到答复后回过味来,连忙改了口风。 “不去!”司马问之仍旧拒绝。 之前数日,徐兵谨有数次机会请他赴宴,但是都没有前来,此时来请定是因为遇到事情。遇事以后才想起他,比方于郡中胡居世最初的举动还要可恶。 仆人无奈,只能无功回返。回去后矮身在徐兵谨身前,附耳密语告知结果。 “徐宗主,出了什么事?”少年见状,心中有些猜测,开口询问。 “道长见笑,出了一些状况,不过不碍大事。”徐兵谨赔笑回应,回应后转身吩咐穆老,再次前往侧院。 司马问之是穆老带入堡中,二人之间有几分脸面情分。 穆老离开不久,徐兵谨觉得不妥,向步堆与少年告罪以后,也从厅堂中走出,带人追着穆老去了侧院。 刚刚跨过院门,就听到司马问之声音从屋中传来。 “我已歇息,有事明日再来。” 听到屋中声音后,徐兵谨并不意外,也不气馁。快走几步到屋门前,轻叩几声等待回应。 几息过后,屋门自开。屋门后司马问之在高椅上坐着,没有像他说的已经卧床。 “在门外候着。”徐兵谨见状,吩咐其他人后进屋关门。 没过多久,门外人没有听到物屋内有任何声响,屋门开启,一主一客二人走出。 司马问之不是不懂礼法之人,徐兵谨来时客气,令他的怒火消去大半。 进屋以后,兵谨又以礼相待连连告罪,令他无法再去计较。 但最终将他说服的,是徐兵谨一句话语。徐某身家性命系于今晚,道长万勿推辞。 前些日子,方于县令也是这样求他。 造化弄人,数日间两地中,同一宗族的两个亲近之人都以这样的话语逼他就范。 出门以后,徐兵谨惦记厅堂中的众人,有意加快步伐。司马问之紧紧跟着,一炷香的工夫后二人现身宴厅中。 “大人,此人便是之前说的那人。”见到步堆后,徐兵谨开始引荐。 本来还想说出司马问之姓氏名字,但书信中没有写明,前去查探的仆人也没有回返,只能说到这种程度。 一时之间,有些窘迫。 “乡野散修马问稽首,拜会道友。”司马问之见状主动开口,解去他的难堪。 “天门观天师坐下首徒拓跋龙阳稽首,见过道友。”少年随后回礼,客气回应。 同道相见,多以道号告知。但是司马问之与少年言语间只涉及姓名,不见道号。司马问之是不想道出本宗,少年是什么缘故,他并不知晓。 他不知晓,厅堂之中有人知晓,并且不是一人。少年话音刚落,徐氏宗亲一侧接连有低呼声音响起。 有不明内情的人连忙向族人询问,得知以后也开始低呼。 徐兵谨听后,也知晓了少年真实身份。 知晓少年真实身份后,他随即明了,为什么前往宋国使团中步堆是最高官员,之前却有几次反而要看这少年脸色行事。 拓跋氏是魏国皇姓,此人不仅是皇族,还是当今魏帝拓跋焘胞弟,魏室正统。 “道友,请了。” 众人还在对少年身份津津乐道之时,少年伸手示意,请司马问之在上方坐下。 厅堂中有一众徐氏宗亲,并且徐兵谨就在面前,少年所做是鸠占鹊巢。 但是亮明身份以后,众人中他的身份最为显赫,即便以客代主,也不会有任何人敢去置喙。 拓跋龙阳伸手指向的地方虽是上座,但并没有座位。司马问之看后抬手调灵,化形以后托住身体,开口回应。 “道友,请了。” 拓跋龙阳见到他的手段,也不意外。随后拿起一旁盏碗,向他桌子上的空盏倒去。 手中盏碗同样也是空盏,但是随着拓跋龙阳的动作,有酒水源源不断从里面流出。司马问之面前空盏很快被盛满,酒水眼见就快要溢出。 盛满以后,拓跋龙阳手中动作没有停歇,继续流出的酒水到下方盏碗中也没有溢出,超出碗沿以后继续升高,没过多久后浮空一尺。 一旁的众人看到后,无论是使团中人,还是徐氏宗亲,都传出惊呼声音。 道人多不饮酒,即便是饮酒也很节制。 拓跋龙阳倒出的酒水超过一升,无论如何,司马问之不会尽数接下。略微思索以后,他心中有了决断。 酒要一饮而尽,茶却可以浅尝辄止慢慢去品。司马问之端起盏碗同时引动灵气,酒水入口前化为茶水,喝了一口以后缓缓放下。 周围人群见状,再次惊呼。 俗人看的是热闹,斗法的时候,拓跋龙阳与司马问之二人都是估摸到对方修为。拓跋龙阳身份尊贵修为稍逊,应是前些日子刚刚踏入神人境。 司马问之将盏碗放下后,拓跋龙阳神色有些气馁,转身向一旁座位走去。刚刚转身,盏碗中的茶水不再受控,顷刻之间洒满小桌。 一旁有侍候仆人见状,连忙上前擦拭。 仆人手忙脚乱的时候,拓跋龙阳已经坐定。随后他再出一计,以灵气驱使面前盏碗,向对侧缓缓飘去。 司马问之看后会意。 若只是比试变化,二人都有手段,短时间内难分胜负。以杯盏作为媒介,二人都使用灵气驱使,杯盏最后到了谁的面前,谁便输掉比试。 修为更高,并有内丹修行法门傍身,司马问之自然不惧,但是他并不想直接取胜。 不想的缘由,是不能。 方才众人窃窃私语时,他听到了私语内容。 对面少年身份显贵,不能轻易开罪。无论是考虑徐氏宗族的现在,还是考虑以后自己要北行。 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也开始引灵,没有直接比拼。前几日演练上清正法后有些心得,此刻正好可以拿来验证。 十几息过后,验证有了结果。 拓跋龙阳驱使盏碗至二人中间位置的时候,盏碗落地,发出清脆响声。 189.进退两难 盏碗飘起的时候,旁边的众人都在看着。其中有些人看出门道后,知晓二人是在做什么,开始饶有兴致地等候比试结局。 但是盏碗到了距离二人小桌相同距离时径直落下,出乎众人预料。 盏碗落下的时候,拓跋龙阳尝试再次驱使。几次尝试无果以后,渐渐变得沮丧。 这次比试后盏碗落在正中,看似是二人旗鼓相当。但他知晓无论术法还是心性,自己都要逊色对面那人一筹。 “道友高义。” 想明白以后,拓跋龙阳随即起身躬身行礼。 看到少年反应,司马问之心里松了一口气,知晓少年已经会意。没过多久他向徐兵谨推脱身体乏累,起身向厅堂外走去。 来时不是孤身,返回去的时候也不是一人。穆老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起向着侧院客房走去。 “公子能否预知后事?”走到屋门的时候,穆老停下,开口询问。 “道门中没有预知还未发生事情的术法。”司马问之不知他为了什么发问,想过以后如实回应。 “穆某听闻,修行中人可以通过卜卦预测后事。”穆老进一步求证。 “即便是卜算,也只是大体预测,无法知晓详情,除非是大罗金仙本尊。”司马问之开口解释。 “大罗金仙?”穆老不知。 “道门中,大罗金仙仅次于三清祖师,可以往复古今逆转阴阳。”司马问之再次解释。 穆老听后,若有所思。他仍旧不知晓大罗金仙是什么,但能确认是比普通仙人还要厉害的存在。 “你想要知晓什么?”在穆老思索的时候,司马问之来了兴致,反问回去。 “除了徐氏宗族以后的运势,还能有什么?”穆老听后也如实回应。 “厅堂中那个少年是陛下的胞弟,看方才情势,徐宗主踏上这条大船已经没有悬念,徐氏宗族日后会愈加昌隆。”司马问之说出自己预料。 “按常理应当时如此,但是公子有所不知。” 穆老听后先是附和,随后摇了摇头,开始诉说内情。 “国中盛传,太宗皇帝逝去前留有遗诏,令群臣辅佐拓跋龙阳上位。但当时龙阳年少,才被当今魏帝夺位。随着他年岁渐长,一些旧臣开始在他身旁聚集,他已渐渐成为陛下心中忧虑。” “魏国现在是否已经定下皇储?”穆老讲到这里,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将他话语打断后开口求证。 “陛下还没有子嗣。”穆老听后,摇头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 若只是因为拓跋龙阳身旁有旧臣聚集,拓跋焘大可将其灭杀以除后患。但他久久不见子嗣,皇权并不稳固。担忧杀掉拓跋龙阳后会掀起皇权争端,自己的皇位化为虚无。 杀与不杀,留与不留。隐患渐长,拓跋焘难以抉择。 此外,他也猜测到穆老为什么会关心徐氏宗族后续运势。 自古至今,皇权之争都异常惨烈,失败一方大多被流放蛮荒野地,甚至直接灭杀。 穆老知晓的事情,徐兵谨肯定也已知晓。知晓其中凶险以后,他仍旧决意踏上这艘大船。决断定下的同时,相当于已把身家性命赌上。 “徐宗主额庭宽阔,面相福禄,是富贵长寿之人。” 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从侧面宽慰,权当是回应。 “多谢公子解惑。”穆老听后脸上果然有了喜色,道谢后匆匆离去。 穆老离去后,司马问之也匆匆进屋。坐在床榻上想了一会儿,心中做了决断。 他要趁着夜色离去。 想要离去的决定,之前已经定下。但是立即离去,是方才定下的。原本是想等天明后,向仆人告知过了再走。 急于离去,是有缘由,他担忧等到天明,徐兵谨会百般挽留。 挽留也不能留。 方才在厅堂中,他曾与拓跋龙阳近身相处。乘风在他怀中没有沉睡,却毫无动静,说明此人身上没有龙气,无法引起乘风呼应。 没有龙气,拓跋龙阳就不会成为魏主。 换句话说,无论魏国皇权以后落在何处,都不会在他身上。若所料不错,徐氏宗族也难逃厄运。 君子行事,不立于危墙之下。、 司马问之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但也不是无知之人,不想为了只有一面之缘的徐兵谨,将自己身家性命搭上。 决断已下,立即行事。将随身物品收拾妥当后,他从屋中走出,向着堡门位置走去。 徐氏坞堡中外紧内松,对内看守并不严密。司马问之一路过去,没有受任何阻拦。只是在将到堡门的时候,被看门守卫拦住盘问。 来时路上,应对盘问的说辞他已备好。守卫一一询问,他一一回应,直至守卫不再怀疑,开门为他与琅琊放行,目送他们离去。 司马问之离去后不到半个时辰,有一匹快马匆匆赶到大门处。守卫认识骑马的人,将他接应以后,带着向堡内快速走去。 自司马问之离开,厅堂中的筵席还没有结束。徐兵谨双眼迷离,与一众宗亲陪着少年和步堆,欣赏厅中舞女摇摆。 趁着舞曲结束,有管事上前,附在他耳边私语。 “当真?” 随着管事诉说,徐兵谨迷离神色渐去,直至最后迷离尽散,最后开口确认。 “已与打探之人确认过。”管事回应肯定。 “你去选些上等礼品,即刻送去那人屋中。告知那人,我随后会再去拜访。”徐兵谨听后吩咐。 “礼品力求精美,言语务必客气。”吩咐过后,他又作补充。 宴席将要结束的时候,之前离去的管家回返,神色紧张。徐兵谨见状不再避讳众人,直接问发生何事。 “宗主,那人已经走了。”管家气喘吁吁地回应。 “什么时候?”徐兵谨询问。 “不知。”管家回应。 “去了何处?”徐兵谨再问。 “也不知。”管家脸上已有冷汗淌下。 “要你何用!”徐兵谨暴怒,不顾有贵客在场,开口大声呵斥。随即起身,向厅堂外走去。 穆老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拦住的同时,频频以眼色提醒,朝廷来人尚在此处。 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徐兵谨虽是此处主人,一时之间,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190. 奉为上宾 “徐宗主不必有顾虑,尽管前去做紧要的事情。只是要牢记一点,务必将那人找回来。”踌躇两难的时候,拓跋龙阳开口解围。 徐兵谨听后不再犹豫,离开厅堂的时候开口吩咐管事,随后直奔正门那里快速走去。 到了正门那里的时候,除了一人以外,其余的守卫都在瞌睡。清醒的守卫见宗主亲自到来,赶忙将其他人唤醒,慌张地开口告罪。 “不久前,可曾见到有人从这里出去?”徐兵谨无暇怪罪几人偷懒,将告罪声打断后急切询问。 “半个时辰前,有一少年从这里离去。我们查验过他的随身行李,没有见到府中财物。”听到询问,守卫中有人回应。 “是否还记得容貌?”徐兵谨听后再问。 “记不太清,只是记得有些清秀。”另一个守卫答复。 “对了,此人身旁带着一只狼犬,很是威武。”回应过后,守卫想起一个细节,连忙说出。 徐兵谨听后,转头看向一旁。穆老会意点头确认。 “去了何处?” “西北方向。” 徐兵谨与守卫交谈的时候,刚刚被吩咐离去的管事带人回返。除了带人前来,还有几匹健壮马匹。 “上马,快追。” 徐兵谨看到管家,将马匹接过后快速下令。一行人冒着夜色,匆匆向西北方疾驰过去。 一路追去的时候,徐兵谨心中做着打算。 守卫说那人半个时辰前离去,依照常人脚程,已经走出去十里有余。但那人不是常人,若是使用术法,数十里也很平常。 因此若追出去十余里时还找不到,后续要如何去做?是改换方位,还是继续沿西北前行? 反复纠结过后,他只能做下粗略决断。十余里外即便寻不到那人,也要继续前行。如若真的找不回,便是命里没有此人相助的运势。 催马疾行,行进很快。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已到十余里外。徐兵谨不见前方有人,虽然心中已有准备,仍旧觉得气馁。 气馁没有持续多久后出现转机。 再前行几里后,借着月色,他看到前方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道长留步。” 看到身影以后,他一边催马快行,一边开口高喊。 徐兵谨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骑马追过来。听到喊声后知晓这些人是为他而来,随即停下脚步转身。 徐兵谨见状,到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翻身下马,步行向司马问之走去。 “道长不辞而别,是要去往哪里?”走到近前,他没有寒暄,直接询问。 “居无定所,行无定处。”司马问之冷淡回应。 “这个,这个…”徐兵谨听出他的语气,脸上现出尴尬。随后隐去尴尬,开口劝说。 “既然道长不知要去何处,不如去徐氏坞堡中,由徐某供养?” “徐氏宽门高槛,易出不易进。”司马问之回应仍旧冷淡。 “回去后徐某便遣人将门槛除去,此后本宗对道长再无阻拦。”徐兵谨会意,再次劝说。 “君子不立危墙,徐氏大难不远,我不愿趟这浑水。”司马问之再次推辞,说出心中实话。 说完以后他看向徐兵谨,看他怎么反应。 出乎他的意料,徐兵谨听后,脸上没有出现诧异。不仅未见异常,徐兵谨随后说的话语也出乎他意料。 “道长可知,我曾遣人去过凤至那里?” “凤至?”司马问之反问。 “道长初次来时,曾将凤至手书交与守卫,后来穆老带你进堡中安顿。”徐兵谨解释。 “不知,与我有什么干系?”司马问之回应。 “与道长有莫大干系。”徐兵谨已预备好说辞,待他回应以后随即回复。 “道长来之前,凤至仍有手书,是由他人送到堡中。内中详尽讲了许多事情,大多与道长有关。并且再三叮嘱,将道长安顿以后先莫相见,遣人去他那里后再去拜会。” “当真?”司马问之不能尽信。 “当真。遣去的那人刚刚回返,也随我一起前来追寻道长。”徐兵谨回应的同时,招手令仆人上前。 不能尽信,就要确信。司马问之没有避讳,等待那人走近以后,伸手搭脉查看。 精气亏空,气脉紊乱,此人之前确实有过长途奔波,不是这十余里骑行所致。 “徐大人说了什么?”查探过后他反问回去。开口的时候,语气不再冰冷。 “方于徐氏与洛阳徐氏本是一体,凤至恳求道长再伸援手,救助徐氏本宗。”徐兵谨见他询问脸色大喜,回应的言语愈加恳切。 “不可再与拓跋龙阳过分亲近。”司马问之听到恳求,思索后松了口。 “使团众人走后,不会再与他们有瓜葛。”徐兵谨说出承诺。 “也无需一刀两断,亲疏有度即可。”司马问之见他会错意思,开口纠正。 “如此甚好。”徐兵谨听后,心绪大定。 司马问之回心转意,没过多久,一行人开始向徐氏坞堡回返。 回返之时,马匹不够。 徐兵谨坚持让司马问之坐在马上,由他亲自牵着缰绳,并将他人送过来的马匹一一拒收。 好在路程并不太远,一个时辰过后,众人回到堡中。 徐兵谨离开前已经吩咐管事,等他离去后,先行将拓跋龙阳一行人安顿。因此回来时堡中静谧一片,不见之前喧闹声音。 但不久以后,堡中静谧被破去。多有仆人密步匆匆,手中托着一干生活用度。 徐兵谨为示诚意,等不到天明,连夜下令将司马问之居所从侧面搬到正院。 一番折腾,再次安顿好的时候已经过半夜子时。 新屋子比之前大了许多,徐兵谨细心有加,还在屋中备了一张小床。琅琊跟着奔波许久有些乏累,窜上小床后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司马问之却一直在床上睁眼躺着,迟迟无法入睡。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徐兵谨亲自将他找回后,安置在正院大有深意。 正院中都是徐氏宗亲嫡系,一旦有了危难,司马问之就在近处,可快速出手救援。 “心软误事,又立危墙。”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禁叹息。 191. 穆家有女 司马问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同时,数丈外的一间居室中仍旧亮灯,屋中有人也没有歇息。徐兵谨在一把矮椅上坐着闭目养神,像是正在等着谁的到来。 果然,没有过去多久,有人走近发出声响。来人没有开口通报,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穆老,是否已经将马道长安顿好?”徐兵谨听到响声后双眼没有睁开,直接开口发问。 “宗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是…”穆老答复的时候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徐兵谨睁眼询问。 “只是他将宗主遣去的女仆尽数轰了出来,不用她们暖床。”穆老如实回复。 “罢了,修行中人大多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万事由他,府中人都要顺从。”徐兵谨回应后开口吩咐。 “宗主,老仆有一事无法掌夺,还请示下。”穆老听到吩咐后不再纠结,随后开口说出请求。 “什么事?”徐兵谨心绪大好,反问的时候语气轻松。 “往后府中行事,是否要按马姓道长说的那样,与皇室中的那人疏远?”穆老说出详情。 “他说的不是疏远,是即离有度,亲疏适当。此外,适当疏远也不是坏事,你之前对这事不也是担忧?”徐兵谨听后笑着解释。 “况且为了此人疏远魏室,也不是不值得。”解释过后,他又作补充。 “前往高平的人,到底打探到了什么,令宗主对此人的态度判前后若两人?”穆老愈加不解,再次开口问道。 “宋国高平郡中,方于县数月灾荒一事你也知晓,在数日前已经被他亲手解除。”徐兵谨没有隐瞒,说出打探详情。 “即便这样,只是表明此人有些本事,也不值得宗主这样反应。”穆老听后仍旧不解。 穆老话音落下后,徐兵谨迟迟没有答复。数息过后他走到屋门处,确认门外无人,又将屋门紧掩,随后回返,回返以后开口回应。 “前去打探的人虽是由你亲选,他离去前我也有过交代过,除了凤至以外,令他再去找另外一人。” “什么人?”穆老连忙询问。 “那人告知,胡居世夫人诞下子嗣的当晚,马道长就在外面守候。当时院中似乎有过一场大战,危急关头是他引动天神临世破除危难。”徐兵谨没有理会穆老询问,继续说着隐情。 “这世上当真有仙神?” 询问是什么人一事被刻意略过,穆老有些失望。但是听到后面话语的时候,他顾不上失望,失声颤音问道。 “是啊,这世上当真有仙神存在吗?”徐兵谨听后开始喃喃自语,随后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 “你我不是修行中人,自然接触不到那方天地。修行人常讲方内和方外,对于常人,那方天地就是方外之地,不可见也不可闻。” 话音落下,屋中主仆二人久久都不再言语,像是在回味这则消息。 “穆老,犬子与秋雨婚配一事你如何看待?”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徐兵谨先开口打破沉默,不再谈论司马问之,转向了另一事。 “凤鸣与雨儿年岁皆幼,能否再缓些年月?”穆老听后回应,回应的话语中带着请求。 “两年前问你时,你也是这样回应。如今凤鸣与秋雨都已束发及笄,若是在寻常人家,早已完成婚配,为什么还要缓些年月?”听到请求后,徐兵谨直接质问,语气中隐隐带有不解与埋怨。 “无需再问我,此事宗主可一人决断。”听到埋怨,穆老突然变了态度。 “也罢,等堡中诸事了却后,你我再谈这事。今日已晚,你先回去歇息。”看到穆老的反应,徐兵谨有些无奈,只能打发他离去。 但是等穆老刚刚走到屋门,还没有出去的时候,他又开了口。 “我曾言明,你我亦仆亦友,晚辈婚事你我共谋不会强求。但穆老若总是这样,徐某不会令这件事一直拖延下去。” 穆老听后未置可否,开门走出失去踪迹。 寅时过半,司马问之在床上闭目养神已久,渐渐觉得困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梦之中,他过得并不轻松。 徐兵谨一场豪赌,最终以惨败告终。拓跋龙阳被魏帝斩首,牵连党羽无数,洛阳徐氏连同魏国众多大族,皆被灭杀铲除。 他不忍徐兵谨血脉全无,冒险出手相助。结果被魏国佛道两脉高手围困,力拼不敌最终陨落。 噩梦连连,司马问之在床上开始抖动。魏国佛道两门修士将他斩杀的那一刻,他从梦中惊醒。 惊醒以后,他看到从屋外投进来的亮色,知晓天色已亮。同时也知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境,随即起身打开屋门让进新鲜气息,慢慢平静心绪。 司马问之平复心绪的时候,屋外正院,一个妙龄少女正从远处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妙龄的小鬟。 “此处什么时候住了人?” 一行人走到司马问之屋前时,少女面露狐疑开口发问。 她身后小鬟中,有知晓昨夜府中动静的人。听到询问后,小鬟将发生事情大体讲出。 少女听到解释,来了兴致。令身后几人原地等候,她自己向屋门处走去。 “小娘,宗主还在厅中等候,莫要误了时辰让宗主久等。”小鬟中有人焦急,见状连忙提醒。 “就你多事。”少女听后不仅不领情,反而瞥了小鬟一眼,开口呵斥。 “宗主那里出了事情,自有我去应付,你等在此处候着即可。”呵斥以后她再做吩咐,随后不经允许,径直走入屋中。 司马问之仍在平复心绪,没有察觉有人走近。但是琅琊嗅觉灵敏,少女刚刚走进她便醒来,警觉地看向屋门处。 “你是什么人?” 见自己走进后,屋内男子没有反应。少女开口,明知故问。开口时候,语气中有些嗔怒。 “你又是什么人?” 司马问之听到声音抬头查看,看到少女后没有解释,径直反问回去。 “你这人好无礼,我先问你,你为何不答复?”少女怒气更盛。 “你这人也好无礼,即便是你先问,我为什么要答复?”司马问之的回应针锋相对。 192. 去而复返 “穆氏独女,名为秋雨。” 眼见占不到上风,少女放下心气,先行开口告知,讲出了自己名氏。 “你还没有说身份。”说完以后,她像是觉得自己有些吃亏,紧接着再次开口。 “山野散修,道人马氏。”司马问之不再回避,回复她的话语,与回复拓跋龙阳时相同。 “是招摇撞骗的道人吧?”秋雨回应,话语中有故意挑衅。 司马问之不知她话中的意思,听到询问后不再吱声。 “喂,小道士,这是你的坐骑?”眼见得不到回应,秋雨有些尴尬。她打量屋中事物时看到琅琊,没话找话地问道。 “是舍妹。”司马问之不再沉默,开口为琅琊正名。 “好俊美的狼犬。”秋雨听到答复后尴尬脸色尽数消散。一边向琅琊走去,一边不忘继续逞着口舌。 “你们这些修行中人,真是怪异无比,会认一只畜生当做亲人。” “呜…” 琅琊初见有人进屋的时候,心中已经警觉。随后她听取了屋中二人对话,虽然听不懂是什么,但是能听出司马问之口气不善。 因此,当看到进屋那人向自己走近的时候,她开始呜嚎警告。 秋雨脸上再次现出尴尬,但是已到半程,此刻再回去会更加狼狈,只能无视呜嚎声响,硬着头皮继续走过去。 警示无用,琅琊不再忍受,在她继续前行以后作势欲扑。 “小心!” 司马问之没有料到琅琊的反应,见到这种情景以后,一面提醒一面快走几步追上去,拽住她的衣物向后拉扯。 情急之下,他没有能把握好力度。秋雨被他拉回以后余势不减,两人躲闪不及撞在一起。 受力之后,乘风受到惊扰,从司马问之怀中爬出,慌张的爬向他的肩头躲避。 “蛇!” 女子怕蛇,秋雨也不例外。看到乘风以后,她一声尖叫,惊恐地向门外退去。一边退着,嘴里一边叫嚣。 “你故意欺辱,我去找义父做主,定不会轻饶你!” “无妄之灾,血口喷人。”司马问之见她离去,嘴里也不甘示弱。 方才梦中受到惊吓,心绪刚刚平复。此刻又无故横生事端,他心绪不定,不想再与他人争论,起身要将屋门关上。 还没有关上,屋外又有来人。辰时已到,有堡中仆人送来朝食。 “堡中可有名为‘秋雨’的女子?”见仆人放下吃食将要离去,司马问之将他叫住询问。 “回公子,有此人,是穆老独女。”仆人恭敬地回应。 司马问之听他确认后若有所思。 穆秋雨刚刚狼狈离开的时候,他是目送着她离去。因此见到此女身后跟着的小鬟,身份如同徐氏主家子女。 即便是穆老与徐兵谨亦仆亦友,为证名分,穆秋雨也不当有这样的待遇。既然事实如此,一定是还有其他缘由。 “那此人与其他奴仆有什么不同?”思索过后,司马问之再次问向仆人。 “穆女不是堡中仆人,自进堡以来,就被宗主认为义女,并且为她与堡中少主定下姻亲。”仆人听后开口纠正。 司马问之立时明了,道谢以后将仆人送走。 原来如此,难怪此女嚣张跋扈。 只是无法断定,收为义女与定下姻亲二者之间谁本谁末。不过,主仆之间大多不能通婚,为定姻亲去认义女最有可能。 肚中饥饿,仆人走后司马问之不再去想这些杂事,一心享用朝食。将近用完的时候,穆秋雨从之前离去的方位回返,再次经过他屋前。 这次她只是路过的时候,没有再进来,见屋门紧闭,面有怒气瞥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辰时将过,司马问之在屋内歇息时候,屋外传来叩门响声。他起身将门打开,将来人迎入。 来人是穆老,这在他意料中。但是穆老说的事情,出乎他意料之外。 巳时二刻的时候,魏国朝廷来人会离开此处继续南行。徐兵谨遣他来拜会,告知届时也请他去相送。 “是常侍大人亲点你的名字,请你到时前去。”穆老见他有些抵触,开口提醒。 “不会令徐宗主为难。”司马问之点头应下。 与昨日迎入时的场面相比,送走时要低调许多。司马问之赶到堡门的时候,没有见到礼乐,只有堡中一众仆人,正在忙着向车队中搬运物品。 木箱都是紧锁,大多十分沉重,即便不是银钱,也是贵重物品。 虽然是步堆特意嘱咐请来的,整个相送寒暄中,司马问之都是在一旁站着。除了一开始徐兵谨打过招呼后,少有人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巳时过半,车队前行。 “你很不错,可堪大用。” 经过司马问之面前时候,主驾车马停下,拓跋龙阳从车舆中探出身子。随后在众人注视目光中对他开口,车驾又徐徐开动。 魏国朝廷来人走后,徐氏坞堡中没有恢复往日平静,开始接连有当地其他氏族前来拜会。 徐兵谨一一应下,连日应酬。 虽然忙碌,他仍惦记司马问之。每日早晚都会亲自前去屋中拜访,或是将穆老遣去问候。 来的次数多了,司马问之与穆老变得熟稔。堡中有些事情,穆老不再隐瞒避讳。 与有些氏族频繁与徐氏宗族接触对应,原来交好的一些宗主开始有意与徐氏疏远。宗族中为了这件事事争论过多次,每次都是徐兵谨强力压制。 司马问之听后会意。 乱世纷争之中,每个人都在做出自己的抉择。亲近徐氏的氏族在做,远离徐氏的氏族也在做。 与此同时,穆老也在做抉择。他心中决断难下,几次欲言又止,被司马问之察觉。 “无事,无事。”每次被问以后,穆老都是用这样的话来搪塞。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几日,司马问之刚刚有几天安稳日子,一日夜间,徐氏坞堡门前突然喧哗,有一驾车马慌张驶近。 “什么人?”门口守卫见状,大声喝止。 “快去叫你家主子出来迎驾,耽搁了事情,全砍了你们脑袋!”听到喝问,车舆中有人探出身子大声呵斥。 那人呵斥的时候,坞堡守卫中,有人认出他是几日前离去的员外散骑常侍步堆,急忙跑入堡中去通报。 193. 何人所为 守卫进入堡中以后未没有过去多久,有一行人从堡中向大门处匆匆走来,当先一人是徐氏宗主徐兵谨。 “徐宗主,快些上前。” 见到众人从堡内走出,步堆连忙招呼开口催促。 “大人,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快就从宋国回返?”徐兵谨疾步上前,确认守卫说的无误后问道。 “一言难尽。徐宗主,先遣人将车舆中的那人接到堡中再做计较。”步堆回应时语气急速,回应的同时作下吩咐。 徐兵谨听后面露疑惑,但是仍旧听从吩咐,从身后心腹中选出几人,连同自己一起跃上车驾。 揭开车舆门帘,众人看到有一人仰面躺着。此人脸部正被丝绢遮挡,看不清他的面貌。 面部虽然被遮挡,但是徐兵谨从衣饰上将他辨认出,是前几日一同离去的魏国皇亲拓跋龙阳。辨认过后,他心中骤然觉得慌乱。 几息过后,慌乱退去,接触到拓跋龙阳身体后,徐兵谨知晓情势还有回转余地。拓跋龙阳身体温冷如同常人,不是如他想的那样已经了无生机。 步堆一行人离去仅有几日,之前在堡中的居所还没有被他人占用。将拓跋龙阳从车舆中接应下来以后,众人小心地将他抬至之前居所。 徐兵谨心思细腻,在将人接至堡中的路上,已经遣人去请疾医。 有名疾医大多都在城中,此时城门关闭,派人前去也须等到天明。 因此他遣去的人分成两路,一路去往洛阳城外守候,一路去三十里外秦家。 “徐宗主,可曾请了医官?”将拓跋龙阳安顿以后,步堆才想起此事,开口问道。 “回大人话,已遣去两路人马,分别去了洛阳城中与三十里外秦氏,想必两个时辰内疾医便能赶到。”徐兵谨回应。 “洛阳距此不过数里,何须两个时辰?”步堆听后骤然发怒,大声质问。 “大人,酉时早已过去,城门已经关闭。”徐兵谨见状,连忙提醒。 “忙中出乱,是我忘了这一点,徐宗主莫要见笑。”步堆听到提醒醒悟过来,随后再次开口询问。 “秦氏是什么人,是否可靠?” “秦氏祖上曾与古时渤海郡名医越人学艺,精通医术。此后世代行医,在本地很有名望。”徐兵谨听后解释。 步堆点了点头,不再怀疑。 两人交谈的时候,一众小鬟从外面赶到,带来擦洗和衣物。拓跋龙阳身上衣饰已经脏污,需要有人为他换下。 步堆等人见状,闪身走向外围,为小鬟让出位置。 “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这样狼狈?” 走到外围后,徐兵谨将一旁外人支走,询问事情缘由。 “徐宗主,这…”步堆听后,欲言又止。 徐兵谨见状,知晓他有难处。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怎将此人忘了。”心中纠结如何询问的时候,徐兵谨忽然想起司马问之,不由发声。 “什么人?”步堆发问。 “马道长还在堡中,就在距此不远的一个居所,他有异术在身,或许能有办法。”徐兵谨连忙回应。 “是极,是极。”步堆也反应过来,急忙吩咐去将他唤来。 司马问之还没有歇息。 修行人耳聪目明,步堆回返以后,众人一番喧哗被他察觉。只是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他以为只是徐家私事,没有出门查看。 等到有人叩响屋门,请他前去的时候,他心中有了猜测,发生的定不是寻常事情。 “徐宗主,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已有准备,看到步堆以后,司马问之仍旧有些意外。随即看向徐兵谨,开口发问。 “常侍大人一行人南行后,安北王没有先兆,忽然病恙。常侍大人不得已只能先行回返,回到堡中。”徐兵谨没能打探出缘由,此时被问,只能含糊回应。 “拓跋龙阳现在什么地方?”司马问之听后看了步堆一眼,继续问道。 皇亲国戚的姓氏名字,寻常百姓和官员不得随意直呼。司马问之的问话僭越不敬,往常时候会被呵斥。 但此时此刻,步堆听后没有怪罪。 “道长随我来。”徐兵谨一面回应,一面将他带到内室。 拓跋龙阳的衣物已经被换下,徐兵谨见状,将仆人尽数遣走。 见屋中没有外人,步堆先司马问之几步,上前将床上那人面上丝绢解下。拓跋龙阳露出面部,苍白无色。 “常侍大人,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司马问之随后上前,以手搭脉,问话与徐兵谨所问相同。 “我也不知。”步堆见无法再回避,只能如实答复。 “不急,异常事情都可讲出,务求如实。”司马问之劝慰。 “没有见特别异常事情。”步堆听后,开始回忆这几日事情。 “常时候,宋魏之间互遣来使,都是在都城数十里外接应。但是这次不知宋国怎么知晓安北王也在队列中,遣人到颍川告知我们,已派人到两国边界接应。但是启程时日较晚,还没有赶到,令我们慢一些脚程。” “因此安北王下令缓行,接连几日,没有行进多少,都没有走出颍川。” “可曾见到宋国接应官员?”司马问之听到这里,开口询问。 “不曾。” 步堆回应后接着诉说。 “原本是昨日就能见到,宋国来人已经在边界南侧守候。但是在越过边界的时候,车队突遭流匪劫掠。随后安北王出事,我们无法南行,只能直接回返。” “流匪?”司马问之疑惑。 “大多是连年战乱,失去营生的穷苦人,被迫落草为寇。出平城时,陛下对这些已有预料,在车队中埋伏下数名武法高强的守卫。流匪一触即溃,门能成为威胁。”步堆听后解释。 “可曾抓获流匪?”司马问之再问。 “也不曾。那些人武艺虽不高强,但是逃命本事了得。守卫追出去数百丈,到最后连身影都没有见到。”步堆答复。 “那他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情?”司马问之听后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再次问道。 “没有抓获流匪,又没有别的损失,车队随后继续前行。只过了一炷香工夫,没有征兆,安北王大呼一声后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步堆像是对这事仍有余悸,此刻讲述的时候仍旧觉得惊恐。 194. 何人所为(续) “车队中的守卫如本事怎么样?”司马问之听后若有所思,继续问着。 “是陛下精挑细选,都可以一当数十。”步堆不明问话目的,但是仍旧作了回应。 “如此精悍的守卫,却连流民都不能捕获,军中养的莫不是一群酒囊饭袋?”司马问之没有认同,听后开口讥讽。 “道长是什么意思?”步堆虽然有事相求,但是也不忍属下被辱。 “大人还不明白?若只是流民,如何能够比以一当数十的守卫还要强悍?一触即溃不过是假象,引那些守卫离开才是目的,是为了后面方便行事。”司马问之解释。 “有什么凭证?”步堆仍不相信。 “拓跋龙阳并没有疾患,沉睡不醒是因未其他的缘故。”司马问之诊脉完毕,说出结果。 “什么缘故?”步堆急问。 “夺魄失魂。” “怎么能够?”步堆愈加不信,随后讲出道理。 “安北王本身就是天师首徒,道法高强。况且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其他修行人现身。” “修行不止,道法不休,即便是天师本人又能如何?不说别人,宋国护国真人黄潇就比他要强上许多。”司马问之指着拓跋龙阳回应。 “道长是说,谋害安北王的人,是受宋国皇帝派遣?”步堆听后若有所思,不再坚持己见。 “拓跋龙阳弱于道家祖师,我刚刚若是提到道家祖师,大人是否也认为是他老人家做的?”司马问之反问回去。 步堆吃瘪,一时无法回应。 屋内几人谈话时候,外面远处传来喧哗声音。徐兵谨以为已经将秦氏名医请回,连忙出去相迎。 没过多久,他又只身回返。 “常侍大人的随从,有几人也返回堡中,我已经遣人前去安顿。”回来以后他主动解释。 步堆回返匆忙,伴随车驾两旁的多是守卫,侍从被他舍弃。但他担忧颠簸会加重拓跋龙阳疾患,车驾行驶并不快速,只比侍从早半个时辰回返。 “可曾见到车队中的辎重给养?”司马问之听后想到之前的数个木箱,随即询问。 “不曾,几人都是轻装简行,没有带着任何拖累。”徐兵谨回应。 “大人,还有一事可以佐证,袭扰车队的不是流匪。”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 “什么事?”步堆语气恳切,不见之前盛气凌人。 “车队离开徐家时,曾带着给养无数。大人与侍从都是匆匆回返,没有带走给养。若是预料不差,那些东西现在还在那里,没有被流匪劫掠。”司马问之说出猜测。 “财物无用,若是安北王不能醒过来,再多银钱也无命享用。”步堆语气无奈。 “大人,无论如何,那里都要再去一次。” 司马问之向步堆说完后,又转向徐兵谨,开口请求。 “徐宗主,能否备下人马,我们连夜去那里,查探究竟发生过什么。” “一切听道长吩咐。” 徐兵谨连忙回应,说话的同时看向一旁步堆。 出事地域,只有他与属下知晓。若没有步堆应允带路,即便能够找到,也会耽搁时辰。 “一切听道长调遣。”步堆见状只能应下。 “只是道长,安北王是否还有救?”应下以后,他说出心中担忧。 “失魂不是失命,若能将魂魄找回,调养几日即可。”司马问之开口宽慰 步堆听后,心绪渐渐安定。 步堆变得安定,司马问之并不安心。他说给众人的话并不准确,刻意隐瞒一些详情。 寻常失魂,寻回魂魄后经过调养,几日过后的确可以恢复。 但是拓跋龙阳丢失的是主魂主魄,若是不能及时找回,体内剩余魂魄会愈加躁动,直至破体而出,去与主魂主魄汇合。 徐兵谨准备人员马匹的时候,步堆也定下同行人马。但是他没有亲随,只在屋中守着拓跋龙阳。 众人准备行装的时候,前往秦氏的仆人带着秦家名医赶到。一番诊断以后,将结果告知。 亥时将至,司马问之与徐兵谨带人将要前去。步堆以客送主,从屋中出来送行。 “道长说的没有差错,名医诊断后告知,安北王昏迷不是是疾患所致。”众人离开前,他主动告知此事,语气中心悦诚服。 按步堆说的,徐氏坞堡距离那里有三百余里路程。 夜间城门都已关闭,只能绕城过去,实际脚程要多百里。 但是众人没有其他挂念,快马加鞭。除了让马匹休养外,不再有其他任何耽搁。 一路疾行的时候,司马问之在马背上没有闲着,反复想着此事细节。 拓跋龙阳是神人初期修为,虽不高绝,但也不会任人宰割。悄无声音被人夺去主魂主魄,应当是无心对有心,遭受他人暗算。 此刻看来,对方布局已久。 先是召集俗世高手,将车队中守卫引走。再由修行人暗中出手,一击功成。 至于修行人为什么要将守卫引走,司马问之心中也有猜测。 方才在徐氏坞堡中,他曾见过那些守卫,确实如步堆说的那样,都是以一当数十的强悍勇士。 不仅如此,这些人大多出身魏国行伍,追随魏将南征北战,杀人无数,周身煞气逼人。 煞旺可破灵,对方将这些人引走,是担忧施展术法时候会受阻挠。由此可见,对方修为也不高绝,多半是借助异宝成事。 子时刚刚过去不久,众人就到了事发地域不远处。司马问之下马步行,向之前聚集地方摸索过去。 前行无事,众人没有受到袭扰。等走到近前,有人将火把亮起后,他之前的猜测得到印证。 数个木箱仍在原处,没有被人运走。 也有出乎预料的地方。 木箱虽然没有被运走,却都已经被开启。箱上锁具是被蛮力破开,银钱衣物散落一地。 “道长,这里翻动的迹象明显,对方逃走后又回来过。”徐兵谨看出其中隐情,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点头附和。 对方不会无缘无故翻动,如此费力行事,定是在寻找什么。 “不要再在此处停留,上马离开。”一个想法在心中冒出以后,他连忙开口吩咐。 “道长…”徐兵谨不解,想要询问。 “莫问缘由,先行离开。”司马问之回应时候没有回头,直奔马匹所在走去。 “跟上。” 徐兵谨也作了吩咐。 195. 算无遗策 上马以后,众人没有返回堡中,继续向着南方策马奔驰。不到两炷香的工夫,距离宋魏边境只有数里脚程。 “停下。”司马问之突然勒马停住,同时开口提醒。 “道长为何停下,再有数里就到了边境,若是宋国贼人做的,想必还没有来得及离去,还可以追上。”徐兵谨也将马停住后,上前询问。 “徐宗主,是谁做的还没有定论。但无论是谁,此时都应当还没有过边境,还在魏国一侧隐匿。”司马问之答复。 “为什么?”徐兵谨下意识问出。 “临行前我曾问过常侍大人,魏国在这里有重兵把守,对方无论有多少人,都无法强行过去。”司马问之再次解释。 徐兵谨听后会意,不再开口。 “徐宗主,令众人下马,牵马步行向前,查看地面是否有车马印记。”见他不再询问,司马问之开口请求。 徐兵谨应允,开口下令。 奔行改为步行以后,行进慢了不少。尤其是前行的同时,还要看向地面,寻找车马印记。 这样又走了百余丈后,愈来愈多的马蹄痕迹显现在众人眼前。 “之前大人们的车队,是否到过此处?”司马问之见状,问向同行守卫。 “回禀道长,不曾到过。在之前木箱那里,我们就护送安北王与步大人折返。”听到问话,守卫里有一人上前回应。 “上马,再行。”司马问之听后,再次催促。 但是再次奔行以后,直到可以远远看到卫戍哨所的时候,仍旧没有见到其他人马。 司马问之疑心骤起,收住缰绳,心中又有其他猜测。 “道长,前方就是军队守卫的地方,是否还要前行?”徐兵谨见状,以为他在思虑是否行进,开口提醒。 徐兵谨问话时机恰到好处,司马问之也在思索如何将心中谋划讲出。听到提醒,他立即回应。 “常侍大人交代的东西已经找到,事不宜迟,快些回返,不用再去理会那些贼人。” “道长…?”徐兵谨没能听懂他说的什么,狐疑问道。 “我意已决,此物珍贵异常,若有闪失,你我皆有重罪,快快回返。”司马问之策马到徐兵谨一旁,再次高声开口。开口同时,频频向他使着眼色。 “既然如此,那便回返,只是便宜了这些贼人。”徐兵谨突然,一边回应一边示意众人调转方位。 “可曾听清那二人说了什么?” 司马问之与徐兵谨带人离去没有过多久,百余丈外一处暗地,有人开口问话。 “回头领问话,属下担忧被他们察觉,没有到近前。只是隐约听到,常侍大人交代的东西已经找到。”问话过后,身旁有人回应。 “是什么物品?”之前的问话再起。 “没说。”那人再次回应。 “告知众死士,抄近路策马急追,择机将这些人留下。”问话之人开口吩咐。 “诺。”下属连忙回应,转身离去之前,忍不住心中怀疑,开口询问。 “头领,这里是否有诈?宫中细作说那物是拓跋龙阳所属,但是方才那个少年,说是常侍步堆交代。” “这份差事,你若不想做可以明说。千里听音之术,未必只有你一人有传承。”头领听后开口警告。 “诺。”下属恭敬回应,随后离去。 “即便是龙潭虎穴,也须去闯一闯。”下属走后,头领喃喃说着。 方才交代的时候,司马问之语气虽然急促。但上路折返以后,众人行进并不迅速。 故意放缓,多有缘由。 折返只是手段,不是最终所求。留下足够工夫,好令暗处那些人动作。 况且在回返同时,司马问之一直调灵。行进太快,无法掌控调灵力度。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众人才远远看到一片黑影,是先前木箱胡乱摆放的地方。 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周围没有见到旁人。 再向前行,看得有些清楚后,木箱周围已经被黑衣人堵住去路。众人见状连忙收住缰绳,想要停下马匹。 还没有全都停下,最后骑马守卫传来警示,随即有马匹倒地声音响起。守卫见状,想要策马上前抵挡。 “莫要上前纠缠,快些护住大人。”徐兵谨见状,知晓前路与退路皆被斩断,连忙大声开口吩咐。 即便紧急,他吩咐的时候仍旧留有心思。司马问之是修士,对方应当有对应方法,他担忧司马问之也会变成拓跋龙阳那样。 一众守卫听到吩咐,面对敌方挑衅不再上前。将他二人团团护住以后,频繁策马周旋。 “头领,对方不再中计。” 十几丈外,有人赶到头领面前,将战团内的情况告知。 “无妨,令他们将异宝催发,随后快些离去。”头领听到禀告后开口吩咐。 数息过后,司马问之思索如何破局的时候,察觉到周围有灵气扰动。之前他已在调灵,此刻直接布下灵气屏障,将自己周身遮住。 刚刚遮住,一支灵气化成的利剑从远方飞至。撞上屏障以后锐气稍减,仍旧向前方飞去。 司马问之见状,体内金丹急转,脉络中的灵气顿时变得充盈,灵气屏障也变得愈加坚韧。 几息过后,灵箭气息渐渐散去,如同强弩之末。司马问之撤去屏障,主动引导灵箭扎入体内。 “成了。” 与此同时,远处刚刚吩咐下属的那个头领开口发声。 刚刚发声,暗处又有一声嘹亮声音响起,像是一句暗语。围攻众人的黑衣人听到响声,快速向暗处退去。 “道长,徐宗主,上次遇袭的时候,同样有这样一句暗语。”守卫中有人上前,向二人提醒。 “快些离去。”司马问之听到提醒,一马当先,向洛阳方位策马奔行。还没有奔行一盏茶工夫突然停住,随后一口鲜血喷出,从马上坠落。 “道长。” 徐兵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收住缰绳,从马上跳落。随后将司马问之托在怀中,探息查看。 还好,气息尚在,不是死命。 不好,气若游丝,昏迷不醒。 更加糟糕的是,在他查看以后,有守卫再次示警,之前离去的黑衣人追了上来。 196. 诛杀匪首 “将外围守住,莫要让贼人靠近。”徐兵谨听到提醒,连忙开口吩咐。 临行之前,步堆曾亲口下令,随行守卫要受他的节制。一众守卫听到吩咐后悍不畏死,立即上前与黑衣人斗在一起。 不过这次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人数比边境那里多了许多。守卫虽然能以一人敌数人,但对方一拥而上,反应不及以后,渐渐变得捉襟见肘。 “莫要直接毙命,将他们砍伤即可。”徐兵谨见状,再次开口吩咐。 守卫久经沙场,不难将对方人手毙杀。但是毙杀耗费工夫,若只是击伤,能够省去不少时候。 守卫听从吩咐,只击伤不毙杀敌手以后没过多久,好处渐渐显露。 每伤一人,对方失去一人战力的同时,还需有一人将伤者拖走。受伤的人痛苦哀嚎不止,声音震人心魄。 因此对方人数虽多,一时之间,却渐渐有了退却势头。 “呜…” 僵持的时候,黑衣人后方传来声响。与之前同是“呜”声,但音调与高低截然不同。 黑衣人听到暗语,突然发力。 退却势头即刻扭转,压着司马问之带来的守卫一路后退,直至徐兵谨二人所在位置只有几步距离时候,再次僵持在一起。 “呜…” 再次僵持以后,声响再次传来。 此次音调与边境时候相同,黑衣人听到响声,快速与守卫摆脱纠缠,向后方退走的同时也向两旁闪去。 守卫不知发生了什么,守在原地没有追过去。徐兵谨见状将司马问之小心放下,向前几步与众人站在一起。 没过多久,有一人从黑衣人后方走出,沿着闪出来的道路向守卫站定的方位走过去。 这人戴着假面,看不清面容。腰间挂着一支短笛,之前“呜”声,应当是这支短笛发出。 假面人身份看着很是尊崇,走过去的时候,两旁黑衣人都自觉低下头颅,不敢直视。等他走过去后,两旁人又自觉靠拢,跟在他身后前行。 “你是什么人?藏形匿影,不敢以真面目视人。” 徐兵谨猜到他是幕后黑手,等他走近了以后厉声喝问。 “我是什么人,徐宗主还是莫要知晓为好。见到我真实面目的人,很少有能够活下来。”假面人听到喝问后没有气恼,答复的话语中都是告诫。 “前后连番为难我们,为了什么事情?”徐兵谨知晓再问身份没有用处,改换口气问向别处。 “明明是徐宗主带人为难我,哪里来的我与你们过不去?”假面人仍旧没有正面回应。 “既然你我都不想再难为对方,不如各归来处,两不相扰。” 对方人多势众,司马问之又昏迷不醒。徐兵谨不想再作纠缠,听到回话以后,借助假面人话口说出自己的提议。 “没有不可。”假面人听后应允。但是不等徐兵谨等人有动作,他再度开口。 “只是徐宗主离去前,要留下两样东西。” “是什么?”徐兵谨反问。 “一件是之前步堆交代的东西,另一件嘛…” 假面人说出要求后稍有停顿,随即看向身前众人,再次开口语气狠厉。 “另一件是你们的性命,稍后我会派人,将你们的尸首送归原处。” “你在消遣我?”徐兵谨听后大怒,明白眼前事情已经没有缓和余地。 “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即便是消遣你,又能奈我何?”假面人不加理会,开口威胁。 “谁人为刀俎,谁人为鱼肉。谁人被消遣,谁人能奈何?” 徐兵谨还没有回应,身后传来声音。他听出话音,脸上现出喜色,连忙转身查看。 查看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从地上站起,一面说着一面掸去衣物上的泥土,随后抬头看向众人。 “徐宗主,我已无事了。”看过去的同时,他开口提醒。 “我是什么时候落入你的算计?”假面人看到有人从守卫背后走出,立时明了发生了什么。 “你何时起的贪心,就在何时落入算计。”司马问之平淡回应。 “果真无法善了?”假面人试探着确认。 “你若能留下两样东西,我也可以既往不咎。”司马问之回应,与他之前相同。 “道长莫要说笑,你要的东西,我此刻给了,回去后下场会更为悲惨。”假面人听后直接拒绝。 说话同时,他不再静止站立,手中开始掐诀,想要先发制人。身后一众黑衣人见状,手中也开始有动作。 “我若是你,就站着不动,总好过暴尸荒野。我可没有多余人手,送你们回归原地。”司马问之已有预料,见状开口提醒。 假面人没有听从,手诀结束以后迅速向后,想要退到远处继续遥控下属围攻。 还没有走出去几步,臂膀处突然有火焰燃起。情急之下他连忙拍打,几次过后逐渐熄灭。 “天火囚笼?”假面人脸上现出惊骇。 “寻常火焰,只是屏障。若是天火,你此刻已经化为烟尘。”司马问之开口回应。 “不过,我若是你,此刻会束手就擒。”回应过后,再次告诫。 假面人仍旧没听,话音落下后再次后退。与无形屏障接触以后,臂膀和后背接连有火焰燃起。 他想要硬挨火势,闯过屏障。 司马问之见状,手诀与口诀并起。 假面人迟迟无法突破,火势愈来愈大,眼中突然现出狠厉。 “住手!” 司马问之看到眼色,心有猜测。连忙将灵气屏障与火障撤去,随即向他疾行。 还没有赶到,假面人瘫软倒地。司马问之查探鼻息与脉象,此人已了无生机。 “你们也想与他一样?”查探后,他抬头看向前方一众黑衣人,厉声喝问。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之前优势尽数消失。 眼见头领陨落火海,又听到喝问,一众黑衣人慢慢向后退走。十余步后确认司马问之不想为难他们,慢走变为狂奔。 “道长,除恶务尽!”徐兵谨见状连忙提醒。 “匪首已经伏诛,匪众莫再追究,不过是一群受人摆弄的可怜之人。”将想要追去的守卫拦下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解释。 “此人不是被烧死?”徐兵谨听到回应,不再坚持,也走到假面人身旁翻弄查探。 “不是。” 197. 阳月阳女 “不是。”司马问之答复肯定。 “他是因为魂魄受到重创,魂飞魄散陨落。”说完以后他进一步解释。 “有人在暗处相助?”徐兵谨听后,向四周看去的时候再次求证。 “更有可能,是此人身上被别人作了印记,一旦有被擒的可能,就会自动触发,变成现在的样子。”司马问之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猜测。 之前假面人已经处于绝境,被他擒住是早晚的事情。若是有人相助,无需将他弄得魂飞魄散。 况且假面人倒下前,眼中曾经现出狠厉。触发体内印记是他主动为之,不是远处有其他人出手。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挡住守卫,没让他们去追捕逃离的匪众。 假面人曾多次吹响笛声,以此来控制黑衣人。即便将那些人擒住,多半也是问不出什么,甚至只能得到一副副骨肉。 “这是什么?” 思索这些的时候,徐兵谨在一旁开口,同时将一个物件递到他面前。 “拘魂。” 司马问之的查探,重点在假面人的气息,没有在他身上摸索,也没有找到什么。看到递过来的东西,他几番辨别后才认出此物。 “凶器拘魂。”说过一次后,他再次解释,更进一步。 徐兵谨听后心有苦楚。 对于修行术法,他之前只见过一次,就是拓跋龙阳刚到堡中那次晚宴,与司马问之的暗斗。 只是暗斗,不粗鲁也不血腥。 今日与假面人交手,假面人不敌殒命,令他知晓斗法不仅会分胜负,还会害人性命。 因此当听到手中物件是道门器物,并且是凶器的时候,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道长,这…” 徐兵谨不敢将拘魂扔掉,也不敢送回去,一时之间不知要怎么处置,只能开口求助。 “拘魂只能约束一人魂魄,若是没有意外,这里面是拓跋龙阳主魂主魄,不会再对你有害处。”司马问之见状劝慰。 “那正好交与道长保管,徐某无福承受。”听到解释,徐兵谨如蒙大赦,连忙将拘魂塞了过去。 司马问之接过后渡灵查探,片刻以后得到结果,他的猜测无误。 此处诸事已了,再待下去也没有用处。众人稍作歇息后,打算起身回返堡中。 “徐宗主,这里的尸首如何处置?”听到将要离去,守卫中有一人发问。 “将自己人的带走,交由常侍大人抉择。贼人尸首不用去管,周围农户看到后会去报官,自然会有人处置。”徐兵谨听后吩咐。 “诺。”守卫听后,即刻开始动手。 众人在的地方,是之前步堆回返的地方,还有车驾被丢弃在原处。死去的守卫尸首,被众人抬到一辆车马上放好。 守卫动手的时候,司马问之叫走两人,将假面人尸首也抬到车驾上。 他不是要将此人也带回去。 此人虽是敌手,但行事果决,令人敬佩。 若是被人发觉晚了,有可能会被野兽啃噬。人已逝去,司马问之不想他的尸首再受侮辱。 前行十几里后,经过一处木秀林地的时候,司马问之吩咐停下,再令人以刀兵挖掘墓坑,将假面人埋入。 埋入之前,他伸手揭去假面。看到容貌以后点了点头,又将假面为他戴上。 因为是带着车马前行,回去用时比来时多了许多。兜兜转转挑选平坦道路行进,直至午后时分才到洛阳近处。 行进期间,徐兵谨曾建言司马问之先行离去,为安北王回魂,但是都被拒绝。 拓跋龙阳剩余魂魄的确有离体可能,但事情发生还没有超过三日,不急于回魂。他更担心自己走后,徐兵谨是否会再被人截住。 还好,直至徐氏坞堡外五里的时候也不见异常。司马问之放下心后策马奔驰,快速向堡中疾行。 大门守卫虽然已经更换,但穆老像一直在等候众人回归,见到快马疾驰以后,忙将他迎了进去。 “穆老,那些是什么人?” 还没有到拓跋龙阳居所,司马问之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在门前聚集,随即开口问道。 “天亮以后,洛阳城中有名望的医官与疾医皆被请到堡中,轮番给安北王看过病情。因为迟迟没有定论,这些人被常侍大人轰到院中,还没来得及离去。”穆老听后答复。 “是否已经用过什么药草?”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没有定论,无人敢用药,也没有人愿意出头。”穆老再次告知。 不多时,两人从门外人群中穿过,径直走入屋中。步堆等候多时不见结果,心中忐忑,正在屋中急的团团乱转。 屋中除了步堆外,秦氏名医也没有离去。 洛阳城中医官疾医须在门外等候,他却可待在屋中,此人名望,超过司马问之预料。 “道长,是否已经得手?” 见到穆老二人走入屋中,步堆眼中放出精光,连忙开口问道。 “幸不辱命。”司马问之的回应,令人心绪大定。 手诀施法,口诀调灵,司马问之没有避讳屋中几人,取出拘魂后以灵气为引,驱使主魂主魄向拓跋龙阳的天门。 随后渡灵到他体内安抚,数息过后将渡过的灵气散去。 拓跋龙阳也是修士,秉性异于常人。主魂主魄回归以后,很快与剩余魂魄融合,再次主导神识。 “好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司马问之将手撤回,随后开口提醒。 “当真?”听到消息,步堆最为高兴,连忙确认。 司马问之还没有回应,床榻之上,拓跋龙阳有了动静。先是身体开始抖动,不多时面色也有变化。 再过十几息,一声哼声过后醒转过来。 虽然醒转,拓跋龙阳却很虚弱。几次挣扎想要坐起来,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道长,这是什么缘故?”步堆见状,脸色喜色消去大半,狐疑发问。 步堆询问的时候,门外又有动静。徐兵谨也已回返,将守卫交与管事以后向这里走来。 “徐宗主,堡中可有小鬟是阳月阳女?”见徐兵谨走了进来,司马问之开口询问。 “阳月阳女?”徐兵谨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问询后反问回去。 198. 主仆隔阂 “十天干中,甲丙戊庚壬为阳,在这些年份的十月生下女子就是阳月阳女。”司马问之解释。 徐兵谨听后,一时间脑中没有人选。恰好管事前来回复他之前交代的事情,被他遣走去查堡中小鬟名册生辰。 不到两炷香的工夫,管事带着名册回返,告知查看结果。阳月阳女有三人,被他誊抄在一张细纸上。 “徐宗主,此女现在在什么地方?”司马问之指着最后一个名字询问。 前两个虽然也是阳年阳月生人,但是年岁太大,已经过了四旬,不太适宜。只有最后一人年岁在及笄前后,看着较为适宜。 徐兵谨听后,再遣管事将此女带来。 世间无论男女,都是阴阳合一。 男子最初阳盛阴弱,女子最初阴盛阳衰,但是束发及笄以后,随着年岁渐长,体内阴阳转换,会逐渐趋于平和。 拓跋龙阳魂魄刚刚归位,体内阳气躁动,需要以阴气调和,因此司马问之想要选取的是及笄前后的阴盛女子。 这次用时较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女子跟随管事到来。司马问之看后摇了摇头,又将这个人选否决。 否决缘由,不是是此女气息异常,是因为其他事情。 拓跋龙阳是魏国皇族,平时身边佳人无数。此女面色丑陋,用来侍候他以后几日的起居,司马问之觉得不适宜,也不忍心。 “宗主,堡内还有一人,符合道长要求。”管事见状,看着徐兵谨说道。 “什么人?”徐兵谨开口询问。 “此人亦主亦仆。”管事听后看了一眼穆老,随后回应。 “秋雨是壬子年十月生人。”穆老会意,如实答复。 “此人合适。”司马问之听后,记起是谁。 前几日穆秋雨不请自来,闯入他的居室中,行为举止有些无礼。后来她受到连番惊吓,又狼狈退走。 即便只有一面之缘,在司马问之心中,穆秋雨虽然有些跋扈,却不是大恶之人,这与凌霜多有相似。 “道长,是否需要先见一见小女?”穆老猜到他刚刚否决丑女的缘由,听他将穆秋雨定下,连忙开口提醒。 “几日前路上偶遇,我二人相谈甚欢。”司马问之违心答复。 宁愿妄言,也要将她定下,司马问之也有私心。 被她无礼冲撞一事,司马问之虽无报复之心,却有教训她一番的意思。即便此女再蛮横跋扈,拓跋龙阳身份明了,使唤她的时候,她也不能发作。 “道长想令秋雨做什么事?”徐兵谨看清屋中详情,心中也有猜测,随即询问。 “安北王血脉亏空气息不稳,过后几日需要静养,需要阳年阳月女子在一旁服侍。”司马问之回应。 “道长,秋雨已与犬子定下姻亲,此事怕有不妥。”徐兵谨听后连忙提醒,想要将此事推掉。 “只是递送日常物什,不会有肌肤亲近,也不是只有她一人。除她以外,屋中还可留其他人服侍。”司马问之知晓徐兵谨担心的事情,开口劝慰解释。 “这…”徐兵谨还想推脱,但一时没有借口,说话变得吞吐。 “徐宗主…”步堆见此情景,也开了口。 有些事情,无需点明。步堆想要说的话语,徐兵谨已经猜到。 拓跋龙阳是皇亲国戚,他也已踏上这条大船。莫说令秋雨侍候,即便是立即将她带走,徐家也只能认同。 因此当步堆喊他以后,徐兵谨不再作声,当做默认。 人选定下以后,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屋中人开始散去,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徐兵谨向拓跋龙阳打过招呼,也从屋中走出。 走出屋门的一刻,他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被司马问之看到。 “徐宗主,是否还有事情着急去做?”走出去几十步后,司马问之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没有急事,只是连夜奔波有些劳累,趁着无事稍作歇息。”徐兵谨不知何意,只能如实回应。 “道长有事问徐某?”回应以后,他又反问回去。 司马问之没有直接回复,开始环顾四周。 “去我私房,那里无人打扰。”徐兵谨见状会意,开口提议。 私房距离这里较远,在一处极为幽静的地方,想必是徐兵谨处理私事要事的地方。一路走去遇到多层守卫,愈往里行愈加严密。 “道长,是什么事?”二人进屋,确认无人偷听以后,徐兵谨再次问道。 司马问之仍旧没有直接答复,一直凝眉站在一旁想着事情。听到问询后足足过了盏茶工夫,才像是艰难做了决断。 “假面后面,不是汉民。” “这事莫要说笑。”徐兵谨听后脸色突变,说话时候语调明显变得急促。 天下万民虽然都是传承至炎黄二帝,但是也有族群划分。汉民遍居九州,其余边民大多有特定居住区域。 但是世事无定论,某些时候,边民也会在九州行走。往往这个时候,是某一族崛起,问鼎中原后有了雄霸一方的资本。 在徐兵谨看来,“不是汉民”四字言外之意,袭杀拓跋龙阳与他二人的黑衣人,就不是来自宋国。 “久居南方,我从没有见过汉民有类似容貌。”司马问之正色回应。 “可是拓跋?”徐兵谨听后,知晓他没有说笑,脸色愈加难堪,随后试探询问。 “不曾见过,也无法决断。”司马问之未置可否。 虽然没有听到明确答复,徐兵谨还是当做真的去听。司马问之刚刚回应完,他便瘫在一旁。过了有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神,扶着高椅站了起来。 “乱世之中,徐某只是想为徐家傍上巨木,免受风雨飘摇。只是没有想到,拓跋龙阳也已经自身难保。” 站起来后,徐兵谨喃喃说着。 “是否后悔?” 此前徐兵谨瘫倒时候,司马问之没有出手拉扶。见他缓过来后,才开口问他。 “悔也无用。世事艰难,此后行事徐某会三思后行。”徐兵谨脸色变得坚毅。 “徐宗主是否信得过贫道?”司马问之见他如此,不再担心。 同时他对徐兵谨愈加佩服。 常人若是知晓自己倾尽身家作下赌局,即将一败涂地,多会逃匿甚至疯癫。 徐兵谨能够快速缓过,心绪明显异于常人。 199. 主仆隔阂(续) “若是不信道长,之前行事,徐某便不会听从调遣。” 徐兵谨听后回应。回应过后,像是对有些感触深刻,他再次开口说出提醒。 “只是往后行事,若有谋略可早些告知。道长跌倒的那一刻,徐某确实异常担心。” “徐宗主面相长远,不是短寿之人。攀附魏国皇室一事虽然凶险,利弊如何尚无定论。” 司马问之没有理会他的埋怨,将自己推算事情如实告知。 “哪里还敢谈皇权富贵,只要还能安分过日子,已经是莫大的幸事。只是…”徐兵谨听后脸色稍微有些开朗,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说着。说到最后,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司马问之问道。 “只是犬子与穆家姻亲一事,自此以后恐怕会成为泡影。”徐兵谨回应,语气无奈。 司马问之听后,不知如何劝慰。 他没有从拓跋龙阳身上看到龙气,但前几日穆秋雨从他居室中离开后,乘风曾有暗示,此女身上有祥瑞痕迹。 因此,徐兵谨说的没有差错。 无论秋雨去宋国皇室还是魏国皇室,都已经与他的子嗣无缘。 徐兵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两人许久没有交谈。司马问之觉得有些尴尬,行礼以后从屋里走出,向着侧院走去。 自昨日拓跋龙阳昏迷回返后,他请徐兵谨遣人为他在侧院重选居室。 走入侧院后,原本他想向仆人询问自己居室方位。还没有见到仆人,已经不用再问。 一间居室门前,琅琊趴在那里。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音后她猛然抬头,见是司马问之,即刻起身跑了过来。 不是久别,也很亲昵。 昨夜走得匆忙,司马问之没有交代清楚,琅琊以为会分别许久。 “琅琊,是否有人来过?” 等走入屋中,看到矮几上有一封书信,司马问之低头问她。 琅琊无法人言,不能答复。司马问之也没有等她回应,直接将书信拆开,见到内里字迹。 “好生歇息,晚食过后,有事相求。” 只有三列正文,不见落款是谁。 没有得准许就擅自进入,在司马问之心中,人选只有凌霜与穆秋雨。 凌霜此刻在何处不得而知,即便是她,也不会用传递书信的方式,多半会在屋中等他。 至于穆秋雨,也不像是。 虽没有落款,但书信中的笔迹字体雄浑有劲,明显是男子笔风。 原本打算好好歇息,脑中确定会是谁的时候,反而无法安稳入睡。但他终究是太过劳累,没过半个时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有睡多久,司马问之在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叩门。他突然想起睡前事情,一个激灵醒过来,快速变得清醒,随后上前开门。 申时将至,快到晚食,门外站着的是前来送吃食的仆人。 “今日晚食为何比平日里早了许多?”将仆人迎入的同时,司马问之开口问道。 “是管事特意吩咐,将此处吃食早送半个时辰。”仆人听后回应,随后退走。 将近一日一夜没有进食,仆人走后,司马问之不再想其他事情,将食盒打开后大快朵颐。 若是在青玄山中如此进食,宗门长辈看到会被呵斥,在这里却不用担心。 即便如此,司马问之仍旧先将屋门关闭。 乘风闻到香气,在仆人走后主动从怀中爬出,他不想让别人见到。 在司马问之印象中,自谪龙渡劫失利化为乘风以后,它极少进食。少有的一两次,也没有见它吞嚼,每次都是吸取精华,将吃食本体废弃。 真龙是上古神兽,晋国皇城和青玄山宗门对其记录不多,司马问之知之甚少。乘风这样是否正常,他没有经历过,无法知晓。 但有一事,他有察觉。 与数日前相比,乘风修为虽然没有变化,但是本体大小已有原来两倍。它已经渡过最艰难的时刻,正在稳步恢复中。 未过多久,乘风还在享用吃食的时候,司马问之没有征兆,将它抓住塞回怀中。随后屋外有脚步声音响起,有人向他居所走来。 “未落栓,请随意。” 脚步声响越愈来愈近的时候,他不等来人叩门,直接高声提醒。 屋门随后开启,来人不再是仆人,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他之前虽没有确定是谁,但穆老也在考虑范围。 “坐。” 等到穆老走入,司马问之一边收拾食盒,一边将一个座椅推了过去。 洛阳地处北地,又被魏国占据,百姓家什多受胡人影响,堡中无论正院还是侧院,屋中摆设的都是胡凳高椅,很少见到蒲团草席。 穆老已经见识过他的本事,看到后没有惊奇。依照吩咐坐下后,看着他将手头事情忙完。 “什么事?”司马问之忙完后没有客套,直接询问。 “道长如何知晓会是我?”穆老听后,反问回去。 即便之前不能确认,听他这样回应,司马问之也不再怀疑。随后,他将确认缘由讲出。 “仆人送来晚食,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仆人说是管事特意吩咐,管事没到,穆老先至,莫要告诉我你来此处,是为他屈尊求人。” “什么事?”说完以后,司马问之再次问道。 “求道长去与安北王说和,返回魏都的时候,将小女秋雨一同带走。”穆老不再试探,将请求的事情如实讲出。 “穆老不怕刚刚的话语被徐宗主听去?”请求出乎意料,司马问之不知如何回应,这样说权当回应。 “此刻是堡中晚食时候,各宗都在进食,宗主也不例外。”穆老对此已有准备。 “为了什么?” 司马问之听后,知晓他是有备而来,无法轻易糊弄过去,开口问他缘由。 “道长可知穆氏由来?”穆老没有直接答复,如同之前那样,再次反问回去。 “不知。” 华夏姓氏数以万计,穆姓并不常见,司马问之确实不知。 “武王伐纣建立周国后,将纣王长兄微子启封在宋地。微子启后世在宋国繁衍,到子和的时候政令清明,百姓感恩戴德。子和谥号为“穆”,子和后人随即改为“穆”姓,以此为荣。”穆老随后解释。 “此事与穆老有什么关系?”司马问之愈加不解。 “我是穆公后世正统,求道长带走小女,也与此有关。” 200. 以利诱之 “先祖宋国穆公的王位得自于兄长,自继位之初便许下承诺,要将王位回传给他的独子与夷。为此不惜下令,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尽数驱逐出宋国,免去对与夷的威胁。” 穆老见司马问之仍旧迷惑,接着诉说。 “只是,只有穆公正统一脉后人才知晓,他将子嗣驱逐另有缘由。” “什么缘由?”司马问之听后问道。 询问话语是他下意识问出,问完后觉得有些唐突,此事多半涉及穆氏一族隐秘。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穆老听到询问,没有迟疑与耽搁,直接将缘由说出。 “先祖穆公继位以后,没有过多久,在偶然机遇下得到上古共工氏秘闻。当年共工姜氏与颛顼乾氏争夺人皇权位失利,身陨以后,曾有部分族人携带族内异术宝物逃到后来的郑地。” 穆老说到这里的时候,司马问之点了点头。 虽然对穆氏一族由来他不知晓,但穆老刚刚说的那些,他曾听虞夫子讲过。 当年宋穆公子和为报答兄长提携恩情,决意将王位传给侄子与夷,为此不惜驱逐自己两个儿子离开宋国。 驱逐的去处,穆老刚刚提及,是当时的郑国。 后来穆公果然信守诺言,将王位传给与夷,成就一段佳话。但后来风云变幻,与夷被权臣诛杀,王位又传到穆公长子公子冯手中。 至于诛杀与夷一事,公子冯有没有参与,正史没有记载。后来人中多有阴谋谋论,都是猜测,没有实证。 至于穆老告知秘闻的真实性,司马问之也没有怀疑。 郑国的地域,虽然不在当今洛阳所在的地域,距离这里也并不遥远,从陈留来洛阳时他还曾路过。 穆老说自己是穆公后人,公子冯去郑国查找共工氏线索,与此印证多有契合。 “是什么异宝,值得穆老先祖如此谋划?”司马问之确信以后再次开口。 听到问话,穆老不再像之前那样告知,脸上现出纠结。 “有些荒诞,先祖虽然花费巨力寻找,但更像是想要印证,不提也罢。”纠结了一会儿后,他委婉回拒问话。 “徐宗主也知晓此事?”司马问之对被拒一事并不在意,心中又有一些猜测,随即开口求证。 “原本并不知晓。” 再次听到询问,穆老没有隐瞒。 “十余年前,我们父女二人是被他救下。当年不知什么缘故,有一路人马也探知到一些隐情,以生死逼我说出详情。那些人被宗主捕获,为求活命,将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 “徐宗主将你独女收为义女一事,也与此事有关?”司马问之继续问道。 “宗主询问过我几次,都被我拒绝。他知我秉性不再逼迫,也不再将希冀放在我身上,转到小女身上。”穆老的答复,证实了他的猜测。 司马问之听后,彻底明了。 原本对穆秋雨身上发生的几件事情,他多有疑惑,此刻尽数除去。 穆老说的秘闻,是穆氏一族世代传承,到他这一代从没有断绝。秋雨是穆老独女,相关讯息或早或晚,都要传到她的手中,也只能传到她手中。 因此,见无法逼迫穆老就范,徐兵谨将主意打到他独女身上。 古往今来,除了血缘关系外,姻亲关系最为牢固。秋雨那时年岁太小,无法被他迎娶,只好为两人后辈定下姻亲。 至于收为义女一事,也好解释。 穆老与徐兵谨二人虽然是亦仆亦友关系,但在堡中人看来,主仆占据主导,二人子嗣自然也是主仆。 主仆之间不能通婚,徐兵谨将穆老独女收为义女,将通婚隔阂破除,姻亲一事再无阻碍。 司马问之心中想着这一切的时候,穆老在一旁静静等着。此事不是交易,是他有求于人,等待时候心中既有忐忑,也有希冀。 “无能为力。” 片刻过后,司马问之开口,直接拒绝。 “为什么?” 穆老心中虽然有被拒的准备,但是真被拒绝以后,心中仍旧起了波澜,忍不住询问。 “两不相帮,两不相欠。”司马问之讲出缘由。 穆老听后无法反驳,心有无奈又无法发作,只能接受。 半个时辰后,穆老从居所中走出,离开侧院。 被拒以后,过了半个时辰他才离开,是他有被拒的准备,随后将准备好的谋划讲出。 司马问之此前拒绝的理由,是两不相欠,两不相帮。穆老预备的谋划,是将请求变为交易。 虽有利益诱惑,司马问之仍旧没有应下。只是回应先容他想想,日后再给答复。 穆老见他口风有松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不再继续强求。从怀中掏出一枚一寸见方的铜牌后递了过去,示意他收下。 “这是什么?”司马问之接过去的同时询问。 “是信物,和刚刚向道长说的那些话有关。”穆老解释,话音落下,辞别离开。 等他离去以后,没有过多久,司马问之将门栓落好,躺在床上歇息。午后歇息得并不踏实,他没有休息好。 之前无法定夺是谁会来,无法入睡。此时是无法定夺是否要牵涉其中,也无法入睡。 穆老以利益诱惑,是迫不得已, 当年在晋国皇城中,虞夫子曾多次与他说过,君子不夺人所好。若是应下,即便将事情做成,他也难以说服自己收下好处。 由此看来,做与不做,最后自己皆是一无所获,不如不做。 决断已下,他心中变得舒畅。躺着又想了一些其他事情,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随后迷迷糊糊,沉沉睡去。 心中无事牵挂,这一夜司马问之睡得十分香甜。直至卯时过半,屋外春鸟啾鸣,他才从梦中醒转,开口呼唤琅琊。 母狼早已醒了,此刻不在屋中,不知去了何处,听不到呼唤声音,迟迟没有回返。司马问之起身梳洗,打算去堡中寻找。 刚刚将衣衫整理齐整,屋外传来声响。随后琅琊从屋外跑入,没有理会司马问之,稳稳地蹲坐在高桌一旁。 “琅琊,你去了何处?”司马问之主动招呼,询问她的去向。 琅琊听后没有回应,直直望着侧院院门方向。司马问之见状也看过去,数十息后听到脚步声音。 辰时刚刚来到,还不到朝食时候,有仆人提着食盒从院门处现身。 201. 疾患难言 “道长歇息好了?” 仆人提着食盒进入屋中后,主动开口问候。 虽然没有刻意张扬,但是堡中新来的一个少年,以奇异术法救活安北王一事,已经在仆人中间传开。此处的吃食大多由此人递送,他刚刚听到的时候,便猜到是谁所为。 “有劳挂牵。”司马问之客气回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条俊犬可有姓名?”仆人听后,知晓自己猜测无误。心中喜悦的同时,再次开口问道。 “是琅琊,是舍妹。”司马问之随即回应。 “琅琊很是聪慧。” 仆人听后,开口夸赞。夸赞过后,说出缘由。 “天色刚亮的时候,她便去膳堂门口守候。想必是知晓道长昨日劳累需要进补,特意去告诉膳堂管事一样。因此,管事特意令我先将道长朝食送来。” “有劳。” 司马问之客气回应的同时,也终于知晓,为什么今日朝食也比往日早了几个刻时。 二人对话的同时,仆人将吃食一一拿出。摆放好后对话结束,仆人行礼过后想要离去。 “劳烦留步。”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开口将他叫住。 “道长何事?”仆人停住脚步,转身询问。 “我来堡中已经有几日了,还没有见过徐氏少主,不知是什么缘故。”司马问之听后问道。 “并不稀奇。这一年来,凤鸣少主一直在名医秦氏家祛除体内疾患。”仆人知晓原因,听到立即告知。 “什么疾患?”司马问之身具岐黄医术,听到回复后有了兴致,开口问道。 “这…” 仆人听后,不再像刚刚那样善言流利,回应的时候有些吞吐。吞吐到最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我也不知,只是听堡中其余下人说的,不知内情。” 司马问之不再强求,放他离去。 不再强求,是知晓强求无用。 仆人不是不知,是装作不知。也不是不说,是不愿说,或者不敢说。 愈是这样,愈加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思。同时他也回想起来,昨夜第 一次拒绝穆老后,穆老似乎有隐情告知,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在他回想昨日事情的时候,见外人离去,琅琊不再正经蹲坐,开始扒着桌沿偷吃仆人送来的朝食。 司马问之听到声响时已经晚了,一半多的麦饼与精肉已被她的口水“霸占”,成了她的战利品。 “枉那仆人夸你聪慧,知道护主!”司马问之见无法挽回,只能无奈训斥。同时也知晓,琅琊早早去膳堂门口等着是为了什么事。 没有过一炷香的功夫,朝食被一人一狼吞咽干净。司马问之安抚好琅琊后,向着正院走去。 徐氏少主的事情,其他人都可以说不知晓,唯独一人不能这么说,是他的生父徐兵谨。司马问之走去的方位,正是他的居所。 走到半程,他又停住脚步,不再前行。 他已用过朝食,但是此时是辰时二刻,正是堡中其他人享用吃食的时候。此时去拜会徐兵谨,并不合适。 不过既然出来,不想再走回去。他随后转身,走向拓跋龙阳的居所。 昨日为他回魂以后,除了交代须由秋雨在屋中外,他还曾交代过一日内不得进食,只可喝一些温水。拓跋龙阳那里,此刻应当无人在用朝食。 经过半日一夜修养,拓跋龙阳的状况比昨日好了一些。司马问之走入屋内的时候,他正被秋雨服侍着进一些温水。 看到来人,拓跋龙阳笑着点头示意,当做招呼。与他相比,一旁的秋雨脸色相反,怒目瞪了一眼以后,起身闪到一旁。 拓跋龙阳看后,无奈摇头。 “师兄,有劳。”摇头过后,他开口招呼。 拓跋龙阳也是修行人,昨日回魂以后,他就知晓司马问之为他做了什么,也知晓为什么会让眼前女子留在这里。司马问之是为他受了秋雨脸色,令他觉得有些愧疚。 “举手之劳。”司马问之客气回应。 回应过后他几步上前,坐在秋雨之前位置抬手搭脉,渡灵查看详情。 魂魄稳固,脉象亏空。 结果在他预料中,还需几日静养。 “学艺不精,令师兄操劳,多有愧疚。”拓跋龙阳感受到灵气入体,开口告罪。 “无心对有心,安北王只是被人算计,情有可原。”司马问之撤回灵气,开口劝慰。 二人交谈的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音。步堆像是前去打探消息,走进来的时候行色匆匆。 “如何了?” 见他走进来后,拓跋龙阳即刻询问。 “回安北王。北去探子昨日才从此处离开,来回将近三千里,需要三四日才能回返。倒是宋国那里,方才有了消息。” “什么消息?”拓跋龙阳再次问道。 “宋国的接应人员已经到了边境两日,昨日遣人去了河南尹那里,询问我们为什么还没有走到,并催促我们快些前行。”步堆将探到的消息如实告知。 “如此说来,那夜黑衣人确实不是受刘义隆派遣?”拓跋龙阳听后反问。 “此事不明,下官不敢置喙。”步堆听后脸上现出惊恐,连忙回应。 “罢了,你也不易,下去歇息吧。先莫要南行,等北去之人回返以后再做定夺。”拓跋龙阳见状作下吩咐,遣他离去。 步堆刚刚离去不久,屋外又有人走进。秋雨在屋中听出来人的脚步声音,主动上前相迎。 是穆老。 穆老前来,是寻找司马问之。他刚刚去侧院找过,无果回返的时候,正好碰到步堆。 “穆老,什么事?”司马问之本以为他是来探视拓跋龙阳,听到是来找自己后开口询问。 “是宗主有事劳烦,请道长前去。”穆老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看向拓跋龙阳,见他点头以后,跟着穆老离去。 “道长,宗主所求事情,若无把握不可勉力强行。” 去往徐兵谨居所的路上,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半程过后,穆老没有任何征兆突兀开口。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回应,片刻以后进入屋中。 “道长道术高超,是否也通医术?” 见来人赶到,徐兵谨将穆老支走,屋中只剩两人的时候,他开口询问。 “不是主业,略有涉猎。”司马问之回应谦逊。回应过后,他想起今日从仆人那里打听到的事情,反问过去。 “是什么人,是什么疾患?” “是犬子。是,是…”徐兵谨似有难言之隐。 202. 扁鹊秦氏 看到徐兵谨的反应后,司马问之闭口不言,在一旁等候。 世人都是如此,一些话语若是难以启齿,就想要借助别人说出,作出一副被逼迫后不得不说的样子。 实际上即便没有人逼迫,为了达自己目的,他也会主动告知。这种情形下,等候比主动询问要好很多。 至少在对方主动告知的时候,不会再欲言又止。 “是无嗣。” 果然没有等待多久,徐兵谨做了决断,主动说出是什么疾患。 “如何知晓?”司马问之听后问道。 若是婚配已久,始终没有生下子嗣,确实是疾患。 但是依据昨日在拓跋龙阳那里徐兵谨说的话语,穆老独女是徐凤鸣正妻,还没有婚配,也没有行过人事,如何能够提前知晓? “是宗筋弛纵。”见无法遮掩过去,徐兵谨如实告知。 司马问之听后,一些事情顿时明了,并且他想到更多事情。 黄帝内经中,《素问·痿论》篇有记载。宗筋弛纵,发为筋痿,不能行人事。无法人事就无法同房,更无法孕育子嗣。 此症在宗门岐黄医籍之中也有记载,颇为常见,多是用阴阳不调清浊不分来解释。 虽然常见,却不好医治。 造成宗筋弛纵的缘由有多种,即便是阴阳不调,也有多种缘由。 “道长,这事能否解决?”见司马问之听后没有言语,徐兵谨谨慎试探小心询问。 “不能一概而论,要看过以后才能定夺。”司马问之的答复同样谨慎。 “肯去查看,对徐家来说已是莫大好事。道长什么时候有闲暇,请随徐某去看犬子。”徐兵谨听到回应,再次开口时脸上挂着喜色。 “此刻就没有闲杂事情。”司马问之心中有了预料,如实告知。 “那此刻便可前去。”预料得到证实,徐兵谨也有准备。 “要去多久?一日还是几日?”司马问之听后询问。 “都可以,依道长的喜好。只不过若是需要耗费许多时日,道长每日往返多有劳累。”徐兵谨回应,没有限制。 “徐宗主先行准备,我去收拾,稍后回返。”司马问之说完,转身离去。 徐兵谨听后,连忙遣人去知会仆人,在原先准备的财物上面,再加几日用度。 但是他的猜测有误。 司马问之回自己居室,不是是去准备几日衣物,他是去接琅琊。 这几日接连外出,他与琅琊都是匆匆分别。看她今日早些时候对自己的反应,明显是有了情绪。 今后不能再这样,即便只是短暂离去,尽量也要将她带上。 一人一狼之间早有默契,司马问之回去后比划了几下,琅琊立即会意,随后跟着他从屋中走出。 离去之前,司马问之留了一个心思,取下琅琊一根体毛,夹在两扇门中间。 道人不剃光头,他头上也有毛发可以取用。但他的头发长逾一尺,夹在门缝处容易被人发觉。 琅琊察觉到痛楚的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取用完成。她一边呜嚎抗议,一边看他动作,眼中现出疑惑。 “将你毛发留在此处,说不准能为你钓到如意夫君。”司马问之看到她的样子后,不正经的回应。 狼属忠诚,琅琊夫君已经陨落,她会孤身终生。司马问之这样做,是为了防备趁他不在,有人偷偷进入。 一人一狼从居室中离去,刚刚走出侧院院门不远,徐兵谨已经在前方等候。见到司马问之走过来后,连忙上前相迎。 “它也跟去?”徐兵谨看到琅琊跟随,开口问道。 “舍妹近日多情,带她出去逛逛,稍作排解。”司马问之回应,话语中暗有所指。 多情的不是琅琊。 回到居室中,他曾翻出典经查看。若是预料不错,徐凤鸣的疾患应是因为纵欲过度。 徐兵谨执掌徐氏家族数年,心思缜密,听到司马问之回应后立即会意,脸上现出尴尬神色。 好在有仆人过来告知,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即刻启程。 司马问之此前已经知晓,徐凤鸣在秦家医治。车马行进方向,也是那里。 到了车舆里面后,徐兵谨不等询问,主动将秦家由来告知。 上古黄帝时期,黄帝选取天下能人,各自执掌一方事宜。有擅长岐黄医术之人,被世人称为“大古扁鹊”,救死扶伤,救万民于水火。 大古扁鹊过后两千余年,到先秦时期,渤海郡郑人秦氏医术高超,被世人称为扁鹊,普助众生悬壶济世。 世间能人异士可遇不可求,秦氏扁鹊以后,秦氏后人再无人能有他的成就。但终究是医传世家,凭借祖荫传承,仍有医术妙法,被世人尊崇。 徐凤鸣所在秦氏,就是扁鹊一脉后人。如今执掌秦氏之人,是司马问之在徐家见过的名医。 秦氏与徐家相距不近,车马摇摇晃晃,午时前后才到达那里。徐兵谨之前应是已经遣人到了这里,车驾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门口守候。 虽然是有求于人,但是前来招待的仆人异常客气。徐兵谨家势宏大,司马问之再次感受到钱权的好处。 秦氏同样是大户,一日内有三顿吃食。因此进入秦府以后还没有做事,众人先用吃食。 此事极为平常,但是司马问之觉得是徐兵谨有意为之。吃人嘴短,先用饭食堵口,一会儿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能推辞。 饭食丰厚,也很精致。朝食被琅琊用去大半,司马问之只吃了很少,此刻肚中饥饿,胃口正好。 但他却没能用去多少。 一顿饭两个刻时,他被打断多次。不是是秦家招待不周,是琅琊总惹祸事。 洛阳本地大户人家,多会豢养狼犬看家护院防备贼人。琅琊到来后,这些狼犬遭到她祸害。 秦氏族人见状,便将府中狼犬尽数藏了起来。 但是琅琊不依不饶,在众人享用午食的空档,循着气味将狼犬窝棚找到。 每找到一处,秦家狼犬便哀嚎不止,司马问之便要上前呵斥。几次过后,连旁人都觉得有些过分。 “道长,令妹如此彪悍,即便发情,又有哪家狼犬能够承受?” 徐兵谨见状无奈提醒。 203. 洗髓换骨 琅琊本体是山中野狼,并且有修为在身,秦府中的狼犬自然不是敌手。她此刻的所做所为,是被本性驱使。 但是即便如此,匪首也不能轻饶。 司马问之心中刚刚积攒的一些愧疚之情,此刻消去大半。在周围人注视下,将琅琊关在临时找来的一座铁笼里,众人这才安心回到屋中。 春困秋乏,若是在平日,用过午食以后,常人多会小憩,解除身上乏累。 但是午时过后,没有任何耽搁,司马问之主动要求去徐凤鸣那里查看。 徐兵谨急于知晓结果,午食的时候频频看向他,心中用意明显。之前他吃人嘴短,此刻只能受人差遣。 徐凤鸣那里也被人告知,已经准备齐全。几人到了以后,司马问之没有耽搁,直接上手搭脉。 结果不容乐观。 人体内的五脏对应先天五行,气血生于双肾,五行为水。徐凤鸣体内阴水稀薄阳火旺盛,阴阳不调太过亏空。 不过还好,气血虽然亏空,尚还能循环往复,不是受强烈外力猛击,导致断裂缺失。 “道长,怎么样了?” 一炷香的工夫过后,徐兵谨见号脉结束,急忙上前询问。 “之前是谁在为他医治?”司马问之没有答复,开口反问回去。 “是老夫。” 答复之人是当今秦氏家主,午食时候做过引荐,名为秦京。 “秦宗主用的方子无误。”司马问之听后告知。 “徐少主气血虽然亏空,但缺口已经被补上,日后静养即可,不会再有变故。”告知过后,他接着说出缘由。 “道长说的这些,秦某自然知晓。只是需要耗费的时日不可计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康复。”虽然被人肯定,秦京听后没有喜色,说出心中担忧。 秦京说完后,徐兵谨随后附和,话中有同样隐忧。 世人体内精血,如同大江大河,寻常情况下,会源源不断供应。 但徐凤鸣体内大江大河此前已经干涸,只靠着涓涓细流补给,何时能够重振雄风,实在是不可预知。 “既然是湿柴,为什么不用猛火?”司马问之不解。 “猛火无用,此前已试探过几次。每次都会将之前所得毁去,无不险象环生。”秦京心中已有预料,被问后立即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想了一会儿,心中也有些猜测,再度搭脉上手。 秦京说的无误,他之前诊脉时候有疏漏。徐凤鸣体内几处脉络都被封闭,愈是用猛火,愈加会有反效。 “出事之前,徐家是否得罪过修行中人?”司马问之一边诊脉,一边开口询问。 “不知。犬子之前常在外走动,或许如道长说的那样。”徐兵谨回应模糊。 “常在什么地方走动?”听回应的时候,司马问之查探已有更进一步收获。 听到问话,徐兵谨与秦京脸上都有难色。 不用再说,司马问之心中有了结果。 再次搭脉上手后,他查探时候渡去灵气。觉察到脉络封闭以后,下意识以为是被修行人封印。 等他驱使灵气细细看过后,封印脉络之物不是灵气,而是浊气。 世人体内都是清浊纠缠,若只是浊气,还可以说是疾患,岐黄术法可有效用。但徐凤鸣体内浊气之中,明显带着污秽气息。 不仅纵欲,常去的地方还是烟花聚集之地。 想明白以后,司马问之也终于明白,穆老为什么执意要取消两家姻亲。 徐兵谨对他宗族传承的惦记不是缘由,徐凤鸣不能人事也不是缘由,真正缘由是徐家少主的品行。 世事易变,人性难移。这次能将他医好,若不节制,日后还会有无穷麻烦,会毁了秋雨一生。 “药石难以医治。”司马问之撤去灵气,开口叹息。 徐兵谨听到后,面如死灰,心绪逐渐向下沉去。快要绝望的时候,听到司马问之再次开口,心中又有了希冀。 “但也不是无法医治。” “怎么医治?”徐兵谨连忙询问。 “洗髓换骨。”司马问之正色回应。 徐凤鸣听后,再次面如死灰。 徐兵谨本以为今日要在秦氏府中留宿,但是回应“洗髓换骨”后,司马问之借口需要回堡中居所准备,二人便从秦府回返。 “明日早些时候去,可以带着干粮水米,在车驾上用朝食。”临近徐氏坞堡的时候,司马问之开口提醒。 “什么时候?”‘早些’一词太过笼统,徐兵谨听后询问确定时辰。 “卯时未至,寅时将过。”司马问之想过后答复。 寅、卯相交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亮了,不用去走夜路。从堡中到秦府用时将近两个时辰,到那里还是辰时,午时之前还能做一些事情。 “徐宗主,堡中可有密室?”将要进入坞堡正门的时候,司马问之一边走着一边询问。 “作什么用处?”徐兵谨听后反问。 “为徐少主预备医治用度,最好能够封闭,用度之中有些不能见风见光。”司马问之随后解释。 密室在堡中有多处,此时都有用处。徐兵谨听到解释后满口应下,开始遣人收拾。 堡中仆人忙活的时候,司马问之已回到侧院居室,盘坐在床榻上歇息。 之前说的“洗髓换骨”他没有做过,也不会去做,这样回应是有意将事情说的严重,令徐氏父子懂得珍惜,徐凤鸣日后能有收敛。 他真正要去做的,是打通徐氏少主体内几处几近封闭的脉络,然后以灵气为引,将他体内污秽浊气尽数引出。 打通脉络不难,将污秽浊气祛除不易。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修行人将体内浊气尽数化去,清气上扬,白日飞升。用灵气去引污秽,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耽误修行。 没有休息多久,门外传来叩门声响。晚食时辰已到,司马问之以为是仆人送来吃食,没有下床,示意琅琊去将屋门打开。 琅琊还在为白日里的事情赌气,听到吩咐迟迟不动地方。他看后无奈,只能自己亲自去开。 屋外仆人不是来送吃食,密室已经收拾妥当,徐兵谨遣人请他过去查看。 密室是在地下,之前是储存酒水的暗窖,司马问之看后连连点头。 204. 无心插柳 查看过后,司马问之将仆人遣走,自己一人留在密室中。 要求有一间密室,是与诊治徐凤鸣有关,但并不是全部。更多的缘由,是白日里消耗灵气以后,他在这里恢复时可以顺便修行。 数十息过去,察觉仆人已经走出数十步后,他开始盘坐引灵。 虽然是由酒窖收拾出来的密室,也有通风换气的风口,司马问之坐在里面不觉得气闷。 并且因为之前是酒窖,坛酒被挪走前有酒香溢出,酒香是酒中灵气,对他引灵多有裨益。 半个时辰过后,恢复了一些修为,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 手中动作停下,他心中开始想一些事情。想的事情关乎当前,也关乎他的以后。 从秦府回来进屋前,他曾留意查看过门缝中的毛发,已经不见踪影。担忧不是多余,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进入过屋内。 至于是什么人,他无法获知。可能是徐兵谨遣人,也可能是拓跋龙阳遣人,甚至是穆老本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宵小之辈。 但是堡中有守卫走动,宵小之辈轻易无法进入,不在他考虑范围。 既然如此,此处就不可久留。 徐氏坞堡中看似无事,其实已经开始暗流涌动。暗地有人将他盯住,徐凤鸣的事情了却以后,要早些离开。 同时,他也渐渐明白徐兵谨为什么要拼力一搏,去和拓跋皇室攀附。 以徐氏少主当前状况,徐兵谨年老体衰后若想将他扶上宗主位置,难度与登天无异。 若还想将这件事做成,他就必须做成一件大事,获取对宗族绝对掌控,掌控到无论他做什么,宗族内都没有人敢置喙。 因此与拓跋龙阳攀附一事,势在必行,恰到好处。 只是拓跋龙阳自身难保,徐兵谨多有猜测后也有悔意。今日听到“药石无医”后他面如死灰,司马问之见了,心中也有不忍。 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忍,原本只是去看看,变成了竭力相助。 又是因为妇人之仁,又是落入恼人俗世。 既然恼人,司马问之不再去想。 朝食与午食都没有好好享用,他肚中饥饿,估摸着仆人已经把晚食送到后,便走出密室,向自己居室走去。 见他返回,琅琊像是还在为白日里的事情生气,错身从他身旁跑过,不知去了哪里。 司马问之并不在意,直接走入屋中。 等他走入,看到桌上食盒的时候,知晓自己方才误会琅琊。 如他预料的那样,在他走后,仆人已经将晚食送来。但是此刻食盒空空如也,已被琅琊尽数用掉。她不知跑去何处,是为了不被堵在屋中呵斥。 “不仅气大,还很记仇。”司马问之领教以后,多有感触。 夜间无事,第二日寅时过半,司马问之就早早起来收拾。 寅时将过,准备妥当的时候,有人前来叩门。没有将来人让进屋,他直接走出,随那人离去。 这次去秦府,他没有带着琅琊。 司马问之对琅琊爱护有加,自然不会因为小事与她置气,将她留在屋中,是防范再有人不请自入。 徐兵谨已经在院门处等候,见他前来主动招呼。随后两人登上车驾,仆人驾车去往秦府。 一路上,徐兵谨反复询问这事有多大把握。前几次司马问之都会回应,后来听得烦了,装作假寐不再开口。 在他心中,徐兵谨不是这样沉不住气的人。之所以会这样,多半是因为独子凤鸣。 “关心则乱,无欲则刚。古往今来,屡试不爽。”假寐的时候,他不禁在心中暗叹。 到了秦府以后,秦家仆人引领二人前往的地方,但是与昨日不同。司马问之疑惑看向徐兵谨,徐兵谨也不知晓。 不过二人仍旧跟着,片刻以后知晓缘由。 今日二人还没有到的时候,秦京已经遣人将徐凤鸣抬到药房。药石虽然无用,但在秦京心中,多少还是会用到。 昨日已经搭脉看过,今日无需再费工夫。司马问之直接上手搭脉,将一缕灵气沿着徐凤鸣体内脉络穿行。 若是有修为在身,引灵慢慢消磨封闭血脉的时候不会有多大痛楚。但司马问之以灵气强行冲击,刚刚动手,徐凤鸣汗如雨下,喊叫同时周身抖动不止。 “将他制住。”司马问之见状大声提醒。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兵谨对“洗髓换骨”的后果有些预料。见此情景以后,在听到提醒的同时快速上手,将徐凤鸣紧紧缚住。 但徐凤鸣终究只是俗人,没有过多久就昏死过去,司马问之跟着停下动作。 “道长,如何了?”徐兵谨扶着独子,焦急询问。 “等他醒过来。”司马问之回应。 从辰时将过,到未时将至,两个时辰内,洛阳城外秦氏府中时不时会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音。 周围有不明内情的百姓,听后慌忙向本宗宗主报信。先后有几批人马求见秦京,都是匆匆进去,又匆匆离去。 “道长,今日就到这里,如何?” 未时将至,眼见独子再次昏倒过去以后,徐兵谨开口请求。 “那就依徐宗主说的去做。”司马问之也觉得有些乏累,听后做出回应。 未时过半,用过迟到的午食后,不顾秦京挽留,二人再次返回堡中。 为徐凤鸣打通脉络的时候,虽然乏累,灵气消耗却不多。司马问之急着回去,是有另外一件事要去做。 当初拒绝穆老提议的时候,他的理由是“两不相欠,两不相帮”。如今出手诊治徐家人,“两不相帮”的承诺被他破去,助穆秋雨离开徐氏一事也要去做。 因此回到堡中以后,他没有直接返回侧院居室,而是直接前往拓跋龙阳屋中。 经过两日调养,拓跋龙阳恢复许多。司马问之进屋的时候,他正被穆秋雨搀着,在屋中熟悉行走。 “你这人,进来前怎么也不发声提醒?” 被人看到后,穆秋雨脸色变得通红。但她性情泼辣,寻常女子此时早已跑开,她却还红着脸斥责。 “罪过,罪过。” 司马问之这次没有出言怼回去,在反复看了屋内二人的面色以后,告罪离去。 万物负阴抱阳,阴阳互相吸引。在确认了拓跋龙阳与穆秋雨二人神色后,他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无心插柳,穆老托付的事情,成了。 205. 未知存在 此后连续两日,司马问之与徐兵谨二人接连在徐家与秦府往返,为诊治徐氏少主一事奔波。 人在面对希望的时候,就没有不能承受的苦难。徐凤鸣虽然娇生惯养,经过了第一日的磨难,后面这两日里再忍受的时候,没有了之前那样大的反应。 经过多次努力,第三日午时过后,他封闭血脉终于被陆续打通。 “道长,怎样了?” 徐兵谨一直陪在左右,看到司马问之停下动作,连忙开口问道。 “已过半程。”司马问之长舒一口气回应。 “甚好,甚好。” 徐兵谨听后,脸上现出喜色,说话声音中夹杂着颤动。回应以后他看到司马问之脸色疲惫,再次开口征求。 “今日先到这里,歇息过后明日再来如何?” “今日怕是要在秦府留宿。”司马问之听后摇头,说出自己的打算。 若是到此为止,吃过午食后就可以返回徐家,无需在府中过夜。司马问之言外之意,剩余事情要一鼓作气不作耽搁。 “道长有劳。”徐兵谨听后会意。 歇息一阵后,司马问之再次上手。开始动作前,他先吩咐屋中几人离开,徐兵谨也没有被准许留下。 不能耽搁,不是是司马问之想要急于求成。 徐凤鸣体内几处封闭浊气的脉络已经被疏通,若是置之不理,浊气窜入其他血脉,后果如何不可预知。 同样是引灵渡灵,经过几日的磨砺,再有灵气进入体内时,徐凤鸣没有了之前的痛苦感觉。 司马问之看后连连点头,此人若能修行术法,资质不会平庸。 原本以为祛除浊气很会麻烦,上手以后,他察觉要比预想的容易许多。 融入徐凤鸣体内的浊气感受到灵气游荡,纷纷从他血脉中渗出。随后汇聚一处,被灵气裹挟着从气海穴排出。 看似顺利,做的时候要异常谨慎。 灵气如同清水,即便被浊气渗入丝毫,也只能废弃。倘若不被察觉回返他体内,会有大的麻烦。 未时刚刚过半,预计需要数个时辰才能做完的事情已近尾声。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司马问之心绪逐渐变得轻松。 “嗯?” 但是在将灵气撤回的时候,他又发现异常。 灵气不受驱使,没有能够撤出,反而开始被徐凤鸣体内某处引走。此刻他突然明了,吸引灵气的存在,才是导致病患的根本所在。 明了以后,司马问之在心中快速抉择。 此刻可以再次渡灵查探,即便灵气仍被引走,还可以继续渡灵,直至那处存在被他灵气逼迫,现出本形。 这样做多有风险。 那处存在能够吞噬的灵气若是强于司马问之修为,将他体内全部灵气渡去都无用处。 况且无需渡去全部,即便只渡去一成,徐凤鸣也无法承受,会因筋脉断裂痛不欲生,到时候能够将他性命保住的把握只有五成。 但是想过以后,司马问之仍旧再次引灵。 世事大多没有十成把握,五成把握能令他全力去做。大不了到时强行为其开辟丹田,当做和那处存在角力的缓冲。 初始只是试探,缓缓渡去灵气后,皆是消失不见。 见徐凤鸣没有异常,涓涓小溪变成大河,以摧枯拉朽的势头向那处存在攻伐过去,直至渡去灵气过了一成。 徐凤鸣仍无异常,但是那处存在鲸吞灵气的势头渐渐变缓,随后体内灵气开始受司马问之驱使,向它所在奔行过去。 经中庭,过巨阙。越神阙,跨气海。 司马问之一路驱使灵气寻找,愈是到最后,愈是觉得熟悉,也愈是觉得怪异。直到跨过气海穴后,终于知晓怪异来自哪里。 这条路径是人体中任脉脉络走向,当年他突破道人境的时候,在这里耗费了数个时日。徐凤鸣仅仅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够将这几处脉络疏通? 同时他隐隐觉得,这些并不是全部,此子身上,还有其他隐情。 隐情是什么,很快被他知晓。司马问之追到最后,驱使灵气进入的,是徐凤鸣体内丹田。 上清宗《上清真经》与《大洞真经》两部典经中都有记载,修士修行,自初门到道人时,任督通丹田成。此子任督二脉只通少许,又如何能够开辟丹田? 虽然有许多疑问,司马问之此刻没有闲暇去揣度。查探到徐凤鸣已经开辟丹田的时候,他同样查探到那个存在就在这里。 聚灵攻伐,先行出手。 本以为会遇到挣扎,但是那处存在饱餐灵气后,像是不想动弹。稍作抵抗便被他用灵气裹挟,从原路退出。 撤出同时,如何将其安置,司马问之也有了决断。 徐凤鸣丹田中能够将它容纳,表明此物可以被藏在体内。 但是不知此物的跟脚,他不想冒险。想用玉石将其容纳,再以灵气封印。 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只有生辰玉石可用。此物意义非同寻常,司马问之想过以后,又收回怀中。 没有玉石,瓷陶也可。虽然有些不如,紧急关头已顾不得那么多。 二人此刻所在,是秦京一处药房。药房墙壁上斧凿出许多明阁,里面放着大大小小数百瓶装药丸。 司马问之找到一味寻常药物,药丸倾倒废弃后取用瓷瓶,将封印后的存在引入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心绪终于安定。随后在徐氏少主诧异注视下,从药房中走出。 “阻碍已去,可用猛火。” 走出来后,不等屋外的人询问,司马问之主动开口告知,随后向外面走去。 “道长,去往哪里?”徐兵谨见状,没有直接进屋查看,先开口询问。 “这里事情已经了却,今日还是返回堡中。你先去和他交代几句,我在车上等你。”司马问之没有回头。 没有让他多等,一个刻时不到,徐兵谨也从秦府走出。在他身后,一名仆人牵着快马跟随。走出府门后快速上马,快速离去。 “快行!” 跨上车驾刚刚坐稳,徐兵谨吩咐仆人快些返回府中。秦京应当已把详情告知,他此刻心中喜色正浓。 快些回返,也正合司马问之心意。甚至在车驾疾驰的时候,他仍觉得太慢。 原本两个时辰的车程,这次用去不到一个时辰。未时刚刚过去不久,已经能够见到徐家院门。 刚刚从车驾上跃下,司马问之便匆忙与徐兵谨告别,向着密室匆匆行去。 206. 妖元一缕 密室是专门为司马问之收拾出来的,平日里没有人把守。他赶到后推门进去,反手将密室门栓扣住。 扣住门栓后还是觉得不可靠,司马问之想过后,引灵布下屏障,将屋门那里彻底遮挡。 觉得没有隐患后,他才选了一处干净地方盘腿坐下,从怀中将瓷瓶取出。 解封,撤灵。 解封之前,他再次在自己外围布下灵气屏障。 随着封印被他逐步除去,那个存在的本形也开始渐渐显露。显露以后,开始在虚空之中漂浮。 “这是什么?” 见到本形全部显露以后,司马问之在心底嘀咕。 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虚实变幻,如若无物。 并且此物看起来没有意识,在空中漂浮的时候也没有特定要去的方位。 但是此物像是极其喜好灵气,只在灵气屏障周围浮游,两三柱香的工夫过后都没有停下。 司马问之见状想了一会儿,引灵将它隔空拘住。随后引动体内灵气,快速向它灌注。 开始时多有挣扎抵御,此物像是已经无法再容纳多余灵气。 司马问之没有停手,持续灌注数十息后挣扎消除。它体内某个隔阂瞬间被除去,再次开始鲸吞外界灵气。 之前在秦府的时候,它在徐凤鸣体内吞噬灵气后是什么反应,司马问之没有见到。此刻本形显露,在虚空中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开始只是膨胀,随后渐渐收缩。再过数十息后,虚空中某处屏障像是被捅破,一道七色光华从它体内散出。 光华刚刚散出,司马问之体内金丹突然变得不受控制,开始急速转动。与此同时,他怀中也有异动。 乘风之前许多日都没有动静,此刻不知闻到什么气息,又或者被什么存在惊扰到,从他怀中爬出后,冲着七彩光华嘶鸣不止。 能够令它有这样的反应,除了是遇到同类,就是遇到强敌。乘风嘶鸣声中饱含敌意,强敌一类更有可能。 司马问之顾不上乘风的反应,强行将体内金丹异动压下去,开始念动口诀,同时运灵于指,防备有事发生时能够快速反应。 但是防备许久,七彩光华始终不见异动。再等片刻,也只是见到光华本身开始有氤氲显现,虚空浮动同时有画面生成。 像是某人的一段记忆,因缘际会之下被人开启。随着画面浮动,一股气息扑面而来,“某人”的论断又被他自己否定。 气息来自妖物,与琅琊气息相似。知晓这一点后,司马问之心中浮现许多猜测。 此物应当是一缕妖元,浮动画面是妖物的一处记忆。 人有三魂七魄,妖物也有。人有魂飞魄散,妖物同样也有。 但是与人魂飞魄散消失无踪不同,妖物魂魄即便消散,也可被自身骨肉或内丹吸引依附,机缘巧合下后化为妖元。 妖元依附内丹以后,仍有部分原有的意识,会驱使内丹寻找合适宿主夺舍重生。 话虽如此,但是妖物夺舍有重重限制。不仅需要被夺舍之人,还需要机缘。上清宗宗门典籍中,对此事记载也没有几个实例。 但是无论如何,妖魂化元确实为妖物留了一条后路。 眼前这物应当是某个妖物化元以后时运不济,未能及时夺舍,妖魂妖元接连溃散,只有这一缕,凭借机缘留存下来。 司马问之一心二用,想着这些的时候,也在留意眼前变化。七彩光华闪动不停,一幅幅画面映入他眼中。 画面所示,是数位修士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地方斗法。画面没有起始也没有结尾,他只能知晓都是大神通者,却无法知晓事情起因与结果。 当最后一幅画面显现后,七彩光华失去踪影。 光华与画面耗尽此前鲸吞的灵气,妖元再次现出本形,变得萎靡不振,从虚空缓缓坠落。司马问之见状伸手尝试,想要将它接在手中。 无质有形,妖元入手以后,没有像他担忧的那样,落在手掌上不再动弹。直到他再次运灵于掌,妖元感受到灵气后开始吞噬。 此物看似没有其他效用,也不像是有什么害处。司马问之延出更多灵气喂养,直至妖元再次没有动静。 引灵封印,随后被灵气裹挟,置于他的丹田中。 申时将到的时候,司马问之恢复了一些修为,撤去屏障,从密室中走出。走出后没有回侧院居室,再次去了拓跋龙阳那里。 距离屋门还有数十步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拓跋龙阳屋中有琴声传出,一声雄浑,一声柔情,像是有两人在合奏。 因为上次经历,司马问之不再直接进入。听了一会儿后提步上前,叩门提醒。 刚刚叩下,屋内琴声立时止住。随后有一个脚步声音响起,向着屋门处匆忙走来。 开门的是穆秋雨。 见来人是司马问之,她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开口呵斥。但是仍旧白了一眼走回屋中,到一处无人的地方站定。 几日休养过后,拓跋龙阳气色已经变得很好。他此刻正在一处琴台前坐定,仰头看着司马问之走入。 屋中只有两人,琴台处有两处座椅。穆秋雨开门后虽然主动站到别处,但是刚刚是谁在与拓跋龙阳抚琴,不言而明。 “师兄,徐宗主独子的事情已经了了?”拓跋龙阳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主动招呼。 “只是勉力为之。”司马问之听后,谦逊回应。 “为什么今日不见常侍大人在这里?”回应以后,他反问回去。 “午后刚过,遣往平城的人回返了,同时带回陛下旨意。常侍大人接到旨意后,等不及与徐宗主道别,已经匆匆带人去宋魏两国边界,和宋国接应之人汇合。”拓跋龙阳听后解释。 “安北王有什么打算?”听到解释,司马问之再问。 旨意之中,对拓跋龙阳的去向应当另有安排。若是仍旧令他前往宋国,以他目前状态,完全可以随行。 “陛下体恤臣下,令我在此处安心静养,过几日择日回京。”拓跋龙阳答复。 207. 一同离去 “不过,在此处叨扰徐宗主也有许多日了。我已经决定不再烦扰,明日就启程返回国都平城。”回应过后,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北去路途遥远,安北王一路珍重。”司马问之听后叮嘱,随后辞别返回侧院。 琅琊还是在屋门口等候,见他回来后,她像是已经将昨日的事情忘了,欢快的上前亲昵。司马问之也没有计较,带着她进入屋中。 之前在密室中的时候,因为激发妖元,他耗费了大量灵气。虽然后来恢复一些,此刻仍旧觉得乏累。进入屋中后,他直接倚靠着床柱小憩。 一觉醒来,申时将过。 若是在往日,早有仆人将晚食送到。但是今日不知是什么缘故,直到此刻仍旧不见人来。司马问之起身下床,想要出门查看。 刚刚下床,门外传来脚步声音,几息过后,屋门处有叩门声响。 来人是徐兵谨遣来的,没有进屋,只是在屋外告知,请他前往正院中堂赶赴宴席。 司马问之开口应下,在仆人走后不久也离去。 拓跋龙阳明日即将回返京都,今日为他设宴践行,是意料中的事情。司马问之原本以为与自己无关,不曾想到也被请去赴宴。 不仅有关,还至关重要。 午后步堆离去的时候,将大部守卫留下,只带走一些随行使臣。但是宴席上面守卫无法落座,因此除了正中主座,下首两排座位,大多是徐氏族人。 到达中堂以后,徐兵谨主动上前,引着他直奔上首,坐在徐氏族人一侧最上。 这个位置含义深刻。 经过一些事情后,徐兵谨已经将他视为自己人,并且是最重要的一员。 宴席开始后,徐兵谨作为主家祝酒。 拓跋龙阳之前遣人将离去的决定告知,没有出乎众人意料,先行祝酒是为他即将远行。 再祝酒有些出人意料。 祝酒之前,徐兵谨走到司马问之身旁,当着皇室宾客和一众族人,请求他屈尊作堡中西席,传授徐凤鸣文法与技艺。 当年在建康时,这一幕在王元明府中也出现过。只是与王季之相比,徐凤鸣已经束发,技艺与秉性早已定下,聘他去作西席,更多只是表面意义。 此事徐兵谨之前没有透露过,司马问之也没有考虑过,听到请求后,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应。 “徐宗主,此事师兄怕是无法答应你。”拓跋龙阳看出其中门道,随即开口。 “安北王此话怎讲?”徐兵谨还在等着答复,听到这样的话语立时询问。 “午后早些时候,师兄去我那里的时候已经答应。此去平城千余里,他会护我同行以防意外。”拓跋龙阳说出缘由。 司马问之午后确实去过他屋中,也确实有过交谈。但答应与他同去京都一事,是他临时起意故意编造。 徐兵谨听后不信,看向司马问之。 连出变故,应该当机立断。司马问之见他看向自己,缓缓点头,没有开口。 “若是这样,确实是徐某一厢情愿了。”徐兵谨见状不再坚持,神情有些懊悔落寞。 “这事有些怪我,遣人告知徐宗主离去消息的时候,没有将师兄同行告知。”拓跋龙阳开口告罪。 只是在堂中众人听来,这告罪的话语中,没有丝毫惶恐意味。此处虽是徐家,他的身份却最为高贵,也没有人敢去问罪。 “不过,小王这里倒是有一件两厢情愿的事情。”告罪以后,拓跋龙阳再次开口,同时看向徐兵谨。 “嗯?”徐兵谨听后有些猜测,不敢断定,开口求证。 “除师兄外,穆老独女也会随我一同离去。”拓跋龙阳开口告知。 话音刚落,堂中喧哗声音立时响起。徐氏族人皆知,穆秋雨是徐氏少主没有过门的正妻。如今被人带走,后面该如何收场。 相比众人喧哗,徐兵谨与司马问之的反应要小很多。 在秋雨还没有侍候拓跋龙阳之前,徐兵谨对此事已经有预料。司马问之与他类似,在前两日已经猜到此事。 “若是这样,徐某代义女秋雨,谢过安北王提携。”徐兵谨没有多大失落,说话时候面色不改。 “她虽与我一同离去,穆老不会走。此处还是她娘家,以后不会断绝。”拓跋龙阳开口宽慰。 本来是两个酒祝,最后只剩一个。之后觥筹交错,都是为即将远行众人践行。 众人频频举杯时候,司马问之觉得食之无味。不是为了徐兵谨二人先后主张,是对自己北行福祸不能预知的无助。 之前北行后又转洛阳,除了受人引荐来见徐兵谨,更多的也是不想过早面对这份无助。如今真要北行,内心五味杂陈。 食之无味,没有兴致。拓跋龙阳看出他兴致不高,借口需要准备路上用度,主动将宴席停下。 司马问之没有需要准备的用度,但也开口附和。 第二日清晨,用过朝食后,一行人收拾行装,从徐氏坞堡离开。 与当初初到徐家,徐兵谨布下隆重迎接不同。此时离去,显得颇为清净。这样做是拓跋龙阳特意吩咐,经历上次事情后,他知晓不能过分张扬。 但是从徐氏离去依旧费了一些工夫。 穆秋雨依恋穆老,离去时候哭的异常凄惨,比女子出嫁时候还要惨烈。拓跋龙阳不忍,几次叫停已经行进的车队。 巳时将过,一切牵绊终于去除,一行人向东北方行去。 司马问之等人离开徐家半个时辰后,洛阳城中一处宅院里面,有一人在树下盘坐,边晒暖阳边饮香茶。一杯茶水饮尽,有人从院外推门而入。 “大人,半个时辰前,安北王离开徐氏宗族,向着都城方位行进。”来人走入后没有耽搁,将探到的消息径直告知。 “是否确凿?”饮茶人听后询问。 “确凿。徐兵谨在他走之前,带着一众族人叩拜。安北王亲自将他扶起,探子确信是本人无疑。”来人回应。 饮茶人听后没有再开口,几根手指反复敲着桌面,心中想一些事情。 “大人,是否要再作布置,在他回返京都途中拦截?”来人见他始终不语,试探着询问。 208. 拓跋平城 “不可。”饮茶人开口拒绝。 “之前行事功败垂成,朝野已经有了震动。主子在陛下那里连遭质问,被喝令暂缓行事。”拒绝过后,此人解释。 “探子回报,安北王离去的时候,那个少年道人一同随行。此前行事溃败,与这个少年和徐家都有莫大干系,是否派人前去报复?”来人再次开口请示。 “算了。” 饮茶人再次拒绝请求,随后起身向屋内走去,一面走一面继续说着。 “我知晓你初入行伍时候,就是在连将军手下做事。他的亡故虽然与这二人有关,但更多是因为自身狂妄,怨不得别人。况且我们对那少年知之甚少,徐家宗族势大,一旦动手后事不可预知,且先留着他们吧。” “诺。”来人听后不再言语,在饮茶人进屋以后转身离去。 守卫从平城回返,带来的拓跋焘旨意当中,没有对拓跋龙阳回京时限和路途作出限制。 因此一行人赶路的时候并不焦急,昼行夜宿,宿营时大多选自州郡县中的驿站。 若是没有官家驿站,会选城外村落。若是连人烟也没有,就野外宿营,就着明晃晃的月色,燃起篝火舞动,令拓跋龙阳忆起之前跟随先帝征伐时的情景。 远离洛阳几百里后,穆秋雨心中悲伤愈来愈多转化为想念。她自懂事起就没有远离过洛阳,也没有像此刻这样,长久离开过穆老。 穆秋雨想念的时候,司马问之心中也有牵挂。 洛阳靠近大河,从徐家出来第二日的午时,众人将要渡过大河的时候,乘风从他怀中窜出。 乘风虽然是蛇,但蛇是小龙,也是龙属。况且他是谪龙幻化,对水源极其敏感。 与之前前往洛阳路上相同,乘风这次窜出后,望着大河河水,脸上现出类人的神情,既有向往也有不舍。 司马问之看后会意。 “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会意过后,他向外推着乘风,将其向水中推去。 北行以后无法预知祸福,即便一帆风顺,此后数年也会有无数争斗。北方干旱少水,他不想再将乘风带在身上,耽误了他的修行。 被推向水中后,乘风不舍之情愈加浓厚。被推走几次,又都扭着身子蜿蜒爬回,想要再次爬向熟悉的怀中。 司马问之见状狠下心来,调灵将其拘住后,甩入大河。 此刻他与乘风分别已经有两三日,不知他现在大河哪里,也不知过得如何。 从洛阳离开的时候,除步堆留下的守卫外,徐兵谨也派遣宗族私卫跟随北行。直至渡过大河又行了数十里后,才折返回去。 徐家私卫走后,守卫明显不足,司马问之也需在夜间负担看守职责。一夜无事,直至第二日天明。 第二日卯时过后,司马问之草草吃了一些干粮,上车倚着车舆假寐歇息。上车时候,他将琅琊也带上。 昨夜看守的时候,琅琊陪在他左右。乘风只是过客,此后仍旧是一人一狼相依为伴。 一夜没睡,假寐很快变成真睡。将要睡去的时候司马问之有感觉,本可以用灵气补给精气神,又没有那样去做。 不知还有多少时日才可到魏都,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夜晚需要去熬,他不想无辜浪费修行。 一觉醒来,已过午时。 听到呜呜的声音以后,司马问之探身掀开车帘向外查看。 起风了。 与南地不同,北地的风不仅凛冽,还很干燥。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沙尘夹杂其中,他被灌了几口风沙,缩着脖子退了回去。 没过多久,他又将车帘掀开,查看路过地方的风土人情。 数年前逃亡时候,他被守卫护着北行,最北快要到达青州。记忆中的北地景象,与眼前风情大有不同。 愈向北行,愈加干燥,风沙也愈加恼人。春夏之间北方多有风沙天气,司马问之运气不好,赶上的不是好的时候。 比他运气更差的,是穆秋雨。 刚刚到达建兴郡最南端的时候,她便因为天气和水土染上病患,几日无法饮食。 好在拓跋龙阳对这种情形已有预料,他自身也是修行中人,没有劳烦司马问之出手,几日后将秋雨病患除去。 这样又过了十余日,过大河,经建兴,穿过上党、乡郡、肆州等地以后,众人隐约可以看到平城所在。 车队中有守卫已经提前一日进城,将一行人行程告知。众人到达城门外数里的时候,有一众官员随从在那里等候。 跪拜,扶起。 拓跋龙阳拉着司马问之,将前排官员一一引荐。 司马问之点头回应官员招呼的时候,心中想着其他事情。 他原本以为前来相迎的官员,都会是拓跋龙阳心腹。但是来人刚刚说话时候透露,他们是受魏帝派遣,特来等候。 如此一来,无法分辨、也无法知晓眼前这些人属于哪个阵营。 但他每被引荐一人,仍旧用心记下。这些都是朝中重臣,日后或许会有大的用处。 北行之前,司马问之曾仔细看过有关平城的记载典籍。 晋国建兴元年,代王拓跋猗卢修缮古平城县。至魏国天兴元年,魏帝拓跋珪迁都于此,兼任司州治所。 八十余年匆匆而逝,北方风沙反复磨砺,此处已看不到被修缮扩建的痕迹。 与宋国相似,皇室诸王随着年岁增长,会被封以领地,从皇城搬出前去驻守。 拓跋龙阳爵位是明元皇帝在世时封赏,同时在皇城外为他建下安北王府,方便他奉诏入京时居住。 入城以后,一路北行。 与建康相比,城中街道很是宽敞。车马驶过的时候,两旁百姓不用避让。 车马行驶一个刻时后,拓跋龙阳令人在一处恢宏城门外停下。 城门内是魏国皇城,司马问之见状,以为他要先进皇城去见魏帝。但拓跋龙阳只是在门前躬身行礼,随后再次上车,指示车马拐入皇城旁的一条道路。 这次没过多久,车马在一处宅院前提下。司马问之下车查看,院门上方“安北王”三字迎入眼帘。 数日颠簸,终于到达。 209. 魏夏之争 众人到达的时候,安北王府门前已有仆人在等候。见他们到来之后,连忙上前接应,将车上一干事物托着带回府中。 仆人忙活的时候,司马问之随着拓跋龙阳下车,走向府内。 跨过府门十几步后,他想起一事,转身查看。 安北王府前方数十丈外,就是魏国皇城。从他站立的看过去,能够看到皇城里高处的楼阁。 “师兄,何事?”拓跋龙阳察觉他转身,也转过身,开口问道。 “无事。”司马问之没有回头,直...... 楚紫儿“嗤嗤”一笑,俯身凑到楚风身边,轻轻咬了咬楚风的耳垂,让楚风一阵面红耳赤,想要躲闪却又被楚紫儿紧紧按住,躲闪不得,只能强行忍了。 其实,罗刹也很想出手攻击山鹰,只是她此时双臂都受了伤,行动很不方便,没法出手对付山鹰。 所以,白煞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昂起头,对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嗷嗷”大叫几声。 张允冷然一笑,嘶吼着挥动两只拳头,打出一大推拳影迎向抓来的血爪。 他把左手里的红光紧握,保持着连绵不断的进攻,同时,整个身影便犹如鬼魅一般地向对手逼近。 托德总算镇定下来,同时,他也想了起来,眼前这位领主可是位魔法师,不但有强大的魔兽,还有一位疑似剑圣的随从。 最好能够在血腥战场里面,将修为提升到神丹境,否则即便出来了,估计也没多大意义。 吴明本想着第二天醒来之后,跟王明章联系一下,但是想不到王明章第二天一早,直接就主动联系吴明了,也好,免得吴明跟王明章联系,显得自己有点上赶着,好像不事很自然的样子。 安璐雪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觉得这样的话自己来说,只怕有些越描越黑的感觉。 一旁的两个保安再次的愣住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颜轻语主动跟男人打过招呼。 叶辰也懒得多看,不管他们怎么拳打脚踢,都是用手掌接住,然后就是一拳轰出去。 初时,只是紫金之巅玩家,可朝这个方向来的人多了,自然会有玩家上了心过来打听。 是的,一个陌生人就看自己打了几个怪就告诉自己可以拿奥运冠军,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二妈那瘦弱的身体,哪里扛得住这么大的力道,人当即就摔了出去。 “你以后可别干这么危险的事了,要不你好歹跟我通个气,老心肝受不住。”魔盒念念有词的叨道。 叶千璃有些激动,因为她很清楚,如果他能彻底恢复,那他的力量要比他现在!还要再强横无数倍。 如果买蛋孵的话,鬼知道能孵出几只来,万一孵出来的全是公的可就亏了。 “可以呀!酒店里送的这些餐根本不够吃,我的食量爹爹是知道的。”甄依依说道。 如今四极灵气侧漏还未解决,地球上又因为天空岛漏洞的影响出现了一大批觉醒修真者,可谓是内忧外患,让人头大。 首批耀锋铁骑成员,共计一万名,这几天一个没闲着,终日被重甲团成员组操练,不是行军布阵就是练级打boss。 沈耀宗上车之后,他的助理琪琪也早已在车上等候,看他上车之后,便主动问道:“董事长,怎么样了?”但眼神中却是浓浓的背叛,没错,她就是陆沉风的人,已经无法挽回的背叛。 四千信仰点就这么白白浪费,他心里也很不愿意,再听这人不停地问,他就更烦更不爽。 严默已经考虑过沟通这个问题,他想:暴露就暴露吧,总比得用的人都死光好。 210.魏夏之争(续) “师兄?”拓跋龙阳疑惑。 “为琅琊备下的。”司马问之顿时觉得尴尬,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中将吃食拿出,置于面前小桌上。 此事只是插曲,拓跋龙阳唤他,是要为他引荐心腹。 当年落魄逃亡,丧家之犬一样的晋国公子,几年后远遁北地,也开始登上厅堂。 一场晚宴,有数人向他敬酒。虽然人人皆是笑脸,他自己心中明了,多是看拓跋龙阳脸面。 司马问之不善饮酒,但禁不住被人轮番劝说。几盏酒水下肚之后,脸色开始变得潮红。 这反而激起他好胜心思。 于是,浅尝变为深饮,手中酒盏也应他要求,换成大碗。 拓跋氏原是神州北部游猎部落,朝中重臣中有许多拓跋氏族人。这些人善于饮酒,见他这样,自然也是不甘示弱。 几大碗过后,司马问之过量许多,无法支撑,开始使用手段。 世间万物,无论本体是什么,本质都是天地灵气。司马问之运转灵气在体内游走,将吞下去的酒水尽数同化,片刻之后化为满堂的酒香。 徐徐转化,做事隐蔽,拓跋龙阳就在一旁,也未察觉。在他诧异的目光中,一个个酒量奇好的同僚心腹醉酒倒下。 直到最后,一场宴席因为没有几人还能站立,草草结束。 酉时过半的时候,司马问之也被人从宴席上扶回自己居所。虽然运灵化去大半酒气,他仍旧微醺。在仆人离开之后,摇摇晃晃摸向床榻。 司马问之还未进屋的时候,琅琊就已闻到他的气息。他的这副模样,琅琊是初次见到。因为不知发生什么,她扒着床沿,在司马问之身旁小声呜嚎。 “琅琊,无事。” 司马问之侧身看了一眼,开口劝慰。 侧身看过去的时候,他看到屋中桌子上面,已有人为琅琊送来吃食,安心睡去。 天际茫茫,风霜暴虐,睡梦中的司马问之来到一处未到过的地方。 风雪像是利刃,令他在梦中也觉得异常寒冷。 几息过后,风雪又变成烈阳。日光如同火笼炙烤下方,将他周围化为火场。 几次轮回之后,司马问之渐渐察觉,无论是风霜还是烈阳,皆是虚像。真实存在,是不断变幻的天地本源。 “是什么存在,能够扰动乾坤,令天地震荡。”察觉之后,他不由嘀咕。 心中刚刚起疑,风霜烈阳立时散去。一阵阵轰鸣声音,随后在远方响起。再过数息,轰鸣由远及近,渐渐有无数绚烂的光华在他眼前生成。 这副场景仿佛在那里见过,他觉得熟悉有无法确定。 第二日寅时过半,天色微亮。 司马问之在睡梦之中察觉府中有数人走动,随后听到吩咐声音。 昨日拓跋龙阳接到旨意,令他今日天明之后如皇城面圣。 旨意只说天亮,拓跋龙阳为表恭敬,去得很早。在城门外等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被获准进入。 巳时将过,拓跋龙阳从皇城回返府中。刚刚回返,等不及午食将至,命人将心腹谋臣唤到自己屋中。 “皇兄令我好生休养,调理恢复后随大军出征。”谋臣刚刚走入屋中,他直接开口告知。 “敢问王爷,征伐何处?”谋臣听后,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问道。 “老师以为,这次是征伐哪里?”拓跋龙阳听后没有明确回复,只是反问回去。 “圣意难测,臣下不敢妄自揣度。”谋臣回应。 “朝中两方人马,对此事也是争论不休。”拓跋龙阳仍旧没有告知结果,但他没有就此停下,接着诉说今日朝中发生事情。 “一方人数颇多,以为夏国已被我们重伤,几年以内无法恢复,也无法对魏国形成威胁。但北方蠕蠕一直蠢蠢欲动,之前魏夏相争时,对我们多有进犯,应当给予他们惩戒。” 谋臣听后,点头附和。 近些年趁着魏夏之争、魏宋之争,北方蠕蠕愈加势大,已是魏国心头大患。 拓跋龙阳见状,说出后续话语。 “另一方以为,蠕蠕疆土辽阔,主动出击必然要深入,两方相争,时日也必会长久。重伤夏国不易,应当先灭夏国,以绝后患。” “陛下已决断灭夏?”谋臣听他说完,心有猜测,直接问道。 “灭夏一方人数虽少,但陛下问向崔浩的时候,崔浩也力主先行攻打夏国。”拓跋龙阳说出结果。 崔浩是魏国太常卿,拓跋嗣与拓跋焘父子曾在多个事情上向他问计,极少出现纰漏。 “王爷,此人能否争取?太常大人天赋异禀,知古通今,兼具五行天象。若是能为王爷所用,如虎添翼。” ”听到崔浩名字被提及,谋臣说出心中想法。 “可去尝试,但会万分艰难。”拓跋龙阳听后回应,同时摇头。摇头之后哦,他说出艰难缘由。 “我原本也有这个心思。因几年前被贬一事,崔浩与师尊关系莫逆。但师尊曾有提及,此人纲常礼数深入骨髓,绝不会做谋逆的事情。” 谋臣听后也摇头,这个念头在心中已久,明知是妄想,还是有所企图。 …… 今日辰时一刻刚过,就有仆人将朝食送到司马问之屋中。他打开食盒查看,除果腹的吃食以外,还有一碗酸汤。 酸汤是用来醒酒,拓跋龙阳心思细腻,对这样的小事也作了嘱咐。 司马问之肚中并不饥饿,只是将酸汤端起饮用,其余吃食推给琅琊。北人好食肉类,琅琊很是受用。 “劳烦回去之后,请明伶到我这里,我有事吩咐。”喝酸汤的同时,司马问之想起一事需要托人代办,开口向身旁仆人嘱咐。 “大人需求何物,可与小人说,此处以后由小人侍候。”仆人听后回应。 “明伶即可,不需花费力气。”司马问之坚持。 “此事小人只能回报管事,再回复大人。”仆人不再坚持。 明伶之前已被遣到此处侍候,只是可以不在屋中驻留,司马问之若是有事吩咐,无需经任何人考量。 但仆人却说需要管事首肯,应是有事发生。司马问之心思同样细腻,听后连忙问道。 “明伶在何处?” 211.无心之过 “明伶在何处?”司马问之发问。 “听府内其他人讲,昨日明伶被管事严惩,不知被带到何处。”仆人也不知晓,只能如实告知。 “因为何事?”司马问之听后开口,语气变得严厉,询问变为质问。 “小人也不知,只是听说冲撞了某位贵客。”仆人见他发怒,开始惶恐,回应时候语气有些颤抖。 司马问之听后,将手中盛器放下,不再说话。 仆人说明伶被府中管事惩处,可因多种缘由。但随后说的冲撞贵客,无疑与他有关。 因为琅琊一事,他曾开口质问过明伶,又恰好被拓跋龙阳撞上。 “严惩是什么惩处?”司马问之见一旁仆人惶恐的神色,再度开口时候,语气变得缓和。 “回大人,不知。”仆人连忙回应。 “无妨,如实说即可。”司马问之提醒。 眼前仆人年岁不小,不应是刚刚入府的仆人。况且,拓跋龙阳也不会将不知根底的人遣来服侍。之所以回应“不知”,多半是有顾虑。 “可鞭挞、可断肢,还可,还可…”仆人听到提醒,如实回应,说到最后,欲言又止。 仆人回应刑罚,由轻至重。断肢已是酷刑,比断肢还要重的刑罚,不难猜测。 “无需再说,你先下去。”司马问之想过之后,开口吩咐。 仆人听后,倒退着向屋门处走去。还未走到屋门,司马问之又开口提醒。 “方才你我之间的交谈,不要与外人说,我也不会告知安北王。” 仆人如释重负,转身快速离去。 午时二刻时分,司马问之在屋中研习上清典经的时候,屋外传来脚步声音。他听出来人是谁,起身相迎。 来人是拓跋龙阳。 遣人去唤谋臣的同时,他也作下吩咐,将司马问之屋中的午食暂且停下。 与谋臣商议完事情之后,他才遣人将午食送到手中,由他提着亲自来送。 “师兄,可还习惯?”见司马问之已经清醒,不复昨日醉态,拓跋龙阳询问。 “尚可。” 将拓跋龙阳迎进以后,二人分开落座。坐定之后,司马问之压制心绪,平静回应。 “何处不妥?” ‘尚可’本意是能够将就,安北王府之中,一干用度皆是上品,司马问之又是府中贵客,他的日常用度被特意吩咐过。拓跋龙阳听后问他,还有哪里觉得不满。 “安北王何事?”司马问之没有回复,再开口时故意将话头岔开。 “好事。” 拓跋龙阳见他岔开话题,以为他之前只是随便回应。见他询问,开始诉说前来缘由。 “魏国大军即将开赴前线,陛下征召热血儿郎前往。师兄身具仙家术法,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不去。”司马问之拒绝。 不仅拒绝,他的语气冰冷果决。拓跋龙阳听后,一时无法反应。 来此处之前,他曾想过如何开口,也曾想过司马问之会如何答复。被拒绝并不意外,但如此不顾及身份、不顾及颜面,他未曾料到。 司马问之也有察觉,见他反应之后,将缘由讲出,语气变得和缓。 “我是南人。” “师兄既已入道门,又何必坚持南人、北人分别。”拓跋龙阳听到解释,心绪变换,很快找到回应话语。 “自汉末至今两百余年间,战乱不断,百姓黎民苦神州分崩离析久矣。陛下如今雄才大略,有一统天下的势头。到了那一日,还分什么南人北人。” 司马问之听后,并未直接回应,仰着头想了数十息之后才开口。 “是他召我入行伍,还是安北王想令我随军?” 话语之中,‘他’是魏国皇帝拓跋焘。司马问之这样回应,言外之意明显,对于此人、对于拓跋龙阳方才说的那些,他并不认可。 “皆有。”拓跋龙阳回应。 “多一半,是我想与师兄一同建功立业。”回应之后,他察觉到言外之意,再度开口。 他的语气虽然恳切,司马问之听后并不买帐。 王爵有郡王与亲王两类,拓跋龙阳的‘安北王’是亲王,即便以后有再多军功,爵位也不会再有提升,除非拓跋焘将皇位让出。 况且,军功愈大,拓跋焘愈会将他视为威胁,便愈加会坚定决心将他除掉。若真是那样去做,无异于抱薪救火,南辕北辙。 因此,想了一会以后,司马问之心中已有猜测。拓跋龙阳此去是不得不去,请他随行的目的不言而明。 “也不是不可。”想明白后,司马问之口风转变。 “如何?”拓跋龙阳听后,脸色未变,语气急促。 “王爷府中一干用度极好,但有些事情我无法亲力亲为,请安北王将明伶遣来,留在此处做事。”司马问之说出条件。 “何事?”拓跋龙阳下意识问道。 “府中仆人众多,比明伶聪慧之人有许多,我为师兄挑选更适宜的人如何?”问完以后,他想起明伶下落,开口商量。 “就是明伶。她与我一个故人秉性相似,脾气相投,很有缘分。”司马问之拒绝。 拒之不受的缘由很模糊。 若是因为聪慧勤快,可以由他人代替。缘分一说多有虚无,换了他人便无缘分,因此便不能替换。 “若是如此,便依师兄。”拓跋龙阳回应。 午食送来的本来就晚,司马问之二人交谈许久没有停下的势头。琅琊肚中饥饿,开始在一旁呜嚎提醒。 拓跋龙阳见状,借机离去。 等来人走后,司马问之也拿起吃食享用。朝食他只用了酸汤,肚中也已空空。 安心享用吃食,还有缘由。 在他心中,拓跋龙阳身份高贵,不会轻易食言。他说会将明伶送来,表明明伶并没有性命之忧。 但从午时等到申时,一直未见有人前来,司马问之心中不由嘀咕。 申时将过,未等他嘀咕多久,明伶被人搀扶着从门外走入。 还好,手足齐全,未见损伤,面上也没有见到伤痕。 但两人进入后,屋中开始有淡淡血腥气息,司马问之与琅琊皆有察觉。 212.东隅桑榆 230.东隅桑榆 “坐下吧。” 司马问之见二人到来,没有理会搀扶那人,直接对明伶开口吩咐。明伶听后并无动作,眼中含泪,咬着嘴唇看向一侧。 “昨日你是无心之过,我未曾想到你会被惩处,也有过错。”司马问之见状开口说道。 “也是无心之过。”说完后,又进一步解释。 明伶听后,不再坚持。 看到一旁有个座位,她走到那里跪坐。屈身下跪的时候,像是抻到背部某处伤口,禁不住发出痛哼声音。 司马问之见状,知晓她受到的严惩是什么。想了几息,屈指伸手,同时开口。 “伸过来。” “伸过什么?”明伶不知,开口询问。 “为你把脉。”司马问之晃动手指,示意她查看,同时讲明。 明伶听后有些迟疑,十几息后下了决断,缓缓将左手伸出。司马问之随即搭手把脉,查探她体内脉络详情。 之前已有推断,明伶所受是鞭挞刑罚。把脉之后更加确认,她背部的一些穴位脉络已经闭塞。 除此之外,明伶体内五行气息紊乱,表明在受鞭刑的时候,体内脏器也有损伤。好在是紊乱,尚未断绝,只是震荡,并非重伤。 探明之后,他起身找来笔墨纸张,取出墨块之后细细研磨。 研墨很耗工夫,司马问之也趁机在心中决断写些什么。 上清宗岐黄要术中,有一些活血生肌的妙方,可以解除明伶此时痛苦,且不会有伤痕留下。 但他想要给更多。 无心之过也是过错,不能因为是无心就不追究。明伶已为‘无心’受到惩处,他同样也要为‘无心’付出代价。 每个人能力不同,能够付出的代价也就不同。他自然不会像明伶那样也受皮肉之苦,否则会矫枉过正。他想要付出的代价,更多是一种补偿。 墨汁即将研磨好的时候,他已有抉择。落笔书写,很快完成。 “按我写的去做,无论多晚,遣一女眷送来。”收笔停住之后,司马问之将墨迹吹干,交到搀扶明伶来的那人手中,开口吩咐。 仆人离去之后,屋内无声。琅琊察觉到屋内气氛微妙,一路颠跑着出了屋子。 未过多久,有人送来晚食,屋内尴尬稍减。待那人离去以后,又恢复原样。 司马问之是道人,喜好盘坐。几年来的修行习惯,令他久坐之下也没有不适。 明伶是仆人,习惯跪坐。但她平日多是站着,在司马问之屋中跪坐了一两个刻时以后,觉得不适,开始挪动双腿,减少痛楚。 “屋中气闷,我出去走走。等到有人将东西送来,我自会回返。”司马问之见状,借口走了出去。 说是出去走走,申时已过,天色将要变暗,他没有什么地方可去。见琅琊也未走远,便走过去与她待在一起。 出来的举动极为明智,预计只需要熬制一个时辰的药物,直至戌时将过,才有人匆匆送来。他没有询问缘由,带着那人进入屋中。 屋中只剩一人之后,明伶不再觉得拘束。久跪劳累,她从座位上站起,坐到床榻边沿。 司马问之带人进入的时候,她已倚着床柱将要睡着。听到响声后急忙起身,慌乱之下又抻到伤口。 之前仆人走的时候,司马问之曾有嘱咐,令一女眷将东西送回。这样做并非无用,他开出的方子内服与外敷兼用。 告知前来女眷敷用方法之后,司马问之再次走出屋外。 在他心中,女子名节贵重,即便在其他人看来,仆人本身就无足轻重。 两个刻时之后,女眷从屋中走出复命。司马问之知晓屋内已经收拾妥当,带着琅琊走回屋中。 “这是什么药物,敷用之后透体冰凉,很是舒服。”见他进屋,明伶主动询问。 “祖宗传下,用来活血生肌。”司马问之知晓她已无碍,开口回应。 他的祖宗皆是帝王,对医术并不精通,”祖宗”一词并不恰当。但只是不恰当,并非有误。方子得自宗门,上清宗历代祖师也是他的祖宗。 “只是汤药太过苦口,下次能否不用?”明伶听后点头,随后说出请求。 司马问之听到请求,走向明伶,将她身旁汤碗拾起。 她喝的并不干净,碗底还留有少许,司马问之用手指蘸了一些,放入嘴中品尝。 舌尖转动几次以后,他知晓汤药为何送来迟了。 先前开出的方子中,他对药草年份没有限定。方子被拓跋龙阳看到后,他没有用府中存货,而是遣人去城中购置年份久远的上好药草。 一去一回,耗费工夫。 虽然耽搁时候,但药草年份愈是久远,药效愈好。同时入口之后,苦感也愈是浓厚。明伶说的无错,汤药异常苦口,几近难以忍受。 “无法舍弃。外敷用于去痛,内服用于去病。况且,汤药还有其他效用。”司马问之答复。 “还有什么效用?”明伶好奇心起,随即询问。 “美颜、祛毒。”司马问之看向明伶,同时回应。 “当真?”明伶脸上疑色与喜色并存,狐疑发问。 “你后背可还疼痛?”司马问之反问回去。 明伶听后会意,疑色退去,脸上只剩下喜悦神色。 豆蔻年华,正是女子开始介意自身容貌的时候。司马问之的回应正中明伶的心事,它心中的怨恨感觉也开始散去。 “公子,下次汤药何时送来?”再次开口,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时候不早,早些歇息吧。”司马问之没有答复,开口提醒。 明伶有些失望,但她不敢再有违逆,起身想要离开床榻。 “你睡床上。”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制止。不等她说话,直接走到一旁,背对她盘腿坐下。 明伶没有坚持,脸部向下趴在床上。 “公子,你家祖上是疾医?” 趴了一会,明伶心中有事无法睡去,将头歪向屋中询问。 “是。”司马问之回复肯定。 “那可有法子,除去面部暗疮?”明伶再问。 “有。”司马问之再答。 “可有法子,不用香料,令人体内自己生香?”明伶兴致愈高。 “也有。”司马问之的回应简短肯定。 如此这样,一人询问,另一人回应。亥时过半的时候,明伶不再询问,脸上带着满意神情睡去。 虽挨了一顿鞭打,但她从司马问之那里得到许多承诺,在她看来,挨打已算不得什么。 福祸相倚,东隅桑榆。 213.攻向何处 第二日用过朝食以后,司马问之从屋中走出,向拓跋龙阳居室走去。之前仆人送来吃食的时候曾特意告知,安北王请他过去一叙。 从屋中走出的时候,司马问之也将琅琊带上。不是因为不舍,是为了预防不测。 朝食时候,琅琊看向明伶的眼色不善。明伶是因为中伤她受罚,看向琅琊的眼色也不善。 同性相斥,女人与母狼也不能免。司马问之为防备他离开后有无端变故发生,只能将二者分开,将琅琊带走。 “今日早些时候我已上疏,为师兄谋求一个随军参谋的位子,师兄莫要推辞,也莫要嫌弃官职微薄。” 拓跋龙阳已在等候,见司马问之走入后,主动开口招呼。 司马问之听后,眉头不由皱起。几息过后,微微点头回应。 拓跋龙阳是请他一同跟随,为他谋求何种职务,理应与他提前知会商议。私自为他做主定下,令他觉得不喜。 “大军何日开拔?”虽然不喜,点头以后,他仍旧开口询问。 “今日已是四月下旬,若是一切如常,下月月初大军即可开拔。”拓跋龙阳告知。 “行向何处?”司马问之再问。 “师兄以为,陛下会先攻何处?”拓跋龙阳听后没有直接答复,反问回去,想要考量。 “我哪里会知晓。” 司马问之知晓他是存心这样问,故意不带好气的回应,一改之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回应之后不等允许,自己找了一处座位矮身坐下。 坐下之后,接着开口。 “北地我不熟悉,魏夏两国近些年的恩怨我也不知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依据,如何能够揣度。” “是龙阳的过错。” 在拓跋龙阳面前,司马问之一直是正经模样,此时有些无赖的样子,令他觉得更加亲近。一边放下身份告罪,一边将情形讲出。 魏夏恩怨百年,在魏国前世,代国还未建立的时候已有纠缠。百余年来,历经数次争斗,拓跋氏兴起,直至今日要将赫连夏国一举灭国。 司马问之并非全不知晓,虞夫子教授他的时候,对魏夏史料也有提及。他不知晓的,是近几年发生的事情。 “依王爷所讲,他曾带兵攻打夏国国都?”司马问之听完,开口问道。 “前一年九月,陛下分兵三路。令宜城王达奚斤攻打蒲阪,河南镇将周几攻伐陕城,牵制夏国关中兵力。陛下自带两万轻骑,出其不意突袭统万城。”拓跋龙阳听后回应。 “最后如何?”司马问之询问结果。 询问之前,他已能猜到大概。 统万是夏国都城,是夏国前任皇帝赫连勃勃驱使数万民众,历时十余年建造,轻易不会攻破。 况且,若是之前已被攻破,夏国几近亡国,此时也无需再去攻伐。 “禁军将军豆代田率先攻入统万城,可惜被断后路,我军接应不上,功亏一篑,陛下也只能班师回城。” 拓跋龙阳的回应未出预料,接着又说出其他事情。 “但也并非一无所获。陛下将统万城外数万夏国子民虏获,还有十余万头牛马牲畜一并带回平城。宜城王那里也收获颇丰,连克夏国多位将军,将蒲阪、长安等地收入囊中。” “他会同之前一样,先攻向夏都统万。”司马问之听后想了片刻,随即回应。 “何以见得?”拓跋龙阳询问缘由。 “依王爷方才说的,他是极为自信和自负之人。之前攻打统万功亏一篑,是一大憾事。不破统万,憾事不除。况且统万是夏国都城,是皇族聚居之地。攻伐虽然艰险,但事倍功也倍,一破则百破。”司马问之答复缘由。 “受教。”拓跋龙阳听后行礼。 “前一日我已说过,明伶到我那后,我自会随你同去军中。以何种职务我不在意,但有一事我不参与。”司马问之受了他一拜之后,将心中想的事情说出。 “何事?”拓跋龙阳问道。 “各地百姓,皆是神州血脉,只是各为其主。若攻下统万城,我不做无端杀戮,也不会做劫掠的事情。”司马问之将事情讲出。 方才拓跋龙阳曾说,拓跋焘攻打统万未果,将城外数万夏国子民和十数万牲畜带回平城。 拓跋焘是轻装简行奇袭,必定不会带多少口粮。并且在他眼中,这些夏国子民与牲畜无异,回返平城路上也不会好生待他们。 数万百姓,能够活着到达平城的,恐怕只有五成,比战场上死伤将士还要多许多。 “带回来的俘虏中,活下来的有六七成,现在皆是魏国子民。只是可惜,其余人成了无辜亡魂。” 拓跋龙阳会意,话语之中,对司马问之所求赞同。 此后二人再次交谈,辰时将过的时候,司马问之带着琅琊离开。刚刚离去不久,府中谋臣走入屋中。 “老师,方才我二人谈话,可听清了?”拓跋龙阳见他走入,开口询问。然后不等他回答,再次发问。 “依老师之见,皇兄会先攻何处?” “关中长安。”谋臣回应。 回应之后,同样不等拓跋龙阳询问,接着说道。 “此人靠的是推测,没有根据。长安城中探子传来消息,陇西与陇中兵马调动频繁,赫连昌有令赫连定夺回长安之意。同时统万城已白日封门,坚闭不出。” “如此说来,一旦赫连定攻伐长安,赫连昌紧闭门户等待结局,陛下就只能派兵驰援关中。”拓跋龙阳会意以后说道。 “正是此意。” 主仆二人交谈时候,司马问之已经回到屋中,他已不再介意拓跋龙阳未告先请。 二人之前的约定,更像是赌约。拓跋龙阳果真能将明伶送来,他愿赌服输。 更何况,无论被定下什么职务,他皆能进入魏军,这已足够。 拓跋龙阳给出的日子,是五月月初。距离那时还有几日,司马问之并不着急收拾。 在度过前几日的尴尬之后,他与明伶二人之间渐渐有了默契。男女有别,许多事情也能默契避过。 如此过了多日,始终不见皇城有动静。司马问之快要将此事忘了的时候,五月下旬一日,拓跋龙阳匆忙离府。一个时辰之后,又匆忙返回。返回之后未做耽搁,直接将谋臣叫到自己屋中。 “老师,赫连定前两日突然兵发长安,与宜城王在关中对峙。陛下已经下令,大军即将开拔。”见到谋臣到来,拓跋龙阳直接告知。 “攻向何处?”谋臣听后连忙询问。 “夏都统万。” 214. 初露锋芒 魏国始光四年,夏国承光二年五月,魏王拓跋焘即将攻伐夏国的前两日,夏王赫连昌令平原公赫连定发兵关中,与魏国宜城王达奚斤在长安对峙。 长安是魏国在前一年攻夏时夺取,宜城王在这里经营只有几个月。此人虽然善战,魏国朝中众臣仍有忧虑,连番上疏,请求魏王下令发兵驰援。 拓跋焘见到奏疏,即刻令魏军准备。同时派遣多人伐木阴山,准备大量攻城器具。 若是驰援长安,魏军是守城,无需攻城器具。拓跋焘下令以后,有朝臣开始怀疑。 果然,没过一日,拓跋焘再次下令,命将军贺多罗领三千精骑为前候先行开拔,直奔夏都统万城。随后再命司徒长孙瀚与长孙道生领骑兵三万,作为前锋在后跟随。 前锋过后,是后援魏军。 常山王拓跋素领兵三万,后继驰援,刚刚从宋国返回平城的常侍步堆与他随行。 消息一出,朝中立时有众位朝臣上疏,直陈先行攻伐夏都统万的弊端,同时苦劝拓跋焘将兵马派往关中,先行解除宜城王达奚斤的危局。 拓跋焘听后力排众议,独自决断。不去关中,直逼统万。若是有不从之人,无需审议,先行惩处。 几日过后,前锋兵马刚刚开拔,攻城器具打造完毕。南阳王拓跋伏真遵从拓跋焘留下的王命,领步兵三万护送器具北行。 至此,魏国派遣国中大部兵马,十万将士浩浩荡荡行进夏都。 长孙瀚和长孙道生领着三万骑兵开拔时,拓跋龙阳便要同行。他去告知司马问之的时候,却被他直接拒绝。 拒绝缘由,在于琅琊。 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够回返,司马问之担心琅琊不会安心待在安北王府,会自己去寻他,想要把她也带上。 骑兵行进,一日可达数百里。琅琊即便善于奔行,平城到统万千余里,一连几日奔行也无法消受。 若是为她单独置办马匹,虽然可免去奔行劳累,但狼骑马匹不伦不类,也不可行。 因此,司马问之更倾向于跟随拓跋素的步兵一同前往。 拓跋龙阳无法拒绝,上疏请求,改为跟随步兵。好在拓跋焘只是令他一同前往,没有限定在哪个兵营。 魏军前锋将要到达君子津的时候,司马问之正在步兵车马上待着。 开拔前几日,他曾经向拓跋龙阳借了兵法书籍,随军无聊的时候拿出来看。 司马问之是晋室皇族后裔,当年若是不被刘氏篡夺皇位,此刻已是晋国皇帝。因此在他儿提时候,是被当做储君栽培。 诸子百家,儒家治国,法家治民。除了虞夫子以外,还有负责晋国律令的官员教授他。 除此以外,其他学问他涉猎较少。绝大多数只是听闻,甚至是连听也没有听过。 比如兵家学问。 他借来的,是兵家至圣孙长卿的《孙子兵法》。此书谋略缜密,是行军攻伐的至宝。 谋略费神,司马问之看了一会儿后觉得疲乏。 车马摇摇晃晃,又令他有些晕胀,想要休息片刻。还没有休息,车舆外面传来脚步声音,随后有一人跳上马车。 “师兄,在看什么。” 来的是拓跋龙阳,提身跳上马车后进入车舆,看到他手中书籍后询问。 “兵家谋略。”司马问之将首页摊开,一面示意一面回应。 “师兄是怎么预知,陛下会先攻伐夏都统万?”拓跋龙阳看到后,再次问起之前的问题。 “缘由我已经说过,不再赘述。况且从眼前情形来看,他这样做也是最好抉择。围魏救赵,一旦统万被袭,夏国平原公回援,长安之围不救自解。”司马问之对《孙子兵法》有些涉猎,再次回应的时候,开始引经据典。 “若是赫连定拒不受命,坚持攻打长安,会怎么样?”拓跋龙阳听后想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问道。 他说的话不是无端猜测。 将在外战,有些军令不会遵守。赫连定若是一心想要收腹长安,多半不会理会夏王回兵王命。 况且统万坚固,只要紧闭城门坚守不出,等到长安收复,赫连定再派兵救援也来得及。 “赫连定会求之不得。”司马问之的答复出乎意料,不等反应,再次说道。 “此次出兵,意在统万。若是赫连定收到消息后即刻回返,担忧腹背受敌,他只能退避锋芒返回平城。十万大军,无功而返。” “也有道理。” 拓跋龙阳听后附和,附和以后,将一事告知。 “步营主将拓跋素是我叔父,步堆你也认识。我会在二人面前推介师兄,代我参与随后行军谋略。” “王爷心思缜密,若有想法,为什么不亲口说出?”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不解,立即问道。 “唉。” 拓跋龙阳没有说明缘由,只有一声长叹,行礼以后离去。 拓跋龙阳没有食言。 天色将近变暗的时候,众人得到将令,就地安营扎寨,稍作歇息。司马问之刚刚从马车上跳下,有一人走向他,传令他前往主将营帐。 “师兄,且先留步。” 没过多久,他走到拓跋素营帐外。刚要进去,被人叫住。 “安北王什么事?” 叫住他的是拓跋龙阳,他停下脚步以后询问,脸上现出疑色。 “若是被问及谋略,回应时莫要再用‘他’来代指陛下。”拓跋龙阳开口提醒。 “晓得。”司马问之痛快应下,转身进去。 不知是被告知得最晚,还是距离主将营帐最远,他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到了多人。大多是武将,像他这样没有戎装在身的人,没有几个。 不多时,又有两三人到来。拓跋素见人员齐备,将召唤众人前来的缘由讲出。 “自前日午后,陛下遣人催过后,两日里再没有见到有斥候前来。如今前方情形不明,诸位将军有什么主意,可以说来。” 拓跋素话音刚落,队列最前方有人回应。 陛下之前已经下了皇命,令步军直接前往统万城外驻扎。新令没来,前方虽然不明,众人应当按照旧令继续向前。 其余一众将领听后,接连附和。 司马问之在队列最末,听后缓缓摇头。虽然是在最末,摇头的举动还是被拓跋素看到。 215. 初露锋芒(续) “这人就是你推介的那人?”拓跋素看到后,侧身小声问向一旁的步堆。 “之前出使宋国,在洛阳时与此人相处过几日,安北王对他也是赞不绝口。”步堆听到询问后连忙回应。 “阳儿看人一向无误,看来这人有些本事。”拓跋素点头说道。点头过后又开始摇头,继续说着。 “只是可惜了阳儿,生不逢时。” “将军,慎言。”步堆听到话语后连忙提醒。 “小子,你为什么摇头,是否是有不同见解?” 拓跋素对提醒没有在意,回正身子看向司马问之,向他问话。话音还没有落下,营帐中的其余人也都看向他。 “将军是想要听真话,还是想要听戏言?” 司马问之见众人看向自己,毫不怯懦畏惧,直接反问回去。 “你这小子,莫不是在消遣我,谁想听你的戏言。”拓跋素听后有些怒气,一面呵斥着,一面告知自己的决定。 司马问之听到呵斥,没有惶恐,随后将自己的见解讲出。 “用兵之道,其上攻心,其下攻城。陛下虽然命人赶制攻城器具,却令南阳王压在最后,用意十分明显。步兵攻城只是迫不得已的下策,陛下想要先尝试攻心术,若不能奏效,才会用到步营。” 司马问之言外之意,此次攻伐统万,步兵只是陪衬,虽然不是可有可无,但绝不是攻伐主力。 营帐之中都是步营将军谋士,他的这些话语虽不狂妄,却着实难听。众人听后,接连开口反对。 “况且,听王爷的讲述,之前陛下接连派人传递皇命,但是又有两日没有人来。属下以为,若是急需步营相助,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以在这里原地守候,静候再有人前来传令。” 司马问之见状,没有理会,再次大声开口,说出心中想法。 话音刚落,营帐中反对的声音愈加喧哗。拓跋素没有制止,点头以后开始计较揣度。 他赞同司马问之的想法,也想得更多。 除了无需步营迅雷而至以外,还有一种情形。赫连昌知晓魏国来攻,在中途布下埋伏,魏国三万余先锋兵马已被屠戮。 但这种情形有些荒谬。 三千侦骑和三万先锋都是骑兵,可抵数倍步营。夏国兵马有数万在关中与达奚斤争斗,剩余兵马无力将这三万余骑兵击溃。 即便是赫连昌用诡计以少胜多,也没有可能将三万多魏军骑兵尽数屠戮,总会有溃败兵马逃回。 无论是等皇命,还是等溃兵,都需要等候。司马问之的建言虽然有些伤人,却很有用。 “今日安营扎寨,等到明日天亮以后再作抉择。” 心中有了决断后,拓跋素将众人议论声音制止,随后说出命令。见有人要开口反驳,再下将令。 “此事我决心已定,莫要再劝。” 众将听后,无奈离去。 营帐议事,司马问之来的几乎最晚。走的时候,等大部分将军与参军离去后,他才离去。其他将校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有多人侧头看他,眼中有怪异神色。 司马问之坦然接受。 众人方才看向他的目光中,有赞赏也有提防。 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崛起,触碰原有利益是不能避免的事情。他对众人的反应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料到会来得这样的早。 从拓跋素主营中出来后,司马问之没有先回自己歇息的地方,直接去了拓跋龙阳那里。到那里的时候,他正在喂琅琊吃着肉干。 “师兄,议事结果如何?” 见司马问之走进来,拓跋龙阳将一块肉干塞到琅琊口中,随后问道。 “常山王已经下令,今日就在这里扎营。什么时候再次行进,明日天亮后再做定夺。”司马问之走到琅琊身旁蹲下,一面抚摸她的后背,一面回应。 “为什么?”拓跋龙阳不解。 “常山王是你叔父,你为什么不去直接问他缘由?”司马问之没有起身,低着头回应。 拓跋龙阳没有曾想到他会这样回应,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开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身为魏国皇族,却不能一同议事?”司马问之见他没有反应,起身发问。 “几日前皇城中传出消息,魏国夫人何氏查出身孕。”拓跋龙阳听后有些迟疑,纠结过后将消息告知。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疑惑尽数消除。 拓跋氏还在部落游猎的时候,兄终弟及是部落中首领接替的规矩。由代国至魏国后,渐渐变为父终子及。 但是魏国皇帝拓跋焘至今没有子嗣,外人谣传他征战时伤了血脉,无法延后。再加上拓跋龙阳皇位被阴谋篡夺一说,近年来他身边渐渐有势力依附。 即便有人依附,拓跋焘身居皇位,可以决断魏国任何人的生死。拓跋龙阳虽然没有被谋害,但是也尽处劣势。 如今贺氏有孕,拓跋焘无法延续血脉的谣言不攻自破。等贺氏将婴孩诞下后,还会有多少人留在拓跋龙阳身边,不可预知。 “这次回去,他是否会对你痛下杀手?”司马问之想明白后开口询问。 “会。”拓跋龙阳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眉头皱起。 “也不会。”刚刚皱起,拓跋龙阳改了话语。 “等同没说。”司马问之翻着白眼。 二人谈论拓跋焘的时候,拓跋焘带领着魏军先锋掠过君子津,到达拔林山。到达后不久,他命人传令,将军中辎重尽数舍弃,轻装简行,向统万城快速奇袭。 长孙瀚等魏将听后,连忙开口劝阻。 统万城坚固异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攻下。之前奇袭统万,赫连昌已经吃过大亏。这次再去突袭,他不会再在这上面涉险,必定会紧闭城门,等待赫连定救援。 到那时,魏军两面受敌,又无辎重粮草供应,人心不稳会出大乱。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即便等到步营,攻城伤亡也会很大。我等轻装简行令他轻视,诱惑他出兵。三万将士虽不能攻城,但足够与统万守军决战。” 拓跋焘听后,将众将劝说话语尽数驳回,力排众议,一人决断。 众将见状,只能听令。 将要再次行进之前,拓跋焘命人挑选两匹快马,拿着自己的信物沿原路返回,去寻找身后步营告知口信。 216. 死地求生 第二日清晨,司马问之早早醒来,起身走到营帐外查看。 由春入夏,清晨时候天气有些寒冷,他紧了紧身上衣物,看着一队守卫从面前走过。 昨日帐议,拓跋素说今日天亮后再作打算。此刻守卫来回巡视,各营毫无动静,多半会继续驻扎下去。 卯时二刻刚到,营帐中的其他人也陆续醒来的时候,有两骑侦骑从远处匆忙赶到。 来人下马以后,不知向守卫说了什么,守卫没有加以阻拦,带着两人一路向主将营帐走去。 拓跋素早就已经睡醒,此刻正在营帐中定夺今日的动向。 虽然他倾向于在原地等候,但昨日有些人说的没错,拓跋焘最后向他下的王命,是令他跟随南行。 正在纠结的时候,有守卫进来通报。陛下遣人前来,正在外面等候。拓跋素心中有些预感,急忙令人将来人带入。 “常山王拓跋素领步营原地驻扎,两日后继续前行,到统万城西北五十里处斥候。” 侦骑是拓跋焘领兵离开拔林山的时候派出,见到拓跋素以后,先出示信物,随后将口信说出。 侦骑连夜疾行数百里,找到步营的时候已经快要虚脱。将消息告知以后,被人扶着下去歇息。 “令各营将军即刻前来这里。”侦骑刚刚下去,拓跋素开口吩咐。 不多时,众位将军先后进入营帐。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又先后离去,离开的时候,众人脸上神情不一。 “这人竟能猜到陛下口信。”等到众人离去后,拓跋素开口感叹。 “不仅是口信,对陛下下一步动向,他昨日的猜测中也有印证。”拓跋素话音刚落,步堆在一旁附和。 “这人当真只是洛阳徐氏堡中的谋士?”拓跋素听后询问。 “安北王曾为此事问过徐氏宗主,徐兵谨当时确实是这样答复。不过此子到徐氏只比安北王与我早一日。之前是在哪里没有查过,也无法知晓。”步堆如实答复。 “将军为什么这样问?”答复过后,他反问回去。 “这人年少多谋,有理有据。若是甘心被陛下驱使,会是魏国平定天下一大助力。” 拓跋素听后想了片刻,开口解释。随后话锋一转,说出心中担忧。 “只是他来路不清,我们不知底细。若想重用,还需要细细查过。” “应当如此。”步堆听后,再次附和。 辰时过半的时候,司马问之才得到大军继续驻扎、今日不再开拔的消息。 什么时候知晓他不在意,在此之前他心中已经有推测,与拓跋素下达的军令没有多大出入。 大军驻扎,除了巡视守卫,其余兵丁不准随意走动。司马问之在营帐中无事可做,有些无聊。 他想要去无人处恢复修为。 从洛阳离开前,他体内灵气充盈。一路向平城行进的时候,因为夜间守护多有损耗。 拓跋素虽然不准其他人随意走动,但对司马问之没有多大约束。无论是隐身还是幻术,施展以后他都可以随意离开。 但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昨夜过后,他开始进入某些人的眼中。若是有人来营中寻他无果,会横生枝节。 魏军步营原地驻扎的时候,魏王拓跋焘带领大军疾行一夜,到达黑水。统万城地处黑水与朔方之间,到达此处,预示着已经离夏国国都不远。 越过黑水以后,他没有歇息。将大部人马隐藏在周围山谷里面后,领着剩余一部兵马向统万城进发。 “我们已经越过大河,将要到统万城下。这里距离平城千余里,大河挡住后路。前一步可能战死,退一步必定死命。为今之计只有攻下夏都,死地求生!” 将要进发的时候,拓跋焘激励将士。 魏军还没有到统万城下,激起的烟尘被夏国守军察觉。进一步确认过后,守军中有人走出,匆忙赶往皇城。 前一年魏军攻伐统万城的时候,赫连昌正在与朝臣庆贺‘冬节’,被拓跋焘打了措手不及。这次魏军来攻他已有准备,在皇城等了多日。 “是否看清,确实是魏军兵马?”见有城门守卫前来,赫连昌开口询问。 “旌旗招展,的确是魏军。”守卫如实回应。 “有多少人马?”赫连昌听后再问。 “末将前来的时候,魏军离得还远,无法详细计数。看他们激起的烟尘,应当有数千骑。”守卫再答。 “速速回去,告知将军紧闭城门,严加防范。魏军若是到了城下,只准弓弩远射,不准出城迎战。” 赫连昌听到答复后揣度片刻,吩咐过后令守卫退下。 “告知朝臣,前来议事。”守卫走后,他再次吩咐。 没等多久,夏国朝臣陆续来到。赫连昌将守卫消息告知,静等殿中众人是什么反应。 群情激昂。 知晓拓跋焘只带了数千兵马前来,有武将立即请命,请求准许调动城中兵马,在城外将魏军屠戮干净。 “数千铁骑若只是前锋,又该怎么做?”听到请命后,赫连昌问道。 众人听后,无人回应。 “遣人去关中,送信给平原公赫连定。令他火速回返统万,与我合兵一处,报上年羞辱之仇。” 见没有人回应,赫连昌缓缓摇头,摇头过后向身边人吩咐。 前一番吩咐刚刚布下,紧接着再次开口吩咐。 “此外,另遣一队人马,沿着与刘义隆约定道路查探,确认宋国来人到了哪里。” 不多时,统万城南城门开启,两队人马先后出城,奔向不同方位,渐渐失去踪影。 几乎在同一时刻,拓跋焘领着一部先锋赶到统万城城下,将要进入弓弩射程时勒马停住。城门守卫再次确认,确认过后二次前往皇城。 拓跋焘本以为自己只带数千兵马,赫连昌不会放在眼里,会派人出城驱逐。但一直等到午后,统万城城门处也没有一丝动静。 其实也有些动静。 自他到来后,城门楼上夏国守卫愈来愈多。不时有人在城门与城中往复穿梭,将一批批守城物件搬上城楼。 但赫连昌迟迟没有中计。 217 宋国道人 两日过后,司马问之收拾行装,带着琅琊跟随魏军步营开拔,向既定的方位行进。 经过两日休整,之前将士们连日赶路积攒下的劳累尽数除去,众人神情饱满,斗志昂扬。 与拓跋素统领的步营相比,拓跋焘统领的先锋骑兵着实有些沮丧。 看到统万城守军迟迟没有打开城门,魏军开始在城下叫骂。但是一直叫骂两日,除了城楼上守城器具愈来愈多之外,守军没有其他动作。 赫连昌态度明显,坚守不出等待援军。 行军攻伐,一鼓作气,再鼓士气就会减弱,第三次时士气便会衰败。若是真有战鼓,两日内魏军已擂过数十次,士气愈来愈弱。 反观统万城守军,一连被骂两日后心中窝火,恨不能生吃敌军血肉。此时若是被允许出城迎战,定会异常勇猛,不再计较生死。 拓跋焘见状,心中担忧,命人停住叫骂的同时向后方退去。 “告知众位将士,后退五里后下马,沿途搜寻路边野菜。”退去之前,他向令兵吩咐。 魏军骑兵不明白为什么要搜寻野菜,但君王有令不敢违背。后退到远离统万城的地方后,这些人尽数下马,牵马步行回去,并将沿途野菜尽数挖掘。 也有心思灵敏聪慧的魏兵看出一些缘由,一边挖掘一边抱怨。 “驱使你卖命拼杀时吃肉,眼见无功而返,只能吃草充饥,可悲可怜。” 但仅仅是抱怨,等督导的将军走近后,怨言化为云烟消散。 这些人的怨言很快得到应验。 拓跋焘领着众将士回返山谷,与魏军大部兵马汇合后,立即将看守和分配军需用度的属官叫到营帐。 不多时,属官从大帐中走出,走向堆积众人带回野菜的地方,随后命人将这些野菜尽数搬走。 晚食时候,魏军先锋骑兵享用吃食的时候发现,军中之前供应的干粮肉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粗粮菜汤。 与此同时,一则消息开始在军中蔓延。 夏军坚守不出,魏军补给已经快要消耗完毕。从此时开始,直至班师回朝,只能食用粗粮野菜充饥。 众人听后,心中既有沮丧,也有焦虑。 第二日天明,朝食依旧是粗粮菜汤。愈来愈多的人开始沮丧,纷纷向自己所属部将确认消息。 部将也不知应当怎么答复,只说陛下的吃食也与我等一样,众人听后散去。 昨日野菜是小部魏军挖掘,撑过两顿以后所剩无几。朝食过后,拓跋焘下令全员行动,在驻扎的山谷周围寻找野菜与吃食,共渡难关。 实际是不是全员。 有五千精骑遵从皇命,被大将娥清和永昌王拓跋建带走,前往三十里外夏国子民聚居的地方劫掠。 一连两日,除了挖掘野菜寻找吃食外,拓跋焘按兵不动,不再有其他动作。 自拓跋焘从城下退去后,赫连昌便遣侦骑小心刺探军情。两日之间,魏军动向大体被他知晓。 在他揣度刺探消息的时候,四日前前往关中地区的密使回返。 密使被守卫带到大殿,将赫连定答复的书信带回。赫连昌打开后细细看过几次,随后沉默不语。 “陛下,书信中说了什么?”殿下夏臣徐辛见状,试探询问。 “赫连定拒不受命。”赫连昌一边将书信放下,一边说出信中内容。 “平原公尾大不掉,是否想自立门户?”徐辛听后眉头皱起,再问的时候暗有所指。 城池有所不攻,领地有所不争,将军领兵在外,君王皇命有所不受。但是国都被围,赫连定拒不回返,不免会令他人猜疑。 “应当不是。”即便如此明显,赫连昌仍旧这样回应。回应后再次开口,透露更多消息。 “平原公信中讲明,统万城坚固险峻,若是我们坚守不出,没有被攻破的可能。待他将魏将达奚斤生擒回返后内外夹击,魏军必会一触即溃。” 徐辛听后,不再言语。 赫连定在书信中说的话语,可信可不信。 统万城不是不可攻破,前一年已经有过先例。况且若是他迟迟不能将长安那里的事情解决,迟迟不能回返又该如何。 徐辛不言,是看出赫连昌有意替平原公开脱。 赫连定与他是同父兄弟,若是自己怀疑属实,无论是是对夏国局势,还是对赫连昌本人,都会是一记重击。 “陛下为什么不主动出城,去追击魏军。”徐辛不再说话后,一旁的夏臣张源开口进谏,同时说出缘由。 “我军侦骑已经探明,魏军先锋孤军深入后继无援。并且此时粮欠草亏,军心不稳,正是将其一举歼灭的大好时机。” “可曾确认过,魏军没有粮草一事是否属实?”赫连昌也有出击的心思,开口询问。 “不曾亲见,只有推测。城外远处,可用的野菜被魏军挖掘干净。数十里外的我国子民,也多被劫掠。魏军此次劫掠与之前不同,只抢粮食,不抢女人和幼儿。”张源如实回应。 “看来,魏军确实已断粮了。”赫连昌听后,心思愈加活泛。 张源听后,又要开口。 还没有开口,殿外有人进入,是之前去查探宋国来人的侦骑。与侦骑一同进入殿中的,是几个道人。 四日之前,侦骑出城后一边前行一边查探,走了三日后才与这几个道人相遇。互相确认过信物后匆忙回返,与前往长安的密探前后进城。 一个多月前,拓跋焘派遣步堆前往宋国的同时,赫连昌也遣密使前往宋国。秘访缘由,是要求助。 宋夏两国虽然也有争斗,但与魏国都是仇敌。魏国势大,将夏国灭亡以后,反过手来便会与宋国为难。 一场合纵连横后,刘义隆被夏国密使说动。一面告知步堆对魏夏之争不作干涉,一面暗地里又承诺会遣异士相助赫连昌。 见援手来到,赫连昌连忙将当前情势告知,并询问这几人有什么计谋。刚刚开口,才察觉还不知晓这几人姓氏名字。 “道号黄浮。” 领头道人说出字号。 218. 上谋攻心 “无论魏军的现状是什么,我与诸位同门的谋略不会改变。”说出自己道号后,黄浮表明态度。 “要如何去做?”赫连昌连忙询问。 “临阵施法,阻碍魏军。”黄浮听后答复。 “道长言外之意,也赞同我出城迎敌?”赫连昌听后想了片刻,开口确认。 “一味被动挨打,不是长远之计。统万城虽然坚固,但是死物。一旦魏军想到破城方法,陛下就有城破国灭危险。” 黄浮听到询问,点头回应,随后继续说着。 “我知晓陛下另一番心意。若是魏军持续断粮,必定不能久驻城外。等到他们无法忍受自行撤军的时候,夏国会不战而胜。” “道长知我心意。”赫连昌开口赞同。 “但哪有多少世事会像这样顺利?”见他赞同,黄浮回应,说出心中担忧。 “若是魏军步营及时赶到,得到补给,那该如何?若是平原公在长安战败,魏国达奚斤领兵到此,与拓跋焘同时攻城,又该如何?” “这…” 赫连昌听后,一时间有些语塞,无法答复。 就在这时,又有皇城守卫紧急走入大殿。 “什么事?”赫连昌心中有些烦躁,看到来人后大声喝问。 守卫立即回应。 不久前,在城门处守卫的将军狄子玉命看守打开城门,向城外西北方骑马疾驰而去。 “混账,不是已经下令,守军不得出城只许严守?!”赫连昌听后发怒,喝问变为质问。 “卑职也是这样说的,只是狄将军说是奉了陛下口谕,出城刺探魏军动向,没有人敢将他拦下。”守卫开口解释。 “我什么时候向他传过口谕,将他找回与我对质。”赫连昌当即否认。 “陛下,此人在城中可有亲眷?” 黄浮在一旁听清二人交谈的话语,开口问道。 “没有。此人是从他处征召,临时护卫这里,家眷没有带入城中。”赫连昌如实告知。 “道长是什么意思?”告知过后他又反问。 “无需再去找此人,狄将军已经是魏国人了。”黄浮回应。 “卑鄙小人。” 赫连昌也明白过来,手握拳头恨恨说道。说完后他想起什么,连忙对身边人吩咐。 “快些告知城门守卫严防看守,魏军可能随后就会赶到。自此刻开始守卫将军俱为一体,有一人叛逃,其余皆斩!”。 说完这些后,他转身面向黄浮等人,说出魏军会来缘由,并将自己的请求一并说出。 “狄子玉可能知晓平原公无法回援一事,魏军知晓我们是孤军作战,极有可能趁着还有一战之力,在退去前猛攻统万城。诸位道长若有术法需要施展,可提前做些准备。” “自然。”黄浮痛快应下。 但是从午前一直等到午后,城外也没有传出异动。 魏军没来,是因为已经被拓跋焘明令禁止去统万城外。赫连昌得到部将叛逃的消息后没过多久,狄子玉就被人带着走入拓跋焘的营帐。 果然,刚刚进入,他就将赫连定的决定说了出来。拓跋焘听后,脸上显现不悦神色。 他并不担忧赫连定回兵驰援,但是担忧赫连昌坚守不出。 赫连定手中兵马只有一两万,即便回援,他也能分兵抵挡。况且依照预计,魏军步营会早于夏国援军赶到。 若是赫连昌坚守不出,即便步营辎重全部赶到,攻城也会伤亡过大,最后能胜也是惨胜。魏国元气大伤,日后无法应付南方宋国与北方柔然。 想了片刻后,经过再三决断,拓跋焘下令全营。 “今日整顿人马,明日前往统万城下,与夏国守军决战。” 申时过后,天色渐渐暗下来。虽然已被严令原地整顿,仍然有三三两两的士兵从营帐中走出,向东南跑去。数十息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到半个时辰,统万城下陆续显现出数十人的身影。城墙上夏国守军很快察觉,弯弓搭箭驱赶。 虽有几人中箭倒地,其余人仍旧不愿意退去。一边躲闪一边高声喊叫,数十息后守军停下弓弩。 再过盏茶工夫,城墙上下两方人商议一致。一根绳索自城墙上降下,将城下数十人中的一人提到上面。 询问了几句后,夏国守卫将军不顾天色已晚,带着此人急匆匆向皇城走去。 赫连昌还没有歇息。 不仅他没有歇息,白日里的徐张二人与其他一些夏国臣子也在殿中商议抵御魏军一事。 白日里赫连昌预料出错,拓跋焘没有攻来,他担忧魏军会趁着夜色攻城。 殿中众人商议的时候,皇城守卫再次进殿,说明来意。随后将城门守卫将军带入,连带从城门下提上的那人。 这个人是魏兵。 连续吃了几日的野菜,他脸上也有菜色,看上去有些虚弱。 “魏军军营中是什么情势?”看到来人,赫连昌问道。 “回陛下,军中已经断粮几日,开始时还能靠劫掠附近百姓补充一些,这两日只剩下菜汤。”来人听后答复。 “魏军有什么动向?”赫连昌听后再问。 “拓跋焘下令,明日天亮后,所有将士到城下叫阵。若是不应,立即班师回朝。”来人再次答复。 “既然可以返回平城,你们为何还要投降我夏国?”赫连昌听后,脸上现出狐疑,随后开口。 “我们已经饿了三四日,战马也饿了几日,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拓跋焘这样说,只是不甘心无功而返,要装装样子。若是到时陛下改变策略不再坚守,而是派兵出击,我们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 来人听出话外含义,开口解释。解释到最后,说出自己心中想法。 “我在魏国没有亲眷,与其那样窝囊死去,不如提前打算。” “也有几分道理。”赫连昌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脸色变得阴沉。 “只是你仍旧难免一死。” “陛下什么意思?”来人脸上现出惊恐神色。 “临阵脱逃,背主弃义,留你有什么用。”赫连昌一字一句说道。 “既然如此,横竖都是一死,陛下能否了却我一事?” 来人听后脸色变得惊恐,随后变为沮丧,又过了十几息后开口请求。 219. 风吟沙起 “若是请求免死,就莫要说了。”赫连昌听后回应,回应的同时提醒。 “几日没有肉吃,肚中已经空空。能否在被杀前令我饱餐肉食,免得做一个饿死鬼?”来人说出请求。 赫连昌听后没有开口,只是抬手摆了几下示意赞同,令殿中守卫将他带下。 将来人带走后,有人询问城下其他魏国降兵如何处置。赫连昌没有犹豫,命人将他们全部射杀。 “徐卿,此人说的话语,你信几成?”等到守卫都离去后,赫连昌问向殿中的徐辛。 “只知晓不能尽信,不知该信几成。”徐辛的答复有些模糊。 “徐卿信他哪些话?”赫连昌听后问道。 “明知将死,仍旧开口请求肉食。这个人脸上的惶恐不像有假,面有菜色也不像是装的。”徐辛说出心中判断依据。 赫连昌听后,点头赞同。 无论是否是诈降,从来人面色看,魏军先锋孤军深入后断粮一事已经没有疑问。 况且除了方才那人外,他这几日派出去的侦骑也有消息传回,与来人说的话语相互印证。 想到这里,赫连昌心中作下决断,开口吩咐。 “罢了,今晚魏军应当不会攻城,你们先退下。明日早些时候再来此处,一同看拓跋小儿有什么名堂。” 殿中一众谋臣与武将听后,陆续离去。 离去的时候,徐、张二人一前一后,结伴而行。刚刚走出皇城大门,前方的徐辛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张源。 “徐兄,什么事?”张源见状,开口询问。 “依你所见,明日魏军若来叫阵,陛下会如何反应?”徐辛直接问道。 “陛下向来谨慎,且前一年已经吃过大亏,多半会坚守不出,等魏军离去后,危局自会解除。”张源想了一会儿,开口说出自己猜测。 “陛下会出城迎敌,或者在魏军离去时候尾随追击。”徐辛并不赞同,听他说完后缓缓摇头,随后说出自己的判断。 “何以见得?”张源不知缘由。 徐辛转身继续向前慢走,一面走着,一面为他解释。 “陛下问我对那个魏军降兵话语的看法时,没有说哪些不可信,只问了哪些可信。由此可知,陛下倾向于相信他的话语,认为魏军已是强弩之末。” “既然如此,陛下为什么还要杀那降兵,且将城下降兵尽数射杀?”张源愈加不解。 “大敌当前,这不过是威慑人心的小计。”徐辛回应。 不远处,二人车马正在等候。等到徐辛说完后,二人分乘自己车马离去。只过了十几息,就都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刚亮的时候,拓跋焘命人将营中将士尽数唤醒。寅时还没有过去,就开始分发朝食。 与前几日相比,这一顿的吃食异常丰盛。不仅干粮多了许多,还有几日都没有尝过的肉脯。将士们大口吞咽,都像是饿了数日。 寅时一刻,拓跋焘率领长孙瀚与长孙道生几员主将,连带五成先锋骑兵,浩浩荡荡向夏都统万城行进。剩余一半兵马在驻扎地方隐蔽,作为接应。 拓跋焘领兵开拔的时候,司马问之所在步营经过几日行进,距离既定地点不足百里。天亮以后,拓跋素一边命令快步行进,一边派出前哨人马,打探前方情势。 虽然断定魏军不会夜攻,但是群臣走后,赫连昌没有离去,在大殿中静候消息,直至天明。 寅时过半,城门守卫将军紧急求见,进入大殿后直接禀告,魏军大批兵马已到城外。 “多少兵马?” 昨夜降兵已经提过,赫连昌听后没有觉得意外,他更在意敌兵数量。 “尚在远处,无法计数清楚,但比前几日多了将近一倍。”守卫将军告知。 “前几日果然是留有后手,直到此时孤注一掷,才亮出全部实力。”赫连昌听后喃喃自语。说完以后,开始连下命令。 “将军回去守住城门与城墙,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不得出城。” “将几位道长请来,直接带去城门处。” 说完以后,他也带着宫中守卫也去了城门那里。 赫连昌到了城门上时,拓跋焘正带着兵马,在夏军弓弩射程外排开战阵。见统万守军依旧坚守不出,他又要遣人上前骂阵。 “是魏王亲至。” 赫连昌识得拓跋焘,见到中军主将是他后,开口告知身边众人。 “陛下想要此人生,还是要此人殒命?”夏国将士无人回应,黄浮见状,在一旁回应。 “若能擒获,生死由我。”赫连昌说出心中想法。 若令拓跋焘活着回去,后面的功伐还会不断。若是被宋国来人灭杀在这里,魏国短时间内虽会出乱,但新君继位后,仍旧是不死不休。 因此不如将拓跋焘生擒囚禁,令魏军投鼠忌器,又令魏国内部生出分歧,无法安宁。 “贫道尽力。” 黄浮几人也没有把握,答复得并不肯定。 虽然已经决定要迎战,赫连昌不想在魏军骂阵时候出城。拓跋焘遣出战将轮番上前,顶着烈日从卯时骂到午后,夏军没有任何动静。 守军并非没有动静。 魏军骂阵的同时,赫连昌秘密备好骑、步两营兵马,人数是城外敌军两倍。 此外,黄浮要求的战车也准备完备,车上法坛一座,行法的一干用度也已经备好。 午后未时过半,魏军饥渴交加。并且历经烈日一日炙烤,接连有人缺水晕倒,被一旁同伴架走歇息。 拓跋焘见状,无心再在城下停留,吩咐身边将军即刻离去。刚刚向回退去百余丈,身后传来喊杀声音。 “陛下,是夏军出城追来了。”喊杀声音刚刚响起,有留后的士兵追上拓跋焘,语气急促地告知。 “狠狠鞭打战马,快速向山谷那里退去。”拓跋焘听后没有耽搁,直接下令。 赫连昌就在夏国追军最前方队列,眼见即将追上拓跋焘,魏军却突然加快撤离脚步,急忙提醒黄浮几人。 刚刚出城追击时,黄浮与几位同门已经做好准备。听到提醒,每人都从怀中取出符录,念动口诀催动。 几息过后,一道气息从战车升起,直至数十丈高停住。与此同时,前方数里生出异变。 220. 攻守易势 “王爷,天色刚亮的时候,陛下带着一半骑兵先锋前往夏国都城。另一半先锋骑营,正在城外数里处山谷埋伏。” 午时前后,前去探知消息的侦骑返回步营。返回以后,将探知到的消息讲出。 “留守主将是谁?”拓跋素听后询问。 “将军娥清。”侦骑回应。 “他是否告知陛下此去意图?”拓跋素快速思索,随后又问。 “兵临城下,生死对决。”侦骑打听到消息,如实告知。 “快些行进,不必再去山谷,直奔夏国都城。”拓跋素听后发令。 “将军快看,那是什么?” 一个时辰急行军后,距离统万城只剩十里的时候,突然有数名士兵指着前方,向所属将军提醒。 拓跋素也看到了前方异象,虽然征战数十载,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在疑惑的时候,有副将上前告知。 “王爷,代安北王转告,前方异象是有妖人行法。” 拓跋龙阳本意,是提醒自己叔父。陛下危难,应当快些过去救援。 但拓跋素知晓后,反而变得踌躇不定,数十息内没有发号施令。 “驾。” 危急时刻,两骑快马冲出阵营,马上两人,挥鞭向异象生成的地方疾驰。 “奔行过去。”拓跋素见状不再犹豫,号令步营将士急速前行。 拓跋焘有些后悔。 之前挖掘野菜、劫掠周边夏国子民、遣出死士诈降,都是为了营造魏军断粮的假象。今日叫阵时候,不断有魏军晕倒,以及主动退去,也是为了蒙骗赫连昌,诱其出城追击。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眼见赫连昌中计出城,大功可期的时候,突然天生异象,将魏军返回山谷的道路遮蔽。 一众将士凭借记忆向来路奔行了两炷香的工夫,夏国军队喊杀声犹在。 “崔卿,可是天要亡我大魏?”一面逃命,拓跋焘一面问向身边谋臣。 “不是天亡大魏,是赫连昌那里有妖人施展术法。”崔浩心中有些猜测,被问后立即回应。 “当真?”拓跋焘听后,心绪开始安定。 若是天要亡魏,人力不能力敌。若是有人作怪,大可一路杀回去。 “千真万确。”崔浩看透他的心思,回应十分果决。 “命儿郎们停住,与我一同回去杀了妖人,生擒赫连昌,定大魏万世基业!”果然,拓跋焘听后,眼中现出狠厉神色,开口高喊。 高喊过后掉转马头,直接向追兵反攻回去。 “师叔,魏军开始反攻。” 拓跋焘领着魏军刚刚向回疾驰几十步,夏军后方有人开口向黄浮提醒。 “变法!”黄浮听后立即发令。话音刚刚落下,围困魏军的狂风风向开始变换。 “陛下,风向突变,我军逆风行进,不利交战。还是快些顺风撤回谷中,与娥将军兵马汇合。”魏军中有随行宦官察觉到变化,开口劝告。 “崔卿,如何?”拓跋焘听后没有答复,直接问向一旁崔浩。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崔浩的回应同样果决。 拓跋焘听后不再理会他人,狠狠鞭打战马,向夏军疾驰过去。 两军原本同向,魏军掉转以后改为相对行进。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前锋人马陆续交锋,一魏一夏,一清一浊,渐渐混为一体。 虽然有昂扬斗志,也不能弥补劣势。赫连昌占据天时地利,从一开始交锋,魏军便陷入被动。 即便如此,拓跋焘仍旧如同一尊杀神,接连砍翻数名夏国士兵,努力想要扳回战局。 “谁能够生擒拓跋贼人?”赫连昌见状,高声呼喊。 “臣愿前往。”身旁斛黎文一边说着,一边带人冲入战阵。 斛黎文是夏国将军,异常勇猛。刚刚冲入战阵,催马行到拓跋焘侧身,便将他战马马蹄砍断。 战马倾倒,拓跋焘从上面坠落,很是狼狈。来不及呼喊,连忙摆动手中长槊,抵挡身旁夏国士兵袭扰。 “保护陛下。” 危急时刻,近卫拓跋齐一边高喊,一边将自己当成肉盾,阻挡敌军。 魏军中有士兵听到喊声,连忙上前救援,也与夏兵混战一处。 拓跋焘借机脱身,翻身上了一匹无主战马,向斛黎文反攻。几个回合后找准时机,将他一槊挑于马下。 斛黎文不仅是夏国将军,还有尚书职衔,是朝中栋梁。赫连昌见他被斩杀,心中怒气升腾。当下再无生擒打算,立即开口下令。 “弓弩齐发,将拓跋贼子射于马下。” 魏夏两军正在混战,乱箭齐发极有可能会伤到自己一方兵马。赫连昌没有犹豫,宁愿自损,也要将拓跋焘灭杀。 夏军弓弩手数箭齐发后,拓跋焘挥动长槊抵挡。箭弩先后到达近前,他虽竭力格挡,不过十几息,仍然中了几箭。 “陛下,快些下马!” 拓跋齐见状砍杀一名夏军,一面高声提醒,一面带人再到近前。 拓跋焘也知晓自己处在生死关头,格挡开几支箭矢后,趁着空隙跳于马下,向着拓跋齐所在疾行过去。汇合以后,他被众人挡在身后,虽然仍有流箭飞至,已经不成威胁。 “道长,如何?” 功亏一篑,赫连昌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急躁,不由得高声询问。 不等他开口,黄浮那里又有动作。几人先后引灵,随后汇聚成一支灵箭,掺杂在寻常箭矢之中,向着拓跋焘藏身地方射出。 灵箭出手后,黄浮几人脸上现出期待神情。 灵剑无形,一路穿透几人肉身以后势头不减。拓跋焘在暗处看到两军士兵无故跌倒,本能察觉到对方正在施展未知手段。 “皇兄,闪开。”危难时刻,司马问之二人赶到。 拓跋龙阳跳下战马前已经开始运灵,飞身将拓跋焘推开的同时,在身前布下灵气屏障。 灵箭无形,屏障也无形。在拓跋焘看来,拓跋龙阳身前空空如也,不知在做着什么。 灵箭终究是黄浮几人合力催发,灵气屏障又是仓促布下。僵持只有三五息,屏障破碎,拓跋龙阳如同遭受猛击,向后飞出数尺。 221. 攻守易势(续) 屏障破碎以后,拓跋龙阳被击飞数尺。落地连续翻滚了几次后,他才勉强能够稳住身形。 刚刚稳住,他想要起身,但几次挣扎尝试过后都没有结果。 “莫动。” 司马问之随后赶到,快速近身上前,一手按住他的臂膀,另一只手搭脉查探他体内情形。 “情势如何?”一面查探,他一面问道。 “强弩之末。”拓跋龙阳喘息回应。 司马问之听后摇头。 灵箭若是只有余威,不会将他布下的灵气屏障快速破去后还能将他击飞。 拓跋龙阳体内气血翻腾,之前离魂刚刚稳固,此刻又有不稳的征兆。司马问之连忙渡灵,助他平息周身血脉。 “师兄,当心。”刚刚渡灵,拓跋龙阳高声提醒。 无需提醒,司马问之已经做了防备,他察觉到又有灵箭射来。 上清没有两仪无相正法,无法同时施展两种术法。他连忙停止渡灵,在二人身前连续布下两道屏障。 灵箭无形,屏障无形。但灵箭与屏障接触后,将周围激起一阵涟漪,常人也能察觉。 司马问之修为更高,屏障更为坚固,灵箭穿透一层后化为无形。但他没有将后面一层撤去,连忙再布下一道。 “除恶务本,追溯本源。”拓跋龙阳见状,再次提醒。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赞同。 “莫要再让他动弹,为救你性命,他丢掉了半条性命。” 点头过后,他对一旁的拓跋焘开口,语气不善。随后没有理会拓跋焘的反应,转身向着夏国军阵冲去。 先后两只灵箭飞至,司马问之已经察觉是来自夏军后阵。拓跋龙阳的提醒正合时宜,与其一味抵挡,不如主动出手断其根本。 “常山王何在?” 司马问之走后,拓跋焘令人在他与拓跋龙阳身前遮挡敌兵,确定敌军短时内无法攻破以后问道。 “我与师兄快了几步,叔父步营稍后便至。”拓跋龙阳听后回应。随着回应,他又开始大口喘息。 “日后无论发生何事,皇帝可免一死。”拓跋焘听后心绪大定,双手扶着拓跋龙阳双肩作下承诺。 司马问之此刻快要穿过两军混战地域,为求速进,他只是闪转腾挪躲避夏军袭扰,没有出手将其毙杀。 “魏军中有同道修士,正在向这里靠近。”战车上,之前提醒拓跋焘反攻的那个道人再次开口提醒。 “将他拦住。”黄浮听后立即下令。 话音刚刚落下,战车下方跃上来一人。此人手诀与口诀并用,以法器遥指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正在躲闪敌兵,一时之间躲避不及,被术法裹身后,顿时觉得身负重物前行受阻。几息过后,躲避夏军刀兵的动作变慢,有几次都是堪堪躲过,险象环生。 “风吟,沙起,随后是万钧。看来不仅是玉清一脉,太清一脉也有人来。”他一面施展担山,将身上负重卸去,一面再次奔袭。奔袭的同时,猜到了对方的根底。 “师叔,此人是神人修为,已到中期。”司马问之刚刚摆脱万钧阻碍,黄浮身边弟子立即提醒。 黄浮听后,脸上现出犹豫。 来夏国前,他与几位同门曾经有过猜测,魏军中也会有修士效命。况且安北王是魏国护国天师弟子,本身就是神人修为。 但他没有料到,除了拓跋龙阳之外,魏军中还要高手,修为还在他之上。 “师叔,要如何应对?”身边弟子紧急提醒。 黄浮还没有回应,魏国后方突然爆出巨大声势。两军纠缠厮杀至关键时刻,拓跋焘带着三万步营及时赶到。 “撤离此处。”黄浮看到魏军援兵到来后不再犹豫,当机立断,令同门尽数离去。 “师叔,夏军可能会被尽数灭杀。”听到敕令后,有弟子说出担忧。 “尽人事,听天命。我们仁至义尽,赫连昌后面的命运不可把控,也不可预知。”黄浮说话同时撤去术法,从战车上跃下。 “去往何处?”门中弟子不见坚持,低声询问。 “阵法那里。”黄浮回应的同时,开始向那里疾行。 “陛下,是否攻伐过去。” 拓跋焘询问步营行踪后不久,拓跋素带着三万魏军终于赶到。接应后,拓跋素开口征求皇命。 “将三万将士分为两营,绕过混战的地方,向赫连昌两侧迂回。”拓跋焘听后立即下令。 反攻策略是在之前想好的,若是直接攻伐过去,赫连昌见势必定会退回城中。随后即便将统万攻破,也会伤亡惨重,这是他一直想要避免地事情。 但如今魏夏两军数万人混战一处,赫连昌遣出城内大部兵力,正面若是没有突遭压力,不会轻易撤回城中。由骑营带着步营将士迂回夏军两翼,断其后路,是上等谋略。 “陛下,魏军想要断我军后路。” 迂回的魏军还没有绕过混战地域,赫连昌身旁有朝臣看出拓跋焘计谋,急忙提醒。 赫连昌听后没有回应。 他也看出拓跋焘意图,但此时情景,拓跋焘数千骑营在最内侧支撑,中层是更多夏国士兵猛攻。魏军最外层迂回还没有完成,不成气候。 只要在被魏军步营围困前,将最里侧魏军防卫攻破,生擒或者斩杀拓跋焘,魏国自会败退。 魏夏两国数万人混战一处的时候,司马问之疾行不停,追出去五六里。之前施展术法袭扰魏军的几个道人也在前方疾行,相距不过数十步。 追赶的时候,他有意试探对方根底。几次出手,知晓那几人中,只有领头人是神人修为。 再过片刻,又追出去两三里,前方几人像是知晓无法逃脱,突然停下不再前行。 司马问之不知缘故,小心走近。数十步后,还是落入陷阱。 陷阱是一处阵法,见他被困后,那几人没有返回,转身快速离去。 阵法效用不同,此处阵法只是围困。司马问之尝试几次后,没有找到阵眼破解。 他随即引动周身灵气,从里面反复冲击。数次过后,催动阵法的灵气被抵消耗尽,阵法破除。 222. 是非对错 破除掉阵法,司马问之在周围查探一番后,转身向回走去。黄浮与几位同门不知去了哪里,再追过去已经没有用处。 回返的时候,司马问之与来时一样,也是疾行。 拓跋素带领步营赶到的时候,他有察觉。 步营有将士三万,与骑营汇合以后,即便不能打垮夏军,短时间内也不会溃败。之所以疾行返回,是担忧拓跋龙阳在混战中出现意外。 但是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回到之前混战的地域后,没有见到混战的场景。除了地上众多尸首外,只有几百魏兵在收拾整理。 司马问之见状,快走几步上前表明身份,客气询问刚刚发生的事情。 非常时刻,留守魏军不信他的话语,叫嚣着要将他捆绑。司马问之不再谦逊,直接出手,将想要上前的几个魏兵尽数制服。 留守将军听到喧哗声音,快步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司马问之以后替他证明清白,随后将魏军动向告知。 此人出自步营,那日议事的时候,也在拓跋素营帐,他见过司马问之,也见识过他的见解和谋略。 “夏军大败,夏主仓皇逃走?”司马问之听后询问,同时将身前几名士兵身上的禁锢除去。 “确是如此。”留守将军的回应肯定。回应过后,他又主动说出缘由。 “在山谷处接应的我军骑营,在步营到达后也赶了过来,一同将夏军回城道路截断。夏军腹背受敌,大败溃散。夏主赫连昌带着一部兵马冲出重围,向着西南方逃窜去了。” “安北王在何处?”司马问之知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询问拓跋龙阳下落。 “跟随步骑两营将士,随陛下一同去取统万城。”留守将军答道。 “谢将军告知。” 司马问之得到答复后施礼离去,前往夏都。在他到达城下的时候,魏军正将城池围困。 赫连昌之前将城内守军大部带走,统万城防在此时异常薄弱。即便如此,魏军攻城也并不顺利。 数次攻伐与守卫,魏夏两军皆有伤亡,但魏军伤亡明显更多。 攻城士兵数倍于守城的夏军,统万虽然高大坚固,仍旧不能抵挡魏军。司马问之刚刚到后不久,魏军打开一道缺口冲了进去。 时隔一年,统万城再次被攻破。 从知晓赫连昌逃走的那一刻起,魏军破城已是定局,时候早晚而已。司马问之来到此处,不是要助拓跋焘破城,是来寻找拓跋龙阳。 缺口渐渐扩大,守军一败涂地,城外魏军蜂拥而入。 场面虽有些混乱,但也有好处。大部魏军入城后,拓跋龙阳乘坐的车马没有跟着进去,显露出来。 “怎么样了?”疾行到达车驾旁,司马问之跃身上去,开口询问。 “侥幸捡回一条性命。”拓跋龙阳不再隐瞒,如实告知。 “可有收获?”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跟着确认。 “可免一死。”拓跋龙阳没有犹豫和隐瞒,将拓跋焘承诺的事情告知。 统万城破,夏军败了。 魏始光四年六月,魏夏两国数万兵马混战于夏国都城外数里处。夏军后路被断,被灭杀万余人后,其余兵马由夏主赫连昌带领,向西南方突围。 统万城城经过数次拉锯后,终被攻破。赫连氏几代累积的财富,一朝被拓跋氏掳掠殆尽。 魏夏之战,既是两个氏族百余年恩怨的碰撞,又是两方势力开疆拓土道路上不可避免的交锋。 没有是非,也没有对错。 有的只是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治军之道在于治人,治人之道,在于明法有度,在于赏罚分明。 大战过后,统万城内财富虽然尽数归于魏国,但拓跋焘严令私分,大多根据功劳分发下去。 司马问之也有奖赏。 城中局势渐渐稳定后,常山王拓跋素亲自向魏王进言,为他请功。拓跋焘采纳谏言,认他在诸多掳掠中选取需要的物品。 但是司马问之本人对此事多有厌恶,有意拒绝。 之前答应随军前来的时候,他曾有言在先,不参与劫掠。这些话语言犹在耳,不想这么快食言。 “山高仰止,入世随俗。师兄莫要驳了陛下一番好意,且先去看过再说。此次收获,不止银钱与女子。”拓跋龙阳看出端倪,开口劝告。 司马问之只是执念,不是固执。觉得说话也有道理,跟随临时任命的登记主薄前去查看。 一国富有,大多存于国都。国都富有,大多藏于皇城。既然已经作下决断,司马问之不再犹豫,舍弃他处直奔皇城。 “夏国皇城中,可有藏书的楼阁?”还没有到皇城时候,他开口问向身旁主薄。 “有一处。”主薄听后回应。 他的职责本就是清点城中所得,登记造册。若有封赏,确认后再从册中划掉,另行造册。某一件金银他可能记不清楚,但什么物品存放于什么地方,他记得清楚。 “不用再看其他,直接带我去那里。”司马问之吩咐。 但凡藏书处,大多是在幽深僻静地方。二人进入皇城,穿过多个跨院,直至快到最内侧的时候,才在一处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住。 “大人可自行挑选,最后告知我需要拿走什么即可。”停下以后,主薄抬手做出“请”的手势,自己在门外等候。 清点仓促,门上无锁,屋门只用一根草绳胡乱系着。 即便没有遮掩,此处也不会被盗。将士大多喜欢金银,这里只有竹简纸墨,拓跋氏崇尚武力,没有几人会来。 但推门进入后,屋内情势出乎意料。 屋子不大,藏书不少,之前夏国的官员已将书籍竹简分类存放,码放整齐。但此刻每一个木架上,都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细细看过几处后,他断定之前有人已经来过,不是为了财物,是专为此处藏书。 司马问之突然想起一事,继续查探屋中书架。直至在一处存放道家典籍的书架前停住,他大体能够确认是谁来过。 “真人也喜好藏书?” 司马问之刚刚确认,一句问话从屋门处传来。 223. 刻意试探 “什么人?”司马问之听到声音,下意识问出。 “魏王手下谋臣,伯渊。”刚刚在门口处询问的那个人答复,话音落后,有人从一个书架后现出身形。 “太常大人?”司马问之记得此人,开口确认。 “真人听过崔某?”崔浩没有直接答复,反问回去,话语中有些期待。 “不曾听过。”司马问之否认。 答复明显是在妄言。 他不仅听过,之前离开方于县的时候,胡居世赠送书信,为他引荐的正是此人。 但他宁愿妄言,也不愿承认。 自秦汉以来,三公九卿都是朝中重臣。崔浩是太常卿位,居于九卿之首,辖制许多事情。 战事刚刚停下,他此刻应当在拓跋焘身前听候调遣,处置诸多事情。但是却出现在这里,不应是一时偶遇。主动与自己攀谈,也不会是一时兴起。 青玄山内,宗门之中,同门坦诚相见,大多无需妄言。俗世行走,人心险恶,不用再刻意遵从。 “哦。”崔浩听后,扫兴回应。 “长孙将军带兵赶到这里的时候,屋内已经是这样,被人胡乱翻过。”他听出对方是刻意否认,但没有深究,继续说着。 “太常大人什么意思?”司马问之一面整理典籍,一面问着。 粗略查看过后,他确信有些典籍已被人带走。不知是之前为夏军施展术法的那几人,还是眼前这人。 但听崔浩话语,他之前来的时候,那时典籍已被带走。 “真人与那几个妖人交手的时候,是否看到他们背着包袱?”崔浩没有回应问话,反问回去。 “大人是什麽意思?”司马问之停下手中动作,用同样的话语再次询问,同时直视过去。 “只是想要确认,那几个妖人是什么时候将这里的典籍取走。若是战前,真人追逐他们的时候,或许有所得。”崔浩回应,也直视过去。 “大人猜错了。” 司马问之将视线错开,随后将之前遭遇告知。 “那几人不是惧怕我,将我引到别处,用阵法困住后就立即离去。此时想来,没有再出手为难我,是急于到这里搜寻某物。” “哦。”崔浩回应,未置可否。 此后好一阵,两人没有交谈。司马问之专心翻看屋中典籍,崔浩也在屋中踱来踱去,胡乱翻着。 “大人是否抉择妥当?” 两个刻时后,主薄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主动开口提醒。司马问之听后放下手中典籍,将收拾好的归拢一处。 “真人,是否愿意被我主驱使?”崔浩见状不再翻看典籍,在他将要离去的时候开口问道。 “太常大人来这里,就是为了此事?”司马问之收住脚步,转身询问。 崔浩笑着点头,当做承认。 “我本来就是野修,闲云野鹤惯了,做不了朝臣。”司马问之拒绝,拒绝后向外走去。 “那真人可愿为大魏做事?” 崔浩见状,急忙向屋门处快走,将他拦下后再问。 “驱使”是做仆从做朝臣,“做事”要自由许多,虽分上下,却无隶属。 “因事而定,因人而定。”司马问之听后想了片刻没有拒绝,未置可否。 “真人选择的赏赐是我主赠送,收下后却不愿受驱使,我主岂不是吃了大亏?”崔浩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不想让他离去,堵在门口。 “是他下令赠送,若是觉得不值,可以再下一道旨意,收回去便是了。”司马问之听后回应。回应过后侧身躲过崔浩,直接到屋外。 “大人,可曾选好?”主薄见他出来,上前询问。 司马问之原本想要告知,将屋中单独放置的典籍为他带走。与崔浩对话后,不愿再接受拓跋焘馈赠。 但将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他再次改变主意,开口吩咐。 “将屋中所有典籍妥善包裹,回平城后送到安北王府,自会有人接应。” “大人,当真?”主薄以为自己听错。 “当真。”司马问之确认,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常大人,这如何是好,这如何去做?”主薄向一旁的崔浩求助。 “按他说的去做,此事我自会向魏王禀告。”吩咐过后,崔浩等到司马问之走得远了,也从院中离去。 正如司马问之料想的那样,崔浩出现在这里不是偶遇,也不是一时兴起。 他是受人驱使。 位列九卿,此刻的统万城中能够驱使他的没有几人。那人正在皇城大殿,等候他回去复命。 崔浩到达殿外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候接应。见他回来,直接将他引到殿中。 “可愿被驱使?” 拓跋焘见他回返,屏退左右直接发问。问的话语,与之前司马问之被问的相同。 “桀骜不驯,难以驯服。”回来路上,崔浩已经想好答复,直接说出。 “可愿为魏国做事?”拓跋焘听后,脸上现出失望神色,继续问着。 “未置可否,因事而异。”崔浩如实答复。 拓跋焘听后,脸上的失望神色愈加浓厚。 “陛下,返回的路上,臣想到一事,需要找人去做。”崔浩预料到他的反应,见状将话题引到别处。 “什么事?” 果然,拓跋焘听后不再介怀被拒绝的事情。 “夏国请来的那几个道人是被此子逐离,这是陛下与臣亲眼所见。方才与他交谈,此人虽然年少,气度却不凡。综合这两点看,他不会是寻常之辈。”崔浩听后答复。 “我也是这种感觉。”拓跋焘插了一句,等着他继续答复。 “不是寻常之辈,大多不会无名,背后也不会没有背景。陛下在决意招纳此人前,应当尽早派人,前去将他底细查探清楚。”崔浩说出请求。 “此话有理。”拓跋焘赞同。 拓跋焘与崔浩君臣二人谈话的时候,司马问回到了之前歇息的地方。 “师兄为什么一无所获?”拓跋龙阳见他空着双手回返,主动上前问道。 “所获颇丰,无法携带,已经托付主薄操办。”司马问之回应,随后将皇城中发生的事情讲出。 “皇兄定不会就此罢休。” 224. 留守统万 “何以见得?” 司马问之见他说的十分笃定,心中有些好奇,随即开口问道。 “太常大人的问话,应当是替皇兄问的。” 拓跋龙阳回应过后,开始诉说缘由。 “我与皇兄一同长大,他为人既有自信也很自负。师兄先是拒绝,后来对问话又是不置可否,皇兄定会再找机会出手试探。”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他不想再理会这件事情,点头后将话题岔开。 “好转许多,多谢师兄出手。”拓跋龙阳回道。 “莫要大意。我虽然为你渡灵,但是能否尽数吸纳,还是未知事情。不过若是没有意外,静养一些时日就可以痊愈。”司马问之一面劝慰,一面提醒。 拓跋龙阳猜测的事情没有发生,自藏书阁中交锋后,几日内再没有人前来,也再没有人来征询他的见解。 司马问之求之不得。 连续数日行军,中间虽有两日歇息,他仍旧觉得乏累。此刻无人叨扰,正好可以休养生息。 司马问之无所事事,拓跋龙阳却刚好相反。 受伤以后仅仅一日,魏王拓跋焘就遣人前来,令他前去皇城大殿听候差遣。但是来人见他无法利落行走,只能独自回去复命。 过了两日,那人再次来请。拓跋龙阳虽然还没有痊愈,但行走已无大碍,带伤跟着那人前去。 司马问之对此事愤愤不平,拓跋龙阳自己却欢喜乐意。 贺氏怀有身孕后,往日依附他的势力,有一些渐渐开始决裂。同为皇室一员,之前步营议事刻意将他排除,也令他备受打击。 好在局势总算有些缓和。 在他舍身救护以后,拓跋焘亲自下令,大殿议事时令他在场。之前若即若离的一些势力,又开始与他接触。 只是经过这一次起落,在取舍之间他明白许多,变得更加隐忍。 又过了几日,司马问之不再愤愤不平。拓跋龙阳参与朝政不是没有好处,每次议事回来,他都能带回一些消息。 消息大多与魏夏两国有关。 当日赫连昌眼见后路被断,带领数百骑向西南突围。魏军随后追击,追击无果返回统万城。 这几日有消息渐渐传回。 赫连昌一路向西南逃窜,直至到千里之外的上邽才停下整顿兵马。 除了赫连昌,夏国另一路兵马也有消息。 拓跋焘当初放弃救援长安直奔统万,除了想要弥补前一年未能攻破夏都遗憾,也抱着围魏救赵的心思。 赫连定虽然没有回援,但得知统万被破、皇兄远遁的消息后,不再与达奚斤对峙,主动带领兵马离开关中,也向着上邽撤走。 司马问之听后,开始做离开的准备。 大战之前,平城与统万是魏夏两国都城,拓跋焘才会看重统万。如今夏都被破,赫连昌与赫连定先后远遁上邽,此处与关中地域,短时内不会再有纷争。 因此,等到统万情势逐渐落定后,拓跋焘必定会班师回平城。那里才是魏都,才是当前魏国的根本。 果然没过两日,拓跋龙阳从大殿回来的时候,带来拓跋焘即将领兵回都城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返?”司马问之听后询问详情。 “就在这两日。这次几乎将赫连氏连根拔起,数月内统万城不会再有大的纷争。北方柔然蠢蠢欲动,皇兄急于回都城做一些布置。”拓跋龙阳将消息告知。 “由谁镇守这里?”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回应,回应过后继续问道。 不会再有大的纷争,不表明没有小的争斗。即便将此处拿下,魏国仍在夏国与柔然两方夹击下。若是没有人镇守,此处必定不能久得。 “皇兄令叔父拓跋素与执金吾桓贷留守这里,提防夏国兵马袭扰。”拓跋龙阳的回应,印证他的猜测。 “安北王有什么心事?”司马问之问道。 拓跋龙阳两次回应,都有欲言又止的神情,第二次回应后被他察觉。 “对于镇守一事,叔父没有异议。但是他向皇兄提了请求,令师兄也留在此处,与他一同留守。”拓跋龙阳听后有些犹豫,片刻过后还是作了答复。 “安北王替我应下,还是替我回绝了?”司马问之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连忙询问结果。 “不容回绝,皇兄即刻遣人书写了王命,稍后便会到来。”拓跋龙阳回应的时候,脸上带着愧疚和难色。 话音刚落,还不等司马问之反应,门外传来喊话声音。传递拓跋焘王命的宦官,到了二人屋子的门外。 宦官所说,与拓跋龙阳刚刚说的的没有差别。司马问之听后,直接将旨意接过去,送宦官离去。 “是否诧异,我为什么会这样快的转性?”传旨官员走后,司马问之对着满脸疑惑的拓跋龙阳问道。 “方才我确实在担心,师兄会与赵倪起冲突。”拓跋龙阳承认了。 赵倪是拓跋焘贴身侍候,职衔虽低,但时刻伴驾随行,多被人奉承。司马问之若是不从,难免会与他争执,也难免会引祸上身。 “冲突了又能如何,大不了一走了之,我是怕给你惹下麻烦。”司马问之将旨意随手扔在一旁,回应得毫无畏惧。 “当真?”拓跋龙阳不信。 “当真三成。”司马问之没有妄言。 其余七成,是为自身考虑。 拓跋龙阳曾经说过拓跋焘的秉性,因此这次直接下旨,应当也是一次试探。按照司马问之以前秉性,定会拒之不受。 但留守统万一事不同。 留在此处,就会远离拓跋焘,即便再有试探,天高路远,他会有更多工夫斟酌与反应。 况且之前行军斗法,他体内灵气消耗过半,急需补充。平城并不适宜,统万好过许多。 两日过后,统万城中人声鼎沸。出征两月有余,魏军得胜回返魏都。 与魏军一同回去的,还有数万牲畜与无数珍宝。 魏军离去的时候,拓跋龙阳想着与司马问之道别。遍寻以后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最后遗憾离去。 司马问之是故意不见。 即便以后不是不再相见,但离别总会令人伤感。 225. 方内方外 魏军先后出城,汇聚以后一同回返。但是有数十骑兵马没有跟随大军北去,而是调转马头向南,向宋国方位疾行。 拓跋焘采纳臣属建议,遣人前去宋国打探消息。除此以外,那些人中有几人还肩负着其他使命。 魏国兵马调动的时候,神州其他地域也有动静。 魏夏大战的时候,宋国虽然没有派遣兵马侵犯宋魏边界,但是夏国大败的消息传出后,宋帝义隆连忙命司州与兖州兵马戒备,同时派遣使臣前往上邽与柔然。 但这一切,司马问之不知晓。即便知晓,短时间内也与他无关。 拓跋龙阳跟随大军回返平城的时候,他正带着琅琊前往之前魏国骑兵埋伏驻扎的山谷。 谷中没有多少活物。 之前大军驻扎时候,曾将几条山谷尽数占据,谷中野菜都被挖掘干净,更不要说是一些可以供给皮肉的活物。 但是大军走后,陆续又有一些活物现身。 将军娥清率军驰援攻城后,魏军没有再来过这里。之前置办的一些东西还在,此刻散乱的丢在谷中。这些东西,成了剩余活物的游乐物什。 见到又有人来,刚刚返回没有几日的活物又四散逃离。司马问之没有理会,在谷中走了许久,找到一处心仪的地方,坐下开始修行。 灵气是修行根本,亏空以后需要补足。司马问之引灵入体,渐渐进入入定状态。 四散出去的活物见他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大肆捕杀,又慢慢开始回返。有的走到离他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 琅琊无聊。 此事她已经陪着做过多次,知晓司马问之短时间内不会停下。无所事事之余,她开始奔跑追逐四周的活物。 刚刚回返的活物,再次四散奔逃。 午后时分,司马问之从入定中渐渐醒转。将琅琊呼唤回来后,带着她离开。离开的时候,他一面走着一面想一些心事,心中作一些决断。 之前引灵时候,他没有封闭感官,曾有意延出灵气,查探四周的情形。 此处远离人烟,即便引起灵气剧烈扰动,也不会被人察觉,确实是好的修行地方。 第二日再来的时候,司马问之将宗门内的典籍一并带来,不过没有带上在皇城之中得到的书籍。 因为答应留在统万一同镇守,他命人将那些藏书尽数搬到他在城中的居所。 这些书籍他大致看过,大多只记载一些修身养性的言语,并不涉及术法。俗世之人看重,对他没有多少用处。 不过即便看重,仅仅是这几部典籍,不至于被藏于夏国皇城,且是皇城中隐秘的地方。他猜测那几人先到了屋中后,已经将最为珍贵的部分掠走,是什么内容无从得知。 拓跋素虽然进谏把他留下,这几日却没有派人寻他。司马问之内心揣测,将他留下只是为了防备万一,统万无事他便无事。 如此挺好,可以有充裕时间修行。 灵气是修行根本,术法是防身手段。之前俗事缠身,他既耗费了灵气,也荒废了术法。 因此在他昨日将灵气补足后,今日要研习术法。 回忆这几年修行的经历,司马问之用于攻伐的术法不多。临阵对敌,大多使用火术。 除此以外,还有请幽。 他此时想的,不是这两种,而是只施展过一次的上清正法,逆转阴阳。 初次与拓跋龙阳斗法时候,他曾有过施展。此法不挡一招一式,却能釜底抽薪。 之前施展逆转阴阳,是与人斗法。现在想要演练,此处只有一人。一时之间他有些犯难,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琅琊。 琅琊像是知晓他要做什么一样,不等他有动作,几个跳跃不见踪影。 不过这没有难住司马问之,琅琊走后不久,他想到可行办法。引灵在身前布下一道屏障,再对着屏障施展逆转阴阳。 术法刚刚施展,屏障与之前相比,变得有些薄弱。司马问之从上面引动一丝灵气,到指尖上后细细查看。 之前研习的时候,他只是研读正法记载,随后尝试施展,没有深究术法本身容纳的内涵。 此时细细查看指尖灵气后,他察觉此法精髓涉及天地本源。 术法的施展,皆需要引动天地灵气。在宗门内时,司马问之曾问过师门长辈灵气为何物。 得到答复,是沟通这方世界方内与方外的钥匙。 俗世是方内,俗世外是方外。方内方外之间有一扇门窗,以灵气为引,由人穿梭往复。 等到他再问方外是何物时,天承子不再正面回应。只是告知一点,等到修为到了仙境自会明白。 天承子虽没有正面回应,司马问之在那时却已有自己的猜测。俗世与宗门内都有仙界的传说,方外大多指的是仙界。 但此时想来,他当时的想法并不完善。 世间万物本质,皆是阴阳二气。而方外,是阴阳二气存在的地方。 术法的施展,是以口诀手诀或者符录为引,以灵气为媒介,引动藏于这方天地中的力量。只有在阴阳二气对应的时候,术法才能被施展出来。 上清正法逆转阴阳,是将阴阳二气的对应打乱,失去引动这种力量的媒介与途径。 想明白这些以后,司马问之看向身前。在他感悟的这段时间,屏障仍在被术法侵蚀,已经摇摇欲坠,将要散去。 逆转阴阳虽然功效强大,但不能连续施展。他将破碎的屏障撤去,引灵恢复修为。 午时前后,琅琊回返,嘴里叼着两只野兔。司马问之施展火术,为她烤制熟食。 此后数日,一人一狼数次往返山谷与统万城。一人修行,一狼在谷中奔驰驱逐,称王称霸。 经过那日的感悟,司马问之对术法一道渐渐有了独特见解,不再迷信两部真经中的描述,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研习演练。 白驹过隙,数月又匆匆过去。 来年二月,魏主拓跋焘在定州捕获白?,认为是天降祥瑞护佑魏国,随即改元为神?。 果然,没有过多久,夏主赫连昌被魏将安颉擒获,押往魏都平城。 226. 波澜再起 魏国神?元年三月,魏都皇城内。 拓跋焘怒不可遏,将身前摆设的器物尽数摔毁。 两个刻时前,有快马信使从城外疾行而入,称从蒲阪前来,有紧急军情禀告。 魏军在长安经营数月,防守牢固。蒲阪在长安东北,是战线后方,理应更加安全,不应当会有战事。 因此接应官员听后觉得蹊跷,下意识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信使没有告知,只是催促转达魏王,由他亲启书信。 拓跋焘知晓更多内情,听到消息后连忙命人将信使带上。随后将书信拆解,快速看完前方几列后,变得怒气冲天。 “陛下,出了什么事?” 太常卿崔浩正在近前禀告事情,见此情景开口询问。 “宜城王擅自用兵,追击夏国新主赫连定于马髦岭的时候,反被夏国军队围困擒获。” “还有什么人?”崔浩听后想到更多,连忙再问。 “主将娥清与刘拔,还有一些先锋将军。”拓跋焘也有预感,接着向下看去。一面看,一面说出几人名字。 “宜城王一部,几乎全军覆灭,关中地区正在危难之中。”崔浩意识到事态严重,凝眉开口提醒。 “已经来不及了。”拓跋焘回应,随后将书信撕碎,接着说道。 “听闻前方战事溃败以后,守将歩堆不思守卫,将一干辎重尽数丢弃,先弃安定,再弃长安,直接退回千里后在蒲阪驻守。” 崔浩听后,眉头更加紧皱。 胜负是兵家常事,达奚斤与娥清等人失利虽然是贪功冒进,但仍是想要拿下平凉,平定夏国。 但是歩堆做的事情太不光彩,不做抵抗直接奔逃。数月征战所得,几日内尽数败光。 “陛下想要怎么处置?”崔浩此刻心绪不平静,颤抖着声音问道。 “擢升西平公安颉为主将,升任后先将歩堆斩杀。”拓跋焘脸色阴沉,一字一顿地说道。 “陛下,步堆是先帝留下的六辅臣之一,平时没有什么过错,前一年还曾跋涉数千里前往宋都,为陛下攻夏一事奔波。”崔浩原本是想询问应对方法,听到拓跋焘要杀步堆,连忙劝阻。 “治军之道,赏罚分明。他自己作下死罪,怨不得别人。况且…” 拓跋焘听到劝告后,没有改变心意。说到这里的时候话语刻意停顿,随后压低声音,继续说着。 “况且,顾命辅弼,又何尝不是一种掣肘。大魏已经不是当年的代国,有些人失了锐气,一味贪图守旧。太常大人之前行事,不也常与这些人有争执?” “臣下明白了。” 拓跋焘说的话语,崔浩即刻会意。明了以后,知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不再试图劝说。 “太常大人想要告知什么事?”见崔浩不再说话,拓跋焘想起之前他来这里的目的,主动询问。 “前往宋国的密探陆续回返,探得一些消息,臣下特来禀告。”崔浩回应。 “有关那个少年?”拓跋焘听后反问。 “大多与他有关。”崔浩确认。 拓跋焘听后没有开口,摆手示意他直接说出。 “当年宋公刘裕有心取代晋主,曾命人暗中谋害司马氏族人。晋国皇族除一位夫人与公主幸免之外,其余人尽数被屠戮。”崔浩看到手势,没有耽搁,开始讲述。 拓跋焘一面听,一面用手指敲打一旁桌面。 这些事情发生时他年方十岁,已经跟随先帝征战四方,对这些事多有耳闻。 “实则还有一人逃脱,没有被刘裕害命。此人逃亡到益州的时候失去踪迹,自此在世间蒸发了。” “太常大人是什么意思?”听到这里,拓跋焘停下手中动作,打断发问。 “臣昨日去过安北王府,与安北王细细谈过。他与那个少年初次相遇的时候,被告知名为马问。”崔浩没有直接答复,只是说出提醒。 “马问,马问…” 拓跋焘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念过数次以后突然停下,口中喊出另一个名字。 “司马问之。” “正是。”崔浩回应肯定。 “此人可用?”肯定过后,他试探求证。 “大有用处。”拓跋焘的回应,同样肯定。 …… 没有让信使等待多久,书信被递入半个多时辰后,有朝中官吏将回复书信递到信使手上,令他速速回返蒲阪。 信使刚刚离去不到半个时辰,有数骑从平城南门飞驰而出。至门外十里处分成两队,一队奔向蒲阪,一队奔向统万。 …… 一连几个月,司马问之早出晚归,大多时候都在统万城外的山谷中修行。不仅将之前的亏欠尽数弥补,还有长足长进。 长进是在施展正法逆转阴阳上,并非修为。他曾尝试着冲击剩余脉络,皆以失败告终。 虽然勤于修行,对统万城中一些动向,他也有留意。拓跋焘改元神?的消息传到统万城中不久,夏主赫连昌被擒、发往平城的消息接着赶到。 此外贺氏即将临盆,拓跋氏即将后继有人,历经连番征战以后,一切情势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但从前几日开始,城中突然开始戒备。即便他要进出统万,都需要被反复询问与搜身。 司马问之对此很是反感,索性不再出城,在自己的居所中静候有什么事发生。 “道长可在屋中?” 午时前后,司马问之正在歇息的时候,有人在屋外询问。随后有脚步声音走近,来人不等回应,开始叩击屋门。 “稍候。” 司马问之正在假寐,听到声音后连忙回应。一面起身,一面收拾整理身上衣物。 数月都没有有人找寻他,今日来找寻,应是有事发生。且看来人行为,是急事相召。联想到最近几日戒严,他也想知晓有什么事情发生。 匆匆从屋中走出,他没来的及嘱咐琅琊,匆匆离去。 司马问之在前往常山王府邸的路上,主动向来人询问发生的事情。但来人只是受拓跋素派遣,也不知晓,无法告知,并一再催促快些行走。 被催促以后,司马问之有意施法疾行,几个呼吸将来人甩在身后,直奔拓跋素府邸行去。 227. 波澜再起(续) 拓跋素是镇守这里的主将。 统万城虽然已经被平定,但是为了提防夏国死士袭扰,府门内外都有众多士兵把守。司马问之匆匆赶到以后,被拦在了门外。 “道长快些,王爷正在厅内等候。” 不等他说明身份和来意,府内有人走出。一免说着,一面拉着他向里面走去。 在厅内等候的人,并非只有拓跋素。 司马问之得到允许,推门而入,看到有多人在里面等着。拓跋素与另外一人正在饮茶说着什么,见他到来后,起身想要引荐。 “将军,无需引荐。数月前我曾与道长有过交往,彼此熟识。”另一人见状,将他动作打断。 这人司马问之也认识,拓跋焘令他一同镇守此地的旨意就是由赵倪传递。 不过只是认识,并不熟识。 “将军,出了什么事?” 令自己前来的是拓跋素,司马问之没有理会赵倪,径直问向一旁。 拓跋素听后没有回应,向一旁看去。 “陛下口谕,令道长稍作收拾,随后前往蒲阪。”赵倪将旨意告知。 “为了什么事?”司马问之听后,下意识地问道。 之前痛快应下镇守这里的差事,是他有意留在统万。如今令他去别处,他没有意愿,心中有些抗拒。 即便有意愿,也不会轻易应下。之前与崔浩交锋时候,他已经将自己心思挑明,不受随意驱使,见事以后才会做事。 “宜城王与夏国新主对战失利,几位将军被夏军擒获,安定长安等地也丢失了。如今我军在蒲阪勉强稳住阵脚,需要道长前去驰援。” 赵倪还没有开口,拓跋素代为答复。 “将军早就知晓?” 司马问之听后,没有惊讶,反问回去。 统万城戒严已有几日,摆明是有事发生。他只是不知发生什么,听到以后疑惑除去。 “这…”拓跋焘有些语塞,随后连忙解释。 “赵大人刚刚告知。” 司马问之与他一同镇守这里,并且是他特意进谏留下,这些消息应当共享。若是之前已经知晓却故意不告知,司马问之虽然不能将他怎样,但多半会留下隔阂。 方才赵倪告知他另外一些隐情,令他对司马问之愈加看重,不想有不快的事情发生。 司马问之听到解释,不再纠结没有提前告知一事。 在魏国认识的几人中,除了拓跋龙阳外,他对拓跋素感觉最好。明知他在说谎,也无意再去深究。 不过,此事可以装作糊涂,其他事情不能。 魏军将军无数,多有能征善战之人。拓跋焘为什么会亲自命人令他前往,缘由必须问清。 “为什么会是我?”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 “禀告战事的书信,除了告知之前对阵结果,歩堆将军在最后还说了其他事情。朝中大臣大多以为他是在为失利推脱,只有陛下和太常大人坚信确有其事。”赵倪回应道。 “常理难以揣度的事情?”司马问之心中有猜测。 “正是。”赵倪开口确认,开始讲述隐情。 “宜城王确实有些焦躁,轻率出兵追击。但是看当时情形,不应有如此败局。最后逃回的将士叙述战事时,都提到对战时有不利于魏军的诡异事情发生。” “护国天师也在平城。”司马问之听后提醒。 他猜到是什么事情。 统万城下两军对垒的时候,曾有修行同门施展术法帮助夏军。因此,这些人再次出手也是常事。 即便如此,也没有理由一定要他前去。魏国有护国天师,修为不弱,去做此事最为适宜。 “寇天师在数日前出观云游,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临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联络办法。”赵倪知晓他要说什么,听到提醒后解释。 “护国天师尚有高徒。”司马问之仍旧推辞。 “前一年安北王重伤未愈,此时不宜征战,也不宜奔波远行。”赵倪再次将他推辞挡回。 挡回去以后,见司马问之仍旧想要开口推辞,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并告知书信是由太常大人亲手誊写。 司马问之狐疑地接过书信,拆开查看。数十息后,知晓信中内容,冷冷问道。 “看来魏王为了能够驱使我,煞费苦心。我若不从,又要如何?” “书信中的东西,是从宋人手中截获,陛下偶然得知。道长即便不从,陛下也不会将道长如何。” 赵倪来这里前已经被人交代,预料到他会这样反应,将准备好的话语说出。说完以后稍作停顿,转变话锋。 “不过陛下对道长身世多有惋惜,若是道长愿意为魏国做事,陛下愿出借兵马,助道长去做想做的事情。” 司马问之听他说完后,低头考虑。片刻过后心中作出抉择,开口问向赵倪。 “魏王可曾说过,到蒲阪后,我与歩堆将军二人,谁受谁节制?” “陛下下令提拔西平公安颉为阵前主将,此人会在蒲阪接应。行军布阵时,安颉为将。破除诡异时,道长为帅。” 赵倪见他应下,脸上露出喜色,连忙将拓跋焘的王命告知。 “既然道长已经应下此事,还是快些回去收拾。赵大人连日奔波劳苦,先由府中人安排歇息。”拓跋素见状,讲出后面的安排。 若不是拓跋焘亲自下令,赵倪不会接这样一份苦差事。他早已乏累异常,听到拓跋素的话语后没有反对,与同行护卫一起,随府内仆从离去。 司马问之跟在赵倪身后,也要一起离去,刚刚转身又被拓跋素叫住。 “道长,留步。统万城防一事,还有些事情需要道长交代。” 司马问之听后停住脚步,赵倪听后回身扫了一眼,觉得没有异常,转身离去。 “常山王为了什么事?” 等到屋中外人尽数离去,司马问之主动询问,同时改了称呼。 之前称呼“将军”,是因为商讨的事情是战事。此刻改称“常山王”,是他知晓拓跋素将要与他说的并非统万城防,多半是魏国当前朝局。 “护国天师确实云游,阳儿并非没有痊愈。”拓跋素答复。 “为什么?”司马问之下意识问出。 228. 蒲阪蒲阪 “后宫之中,贺氏即将临盆。”拓跋素听后提醒。 “拓跋龙阳已经被陛下禁足?”司马问之会意,立即反问。 “此刻是禁足,以后的事情不可预知。道长这次去若是能立下功劳,日后阳儿遭难,还能为他说上几句话。”拓跋素的话语证实了他的猜测。 “统万城下,魏王曾亲口承诺安北王不死,怎么会像王爷说的这样凶险?”司马问之仍旧不解。 “皇权一事,自古以来残酷异常。若贺氏诞下的是皇子,阳儿或许没有危难。若是公主,他处境不容乐观。” 拓跋素开口解释,解释过后面色有些犹豫。随后再次开口,将一则消息告知。 “有件事道长迟早会知晓,歩堆将军已经被陛下下令斩杀。” 司马问之听后觉得意外,却不再疑惑。 贺氏若诞下男婴,拓跋焘后继有人,皇权稳固,不会急于动手。 若诞下女婴,为防备拓跋龙阳身边与身后势力有动作,拓跋焘定会先下手。此时做的一些事情,都是为动手时候做的准备。 歩堆虽然战败,却手握重兵在外。他与拓跋龙阳交好,即便没有死罪,也会被赐死。 “多谢王爷提醒,小子明了。” 知晓事情的隐情后,司马问之躬身行礼。拓跋素拱手,目送他从屋中离去。 离开拓跋素府邸以后,司马问之向自己居所疾行。 拓跋龙阳处境艰险,早一些了解蒲阪军情,可以早一些回返。他心中有了抉择,回去的时候不入统万城,要直奔平城。 因此回到居所整理随行物品的时候,他将一干贴身用度尽数带走。随后将此处管事找来,令他将别的物品带走处置。 需要处置的,大部分是竹书典籍。从夏国皇城中得到的藏书,对他已经没有用处,不如交给有用的人。 两个刻时后收拾妥当,司马问之向管事要了车马,带着琅琊再次向拓跋素府中赶去。 司马问之走后没有多久,为他处置典籍的管事也从院中走出。院门处有车马等候,管事上去后,车马在另一条小路上失去踪影。 前一年魏王领兵回都城时候,将大部兵马一同带走。后来宜城王达奚斤执意功伐上邽,拓跋焘又将统万城中一部兵马征调过去。 因此,统万城中剩余兵马一直不多。 即便如此,司马问之到达府门处的时候,两队甲士已经列好队列等候,数量超过百人。 但他没有全部带走,只挑选其中精干的几人。 司马问之几人离去后不久,一驾车马缓缓从远处驶来。车马停下后,有一人从上面下来。 府门处的守卫认识来人,未加阻拦,任由他进入府中。 来人是司马问之所居府邸的管事,匆匆进府后,直奔拓跋素所在厅中。 “他带走什么东西?”拓跋素见他赶到,直接询问。 “回王爷,此人将一干日常用度尽数带走,剩余的物品,也交代卑职尽数处置。”管事如实回应。 “那一匹狼犬也一并带走?”拓跋素听后点头,再次问道。 “回王爷,也一并带走了。并且此人走时与我要了许多肉脯,想必是留着路上喂食。”管事再次回应,回应以后,他想到一事,试探着问过去。 “他占据的那处房屋,是否还要保留?” “无需保留。”拓跋素一边回应,一边吩咐。 “无论蒲阪战局如何,此人已作决断,不会再回统万城中。不过…” “什么事?”管事问道。 “他那处居所,先莫要给他人。若是前线战局不利,夏兵定会趁机袭扰此处。届时大军增援,需要提前备下住处。”拓跋素说出打算。 二人对话的时候,司马问之带着几名甲士出了城门。几骑一车,一路向南行去。 统万城距蒲阪前线将近千里。若是平日骑马行进,昼夜两百里,四五日即可到达。 但司马问之几人没有马匹可以更替,行进速度慢了许多,一个白日过去后,只南行了五六十里。 “将军,这样行进脚程太慢,即便能够到达蒲阪,也要在十日以后,恐怕会贻误战机。” 再一次歇息的时候,有一个随行甲士走到近前提醒。提醒的时候,他有意看向一旁停着的车马。 脚程过慢,缘由在于这一驾车马。车马行进不快,拖累几人行进。 并非只有此人有这样的担忧,之前几次歇息,其余几人也曾欲言又止,被司马问之看在眼里。 “陛下没有限定时日,表明蒲阪战事还没有糜烂,或许仅是相持,你我无需过分加快行进脚程。不过早一日到达,可以早一日准备,稍后我自会想办法令车马跟上。” 见到有人提醒,他思虑过后作出回应。 再次上路以后,司马问之不再骑马行进。将自己的马匹系于车驾上后,他也登了上去,坐在了车夫的对侧。 车驾单单载着车夫一人时,行进时候已经拖累众人。见到司马问之又坐了上去,一旁甲士无奈摇头,却不再言语,鞭马前行。 司马问之也没有解释,吩咐车夫鞭打马匹跟上。 不出预料,车驾追赶不上,被甩在后面。 司马问之自有办法。 眼见前方甲士愈来愈远,他在车马疾驰的同时,伸手抚在马匹后臀。 “将军,牲畜性烈,莫要伤到自己。”一旁的车夫见状,连忙开口提醒。 话音刚落,像是应验他说的话语一样,马匹突然开始嘶鸣。随后猛然前行,比之前快了不少。 前方几骑听到动静,在马背上回身查看。见到这种情景后有些惊异,再次鞭打马匹向前方疾行。 司马问之是初次为牲畜渡灵,原本心中有些忐忑,看到没有异样后心绪大定。 如此这样,几人乏累时就地歇息,随后再向南行。 不分昼夜,不畏风雨。 司马问之是去蒲阪。 自两年前魏军攻克长安以后,蒲阪一直被当做长安后方。因此,魏国在此地的经营异常完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夏军夺取长安以后借势北下,行至蒲阪时迟迟不同攻克。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司马问之几人经过商讨,决定由北方直接入城,无需顾忌魏夏两军对峙。 229. 明争暗斗 经过连日行进,在第六日傍晚,一行人赶到一处空旷地方的时候,司马问之再次叫停歇息。 “将军,这里离城门只有十里,已经不远了,能否由属下先去通报,令城内做好接应?”同行几人中有人知晓蒲阪具体方位,将马勒住后询问请示。 “可以前去,但是莫要桀骜,也莫要与城门守军冲突。”司马问之听后觉得可行,同意过后嘱咐。 接应是次要,紧要的事情是告知守军他们已经前来,令城内守军做出反应。 两军对峙,蒲阪城门多半处于常闭。天色渐暗,若是没有提前通报,守军不开城门,几人即便到了,也要在城外露宿。 请示的那人听到嘱咐,鞭马快速离去。刚刚离去,司马问之也将其余几人叫起,跟在他后面赶过去。没有过多久,看到前方有模糊人影。 “就要到了,莫要着急。” 刚刚看到人影,车驾中传出小声呜嚎。司马问之以为琅琊已经等不及,隔着门帘开口劝慰。 来人是蒲阪城中的守军,等众人赶到近前后连忙迎上去,告知将军已经得到通报,知晓道长前来,命他们在此处等候。 说话的时候,接应之人将几人手中缰绳接过,想要牵着马匹向蒲阪走去。 司马问之没有阻止,主动将车驾的缰绳从车夫手中拿过,牵着一同向前方走去。 “道长此番前来,可曾得到陛下嘱托,要如何抵挡夏军?”众人步行时候,前来接应的主官主动询问。 “不曾。”司马问之回应。 “那陛下可曾透露,以后是否会派遣援军,又会从哪里前来?”主官听后,失望神色一闪即逝,再次询问。 “也不曾透露。”司马问之听后,回应同样否定。 “听闻道长曾在山中学道,卑职有些好奇,山中生活如何,道长又有什么技艺在身?”见打探不到消息,主官不再询问军情,改问他早前经历。 “山中生活枯燥,我多有不适,多次懒惰怠慢修行。不过对相手一事多有涉及,之前曾给常侍大人看过。”司马问之的答复不再简短。 “常侍大人的手相如何?”主官来了兴致,开口打探。 “遇难破难,大难不死。前些日他死里逃生后,还特意写了道谢书信,托人送到统万,交于我的手中。”司马问之答复。 “这次常侍大人确实是死里逃生。卑职临出城时,他还嘱咐卑职要将道长快些带回,他好答谢恩情。”主官听后,顺势说下去。 “如此甚好,我们几人连日奔波为他前来,定要让他破费。”司马问之也顺着说下去。 “此处距离城门还有多远?”说完以后,他询问还有多少路途。 “不远,前面就是。”主官一边回应,一边指向前方。 随着他的指引,前方不远处影影幢幢,确实像是一座城池。 “到那里看着还有些距离,你我闲走无事,不如我为大人也看一下手相?”司马问之听后远眺,随后转头看向主官,同时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身后车夫。 “这…,”主官有些迟疑。 “没有不可。”迟疑过后将手伸出。 “班门弄斧,大祸临头。”司马问之将主官手掌托住,看了几眼以后,一字一顿地说出结果。 主官听后变了脸色,想要将手抽回。司马问之已经将他的手腕捉住,尝试几次都没有结果。 “你是怎么发现的?”见无法挣脱,主官突然变得镇定,冷冷问道。 “我从没有给步堆看过手相,他也从没有托人给我传递过书信。”司马问之回应。” “你是什么人?”回应以后,他又反问回去。 “专门在此迎候道长之人。”主官听后明了,恢复之前谦卑的模样,笑着答复。 “不过不是迎入蒲阪。” 说完以后,不等司马问之反应,主官的身躯开始变得虚幻。同时从头顶开始,像是被野火引燃一般,向其他地方蔓延。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将手放开,看着他灰飞烟灭。 随着主官失去踪迹,一同前来的随从也同他一样,在数息内失去身影。与此同时,周围也开始变幻模样,露出真实景象。 “将军,这是通往长安的道路。”身旁有甲士看向远方,同时开口提醒。 “莫要再管这些,快些去蒲阪城下。”司马问之没有理会,看清方位以后,从车驾上解下自己马匹缰绳,翻身上马狠狠鞭打,直奔蒲阪而去。 “琅琊,跟上。”马匹飞奔后,他又将琅琊唤走。 其余几人见状,连忙跟上。 行至半程时,几人见到之前前去通报的甲士,正骑马围着一个土堆绕行。司马问之知晓他是被人施法阻碍,连忙调灵将阻碍破除。 “将军。”甲士想要开口解释。 “莫要啰嗦,紧紧跟着。”司马问之呵斥一声,催马快行。 之前他们距离城门不足十里,虽然不知被谁带着偏离道路,却没有走远。不到两个刻时,就到了蒲阪城下。 “劳烦通告城中主将,陛下钦点平西将军已到城下,遣人前来接应。”刚刚赶到,有人上前告知城墙上的守军。 “将军稍后,容我等前去查验。”守军听到喊声后回应,随后有人走下城楼,向着城内走去。 司马问之听到回应,心中焦急渐渐散去。 之前识破接应之人后,他担忧有人假借他的名义骗开城门,杀入蒲阪。因此心中焦虑异常,没有前去查探就直奔此处。 此时看到此处情景,又听到守卫话语,他知晓自己担忧事情没有发生。 守卫离去以后,几人在城外等候。天色渐暗,渐渐有雾气升腾。 将近过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前去通报的守卫回返。随行甲士中有人等得不耐烦,催马上前,想要再次通告。 刚刚催马上前,城楼上火把晃动。火光映照之下,有人隐约在搭箭弯弓。 “当心!”司马问之见状,心中预感不妙,也催马上前,同时调灵。 刚刚提醒完,一支利箭从城楼上飞出,直奔下方的甲士。 司马问之已有准备,调灵向前,将利箭打偏。趁着第二支箭弩还没有降下,抓着甲士马匹缰绳调头急奔。 230. 明争暗斗(续) 其余的随行人员见状,也调转马头向后撤去,一直退到数步外。刚刚勒马停住,之前上前的甲士气愤不过,还要再回去。 “莫要再去,这里面有些误会,先查清楚再说。”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将他叫住。 此人性情暴烈,没有听从劝告,也没有听从军令,调转马头后再次催马上前。但他不再像上次那样没有准备,一面上前,一面将兵器拿在手中防范。 几十步的距离,十几息内就能赶到。甲士不再请求守卫通告,改为破口大骂。 还没有叫骂几句,第二支箭弩飞至。他早有准备,用手中兵器将其格挡开。 “哪里来的贼人,假扮朝中命官。平西将军与一众随从已经在几个时辰前进城,此刻正在城中接受款待。你们若再不离去,百箭齐发,定将你射成刺球。”守卫见他将箭弩拦下,开口回骂。 “你…”甲士没有料到守卫这样回应,一时语塞。 “住口。” 等他想好回应的时候,司马问之催马上前到他旁侧,再次喝止。 “我与常山王约定清楚,你们几人受我节制。若再不听从号令,定会重责不饶!” 随后他不再理会随行甲士反应,开始高声与城墙上的守卫交谈。 之前的担忧,并没有消除。 听城防守卫的话语,是有人假扮他进入城中,且没有被安颉识破。此事万分凶险,当务之急不是与他们对骂,是要想办法进入城中。 司马问之话语谦卑,不像一旁甲士生硬。守卫也不再叫骂,与他平心对话。几番沟通后,守卫勉强答应再次通告,但要见到几人的身份凭证。 司马问之想过以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延出灵气送上城楼。 “大人稍候,我等定会将书信送到将军手中。”守卫见识到他的手段,语气变得愈加谦恭。 蒲阪城内,主将安颉正在宴请。 经过多日等候,陛下派遣的平西将军司马氏在午后终于赶到,令他在与夏国军队对峙一事上更添几分信心。 因为司马氏是在午后赶到,午食已过,安颉将接风宴席定在晚间。守卫初次进来通报的时候,宴席已开。 听到守卫通报,安颉有些诧异,看向对侧司马氏。司马氏见后告知,城下的人是假扮自己前来。 安颉心中怀疑,但是他设下宴席,无法离去。 司马氏看出他的疑虑,主动请求在席间演示术法,得到安颉应允。 随着司马氏接连几个精妙术法先后施展,安颉疑虑渐渐散去。或许真的如同他说的那样,平西将军来这里的消息已经泄露,有人想要假扮,却来迟了。 况且,司马氏到来时,他曾亲自查验过委任文书。 与之前钦任他为西平公的文书一样,司马氏委任文书中的姓名也是魏王书写,笔迹相同,落款也同出一印。 因此主将安颉示意守卫,将来人驱走,并严密提防四周城门是否有夏军身影。 守卫得令离去,但是没有过半个时辰又匆匆回返,通报的事情与之前相同。 “肖小之人,莫要理会。” 安颉还没有发话,司马氏先开口。 “此人相貌如何?” 安颉不再像之前那样轻信,心中疑虑再起。看了司马氏一眼后,问向下方通报守卫。 “天色已暗,城外又起了雾气,看不十分清楚。但那人与末将交谈的时候,末将曾刻意探出火把查看过,与他有几分相似。”守卫听后回应,回应的同时抬头向司马氏看去。 “这…” 安颉听后觉察到异常,也看向司马氏。见他闭目不语,转头又看向守卫,接着问道。 “那人可有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有一封书信,那人请求末将交到将军手中。”守卫听后回应,从怀中将书信取出。又快走几步上前,将文书呈递上去。 安颉接过查阅,刚刚看到书信,眉头一皱。随即恢复如常,快速将信中话语看完。 “将此人带来。”看完以后,他直开口吩咐。 司马氏带来文书中,魏王题写的名字没有差错。守卫带来的文书中,通篇是常山王拓跋素笔记,也没有差错。 有人再次去内城通报的时候,城门上守军不再射出箭弩。其余甲士见状,也陆续走到司马问之身旁。 这次比上次耗时稍长,刚刚过去半个时辰,通报守卫回返,一面告知主将安颉军令,一面遣人打开城门,将几人迎入。 即便已有主将军令,打开城门的时候,守军仍旧小心。察觉没有异常后将几人放进来,再匆忙将城门关闭。 “大人可有双生兄弟?” 去见安颉路上,守卫几次欲言又止。眼见前方火光渐亮时候,他忍不住问道。 “将军是什么意思?”司马问之没有答复,反问回去。 “无事,无事。前方就是安将军设立宴席的地方,请大人随末将进去。”守卫言语搪塞,不愿说明。 虽将几人全都迎入,但是只有司马问之一人可以进入殿中。刚刚进去,他明白守卫刚刚问话是什么缘由。 宴席之间,除了安颉坐在上首,还有一人也在上首。此人与司马问之神貌没有两样,见他走进后向他打量,脸上带着玩味与笑意。 只是神貌相似,衣物迥然不同。 司马问之因为连日行进,穿的是紧身衣物。上首那人宽袍大袖,是上清宗祖庭道袍。 “这…” 安颉也发现二人长相酷似,不知如何招呼。 “没有想到,世间还有假扮小子之人。既然道长是上清祖庭道人,不知能否为小子演示一番术法?” 司马问之见状,首先发难。开口的同时在内心快速思索,什么办法可以揭穿此人面目。 “司马道长之前已经演练过几番术法。”安颉听后,将他的请求挡回去。 安颉并非有意替司马氏开脱,之前术法演练一事确有发生,他急于知晓二人孰真孰假,提醒司马问之是否还有其他方法。 司马问之还没有想好,听到安颉话语后虽然会意,却无法回应。情急之下想到之前的遭遇,将刚刚想好的话语讲出。 “临来此处时,常山王曾有口信传与常侍大人,道友可知是什么?” 231. 以力破谋 “道友可知是什么?”司马问之问道。 话音刚落,安颉面色变得阴沉,想要呼唤卫兵。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司马氏道人在一旁先做了回应。 “道友前来这里冒充贫道的时候,莫非夏国皇帝还没有告知,我军先前主将步堆因为贻误战机,已经被陛下下令斩杀了?” 司马问之没有料到他已知晓,听后一时语塞,无法回应。 无法回应,也要回应。 安颉正在呼唤卫兵,下令将他拿下。若是再没有反应,只会被人认为心虚,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处。 “此次前来,常山王派遣心腹与我同行。安将军你曾与常山王共事,里面应有你认识的人,可以叫进来对质。”司马问之想到一点,快速说出。 “平西将军你都可以易容假扮,再多几人又有什么不可?方才是你自身露出马脚,无需再让他人佐证。”安颉听后没有理会,一面说着,一面摆手示意卫兵上前。 司马问之听后,心绪沉到谷底。 之前在城外的时候,他曾用这个方法破除幻境埋伏,表明那时对方还不知晓步堆被斩杀一事。 因此眼前道人能戳破他再一次的试探,不应当是进城前被人告知,而是在不久前才获知。 如此看来,以幻境埋伏自己的那个人,或是能够向城内传递消息,或是正在宴席中。 眼前道人决然是假扮,无论是施展术法还是易容,将他毙杀以后,自会水落石出。 想到这里,司马问之不再开口解释,迎着卫兵冲去。 但他目的不在卫兵。 他修行数载,安颉手下的卫兵自然不是敌手。冲到几人身前后,司马问之几个腾挪从他们中间穿过,没有被伤到一处。 既然已经决定将眼前道人毙杀,动身前他就掐诀调灵。闪过几人后再行几步,走到道人前方,抬手直奔他额头落下。 道人见状,脸上露出惊恐神色。没有来得及抵抗,一声惨叫后殒命。 “你…” 兔起鹘落间,不过十息,魏王遣来的平西将军在自己面前殒命。安颉心中气急,盛怒之下指着司马问之说不出话。 不能说话,也要下令。安颉挥手,示意卫兵再次上前。 司马问之见状,不再留情。瞬息之间施展灵爆,数名卫兵尽数被击飞出去。 “这人之前确实施展过术法?” 将卫兵击退后,司马问之转身,大声向安颉问道。 “是,殿中众人都见到了。”安颉被他气势镇住,如实答复。 “封闭殿中门窗,不可让一人走出去。”得到答复后,司马问之下令。 安颉虽然是这里的主将,但司马问之的所为并非越俎代庖。赵倪曾亲口告知魏王口谕,若遇邪祟,他为主帅。 安颉听后没有回应,也没有下令。 “方才毙杀此人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挣扎,说明他并没有术法在身。之前施展术法,是有人在一旁代劳。”司马问之见他没有动作,急忙解释。 安颉听后,向身边人挥手吩咐,示意赞同。 不仅如此,在吩咐人将门窗关闭以后,他又吩咐卫兵,将与司马氏道人一同前来的随从围住。 在他心中,这样去做,表明对司马问之身份认同。 还没有围住,随从中的一个小童抬起了头。脸上露出诡异笑容后,自头顶开始燃起火焰。随后,在殿中众人惊呼声中烟消云散。 “道长,这是什么东西?” 小童失去踪迹后,之前殒命的道人司马氏也现出本形,安颉上前一边查看,一边询问。 “异兽狡白。” 司马问之也看到道人的本体,查看后开口告知。但是看到安颉仍不明白,只能再次解释。 “此物善于变化,可假扮人与其他妖物。变化时连气息都与对方相同,极不易被察觉。不过此兽不会其他术法,因此毙杀它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挡。” “多谢解惑。”安颉听后,行礼道谢。 之前对司马问之多有冒犯,他此刻的言语极其谦恭,希冀能够与其缓和关系。 司马问之解释过后,正在思索其他事情。安颉话语刚落,他又突然开口。 “坏了…” “什么事?”安颉急忙问道。 “将军快些吩咐城中守军自查,近些日有谁行事异常,莫问缘由,先当做细作拿下。”司马问之快速回应。 一面回应,他一面向殿外走去,安颉见状也跟了上去。一面跟着,一面打探事情详情。 司马问之原本以为,对方是为他而来。但细细想过后察觉,对他的出手更多只是巧合,或者是无奈阻击。 夏军估算他到来时日,在此之前提前遣人进入蒲阪当做内应,想要里应外合破城。但是没有料到司马问之给马匹渡灵提前赶到,只好在城外仓促布下幻阵阻挡。 此外,从殿中道人知晓步堆被斩杀一事,城中内应可与城外夏军互通有无。狡白幻化的道人已经殒命,对方极有可能马上起事。 “将军,蒲阪危急,望将士们能够死命守卫。” 司马问之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后开口请求,安颉是此处主将,调动兵马一事由他去做最为适宜。 安颉之前是被狡白蒙蔽,并非愚蠢无能。 相反,能够生擒夏国前主赫连昌,他既有勇猛也有谋略。 两人分开以后,他带着一众副将与先锋将军前往驻军大营,前去自查补救。 司马问之猜测无误,军营内刚刚开始自查,就有人突然发难,手持刀兵向身边人砍杀。 自查之前安颉已经有准备,虽然反叛士兵愈来愈多,局势始终由他握在手中。 叛兵见状,不再在军营中厮杀,摆脱围捕后开始向南城门处汇聚。 内应在城内起事的同时,借着夜色与雾气,蒲阪南城门外突然涌出许多夏国兵马。现身以后没有耽搁,一面冲撞城门,一面搭云梯向城墙攻去。 司马问之就在南城门处。 守军军营中即便有反叛士兵,数量也不会多,否则不用里应外合,叛军直接就可以举事。 他担忧的是城门处。 之前用幻境迷惑他的那人没有被擒获,若是此人协助夏军攻城,城门守军不是敌手。 请假条 今日请假 《青玄问天》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青玄问天》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232. 使臣战书 面对突然出现的夏国兵马,蒲阪守军异常镇定。 数日之前,众人已经开始演练守城,对这种情景早有准备。见到夏军攻来以后各司其职,勇猛反击。 夏军前来的兵马虽然众多,但是魏军已经有准备,几次冲锋都没能爬上城墙。魏军不知城外情势,无法出城迎击,更无法将夏军驱走。 攻防陷入胶着。 但没有过多久,蒲阪城内突然传出火光与喊杀声音。有前后两队人马,都向着南城门处奔行过来。 “将军,城内守军中出现众多叛兵,正向城门处杀来。”城门之上,有守卫看清城内情势,主动向守卫将军告知。 “莫要惊慌,可曾见到安将军身影?”守卫将军一面调动,一面询问。 “不曾见到,只有叛兵身影。”守卫惊慌未去,径直答复。 “带几人告知城门守卫,无论如何,也不可令夏军攻破城门。”守卫将军猜到叛兵前来目的,连忙吩咐。 守卫得令离去,但是没有依照吩咐去做。他在城墙上游走以后挑出几人,一面跑着一面大喊。 “城内叛兵起事,主将安颉已经被斩杀,蒲阪城破在即!” “乱臣贼子,大魏可曾亏待过你?” 守卫将军知晓自己手下也出现叛兵,一面质问,一面遣人将那几人围杀。 两军对垒,士气攸关胜负。 魏军听到喊声,军心浮动。 夏军听到喊声,觉得胜战在即,爆出一股狠厉。 司马问之听到喊声,也看到了城内两方人马,知晓那几人也是叛兵。 他也看清这里的情势。 城防守卫岌岌可危,主将安颉虽然占据优势,但是一时半刻也无法赶到城门处。 危急时刻,他心生一计,决意施展。 城外夏军攻伐愈加勇猛,有人连番攀上城墙,与守军战在一处。 “领魏王令,魏国护国天师至此,与众将士铲除邪佞,涤荡乾坤。”局势有些失控的时候,蒲阪南城门处传来震耳声音。 随后有一人从城门上跃起,凌空向上飞升。 喊声是司马问之冒充护国天师发出,向上飞升的同时,他调灵将城下两军数个火把带到空中,聚集到一起后施展灵爆。 火借灵气,火势愈盛。灵爆过后,城内外数百步内的情势尽收众人眼底。 “主将安颉正领兵前来,城中无恙。”司马问之借机再次高声告知。 守军士气大盛,战局再次变得胶着。 这次没给夏军机会,城内叛军最终能够赶到城门处的只有几十人。安颉兵力数倍于他们,将这些人围住后,顷刻之间将大部斩杀。 剩余几人见大势已去,陆续缴械投降。 “将叛兵尸首抬到城墙上,让夏军看到。”安颉令人驰援的同时开口吩咐。 “无需这样麻烦,将这些人头颅砍下扔到城外,夏军自会退去。”众人知晓他要做什么,有人出言建议。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魏国子民,只是被蛊惑才当了叛兵,留他们全尸。”虽然彻底把控局势,安颉解释的时候神情多有落寞。 蒲阪城下,城门之外,赫连定望着城墙上魏兵架着的尸首,脸色愈加阴沉。 兄长赫连昌被擒以后,他收拾夏国剩余兵马向神州西北逃命。眼见自己也要被魏军灭掉时候,马髦岭一战绝处逢生。 达奚斤与娥清等被擒魏将都觉得此战诡异,对战败一事多有非议。但赫连定见到宋国后来的那个人后,知晓那一战魏军必败。 因此当那个人提出里应外合的计谋以后,他没有提出异议。 但事世无常,此计多日谋划,最终功亏一篑。惋惜的同时,他心中多有恨意。 强行去做不可做的事情,大多只会徒增损耗,劳思费神。 虽然仇恨,赫连定还没有被蒙蔽心智。在确认城墙上方死尸的确是内应以后,他果断下令停止攻城,带着夏军离去。 夏国兵马来去都很迅速,城墙上守卫的魏军压力骤减,有些人之前已经脱力,只是在靠一股执念支撑。见此情景,陆续有人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留下足够守卫后,令剩余将士快些休息,夏军既已现身,后面会不死不休。”安颉吩咐身旁副将。 吩咐过后,他不再理会自己下属,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司马问之。 司马问之已经从半空中落下。 为了早日到达蒲阪,他曾数次给车驾马匹渡灵,体内灵气消耗颇多。入城以后接连施展灵爆,又耗去许多。 尤其是刚刚的灵爆,为了尽可能多的照亮城门内外地域,他体内灵气几乎消耗一空。 “将军,什么事?” 司马问之在角落歇息的时候,看到安颉向自己走来,不等他开口主动询问。 “方才多谢天师出言稳定军心,否则蒲阪局势愈加糜烂。”安颉回应。 “将军莫要说笑,假扮天师是不得已为之,幸好起了效用。”司马问之连忙解释。 “此人秉性怎么样?”解释完以后,不等安颉回应,他反问回去。 “什么人?”安颉不明。 “方才领兵攻伐城门的那人。”司马问之告知。 “迷雾遮挡,没有看清那人。不过看行事作风,应当是夏国新主赫连定。此人是赫连昌胞弟,性情狠辣,喜怒无常。”安颉听后,将心中猜测说出。 “多日谋划,功亏一篑。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背后的那些人都不会轻易罢手。明日还会有战事,将军早做准备。”司马问之听后,一面点头一面提醒。 之前从殿中离去急迫,没有好好安置琅琊,只是匆忙交代随行甲士代为照看。提醒完安颉以后,司马问之走下城墙,向琅琊待的地方走去。 琅琊与几名甲士还在原处等候,城内城外战事没有惊扰到她。 赶过去后,随行几人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情,司马问之将刚刚发生的战事简要说出。 还没有说完,安颉遣人寻他,为他们安排住处。 平西将军的府邸已经置办,一干用度还算齐全。只是此刻换了主人,由狡白幻化的道人变为司马问之。 233. 使臣邀约(续) 司马问之原本以为,夏军在天亮后会再次攻城。但是一连过了两日,城外风平浪静,不见夏国一兵一卒。 直到第三日的午后,才有一驾车马在远方现出身影,朝着蒲阪南门徐徐行来。 一连两日没有见到异常,司马问之吃过午食,在屋中盘腿坐定,恢复修为。 接连数次消耗,体内灵气即将见底。后续战事不明,快些恢复早些准备。 刚刚坐定还没有多久,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音。他以为有紧急战事发生,急忙将手中动作停下,下床将门打开。 “道长。” 来人是安颉,见门开启主动招呼。 “不久前夏国派来使臣,那人带来一封书信,言明要交到魏国天师手中。”招呼过后,他说出此行的目的,同时将手中书信递了过去。 “说了什么事?”司马问之一面将书信接过打开,一面询问。 “夏国来人没有说,只是告知查阅书信即可。”安颉如实回应。 无需再问他人,司马问之匆匆几眼将信中话语看过以后,知晓是什么事情。 “道长,是什么事情?”安颉见他看完,开口询问。 “是邀约。”司马问之一面说着,一面又将书信递了回去。 书信中书写的内容,邀他今日申时以后前去蒲阪城南二十里处夜会,秉烛夜谈。 “这是一场鸿门宴,道长不能前去,以防夏军意图不轨。”安颉也很快看完,随后连忙提醒。 安颉担忧,不无道理。 夏国里应外合的计谋,是被司马问之破除。攻城紧要关头,也是由他稳定军心。 赫连定连续两日没有动作,此时看来,极有可能是在做局,意图将他除去后再行攻城。 “也不是不可。”司马问之听后回应。回应过后,他见安颉又要再劝,先开了口。 “从前几日看,赫连定虽然毒辣,却识时务。此去若能令他知晓攻伐蒲阪一事不可为,他也可能会自行退走。” “即便如此,也太过凶险。”安颉仍不认同。 “夏国使臣现在哪里?”司马问之没有再理会劝告,问他来人下落。 书信里面只约定了时候,20里处的描述太过宽泛,他要见到来人,询问是否还有口信。 况且即便前去,他也无意按照书信约定的时候前去。为防止引起灵气剧烈扰动,他体内灵气恢复缓慢,此刻并不充盈。 “正在殿中等候回信。”安颉见状不再劝告,开口答复。 夏国使臣等的并不轻松。 魏夏两国连年攻伐对方,在夏国官员与百姓心中,魏兵都是妖魔转化,凶神恶煞。当他听说要出使蒲阪以后,本能的想要抗拒。 因此最初在殿中等候时候,他心中尽是忐忑。 好在没有遇到某人为难,茶点上面也没有被怠慢,他心中忐忑渐渐散去。只盼着有人前来告知回信,他可以快些离开此处,回归夏营。 正在祈盼的时候,有几人从殿外走入,向着自己走过来。当先两人一个是之前见过的城中主将安颉,一个是不曾见过的束发少年。 “这封书信是谁书写的?”司马问之走到夏国使臣近前询问。 “不知。”夏国使臣听后说道。 “陛下遣人将书信交给我的时候,只说将它呈递给魏国的护国天师。” 书信最后没有落款,司马问之无法推算出是谁下的邀约,但他知晓此人不是赫连定。 但是听使臣转述语气,此人在夏国职务,应当与护国天师相似。想到这里,他开口回应试探。 “回去告知你家真人,明日申时过后我会去赴约。” “定会将天师回复带给我家真人。”使臣听后回应。刚刚说完,他察觉自己将话说漏,连忙将头低下掩盖神情。 “二十里外太过宽泛,你家真人可曾说过具体位置?”司马问之的试探得到回应,笑着再次问道。 听到问话,夏国使臣知晓自己有意隐瞒的事情已被对方知晓。随后不再遮掩,抬头答复。 “到时会有火烛挂起,天师自会知晓。” 小半个使臣过后,一驾车马又从南城门驶出。开始时候如同来时一样慢行,数十丈后马匹突然狂奔,载着车夫与夏国使臣快速离去。 没有过多久,失去踪影。 夏国使臣从殿中离去不久,司马问之也从殿中走出。离去前他告知安颉,今夜在他府中无论发生何事,无需惊慌,也无需派人查看。 申时过后,天色渐暗。 除了担负巡逻探视的守卫外,城中守军与百姓渐渐睡去。安颉作为主将,几日来因为担忧夏军攻城没有能安稳歇息,也伏在高桌上小憩。 还没有睡安稳,有巡视守卫前来告知,平西将军府中出现异常。 “是什么异常?”安颉心中已经有准备,听后没有慌张,开口问道。 “府中传出虎啸龙吟声响,还有很大的风声。”守卫答复。 “那是天师在演练术法,助我们守城,莫要惊慌,也莫要去查探打扰。”安颉听后,将白日里被告知的话语转述。 天黑以后,司马问之不再顾忌会引发灵气扰动,开始调灵恢复修为。 安颉提醒此行会是鸿门宴,话语不无道理。他已预料到,到时会与邀约之人动手。 斗法的时候,灵气多寡对术法施展多有影响。但更为重要的,是修为深浅。司马问之毫无顾忌的调灵鲸吞,是想要尝试修为突破。 一鼓作气,再鼓衰败,三鼓力竭。 三次尝试过后,灵气耗去许多,修为仍旧是神人中期。司马问之见状不再尝试,从怀中将储灵掏出。 此物是在青龙山时,凌霜送与他的。见到储灵,他又想起凌霜,不知她在哪里,过得如何。 修为无法突破,可以准备更多灵气。他体内丹田处有金丹,体外手中有储灵,皆可储藏灵气,以备不时之需。 夜半时分,月色正明。 司马问之察觉储灵充盈,将其收入怀中,将要回屋歇息。还没有回去,琅琊从屋中走出,蹲坐在院中对着明月吐纳。 见此情景,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浮起。 234. 野外木房 心中那个念头升起以后,他曾反复尝试,耗时许久。直至丑时过去,才去上床歇息。 卯时将过的时候,他醒过一次。 若是换做往常,既然已经醒转,他便会下床安排这一日要做的事情。 但是今日晚些时候要去赶赴邀约,后事会怎么样不可预知,养精蓄锐显得尤其重要,他想过后又翻身睡去。 与司马问之很晚才去歇息相比,蒲阪城内的一些百姓更为悲惨,这些人几乎彻夜不眠。 前半夜的时候,城中不时有虎啸龙吟声音响起,直至亥时才彻底消失。 本以为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人们惊慌过后渐渐睡去。但没有超过一个时辰,平西将军府中升起炫目光华,将半个蒲阪城上空照亮。 百姓不知发生什么事情,议论纷纷过后想要出去查看,又因城中宵禁无法过去。 经过一夜忐忑等待,天明以后有消息传出。 夜间城中异象,是修行高人所为。此人在平西将军府中演练术法,在夏军再来攻城时候,定会给予他们狠命一击。 百姓听后,奔走相告。 午时将至的时候,司马问之从睡梦中彻底醒转,起身下床梳洗,同时筹划稍后要做的事情。午时过半他从屋中走出,出门向安颉那里走去。 因为昨夜的事情,他昨日已经将府内其他人尽数遣走,此刻院门还没有开启。司马问之将院门打开,被眼前景象震撼。 府门外面两侧空地上摆放着许多吃食与其他用度,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什么人所为。 是城中百姓所为。 此前消息散开后,有一些百姓主动从家中带出一些吃食,放到他府邸外离去。其他百姓看到后纷纷效仿,直至府门两侧再无空地。 修行人中,无论道佛,都不忌肉食。但是门外吃食里面,肉食很少。民生维艰,肉食弥足珍贵,即便是素食,也是百姓从自己口中省下。 府中仆从还没有回返,司马问之若独自收拾这些,会耗费许多功夫。因此他没有理会,寻着空隙走到大路上后,直奔安颉那里。 “琅琊,莫要动那些,快些跟上。”走了几步后,他察觉琅琊没有跟上,回身开口唤她。 琅琊贪嘴,朝食和午食都还没有用过,肚中正好饥饿。听到司马问之唤她后,匆忙将一块肉脯叼在口中,快速奔行几步跟上。 “道长,你可算来了。” 司马问之赶到的时候,安颉正一边听侦骑禀报蒲阪城外情势,一边作下吩咐。看到他前来后,连忙上前迎去。走近以后,继续说着。 “昨夜道长府中如此大的动静,若不是提前被知会,我定会遣人破门查探。” “夏国兵马可有动静?”司马问之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没有理会,径直询问当前情势。 “天明以后,我遣出三批侦骑前往东南与西南二十五里处查探,直至方才未见异常。”安颉听后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回应。 安颉这几日都会派遣侦骑出城查探,但以往只会到十里处。今日再远十五里,是为了查探邀约周围情形。 “将军,城中可有熟悉城外情势的马车车夫?”回应过后,司马问之说出来这里的目的。 从统万至蒲阪,曾有车夫随他同行,本来可用。但那人不熟悉周围地域,难堪大用。 “有数人,我马上遣人前去,为道长挑选最合适的人选。”安颉回应话语中将这件事痛快应下。应下以后,他接着说出自己的打算。 “我已经挑选一队兵马,届时也会随道长一同前去,以防夏国人狡诈无信。” 司马问之听后,摇头回应。 “道长,不得不防。”安颉见他拒绝,开口劝告。 “人少无用,人多不可用。”司马问之说出心中想法,再次拒绝。 带领兵马前去,不见得比孤身一人有好处。司马问之执意拒绝,也与他来这里的第二个目的有关。 在他看来,夏国护国真人派下邀约,更多像是将他从城中引走,令夏国兵马攻伐蒲阪不受阻挠。 若真是这样,此时城内只有几个军三四千人,带走一人,蒲阪就多一分危险。 安颉也有这种担忧,见他执意不受,不再强求。 “将军,城中可有朱砂狼毫?” 确定不带兵马前去以后,司马问之开口请求。 “也有。尽数取来,交与道长。”安颉一边回应,一边命人取来。 这些物什是那夜在殿中,狡白幻化的道人演习术法后余下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未过多久,有人将朱砂、狼毫奉上。司马问之从怀中掏出黄纸,调墨以后绘制符录。 符录不是用于攻伐,是用于示警。他无法同时待在两处地方,只能留下符录传递消息。 “城内除了道长,再无他人涉猎术法。”安颉见他将符录绘制完成后递向自己,连忙提醒。 “无妨。” 司马问之将三张符录拿回,一一摆在桌上,讲述用法。 “无需修为。将军依据军情轻重缓急,挑选合适符录,直接用火引燃,我自会感知到。” 说完后,他将符录收起,再次递了过去。安颉连忙接过,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邀约书信里面,会面是在申、酉相交。从南城门至会面地点,乘坐车马缓行需要一个时辰。 因此,司马问之在申时到来的时候出门即可。 但他没有等到申时,从安颉那里回返府中以后不久,未时没有过半,就令车夫赶着车马,带他与琅琊走向城南。 行进途中,司马问之向车夫询问那处所在周围情况。车夫回应,四周广阔,没有起伏,没有遮挡。 但事实不是如此。 到达城南二十里的时候,天色还很亮,邀约中约定的火烛信号失去效用。 无需火烛。 车夫口中的广阔空地中,不知什么时候立起一座木房。木房像是仓促搭建,没有多高,也不精致。 司马问之令车夫在原地等候,他独自一人带着琅琊前往。到了近处发觉方才看错,木房很高,超过两丈。 木房房门大开,门外没有阻拦。 235. 连番意外 “有没有人在?” 看见屋门开着,司马问之没有直接走进去,先在外面开口询问。十几息过后没有得到回应,他再次发问,问话与刚刚相同。 仍旧没有回应。 司马问之不再等候,带着琅琊径直走入。 没有得到准许就自行进去,这不是上选。若屋内有人提前布下陷阱,这样走进去多有险情。 但他并非没有防备。 之前两次问话,在中间等候的时候他曾引灵查探过。此处不是幻境,屋内也没有已知的险情。 屋内桌椅齐全,桌上有茶具。 司马问之见屋内无人,自己选了一处临近屋门的座椅坐下,伸手将一盏茶碗端起。 茶水尚有温热,之前有人来过又离去。 什么人来过,不知。 为什么又离去,也不知。 此刻离约定时辰相距还远,司马问之将茶盏放下后无事可做,环视四周开始打量。 屋子确实是仓促赶制,只有高大,内外都很粗糙。 再等片刻,快到约定时辰的时候,一道气息突兀地出现在几丈外,缓步向木屋行进。 之前进入屋中后,司马问之为防有变,一直延出灵气警戒周边。以他的修为,十余丈外也能够探到。 此人气息突然显现,说明过来的时候是刻意隐藏气息。直至近处无法隐藏,才被迫现出身形。 探到来人气息后,司马问之有些意外,但没有动身,坐在远处等待。 “晋末公子司马氏,什么时候改名换姓,成了魏国护国寇天师?”来人还没有进屋,话语先到了屋中。 话语表面是不解问询,语声听在耳中却是嘲讽。 “你在什么成了赫连定的护国真人?”司马问之听出他言外之意,没有答复,反问回去的时候针锋相对。 来人听后没有回应,几息过后也走入屋中。 走入以后,他选了对面一处座位坐下,现出身形。 没有猜错,是玉清宗黄潇。选定位子坐下后,黄潇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盏后仰头一饮而尽。 对于黄潇知晓自己身世一事,司马问之并不意外。 当年在落龙林中,除了玄风玄云二人以外还有两人,是玉清与太清弟子。这两人知晓自己身世,等同于玉清与太清两脉的某些人也已知晓。 更何况,之前在宋国皇城搅动风云的时候,他的身世虽有遮掩,也不难猜测。 但对于黄潇此刻会以夏国护国真人身份出现在这里,司马问之大感意外。 前一年出走建康的时候,黄潇还是宋国的护国真人。 刘义隆初掌皇权,连续清除顾命大臣后,宋廷人人自危。黄潇既有修为术法,背后又有玉清宗支持,宋帝轻易不会将他驱逐。 因此,黄潇此刻极有可能身具宋夏两国护国真人身份。 再去深究,之前军中传言无误,宋夏两国已经结盟。 “夏国护国真人的名分是赫连定一厢情愿封下,与我有什么干系?若不是他遣人说服宋国皇帝,我也无需北上远行来到这里。司马问之思索的时候,黄潇又将一盏茶水饮尽,答复他刚刚的询问。 “敢问司马公子,什么时候成了魏国寇天师?”答复过后,他再次问道。 司马问之无法答复。 假冒魏国护国天师,是因当时城防危急,不得不为。黄潇知晓他的身份,仍旧这样咄咄逼人,其中必有缘由。 “能否退去?” 无法答复,司马问之反问,想要将话口岔开。 “司马公子可愿退去?”黄潇听后反问。 “可以。各不相帮,听天由命。”司马问之开口应下。 这是他的本意,提议各不相帮,魏夏两国事情,由两国自行解决。 经过连年争斗,夏国国势日渐衰落。统万城一战,夏国国都被破,皇帝仓促逃脱,国势愈加衰败。 照着这种势头下去,魏国吞并夏国是定局,只在时候早晚。 但达奚斤等魏将在马髦岭惨败,魏军一部精锐尽数失去的同时,陇西与关中地域也尽数丢弃,令此事平添波澜。 此刻看来,赵倪口中说的邪异事情,多半与黄潇等人有关。 只是夏国,魏国不惧。 宋夏结盟,也可一战。 若再有玉清与太清两宗背后驰援,魏国必定会处于劣势,拓跋焘对他的承诺,也会成为镜花水月。 “若是这样,我与赫连定攻破平城那日,定会为师叔祖谋一份好的差事。” 见他应下,黄潇脸上露出笑意,开口说出承诺。 司马问之听后,眉头皱起,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明白过来。 对于三国情势,眼前之人与他见解相同。宋帝决议联夏灭魏,黄潇只是出面协调之人。开口请自己退去,他却没有退去意图。 “邀我来是为了什么?若只是为了这件事,那就无需再议,后面各凭本事。”想明白以后,他否决之前应下的事情,冷面询问。 “我有一事不明,因此遣人邀你前来请教。”黄潇已经有准备,快速开口回应。 “什么事?”司马问之问得急促,他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不想再在这里逗留。 “魏国强势,灭掉胡夏以后,定会发兵攻打宋国。司马公子为什么要助鲜卑夷族功伐汉民?”黄潇假意不解询问。 “荒谬。” 司马问之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听后立即呵斥。 “华夏百族都是炎黄后人,皇帝娶妻螺祖,生子昌意,昌意以后有拓跋氏,也是华夏正统一支。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再次开口。 “更何况,宋公遣人将我父皇闷杀时,可曾想过外敌环伺,可曾顾及过同室操戈?” “黄潇无法答复,但我自认无错。地灵道长已被仇恨蒙蔽神识,无法平心视物,也无法明辨是非。” 黄潇听后没有反驳,一面看向虚空处,一面开口诉说,神态谦恭。 司马问之看后,察觉到异样。 但还没有等他有什么反应,屋中一个角落处,开始有氤氲显现。未过几息,一个人影凭空显现。 “弟子拜见师叔。” 人影显现后,没有理会黄潇,先向司马问之招呼。 刚刚看到人影,司马问之心绪再次沉下去。来人是玄礼,本宗主事天承子的再传弟子。 236. 连番意外(续) “玄礼师侄从哪里来?” 玄礼现身以后,司马问之略作思虑,开口询问。 “玄礼师伯游历俗世,恰好被我遇到。”黄潇听后抢先回应。 “上清门规,忌讳妄言。”司马问之没有理会,看着玄礼的同时开口提醒。 “上一年年中,玉清宗来人对主事师祖谈起师叔踪迹。前些日又有玉清宗门人上青玄山门游说,随后师祖遣我下山,令我说服师叔后带回山门。” 玄礼久在天承子座下行事,不愿违逆宗门规矩,听到提醒后实话告知。 “去年统万城外,施展术法将我困住的那几人,果真是玉清宗门人?”司马问之听后,转身问向黄潇。 “是本宗黄浮师弟等几人。”黄潇见状不再隐瞒。 “玄礼师侄是什么时候到达屋中?”司马问之听后点头,再次转身问向玄礼。 问话的同时,他也在心中作着打算。 今日玄礼来到这里,玉清宗虽是推波助澜,但他确实是奉天承子敕令前来,并且没有耽搁。说明在将他寻回一事上,上清宗态度明确。 因此无论他与黄潇的恩怨如何,宋夏魏三国的恩怨如何,玄礼都不会考虑,也不会听他讲的道理,只会忠诚执行敕令将他带走。 但司马问之不想此刻回山,他这次不顾一切下山后,要做的事情还没有达成。 因此,他与玄礼之间必定会有争执。 谁也无法说服谁的时候,争执无用,道理也无用,只能用蛮力。 若只有黄潇,他自然不惧。 但在玄礼现身前,他始终没有察觉屋中还有他人,说明玄礼修为胜过他许多,一旦冲突起来,蛮力没有用处,也没有效用。 如何脱身,要快些抉择。 “屋中茶水,是师侄亲手泡制。师叔面前茶盏,也是师侄亲手斟下。”玄礼听后答复。 “之前屋中情景,玄礼师侄也尽数看到了?”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尽数看到,不知师叔是什么意思?”玄礼答复过后反问。 “前一年那几名玉清宗与太清宗弟子将我围困的时候,不知我真实身份,还情有可原。但是今日黄潇知晓我身份后,言语间丝毫没有对宗门长辈敬意,依照门规该当何罪?”司马问之言语突然变得冰冷。 “这…”玄礼不知如何答复,言语变得支吾。 “玄礼师伯莫要理会,他是在找寻脱身方法。”黄潇见他突然发难,猜测到他的用意,连忙开口提醒。 “要如何惩处?”司马问之不想放过,再次质问,咄咄逼人。 “三宗共议之后,轻者杖责,重者逐出宗门。”玄礼不再支吾,将结果告知。 话语刚落,没有任何征兆,司马问之突然出手,攻向黄潇。 “师叔停手,即便他有不敬,也需要禀告宗门再作决断。”玄礼见状急忙提醒。 司马问之是蓄谋出手,玄礼反应在他预料之中。听到提醒后他没有停手,反而更快一步攻向黄潇软肋。 黄潇没有防备,骤然被袭以后,下意识抬起双手遮挡。司马问之快速引灵,同时改换方位,攻向他脖颈软肉。 黄潇见状,慌忙向屋门方向躲避,但没有能够全部躲开,肩膀处被击到。一声闷哼后退几步,抵在屋中墙角处稳住身形。 司马问之见状,还想再次出手。但是玄礼已到近前,伸手将他拦住。 “玄礼师侄也想以下犯上吗?”司马问之开口质问。 玄礼进退两难,挡在正中,不再出手。 黄潇见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录。一面引燃,一面快速走向屋外。 符录刚刚开始燃烧,木屋周围升起道道灵柱,到三丈高的时候,开始在半空合围。 与此同时,屋中似有“万钧”术法被施展,司马问之觉得双肩骤然加重,仓促之间险些跌倒。 “是你布下的阵法?”察觉到异常后,司马问之问向玄礼,言语冰冷。 “是玉清宗阵法。但只会困住阵中人,不会要人性命。”玄礼也被阵法压制,一面摸向怀里,一面艰难回应。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丹吞下,身上重压立时消除。消除以后不等司马问之再问,快速移步从阵法中走出。 “琅琊,过来。” 屋中局势骤变的时候,琅琊一直在一旁警戒,阵法对她也有效用。司马问之见她被重负压倒在地,忙招呼她向自己靠拢。 琅琊听懂,艰难向他爬行。还没有拉近几步,屋顶破碎,不断有破碎木材掉落。 司马问之不顾安危,抬头查看。发现是阵法外围屏障开始收缩,屋顶受到压迫后断裂所致。 此刻他已经知晓这个阵法的效用。 如同玄礼说的那样,此阵只是束缚。由外围不断收缩,直到只有被困之人大小时候,将其手脚束缚。 不过还好,不知是阵外二人希望他能够改变主意,还是阵法本身如此,收缩并不迅速。 因此,司马问之还有工夫应对。 但凡阵法,都有阵眼。阵眼在阵法之内,或是中心或是角落。 司马问之迅速引灵,挑选心中选定的地方轰击,一一试探。 运气很差,几次尝试,都没有收获。 黄潇见他试探,也要在阵外出手,以报方才被击伤一事。还没有出手,被一旁的玄礼拦下。 “阵法足够有用,此人终究是我宗门长辈,容不得师侄再出手。”拦下后他开口警告。 玄礼话音刚落,阵中轰鸣声音突然提升许多。司马问之像是疯魔一样,不停引灵轰击。 突然发力是有缘由。 玄礼将黄潇拦下的时候,司马问之察觉留给安颉的符录被引燃。三张符录表明不同紧急程度,方才安颉是将三张符录一同引燃。 事态万分紧急,须尽快回返蒲阪。 慌乱之中,司马问之想起其他办法。再次引灵后,没有选某处轰击。而是搭到琅琊身上,开始为她渡灵。 数十息后,琅琊面色变得狰狞。同时不再受阵法压制,渐渐站起身形。 司马问之见状,继续渡灵。体内金丹快速运转,将储存的灵气疏散到脉络之中。 再过数十息,琅琊仰头呜嚎。 阵法之内,虚空之中,一尊虚幻狼神渐渐成型。 237. 连番意外(再续) “这是什么?” 渡灵过后,琅琊体内灵气开始暴涨,狼神元魂也开始升腾。黄潇没有预料到,也没有见过,说话的时候脸上尽是诧异。 虽然诧异,他也知晓这是对方的应对策略。当下不再顾忌玄礼刚刚的警告,从怀中取出几张符录,不舍地看了几眼后快速引燃催动。 “嗷呜。” 狼神元魂升腾后与阵法接触,将阵幕向上方顶去。刚刚过去几尺,黄潇手中符录起了效用。阵法威力突然加剧,狼神元魂承压,开始与其拉锯。 数十息后,司马问之体内灵气经过几次消耗,逐渐变得枯竭。琅琊灵力后继无力,狼神元魂逐渐不敌,开始变得萎靡。 “师叔助我。” 将几张符录一同催动,黄潇此刻虽然占据优势,但也渐渐不支。见情势向有利自己的方向转变,他连忙请求玄礼出手相助。 玄礼听后,无动于衷。 阵幕再次压下,司马问之有察觉。情急之下,他再次运转体内灵气,不作计较地向琅琊体内渡去。 狼神元魂再次光芒大盛,但他内腑猛然震荡,嘴角开始有血迹露出。 “师叔慎行!”玄礼见状不再沉默,连忙开口提醒。 司马问之知晓玄礼在提醒什么。 体内灵气即将枯竭的时候,若仍旧强行御使,极易伤及肺腑和血脉,损坏肉身和修行。不到情非得已,不得轻易为之。 但他担忧蒲阪军情,此刻是万分紧急时候,不得不为。 “右后、三尺。”见他没有听从劝诫,玄礼开口提醒。 “天承子定不会轻饶你。”黄潇听到话语,突然高声呵斥,有些声嘶力竭。 司马问之会意,玄礼是在告知他阵眼方位。 看到黄潇反应后,他知晓方位无误,停下渡灵动作,快速从怀中取出一物握在手中。随后快速引灵,向身后右侧轰击。 轰击过后一声脆响,阵幕破碎。 “今日定要将你留下!” 黄潇看到阵幕破碎,知晓之前的打算已经落空。说话的同时迅速出手,同时快速疾行。 一面疾行,他一面将全身灵力汇聚到右掌,想要趁着司马问之灵力枯竭将其制服。 司马问之见状,来不及反应,也伸出右掌迎了上去。 “师叔当心,莫要硬接。”玄礼没有料到黄潇突然发难,无法将其拦下。看到司马问之动作以后,他连忙开口告诫。 话音刚刚落下,两掌相接。 随着一声低沉的轰鸣声传出,黄潇飞身退回,重重摔落在地面后失去意识。 “嗯?” 玄礼看到结果后有些诧异,停下走向司马问之的脚步,反身走向黄潇,查看他的情形。 “怎么样?” 几息过后,司马问之也走到黄潇身旁。见玄礼已经查探完毕,随即开口问道。 “突然受力,心脉激荡。不过还好,只是激荡昏厥,没有伤到根本,修养一些时日便可恢复。”玄礼听后答复。 答复过后,他想起心中疑惑,看了过去。 “之前灵力枯竭不是是假象,这次多赖此物。”司马问之会意,一面解释,一面将手中物品递到身前。 “师叔从哪里得来的储灵?”玄礼没有接过去,认出是储灵以后发问。 “早前一位同门相赠,只说是寻常之物。”司马问之听后回应。 “若是寻常物品,黄潇师侄不会没有,此刻躺在这里的人也不会是他。”玄礼并不认同。 “祈问师叔,此物是哪位同门相赠?”随后他想起一事,再次开口。 “这…”司马问之不想如实告知,欲言又止。 “前一年初春,地魁子师叔门下弟子黄凌不辞而别。师祖曾遣数人下山寻找,未获踪迹。弟子临出山门时,仍旧没有她回山的消息。” 玄礼见状不再询问,说出自己的猜测。 “凌霜果真没有回去?”司马问之急于知晓凌霜消息,听后没有斟酌,急忙询问。 “果真是她,确实没回。”玄礼猜测得到印证,同时作出回应。 “确实没回…”司马问之听后,口中念叨着自己在意的那部分。 “糟了,忘了大事。”刚刚念叨一遍,他突然想起蒲阪军情,起身后快速向马车那里疾行,想要快速回去。 玄礼身法更快,不等司马问之走出去几步,拦在他身前挡住回路。 “若要拦我,鱼死网破。”司马问之来不及解释缘由与隐情,急切地开口警告。 “弟子不能不遵从主事敕令,也不能对地灵师叔无礼,还请师叔先出手。”玄礼听后没有闪开,回应话语异常坚定。 不等玄礼说完,司马问之开始引灵,随后聚灵于掌,猛然攻伐过去。 直接近身相搏,好过术法争斗。玄礼修为比他和黄潇都要深厚,论术法他不是敌手。 瞬息之间,胜负已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玄礼没有还手抵挡,司马问之一掌击在他胸前,令他止不住身形后退几步。刚刚停下逆血上涌,玄礼嘴角也有血迹涌出。 “趁着我为黄潇师侄查探伤势的时候,地灵师叔突然攻伐。我无法躲闪,重伤之下只能看着他离去。”玄礼开口,答非所问。 “此事多谢,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司马问之听出言外之意,行礼过后带着琅琊快速离去。 “在周围寻找一个隐蔽地方藏下,先莫要回城。若蒲阪无事,我会请安将军遣人来接你。”在下车地方看到车夫后,司马问之开口嘱咐。 随后他不等车夫反应,跃上马车驾车奔向蒲阪。 将车夫留在此处,除了不想令他回城涉险之外,也是为了节省体内灵气。司马问之一面鞭打催促,一面向马匹渡灵。少一个人在车上,少一些灵气消耗。 邀约之处距离蒲阪南门有二十里脚程,来时用了一个时辰,回时风驰电掣,预估不会超过两三个刻时。 但司马问之心中仍旧焦急。 在木房内外,他没有见到黄浮几人。若无意外,这几人已跟随夏军在攻伐城门。 不出预料,临近蒲阪时,司马问之察觉到有灵气扰动。 但灵气并不是只来自一方,有两方人马正在城门处斗法。 238. 魏国天师 蒲阪城外虽然有灵气激荡,但城防还没有被破。司马问之心中的担忧减去许多,随后向着斗法方向看去。 双方都是穿着道袍。 很快他认出其中一方,是前一年在统万城外,催动阵法将他囚禁的玉清与太清的几名弟子。另一方他没有见过,是一个中年道人。 司马问之看去的时候,黄浮几人正在调灵功伐。中年道人用灵气幻化出一龙一虎,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黄浮一方虽然人数占据优势,但几人修为较弱。中年道人调灵时暴露修为,是神人后期,虽然只有一人,却没有落于下风。 不知斗法已经持续多少时候,黄浮几人身上衣物已经能看到破碎的地方。中年道人幻化出的灵气龙虎也有残破,双方谁也不能奈何对方,正在僵持之中。 相比道人斗法,蒲阪城城墙上下,魏夏两军争斗惨烈许多。 城外有夏军伏尸过千,城墙上魏军也有死伤,可以推测出两军在城墙处有过反复争夺。 为了夺取蒲阪,打开反攻魏国的门户,这次前来,夏国皇帝赫连定尽遣军中精锐。魏军虽然拼死抗争,无奈守军有限,蒲阪城尽管还没有被破,也已是岌岌可危。 司马问之看清情势,继续向着蒲阪疾行。一面疾行,一面开始调灵。 调灵之前,他想好了向哪里出手。 中年道人与玉清宗黄浮几人的斗法情势,是都不能奈何对方。若是由他出手,可迅速将平衡打破。 但蒲阪守军处于劣势,每一刻都有死伤。应该先解魏军危难,再去助中年道人。 数十息后,手诀与口诀完成。他平地飞升数尺,开始施展术法。 自从进入上清宗修行以来,司马问之的术法虽然大多用于防御,但是也有攻伐。功伐术法中,以火术为主。 此刻出手,他仍旧施展火术。但与之前相比,不再是集中于某一处,改为漫天降下。 司马问之平地飞升的时候,夏军后阵有数名士兵看到了他的踪迹。众人以为是自己一方又来助力,没有阻拦。直到漫天火花降下后,才察觉到来人是敌手。 不多时,夏军后阵开始慌乱,慌乱中有士兵快速冲向中军。 中军是主帅所在,赫连定正在调兵遣将。无意间看到后阵有火光显现,连忙令人去查探。 查探令兵还没有走出多远,有士兵匆匆赶到,被带到面前后告知后阵情形。 “后阵拼死拦住那人,前阵不计损失,定要攻破城防。”赫连定听后,迅速做出决断。 本方后阵一部被引燃后,接连有夏国士兵反应过来,开始用弓弩还击。司马问之见状,急忙向地面落去,同时在身前布下灵气屏障,将弩箭尽数挡回。 落地以后他不再功伐,一面抵挡,一面等待夏军主帅下令退兵。 没有等多久,他等到了回应。 从赫连定那里回返的士兵将皇命告知,夏军整个后阵开始向一处集结。刚刚集结完成,开始向司马问之猛烈功伐。 司马问之的打算落空,无奈之下,只能再次施展术法。 “魏国护国天师在此,尔等速速退去!”施展术法以后,他如同之前那样大声喊道。 “魏国有几个护国天师?” 司马问之用灵气辅佐话声,蒲阪城内外的喊杀声也被压制。玉清宗一方中有人听后觉得诧异,开口向黄浮问道。 “这人不是魏国天师。” 黄浮也听到了喊声,随即拔高数尺,向着发声的地方看去。看清楚是什么人后,他快速落向地面作出回应。 “那他是什么人?”话音刚落,有人再次问出。 “黄潇师兄与上清宗前辈没能将此人留下,想必是哪里出了纰漏。今日的事情已不可为,我们速速退去,莫要再在此处纠缠。”黄浮听后没有明说,一面吩咐,一面做着退去准备。 剩余几人相互对视,示意已经明了。对视过后纷纷调灵,随后同时爆发,向对面中年道人抢攻。 中年道人没有料到,慌乱之下仓促应对,被逼得连连后退。玉清宗几人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抽身离去。 看着几人快速退后,中年道人没有追赶。稍作喘息以后,他开始催动一龙一虎,向两军交战的前沿赶去。 龙虎是灵气幻化,有形无质,夏国士兵的刀兵弓弩对其没有效用。 但灵气对常人有效用,龙虎穿过阵营的时候,接连有夏国士兵体内气血激荡,无法再与魏军争斗。 随着愈来愈多的夏兵昏厥倒地,赫连定心中的狂热渐渐退去,最后变为惊骇。没有过多久,他急忙下令变换军阵火速撤去。 “将军快看,夏军开始退去了。” 蒲阪城墙上的魏军中,有副将看到夏国兵马动向,开口提醒。 相比魏国士兵,主将安颉知晓更多隐情。夏军不是撤退,是溃退。司马问之与中年道人接连出手,赫连定知晓事不可为。 “将军,是否派遣兵马出城追击夏军?”提醒过后,副将开口请命。 “穷寇莫追,先集中全部守兵巩固城防,以防敌军再次来犯。”安颉听后回绝,紧跟着说出吩咐。 “诺。”副将领命,去做详细布置。 “你不要去了,此事交由其他人去做。你去领一队人马,与我一同出城。”副将刚要转身的时候,安颉改变主意再作吩咐。 “将军,一队人马恐怕不能毙杀多少夏军。”副将听后,脸上露出疑惑神色,再次开口提醒。 “不是追击,是去迎人。”安颉一面向城下走去,一面作出回应。 蒲阪城外,夏军溃退后,司马问之与中年先后现出身影,向着城门处走去。 中年道人之前就在城门外与黄浮几人斗法,没有过多久就到了城门处。但他先行到达以后,没有立即进城。 安颉随后也从城内走出,与他站在一处。两人原本相识,相见后没有客套,开始一同等候。 “多谢前辈出手。” 片刻过后,司马问之匆忙赶到城门处,与二人汇合。赶到后没有理会安颉,先对着中年道人开了口。 “分内事情。”中年道人笑着回应。 239. 魏国天师(续) “分内事情。”中年道人笑着回应。 “前辈是…”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有些预料,欲言又止。 “还是由安某来引荐。”一旁的安颉见状,不等中年道人答复,先开了口。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陛下亲封的护国寇天师。” “晚辈无意冒犯。”司马问之听后,脸上露出尴尬,连忙开口解释。 几日间,他曾先后两次冒充眼前人的名号。尤其是这一次,是在他面前冒充。 “有勇有谋,可堪大用。”寇天师仍是笑着回应。 司马问之面有疑惑。 “方才道长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与护国天师说过过往的事情。此事是形势逼迫,道长情非得已,天师并没有怪罪。”安颉见状,在一旁开口解释。 “战事初结,将军可曾将城中情势安稳下来?”随着安颉讲述,寇天师点头回应,等他讲完后转身询问。 安颉听后微微愣住,随即会意。寇天师的问话有言外之意,安颉知晓二人有事不便自己参与,带着一众属下向城内走去。 “随我一起走走?”果然,安颉身影刚刚消失在城门后,寇天师就开口提议。 “谨遵前辈吩咐。”蒲阪城防还在,司马问之心中没有牵挂,满口应下。二人一狼,向着远离城门的方向走去。 “此处已经远离蒲阪,你就不怕敌军再次攻来?”数百丈后,寇天师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不惧。若是有胆量再攻伐回来,之前夏军就不会溃去。”司马问之听后回应,语气坚定。 不惧另有缘由。 黄潇与玄礼二人做局留下他的事情,黄浮几人应当也知晓。他能现身蒲坂城外,表明黄潇谋事已破,黄浮几人急于探知详情,短时候内不会回返。 至于夏国兵马,以此时二人修为不惧。 寇天师听后,再次笑着点头。 再向前行,渐渐现出尸首。尸首都是来自夏国兵马,稀疏散乱的横陈在路面上。 “是新伤,一刀致命。”两人上前查看后,寇天师说出探查结果。 “嗯。”司马问之沉着声音回应。 声音沉闷,是他心中悲凉,他猜到这些人为什么丢了性命。这些人没有死在两军的阵前冲锋,是在撤回夏军大营的途中,被自己人夺了性命。 “因果循环,赫连定不会善终。”寇天师见状,开口劝慰。 劝慰过后,寇天师开始掐动手诀。手诀起来的时候,口诀一并念出。 “前辈,这些是夏国士兵。”司马问之听出是超度经文,开口提醒。寇天师听后没有理会,也没有停下。 “生前各为其主,身后没有不同。”片刻过后,寇天师超度完一人,开口解释。随后不等司马问之再问,走到另一具尸首旁,接着做之前动作。 司马问之见状,连忙跟上,口诀也响起。 为人超度十分耗费精力,好在尸首不多,且都是刀兵殒命,怨念不深。 没过多久,二人事成。 “前辈出自哪一宗?” 超度过后稍作歇息,司马问之趁机问道。他刚刚特意留意过对方的手法,与三宗相似,又有不同。 “原是道门正宗,后来跳出束缚自立门户。”寇天师回应含糊。 “你又是哪一宗?”回应过后,他反问回去。 “青玄山上清宗。”司马问之如实答复。 “与我斗法那几人又是哪一宗?”寇天师听后,正色再问。 青玄山原是人界道家祖庭,眼前的少年出自上清一脉,那几人与他为敌,应当不是乡野散修。 “玉清宗。”司马问之答复。 “还有太清宗。”答复有些停顿,停顿过后再做补充。 “人界道家祖庭,名不虚传。你与那几人年岁都没有到弱冠,修为却已至神人。”寇天师听后,开口赞叹。 “不知三宗内,如你这样的少年英才有几人?”赞叹过后,寇天师再次询问。 司马问之没有立即答复,开始想回应什么。 寇天师方才询问与他斗法之人来自哪里,意图不知。现在询问三宗实力,意图是什么也不知晓。无法揣测对方意图,回应时就无法切中要害,也就没有用处。 “莫要多想,若是惧怕,我不会与那几人动手。”寇天师见他迟迟没有答复,开口提醒。 “同辈最弱,宗门末流。”司马问之再无顾虑,开口回应。 “千余年来三宗祖庭一骑绝尘,俗世诸多道门都是被打压依附。这些年趁着青玄山三宗变故,有些同门蠢蠢欲动,想要取而代之。此刻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寇天师听后嘲讽。 “青玄山只剩上清一脉。”司马问之不知隐情,对寇天师说的话没有听懂。听他说青玄山三宗时,开口提醒话中的错处。 “你这人,门户之见倒是固执。”寇天师听后,背身反驳。 反驳声音不悦,司马问之听后不再出声。 “阳儿对你评价甚好,你在国都时,我在外远游,此次来蒲阪,其一就是受他托付,看你情势如何。”两人沉默了数十息后,寇天师转过身,主动告知。 “安北王现在怎么样了?”统万一别,司马问之再没有与拓跋龙阳见过。听到眼前人提起,他连忙问道。 “尚好。贺氏即将临盆,周身开始有龙吟声起,若是预料不差,诞下的会是男婴。”寇天师回应,面色忧郁。 “前辈莫要过分担忧,安北王修为不弱,日后遇险的时候,可以毙杀敌手。”司马问之见状,开口劝慰。 说话的时候,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当日拓跋素曾亲口告知,若是贺氏诞下男婴,陛下后继有人,不会对拓跋龙阳立即下杀手。 二人说话的时候,天色渐渐变暗,随后彻底黑下去,只有远处蒲阪城下有一些火光,守军正在清理城外尸首。 司马问之见天色已晚,提议回到城中去。 “来此处见你只是目的之一,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你先回城中,做完事情后,我自有去处。”寇天师听后没有应允,说出自己的打算。话音刚落,开始向南方走去。 “前辈要去哪里?”南方是夏国阵营,司马问之心中有些猜测,见他离去,急忙求证。 “食君厚禄,解君忧愁。”寇天师没有回头,边走边回应。 240. 孤身闯营 “食君厚禄,解君忧愁。”寇天师答复的时候没有回头。 “前辈留步。” 司马问之听到后跟了上去,走过去的同时将手伸入怀中。 几息过后,他走到前方挡住去路,刚刚停下,将从怀中取出的东西呈在面前。 “这是什么?”寇天师见后问道。 “必要时候,可以快速补充灵气。”司马问之递过去的同时开口解释。 “赐予游历弟子储灵,青玄山门已经富庶到这样的地步?”寇天师听后知晓是何物,接到手中后再问。 “不是宗门赐予,是…,是故人相赠。”司马问之听后,含糊回应。 储灵的来历并不光彩,他不想说出实情。同时又不想妄言,只能这样回应。 “那人与你关系定是非比寻常,才会将这样贵重的物品赠与你。”寇天师不知其中隐情,但他知晓此物来历,说的话语误打误中。 说话同时,他也在查探储灵详情。探查到储灵已空,开始引灵补充。 不多时,二人周围灵气涌动。司马问之借机再次感受寇天师修为,发觉之前查探有误。寇天师修为已过神人后期,距离鬼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遥。 将储灵交出去,司马问之有自己的理由。 寇天师口中的君王是魏帝拓跋焘,拓跋焘当前最心急的事情,是诸多魏国将领被掳,蒲阪战事危急。 因此,寇天师要去做的事情,多半是独身夜闯夏国军营。 黄潇刚刚被司马问之打伤,玄礼是夏国一方此时的最大助力。寇天师夜闯夏营,必然要与玄礼动手。 白日里与黄潇斗法,司马问之曾用过储灵。寇天师使用此物的时候,玄礼能够将其认出,也会知晓是从谁人手中获取,不会再竭力为难。 寇天师修为更深,未过半个时辰储灵充盈。充盈以后二人道别,一南一北,背向而行。 夜路难行,但司马问之有修为在身,黑夜视物与白昼相差不多。琅琊本来就擅长夜间行走,一人一狼快速向着蒲阪城下行去。 “是什么人?城防戒备!” 片刻过后,司马问之从夜色中走出。距离城门有十几丈的时候,听到城墙上有魏军将领喝问。 司马问之没有答复,继续走着。琅琊从他身后走出,与他并肩齐行。 “是否是平西道长回返?”城上将领看到琅琊现身,探身向着下方大声询问。 司马问之是道门中人,也是魏帝封的平西将军。平西道长的称呼看似无误,却显得不伦不类。 “去安将军府中,有劳将军。”再次听到询问,司马问之开口回应。回应同时抬头表明身份。 “快快告知守卫打开城门,将道长迎进来。”守将查看无误后连忙吩咐。吩咐过后,又遣人前去通报。 城门守卫带着司马问之去往安颉府中的时候,他正在听属下禀告今日战事详情。一人禀告结束,立即会有另一人上前替补,安颉一一倾听,面色阴郁。 两军战事,君王在乎胜负二字,将领更在乎伤亡。今日一战,魏国守军死伤者十去二三,剩余不足三军。 “将军,这是今日阵亡将士的花名册,是否要送回国都,由大人们核准后告知其家人?”军中主薄告知详情后,将一名册递了过去。 “先莫要送回。稍后我会有一封书信呈给崔大人,与这名册一同送去。”安颉听后吩咐。 吩咐同时,他讲名册接过,开始翻看。刚刚翻了两页又合上,面色更加阴郁。 “将军,道长已经回返,正在向这里赶来,想必不久后就会到来。”刚刚合上名册,有人从屋外快速走进,进屋后直接告知。 “先莫要管此事,与我一同出去,先去迎接平西将军。”安颉听后将名册放下,带着主薄与身边众人走了出去。 片刻过后,司马问之与城门守卫到了府门外。安颉已在等候,见他现身后连忙迎上去。 “今日多亏道长及时回返,否则后果如何不可预料。”走近后,安颉诚心说道。 “寇天师修为深厚,即便我不能回返,蒲阪城防也会稳固。”司马问之谦逊回应。 “对了,天师去了哪里?”听他提起,安颉察觉寇天师没有一同回返,顺势问道。 “食君禄,解君忧。”司马问之将其话语转述。 “嗯?”安颉不解。 “过了今晚,蒲阪战事或许会告一段落。”司马问之解释。 “嗯…”安颉终于的听懂,不再疑惑。 回到屋中,安颉屏退左右。司马问之看到府案上的名册,也拿起来查看。 相比安颉草草看过,他看的很是仔细。名册中每人姓名后面,都被标注了职务。阵亡的大多是普通士兵,将领与军中官员不到两成。 即便是两成,也远高于平时战事。 将领大多在后方调度,不会损伤如此高的比重。这个结果,表明当时很多将领已不在后面,去了前方混战。 蒲阪未破,缘由在此。 “将军,这些阵亡将士,朝廷会如何处置?”司马问之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不知晓其中操作,随即问道。 “尸首就地掩埋,名册报与朝中大人们核准。核准后告知其家人,并给与一些抚慰。”安颉简短答复。 “可否不要告知他们家人,只给抚恤?”司马问之听后再问。 “这…”安颉有些为难。 “每一个阵亡将士身后,皆是一户人家,甚至有一户中的所有男丁皆已阵亡的情形。死讯不至,这些人的家人还有一些希望。”司马问之见状,说出自己初衷。 “此事可议。正好我也会给崔大人写一封书信,会将此事注明,由他定夺。”安颉听后回应。 “哪个崔大人?”司马问之询问。 “太常卿崔浩。”安颉说明。 “太常大人也管此事?”司马问之再问。 在统万城中,他曾见过崔浩。此人虽然能够随军出征,但本职在于皇族祭祀,处置阵亡将士一事不当插手。 “原本不管。”安颉开口解释。 “但崔大人本事了得,深得陛下赏识。朝中传言,过不了多久,此人就会入主尚书省。” 拓跋焘即位以后,恢复尚书省担负朝中重任,入主尚书省,表明此人可辖万事。 司马问之听后点了点头,示意明了。安颉还有事情要与他说,刚要开口,就被他言语制止。 “莫要说话,也莫要弄出响声。” 241. 夏国兵退 安颉听到嘱咐后不再言语,在一旁静静等候着。 司马问之开始调灵,灵气调往方位是城外正南方。 调灵是为了查探,方才与安颉交谈的时候,他隐约察觉到有灵气扰动,随即想起了寇天师。 神人修为可以查探数百丈以外的情势,未到百丈,司马问之不用再向外查探,因为不断有灵气扰动冲入城中。 蒲阪城外三十里,夏国军营大乱。 “出了什么事?是否是魏军夜攻劫营?” 白日里攻伐许久,赫连定身心俱疲,刚刚躺在床上还没有怎么歇息,又快速起身,一面拿过兵器,一面大声询问。 营帐内有侍官听到询问,出门去查看。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去,有人从帐外冲了进来,屈膝跪下禀告。 “陛下,有一不知名的道人突然攻入我军阵营,正向这里攻伐过来。从宋国来的道人与同门正在与这人对峙,请陛下移驾别处。” “黄潇真人有数位同门,难道还抵挡不住这一个人?”赫连定听后怒目而视,大声喝问。 “修行人彼此争斗,修为是根本,人数多寡只是末流。不过黄潇真人与一众同门与那人争斗的时候不落下风,请陛下移驾只是防备万一。”禀告之人再次劝说。 “那我就在这里,等候黄潇真人将此人拿下,也好看看是谁有这样的胆量,敢孤身一身强闯军营。”赫连定听后不为所动。 话音刚落,一阵劲风袭来,赫连定所在的营帐剧烈摇晃,眼看就要倒塌。 “快快将你家皇帝带离此处。”营帐外,黄潇话语随后便至,语气异常急促。 赫连定惊魂未定,不再固执己见,被众多军士护着一路向南逃去。 安颉府中,司马问之能够觉察到的灵气扰动愈加剧烈,他心中不由得开始忐忑。 如此剧烈的扰动,应是有人斗法导致。谁在斗法,他心中清楚。 一方是寇天师,一方是黄潇几人,并且玄礼还没有离去。若是已经离去,其余的玉清与太清弟子不会坚持如此长久。 再过一炷香的工夫,扰动渐渐平复。司马问之以为斗法已经结束的时候,一股更加猛烈的灵气冲击过来,像是有一方急于结束争斗,正在不计后果的调灵。 这次的扰动虽然猛烈,持续却不长久,数十息后再次平复。一刻钟内烟消云散,再无波澜。 “呼。”司马问之长出一口气,知晓事情已有结果。 “道长,出了什么事?”安颉见状不再沉默,小声问道。 “无事。”司马问之无法告知详情。 无法告知详情,可以告知其他事情。两方争斗无论胜负,后果很快都会显现,有些事可以提早准备。想到这里,他开口说出嘱咐。 “请将军告知城防守卫,今日务必要严加看守。此外,明日天亮后即可派遣侦骑前去城南三十里外查看,无论情势如何,都要将结果告知我。” “就依道长说的,我这就吩咐人去做。”安颉没有拒绝,满口应下。 被司马问之嘱咐禁声以前,安颉本有话要问。问话关系蒲阪今夜与日后防务,但听到嘱咐后,他知晓无需再问。 未过多久,两人再无其他事情。司马问之有些乏累,想要回自己府中歇息。 “将军,名册何时会被送回平城?”临出门的时候,他向安颉问道。 “明日天亮后就会送走。”安颉说出打算。 “能否押后几个时辰,明日遣人去我那里取一样东西,一起呈递给太常大人。”司马问之请求。 “没有什么不可以。”安颉回应。 忙碌半日,戌时将过的时候,司马问之才回到自己屋中。将灯烛点燃后,他没有收拾床褥,先开始在自己的行囊中翻找。 行囊简略,需要的物品很快找到,是一封书信。从方于县离开的时候,他曾得到过两封书信,这一封是胡居世的手书。 手书中,胡居世向他引荐的那个人,就是魏国崔浩。只是后来二人相识,是崔浩主动去找他,无需引荐,手书没有了用处。 此时再将书信拿出,由安颉遣人一并带回平城,是他想要博一份人情。 在安颉府中,他曾提议不将阵亡将士死讯告知其家人。此事虽合情理,却不合律例,会招致非议。将胡居世的交情带上,多加一份情面,多一些成事可能。 除此之外,司马问之也在试探。 前一年崔浩主动与他结识,是为了拓跋焘,是为了魏国皇权。这次他以胡居世这个途径反过来去结识,看看崔浩是什么反应。 不久后,司马问之吹灭灯烛,上床歇息。 与此同时,安颉没有歇息,正伏案疾书。书信有两封,一封呈递给崔浩,一封呈递给魏国皇帝。 “真人与天师齐聚,大魏万世基业可期。”写到最后,他喃喃说着,面有红光。 第二日清晨,司马问之起床开门后不久,就有府中侍从走入屋中告知消息。主将安颉已经在府中等了一些时候,见他屋门没开,没有让人前来打扰。 司马问之听后,顾不得梳洗,从被褥下将书信带上,直奔中厅会客。 “道长,夏国军营中出了大事。” 安颉看到他进入厅中,不等落座,迎过去的同时告知消息。 “详细说说。”司马问之知晓侦骑已经打探清楚,连忙问道。 “依照道长嘱咐,今日天刚刚亮的时候,我遣了一队人马前去查看。半个时辰前侦骑回返告知详情,你猜如何?”回应时候,安颉故意卖起关子。 “如何了?”司马问之急于知晓结果,急声问道。 “夏军连夜退走,营帐中已经不见一兵一卒。营地一片狼藉,许多军中用度都没来得及带走,退去的时候应当十分匆忙。”安颉说出详情。 “不知前辈怎么样了。”司马问之听后,喃喃自语。 “什么怎么样了?”安颉听他小声嘀咕,不知发生了什么,近身询问。 “无事,无事,这样最好,数日内城外应当不会再有战事。”司马问之搪塞过去。 即便认定不会再有战事,二人仍旧对城防一事做了商讨。巳时刚过,安颉带着书信和嘱咐离去。 假期休息 1.22-2.1期间 《青玄问天》假期休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青玄问天》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242.上清故人 此后一连几日,城外不再有夏国兵马现身。历经多次争斗后,蒲阪城外终于恢复平静。 自从统万城到达这里,十余日的光景匆匆过去。历经多次尔虞我诈以后,司马问之也终于得到了闲暇,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情。 接连几日里,每当到了夜间,蒲阪城内的平西将军府中,都会传出劲风呼啸的声音。 此事在前几日已发生过,城中百姓不再惶恐。同样的,在天亮以后,将军府外也不再有百姓馈赠。 虽然确信短期内,蒲阪不会再有战事。但安颉每日还会遣出侦骑,前往城外查探。查探范围也有变化,由二十里变为三十,最后变为五十里。 不断变化范围的原因,是受司马问之托付。安颉原本以为三十里足够了,为此两人还起过争执。 若能去几百里外,司马问之会请求查探几百里。此事关乎军情,也关乎一个人,每日去查探,是去看此人踪迹。 是寇天师。 那日分别的时候,寇天师曾告知过,做完要做的事情后,他自有去处。去处是哪里,司马问之不知晓。 不仅不知晓去处,那日夜间斗法的结果如何,他也不知晓。夏国兵马撤走缘由,可能是黄潇一方败了,也可能是惨胜。若是惨胜,惧怕魏兵再去劫营,赫连定同样会仓皇撤走。 与寇天师相处虽然不久,司马问之对此人却很有好感。因为他是拓跋龙阳的师尊,也因为他爽朗豁达,身居高位又不盛气凌人。 因此在他心中,希冀于玄礼与黄潇战败,更希冀于寇天师再回蒲坂城中。 司马问之心中惦念的时候,玄礼已到了青玄山山门外,一番口诀过后,他径直穿过阵幕,进入上清宗中。 未过半个时辰,又有一人走到玄礼之前站立的地方。此人念了几句口诀,阵幕同样开启,一个山门守卫走了出来。 “无量天尊。”来人看到守卫,先行行礼。 “无量天尊,前辈要寻找何人?”守卫回礼,询问缘由。 “上清一脉,地魁子道长。劳烦将此封书信交与他,我在此地等待回应。”来人答复的同时,从怀中取出书信递了过去。 未过多久,守卫匆匆回返。回返以后再次走出山门将来人迎入,直接带去上峰。 上清风上峰,地魁子居所中。 先前宗门守卫送来书信,地魁子看到落款,以为自己看错了。再次查验笔记无误后,他连忙吩咐守卫将此人带来。 等待来人的时候,他曾想将这件事先向天承子禀告,斟酌之后又打消了念头。 这次将近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外才有脚步声音响起。随后叩门声起,守卫告知来人已至。 “将来人留下,你可自行离去。”地魁子听到提醒,开口吩咐。 守卫听后,恭敬回应。刚刚要离去,屋内又传出声音。 “此事先不要对宗门禀告,过后我会亲自去说。” 大荒无邪带领妖族再次攻上青玄山后的几年间,天承子在宗门内愈加倚重地魁子。地魁子身份愈加尊崇,守卫听后连连称是。 “既然来了,还不进来?真要我亲自将你请进来?” 守卫离去后,来人迟迟没有进屋。地魁子在里面等得久了,不想再等,开口提醒。 “主家没有发话,客家哪里敢随便出入。青玄山门最讲规矩,我可不想因这些小事被你诟病。”来人得到允许,回应的同时推门进入。 “以你当年所为,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地魁子见到来人,知晓手书无误。一边说着,一边将来人让在一旁座位。 让座的时候,他装作无意间扶住来人臂膀。眉头一皱,快速松手。 “为了什么事?” 刚刚落座,不等来人说话,地魁子直接询问,不作耽搁。 “避祸。”来人回应直截了当,不作遮掩。 “为了什么事?”地魁子再次问道,问话与之前相同。 “前几日与几个小辈作过一场,那几人背景深厚。我惹不起,只能来找你寻求庇护。” “你如今是一国天师,身份尊崇,有谁还会与你为难?”地魁子不信,开口质疑。 “普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魏国,一个天师算什么尊崇。更何况即便天下只有魏国,不是还有青玄山祖庭悬于世外,不听调度?”来人回应。 “太清与玉清二宗?”地魁子求证。 “太清与玉清二宗。”来人回应肯定。 “少时轻狂,想当年你固执己见,宁愿得罪整个山门,也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年岁大了,怎会变得如此怯懦?”地魁子听后开口,问话语气变得嘲讽。 “道人忌讳妄言,来此处为了什么事,说吧。”话音刚落,不等来人回应,他再次问道。 “确实是为了寻求庇护。”来人言语恳切。答复以后,伸手摸向自己身上几处大穴。 十几息后,此人周身灵气涌动。地魁子看到后,一直皱着的眉头开始舒展。他已知晓,眼前人说的庇护是什么事情。 “刚刚探你虚实,以为这数十年来你荒废了修为,原来是有意遮掩。”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也变得缓和。 “你方才说的也没有错处,当年我确实是年少轻狂,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改变这天下道门。如今将入黄土,才将修为提升到这一步。想来想去,普天之下,也只有这里可助我跨过地劫。”来人回应,言语有些无奈。 地魁子听后不再说话,开始低头斟酌。 “此事我有意帮你,却不能做主。”片刻过后,他心中已有抉择,开口告知。 “应当如此,有劳。” “玄礼求见师叔。” 二人交谈时候,门外又响起脚步声音。未过多久,脚步声停下,来人开口。 “是本宗弟子。”地魁子听后解释。 解释过后,他将屋内来人知会到内室躲藏。此人的事情还没有和天承子说过,不宜让玄礼看到。 玄礼前来,是受了差遣。天承子遣他来唤他到上清殿中,说有事情商议。 私事多在居室,宗门事情多在上清殿。天承子的口信委婉透露出,商议事情是公事。 禀告以后,玄礼离去。刚刚离去,来人从内室走出,面色阴郁。 “为什么是这么一副脸色?”地魁子看后问道。 243.护国真人 “此人是谁?”来人没有答复,反问了回去。 “是天承子师伯座下的再传弟子,道号玄礼。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此人年岁尚幼,你不认识。”地魁子一边将屋门掩上,一边开口解释。 “这次恐怕不得不去认识认识了。”来人听后喃喃说道。 “嗯?”地魁子不解。 “那日动手,此人也在列,并且是那几人中的主力。若不是他突然收手,此刻我能否站在这里,无法预知。”来人解释。 “为了什么事情动手?”地魁子听到解释后问道,语气突然提高。 “食君禄,解君忧。那几人是夏国皇帝请来的帮手,魏国兵马不敌,皇帝遣我去抵挡。”来人答复。 “玉清与太清两宗弟子可能是夏国皇帝请去的帮手,但玄礼决然不是,他是受天承子师伯法旨,前去交战的地方带回一人。”地魁子告知隐情,一边说着,一边注视来人神色。 “是什么人?”来人好奇,立即询问。 “一个与你相似的人。”地魁子喃喃回应。 …… 距离上一次两军激战已过去二十余日,赫连定像是一蹶不振,再没有侵犯过蒲阪城防。 安颉手中兵马不多,夏军不来主动侵犯,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试探招惹。 两方相安无事的这数日中,司马问之没有闲着。 那日看到寇天师驱使龙虎,他心中有了想法。等待的这些日子中,他多次延出灵气,刻意模仿。 不过收获不多。 不知是修为不足,还是不得章法,他幻化出来的龙虎无形无神,几息过后就会化为虚无。 “安颉将军府中有人前来,说是有要事告知主家。”再一次幻化失败以后,门外响起府中仆从提醒的声音。 司马问之连忙收敛气息,令来人进入。 “道长,我家将军有请,快与我走。”来人进屋后急声说道。 “什么事如此着急?”司马问之见他神色,脸上露出疑色。 “先莫要问了,到了我家将军府中,道长自会知晓。”来人没有答复,仍旧急声催促。 司马问之听后不再询问,起身后一边提上鞋子,一边向屋外走去。 府外已经有车马在等候,等二人先后上去,车夫挥动马鞭,车驾向着安颉府中疾行。 “这些是什么人?” 片刻过后,安颉府外,司马问之从车驾上走下,见平日清净的府门外多了许多不相识的人,于是开口询问。 “这些都是陛下遣来的礼官,是专程为了道长的事情来的。”仆从还没有回应,安颉一边说着,一边从门内走出。 司马问之听后,更加疑惑。 “陛下遣来传旨之人已在厅内等候多时,道长快随我进去,听传旨之人说完,道长便会知晓是什么事情。”安颉见状,一边将他拉住,一边再做解释。 司马问之好奇心起,没有拒绝。 “上清宗地灵道长何在?” 两人刚刚走入厅中,上首一个礼官开口发问。 “无量天尊。”司马问之听后,唱和回应。回应以后,静等下文。 “此番前来,是受陛下差遣,封道长为大魏护国真人一事。道长,跪下接旨吧。”礼官说明来意,随后开始宣读旨意。 “应天顺时…” “道长,跪下接旨吧。”刚刚念了一句,礼官停下,看着仍旧站立的司马问之再次提醒。 “三清弟子只跪尊长与祖师,不跪权贵,不跪君王。”司马问之直面回应。 “你…”礼官没有料到他会这样答复,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人,莫要耽搁了陛下的旨意。”一旁跪伏在地的安颉见状,连忙圆场。 礼官知晓司马问之态度坚决,不再坚持。听到安颉话语后,接着宣读旨意。 前些日向魏帝呈报蒲阪战事时,安颉写过两封书信。一封呈递给了尚书省,提及司马问之战功。一封密送给崔浩,提及司马问之的本领,恳请他去游说魏帝,封其为护国真人。 礼官宣读的旨意中,一半是书信中写的功劳,用于铺垫。一半是朝臣推崇,用于封赏,虚与委蛇过后,最终将护国真人名号赐下。 “真人,可喜可贺啊。”礼官宣读完后,将圣旨递过去的同时开口示好。 方才虽然有些不快,但旨意已下,眼前人已是大魏护国真人。虽然不是王侯公卿也很显贵,以后同朝做事,树敌总不是好事。 礼官想要示好,司马问之却无心接受。既不接受示好,也不接过圣旨。 “真人,快快接过。”安颉见状连忙起身,走到他身旁提醒。 “既有天师,何来真人?”司马问之拒之不受。 “天师与真人齐聚,如同龙虎随行,有什么不可?”安颉听后劝诫,劝诫以后又道出隐情。 “况且,寇天师是否还在人世,也没有定论。” “你知晓什么内情?” 司马问之听他这样说后,伸手将他手腕握住,急声问道。 “真人莫急,安某也只是猜测。寇天师当日曾说过,事成以后会即刻回返平城。但大人从国都带来消息,那日以后,寇天师再没有在平城现身过。”安颉虽是武将,被握住手腕后也有些受不住,回话声中掺杂着痛楚。 司马问之看向礼官求证,礼官点头。 “因此,封赏一事,真人更该应下。既不辜负陛下倚重,日后又有机会为寇天师复仇。”安颉趁机再劝。 司马问之不再言语,也点了点头。 圣旨是被安颉代收,收下后吩咐仆人,将礼官与一众随从安置。蒲阪屡经战事还没有恢复,城中破败,礼官不想逗留,推辞一番后离去。 “将军,为我讨要护国真人一职的书信,是呈递给了朝廷,还是呈递给了崔大人。” 送走礼官后,二人回返厅中。司马问之心中有事,径直问道。 “是太常大人。” “太常大人在朝中素有‘当世诸葛’的称号,通八卦懂五行,对于道门一事,由他去说最为适宜,真人问这个做什么?”安颉如实回应,随后又作了补充。 “无事,只是问问。”司马问之答复含糊。 若无事,就不会去问。他问此事,是想印证一件事情。 之前将胡居世书信一同送给崔浩的时候,他是在试探。 此时有了结果,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244.护国镇人(续) 将举荐书信交给太常卿崔浩,司马问之本意是想借助胡居世,向他博一份交情。 与前一年二人结识不同,这次的交情是私交。此人日后的仕途不可限量,若能与他交好,拓跋龙阳一事或许可以借力。 但崔浩看到胡居世书信后,没有给他回信,只是将安颉请求的护国真人一事办妥。这件事必定要魏国皇帝批阅,是公事,与私交无关。 因此在司马问之看来,崔浩这样行事,是不想二人之间有私交。至少是在私交与公事两者间抉择以后,他最终选了后者。 司马问之早前就知晓崔浩出身北地高门士族,为人清明公允。但他没有料到此人会清明如此,不易亲近,不好糊弄。 二人谈话的间隙,安颉将府中管事叫过来,吩咐他从即日起着手收拾府中用度。 “将军要去哪里?”安颉吩咐的时候没有避讳他人,司马问之听后询问。 “为回平城做些准备。”安颉回应。回应过后,见司马仍旧没有明白,再次解释。 “礼官没有带回书信,但带来了朝中一些消息。前些日夏主赫连定曾遣人去与陛下说合,祈求陛下能够罢兵言和。蒲阪城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日后不会再有紧急战事。” “既然能议和,也就能撕毁合约,蒲阪城防,将军不可荒废。”司马问之听后提醒。 “真人提醒的事情,陛下已经料到。不过近来北地蠕蠕对我大魏边境屡次进犯,陛下多次震怒后,决意起兵讨伐。魏夏战事,不得不先搁置一旁。”安颉听到提醒后解释。 “我已向朝中递交奏疏,请求出战蠕蠕。若能得到陛下准许,朝廷会再遣其他将领前来,蒲坂城防不会荒废。”解释过后,他再做补充。 司马问之听后,点头不语。 “将军,礼服与高台已经准备妥当,什么时候需要使用?”二人交谈的时候,府中管事进入厅中请示。 “即刻。”安颉听后答复。 “这又是什么事情?”管事得到回应后离去。司马问之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问道。 “是为了真人的事情。陛下封赏不是小事,我命人为真人搭好了高台,在城中显要地方庆贺一番。”安颉说出安排。 “不去。”司马问之断然拒绝,口气坚决。 安颉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如此强烈,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发声。 “昨夜修行至天明,我还没有歇息。此时此刻乏累异常,庆贺一事暂且押后。”司马问之见状,开口解释,语气变得缓和。 仆从去府中请他的时候,他确实已修行许久。但乏累不是真正的缘由,真实缘由是他不想庆贺,也不能庆贺。 崔浩为他促成护国真人一事,是想为魏国添加助力。但魏国已有护国天师,他若是大肆庆贺,即便寇天师本人不说什么,别人也会以为是在示威挑衅。 若是如安颉猜测,寇天师已不在人世,司马问之就是踏着他的尸首,登上护国真人之位。这样做也不是君子行事,更加不能去做。 “那真人回去好好歇息,明日我遣人去请,再给真人庆贺。”安颉听后有些失望,但他不再强求今日,提议隔天再行此事。 “今夜还会修行,明日也无精力。”司马问之再次拒绝。 “那就后日。”安颉锲而不舍。 “后日也不可行。”司马问之毫不留情。 安颉听后,脸色变得阴郁。随后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再次劝说。 “我知晓真人本事了得。但人活于世,一人成事不易,难免要与他人来往。安某知晓真人秉性淡漠,他人却不见得知晓。还望真人日后行事,莫要总是拒人千里之外。” 说完后,他找了一旁的座位坐下。之前招待礼官的茶水已经凉透,他也不在意,端起一碗后一饮而尽。 片刻过后,见眼前人仍旧没有反应,安颉又长叹一声,转身向厅外走去。 “安将军去哪里?”司马问之见状,将他叫住询问。 “去命人将高台拆除,以免百姓不知内情,胡乱猜忌。”安颉如实回应。 “高台可以拆除,也请将军命人将那礼服送来。我答应将军,穿着它回我府中。”司马问之做了一些妥协。 片刻过后,管事将礼服送到。司马问之展开来看,是一件连体道袍。道袍是红色,非高功显赫不能穿着。 司马问之不是高功,但护国真人一职还算显赫。安颉见他展开后,叫了几人服侍他穿上。 回去路上,道路两旁,有愈来愈多的百姓走上街头,看着身着盛装的司马问之走过。每当有百姓想要知晓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后面跟随的守卫都会告知去安将军府外查看告示。 随后,城中越来愈多的百姓知晓护国真人一事,开始大声欢呼。司马问之听到百姓欢呼,也醒悟了过来,安颉为什么执意要为他庆贺。 此前蒲阪屡经战事,城中百姓整日心惊胆战。安颉想要借助庆贺一事,安抚百姓内心的惊恐。 白日里再无他事,天黑后司马问之借着夜色,再次模仿寇天师功法,仍旧以失败告终。 酉时刚过,沉沉睡去。 夜间没有劳累,第二日卯时刚到,司马问之就从睡梦中醒转过来。精力充沛,他不想再睡回笼觉,躺了一小会儿后下床伸展腰身。 刚刚伸了两下,他瞥到屋内桌上多了两样东西,连忙坐下查看。 一件是两寸见方的盒子,盒子闭合着,不知里面放着什么。 一件是书信,封口用火蜡糊着,封面没有署名。 昨日天黑前,司马问之曾在这张桌子上享用哺食。他确信这两件东西不是在他前往安颉府中的时候,被他人放入。 因此,实情只有一个。昨日夜间趁他熟睡以后,有人偷偷潜入屋中,放下东西后又悄然离去。 来人是谁,司马问之心中有猜测,也有期望。随后他不再耽搁,直接打开木盒查看。 看到木盒中的东西后,他的猜测得到印证。 盒里放的是储灵,原本由他送出,此时物归原主。 245.回返平成 将木盒放下后,司马问之拆开书信查看。他不知晓寇天师为什么不与他见面,选择留下书信代言。 信中没有话语交代,只有一列一列的秘诀。司马问之看到最后,落款也不是人名,是秘诀的名字。 龙腾虎行诀。 往后几日的夜间,城中百姓察觉护国真人府中传出的虎啸龙吟声音与往日有些不同。此时的声音愈加嘹亮,也愈加持久。 再过几日,司马问之对龙腾虎行术法的应用愈加有体会的时候,安颉再次遣人,将他请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 进入府中看到安颉后,司马问之询问。 “前几日朝中议事,百官发生了冲突。”安颉听后回应。 “这与你我何干?”司马问之没有听明白,再次问道。但他刚刚说完,就明白过来,再次追问。 “为了什么事冲突?” “为了与北方蠕蠕的战事。”安颉见他醒悟过来,直接告知。 “结果如何?”司马问之心中有些预料。 “一番争执过后,陛下已下令准备对蠕蠕的战事。只待兵马与粮草齐备后,就会发兵前往。”安颉没有隐瞒。 “将军奏疏已被准许?”司马问之听后求证。 安颉在几日前曾告知过他,呈递过随军征伐蠕蠕的奏疏。看他此时神色,应当已被准许。 “陛下准了,命我布置好这边的事情后,即刻回返国都。”安颉答复,求证得到印证。 “预祝将军再立战功。”司马问之听后说道。 “同求,同求。”安颉回应。回应过后,不等答复,再次开口。 “陛下遣人送来的密信中,也请真人随我一同回去。那日过后,寇天师一直没有回返平城,陛下请求真人一同出战蠕蠕。” …… 两日后,天色刚刚放亮,有数十骑人马从蒲阪北门奔出,直奔魏都平城。 马背上,司马问之还在想前两日安颉的话语。 无论是储灵,还是龙腾虎行秘诀,从司马问之近几日修行的收获来看,那日夜间进入屋中的是寇天师无疑。 如今贺氏临盆在即,拓跋龙阳正是危难的时候,寇天师既然还在人世,为什么不回国都,不去守护自己弟子周全? 蒲阪距离平城有一千五百里,众人日夜兼程,中间换过数次马匹以后,第五日天明时分赶到平城南门,等待时辰到了后,随百姓进入城中。 卯时过半,城门开启。众人还没有进城,有人从里面走出,迎着几人走了过去。 安颉认识来人,连忙上前行礼。此人是皇城侍官,职级虽然不高,但受魏帝倚重,朝中百官对他不敢轻视。 一番寒暄过后,来人命身后随从呈上两道红绸,递了过去。 “卢大人,这是什么缘故?”安颉见状问道。 朝臣分发红绸,大多是在一国之君或是亲王大婚时候。众人一路行来,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是陛下交代,送给将军与真人的。昨夜宫中传出喜讯,妃嫔贺氏为陛下诞下了子嗣。”卢大人说出缘由。 “是男婴还是女婴?”安颉还想再问,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司马问之急切问道。 “是一位公子,听说陛下知晓后,狂笑不止。”卢大人面带笑意答复。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原本二人以为,卢大人专门出城送出红绸,是拓跋焘有事召见,命他将二人带去。 但卢大人前来只是迎接,没有带来召见的旨意。拓跋焘令二人回住所好好歇息,等待召见即可。 加封司马问之为护国真人以后,拓跋焘下令为他在平城内修建了府邸,但此时还没有完工。司马问之想过以后,决定还是回拓跋龙阳府中。 相比前一年离开的时候,此时的平城繁华许多。攻破夏都统万后,魏军带回大量财物和牛羊。这些物资用度,又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平城,其中有不少行脚商贩。 安北王府外也比以前热闹许多。 此时还没有到享用朝食的时候,王府所在的道路两头,有一些小贩在自己的摊点边准备着。 府门还未开启,司马问之在一个摊点旁找到一处空地,席地坐着歇息。 “道长可是要去安北王府中?”没有过多久,旁边的摊贩主动上前询问。 “正是。”司马问之回应。 他身上穿的是道家衣物,被人认出是道人,不足为奇。 “道长可晚几天再来,今日府门怕又不会开启。”摊贩再次提醒。 “为何?”司马问之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忙问道。并且一个“又”字,说明府门已连着关闭了几日。 “我也不知为了什么,已连着关了三四日。并且从第一日开始,没有一人再到门外求见。”摊贩如实告知。 “道长别坐在地上,来此处坐着。”一边说着,他又将司马问之让到自己摊点旁的座位上。 司马问之没有拒绝,坐下去的同时想到缘由。 三四日前,正是贺氏临盆前夕。拓跋龙阳关闭府门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祸患,朝中官员不再前来,是为了躲避可能出现的牵连。 “道长,饮一碗热汤后回去吧,过几日再来。”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摊贩将一只粗碗端到他面前。 “我没有银钱。”司马问之没有接过,先提醒道。 “不要银钱。出家人风餐露宿,十分不易,这一碗是送给你的。”摊贩解释。 司马问之听后,心中一暖。接过粗碗后捧在手中,不再拒绝。 饮用热汤的时候,他也在看着府门。热汤见底的时候,有一人急匆匆地走到安北王府门外,拍打叫门。 很快,府门开启,有人将来人让进。 又过了几个刻时,府门再次开启,来人离去。 来人离去后,府门不再关闭。陆续有人从府中走出,有的在门外守卫,有的走向道路两头。 府中人走过来的时候,摊贩像是认识他们,主动上前见礼攀谈。但这些人没有好脸回应,骂骂咧咧的让摊贩们收拾家什离去。 “吴爷,这个月的月钱我已孝敬过了,是可以在此处做些营生的。”摊贩见状,连忙低声求情。 朝食时辰快要到了,此时离去,一早上的准备都会化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