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熹妃传》 第一章 指婚 康熙四十三年九月底,钮祜禄·妍华嫁入四贝勒胤禛府邸,名号格格(侍妾身份)。 一个多月前,妍华以秀女身份进京,得幸见了一次龙颜。 她还记得那一日阳光明媚,太阳火辣辣地噬烤着大地,连泥土都仿佛挥洒出干涸的味道。宫外大树上的鸣蝉争先恐后地欢鸣着,在这焦躁的天气里,让人无端地心生烦躁。 许是因为在神武门前等得久了些,被那盛夏的日头一晒,妍华微微出了些汗,本就白皙的肤色显得更加玲珑剔透了,两颊微微泛红,如同抹了绝佳的胭脂一般动人心魄。 与她同行的其他四位姐姐有两位许是紧张,因为殿前失仪,当场便被撂了牌子。所以公公喊到她的名字时,她心里有点儿慌,差点儿因为腿软直接跪下。好在平日里,她的阿妈钮祜禄·凌柱管教甚为严格,所以她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她不敢抬头看,心里琢磨着皇上和皇太后会问她些什么,一双亮晶晶的杏仁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余光撇到旁边那位姐姐的长袍下摆绣着镶金边的芙蓉花,她心里不由得慨叹了一声真漂亮。 “看着还是个孩子呢,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她听到一个慈祥苍老的声音,慢慢悠悠地仿佛在吟诗一般,比她额娘的声音温厚许多,听着连心里的那丝丝紧张都突然消散了。 “回皇太后千岁,奴婢钮祜禄·妍华,今年十三了。”她安静地低着头,从容地应了声儿,脆生生地如同欢歌的黄鹂鸟儿。 “性子倒是沉稳呢。”皇太后赞许地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了身边的皇帝。 皇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嗯,凌柱教导地不错。小小年纪,性子倒是沉稳,跟胤禛小时候倒是颇有些像。” 她只知道皇帝跟皇太后聊了这么几句,然后便示意李公公留了她的牌子。 离开时,她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一下皇上和皇太后。一个正襟危坐,威严地让人望而生畏,可眼里却泛着柔和的光芒;一个谦和温婉,慈爱地如同家中长辈,但眉间隐隐有一丝不可亵渎的庄严以及饱经沧桑的疲态。她匆匆垂下了眼,不敢再窥探,及时跟上了步子。 其实,她本不想被留牌子,因为她在自家府里已是规矩颇多,可她额娘告诉她,宫里的规矩只会更多,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圣颜,掉脑袋都是一眨眼的工夫。所以,她心里是千万般不愿留在宫中的。 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月,她才终于得知,自己被指给了四贝勒,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妍华是被红轿抬进四贝勒府的,轿子摇摇晃晃颠得她有些难受。想到以后再见自己的阿妈额娘难得堪比登天,妍华不禁悲从中来。 快到四贝勒府时,她匆匆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盈袖一直跟在轿外,时不时出声与她说两句话。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可亲近的人儿,妍华又舒了一口气,弯着嘴角舒心地笑了笑。 盈袖长她三岁,是个孤儿,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因为心思缜密,性子沉稳,这次便被凌柱安排了陪着妍华一起进京。 “小姐,到了。” 也不知道被轿子颠了多久,就在妍华昏昏欲睡之际,盈袖在外轻唤了一声,妍华一个激灵,突然就清醒了。 到了? 她以后日夜生活的那处地方,就在轿外是吗? 四贝勒,他又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想到以后朝夕相对的良人,就在不远处,她的心突然“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那感觉竟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学骑马时的感觉——激动、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丝害怕…… 第二章 入府 “里头这位新格格,看着年纪挺小。” “可不是,看着跟个孩子一样……” 三个多月前,四贝勒那年仅八岁的长子早殇了,四福晋悲恸不已,连带着整个四贝勒府里的氛围都压抑得紧。众人就连笑也是不敢在四福晋眼前笑的,生怕她触景伤情想到早殇的弘晖。这一次,趁着四贝勒新添一位格格,众人这才敢好好地笑一笑,看着府里张灯结彩的红灯笼,先前的阴郁气氛也才终于消散开来。 当一切喧闹都安静下来时,便只有妍华一人独留在屋子里。 她安静地坐着,盖头边上的红丝絮随着她脑袋的轻微摆动而微微晃着,跳跃的烛光印在盖头上的珍珠上,反射出氤氲的光泽来。 她的眼睛就着盖头下面的空隙滴溜溜地转了转,瞟到似乎没有人在,便悄悄捏着盖头边缘掀起了一小半。一张水灵粉嫩的俏脸赫然出现,那双黑亮的眸子水汪汪的,悄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摆设,却很快被桌上的糕点吸引住,瞳孔猛地放大了些,眼睛更亮了。 她伸出小舌头在嘴角舔了舔,犹豫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又侧耳倾听了一下窗外的动静。听了好一会儿,她才似乎放下心来,右手捏着红盖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左手迅速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了嘴巴,然后又捏了一块在手中便赶紧折身坐了回去。 她快速地嚼着嘴里的糕点,心想着真好吃,然后赶忙把手里捏着的那块也送进了嘴里。 她正津津有味地品着嘴里的桂花糕,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响了。妍华吓得赶紧把嘴里的糕点给咽了下去,一双小手不自然地捏紧了红色坎肩的下摆,紧张地手心里都些微出了点汗。 她听到一个健稳的步子慢慢走上近前。透过盖头下面的缝隙,她看到了他深蓝色的蟒袍,袍上绣着八彩祥云的图案,做工精细得如同她最喜欢的那条手帕,一针一线都工工整整不敢有一丝怠慢。 胤禛驻足停在她面前,细细端量起来。她的身形小小的,挺直了脊背坐在那儿。一双细白的小手本是绞着坎肩的下摆,可在他驻足观看之后,她的小手反而松开了下摆,端然地交叠放在了腰侧,仿佛随时准备行礼一般。 他的眸子微微眯了下,嘴角也缓缓上扬了些,而后抬起双手轻轻地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只见她精致的鼻头上渗出细密的小汗,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中折射出晶莹的光芒来。她的眼一直紧紧随着捏住红盖头的那两个大拇指往上看着,待盖头被掀下,她水光流转的亮眸便直直地撞进了那双清冷的眼。 他嘴角的那抹笑意更甚,收回的右手却突然停下,又折了回来伸向了她的脸。 妍华觉得她的心口突然一窒,余光瞄着那只渐渐欺近的大手,一瞬间便红了脸。 只见胤禛的那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后,用指腹在她嘴角婆娑了下,擦掉了粘在她嘴角的桂花糕碎屑,然后又在她脸颊上婆娑了两下方才收回。 胤禛回头望了一眼桌子,只见装桂花糕的那个盘子,摆设依旧正常。因为妍华当时拿的是盘中最上方的两块,并没有破坏糕点的整体摆设。他眸子里的清冷渐渐淡去,再转过头来时,看着直直盯着他的妍华轻笑道:“府里的糕点你可还喜欢?” 第三章 初见 “府里的糕点你可还喜欢?” 胤禛的话让妍华的心头狠狠地颤了一下,她收回发愣的目光,赶忙起身行了个礼。她还记得自从懂事起,额娘就不知教导过她多少次,遇事不要慌要镇定,可她眼下却还是失礼了。如今偷吃糕点还留下了证据,着实是个大笑话。她清楚记得自己的身份——格格,说好听点是四贝勒的侍妾,通俗点,不过就是一个暖床之人罢了。 她看到胤禛的反应后,琢磨着她没等他来,自己先偷吃桂花糕这件事应该算不得严重,她只要主动认个错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以后她自会守着府里的规矩。所以这样打算着,心里倒也并不紧张。 胤禛见她忽然收回目光从容地行礼,微微愣了一下,轻声喃道:“起吧。看着果真是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贝勒,奴婢钮祜禄·妍华。” 她的阿玛在礼部任职,总说她迟早会参选秀女,总归是要学好各种礼仪的。所以从她懂事的时候起,她便被一个在宫里待过的老嬷嬷教习礼仪,久而久之,她倒是习惯了这些礼节,所以眼下做起来,倒是不慌不乱,从容地很。 “妍华?花容为谁妍?月貌为谁华?”胤禛的眼神有些飘忽,眸子微眯了下,扫过她的眼,淡淡地看向了她的乌发。他的嘴角闪过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倘若不仔细看,极难捕捉到。 “回四贝勒,阿玛给奴婢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奴婢能一直追求心妍神华的状态。零落尘泥碾做尘,只有香如故,若是能一直心灵良善,精神富足,那也是极好的。”妍华弯着嘴角回了话。她喜欢笑,阿妈曾告诉她,有一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微笑总是能收到更多的善意回报。 她大着胆子抬眼看向了他,四贝勒胤禛不像传闻中那般清冷。他有一双鹰厉的眼睛,不笑的时候,那眼神总是透出淡淡的凉意,看向旁人的时候,总会无端叫人觉得被看穿了一般。像刚才,即便只有一丝笑意,但凡出自内心,他的眼神便能染上一分暖意。 这也是妍华之所以感觉他不似传闻中那般清冷淡漠的缘由。 他浓密英挺的剑眉,安稳地坐落在那双鹰厉的眸子上,使得他的脸更显严肃。他的五官轮廓分明,匀称地分布在那张有棱有角的脸上,为他鹰厉的清眸衬出一种聛睨一切的傲然。 胤禛听到她的回话后,沉默了会儿,看到她嘴角的笑容后,转身踱到桌子边,挑了一张凳子坐下。他扫了一眼装桂花糕的盘子,抬手捏了一块咬下一小口,细细地品尝起来。 妍华看到他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与优雅,不禁有些赧颜。想起她刚才偷吃桂花糕的样子,与他相比,简直云泥之别。她暗自叮嘱自己,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毕竟这不是她自己家中,凡事都应当小心。 “咚咚咚~”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胤禛斜睨了一眼木门,嘴角的笑意瞬间消散。他没有应声,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剩下的半块桂花糕放回了盘子。 妍华赶紧递上一块帕子予他擦手,他抬眼看了一下面前这个容颜还未长开的女子,接了过去。擦完手后,他瞥到帕子上绣着一支红梅,栩栩如生,竟似能散发出馨香一般,不禁夸道:“这梅花倒绣得精巧,可是你绣的?” 妍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四贝勒,是奴婢绣的,奴婢手拙,定比不上府里的姐姐们了。” 胤禛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把帕子递还给了她。 这个时候,门外又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敲门之人似乎不敢敲得太响,但是因为屋里安静,屋内的胤禛和妍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胤禛嘴角的笑意又消散无踪,他微微侧过头,斜睨着木门冷冷地问道:“何事?” 第四章 灵犀 妍华看到胤禛脸色微微有变,心知他有些不高兴。她看了一眼木门,能在这样的时刻前来打扰四贝勒,定是什么紧要的事情。她抬起步子,便准备过去开门,经过胤禛身边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臂,生生被扯停了。 她不解地看了一眼胤禛,见他眉目间似有不悦,忙匆匆低下了头:不让她开,那她便不开吧。 “贝勒爷,宋格格那边来人传话,说格格身子不适,似乎是动到了胎气,现在正头疼地厉害。”是胤禛身边的侍卫魏长安的声音,他回得很快,胤禛一问,他便赶忙答了话。 胤禛的眉峰渐渐聚起来,只见他忽地站起了身子,嘴里同时问道:“可传了柳大夫?” 他松开妍华的手臂,转身欲走,刚抬起脚尖,又站定身子转了过来。 妍华正愣愣地站在她身后,个头还不及他的下巴。 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粉嫩的脸颊,声音放柔了许多:“妍华,你自己好好歇息吧,今晚我就不再过来了。还有什么要添置的,明儿个跟福晋说一声。” 妍华点头应了一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她的葵水还没来,额娘说她还未成人。虽然参选秀女之前她的额娘教过她男女之事,可她却还是有些懵懂。嫁进四贝勒府之前,也有老嬷嬷教导过她,只是真的看到丰神俊朗的胤禛站在面前,她又不知所措了。 胤禛刚出去没多久,盈袖跟一个老嬷嬷便走了进来。 老嬷嬷看了妍华一眼,眼里有些失望,也有些不屑,说话的声音颇有些生硬:“格格早些歇息吧,明日要去跟福晋请安,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有什么需要可以跟老奴说一声,老奴会通报福晋。” 她说着回头递了个眼色,不耐地示意门外之人进来:“格格,这是灵犀,福晋专门拨给你的丫头。灵犀,格格刚来府里,府里的规矩你要好生说给格格她们听,若是坏了什么规矩,福晋可是会拿你问责的!” 那个叫灵犀的丫头不情愿地看了妍华和盈袖一眼,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赵嬷嬷,我知道了!” 妍华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不被重视了。也是,她不过是个格格,如今还能专门拨给她一个丫鬟,想必四贝勒府里还是颇大派的。 待赵嬷嬷离开后,盈袖皱着眉头想训斥一下灵犀,被妍华一个眼神压住了。 “灵犀,我们初来乍到,府里的规矩,还望你多提点了。大家都不出错,便不会被她们挑刺儿了。这是我的见面礼,灵犀你收下。有什么事情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跟我说,可以告诉盈袖……”妍华把手上那个玉镯子取了下来,握住灵犀的手,便要往她手里套,被灵犀躲了开来。 “格格言重了,这个礼奴婢不能收。提醒格格府里的规矩,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格格还是好生歇着,想办法多靠近贝勒吧!如今宋格格怀着孩子,一个不舒服就能把贝勒爷从新房中给吸引走了,您还是多为自己想想。您能得宠,便是对奴婢最大的赏赐了。” 灵犀看到妍华微微笑的脸以及她满眼的无辜,眼神闪躲了下,尴尬地收起了自己的臭脸,径直说了这么一段话来。她也不指望再回到福晋身边去服侍了,以后跟着这样一个小格格,她也不知道有无指望。眼下这位新格格既然待她如此好,那么她也深知自己不该过分,毕竟以后这位新格格就是她的主子了。 “灵犀,那你歇着去吧,有盈袖在就行了。明日早点过来,跟我和盈袖说说府里的规矩。”妍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待灵犀点了点头退下后,她摸着肚子捞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咽下去的时候才发觉她刚吃下的是胤禛未吃完的那半块,脸顿时就烧红了。 盈袖却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只当她吹了风着了凉,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小姐,你有没有不舒服?额头是有点烫……” “盈袖,我好好的,没有生病,不用担心。你饿了没有,吃一点吧。” “不用了,小姐,我方才吃过了。你可要喝点粥,我去找小厨房……” “不用麻烦了,这么晚了,我吃些糕点就行。”妍华倒了杯水,仰头就喝,盈袖在旁边“咳”了一声之后,她立马端正了坐姿,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小姐,如今不再是在自己家里,凡事要注意些。刚才那个灵犀丫头,便不用那样惯着她。这些个人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你若是不给点脸色,他们都只当你好欺负呢。奴婢先前听到别人议论灵犀的事儿了,她本是在福晋身边伺候的,前几日她不小心弄坏了一幅字,便被打了板子然后……” “什么字?如此珍贵?” “听说是三个多月前刚过世的小主子生前留下的字。”盈袖见妍华吃得急,有些呛到,忙抚着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儿。 “盈袖,几时了?明儿个我该何时起?” “小姐明儿还是早些起吧,让灵犀讲讲府里的规矩,大致清楚了再去给福晋请安方不会出错。” 第五章 请安 “姐姐!” 第二日一大早,妍华刚出屋子便碰到了耿氏——同为胤禛的格格。妍华正好与她一起都住在万富阁内,所以以后势必要经常打交道。于是妍华一见到她后便福着身子行了个礼,甜甜地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正如昨晚她吃的桂花糕一般甜美。 “妹妹起得真早。”耿氏比妍华年长三岁,早入府一年。 耿氏长得极为温婉,她的衣襟上绣着淡绿色的幽兰,衬着她淡雅的笑意,仿佛能让人闻见那抹幽香。她的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生生为她徒增了一抹妩媚的风情。 耿氏踱着小碎步缓缓走到了跟前,搀着妍华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妹妹模样生得真俊,多大了?看着稚嫩了些。” “十三了。”妍华见她亲切,弯着的眉眼笑得更加灿烂了,一如清晨那初升的旭日。 “嗯,是小了些。贝勒爷昨晚是不是没在你这儿过夜?” 妍华心念一动,赶忙收敛了笑容,仿佛有些失意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嗯,说是宋格格动了胎气,身子不适呢。” “妹妹莫要伤心,你年纪还小,贝勒爷自是念于此,才不忍碰你。想你这样明眸皓齿的一个美人儿,等长开了,贝勒爷自然是会极其欢喜的。”耿氏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端得笑得那叫一个温婉贤淑。 “嗯。”妍华垂眸悲叹了一小会儿,再抬眼时又是春光明媚的样子,“姐姐是要去福晋那边吗?我们一起吧。” 姐妹俩赶到福晋寝殿时,福晋才刚刚醒转。赵嬷嬷说福晋昨日又思及已故的弘晖,伤心难抑,流了好半宿的泪才昏昏睡下,故而今儿个起得晚了些,命人端了茶水与她们,让她们在外间等候一会儿。 不一会儿,侧福晋也到了。 灵犀凑近妍华,偷偷告诉她前来之人乃是侧福晋,妍华了然地轻轻应了一声,紧跟着耿氏向侧福晋行了礼。 “这便是新来的格格?”侧福晋抬了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而后便径自坐了下来。她微微抬眼打量了一番妍华的样貌,脸上神情淡淡的,“模样生得倒是水灵,就是太嫩了些,头个晚上就叫宋格格把贝勒爷给抢了去。她呢,怎么没来吗?” “回侧福晋,宋格格差人过来禀过,说她身子不适,贝勒爷让她好生养着,这几日不便过来请安。”木槿正巧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侧福晋的话,便行着礼答了一句。木槿是福晋的贴身丫鬟,大事小事都由她操劳,端庄得很。 “哼!她可真是娇气啊,想当初我生弘昀和弘时的时候,可没她这样弱不禁风,三天两头地闹病。”侧福晋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捋着手中的丝帕轻轻嗤笑。 耿氏干笑着和妍华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众人皆无语。 等到福晋洗漱完毕出来时,已是一盏茶之后的工夫。 “新格格昨夜睡得可好?” 耿氏见妍华一直站在一侧,便拉着她在旁边坐下。妍华刚坐下,便从门口传过来一个声音,有些娇弱却不失威严,于是她又赶紧站起了身子,朝外面看了过去…… 第六章 冲喜 那是一张阴郁的脸,眉间似有理不清的愁绪萦绕其中。福晋的双眸有些迷蒙,许是夜里没睡好觉,所以眼底的疲态在双颊上那嫣红的胭脂衬托下,反而更加明显了。她的唇色有些发白,单薄的唇瓣在她略微瘦削的脸上愈显苍白。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许是身子不适的缘故,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很有穿透力。 “格格,这便是四福晋了。”站在她身后的灵犀轻轻地提醒了一句,妍华早已猜到来人的身份,所以灵犀的话还未说完,她便已经十分乖巧地行了礼: “福晋安康,奴婢昨儿夜里睡得很好。” 福晋微微点了下头:“起来吧。”木槿扶着她坐下后,她这才虚弱地抬眼打量了妍华一番。见妍华笑眯眯地样子讨喜,她招了招手让妍华走近前去。 “生得这样好,是个有福相的人呢。贝勒平日里比较忙,不喜咱们叨扰,你若缺少什么东西,倘或受了什么委屈,都可跟我说说。尽量不要让贝勒爷操心知道吗,他啊,平日里忙着呢。听说昨儿夜里贝勒爷没在你那过夜,你也不要多心,贝勒爷子息单薄,最是注重子嗣。眼下宋格格是有身子的人,贝勒疼得厉害些也是应当的。” 她如长辈一般慈爱地笑了笑,却是虚弱无力的。 妍华微微楞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眨了几下,淡淡地笑着:“福晋,奴婢明白。”心下却不禁赧然,没想到四贝勒未在新房过夜的事情,这么快居然就都知道了。 “我看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不太舒服,你们好生聊着,我需要歇一歇。木槿,待会儿看看新格格那里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今日就差人办好……”福晋冲着侧福晋和耿氏、妍华点了点头,由木槿搀着,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神色匆匆地往这边跑了过来,嘴里惊恐地大声嚷着:“福晋!福晋~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成何体统!”木槿看了一眼福晋的脸色,见来人是宋格格那边的人,脸色更加冷然了,出声厉斥道,“如此嚷嚷是作甚!没人教过你府里的规矩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惊吓了福晋,你担待得起吗?” 那丫鬟名叫锦秋,因为跑得急,差点撞到福晋身上,好在及时停住了脚,“噗通”一声跪在了福晋面前,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意:“福晋,格格……请福晋恕罪!宋格格……格格出事儿了!” “到底何事?”福晋见她喘得话也说不清,蹙着眉头声色俱厉。 “福晋,救救格格……格格她,她一直流血,疼得都要昏过去了……” “什么?”福晋一个踉跄没站稳,幸好木槿一直搀着,她才没有倒下去,“快,木槿,随我去看看!你们可差人去传大夫了?” 福晋说着,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侧福晋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丫鬟梳月:“怎么回事儿?新格格进府不该是冲喜的吗,怎么?她的孩子倒是保不住了不成?” 她说着斜眼看了一下妍华,然后站起身来,紧跟着福晋离去的方向急急走去。 耿氏尴尬地看了看妍华,见她愣在了原地,便走近一步柔声宽慰:“妹妹莫要多想,侧福晋说话向来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也去看看吧。” 妍华这才从方才的情况中缓过来,“冲喜”二字在她心头震了两下。她微微拧着眉头,冲耿氏干涩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姐姐我们快去吧。” 第七章 惊心 一进屋子就能嗅到那散不去的浓重血腥气,混杂着丝丝香料的味道,闻着极为怪异,妍华差点儿没忍住将早上吃的东西给吐出来。 盈袖见她神色有异,忙将自己的帕子凑到她鼻下让她嗅了嗅,一股清凉的味道顿时充盈在她鼻尖,精神为之一振。 耿氏见妍华落后了几步,回头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太好,心知她是有些怯了,又折回身安慰道:“妹妹还是在这里等着吧,等我先进去看看。” “姐姐,还是一起进去看看吧。” 她们一起进了里间,与宋格格只隔了一层帘子。福晋也在此候着,眉头都拧成了一条线。 妍华长了十几年,再也没有见过比这还恐怖的事情。只见被拿出来的素白色布巾全被染成了血红色,一盆盆鲜红的血水也被丫鬟们陆续端了出来。 空气里满是血腥味,福晋也忍不住拿丝帕捂住点鼻子。木槿看到福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便想去开窗子,被福晋呵斥了:“你怎么也这样不懂事了?她若是吹了风,对身子不好!” “福晋还是回去歇着吧,您身子不适,宋格格这里一时半会儿可能也好不了,奴婢在此候着就是。”木槿看到福晋那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不忍,便出声安慰道。 “无妨,等大夫出来再说,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我心中不安呐!” 这个时候锦秋从里间抹着泪走了出来,木槿忙拉住了她:“锦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眼下格格情况如何了?” 锦秋“噗通”一声跪在了福晋面前,哭哭啼啼地说道:“福晋,格格昨儿夜里就觉着身子不舒服了,方才早上醒了服下药之后没多久就喊着肚子疼,然后就开始血流不止……眼下,眼下……大夫说胎儿保不住了……呜呜……” “啊……”福晋强憋了一口气,踉跄着跌坐进椅子,好半天才长叹出一口气。方才看到那样多的血,她心中便已经预感恐怕凶多吉少了,可是亲耳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犹如五雷轰顶,脑子糟糟地嗡嗡作响。 想到四贝勒眼下子嗣单薄,福晋她就愈加难受了,抬手用帕子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湿润。 “福晋节哀,莫要太伤心,坏了身子可不好。”侧福晋微扬着下巴,看了一眼福晋,不疾不徐地安慰了一句,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意。 妍华听了心里一紧,不安地看了看耿氏。为何她觉得事情不是那样简单?耿氏见她唇色发白,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而后微蹙着眉头,转身看向了依旧匍匐跪地的锦秋: “她是喝了什么药?那药可是有什么问题?” “只是一些平常喝的补药,格格以前喝了向来好好的,也没有大碍。” “那药可还有剩下没喝完的?方子可在?是柳大夫开的吗?”福晋惨白着脸询问道。 “奴婢……奴婢也不知……是格格让煮的补药……补药方子是……是格格自己保管着的……喝了也有一个多月了,之前都好好的……” 福晋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气得直喘气,眉头一凛瞪着跪在地上的锦秋喝道:“胡闹!有身子的人能随便乱喝药吗?何况她才怀了两个多月!把她喝的药方子都给我找出来!让柳大夫看看。”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的肃然模样,待话一说完,她又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木槿,扶我回去歇息!” “呜呜呜……我的儿啊,我的儿……” 福晋刚走出屋子,一阵揪心彻骨的哭声便传了出来,是宋格格的声音。听到哭声后,她的身子滞了滞,哀叹了一声,又继续走远了…… 第八章 思虑 回到万福阁后,妍华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她刚来府里才第二日,便被侧福晋有意无意地刁难了。她忘不掉侧福晋说她嫁进府里该是“冲喜”时的神情——微挑眉头,状似无意地斜睇了一眼她,嘴角似笑非笑的。 她若是没起到“冲喜”的作用,是不是会被当作灾星…… “灵犀,侧福晋与府里的格格们关系好吗?”盈袖看到妍华一回来就坐在窗边发愣,便拉住一边的灵犀问了起来。果然,妍华听到她如此问,眼神也询了过来。 灵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不就是想问她们之间有何争斗吗?府里不允许乱嚼舌根。” 盈袖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灵犀太过耿直,难怪不那么讨人喜欢:“你跟我闹什么别扭,不都是盼着咱们的格格能多受宠吗?你快说吧。” 灵犀看了一眼妍华,胆子倒也大,直接就走了过去,也不避讳什么,伸直脖子就唠叨了起来:“格格,别怪奴婢多嘴,您是不知道府里的情况,以后可不要这么好说话了。侧福晋不就仗着为贝勒爷生了两个儿子吗?说什么冲喜您倒也能忍着,若是不给点教训,她以后可就一直当你是好欺负的。要不是大贝子去了,她能那么得意吗?宋格格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儿,格格您也注意着就是了。耿格格一向好脾气,但是没有宋格格那样会引起贝勒爷的注意……” 灵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盈袖在她开嘴之前就跑去关了门。 等她叽里呱啦地说完之后,妍华看着她的眼“噗嗤”一声就笑了,随手端起那杯她还没来得及喝的茶递给了灵犀:“快喝两口,看你说得那样尽兴,想来口也干了。” 灵犀突然就愣住了,俏脸一红,看了一眼妍华嘴角的梨涡低下头嘀咕了两句:“奴婢还不是为了格格您好,免得您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闷头吃亏。” “是啦是啦,我的好灵犀。”妍华站起身子将茶水递到了她嘴边,灵犀又愣了一下,这才讪讪地接在手里喝了起来。 妍华年纪虽小,却也不傻。今日的情形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宋格格她还未见着面,可是昨夜差人将四贝勒叫走的时候,她就思索过,这恐怕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即便来了新人,贝勒爷对她宋格格的情谊依旧不减。 福晋早上让大家等候之时,妍华也想过,恐怕福晋也是在以那种方式宣示她的位份。可是看到福晋在宋格格处的反应,妍华又疑惑了。 耿氏温婉大方,处事不惊,极会察言观色,可是否内心也如此良善,那就不知了…… 妍华方才想的便是这些,这虽不是帝王后宫,她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但是她毕竟年岁尚小,很快便被灵犀那一番掏心肺腑的话给逗乐了,想到还有一个盈袖在身边,如今又多了一个灵犀,她就越发开心起来。 “灵犀你多大了?” “格格,奴婢已经十六了。” “嗳?盈袖也十六,看着比你老成多了,你几月份的?” “……格格,您是嫌奴婢话多吗?” 第九章 偶遇 这一日,妍华见园子里的桂花开得正盛,一时兴起,想要摘些花儿来做桂花酿。 她额娘学过做桂花酿的法子,酿出来的桂花酒幽香扑鼻,饮两口整个身子都暖暖的。她还未亲自酿过,但是方法她都知晓,看到这般繁茂的桂花,她便突然起了兴致。 宋格格小产的事情还未查清楚,这两日福晋身子欠安,也就免了众人每日请安之事。妍华乐得一派逍遥,去耿氏那边喝喝小茶,吃吃点心,日子倒也过得很快。只是,四贝勒自从那一夜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妍华心里满不在乎,灵犀却整日在她耳旁叨叨。 妍华没有巴着侍寝的心思,既然已经嫁入府中,那么便已经是他的人了,侍寝只是早晚的事儿。但她自觉年纪尚小,想着耿氏说的话也对,贝勒爷自是看她年幼,还未动碰她的心思。所以她也并不着急,逍遥一日是一日。 这厢里,她正跟盈袖摘着桂花,却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四哥,你这院子里的桂花开得可是真好。” “你若喜欢,也可在你府中多种上几棵。” “那多麻烦,四哥,赶明儿我直接让人把你园子的花给移到我那儿去得了,哈哈……” 妍华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随着这阵笑声颤了两颤。她抬眼循着笑声看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年轻男子与四贝勒并肩而来。他剑眉星目,脸上的笑容肆无忌惮地张扬着,快乐又惬意,妍华觉得自己仿佛也受了感染一般,施施然弯起了嘴角,低下头向来人行礼。 “采这样多桂花是要做什么?”胤禛微微笑着示意妍华与盈袖起身,看着盈袖花篮里的桂花问道。 “回四贝勒,奴婢看这桂花开得好,想要摘一些做些桂花酿。” “你还会做桂花酿?你是四哥府里新进的小格格?”方才笑得爽朗的男子来了兴致,走近几步,抓了一把篮子里的桂花凑到鼻子前面嗅了嗅,嗅完又放回了篮子。 妍华点了点头,低着头没有看他:“回十三阿哥,是的。以前奴婢的额娘学过制法,做出来的桂花酿香甜可口,奴婢如今也想试一试。” “你怎知我是十三阿哥?”他看了一眼胤禛,笑意盈盈地踱回了他身边。 妍华依旧低着头,嘴角的笑容却荡漾而开,笑意染满了整张脸:“奴婢是猜的。” 灵犀说过,十三阿哥与四贝勒交好,所以常来府中做客,还说十三阿哥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所以妍华便想,能在四贝勒面前笑得如此爽朗,那必定是十三阿哥无疑了。 胤禛看到她微微抬起的脸上满是笑意,嘴角跟着弯了弯:“多酿几坛,等酿好了,送十三弟两坛尝尝。” “哈哈哈哈……还是四哥你最了解我,我也就好这个了。”十三又仰起头大笑起来,抬起脚来跟胤禛一起渐行渐远。 “小姐,今日摘了这样多桂花,可要做点桂花糕?” “嗯!这主意顶好。盈袖,多摘一些,晒干了以后还可泡茶喝……”妍华不知为何,总觉得耳旁一直响着十三阿哥那爽朗的笑声,偷偷晃了晃头,将脑子里那些奇怪的疑问给甩了出去,只一个劲开始摘起桂花来…… 第十章 触动 妍华与盈袖回去的时候,交代灵犀差人准备好的材料与酒也都准备妥当,都安安静静地放置在了屋子里。 妍华与盈袖将摘来的挂花处理好后,盈袖便将剩下的桂花拿去做了桂花糕。 “格格!格格,锦绣轩出事儿了。” 妍华见天气尚好,刚准备找耿氏要一只风筝去放,灵犀却喘着粗气跑回来了。 “怎么了?这样慌张?” “奴婢刚听说,锦绣轩的锦秋,昨儿个被福晋差人抓了去审问,今儿个一大早就被撵出府了。”灵犀喘着气断断续续地捡了紧要的事情说了起来。 “看来,宋格格小产的事情有蹊跷啊?”妍华眨巴了两下眼睛,顺手倒了杯茶水喝了两口。 “这个奴婢不知,打探了许久,也没人知道。听锦绣轩的人说,锦秋走的时候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一直说自己冤枉,宋格格都没搭理她,还一个劲撵她,让她快些走呢。”灵犀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妍华看,眼里隐隐现出一丝忌惮之色。她有些后怕,幸好当日福晋只是将她撵来了新格格这里,更让她安心的是,新格格虽然年纪小,却也是个和善的人儿,在她手下当差倒是没受什么委屈。 “灵犀,如果哪一天你要被赶出府,我一定不让你走。盈袖在做桂花糕,你去看看做好了没有,我有些饿了。” 灵犀愣了愣,被她突如其来的安慰话润湿了眼眶。她只是一个婢女,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贴心的话?就算只是口头上的安慰,也未曾有过,毕竟哪个主子会在意她这样一个小小婢女的苦楚呢。 所以妍华说出那番话的时候,灵犀看到她认真的表情突然就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嗳!格格等着,奴婢这就去看看。”妍华轻轻推了她一下,灵犀赶紧抬手拭了下眼角,转身跑出了屋子…… 傍晚时分,胤禛来到永福阁的时候,妍华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盈袖新做好的桂花糕。满室都是桂花的香气,胤禛闻着突然觉得胃口大开。 灵犀想通报一声的时候,被胤禛制止了。 他好笑地轻声走近了妍华,看到她的吃相不禁莞尔:“这么好吃?跟府里的桂花糕比起来如何?” “都好吃,盈袖做的有家的味道,你要不要……”妍华一时间吃得兴起,没有注意到胤禛的到来,抬眼看到他时,她的嘴里还包着桂花糕,腮帮子都填的满满的鼓了出来。 她微楞了一下,赶紧起身要给他行礼,胤禛抬手示意她免了。 妍华意识到嘴里还塞得满满的,实在太无礼,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赶忙低着头快速地嚼了几口便要强咽下去。 “咳咳……”吃得太急,还是忍不住咳了出来。 胤禛抬手帮她顺了顺背,妍华突然就僵住了。只一刹那的失神,她旋即便恢复了镇定,不自然地红了脸。 “怎么?想你额娘了?”他的眼里现出一丝温柔,顾自坐了下来,抬手轻轻捏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慢慢地嚼了起来,优雅地仿佛清风中微曳的水莲花。他的手指纤长,不是那么白皙,与桂花糕的温润之色相比,竟十分地好看。 “府里很好,我也没有那般想。四贝勒可要一起用餐?灵犀,让盈袖把菜端上来吧。”妍华此时终于将口中的桂花糕咽了下去,红着小脸强装起镇定来…… 第十一章 勒痕 “纤云,耿格格歇息了没?我们格格让送点新做的桂花糕来与她尝尝。”灵犀提了一个食盒,跟在妍华身后,一起往耿氏的屋子来,却见屋子的门已经关上,纤云正守在外面。 “嘘~”纤云竖着食指在嘴巴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便悄声说道,“贝勒爷在里面呢,格格给奴婢吧,奴婢会转达的。” 妍华楞了一下,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以及从屋内透出来的点点烛光,微微垂下了眸子。在这寂静的夜里,她仿佛听到里面传出来些微压抑的喘息和呻吟,忙红了脸转身离开了。 “格格,您也真是,四贝勒亲自过来了,您也就留他用了个晚膳,怎么就不会抓住机会呢?这下好了,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回到屋子后,灵犀满肚子抱怨,连带着看妍华的眼神都有了些嗔怒。 “这是怎么了?刚刚出去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小姐不是说要跟耿格格借个风筝来吗?”盈袖收拾好桌子,见她们回来了,颇有些纳闷。 “贝勒爷去对面儿了。”灵犀瞥了一眼妍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啊,过去倒也是方便。”盈袖无奈地拍了拍灵犀以示安慰,拿了一件披风来给妍华披上,“入秋了,早晚凉,小姐可别着凉了。” 灵犀见她也是不甚在意,心里的气更重了一分:“奴婢也是为了格格好,府里的人本就不多,格格不趁新鲜赶紧抓抓贝勒的心,以后若是再来了新人,格格您还怎么跟别人争?” “灵犀!小姐还小呢,说这么多作甚?”盈袖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我还不是想她过得好一点,真当不争不抢的就好了啊?白日里我去库房要些酒都受尽了白眼,格格这还是新来府里他们就这样了,以后若是不受宠,还不更受欺负不成!”灵犀说着心里的委屈更甚,眼泪也急得扑簌簌直落。 “好灵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来日方长呀!贝勒爷见我小,没心思碰我,再说我葵水都还没来……”妍华见她哭了,忙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耐心地安慰了起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自己都还定定性性的,灵犀倒是急成了这个样子,看得她于心不忍。 “还小,贝勒爷跟福晋成婚那会儿也不过十四,哎……格格我是不管了,随您!”灵犀看到妍华笑嘻嘻的模样,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背过去擦了下眼角,索性赌气不再看她。 “灵犀,你这是做什么,为何急成这样?”盈袖不禁纳闷。 “我还不是为了格格好!眼下贝勒爷的子息少,格格若是能赶紧为贝勒爷生个小主子,贝勒爷肯定欢喜,在府里也就不怕别人欺负了不是!”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妍华看着不对劲,突然瞟到她手腕处有红印,赶紧拉过她的手想细看,灵犀忙躲闪了开来。 “给我看看!”盈袖见状,忙过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扒开她的袖子一看,灵犀那白皙的手臂上竟然生生地有几道显眼的勒痕,赫然是被人强抓住手臂勒出来的。 “是谁?”妍华蹙着眉头看向灵犀,她却别开了眼不再看她,眼泪又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第十二章 猜忌 “哟?这不是新格格嘛!昨个儿做了不少桂花糕吧,也不带点给大家尝尝,光知道讨好贝勒爷了。”翌日一大早,妍华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碰到了侧福晋李氏。 她看着妍华娇小的面容,皮笑肉不笑地弯起了嘴角。 妍华忙跟她施礼,堆起抱歉的笑容说道:“侧福晋,昨晚本想送些给大家尝尝的,只是天色太晚,奴婢唯恐惊扰了福晋和侧福晋歇息。再来,奴婢出自小家小户,只恐做的桂花糕不及府中的香甜,所以这样思量着,也就还没有差人送……” “哼~”侧福晋白了她一眼,鼻中冷哼了一声,“年纪看着小,心思倒是挺多。” 她说得不轻不重,可说的话却还是一字不落地窜进了妍华的耳中。 妍华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这个侧福晋,为何总是与她为难?她默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昨日不过是摘了些桂花,四贝勒去了一趟万福阁,眼下大家却都已经知晓,看来,这府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耿氏今日来得稍微晚了一些,两颊染了红晕,胜似一朵娇羞的花儿,天然的红晕比那胭脂还要丽上三分。 侧福晋白了她一眼,又冷哼了一声,顾自垂下眸子从袖间掏出一只鼻烟壶,慢慢在鼻尖轻绕了几小圈,轻轻嗅着。 她生下弘时后落下一个吹风容易头疼的毛病,有一次见四贝勒把玩着这只鼻烟壶,便要了过来,差人置了些提神醒脑的香料放进去,头疼的时候便拿出来嗅一嗅,倒是能有所缓解。再则,这只鼻烟壶曾是四贝勒喜爱之物,她便更加喜欢在人前拿出来了。 福晋来的时候,正板着脸。不待众人行完礼,她就扶着额不耐地说道:“免了免了!宋格格好好儿地非要自己乱喝什么补药,这下好了,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我给你们提个醒,以后谁若怀了身子还瞎折腾,再出个什么事儿我定不轻饶!” 她训完话,便让她们都离开了,一个人盯着墙上挂的一幅字发愣。那字迹清秀好看,却很是稚嫩,一看便知是出自孩童之手。 “福晋,该喝药了。”木槿端着药碗走过来,见她看着字在发呆,心疼地揪起了眉头。 “木槿,我的晖儿怎得就那样命苦……”福晋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木槿鼻子一酸,放下药碗,跟着拭起了眼角的泪水:“福晋不要太难过了,您还年轻,跟贝勒爷再生一个就是了。啊不,再生两个,三个……” 福晋听了这话一噎,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眼泪突然就掉得更急了。她张了张嘴,嗫哆了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说,捏着帕子无声地擦起泪来…… “小姐,等会回去奴婢再做些桂花糕送到福晋和侧福晋那里吧。”盈袖跟在妍华后面,看她闷闷不乐的模样,悄悄跟上前两步轻声问道。 “不用了,她们哪稀罕吃这个,侧福晋不过是心里不痛快,挑挑刺儿。”妍华满不在乎地斜睨了盈袖一眼,三两步跟上了前面的耿氏嚷道,“姐姐,今天天气这样好,我们一起放风筝吧!” 盈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盘算着待会儿回去还是再做些送到福晋与侧福晋那处去比较好。 第十三章 风筝 耿氏正好有两只纸扎的风筝,妍华说想放,她便差人取了出来赠予了妍华:“妹妹的桂花糕很是香甜,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你若喜欢,这两只风筝便送了你。” 妍华看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便拉着她一起去花园放风筝,可她说什么也不肯放,看着妍华放了一会儿便意兴阑珊地回去了。妍华便只好自己放起来,一会儿跑一会儿跳的,好不欢乐。 “啪嗒!”突然起了风,风筝线一不小心就断了。风筝摇摇晃晃地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 “哎呀!”妍华恼恨地跺了下脚,就赶忙跑了过去。她刚刚才将风筝放起来,还没飞多高,这会儿就已经断了线,真真是很不尽兴呀! “嗳?格格格格,你这是做什么呢!”灵犀跟着妍华跑了过去,眼见她脱了鞋子就要往树上爬,惊得心都蹦到嗓子口了,忙扯住了她。 “我捡风筝呀,耿姐姐才送给我,我不能就这样把它丢了。再说了这会儿又没人……”她说着便四顾了一下,突然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往这边走来,惊得瞪着眼睛赶紧低头穿鞋。 千万不要是四贝勒千万不要是四贝勒。她在心里默诵着这句话,着急着慌地搀着灵犀的手臂穿鞋。却不想刚刚才穿好,她还没站稳,更来不及整理一下衣裙,那人便已经跨着大步子走到了她们跟前。 “哟?这不是小嫂子吗?这是在做什么呢?”一个洪朗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许是刚才慌乱,妍华的心狂跳起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抖:“没……没什么,十三阿哥来找四贝勒啊?呵呵,他不在这儿呢,您……赶紧去书房找找吧。” 他的一声“小嫂子”叫得她心神不稳,她还无法回过神来。按理,她是不是该回叫他一声“十三叔”? 十三阿哥胤祥笑得明朗,抬头看了一眼,指着落在树杈上的风筝问道:“可是想取那只风筝?” 妍华迅速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了头,心再次狂跳起来,匆匆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她只觉眼角略过一个人影,再抬眼时,十三阿哥已经攀上了她身后的大树。 “啊!”她惊诧地转过身去,后退了几步,看着那个身手矫捷的人儿很快便攀了那根大树杈,长手一捞便抓住了那只断了线的风筝。 胤祥举着那只风筝朝树下的妍华晃了晃,咧嘴一笑:“小嫂子,拿到了,等桂花酿做好了,可得多送我两坛。” 他爽朗笑脸如同此刻温热的阳光,不,比那阳光还要刺眼。 妍华只觉得面上一热,赶紧低下了头,抚着胸口感受着自己噗噗乱蹦的心跳。 “十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呢?”一个透着慵懒笑意的声音从灌木丛后传了过来,妍华心里一惊,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胤禛微微弯着嘴角,却冷着一双眼直直看进了她的眼中。 妍华脚下一踉跄,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腿软,昏昏然地后退了一步。灵犀一提醒,她才赶紧行了礼。 “怎么?风筝落树上了?怎可让十三弟帮你取?嗯?”他走上近前,慢慢吞吞地吐字如兰,嘴角挂着云淡风轻的笑意,眸子里却有些清冷。 妍华分明听出了他的指责意味,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直直地告诉胤禛:“我没有让他帮忙取,是他自己非要爬树取来着。” “哈哈哈哈……”她正思索着如何回答时,头顶上传来一阵无所顾忌的清朗笑声,胤祥抓着那只风筝“嗖”地一下便从树上跃了下来。 第十四章 贵气 “四哥,我去找你的时候,碰巧经过这儿,看到有风筝落在树上,就自己上去拿了,倒真不是小嫂子叫我帮忙的,哈哈……”胤祥笑着从树上跳下来,顺手把风筝递给了妍华,然后一边拍着袍子上的灰尘一边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番。 “多谢十三阿哥。”妍华心里一惊,生怕胤禛有所误会。可看到胤祥说得那般坦荡,她又怀疑自己太过多虑,那一声小嫂子又叫得她心头一颤。 胤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了胤祥一眼,眸子里渐渐染上一丝笑意:“也就你,没个正形。府里这么多奴才都白养了不成?取个风筝还要十三弟亲自动手?” 他依旧说得慢条斯理,背着手踱着步子移到了妍华身边,看到她紧紧捏在手里的风筝,顿了一下:“这风筝……” “这是耿姐姐赠与我的……”妍华迟疑着说了出来,许是因为离得近,她察觉到胤禛的眼里闪过一丝别样的情愫。她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感情,却也没多余的神智细究,只小心翼翼地低了头。 “你怕我?”胤禛挑起一只眉头,看向了胤祥,“十三弟,我很吓人吗?” 十三阿哥却只是笑笑,没有答话,一双明亮的眸子东张张西望望的,权当没有听到。 “四贝勒,奴婢倒不是怕您。您是堂堂四贝勒,奴婢只是被您的贵气震慑到,不敢在您面前造次。” 妍华听到胤禛突如其来的调笑,想起大清早就被侧福晋刁难的事情,肚子里突然就生了火。年少心性,所以她一时间也没有再揣着小心说话,一股脑地抬起了头,瞪了他一眼。 “噗……”本在一旁假装看风景的胤祥,听了她的话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四哥,我也怕被你的贵气震慑到,不敢再造次了。我先去书房了,哈哈……”说着,就跨着大步子离开了。 胤禛被十三阿哥那一番调侃逗得彻底笑开了,他看了一眼远去的十三,又转过眸子看向了妍华。她还兀自抬着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脸上此刻已经涨得通红,有一种明知自己有错却还是不服输的倔强。 她许是刚才放风筝的时候玩得太高兴,头上的发髻有些凌乱。 胤禛好笑地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给绾到了她的耳后,笑容使得他鹰厉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不少:“噢?我的贵气如何震慑你了?不敢在我面前造次吗?我看你敢得很哪,方才莫不是还想爬树的吧?” 他看到了?不会呀……妍华心里一虚,瞪他的眼神也弱了几分。 她瞪得久了,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这一眨眼,将方才的气势悉数眨没了,便只好弱弱地出声提醒:“四贝勒,十三阿哥在等你呢,您快去吧。” 胤禛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直到看得妍华浑身不自在时,他才幽幽地转身,丢下一句:“桂花糕不错,你端些送去书房。”然后便扬长而去。 妍华看着他的背影直犯愣:你端些送去书房……必须她亲自端去吗? “格格?格格!快些回去取桂花糕给贝勒爷送去吧。”灵犀方才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到他们的神情变化,此刻胤禛一走,她抬头看到妍华傻愣愣地立在那里发呆,忙出声提醒。 第十五章 误撞 “灵犀,你把这桂花糕给贝勒爷送去吧。”妍华指着装好桂花糕的食盒,捏着修好的风筝准备再出去放一会儿。 “嗳?格格,贝勒爷好像是说让你送过去呢,你跟奴婢一起去吧。” “咳咳~”妍华一听,板起了小脸,“我还叫不动你了是吧?四贝勒话里的意思是想吃盈袖做的桂花糕,他并不在意谁送过去的,只要是盈袖做的便成!” “格格~”灵犀有些恼,恨铁不成钢地拦住了即将夺门而出的妍华,苦口婆心地劝道,“四贝勒平日里忙起来,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儿也是常有的事,眼下这是多好的机会呀!格格您怎么就不知道把握呢!” 妍华白了她一眼,圆溜溜的杏仁眼转了一圈,旋即说道:“灵犀,你想啊,他跟十三阿哥在忙正事,哪有空理我。他能看上盈袖做的桂花糕,是我们的福气啊,福气太多我哪能承受得起?要懂得适可而止。” 她刚说完,还不待灵犀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跑了。 灵犀眨巴着眼睛拉住要跟出去的盈袖,哭丧着脸:“盈袖姐,格格她怎么就是不知道把握机会……” “格格还小。”盈袖无奈地笑了笑,安慰了灵犀两句,赶紧跟上了妍华。 “小姐,小姐你慢点儿~”盈袖担心妍华会在府里出岔子,赶紧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追上去之后,才发现她走得那样急并不是急着去放风筝,而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妍华闷着头往前走,盈袖又只注意观察妍华的神色了,一个没注意,妍华便生生撞上了迎面过来的人儿。她一个不稳,被撞得弹了回来,摔坐在地上,盈袖因为忙着想去扶她也被连带着摔坐在地上。 “哎哟!要死了要死了!走路不看道儿吗?哪里的奴才这样冒失!撞坏了小主子……咦?这不是新格格吗?”妍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老嬷嬷正弯腰护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娃娃在冲着她冷嘲热讽。 老嬷嬷满脸都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不屑,连声音都因为嘲讽而拔尖了许多。 “嬷嬷,实在是歉疚得很,格格方才赶着去给贝勒爷送东西,一时没注意方才撞到了,小主子没事儿吧?”盈袖慌忙搀起了妍华,见她脸上一时愣怔没有吭声,便赶紧道起了歉。 老嬷嬷却一脸的怀疑,又要张口说什么,偏好这个时候小娃娃出声了。 “你是谁?你是阿玛新娶进府里的格格吗?”小娃娃正是弘昀,胤禛的第二子,弘晖殇了之后,他便是如今府里的长子了。 妍华粲然一笑,旋起嘴角的小梨涡蹲下了身子:“是呀。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小心,有没有撞疼你?”其实她方才撞到的是弘昀身后的老嬷嬷,老嬷嬷刚才来不及细看来人是谁,只是侧过半个身子将自己的身子顶了出去,把弘昀护在了怀中。 “我又没事,你不要这么凶!”弘昀见妍华笑得甜,回头瞪了老嬷嬷一眼,又转过头来伸手拍了拍妍华的肩,奶声奶气地叮嘱她: “以后走路看着点儿,摔了会疼的!” 妍华心里一暖,正要跟他继续聊一会儿,灵犀这个时候却匆匆跑了过来:“格格~格格,您在这儿呢,贝勒爷让您……” “贝勒爷是不是催着格格送东西了?”盈袖接过灵犀的话头顺势问道。 “呼……呼……是啊,是啊……”灵犀一路小跑着赶了回来,这会儿喘得也说不出其他话了,只是一个劲点头应着。 方才还怀疑的老嬷嬷,这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白了妍华一眼,便哄着弘昀回去。 第十六章 难养 “灵犀,你刚刚不是送了桂花糕过去吗?怎得还要我再送一趟?”妍华看着盈袖又准备好的那一个食盒,微微嘟着嘴,颇有些不满。 “贝勒爷说,十三阿哥喜欢吃咱们府里的桂花糕,尤其爱吃盈袖姐姐做的,所以让格格再送些过去,给十三阿哥带回去慢慢吃。”灵犀这会儿终于顺了气,不再喘了。 “……胡说!这真是胡说!十三阿哥几时尝过盈袖做的桂花糕了?”妍华瞪大了眼睛顿了一下,旋即哆嗦着嘴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还想问,四贝勒说这话的时候,十三阿哥是不是压根还没尝桂花糕呢? “奴婢才没有胡说!”灵犀见她这模样,以为妍华说她在撒谎,忙背着手学起胤禛的模样说起话来,“贝勒爷说了:十三弟,你看看!这小丫头方才还说不敢造次,结果我叫她送些桂花糕来都叫不动,当真是胆肥。” 妍华听后一个哆嗦,想像着那双清冷的眸子在自己身上扫射的情景,手一抖,将那只方才因为摔倒而被压坏的风筝掉到了地上。 “你怕他做什么?”盈袖默默地捡起那只已经坏掉的风筝,低声喃了一句。盈袖向来了解她们家小姐,这次选秀,她小心翼翼了两个多月,到了这府邸后,许是觉得没有那样可怕,近来正慢慢释放出本性来,只是不知为何,对四贝勒似乎有些惧意? 妍华却听到了,心虚地别开了眼,轻哼了一声:“送就送,他才是爷,我怎么敢造次。” 灵犀陪着她赶去书房时,十三正笑意盈盈地跟胤禛一起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她时,十三眼中的笑意更甚了,跟胤禛对视了一眼后揶揄道:“四哥,我吃了你府上的桂花糕,还想带点回去是不是太不像话了?估计小嫂子都嫌我小家子气了,磨蹭了这么久才过来,心里指不定说我什么坏话呢,哈哈……” 妍华听到他肆无忌惮的爽朗笑声,心又忍不住狂跳了两下,扫到胤禛看过来的淡淡眼神,她又赶紧低下了头:“十三阿哥,我有事耽搁了会儿,这书房离我那儿也有些远,所以来晚了……” “哦?那我让你送过来,为何你第一趟不自己送来呢?怕我的贵气折煞了你不成?”她听到胤禛轻笑了一声,又用一副急死人不偿命的慢慢吞吞语气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妍华到嘴的言语顿时被最后这一问给噎在了嗓子眼,干瞪着眼瞅着手里的食盒半晌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应。最后,她暗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四贝勒,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古语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您就别再记着那句话了,是奴婢错了,不该那样说的。” 胤禛听到她语里满是委屈,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些,无声地与十三对望了一眼,笑得更加欢乐了。 “嗯,有些道理。这样吧,你去书房挑本书拿回去读读,等读完了我要考考你。以后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来,免得怨怼我没有好好教导你。” 妍华惊得目瞪口呆,抬起头来看向面前那两位笑意浓浓的皇子,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本意是想说自己是女子,古人都说难教养了,所以请胤禛原谅她的口无遮拦,却没想到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正在她错愕之际,十三阿哥走近两步抬手将她手中的食盒接了过去…… 第十七章 受罚 “真是自讨苦吃自讨苦吃!他怎么这样小气的?”妍华垂丧着脸,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路。 “我的好格格,你快别说了,当心被别人听了去。” 灵犀一路上都心惊胆战的,紧张地四处张望着,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她来府里这么几年,从没听谁这样形容过四贝勒。众人有说他冷面的,有说他性急的,倒是真没人说过他小气。 妍华凄怨地瞟了灵犀一眼:“他就是小气,我明明是夸他有贵气,他却反复念叨了这么多遍,硬是拿我的话来挤兑我,现在还罚我背书……” 看到灵犀紧张的样子,她呼了两口气,微嘟着嘴没再说下去。直到回了万福阁,她一张小脸还阴沉着,纠结地连五官都快拧到一起了。 “妹妹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她还未进屋子,耿氏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了她。 “姐姐……哎,今天我不宜出行。”她张嘴想诉苦,可眨巴了两下眼睛后,还是咽回了肚里。 “我刚从福晋那里回来,妹妹你……是不是撞到弘昀了?方才……我看到巧翠气气呼呼地跑去福晋那里说了些什么,似乎提到你撞了弘昀……”耿氏迟疑着问了出来,眼里满是关切,“福晋过会儿可能会找你问话,妹妹小心着应话就是,可不要莽撞了。” 巧翠是侧福晋身边的一个丫鬟,平日里都是负责照料弘昀的。 盈袖看到妍华回来,迎出了屋子,正好听到耿氏的话,忙福了身子:“耿格格,方才格格是急着回来取东西给贝勒爷送过去,所以走路急了点。当时小主子有个嬷嬷护着,格格倒是真没有撞到他。” 妍华本不想多做解释,可听到盈袖这样说,便也没拦着。 耿氏缓缓点了下头,欣慰地轻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妹妹也挺沉稳的,不似那样莽撞之人。待会儿福晋若是找你问话,你便也这样如实回答便是,切不可否认狡辩。” “多谢姐姐提点。”妍华一动容,明亮的眸子里更水润了些,心里刚刚浮起的委屈也消退了不少。 果不其然,妍华刚回屋子整理了一下妆容,福晋便差了人过来叫她去佛堂。 妍华赶到佛堂时,福晋正跪在一尊佛像前,闭着眼在默诵经文。自从弘晖殇了之后,她愈发爱来这里了。 妍华也不敢出声,见福晋并没有睁眼的动向,便只得跟着跪了下来。她小心地抬眼看了看福晋,只见她消瘦的面容此时异常安静宁和,眉目间的悲伤此时也全都消散。听说福晋之前也没有这样瘦的,自从弘晖走了之后,她便突然消瘦得厉害。 福晋长得很慈和,突然让她想起自己的额娘,想到福晋刚失子不久,妍华心里的委屈也逐渐没了。她默默地闭上眼,突然想念自己的阿玛额娘了。 袅袅的香火气萦绕在周身,妍华心里的躁气慢慢落下,沉淀,最后一片通透。她仿佛能听见福晋嘴里正在默诵的经文,窗外干爽的日光也悄悄送进丝丝暖意来,这样的宁静很是让人惬意…… “格格!”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震响在耳际,妍华一惊,猛地张开眼来。 赵嬷嬷已然搀着福晋站在旁边,正不悦地瞪着妍华,满脸的褶子为她的不悦徒增了几分生动,显得有些凶狠。方才正是她喝了那么一声,将跪久了之后昏昏欲睡的妍华给惊醒了。 妍华因为跪坐在地,这一惊,赶紧就着姿势给福晋磕了个头:“福晋,奴婢方才……” “罢了。”福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本来微蹙的眉头舒缓开来,淡淡的眼神在佛堂里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案几上。她抬起手来指着案几上的一本佛经,对妍华说道: “你且把那本佛经拿回去誊抄一份,去去躁气。” 第十八章 争执 “格格,您可回来了。” 盈袖扶着妍华回到万福阁的时候,灵犀正眼巴巴儿地伸长脖子站在门口瞅着,一见到她们的身影便赶紧迎了出来。 “噗……灵犀你做什么呢?之前也没见你这样惦念小姐呀,这会子倒跟个盼着夫君回家的小娇娘一般。”盈袖见妍华不开心,故意笑着调侃起灵犀刚才的模样。 妍华旋即附和地点头:“就是,灵犀,一会儿不见就这样念我吗?” 她也不知自己在佛堂里跪了多久,只知道拿了佛经走出来的时候,盈袖正担忧地等在外面,说她进去近一个时辰了。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都跪这么久了,难怪方才会一不小心入了瞌睡。 因为跪得腿脚发麻,所以一路上几乎都是倚着盈袖挪回来的。到了万福阁时,她的腿脚方才缓过来。 “格格这是怎么了?福晋罚您了?”灵犀看到妍华走路的模样有些怪异,关心地从另一边扶住了她,一边走着一边询问。 “嗯,罚我抄经书呢,看!真是倒霉透了!四贝勒叫我读书,福晋叫我抄佛经,他们两个怎么都喜欢这样罚人。”妍华委屈地一撇嘴,扬了扬手里那本厚厚的佛经,水汪汪的眸子闪着莹莹泪光,娇然欲泣的模样看着叫人心疼。 灵犀轻呼了一口气:“那还好,定是侧福晋叫人去告状的。若是侧福晋闹起来,格格您恐怕要挨更多的罚,福晋这样罚你,已是极仁慈了,格格你就费心抄一抄吧。自从小主子去了之后,侧福晋的两位小主子可愈加尊贵了,格格您若是能为贝勒爷生个……” “灵犀,你真是比我额娘还要唠叨。”妍华坐上椅子后,见灵犀又要扯到争宠的话头上去,出声打断了她。 蹲下来帮她捏腿的灵犀一滞,委屈地微微瘪了下嘴,别开了眼不再看她,闷闷地抱怨:“奴婢还不是为了格格好。方才四贝勒来找格格了,听说格格被福晋叫去了就走了。奴婢看到贝勒爷跑去对面用膳了,真是白给他人做嫁衣裳!” “噢~”妍华抬起眸子看向耿氏的屋子,一时愣愣的,应了这么一声便晃起神来。 “啪!”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响,像是杯子被摔到地上的声音。 妍华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了窗边儿往对面看去。 只听“吱”地一声,那面的门开了。胤禛冷着一张脸甩了甩手抬脚跨过了门槛,大步走了出来。察觉到有视线看向他时,他顿了一下,抬起那双清眸往这边看来。妍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有些心悸,本能地将头一缩,躲开了那道凛然的视线。 她贴着墙头微微喘息起来,抬手抚着心口的位置,脸上跟做了贼一般有些发虚的神色。她担心胤禛会因为她偷看了那一眼而跑到她这边来,他此刻的心情显然不好,若是跑过来了,又罚她一道,那该如何是好? “格格?格格?” 灵犀被她刚才那一串举动弄得有些发懵,等反应过来时忙笑着跟到了窗边。她本以为妍华终于开了窍,这下是要采取行动将四贝勒给吸引过来了,却没想她还没走到窗边,妍华便突然心虚地躲到了窗后。 “呃,嗯?他真过来了?”妍华看到灵犀狐疑地盯着自己,忙瞪大眼睛后怕地看向了门口…… 第十九章 刁难 “贝勒爷已经走了!格格您在想什么呢!”灵犀嗔怨地斜睇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她好心好意准备了晚膳,生怕妍华被责罚,还兀自担心了一下午。眼下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她却还是不开窍,灵犀觉着心里窝火地很。她来府里这几年,就没见过不喜欢恩宠的人,一时又暗暗埋怨自己跟错了人,以后的日子不知是悲是喜,心下更加凄然了。 第二日,耿氏遣了纤云去福晋处告病,没有去请安。 妍华想拉住纤云问问耿氏的情况,可众人皆在场,她又实在不方便问,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纤云退了出去,自己心里干着急。她琢磨着,定是耿氏昨夜跟四贝勒闹了别扭,所以四贝勒才会黑着脸出了她屋子,她今日也提不起精神就告了病。 “哼!一个两个都娇弱得很呐!”侧福晋有意无意地斜睨了妍华一眼,鼻间嗤笑着轻哼了一声。 福晋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接过木槿递给她的药静静地喝下。 妍华看这情形,也不敢提前离开,只好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里的丝帕。这块丝帕是她最喜欢的一条,上面绣了一句诗: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她觉着这句诗里的意境极好,明明听到大风穿过林子时吹打叶子的声音,却能不急不缓地慢慢前行,还怡然自得地唱着小曲儿,多悠哉惬意。她十岁那年听到这句诗后,便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好几条帕子上都被绣上了这样一句,着实有些魔障了。 “昀儿昨儿夜里没睡好,一直闹呢。”沉寂了一会儿,侧福晋放下手中的杯子又慵懒地开了口,斜睨了一眼妍华后,便看向了福晋,“恐怕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夜里竟是一直梦呓,可把我急坏了。” 妍华见她说得慢慢吞吞,又颇有些阴阳怪气,暗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是要来,她该想到侧福晋不会那样轻易饶人的。 福晋抬头看了一眼妍华,转过眼看着侧福晋关切地问了一声:“可叫了大夫给弘昀看看?” 侧福晋缓缓点了下头:“请了,一大早就差人传了柳大夫,好在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夜里被梦魇着了,真是叫我担心得不得了。”说着一手扶着额角,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心口。 “嗯,没事就好。”福晋缓缓点了下头,松了一口气。 再抬眼看向妍华时,她收起了脸上的那层笑意:“昨儿叫你抄的佛经,抄得怎么样了?” 侧福晋听后,不悦地看向了妍华,低声抱怨了一句:“就抄一抄佛经?还真是罚轻了。” 福晋斜睨了她一眼,没有多言语,复又看向了妍华。 盈袖忙掏出了几张纸来,呈上前去。 “回福晋,奴婢昨夜在佛堂跪了一会儿,回去后有些晚了,所以暂时只抄了这么些。”妍华偷瞄了侧福晋一眼,见她听到自己被罚跪时,嘴角荡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昨夜她本不想抄的,想着刚受罚不会这样快就检查,可是盈袖苦口婆心地说了好一会儿,她想着也有道理,用完晚膳后忙静下心来抄了几张纸。果然,福晋今儿就问了。她就知道,侧福晋不是那样容易饶人的。 “嗯!字写得倒是秀气,也是用了心了。让你抄经书是望你能用心读一读,去去躁气,你也不必求快。”福晋看着妍华抄的那几张纸,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章 哭声 “格格,且慢走!”妍华刚走出福晋的寝殿,木槿便追了上来。 她跟盈袖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地停住了脚。 “福晋可还是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待木槿走近前来,妍华看到她手里捏着一本书,心里一紧。莫不是嫌那一本佛经太少,又送来一本吧? 木槿笑靥如花,察觉到妍华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手中的经书上,开口解释道:“福晋让奴婢拿去佛堂的。” 妍华暗暗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了些。 “格格,今儿个是汉人的寒衣节,夜里若在府里听到哭声,莫要惊怕。方才福晋也不是故意为难格格,格格可不要放在心上。福晋若是不在侧福晋面前追究一下那件事儿,侧福晋心里定是会不舒服的。” “福晋费心了,她的苦心我自是明白的。还要谢谢福晋,若是依着侧福晋的意思,我定是要被罚得重多了。” 木槿恬然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礼貌地道了别后便朝着佛堂的方向走去。 “小姐,看来福晋也挺有心的。”盈袖看了看木槿的背影,跟着妍华一起往万福阁的方向走去。 妍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她在背诗,来请安之前她顺便翻了下从胤禛书房拿回来的诗集,一路走着一路默诵,她可不想等什么时候再遇到胤禛时,连诗集都未翻过。 回到万福阁后,她径直去了耿氏的屋子,见她正斜躺在踏上翻着书,微微松了口气:“姐姐,病可好些了?大夫来看过吗?” “妹妹来了啊。”耿氏循着声音看到了她,准备起身下榻。 妍华见状,赶紧急走了两步来到榻前将她按住了:“姐姐且歇息着,莫要管我,我只是过来看看呢,姐姐没事就好。” 耿氏的脸色有些泛白,却依旧笑得温婉贤淑:“许是昨夜吹了点风,早上一醒来就头疼地厉害。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纤云在熬药,等喝下就会好了。” “那就好。”妍华微微笑着与她说了一会儿话,见她眉间似有疲态,便也没有待太久。 回到屋里时,看到摊在桌上的佛经,她登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倒不是因为妍华不爱读书,而是经书实在难懂,更何况还要让她誊抄一份呢?想到这个惩罚是因为差点儿撞到弘昀造成的,她便懊恼自己的莽撞,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盈袖说今日是鬼头日,让妍华尽量在屋子里好好待着,没事就不要出去转悠了。妍华倒也没有兴致出门,于是便在屋子里憋了一整日,抄写经书,再读读诗集,时间过得倒也很快。 用过晚膳后,她看到桌上摞着的一沓抄好的经书,满意地点了点头:“明儿请安的时候只要带几张便够了,这样每次去都能带一些给福晋检查。对了,耿姐姐身子怎么样了?灵犀,陪我去看看她呢。” 耿氏并不在屋里,有一个丫鬟只说耿格格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妍华便只好恹恹地往回走,刚走出几步,她突然疑惑地看向了灵犀: “灵犀,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第二十一章 发现 灵犀见妍华这样问,便也倾耳听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格格,真是呢。许是谁在给逝去的亲人送寒衣呢,格格还是快些回去吧。” “姐姐不在,这会子又有人在哭,你说在哭的人是不是姐姐啊?毕竟这万福阁也就住了我们两个。”妍华说着便循着那哭声走去,也不管灵犀满脸无奈地想要拉住她,只是说着看看便回。 只见在万福阁的东北角,一处非常隐蔽的灌木丛后,耿氏正跪坐在地,一边嘤嘤哭泣,一边烧着什么,纤云则跪在一边时不时地往炭盆里扔点儿纸钱。 “啊!那是……”待妍华看清耿氏烧的东西后,心里一惊,疑惑地瞟向灵犀。灵犀生怕她惊扰了耿氏,顾不得尊卑,拉着她赶紧回了屋子。 “灵犀,耿姐姐为何在烧小人的衣服鞋子?”妍华这才大呼小叫地吐出了心里的疑问,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因为耿格格五个多月前小产过呀。”灵犀白了她一眼,司空见惯一般随口答道。 “啊!”妍华难以置信地惊呼了一声,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格格你也不要太惊讶,宋格格不是也才小产了吗?听说宋格格以前还生过一个女儿,也早早地夭了,侧福晋也殇过一个小主子的……”灵犀见她真的有些受惊,忙倒了杯水给她,又帮着抚了抚她的背,顺顺气。 “灵犀!跟小姐说这些做什么!”盈袖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灵犀说的那些话,有些不高兴,斥责地止住了她的话头。忙走过来柔声安慰了妍华一会儿,让她不要害怕。 “盈袖!”妍华见盈袖挡在她与灵犀中间,还一个劲示意灵犀不要再多说,不禁有些急了,扒开盈袖复又扯住灵犀问道: “我不怕,你且细细说给我听!” 灵犀迟疑地看了一眼盈袖,一时间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格格,其实奴婢……也不是太清楚当中的细节,奴婢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也许都是不幸早夭了吧……” 妍华听她这样说,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垮着一张小脸又问道:“那耿姐姐的呢?是出了什么样的事情?” 灵犀又迟疑地侧头看了一眼盈袖,犹豫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看她做什么,快说呀!”妍华微微冷下脸来,瞪了灵犀一眼。 妍华的脸尚未长开,嫩嫩的容颜这样一生气就像孩子耍脾气一般,着实没有威慑力。灵犀倒是不怕她,只是担心她听了以后会乱想。 盈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冲灵犀点了点头,灵犀这才吃了定心丸一般开了口: “奴婢当时也不在场,只是听说那一日耿格格在花园中散步,宋格格的小心肝儿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耿格格一吓,不小心就跌了一跤,然后就……” “小心肝儿?” “是贝勒爷让宋格格养着的一只小犬,模样还挺可爱的呢,就是那一日不知为何胡乱冲撞,结果害得耿格格……哎……” “后来呢?那只小犬可是被宰了?”妍华一脸的凝重,她见耿氏平日里和善温柔,却不想她也经历过小产的苦痛,所以她心里对耿氏的欢喜又多上了一分疼惜和怜悯。 “可不是,耿格格哭了小半个月的。可是贝勒爷喜欢狗,所以从那以后,福晋就加了一条规矩,养狗可以,但是必须栓住或者有人看住,若是再出那样的事情,就不仅仅是宰掉一只小犬的问题了。” 第二十二章 宋氏 “贝勒爷,福晋……”木槿端着盆从里间走出来的时候,抬头便看到胤禛正往里走,忙要行礼,被胤禛抬手示意免了。 “她已睡下了?”胤禛没让她通报,只轻声询问了一下。 木槿点了点头:“福晋刚睡下,奴婢还是进去跟福晋说一声……” “不必扰了她,我就是过来看看。她最近睡得不太安稳,既已睡下便让她睡吧。她近来情绪可好些了?眼睛还会痛吗?”胤禛坐上旁边的榻,接过一个丫鬟递上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瞟到旁边的小桌上放了几张纸,上面是满满的字,于是便随手拿起来看了看。 “回贝勒,福晋近来一直按时喝药,眼睛不似之前那般疼痛了。本来福晋的情绪好了许多,只是前几日宋格格不幸小产,她一忧心,心绪又有些不好了。” “哎……”胤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目光依旧落在手上那几张纸上,发了一会儿呆。 “就让她好好歇着吧,我明儿再来看她。” 木槿之前便已经让别的丫鬟将手里的盆接走,眼下见胤禛有要离开的迹象,便恭敬地跟在他身后恭送一番。胤禛刚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将捏在手里的那几张纸递给了木槿:“我倒是忘了放下,她这儿平日里只能见到弘晖写的字,这是谁写的?” “这是新格格写的。” “哦?原来是她写的。”胤禛将手收回,又静静地多看了两眼,方才将那几张纸又递到了木槿那双已然恭敬伸出的双手上…… 锦绣轩内,灯火依旧明亮。 一袭暗红色的纱帐内,伸出一只白嫩如丝的纤纤玉手来,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赶忙递上一块帕子。接到帕子后,她的手指缓缓弯曲,掬成一朵兰花状,捏着帕子柔若无骨般缓缓收进了纱帐内。半晌,那只白皙的玉手又将那块帕子送了出来,旁边的丫鬟立马将帕子接了过去放在一旁的盆里。 “新格格长什么样儿的?近来在做些什么呢?”纱帐内的人懒懒地开了口,声音柔柔糯糯的却是带了丝妩媚,听得人心都跟着发酥。 “格格,新格格长得跟个孩子似的,及不上格格您的千分之一呢,奴婢听说贝勒爷至今还未碰过她呢。”伺候在旁边的丫鬟得意地笑了起来,她叫惜云,是锦绣轩里伺候宋格格的贴身丫鬟。 “哦?是吗?你见过?”纱帐内的宋格格轻轻笑了起来,说话的语调也一波三转,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里一颤,跟着她的笑声波动起来。 “奴婢昨儿个在小花园见着了,姿色倒是真及不上格格您的千分之一。听说新格格昨儿就闯祸了,把侧福晋的小主子给撞了呢,福晋罚她跪了个把时辰,还罚她抄经书了……”惜云的一双丹凤眼紧紧看着纱帐,仿佛能看到里面的人儿似的,说着说着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 “嘻嘻……”纱帐内的宋格格也跟着笑出了声儿,那笑声如同幽转的琴音一般好听。 她笑了一会儿,方才渐渐止住:“看来这位新格格,挺有意思呢。惜云,挑好些的绸缎送过去,就当是我作为姐姐送给她的礼吧~” 第二十三章 送礼 “格格,这些是咱宋格格送给您的。格格说,您新来府里,她正巧身子不适,如今又要坐小月子,不能以姐姐之礼相待,还要您费心熬汤与她喝,着实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格格今儿个特意差奴婢先来道谢,待她身子好了,再亲自谢格格。” 惜云指了指她身后小厮手里捧着的那几匹绸缎,笑着说完了这段话,便示意小厮将绸缎送进妍华的屋子。 妍华忙拦住了,歉意地笑了笑:“姐姐也真是太客气了,这礼我受之有愧啊!那一日不过是熬了些汤给姐姐喝,实在受不得姐姐这样贵重的礼呢。” “格格,您若不收,奴婢回去可不好交差呀!您可是看不起咱格格的这点礼?”惜云的一双丹凤眼微微挑了挑,无端地有些凌厉。 “岂敢,我只是觉得宋姐姐太客气了,我自惭形秽呢!”妍华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收了手,朝惜云走近两步,将堵着的道儿给小厮让了开。 “整好我前些日子摘了好些桂花,盈袖手巧,做了些桂花糖。你且带些回去给姐姐尝尝吧,希望姐姐不要嫌弃呢。” “谢格格!咱格格定会喜欢的。”惜云笑了笑,随盈袖取了一些桂花糖后,便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妍华长舒了一口气,卸下脸上的笑容转身想要进屋子,却看到对面的耿氏正站在窗子边儿看着这儿发愣,便抬手朝她挥了挥,扯着嗓子叫唤道:“姐姐,盈袖做了些桂花糖,我待会儿送些与你尝尝!” “咳咳~” 她刚叫唤完,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咳了两声。 妍华还未来得及放下来的手,就着挥手的姿势便那样僵在了半空。她尴尬地回过头去看了看,只见魏长安跟着胤禛就站在她身后,刚才那两声咳嗽声便是魏长安发出来的。 她讪讪地收了手,忙转身行了礼:“贝勒爷,您……怎么来了?” 胤禛见她一直低着头不看自己,便抬手拖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上来。她那双好看的杏仁眼水汪汪的,仿佛随时都能滴出水来,嫩嫩的肌肤触在手中滑滑的,像那柔弱无骨的花瓣,似乎透着芳香。 妍华被迫抬起了眼,一不小心就撞进了他的那双清眸中。他的眸子有着淡淡的清冷,仿若一汪深潭,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叫她捉摸不透。他眼底的高深莫测,尤其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神情,总是叫她止不住就慌乱。 “我不能来?”他好笑地抬手捏了她脸颊一下,不待妍华有反应,便背着手踱步进了屋。 方才被他捏过的脸颊迅速嫣红一片,妍华忙神色有些慌乱地跟着进了屋。 “这是谁送来的?”胤禛抬手指了指那几匹绸缎,随口问道。 “是宋格格刚刚差人送来的。”妍华又福着身子答道。 “嗯,她此刻还能惦记着你,倒是有心。”胤禛微微颔首,瞟到妍华又低着头站在旁边,眸子微微一凛,抬手招呼她近前,“你过来,站那样远做什么?你书读得怎么样了?” 妍华有些不情愿地走近了两步,被他这么一问,眼角冷不丁地抽搐了一下。她讪讪地笑了两下,低着声音答道:“回贝勒,奴婢……正在读呢……哪能那么快读完……” “嗯?你说什么?”胤禛端起盈袖送过来的茶水,悠闲地拿杯盖拂了拂上面未泡开的茶叶,抬眼看了一下妍华。 第二十四章 惩罚 “回贝勒,奴婢读书慢,还没来得及读完呢!福晋让奴婢抄经书,这几日正忙着抄呢,所以读书的时间便又少了些!”妍华听到胤禛故意阴阳怪气地装作没听到,暗自翻了个白眼,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重新回答了一遍。 “哦?那你读了多少了?”胤禛微微弯起了嘴角,脸上的清冷褪去不少。 “……”低着头的妍华,懊恼地皱了皱鼻子,闷声闷气地嘀咕了一句,“才读了两张纸呢。”她说完之后,方觉得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心里反而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了,索性便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胤禛,见他正盯着自己看,心里一怯,眼神又立即飘到了别处。 胤禛看到她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妍华听到后,心里又讪讪地有些不甘,抬起眼来直直地看上了他的脸。 那张有些清瘦的脸,此刻许是被茶水的热气熏腾了一下,显得有些柔和起来。 妍华盯着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眨了眨眼,又轻声嘀咕了一句:“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平日里为何总是板着脸呢,怪吓人的。” “所以你怕我?”胤禛也没生气,嘴角的笑意更甚,放下手里的杯子,眼神轻飘飘地落到了她脸上。见她两腮有些不服气的鼓了起来,胤禛抿了抿嘴,轻笑出了声儿。 这笑声在妍华听来,是赤果果的讥讽。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更大了些:“倒不是奴婢怕您,只是奴婢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初来府里,还有些生疏罢了。等再熟悉些了,自然就没那样生涩了。” “嗯,言之有理。”胤禛嘴角牵着笑意赞同地点了点头,表情些微有些夸张,眼里也堆上了笑容,“既然如此,我便给个机会你多熟悉熟悉我吧。从明儿起你每日去书房帮我研研墨,我正好可以顺便看看你书读得怎么样了。” 妍华脸色白了白,脸上的笑容也僵滞住了,打了满肚子的托辞此刻突然就噎在了嗓子眼,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既然你也没意见,那便这样定了。”胤禛不待她出口,便满意地垂下了眸子,捏起盈袖端上来的桂花糖,咬下了一小块。 他细细品了小半晌,咽下之后又端起茶来润了润,方才夸道:“这桂花糖做得倒是不错,赶明儿你过去书房的时候,带上一些去吧。” 妍华咧着嘴笑了笑,笑得颇有些勉强:“是,奴婢知道了。那……奴婢该什么时候去书房给贝勒爷研墨呢?”说到最后研墨两个字的时候,她都有些咬牙切齿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些怕胤禛,总觉得他眸子里偷出来的冷峻叫她有些心悸。 盈袖说,定是因为妍华向来都没接触过胤禛这样尊贵的人,所以心里不免有些胆怯。 妍华本来还不肯承认,现下她终于觉得还是盈袖说得对,像胤禛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她活了十来年确实没怎么接触过。她阿玛额娘以及兄长妹妹们,哪有像他这样的功力,随便看人一眼都叫人心慌。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你跟福晋那边请过安后,便直接去书房吧。” 第二十五章 对弈 “贝勒您今日不忙吗?”眼看就要到晌午了,胤禛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妍华便忍不住问出了声儿。 “怎么,你有事要忙?”胤禛抬眼看了一下她,又垂下眸子看起眼前的棋局来。 方才他突然想下棋,便顺口问了一下妍华是否会下。妍华扭捏着还未回答,灵犀便出声替她答了:“回贝勒爷,听说格格的棋艺很是不错呢!”于是乎,胤禛便差人摆好了棋盘,与她下起了棋。 “没有,奴婢能有什么紧要的事呀。”妍华闷闷地嘟着嘴,有些不满。几次接触下来,她是发现了,胤禛喜欢拿她自己的话噎她,可她却也无破解之策,只能自个儿生闷气。 “那便好。”他说着又不疾不徐地落下了一枚棋子,“你这棋艺是跟谁学的?” “阿玛教过,只是我学艺不精,样样儿只学到点皮毛。”妍华无奈地偷偷撇了下嘴,微微瞟了一眼窗外,天气甚好,只是她白白费了那么久的时间在这屋里耗着。 “哦?还教过你什么?”胤禛微微抬眼,看了看那张洋溢着清新的小脸,眉毛也稍稍挑了起来。 “读书写字。只是额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也没有让我学太多。倒是骑马,阿玛和额娘都是赞同我多学学的。”已经下了两盘棋,虽然两盘都是妍华输了,可是胤禛倒是颇有些喜欢与她对弈。因为她总时不时会走一步叫他禁不住莞尔的棋,偶尔也会来一步让他赞叹的棋,着实有趣得很。 “启禀贝勒爷,年羹尧年大人求见。”胤禛正举着一枚棋子,思索着放位时,魏长安低着头进来了。 胤禛撇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了,让他去书房候着吧。” 妍华心里一阵窃喜,微蹙的眉头立马就舒展开了,下子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巴不得尽快结了这盘棋。不是她不爱下棋,而是跟胤禛下棋着实无趣,赢了不是输了也不是。她想,若是一不小心赢了,万一胤禛跟她黑脸可怎么办?输多了也不好,被他挖苦又该郁闷了。 “以后多去书房走动走动,接触多了我的贵气,你也就不怕被折煞了。”临走前,胤禛突然又回了头,看到妍华嘴角那抹没来得及收起的偷乐,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嘴里脱口而出便是这么一句话。看到妍华脸上的笑微滞了那么一瞬,他突然觉得很开心,甩手便跨出了屋子。 待胤禛终于走远,妍华瘪了半天的嘴这才发出声响来。她拉住走上前来收拾棋盘的盈袖,眨了眨水汪汪的明眸,委屈极了:“盈袖,你说他怎得这样小气!怎得这样记仇!我说他有贵气不是夸他吗?现如今却老是拿那话来挤兑我,还要罚我天天给他研墨……” “咳~”盈袖正色轻咳了一声,她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别人,便缓了缓脸色:“小姐,你这是什么话!贝勒爷如今是你夫婿,给他研墨自是闺中乐趣,怎算得上是罚你?” 妍华被她这样一说,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憋了好半晌,她才终于吸了吸鼻子,没有哭出来,只是微微扬起了头:“盈袖我知道了。” 盈袖听到她隐忍着委屈的声音,心里一痛,蹙着眉头愣在了那里,最后轻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和尴尬起来。 “妹妹在吗?”这时候门口出现一个温柔婉转的声音,妍华忙收起心底的愁绪,起身迎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讨还 “姐姐来了啊。”妍华迎了出来,发现来人是对面的耿氏,忙堆起笑脸将她迎了进来。 “我刚说让盈袖装点桂花糖给姐姐送去呢,姐姐这就来了,好巧不是。” 盈袖收拾好棋盘,听到妍华的嫣然笑语,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想起选秀女之前,妍华在自己家中整日都乐乐呵呵的,不必时时注意着礼数,也不用刻刻揣摩他人的心思,整天笑得如同院子里的那些花儿一般,明媚又甜蜜。 方才妍华说那些话,盈袖心里何尝不明白她是在委屈呢。想她这样小小的年纪便要开始过着提防别人的日子,着实早了些。可是盈袖明白,既然嫁入了贝勒府,便容不得妍华再没心没肺地生活了,她一个奴婢毕竟不能为她遮风挡雨,以后的路都是要靠她自己走的。所以她便再也不能由着妍华的性子来,能严苛一点就严苛一点吧。 她匆匆收起了思绪,为耿氏泡了一杯茶。 “妹妹,有一件事……哎,说出来你莫笑话,我也实在不好意思,可是……” 妍华见耿氏吞吞吐吐的样子,颇有些不忍,忙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你这是客气什么呢,有话就说吧。” “那……妹妹,我就直说了。前两日我不是送了你两只风筝吗?眼下……姐姐能拿别的风筝跟你把那两只风筝换回来吗?实在是纤云糊涂,屋里好些个风筝她偏偏拿了这两只……这两只实在是送不得……” “啊,这个……”妍华面露为难之色,因为其中一只风筝已经被弄坏,不是修修补补就能复原的。因为本就是纸扎的风筝,那只风筝不仅破了,里面支撑风筝的竹骨也已经断裂,这叫她怎么还回去? 耿氏却以为她是不愿意还,俩人的脸上都满是愧欠之色,耿氏十分不好意思地从纤云手中拿过一只非常精致漂亮的风筝来递给妍华看:“妹妹,按理送出去的东西本是不该再要回来的,可我也实在为难。你看,这几只风筝比那两只好看多了呢。” “姐姐,不是我不愿意还,只是……我……弄坏了其中一只风筝……”妍华眼神闪躲着,时不时瞟一下耿氏的神色。见她脸上的神情一滞,微微有些泛白,便知道自己这次又闯祸了,心里不禁更加后悔了,直埋怨自己太过莽撞。 耿氏愣了一会儿,又温柔地笑了笑:“那个没事,我要回来也不是想放它,只是需要留着。” 耿氏许是没有料到风筝会坏地那样彻底,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等盈袖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坏透的风筝拿出来时,她还是禁不住愣了一下。 “姐姐,实在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弄坏的……”妍华见她眉间隐隐有些失落之意,忙开口道歉。 “罢了罢了,妹妹心性天真,我自是知道你是无意的。”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将那只残破的风筝拿在了手里,眼里有些淡然,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喃喃道,“也罢,想是天意如此,以后我也不必再抱什么奢想了。” 第二十七章 受伤 耿氏临走时低喃的那两句话,听得妍华心里一惊,生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所以耿氏一走,她便焦虑不安地在屋子里直转悠,还时不时地探头朝对面屋子看。 盈袖看她瞎着急,便安慰了两句,又找到正在忙乎的灵犀询问起来:“灵犀,耿格格先前送给小姐的那两只风筝,你可知道来头?可是什么紧要的人赠与她的?” “那两只破风筝?我不知道,在这府里,除了贝勒爷,还能有谁是紧要的人呀!”灵犀抬眼看了一下盈袖,又忙起手头的活来。天气渐凉,她得准备准备,宋格格送来的布匹正好可以给妍华做几身新衣服过冬。 妍华也大度,直接说赏一半给她和盈袖,大家一起做新衣裳,乐得灵犀嘴角都合不上了。 灵犀那随口一说,盈袖却觉得很有道理。她想起前几日四贝勒跟耿氏似乎闹过别扭,再结合灵犀这个推测,似乎很能衔接得上。 “啪!” 盈袖正思索着往屋里走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一声脆响,是心不在焉的妍华不小心摔了两个杯子。 “嘶,唉哟~”她还没来得及进去看看,突然又听到妍华轻呼了一声。她不由得一惊,估摸着肯定是妍华自己在收拾碎渣,不小心把手给扎了,于是连忙跑了回去。 果不其然,妍华正泪汪汪地拿着一条帕子在擦着手指上那触目惊心的血。 “小姐!” 盈袖见状,赶紧奔了过去,埋怨地数落起来:“您是主子,这东西摔了就摔了,何苦劳累你自个儿收拾的?不是有我跟灵犀吗?疼不疼啊?呀,这么深的一道口子,哎……灵犀!灵犀,差人把柳大夫传过来吧……” “不要那么麻烦了,惊动了福晋又该……” “那怎么行!”盈袖嗔怒地瞪了她一眼,拿出帕子擦掉了她眼角渗出的泪水。 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犹豫着问了出来:“小姐,你……不会是……为了不给贝勒爷研墨,才故意划破手的吧……” 妍华正落着泪,听到她这样一问,嘟着嘴表示不满:“盈袖,我……我几时这样过呀?不想去就另外想法子好了,犯得着伤害自己来躲避吗?再说了,他那样小气,即便我伤了手,他也定是不会让我好过的……” “小姐,你怎得这样想?贝勒爷自是希望多跟你亲近一些,才这样找机会跟你多见见,你又何故总是想要躲着他?”盈袖扶着她坐到了椅子上,用帕子将伤口压住,又苦口婆心地劝慰起来。 “我怕说错话做错事,他会罚我。你看,我就说了句他有贵气,结果还罚我读书,如今又罚我研墨……”说着说着,她眼里又泛出了泪花儿,看得盈袖直心疼。 “好啦,小姐你就别把这些当做惩罚呀,贝勒爷明明是想跟你多亲近亲近。”盈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她毕竟还是个孩子,许是还未洞房,所以想法未免还停留在稚气阶段。 “格格,大夫来了!嗳,格格您也小心一些,端得叫人担心!”灵犀一路跑着将年迈的柳大夫给引了过来,也来不及喘息几口,便看到了帕子上殷红的血迹。她眉头一揪,立马催着大夫给妍华看伤口…… 第二十八章 受辱 盈袖送完柳大夫后,顺趟便去了库房新领一套茶具。 那掌门之人是个年过三旬的男子,名叫赵四儿。他精瘦精瘦的,一双眼睛狭长狭长的,颇有些贼眉鼠眼的样貌。他的面色有些暗黄,一双眼总也不看盈袖的眼,只一个劲在她身上瞅来瞅去,也不知他心里在计较着什么。 赵四儿在府里已待了多年,待记录下了盈袖要领取的东西后,便带着她进了库房。 盈袖只觉他走得极慢,赵四儿带着她到了库房中间后便突然回转过了身子,一双眼睛不停地上下打量起她来,那感觉颇让她不自在。 盈袖正要发问,赵四儿却先开了口。因为库房里比较昏暗,所以盈袖也看不太清楚他眼里的淫邪之色,只听到他用阴阳怪气的调调问她: “你就是新格格带来的丫头?我在这府里待了几年,一直没见过你嘛!” 盈袖镇定自若地瞪着越来越欺近的赵四儿,慢慢后退着:“是的,方才你不是已经记录下了,怎得又问?快将东西拿与我,我还要回去做事呢。” “嘿嘿……跟着那么一个没出息的新格格,有什么出头之日?你要拿东西,我身上便有啊!急什么呢……” 盈袖看到他的手一边说着一边往他自己下面摸了摸,心知不妙,一个转身便想跑出去,却被那赵四儿直接搂在了怀里,一双不老实的手隔着衣裳直接在她胸口摩挲起来。 盈袖何曾受过这样的欺侮,气得整张脸都红了,可偏偏一双手都被他的一只大手禁锢住了,捏得她生疼。她也不敢叫出声儿来,生怕给妍华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急得眼泪儿都火燎燎地直往下掉。 慌乱中无意踩到了他的脚,盈袖的神智这才清明了许多,忙抬起自己的脚,胡乱往他脚上猛踩起来。 “哎哟~你个小婊子,你……”赵四儿被她踩得生疼,忙松开了手臂,本能地就要抬脚揉一揉。 盈袖被松开之后,也镇静了许多,顾不上抹泪,趁他站得不稳便直接将他推倒了。待他倒在地上后,又抬起脚朝他的命根子狠狠踢了下去。 “啊!!”赵四儿这下疼得不轻,忙捂住裆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脑门疼得尽是汗。 盈袖紧张地朝库门望了望,这里偏僻,也不见人来,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突然想起前几天灵犀手腕上的勒痕,偏巧那次灵犀也是到库房来取过东西的,心里料定也是这赵四儿对她动过手脚,心里便更气了。 她冷着声音哼道:“你当自个儿是谁?贝勒府里真容得下你这样撒野吗?亏得你待了这么些年,竟然都不知道贝勒爷最痛恨你这般淫邪之人吗?他若知道你都干过哪些好事,便不是被撵出府那样简单了!” “你……你个小贱人!我……饶不……绕不了你……”赵四儿倒抽着气,依旧不知悔改。 “你若不想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以后最好是老实点!哼!”盈袖咬紧了牙齿,不再理他。 她想,以后自会有治他的法子,逞一时嘴上的干瘾也没得作用。所以她绕过赵四儿之后,在库房的架子上找了一套新的杯具,出去之前经过赵四儿时,他还躺在地上发抖。 盈袖白了他一眼,没再多言,忙跑了出去。回去的路上碰到一个侍卫,盈袖便笑着与他说道:“这位小哥,刚才我去库房取东西的时候,看到库房掌门的似乎犯病了,你最好找人去看一看。” 第二十九章 泼皮 “姐姐你去库房了?” 盈袖端着那套杯具回到万福阁时,灵犀正好将屋子里的碎渣等都扫干净了。看到盈袖手里的东西后,灵犀的脸色白了一分。 “嗯!”盈袖的眼睛还有些微红,是方才在库房里恼得直掉泪的缘故。她看了看屋里,妍华正在专心地看书,便拉着灵犀悄悄出了屋子。 “好妹妹,你且跟我说实话,上一次你手腕上的勒痕可是那赵四儿干的?为何不告诉我?” 灵犀鼻子一酸,别开了眼,抬手拭了拭眼角后唾了一口:“姐姐你可是也被他欺负了?这个死獠奴!怎得越来越不要脸了!” 她恨恨地蹬了一脚,咬牙切齿地像是想立马把赵四儿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好妹妹,不要恼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盈袖说着便将踢了他命根子的事情说了出来,逗得灵犀直笑。 “就该这样,看他以后还敢动手动脚,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姐妹受了他欺负!哼!那日真是手轻了,我只掴了他一巴掌,真该像姐姐这样踢得他断子绝孙!” 盈袖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她没有受了多少欺负,心里的石头便也放了下来:“这事暂且不要跟格格说,咱们就不要让她操心了。” 灵犀点了点头,忽而又担心起来:“那死獠奴没脸没皮的,指不定会瞎闹,败姐姐名声呢。他若真敢那样,我定饶不了他,就是被骂也是要告到福晋那里去的,哼!当初在福晋身边伺候的时候,他怎么着也没有胆子把心思动到我身上去……” 她嘴快,说出来之后才讪讪地有些尴尬,忙解释道:“好姐姐,你可别生气,我也没有说咱们格格不好,我只是想……” “我知道。赵四儿他可是有什么关系?”盈袖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的解释打断了。 “哼,那死獠奴是魏侍卫的舅舅,真不明白魏侍卫怎得会有他这样一个舅舅?老泼皮!难怪一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呸!” 第二日,妍华携着盈袖去福晋寝殿请安,让灵犀瞅准了时候将桂花糖提着往胤禛的书房走,这样她便不用请完安再回来取桂花糖了。 她心里一直埋怨着胤禛这人太麻烦,瞟到自己伤了的左手,又惋惜为何伤的不是右手。 一路上碰到了两个小丫鬟,看到她们的时候,瞅了又瞅,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盈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妍华却压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纳闷地把自己从上到下看了看:“盈袖,她们这是怎么了?我身上可有哪里不对劲儿?” “哪里,小姐今日特别美呢。”盈袖轻轻笑了笑,掩去眉间的那抹忧虑,抬手整理下妍华的衣角。 “哼!盈袖,你就会唬我。”妍华娇嗔着轻轻锤了她手臂一下,便没再多想,继续往前走去…… 待她们走远时,那两个小丫鬟便议论出了声儿:“新格格旁边那个,便是勾引赵四儿的人吗?” “好像是的,新格格带进府里的便只有她了,不是她又是谁?真看不出来,啧啧……” 妍华与盈袖俩人赶到福晋寝殿时,侧福晋已然早早地到了。她一看到她们两人,便眼带笑意地盯着盈袖看了一番,打量完后便蔑视地轻哼了一声,缓缓掏出鼻烟壶来在鼻尖绕了绕。 第三十章 反咬 妍华看到侧福晋嘴角那嘲笑般的讥诮,不解地看了一眼盈袖,发现盈袖的脸色有些苍白,忙问她是否哪里不舒服。 盈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妍华莫名其妙地又看了一眼侧福晋,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有些憋闷,行了礼后便索性不再看她。 却不想,也不是她不看便能不看的,这不,她刚坐下没一会儿,椅子还没捂热呢,侧福晋突然幽幽地开了口:“听说新格格手下的人,很是能干呢!”说完轻轻笑出了声儿。 妍华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侧福晋这语中带刺是想表达些什么意思。妍华有些莫名地抬头看了下盈袖,见她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便偷偷握住了她的手。盈袖宽慰地弯了弯嘴角,却是笑得无力。 “侧福晋过誉了,她们哪里及得上您手里的丫鬟能干呢。”妍华本意是谦虚一下,说话的语气也与平日里的温和调调无异,却不想,侧福晋听了这话后,非但没有高兴,反而一下子便冷下了脸。 只听她突然冷哼了一声,缓缓收起了鼻烟壶。 妍华只觉得有两道冷冷的眼神突然射了过来,抬眼看去,发现侧福晋居然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一时间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方才的话她确实是带着谦虚的意味去说的,并没有任何讥讽的语气,这难道也错了不成? 侧福晋幽幽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冷冷地笑出了声儿:“梳月,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叫什么物以……” “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她旁边站着的梳月立马接了上去,语气里透着妍华听不懂的讥讽。 盈袖的唇色都白了一分,她心里已经猜晓出了什么事儿,只怕那赵四儿在背地里反咬了她一口,不知道编排了她些什么,只怕是很难听的话。 她自己倒是不怕,顶多求福晋彻查此事或者挨几下板子,只是她担心会给妍华招来什么祸端,所以心里着实悔得很,只怨自己昨日里踢得太重了,以至于赵四儿会这样报复。难怪灵犀那样烈的性子,会对赵四儿欺侮她的事情守口如瓶,定是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哪个是盈袖?”妍华忍着心里的不快坐了一会儿,便突然听到福晋那威严的声音传了进来。 盈袖“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奴婢是盈袖!” 妍华隐隐有些不安,待她看到福晋时,福晋脸上正凛凛地没有一丝笑意。 木槿搀着福晋坐好后,她目光如炬般将众人扫了一遍,最后视线停在了一直跪在地上的盈袖身上:“你便是盈袖?你可知错?” 盈袖忙磕了个头,从容地答道:“福晋,奴婢是冤枉的,还请福晋明察。” “呵呵,”侧福晋轻轻嗤笑了起来,捏着帕子轻轻掩在嘴角不疾不徐地说道,“真有些可笑呢,福晋还没说你犯了什么错,你便嚷着说自己冤枉了。莫不是你心里有鬼吧?还是说福晋不明是非呢?” “侧福晋,盈袖绝不是这个意思,这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奴婢请问福晋,盈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妍华听到侧福晋的刁难,再也坐不下去了,不卑不亢地一下便跪在了福晋面前。 第三十一章 审问 “哟?新格格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指福晋不明是非了?”侧福晋看到妍华跪了下去,非但没有住嘴,嘴边的讥讽反而更加明显了。 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侧福晋你且少说两句吧。” 被福晋一阻,侧福晋脸上的不快立马就显现了出来。她白了福晋一眼又迅速地收回了眼神,嘴里轻轻地“嘁”了一声,却果真住了嘴。 福晋听到了那声不满,只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站在身边的木槿却不满地瞪了侧福晋一眼。 “盈袖,你可知我说的是何事?”再看向跪在那里的盈袖时,福晋的声音放柔了一些,不似方才进来时那般冷冽了。 “福晋,定是因为奴婢昨日去库房取了一套杯子,跟掌门的闹了些不愉快。奴婢实在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福晋明示。” 福晋听后没有言语,只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汤药,慢慢地喝了个干净。喝完后又接过木槿递过来的帕子擦拭了下嘴角,这才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盈袖。 她慢悠悠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木槿,木槿会意,立即出声厉喝道:“盈袖,赵四儿说你勾引他不成,还恼羞成怒地踢了他命根子,可有这事儿!” 盈袖听到这话后,心里反而踏实了些,她镇定地又磕了个头:“福晋,奴婢踢了他命根子是真,勾引他这事儿却是他胡说了。” “哦?”福晋微微抬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侧福晋,没再吭声。 “他怎么个胡说法儿了?你细细说来给福晋和侧福晋听听。”木槿见福晋不再说话,便又出声询问…… “啊!怎得这样晚了?纤云,快帮我梳头。”万福阁内,耿氏这才悠悠然醒转,拉起帷帐一看,外面已然大亮,忙着急地要起身。 “格格恕罪!”纤云见她忙着要梳妆,跪了下来,“奴婢擅自做主,已经差人替格格去跟福晋告了病。” 耿氏恍惚了一下,便又静了下来,轻轻地应了一声:“哦,也好。” 昨日耿氏从妍华那里要回那两只风筝后,盯着那只已经坏掉的风筝看了大半宿,还抹了一会儿泪。 纤云以为她是担心胤禛以后会与她疏远才伤心,便安慰了她一阵,是以耿氏睡下得比较晚。清早见她还睡着,纤云便自作主张地帮她告了病,偏巧听到下人们议论盈袖与赵四儿的事情。 “格格,今日福晋那处定会有事情发生,您不去正巧也是躲了那些糟心事儿。”纤云帮着耿氏穿衣起身,顺口就说了起来。 “怎么了?又是出了什么事情?”耿氏揉了揉眉心,疑惑地看向纤云。 “是对面儿的新格格,她带来的盈袖出事儿啦……”纤云便把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说给了她听,“福晋那里肯定也是听说了此事的,奴婢估摸着侧福晋今日肯定是要将这事儿挑出来说说的,所以眼下福晋可能已经在审盈袖了。” “嘶……”耿氏听了有些讶异,倒抽了一口气,“盈袖看着颇沉稳,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是不信。纤云,快帮我梳头,我要过去看看……” “格格!你去凑这热闹做什么?你昨儿个歇息得晚,今日就……” “不行,妹妹那样小的年纪,定是慌极了。我去看看,或许能说上点话……” “格格!”纤云急得闪了舌头,怨自己不该把这事儿说给她听,“听奴婢一句劝,您就不要蹚这浑水了,您不是向来都会躲着这些麻烦事儿吗?” 耿氏见她不帮自己梳头,便自己动起了手,听到纤云急得直跺脚,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当初但凡有人帮着我点儿,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不会……哎……” 第三十二章 流言 想那赵四儿被盈袖踢得痛了许久,直感觉自己那命根子似乎都被踢得有些坏了,心里恨得不行。 所以盈袖通知的那个侍卫差人到库房去看时,他气急败坏地便乱说了一通:“那个贱人小婊子,勾引我不成还踢我!哼!那个风骚劲儿,要不是我定力好,一准被她勾了去……” 赵四儿本来就是图个嘴里痛快,他心里还是不敢把这事儿闹大的。但因为正在气头上,所以他满嘴污秽地尽说了些肮脏下流话。 偏生前去查探赵四儿情形的奴才,是个把不住嘴的,一回去便跟身边的人儿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仿佛他当时在场亲眼见识到了一般。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那事儿在府里的下人们中一夜之间便都传了个遍。那些受过赵四儿欺负过的小丫鬟们自是不太信的,可顾及到自己名声,便也都幸灾乐祸地跟着瞎传,盈袖一夜之间便被大家传成了荡、妇。 第二日一早,赵四儿知道府里已经传开了这件事儿之后,心里怯怯的一直心神不定。可在库房外面待了一个时辰还不见有人找他问话,他胆子便愈发大了起来,逢人就挺直了腰杆,仿佛自己真是个不被美色诱惑的正人君子一般…… 胤禛下了朝后,跟十三阿哥有说有笑地往书房走,远远便在书房外面看到拎着食盒的灵犀正伸着脖子在张望。 灵犀估摸好了时间,早早地将桂花糖拎了过来,却左右都等不到妍华,不禁有些着急。所以便也没有注意到胤禛与胤祥两人已走近,还兀自伸着脖子往福晋寝殿——祥和殿的方向看。 胤禛往她左右望了望,没见到妍华的人影,方才还笑意融融的脸色顷刻间便冷了下来。 十三瞟到他的脸色,故意咳了一声来提醒灵犀。 冷不丁有声音出现在耳边,灵犀吓了一跳,等看清站在三步开外的人是谁时,赶紧“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哆嗦着行了礼。 “她人呢?胆子真是越发大了,我都叫不动她吗?”胤禛冷冷地盯着灵犀,语气有些生冷。 灵犀一路过来,已是听到了些闲言碎语,更有相识要好的丫鬟拉住她问过一些话,所以她便猜了个大概,然后心里一直都七上八下的,却又不敢擅自跑去祥和殿探个究竟。这会儿听到胤禛的语气不太好,她便壮了胆子心一横,颤颤悠悠地磕了个头: “贝勒爷,格格还在祥和殿给福晋请安呢。她昨儿就安排奴婢一早在这候着了,等她请过安后好直接去给贝勒爷研墨,可是……” “研墨?噗……”十三听到这两个字,没忍住,轻掩住嘴角瞥了一眼胤禛。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可是什么?说!” “奴婢听到府里的人在传一些不好的事情,恐怕格格现下被困在那里出不来,所以就晚了……” 灵犀急得手心都出汗了,她跟新格格处了这段时日,已是有了感情。一路上听到有的丫鬟甚至瞎传说新格格是个不干净的人,所以才带了个不干净的丫鬟一起入府,若不是急着送桂花糖,她定是要跟说那话的丫鬟吵起来的。 “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胤禛微微蹙起眉头,让灵犀起来说话。 第三十三章 求救 灵犀是个烈性子,既然已经说出口,便索性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贝勒爷英明神武,奴婢不敢乱说,只是赵四儿害得格格也连带着被侮了,实在太可恶了!贝勒爷可派人去查,奴婢若是有半分虚言,奴婢领罪就是了!”灵犀说完后,满肚子的恼火,也不怕了,捏着小拳头眼睛都急红了。 十三咋了咋舌,但因为是胤禛府里的事情,他也不便插手,只是挑着眉头建议了下:“四哥还是派人查查清楚再说,我先去书房坐坐。” “嗯,去吧。”胤禛点了点头,盯着灵犀那义愤填膺的脸看了一会儿,脸上不见任何表情。过了半晌,他才突然提声喝道:“魏长安!” “奴才在!” 魏长安本就站在离他几十步远的地方,他耳力好,方才便听到了灵犀的话,眉头早就皱成了一团。他脸上的轮廓颇为刚毅,薄唇微抿,听到胤禛的呼喝便即刻跑到他跟前俯下身子行了礼。 “你可听到了?如果我没记错,那赵四儿可是你舅舅?”胤禛背着手踱了两步,瞟了一眼魏长安,慢条斯理地问着。 “听清楚了!奴才定不会徇私!” “嗯,去查查呢。”胤禛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魏长安刚转身欲走,胤禛又出声道:“等等!你且差人去福晋那一趟,把新格格给我叫来。” “喳!”魏长安忙又回转身应了一声,这才迅速退下。 “你就在这候着吧,等她来了,叫她去书房。”胤禛淡淡地看了一眼还兀自生着气的灵犀,转身往书房走去。 “多谢贝勒爷!多谢贝勒爷!”犹如绝境逢生一般,灵犀破涕为笑,对着胤禛的背影接连磕了几个头… “盈袖!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怎得不告诉我!” 祥和殿内,妍华听盈袖把事情经过讲完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疼地一抽一抽的。 “她说是这样,那便是这样吗?自是应该找了那赵四儿当面质问一番方才清楚。”侧福晋幽幽地甩过去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说了这么句话后,便又掏出鼻烟壶嗅了嗅。 福晋静静地看了过去,看到侧福晋旁边的梳月窃笑的神情不禁有一丝厌烦,却旋即正了神色,赞同地点了点头:“侧福晋说得在理,自是应当细查。” 站在旁边的木槿这时出了声儿:“福晋,这种事情,毕竟涉及姑娘家的体面,那赵四儿毕竟是个未曾娶过妻的鳏夫,岂能让他玷污了福晋与侧福晋的眼。还是让府里的侍卫仔细查了再来禀报吧,这盈袖,可以暂且先关起来,等事情明朗之后再做定夺。” 侧福晋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又想说什么,这时候耿氏赶来了,行过礼后看到妍华跪在地上,便走去近前问出了什么事儿。 “哟~不是告了病吗?这么快就好了?”侧福晋斜睨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冷哼了出来。 “回侧福晋,格格还有些烧着呢,听说了盈袖的事情,一时担心,硬是要过来看看。”纤云气呼呼地瞪着侧福晋的袍子下摆,低着头回了话。 “哼!我在问她呢,何时轮到你来回话!”一个惊响,吓得纤云后退了一步,只见侧福晋忽得就没了性子,拔高了声音瞪向她。 第三十四章 摆脸 “侧福晋息怒,纤云不懂事儿,还望不要与她计较。”耿氏忙又向侧福晋施了一礼,柔柔地出了声儿。 “哼!这样不懂事的丫头,也就你教得出!”侧福晋抚着心口顺了顺气儿。 “够了!都给我住嘴!”福晋听得头疼,不悦地瞄了瞄侧福晋李氏一眼,脸上终于显出一丝不耐。 她扶着额头,缓缓闭上了眼,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木槿,就按你说的办,你去安排一下。” 木槿得到授意,便示意外面的侍卫先把盈袖带下去关着。 “福晋!求福晋不要把盈袖关起来,等查清楚后,她若真是有错,福晋去万福阁传她就是了,她定不会跑了的!”妍华急红了眼,上前护住盈袖,不让人将她带走。 “妹妹,福晋不会冤枉了好人的,定会查明真相秉公办理。”耿氏见状,面露不忍,上前把妍华搀了起来。 “格格,奴婢不会有事的,请不要替奴婢担心。”盈袖苦笑着将妍华的手从自己臂上拿开,她不想妍华失了分寸,忙匆匆跟着那两个侍卫往外走。 这个时候,胤禛派来叫妍华去书房的侍卫也到了,他向福晋禀明来意后,便候在了外面。 盈袖离开前,回头看了妍华一眼,温柔地笑了笑:“格格快去吧,莫让贝勒爷等久了。” 侧福晋看到俩人如同生离死别一般的模样,无趣地白了她们一眼,冷哼了一声:“矫情!” 福晋摆了摆手,冲着妍华说道:“那你就尽快去见贝勒吧,其他人都散了。木槿,扶我出去走走,烦得我头痛。” 妍华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憋得眼睛都红了。耿氏看了心痛,忙宽慰了她一番:“妹妹宽些心,福晋不会胡乱罚人的,我相信盈袖会没事的,你且不要这样急,急坏了身子可不好!赶紧去见贝勒爷吧,找个机会在贝勒爷面前求求情,说不定还能早些了结此事。” 妍华被她这么一安慰,鼻子一酸,终于落下一大滴泪来,忙又抬起头看向天,把剩下的泪水给憋了回去:“嗯!姐姐我知道了,你身子不舒服就回去好好歇着吧,我这就去书房了。” 妍华随侍卫赶到书房时,眼睛又红又肿,跟个兔子似的。那侍卫一路上在前面引路,也没抬眼看她,她便再也没忍住,一路走一路抹眼泪,等到了书房时,她才讪讪地吸着鼻子止住了。 “咦?小嫂子这是怎么了?多大点儿事啊,还哭鼻子了?”胤禛正低头在写着什么,胤祥站在一边低头看,余光瞟到有人来了,抬头一眼便看到了妍华那双红肿的眼,无奈地干笑了两声。 胤禛停了下来,将笔搁在笔架上后,缓缓抬起了头,看到她的眸子时,一时间忍俊不禁,竟是笑出了声儿。他的眼神悠悠然转到了别处,轻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下脸上的神情复又看了过去:“你过来。” 妍华先前听到胤禛的笑声时,心里一恼,又气得掉了一大滴泪。这会儿胤禛招呼她过去,她很不情愿地挪了过去,一张小嘴收不住地嘟了起来。 胤禛抬眼看了下十三,又抿着唇轻笑了起来:“这脸色是摆给我看的?” 第三十五章 失仪 妍华此时哪有心思顾得上那样多的礼数,听到胤禛又在那笑着拿她打趣,她心里憋闷得紧,眼泪一时间便突然收不住了,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不……不是……”她哭着解释说自己不是在摆脸色给胤禛看,可看到他若无其事的笑容,又觉得憋屈。许是哭得太伤心,说话都抽抽噎噎的说不清了。 胤禛看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不禁皱起了眉头:“十三弟还在呢,你倒是真的不拘小节呢。” 十三阿哥见她哭得伤心,故意瘪了瘪嘴:“你把脸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跟四哥府里的那只丑八哥一般,哈哈哈……” 胤禛“噗”地一声也笑了出来,他埋怨地瞪了一眼十三:“十三弟真是糊涂,我那八哥犬颇为英俊可爱。”说着还故意瞟了瞟妍华,那眼神分明是指妍华现在丑得连那只八哥犬都不如。 妍华哽咽着连话也说不出了,已经丑了,索性也不再顾及形象,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她一步一步挪到桌子旁,也不再拿丝帕掩着自己的脸了,就那样一边流着泪一边流着鼻涕地瞪着胤禛,眼里满是怨气。 她弄不懂,自己心里已经那样难受了,这两位皇子为何却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还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当着她的面儿笑她丑。她想,或许他们心里想的真像刚才十三阿哥说的那般,觉得这根本是一件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事儿,一个丫鬟而已,没了再换。 可是她心里面,盈袖是不可取代的! 她尽力让自己稳了稳心神,然后抽噎着看向了那个有着清冷眸子的人:“贝勒爷,在你们眼里……她……只是一个丫鬟……可……我眼里……她是家人……是姐姐……是……友人……不是……不是贱婢……” 她泪眼模糊,迷蒙地压根没看清胤禛递过来的帕子,只知道他伸出了手。她也不管胤禛此刻的眸子是清冷是温暖,抽噎着说完那段话后脑子一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想的,略过他手里的帕子,捞住他的袖子就痛痛快快地将鼻涕眼泪给擦在了上面。 刚才还笑呵呵的两位皇子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全都愣住了。 那一刻仿佛静止了一般,妍华痛快地擦完鼻涕跟眼泪,呼吸也顺畅了,眼睛也不模糊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立马便傻在了那里。 她讪讪地将胤禛手里的帕子捏在了手里,心虚地一边瞄着他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擦起他的袖口来。 胤禛的脸色果然僵住了,而后慢慢变黑,两颊却隐隐有一丝红晕,妍华也琢磨不透他是在生气还是在恼火,抑或在尴尬? “噗哈哈哈哈哈哈……”耳边突然爆发出一阵通天透地的大笑,妍华吸着鼻子侧过头去,只见十三已经忍不住捧腹大笑,乐得捶胸顿足发狂了一般,直接倒在了不远处的榻上。 胤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面无表情地盯着十三,默不作声,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下。 妍华悔得肠子都青了,哭丧着脸准备赔罪。这个时候,十三终于笑得差不多了,他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笑出的泪花儿,指着胤禛的脸又笑了起来:“四哥啊四哥,我再也没看过比这更有趣的画面了,哈哈!” 第三十六章 鼻涕 妍华被十三那一通笑弄得浑身不自在,她方才脑子有些发懵,许是因为胤禛递帕子之前两位皇子嘲笑她哭的样子丑,所以她心里有些恼,所以胤禛伸出手来时,视线被泪水模糊的她才会恨恨地直接用了他的袖子擦鼻涕。 现在被十三这样一笑话,再加上胤禛那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妍华悔得又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你还哭!羞不羞的?”胤禛青着脸瞪了她一眼,一股怨责的语气。 妍华被他这么一轻吼,吓得眼泪立马憋在了眼眶,滴溜溜地要落不落的,看着着实可怜。最后她吸了下鼻子,把眼泪给憋了回去,瘪着嘴继续擦拭胤禛的袖口。 胤禛皱了皱眉,收回了方才僵住的手臂,瞟了两眼粘在袖口上的黏黏糊糊,嫌弃地微微撇了撇嘴。再抬眼看到强忍着不哭的妍华时,嘴角抽搐了下,瞪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没有责怪她什么。 “噗……四哥,我今儿算是开心够了,你府上可比我那里好玩多了!”十三这会子终于停住了笑,踏着稳健的步子走上近前,眼里因为刚才的那番笑而有些湿润,眸子显得更加清亮了。 胤禛板着脸瞪了他一下,又转过头去看向了妍华:“你的左手是怎么了?” “不小心划破了……”妍华闷闷地哼了一声,闹了这么一会儿笑话,她心里的忧虑倒是减轻了一些。这会子脑子清明了些,她又在思考着什么时候跟胤禛求个情,让他把盈袖给放了。 “去把脸洗洗,等下过来研墨!”他板着脸,也没有仁慈地让她回去歇息,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用右手!” “十三弟,你就将我们方才商议之事写下来吧!”胤禛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到胤祥优哉游哉地在旁边溜达,白了他一眼。 门外的丫鬟听到胤禛的话后,便赶紧打来了一盆水,妍华闷闷不乐地过去将脸洗了洗。待洗好脸返回时,胤禛已经不在了。她很自觉地走到桌子旁,用受伤的左手扶着砚台,拿右手研磨起墨汁来。 十三抬头看了一眼,见把脸洗好的妍华又是白白嫩嫩的清秀模样,璀然一笑:“这样多好看,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什么鼻子!这是四哥府上,他怎么可能允许*的事情发生呢?等查清楚了真相,自会还你一个公道,你倒是真不必那样着急。” “那奴才要是不肯承认呢?盈袖岂不是要被冤枉了!”妍华听到他这样心平气和的安慰,心里一暖,却还是急急地嚷了出来。 “你当四哥是那样容易受骗的吗?”十三轻笑出声,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许是因为太过在乎,加上来府里之后第一次遇上这样大的事,所以妍华没了平日里的镇定。眼下听到十三阿哥这样问,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下,有些后怕却也安下心来。她扯了扯嘴角,朝着十三甜甜地笑了一下:“嗯!方才我是急糊涂了!” 她的眼睛还泛着红,依旧肿胀着,可是整张脸却因为这甜蜜的笑容而鲜明生动了许多。十三愣怔了一下,旋即跟着弯起了嘴角。 胤禛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才回来,妍华看到他时,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精神奕奕地往这里走。她偷偷地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一点鼻涕吗,这样嫌弃,小气!” 第三十七章 研墨 十三听到妍华的嘀咕后,不禁莞尔,他低着声音说道:“小嫂子,那可不是一点点啊。我可是看到四哥的袖口湿了一大片呢,黏黏糊糊的确实不舒服,更何况四哥向来爱干净呢!” “在说我什么坏话呢?说来与我听听!”这会子工夫,胤禛已经走上近前,看到俩人悄悄说话的模样,微微挑起了眉头。 妍华依旧低着头研墨,对于胤禛刚才问的话只装作没听到。她可不会笨到不打自招的,又不是什么好话。 “四哥,我写好了,你看看?”十三倒是很好人的想转移话题,偏偏胤禛记性好,看完十三写好的那张纸后,依旧记得方才的问题,于是他又问了一遍:“刚刚可说我坏话了,嗯?”顿了一晌,又添了一句:“同一个问题我不喜欢重复问第二遍。” 妍华本想赌气地如实道来,可想到自己还有事要求他,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心思便有了,只望十三阿哥不要揭穿她便好。 只见她整理下脸上的神情,抬眼看向胤禛时,已是一脸的愧疚与悔过,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幽幽地埋怨起自己:“奴婢是觉得方才太失礼了,心中很过意不去,想帮贝勒爷洗衣裳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担心胤禛随口便来一句“好,就由你洗。以后我的衣物便全部给你洗吧。”。可是眼巴巴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久到她忍不住必须眨眼时,胤禛也没有吭声,只是淡淡地看进了她的眼,似乎在探寻什么。最后,他终于开了口: “不用,我怕你洗不干净。你还是给我好好研墨吧!” 妍华的眼角抽了下,心想这个人果然小气,这样直白地表达不信任,难道不该是委婉含蓄些吗?比如“我怕你累着,府里那么多奴才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样睚眦必较?她在心里恨恨地编排了他几句,便赶紧笑嘻嘻地继续研墨。 胤禛没再搭理她,又低头看了一遍十三写好的那张纸,浅浅低吟道:“十三弟,明日这奏折便由你呈上去吧。” “四哥,那怎么行?这是我们共同商讨出的提议,怎可我独自居功!”十三满不在乎地扬了扬他那浓浓的粗眉毛,笑得坦坦荡荡,那纯粹的笑容不掺杂一丝杂质,叫人看了心都跟着纯净起来。 妍华抬眼的瞬间,正好看到这个明媚的笑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然后便突然“噗通噗通”地急速跳了起来。她忙小心翼翼地垂下脑袋,掩饰住心里突然萌生的怪异情愫。 “十三弟何必如此谦让,罢了,那便联名呈上去吧。”胤禛沉吟了会儿,最后点了头。康熙对修纂明史一事颇为关注,所以他们二人便商讨出一些建议和对策,想是对修纂一事能提供一些帮助。 “行!四哥,那今日便如此吧,我待会儿要去听曲儿,你可要一起?” “好。”胤禛点了点头,看到妍华愣怔在那,便说道,“你且回去歇着吧,明儿再来研墨。”说着便与十三一起要离开书房。 “嗳?贝勒爷且慢走!”妍华一急,赶紧叫了出来,她想求的事情还没找到机会下口,怎么能让他这样走了呢? 胤禛跟十三都停下了步子,十三看了他们俩一眼:“四哥,我在外面等你。” 胤禛转过身,那双淡淡的眸子在她脸上看了一会儿,不待她出口,便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我相信文瑶(福晋之名)。”说罢,不待妍华张口求情便又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句,“回去歇着吧,你那眼睛肿着实在难看得紧。” 第三十八章 传闻 妍华回万福阁等了一夜,睡不香吃不好的,夜里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才不安分地睡去。第二日又早早地醒了,所以她的眼底是一团暗沉。 灵犀看到她的样子,不悦地嘟囔着:“若是哪一日我出了事儿,格格你能这样关心就好了!也不好生歇着,端得叫人不放心!等盈袖姐放出来了,你倒要病倒了,到时候是要她赶紧伺候你不成?” 妍华拿帕子掩着咳了咳,定是昨儿夜里着凉了,所以今日醒来便觉得头有些疼,好在烧地不厉害,也不打紧。 妍华嘟着嘴,拉住正在帮她梳头的灵犀撒起娇来:“好灵犀,你不要乌鸦嘴了,你不会出事儿的,我也不会病倒的!咱们都要好好的,还要等着盈袖给咱们做好吃的呢,不是吗?” 灵犀看到她无辜的眸子,昔日的伶牙俐齿统统憋死在了心中,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软下声音来:“格格,也不是我说你,你的心思不在贝勒爷的恩宠上也就罢了,偏偏还这样在意我们这些下人,以后若是谁要为难你,那可怎么办哦?哎~” “我这样好,她们怎么会为难我?”妍华弯起了眉眼,笑嘻嘻地又咳了一声,“灵犀,快给我梳头吧,我们快去福晋那里看看,说不定福晋已经把盈袖放出来了。” 俩人一路疾行,赶到祥和殿时,福晋还未起身。 妍华又不敢吵着福晋,所以只得焦虑地坐着,再时不时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往外望望。侧福晋与耿氏都还没有来,一时间静悄悄的,除了有人走动的声音,妍华便只听到自己那“砰砰”的心跳声了。 也不知道候了多久时,妍华再次探头到门外张望,便看到远处有三两个人影走近,她忙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她端起杯子将里面剩下的那口水喝尽,祥和殿的丫鬟便又为她蓄上了水。 来人是耿氏,她看到妍华憔悴的小脸时,露出一丝心疼之意:“妹妹昨儿是不是没睡好,看这脸色憔悴的,哎~” 妍华无力地笑了笑,她此刻也不想说什么客套话了,她真心喜欢耿氏,起码她跟耿氏独处的时候,很舒服。 耿氏握住她的手安慰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侧福晋也到了。看到俩人在亲密的交谈时,侧福晋斜睨了一眼便幽幽转开了眸子,接过梳月递过来的一个精致的小汤婆子捂手。 妍华与耿氏在她坐下后便向她行了礼,她也没搭理,她们俩人行完礼后便只好讪讪地坐了回去。耿氏本不想气氛尴尬,打算客套两句,可是她客套完后,侧福晋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于是耿氏便干笑着没有再与她说话,只小声地跟妍华时不时说上两句。 侧福晋捂了会儿手,斜眼睇了一下旁边的梳月问道:“对了,梳月,我听说,这个月中旬又要有一个新格格入府了?” 立在一旁的梳月忙应了声:“是的!奴婢听说是一个知州的女儿,该有十六七了。” “哎呀呀~府里这一次可真够热闹的,前一个格格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倒是又要来一个新格格了!府里倒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呢,嘻嘻……多少新人变旧人,匆匆只在朝夕间呀!新格格,虽然你年纪小,这往后倒也是姐姐了,要多学着点把贝勒爷给伺候好了。这样快就再来新格格还是头一遭呢,老这样也不是个法子。” 第三十九章 如玉 妍华的心思根本不在争宠上,所以听到侧福晋的冷嘲热讽后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乖乖地应了一声:“谢谢侧福晋关心,奴婢知道了。” 侧福晋见她对自己说的话反应寥寥,自觉没趣,晃了两下脑袋便又低头捂住了那个小汤婆子。 “侧福晋吉祥!耿格格,新格格吉祥!”这时候,锦绣轩的惜云婀娜着身姿跟众人行了礼。 “哼!”侧福晋李氏白了她一眼,“你怎么来了?她可养好了?是不是听到要有新格格来了,歇不住了?” “回侧福晋,格格身子还是不大好。只是昨儿听说新格格的人出了事儿,差奴婢过来看看。” “嘁~”侧福晋也没抬眼看她,又掏出了鼻烟壶在鼻尖绕了绕。 众人一时无语,惜云行完礼后便不着痕迹地站到了妍华旁边,灵犀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轻轻将她挤开了一些。惜云噙着一丝笑,只缓缓白了她一眼,没有其他动作。 木槿扶着福晋进来的时候,各人都心不在焉地沉默着。 妍华心跳快得厉害,可是却强忍住紧张,从容地跟着行了礼。 “再过十日,府里又要来一位新格格了,大家且将各自殿里都收拾清爽了,这次就趁这个机会再好好热闹一番吧。”福晋沉稳地扫阅了一遍众人,看到妍华时,她又慈和地安慰了一句,“你还小,且再长两年,等成人了再侍寝吧。” 妍华点了点头,镇定地弯了弯嘴角。 她不在乎什么时候侍寝,尽然都嫁进来了,这事儿本就由不得她了,所以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她眼下关心的无非是盈袖,可是看福晋平淡从容的模样,仿佛压根不记得了似的,看得妍华心里干着急。 “嗯?惜云?你不在锦绣轩好好照顾宋格格,怎得来这儿了?可是缺什么?”福晋瞟到惜云时,不禁有一丝纳闷。 “福晋,锦绣轩不缺物什呢。格格听说新格格带来的丫鬟跟赵四儿之间闹了些不愉快,想到锦绣轩的小丫头也受过那泼皮的欺侮,便差奴婢将她带过来跟福晋说一声呢。”许是跟宋格格处得太久,惜云说话的语调跟宋氏颇有些像,一波三转有抑有扬。 “哦?人呢?”福晋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结果木槿递过来的汤药喝了个干净,“木槿,我感觉好多了,以后就停了这药吧。” “是!” 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跪下,惜云瞄着她说道:“如玉,你且把你受欺侮的经过与福晋说说。” 小丫鬟还没开口,便已经泣不成声:“福晋!求福晋……求福晋给奴婢做主啊,奴婢……再也没脸见人了……”她哭哭啼啼地将事情原委讲了出来,听得众人皆蹙起了眉头。 “岂有此理!这赵四儿他……他……混账!”福晋听得气急攻心,咳了一会儿,木槿忙给她顺了顺气,叫她不要为了那种混账气坏身子。 “来人!去将那混账抓了,交给贝勒处置!”待终于缓过气后,福晋剧烈地喘息着喊了一声,吼完后她又头疼地扶着额角,紧紧闭上了眸子,“真是造孽!府里尽是被这种混账给污浊了!造孽哦!” 第四十章 得救 锦绣轩的小丫鬟如玉哭哭啼啼地讲了她的遭遇: 原来早在一个多月前,她便被那赵四儿欺负了,与盈袖不同的是,她胆小,没有反抗成功。最后便在那库房里,被赵四儿夺去了处子之身。她那日失魂落魄地回了锦绣轩时,被惜云发觉到失常,惜云反复追问下才得知了实情。 当时因念着宋格格怀有身孕,惜云怕她一时受气对身子不好,便没有告诉她。如今赵四儿被捅出还对其他人不轨,惜云便禀了宋格格,带着如玉来了,为的是将那赵四儿的丑行公布,以免再害了旁人。 “真是混账!府里居然出了这样混账的东西!”福晋着实气得不行,木槿给她揉了会儿额角后,她又睁开眼来气呼呼地骂了起来,“可有人去抓了这混账东西送给贝勒处置?” 木槿忙在旁边应了一声:“福晋,已经差人去了,您就不用再伤神了,为了这样的混账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福晋,那盈袖的事情……是否也已查清楚了?”妍华终于瞅了个空当,插了这么一句话。 “嗯!方才就想与你说她的事儿的,这会子一恼,倒是忘了。”福晋抬眼看了一下妍华,又扶住了额头。 “格格,福晋一大早便已经差人把盈袖放了。昨儿夜里已经审过那赵四儿了,他也全都招供,就是苦了盈袖,被那等腌渍的狗东西污蔑。”木槿端了一杯热茶递给福晋,让她抿了两口,一边又细细地跟妍华解释了一番。 “多谢福晋!”妍华一阵欣喜,嘴角的小梨涡甜甜地旋了起来,衬得她眼底的暗沉也不再那样憔悴了。 那惜云见事情已经落成,便禀了福晋要领着如玉先行退下。 她们刚转身走了两步,福晋说了一声:“慢着!” 惜云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福晋张开眼来,略显疲惫地说道:“照如玉的说法,她如今已经有了身子,已是不方便继续在府里待着……” 她说了这么一句,便停了下来看了看如玉,如玉的脸上梨花带雨般满是泪痕,她有些于心不忍,刚想开口说话,惜云接过了话头:“福晋,格格也是这样觉着,所以格格的意思是这两日便会跟福晋请示,遣些银子给如玉,让她出府自己安身立命去。” “嗯……”福晋低吟着,再度抬眼看了一下如玉,“这样也好,你便领些银子出府去吧。木槿,到时你帮着处理一下。” “呜呜……谢谢福晋!”如玉呜咽着又跪了下去,福晋摆了摆手,没再说话,只示意她退下。 侧福晋表情淡淡地看着惜云退出去的身影,不屑地轻嗤了一声:“哼!锦绣轩里真是一屋狐媚子!” 妍华看到如玉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难受。可是她虽觉得如玉可怜,但一想到盈袖没事儿了,心里的高兴很快便将那丝难受也淹没了。 请过安后,她高高兴兴地与灵犀往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灵犀:“等会儿我进了书房后,你便先回去看看盈袖,叫她今日什么都不用做,好好歇着便是了。” 纤云与耿氏退出来时,妍华已经走远。纤云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的背影,愤愤地唾了一口:“呸!忘恩负义!格格,亏你平日里待她们那样好,如今却与锦绣轩的勾搭到一处了,哼!” “纤云!不要说了。”耿氏淡淡地看了一眼纤云,没有再说话。 第四十一章 传情 “哟?小嫂子今日心情不错呀,没有哭鼻子了!”妍华兴高采烈地走进书房,抬眼便看到胤禛跟十三在说着话。十三看到她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揶揄了一句便又低下来看起了什么。 “四哥,今日朝堂之上,直隶顺天、河间两府就去年山东灾民的流入的事情提出的问题,你有何见解?” 胤禛看了一眼妍华,看到她脸上笑嘻嘻的模样,微微弯了弯嘴角。他抬笔蘸了下她研出的墨汁,挥手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免税。 十三盯着这两个字看了一会儿,胤禛抬眼夸道:“不错,这墨研得很不错。” “多谢贝勒爷夸赞。”妍华听到后,抬起脸来,冲着他甜甜地笑了起来,一如那秋日里的桂花,香而不腻。她想,福晋能那么快就将盈袖的事情查清楚,自然是有胤禛的功劳的,他若没有派人调查,盈袖可能还得受两天的苦。 十三瞄了一眼他们两个眉眼里的笑意,跟着轻笑起来:“四哥,你是说免去这两府应收的地丁钱粮?” 胤禛赞许地点了点头:“懂我者,十三弟也。我想皇阿玛也会这样做,只是还有其他顾虑,所以今日朝堂之上,他并没有将此事提出。” “这毕竟不是长久之际,如今最主要的问题,还是怎样才能让他们吃饱饭。现在即便要征税他们也交不上。免了的话,倒是多少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 “嗯,如今也只能先这样了,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胤禛的眉头微微拧紧,看着窗外的桂树愣了会儿神。 妍华不经意地抬眼时,便看到这样一副情景:他鹰厉的眸子里迸出点点忧虑与愁思,粗黑的眉毛因为微拧的神情而些微有些翘起,显得更加凝重了些。他的鼻子笔挺地立着,嘴角有些小胡渣,无端地喂他增添了一丝沧桑。 他发了会儿呆,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眼时,感受到她的注视,便淡淡地转过眼看向了她,眼里的那一抹愁绪还未来得及散尽。 妍华留意到他眼里那一抹她有点儿看不懂的情绪,心跳微微一滞,突然有些心疼。 “咳咳~”十三在胤禛身侧站了一会儿,见他们两个暂时还没有结束掉眼神交流的打算,便故意咳了两声。妍华脸上的迷惘转瞬便成了尴尬,脸上迅速烧了起来,赶忙低下头继续研起墨来。 “哎,你们若是想眉目传情,也等我不在的时候才好。眼下我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你们还眉来眼去的,是要让我如何反应才好?哈哈哈……”十三看到妍华已经被羞红的脸,觉着有趣,便忍不住又打趣了一番。 “十三弟,别闹!”胤禛抿着笑意看到妍华红偷的脸颊,眼里的愁意完全消散了开来。 “你可有什么看法?”他轻声笑了笑,见妍华的脸色越显尴尬,便出声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妍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嗯?”了一声。 “关于十三弟方才说的事情。” 妍华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闭上了红唇,不再言语,只淡淡地看着她。妍华忍不住又在心里编排了他两句,这性子,说话只说一半,还嫌说话会累着他不成? 第四十二章 认错 妍华心里刚刚对胤禛升腾起的那丝心疼很快便坠在了心底,低下头不满他的为难,思索了小半晌都没吭声。 她觉得他这是在为难她,故意为难她!这民生大事,她一个小姑娘家能懂什么?她想,若是她说错了,他定要笑话她,若是说得在理,是不是又要觉得她无端端参政不像话? 胤禛等了半晌,见她不吭声,自觉无趣,淡淡地收回了眼神。 十三却笑呵呵地鼓励了一句:“小嫂子,你尽管说,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这不算议政的。” 妍华听后,心里一感激,抬头就冲着十三甜甜地笑了一下。 胤禛的脸色却突然有些放冷,淡淡地贬斥道:“她小孩子家,能有什么见解?” 妍华听了,心里有些不高兴,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她眨巴着眼睛,天真无邪的样子:“对啊,所以我的看法说出来了,你们可也是不要笑话的。我觉得啊,既然很多灾民流入京城,自然是觉着京城好,饿不到肚子才不肯走的。如果能出些什么政策,让他们觉着家乡好,他们自然就争着回去了。” “哦?比如什么政策呢?”十三听着有意思,顺口问了一句。他侧眼看了一下胤禛,见他似乎也在倾听,轻轻笑了笑。 “那我哪里懂呀?比如弄些让他们觉着种地好的政策,让他们觉着只要他们种了地就不会饿肚子……”她说了两句,突然没再听到声音,便侧过头来看了看他们两人。只见十三正龇牙咧嘴地看着她,而胤禛则抿着嘴,嘴角有一抹强忍住的笑意…… 这两个人是怎么了?妍华不解地摸了摸腮,讪讪地停住了嘴。 “小嫂子,你……”十三兹兹笑着想说点什么,胤禛却突然抬手示意他别吭声。 妍华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赶紧低了头认错:“我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贝勒爷莫怪我,不要罚我好不好?我年纪小,不懂事,又是难养的女子,况且我都已经天天都来研墨了……” “噗……哈哈哈……”十三看到她低着头可怜兮兮的模样,还装模作样地说了这样一堆理由,一个没忍住,又狂笑起来。他呀,见多了争恩夺宠的女人,看多了表里不一的虚伪,还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心思简单又胸无城府的女子。 许是因为相处了好几日,妍华对胤禛有了改观,心里对他虽然依旧有些畏惧,却再也没有那般害怕了。所以私下里相处,她也不再“奴婢奴婢”地自称,也没有再那般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越来越显现本性中的纯真,比如方才那段话,她以前若是在自己家中闯了祸,便会如此这般撒娇,阿玛额娘都不会再多加苛责。 十三笑起来之后,她很快便听到另外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闷闷的,就仿佛想忍住又偏偏忍不住一般,不是胤禛又是谁? 他闷笑了一会儿,很快便跟着十三一起仰天长笑。 妍华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心想,他们二人如此开怀,即便她方才提出的建议有问题,胤禛也定是不会罚她了。她想到这里,心下一片亮锃锃的舒坦。 就在这个时候,魏长安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正笑得开心的胤禛,有些错愕,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的眼神不小心落到妍华脸上时,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旋即,他收拾好心思,静静地立到了一旁,只等着胤禛笑完再说。 从魏长安进门的那一刻起,胤禛便开始慢慢收起笑意。待十三也渐渐止住时,他抬手擦了擦笑到湿润的眼角,淡淡地看向了魏长安:“何事?” 第四十三章 处置 魏长安本是想问胤禛,他舅舅赵四儿该如何处置,可看到十三和妍华都在场,他又有片刻犹豫,不知当讲不当讲。 胤禛看到他支支吾吾的,心下已经了然。他侧目看了看十三,又瞟了一眼妍华,目光触及她温润的小脸时,嘴角的笑意张扬了些。然后,他又收起笑容看向了魏长安:“说吧!” “福晋让人传话与贝勒爷,说赵四儿之事已经明了,人便交由您处置了。” 魏长安拧着眉头把要禀报的事情说了出来,倒是没有任何偏袒之意,唯独脸上拧巴的表情现出一丝纠结。毕竟赵四儿是他唯一的舅舅,他虽恨这舅舅不仅不作为还总是让他为难,可毕竟还是斩断不了这份亲情。 胤禛“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转过眸子看向妍华,瞟到她的脸时,又是笑意盈盈。她正低着头研墨,一副专心的模样。 “你说说看,该怎么处置他?” 妍华以为他是在问十三,也没抬头。 胤禛见她仿若没听到,还顾自研着墨汁,不满地轻轻撇了下嘴。十三早已走到旁边书架,兀自翻书看了。所以胤禛也没再顾及旁人,伸出手来把妍华的下巴抬了起来:“我问你话呢!又想我再问一遍?” “啊?”妍华有些诧异,嘟囔着,“我以为你是在问十三阿哥呢。福晋是说交由你处置的,为何又要问我……” 看到胤禛的眸子又渐渐染了一层冷意,妍华也没敢再抱怨下去,赶紧眨着眼睛改了话头,只笑嘻嘻的用无害的样子娇嗔道:“贝勒爷英明神武,自是会妥善处理嘛!我也没有处置过谁,我就觉着只要他往后不要再欺负她们便行了。” “英明神武?呵呵……”十三听完妍华的话后,便在一旁用拳头堵着嘴闷笑,胤禛看了他一眼,重复了一遍那几个字后轻轻笑出了声儿。 “这样吧,魏长安,你亲自去处理一下吧,让他收拾收拾出府,我也不罚他别的了。他若是敢败坏府里人的名声,被我知晓定是不会轻饶了他的。”胤禛沉吟了一会儿,淡淡地开了口,望及魏长安时,眸子里清冷一片。 魏长安知道胤禛定是念及赵四儿是他唯一的舅舅,所以才这般饶恕,忙行礼说了声:“贝勒爷仁慈!长安代他谢爷了!奴才定不会让他坏了府里的名声!” 妍华撇了撇嘴,低着头专心地研墨,没有吭声。 “这样可好?嗯?” 妍华听到声音似乎是朝着她而来,吸取了方才的教训,忙抬起了头,笑嘻嘻地咧开了嘴:“嗯!挺好的,挺好!” 胤禛笑了笑,冲魏长安摆了摆手:“就那样办吧!” 魏长安退下去后,胤禛让妍华停下手来,只问了她一句:“书读得怎么样了?” 妍华又可怜兮兮地瞪着无辜的眼睛说道:“我请了安就过来研墨,研完墨又要回去写字……读书的时辰真真是不多……” “哼!胆子倒是越发大了,整日就知道说自己是难养的小女子,却连书都不肯读。以后再出丑,可别再拿这个理由说叨了。”胤禛睨了她一眼,把她受伤的左手拿在手里看了看,上面已经结痂。 他令人拿了一瓶膏药来,放在了她手中:“且拿这个涂着,到时候便能不留疤痕了。你这便回去读书吧,免得说我难为与你。” “嗳?四哥,她……”十三见妍华果真退下,瞄了一眼她,冲着胤禛暗地里指了指自己的脸。 胤禛抿着唇无声地笑了笑,只是冲他摇了摇头。 第四十四章 花脸 “嘻嘻,你看她……”妍华出书房的时候,灵犀不在。她想定是因为她先前的嘱咐,所以灵犀已经先回万福阁看盈袖去了。 今儿她出书房比较早,所以灵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赶来。 妍华也没等她,便自个儿往万福阁的方向走。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碰到两个小丫鬟,跟她行了礼后便笑嘻嘻地直瞅着她看。 刚走出书房没多远,她便碰到了一个男人,精神矍铄的样子,看到她时不禁愣了一下。引领着那个男人的侍卫见他停住,便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待看到妍华时,跟妍华行了个礼,便提醒了那男人一声:“年大人,贝勒爷在书房候着呢,这就请快些过去吧。” 妍华方才碰到有人过来,便远远地站在了路边。擦肩而过后,她就匆匆走远了。 年羹尧轻笑着望了望她的背影,好奇地问引路的那个侍卫:“那是贝勒爷的新格格?着实小呢,她脸上……” 那侍卫莞尔一笑:“格格定是帮贝勒爷研墨的时候,不小心将墨汁沾到了脸上。年大人请吧。” “哈,有趣!嗯!走吧~” 妍华压根不知道她脸上沾了墨汁,她方才研墨的时候,有一瞬间盯着胤禛出了神,扶着砚台的左手不小心就沾上了墨汁。而她偏生又拿左手摸过鼻子拂过脸,所以鼻头和左边脸上都有黑漆漆的墨汁。 她并不知道,方才胤禛和十三就是看到她这花脸,才笑得那样欢乐。 妍华回到万福阁的时候,纤云正陪着耿氏在外面的秋千上坐着。纤云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后阴阳怪气地行了礼便不再理她。 妍华却不知道出了何事,依旧笑嘻嘻地跟耿氏打着招呼:“姐姐,玩秋千呢!今儿天气甚好,姐姐该去花园里走走,花园里开了不少菊花,很是漂亮呢。” 纤云白了她一眼,低喃了一句:“虚伪!哼!” 耿氏听到了,不悦地瞪了纤云一眼,然后柔柔地笑了起来。她从秋千上站起身子,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墨汁,因为已经干涸,所以也擦不掉:“妹妹快些回去洗洗脸吧。” 妍华只当自己脸上沾了些灰尘,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可看到耿氏不太想说话,便知趣地告了别,回去了屋子。 “盈袖?盈袖?灵犀?”妍华嚷了好几声,灵犀和盈袖方才慢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两个人看到妍华的脸,俱是一楞。 灵犀先是笑出了声儿:“格格,你不是在贝勒爷的书房研墨吗?怎得跟个烧炭火炉的一般?” 盈袖微微笑着走了过去,捏着帕子给她擦脸,见擦不掉,忙转身要去打水。 灵犀有些着急,赶紧抢着去打水,嘴里还嚷着:“盈袖姐,这些活儿我来,你刚回来,就好生歇歇!” 妍华看到她们的反应,便知道自己脸上真的有什么,忙找来铜镜看了进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她突然就恼红了脸,气呼呼地直嚷嚷:“他……他们……欺人太甚!盈袖,呜呜……贝勒爷欺负我!十三阿哥想提醒我来着,他拦着没让!” 她一把抱住盈袖假装哭了起来,实则是太多尴尬与羞恼,整个脸都已经红透。 盈袖无声地倒抽了一口气,抚着她的背笑着安慰了起来。 “哼!矫情!格格,回屋里去吧!听了这声音真烦人得紧!”院子里的纤云听到妍华的声音后,愤愤地瞪了一眼妍华的屋子,搀着耿氏便进了屋。 第四十五章 被打 “盈袖,你过来,且与我说说,昨儿夜里可有谁对你不好了?”妍华尴尬完后,便洗了脸。看到盈袖站得远远的,不禁有些纳闷,走近她后便拉着她一起坐在了旁边的榻上。 盈袖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小姐,我没事儿呢,这都回来了,你还担心这些做什么。” “你脸上怎么有些红红的印子,是不是谁打你了?”妍华心细,注意到盈袖有意无意地将左半边脸躲过她的视线,她便留心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她左边脸上有点不明显的红印,不是手指印又会是什么? “哪里,福晋不会让那些人随意打人的。”盈袖的眼神闪躲了下,又微微笑了起来。 “还骗我!”妍华捧住她的脸细细看了起来,盈袖想躲,妍华硬是没让她躲成。她这下看得仔细,心里就更加肯定了。 “小姐,真的没什么人欺负我。就是有个不知轻重的人打了我一下,木槿知道了之后,将那人教训了一通,听说后来魏侍卫还派人将他杖责了二十大板子的。”木槿依旧微微笑着,语气也越发轻柔了,只一个劲安慰妍华叫她放下心来。 盈袖略去了一部分没有说出来,打了她的也不止一个人。 昨儿个晚上,有两个侍卫跑去审问她,她自是不肯承认自己勾引过赵四儿了,那种子虚乌有的事儿她是怎么样也不愿意承认的。那两个侍卫也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一条马鞭,对着她就抽了几下。盈袖吓到了,赶紧用背去承受,却还是生疼。 打了几鞭子后,那俩人见盈袖还是不肯承认,便扇了她两个耳光。 盈袖听到他们议论,说赵四儿是魏长安的舅舅,他们若是能帮忙解决了这件事,魏长安定会提拔俩人。只是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或者说他们估错了魏长安的性子。 那晚,木槿本是去送被子给盈袖,看到那俩人打了盈袖后,便声色俱厉地骂了他们一通:“谁叫你们这样做的?在四贝勒府居然这样没规没矩!这里岂是你们撒野的地儿?!” 其中一人连连求饶,还直嚷着:“是魏侍卫差我们过来审审的……” 木槿哪里是那样容易被糊弄的,当即便让人找来了魏长安。魏长安到了之后,那个方才口口声声说是魏长安差他来审问的人,立马不吭声了,哭丧着脸直求饶。 “魏侍卫,这俩人可是你应管束的?倒是管束成这个样子吗?”木槿横眉冷对,板着脸直接就责问魏长安。 “木槿姐姐,他们做了什么?我会教训他们的!”魏长安不卑不亢地道了歉,看到盈袖脸上的掌印后,当即便给那两个人各甩了一耳光。 “啪啪!”两声,那叫一个响亮,那俩人只吃痛地捂着脸,不敢反驳半句。 “真给我长脸啊!府里岂是容你们这样撒野的?两个大男人,只惦记着欺负这样的小丫头?” 魏长安板着脸,看到地上的马鞭,弯腰捡了起来,看了一眼盈袖,问她挨了几鞭,盈袖有些被唬住,愣愣地说好像四五鞭。那魏长安阴沉着脸“啪啪啪”地就对着那二人连抽了十几鞭,痛得他们连连直叫唤。 “也就这点出息!”魏长安听到他们叫得凄惨,便住了手。 木槿从始至终只是冷眼看着:“魏侍卫且将他们领回去再管教吧,莫要吓到了盈袖。” 第四十六章 了然 魏长安板着脸看了看木槿,点了点头。 他看到盈袖脸上的红印还未消,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金创药来递给了她:“真是抱歉,我会严加管教他们的!你们,回去各领二十大板吧!若有再犯,我定是要禀报了贝勒将你们赶出府去的!” 盈袖想到魏长安那时的神情,心中便生出一股安稳的感觉来。 她不想妍华为她担心,更不想妍华为她出头,所以只让灵犀知晓了她挨过鞭子一事,因为她需要灵犀帮忙上药。对于妍华,她想,能瞒着便瞒着吧,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盈袖不想她为了自己而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落人口实。 “哼!那纤云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就这样子冲!”灵犀倒完脸盆中的水后,便想叫耿氏一起过来用膳,一是谢谢她当时生着病还赶去想要帮盈袖求情,而是为盈袖的平安无事欢庆一下。 可是她刚走到对面的门口,纤云便冷着脸将她关在了门外,还阴阳怪气地冷言冷语:“格格累了,歇息着呢,你就别来扰她了!” 灵犀是那种有了脾气便显现在脸上的人儿,吃了这样一个闭门羹,自是不再好声好气:“哼!得意什么劲儿,好端端地这样生分,真是见了鬼了!” 盈袖看到她生气的模样,便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妍华听了也不禁纳闷:“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纤云也是黑着脸。我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耿姐姐看着还是和善地很呐,可我总感觉突然就生分了似的!” 盈袖疑惑道:“格格,你且说说,我被关起来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儿?”盈袖不希望目前唯一一个还值得她们信赖的人,就这样突然疏远了。所以硬是让灵犀和妍华将事情都反复说了两遍,她作为旁听者细细倾听并分析,最后她突然恍然大悟! “她们定是有所误会!灵犀,你不是说过,耿格格的孩儿是因了锦绣轩的狗而没了的吗?耿格格定是心中有恨的。如今锦绣轩的惜云突然来相助,她们定是以为小姐你悄悄儿地跟锦绣轩搭上了关系,所以……” 盈袖这一解释,妍华便什么都明白了:“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又怎么着?格格乐意跟谁好就跟谁好,她们凭什么限制格格了?”灵犀心中还有气,不满地白了对面一眼,哼哼着发表自己的不满。 “好灵犀,她们没有限制我呀,只是不喜欢我跟锦绣轩的人儿交好。你想啊,若是你最心爱的东西被别人夺了去,你会喜欢夺你东西的那个人吗?会喜欢那个人的朋友吗?” 妍华笑嘻嘻地安慰起了灵犀,她知道灵犀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只是眼下她需要集中三个人的智谋,好好想出一个让对面的人儿重新喜欢她的法子来。 灵犀却没好气地瞪了妍华一眼:“这还不简单?让贝勒爷多去对面过两夜,还要让她们知道是格格您的功劳,她们还不立马就喜欢您了?哼!” 灵犀置气一般连哼了数下,她本是心里有气,因为方才吃了闭门羹不见妍华为她出气,反而还帮着纤云来开导她,所以心里便更加憋闷了。说这番话的时候,本来只是赌气而已,却不想,妍华却完完全全将这话听了进去,喜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第四十七章 死尸 妍华正思索着如何让胤禛多去跟耿氏亲近亲近,府里突然便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因为又有新格格要入府,所以福晋便又命人将府里各个犄角旮旯都清理打扫一遍。妍华入府之前,府里上下也是都清扫过一遍的。 这一次,有两个奴才去府里的西北角清扫的时候,便闻到一股恶臭。那处地方偏僻,平日里倒是没人会过去,只是每次大清扫的时候才会去清理一遍。那里有一从小树林,直立立地站在那处,似是在守卫着府里这一角。 那两个奴才本打算随便扫扫落叶便走,当闻到那股恶臭时,便知道有些不对劲儿了。 那从树林中有一些松柏,所以并不是悉数都落了叶子。那些会落叶子的树眼下也没有把叶子都落完,有些还零零挂挂地吊在树梢,风一吹就摆动两下,要落不落的,看着叫人心急。林中有几棵大树,长了怕是有四五十年了,恶臭便是从那林中散发出来的。 “莫不是有鸟儿死在林中了?” “蠢货!死鸟儿的味儿有这么大?我看起码得是一条死狗那般大的东西!” 两个人畏畏缩缩地跑进林子里查看,远远地就看到有一个长长的东西吊在枝桠上,随着风吹动的方向荡啊荡啊。俩人再也不敢往前走了,因为那分明就是一具尸体,在这已经初冬的季节,正散发着恶臭,周围有许多蚊蝇“嗡嗡”地绕着欢鸣。 “鬼……鬼啊……”其中一个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屁滚尿流地就往来时路上回奔。另一个人本来没那样害怕,被他这样一吼,心里一悸,吓得差点腿软,赶紧也跟着跑了。 魏长安带了人将尸体弄出树林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嗖嗖的冷风吹进林中,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让人觉着有些渗人,仿佛这天也突然更加阴冷了一分。 这些日子以来,白日里的阳光都很足,也不知这尸体在这儿挂了多久,所以已经腐烂地不成样子了。 “咦?这……好像是锦绣轩的锦秋?不过……”前来取尸体的其中一人看着那身衣服有些眼熟,疑惑地嘀咕了起来。 “不过什么?”魏长安阴着脸,最近府里已经出了不少事情,如今新格格快入府了,却又闹出了一桩人命案,着实叫他头疼。 “不过锦秋那丫头不是被撵出府了吗?她……不可能在这儿呀……”那人迟疑着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样,你们两个先把尸体抬到那边那处空置的柴房。你,去锦绣轩找一个认得锦秋的人过来认认。”魏长安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便指派着手头的这几个人分工做起活来。 锦绣轩的来人,便是那惜云。 她用帕子捂着口唇只看了一眼那具尸体,便蹙着眉头摇了摇:“不是不是……怎得就会往我们锦绣轩赖,锦秋早就离府了,这会子不知道去哪快活了,哪里会死在这儿,晦气!” 魏长安冷着脸半眯起了眸子,他一板一眼地冷哼道:“惜云,你可仔细看清楚了?当真不是?” 第四十八章 死者 惜云听到魏长安的声音里透着冷意,脸色微微变了变,嘴里却兀自强硬着:“说不是就不是,再看两眼也不是。哼!” 她说话的调调有些千绕百转,说这话时显得阴阳怪气了些。她嘴里虽是这样强硬,却还是没有胆子不再细看一下。于是她便又多看了两眼,眉头拧地更加紧了。她这一次匆匆将那尸体的全身都打量了一下,看到有一些蛆虫在上面蠕动,禁不住开始犯呕。 “这下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不是……呕……”惜云干呕着连连摆手,再也婀娜不起来,只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脸都烂成这个样子了,你怎得知道不是?”魏长安冷冷睨着她,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情。 “你都说了烂成这个样子了,我怎得知道她是谁!”惜云有些恼了,干呕了一会儿后,瞪了一眼魏长安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那你方才为何一口咬定说不是?”魏长安有些不依不挠,继续揪着追问。 “因为锦秋早被撵出府了,所以这个不是她!”惜云的声音再也婉转不起来,她愤愤地瞪着魏长安,气得脸色都变了,“可是问够了?我还要回去照顾格格呢!” 说完,她再度转身欲离开。这一次,魏长安没有再阻拦,只是半眯着眸子冷冷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沉思…… 待走远之后,惜云见左右没人,便急速跑了起来。她想到方才那具尸体,就脊背发凉,后怕不已。一回到锦绣轩,她就赶紧直奔宋格格歇息之处,惊魂甫定地禀报道:“格格,格格……真是,真是锦秋!” “你可看清了?” “那尸身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奴婢无法辨认她的脸,但是她的那身衣服,还有手腕上的那个镯子……对了,她,她手里好像还拽着我给她的那锭银子……定是她了!” “离她被撵出去的日子也有小半个月了,难道她当日并没有走?”红纱帐里的宋氏疑惑着低喃,她的声音柔柔媚媚的,言语间总有一种说不清的风情,慵懒而又叫人百听不厌。 “她也没地儿可去,锦秋的家人在她入府前就全饿死在街头了……”惜云说着突然打了个哆嗦,她想起方才那个恐怖的尸身,便浑身起鸡皮疙瘩。 “嗯……哎……是个可怜的人儿呢……”宋氏那柔媚的声音凄凉凉地这样一哀叹,如同那黑夜里哀鸣的夜莺,似在耳边低诉愁思,又似响在远处渐渐地传来,叫听到的人跟着悲伤起来…… 第二日,一众人按例给福晋请安时,祥和殿内已经忙作一团。 妍华疑惑地扯住一个丫鬟询问发生了何事,那丫鬟见是妍华,便匆匆直言:“格格,福晋方才昏倒了!”说完,便迅速地跑了出去要请柳大夫过府来。 “这是怎么了?”灵犀听说昔日的旧主子晕倒了,心里一急,忙急急地走了两步要去福晋歇息之处看看。刚走出两步,她又想到妍华就在身后,便忍着心里的焦急停了步子。 第四十九章 昏倒 “灵犀,去吧。探完了也早些出来告知我们一声儿,大家都担心得紧呢。”妍华微微弯起嘴角,冲灵犀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赶紧去看看福晋。 坐在妍华斜对面的侧福晋懒懒地睨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旁边的耿氏响应着一同点了下头:“是啊,若是无妨,过来告知我们一声儿,也好叫大家放下心来。” “嗳!格格您等着,我这就去看看!”灵犀感激地看了一眼妍华,忙转身跑开了。盈袖却望着她的背影发起了楞儿:这灵犀,心里惦念的始终是福晋,若是哪一日福晋为难小姐了,她又会向着谁? 昨儿夜里,魏长安差人仔细查视过那具尸身,因为挂着尸身的树下还躺着一个小包袱,所以仔细验查起来,倒是很快便确认了死者的身份,确确实实是锦秋无误。 翌日一大早,魏长安便差人来到祥和殿将此事禀报了福晋。福晋最近本就为装扮贝勒府一事颇费心神,恍恍惚惚间听闻前些日子被撵出府的锦秋自缢身亡了,尸身还是在府里找到的,一时间,惊怒交加,一口气憋在胸口,便眼前一黑,昏倒了。 她醒了之后便一直拉着木槿的手直呢喃:“木槿,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撵她走的对不对?哎……她定是怨恨透了,才死也要这样个死法儿……她在阴曹地府也定是天天咒怨着我的……” “福晋,福晋!快别乱想,锦秋的事儿不怨您!您也只不过是责骂了她几句呀,不是您撵她走的!是锦绣轩的人来报了说让她出府,您才同意的不是吗?福晋,快别乱想了……”木槿见她眼神有些浑浊,心里一紧,忙蹲在床边握着福晋的手,担心地直落泪。 “可是……可是我同意了呀,当时我若强硬一些不让她走,她如今也不会……”福晋说着便湿了眼,木槿忙捏着帕子为她拭泪。 “福晋,福晋,您怎得能怨自己呢?若说错,那便错在宋格格身上,她好好儿地非要喝劳什子补药,喝出问题了便把事情都推给了锦秋……福晋您别难过了,已经差人去宫外候着了,贝勒爷一下朝就会来看您了……” “哎……你又何必惊动了他,朝中大事为重啊!” “福晋,你就别乱想了,锦秋的死怎么着也怨不得您。我今儿夜里就去佛堂给她念经烧纸,她在天有灵,也定是盼您过得好的!”木槿抬手擦了下眼角,后又试了试福晋的额头,见没没有什么发热的迹象,便也渐渐放下心来。 柳大夫赶来的时候,福晋正沉沉地半睡半醒着。柳大夫为她把了把脉,开了一副安神的药方,让福晋多歇息少操劳,本就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心里忧绪太浓,一切都重在调理。 木槿送柳大夫出去时,灵犀刚好赶了过来:“木槿姐姐,福晋她眼下如何了?” 木槿看到她眼里的盈盈泪光,安慰地笑了笑:“灵犀,没有大碍,福晋还是因着先前没调养好,如今虚了些,所以听到锦秋的死讯后一急便倒下了。你且过去跟侧福晋和格格们说一声,这两日便不用再来向福晋请安了。” 灵犀探着眼往里面看了看,也没看到什么,心不在焉地应道:“好,我也不扰福晋歇息了,姐姐可要好生照顾着福晋跟自己。” 第五十章 亲近 “锦秋去了?”灵犀将木槿的话告知侧福晋李氏与耿氏后,侧福晋蹙着眉头疑惑道。 灵犀点了点头,便过去妍华身边准备与她一道离开。 “哼!真是不争气,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当是讲出来才是,这样平白无故害了自己性命又是为何!”侧福晋的细眉拧了起来,叹了两声,抬手让梳月搀住,“哎!没意思,冲喜没冲成,还尽出些晦气的事儿!梳月,走吧!” 妍华的脸色一滞,些微有些尴尬。冲喜冲喜,侧福晋为何总是说她入府是为了冲喜呢?就因为她入府之前,福晋的儿殇了?耿氏的胎流了? 妍华突然觉着自己入府后确实也没发生过多少好事儿,心下不禁有些黯然。所以到了书房的时候,她也没有像往日一般笑嘻嘻的,只是无精打采地默默去研墨。 胤禛正独自一人在写着什么,抬头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心不在焉地盯着研墨的那只手发呆。 “这是怎么了?”胤禛问了一句,便又低下头去写字。 “呃,没怎么呢。”妍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胤禛的侧脸,依旧清冷冷的样子。他有些消瘦,两颊都有些微凹陷进去。 “那你今日为何闷闷不乐的呢?”胤禛停下笔来,看进她亮晶晶的眸子,见她很快便低下了眼,视线便移到了她微微扇动发睫毛上。 见她的红唇没有张开的迹象,胤禛又放柔了声音轻轻说道:“过来!” 妍华抬头看到他脸上难得显现的温柔,心里一暖,放下手中的墨锭慢慢走了过去。胤禛抿着唇微微一笑,一只手拉了她的小手,另一只大掌扶在她腰间,就那么轻轻一拽,便将她拉着坐在了自己腿上。 胤禛贴着她玲珑小巧的耳朵,暧昧地呢喃道:“有什么心事?说与我听听,嗯?” 妍华何曾与男子这样亲近过,一张脸早在坐上他腿的那一刻就红得娇艳欲滴了。此刻再感受到他的鼻息就喷在耳朵上时,索性连脖子耳朵也跟着一并红了起来,白嫩嫩的肌肤如同沐浴过后一般,泛着莹莹粉红的光晕来。 妍华心跳得厉害,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起颤来:“我……哪有……哪有心事,只是听说,又要有新格格入府了呢……”她闷闷地说了这么些话后,便紧张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想,等这位新格格入了府,侧福晋是不是又要说那位新格格才是进府冲喜的了? “呵呵……”胤禛听到她的话后,将额头抵在她的额角,轻声笑了起来,“这是在吃味吗?” 妍华不自然地微微扭了扭身子,轻哼了一声,嘟着小嘴娇嗔道:“我才没有吃味儿!” 那娇柔的声音听在胤禛耳里,怎么听都是软糯糯的撒娇。他心里一动,搂住她的纤腰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待感受到她的身子因此而僵住之后,胤禛嘴角的笑容绽放地更绚烂了。他忍不住又凑上她光滑的小脸亲了一下,这下她的脸便红得更厉害了。 “哼哼哼哼……呼呼……”胤禛被她的反应逗得直乐,额头贴上她的脸颊便闷闷地笑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担心 “还害怕被我的贵气折煞吗?”胤禛笑得身子都在发颤,紧紧抱着怀里的妍华也不撒手,直到笑得有些乏了,才渐渐止住。 妍华本在因为他这样亲昵的举动而颇为羞赧,这会子被他笑久了反而是有些生闷气,倒也没有方才那样羞涩了。 她嘟囔着那张红艳艳的小嘴,闷闷地撇了撇:“哼~你怎得总是这般羞辱我,我就说了那样一次,你却念叨了好几次了!以后我都要不敢与你说话了!” 她也没有大声地埋怨,只小声地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儿般,顾自哼哼。 胤禛自是听在了耳里,也没有说话,只闷声笑着将她受伤的左手拿在手中瞧了瞧。 那伤是割在手指上,指甲盖下面长长的一道口子,当时都有些皮肉外翻了。她那日收拾碎渣的时候,没有蹲稳当,有些往前倾倒的时候,本能地便拿正在捡碎渣的手去撑地了。结果,手指就压在了一块碎渣子上,手心里握着的碎渣也刺进了掌心。 如今那伤倒是已经结痂了,妍华用胤禛给她的膏药涂了涂,疤痕倒是消得很快。 胤禛的指头婆娑着她手心上还未完全消退的伤痕,眼里的笑意中渐渐爬上一抹心疼:“这么好看的手,留下疤可就不漂亮了。” “哼~”妍华轻哼了一声,声音中透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憨,她眼角的余光瞟到胤禛眼里的关心,心头微微一颤,红着脸说:“额娘说,虽然阿玛如今的脸上满是褶子,再也不及年轻时那般好看,可是在她眼里,阿玛永远都是那般俊朗。” “哦?是吗?”胤禛觉着有些好笑,侧头去看她,温热的唇便又不经意地碰上了她的小脸。他岂能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呢?情人眼里出西施,更何况是手上那点小疤痕呢! 只是,她这样小小的年纪,便懂这样多的道理,着实叫他有些惊讶与赞叹。 “贝勒爷难道不认同吗?”方才被他的唇触碰到的地方,又开始发烫了,妍华强自镇定着与他继续聊,心里却“砰砰”地乱跳,比她初入府时的那一夜还要慌乱。 胤禛没有答话,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她感受到那温热的鼻息,有一下没一下地喷在她的颈间,心里有阵阵的酥麻感觉。 这时候,她脑子里突然就想到锦秋的死,想到那个她还从未见过的宋格格,想到福晋早殇的儿子,想到耿氏小产的胎儿……她不明白眼下这样亲昵的时候,她怎么突然就想到这些事情,只突然就吓得脊背发凉,出了一些虚汗。 “等新格格入了府,你……你还要我天天来研墨吗……”她问得轻,声音小得如同那蚊蝇拍翅的动静。胤禛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她的话后,眸子微微动了下,没有睁开,只是唇角的弧度些微上扬起来。 过了半晌,妍华见他没有任何动静,只当他没有听到。于是她便清了清嗓子,又将声音提高了一分再度问道:“新格格来了以后,你……还要我来研墨吗?” 这下,胤禛终于轻笑出了声儿。他依旧眯着眸子养神,只嘴里淡淡地笑问:“你在担心什么?” 第五十二章 武氏 今儿个是新格格入府的日子,福晋的精神这几日也养好了,早早地便亲自操劳着让众人将府里布置得喜庆些。 因着锦绣轩内还有空置的屋子,所以新格格的住处便也被安置在了锦绣轩。惜云本是有意见的,可是福晋巍巍然地看了她一眼后,她便不敢再吭声儿了。惜云本就是宋格格传话之人,惜云一沉默,那福晋便也当是宋格格同意了。 妍华自从那一日在书房得了胤禛的保证后,心里倒也踏实,所以对于新格格的到来,倒是没有太多怨怼之气。 那一日在书房,她问胤禛以后还要不要她去继续研墨,心里其实隐隐是有些期待的。她期待胤禛痛痛快快地告诉她:以后不用你研墨了,我却也不会冷落了你。 只是胤禛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故意问她:“你在担心什么?” 她自是不好意思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想刚进府没多久就受了冷落,只是对于亲昵之事也还是会不好意思与不知所措,所以她便只是回道:“只是担心……你若是不理我了,就没人管束我。我若是哪一日丢了府里的脸面,还是会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哦……” 胤禛旋即笑着在她耳边呢喃:“怎会不理你?你是我的人,我若是不理你,那我理谁?我还没查你书读得怎样了,你自然还是得天天都来研墨。” 那日过后,胤禛倒是没再跟她那样亲昵过。只是妍华每夜入睡之前都忍不住想起那日在书房坐在他腿上时,那种心乱如麻却又有丝丝甜蜜的感觉。灵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接连打趣了几次,说她近来总是春光满面的。 今儿个是新格格武氏入府的日子,众人也免了请安。妍华照例去书房研墨时,胤禛并不在,所以她悻悻地独自在书房发了会儿呆便回了万福阁。心里有些闷闷的,看不到胤禛那双偶尔流露出柔情的眸子,她总觉得整个日子都欠了点儿什么似的有些发空。 灵犀被福晋那边的人儿找去帮了会儿忙,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她说她看到新进府的武格格了,妍华跟盈袖不禁都来了兴致,问灵犀那新格格长什么模样。 灵犀故作神秘地卖了会儿关子,被盈袖挠了痒痒,咯咯笑着连声求饶:“好啦,盈袖姐姐,我说我说……她看着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没有咱们格格好看。” 妍华笑着轻斥了她一句:“你倒是看到她没哦?就知道瞎吹。” “我方才就是去锦绣轩的,自然是看到她身形了,我就是觉着没格格你好看。对了,我看到宋格格了,她在外面散步,看样子已经养好了呢。” “宋格格又是长什么样儿的?” 灵犀的眼珠左右转了转,见没有旁人在,悄没声儿地说道:“宋格格长得呀,像那唱小曲儿的,眼神勾人得很呐!” “哦?长得美吗?”妍华见她神秘兮兮的,禁不住好奇道。 “怎么说呢?”灵犀屏着笑,凑近妍华看了看,看她的眸子、看她的嘴巴,最后就在她忍不住又要出口问的时候,灵犀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看呐,她不仅没有咱们格格美更没有咱们格格年轻!嘻嘻……” “灵犀姐,灵犀姐?福晋叫你过去呢!”正嬉笑打闹间,祥和殿来了一个小丫鬟,匆匆地将灵犀给叫走了。 第五十三章 受惊 “出了什么事儿了?”灵犀跟着那个小丫鬟,一边走着一边询问。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宋格格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她出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怎得急着找我?哼!”灵犀冷哼了一声,不悦地止住了步子想要转身回去。 那小丫鬟急了:“灵犀姐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是福晋叫你过去的呢!你若是不去,我可怎么交差啊……” “好啦!走吧走吧……” 灵犀一走,屋子里瞬间冷清下来了。妍华想去对面的耿氏那里坐坐,可是近来她们对她有所误会,纤云也一直持着话里带刺儿的态度,耿氏虽然依旧和和气气,可妍华总感觉明显疏远了,所以想来又觉得无趣,便没过去。 “盈袖,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盈袖背上的伤疤正好需要上药,有的地方些微开始发痒,她正好想清洗一下身子再涂点药膏,便应了一声儿:“小姐,我还有点事儿没做完,你且就在附近转转,不要走太远知道吗?” “知道啦!”妍华无奈地应了一声,便出了门。 天色已晚,府里的长廊上挂着红灯笼,一眼望去,星星点点的红光闪闪烁烁,露出氤氲的红色光亮,颇有些妖娆。 “我进府的那日,府里也是这样吧!”她自言自语般嘀咕着,沿着长廊一路看了过去。 毕竟是贝勒府,连挂在那里照明的红灯笼都仿佛比她见过的要金贵些。她一路看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一方水榭处,水榭的廊子中间有一个凉亭,那里有一盏黄橙橙的小灯笼落在石桌上。 妍华回头望了望,天色暗地透彻,她早已不认得回去的路了。她心想,盈袖等会不见她回去,自会来找她,若是等一会儿都见不到盈袖,她便找个人问问回万福阁的路。眼下,她只想去水榭的凉亭里坐一会儿,这会子走多了,她倒是觉得腿脚有些酸。 水榭的长廊上没有挂灯笼,妍华就着远处的光亮摸索到了凉亭,看到石桌上的小灯笼挺精致,便抬手去拿。 “小嫂子?你怎得在这儿?” 突然有个浑厚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妍华吓了一跳,接连后退了几步,一下子便撞到了廊柱上。“嘭”地一声,她脑袋撞了上去,颇有些响。 妍华疼地直咧嘴,好在天色昏暗,对面的十三也没有看到她那副糗样。 “十……十三阿哥,你怎么在这儿呀?”她倒抽着冷气,抬手揉起了后脑勺。 十三方才一出声,便知道自己欠考虑了。只是隔着石桌,他来不及拉住她,这厢才颇有些后悔的喃道:“倒是吓住你了,没事儿吧?” 妍华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只是天色太暗,他也看不到。她颇有些抱怨地说道:“你一个人在这儿是要做什么,莫不是就为了吓吓人的吧,哼……” “呵呵……”十三闷闷地笑了两声。 妍华突然就闻到一股酒气,惊诧道:“原来你自个儿在这偷酒喝?”如今她已与十三算得上是熟识了,所以再也没有那样多的顾忌,说起话来也随意了许多。只是她说完后才觉得有些不妥,忙解释道:“我是说你怎得一个人在这儿喝酒?你自是不会偷酒喝的……” “哦?你怎知我不会?” 第五十四章 对酒 妍华听到十三用讥诮的语气那样问,方才还很确定的事情渐渐变得有些不确定了。 “十三阿哥你……莫要捉弄我了,堂堂十三皇子,怎得会……会偷酒喝呢……”妍华撇了撇嘴,后脑勺还是在作痛,她白着脸就着灯笼散发出的点点光亮摸索着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已是十月中旬,凉意甚浓。妍华在石凳上刚坐了一会儿,便感觉到从石凳上有一股凉飕飕的冷意窜进身体,加上这水榭上的凉亭内时不时有晚风拂过,她禁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十三突然递过来一样东西,妍华定睛一看,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水一般清澈的酒,浓烈的酒气从瓶口直接窜进鼻子。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十三阿哥,他明亮的眸子闪着淡淡的光亮,叫妍华看了心安。 “小嫂子,你若是还想再待一会儿,便喝两口热热身子。”十三见她在发愣,莞尔一笑。 浑厚的声音飘进妍华耳里,她又打了一个寒噤后,捧着那瓶子仰头便喝了两口。火辣辣的酒从她嘴里一直往下流去,所经之处都火辣辣地发热,她这才觉着暖和了些,又将酒递还给了十三。 “好!够爽快!”十三赞叹着接过了那瓶酒。 “咦?这酒……果真是偷来喝的?”妍华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不确定地开了口。 十三抬起拳头捂着嘴闷笑了起来,过了半晌,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难不成还有假?这是今年夏天的时候洋人带来的洋酒,皇阿玛赏了两瓶给四哥,我看他一直没喝,今儿个就趁着大家不注意偷了来……” 妍华听到他这番坦白,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将头往对面凑近了些,悄声问道:“他若知道了,会不会跟你生气?”她如今可是也喝了十三偷来的酒的,已经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不是! “呼呼哈哈……”十三凑近灯笼,看到她脸上担忧的表情,忍不住再度笑出了声儿,“你放心,他若是知道了,我就告诉他是我一人喝完的,保证不牵累你!” 妍华面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一下便被别人戳破了心事确实会有些尴尬:“那……呵呵……还是十三阿哥仗义!” 因为有些尴尬,她一把抓了桌上的酒便又仰头喝了两口。 “好酒量!”十三见她喝得痛快,叹了一句,便接过瓶子又仰头喝了起来,直接将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 妍华突然察觉到还有哪里不对劲儿,听到十三将酒瓶子搁到石桌上的声音时,她的脸“噌”地一下红了个透彻,直烧得她连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她晕晕乎乎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情:方才……方才她与十三阿哥用了同一个酒瓶子喝酒……怎么办,她,她太不像话……怎可与他如此亲密…… 迷迷糊糊间,她只知道十三又递过来一小坛酒,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听到十三爽快地说了一句:“我先干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得,跟着就开坛灌起酒来。 “小嫂子,你今儿夜里有些反常,是不是四哥取了新格格,你不高兴呀?” 第五十五章 论梦 “唔?我?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他……他?哼……我才不稀罕他,只要他不烦我,不烦我就好……”妍华这会子喝得有些多,脑子晕晕乎乎的,舌头都开始有些不听话了。 “你可是醉了?哎,刚还夸你酒量好来着,这么快就不行了。来,把酒给我。”十三听到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不对,便知道她喝多了,赶紧要将她手里的酒坛子夺回来,却不想,妍华一把就把那一小坛子酒给护在了怀里: “这是……是我的,你……你不要抢,喝你自己的!”妍华的脑子尚且清明,只是晕乎着说不清话,她摇了摇头,没有把脑子也晃得明朗些,反而是愈加混沌了。 她从小到大,虽是喝过很多次酒,却没有哪一次喝得这样多过。 十三轻叹了一口气,也没再夺酒:“由你吧,若是觉着不行了,便不能再喝了,知道吗?对了,小嫂子酿的桂花酒何时才能送我几坛尝尝?” “我……自然知道……我,又不傻。”妍华撅着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只是晕晕乎乎的实在瞪不出精神气儿来,“那酒要多放放才香甜,明年可以开一坛尝尝味儿。” “哎,也罢,我就慢慢等着吧。”十三说着就又喝了几口,大手一抹,将嘴角的酒渍给擦去后,又幽幽说道,“有个人陪着喝酒,也挺有劲儿。四哥正陪着太子呢,哎,娶个格格,太子非要来凑热闹,我喝酒也喝不尽兴,只好自己偷偷跑出来喝了……你若不是吃味儿,又为何大晚上的自己瞎转悠?” “我……今儿没有研墨,我……有点儿不习惯……他一直说要查查我书读得怎么样了,却一直都……没有查,你说他是不是忘了?” “四哥的记性好着呢,自是因为你总是说没时间读,他才没有那般催着你读了。” “我从来也……没有奢望他能时刻惦记着我。”仿佛渐渐适应了脑中的混沌,她说话又利索了起来,只抱着手里的小坛子突然滴下一滴泪来。前几日才亲过她的那个人,眼下是不是已经抱着新格格在亲热了?暖香在怀,自是已经把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你可曾听过南柯一梦的故事?”十三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声音突然透着一丝苍凉。 “嗯。”她淡淡地应道。 “浮华繁世,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梦。那些你在梦里拼命强留的东西,醒过来后都如镜花水月一般,一场空。所以人生在世,能欢喜一场爱一场,便已足矣,不必强求太多。” 妍华细细品味着十三突然起来的感慨,心下暗叹了一口气。道理她都懂,只是她哪里能控制得住心里的那些思绪呢? 她毕竟是个年方十三的女子,还未成人,情爱一事尚且懵懂,叫她突然顿悟也确实难为了些。十三见她低着头不吭声,知道她是在思索那番话,便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抓着酒坛子又仰头喝了几口酒。 她沉思了会儿,就不满地嘟着嘴反驳道: “哼!这一世本就只有匆匆数十年,为何不能梦上一辈子?那呆子梦到的虽是槐树下的一个蚁穴,却切实感受了那种不同寻常的经历……悲欢离合都经历了一番,自是像过了两辈子的生活。他在梦中能够大彻大悟,等梦醒了便会愈加珍惜他所拥有的幸福……” 第五十六章 醉酒 妍华嘀嘀咕咕地反驳出了声儿,因为脑子尚且清明,所以说出来的话倒是条理清晰。 十三安静地听她说完后,啧啧称奇。 他倒是没有料到,这样一个小女子,居然能说出这样一大番道理来,而且说出来的道理他听着还很是赞同:“说得好!”他沉声赞了一句,又喝了几口酒。 妍华被他这样一夸,本就晕乎的脑子更加飘飘然了,她捧着那一小坛子酒又喝了几口,喝完还“嗝”地打了一声儿响嗝。 打完嗝后她突然就“咯咯咯”地傻笑了起来:“哼!阿妈总是不让我多喝酒,额娘却觉得……觉得咱们满人不该跟汉人女子那般娇滴滴的……嗝,所以……我琴棋书画学得一般,喝酒骑马倒是很好……” “哦?这么说,你酒量很大了?”十三忍着笑意调侃道。 “那是……自然……你看看,我都喝了两坛子了,还没……倒下呢……”妍华头脑发热,面上通红一片,眼里是茫茫然的迷蒙。 “两坛?”十三盯着她手中捧着的那一小坛子酒,挑起了眉头。 “呐,呐!”妍华指了指石桌上的那个已空的洋酒瓶,又指了指手里捧着的小坛子,然后摆着手指数了两根“一、二”,便嫣然一笑抬起了头,“这可不是两坛子嘛!我又不是不会数数!嘿嘿……” “哎~你醉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小嫂子,你还能走路不?”十三无奈地拍了脑门一下,望着对面晃荡着脑袋的妍华,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她毕竟是胤禛的格格,他自是不方便与她有肢体接触的,被人看到就不止是说闲话那般简单了。 “当然……能走了,我还能跑呢……”她摇摇晃晃地便要站起来,手里还捧着那小坛子酒,就跟捧着宝贝一般不肯撒手。 十三见她路都站不稳,就知道她自己定是走不动了,生怕她落进水里,也顾不得其他,只好赶紧将她按着坐回了石凳。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我……要去那竹林子里走走……”她摇头晃脑地吟诵了一句诗,指着岸上的一小从灌木林嘻嘻地傻笑。 十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哪儿有竹林子:“哎……你是真醉了,东西都看不清了……不过这诗倒是背得好。” “你……胤禛?胤禛……你为何总是那般凶嘛……像我阿妈额娘那般举案齐眉地多好!你……你老是欺负我……我脸花了……研墨……你欺负我……罚我看书……” 她说话也不甚清楚了,咕哝着说了一大堆十三听不懂的话,对着石桌上的那个空的洋酒瓶子指指点点,仿佛那便是胤禛。 “小嫂子,我可不是四哥,我是胤祥!那一日你脸花了,我本想告诉你的,是四哥不让,所以你可不能怨我。”十三往岸边瞅了瞅,这边僻静,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过来,他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哼!胤祥……胤祥不是十三阿哥吗?十三阿哥比你好……哼……”她已经醉了,说话都拖着长长的音,带着旖旎的味道,只是光线不足,十三看不到她脸上动人的红晕与娇态。 “哎……”十三看了一会儿,见实在没人过来,轻叹了一口气。 第五十七章 昏睡 十三正思索着是该把妍华给扶着离开这水榭,还是干脆抱了她赶紧走,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往这边走来,还隐隐叫着:“小姐?格格?” 他赶紧往岸边走近了两步,这声音听着像是盈袖,十三想把她叫来。回头看了看妍华,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喝了几口酒,那一小坛子酒此刻已然见底了。她眼下是彻底喝多了,也不说胡话了,只乖乖地趴在那里昏昏欲睡。 十三见状,知道她是动弹不得,也不担心她会折腾掉进水里了,忙将那几个空坛子瓶子提着,跨着大步子往岸上走去。他看到盈袖后,匆匆将她叫住:“你家格格在凉亭里,她喝多了,你且将她扶回去歇着。我若是碰到旁人,会叫他们过来帮你。” “十三阿哥。”盈袖见到他是,有些诧异,听到他的话后忙担心地要往水榭赶去,还未跨出步子又回了头,肃然说道,“还请十三阿哥不要告诉旁人知晓,奴婢自个儿会将格格安然送回去的,多谢!” 十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说完便抬脚走了,他毕竟是个外人,若是被旁人看到,免不得要嚼舌根了。好在寻来的是盈袖,若是别的丫鬟,约莫又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盈袖看到十三走远,暗自松了口气,摸索着往凉亭急急走去。 夜色已晚,阵阵冷风吹得人直打寒噤。盈袖只怕妍华会受了凉,暗骂自己粗心,倒是只顾着找人了,也没带一件斗篷出来。她摸了摸妍华的额头,许是酒喝得多了,她的额头烫得很。 凉亭里风渐渐大了些,盈袖打了个寒噤,忙把妍华的手臂越过自己脖子跨住,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身,缓缓走出了水榭。因为她此刻醉酒,没有什么意识,身子也比平时沉了许多。盈袖走到长廊时,抬眼看了看,轻叹了一口气,便将妍华的身子重新抱稳了些,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一会儿,她便又想背着妍华回去。只是将一个没有意识的人单独弄上背去也有些麻烦,她弄得又出了一身汗,才把妍华背好。 背上的伤疤经这么一折腾,又开始发痒了,盈袖咬着唇闷着头往万福阁的方向走去。 她也不知道妍华怎得就跑了这么远,直庆幸妍华未闹出什么丑事,若是跟十三阿哥在一起的时候被旁人看了去,她真担心又被人当了话柄说三道四。 “她这是怎么了?” 盈袖正闷着头走,前面突然挡了一个人,抬眼看去时,盈袖的脸色刹那间便有些白了。那人正是胤禛,他正冷冷地盯着盈袖背上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妍华看。 盈袖也不方便行礼,便只得硬着头皮低下了头:“格格她……喝了点儿小酒……” “哼,都醉成这个样子了,岂止是喝了一点儿。”他鼻间轻哼了一声,亲自走上前去,将妍华从盈袖的背上搀扶了下来,直接把睡得不省人事的妍华给搂在了怀中。 盈袖生怕他生气,这下得了空,赶紧跪了下去:“贝勒爷恕罪!格格今儿个……有些闷闷不乐,喝了点儿小酒就跑出来了,奴婢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睡成这个样子了……” 第五十八章 留宿 盈袖揣度着说了那么几句话,她想胤禛听到妍华闷闷不乐才喝的酒,自是会联想到今日府里有新格格进来这一事儿,便容易联想成妍华是因为吃醋所以才会如此。既是吃醋,那自然便是因为她心里在乎胤禛。 盈袖知道前几日胤禛跟妍华才有过一些亲密举动,只盼着胤禛揣摩到这个意思后,心里是高兴的,而不是觉得她善妒。 果然,胤禛轻斥了一句:“小小年纪,倒是也知道吃味儿了。” 只是他语中带着些微笑意,盈袖听在耳里便也放了心。 胤禛没再言语,只是把妍华打横抱起,直接往万福阁的方向走去。妍华窝在他怀里,轻哼着微微动了动身子,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胤禛闻到她身上的酒气,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迈开了大步子。 跟在他后面的魏长安偷偷扯住急急要跟上去的盈袖,盈袖纳闷地看向了他。只见魏长安微皱着眉头,又塞了一小瓶膏药给她,这才关心地说道:“用完了再跟我要便是,真是对不住,我已经教训过那两个没用的东西了!” 盈袖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多谢魏侍卫关心,已经在好了。”她紧紧拽着那一小瓶膏药,心里有汩汩暖流经过。 “那便好,走吧。” 胤禛抱着妍华直接进了万福阁,本想将她放下便离开的,可是妍华搂着他的脖子就是不肯撒手,胤禛想要扯下她手臂时,她就“呜呜呜”地哭起来。 胤禛颇感无奈,他长这样大,还真的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女子,小小年纪却偏偏是他的格格。若是把她当孩子养,又有些怪异;可要是让他如今就要了她,他却是怎样都下不了手的。 他的眼里如同那春日的和风,一片清柔。他宠溺地笑了笑,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凑这样近看到妍华脸上嫣然的红晕,以及那两瓣鲜艳欲滴的红唇,胤禛愣怔了下,索性就低下头去凑上那张红唇吻了会儿。 睡梦中的妍华娇俏地呻吟了一声,胤禛突然就停住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试图掰开妍华的手。 魏长安和盈袖都候在屋外,灵犀还没有回来。妍华此刻突然就变了性子,非但不怕胤禛了,还死死地缠着他。胤禛每每想扯开她的手时,她就“哼哼”地开始呜咽。刚开始没眼泪,呜咽久了就开始流泪。 今日因为太子也来府里凑热闹,所以他陪着太子喝了不少酒。这么折腾一会儿,他突然就觉着乏力得很,直接脱了靴子也跟着躺了上去。妍华一直都吊着他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仿佛他是她最心爱之物一般。 胤禛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清醒着的时候怎么没这样粘着我的?这会子喝醉了倒是撒起泼来了。” “来人!”他闻着妍华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以及酒气,撇过头朝着外面轻唤了一声。 “奴婢在呢。”盈袖闻声,忙走了进来,也不敢抬头看,只是低着头站在门边等着他吩咐。 “让魏长安去锦绣轩说一声,我今儿个就不过去了,让那新格格早些歇息吧。” 盈袖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傻傻地楞在了那儿。等醒过神来时,胤禛已经抱着妍华合了眼。她心里七上八下地默默退了出去,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着:“闯祸了闯祸了……” 第五十九章 担心 翌日,妍华幽幽地醒来时,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地痛,一连叫唤了好几声,盈袖才匆匆地赶了过来。 妍华见她神色不对,摸着额头问她出了什么事儿。 盈袖干干地笑了两声儿:“小姐,我方才在伺候贝勒爷呢,他刚走,所以先前没听到你叫我。” “嗯?他这么早过来做什么?锦绣轩没人伺候他不成?”妍华耍起了小性子,撅着嘴老大不乐意。只是头痛,脑子里还有点儿“嗡嗡”作响,她很快便昏昏然地又闭上了眼。 “小姐你……都不记得了?”盈袖端着盆来要伺候她洗漱,见她没有吭声又继续念叨起来,“小姐你这下闯祸了,哎……待会儿去福晋那处请安,也不知道侧福晋会怎么说你呢。贝勒爷昨儿夜里没在新格格那处过夜,而是在你这里过夜的……” “什么?!”妍华听到这里,猛地从床上乍起,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胤禛抱着她回来时,她醉得不省人事;胤禛一大早离开时,她还兀自在做着美梦。所以,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昨儿夜里强留了胤禛。 “哎~”盈袖看到她如此诧异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有哇,你昨儿怎么跟十三阿哥一同喝酒了?孤男寡女的,若是被旁人看了去,指不定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就算她们不管说十三阿哥的不是,却也会编排你的不是。小姐啊,如今再也不是在自己家中,以后多注意着点儿,知道了吗?” 可妍华此刻的心思却压根不在这里,所以盈袖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解,她也没有真的听进去。她只是哭丧着脸,满面通红地看着盈袖,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地,最后低下了头闷闷地说了几个字,声音太小,盈袖也没听清。 “小姐你说什么?” “他……他跟我……圆、房了?我怎么不记得呀……” 盈袖听清楚之后,看到她羞得满面通红,再多的担忧也突然就抛到了脑后。她咯咯笑着帮她穿衣,嘴下不得闲地告诉她道:“小姐又犯傻了,入府前宫里的老嬷嬷不是教过你吗?还给你看过那个……你怎得又忘了?” 盈袖说的“那个”是指春、宫、图,是那老嬷嬷担心妍华听不懂,自己胡乱画的,画得虽然不好,可是却颇为形象。 妍华听到盈袖提起这事儿,整个小脸“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她嗔怒地挥手轻轻打了盈袖一下,露出一副小女儿情态,低声喃道:“我……我记得啊……可是,可是……我不记得了,我怎知他……对我做过什么……” 盈袖掩着嘴直笑:“小姐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却也没有再继续道破,若说嫁了人的女子没有被教导过那方面的事情,恁是谁也不会信的,更何况是嫁给皇子的呢。 “呀!”盈袖正要给她梳头,妍华却突然慌乱地叫着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她瞪着眼睛戚戚然地看着盈袖,微微咬着下唇,一副委屈却又隐忍的悔意从眼里生出,顿然布满了整张小脸! 第六十章 闯祸 “盈袖你是说,他……他昨晚没有跟新格格过夜?而是在这里……”妍华怯怯地开了口,眼里水汪汪的一片。 “是啊。”盈袖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我……岂不是闯祸了……今儿个去请安还不要被……那位新格格恨死啊?”她想起新入府时胤禛没有在她这里过夜,第二日便被众人或挖苦或讥笑的情景。她是因为自己尚未成人,所以心里没有怨恨,而这位新入府的武格格却是已经十七了,不是未成人的孩子。 “索性这样吧,小姐,待会儿去请安的时候,你便少说些话。侧福晋若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言语,你便忍着,那武格格若是有怨怼,你也受着……”盈袖再三叮嘱了会儿,伺候她用了早膳后便去祥和殿了。 “灵犀呢?怎么没见到灵犀?”快到祥和殿的时候,妍华才抽出空来想到灵犀,想到她从醒来之后便一直没见着灵犀,不禁有些奇怪。 盈袖皱了皱眉头,有些不安:“昨儿夜里,福晋差人将她叫走,她便一夜未回去,还望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正好去祥和殿,待会儿若是看不到人,我便问问木槿吧。”妍华心里乱糟糟的,面上却镇定得很。昔日在家中被调教的各种礼数,近来有些倒退了去,她想到昨儿夜里醉得那般不省人事,只怨自己太过大意。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紧张兮兮地看向了盈袖,问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盈袖我……我昨儿夜里是怎么回去的……不是十三阿哥送我回去的吧……”她本是想问,是不是十三阿哥将她抱回去的,若是那样,她便死定了。 盈袖抿着唇,轻叹了一口气:“你还知道紧张!十三阿哥颇守礼数,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趴在凉亭里睡着呢,十三阿哥就守在旁边也没动你,看到我过去就把你交给我了。我背你回去的,只是半道上碰到贝勒爷了,然后他把你给抱回去了……” 妍华听了倒抽了一口气:“惨了惨了,定是被不少人看了去。哎,定要被说成勾引他了,害得他连新房都没去成。嘶~可是不对啊,他为什么不去新房?就算好心送我回去,送完了也能赶去锦绣轩嘛!” 她说着说着倒是有点儿来气,只怨胤禛这下可害惨她了,心想只怕是他故意这般做的,就是想让她难堪。 “小姐……”盈袖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眼里真是半分怜惜都没有了。 她看到妍华微微嘟起的嘴就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了,所以盈袖实在是不想再纵容她了,只冷冷地打击她道:“明明是你扯着贝勒爷不让他走的,扯不过还哭哭啼啼地赖在他身上……” 盈袖并没有看到当时的情景,只是隐约听到胤禛柔声哄着妍华的声音,以及妍华耍赖般跟孩子似的哭闹,她便猜到了五六分。 早上伺候胤禛起身的时候,胤禛问过她几句话,她心里便更加肯定了,毕竟她也见识过妍华醉酒后哭闹的样子。他淡淡地问的是这样几句: “她以前可醉过酒?醉酒后也是这般缠着人不肯撒手的吗?” 第六十一章 新仇 “哼哼,哟~新格格今儿个倒是来得晚呢!”妍华还未走进门去,便听到侧福晋那拔尖了的嗓音传进耳中。 她哭丧着脸看了一眼盈袖,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往日那般温顺。 她没有理会侧福晋那带刺的挑衅,只是乖乖地行了礼,眼睛转到一处时,微微有些愣,因为她看到了两张陌生的面孔,一张笑意盈盈,另外一张面色不悦,正俏生生地瞪着她。 笑意盈盈的那个人便是宋格格,她的额头上戴着一条镶着润白珍珠的红抹额,较之府里其他格格们,这装扮倒是怪异了些。那条红抹额衬得她本就妩媚的双眸,更加熠熠生辉了。只见她微微挑起眼眸,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妍华,而后便施施然笑了:“妹妹果真俊俏,真是多谢妹妹煲汤与我喝呢。” 她说着便缓缓点了点头,一颦一笑间都有说不出的妩媚。 只是她那话一出,众人的神情便都有了些微变化。 耿氏本是温柔地笑着,听了宋氏的话,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滞,站在她身后的纤云更是不满地瞪了妍华一眼。 侧福晋脸上是一贯的刻薄,只是听了这话后,斜睨了一眼妍华,鼻间轻轻冷哼了一声。 福晋本是闭着目在养神,听了这话后,娥眉间微微蹙起,旋即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反应最大的便是新进府的武格格了,她气呼呼地涨红了那张脸,从妍华一进门开始便盯着妍华看,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哪怕是妍华微微有些紧张时的那丝尴尬笑意都看了进去。 眼下宋格格一根妍华套近乎,武格格便来了气,只见她咬着牙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冲着福晋行了一个大礼,低着头颇为委屈地愤愤道:“还请福晋给奴婢主持公道!” 说着她凄怨地看了妍华一眼,又继续说道:“奴婢新来府里,也不知是哪里得罪小姐姐了,如今竟是恁得一进府就给我颜色瞧!” 妍华进府大半个月光景,被侧福晋指桑骂槐地讽过数次,倒是从没有遇到直接被控诉的情况。她咽了咽口水,听完这道控诉后,讪讪地解释道:“我……没有啊……我不知道他……”可是话说出一半,她又停住了,觉着怎么解释她们都不会信的,干脆就不要再说出别的事情来,免得又生出其他事端。 福晋缓缓张开了眼,她长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让武氏起来:“你新来府里,也不用急在这一时,以后自是有机会的。” 那武氏听到福晋这样说,自是觉得福晋也在偏袒妍华,一时间委屈的感觉更加凝重了些。想她在自家府中,哪曾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只觉鼻子一酸,眼泪就蓦地落了下来。 侧福晋看到她眼泪掉了下来,抿着嘴轻笑了一声:“哟,看你,还将新格格惹哭了呢!我说妹妹你也别恼,这位小格格刚入府的时候,贝勒爷也没在她那过夜,如今不是照样厉害着嘛!来日方长,你急什么急呢~” “咳!”福晋听到侧福晋这样说话,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正色瞪着她,眼里是满满的警告意味。 侧福晋微微一惊,被福晋的这一声儿咳地有些尴尬。她的面色转瞬变得灰败,幽幽转回眼来,不悦地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第六十二章 罚跪 请完安后,妍华因为惦记着灵犀,便落后了众人一步。 待她们都离开后,福晋抬眼看了看妍华:“你还有什么事吗?” 妍华福着礼恭恭敬敬地答道:“昨儿夜里有人去万福阁将灵犀叫走了,说是福晋差人找她。灵犀昨儿一夜未归,奴婢想问问灵犀是否还在这里。” 福晋微微颔首:“嗯,是我差人叫她的。昨儿夜里,新来的武格格屋子里捞出几只死耗子,吓着了她,我便训了灵犀一顿。新人进府,我总得给个交代的。怎么,她没回去吗?” “回福晋,奴婢过来祥和殿的时候,还未见着她人。” 福晋有些疲惫地长叹了一口气,冲着妍华缓缓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且去锦绣轩找找,也许此刻她已经回去了也说不定。好好的贝勒府,自是不会凭空消失了个人儿的。” “是!”妍华见状,也不再叨扰,慢慢退了下去。 她与盈袖刚出门没多久,福晋便侧过头来问木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木槿低着声音,轻声禀道:“听说新格格被吓得恼不过,便将气都撒在了灵犀身上,罚她跪了一宿……” 福晋拧起眉头,不悦地抬起了眼,她这几日因为锦秋的死又消瘦了不少,所以两腮都有些凹陷下去了:“怎得又是个不安分的人儿,先随她闹腾去吧,不过火就行。” 福晋沉默地坐了会儿,还是不放心地站起了身子:“木槿,我去佛堂待会儿,你且去锦绣轩看看。提醒着小格格一声儿,我看她小小年纪性子还是挺沉稳的,叫她不要跟着瞎闹。” 木槿叫来了一个丫鬟,搀着福晋去佛堂,她自个儿便加快步子跟了去锦绣轩。 妍华跟盈袖赶到锦绣轩的时候,灵犀还跪在武格格屋子外面,直打着哆嗦。 已是十月中旬,夜里颇为寒冷,莫说她这样一个小女子,即便是个粗壮的大男人,这样生生跪一夜,也是要跪出毛病来的。妍华看到她的时候,灵犀已经烧得脑子都发晕了,却还是倔得挺着腰杆儿摇摇晃晃地跪在那里。 “灵犀!你这是做什么?”妍华看到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一直晃啊晃的,心疼地一揪,赶紧跑上前去抱住了她。 灵犀先前闭着眼,一是因为太困,二是因着浑身酸痛,冻了一夜身子虚得很。被妍华这样抱住后,她虚弱地睁开了眼,看到妍华关切的眼神时,小嘴一瘪,酸酸地落下泪来:“格格您来了啊……格格您来了……” 她声音干涩黯哑,与平日里的灵翠判若两人。 生了病的人,总是异常脆弱,眼下的灵犀就是,所以一看到妍华她就落了泪。 昨儿夜里,就在锦绣轩外面,福晋大声训斥了她一通,自是为了训给新格格武氏听的。只是福晋走后,灵犀站起身子想回去时,却被武格格的人给叫住了,说是要罚她再跪上一会儿方能让她长长教训。 灵犀虽然气呼呼的,却没有反驳,忍着心中的不快跪了下去。 只是没多久,魏长安便差了人过来通知武氏,说胤禛今儿夜里不过来了。那武氏心里自是不知味,听说灵犀便是妍华手下的奴婢后,便再也没说让她起身。 怪只怪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倘若有,武氏定要喝了它,即便有千万般恼火憋在心中,她也是定不会再让灵犀罚跪了…… 第六十三章 嚣张 灵犀昨儿夜里本以为是宋格格要找她麻烦,心里倔倔地本就做足了不给她面子的准备。却不想,确实是被叫去了锦绣轩不错,只不过是新来的武格格要找她麻烦。 她自知理亏,只担心会给妍华新树了个对头,便一声不吭地一直跪着。 这一跪,果然就硬生生地跪了一夜。她性子本就硬气,夜里实在熬不住了时,便跪着坐在自己脚上歇一会儿,待缓过劲儿再直直地挺了身子端端正正地跪好。 这样一折腾,自是整宿都没睡,再被夜里的寒气一冻,竟是生生地冻出了风寒。 武格格早早儿地起身去请安时,看到灵犀的时候愣了一下。她自是没料到这个婢女真的会一直跪着。只是她一看到灵犀就觉得来气,因为昨儿夜里是灵犀的主子将贝勒爷留住的,所以武氏也没开口说让她起来,视若无睹地便去请安了。 等武氏请完安回到锦绣轩时,灵犀还笔挺挺地跪在那里,身子摇摇欲坠的,看得她心里一紧,有些害怕灵犀会因此出事。 她想松个口让灵犀起来,可她的贴身丫鬟紫烟却说:“小姐你若是不来个下马威,她们便都当你好欺负了。昨儿夜里就敢勾住贝勒爷,以后少不得还欺负到您头顶去了!” 所以犹豫只在那一瞬间,武氏到嘴的饶恕便又咽了回去。 那宋格格走得慢,走路的姿势也比旁人来得妖娆一些,加上那柔柔弱弱的病态美,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她长得并不是那样惊艳,在着府中顶多也就是个中等之姿,可她的美却胜在那一颦一笑间的妩媚上,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她看到灵犀的时候,颇有些惊诧,捏着帕子轻轻掩着嘴巴呼道:“灵犀,你怎得还在这里?这样子跪下去,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快跟武格格认个错,她是个大量之人,自会不再跟你计较。” 灵犀这一夜受尽了武氏主仆的冷言冷语,被宋氏那么一关心,心里起了点暖意,只心想自己平日里对宋格格只怕是带了些偏见,她本质倒是也是良善的。 可是听到她让自己跟武格格认错,灵犀的那股子拗劲儿又上来了,干巴巴地动了动唇瓣,瞪了一眼武格格的屋子,没有吭声。 那武氏本也想借着宋格格这一番话,就势下台阶让灵犀起来。可一走到门边儿看到灵犀那死倔死倔的神情,便又“哼”了一声,坐回了屋子。 这个时候妍华跟盈袖匆匆赶了过来,一看到灵犀跪在那里,忙走近前去问她出了什么事儿。 已经头昏脑热的灵犀,见到妍华和盈袖,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只抽抽噎噎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盈袖一看到她忽白忽红的脸色,便知道不好了,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很,慌忙蹲下身子让灵犀倚靠在自己身上:“格格,灵犀恐怕是不好了,得赶紧请大夫看看。” 惜云这个时候说话了,她看了看宋格格,又斜着眼瞅了瞅武氏的屋子,悄声说道:“小格格,你是不知道,灵犀可是在这儿跪了一夜了。方才咱们格格给求情,让灵犀认个错便起身回去,灵犀也不知是不是病得开不了口,新格格便也就没让她起……” 宋氏幽幽地转过眼去,轻轻瞪了惜云一眼:“叫你多嘴,这有什么好说的呢!妹妹心眼儿好,我求个情也不过是嘴上一句话,算不得什么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即便是轻斥,也叫人听着舒服。 妍华感激地道了声谢,便让盈袖搀着灵犀起来。 灵犀跪了一宿,双膝早就麻木,又冷又疼地竟是连知觉都慢上了几分。她哪里还站得住,只是整个身子都靠在了盈袖身上,惹得盈袖踉跄了几步,差点儿跌倒。 “惜云,快帮着点儿!” “格格,您才坐完小月子,快回屋里歇着吧。”惜云帮忙扶住灵犀后,转身便关切地跟宋格格说道。 “是啊,格格您回去歇着吧,外面风大,可别闪着风。”盈袖感激地冲宋氏点了点头。 “嗯,那好,惜云你且叫人帮着把灵犀送回去,再找人把大夫叫来给看看。”宋氏嘱咐了几句后,便如那初病的西子一般,体态婀娜地踩着小碎步回了屋子。 妍华自己一个人进了武氏的屋子,见她正坐在南边的窗子边晒着日头,便走了过去。 紫烟看到她走近,不情愿地施了个礼:“小格格这样有闲心来锦绣轩做客啊~”那调调阴阳怪气,配上她斜睨着的眼神,恁是再迟钝,也能听出语里的不善。 “只是想替灵犀来道个歉,不知她犯了什么样的错,竟是跪了一夜也没让妹妹消气。”妍华看着那个明显比自己长了几岁的武氏,有些别扭地叫了声妹妹,不过面上依旧笑嘻嘻的,没有表现出来。 “哼!小姐姐倒是没有问问你的人儿,就直接到我这儿来兴师问罪了啊!”武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哼哼着又看向了窗外落了叶子的枯树。 妍华愣了一下,感慨这个武氏倒是直接,干笑了一声便说道:“灵犀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妥,还请妹妹不要跟她计较,她……” “我就是要计较,那又怎么样?”武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觉得妍华脸上的笑容扎眼得很,怎么看怎么伪善。 “灵犀冻了一夜,身子骨已是熬不住了。我过来也不过是想跟你道个歉,灵犀本性不坏,只是有时候做事欠了妥当。妹妹不会想一进府就闹出条人命来吧!”妍华被她的无理取闹弄得失了好耐性,觉着再纠缠下去便只是浪费工夫,索性也板起脸来,撂下这样一段话后转身便要离开。 “你!你……你给我站住!” 武氏本以为风风光光地嫁进来,好好儿地给胤禛生几个儿子,便能富富贵贵一辈子安枕无忧。却不想第一个晚上就没见到贝勒爷的人影儿,如今只不过是教训个丫鬟,还被一个比她小几岁的格格蹬鼻子上脸地指责,一时心火直往上冒,上前几步,一下就扯住了妍华。 妍华哪里理她,甩开武氏的手便又要出去。她一心惦记着灵犀的情况,自己身上也一阵阵地发热冒虚汗,只怕是昨儿夜里醉了酒后在外面吹多了凉风,所以压根没有心思在此逗留。 那武氏火气上了头,哪里肯这样罢休,上前几步又扯住了她的衣裳,气恼地盯着比她还矮上几分的妍华,恨不得啐妍华几口才解气。 妍华只觉着武氏莫名其妙,又生恐耽搁了灵犀看大夫,便扯着嗓子叫道:“盈袖,你先带灵犀回去看大夫!我去书房跟贝勒爷请了辞就赶紧回去。” 盈袖看到屋里的情形哪里放得下心,可是灵犀的额头烫得厉害,妍华又接连催了好几次:“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她回去!”所以盈袖便只好先跟几个丫鬟一起把灵犀给架走了。 妍华见她们离开,这才有多余的心思看向武氏。她瞪着武氏扯着她衣裳的那只手,不解地问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武氏哼了一声,恼恼地瞪着她:“你这是上我这儿来给我脸子看是吧?我连个丫头都教训不成了!”她心里知道已经教训地够了,可是此刻心里的火气太甚,只是赌气一般扯着妍华不让走,心里却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只知道不能输了气势。 “两位格格这是做什么!”这时候木槿赶了来,看到这屋里的情形,脸儿一放,声儿一吼。武氏一惊,抓着妍华衣裳的手顿时一松,面上却难堪得紧,想要发作,可看到木槿那威严的眸子,想要骂出的话便憋在了肚子里。 木槿这才行了礼,不卑不亢地说道:“贝勒爷向来不喜欢府里闹出是非来,新格格刚来府里,不知道这些规矩也罢,奴婢会差人过来将府里的规矩跟格格您细细讲一遍。灵犀是受了福晋的差使来帮着清扫这屋子的,那几只死耗子许是太匆忙,没被清扫干净,格格如今教训过了,也该消消气儿了。” 木槿从头至尾倒是没有说一句妍华的不是,她心里自会判断是非。这一次她显然是觉着新来的武氏太过嚣张,不知收敛气焰,所以说话的口气也重了些。 那武氏眼下是气昏头了,看到木槿这气势简直比她这个正主还嚣张,上前两步就扬起了手。 “啪!”很响亮的一记耳光,在场的几个人当即都傻了眼。 木槿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口。 妍华彻底懵了,她跟武格格接触了一会儿,虽知道她说话直接,却没想到她动起手来也这般直接利落,只捏着帕子轻掩嘴巴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武格格的随嫁丫鬟紫烟愣怔了一会儿便回过了神儿,她微微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走近两步,站在武氏身后脆生生地开了口:“懂不懂尊卑?府里的规矩可有说你一个奴婢能这样对格格说话的?哼!” 第六十四章 赏花 “木槿,你,没事儿吧?”直到紫烟说完那番话,妍华才晃过神儿来。 她抬头盯着木槿指缝间露出的殷红手指印,倒抽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拉开木槿捂住脸的手看了看,赫然一道手掌印鲜明地印在她的脸上。 木槿没再吭声,只淡淡地盯着武氏看,眼睛一眨不眨的,直看得武氏心里发毛,说话的声音也弱了下去:“你看着我做什么?我难道都不能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丫鬟了不成……” 只是她的语气再也没有先前那般理直气壮,因为此刻她已然后悔了。木槿是福晋的贴身丫鬟,不看僧面看佛面,故而木槿岂是谁都打得了的? 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只是嘴上依旧强硬着不肯示弱,心里却已经悔得不行。 木槿面无表情地眨了两下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定定地说道:“奴婢今儿个就会差人过来,跟格格好好说说府里的规矩。” 这时候,门外来了个侍卫,只低着头在外边儿行了个礼:“贝勒爷让小格格立马去书房。” 木槿说完那番话转身便要走,听到侍卫这句话后,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妍华:“格格还是赶紧去吧,别误了贝勒爷的事儿。灵犀那边自是不用担心,奴婢会差人去照应着。” “木槿,谢谢你,你也快回去拿东西敷一敷吧。”妍华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便率先走了出去。 木槿又冷着脸看了一眼武氏,面无表情地行了礼:“奴婢还要回去伺候福晋,这就退下了。还望格格好好学着点儿府里的规矩。” 武氏看到她们俩一前一后走出去后,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了一口气,急急地看向紫烟:“这可怎么办?我方才要打木槿,你怎得也不知道拦着点儿!” 紫烟被她一吼,面上露出委屈之色,却还是强自犟着嘴道:“小姐你怕什么,你才是格格,她不过是一个丫鬟。打了她便打了,就当是做个下马威就是了嘛!” “哼!蠢!打狗也得看主人,她可是福晋的丫鬟!我性子急,你在旁边怎得不会提醒着点儿!眼下是好了,刚来府里就得罪了恁多人,这往后……” 妍华赶到书房时,已比平日里晚了近一个时辰。 方才去叫她的那个侍卫跟魏长安耳语了几句,魏长安皱了皱眉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他抬头看了看妍华和胤禛,沉默着低下了头。 “今儿个怎得这么晚才过来?酒喝多了起不来?”胤禛正独自一人低着头在写着字,妍华便默不作声地走了过去,胤禛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妍华今日面色本就红润,听了这话,两颊蓦地更加红了些,如同上了胭脂一般。她有些尴尬地将头低了下去,嘟囔道:“昨儿夜里失态了,还请贝勒爷不要怪罪于我,我……” 在他面前,她已经习惯了自称我,她也不知道这习惯从何时开始,只是注意到这一点时,心里微微有些甜蜜。 “府里来了新格格,心里不痛快?”胤禛停下笔来,嘴角微微翘起,那双清眸渐渐染上一层暖意。 妍华愣愣地看着他,捕捉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温柔时,一时竟有些看呆了,只喃喃地说道:“你多对我笑笑,我怎会心里不痛快呢。” 胤禛轻笑了一声,肯定地说道:“你是说我平日里太凶。” 他又提笔写了几个字,而后将笔搁在笔架上,左右晃了晃脑袋。许是写字写得久了些,脖子有些酸痛。 妍华见状,轻轻放下了墨锭,走到椅子后面抬手给他捏了捏肩膀。 胤禛微微侧目瞟了一眼:“力道再大一些呢。想这按摩的工夫,还是婉儿拿手些。”他口中的婉儿便是宋格格的闺名。 妍华因为方才便受了宋格格的帮助,所以心里还存着感激,只点头应了一句:“没想到宋姐姐这样有才华呢,人儿长得也美。”顿了一下,她突然想到对她有误会的耿氏,便又补充了一句,“耿姐姐的性子也温柔得很,跟宋姐姐倒是有些相像。” “呵呵呵呵……”胤禛听了这话,闷笑了几声,只闭着眼说道,“她们两个的性子倒是不同得很,你眼光倒是不够精准。” 妍华无奈地撇了撇嘴,没再接话。她的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难受,此刻也不想再费心思让胤禛多去关注耿氏了。 “咦?”妍华正心不在焉地有些头昏脑涨,胤禛突然伸出左手搭住了他肩上的一只小手。 妍华有些纳闷地停住了手,看着那只大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背,心里酥酥麻麻的有些怪异。 “今儿天气不错,陪我出去走走。” 胤禛站起身来,换了一只手牵住她,慢慢往外走去。 妍华就傻傻地盯着牵住她的那只大手,面上潮红一片。她的身子有些发热,所以小手也暖融融的,而胤禛许是因为方才一直在执笔写字,所以手心有点凉。 走了几步,妍华的手便也反握住了他。他低头看来时,她抿着嘴甜甜地笑了下:“你该多穿些衣服才是,看你的手,凉凉的,是不是冷了?” 胤禛看到她小大人似的说出这般关心的话,哑然失笑。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眼神越来越温柔,看到她闪躲的眼神,胤禛呵呵笑着,眉眼都温暖起来。 妍华觉得脑子都有些混沌起来,急急地呼吸了几下,眼神在他的脖颈和衣襟上来回徘徊,就是不好意思抬眼与他对视。 花园中开了些或黄或白的菊花,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暖暖的日光倾洒在那花瓣上,印出暖暖的色彩。一朵朵菊花高昂着头随那清风微微晃荡着,似在翩翩起舞,为眼前这对璧人引吭高歌。 胤禛突然便来了兴致,抬手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看进了自己的眼:“你近来可读书了?背一首诗来听听吧。” 妍华微微皱了皱鼻子,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好。我近来读到一首诗,私心里很是喜欢的,偏好是咏菊的。” 胤禛松开她的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微微晃着脑袋开始吟诵起来:“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 待妍华背完整首诗再看向胤禛时,他的眸子里已不见了方才的温柔,又冷冷清清的,看着那几棵菊发愣。感受到妍华的注视后,他转过眸子,轻声笑了下:“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你要这般气节做什么?” 妍华一愣,心里忽然有些酸楚:若是哪日你不理我了,我自是要靠这样的气节好好活下去。难不成还要死要活地求着你多看我两眼吗? 她心里虽是这样想,面上却只是微微一瞬间的愣神,旋即便恢复了镇定。她抬眼偷偷瞟了瞟胤禛,一副娇羞的模样,糯糯地低喃:“我何时说过我要这般气节了?我只是……只是背给你听的呀……明明是你要求的……” 妍华说着说着就有些不对劲儿了,摇摇晃晃地站不住脚。 胤禛发觉到她的异常,忙把她揽在怀里。瞧见她的面色依旧绯红,他蹙着眉头摸上了她的额头,烫烫的竟是在发热。方才摸上她的脸时,虽然觉得她脸上温热,却只当她是在害羞而已,并没有上心,此刻摸到她额头也这般滚烫,才知她竟是病着。 感情她方才说话的模样不是在害羞,而是病了而已。 “烧得这样厉害,都不知道找大夫看看?” 胤禛冷着眼,见她乏力得很,站着都有些不稳,索性便将她打横抱起。他本是想往万福阁去,刚走出一步又改了主意,直接往他的寝殿——雍华殿走去。 “魏长安,去将柳大夫找来。” 胤禛边大步走着边回头嚷了一句,妍华却突然揪了揪他的衣襟,胤禛带着疑问低下了头:“嗯?怎么了?” “我自己走便可……” “哼,你倒是走得动再说!”胤禛也没再理她,只跨着大步子往自己寝殿走去。那小小的人儿蜷缩在他怀中,犹如风雨中的娇嫩花儿,叫人忍不住去保护去照拂。 他突然想到早早殇去的弘晖——他与乌拉那拉·文瑶的第一个嫡长子,自弘晖懂事起,他便没有好好抱过那个孩子,如今物是人非,他倒是想抱一抱,都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些,他不禁紧了紧怀里娇小的人儿,嘴里却兀自冷淡地斥责道:“以后断不能再这般没规矩了,府里哪个格格会深更半夜地跑出屋子喝酒的?” 妍华只感觉脑子昏昏沉沉地发痛,心里又担心着灵犀的病情,胤禛的语气虽是不重,她却突然鼻子一酸,眼睛蓦地就湿润了。她将脸紧紧贴在胤禛的胸口,闷闷地哽咽着:“离了阿玛额娘,我如今便只有你了。可你老是这样凶,我都不敢跟你说话了……” 胤禛的身形突然就顿了一下,哭笑不得地低头望了望,看了一会儿,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平日里的样子有那般凶吗?竟是闹得你这样怕。” 那语气竟是比平日里温柔千万分,听在耳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心与安定,仿佛是儿时不肯睡觉时,额娘在耳边轻吟童谣般的温暖。妍华的泪水悄然流了下来,一张小脸如同小猫一般在他怀里蹭了蹭。 第六十五章 发怒 “贝勒爷,大夫来了。” 胤禛前脚刚踏进雍华殿,直接把妍华放上了自己常歇息的那张软榻上之后没多久,魏长安后脚就带着柳大夫过来了。 “嗯,快给看看。” 胤禛踱着步子等了会儿,心里竟是有些微着急。而妍华倒是好,一路上被他舒舒服服地抱回寝殿,眼下倒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贝勒爷,格格应是这两日内才染了风寒,还发着热。等待会儿按照方子上的药熬一熬喝了将热退掉,再慢慢调理下便可,没有大碍。” “嗯,那便好。”胤禛示意旁边的一个婢女将柳大夫送出去,然后按照药方早些将药熬好端过来。 再抬眼看向榻上的妍华时,她正睡得香,只是呼吸有些不顺畅,时不时会重重地吸上一口气,再重重地呼出来。 胤禛听得眉头一纠,又叫住了旁边一个给妍华敷帕子去热的婢女:“你找个人去帮着熬药,早些熬好了早些端过来。” “对了,魏长安!” “奴才在!” “方才那柳大夫在跟你嘀咕些什么?他平日里可不是个爱嘀咕的老糊涂。这儿在等着他抓药熬药呢,他倒是在这儿浪费工夫。”胤禛怕吵着妍华,踱了会步子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柳大夫叽里咕噜在跟魏长安说话,等他走上近前时,那柳大夫也走远了。 魏长安犹豫了下,垂着头禀道:“小格格的一个丫鬟也染了风寒,比小格格还严重些。方才柳大夫正在给那丫鬟看诊,还没诊好便被奴才差去的人叫了来,所以才能这么快……” “怎得万福阁里的人都得了风寒的,那万福阁的屋子是不是太冷了?”胤禛这下有些奇怪了,那万福阁他去过也不是一次两次,耿氏跟妍华的两处屋子都有向阳的窗户,采光也颇好,不能够这样阴寒以至于冻坏了两个人呀? 妍华多半是因为昨儿夜里喝了酒吹了风所致,那灵犀又是为了什么? “这……”魏长安犹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该讲出实情来,所以支吾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胤禛有些不耐烦,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有话便说!” 魏长安低着头,也不见他表情,只听到他这下不再支支吾吾了,语里透着一贯的利落,清晰地禀道: “奴才听说,小格格有个丫鬟名唤灵犀,福晋让她遣人打扫新格格的屋子,只是没有清扫干净,新格格看到了几只死耗子被吓着了。于是新格格便罚那灵犀在屋子外面跪了一宿,所以眼下病倒了。早上木槿约莫是要过去劝劝,被新格格打了一耳光……” “哼!”胤禛突然冷哼了一声,魏长安微微抬头瞟了一眼,只见胤禛眸子里方才的良善与温柔已经悉数褪尽,此刻已是比平日里的清冷模样还要冷上三分。如同这十月份的夜风,生生地有些刺骨凉寒。 “她架子倒是大得很呐!”胤禛又从鼻间冷哼了一声,微微眯起眸子看着外面萧萧下落的树叶,眉间隐隐有些不悦与淡漠。 魏长安没敢搭话,只静静地垂首立在一边。他知道,他这样一禀报,便很可能让那新来的武格格还没受宠便先失了宠,所以方才才会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出来。可是看到胤禛颇有些紧张小格格,还让他如实答话,那么他便也不再思虑太多,毕竟府里的恩宠一事与他无干。 “你差人去祥和殿一趟,就说传我的话,新格格武氏初入府,不懂府里的规矩,让她将那些个规矩都给我好好背上一背。此事便由福晋负责督查了,等哪一日她能悉数背下了再知会我一声儿,若是背不下便不用再来烦我了。” “这……”魏长安听完后,有些头大。 他听到的最常见的惩罚除了打板子便是打板子,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倒是从没听到胤禛亲自下这样一道奇怪的惩罚来。若说罚得重,却是连一点儿皮肉之苦都没让新格格受;可若说罚得轻,那么多条规矩却都要她背下来,背不下来还不得见贝勒爷,倒是真的颇有些难为人。 “杵着做什么,还不去!”胤禛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背着手又踱了进去…… 祥和殿内,福晋从佛堂走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木槿,便问了上千搀扶她的丫鬟:“木槿呢,还没有回来吗?” “福晋,她回来了,只是……” 福晋的脸上一片祥和,只是缓缓侧过眼来看了看那个丫鬟,慢慢道:“只是什么?” “木槿姐姐的脸有些肿了,隐约还有掌印……似是被人打了……”那丫鬟垂着眸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来府里几年,从来没有看到有人敢对木槿下手的,即便是贝勒爷,也不曾责难过木槿。 福晋安宁的心绪顿时被扰了,她微微蹙起眉头:“谁打的?” “奴婢……奴婢不知,木槿姐姐也不肯讲。” “她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木槿是她的陪嫁丫头,她跟府里的小格格妍华一样,也是十三岁嫁给胤禛的。到如今,已经十三年光景,这十三年里,她所经历的悲欢离合都有木槿在身边陪伴着,所以木槿于她来说,远比一个女婢来得重要得多。 这府里,即便是胤禛,对木槿也是有几分尊重的,她当真想不出谁会有那个胆子打木槿。 “难道是她?”福晋一路沉默着,走了会儿路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些。 她看到木槿时,木槿正用一块浸过凉水的帕子轻轻在脸上润着,想是要将脸上的那红肿给消下去。她沉着脸走了过去,也不说话。 木槿听到动静后,忙转过身子,看到福晋盯着她的脸看,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便放下手里的帕子行了礼。 福晋抬手摸了摸她被打的那半边脸颊,心疼地问了一句:“疼吗?可是那新来的武格格打的?” 木槿垂着眸子微微摇了摇头:“福晋,不疼的。武格格性子莽撞了些,只是教训一下奴婢呢,奴婢受得。” “哼!你受得我受不得!”福晋突然放下脸来,眸子里冰冷一片,“她今日敢打你,明日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木槿的嘴巴动了动,只是看到福晋脸上的怒气时,终是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应道:“确实该教武格格多学点规矩了,她这样不知收敛的,也是在骄纵了些,这样下去只会搅得府里不得安宁。” 她说得中肯,脸上端端正正也无其他情愫。 “福晋,贝勒爷差人过来了。”这个时候,一个丫鬟进来禀报了一声,看到福晋点头,她便出去将那个侍卫领了进来。 那侍卫垂首行了礼,将胤禛的那个要求清晰的禀给了福晋,福晋听后会心地笑了下:“他这法子倒是不错,正合我意呢。回贝勒爷,就说我知道了。” 待那侍卫走出去时,福晋有些诧异地看向木槿:“他是怎得这样快就知道这事儿了?” 木槿转了转眸子,沉思了会儿方才说道:“是这样的,我去那锦绣轩的时候,小格格也是在的,她今日耽搁了去研墨是工夫,所以贝勒爷差了人去叫她。” 福晋点了点头:“那便是了,小格格每日都去研墨,倒是没胡乱说话,此事想必是魏长安禀了他的。” 她复又看向木槿的脸,掌印子消下去了些,只是还有点儿肿胀,看完后眸子又放冷了些,提高声音对身边的一个丫鬟说道:“你去锦绣轩一趟,把新格格给我叫来。” 武氏面带慌张地又赶来祥和殿时,福晋正斜卧在榻上闭目养神,木槿则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 武氏看到她还微微肿着的脸,心头一虚,讪讪地别开了眼,只赶紧屈膝行了个请安礼。见福晋依旧闭着眸子没动静,武氏行完礼后便自然地要直起身子来。只是她刚有动静,福晋便幽幽地开了口:“我可叫你起来?” 武氏楞了一下,微微咬住下唇,有些不甘:“没有。” “那你何故自己就起身了?”福晋的声音依旧轻轻淡淡的,只是下一句突然加重了语气,“看来府里的规矩你确实有太多不知了!” 武氏抬眼看去时,福晋正好睁开眼来,一道凌厉的眼神“唰”地就射到了武氏的脸上,她蓦地一惊,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幸得紫烟扶住。 武氏心知不妙,却也不敢再刁蛮,只得又忍着心中的不快屈下膝去。 福晋的眸子淡淡地扫了扫她的脸,复又闭上。 福晋一直没说让她起身,那武氏便只好一直屈着膝默默地半蹲着。那姿势着实很吃力,所以她没多大会儿就支撑不住了,整个腿都微微有些颤起来。 武氏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瞪着闭目养神的福晋便问道:“请问福晋,我只不过是教训了灵犀那个丫头一番,何故福晋要这样罚我?” 福晋的脸上本是越来越柔和,听到她又这样咄咄逼人地问责起来,眉头又团在了一起。只见她猛地张开双眼,视线直接就落在了她武氏的脸上。武氏看到福晋眸子里的那片阴冷,那感觉如同冬日里温热的脖子上突然触碰上寒冷的冰块,刹那间浑身一颤,寒意直接就刺进了心尖…… 第六十六章 教训 “哼!”福晋很快便收住了眼里的冰寒,只是突然嗤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一般轻吟道,“看来我这个福晋当得是越发没意思了,你竟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武氏这会子实在蹲不住,又悄然地站起了身子。 木槿清眸一瞪,扬声喝道:“格格请跪下!福晋有话要训!” 这一声喝来得突然,武氏还来不及好好放松一下酸痛的腿,被这一喝便突然腿一软,顺势也就跪了下去。 跪下去后,她才抬头瞪了一眼木槿,只是这一瞪,又被福晋看在了眼里。 “我这位置是不是该让你坐一坐,你心中方才踏实?嗯?”木槿扶着福晋坐了起来,福晋淡淡地看着武氏,眉眼间尽是不悦。 “福晋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懂!”武氏跪是跪下了,可心里却服不下软来,只犹自昂着头,不卑不亢地看进了福晋的眼。 “哼!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福晋见她脾气那般拧,心里的火气也被勾了出来,起身下了榻,瞪着她便高声斥道,“若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保全你的面子,我何故昨儿夜里就训了灵犀?你倒是好,我一走,你立马又罚她跪了一夜,你这是想告诉我,我罚得不够是不是?!” “不……不是……”武氏被这样一训,一时呆住了,她何尝想到这么多,只是凭了一时的气愤便那样做了而已。 “今儿我好心,叫木槿过去看看,你倒是厉害啊,哼哼……干脆直接将我的人给打了!哼哼……”福晋冷笑着围着跪在地上的武氏转了一圈,气得深深吸了几口气。 “我……我一时气不过,错手打的,也不是故意……” “哼!错手?好在是错手,若是成心,是不是连我也要打了才心甘!”福晋已是很久没有这样动过气,接连吼了几句,只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又坐上了榻。 “福晋且消消气。”木槿有些担心地端来一杯茶递给她,又抬手替她顺了顺背。 “格格,凡事要三思而后行。你那般做,在别人眼里,便是直接打了福晋的脸。即便你本意不是给福晋难堪,可是误会却已经产生了……”木槿一板一眼地跟武氏说了一通,见她脸上还是拧巴着不服软,轻叹了一口气后便停住了。 “我嫁给贝勒爷时,木槿便跟着过来了,我待她就如自己的妹妹一般,即便是我,也从未打过她一次。贝勒爷也曾赞过,说木槿性子好,不比一般人家的大家闺秀差……哼,如今倒是好,贝勒爷跟我都夸赞的人儿,到了你那里便成了不知尊卑的奴婢了,哎……” 福晋这会子已经缓过心绪,只淡淡幽幽地看着榻旁边的一盆未开花的水仙,捏着旁边精致的小水壶将水浇上了那碧绿的长叶子。水顺着叶子顺溜溜地滑了下去,叶子便更加青葱了。 武氏的眸色微微变了变,她紧咬的贝齿终于松动了,脸上的倔劲儿也缓了过去。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给福晋行了个大礼:“福晋,奴婢知错了。奴婢生来便性子急躁,做事瞻前不顾后的,却也并无坏心。此事确实是奴婢错了,还请福晋责罚。” 福晋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过了半晌才语重心长道:“也罢,如今这事儿都闹到了贝勒爷耳里,我是不罚也得罚了。木槿,且将府里的规矩册子拿给她。” 木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再进来时,手里已是多了一摞册子。 武氏看到那些册子不禁有些呆了,她断然没有想到府里的规矩竟会有这样多。 福晋随手拿了一本翻了翻:“这些都是慢慢添上去才越积越多的,你便都拿回去看看吧。等哪一日你能将这些规矩都牢牢记住了,便过来背与我听听。”顿了一会儿,她又添了一句,“这也是得了贝勒爷的同意的,所以背牢这些规矩之前,你也不要去叨扰他了。” 武氏一听这话,不禁悔从中来。如今是连贝勒爷的面儿还没见着,就这样被生生阻断了。她看着那一摞子足足有五本的规矩,整个人都呆住了,这都什么事儿呀,她入府之前期盼的情景一样都没发生,眼下却是连见贝勒爷的机会都被生生掐断了。 她整个人突然就失了先前的戾气,蔫蔫的如同在夏日烈阳下晒过的花儿一般,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突然苍老了一分似的。 福晋到底是不忍心,看到她突然变得颓丧,动了动唇瓣,终是安慰道:“只是叫你先牢牢记好府里的规矩而已,等规矩记好后,贝勒爷自是会见你了。” 武氏木然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嚣张了,昨儿进府时的喜悦跟今日心中的悲凉仅仅隔了一夜,她却觉得已经尝到了人生百味,心里一时间除了悔恨还是悔恨。跪在她身后的紫烟却一个没忍住,直接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福晋看着头疼,便示意木槿将武氏搀了起来将她送出了祥和殿…… 雍华殿内,一个婢女把刚刚熬好的汤药端了进去,但是妍华依旧混混沉沉地睡着。那婢女看了看坐在榻旁看书的胤禛,颇有些为难地开了口:“贝勒爷,格格这会儿睡得香,可是等她醒了再喝药……” 胤禛抬眼看了一下妍华,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额头,还烫得很,于是便放下了手里的书册子:“不可,自是应当让她早些喝下才能早些康复。” 他凑上近前轻唤了一声:“妍华?醒醒,喝药了……妍华?” 那婢女似是极少看到胤禛这个模样,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胤禛的一举一动,愣愣地有些看呆了。 妍华嘤咛了一声,眸子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翻了个身复又沉沉睡去。 胤禛哪曾这样待过其他女子,即便是已经相处十几年的福晋,他虽是喂她喝过药,却也从来不用他这般哄着。他拧了拧眉头,干脆扬手轻轻拍了拍妍华的脸,只是也没用力,只是小心翼翼地拍了两下,见她皱了皱眉却依旧没醒,不禁有些挫败。 胤禛这下无奈了,只暗自翻了个白眼,起身坐到她旁边将她的身子捞进自己怀里倚着,而后便让旁边的婢女开始喂她喝药。 好在妍华虽是睡着,倒是知道开口喝药。胤禛看了不禁啼笑皆非,只呐呐在她耳边说道:“睡得这样死,吃起东西来照样不含糊。” 他想起妍华初入府的那一夜,居然偷吃桂花糕,见到她的第一眼,她嘴边还挂着一粒桂花糕的渣渣,那样子颇为娇俏活泼。他知道她年纪尚小,只是没想到长得也竟是这般稚气。几番接触下来,他发觉她的心性倒是单纯,与她相处倒是轻松有趣得很…… “嗯~苦……”待碗里的汤药已经见底时,妍华突然呻吟着呜咽起来,不过只是呜咽着,并没有流泪。 她这才幽幽地醒转来,意识到自己是依在胤禛怀里时,她有些矜持地闪了闪眸子。 “去拿些蜜饯来。”胤禛轻轻笑了笑,跟旁边的婢女吩咐了一句,便低头看向妍华,“你方才喝的时候,津津有味的模样还只当那是山珍海味呢!” “那是因为……我……我做了一个梦……”妍华羞赧地眨动着眼睛,声音低了下去,“我梦到生辰到了,额娘为我准备了一大桌子好吃的,我吃得渴了,然后就喝茶……可是喝着喝着就突然发现这茶水真苦……却原来是在喝药……” “噗……”胤禛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怎得梦里都是在吃,你呀,真是馋得紧。你生辰是哪一日?” “十月三十日,就是这个月的月底呢。”(注:历史上的熹妃,生辰不是十月三十,本文情节需要,改了,请大家不要拿这一点批评哦,谢谢。) “哦?倒是巧的很,我的生辰也是那一日。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是要送我吗?”妍华脑子里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什么,只糯糯地问道,“什么东西都成吗?” “但凡我能买到,只要不过分,自是都可。”胤禛弯着嘴角,再度笑了起来,心想她想要的贺礼莫不是一桌子美味吧。 “我……我想想,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这会子喝了药发了身汗,她觉得好受不少。 “你恁得不客气,怎得不问问我想要什么样的东西?我生辰也是那一日。”胤禛佯装愠怒,将她转了身子看向自己,直直地探进她清亮的眸子里,看到她的错愕与娇俏,嘴角的笑意更甚。 “我……我也买不到什么稀奇玩意儿与你,你喜欢的那些西洋玩意儿我又得不了手,只是……你若是不嫌弃,我……我绣个荷包或是制个玉穗可好?” 胤禛想起她帕子上的梅花,绣得栩栩如生,一时间倒是来了兴致,出声提了个要求:“嗯,可以,我那正好有两块玉还未坠穗子,你便拿去制个穗子吧。只是那荷包,你不可绣得太女气,不然我是不会收的,只当你没诚心。” 妍华的嘴角抽了下,她的意思只是让他二者选其一不是吗?可他却说让她坠两个玉穗子,还要绣荷包,她可以拒绝吗?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婵婵 妍华的脸一绿,羞红了脸,只一个劲往胤禛怀里钻,以遮住脸上那羞于见人的尴尬模样。 “你可有表字?”胤禛闷笑着抱住了她,那柔软的小身体在他怀里攒动,惹出他心里的一片似水柔情,只是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了这样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来。 “没有呢。”妍华听到他突然岔开了话题,只当他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心里感动地很,露出两只滴溜溜的眼睛抬头盯着他的下巴看。 他的下巴仿佛刀削过一般,非常有轮廓,不是刻薄气的那种尖,而是透着刚毅地微翘着。 “那便叫馋馋吧。”他抿着嘴,屏住笑意,垂眸看进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 “咦?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婵吗?婵婵……这个字顶好,我很喜欢呢。”妍华眨着纯真的眸子,忽闪忽闪地扇动着长睫毛,挠得胤禛感觉心里仿佛痒痒的。 “噗……”他忍不住喷笑出声,他哪曾是那个意思,他不过是想说妍华的嘴馋得紧,那便叫她馋馋吧。 但是他也没有道破,只笑着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婵婵这个字不错,以后你便叫这个字了。” “好。”妍华面色一红,余光瞟到旁边的盘子里放着蜜饯,她偷偷伸出手来捏了一颗想要塞进自己嘴巴里,只是突然就被胤禛捏住了手。她讶异地抬起眼,只见他眼里满是笑意,如同那春日里的和风般,叫人身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就在她愣神之际,胤禛低头含住了她捏着的那颗蜜饯:“你真是馋得紧。” 她微微疑惑了一下,心想他说的婵婵莫不是这个馋?却也只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旋即便又自我否定了,只认为他堂堂一个贝勒,断不会这般无聊。 她挣扎着要起身下榻,胤禛有些奇怪:“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我不耽搁你工夫了,这就回去吧……”她看了看外面,见天色渐晚,便想着回去,毕竟心里也惦记着灵犀的病情。 “这样急着回去,是不喜欢与我待在一起?”胤禛放下脸来,佯怒道。 “没有没有,我……总是要回去的,我眼下不舒服,只怕会耽误了你办正事儿的工夫呀……”妍华见他脸色有变,心里一慌,忙又软下声音来解释。 “那便是喜欢与我待在一起了,我今儿不忙,不耽误。”胤禛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又抱住了她柔软的小身子。他只觉着与她在一起的时候,身心舒畅得很,自己仿佛也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幼年。 妍华撇了撇嘴,偷偷摸了摸肚子,无奈极了。她其实是真觉着饿了,眼下还没有到用晚膳的时候,所以只想赶回去万福阁,叫盈袖给她弄点吃的来着。 “婵婵?” “嗯?”胤禛突然叫了她一声,她纳闷地抬眼去看他,他却正好低下头来,眸子便那样近近的对视了上去。 妍华第一次与男子这样近地对视,心当真要跳到嗓子眼了。她头上还在发着热,这样一紧张,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轻颤起来,连手心里都出了汗。 感觉到他似乎在渐渐贴近,妍华闪躲着眼神便下意识地想后撤。胤禛的嘴角弯了弯,抬手扶住她的脑袋,将额头贴上了她的额头,过了一会儿才喃道:“还烧着呢,等用完晚膳,我让他们再熬一剂药与你喝了。” “你……是要同去万福阁用晚膳吗?”妍华觉着脑子乱乱的,不太够用,混混沌沌地问道。 “不去,你今儿个就不用回去了。”胤禛好笑地松开她的脸,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而后便站起了身子走了出去,留下妍华一个人坐在榻上独自凌乱着。 不回去……她……还病着呢,是要她今儿夜里侍寝吗……可是,可是……妍华觉得心里乱极了,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只是不知道,原来这一日会来得这般早。 她努力回想着老嬷嬷教过她的男女*之事,越想越不敢想,只羞羞地觉着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伺候胤禛时会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胤禛再度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躺在软榻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在发愣,眼神里水光流转,娇羞嫣然的模样如同那诱人的糕点,叫人忍不住想要啃咬一番。 他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定定地站在那里发了会儿楞,待心绪稳定下来后,方才走了过去:“不饿了吗?起身吧,一同去用膳。” 说罢,他便拍了下手掌,一个婢女便匆匆走了进来,捧着一件淡绿色的斗篷过来伺候妍华起了身。 妍华看那斗篷有些眼熟,只疑惑着喃喃:“这件斗篷与我的好像。” “格格,这件斗篷就是您的。方才盈袖过来的时候便带着它来的。”那奴婢帮她整理好衣裳后又穿戴好斗篷,顺手又将她微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盈袖来过了?还在外面吗?”她心里有点点希冀,如果盈袖在,她便找了托辞跟胤禛说一声,到时候便跟盈袖一起回万福阁就好。 “格格,盈袖已经走了呢,这会子估计已经到了万福阁了。” “啊!怎么走得那样快呢,哼……”她失望地嘟着嘴巴,娇嗔地跺了一下脚。 “格格快去用膳吧,不要让贝勒爷等久了。贝勒爷今儿特意让早些上晚膳的呢,说是不能让格格饿坏了,嘻嘻……”那婢女扶着妍华一路走了出去。 胤禛方才说了那么一句话后便走了,等妍华出去时,便看到他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桌子边,空空荡荡的,也没有旁人在。她突然觉得心酸极了,赶紧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婵婵,坐这里。”胤禛笑意盈盈的指了指他身边的位置。 他每次叫“婵婵”的时候,都笑呀笑的,妍华听着就越来越怀疑,却也不好回绝掉他给起的这个字。她只一个劲地跟自己说,定是因为自己以前跟他说过,他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才不凶,所以他近来笑得多了些。 她因为发着热,嘴里不太尝得出味道,只知道那些小食做得精致,比她万福阁里的雅致太多。 “多吃些,免得夜里又嚷嚷着肚子饿。” 妍华一听这话,不由得楞了一下,牙齿不小心磕到了瓷碗边儿,发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清脆声儿。她窘迫地把头埋低了一些,不明白为何自己总会在他面前丢了贤淑。一想到夜里要在他的寝殿过夜,她的心就如擂鼓一般,跳得厉害。 胤禛状似无意地睨了她一眼,只停下银箸静静地看着她吃。 妍华自是感受到他的注视,强自镇定了会儿心神,又慢慢吞吞地吃了起来。她是在故意磨蹭着,明知道这样做根本躲不过要侍寝的事实,却还是慢慢吞吞地几乎一粒米一粒米地扒拉着。 “可要我喂你,嗯?” “啊?”妍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不接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他眼里依旧带着笑意,那双鹰厉的眸子在这暗下来的夜色中显得魅力又神秘:“我看你不太会吃,可是想让我喂?” “不……不用,阿玛说了……用膳的时候当是要细嚼慢咽的……”她忙又低下头来,多塞了点米饭到嘴里。 “你且自个儿吃吧,吃完了到书房去。” 书房?他……是想让她在书房侍寝吗……还是要让她自个儿睡在书房呀……妍华只感觉整个人都懵懵的,更是觉着食不知味了。 胤禛走后,她倒是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只是心里一直想着侍寝的事情,还没吃多少她便恹恹地吃不下了。怏怏不乐的样子仿佛待会儿就要赴刑场一般,惹得在一旁伺候的婢女很是纳闷,却又不好问。 “方才盈袖来的时候,可有提过灵犀的情况?”待终于用完了晚膳,她不情愿地随着方才伺候她穿斗篷的婢女一同往书房走去,心里又惦记起了灵犀。 “格格,盈袖说,灵犀喝了药之后好多了,让您不用担心。” “哦。”妍华蔫蔫地应了一声,看到越走越近的书房,心里又生了怯意。只是如今骑虎难下,她也不好推脱,便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 胤禛正在看书,微微皱着眉头,时不时批注一下。妍华走进去的时候,他只是淡淡地抬眼看了一下:“可吃饱了?” 这样平常的一句问话,妍华却突然听着鼻子有些发酸,来这府里这样久了,何曾有人这样关心过她。她想,侍寝就侍寝,不懂了不会了,她便问他就是,反正侍寝伺候的是他,他总归是想要她伺候得舒服些的。 这样想着,她心里也突然就坦然了,只缓缓走了过去,点头应着:“吃饱了。” 她又习惯性地走到了砚台边,拿起墨锭轻轻研起墨汁来。 “不用研了,你且过来,陪我一起看看书。”胤禛好笑地睨着她,见她有些犹犹豫豫的样子,默默地冷下脸来。妍华见状,立马弯起嘴角笑嘻嘻地走了过去,没办法,谁叫他不笑时,她就莫名感到有些怕怕的呢。 “啪嗒!”紧闭的北面那扇窗子外面,好像突然有人踩断了一根枯树枝,清脆的声音响彻这寂静的夜空。 “谁?”外面的侍卫轻喝了一声,急忙跑了过去…… 第六十八章 偷听 胤禛刚拉了妍华的手一起坐在旁边的榻上,便听到了外面这甚微的动静。 “魏长安,出了什么事儿?”胤禛微蹙眉头,往外看了一眼。 魏长安听到胤禛问话的声音,赶忙从门外走了进来,只利落地行了一礼禀道:“北向似乎有人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奴才已经差人追去了。” 胤禛沉吟了会儿,摆了摆手:“下去吧。” “喳。” “走吧。”胤禛突然兴致寥寥,看了一眼妍华,牵着她的手便要离开。 “不……不看书了吗?”妍华见状,自是知道又要回他寝殿了,突然又免不住紧张起来。她这下知道,胤禛不是要她睡书房了,果真要侍寝啊……她又开始慌了,方才释怀的坦然又被压在了心底。 胤禛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变得这样爱读书了。”他说着就牵着妍华的手走到了书架,挑了一本宋词递给了妍华。 妍华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眼睛也不由得抖了抖。她心里虽有抱怨,却也只是干干地对着胤禛笑了两下,没有再多说什么,另一只手还默默地结过了这本书,心里直叫着苦,在想何时才能将前一本诗词册子看完,如今又是添了一本,可叫她如何是好。 她曾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言: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出自陶渊明) 她知道文章里的意思,不贪慕荣华利禄,不细究一字一句,知足常乐。 可是她却做不到,就如这读书,尤其诗词,她每每读完一首,就爱细细琢磨一番,想想诗词里的意境,猜猜诗人作诗时的意图,而后便发发呆,顺手再抄上一遍。一首诗,她几乎要花半个时辰才能算作彻底读完。 “你这般紧张是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那书房本就在雍华殿旁边,所以俩人不知不觉就走回了雍华殿。胤禛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看了看,淡淡地看着心不在焉的她,眼里有一丝不解。 妍华这才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又默默无言地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心里的冷汗,心虚地垂着眸子不敢看他。 胤禛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见她不言语,也懒得再逗她,只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热度消退了不少,微微颔首道:“竟是好了不少,歇息前再喝上一剂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婢女端了汤药走进来。 妍华哭丧着脸看着那碗药,半天都没吭声,胤禛浅浅一笑,走开了几步。妍华转过头看去时,只见他端着一盘子蜜饯走到了近前。 “婵婵,喝药吧,可是要我喂你,嗯?”胤禛突然微微弯下腰来,仿佛哄孩童一般,眼里闪着无辜的光芒,希冀地盯着妍华看。 端着药的婢女被胤禛这模样逗乐,忍不住抿着嘴直笑,还一不小心轻轻笑出了声儿。 妍华眼角的余光瞟到那婢女笑开花的脸,窘迫地端了那瓷碗,心一横眼一闭,屏住气咕噜咕噜就将药给喝完了。 那婢女将她手里的空瓷碗接了过去,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妍华有些得意地转过眼去,却发现一只大手捏了颗蜜饯送到她嘴边,她愣怔了下,忙含住了那颗蜜饯。 嘴里依旧苦涩,只是蜜饯的甜味渐渐掩了那份苦意。就如她心中对胤禛的感觉,一点点地由怯意渐渐变成信任和依赖。 “今日你身子不舒服,便早些歇下吧。”胤禛不待她嘴里的蜜饯吃完,又喂了她一颗,而后又捏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然后他这才将那盘蜜饯递给旁边的婢女,然后亲手替妍华解下了她身上的斗篷。 说罢,他便转身出去了,留下妍华一人站在远处愕然。 “格格,奴婢帮您沐浴吧。”去书房前帮她穿斗篷的婢女这时候悄然走到了她身边,见她看着胤禛离开的放下发愣,只当她是不舍,便出声提醒道。 “为……为何要沐浴?”妍华这下回过神来,不解地看向那婢女。 那婢女只虚掩着嘴角轻笑出了声儿,一脸暧昧地看着妍华笑,并不答话。 妍华被她看得窘迫,只好讪讪地住了口。是了,她要侍寝呢,怎能不细细清爽。想到这里,妍华那红润的面庞禁不住又红上了三分,仿佛熟透的樱桃一般,似要滴出鲜嫩的汁儿来。 “你叫什么名字?”妍华是被带到胤禛沐浴的那方池子里沐浴的,妍华第一次被陌生的婢女伺候沐浴,一时间有些窘迫,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跟她说。 “奴婢名唤良辰。”那婢女做事利落,只是这名字…… “良辰……可是还有谁叫美景的。”妍华的眼皮禁不住跳了跳,只觉着这名儿陪在她将要做的事情上,竟是暧昧至极…… “可查到是谁了?”胤禛喊着蜜饯走出寝殿的时候,魏长安已然候在了那里。他背着手踱了过去,面上清清冷冷的,完全不见了方才跟妍华言语时的轻松与温柔。 “奴才差人追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孙远一直守在西北处,他说他并不曾见有人经过。也许……”他刚想说出自己的推测,突然又住了口,因为他突然想起来,胤禛并不喜欢这样虚无凭据的推测,他喜欢看到确凿的证据与事实。 “说吧,无妨。”胤禛知道魏长安的顾虑,没有多加苛责。 “喳。奴才本是想,也许只是外边的野猫或者天上的鸟儿经过,不小心碰掉了树上的枯枝……不过奴才方才去查过北向那扇窗户,上面却是被扎破一个洞来,窗后下的树枝被硬是不小心被那人踩到,已经断裂……” “会是谁?”胤禛微微眯起眸子,眼里透出清冷的犀利,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夜色陷入沉思中。 “贝勒爷,恕奴才斗胆,奴才料想许是府里的哪个格格遣了人过来打探,看看贝勒爷在做什么……” “哼!”胤禛冷冷哼了一声,魏长安听到后忙住了嘴不再言语。 “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不便乱猜,只管去查便是,若真是她们当中有谁胆敢如此,哼……”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魏长安,带了一丝警告意味,看得魏长安慌忙低下了头,即刻认错道: “奴才断不敢妄言,这种猜测断不是说与人听。” 魏长安心里一直有个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也不便多言。 他舅舅赵四儿被赶出府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训过他:“舅舅,你是想害死我不成?你没有儿子,我便一直将您当做父亲一般孝敬,你可好,净给我做这样丢人的事情,若不是贝勒爷还算信任我,我的这份差事也要被你搞砸了!”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赵四儿啐了一口唾沫:“如玉那个小婊子,她诬陷我!我何曾碰过她半分!居然冤枉我玷污了她的清白,你舅舅我是那样的人吗?我顶多也就摸摸那些个小妖精的身子,何曾真的做出什么举动来的!她指不定是跟哪个混账偷了情,这会子便全部赖到我身上了!我才是冤勒!我要找贝勒爷说理去,我要……” “够了!舅舅!你真的是要害死我不成!”他拉住赵四儿就赶紧出了府,若不是赵四儿想着以后还得靠他养活,说不准还真的要闹上一闹。 近来胤禛不曾让谁留宿过他的寝殿,今儿一说留宿小格格,便出了这事儿,明显是有人在偷听偷看他的举动。 魏长安沉思了下,没有再多的证据可禀报,便躬身退下了。 胤禛望了望夜空,黑漆漆的连半丝光亮也没有,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他望着那暗黑的夜色发了会儿子呆,直到良辰悄然走近,他才收起了思绪。 “贝勒爷,小格格已经沐浴好了,正在等着爷呢。” “嗯,知道了。”他摆了摆手,又愣怔了会儿,这才转身走了进去。 妍华此时已经宽了衣,只穿了亵衣亵裤躺在那张偌大的罗汉床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努力回忆着老嬷嬷教导的各种注意事项。她脑海里不断回忆着老嬷嬷怕她不懂而画给她看的春宫图,画风过于简洁,她只得在脑子里勾勒一番*之事的场景。 “在想什么呢?” “啊……”胤禛的声音突然荡在耳际,妍华倒抽了一口气,惊呼着一下乍然坐了起来,莽莽撞撞地差点儿就撞到了胤禛的脸。若不是他反应迅捷,急忙后退了一步,倒是真的要被她撞疼了。 “这是做什么呢!”胤禛有些恼了,抚着胸口不太高兴地瞪着妍华看。 妍华看到他生气,险些哭出来。她忙起身下了床,挤着一脸的笑容走到他近前:“贝勒爷,我……我帮你宽衣……” 她抖着手,有些粗笨地解开了他衣襟上的纽扣,紧张地连身子都有些发颤了。她只偷偷深吸了两口气,强自稳定下心神来,尽量从容地帮他宽了衣…… 第六十九章 释嫌 等俩人都躺下后,妍华心里直打鼓,她左右晃动着眼神,小心翼翼地靠上了胤禛的胸膛。 胤禛心里想着事儿,只闭了目养神。她主动靠上去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动了动眸子并没有张开。 妍华见他没动作,只好羞红了脸颤着小手隔着亵衣抚上了他结实的胸口,一下,两下,三下……就跟挠痒痒一般。 “婵婵,你在做什么?”胤禛微微睁开眼来,因为胸口真被她挠得痒痒的,一时间便没了心思再去想偷听者是谁那件事儿了。 “啊……侍……侍寝啊。”她抬眼看了看胤禛,心里有些慌,只怕自己做得不对,胤禛不满意了。 “噗……”胤禛低眸看到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哑然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红润的脸蛋揶揄道,“这事儿你倒是着急得紧啊!平日里读书倒是温温吞吞的慢得很。” “我……”妍华被他这样一说,羞得不好意思再看他,只是把连埋进他胸口闷闷地嘟囔了一句,“我哪有。” 居然说她着急侍寝……这话想想就羞得不行,明明就是他要她留宿雍华殿的不是吗?良辰那丫头还专门伺候了她沐浴……此刻怎得说她着急呢,真是……真是羞煞死她了。 “你可成人了?”胤禛闷笑了一会子,见她实在羞得很,又出声问道。 “没……没有……”妍华傻了眼,还是第一次有男人问她这样的问题,她一时觉得有些怪异,却又不得不答。 “那便是了,那你还急着侍什么寝,我没那么着急,你急?”胤禛忍住笑又揶揄了一句。 妍华一时恼羞成怒,握着小粉拳就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你……我才不急,哼!”好,他说他不急,那么等她成了人,她也不告诉他便是,让他慢慢等着去!妍华心里羞赧得厉害,只这样娇嗔着在心里瞎打着主意。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看你身子热得很,让你帮着暖暖床罢了,你快些睡吧。”胤禛一把握住她的小拳头,贴在胸口处,柔声说了这么一句。 妍华心里的羞赧这才消退了些,只觉着甜甜蜜蜜的,比那蜜饯还要甜上很多,就这样笑嘻嘻地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妍华早早地就醒了,胤禛醒得比她还早,正披着件衣裳在看书。 妍华有些讶异,微微动了动身子,只怕扰了他便只敢细着声音问道:“怎得醒这样早?” 胤禛见她醒了,弯了下嘴角:“醒了?我向来醒得早。” “嗯~” 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嗯,不怎么烧了,还是再喝两剂吧,我让良辰把药熬好,等你请完安过来的时候顺便喝了。” 妍华一听这话,微微皱了皱鼻子,不满地嘟囔了两句:“好了便不用喝了吧,那药确实好苦……” “这点苦都吃不得吗?我让良辰多放点花蜜进去。”他呵呵笑着,捏了她脸颊一下。 “哼~不要总是捏我脸,我又不是孩子。”妍华娇嗔了一下,轻轻呻吟了一下。 “对,你不是孩子,我是。”胤禛微微摇了摇头,笑意盈盈地起了身…… 妍华走出雍华殿时,盈袖正端端正正地等在外面。 “你怎得来了?灵犀好些了吗?你回去照顾灵犀吧。” 盈袖看到她面色红润的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低着头说了句什么,妍华没听清:“盈袖,你说什么?” “奴婢过来帮衬一把,本来担心格格今儿早上身子会不适的。” 妍华见她笑得暧昧,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是在问自己也受了风寒之事,只颔首应道:“嗯,已经好多了。昨儿脑子昏昏沉沉的热得很,他硬是叫我喝了两碗药呢,现在都不热了,你摸。” 她说着捞起盈袖的手探上自己额头,煞有其事的样子叫盈袖忍俊不禁。 “有贝勒爷在,奴婢才不担心这点儿病呢。”盈袖捂着嘴笑得直颤,看到妍华闪着无辜的眼神望着自己这才渐渐止住了,“奴婢是担心你昨儿夜里侍寝,弄得今儿起不来身。” 妍华的眸子瞬间变了色,水光盈盈的,嗔怒着加快两步追上盈袖就轻轻打了她两下:“坏盈袖!你……你也欺负我……你才起不来身呢……” 妍华跟盈袖笑嘻嘻地到达祥和殿时,侧福晋李氏也已经早早儿地到了。她睨了一眼妍华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刺眼,随她的行礼也视若无睹,未说起身直接就轻哼了一声走进了屋子。 她抱着自己的小汤婆子跟梳月说话:“如今天气越来越寒了,可是叫巧翠她们注意着,莫要让昀儿冻着了,若是生病我定是要罚她们的!” “侧福晋,奴婢知道了,奴婢前些时候就叮嘱过她了。” “那便再多加叮嘱一遍,她们若是不上心伺候着,让我的昀儿病了或者磕了碰了,我都是不依的。” “是,奴婢知道了,定会亲自叮嘱一番。” 妍华已经喜欢了侧福晋尖酸刻薄的样子,所以她今儿的反应也在她预测之内。 她一声不吭地坐下时,侧福晋已经叮嘱完了,只慢悠悠地转过眼来,看了看妍华:“哟~新格格来了之后,小格格你倒是越发地春光满面了嘛!” 正在这时,武氏偏偏好踏过门槛走了进去,一听到这话,她身子一滞,顺着侧福晋的目光看向了妍华,见她果真面色红润得很,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恨。 只是她突然便学乖了,收敛起心里的不快,走进去给她们行了礼。 “早这样知礼数多好,也不至于刚进府就受了贝勒爷的冷落。”侧福晋有些阴阳怪气地让武氏起了身,只是转瞬便又说了这样一句话,听得那武氏愤愤的咬紧了牙齿,脸色更加难看了。 众人惯例向福晋请过安后,说了会子话便散去了。 妍华看到耿氏往万福阁的方向走,便匆匆跟了上去:“姐姐,等等!姐姐!”她再也沉不住气了,误会不解释开来,只恐怕会越积越深。 耿氏听到她的欢声,施施然停住了步子,只回眸看了一下。见妍华正小跑着朝她过来,耿氏弯着嘴角笑了起来:“妹妹慢些,这样急是做什么。” 纤云还是那样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看到耿氏对妍华笑,不满地悄悄丢了个白眼给妍华。 “好姐姐,你近来都不像以前那般搭理我了,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妍华眉眼弯弯地冲着她笑,只打算打开天窗说亮话,好好儿地将误会解释清楚才罢休。 “哪里,妹妹多虑了。”耿氏依旧微微笑着,模样温顺得很,眼里不见一丝波澜。 妍华垮着脸索性都直接挑明了说道:“姐姐,是不是因为上次盈袖的事情,让姐姐误以为我跟宋格格走得很近啊?其实……” “哼!格格是真心虚啊,咱们格格是那般子肚量的人吗?心里没鬼的话,用得着解释吗?”纤云白了妍华一眼,只盯着旁边的灌木看。 “纤云!不得无礼!”耿氏脸色一板,斥了她一声。她拉起妍华的手拍了拍:“妹妹莫要多想,我没什么好误会的。实则你与谁交好也由不得我管,我也不会制约了你,无需顾虑我。” “姐姐,这样说你还是有所误会!我与宋格格也就请安的时候才碰个面,上一次她小产,盈袖熬了些汤送去的事儿你也是知道了,我并没有……” “好啦~我信!你这样急是做什么!”耿氏浅浅笑着,又拍了拍她的手。 “我视姐姐跟亲姐姐一般,自是不想因为这样的误会而生分了!”妍华捏着帕子拭掉眼角急出的那丝泪花,有点儿委屈地微微嘟起嘴来。 耿氏的目光变得慈爱起来,心疼地抬手又擦拭了下她的眼角:“妹妹这样重视这份情谊,我心里自然高兴得紧,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我自是还待你跟亲妹妹一般。” “姐姐,你可知道月底便是贝勒爷的生辰了?你一定要好好儿地准备一份他欢喜的东西赠与他。到时候我再跟他求份礼,姐姐你定会欢喜的。”她眉开眼笑地嘀咕了一阵,只把耿氏跟纤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白。 “怎得贝勒爷生辰到了,你反而要跟他求东西?”纤云见妍华巴巴儿地解释了这么久,态度又诚恳,心里对她的各种不顺眼倒是去得快。眼下听不明白了,她便也呐呐地问出了声儿。 盈袖笑了笑:“因为巧得很,那一日也是小格格的生辰呢。” “那倒是真的巧,到时候府里要热闹了。”耿氏盈盈笑着,眼里的阴霾也消散了去,“妹妹可有什么喜爱之物?到时候姐姐好准备了送给你。” “姐姐你送什么我都欢喜……”妍华甜甜地嘤咛了一声,盈袖见她谈得太欢,似乎连研墨的事情都要忘了,便轻轻提醒了一下。 妍华这才跟耿氏道了别,赶紧往书房赶去。 赶到书房外面的时候,胤禛正跟年羹尧在里面说话。妍华听到里面有声音,便没有贸贸然跑进去,门外的魏长安看到她后行了个礼,走近前来垂着头跟她说道:“格格,贝勒爷让奴才传话,让格格先去雍华殿喝药,喝完后便直接回万福阁歇息吧,今儿不用研磨了。” 妍华撇了撇嘴,没有言语,却是乖乖转了身往雍华殿的方向走去。 盈袖跟在她身后刚要离开,却突然被一只大手拉住了。 第七十章 误听 盈袖顺着那只手看了上去,见是魏长安,眼里闪过一抹羞涩,低下头娇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吗?” 魏长安愣怔了一下,忙松开了手:“我只是想问问,你的伤可都好了?若是没好,我这儿有药……” 盈袖微微抬眼看了他一下,触到他的视线时,忙又低下了头:“已经好了,多谢魏侍卫挂心。我……我先走了……”她转眼看到妍华已经走出挺远的一段路程,生恐她看不到自己干着急,匆匆别过后赶紧追了上去。 妍华走出一段后,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几句不见盈袖回应,忙回头看了下,居然没人。于是她便又折身往回走了一段,躲在灌木丛后偷偷瞟了瞟,正好看到盈袖娇羞地低着头,而魏长安正定定地低头看着她,一副郎情妾意的美好画面。 她心里窃喜了一下,可看到盈袖往这边赶来后,赶紧转身又要往雍华殿的方向跑一段,却一个不小心左脚绊住了右脚,“啪”地一声,她便那样直挺挺地摔趴在了地上。 “哟!小嫂子这是做什么呢?见着我们怎么行这般大的礼?如何使得!”她正疼得龇牙咧嘴,却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是久违的熟悉,不是那十三阿哥又是谁! 只是他身边还站了一位比他年少些的青葱少年,一身贵气,眼眸间是俊雅的傲气。 这时候盈袖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妍华跌倒在地,轻呼了一声,赶忙跑来将她扶起。 “十四弟,这便是四哥的小格格了。小嫂子,这是十四弟。”十三挑了挑眉,见盈袖搀着妍华避让在一边,便也没再多言,跟十四皇子绕过她们俩便往书房去了。 走出几步后,十四回头望了一下,不解地撇了撇嘴:“怎得娶了个这样小的格格,看着真像个孩童。” 十三轻笑出了声儿,远远望了望那个娇小的身影,笑着轻轻摇了摇头:“确实是个孩子。十四弟,我们快些进去吧。” 走得远远的时,妍华方才哭丧着脸叫疼,盈袖忙停下步子查看起她的手掌来,手心擦破了点儿皮,微微渗出了血丝。她心疼地吹了吹,颇有些生气地责备道:“格格你也真是不小心,都这么大的人儿了,还能走着走着便摔跤,叫两位阿哥看到了,可不是要笑话你!” 妍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破涕为笑:“嘻嘻,盈袖,你且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儿了?” 盈袖哪里料到她会突然这样问,面上一尴尬,便匆匆别开了眼不去看她:“格格胡说什么呢!”顿了一下,她又补了一句,“奴婢……奴婢心里一直都有格格……” 妍华看她心虚得紧,也不再打趣,只是心里更加笃定了。 赶到雍华殿时,良辰正眼巴巴儿站在殿门口张望着,看到妍华她们到了之后,忙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格格可来了,药刚刚熬好一会儿,这会子不烫不凉,该是正正好能喝下。” “可是放了花蜜的?”妍华皱了皱鼻头,转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道。 良辰掩住嘴巴轻笑了一声:“可不是,贝勒爷专门儿叮嘱让加花蜜的,奴婢可不敢忘。” 妍华这才放心地进了屋子喝药,她伸出小舌头先舔了一下,见果真不似那般清苦,深吸了一口气,仰头便一口气给喝完了。 良辰见她爽快地喝完,高兴地递上蜜饯与她润润口里的味道:“奴婢方才还想,格格若是不肯喝,奴婢该怎么劝呢。格格倒是痛快,也不用让奴婢为难了。” “良辰,府里真有人叫美景啊?他怎得给你们叫这样的名字?良辰美景的,还花好月圆呢……”她嘴里嚼着蜜饯,有些囫囵不清地跟良辰聊了起来。 盈袖看她这般不注意,在她身后轻轻咳了一声。 妍华听到后,微微侧目瞥了一眼,意识到自己嘴里正吃着东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只是面对的是良辰,所以倒也不至于失礼,所以盈袖那般提醒了一下后,便也没有再阻挠她。 良辰轻笑了一声:“这名儿是福晋早些年给奴婢们取的,美景姐姐去年已经被放出府了。花好月圆这名儿,当初确实也被贝勒爷提出来过,只是后来还是用了良辰与美景呢。” “噢!”妍华想像着胤禛与福晋俩人琴瑟和鸣地为婢女们起名字的情景,心里一时觉得羡慕得紧。 “良辰,贝勒爷除了喜欢这些西洋玩意儿,可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妍华突然想起了什么,临走前又扯住凌晨追问起来。 良辰细细想了下:“贝勒爷还喜欢西洋画儿呢,早些年还穿过西洋衣裳,让画师给画过一幅像的,只是拿画像被贝勒爷收起来了。其他的,吟诗作对……” 那良辰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听得妍华晕头转向的,只感觉听了这样多还不如不听来得好。 “良辰你且忙去吧,我这就回去了。”妍华看着滔滔不绝的良辰,咽了下口水,讪讪地打断了她的话。 良辰啰嗦起来确实啰嗦,可看到妍华的模样后,愣怔了下,收得倒是也快,忙止住了话题:“这是依照柳大夫开的方子抓的,盈袖你晚上再熬一剂给格格服下吧。” 盈袖见天气不是太好,空中布满了乌云,只恐过一会儿便会下雨。她紧跟着妍华从花园穿过,准备尽早回万福阁。只是远远瞧见了侧福晋的身影,妍华不高兴与她碰面,俩人便绕了小道准备避开她。只是绕得离侧福晋近些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她跟梳月在说话。 “今儿天气不算好,只怕是要下雨。侧福晋,可是赶紧回去?”是梳月的声音。 “哼!我看到那狐媚子就不舒服,小月子还没坐好便赶紧开始活络了。只怕是担心一连来了两个新格格,她再不动作,只会被贝勒爷忘了吧。” “可不是,侧福晋也用不着担心。宋格格她再怎么着也只有生女儿的命,偏还早殇了。哪里像福晋这般好命,儿女双全,小主子们又生得漂亮聪慧,真真儿是好呢!”梳月满脸对着笑,那神色得意地仿佛为胤禛生了儿子的是她自己一般。 “哼哼~就你嘴甜。只是那小格格昨儿夜里留宿贝勒爷的寝殿了,也不知会不会怀上。” “侧福晋这倒不用担心呢,听说那小格格还未成人,即便是侍寝了也定是怀不上的。”那梳月邀功一般,忙笑着将这一消息说与侧福晋李氏听。 “哦?还未成人?咯咯……有意思……”她咯咯笑着,心里一下便舒坦起来,“对了,那狐媚子小产的事情,你可探听清楚了?” “嗯,奴婢听说是这样的……”梳月凑近李氏的耳朵,悄悄耳语了一阵子。 妍华与盈袖绕的小路与李氏她们所在之处正好有一座假山隔着,所以李氏她们也没看到有人在附近。 妍华本是无意偷听她们说话,因为说的无非又是各家长短,听得她心里厌烦。可是听到她们谈到宋氏小产的事情时,不禁慢下了步子。 盈袖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愣怔怔地跟在身后,也没有及时慢下步子,径直撞了上去,差点儿将妍华撞倒。妍华本就是在偷听,心里有些发虚,又没料到向来小心的盈袖会这般不小心,被她惊得倒抽了一口气。 好在盈袖及时回过神来,急急扯着妍华贴到了假山边上。 梳月正悄没声儿地在跟李氏说着话,突然听到一些动静,惊得站直了身子四处望了望:“谁?” 李氏皱起眉头来,高喝了一声:“是哪个不要脸的在偷听呢!自个儿出来我便饶了,若是被我抓到,定要追究!” 等了半晌,不见任何回应,李氏便示意梳月登上那假山看一看另一面是否藏着人。 假山另一面正好有一凹口处,妍华与盈袖贴上假山后,便默不作声地挪到了那个位置。所以梳月到了假山顶上往这边看时,正好什么人也没看到。她瞪着眼睛向此处眺望了下,只见一只野猫窜过旁边的小道,嘀咕了一声儿:“原来是那野猫。” 说着她便下了假山,跟李氏禀了一声:“没有人儿,想是那野猫乱窜的时候闹出了动静。侧福晋还是回去吧,这天儿也不好,说变就要变了。” “嗯,快回吧。昀儿今儿个书读得怎么样了?” “小主子用功着呢,先生昨儿个还夸了……” 待那对主仆的声音越来越远后,妍华才喘着气从那假山凹口处出来,紧张地手心里都是汗。偷听这种事儿,她还是头一回干,这罪是遭了,却也没有听到多少事情。 “她们怎得还在说宋格格小产的事情呢?真的那般有蹊跷吗?” “格格,这种事情您就不要多掺合了,还是回去好好儿地歇着吧。贝勒爷生辰到了,你可是要准备些贺礼?” 妍华不满地嘟起了嘴巴:“盈袖!你别总是捡那些让我费心费神儿的事情说嘛!” “对了,格格,你……待会儿回去若是听到灵犀说了什么不太友善的话,可不要放在心上。” “嗯?她怎么了?” 第七十一章 怨怼 “灵犀?你可好些了?”妍华一回到万福阁就四处找灵犀。 灵犀本坐在窗子边缝制斗篷,看到妍华回去了,便不自然地行了个礼而后别开了眼不去看她,只是闷闷地答了一句:“好些了,谢格格关心。” “这是怎得了?为何如此生分了?”妍华记得回来之前盈袖的叮嘱,只是她并不知道出了何事。 “格格哪里话,奴婢本就是刚伺候格格没多久,自是生来就有些生分的,格格不必如此讶异。”她有些负气一般,就是不肯抬眼看妍华,此刻便只是捏着手里那件还没有缝制好的斗篷发愣。 妍华只道她是生了病,心绪不太好,也没有怪她,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还有些热,便让盈袖把那一剂从雍华殿带回来的药材熬了给灵犀喝:“这还病着呢,该好好歇着才是,做这些细活儿干什么,等病好了再说。” 妍华说着就要把她手里的斗篷拿下来,可是灵犀却犟着不肯松手:“奴婢粗糙惯了,格格自是不用心疼的!” 妍华这下终于听出了点儿什么,无奈地看了一眼盈袖。盈袖约莫料到了妍华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里也颇为无奈。 “灵犀,你……是不是在怨我?怨我那夜没有去锦绣轩找你?” 灵犀微微僵滞,撇了下嘴,没有吭声,只是鼻子有些发酸,心里的委屈和难受突然就泛滥开来,只见她眼里慢慢蓄上了泪水,哽咽道:“奴婢不敢怨格格,奴婢本就是一个贱婢,自小没人疼没人爱的习惯了,不敢抱怨。” 妍华一听这话,急了,瘪着嘴差点儿落下泪来:“好灵犀,我那晚是喝了酒,醉了!盈袖可以作证的!贝勒爷那夜也在这里过了一夜,她一直不得空去寻你……你还说不怨我,你这明明是在怨我嘛!” “灵犀,是啊,小姐一早儿地请完安就赶紧跑去锦绣轩寻你了。那武格格不肯松口,小姐还跟她闹了脸,也不顾及体面了,直接嚷嚷着就让我把你给送回来看病……” 灵犀听着听着眼泪就落了下去,她心里是有怨气的。这天寒地冻的在外面冻了一夜,她起初是恼恨那武格格的蛮横,到后来一直不见万福阁有人去寻她,心里渐渐便有了凄凉之感。 她想到盈袖出事儿的时候,妍华是有多么着急,她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直慨叹妍华对一个婢女都那般重视,心里震撼之余又极为羡慕和感动。 没想到,如今倒是轮到她落了个凄凉。 她在锦绣轩跪了一夜,饥寒交加的时候,便想着妍华会差盈袖去寻她。 可是,心里的那点期待随着夜色加深而渐渐地熬成了苦涩,等到她身子渐渐被冻得忽冷忽热地发汗时,她只昏昏沉沉地盼着随意去个人救救她。 眼下她身子还是会阵阵地发虚汗,虽是得救了,可是她心里却酸涩得很。 本就想这样一直怄着气,可是妍华这样掏心掏肺地与她说着心里话,灵犀便再也忍不住了,只把这两日心里的委屈与难受化作了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出来。 “灵犀,你这是……哎……”盈袖见她哭得伤心,也忍不住抹起了泪,“小姐也受了风寒,你们这般伤心,是要将病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呀……都是我的错,那晚也没能求了魏侍卫去救你一把,害得你遭了这样多的罪……你若是有气,便怨我吧……” “呜呜……盈袖姐,我……我怨你做什么……” 主仆三人围在一起呜呜哽咽,那场景就仿佛发生了什么要不得的事情一般。 对面儿的耿氏今儿得了妍华的一番恳切言辞,便也放下了心中的结,想着让妍华过去一同用膳。一走进这边屋子,便听到一阵伤心肺腑的哭声,她只当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匆匆走了进来,担心得连那温婉的花容月貌都变惊慌了:“妹妹!妹妹!这是出了何事儿,你们怎得都哭成这个样子……” 盈袖见她过来,忙收住了哭势:“格格因为灵犀受了这样一遭罪,心疼得紧。” 耿氏听了这话,将方才提着的那口气松了出来,只轻轻拍着胸口道:“真是吓坏我了,看你们都哭成这样,我还当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呢。灵犀,你也莫怪妹妹,她这两日接连侍寝,本也抽不过空来,她好了,你们便也都好了。” 盈袖帮妍华擦掉了脸上到了泪痕,听了这话,手下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继续擦了起来。 妍华知道众人都已经知晓她跟胤禛同床之事,她本想出声讲个大实话,告诉她们她并没有侍寝,只是话到嘴边她又放弃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呢,反正她已经是胤禛的人儿,侍寝也是早晚的事儿,解释多了说不定反而让人觉着矫情,所以她也只是娇羞地红了红脸,并没有多说其它话。 用完膳后,妍华因为想到要给胤禛做玉穗子,还要给他绣荷包,便聊了会子天就赶紧回了自己屋子去准备。而耿氏则是关了门,不知在神神秘秘地弄些什么。 “小姐,你也不准备些表演吗?我看耿格格似乎就在准备这些呢,你听,似乎在唱曲儿呢。”盈袖见妍华一回去便只顾着绣荷包,只觉着她都侍过寝了,脑子还是不开窍,心里顿时万般无奈。 “我?盈袖,你也是知道的,我也就马术精湛些,难不成要我去弹琴唱曲儿?若是那样,惊吓了他可怎么是好?”妍华说得一本正经,盈袖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灵犀听了倒是奇怪了:“格格这话是何意?怎得会惊吓了贝勒爷?莫不是……”她没敢说出口来,莫不是格格你弹的琴很难听?唱的曲儿也不能恭维? 妍华尴尬地看了灵犀一眼:“灵犀你快去把药喝下,早点儿歇着去吧。” 灵犀不依了,撅着嘴嘟囔道:“格格还没答我问题呢,又要不搭理我了是吗?”说着,还做出戚戚然要哭的样子。 妍华无奈,看了一眼盈袖说道:“我准你说了,只是不得宣扬出去,否则我定是不饶你们!” “嘻嘻……”盈袖一想到以前的事情就捂着嘴直笑,急得灵犀在一旁催了很久,她这才逗着灵犀慢慢悠悠地说道,“小姐每次弹琴,琴弦必断;小姐以往有一次唱曲儿,院子里树上的鸟儿都惊走了,倒是只剩下两只乌鸦一直蹲在那里听着,夫人觉着太不吉利了,便不再让小姐练习唱曲儿了……” “乌鸦?怎得乌鸦喜欢听格格唱曲儿吗?”灵犀哑然。 “噗……灵犀你可真是笨!”妍华见灵犀眨着眼问得那般无辜,也不再觉着尴尬了,只捂着嘴乐得直笑。 “小姐唱曲儿不着调,所以鸟儿都走啦……那两只乌鸦……可能跟小姐的口味一样吧,嘻嘻……” 祥和殿内,木槿正伺候福晋梳洗,准备歇下。 “小格格昨儿夜里在雍华殿过夜了?” 木槿在给福晋拆发髻,听到她这般问,便点了点头:“嗯,是的。说是小格格病了,还是贝勒爷直接将她抱回雍华殿的。” 福晋长舒了一口气:“嗯,这样便好。免得他成日总惦记着琴语(侧福晋李氏闺名),只惹得她越来越不知收敛。” “福晋也不用总是操心这些,只管养好身子就是。新来的武格格虽是不争气,小格格倒还是机灵,贝勒爷不至于只冲着侧福晋的。只要她们都好好儿的不闹事,福晋便也用不着那般操心了。”木槿将福晋的长发梳得顺畅后,便搀着她去就寝。 “那武格格性子太躁,只望她以后少折腾些,若也不安分,到真是头疼。”福晋侧躺着跟木槿说了会子话,便渐渐沉入了梦乡。 木槿守在边上,听到她睡梦中叫着已殇的弘晖的名字,心疼地一揪一揪的,只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 府里的一切似乎又渐渐回到了往日般的宁静祥和,连那新来的武氏也知道收敛了,没事儿便待在锦绣轩背着那几本规矩册子,整日愁眉苦脸的倒是不再嚣张了。 只是她心里不甘这样就被冷落了,她是带着满心的欢喜参选的秀女,虽是没有进那后宫,能嫁给四贝勒她也是心满意足了。只是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怎能甘心就这般守着活寡呢? “紫烟,我要修封书信与爹爹,拿笔墨来!”她背得头昏脑涨的,突然愤愤地将那册子给扔到了地上,冷着眼嚷嚷了起来。 “哎!格格,来了,格格……怎得了?今儿个不早些歇下吗?要不要明儿再写?” “叫你拿就拿,废话那般多做什么!”武氏一恼,抬头便瞪了她一眼。 紫烟被吼得颇觉得委屈,只默默地赶紧去去了笔墨纸砚来。她还不是觉着武氏近来忧心忡忡地茶不思饭不想,消瘦得厉害吗?所以一入夜她便想着法子劝她早些歇息,可总也免不了挨骂。 “格格,听说贝勒爷喜欢温婉的性子,格格好歹注意着些。”紫烟习惯了被她骂,拿着东西放到书桌上时,还是忍不住又劝了起来。 武氏心中憋闷得紧,扬手便把那砚台推下了桌子,“啪嗒”一声,砚台摔了个粉碎…… 第七十二章 落水 十月下旬,天气突然变得不好起来,接连下了好几场雨,福晋看着那绵延的雨势,整日都唉声叹气的。她只恐天公不作美,到了胤禛生辰那日若还是这个下法儿,到时办寿筵都不似天晴的日子那般方便了。 所以她近来去佛堂的时候,每次都要祈求着佛祖,让天气快些晴起来。 这一日一大早,天边放晴了。连那冷冽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福晋早上醒来瞅到那明媚的晨曦,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只想着自己的祷告成了真,以后更是要虔诚礼佛。 武氏今儿见天气好了起来,请完安后便跟着妍华往书房的放下直奔而去。 盈袖回头,见武氏主仆远远跟在身后,不禁有些奇了:“格格,她们这是做什么?想去找贝勒爷吗?福晋不是发过话了,她若不将那些规矩背好,不得去找贝勒爷。” 妍华回头望了一眼,淡淡地说道:“也许她想制造写机会与他巧遇一番。” 果不其然,那武氏快到书房时,只寻了一处显眼的位置待着,让紫烟悄没声儿地守在书房不远处观察着书房里的动向,只等胤禛出来便变赶忙知会她一声。 只是武氏的性子焦躁,等了好一会儿不见紫烟回来提醒,自个儿就已经沉不住气了。 她左右望了望,见是没什么人在,便鬼鬼祟祟地往书房的方向摸去。可是她又害怕被人看见自己是刻意来这里的,便只好矮了身子偷偷往那边挪。 “何人?”守在书房外不远处的一个侍卫看到灌木从中有活物在移动,蓦地一声呼喝,中气十足,直惊得武氏半条小命儿都突然没了似的,一屁股倒坐在地上。 那侍卫大步跑来时,见是武氏,忙低头垂眸,只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奴才不知是格格,还请格格恕罪!” 武氏看了看他五大三粗的模样,也没发怒。她心里本就发虚,生怕胤禛知道她偷偷跑来这里,直掐着声音轻轻说道:“你退下吧,我……我只是看到只猫儿经过……见它好玩得紧,便……便追来了……” 紫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后,忙赶了过来,看到武氏跌坐在地上,惊得赶紧跑上前去搀她。 武氏恼羞成怒地敲了她脑门一下:“叫你抓只猫都抓不到,害得我跌了一跤,哼!” “猫?格格我……”紫烟莫名其妙挨了这么一下,心中委屈得很,又听不懂武氏在说什么,差点儿便说漏了嘴。但是看到武氏一直在偷偷使眼色,她虽是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却还是巴巴儿地噙着泪闭了嘴,只默不作声地跟着武氏离开了这里。 “你怎么回事儿!叫你去盯着书房,这么半天也不知道回来跟我说一声是何情况?叫我一个人在那傻等,若是被她们看到,是要闹多大的笑话!”武氏心里有气,不待紫烟解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紫烟噙了半晌的泪,这下子没噙住,终于滚落了下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早就知道不该带了你来!什么主意也出不上!”武氏看得心烦,颠着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儿,气得直翻白眼。 “格格……奴婢……奴婢方才被侍卫拦住了……脱不开身……也近前不了去看书房的动静啊……” 自从那一夜,魏长安发觉有人在窥探胤禛的行踪后,他便加派了人手留意周围的动向。所以这一次,即便紫烟是光明正大地想要靠近书房,也是被侍卫拦下来问了几句。毕竟她跟着武氏新来府里不久,所以那侍卫并不认得她。 紫烟本就心里有鬼,加上她本就不够聪慧,所以虽然那侍卫问她的问题再普通不过,她却也答得磕磕巴巴。 好在武氏这里有了动静,她轻呼了一声:“格格!”然后便赶紧奔了过去,方才盘问她的侍卫见状也没再追着她继续问。 “哼!没用的东西!”武氏见这个法子不奏效,心里窝火,骂了紫烟几句便要转身离开。 “格格!这是要回去了吗?不如就在这附近转转吧,说不定贝勒爷会经过这里……”紫烟是被武氏骂惯了的,又熟知她的性子,所以很快便擦干了眼泪。 “他若是不经过呢?我还要在这儿耗上多久!”武氏心里憋了好几天,火气没处撒,难受得紧。 “可是……贝勒爷的生辰快到了,他总是要去祥和殿跟福晋说说办寿筵的事情吧……格格好歹也试试看,总归回去了除去背书便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了……” 武氏听了觉着有些道理,便勾着眼笑了下:“你这会子倒是突然变聪明了,那好,便去那边的假山那里坐坐吧。” 那处假山正是前几日侧福晋李氏与她的奴婢梳月聊天之所,当日妍华还不小心听到了她们说的话。 武氏走到那处假山后,循着书房的放下看了看,见竟然隐约能望到书房门前的廊柱,心里一喜,又夸了紫烟一句:“这地方倒是好,你以后都像今儿个这般聪明的话,我便不再骂你了。你且给我好好盯着,若是看到贝勒爷出来了,知会我一声儿。” 她说完便绕着假山旁的水池子慢悠悠地溜达起来,只盯着水池子里的睡莲叶子看,偶尔看到几条锦鲤游动在睡莲的茎杆之间,心里的暴躁也慢慢消退了。 只是近日来连着下了好几场雨,池子里的水也深了不少。加上池边的石头湿滑,武氏一不小心就滑倒了,紧接着“噗通”一声便栽进了池子里。她也不会游水,只吓得脸都绿了,直呼救命。 紫烟正专心地盯着书房看,听到这样大一个响动后赶紧循着声音看去。这一看,她吓得差点儿腿都软了下去,只慌忙惊呼着:“救命啊!格格落水了!来人哪,救命!” 紫烟也不会水,匆忙跑去池子边的时候,也没见到竹竿之类的东西,只好趴在池子边捞啊捞的。 那池子里的水本也不深,约莫只有到胸口那般深的样子。只是武氏不会水,掉下去后便着急地扑腾起来,扑腾着反而扑腾到水更深的地方去了。 侍卫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便匆忙赶了过来。 紫烟见有人来了,记得眼泪直掉:“快救救格格,快救救格格!” 书房里,妍华研好墨后,便摊着纸张在另一张桌子上誊抄起福晋让她看的那本经书来。刚抄了小半张纸,便看到外面有侍卫匆匆跑远,还有侍卫叽里咕噜地跟魏长安禀报着什么。 胤禛本是在看妍华写字,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后,抬起眸子叫了一声:“魏长安!出了什么事,又是这般闹腾?” 魏长安听到唤声便走了进去:“贝勒爷,假山那处有人落水了,好像是新格格。” “去看看怎么样儿了,若是没事儿,便把她带过来。”胤禛的眉头拧了起来,面带不悦地走到书房门口往假山那边看了看。 “喳!” “啊!落水了?这几日寒得很,还是早些差人把柳大夫传进府里来吧!”妍华听到后,停下了笔,跟着走到了书房门口。 “嗯,也好。”他噙了一丝笑意看了妍华一眼,“还是婵婵想得周到。”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下,每次听到胤禛叫她婵婵,她便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因为胤禛叫她婵婵的时候,语里总是带着笑意,这与他平日里说话的样子颇不相同!所以会显得不是那般正常。 武氏被紫烟和另一个婢女搀着,一路咳着赶到了书房,直冻得整个身子都发颤。 眼下是衣裳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发髻也凌乱了,脸上的妆容也花了,她狼狈得只想赶紧回了锦绣轩,因为羞于见人。可是胤禛叫她过来,她又不得不过来。 胤禛看了她的模样,眉头皱得更加深了一些:“好好地怎得就掉进池子里了?怎得这般不小心。” 武氏本也是万分委屈,这会子听到胤禛跟她讲话,语中还隐隐透着一丝关怀,她心里一动容,抬眼便直直地对上了那双清冷的眸子。他俊逸的容颜就那样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里,那双清冷的眸子也似有了万分魔力,将她牢牢吸住,竟是半分也移不开眼来。 只是,他接下来说的那番话,硬是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哀凉。 他的眸色依旧淡淡的,脸上一丝柔情也没有:“让你将府里的规矩背熟了给福晋听,你可是背好了?我说过,等你都记牢了再来见我,你却还有工夫到处瞎转悠,看来你也是不急着见我的。过几日办寿筵你也不必参与了,便只在你屋子里好好背着吧。” 他说完便挥了挥手,让良辰遣人将武氏送回锦绣轩。 武氏好不容易见着了胤禛,而且看他长得如此俊朗儒雅,心里本是欢喜得很。可看到他突然这样冷淡,只道是灵犀的事情让他惦念至今,便狠狠地瞪了妍华一眼,这才咬着唇慢慢退了出去。 妍华被她眼里的恨意唬得懵了一会儿,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抬眼时,冷不丁碰上胤禛那双探究的眸子,心里一时间百般滋味,只觉着嫁了他,真是总也得不了安宁。她刚要讪讪地转过身,回去继续写字,却被他长手一捞抱住了腰…… 第七十三章 九子 妍华被胤禛抱住腰后,不由自主便贴到了他胸口。 她抬起头来,不解他为何突然如此亲昵,却只见胤禛只是勾着唇角微微一笑:“婵婵,你的生辰也快到了,可想好想要什么了?” 妍华赧然一笑,微微垂下了眸子。她早就想好了,她不要别的,只要胤禛时常去万福阁转转便好,这样便能多制造些机会让耿氏与他亲近了。 “别的不要,只望你以后常去万福阁转转便好。” 胤禛看到她的娇羞模样,捏着她的下巴便将她的小脸抬了起来:“这算作什么礼?我应了,允你再提一个便是。” “那……我还没想好,容我想想,以后再跟你要可好?” 他抿着嘴轻笑了一声:“可以,不过不可以拖太久哦。” 妍华心里一动,笑眯眯地揽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上了那堵结实的胸墙…… 这一次因着是胤禛的生辰,所以福晋很早便开始差人准备,等到了那一日,府里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 胤禛天气好,福晋便安排了一帮戏班子,在大殿前的小花园中搭了个戏台子。胤禛因着白日里有朝廷之事要忙,下完朝后又带了弘昀进宫见皇上和德妃娘娘,一时间回来得晚了些,福晋便让戏台子先唱了一出戏与众位格格听了。 耿氏一直不见踪影,妍华知道她定是在准备着歌舞要跳给胤禛看,所以也没去扰她。 今日因为太子和其他几位皇子都要来参加四贝勒的寿筵,所以府里布置得比以往都要气派很多。妍华本是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排场,只见一样便新奇一样,倒也是新鲜。只是她也知收敛,并没有将心里的惊叹给表现出来。 约莫申时一刻的时候,胤禛带着弘昀回了府,看到侧福晋的时候,微微褒奖了一句:“弘昀的书读得尚可,以后再努力一番便是,皇阿玛今儿倒是赞了他一句,只是切记不可骄傲,更需多加努力才是。” 侧福晋听了,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只掩着嘴直乐:“贝勒爷,贫妾知道了,昀儿平日里颇为用功,贫妾自会让先生多加教导。” 福晋将戏台子安置在了小花园中,只待众人现在小花园里的一个大亭子中听听戏曲喝些小茶,待晚膳准备妥当后,便移步进大殿用晚膳。 十三阿哥是最先到的,他身后跟了两个仆人,手里捧着高高的一摞礼盒,里面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嫂子,这些东西放哪儿?”他指了指那两个仆人怀里抱着的东西,看到福晋后便吆喝了一声。 “十三叔来得可真早,贝勒爷刚回来一会儿。现在这处喝点茶儿吧,我这就差人去催催他。”福晋微微笑着差人将那两摞礼盒接了过去,示意他们先送去雍华殿放着。 “嗳,等等。”十三见那几个婢女要将他带来的东西全都抱走,忙叫停了她们,将其中一个盒子给拿了下来,“这两个我得另外送,小嫂子呢?” 福晋微微错愕了一下,旋即想到今儿个也是妍华的生辰,便了然地笑了下,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戏台子:“她在那边儿听戏呢。” 十三点了点图,便亲自捧着那一个礼盒走了过去。 侧福晋李氏、宋格格、武格格、耿格格以及妍华几人都坐在台子前听戏,胤禛回来前这出戏便在唱了,眼下即将收尾,胤禛刚好又要回寝殿换身吉服,皇子们过来也还需要好一会儿,所以便默许了她们先将这出戏听完。 “各位嫂子好兴致啊,在听什么戏呢?” “十三叔来了啊。”侧福晋和宋格格因为在府中待了多年,起身与十三打了招呼后便双双招呼他坐下,十三寒暄完后却径直走去了妍华身边。 “小嫂子,今儿是你生辰,我写了一幅字算作贺礼了,你可不要嫌弃。”十三说着便将手中的那个礼盒递了过去,站在妍华身边的盈袖忙接了过去。 “多谢十三阿哥惦记。”妍华听戏正听得出神儿,听到十三跑来说送礼,颇受宠若惊。 “哟!十三叔可真是雅兴,皇阿玛都夸过你写得一手好字的,今儿个定要让我们看看你写的字呢!”侧福晋见十三阿哥送字与妍华,却也不敢刻薄了说话,毕竟对象是十三皇子,不是她随意说得的。 妍华听罢,看向了十三,见他微微颔首,便打开了那个盒子。 那幅字已经用卷轴子卷好,妍华松开绑在外面的红绸线,示意盈袖跟灵犀将卷轴拉伸开来。 上面是一首苏轼的词,词牌名唤作定风波。 妍华看了一眼那首词,心里一暖,欢喜地冲着十三再次道了声谢:“多谢十三阿哥!” 是她最喜欢的那首词,她看了一眼众人便缓缓吟了出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记得她醉酒的那个晚上,似是吟过前面两句,心想十三阿哥果真是个细心人,居然能记着,还题了这首词来赠与她。 妍华细细看着那遒劲中带着俊雅的字体,心里是满满的赞叹。字如其人,十三的字也如他一般潇洒飞扬,起落自如,粗劲处犹如飞龙般矫健,细腻处仿若浮云般飘柔。词的旁边还随手画了几支竹子,洒脱随意,颇是好看。 “十三弟,你倒是来得早。”这时换好衣服的胤禛走了过来,看到众人围着一幅字在看,便也凑上前去看了看。 “贝勒爷,快看看十三叔赠与妹妹的这幅字,写得可真是好看!”宋格格见胤禛来了,眉眼弯弯地便靠近了他几步,在旁边轻声柔语地说道。 胤禛看着那副字帖,默默地将上面那首词读了一遍,赞许地点了点头:“这首词,倒是颇衬十三弟的性子。婵婵,你既收了这幅字,便要学学这词里的豁然胸襟。” 妍华无奈地偷偷撇了下嘴,轻轻嘀咕了一声:“又在说教,怎得总是拿我当小孩子一般教。”可是她也不敢大声,只嘀咕了给自己听听,她再抬眼看去时,胤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忙心虚地闪开了眸子。 已经入冬,天色暗得早,福晋吩咐了将灯笼给点燃。妍华看着一路引向此处的灯笼,觉着漂亮极了,心里只当这一切都是为她准备的,倒是自得其乐。 “四嫂这是费了不少心思呀!看这府里给布置得,真是太漂亮了!” 一众衣着华丽的人跟着灯笼的指引走了过来。妍华只看到走在正中间的是一个面色温润,眉宇间透着儒雅的人。灵犀告诉她,那人便是八阿哥,方才说话之人便是跟在他身后的十阿哥。 亭子四周都挡了高高的屏风,亭子里还生了炭火,所以亭子里并不冷。胤禛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便让他们先到亭子里喝点儿小茶:“太子说今日会来,大家便先点两出戏,边看边等吧。” 大家正边聊着天儿便看着戏的时候,大阿哥,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也都陆续带着贺礼赶了过来。 一时间,众多皇子都齐聚在四贝勒府邸。妍华偷偷扫了一圈言笑晏晏的众位皇子,个个气度不凡。尤其是八阿哥,九阿哥,十三,十四和她的胤禛,或儒雅或才气,相对其他皇子而言,气度更是出众些,她又细细看了一下这几位皇子,她只觉着胤禛和十三阿哥看着更和善些。 和善,如今在她眼中,胤禛的清冷模样也是和善得很了。 突然有一道高深莫测的目光射了过来,妍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时,下意识地便循着感觉去看。只见九阿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子里有收敛不住的锐气,妍华心里一惊,忙弯着嘴角点头以作招呼,而后便匆匆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 “太子哥哥怎得还不来?等得我都饿了!”这时候,十阿哥的肚子突然就“咕噜噜”地叫了一声,他不满地捂着肚子嚷嚷了起来。 众位皇子听到他肚子叫的声音,哄然大笑:“十弟总是这般真性情啊!” “那便都进去候着吧,十弟既是饿了,便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胤禛微微弯起嘴角,摆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胤禛招呼着众人进大殿,他自己则垫后走在了后面。 就在他准备跟着进去的时候,魏长安匆匆赶了过来:“贝勒爷,奴才有要事禀报!” 胤禛看到他行色匆匆的样子,只淡淡地皱起了眉头:“何事?” 魏长安看了看左右,胤禛见状,便知道是不可轻易言与他人知道的事情,便疾行两步拉住刚进去的十三:“十三弟,我有事要先离开一会儿,你且帮我招呼着他们,若有什么需要,便跟你四嫂说一声儿。” “好!四哥且去吧!”十三也没多问,只点着头应了,待看到魏长安跟着胤禛走远时,他也只是拧了拧眉,旋即挑了下眉头,甩了脑中的疑问,转身走了进去,“十哥!你可不要忙着吃,我们先来拼一拼酒量如何?” 第七十四章 狼狈 胤禛一路沉默着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待到了一个僻静处后便停下了步子。 魏长安一直紧紧跟在身后,此刻别无他人后,见胤禛停在前面转身望着他,这才清晰地禀道:“方才李公公来了,身上是寻常百姓装扮,而且手里还拿了太子爷的信物,来府里讨要银票。” 李公公是随侍太子胤礽的李福,平日里一般太子在的地方李福都会在附近。 “嗯?银票?作何用?他拿的是何信物?” “他拿的是太子爷常戴的那只翡翠扳指,李公公只说太子爷眼下急需银票,让尽快拿了与他。” “多少?” “一万两。”魏长安回得简洁,此事他做不了主,只好急急地来禀了胤禛让他做主。 “你可瞧清了?确实是太子的扳指?”胤禛的眉头拧得紧,眼里满是清冷冷的无奈。 “奴才确定!”魏长安点了点头,他的眼力好,太子的翡翠扳指他看过一眼便能记住了。那是上等的翡翠扳指,绿得通透,不是一般人能戴得起的。 胤禛轻叹了一口气:“你赶紧去账房领一张银票拿给他,到时便以护送的名义跟着,看他是将银票送去哪里。若他不让跟,便偷偷跟着,我要知道他这样急着要银票是做何用!” “喳!”魏长安应了一声后,很快便退了下去,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淹没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胤禛回到大殿时,众位阿哥已经喝开了。 十三看到他回去,不由分说就递给他一杯酒:“今儿的寿星翁终于来了,刚刚还跟十哥打赌呢,四哥你可一定要给我面子,你若是不喝我便是输了。” 十阿哥眼巴巴地瞅着这边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微微张着嘴巴,眼睛瞪得滴溜圆,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胤禛的动作。 胤禛无奈地看了十三一眼,余光瞟到十阿哥的紧张模样,嘴边噙了笑仰头便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咳咳咳……十三弟,这酒里……”胤禛喝完后便突然狼狈地猛咳了几声,讶异地瞪着忍笑忍到面上直抽筋的十三,这才知道自己被他骗了。 众位阿哥又是哄堂大笑,其中十阿哥笑得最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捂着肚子渐渐停住了笑势:“十三弟,我算服了你了。我输了我输了,我自罚三杯,哈哈!” 原来,方才十阿哥吃了东西垫了肚子后,只觉着光那样拼酒实在没什么意思,便嚷嚷着叫府里的人找来一小瓶花椒水。他将那一瓶花椒水直接倒进了酒壶,跟着酒水晃荡开来。 “十三弟,这样如何,咱们猜拳,谁输了,谁便喝一杯这花椒酒怎样?敢不敢?” 十三挑着眉,便跟他划开了拳,划了两次,都是十阿哥输了。眼见这第三次,十阿哥终于赢了,十三却眼尖,看到胤禛正往大殿走回来,于是十三便神秘兮兮地跟十阿哥打了商量:“十哥,若是我能让四哥将这杯花椒酒喝下,我便不用喝了,怎么样?” 那十阿哥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趣:“成!你若是能让他喝了这杯花椒酒,非但你不用喝,我还自罚三杯如何?若是四哥不肯喝,嘿嘿……你就得罚三杯!” 于是便出现了刚才那一幕,胤禛只当十三给他的是正常酒水,哪知道里面是对了花椒水的。那样猛地灌进肚子里,他只觉得喉咙口又麻又辣,一下子便给呛得猛咳了还一会儿。 “老十三,你这可是糊弄了四哥的,若是直接跟他说了这是十弟发明的花椒酒,他定是断然不会喝的,哈哈!”大阿哥见着好玩,他倒是很少看到胤禛这般狼狈,也跟着乐了起来。 “大哥,这怎么能算糊弄呢?我方才跟四哥说的话,可是句句属实啊!哈哈哈哈……”十三乐得手舞足蹈,他手里提着一壶酒,他想也没想,倒了一杯便仰头灌下。 “咳咳咳……”他一时间得意忘形,竟然忘了他手里拿壶酒便是那壶花椒酒,猛地灌了下去,便也跟胤禛方才一样,呛得猛咳起来。 “哈哈哈……十三弟,看你!哈哈!”十阿哥见十三竟是自己无意识地喝了一杯花椒酒,乐得捶着面前的桌子狂笑起来。 旁边的八阿哥九阿哥和十四阿哥也乐得直不起腰来,全都笑趴下了。 胤禛见十三糊弄了自己后,立马自己也吃了瘪,脸上也乐开了花儿。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坐在角落的妍华也掩着嘴在笑,便在她视线触及他的眼时,故意冷着眸子瞪了她一眼。 妍华被他这般一瞪,蓦地就楞了下,不满地轻轻嘀咕了一句:“哼!又凶我,又不是我不提醒你,是你喝得太快了不是!”她嘀咕完又继续掩着嘴笑起来,还故意不去看胤禛的脸色和眼神。 “哎!只怪我太不小心!十哥!你方才输了,可是说了要自罚三杯的,来来来,我给你满上!”十三咳完之后,提着那壶花椒酒便去给十阿哥倒了一杯。 “十三弟!我方才只说自罚三杯,我可没有说是要罚这个花椒酒啊!”十阿哥正色道,说着便换了杯子倒了正常的酒水仰头灌了一杯,喝完后还得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还差两杯!” “嗳?不行不行!十哥你怎得耍赖?你就是说要喝这花椒酒的,刚才那一杯不算!” “对啊,那可不算,老十你可得说话算数啊!”这时候其他阿哥也纷纷附和,一致站在十三那一边儿。 “八哥!怎得你也不帮我!这样吧,八哥帮我喝一杯,九哥喝一杯,十四弟再一杯,嘿,这样我便不用喝三杯了花椒酒了,可好?”十阿哥灵机一动,与十三打着商量。 十三自是答应,只点着头道:“十哥你若是能搞定他们三个,这酒你自是不用再罚了!” 十阿哥一听这话,便一会儿往左边跑一会儿往右边跑的,劝说他们帮自己喝下那花椒酒,一时间大殿里面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 “什么事情这般热闹啊?”这个时候一个身着便服的男子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 胤禛看到来人后,点了点头,从坐席上站了起来:“太子你可总算来了,众人都等着你开席呢!” “就是!太子哥哥,我可是等得肚子都咕咕叫了!”十阿哥忙点头附和。 “呵呵……是我的错,大家快就席吧!”太子示意身后跟着的李公公将手里捧着的一方盒子递给了胤禛,“四弟,我知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前几日意外得了这样一件宝贝,今儿个我就带来送你了。” 那是一个十分精致的鼻烟壶,壶身上的图案,竟然是从内里勾勒出的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图。那飞流直下的瀑布下,有一方大石,石上一颗松树,树下坐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女子的一颦一笑竟然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着实叫人称奇! 众人看后,无不夸赞,胤禛更是爱不释手,连连道谢。 待众人都入了席后,福晋便差人开始上菜。 十阿哥方才为了垫饥已经吃了些东西,加上又连着喝了不少酒水,所以便不像平日里那样闷头大吃。这会子他才吃了一点便着急着慌地跑了出去,跑出去之前只嚷嚷了一句:“我尿急!” 八阿哥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十弟,总是这般有趣。” 待十阿哥回来时,他脸上的神色红一阵白一阵的,一看到胤禛便神神秘秘地凑上近前:“四哥,我刚看到仙女了,你府上有仙女!” “十哥,你莫不是喝醉了吧,眼花了?这是几?”十三阿哥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当我识不得数还是什么,那是二!真的,我方才真的看到仙女儿了!”十阿哥恼恨地瞪了十三一眼,复又十分正经地看向了胤禛。 这时候,惜云走到福晋旁边,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福晋微微愣了一下,便笑着说道:“十叔,你看到的定是府里的宋格格了。贝勒爷今儿生辰,她特意练了支舞来助兴呢!” “哦?四弟府里还有这等仙女一般的妙人儿吗?我们可都等着看呢。”太子听了四福晋的话后,一下子来了兴趣。 福晋看了一眼胤禛,见他微微颔首,便跟惜云说道:“且让她进来吧!” 惜云笑得开心,忙悄没声儿地移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身着舞衣的宋氏便踩着莲花步,移着窈窕婀娜的身姿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向众人施了礼后,便幽幽地转眼看向了侧福晋李氏:“姐姐,你的琴向来谈得好,今儿可能帮妹妹我奏上一曲?” 侧福晋李氏向来看不惯宋格格的妩媚,心里一直与她不对付,突然间被她邀了奏上一曲,还是作为陪衬帮她奏乐,先前还笑意融融的脸色登时就僵住了。可鉴于众多皇子在场,胤禛也默许地看向了她,她也不好发作,只干干地笑了两声:“自是可以,不知妹妹想要跳哪支曲子?” “姐姐便来一曲潇湘水云吧。”宋氏挑着眸子,水光流转,盈盈一笑,拿水袖半遮了面容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眸子,袅袅娜娜地望向了胤禛。 侧福晋瞥到她的神情后,心里一恼,抬手接过古琴后,双手重重地按在了琴弦上。她直觉指上突然蓦地一疼,倒抽了一口气,抬手看时,一道殷红的血丝从指腹上渗了出来…… 第七十五章 惊艳 “怎得这般不小心!贝勒爷,妾身这手伤了,眼下怕是弹不了。”侧福晋拧着细眉看了看渗血的指腹,责怨了自己一句,便行着礼请辞退下去处理一下伤口。 胤禛点了点头,福晋一见这情形,转眸看向胤禛:“耿格格的琴艺也是极好的,便让她来奏乐吧。” 胤禛点了点头,耿氏见状也不推辞,只缓缓走向古琴处,施施然坐了下去。 她随手拨动琴弦试了下音,温温柔柔地冲着宋氏点了点头,便弹奏开来。悦耳的乐音从她指尖流出,先前还喧闹的大殿立时变得安静了。众位皇子都静静地听着那美妙的琴音,眉眼间俱是享受赞赏之态。 胤禛越过众人,眼含笑意地盯着耿氏看了几眼。耿氏恰好抬眼看到他投过来的眼神,弯着嘴角笑了起来,眉眼染上笑意之时,她眼下的泪痣将她的温婉衬上了几分妩媚。 这时,宋氏甩着长长的水袖踩着小步子急速地登场了。她今日穿的舞衣,上半身是缀着粉嫩桃花的玫瑰红,下半身则是透着淡雅的青绿,腰间束着镶嵌了小碎花的粉色腰带,跟着长长的裙摆一起垂曳在地。 鲜明的色彩相冲撞,非但没有让她显得俗气,反而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愈加妖娆了。 再看她的云鬓之上,只轻轻坠了些粉色的珠子,发髻上插了一枚有流苏的单钗。她的双眉之间画了一朵鲜红的小花,脸上只上了些淡淡的妆容,可是唇上却红得明朗,将她姿色平平的脸映照得无比明艳。 她婀娜多姿的身段随着音律忽缓忽急地舞动着,灵活得如同水蛇一般,却又较之柔美万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忽而用水袖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妩媚的眼睛柔情万转地与胤禛传情,忽而又俏眉一扬,急速地旋转起身子来。 耿氏只在一旁静静地弹奏着这首,只偶尔抬头看一看那个妖娆的身姿。她心中是有些失落的,因为她今儿也准备了一段舞要跳,如今却是被宋氏抢了先,既然如此,那么她也不准备再跳了。纵然是因为她的舞姿不似宋氏这般妩媚,也因为她觉着她若再跳舞,那便是没有新意了,难免会让人乏味。 古人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耿氏一边专心奏着乐,一边暗暗改了主意。 旋律越发急进了些,就在这时,大殿的梁子上突然落下两条红绫带子。随着带子的落下,一般般风干的花瓣从空中徐徐落下,在众人的上空旋转、飘荡、飞舞、落下。一阵沁人心扉的清香随着花瓣的落下袭入众位皇子的鼻间,待大家回过神看去时,宋格格已经纵身一跃,攀上了红绫带子。 她窈窕的身姿缠绕在红缎上,轻轻晃动着绕出小小的圈来。她瞥到胤禛眼里的惊艳时,嘴角微微翘起,挂上了一副妩媚的笑容。 她向来深居简出,当她是为了什么?自是经常在钻研这些法子,好叫自己的夫君能长久地痴迷于自己,不对自己产生厌烦之感。 太子惊得嘴巴微微张了好久,待宋氏从红缎上徐徐降下时,他才大声赞叹了一句:“好!绝妙!真是天女散花呀!” “对吧,我就说我看到了一位仙女,原来那仙女是嫂子啊!”十阿哥扬着眉毛扯了扯身旁九阿哥的衣袖,以证明自己方才说的话是对的。 只是九阿哥没有工夫理会他,只无声地瞥了一眼十阿哥后,便转回眸子看向仍旧在跳舞的宋氏。 妍华坐在角落里,惊得一直合不上嘴。她压根没有想过,宋格格的舞竟是跳得这般惊艳。遑论男人,即便是她这样一个小女子,也看得心动不已。 她一直瞪着眼睛看,看到惊艳之处便跟身边的灵犀和盈袖轻喃:“哇!宋姐姐这般厉害!” 十三无意中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只轻笑着冲她眨了眨眼,妍华看到后,面上一红忙低下头去。十三觉着她样子好玩儿,轻笑了下便又继续看宋氏跳舞。 宋氏此刻已经从红缎上落下,却依旧一手握住一根红缎,当水袖一般甩动开来。她时而将红缎裹在身上,时而又携着红缎旋转,窈窕的身姿在红缎中若隐若现,直教人忍不住扒开红缎直接将那个可人儿抱在怀中。 侧福晋处理好伤口回来时,正巧就看到了这一幕,只看得目瞪口呆,眼里满是惊羡。愣了半晌,她才讪讪地走到自己席座上缓缓落座,眼睛却愤愤地瞪着那抹妩媚的身影满是讥诮:“哼!果真是坐不住小月子,有新人来了便这般卖弄!” 一曲终了,宋氏已是香汗淋漓,她如同一朵绽放的花儿般跪坐在小腿上,细细地喘着气儿。她小产完本就只才一个多月,为了练这支舞,她早就私下里练了很多次,如今跳得如预期一般好,她心中自是高兴。 “好!”太子带头鼓起了手掌,他猛地从席座上站了起来,一边用力鼓着掌一边赞叹不已,“四弟,不曾想你府中竟然有如此谪仙一般的人儿,当真是好福气啊!” 胤禛听到他这般夸赞,嘴角却有些不自然地弯了弯,笑得略微有点儿勉强。 方才宋氏跳舞的时候,魏长安已经悄悄近前禀报过他了,太子要的那一万两银票,一部分是用来买方才那个鼻烟壶的,还有一部分便是替了一个青楼女子赎身。 那青楼女子已经被太子安置进了城郊的一处别院里,所以他才会来得这般迟。 他听到这消息后,半晌无言,看向太子的眼神也是无奈至极。 所以虽然他也被宋氏的舞姿折服,可看到太子这般夸赞,他心里还是生气一股不舒服来。 众位皇子的掌声持续了好一会儿,赞叹声连绵不绝。 宋氏退下后,众人依旧在回味着方才那支叫人经验的舞。待他们议论了一会儿后,纤云又悄悄走进了福晋,悄声说了两句。 福晋抬眼看了耿氏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过眸子跟旁边的胤禛说道:“耿格格也准备了曲子要跟贝勒爷祝寿呢!” 胤禛抬眼睨了一下太子,犹豫了一下,终是点了下头。 耿氏蒙了一方面纱后,这才抱着方才那张古琴缓缓走到大殿中央。胤禛看到她脸上的面纱后,满意地莞尔一笑。 “方才姐姐为贝勒爷献了一支舞,妾身便献丑唱一支曲儿吧,还望太子和众阿哥们莫要嫌弃。”耿氏施施然坐了下来,露在面纱外面的那双眸子水波盈盈,眼下的那颗泪痣也变得俏媚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婉转的声音从耿氏的面纱下悠悠地飘了出来,她说话的声音本就温软,唱起歌儿来时,黏黏糯糯地叫人听了心里舒畅得很。待唱到那高音处,她的声音悠扬地仿佛空谷中啼鸣的夜莺;待那歌声落到低处时,她的声音又空灵得仿若就在耳边低诉,缱绻萦绕在心头,生恐它会离去,只想紧紧抓住,不让它消散。 妍华双手托腮,听得认真。她施施然地闭上了双眸,心儿也随着耿氏那婉转的歌声飞扬、驰骋,脸上的神情只随着那调调的变化忽而蹙眉忽而莞尔。 她仿佛看到满地的鲜花在悄悄然绽放,耿氏那悠扬的歌声便如同那挥翅飞舞的蝴蝶儿,忽上忽下忽高忽低地在那花丛中盘旋。只是……这词儿为何带着幽怨?带着思念?就像那闹了别扭的女子在跟自己的情郎娇嗔地抱怨…… 妍华突然就想到了什么,睁开眼来看向了胤禛。只见他正温柔地对耿氏对望着,眼里的感情复杂,叫妍华捉摸不透。可在那似哀似恋似爱似怨的眼神中,她却仿佛看到了一抹柔情。心头蓦地一疼,仿佛被一根细小的针扎了一般,疼得叫她混混沌沌的脑子突然就清明了许多。 再看向耿氏时,她心里却突然五味陈泽,说不上是何样的情愫。 她一直盼着耿氏再度把她当亲妹妹一般对待,她也一直打定主意让胤禛多多与耿氏亲近。可是眼下,俩人四目相对,眉目传情之时,妍华突然又觉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她说不清那样的感受是什么样儿的,只突然间就想到一句词: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相思?她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词吓了一跳,脸上悄然爬满了红晕,经不住又抬眼看向了胤禛。在场那样多俊朗不凡的皇子,她的眼里却独有他一人而已。 只是他此刻只定定地看着耿氏,对妍华的注视只悄然不知。 “好!真是余音绕梁三日都不绝于耳呀!”待耿氏一曲唱完,阿哥们又是一阵不绝于耳的掌声。 “四哥,原来你府上的嫂子们都这般有才华!今儿真是没白来啊!对了,四哥近来不是娶了两个格格的吗?可是还有要表演助兴的?”十阿哥听得眼睛直发亮,见耿氏唱完曲子后,端端庄庄地退了下去,只叫着不过瘾。 第七十六章 惊喜 十阿哥那样一嚷嚷,众人便都四处寻起胤禛的新格格来。武氏因着日前落水一事,被胤禛罚了正在锦绣轩背规矩册子,并没有来大殿参与这寿筵,所以眼下的新格格便只有妍华一人而已。 待大家终于看到待在角落里的妍华时,她这才幽幽地从思虑中回过神儿来。看到大家都似有期待地看着她,她干干地咽了咽口水,满脸不解地看向了身边的盈袖。 盈袖面色忧虑地偷偷提醒道:“十阿哥说让格格也……” 后面的话妍华也没听清楚,因为九阿哥十阿哥看到妍华后,便连连惊呼了起来:“四哥,你怎得娶了个小娃娃做格格?这……小嫂子可是也要跳支舞?” 妍华懵了一下,旋即站起身来,冲着众位皇子行了个礼,她倒是也不惊慌,只清了清嗓音,脆生生地答道:“十阿哥莫要为难奴婢了,奴婢不似两位姐姐那般有才华。” 八阿哥见她年纪轻轻,倒是端得从容大方,笑得儒雅,出声替她解了围:“十弟,你就莫要为难她了。” 十阿哥喝了不少酒,这会子酒劲儿上来,脾气有些拗:“那怎么行!今儿个是来给四哥祝寿的,我们都祝了,她怎可不祝呢?” 妍华偷偷撇了下嘴,再抬眼时,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十阿哥,奴婢是想私下里跟贝勒爷祝寿的呢。”这一句话,配上她脸上的红晕,看在众人眼中,有一种娇羞无比的可人儿。他们自是不用言说便能明白了,皆是暧昧不明地噢了几声,没有道破。 妍华本意却并非如此,她本是想说,她没有歌舞可以用来助兴,唯一许了胤禛的贺礼便是那香囊和玉穗子,却是不方便当着众人拿出来的,要私下里交予他才是。却不想,她那般言语听在早已历经人事的众位皇子耳中,便是另一种暧昧的意味了。 胤禛没有料到她会如是推脱,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听到十阿哥他们言语隐晦地调侃了几句,老脸一热,竟是不自然地红上了几分。只是因为他喝了酒,脸上本就有些红润,所以旁人倒是没有看出来。 十阿哥笑过之后,顺口又追问了妍华一句:“可是真的不唱曲儿跳舞了?我还没看过瘾听过瘾呢!” 妍华在心里嘟囔着:“回你自己府上叫人跳给你看唱给你听便是了,怎得一个劲儿为难我。” 可是她面上依旧眉眼弯弯地笑着,无辜的眸子光亮光亮的透着纯真:“十阿哥,奴婢本就不擅长这些唱曲跳舞,所以实在要叫十阿哥失望了。方才姐姐们的曲子和舞姿已是登峰造极,奴婢实在献不得丑了。” 十阿哥见她如是推辞,只讪讪地撇了撇嘴:“真没意思!” 一边的十四阿哥却突然接了一句:“小嫂子既不擅长曲子又不擅长跳舞,那小嫂子擅长什么?” 妍华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直直地看向了胤禛,忙丢了一个求救的眼神。可是他却恍若未见,只睨着眸子跟十四一样,颇感兴趣地望着她。 她的眼睛又偷偷转了转,想示意十三帮忙,可扫了一圈却发现十三正转身与身边的三阿哥在说话,没有看她。 妍华这下无计可施了,只微微看了一眼十四,便又垂下了眸子:“十四阿哥,奴婢的马术尚且上得了台面……”她本想说刺绣的,她也奇怪,琴棋书画她都不精通,刺绣那般精细的活儿,她却是能耐着性子学得有模有样。可是刺绣这事儿,跟眼下的场面实在太不协调,所以她只得干巴巴地捡了另外一样说出来。 “这小身段,能厉害到哪儿去?”十阿哥满不在乎地“嘁”了一声儿。 妍华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容不得别人激她,所以眼下十阿哥这般轻视地从鼻间哼了一声,她只一个本能地激动想要出声反驳,却被盈袖悄悄拉住了衣摆以作提醒。妍华被这样一拉,脑子里闪过各种不满,心里却迅速恢复了平静。 她微微嘟着嘴巴,谦逊地笑了一声:“奴婢的马术自是无法与十阿哥相提并论的。” “噗……”坐在十阿哥旁边的九阿哥却突然笑喷了,他指着十阿哥的鼻子看向妍华,“就他?哼哼哼哼……他就是那唱大戏的去骑马!” “九哥!你是何意?又跟我绕来绕去,直说便是了!”十阿哥看到九阿哥阴恻恻地直笑,自是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 “哈哈!唱大戏的去骑马,自是不行了!”九阿哥白了他一眼,开怀大笑起来。 众人听到他这般直白地解释了出来,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妍华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儿地从大殿溜了出去。 “格格,真的不唱支曲子或者跳支舞了吗?”灵犀见这样的大好机会妍华都不知道把握,直恨得牙痒痒,觉着她简直就是太不上心了。 “灵犀,你觉得我跳得能比送姐姐好看吗?唱得能比耿姐姐好听吗?”妍华幽怨地停住步子,撅着嘴巴看向了灵犀。 “这……确实不能……”灵犀也是见着了宋格格的那支舞的,虽然她并不喜欢宋格格,可是平心而论,那支舞着实惊艳;耿格格的曲子她也是听在了耳里,自是不用多说,余音绕梁绝对不为过,她长这般大还真的没听过别人能唱出这样美妙的乐音来。 “可是……可是格格也可以……可以……”她憋了半晌没找到合适的话来,方才那样的场合,除了唱曲儿跳舞,还能做什么?“可以弹奏曲子呀!” 她想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虽然她并没见妍华碰过乐器,可是她私心里总觉着妍华该是会上那么一两样的,比如下棋呀,她就举着妍华下得好。当然,这是因为灵犀她自己不会下棋,那一次见胤禛跟妍华连着下了三盘,便以为妍华下得很好,所以胤禛才会连着跟她下的。 妍华听了,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儿来:“灵犀啊,我并不会那些子乐器呀!我唱曲儿不行,自是因为乐感不好,乐感不好,便也弹不好那些乐器啦!” 主仆三人嘻嘻哈哈地离了大殿,刚走出去没多远,便突然有人叫住了她们:“格格?小格格!且慢点儿走!” 妍华听着耳熟,便停住了脚,回过头望去,之间良辰小跑着追了过来。 “良辰?贝勒爷可是有事吩咐?”妍华见追来的是良辰,只觉着心口“突突”跳得厉害,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期待,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良辰姐姐,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我们这就要随格格回去了,今儿个也是格格生辰,我们要回去帮格格小小地庆贺一番。”待良辰走近,灵犀见她有些喘,也不说话,便急急地开了口。 “你个急性子!呼呼……”良辰喘了两口后,忙出声说道,“格格,贝勒爷让你去雍华殿候着,他过会儿子空下来了便过去。” “又去?”妍华的小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只是夜色朦胧,她们也没看到她脸上的红晕。 “嘻嘻……格格,贝勒爷说今儿也是你生辰,他便私下里与你庆贺一番。”良辰特意将“私下里”那几个字咬得很重,说完便捂着嘴咯咯直笑。 盈袖与灵犀自是知道这句话是冲着妍华方才在大殿的话来的,也在一旁乐得直笑。 妍华这会子听到她们齐齐笑得暧昧,这才后知后觉地悟到其中的暧昧,只烧得整张小脸都发烫起来。 她娇嗔地跺了下脚,有些恼羞成怒地扭过身子便朝着万福阁走去:“哼!我才不要与他私下里庆贺呢!” “嗳?格格格格!好格格!快些去雍华殿候着吧啊,可别难为奴婢了!”良辰忙拉住妍华,将她们三人带着往雍华殿的方向走去。 “良辰姐姐,贝勒爷可是给小格格准备了什么惊喜?”灵犀乐得脸上笑开了花儿,在她心里,妍华受宠过得好,那么她便也就跟着享福了,用不着受别人的气,用不着看别人的脸色。 “嘻嘻……格格去了便知道了,贝勒爷可是用了心了,奴婢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贝勒爷对别的格格的生辰这般上心呢!” 妍华听到良辰这样说,心里突然就灌满了蜜,甜得发腻。 她不知道雍华殿候着她的惊喜会是什么模样,只是心里那种期待、兴奋、激动、甜蜜、紧张……种种滋味儿混杂在一起,叫她忍不住想立马拥住胤禛,靠在他结实的胸膛,携手相伴一辈子。 “咦?怎得那般亮?莫不是失火了?”走到雍华殿外一看,殿内一片通明,妍华诧异地看了一眼良辰,见她笑嘻嘻地一点儿也不紧张,便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格格且进去看看便知道了。”良辰抿着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哇!”妍华疑惑地走了进去,走了没几步,便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她看到了一个无比漂亮的画面,她活了短短十几年,再也没见过比那更美的画面了! 第七十七章 痛心 妍华走进雍华殿后,满目的璀璨光亮,心中又惊又喜。 只见殿内几乎摆满了红烛,地上只留了一条通道,道旁是冉冉摇曳的璀璨烛光。红烛之间铺满了香气扑鼻的菊花、梅花,红的黄的白的,点缀在微微摆动的烛光之间,看得她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感动。 红烛引向的小道尽头摆着一个盒子,妍华眼里泛着盈盈泪光,喃喃自语:“那里面可是送我的东西?可是……我还没跟他说我想要什么呢……” 她脸上的红晕在摇曳的烛光映衬下,熠熠生辉,尽显明媚娇态。 她走了一会儿,又回头忘了一下。盈袖她们正在红烛伊始之处,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妍华面上一热,又缓缓地往前走去:“果真是暴殄天物,这般美丽的花儿就这样被折下了,哼!”她自言自语着,语里满是娇嗔。虽是这般说,可她心里却欢喜得紧。 那么多燃着的红烛将这大殿内烘得也暖了许多,空气中满是暖暖的花香,叫人似乎闻到了幸福的味道。 妍华抚着胸口那突突乱蹦的心跳,眸子只盯着那个坐在花瓣上的盒子看。 里面会是什么东西?发簪?玉镯子?还是耳坠? 她远走越近,看着那只约莫一尺长半尺宽的盒子,欣喜地揣测着里面会装了什么东西。待终于走完那条红烛牵引的道时,她缓缓蹲下了身子,伸出了那只纤纤的小手。此刻她颇有些紧张,仿佛里面装载的是她此生的幸福一般。 犹豫了下,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来,用双手抱起盒子颠了颠,有些沉,听不出里面的动静。她忐忑地放下了盒子,颤着手打开了那只盒子。 这是胤禛第一次送东西与她,看他差人将这里布置得这般漂亮,自是上了心的。妍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只盒子,看到里面所装的东西后,不禁气闷,脸上一时间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的好不热闹! 那里面哪里是什么发簪玉镯子呀,里面装着的竟然是他书房里的那个砚台!她每天都用来研墨的那只砚台! 妍华微恼地回头看了一眼,因为隔得远,盈袖她们只当她是欢喜过了头,想要跟她们说一说呢。 她嘟囔着嘴巴,轻轻咬住下唇,将那只松花砚拿在了手中。“咦?”这个时候,她才发现砚台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两行字,她忙拿起那张纸来细细读了起来: “勤读书,多写字。婵婵,我允你一个愿望,想好了便与我说。”落款是胤禛。 妍华看着他苍劲俊逸的字儿发了会儿楞,过了小半晌才高兴地弯起了嘴角。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折了起来,只把它当宝贝一般贴在了胸口。 “格格,快过来这边看!”良辰等了半晌,见她终于开了盒子拿了里面的东西,忙招呼着她过去。 盈袖与灵犀看到她手里提了个砚台走出来,俱是一脸的疑惑:“格格,这是……” “他送给我的。”妍华咧着嘴直笑,将那只砚台递给了盈袖。 灵犀直接不满地嘟囔了出来:“贝勒爷怎得就送了你个砚台!他送给别个格格的可都是玉镯子玉簪子,这般偏心,端得不公平!哼!” 妍华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直笑,这才神秘兮兮地掏出那张纸来,只得意地在灵犀面前晃了晃:“这儿可还有一份礼哦?嘿嘿……” “咦?那是什么?格格,难不成贝勒爷也写了一首诗给你?”灵犀好奇地瞅了瞅,可是妍华并没有将那张纸摊开,所以她也看不到里面写了些什么。一猜又是一首诗,她又不满地撇了撇嘴,“那劳什子诗,只能看不能用的,真不明白十三阿哥跟贝勒爷怎得都喜欢赠人这些东西。” “你这就不懂了。”妍华笑了笑,没有细说纸上的内容,只将那张纸当宝贝一般又收了起来,“良辰,你叫我过来是要看什么?” 众人这才想起方才的事情,忙指点着妍华看那些红烛:“格格快看,这些子红烛摆成了一个字的样子呢。” “哦?”妍华好奇地看向那些红烛,因为她个头矮,比盈袖她们都矮了小半个头,所以她伸长脖子看了半晌这才看出门道来。那些红烛配着花儿摆成的字,不正是一个“婵”字吗?小道左边是个女,右边是个单,合起来便是一个婵字。 妍华心里欢喜,直乐得整个小脸都不满了红光。 “格格,且在此少坐片刻,贝勒爷说他会过来一趟。”良辰引着妍华走了进去,端来几盘子点心,又拿了一个小汤婆子过来给她捂手。 妍华喜不自禁,乖乖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她从戌时初直等到亥时初,直等得望穿秋水睡意朦胧之际,良辰才匆匆地从外面赶了回来。 良辰方才见妍华等得太久,心下有些疑惑,便皱了眉头说去大殿看看情形。眼下回来时,冻得脸都有些发紫了。 她对着手哈了两口气,满脸歉意地跟妍华说道:“格格先回去吧,贝勒爷许是喝得多了些,已经在书房歇下了,今儿个应是不会再回来这里了。如今夜深,冷得很,格格在这儿等着只会冻着,还是赶紧回去歇下才好。” 妍华心里的欢喜,在这一个时辰里自是已经沉淀在了心底。她想起十阿哥十三阿哥那般子喝法,料着胤禛也定是被灌了不少,所以听到良辰这么将,便点了点头。 盈袖忙将手里带着的斗篷给她穿上,妍华辞了良辰便离开了雍华殿。 刚走出一小会儿,她心里因惦记胤禛惦记了一夜,所以便又想去书房看看:“我去看看,他许是喝多了酒难受得紧,才睡在了书房。” 灵犀先行回了万福阁,她要先把屋子暖起来,以免妍华回去了屋子里还冷兮兮的。 盈袖便陪着妍华往书房走去,夜里的寒风有些刺骨,挂在耳边“呼呼”地响着。 妍华刚走到书房外面,便被魏长安拦了下来:“格格,这么晚了,还请回去歇着吧。” 妍华只觉着有些奇怪,只疑惑地解释着:“我进去看看他,他是不是酒喝多了难受呢?我看了之后便回去了。” “这……”魏长安抬眼看了一下这个娇小的格格,面上有些为难,“贝勒爷已经睡下了,格格还是回去吧。夜里风大,莫要冻着了。” “魏侍卫,格格看过便会走,不会搅了贝勒爷歇息的。”盈袖看到魏长安面上的为难,心生纳闷,“这般拦着不是更耽搁工夫吗?格格更是可能会冻着了。” 魏长安看着盈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将她拉到一边,凑近了她耳际轻声说道:“你还是将格格带回去吧,贝勒爷眼下不方便见她。这书房里,不止贝勒爷一人。” 盈袖愣了下,看到魏长安面上的为难之色,又抬眼看了看书房,突然明白了过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只心疼地看了看妍华,便走上前去,搀着她要离开。 妍华见过胤禛为她准备的那番惊喜后,心里是万般思念,如今近在咫尺,她自是不肯轻易离开。盈袖急了,凑在她耳畔说道:“格格!里面有人在侍寝!” 妍华听后,整个人都僵住了!侍寝……仿佛为了呼应盈袖的那句侍寝一般,里面突然传来男子的一记闷哼,以及女子那羞人的呻吟。里面那女子自是因为情到深处,压抑不住声音这才细碎地从喉间飚了出来的。 妍华听到这些后,甩开盈袖搀着她的那只手,一声不吭地转身便急急走了。 盈袖叹了一口气,忙追了上去。待赶上妍华时,她就着那只灯笼的光亮看去,她已是满脸的泪痕。 盈袖心疼地揪起眉头,捏着帕子就要给她擦泪。 妍华撇开了脸不去看她,只哽咽地说道:“盈袖,不用了,我……我困了,只想回去……回去……歇息。” 她方才还满心的欢喜,这下彻底凉了个透彻。再被这凉风吹着,她只感觉心里凉得跟冬日里的冰块一般,难受得很,心也一抽一抽地疼。眼泪就那么不经意地流了个不停,她便这样一路哭着赶回了万福阁。 灵犀已经麻利儿地燃了炭炉子,暖了汤婆子。等看到妍华的模样时,她冷不丁地唬了一跳:“格格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欢欢喜喜的吗?” 盈袖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问。 灵犀莫名地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妍华是为何落泪,只是把盈袖拉到一边,悄悄地在她耳边嘟囔道“今儿个贝勒爷是白白让格格等了那么久,结果却是自个儿逍遥快活去了。我看呐,贝勒爷是压根不记得格格在等他了,哎……” “嗯?你怎得知道这些?” 盈袖看了一眼妍华,见她抹着泪坐在炭炉子便烤火,微微安下心来。 “哼!我自是知道!我非但知道贝勒爷正在逍遥快活,还知道贝勒爷在跟谁逍遥快活!”灵犀心里提妍华不平,愤愤地说了出来,只是这话说得大声,连在炭炉子边发愣的妍华都听到了。 她张着朦胧的泪眼看了过来,哽咽着动了动唇:“是谁?” 第七十八章 是谁 妍华问:“是谁?” 她不是想去恨那个正在服侍胤禛的人,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就仿佛有人刚刚给了你温暖,转眼便把你推到刺骨的冰河里一般,戏剧之变,叫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盈袖责怪地瞪了灵犀一眼:“说话总是这般大声做什么!” 灵犀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格格就该知道这些!不该瞒着格格!” 妍华此时也哭够了,待小手暖了起来,便捏着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了个干净。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微哽咽,只闷闷地看着灵犀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谁?宋姐姐?还是……耿姐姐?” 她想起宋氏和耿氏今儿夜里的表现,着实引得想叫人多疼爱一番。可是想到胤禛专门差了良辰叫她过去,又辛苦布置了一番,自是准备跟她单独见见的。可是他却让她等了一个时辰,结果却早已抱了暖香在怀,更不知缠绵了多久…… “是耿格格!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纤云了,她拿了件斗篷就走。我不过是顺口问了声去哪儿,她便得意地说是要送去书房呢……” 妍华的脸色白了白,只干干地笑了两声儿:“挺好的,耿姐姐那般可人儿,我看了也是欢喜得很。” 灵犀看到她那般口是心非的模样,心里一揪,讪讪地说道:“格格也不用伤心,贝勒爷待格格是上了心的,等格格再长大些,再出落得标致些,爷自是只惦念着格格了。” 盈袖看了灵犀一眼,终是没再说话…… 锦绣轩内,宋格格依旧穿着在大殿跳舞的那身舞衣,呆呆地看着门口儿发愣。 待惜云搓着手走进屋子后,宋氏乍得站了起来,急急地问道:“怎么样儿了?他可来了?” 惜云瘪了瘪嘴,垂下头来怯怯地说道:“格格不用等了,贝勒爷……贝勒爷留了耿格格侍寝……” 宋氏听完后,握着拳头颤了下身子,只突然泄了气一般,叹了一口气坐了下去。 她自嘲般笑了笑:“亏我准备了那么久,这般努力却是为了谁?我怎得比不过她了?她不就是唱了支曲子吗?好听是好听,却怎么比得上我的红缎舞?” 惜云忙上期安慰道:“格格,谁说她比得上格格了。贝勒爷……贝勒爷明儿定是会上锦绣轩来的,格格不要伤心,还是早些歇息吧……” 宋氏叹了几声,最后怏怏不乐地歇下了…… 自寿筵那夜伊始,胤禛接连几日与耿氏缠绵,宋氏心中颇觉着难受。因为她辛辛苦苦准备了那样一番舞,到头来却是连个好也没捞到,甚至连胤禛的人影儿都没有碰着。 再好的耐性也硬是被磨完了,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这般不受他的待见,一时间忧郁成疾,竟是卧床不起了。 柳大夫诊断之后,竟是查不出病来。大夫说她身体无恙,多半心里装了事儿,最后只是开了个安神的方子,叫她宽些心。 另一个觉着心里难受的,便是妍华。 她最难受的莫过于,自己痴痴傻傻满心欢喜地等着他时,他却在和别人缠绵。她一直知道,她不能得到他的一心相待,她难受的却是,明明是他让她等着,到头来他自己却忘了。 他第二日在书房中是跟她做过解释的,虽然做了解释,可是妍华心里依旧万般情绪翻滚。 他说:“婵婵,昨儿夜里可看到我为你准备的东西了?本是想再与你说话儿话,只是不胜酒力,害得你久等了。” 不胜酒力?想来魏长安并没有将她来书房寻过他的事情禀报过,不然,他定会知道这个解释太不充分了。只是,他堂堂贝勒爷,也用不着与她一个卑微的格格解释过多。想到这里,妍华心里顿时不胜凄凉。 可是她面上却笑得灿烂,只眉眼弯弯地提醒道:“奴婢欢喜得很,贝勒爷说还能许奴婢一个愿,可是要说话算数!” 她本想着求了胤禛多去去万福阁,好让耿氏与他多见上几面,那样耿氏与他和好且继续缠绵的机会便自然大得多了。但事到如今,她也是自作多情了,因为耿氏并不需要她从中帮忙,便已经与胤禛如胶似漆了。 她本应当为耿氏高兴的,可是每每请完安过来研墨时,她看到胤禛越发红润的面庞,便心中梗塞。 她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却也知道这便是醋意,原来她早已不知不觉间对胤禛这般上心了。发现这样的情愫时,她却不知是喜还是忧,只是患得患失的难受。 眼下,她这才突然发觉,每次来书房研墨的这一会子工夫,是她能够跟胤禛单独相处的最美好的时光。 “自是算数,你可想好要什么东西了?”胤禛的声音悠悠然在她耳边响起,妍华微惊,转过眼时,发觉他就站在自己身后,双手已不知何时揽上了她的纤腰。 “奴婢……想骑马了……”她唱的曲子不动听,跳的舞也不优美,乐器奏得也泛泛,如今便只有马术尚且能在胤禛面前献丑了。她本无争强好胜之心,可是如今,她却也希望胤禛能快些看到她的好她的美。 “骑马?哼哼……自是可以,找一日我带你去马场便可。”胤禛低下头来,下巴触到她光华的额角,微微婆娑了会儿。他倒也是有些好奇,她口中“尚能上得了台面的马术”究竟是何等之姿。毕竟她这样小的个子,真能骑得好马吗? 胤禛这一次允诺得很快,第二日阳光明媚,妍华刚请完安去书房,便被那书房门口的架势给唬到了。只见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胤禛都在,一个个都穿着骑装精神抖擞地说说笑笑。 十阿哥看到妍华走去时,指着她便大笑道:“小嫂子,今儿个天气好,你可得跟我们一起去马场,让大家伙儿见识见识你的马术。” 妍华有些讶异地瞟向胤禛,他答应了带她骑马是不错,却也没说会有这样多的皇子在场呀。 十三阿哥笑呵呵地说道:“小嫂子,你可不得推辞。今儿下了朝,四哥只问了我一下马场的情形,十哥听到了便不依不挠了,硬说要见识一番小嫂子的马术,不然他就要赖在四哥的府里不走了!哈哈哈哈……” 妍华对自己的马术尚且信心十足,所以也不推辞,只谦逊地笑了笑:“各位这般赏脸,奴婢自是不能推辞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面色有些犯难。 这时胤禛幽幽地开了口:“我与他们正好有事要商议一下,我已让良辰帮你备了一套骑装,你且去雍华殿换了吧。” 妍华听了,娇然一笑,施了个礼便走了。 等换完衣裳回到书房时,他们正在书房中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妍华只隐约听到“鼻涕”“衣袖”这样的字眼,脸“唰”地一下便红了个透顶。她立马便猜到,定是十三阿哥跟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说起她拿胤禛的袖子擦鼻涕那件事情,顿时觉得颜面扫地,迟疑着不肯挪步子进去。 “哟,小嫂子来了!快进来等上一会儿,四哥写完折子我们就出发。”十三阿哥抬眼看到妍华定在外边不动,坦坦荡荡地招呼了她进去。 妍华面上有些尴尬,却也只好沉默着走了进去,余光瞟到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投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笑意时,她只好礼貌地笑着回应。 “走吧!”胤禛放下手中的毛笔后,起身走到妍华身边,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去。 离开书房前,妍华瞟了一眼书房里的那张软榻,心里忍不住黯然了一分。前几日,就在那张榻上,他还跟耿氏缠绵不休……她心里知道胤禛不会单单属于她一个人,可看到他曾跟别的女人亲昵的地方,她总也忍不住怅然失落。 一行人上了两辆马车,胤禛与妍华一辆,另外三位皇子一辆,然后便朝着马场的方向驶去。 胤禛的眼光向来犀利,即便妍华小心地将失落藏于心中,可眼里总也不小心逃逸出些许情感来。胤禛一直淡淡地看着她,所以便也捕捉到了这丝失意。 “不高兴?” “嗯?”妍华看着握住她手的那只大掌,愕然地抬起了头,一下便撞进了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此刻那双眸子里流露出些许关心与疑惑,她看了心头一颤,忙又垂下了眸子,“没有,只是担心待会儿若是出了丑,就要给贝勒爷丢面子了。” “哼哼~”胤禛轻轻笑出了声儿,“我记得,你说过自己马术不错,怎得还担心出丑了?” “我本也不知天高地厚,只是来了京城之后,便觉着一下子见识了许多学到了许多。原先不曾害怕的事情,如今也变得小心翼翼,只怕一遭错了便贻笑大方。” 胤禛看她小小年纪,突然满腹心事般这样慨叹,微微一晒,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他看着妍华的脸突然染上红晕,在渐渐变得红润,凑到她耳际轻喃道:“有我在,不用怕,他们若是笑话你,我帮你笑回去便是!” 听到他的“有我在,不用怕”,妍华本是心里一暖,还没感动完,听到他的后半句话,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第七十九章 马术 到了马场后,胤禛挑了一起身姿略微矮小的马儿,将它喂饱之后牵给了妍华。 妍华看到那马的体型,脸上现出一丝不满:“为何这匹马儿这般矮小?” 胤禛嗤笑着斜睨了她一眼:“你这样小的个子,难不成要骑大马?你先骑着这匹小马儿熟悉熟悉,待适应了之后若想换,再骑我这匹便是。” 他摸了摸他手上牵着的那批高头大马,深棕色的长鬓随着马儿的摆动而微微晃了晃。妍华看着那批马儿闪亮亮的眼睛,艳羡地伸手去摸了摸马身。 “这匹马真是漂亮,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方才走过来时步伐还那般轻盈,想是耐力极好的,跑起来定是很快!”她一边顺着马身摸着它的长鬓,一边不住地赞叹。 马儿享受般地从鼻间喷了两口气,要回应她的赞赏一般,轻轻嘶鸣了两声。 胤禛有些讶异地看了妍华两眼,摸了摸马身说道:“它倒是挺喜欢你,曾经有一次十弟想摸它,还差点儿被踢了。” “那匹小马身姿矫健,倒是也很壮实。只是它看着不似那般年幼呀?”妍华又瞥了一眼身边的小矮马,那小矮马比胤禛这匹矮了足足有一尺左右,着实有些滑稽。 “这是蒙古进献的草原上的野马,如今已是被驯服了,你可放心地去骑。这匹马儿跑起来也是很欢的,切不可小看。” “哼!我知道!”妍华娇嗔了一声,牵着她的那批小矮马就往前走去。 十阿哥和十三十四牵着马从马厩走出来时,妍华正好踩了马镫,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身姿轻盈地如同那长了翅膀的鸟儿。 十三赞许地点了点头:“看这上马的姿态如此优美,马术定是当真不错的!” 他的话刚说完,妍华两腿一夹马身,扬起鞭子就在小矮马的屁股上轻抽了一鞭子。小矮马仰着头嘶鸣了一声,甩开蹄子就急速地往前奔去。 “婵婵小心点!”胤禛没有料到小矮马会一下子就跑得这般快,看着疾驰而去的倩影,忍不住呼喝出声。 妍华听到他的呼声,很放松地握着缰绳回头冲着他笑了一下。 胤禛看到她的笑容,微微愣了一下,回眸一笑百媚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驾!驾!”妍华骑着小矮马跑了一段路程后,回头见离胤禛好些远了,忙勒住缰绳转了个方,又朝着来时的地方奔驰而去。 风呼呼地在耳边响起,虽然已入寒冬,但是今日阳光极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至会觉得热,所以那风也并不凛冽阴寒。 众位皇子都已经翻身上了马,只齐刷刷地看着那个疾驰奔回的娇小身影,眼里是满满的赞赏。 “四哥,你的这位小格格,马术倒是真的很不错呀!”十阿哥赞了一句,话音刚落,却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惊讶得嘴巴都没来得及合上,直接张在了那里。 原来妍华骑得尽兴,快到他们面前时,见地上有一小块暗红色的石头,便只用一只脚蹬住马镫,一手紧握住缰绳,一个翻身,脚都未点地,小手一抄便将那块小石头握在了手中,随后她又揪住缰绳翻身坐上了马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见半丝勉强之意。仿佛她才是那蒙古草原上的儿女一般,上了马背便如入了水的鱼儿,轻快自由。 “驭~”妍华骑着小矮马,笑嘻嘻地勒住缰绳回到胤禛身边时,他们都已看得有些痴了。除了十阿哥,其余之人皆很快恢复了风采,抬手为她鼓起掌来。 胤禛赞赏地点了点头,勾起唇角笑道:“方才我真是白担心了,原来你的马术竟是这般好。” 妍华心里得意,表面却还是不忘自谦一番:“贝勒爷过奖了。”其实她心里直叫嚣着:这下知道我也有很好的一面了吧,我还有不少招式没有露出手来呢! “啪啪啪啪~”众人都已经回过神来夸赞妍华时,十阿哥这才猛地鼓起了掌,眼睛瞪得老大,一个劲夸道,“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嗳,你方才是怎么捡那个小石头的啊,嗳,太厉害了,小嫂子你才几岁啊,马术竟是这样厉害……” “咳咳……”十四白了十阿哥一眼,在旁边轻轻咳了几声。 十阿哥满不在乎地瞪了十四一眼:“马场上在乎恁多面子做什么,我是由心地佩服小嫂子!” 妍华抬手掩住嘴角轻声笑了笑:“十阿哥,只要握住缰绳,这只脚这般蹬紧了……”她细细地解说了一遍,说着又拍了拍马背让它小跑了起来,慢慢地又在做了一遍方才的动作,依旧那般轻盈与优美。 十阿哥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你是这般做的,就是奇怪这样难的动作你怎得做得这样轻松。” “那就没办法了,十哥,不是每个人骑上马背后都像你那般不灵活!哈哈!”十三大笑着挥了马鞭也策马奔驰起来。 十阿哥听了自是不服气,也鞭动马儿跑了起来,还试图也学着妍华方才的样子去捡地上的石头,差点儿没摔下马背! 胤禛见状忙喝了十阿哥一声:“十弟!危险!莫要胡来!她是练过才那般轻松,岂是一下两下便能学会的!” “十阿哥,我是练过两年才敢耍这些花式的,切不要因此受了伤,如若伤到了,奴婢的罪过可就大了!” “好吧!那……小嫂子可还有什么样的花式?耍给我们看看吧,也让我开开眼界!”十阿哥倒是爽快,也不再执拗地去学方才那个动作了。 “好!”妍华高兴地笑了起来,只翻身下了马,轻轻扯了扯骑在马背上的胤禛衣角。 胤禛正等着她继续做些花式来看,这下见她扯自己衣角,便疑惑地低了头:“怎么?” “贝勒爷方才说过,我可以换你这匹马骑。”她眼里满是希冀,水光盈盈地闪着光亮。 十阿哥在旁边听到她的话后,忙大叫道:“不可不可!小嫂子你不知道,四哥那匹马可是彪悍得很,上次差点儿就踢了我!”他想想似乎还心有余悸,脸色都微微有了些变化,实在是上一次差点儿就被那马踢了重要部位,一想就觉着后怕。 “噗……”十四听了他这话,喷笑出声,“十哥是对那匹马是心有余悸啊!” 胤禛也闷笑了起来,妍华只知道十阿哥差点儿被这匹马踢了,当他们是在笑话这事儿,只同情地看了一眼十阿哥。 十阿哥却道是妍华已经知道了他差点儿被踢了命根子的事情,见她投过来同情的眼神后,面上顿时尴尬极了,只憋了半天也出不来声儿,最后缓过气儿来之后,灰溜溜地岔开了话题:“小嫂子快些骑马给我开开眼界!” 胤禛翻身下了马,妍华站在马下抬着头看到他矫健的身姿,有力的长腿,以及他眼里的那抹笑意,一时间竟是有些呆了。 “来,先与它熟悉熟悉,莫要急着去骑得那般快!”胤禛贴在她耳边悄声叮嘱了一句,便握住她的腰际帮着她骑上了马背。 那马儿换了个主子,似乎有些兴奋,直蹬着马蹄在地上来回擦了几声,似迫不及待地想要畅快奔驰出去。 “嗯!”妍华红着脸低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方才骑过的小矮马,狐疑道,“那贝勒爷……是要骑那一匹矮马吗?”她想像着胤禛骑上那匹小矮马的情形,骑在众人中间都要矮上一截,绝对是颇为滑稽的画面。 胤禛侧目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微微撇了下嘴:“不,魏长安已经去马厩牵马了。” 妍华不免有些失望,只想着下一次若是能单独带了她来骑马,她定要缠着他骑一骑那匹小矮马。 “哎!四哥,你且回去再跟她悄悄话去,我跟十四弟都等着呢!看,十三弟也回来了,十三弟也等着呢!”十阿哥等得不耐烦,皱着眉头催促道。 “去吧,小心些。”胤禛站在马下拍了拍妍华的小手,弯起嘴角鼓励了一声。 妍华点了点头,便驾着马儿跑远了。那马儿似是等得久了,得了妍华的呼喝,一个飞奔就跑了出去。妍华在马背上晃荡了下,惊得胤禛差点儿惊叫出来。只是她很快便稳住了身子,还回过头来冲着胤禛甜甜地笑了一下。 胤禛刚刚提着的那口气,这才吐了出来。 “不得了!小嫂子居然第一次就能骑得了这匹马,当真了得!”十阿哥看了连连称奇,赞叹不已。 妍华骑了一小会儿后,觉着没什么问题了,便突然抬起一条腿放到了另一侧,这样她两条腿便突然就在马儿的同一侧了,她只侧身坐在马背上。而后她又很快地恢复了正常的坐姿,旋即又像方才那样侧身坐在了马背上,这下,她没再恢复正常坐姿,却是朝相反的方向抬腿伸了过去,如此她便背朝马儿奔驰的方向坐在了马背上! “啊!果真了得!”这一次,连十四都忍不住惊叹出声! 这时,魏长安牵了另一匹马儿走过来,胤禛二话不说,纵身跃上那匹马儿,便朝着妍华的那匹马追了过去。 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看到胤禛骑着马奔过去,这才回过神来,惊呼着一起策马奔驰追了上去…… 第八十章 惊险 “婵婵,停下!” 方才妍华背朝马儿奔驰的方向坐着,胤禛便也没敢叫出声,只怕吓到了她,到时候她一惊慌反而更危险。 这会子她已经又坐回了正常的姿势,胤禛这才猛地呼喝出声。 妍华只当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危险,所以胤禛才叫她不要再那般做,便回头应了一句:“知道啦!” “停下!婵婵,让疾风停下来!”疾风便是那马儿的名字。 因为隔得远,虽然胤禛用力大呼,妍华却也只是听到“停下”这俩字。她以为那般危险的动作让胤禛生气了,只是讪讪地嘀咕道:“我不再做那些花式便是了!哼!” 这匹名唤疾风的马儿很是健壮,跑得又快,妍华骑了只觉得特别尽兴。 胤禛眼下骑着的那匹马因为没有妍华骑的疾风好,所以怎样赶都没赶得上,急得眼皮直跳个不停。 前面那片树林过后,有一条沟壑!本是因为往年有几次多雨,挖了用来将积水引走的,后来大家觉着纵马跳过去也颇有趣,便将那条沟壑拓宽拓深后留了下来!如今日积月累,常年被雨水冲刷过后,那条沟壑约莫已经有四尺宽,长长地蜿蜒在那儿,俨然是一条小河流了。 妍华骑着的那匹马,从未横越过那条沟壑,如今急急地跑去,若是出了事儿,只怕妍华不是摔断了腿,也会摔花了脸!所以胤禛这才急急地追了过去,担心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十三本是策马回去,看到妍华又骑上了马儿,便停在一旁看着。本是看得愣了神儿,等听到从后面传来胤禛的喊声后便抬眼忘了过去,立马知道胤禛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小嫂子!前面有沟渠!你快些停下马儿来,莫要摔了!” “啊?”因为十三离得近了许多,所以他喊了这么一嗓子后,妍华便听清楚了。只是前面蜿蜒往上成了个小坡,而沟壑正好在坡下,所以她并没有看到。眼下马儿跑得欢,妍华揪住缰绳想让它停下来,它偏偏也没理会,只是纵着蹄子一个劲往前跑。 很快就跑到了小坡上面,妍华往下一看,便看到了那条颇宽的沟壑,如今勒不住马儿,她索性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提着那口气在急速奔驰的马儿身上重重地抽了一鞭子,“驾!”她高喝了一声,带跑到沟壑前面时,她拉紧缰绳迫使马儿抬头。 那匹马儿也通灵性,看到沟壑又得了妍华的提示,纵身一跃,便轻轻松松跨了过去! 妍华这才终于勒住了这匹马,只见那匹马儿优哉游哉地转过身来,而后便低下头去在沟壑里喝起水来。原来它方才吃了干草后,是觉着渴了,才这般急着冲过来! 妍华摸着它的长鬓,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 十三最先赶到,他的马儿停在了坡上。他就那样骑在高大健壮的马儿身上,俯身看着她。绚烂的日光直直地照在他的脸上,抚过他粗黑的眉毛,拂过他浓密的睫毛,射进他亮晶晶的眸子,最后集聚在他的嘴角,旋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十三呼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妍华脸上的笑容,只无奈地说道:“小嫂子,你真是要把我们吓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胤禛骑着马儿追了上来,十三坐在马背上停在那儿不动,心里只“咯噔”了一下,只以为前面的情况已经惨不忍睹。他策马扬鞭,一个纵跃跟着跃过了沟壑。 妍华骑着的那匹马儿看到又有马跃了过来,抬头看了看,鼻子里喷了一声气,又低下头去继续喝起水来。 胤禛看了看那匹冷傲的马儿,又抬眼看了看马背上笑得甜腻的妍华,心里已是波涛翻滚。 可是他脸上却依旧清清冷冷的模样,只有那双眸子,里面已是迸射出万种情感。他翻身下了马,走到妍华骑坐的那匹马跟前,向马背上的妍华摊开了手掌。 妍华伸出小手,放在了那只大掌上,笑眯眯地借着力跳下了马背。 胤禛一声不吭地握着她的手,猛地一扯,将她紧紧地揉进了自己怀中。妍华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突然这边亲密是为了什么,听到他紊乱的呼吸,她这才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让他担心了。 她抬手紧紧拥住他的腰,闷闷地道了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将她紧紧地抱着。只抱得妍华觉得都喘不上气儿了,想稍稍推开他一些时,他这才幽幽地开了口:“以后断不能再如此!”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喊得太大力,此刻他的声音带了丝嘶哑。 妍华却听不明白:断不能再如此?不能再如此骑着马儿畅跑?还是不允她再做这样危险的举动?抑或……是不能再让他这般担心? “那你……以后还允我骑马吗?”她惴惴不安地抱紧了胤禛的腰,生怕他冷冷地对她摇头。 只是过了半晌,他都没有吭声,待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赶过来时,他这才松开了怀抱,眸子里的担忧顷刻间悉数落进她的眼里。 他点了点头:“可以,你能小心,以后我便还带你来骑马。”妍华高兴地笑了起来,反握住他的大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他牵着妍华的手沿着沟壑慢慢徐行,只轻声喃道:“好不容易得了这样一个宝儿,若是就这样没了,那该多可惜。” “哼,就只知道关心你的马儿。”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回头看了看依旧在喝水的棕色宝马,却也是喜欢得紧。 胤禛听到她的嘀咕后,眼神呆滞了下,眨了眨后又恢复了清冷,微微蹙着眉头瞥了她一眼,终是没有说话。 “小嫂子你没事儿吧?”待俩人慢慢走过沟壑上了那个坡时,十三阿哥他们纷纷跳下了自己的马。十阿哥关心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又绕着她和胤禛看了一圈。 “没事儿呢,谢十阿哥关心。” “啧啧~小嫂子当真了不得!”十阿哥竖起一个大拇指伸到了妍华面前,上下晃了晃,嘴里直赞叹,“马术好,胆气也了得!看到这样宽的沟壑也不惊怕,还好好儿地骑着马跃了过去!四哥!你府上怎得都是这般厉害的,回头我也要让皇阿哥给我指一个厉害的格格!” 十四的嘴角抽了抽,睨了十阿哥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十哥,瞧你那点出息!” 十阿哥“嘁”了一声:“十四弟,咱们来赛马如何?四哥,十三弟,走,一起赛马!” 十三畅快地应了一声:“好!” 胤禛回头看着妍华方才骑的那匹宝马,吆喝了一声:“疾风!” 那马儿听到主人呼唤,抬头嘶鸣了一声。加上它眼下已经喝够了水,于是在地上蹭了蹭蹄子,往后跑了一小截,又转身急速奔了起来,一个跳跃,又跃了过来,跑到胤禛身边就及时停了下来。 “十弟,你们赛去吧,我带她转转。”胤禛让妍华先上了马,然后一个纵身也坐了上去。他的双手环住妍华的纤腰握住缰绳,扯着疾风慢慢地往前踱去。 如今已是寒冬,马场里同别处一样,已是枯草丛生。 妍华也不知他想做什么,只回过头去抬头看他:“这是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他的声音还嘶哑着,眼里翻滚的波涛也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呼吸还是有些紊乱。 “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想让你担心的。我马儿骑得好,以后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从马上摔下去。”她以前学骑马的时候,也是被摔过的,不过好在不严重。遇到危急的情况时,她总是是能很快地镇定下来,最后多半都逢凶化吉。 “只怕万一。”他垂下眸子看进她纯真的眼眸,坚定又容不得辩驳。 妍华别开了眸子,小声说道:“我小心就是了。” 胤禛轻叹了一口气,突然就翻身下了马。他伸出双手又将妍华接了下来,松开疾风,只牵着她慢慢往前都去。 “婵婵……” “嗯?” “以后断不要再做如此危险的事情了!” “哦。” 胤禛听到她语里的失落,停下了脚步,捧起她的小脸静静地看着:“以后你若是想骑马,我自是还可以带你来骑,只是,以后再也不要做这些花式了,多危险!跃沟壑那般事,以后也不要做了,你若是做不到,以后我便不会再带你骑马了。” 妍华的眸子站了站,渐渐染上一层笑意:“嗯!我还以为你不要我骑马了呢……若不是十阿哥非要看,我也不会去做那些……唔……” 胤禛看到她又甜甜地笑了起来,心头一颤,低头就吻了上去。他不明白,这样一副小小的身躯,骑在马儿上时,为何竟有那般大的魅力,只让他心里对她的爱怜情愫又“噌噌噌”地突然涨了许多。 所以,当她向着沟壑疾驰而去时,他突然有一丝担忧,担心她会就此奔出他的视线,再也不回来。只是那一瞬的担忧,心里便突然起了重重抹不去的惧意,以至于一路追去的时候竟然那般失态地接连狂吼了那样多…… 第八十一章 一吻 胤禛缓缓低下头来,张口便攫住了妍华的小嘴。唇齿相依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妙,她感受着他唇上的柔软,感受着他唇上传递过来的火热,心口狂跳个不停。 她的小手不知该放在哪儿,只是胡乱地揪着他的衣襟。他摸索到她乱动的小手后,紧紧地握在了掌心,然后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 她红着脸,递出柔滑的小舌,依着他的唇形舔了舔。胤禛轻哼了一声,大手蓦地一松,直接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伸出舌头探进了她的嘴巴。 她禁不住整颗心都狂跳起来,犹如痉挛般开始浑身发颤…… “咦?格格的脸怎得这样红?莫不是又发热了?”灵犀一早伺候妍华起身,却看到她依旧睡得香甜,便拉开纱帐想叫她起来。可一眼看到她红得剔透的小脸时,心下骇然,只担心她又生了病,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格格?格格?你可是不舒服?”连唤了几声,她这才睁开迷蒙的双眼,悠悠地醒转开来。 她看到灵犀时,错愕了许久,眼里的迷离水光才渐渐消退了下去。可是她的脸却突然更加红了,直烧得整个小脸都红彤彤的仿佛那秋日里的红枫叶一般,闪耀着一抹荡漾的娇羞。 “我……呃……有点不舒服……太,太热了……”她语无伦次地躲开灵犀那关切的眼神,直羞得扯起被子将整个头都蒙住了。 “哎呀!格格,既然热,还怎得把头都蒙住,快些起来吧,还要去给福晋请安呢,莫要迟了。”灵犀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胤禛昨日带着妍华出去了,说是去马场骑马,待晚上回来时,妍华的脸就一直娇俏地闪着红晕。害得灵犀一度怀疑,妍华是刻意自己偷偷儿地抹了胭脂。 妍华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好在灵犀并不知她的心思,所以她便也尽量轻喘着气儿稳住了心神。 她怎得……怎得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昨儿在马场……他吻了自己吗? 昨儿在马场,他吻她了,就如方才梦到的那般。当时她惊呆了,直到他的唇舌滑进自己的嘴巴,她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措得很,毕竟那是她第一次与胤禛这般亲密,她只是学过男女同房该怎么做,却并没有人教过她如何亲吻呀。 只是那种极致的感受,在梦里却被放大了很多,真切地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到,细腻到连他唇舌上的温度都能感受到。 她也不好意思跟灵犀说自己梦到的事情,只是那种感受虽然叫她害臊,心里却甜甜的,浑身也总有一种不安的躁动四处攒动着,那感觉很新奇又很畅快。所以,等害羞完了,她又忍不住再回味一番,小手摸上自己的唇瓣再继续发愣。 “听说小格格的马术很好呀,昨儿个几位爷都夸赞她了呢。”妍华俏红了一张脸来到祥和殿给福晋请安,还没进去便听到了侧福晋李氏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愣。 “哼!小姐姐会的还很多呢!”接话的是武氏,语里是醋溜溜的酸味。她早已知道当日的寿筵上耿氏和李氏都露了脸,且都颇受赞誉,她听了虽是艳羡,却也只是私下里酸溜溜地嘀咕几句。可眼下听到妍华被赞,她心里便忍不住了,直接就阴阳怪气地哼出了声。 妍华听了,无奈地与灵犀对视了一眼,故意先咳了一声,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武氏见她进来,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却也只是尴尬了那么一瞬,随后便白了她一眼看向了别处。 “来了啊~”耿氏冲着她温柔地笑了笑,妍华心里一暖,回了一个笑,然后便跟众人行了礼。 宋格格有些怏怏不乐地坐在一边,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只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小汤婆子发呆,半天也不动弹一下,只是偶尔眨一眨眼睛。 妍华行完礼后,歉意地冲着福晋笑了笑:“福晋,奴婢可能是昨日骑马累着了,睡得有些沉,所以今儿起得晚了些。” 福晋只温和地点了点头:“嗯,贝勒爷跟我说了,说你昨儿差些受伤,没事儿吧?可有被惊着?” “没有呢,奴婢一切都好,福晋费心了。” “哼!装模作样!”武氏看到妍华嘴角的笑容,心里就不舒服,轻声嘀咕了一句,却是不偏不倚直接窜进了妍华的耳朵。 妍华斜眼看了她一下,没有吭声。 福晋照常说了会子话,让大家注意防寒,然后让木槿收了妍华交上去的抄写,便让大家散了。众人走后,她翻着妍华抄写的经书看了看,赞赏地点了点头:“她这字倒是越发写得秀气了,如今还能坚持着天天交过来与我看,果真是个不骄恣又有耐心的性子。” “嗯,福晋说得是。”木槿点了点头,将那几张纸接在了手中…… 灵犀一路跟着妍华往书房走去,忍不住就嘀咕了起来。 灵犀说妍华好欺负,所以即便她不像耿氏那般夜夜被宠幸,即便她只是被胤禛单独带出去骑了一次马,她也被众人当做泄愤的对象那般冷嘲热讽了。其实,她们不过是嫉妒。 “格格应当强硬一点,谁都知道柿子要专挑软的捏,格格不能总是那般笑眯眯的好说话,再这样下去,是个人都要骑到格格头上去了。”灵犀觉着自从跟了妍华后,她总也有着操不完的心,总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抱怨她的不争不抢和一直谦忍。 “灵犀,太过强硬,容易树敌,像耿姐姐那般招人喜欢多好,别人也舍不得欺侮她不是?” “耿格格?格格当她没有受过欺负吗……” “妹妹!” 灵犀正要好好劝一劝妍华,宋格格却从后面追了上来。灵犀见状,赶紧闭上了嘴巴,没好气地斜睨了一眼宋氏后,便不悦地低下了头。她一直不喜欢宋格格,只觉着这个女人一言一行中透露出的妩媚让她讨厌。 “姐姐~可是也要去贝勒爷的书房?”妍华回过身,见是宋氏,便驻足等她。 宋氏点了点头,眼里不似平日那般妩媚,却是带了愁绪。 “贝勒爷以往并不是固定时候待在书房里的,如今这个点,倒是只能去书房寻他了。”她状似无意地提及了这件事儿,只暧昧地看了妍华一眼。 妍华听后,呼吸一滞,脸上又忍不住爬上红晕来:他,当真是为了多与我亲近些,才让我研墨的啊!想到这里,她心里不免又甜润了许多。 “妹妹,待会儿到了书房,我有事要与贝勒爷说,妹妹且在外面等一会儿。若是……若是我惹了贝勒爷生气,还望妹妹进去帮衬着点儿。”宋氏眼含忧色,眉间的愁绪仿若生了病的西子一般,娇滴滴地叫人心疼。 妍华愣了一下,却也是不敢应承下来,只笑眯眯地安慰:“姐姐这般可人疼,贝勒爷怎得会生姐姐的气呢?姐姐莫要瞎担心了。” 宋氏抬眼笑了笑,戚戚然地垂下了眸子。 妍华看着不忍,禁不住又开了口:“姐姐莫要担心,贝勒爷若是当真生姐姐的气,我若能帮衬着劝劝,定是会进去劝的。” 宋氏听到她如是说,抬眼冲着她嫣然一笑。 一旁的灵犀只又恼恨地偷偷扯了扯妍华的袖子,只是她话已经说出口,妍华再看向她时,她已是来不及阻止了。 待快到书房时,妍华刻意走慢了下来,让宋氏先行进了书房。 “格格!你都不知道宋格格要跟贝勒爷说什么,怎得就答应了她会帮衬着劝劝呢?”待宋氏她们进了书房后,灵犀这才抱怨出了声儿。 “可我猜到她是想说什么事儿了,我也只说了能帮则帮嘛!若是帮不到,自然就不帮了。”妍华眨了眨眼,露出无辜的眼神,看的灵犀直叹气却又舍不得再抱怨。 “婵婵,快些来研墨。”胤禛正在低头写着什么,感觉到有人进来后,眼也没抬,只习惯性地当是妍华。 宋氏愣怔了一下,没有言语,只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拿起墨锭研起来。 胤禛没有听到来人吭声,抬眸看了一下:“怎么是你?婵婵呢?” 宋氏失意地笑了一声:“她在后面,很快便到了。” 胤禛“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写起了折子,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宋氏见状,心里一凉,眼泪就悄悄然地蓄满了。 “啪嗒!”一声,一滴豆大的泪珠落上了砚台。 胤禛握着毛笔的那只手滞了下,折子上落笔的那一道便陡然粗了些。他微微粗气了眉头,放下手中的笔,侧目看向了宋氏。 她此刻已是梨花带雨,泪水一下便收不住了,一个劲地默默往下流着。 胤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眸子里是一贯的清冷。他看了宋氏一会儿后,方才轻叹了一声:“嗯?这是怎么了?专程跑来这里哭给我看的吗?” 宋氏听了他的话,身子一僵,眼泪却掉得更急了…… 第八十二章 背后 胤禛见她哭得更加急了,也没再吭声,只提起笔又开始写折子。 等了一会儿后,宋氏终于哽咽着擦干了眼泪,只见她施施然地走到书桌前,也不顾身子的不适,缓缓跪了下去。 胤禛抬眼看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继续写折子:“有什么事就说,若是想哭想跪,便回去自个儿跪着去。” 宋氏听完,鼻子一酸,又落了一滴泪,她噙着泪花儿哀戚地开了口:“贝勒爷……奴婢……奴婢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竟是这般让贝勒爷生厌。奴婢……” 胤禛叹了声气,低头合上了折子,慢慢起了身去扶起了她:“这是怎么了?才小产完没多久,这般哭泣可是对身子不好。”说着他便用指腹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而后将她拥在了怀中。 宋氏这下更加收不住泪花儿了,只抱住他开始嘤嘤地哭泣…… 妍华等了一会儿不见宋氏出来,便伸着脖子朝里面看了看,瞟到抱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时,愣住了。直到灵犀叫唤她的时候,她才讪讪地收回眼,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只顾左右而言他:“灵犀啊,你方才说什么呢?呃,那边的景色不错,我……我去看看。” “奴婢问格格在看什么呢?咦?不错?格格,那边只有两块大石头而已……”灵犀见她笑着往小径边的两块大石头走去,心下疑惑,却也只好跟了去。 等追上妍华时,灵犀偷偷瞧了瞧她的脸色,见她嘴巴嘟囔囔的,便知道她心里不高兴了。但是灵犀却晃着脑袋抿着嘴偷笑了起来,她只道自己的主子终于开了窍,知道争风吃醋了。妍华察觉到她的动静,余光瞥了一下,羞恼地垂下了头。 地上有几片枯树叶子,她提脚踩了上去,用鞋子的花盆底使劲儿搓啊搓啊,直将那几片枯树叶子都搓得粉身碎骨了,还在那儿搓着。 “小嫂子这是在做什么呢?地上可有什么你憎恶的东西?”十三阿哥来找胤禛,远远地在书房外面看到妍华,便走近看了看。 “十三阿哥。”妍华朝着他点了点头,抿着嘴微微笑了下,“只是无趣,便自个儿找点儿事情做做。”说着,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脚,露出了那几片已经被她粉身碎骨的枯树叶。 十三不禁莞尔:“小嫂子倒是真性情,几片树叶也能玩儿得这般高兴。四哥呢?小嫂子怎得不给四哥研墨了?” 妍华朝着书房的放下努了努嘴:“在书房里面呢。”却没有回答十三的后一个问题。 十三抬头看了一眼书房,又看了看妍华的脸色,估摸着俩人这是闹了别扭,便轻轻摇了摇头,大步向着书房走去。 只是还没多大一会儿,他又装作清理嗓子一般,尴尬地咳着嗽走了回来。 妍华侧目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那丝尴尬,讪讪地问题了一句:“他没理你啊?” 十三只是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妍华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句:“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十三撇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你说呢?” 他这样一问,妍华便什么都明白了,胤禛定是跟在宋氏你侬我侬。她抬眼看了过去,书房的门并没有关,所以他们还不至于滚到踏上去。只是,为何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痛呢?一个时辰前,她还在梦里回味着他的那个吻,此刻他却又抱着另一个女人在温言软语了。 妍华不禁心下黯然,闷闷地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小嫂子可知,四哥的性子以前也不是现在这个模样?”十三见她低头不语,又开始踩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搓啊搓的,便开口说起了话,“四哥小时候性子急躁,听说有一次皇阿玛考学,四哥接连写错了好几张纸,每写错一张,他便弃了重新写,最后完完整整地交了一张一个字不错一个字不落的文章。” 他顿了顿,见妍华正侧耳倾听着,便又说道:“皇阿玛虽是夸了他,却又是拿了几张他写错扔弃的那几张纸看。四哥本是很沉着地候着,见皇阿玛又看他扔弃的那几张纸,一把就抢了过去给撕碎了。皇阿玛当时有些气了,给他批了个喜怒不定的考语。” 妍华听着有趣,咯咯笑了起来:“皇上真厉害,他可不是喜怒不定嘛!”妍华也只是顺口应了下来,说完后,又细想了一下,似乎又不太对。他总是那般冷着眸子看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所以他恼火生气的时候,总会让人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嫂子可不要乱说,皇阿玛两年前已经撤掉这个考语了,四哥如今可不再那般喜怒不定了!”十三突然抬拳堵着嘴巴笑了起来。 “还能撤考语?”妍华见他笑得畅怀,不禁纳闷。 “嗯!”十三点了点头,“那一次皇阿玛寿筵,四哥待寿筵结束后私下里求的,皇阿玛见他认真,又说他如今性子沉稳了许多,便点头应允了。” “小气!还计较,哼!”妍华模糊不清地嘀咕了两句,见十三皱着眉头探究地看过来,忙弯着唇角笑道,“呵呵,没想到他还这般……有趣呢!” 这个时候,宋氏体态婀娜地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十三也在外面时,微楞了一下,只远远地笑着点了下头,便由惜云搀着悄然离开了。 妍华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地往书房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十三阿哥可是有要事跟贝勒爷说?那十三阿哥便进去吧,帮奴婢带个话给贝勒爷,就说奴婢身子不适,眼下也不早了,奴婢就先行回去了,明儿个再来研墨。” “嗯,也好,我便带个话给四哥吧。”十三也没多问,点了点头便走远了。 妍华心里憋闷,见十三走了,便也转身就离开了书房。她方才看到宋氏脸上娇羞的红晕了,只想着胤禛昨儿才对她做的事情,方才定是又对宋氏做了一遍,心里怀揣的羞赧与高兴便突然又没了。 “格格!”她刚走出没多久,魏长安却突然三两步追了上来。 妍华纳闷地回了头,见是他,心里窃喜,只以为胤禛让他过来把自己叫回去,忙问道:“何事?” “格格,奴才想问……盈袖姑娘的伤可是大好了?”魏长安这两日见盈袖没有跟着来书房,便忍不住追了上来问问。 他这一问,灵犀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只愤愤地瞪了魏长安一眼,暗骂了一句:“呆子!” “伤?盈袖何时受了伤?”妍华并不知道盈袖什么时候受过伤,两只眼睛只云里雾里地在魏长安与灵犀的脸上来回徘徊。 魏长安也是一时地急了,才问出这样的话来。眼下妍华这样一问,他才突然了悟,原来盈袖她们并未将那事儿禀过妍华。况且,盈袖被他属下抽的那几鞭子伤已是早就大好了,他眼下却问了这样一个傻问题,着实叫他难堪。 想他跟盈袖搭话的时候,每次都拿这个问题开头,所以便习惯了一提盈袖就拿伤势开头。这下,却是开错了头。 “奴……奴才记错人了,格格……格格且回吧。”魏长安的脸上少有地现出一丝慌乱,只低头垂眸的要赶紧退身离开。 “等等!你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妍华虽是叫住了魏长安,可她却是看着灵犀问的这句话,只是魏长安低着头,并不知道妍华在问灵犀,所以只当在是问他。 于是,灵犀跟魏长安便同时都各自回答出了声儿。一个老老实实却又不愿意说实情,只答道:“格格,都过去了,且宽心!”;灵犀则犟着嘴,心虚地别开了眼:“格格,奴婢……奴婢没有事情瞒格格!” 俩人答完之后,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又匆匆尴尬地看向了别处。 妍华看到两人的神情,自是知道他们真有事情瞒着自己,也不继续追问,只盯着魏长安看。魏长安虽是低眉顺眼,却还是感受到了那两道灼灼的视线,窘迫地再度出声请辞要离开。 妍华也没阻他,只是在他刚刚转过身去时,淡悠悠地问了一句:“魏侍卫对盈袖这般上心,可是喜欢她?” 魏长安的身子僵住了,只是又回转过身子低着头不看她:“格格莫要误会,盈袖姑娘是因了奴才的舅舅才受了伤,奴才只是盼着她能早日康复,这样心里也就少受些良心的谴责。” 妍华见他不肯承认,便也没再为难他,只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待他一走,妍华便又咄咄逼人地走近了灵犀:“快说!盈袖到底怎得了?何时受的伤?” 灵犀撇了撇嘴,也不再隐瞒,将盈袖当初被两个侍卫鞭打的事情说了出来:“……眼下盈袖姐姐的伤已经全都好了,格格且放下心来就是了。” “那……魏侍卫为人怎么样?” “嗯?格格的意思……”灵犀不解,听到妍华突然又问起魏长安,只好又回她,“魏侍卫年轻有为,人也是极好的,做事向来公允,办事还干净利落,来府里也才三年多,已经成了贝勒爷的左右手……” “嘻嘻……灵犀,那你觉着魏侍卫跟盈袖可是看对眼了?”妍华心里因为胤禛产生的不快,此刻被抛到了脑后,只挂念起盈袖与魏长安来。 “格格……这个,奴婢不知……” 只是她们不知,待她们走远后,从假山的阴影里现出一对主仆来,看着她们的背影冷冷地笑了一声儿:“原来,盈袖与魏侍卫暗自私通,哼哼……” 第八十三章 挑事 “福晋,奴婢听说了一件事儿……正好近来在被规矩册子,看到府中规矩里可是白纸黑字地写了,府里的奴才与丫鬟之间不得私通!”翌日在祥和殿请安时,武氏扬着得意的笑容睨了一眼妍华,下巴都挑了起来。 妍华一时间没有明白她这般挑衅是为了何事,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身边的耿氏,耿氏也是一脸茫然。 妍华不经意间瞟到坐在耿氏左手侧的宋氏,她脸上微微闪过一抹惊惧,而后便悄然低下了头。所以妍华只以为,锦绣轩又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不明白武氏冲着她笑是为了什么。 福晋微微皱起眉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木槿,木槿一脸的茫然,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府里有奴才与丫鬟私通了吗?”福晋也不愿再猜,淡淡地开了口。 “福晋,奴婢听说万福阁的盈袖跟魏侍卫之间有私通的嫌疑……”武氏挑着眉头,得意地看了一眼妍华已经站在她身后的盈袖。 盈袖的脸色变了变,却很快坚定地瞪眼看了一下武格格,然后不卑不吭地走到前面跪了下去:“福晋,奴婢没有做过这等苟且之事,还请福晋明察!” 福晋看了她一眼,没有应话,只是神态自若地看向武氏:“你从何处听来的?可有证据?” 武氏见福晋的反应如此寡淡,面上的笑容一滞,不高兴地瞥了一眼妍华后,这才不情愿地说道:“奴婢是从惜云那儿听来的,怎得会有证据。”说完,鼻间还喷出一声不悦的轻哼。 众人听到武氏这般将,都将目光投向了惜云。 惜云脸色一变,慌忙摆手否认,紧接着就跪了下去:“福晋,奴婢断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奴婢压根儿没有听过盈袖跟魏侍卫之间有私情,怎得会这般胡说呢!求福晋做主,奴婢真的不知武格格为何这般诬陷奴婢。” “你!”武氏听到惜云否认地这般干脆,伸出右手的指头指着她骂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狗奴才!昨儿夜里还在小院儿里跟你那小姊妹嚼舌根说这事儿呢,眼下倒是推了个干干净净!哼!” 惜云脸色变了变,不悦地抬头白了武氏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福晋!奴婢当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却不知格格为何这般为难奴婢,也许格格错将别人听成了奴婢也是说不准儿的!” “哼!”武氏气得冷笑了一声,“反正就在咱锦绣轩的院子里,若不是你,便是宋姐姐的其他丫鬟说的了,这还能有错不成?我犯得着冤枉你一个丫鬟吗?” 宋氏听到这里,原本红润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她柔柔弱弱地向福晋行了个礼:“福晋,若真是奴婢下面这些个丫鬟乱嚼舌根,奴婢定会严加管教!若不是,还请武妹妹不要再这般说她们了。奴婢身子有些不适,这就先告退了。” 福晋抬眼看了她一下,脸上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只摆了摆手:“去吧。” 宋氏没有挪步,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惜云,又看了一眼福晋,刚想开口说什么,福晋又对着地上的惜云说道:“你也退下吧,管好锦绣轩丫头们的嘴巴!” 惜云忙磕了个头:“谢福晋,奴婢回去定会好好训训她们!” 宋氏这才挪动步子往外走去,经过妍华身边时,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泛出一个柔弱的笑容来:“妹妹,定不是惜云乱说,还望妹妹莫要错怪了她。” 妍华干干地笑了一下,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待宋氏走后,福晋这才悠悠然地转过眼来看武氏。 “这等谣言怎可当做真凭实据?你是个做主子的人儿,也这般跟着乱传这种无凭据的话,成何体统!”福晋淡淡地扫了武氏一眼,眉头微微扬起,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那语气,分明叫人听得出来她隐藏的不悦。 武氏不甘地别开了眼,气呼呼地咬着下唇没吭声。 妍华这个时候施施然地开了口:“府里若是有人做出那等苟且之事,福晋定是不会放过的。只是眼下这般没有根据的谣言,还是早些止住为好。盈袖上一次便是被那般谣言害惨了,生生地遭了那样多的罪。如今若是还要被这等荒谬的谣言害了,别人便只道是四贝勒府里不讲道理呢!再说了,魏侍卫那样得贝勒爷的赏识,眼下却有人这般乱传他与人私通,这不是掌贝勒爷的脸吗?” 她的脸上冷冷的,不似平日那般笑嘻嘻的露出讨喜的笑容。这样一凛然下来,倒是颇有些叫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你……”武氏气呼呼地瞪了妍华一眼,她自是听得出妍华暗指她在打胤禛的脸,只是妍华说得那般有道理,她自己竟是突然也没了理由去回驳了,可终究是不甘心,瞪着眼吼了妍华一句,“你这般说是何意!我哪儿有……” “够了!”福晋本是扶着额头,听到武氏还要继续吵闹,猛地就抬起了头,瞪着她低吼了一句。 武氏被这声低吼吓得噤了声,没敢再继续无理取闹下去,只是不甘心地瞪了妍华一眼,气呼呼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福晋面带不悦地盯着武氏看了半晌,最后语带威严地训斥道:“规矩册子都背过了吗?正经儿的事情不做,偏偏随意听信那些个谣言!” “福晋怎得这样说,奴婢听信这些谣言,不也是盼着府里干干净净的,不被这些人污浊了去!”武氏心里不甘,只低着头也不敢看福晋,可是嘴巴却不得闲,还是硬声反驳了出来。 “嘭!”福晋听到她这样不知妥协地反驳,冷着眼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颤了两下:“放肆!我可是不能训你话了?训一句你便回一句,这又是何意!” “哼哼~”侧福晋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盯着武氏直笑,她这会子识趣地沉默着,眼下看到福晋当真生了气,便在一旁说了句风凉话,“新格格这般子没规没距,才是污浊了府里的清静呢!看来新格格没有好好背规矩册子呀,该回去多背背再出锦绣轩呢!” 武氏一听这话,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侧福晋这意思,是要禁她足吗?若福晋当真同意了,她在府里还能有什么地位?刚嫁进府里便受了冷落,还被禁足……她想起自己已经修过书信告知自己的爹爹如今她在府里的情况,只是迟迟不见回音,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她这下终于忍了声吞了气儿,忙利落地跪下了身子,冲着福晋认了错:“福晋,奴婢知错了,奴婢不当这般随意听信谣言,更不该无凭无据地这般拿出来说。奴婢以后自会好好背规矩册子,不再如此妄言!” 福晋见她终于低下头来,淡淡地扫了她两眼,起身站了起来往外走去。经过武氏身边的时候,她幽幽地开了口:“早些回去好生背那些规矩吧,你若是再这般浮躁,就去佛堂诵诵经去去戾气!都散了吧~” 待话说完时,她已经走了出去。 侧福晋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武氏,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般没把握的事情也敢拿出来乱嚷嚷,真不知是没蠢呢,还是太蠢,咯咯……”说完,她轻笑了两声,斜睨了一眼身边的梳月,“你说是不?” 武氏气得想起身与她对骂,好在她的丫鬟紫烟及时扯住了她的手臂。 紫烟直低声在旁哀求着:“格格息怒,格格息怒……” 武氏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白了侧福晋的背影一眼,气得直喘气。 妍华终究心软,看到武氏这般被侧福晋奚落,心里也不再气她想害盈袖了,只上前搀着她起来。武氏却恨恨地甩开了妍华的手,丢了个白眼给她后一字一句地骂道:“假仁假义!装什么好人!”然后便负着气,急急地离开了祥和殿。 妍华无奈地回头看盈袖时,耿氏走了过来。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盈袖:“我自是知道盈袖大方磊落,只是这般谣言已经传开,盈袖若是再被抓了把柄,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福晋如今没有理睬,一来是顾念上一次错冤了映秀,而来是没人握着凭据。只是我啰嗦一句,盈袖与魏侍卫当是避讳一些方好,越是被怀疑便越是当注意啊!” 盈袖的脸色白了白,心里纵有千万般的失意,却终究没办法说出口。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颓然,最后恭恭敬敬地跟耿氏行了礼:“盈袖谢格格提醒,奴婢会多加小心。” “谢姐姐提点,哎,只是新格格眼下注定是越加恨透我了,这误会越裹越大,也不知她何时才能相信我。”妍华很是无奈,她未曾有心难为过武氏,如今武氏却处处针对她,实在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妹妹也不要多想,谁好谁坏,她在府里待久了之后自然便是明白了。你我姐妹一场,也不必这样客气。快去书房吧,莫要让贝勒爷等久了。” 第八十四章 实情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木槿点了点头,悄声退下了。 待她赶到书房时,妍华正在书房外跟魏长安说着话。俩人看到木槿去了,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妍华冲木槿点了点头,便顾自进了书房。 “福晋有话问你,你且跟我去一趟祥和殿吧。” “好。”魏长安因着方才被妍华提醒过他与盈袖的谣言,所以心里也是有了准备的,只是看到盈袖方才因为此事都不拿正眼看他了,心里一时又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所以回应木槿的时候脸上也是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木槿望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路后,魏长安才木然地开了口:“福晋可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木槿回头瞥了他一眼:“嗯,武格格说是听了一些子传言,说你与盈袖之间有私情,今儿个就跟福晋说了。” 魏长安听后脸色铁青,咬了咬牙,额头的青筋爆了起来。他来府里三年多,做事向来小心谨慎,从未被人刁难过,不想如今却连那般子虚乌有的事情都被拿来冤枉他了。他自是觉着羞愤难当,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狠厉的话来,只沉声说道:“这般坏了府里规矩的事情,我自是不会明知故犯。” 木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情到深处,总有些时候会昏了头的。府里又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情,你舅舅便是一个例子,那如玉便被你舅舅害惨了。你还是小心一些,莫要被人抓了把柄瞎做文章。” 魏长安听到她提起赵四儿的事情,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话咽了下去…… 妍华从书房回到万福阁后,灵犀见盈袖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盈袖回过神儿来,便将武氏挑事儿的事情与她说了一番,没想灵犀听完不怒反笑:“哼!这下没害着人反而又挨训了吧!她再这般下去,迟早要跟侧福晋一样,亲自被贝勒爷训了话才肯停歇!” “哦?怎么说?”妍华听到这话,抬眼询了过来。 “格格不知,侧福晋生了第一个小主子之后就跟武格格一般,嚣张得很,好几次都当着许多人的面儿让福晋下不来台。后来有一次被贝勒爷看到了,惹得贝勒爷不高兴了,他当即便差人将宋格格也叫了去,当着她们的面儿训了话,只说四贝勒府里只有这样一位嫡福晋,贝勒爷不在的时候,嫡福晋便是这府里的主子。” 灵犀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她那时不过是祥和殿的一个小丫鬟,嫩嫩生生的。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贝勒爷给侧福晋脸色看,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所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侧福晋当时的脸色——很讶异,也很嫉妒,还有尴尬和难堪。 妍华听后心里却有了新的认识,难怪侧福晋虽然总是那般尖酸,可是福晋每每让她注意着点儿说话,她有时虽会不甘心,却终究不会违了福晋的意思,原来如此。 举案齐眉,不过如此吧,她受了委屈,他便替她出头;他事务繁忙,她便从来不拿府里的事情去烦他。妍华心里微微向往,眼前浮现出胤禛与福晋两人的模样来,他一贯的清冷,她一贯的祥和,倒是一对璧人。反观自己,哪儿有福晋一分的侧眉善目,他定是欢喜心地良善之人的。她突然觉着她倘能分到他心里的一点点位置,那便也是足够了的。 锦绣轩内,宋氏正斜躺在榻上晒着阳光,美目松松地闭着,正在假寐。 “格格,木槿把魏侍卫叫去祥和殿了。”惜云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武氏气呼呼地在院子里骂着紫烟,只轻蔑地瞧了一眼,没有多加理睬。 “哦?哼哼……她终究是有了疑心的,也好。”宋氏没有睁开眼来,只娇俏地轻笑了一声,调子一波三折地绕进惜云耳中。 “只怪武格格太蠢,得了这样的消息也不知好好利用,哼!活该不守贝勒爷待见!还是格格聪明!”惜云谄笑着跪到榻旁,一边给宋氏捏腿一边巴巴儿地说着好话。 “你昨儿夜里是怎么让她听到的?今儿个她可是把你都扯进去了,怎得这样不小心!若是福晋真的查起来,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宋氏幽幽地睁开眼来,不悦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惜云的脑门。 “格格放心!奴婢昨儿夜里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的,福晋若是真查,奴婢不承认便是,反正武格格那般不讨喜,福晋也未必信了她的!”惜云得意地抬起了头,笑得很欢。 “你个机灵鬼!”宋氏抿着嘴妩媚地笑了一下,又缓缓合上眼晒起了阳光。 过了一会儿,惜云见她已经入梦,便拿来一条小锦被帮她盖上。宋氏却猛地一惊,整个身子一颤,又突然醒了。 惜云见状,忙低下头诚惶诚恐地自责道:“格格恕罪!奴婢……看格格睡着了,怕格格会受凉,就……” 她看着惜云愣了半晌,却突然落下一滴泪来。 惜云也不知出了何事,惊得赶紧跪下了身子:“格格恕罪!奴婢不是成心饶了格格歇息的!” 宋氏却一点儿生气的表情也没有,只凄然地盯着前面发呆:“惜云,我方才梦到我的孩儿了,他都这般大了,还冲着我笑……呜呜……”她拿手比划出一个婴儿大小的长度来,再度落下泪来。 惜云赶紧爬起了身子劝道:“格格,莫要伤心了!坏了身子可不好。” “呵呵……不好,还能怎般不好?他说是顾念着我才小产完,身子还没养好,所以才许久没来锦绣轩。我哪里不知道,他的心压根就不在这里,就点击着侧福晋便罢了,如今还隔三差五地就让耿格格去侍寝,我……” 她想起昨儿去书房找胤禛时,胤禛与她说的那番话,心里突然顿味了过来。只是她方才之前还一直想着是胤禛心里照顾着她,所以这段日子才不来。刚才做了个梦,心里便突然不甚凄凉,难受得紧。 “格格,别难过了……”惜云在一旁看得难受,只好一直劝着。 “哼!那事儿可查清楚了?我的孩儿不能这般冤了性命!”宋氏突然狠狠地瞪了惜云一眼,眼里泪光闪闪,却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温柔妩媚模样,竟是闪过一刹那的凶狠绝戾。 惜云打了个寒噤,忙禀道:“格格,锦秋当日也只说了是听到别人那般说才偷偷找了那个偏方,可如今她已经去了……实在不好查……” 当初宋氏怀了身子后,锦绣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府里的丫鬟聊到一个偏方,说是怀了身子的人若能坚持喝,便保准能生儿。锦绣回了锦绣轩便跟宋氏说了那个偏方,还偷偷出府找了几个大夫看过那个方子,那些个大夫都说了那个方子只是些安神的药,吃了对人并无害处。 宋氏左思右想后决定冒险一试,她起初喝了一个月并无异样,而且觉着精神也日渐好了起来,所以便也没再犹疑,就坚持着继续喝了下去。谁知道,最后却喝出了那样的结果!柳大夫只说,那方子虽补,可怀了身子的人却不宜长期服食,毕竟里面的桂圆有安神补血、养血益脾之效,但性温太热,并不能安胎,服食多了容易漏红甚至小产…… “不好查吗……哎……她为何那般想不开,我已经给了那样多银子她,她出了府也是不愁吃穿的。”宋氏茫然地收回了眼,轻叹了一口气,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她想起那件事便满心的悔恨,她确实急着想生个男孩儿,只因了侧福晋有了一女二子便永远那般骄恣,她被欺压了这么多年,心里终究不甘! 宋氏一直觉着锦绣听到的那个方子是故意有人说给了她听的,偏生宋氏那个时候一心只想着生个儿,便疏忽了。待出了事情之后,她方才觉得自己被人摆了一道儿!一怒之下,只一个劲赶了锦绣走,竟是把怨气都怪在了锦绣身上。 昨日,宋氏出了书房后,便与惜云在假山附近转悠了一会儿,无意间听到了妍华与灵犀的谈话,心里便记下了。惜云如法炮制,故意漏了这个消息给武格格听,没想到,武格格今日便向妍华发了难。只是这难雷声大雨点小,最终也没闹出多大动静来。 宋氏叹了一会儿气,便缓缓地下了榻,这府里只有这样几个人,她着实想不出是谁要害她,还费了这样大的心思来害她,也许终究是她自己多想了,毕竟那偏方是她自己坚持服用的。思及此,她心里便只剩了满满的悔意…… 第八十五章 断情 “魏长安呢?”胤禛回到雍华殿,突然想起一直不见魏长安的人,便问了良辰。 “贝勒爷,福晋差人将魏侍卫叫走了。” “嗯,我知道。去了这样久还没回来?你可知文瑶叫了他去所为何事?”胤禛狐疑地看了良辰一眼,因为福晋为了不扰了他的事情,很少会差遣他手里的人。 良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胤禛摆了摆手:“你且去看看,若是没有太紧要的事情,便将他叫回来,我有事要问他。” 良辰往祥和殿走,刚走到半路,便看到魏长安紧皱着眉头回来了:“你这是怎么了?去了这样久!快些回去吧,贝勒爷找你!” 魏长安抬眼看到良辰,愣了一下,只闷闷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了,这便回去了!”方才在祥和殿,福晋也不过是随意问了他几个问题,也没为难他便让他回了。只是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他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盈袖确实有些特殊,一路想着心事便突然就走去了万福阁……他不由得愕然,赶紧换了方位又往雍华殿走来。 待回到雍华殿时,胤禛正等得有些不耐烦,摆在桌子上的右手食指正“嗒嗒嗒”地轻轻敲着桌子。他看到魏长安回来了,便随口问了一句:“可又是出了什么事情,怎得又叫你过去了?” 魏长安愣了一下,收回方才的心神不定,犹豫了下便将事情如实禀了胤禛。 胤禛冷笑了一下:“盈袖?她跟着婵婵入府不过也才一个多月,你何时跟她有了私情的?” 魏长安忙垂下了头,正色辩白:“奴才与盈袖姑娘是清白的,奴才跟她之间断然没有苟且之事。还请贝勒爷相信奴才,奴才不会做这般坏了规矩的事情!” 胤禛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好笑,便也没再揪着这件事情说:“罢了!只是那新格格怎得这般事儿多,如今倒是闹到你身上去了。” 他微微蹙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又想起了什么,凛然抬起了眼:“上回偷听我与婵婵说话的人是谁?可是已经查到了?” 魏长安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奴才无能,还未能查出!那日追出去的侍卫都没有看到旁人的身影,若真是有人偷听,奴才只恐是……” 胤禛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抬眼看了他一下:“那你便再去查吧,待有了眉目再报于我听。” “喳!” 入夜时分,胤禛来了万福阁,却是径直去了耿氏的屋子。 妍华看了看他的背影,垂了眸子没有说什么,只是闷闷地拿出针线准备刺绣。 盈袖因为一直心不在焉的,所以灌汤婆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将热水倒到了自己手背上,顿时起了两个大水泡。 她也不处理那两个水泡,只是又继续将汤婆子灌好放到了妍华的锦被里好把被子捂暖,然后才偷偷地躲到角落里瞪着手背上的那两个大水泡直掉眼泪。 妍华请完安后问过她,是否对魏长安上了心,她断然就否定了。 妍华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只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以后请安还是灵犀随着我去便行了,免得去书房的时候你跟魏侍卫碰面会起尴尬,也免了别人闲话。” 她也觉着这是顶好的主意,可是心里某处却突然就难受起来,以至于做事一直提不起心情,方才缝补衣裳的时候还不小心扎了手,眼下又被热水烫了。 妍华此刻正坐在外间的榻上,在斗篷上绣花样。胤禛生辰的时候她送了他一个香囊,香囊上只绣了几支竹子,淡雅又清爽,胤禛很是喜欢,便又给了她一件斗篷,让也给绣上那般好看的花样来。这件斗篷是纯黑色的,绣得多了只会显得杂乱,所以她便也只准备绣了三两支竹子点缀其上便可,只是近来天冷,她到如今也没绣好一支。 “夜气寒,格格还是早些歇下,明儿再绣吧。”灵犀去里间看了下,见盈袖将汤婆子捂好了,也没注意到她受了伤,又走了出来催妍华早些歇息。 “嗯,这便好了,灵犀我还有些事想问你,你过来说与我听听。” “格格且问。”灵犀把炭火盆朝妍华挪近了些,一边拨弄了里面的炭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妍华。 “府里可恩赐过哪些丫鬟,没到年龄就被放出去嫁人的?”妍华认真地一针一线地绣着,眼也没抬。 灵犀停下手里的活儿来,侧眼往里间看了看,悄声问道: “格格可是想为盈袖姐姐做主?这可使不得!府里倒是还没有出现过这般事情,只是因为没有哪个丫鬟敢跟别人私通,也没有哪个主子提出过这样的……哦,听说早些年福晋想给木槿姐姐指个人家的,只是木槿姐姐不肯嫁,便作罢了。还有一个叫美景的,就是与良辰一起伺候福晋的小主子的,美景去年到了年纪,福晋就给她找了户好人家嫁了。良辰本也是到了年纪的,小主子去后她也不愿意走,贝勒爷便调了她去雍华殿,免得福晋看到她就想起小主子心里难受……” “那便是还没有人没到年纪就被放出府嫁人的了?”妍华抬眼看了一下,眼里有一层淡淡的失落,也有一层淡淡的欢喜。她想让盈袖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却也舍不得离了她。 灵犀点了点头。 “咦?盈袖呢?怎得一直不见她人。”妍华这才想起来一直没看到她人,左右望了望。 “奴婢刚刚看到她在里面呢。”灵犀说着便走进了里间,看到盈袖站在角落发愣,便拉着她出来,正好捏在她受伤的水泡上,盈袖疼地倒抽了一口气。 “嗳?盈袖姐,你手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儿,不小心被水烫到了。”盈袖干干地笑了一下。 “谁?!”对面突然响起一声轻喝,在这寂静清冷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紧接着就是有人跑动起来的声音。 妍华心下好奇,便撩开门上的帘子往对面看去,只见胤禛正站在耿氏的屋子门口淡淡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脸上一片肃冷。他察觉到妍华这边的动静时,是抬了抬下巴,妍华会意,便放下帘子关了门不再看热闹。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妍华纳闷地回了屋子,也没心思再做刺绣,只让灵犀收拾了东西便回去歇下了。 看到盈袖的手背上的伤时,妍华责怨地瞪了她一眼:“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小心了?我知道你是动了情了,只是眼下这情况,也容不下我做主。以后若是得了机会,我定会求了他让你得个好归宿的。你以后若是一直这般不小心,倒是叫我如何是好?” 盈袖鼻子一酸,低头抹了两把泪,只别扭地躲开了眼:“小姐莫要为奴婢操心了,奴婢怎得会放心独自留了小姐一人在这里呢?奴婢是一辈子跟定了小姐的,没有别的心思。” 她是第一次尝到了情的滋味,只是想到以后见也不得见魏长安,心里就难受。当初跟着妍华来到这府里时,她就是铁了心要伺候妍华一辈子的,却不想来了才一个多月,她心里便突然就对魏长安上了心,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可是叫她突然割舍掉这份情愫,她却又难受得紧。 “看你这样子,我心里也难受。哎,你也去歇下吧,以后小心些。” 胤禛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后,耿氏走到他身后替他披上了一件斗篷:“贝勒爷还是早些歇下吧,夜里寒气重,站在这儿吹风身子可受不了。”方才似乎有人在外面偷看,有侍卫吆喝了一声,胤禛便急忙走出来看了。 这门口帘子被撩开,门被打开,便有一阵阵的寒气往屋子里窜,耿氏见胤禛站在这寒风口好一会儿没有动静,立马拿过良辰手里的斗篷温柔地为他披上了。 胤禛握住她的手,柔下了身子:“你早些歇着吧,我还有事。” 耿氏微楞了一下:“贝勒爷……这是要走了?” 胤禛点了点头,没再跟她多温存:“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这便走了。” 耿氏只温柔地笑了笑,将胤禛的斗篷捂得更加严实了些:“贝勒爷也要注意着歇息,前些日子瘦得厉害,奴婢看着心疼得紧。良辰~”说着她就看向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良辰,温柔地冲着她说道,“你常跟在贝勒爷身边,他夜里若是再熬夜,你也提醒着点儿。总有做不完的事,贝勒爷应是要多注意着点儿休息的,累垮了身子可不好,府里一大帮子人都盼着贝勒爷好呢。” “格格,奴婢知道了。”良辰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就你,教训人也这般好言好语的。”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 耿氏羞涩地垂下了眸子,羞赧地嗔怨了一句:“这还有人呢,贝勒爷快些忙事情去吧,忙完了便早些歇下。” “格格,奴婢什么也没看见。”良辰抿着嘴只垂了眼也不抬头,语里却满是暧昧的笑意。 耿氏被她这样一揶揄,脸上起了两朵红霞,衬着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妩媚动人。 胤禛一路往书房走去,路上只对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过会儿等魏长安回来了,叫他去书房见我!” “喳!” 第八十六章 受惊 “可查到是谁了?”已接近子时,雍华殿内依旧亮着光。胤禛看到走进来的魏长安,抿了一口参茶复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 “贝勒爷,已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奴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魏长安行事很利落,只捡了重要的说了。 “嗯,切莫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想知道我的行踪。若最后查到是外面的人派了来监视的,你便不用惊动了他,只装作不知便可。若是府里的人让他监视的,待查出是谁便将他抓了吧。” “喳!”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去书房时,不见胤禛的人影儿。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去,于是便领着灵犀往雍华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两个急急地从雍华殿跑出来的侍卫,灵犀见了忙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哪个不长……”那侍卫刚想喝骂一句,抬眼一看是妍华,忙低下了头,“格格,这个奴才不好说,还望格格莫要难为奴才!” “贝勒爷可是在寝殿?”妍华见状,也没继续追文,只换了个旁的问题。 “是的,贝勒爷在寝殿。只是……格格眼下最好是不要过去了,贝勒爷现在忙着呢,只恐怕会抽不出空来跟格格说话……奴才有事,不能耽搁……” “去吧!”妍华点了下头,那几个侍卫忙又迅速跑开了。 “嗳?格格?你这是……”灵犀见她还是闷着头往雍华殿走,忙拉住了她,“方才他们不是说眼下最好不要去吗?格格还是回去吧,斗篷还没绣好呢……” “我想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妍华心里好奇不已,只冲着灵犀笑了两下便不顾她的阻拦急急走了过去。灵犀心下也是好奇,见拦不住她便也不再阻拦,赶紧也匆匆跟了过去。 雍华殿内如往常一般安静,因为胤禛平日里喜静,不喜欢喧闹,故而雍华殿中众人行事都比较小心。妍华一路走来,除了拿两个侍卫倒是也没看到其他行色匆匆的人,如今来了雍华殿,耿氏空空荡荡的半天也没遇到几个人。 “贝勒爷不在殿中吗?”妍华找了一会儿不见人,看到一个丫鬟在扫地上的枯树叶子,便扬声问道。 那丫鬟循声看了过去,脸上本是有一丝不耐与斥责的,看到是妍华便忍了下来:“格格,贝勒爷刚去了侧福晋那儿,以后还请格格注意着些,莫要在雍华殿内大声喧哗。” 妍华撇了撇嘴,没有吭声。 灵犀轻哼了一声,几步就走到了那个丫鬟面前数落了她一番:“格格今儿不过是关心贝勒爷,所以才说话声音大了点儿,轮得到你摆脸子给格格看吗?没大没小的!能到雍华殿里伺候的,应当更是懂得尊卑的才是,你这般子不像话若是被良辰姐姐看了去,不批你才怪!” 那丫鬟瘪着嘴道了歉:“盈袖姐姐,我知错了。” 说着她便向妍华走近几步,福着身子歉疚地说道:“格格恕罪,奴婢先前只是想提醒一下格格,没有摆脸子给格格看的意思!” 妍华倒是并没有怪责她,只是疑惑地问道:“贝勒爷是刚刚去侧福晋那里的吗?方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刚刚看到有两个侍卫急急地从雍华殿跑了出去。” “格格,侧福晋的小主子被吓着了。” “弘昀?他是怎么吓着了?可有事?”妍华想起那个白白净净的孩子,忙关切地询问起来。 “奴婢也不知道小主子眼下情况如何,只是听说……”她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左右看了看,别无他人,便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妍华,一脸恐惧的样子,“听说小主子在花园里玩躲猫猫,巧翠找了许久不见他,急坏了,最后看到小主子对着……” 说到这里,她突然满脸的惊恐,吓得咽了下口水:“小主子正盯着一具……一具……死人在看,然后……然后……就被吓到了……” “死……死人?”妍华打了个寒噤,怎得又出现个死人? “死的是谁?”灵犀听着也有些怕,只感觉大白日里突然寒飕飕地更冷了,却还是抵不住心里的好奇,怯怯地出声问道。 “是……是府里的一个侍卫……”那丫鬟战战兢兢地左右看了看,仿佛周身随时会有鬼怪出现一般。她方才正是觉着一大帮子人都陪着贝勒爷去了绿萼苑(侧福晋寝殿),雍华殿眼下太空了,是以妍华突然大声询问,便吓了她一跳,所以回话时不经意间就带了怨气。 “死在哪个花园里的?怎得偏偏吓到了弘昀?”妍华不解,若是有人专门想害弘昀,犯不着杀死一个人,再用死人去吓他,定是不小心死了一个人,偏偏被弘昀看到了尸身。 “就是……绿萼苑南边儿的那个小花园……说是在……花园里一块大石头后面发现的……”小丫鬟越想越怕,惊得后背都冒出一层冷汗来,她抬头看了看天,阴阴的,果然正印证着府里眼下这不吉利的事情。 “灵犀,我们可是也应该过去看看弘昀?”妍华离了雍华殿后,犹疑着停下了步子,想往绿萼苑去,可是想到侧福晋一直看她不顺眼,她此刻去未免更加遭嫌,便还是回了万福阁,“罢了,回去与耿姐姐商议一下,到时候要去便一块儿去吧。” “嗯嗯……”灵犀跟在后面喋喋应着,她眼下可不想去绿萼苑,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刚死去的那个侍卫的魂灵,沾染了什么邪气可不好。 绿萼苑内,弘昀正两眼紧闭地躺在榻上,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侧福晋李氏吓得一直在旁边嘤嘤哭泣,也没心思去怪罪谁,只巴巴儿地远远望着柳大夫,也不敢出声扰了他。 胤禛坐在一边低头不语,早上一下朝回来,便听到魏长安禀报说府里的侍卫杨九死了。经过仵作的检查,杨九是头部溺水窒息而亡,可是杨九的尸身却是在一处没有水的地方被发现的,小花园里离杨九最近的池塘在他尸身十丈开外的地方。所以杨九断是不可能自己溺水窒息了,还跑到十丈开外的地方去躺着的。 柳大夫掐了弘昀的人中后,见他还没有醒过来,便拿出银针在他头上扎了几下。 “呜哇哇……”弘昀一醒过来就嚎啕大哭,听得侧福晋心里一紧,忙跑过去将他抱在了怀中:“昀儿不怕,昀儿不怕,额娘在这里……” “贝勒爷,他是被吓着了,没有其他大碍。”柳大夫看诊完后,便颤颤巍巍地走到胤禛身前,跟他说了情况。 “那昀儿方才为何还会抽搐呢?他……他可会落下什么毛病?”侧福晋哽咽着看了过来,眼睛已是哭得通红。她紧紧抱着弘昀,生怕他有三长两短。 “侧福晋,小主子只是受了过度的惊吓,一时间吓得丢了魂儿就晕过去了,抽搐也是他受了惊吓的一个反应。小主子身体上已无大碍,只要好好舒缓他的心情,不要再受了惊吓,自是不会落下旁的毛病了。” “可要开写安神的药给他喝喝?”胤禛沉声问道。 柳大夫点了点头,走去旁边抬笔写了一副方子递给了旁边的丫鬟:“这只是用来安神的,平日里还是要多加注意,莫要再让他受到大的惊吓,还是尽早将他竟日受的惊吓消除了才好。” 待柳大夫说完后,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梳月提着柳大夫的一个小木箱跟着送了出去。 胤禛站起身来,走到弘昀躺着的榻边,连同侧福晋一起抱住了弘昀。他搂着侧福晋跟弘昀,声音带了些微颤抖:“昀儿要好好的,不能再出事了。” 与此同时,妍华也回到了万福阁,也没回自己的屋子,径直就去找耿氏了。 她将所听之事跟耿氏讲完之后,耿氏很是惊讶:“有人要还弘昀不成?” 妍华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只犹疑着摇了摇头:“姐姐,我觉着应是有人害了那个侍卫,藏尸身的位置正好离绿萼苑近了些而已。吓到弘昀,我估摸着应该只是一个意外。不然那人何苦费了那样大一个劲儿,藏个尸身在那里?毕竟谁都有可能看到那个尸身而受惊,未必会是弘昀。若真是想吓坏弘昀,那大白日里的就必须盯着弘昀的行踪,看到他去了花园再赶紧把尸身挪过去;也或许,他故意引了弘昀过去,可如果这样,弘昀便能认出他来呀……” 耿氏侧耳听了她的一番推敲,最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妹妹果真聪慧,这般说来,弘昀受惊果真是场意外。嘶……难道……”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纤云:“难道跟昨儿夜里的事情有关?” “姐姐,昨儿夜里出了什么事情?”妍华见耿氏这样说,只隐约记得昨儿夜里跟着胤禛到万福阁来的侍卫追着谁跑出去了。 耿氏抬眼朝着门口看了看,纤云会意走去将门关上了。 耿氏这才悄声说道:“妹妹昨儿夜里可是听到动静了?” 第八十七章 掌印 “动静?”妍华细想了一下,不太肯定地说道,“我只听到有人喝了一声‘谁?’然后就听到有人跑出去了。” 耿氏点了点头:“嗯,那便是了。贝勒爷本是要在我这里宽衣歇息了,却是突然就瞪向了窗子,然后就急急地走了出去让魏侍卫抓人。” “抓人?难道……有人在偷看偷听?” 耿氏蹙着眉头,不确定地说道:“我也不知,我什么异常也没发觉,只是听到贝勒爷跟魏侍卫说可能又是上次那个人,让他赶紧去抓。” “上次……啊!莫不是那次……”妍华想起她留宿雍华殿的那个晚上,跟胤禛在书房时,也是怀疑有人在偷听偷看的,她于是便将此事说给了耿氏听。 耿氏听完后,沉吟了会儿:“恐是有人受了差遣,特意在观察贝勒爷的行踪……难道是她……”耿氏眨着眼思索了一会儿,脑子里只冒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是谁?”妍华好奇地伸长脖子探过了眼,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探究地盯着耿氏看。 “呃……”耿氏回过神来,干笑了一声儿,“定不会是你我了,我也只是乱猜,乱说不得。” 妍华见她不肯再说,嘟了下嘴巴,也没再逼迫她说。 “嘶……啊!”对面的屋子里传来盈袖的一声轻呼,妍华听到后忙跟耿氏告了辞,带着灵犀回去了。 原来是盈袖打扫屋子时,不小心撞了手背,手背上的烫伤立马钻心地疼了起来,她一个没忍住就叫出了声儿。 “盈袖姐!哎,你就不要做这些活儿了,等伤好些了再说!”灵犀一个箭步,跑上前将她手里的那块抹桌布抢了下来。 是日夜里,在府里西北角的那片小树林中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壮实,一个瘦小。 “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怎得闹出了人命?”一个女子的声音,语里带着很不满意的埋怨。 “杨九怀疑到我,我没办法,一时情急便错手杀了。”然后壮实的身影沉沉地出了声,是个男子。 “哼!这便是你口中的报答!真是要害死人了!”那个女子又带着不满轻斥了一句。 “若真的查到我身上,我也定不会供出你们的!”男子语气很坚定。 “你知道就好,但愿你真能做到!这段时间你就老实本分些吧,也不要再探着爷的行踪了。你若是真出了事儿便不好了,凡事小心为妙。” “好!我也正有这个打算!”男子说完后便快速地离开了。 那女子也赶紧跑离了这片小树林,嘴里直抱怨连连:“哼!非得选在这个地方碰面,这里鬼气森森的,真是晦气得很!” 第二日众人去请安时,侧福晋没去。 福晋知道弘昀的情况,所以也没苛责,好在巧翠前来替侧福晋告了假,所以侧福晋倒是也没有对她不敬。 “她让你过来,自是知道我要问你弘昀的事情了,你且细细说与我听听。”巧翠的两边脸颊上都有未消的手掌印,脸已是肿了。福晋看了两眼,没忍心继续看下去,只扶着额头垂下了眸子。 巧翠声音里带了丝颤抖,细细地说道:“小主子昨儿要去小花园玩,奴婢便带着小主子过去了。小主子兴致高,便要躲猫猫……” 弘昀躲着躲着就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然后就看到了死不瞑目的杨九,瞪着眼望着天,脸色发青。弘昀不知他出了什么事情,只抬头看了看天:“你在看什么?”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景色。 弘昀看了一小会儿就觉得无趣了,便踢了踢杨九:“你躺在这里偷懒吗?待会儿叫人看到了定要罚你了,还不起来。” 可是杨九依旧不吭声,弘昀便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冰冰凉凉的:“你是不是很冷啊?脸这般冷。快些起来,跟我玩躲猫猫吧?玩一会儿就不冷了……” “啊!!!”巧翠听到弘昀在跟人说话,便找到了大石头后面,待看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杨九时,她吓得惊叫出了声,“死……死人啦!” 弘昀看到死去的杨九时,本来并没有害怕,却是被巧翠突然的惊叫吓到了。只见他突然倒抽了一口气,两眼一翻,便吓晕了过去。 巧翠哪里知道弘昀是被自己的惊叫吓晕过去的,只当是死去的杨九把他吓到了,只颤着身子赶紧抱了弘昀便迅速地跑回去了,也没敢跟旁人说弘昀还自言自语地跟死去的杨九聊天! 弘昀醒来后,侧福晋找了她细细问过一遍,巧翠这才战战兢兢地把弘昀当时还跟死去的杨九聊天的事情说了出来,没想到侧福晋横眉冷眼地瞪了她一眼:“胡说!”接着便掌了她一巴掌。 “我的昀儿好好儿的,怎会跟一个死了的人聊天!”侧福晋听了这话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生气地又抽了她几耳光,“你没有好好带好昀儿,我还没有罚你呢,眼下倒是编排起这种胡话来!” “侧福晋饶命,奴婢,奴婢真的没有乱说……”巧翠被打得生疼,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地直掉。 “这事儿你可对旁人说过?”当时侧福晋身侧只留了梳月在,梳月左右看了看后忙急声问道。 “没……没有,奴婢不敢对别人说!” “嗯!这事儿就是你乱说的,我的昀儿没有跟死人说话,知道了吗?若是福晋她们问及你此事,你也要记住了这一点,可知道了?”侧福晋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警示她。 所以眼下,巧翠跟福晋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便略去了那一点,只说找到弘昀时,他正盯着那具尸身发愣,然后就吓晕了过去。 “哎……”福晋听完后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头更加疼得厉害了些,“府里怎得总是不得安宁!木槿,挑个日子,我们且都去岫云寺拜拜,正好将身上的戾气都去去干净。” “是!”木槿沉着地应了声儿。 “都散了吧,等挑个好日子都跟着一起去拜拜。”福晋头也没抬,只有些心烦地摆了摆手,让众人散去。 妍华抬头看了几眼巧翠的脸,一阵心疼。灵犀看到后,也很是不忍,心里却再次慨叹福晋当初不是把她遣去了绿萼苑,如今跟着妍华倒是很好。 “纤云,回去准备准备,这次去岫云寺,我正好也能为我那未出世的孩儿祈祷一番,但愿他在那边过得安好。”耿氏说着,眼里便蒙上了一层雾水,心口揪着发疼。 “格格,小主子有你这样惦念着,在那边也定是过得很好的,格格就不要这般伤心了。”纤云见她伤心,便出声安慰了一番。 妍华与灵犀走到书房时,魏长安正好从书房里面出来。他抬眼瞥了下妍华身后跟着的人,见是灵犀,愣怔了一下,失神地退到了一边。 妍华察觉到他神情有异,侧目看了看身后,又看了一眼魏长安,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胤禛看到她进来,没有说话,只是向她摊开了一只手。 妍华错愕了一下,然后便红了脸,会意地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了他的那只大手掌里。 胤禛握着那只光滑的手儿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抱着她,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他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抱着她,隐隐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香气,便深吸了两口气疑道:“这是……桂花香气?” “嗯~贝勒爷没有闻一闻那个香囊吗?里面也是掺了些晾干的桂花的,闻着很清爽。”妍华的脸上已是爬了两朵红云,只是她如今很是喜欢这样的亲昵,只觉着心里有汩汩花蜜在流淌来流淌去,甜甜地叫她觉着幸福。 “额娘听说昀儿病了,很是担心。她本就着了风寒,这下病得更重了些。哎……先是晖儿去了,如今昀儿又受了惊吓,接连叫她老人家担心,我倒是越发不孝了。”他的声音闷闷的,比平日里的清冷虚弱了许多,低低的叫妍华听了心疼。 她抬手抱住胤禛的腰,掐着声音在他耳边安慰道:“都会好起来的,等过几日福晋带大家去岫云寺祈福,众位姐姐跟我定会多为府里祈些福。” “哼哼……”胤禛闷笑了两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近来书读得怎样了?” 妍华的眼角抽搐了下,羞赧地转了转眸子:“为何此时要问读书的事情嘛!” 胤禛听到她娇嗔的抱怨声,心里欢喜,便越发搂进了她的纤腰:“我看你个头儿长高了些,就是不知道书读得怎样了。再也不听你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样的混账话了,可见你自是被我养得很好了,若是出了府再出丑,可不准说是我胤禛的格格,呵呵……” “那我要说是你的谁呢?伺候你的丫头?” “出了丑,便不要说是我府上的人就是了。”胤禛抿着嘴直笑,松开她的身子后仰了一些,盯着她柔光水亮的眸子看。看尽她的羞赧,看尽她的娇柔,直看得心里郁结的忧愁渐渐化散开来。 妍华的嘴巴动了动,微微抬起下巴便准备反驳:“奴婢的额娘每次出了糗事,阿玛都……唔……” 胤禛的目光移到她翕动的红唇上,眼里柔光一现,便凑了上去噙住了那两瓣柔软…… 第八十八章 祈福 过了两日,木槿差人准备妥当后,便禀了福晋,开始安排去岫云寺祈福的事情。 耿氏心里惦念着自己未出世便没了的孩子,一心只为他祈福,所以心里准备了许多话只待到了佛祖面前慢慢倾诉。 宋氏则记挂着胤禛何时能再与她缠绵,满心想着再度怀子的事情,所以便带着求子的心思也是颇有些积极的。武氏祈盼着能早日得到胤禛的正视,不再被那五本规矩册子绊脚,心想着若是真灵,求了这个也是极好的,所以倒也是十分高兴。 侧福晋念着帮弘昀弘时祈福,福晋想着早夭的弘晖,一众人各怀心思地各自准备着去岫云寺祈福。 唯独妍华,只问了灵犀岫云寺的风光如何。 “岫云寺这个名字还是皇上给赐的。定是佛祖保佑,奴婢听说岫云寺后面有一汪龙潭呢,那寺所在之处常年都很温暖,那里的风光也极为优美。嗳,对了,格格,奴婢还听说那里有九龙戏珠的壮观呢……” 灵犀说着就来了兴致,直讲得唾沫横飞,盈袖忍不住打断了她:“灵犀,你可是去过?” 灵犀撇着嘴白了盈袖一眼,故作生气的模样:“哼!自是去过,贝勒爷和福晋这些年,每年都要去拜拜的,我怎得会没去过?盈袖姐姐就爱小看我,哼~” 盈袖轻笑着走上前去就要掐她的脸,灵犀笑呵呵地躲开了。 “灵犀,我能带几个人去?”妍华听了灵犀的话,心里很是向往。 “格格带一两个人自是没问题的。” “好,那我便带了你们一起去。”妍华说完,看到灵犀乐得捂嘴直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三日,阳光明媚,只是冬日里的清晨寒霜重,所以妍华穿得厚重了些,又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这才跟着出了府。 因为岫云寺离府邸有些远,所以众人一大早便都出发了。 胤禛要去上朝,出府时跟福晋说了会儿话,待看到妍华时,他眼里出现一抹揶揄。妍华却是没注意到他眼中的玩味儿,只顾自揪着斗篷下台阶。今儿穿得多了些,她觉着看地上的路都有了些困难。 胤禛临走前,与妍华擦身而过时握住了她的手,低着头打趣道:“哼哼~有这般冷吗?穿得跟个球一样!” 还不待妍华回话,他便坐上马车走了,留了妍华瞪着那辆马车干瞪眼。 他说她跟个球一样……球一样……妍华低头看了一眼,是臃肿了些,可是也不至于像个球一般吧?她心里气呼呼的有些恼,可是脑子里却只记得他方才含笑的眸子,柔情似水一般,心里有忍不住泛起一丝甜蜜来。 “人可是都到齐了?”福晋已经上了马车,她抬起帘子看了一圈,向马车旁的木槿问道。 木槿微微摇了摇头:“福晋,还缺了武格格。” 福晋微微蹙眉:“去催催,怎得这般磨蹭,昨儿特意让她们早些,倒是她越发怠懒了。” 木槿只点头退了下去,刚要差人去催,紫烟匆匆地跑了来。她茫然看了一圈也不知道福晋在哪一辆马车上,待看到木槿时变朝她跑了来。 “武格格呢?福晋和侧福晋可都等着武格格了。”木槿有些责备地看着紫烟。 紫烟喘着气儿说道:“木槿姐姐,格格……格格葵水来了,身子不适……” “呃……这般,那……武格格倒是不便去祈福了,冒犯了佛祖倒是不敬了。你回去好生照料着吧,我跟福晋禀一声就是。”木槿略一沉吟,便定了主意,只回到福晋的马车旁跟福晋禀了一声后,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岫云寺去了。 魏长安今日受了胤禛的命令,带了府里的侍卫与去祈福的马车一路随行护卫。 待到了岫云寺后,魏长安便差遣了各侍卫一路护卫,安排地井井有条,只是看到盈袖的身影时微微愣了会儿神。 “孙远!去哪里了?怎得磨蹭了这样久!”待他回过神来时,盈袖已经跟着妍华走远。魏长安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抬眼时便看到侍卫孙远匆匆地从后面赶了过来,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后,便给他指派了任务,“你,随周小六一起,守着这处,不得让闲杂人等出入!” “是!” 待魏长安朝着岫云寺走去后,名叫周小六的侍卫朝着孙远暧昧地挤眉弄眼道:“方才那个小娘子是谁?可是你相好的?” 孙远的脸色微变,只瞪了他一眼:“莫要说笑,好好守着便是!待会儿被看见了,可是要挨骂的!” “嘿!还害臊呢,我可都听见了!”周小六又挤了挤眉,掐着嗓音学着女人的声音道,“你个死鬼,你这样凶做什么?我大着肚子跑这样远来还不是想见你一面?人家总也见不到你,很想你嘛!你抽空就多回去看看我好不好……死鬼!嘿嘿,是哪个相好的呀?” 孙远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只恼道:“你可住嘴吧!非得被骂了才肯好好守着是不是!若是被听到在说话又得挨骂了!” “嘿嘿……糙汉子还害臊!”周小六斜眼睨着他脸上的那一抹可疑的红晕直笑…… 岫云寺周围古树参天,今日阳光甚好,因着已经入冬,所以除了那些常青的树之外,其他树上已经光秃秃的,也不能遮住那暖洋洋的的光芒了。一进岫云寺,那缭绕的香火便慢慢蒸腾,袅袅地绕着飞上了天,颇有超凡脱尘的感觉。 妍华随着福晋她们一起,规规矩矩地烧了香拜了佛,待众人祈愿结束后,福晋因为要让住持给她的一串佛珠开光,于是给足了妍华工夫在周遭转一转。 她跟着灵犀走去寺后的龙潭想看上一看,却在中途被魏长安拦下了:“格格还是不要走太远了,便只在这附近看看吧。” 妍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只低着头也不抬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觉着大好的景色就在不远处却看不到着实可惜,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便又讪讪地折身回了岫云寺。 魏长安待她们走远后,这才抬眼看了下跟在妍华身后的盈袖,愣了一会儿便又在周遭转着巡查。 妍华等了许久不见福晋她们说离开,又不得出去四处转悠,便只好又去了大殿继续拜了拜:一求阿玛额娘在家一切安好,二求盈袖与魏长安能得一个好归宿,三求……她想起胤禛柔软的吻,脸上红了红,继续求道,三求他的心里一直有我…… “施主面色红润,只是印堂隐隐泛着黑气,只恐近来会有祸端。”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妍华也没睁开眼看,只是将心中所求都求完了,这才张开眼来。只见不远处的蒲团垫子上跪着个*岁的小和尚,光光的脑袋亮亮的眼眸,正盯着妍华在看。 妍华忍着笑意,微微转过身子看向他:“小师父,可能为我解释一番,会有何祸端,我该如何避了它?” “阿弥陀佛!”小和尚像模像样地将双手在胸前合掌念叨了一句,接着便稚声稚气地说道,“施主面相贵气,只是命里多劫难,遇上贵人便能逢凶化吉……” “若是遇不上呢?”妍华见他说得有板有眼,虽是不信却也觉着有趣。 “你……怎可打断我说的话呢……我……我背不出来了……”小和尚有些着急,翻着眼睛冥思了一会儿却是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了,然后便突然急了,瘪着嘴就有些要哭了,说着说着眼泪还真的落下了一大滴。 可看到妍华以及跪在妍华身后的两位漂亮姐姐都在看着他,他又不好意思哭鼻子了,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吸了下鼻子。 灵犀这会在再也忍不住了:“奴婢还道这里当真连这样小的师父都这般厉害了,却原来是在背书……”说着就咯咯笑出了声儿。 小和尚被灵犀这样一笑,脸上涨得通红,只觉得被羞辱了,气呼呼地道:“贫僧……贫僧虽然没有大师父那样厉害,却也是……也是懂很多的……贫僧也会,也会……开光!”他憋了半天,最后想到大师父在给福晋她们开光,便也憋出了这样两个字。 “小师父,那我该拿什么东西开光?”妍华抿嘴,心里偷偷乐着,她想起方才祈福时得了一串佛珠,犹豫着掏了出来。 小和尚正犹豫着让她拿什么给自己开光,看到她掏出的佛珠时,眼睛一亮:“施主手中的佛珠便很好!” “悟心!”就在这时,一个斥责的声音突然从大殿外面传了进来,一个年过三旬的和尚走了进来。他双手合掌,面色严肃地跟妍华她们施了礼,瞪了小和尚一眼。 小和尚悟心听到他的声音时就变了脸色,只哭丧着脸又要哭出来似的赶紧低了头,做了错事一般轻轻叫了一声:“师父……” “格格见谅,悟心年幼无知,若是言语有冲撞,还请格格莫要怪罪!格格若是愿意,贫僧便来给这串佛珠开光吧!” “有劳师父了!”妍华敛起脸上的笑意,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悟心,让灵犀将那串佛珠递给了觉能…… 第八十九章 巫蛊 “可是都做妥当了?”武氏斜睨了一眼紫烟,淡淡地问道。 “格格,昨儿一切都办妥当了,就在……稳妥得很。”紫烟得意地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两句,乐得眉开眼笑,仿佛马上就能看到胤禛宠爱她家格格的情景了似的。 “哼!那就好。”武氏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摇头晃脑地往祥和殿走去。 妍华昨日里得了觉能给开过光的佛珠后,便套在了手腕上。一大早兴冲冲地往祥和殿去时,碰到了武格格,本想与她打声招呼,可是看到她趾高气扬的神情时,便只是冲她笑了一下,没有再刻意说话。 耿氏疑惑地看了看武氏,没有吭声,跟着妍华一起进了祥和殿。 “弘昀的情况如何了?”福晋终究是惦记着胤禛的子嗣,一开口便问了这样一句话。 侧福晋收起了一贯的尖酸,慈和地笑着点了下头:“好多了,只是偶尔梦里会惊一下。昨儿求了个平安符,已是给他戴上了。只是……”她的眸子转了转,眸色渐渐变冷,“只是那尸身为何会出现在绿萼苑的福晋,还是要好好查一查……” 福晋点了点头:“嗯,魏长安在查,有了结果自是会给你一个交代……” “唉哟……哎……”武氏突然柔柔弱弱地扶着头轻轻呻吟了起来。 福晋循着声音,侧头看了过去。 侧福晋斜睨了一眼,捂着自己的小汤婆子,轻轻地笑了起来:“哟~新格格这是怎么了?身子突然这般娇贵了?”她阴阳怪气地带了丝不悦,只觉着好好儿地说着弘昀的事情,武格格这么一来,众人的注意力便突然就转了,那么她所关心的事情便没人那般重视了。 武格格偷偷白了侧福晋一眼,再抬眼时,已是满脸的虚弱:“奴婢近来总是好好的突然就觉着头疼,有时候还觉着身上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疼,这胸口啊成天憋闷得很……”她虚弱地说了一段症状,说两句便微微喘一喘,仿佛真的病重一般。 “哼!方才来的时候还好好儿的,这会儿子倒是突然就这般柔弱了。”侧福晋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掏出鼻烟壶嗅了嗅,她只觉得看到武氏这般样子就头疼。 “姐姐不知道,我近来总是这样,本来好端端的,突然就会觉着哪里被针扎了一般疼,难受得紧。也叫大夫看过了,身子好好的并没有生病……”武氏说着又哼哼了两声直叫着头疼。 梳月狐疑地看了看,低头在侧福晋耳边说着:“侧福晋,武格格莫不是得罪了谁,被扎了小人儿吧?” 侧福晋抬眼瞪了她一下,轻斥道:“不准胡说!”巫毒之术向来是大忌,可是经过梳月这样一提,她心里却也是忌讳了起来,只觉着弘昀被吓一事也颇有蹊跷。 “你方才说什么?”因为侧福晋斥责的声音稍微有些大,福晋隐约听到了点,怀疑地投过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梳月。 梳月看了一眼侧福晋,没敢吭声。 侧福晋看了看武氏,心里狐疑着,却还是轻轻说了出来:“梳月的意思是,莫不是有人下了……巫蛊之术?”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她的声音越发轻了,仿佛连说出这几个字也是一种罪过。 她这么一说出来,众人皆倒抽了一口气。 福晋讶然地瞪着侧福晋,失声责道:“琴语,这种事情怎可乱说!” 侧福晋的脸色白了白,嘀咕了一句:“是你要问我才说的,岂是我愿意这般猜的。” 武氏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控诉:“福晋,还请福晋给奴婢做主!奴婢是得罪谁了,这般被诅咒!来府里这样久了,不得见贝勒爷就罢了,如今竟是要了我的命吗?”说着,她情绪激动起来,抬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好了……你别闹了。”福晋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不满地瞪了武氏一眼。 武氏被她这样一瞪,越发不满了,只哭得厉害了些:“不是奴婢多嘴,奴婢也听说了府里的一些事情,先是福晋的小主子去了,耿姐姐和宋姐姐也好好儿地就小产了,锦绣好好儿地就吊死在……” “够了!别说了!”福晋头疼,听她这样一一道来,心下产生一股惧意,却也是开始怀疑起来。 先是弘晖出事,然后耿氏和宋氏接连小产,如今弘昀又被吓了,眼下武氏也有不好的症状……锦秋那般样子死在了府里,如今杨九也是莫名便亡了……福晋越想越惊惧,突然便觉着府里当真有人下了巫蛊,才害得她们这般鸡犬不宁。 “这般子人心惶惶的,还不如仔细查查来得好。若是无事,那皆大欢喜;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也好早日做了了结诶,以免再有人受了伤害!”侧福晋抚着胸口轻轻地拍了拍,想到弘昀受了惊吓可能是由于巫蛊导致的,便觉着后怕。 福晋听着有理,沉思了一会儿,便吩咐木槿道:“木槿,你吩咐下去,即刻开始将府里上下都清查一遍。先莫要惊动贝勒爷,便只说是做清扫吧!” 木槿微微皱了皱眉,不安地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点头应了一声:“是!” 紫烟得意地无声笑了下,被木槿看在了眼中。木槿有些狐疑地多看了武氏与紫烟两眼,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迅速退了下去。 宋氏听到事情扯到巫蛊上面之后,神色有些不对,一直呐呐地想要跟妍华说话,却是没有机会。 因为福晋迟迟没有让众人散去,所以她也不便单独找了妍华说话。 “且都在这边候着吧,吃吃点心聊会儿子天,等木槿那边查清楚了再说。小格格就照例先去书房吧,等贝勒爷那边让你走了,你再到这里来便是。”福晋见众人有些蠢蠢欲动坐不住的样子,便发了话。 她容不得巫蛊诅咒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府里,不单是为了府里的安宁,更是为了她自己。弘晖离开也有八个月了,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若是此刻再告诉她,弘晖的早夭是与那巫蛊有关,她真的无法接受。她待人向来宽厚,若是因为有人妒忌她福晋的位子而害了她心爱的儿,她便是到死也无法原谅那人的。 “小姐姐可以走?这样的话,小姐姐可是摆脱不了嫌疑的……要是……”武氏听到福晋说放妍华走,心里不痛快了,只不满地瞥了妍华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妍华本来也就没动身,正是思虑到武氏说的这一点。她在想着要差人去书房通报一声今儿不能去了,正思索着好一点的理由呢,武氏便开始发难了。所以她也不愿再缄默,忙微微笑着开了口:“妹妹想得周到,我也是这样想呢。” 她说着又缓缓将头转过去看向了福晋,微微笑着点了下头:“还请福晋帮忙差个人,去书房跟贝勒爷禀一声,便说奴婢身子不适,今日不得过去了。” 福晋见状,点了下头:“嗯,也好。”说罢,便抬眼示意旁边的一个丫鬟去了。 待这个丫鬟将妍华的话禀了胤禛后,胤禛抬眼问了一句:“身子不适?她眼下怎样了?可是传了大夫过去看看?” 那丫鬟也不是个擅长撒谎之人,只低着头说道:“奴婢看格格好好儿的,是格格让这般说的,奴婢也不知格格到底是哪里觉着不适。” 胤禛沉默了会儿:“嗯,知道了。”说罢,又抬眼看了下,“你不是万福阁的,她可是还在福晋那里?莫不是又被谁刁难了?” 丫鬟也不敢乱说,只囫囵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应道:“……格格是在祥和殿呢……侧福晋和格格们都在……也不是,被刁难了。” 胤禛见她支支吾吾的,便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眼下他在忙,也懒得去理会,便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待忙完手头的事情时,他习惯地叫了一声:“婵婵~” 只是瞥过眼看向砚台时并没有看到妍华,只有良辰站在那里一边研墨一边会意地冲着他笑了两声。 “魏长安!”他愣怔了一下,舒展了下身子站了起来。 待魏长安进来后,他这才慢悠悠地问道:“福晋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魏长安看了一眼良辰,良辰会意地放下了墨锭,福了身子慢慢退了下去。 魏长安这才禀道:“奴才适才看到木槿姑娘带了一群人到各个屋子去了,奴才找人问了一下,说是要大清扫一番。只是奴才看那阵势,不像是要清扫,似是要搜查什么。况且,如今也不是年关,犯不着眼下就开始清扫准备过节。” “定是文瑶让她先瞒着了。究竟出了什么大事,要弄出这般子动静?”胤禛沉吟了一会儿,终是理不出头绪,只甩了甩衣袖,抬脚走出了书房,“魏长安,跟着去看看吧。” “呃……贝勒爷是不是等等再说?福晋想瞒着,自是有她的理由。”魏长安犹豫了下,出声劝道。 “无妨,先过去看看出了何事。”胤禛的步子顿了一下,旋即又抬脚往前走去。 第九十章 嫁祸 众人沉默着在祥和殿等了好一会儿,见有人来了,只以为是木槿带着结果回来了,都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去。武氏眼里更是闪着得意,轻蔑地扫了一眼妍华,便也引着脖子看了过去。 “贝勒爷怎么来了?”福晋看到来人是胤禛,脸上有些尴尬。毕竟巫蛊一事是真是假,眼下还没有定数,她不喜欢拿这样的事情去烦胤禛。 “本想过来看看你,不想都在啊。这是怎么了?”胤禛轻笑了一声,环视了一圈,看到妍华脸上有些微愠怒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再看到宋氏的脸色隐隐泛着紧张,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本也没什么大事。”福晋无力地笑了一下。如若发现用来下巫蛊之术的东西,那便是大事了,她心里这般想着,便越发地不安起来。 “弘昀可好些了?可有再犯晕?”胤禛走到上座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侧福晋。 侧福晋李氏眼含秋波一般,冲着胤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昀儿好多了,只是夜里偶尔会惊一下,白日里的精神气倒是好了。” “嗯,那便好。这里可还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琴语,我正好跟你一起去绿萼苑看看弘昀。”胤禛心里挂记着弘昀的情况,见众人只是坐在那里也没人说出了何事,便看向了侧福晋。 “这……”侧福晋有些犯难地看向了福晋,她只怕若是真查出什么,她因为中途离开这里而遭了谁诬陷。 “去吧。”福晋看了一眼胤禛,见他低着头在用杯盖拨弄着瓷杯里的茶水,便朝着侧福晋点了点头。 武氏看到胤禛来了,心想正好有好戏让他看呢,没想他椅子还没坐热便要离开了,情急之下就叫道:“不行!贝勒爷……福晋正在查……” “闭嘴!”福晋不悦地呵斥出了声,蹙着眉头瞪了武氏一眼。 胤禛放下手中的瓷杯,淡淡地看了一眼福晋,复又看向了武氏,缓缓地开了口:“说吧,文瑶在查什么?莫不是关于杨九的死?你们这儿倒是有了什么线索吗?” 武氏心里有些忐忑地看了福晋一眼,见她正愠怒地盯着自己看,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再看向冠面如玉的胤禛时,心头又忍不住一阵轻颤,这个人便是她日思夜想之人儿呵。昨儿她好不容易等着众人离开了,她又巴巴儿地跑去书房想找他,可是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问了好几个侍卫,她才得知,胤禛一下了朝就跟着十三阿哥去了他的府邸。 她盼天盼地盼到这样一个大好良机,可是胤禛却压根不回来,于是她便郁郁寡欢了一整日。 眼下,他正抬着清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他此刻的眼中便只有她一人,她多想从此以后,他的眼里便只有她一人。她向来自负美貌,见了福晋侧福晋等人,更觉着自己的美貌不输她们,可是却得不到胤禛正眼相待,心里着实不甘。 “嗯?我准你说就是,福晋不会追究的。”胤禛见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了半晌,半个字也没说出声,便又张口问道。 妍华看到他眼里一瞬而逝的不耐,想起了他曾说过,问话向来不愿意问第二遍,想必武氏这般发愣让他心里起了厌吧。 侧福晋看到武氏一时竟然看得痴了,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只别过眼没再去看她。 武氏这才回过神来,忙避开福晋那咄咄逼人的眼神,羞赧地开了口:“贝勒爷,福晋侧福晋她们怀疑府中有人下巫蛊之术,正让木槿挨个屋子搜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窃喜:等会儿若是木槿拿着那两个巫蛊布偶过来,贝勒爷定是要发火的,到时候,看你还能这般镇定不!哼!贱人,若不是我入府的那一晚,贝勒爷被你抢去了,我如今会落得这样的境地吗? 原来,前两日她收到了一封家书。她爹娘非但没有好好安慰她,还斥责她素日里脾气太大,定是不及府里的其他格格温柔才会受了冷待,还要她好好改改脾性。好在她爹娘还是惦记着她这个女儿的,里面夹了几张银票,免得她需要的时候捉襟见肘。 她这两日便琢磨着怎样获得胤禛的青睐,只是昨日不得见胤禛后,她心里难受,突然就想到了巫蛊诅咒。于是她便让紫烟赶做了两个布偶,一个布偶身上写了她自己的生辰八字,另一个便写了弘昀的,然后便让紫烟偷偷去了万福阁,藏在了妍华的屋子里。 宋氏早上过来前,她屋里的一个丫鬟冬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昨儿格格去了岫云寺后,奴婢看到有人进过对面小格格的屋子,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可看清是谁了?”宋氏心中疑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来。 “奴婢看着像锦绣轩的紫烟,只是隔得远也没看清楚。” 宋氏本也是心中疑惑,本想请完安后找个机会跟妍华说说这事儿,让她提防着点儿,没想还没来得及说,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也来不及提醒妍华,心里只好干着急,想到众人对巫蛊的讳莫如深,她看向妍华的眼神也不禁多了一分同情和不舍。 妍华注意到耿氏看自己的眼神那般复杂,心里只是纳闷,却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面临的会是什么样的凶险。只是想到方才武氏那般针对她,她心里就郁闷。当初不过是无心喝醉了酒,如今便让她记恨上了,妍华只叹自己总是太过大意,导致无缘无故便多了个敌对之人。 胤禛听到武氏说府里有人下巫蛊,只冷冷地看了她半晌没有吭声。 他与乌拉那拉?文瑶做夫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府里有人敢用这般阴邪之术。 侧福晋听了武氏的话,却不高兴了:“什么叫我跟福晋怀疑这事儿了?方才明明是妹妹你身子不舒服,说是感觉有人在扎你一般,眼下贝勒爷来了,你倒是不见半分不舒服了啊~” “贝……贝勒爷满身正气,自是能镇住那般阴邪之术了!”武氏被侧福晋那样一噎,不甘地回了一句。 “哦?你这是确定府上有那些污浊之物了?”侧福晋不甘示弱地斜睨了她一眼,嘴边挂着冷冷的笑意。 “……没……没有,我也只是怀疑。”武氏如今也是长了点儿教训,见侧福晋那样一问,心知不妙,忙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多说无益,等会儿待木槿回来,便一切都明朗了。她想,到时候,该报的仇便都报了,她也不用在这儿只能图个嘴巴上的一时痛快了。 胤禛面无表情地又抬眼看了看武氏,然后转过眸子叫道:“魏长安!去看看木槿怎得用了这么久工夫,若是人手不够,便去雍华殿差些人帮忙查!给我查仔细了!若是当真有人在府里用这等邪术,我定不轻饶!” 他说着就逐个看了一遍,侧福晋的嘴角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宋氏一直在旁边不吭声,依旧眼波妩媚;武氏的面上隐隐透出欢欣;妍华从从容容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而耿氏,眼里眉间都透出隐隐的担忧,这一点让胤禛费解。以他的了解,耿氏那般温柔的性子,莫说因为妒恨而去做这般阴恶之事,即便叫她老老实实的不争宠,她也是熬得住的。 只是,他此刻不便细问。 等了一会儿,见魏长安也没有回来,胤禛便让人准备了棋盘,想下棋。 福晋头疼,只婉拒了:“贝勒爷饶了妾身吧,妾身今儿头疼得厉害,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到时只怕贝勒爷下不尽兴要不高兴了。” “呵呵,文瑶这是什么话。你身子不适便先歇着去吧,这般坐在这里也是难受,等木槿她们回来了,我差人叫你过来便是。”胤禛抬手拍了拍福晋搭在桌子上的手,示意旁边的丫鬟将福晋搀扶了去歇息。 武氏看到他与福晋那般亲昵,心里满不是滋味儿的,忍不住又要出声说:福晋不能走,不然免不了干系。只是好在站在她身后的紫烟及时地阻了她,她这才只动了动唇,没有说出声儿来。 “那便素素来吧。”胤禛看了一眼耿氏,叫了她的名字。 耿氏心不在焉的,只替妍华担心着,却又没有别的法子帮忙,亏了身后的纤云提醒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施施然地应了一声:“好。” 众人无事,便凑去了旁边看着胤禛与耿氏下棋。武氏揣着紧张小心地往胤禛靠近了些,看着他后脑勺上梳着的辫子发愣,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脸却又不敢,只在旁边紧张地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似有似无的温热气息。 一局棋还没下完,木槿沉沉稳稳地回来了,身后跟着魏长安。 魏长安的脸色有些暗沉,抬眼看胤禛时,眼神闪躲了下。 耿氏手里捏着一颗子,发觉木槿回来时,手一抖,不小心将子落在了棋盘上,砸乱了旁边的一颗棋子。 胤禛却是呵呵笑了一声:“素素,这局你可是输了。输得这样快,可是退步了呢!” 耿氏微微笑了下:“贝勒爷这是哪里话,贫妾素来下不过贝勒爷呢。” 胤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身子看向木槿:“怎么样?可是搜到什么了?” 第九十一章 脱险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胤禛挑了挑眉,抬眼看向了武氏,没有吭声。 “嗯?新格格这般激动是做什么?难道你那般肯定府里有人用那阴邪之术?”侧福晋听后也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她自是也不希望弘昀的事情会与那巫蛊有关,她不想自己的孩儿犯险。只是看到武氏突然那般激动,心里自是有了计较,便冷嘲热讽地说出了声儿。 “我……没有……只是……我,我近来……身子会突然那般不适,若不是中了巫蛊,又怎得会那样……”她磕磕巴巴地转不过脑子来,等转过心思后便说话利索了。 福晋抬眼看了一下,脸上淡淡的带着不悦:“若我没记错,紫烟昨儿不是说了你身子不适的因由了,难不成与那个无关?你莫要瞎想了,没有人动那种邪术是好事。今儿个贝勒爷也在,我便跟你们说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以后再有人提这阴邪之术,更不允人触碰这种东西!若是发现,定不能轻饶!” 胤禛这才缓缓地沉声道:“福晋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都记着点,以后若是有谁犯了这般子事,莫要说不知道福晋没有提醒过!”说罢,他冷冷地扫了一圈,待看到耿氏时,她面上已经再也没了方才的忧色,胤禛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待胤禛走后,福晋便让众人散了。 妍华因为也不用再赶着去书房,便跟着耿氏一起回去了。 耿氏一路上,都有些激动地拉着妍华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妍华问了几遍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只是摇了摇头:“妹妹,且回去再说,今儿可是把我担心死了。” 一回到万福阁,妍华便看到盈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站在帘子外面来回徘徊着引颈翘盼。 耿氏跟着妍华一起进了她的屋子,等进去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让灵犀把门关了:“妹妹,刚才实在太惊险了!你可知道我方才有多担心吗?” 盈袖似乎有事要跟妍华说,只是看到耿氏这般激动,便讪讪地没有吭声。 妍华只是不解:“姐姐出了何事?我方才在福晋那里一直想问你,只是寻不到机会问。你方才脸色一直不好,可是跟搜查之事有关系?” 耿氏想了想,点了下头:“今儿早上冬雪与我说了一件事,我本是想请完安后给你提个醒,没想到武格格那样快就发难了……”她将冬雪昨儿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进妍华屋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妍华这才惊诧地瞪大了眼:“姐姐的意思是,武格格她想嫁祸于我?”妍华觉着难以置信,她与武氏哪有那么大的仇恨,如此之举实在是想把她往死里陷害啊! “嗯!我料想着便是如此。”耿氏点了点头。 “难怪她今日那般明显地针对我,还说身子不适,像是被针扎了……这就是让姐姐们往巫蛊那邪术上想啊!”妍华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只觉着武氏用心太过险恶,后背上都惊出一层冷汗来。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呼……”耿氏长舒了一口气,只握住妍华的手叹道,“你没事便好了,我也放心了。不过……她既然那般肯定,自是放了东西在你这里的,木槿怎么没有查出来呢?” 妍华这才看向了盈袖:“盈袖,可是你给藏起来了?” 盈袖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奴婢给烧了。” 盈袖如今为了避嫌不跟魏长安碰面,便不再跟着妍华去请安了,可是心里却一直因此觉得苦涩地很。于是她每次待妍华她们一走,便开始打扫屋子,每个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这样一忙碌,她便不会再想着那个让她惦念的人了。 今日她便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在妍华的绣床旁边一不小心碰倒了旁边放木盆的架子,将架子上的一块瓷质的花儿摔碎了。她蹲在地上捡碎花渣子时,突然觉着床底有一个阴影,忙找了东西清理,待捞出那样东西一看,她吓了一跳! 居然是个布偶娃娃!上面写了弘时的名字,还写了生辰八字,布偶身上还扎了几根针。 “啊!”她吓得惊叫了一声,烫手一般将布偶丢下了。 待缓过神来时,她这才察觉此事不简单,忙把那布偶扔进炭火盆子里烧掉了。她想想觉着事情不对劲儿,便又四处翻找了一遍,最后在妍华装衣裳的一个箱子里找到了另一个布偶,上面写了武氏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同样也扎了几根针。 她这才发觉这件事蹊跷,也很是恐怖!因为做布偶的料子还很新,竟是跟宋氏以前送给妍华的那几匹布相似得很,而且布偶针脚粗糙,看样子是匆忙缝制而成的。 盈袖没有犹豫,颤抖着手又赶紧把这个布偶也扔进了炭火盆烧了。 只是有一件事,她没有说出来。毕竟耿氏也在,她不愿意当着这样多的人说。那件事就是——木槿带着人来时,那第二只布偶还没有烧干净! 她当时紧张地额头都冒汗了,只是她紧接着便看到魏长安也跟了进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心底是那般相信魏长安,还是心虚得紧,眼光不自觉地扫了炭火盆好几眼,魏长安注意到她的神色后,便也看了看炭火盆,他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木槿正带着人在搜查屋子,魏长安拉着盈袖挡在了他面前,也不顾烫手,迅速地将那个未烧干净的布偶捞进了手中,捏熄火后塞进了腰带里。他只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低头在盈袖耳边问了一句:“可真是小格格做的?” 盈袖虽然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也知道定是在问这布偶是不是妍华弄的,只颤着声音喃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信我,不是格格……” 魏长安只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凑近身子说了三个字:“我信你。” 盈袖只觉得心里波涛汹涌,眼泪蓦地就出来了,忙抬手擦了擦。 木槿亲自搜查了一下,看到魏长安跟盈袖靠得那么近,想到之前武氏说魏长安跟盈袖有私情的事情,便左右看了看,不动声色地走近了俩人,轻声咳了一下:“魏长安,你向来有分寸,此时怎好与她靠得这般近,又想别人说你们有私情吗?” 盈袖愣了一下,忙走开几步,站得离魏长安远了些,心里却是千万种滋味翻滚,只用了眼角的余光偷偷望了望他。俩人再也没说话,直到魏长安随着木槿离开,他才回首望了盈袖一眼,眼里有深深的不舍。 他们走后,盈袖的眼泪蓦地就掉下来了:“这般恩情,我该怎么报答……”若不是魏长安藏了那未烧完的布偶,她不敢想像妍华跟她会受到怎样的惩戒。 他的手……可有被烫伤?她痴痴地望着魏长安早已走远的身影,轻轻咬住了下唇…… “哼!她……这个恶人!竟然这般害人!这不是想害死格格嘛!”灵犀也是后知后觉地想到方才是有多惊险,后怕地瞪大了眼睛,气得直咬牙,“不行!格格,不能就这样放过她,耿格格,冬雪姐姐可能帮忙作证,格格,咱们应该去福晋那里告她一状!” 第九十二章 情深 “灵犀!”盈袖忙拉住了灵犀,不让她冲出屋子。 妍华自然也是不赞成的,也赶紧挡在了她身前:“方才姐姐已经说了,冬雪并不能肯定那人便是紫烟,再说了,冬雪也没有看到她带着东西过来陷害我呀,你这般无凭无据地去告状,只会把事情惹大了!如今我们知道她有心害人,提防着就是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她终有一日是要露出破绽的。” 灵犀气呼呼地嘟着嘴,却也安静了下来。她自是听得懂道理也听得进劝的,只是心里不甘心。若是此次嫁祸成功了,妍华与她跟盈袖可都是脱不了干系的,多险! 耿氏安慰了她们一阵子便回了自己屋子,盈袖犹豫着支开了灵犀,偷偷跟妍华说了方才没说的那段事情。 “你是说,他帮着瞒了下来?”妍华十分讶异,瞪着盈袖问道。 盈袖只蹙着眉头点了点头:“那般烫,他硬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不知他的手是不是烫伤了。” 妍华看到她愣神的模样,自是知道她早已对那个人上了心,却也别无他法,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握住盈袖的手一起沉默下来…… 回到雍华殿后,胤禛叫住了魏长安:“可有事要禀?”他早在祥和殿的时候,便发觉魏长安的神色有异,只是碍于那么多人在,不方便直问。 魏长安点了点头,垂眸之时,眼里闪过一刹那的犹豫。 他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来,终是没有把在妍华屋子里看到未烧完的布偶一事说出来:“如今借了这次契机,奴才便也差人将木槿未搜查的地方搜了一遍,在侍卫歇息的屋子里找到了这个。” 胤禛摊开一看,渐渐眯起了眸子。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详细记录着他每日夜里的行踪——在哪里过的夜,让谁侍的寝,与侍寝之人说了哪些话……甚至连一些私下里的情话都记录在上面…… “哼哼……我倒是不知我府中还有敬事房的人,”他冷冷地笑出了声儿,“只是这里不是皇宫,我也不是皇阿玛,要他做什么用!” 他说着便沉下了脸,脸色也阴冷了下来。他本是以为府外有人在监视他,到头来,却原来不过是府里有人争风吃醋,这样仔细地观察着他都与谁亲近了!这样善妒的人,他留着又有何用! “这人是谁?” 魏长安垂下头来:“这是在周小六的铺上找到的。”他并不确定当初那个偷听之人就是周小六,所以也只说了这张纸是在他那里找到的,并没有说他便是那个人。 “哼!我竟是才知道,我府上出了这样一个人才!哼!”胤禛冷笑着将手里那张纸捏得皱了起来,眼里是深深的冷意。 “贝勒爷,只是这张纸虽是在他那里寻到,却并不一定就是他所写。奴才已经派人将他抓了,等审过之后,奴才再细查!” “去吧!”胤禛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遂又叫住了魏长安,“等等~你可跟着去万福阁了?” 魏长安心里本就瞒了事情,听到胤禛提起万福阁,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还是镇定了下来:“是,奴才跟着去了!” “素素的屋子里可有何异样?”胤禛想起方才在祥和殿,耿氏的神色有些可疑,便顺口问了一下。 魏长安偷偷舒了一口气,依旧垂着头答道:“贝勒爷,耿格格屋子里没有异常。” “嗯。下去吧。”他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她定是在为旁的事情忧虑,便也没再追究。 翌日,妍华带了盈袖去请安,木槿注意到的时候,眼神闪了闪。昨儿搜查的时候她看到魏长安与盈袖之间不由自主的亲近,心里是有些担忧的,眼下看到盈袖跟着妍华来了,自是明白她待会儿还会跟着妍华去书房了,到时候便又会遇到魏长安…… 木槿微微摇了摇头,将脑子里的担忧给甩了出去,心想这不该是她担心的事情,该提醒的她已经提醒过了,别人的路要怎么走,由不得她做主。 妍华本是照例要带着灵犀过来的,只是盈袖开口求了她,她犹豫了下,终是不忍看着盈袖那般郁郁寡欢,便带着她过来了。 盈袖想到过一会儿便又能看到那个让她莫名感觉可靠的人儿时,心里竟是柔肠百转,一时紧张得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妍华注意到她的神色,心下黯然,只担心盈袖越陷越深,深到无法自拔时便容易坏事了。 因为知道武氏有害人之心,所以耿氏和妍华再见到武氏的时候,虽然依旧笑意融融,却是终究带了一分疏离感。 若说妍华以前还想着找机会让武氏消除对自己的误会,那么经历过巫蛊嫁祸这一件事之后,她便彻底不愿再尝试去缓解俩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了。再来,武氏对妍华一直那般冷嘲热讽的态度,所以妍华的心里也不再对她有歉疚之情了…… 魏长安审过周小六之后,只待胤禛一回来,便将结果禀了他。 胤禛听他禀完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奴才之外,便只有审问他的孙远了。”魏长安抬眼看了一下,已是明白他的意图了。 “嗯,此事不要声张,让孙远也管好他的嘴巴。至于杨九的死,他可有交代?” “周小六并不肯承认这件事情,奴才看他硬气得很,倒是真不像凶手。”魏长安有些头疼,偷听之人是周小六,可杀杨九之人却并不是他。这么说,偷听之人不止周小六一个?抑或杨九的死另有隐情? “那你便继续暗地里查着吧。至于周小六……你随便找个好的由头将他安排出府吧。你告诉他,府里留不得他,出了府若能继续效力,我定不会亏待了他的。” “贝勒爷要留着他?”魏长安讶异地抬起了头,不解地看向胤禛。 胤禛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气:“他在府里窥探我的行踪这么多年,都没被查出来,可见是个有用之人。哼~如果不然,便是你们这般奴才太过无用,居然让他监视了我这么多年!”说到后来他的声音突然阴冷了起来,微微眯起眸子看向了魏长安的眼。 魏长安因为隐瞒布偶的事情,心里有鬼,被胤禛这样一瞪,眼神不自觉地便闪躲了开来:“奴才没用,定会盯紧了他们,不再让他们有任何懈怠!” 胤禛只默默地盯着他看,没有吭声。直到看到妍华往这儿走来了,他才淡淡地开了口:“下去吧,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福晋。” “喳!”魏长安只觉得额角冒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只因为他隐瞒了布偶的事情。毕竟他向来忠诚,未曾对胤禛隐瞒过任何事情,这一次,是个意外。 退出书房时,他不经意地一抬眼,看到了盈袖。魏长安只当自己眼睛看花了,从容地站到了她旁边。过了一会儿,才又转过头去看了一下,这一次盈袖也转过眼来冲着他直笑,魏长安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真的是她,呐呐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盈袖听到他出声,鼻子却突然一酸,眼睛立马便湿润了。她看向魏长安的手,呆呆地喃道:“你的手……可是烫伤了?” 千言万语,到头来便只汇成了这样一句。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说什么,求了妍华跟着过来,心里也只是告诉自己想看看他的伤势而已,可看到他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她突然就难受起来,酸涩酸涩的。 魏长安低着声音安慰道:“无妨,没有大碍。”右手却是突然握紧了些。 “给我看看吧。”盈袖只呆愣愣地盯着他的手看,轻轻地哀求道。 魏长安看到她眼里翻滚的泪花儿,心里有些慌乱:“你不要哭……”他不曾甜言蜜语过,却突然想拥她入怀,只是心里的那份悸动终是被他的理智压制住了,并没有做主这样的举动来。 他缓缓地摊开了右手,掌心那几道鲜红的烫伤完全呈现在了盈袖的眼前。 她看着那几道红嫩嫩的伤口,眼泪蓦地掉了下来,“啪嗒啪嗒”地竟是再也止不住了。 魏长安心里一乱,抬手就想摸上那张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愣了会儿,只是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岂不是让我难受吗?”他们没有互相表露过心意,可是此刻,突然便相互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一般,万语千言尽在不言中。 盈袖听到他的这一声叹息,眼泪突然就滞在了眼中。最后她无言地抬手抹掉了泪水,抬起头来冲着他无声地笑了笑,笑颜里还带着泪水:“我没事,你不要难过。” 这个笑容,比天上那刺眼的太阳还要温暖。魏长安收回手来,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还有事情要办,你且站在那边候着吧,那里暖和。”他指了指一处能晒到阳光的地方,憨笑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 盈袖目送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眼里满是不舍…… 第九十三章 吃糖 书房内,妍华看到胤禛的腰间挂着她送的那只香囊,心里一阵窃喜,忍不住时时扫一眼。 看得胤禛不禁莞尔:“你看什么?研个墨都这般子分心。” 妍华抿着嘴笑道:“这香囊,你终于挂着了。”说完,脸上漾起一片红霞。看到自己一针一线缝好的香囊挂在他的腰间,她感觉自己的真心得了重视,心里自然很欢喜。 胤禛看到她的傻模样,只觉着好笑,勾了勾手指:“过来。” 妍华看了看他的腿,只想着胤禛又要抱着她坐在他腿上了,脸上便更红了。胤禛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并没有抱住她,只是握住了她的一双手,冰冰凉凉的竟是有些冷,不禁责备道:“手竟是这般凉,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 “没事呢,我的手到了冬日里总爱凉着,我却并没有觉得冷。”妍华楞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腿,脸上因为尴尬变得红一下白一下的。 胤禛用双手捂着她的两只手,轻轻搓了搓:“我帮你捂着吧。” “那以后入了冬,我都找你捂手,可好?”妍华吐了吐舌头,俏皮又可爱,脸上虽是有羞赧之意,可是嘴上却大胆地说了出来。 胤禛却挑着眉头,微微撇了下嘴,故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我又不是你的汤婆子,若是手冷,我便让良辰多给你备几个汤婆子就是,何故要让我捂手。” 妍华噎了下,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哼!”心里只是想着他怎得这般没有情趣,总是要这般逗她,惹得她有时候也分不清他是刻意在逗她抑或是真的那样想。 “我今儿吃了一颗糖,洋人带过来的糖,本想带了给你尝尝,只是十弟抢着把糖给剥开了……你可想尝尝?”胤禛看到她脸上娇羞的模样,心里欢喜得很,只是却突然转开了话题。 “嗯?想是想,可糖不是已经被你吃了吗?难道你偷藏了一颗带给我吗?”妍华双眸一亮,盯着他的衣袖看了看,不知他把糖给藏在了哪里。 胤禛抿着嘴巴一笑,松开一只手,伸出一根指头无声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在这里。” 妍华的脸涨得通红,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指着他的肚子道:“又唬我,那糖定是已经被你吃到肚里去了。” “哈哈……”胤禛笑着站起了身子,捧住她的小脸亲了下去,舌头很轻易地就攻进了她的嘴巴,转了转之后又收了回来。 妍华一口气憋着差点儿没提上来,被她松开后,她才赶忙娇滴滴地喘息起来。 “可是尝到甜味儿了?我嘴里还留有糖的味道。”胤禛挑着眉头眨了下眼睛,仿佛突然年轻了十岁一般,眼里闪过一抹孩童般的俏皮。 “哼!不甜!”妍华口是心非地别扭起来,对于这种亲昵她觉着羞赧得不行,每次被他亲了就感觉身子发软发颤,心里却又是觉得很欢喜。闺中之乐,是不是大抵就是如此了? “那……”胤禛看到她这般娇羞,心里一动,捧住她的脸,在她惊诧的眼神中再度俯下头去,又啃咬了一番她的红唇后,他这才意犹未尽地在她耳边呢喃,“这次可是尝到甜头了?” “尝……尝到了……”妍华只觉得脑子里空白一片,伏在他身上也不再嘴硬了,只顺着他的话应了。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胤禛这次问的是甜头,而不是甜味。 “原来你这般喜欢被我亲……哼哼……”胤禛抱着她闷笑了起来…… 魏长安行事利落,不出半个时辰便找了由头将周小六遣出了贝勒府。 周小六并不知道,魏长安在他铺上搜到的那张纸并不是他写过的那些纸张中的任何一张。只是魏长安亮出那一张折叠的纸后,他因为心里有鬼,很快便认了。 他办完事情后便回了书房,看到盈袖正站在阳光下看着一丛灌木发愣。暖暖的阳光倾泻在她的衣上,脸上,发上,魏长安感觉她整个人都闪着氤氲的柔光。 一阵风儿吹过,魏长安这才敛起心神,埋着头走到了书房边。本想禀报周小六的时候,可当他看到书房里的暧昧气息后,脸上突然一热,讪讪地停住了步子,不动声色地挪到了盈袖附近。 他方才看到,胤禛正握着妍华的手,双手交叠,执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那般亲昵的模样,魏长安自是不便此时叨扰,所以便只等着晚些时候再禀。 “格格身上穿的衣裳……”他方才那么一瞥,突然觉着妍华身上的布料看着有些眼熟。从万福阁的火炭盆里捞出的那一截布偶他并没有扔掉,只是拆了针线,将布头留了下来。他突然发现妍华身上的布料与那布偶的布料竟是一样的,都是云锦料子,心里先前对盈袖那坚定不移的信任刹那间产生了一丝动摇。 府里的云锦不多,多半都是福晋侧福晋等人进宫时得了赏赐带回来的。那布偶的料子居然是用的云锦,定是那不认识料子的人粗心所制,福晋和侧福晋处的丫鬟大多都是在府里待了多年之人,自是认得云锦料子的,所以不识得料子的人便多半出在新来府里的那些人身上…… 想到这里,魏长安心里的怀疑不禁又重了一分,戚戚然地感觉胸口堵得难受。 盈袖却不知他为何会关心妍华的衣裳,只不解地说道:“那是新衣裳,宋格格之前送了几匹布料,灵犀便用来做了衣裳。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魏长安听到这话,暗暗吐了一口气,心里又转而歉疚起来,责骂自己不该怀疑盈袖。 他只是自责地笑了下:“没什么,只是看着好看,你怎得没有新衣裳穿?我……改日送你一身新衣裳可好?” “不……不用了……”盈袖有些受宠若惊,只下意识地推辞了,她不想让魏长安跟她自己再次陷入私通的罪名中去。 魏长安却坦然地笑了笑:“你不用担心的,我自有办法不让人发现。” 盈袖一愣,心里虽是有些怕怕的,却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只沉默着点了下头,眼里却是流动着欣喜之色。 就在这时,侧福晋牵着弘昀,笑意盈盈地往书房走了来。 魏长安看到侧福晋时,愣了一下,却旋即走进了书房通报了一声:“贝勒爷,侧福晋来了。” 胤禛握在妍华手上的那只手顿了一下,浓浓的墨汁停顿于正在写的那一道上,染出浓浓的黑晕来。 他们正在一起写妍华最喜爱的那首词,生辰那日十三写过给她的那首词,眼下才只写了一大半,好好的一幅字却是败在了方才那一笔上。 妍华看着写坏了的那个“冷”字,心里的欢喜一瞬间就散开了。 仿佛好好的一杯子清水中,突然被滴了一大滴墨汁,那杯清水便突然不再那般清澈,墨汁渐渐晕染开来,在清水中肆无忌惮地舞动着叫嚣着,渐渐浑浊了这一杯清水。她方才的欢喜便是那一杯子清水,被打扰而写坏的那个字便是污了清水的那滴墨汁。 胤禛已经收回手站到了一边,脸上神情淡淡的,方才的温柔仿佛只是错觉一半,此刻已无半点痕迹。 妍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成这般模样,只讪讪地搁下了手中的笔,不解地看了看胤禛,又看着侧福晋牵着弘昀走了进来。 侧福晋跟胤禛福了礼后,冷冷地瞥了一眼妍华,再转眼看向胤禛时,已是笑意盈盈:“贝勒爷,昀儿今儿精神气儿很好,一直嚷着要见阿玛,妾身便将他带了来,也好叫贝勒爷放下心来。” 胤禛对着弘昀微微弯起了嘴角:“弘昀可还会觉着哪里不舒服吗?” 弘昀眨着眼睛,看了看妍华,又赶紧看回了胤禛:“阿玛,昀儿没有哪里不舒服,身子好着呢!昀儿今儿吃了一大碗饭呢!” “是吗?”胤禛慈爱地走了过去,将弘昀抱在了怀中,“嗯,确实重了些。不可挑食,以后多吃些才能聪明,知道了吗?” 妍华第一次见到胤禛跟小孩子在一起的情况,见他突然这般耐心且闻言细语,心里只觉暖暖的。 “婵婵~你带着弘昀出去晒晒太阳。” 妍华有些疑惑,却也看得出胤禛对侧福晋的态度突然有了些变化,也不顾侧福晋脸上的不高兴,牵着弘昀就走了出去。 “你可是都知道了?”胤禛也没再卖关子,等妍华牵着弘昀走远后,冷冷地瞥了侧福晋李氏一眼,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侧福晋一愣,干笑了一声:“贝勒爷这话什么意思?妾身听不明白。” “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你自己知道。可当真是要我清清楚楚地跟你说个明白你才肯承认?”胤禛也不着急,只是慢吞吞地说了出来,淡淡的语气却是让人听了觉着心里发寒。 侧福晋的嘴唇嗫哆了几下,脸色渐渐发白,她咬紧牙齿楚楚可怜地看了胤禛一眼。胤禛却是压根没有看她,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眼眸垂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侧福晋咬住唇角,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已经决然做出了抉择。 只见她扶着袍子慢慢地跪下了身子:“妾身……请贝勒爷责罚……” 第九十四章 分离 胤禛放下杯子,淡淡地抬起了眸子,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氏看了半晌,才幽然出了声儿:“琴语,你来府里多少年了?” 侧福晋抬眼看到胤禛面上的平淡,心里一紧,眼泪蓦地就掉下了一大滴:“已是第十一年了。” “我可曾亏待过你?”胤禛紧接着就问了这样一句,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在说着与他无干的事情一般。 李氏听到他语气这般冷淡,挪动膝盖就那样以跪着的姿势挪到了胤禛身边。她抱住胤禛的小腿,将脸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哀戚地说道:“贝勒爷,你就原谅妾身吧!妾身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那样的傻事,实在是因为妾身时时记挂着贝勒爷啊!” 胤禛无动于衷地垂下了眸子,冷哼了一声:“一时糊涂?算算时日,他是从素素入府后便开始向你汇报了吧,这是一时?哼哼……你是当真太记挂我了啊……”胤禛知道周小六是得了李氏的授意时,心里是气愤的。 他与李琴语夫妻多年,宠她已不是一点半点。自从弘晖去了之后,他更是请了先生倾心栽培弘昀,却从不曾想过她会如此善妒。妒到这般在意他都与谁过了夜,又说了什么样的情话。 他是失望的,正是因了平日里对她寄予太多美好的印象,眼下才会如此失望。 “贝勒爷,琴语错了,看在昀儿和时儿的份上,您便饶了琴语这一次好不好?妾身再也不会做出这般事情了。”她的脸靠在他的腿上,嘤嘤地啜泣着,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精神气儿,此刻便只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女子。 “你这般心思,也不能好好照顾弘昀了,弘晖走后,文瑶的精神一直不济,我看便让她代你好好照顾着弘昀吧……” “不不不……贝勒爷,妾身错了,你怎么罚都行,请不要夺了昀儿啊!他是我生下来的,还有谁能比我照顾得更好啊!”李氏听到胤禛那般说,心里一急,抱着他腿的双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文瑶会亏待了弘昀不成?”胤禛微微蹙眉,不悦地看了李氏一眼。 “贝勒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说昀儿毕竟不是姐姐所生,她与昀儿之间没有这样的默契!毕竟母子连心啊!” “不要说了,这事就这般定了,周小六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了,你回吧。弘昀……我待会儿会让良辰把他送去祥和殿,你回去让人将他的衣物都收拾了也一并送去吧。”胤禛不耐地拂开了她的脸,冷冷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眸子,眼里是一片清冷。 李氏深知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仿佛被骄阳晒蔫了的花儿一般,颓然地松开了手。 胤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她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你便一门心思好好养着弘时吧。不是我绝情,只是你这般行为我着实不能容忍。”他本是不必多做解释,可看到她颓然的模样,心里终究是难受。 “是……”李氏木然地点了点头,心中有悔有恨。 她虽是让周小六报备其他人夜里侍寝的事情,却未曾害过谁。多年的情深,如今说抛了便抛了,若不是看在弘昀和弘时的面子上,她真的不敢肯定胤禛以后还会不会拿正眼瞧她。 李氏愣愣地看着胤禛走出书房的背影,心里苦涩难抑。 “琴语,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的眼里带着笑,字字珠玑,呵气如兰。 曾经的温情依旧历历在目,可此刻他却决然地只留了个背影予她。以后还能听到他这般温情地在自己耳边说话吗?泪水恣意地从她眼中流出,她只觉得浑身冰冰凉的仿佛至于冰窖中一般。 “侧福晋!怎得坐在地上!”梳月方才一直站在门外,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待胤禛冷着一张脸走出去后,梳月便赶紧走了进来,却看到李氏正满脸泪水地呆呆跪坐在地上。 “梳月……”侧福晋完全没了平日里的精神气儿,转过眼看向梳月,脸上一片萧索之色。 梳月从未见过李氏这样子颓然,心里“咯噔”了一下,颤着声音问道:“侧福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我不该让那混账窥探他的,不该啊……” 梳月鼻子发酸,跟着抹起泪来…… 妍华跟弘昀颇有些投缘,带着他你追我逐地玩了一会儿,盈袖提醒她别不小心让弘昀摔了,不然侧福晋定是又要怪责的,所以妍华便将自己的斗篷解了下来摊在一块平躺着的大石上,与弘昀一起坐在上面晒太阳。 她一边晒着一边教弘昀学古诗,没想到弘昀学得还挺快的:“……昀儿可学会了?我们一起背着看看吧!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弘昀立马就接了上去。 “野火烧不尽~”妍华笑眯眯地又说了一句。 “春风吹又生!”弘昀拍了拍自己的小手,一边鼓掌一边接了上去。 “远芳侵古道~”胤禛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一大一小地坐在石头上背诗很是有趣,便悄悄走近接了一句。 “晴翠接荒城!”弘昀又是很快便接上了。 妍华听到声音便转过身子看了过去,他的眼里有些阴郁,眸色也是那般暗沉。妍华看得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又转眼看了看书房,没有看到侧福晋出来,心里虽是有疑惑,却并没有说出来。 “后面的呢?可也会?”胤禛问向弘昀。 “阿玛,我会,后面两句是: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弘昀背完后,瞪着亮亮的眸子从石头上爬了下去,对着胤禛行了一礼。 “萋萋满别情……”胤禛沉吟了一会儿,看着弘昀小小的身子楞了一下,“弘昀可喜欢祥和殿?以后住那里可好?” “阿玛,那里好是好,可昀儿还是喜欢跟额娘住在绿萼苑。” “为何?祥和殿不是比绿萼苑好吗?”胤禛微微皱了下眉头。 “可是……额娘说每晚都要听了昀儿背诗给她听,才会睡得好。”弘昀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稚声稚气地答道。 “你额娘忙着照顾弘时,只怕会疏忽了你。以后你便去祥和殿住着吧。”胤禛也不再多话,已是决定了的事情,他自是不想变掉。 妍华看到弘昀瘪了瘪嘴,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好好儿的怎么……” “婵婵,这事儿我已决定,你不得多管。”胤禛的眼神淡淡的,眼神落到她坐在下面的斗篷上,眸子微微动了动,“你倒是不拘小节。” 妍华脸上一热,忙站起了身子,一旁的盈袖赶忙捞起那件斗篷拍了拍,给妍华重新系上了。她就是容易得意忘形,与胤禛熟稔起来后,先前的那般小心翼翼便渐渐放下了。 “良辰,你把弘昀送去祥和殿吧,再带人去琴语那里将弘昀的东西收拾收拾送去祥和殿。我晚些时候会过去一趟,亲自跟文瑶说。”胤禛吩咐了一遍,然后便抬手伸向了妍华,“婵婵,陪我去马场转转吧。” 妍华见他心情不太好,哪里还会再多嘴,只温顺地点了点头。 马场……她想起第一次骑着“疾风”驰骋的感觉,嘴角不禁弯起了一抹笑容。她又想起了那场里的那一吻,脸上氤氲地泛出红光来…… 胤禛只说了一句让她换好骑装后去雍华殿候着,见她痴痴地红了脸没吭声,轻笑了一下便走了。 “阿玛走了……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马场玩儿?”弘昀看到胤禛走了,这才揪着妍华的斗篷糯声糯气地央求。 “嗯……嗯?”妍华回过神来,这才看到胤禛已经走远的身影,疑惑地低下了头,“他……他怎么走了?不是说去马场吗?” 弘昀见她压根不回自己的话,瘪着嘴想哭:“阿玛叫你换好衣服去雍华殿候着……也带我去玩儿好吗?” 妍华尴尬地蹲下了身子:“弘昀乖~下次,等下次你再长大一些,我就求了他带你一起去,到时候我教你骑马,好不好?” 弘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子,伸出小手来:“好,不许耍赖哦!”说着就勾出小指头跟她拉了拉,方才还不高兴,眼下已经扬起了笑脸。 “昀儿!昀儿!呜呜……”侧福晋此时才从书房走了出来,看到弘昀在跟妍华说话,急急地冲了过来,将弘昀抱在了怀里。 弘昀惊得脖子一缩,眸色都变了变。 过了好半晌,弘昀才怔怔地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不解地问道:“额娘,你怎么哭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呜呜呜……”李氏也不知怎么回答他,只是抱着他伤心地哭着。以后虽是仍旧能够天天见面,可是她却感觉弘昀已经被生生扯离了自己一般,心里万分不舍,却又无法留住他。 “侧福晋,你……没事儿吧?”蹲在一边的妍华,轻轻开了口,生怕说大声儿了会惊吓到她似的。 侧福晋仿佛这才知道身边还有个人,猛地抬起了眼,透过朦胧的泪水看了过来。 妍华心里一惊,差点儿一屁股墩儿倒坐到地上。 第九十五章 赛马 妍华向来没有得到过侧福晋的好脸色,如今看到了她这般哭啼的样子,心里只觉着惴惴不安。 侧福晋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再看向妍华时,方才的哀戚神色转而变成了央求。她哑着声音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素来都没给过脸子你看,事到如今,你若心好,便当可怜我吧……” 妍华听她说得这般绝望,心里有些慌,忙开口安慰道:“侧福晋这是哪里话,侧福晋哪里需要奴婢来可怜……” “妹妹,我向来是这脾性,我知你不喜欢我。方才我听到贝勒爷说要带你去马场了,姐姐如今便求了你,妹妹若是能寻得机会,还望帮我求个情,让贝勒爷不要把弘昀从我身边夺走……呜呜……再怎么说,我才是他的亲额娘啊……”她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傲气,如今便是求人,也脱不了那股子傲慢,只是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李氏何曾对妍华说过这般掏心窝子的话,那一声“妹妹”叫得妍华颇有些别扭。来府里也近两个月了,李氏从来都是对她冷言冷语的,如今突然主动亲近,还称呼她为妹妹,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求情一事,妍华还是不敢轻易应承,方才胤禛的脸色她也看到了,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怎能轻易答应:“姐姐……可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贝勒爷为何要把弘昀送去祥和殿养着?” 李氏愣怔了一下,冷笑了一下:“你若不愿相帮,直说便是,何必装作不知来再度揭我伤口,哼哼~” 妍华愕然,有一句话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得便是眼前这样情形了。她无意辱骂侧福晋,只是她好意相问,却得了这般冷脸,心里自是不太舒服。 只是妍华面上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我并不知姐姐与贝勒爷之间发生了何事,所以我也不知自己能否帮忙求情。我只是想着若能知道事情的始末,那求起情来自是能对症下药了。” 李氏顿了一下,弘昀被她抱着难受,轻轻挣脱了下:“额娘,昀儿难受,额娘松开一些吧?” 听到这话,她赶忙松开了怀抱。弘昀抬起小手擦了擦李氏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脸看向了妍华:“小格格,我不想离开额娘,你跟阿玛说,不要让我去祥和殿住着了好不好?哥哥不在,那里就不好玩了。” 李氏又趁机说道:“我只做错了一件事儿,贝勒爷想罚我,便这样罚了……”说着捏着帕子擦了擦眼里溢出的泪水。她本是听到了周小六被抓的风声,故意带了弘昀一起来探探胤禛的口风,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朝走错便是步步错,她眼下也后悔了,却也无法挽回。 妍华看到弘昀期冀的目光,一个不忍就点了点头:“我若是能寻到机会求情,自是会帮忙的……” “格格,贝勒爷还在等着呢,快些回去换衣服吧。”盈袖听到她开口答应了,急得赶紧出了声儿。 妍华侧眼看了一下,应了一声:“嗯。”然后便站起了身子。 侧福晋一把抓住她的斗篷,仰头冲着她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姐姐先谢过妹妹了,若是真帮了这个忙,我定会好好谢你。” 妍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然后便赶紧回去了。 待走出很远后,盈袖这才抱怨道:“格格再莫要这般好心了,侧福晋受宠多年,今儿贝勒爷的脸色那般不好,定是因为侧福晋犯了大错。格格怎好那样轻易便答应了帮忙求情呢?一个不小心就把自个儿以后的幸福都搭进去了。” “我也只是说寻得机会才求情,若是寻不得机会,我自然就不求了。”妍华调皮地冲着盈袖眨了眨眼,见她板着的脸复又柔和起来,冲着她吐了吐舌头,“快些走吧,莫要让他久等了。” 妍华换好了骑装赶去雍华殿时,胤禛正站在一株梅树前发呆。看到那身骑装将妍华玲珑的身子勾勒地愈加轻巧,微微翘起了嘴角。他伸出一直,朝着妍华摊开了手掌,妍华见状,只轻快地朝他走去,很自然地便将手放进了他那温热的掌心中。 “这梅花,快开了。”临行前,他回首望了一眼那棵梅树,喃喃地说道。 妍华疑惑地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嗯,已是出了花苞了,这个月便会开了。” “这是琴语怀弘昀的时候,亲手种下的。”他的眼里出现一抹黯然,看得妍华心里一揪,微微心疼。 她不知侧福晋究竟犯了什么错,只是看到他这般样子,便猜到侧福晋犯的错定是很让他伤心了。她知道绿萼苑里的绿萼梅,是胤禛知道侧福晋喜爱梅花后,特意差人移栽了过去的,当时听到这个事情时,她极其艳羡。 早从生辰那一晚,胤禛差人用红烛铺就出一个“婵”字时,她便知道,这个面向清冷的男子也有极为柔情的一面,可当听说他对别的女子柔情时,她的心里总是不得滋味儿的。所以听完绿萼苑的事情后,她便不愿再听胤禛的其他柔情行径了。 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 妍华握着胤禛的那只手微微紧了紧,只无声地对着他笑了笑,她也不知此时该回应什么…… 因为是冬日,马场里遍地枯草,一片萧索之色。 胤禛只差人牵出了一匹马儿,便是那名为“疾风”的良驹。俩人共乘一匹,漫步在马场中,漫无目的地随着疾风的意愿而四处逛着。 妍华想,不该是这样的,她是想过来好好骑一骑马儿的,更是想让胤禛的心里的阴霾能消散而去。眼下,俩人一直沉默着这般乱转是何道理? “婵婵载着你骑快马吧?”妍华回过头抬眼看了上去,他在发愣,眼里迷迷蒙蒙的不知看向了哪里。妍华从未见他这般阴沉过,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只因他的这般心烦意乱不是为了她。 胤禛的双手本是环着她的腰绕到她身前,再握着缰绳的,听到她这般说,便微微点了点头:“好。”说着便把缰绳交给了她,还松开了马镫,让她套在了脚上。 “坐好了哦!”妍华娇喝了一声“驾!”,双腿拍了下马肚子便策马狂奔起来。 胤禛与人共骑过马,却是第一次这样子骑马,他没有料到妍华说来就来,错愕了一下便搂紧了她的腰。 妍华垂眸看了一眼环住她腰的手臂,又羞赧地转开眼看向了前面。 “咦?那前面是谁?”十阿哥正与十三在赛马,突然看到一匹载着两个人的马匹斜里而来出现在了他们前行的路上,对视了一眼都放慢了速度。 “四哥!”“疾风!”俩人一个先识出胤禛的背影,一个先识出那匹马儿,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声。 因为是顺风而行,十三和十阿哥又在她身后,所以她并没有听到俩人的声音,只一个劲地纵马奔驰着。 坐在她身后的胤禛,脸色却有些发青:“婵婵,你骑慢一点儿~颠得我难受……”忍了一会儿后,他终是没再忍下去,不明白妍华怎得都挑了些坎坷的小路来骑,只颠得他座下隐隐发痛。 “四哥这是带了谁过来呢,竟是不理睬我们了!我要过去看看!”十阿哥扬起鞭子抽了马屁股一下,赶紧追了上去。 “驾!驾!”十三看了一眼十阿哥,轻笑着摇了摇头,也赶紧追了上去。他已经猜到,疾风上面的另一个人便是妍华了,除了她还会有谁?四贝勒府里的情形他是了解的,福晋如今为了弘晖早殇的事情变得不再似以前那般明媚了;侧福晋终日里照看着自己的儿女,宋氏鲜少出门,耿氏温温柔柔不会骑马……稍稍一排除,便能猜到胤禛是带了谁过来。 疾风因为载着两个人,而妍华并不敢骑得太快,所以十阿哥很快便追上了他们,然后一勒缰绳,一个横身便让马儿拦在了胤禛他们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好在妍华应变能力不差,及时地扯偏了马儿的跑向,这才没有撞上去。 胤禛斥责地瞪了十阿哥一眼:“十弟,方才那是多危险,怎可如此胡闹!” 十阿哥却浑然不觉,只笑嘻嘻地看着妍华:“四哥,你又带了小嫂子过来玩儿,怎得也不叫我一声。上次骑着马捡石头的本事,我也学会了,可要看看?” “十哥,你可别丢人现眼了,没人想看!”十三追了上来,听到十阿哥又在献宝一般要卖弄他刚学会的那还不甚熟练的本事,无奈地摇了摇头。 十阿哥被他这样一说,恼羞成怒地骂了一句:“十三弟!你怎得这样拆我台面儿!不行,方才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再来!” 他说着就重重地哼了一声,拉着马儿的缰绳在原地转了一圈儿:“四哥,你也一起来比试一下!我倒要看看,十三弟到底多有能耐!” “你们比吧。”胤禛低头看了一眼妍华,接过她手里的缰绳,拉着马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十阿哥见他面色淡淡,这样不给面子,也不再理他,高喝了一声便鞭打着马儿敞开蹄子欢跑起来。 “咚!” 胤禛刚指引着疾风走出不到两丈路,便突然听到一声闷哼,忙回头看了过去…… 第九十六章 问罪 胤禛停下马儿,回头一看,十三已然躺在了地上! “十三弟!”胤禛眉头一皱,拽着缰绳让马儿跑了回去,很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看,“怎么了?腿可是伤了?” 十三躺在地上抱着右腿小腿,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我估摸着脚踝那里脱臼了。” 方才他刚甩开鞭子要策马狂奔,十阿哥突然就俯身要下马捡石头,十阿哥那样做的时候自然是突然就放慢了速度,十三当时因为侧头看了一下胤禛他们的去向,所以再转过眼时,差点儿就撞上了十阿哥,情急之下一勒马,便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好在马儿也是刚撒开蹄子跑起来,速度并不是太快,他除了脸上有些擦伤之外,也就是先落地的那条腿震得生疼,一只脚踝约莫脱臼了,因为他的那整只脚都歪了。 十阿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翻身下了马,看到十三的那只脚时,眼睛瞪得老大:“十三弟……你,你等等,八哥跟九哥也在马场呢,我……我去找八哥,你……在这儿等着。” 他说完就翻身上马跑远了,十三没好气地冲着他的背影嚎了一句:“十哥你找人去找大夫!找八哥有什么用,他能给我接骨不成!” 胤禛抬眼看了过去,见十阿哥压根没有反应,只担心道:“他恐是没有听到,婵婵你在这守着,不要动他的腿,我去找人来。” 妍华乖巧地点了点头,胤禛说罢就翻身上了马,对着胤祥说道:“我快去快回,十三弟你且忍一会儿。” 妍华看到十三微皱的眉头,佩服地赞道:“十三阿哥真胆识,摔下马来居然也能忍着不叫痛!” 十三睨了她一眼,看到她满脸的赞叹,突然就大笑起来:“哈哈……难不成我还要像个女人一般,嚷嚷着痛不成?”刚说完,他就倒抽了一丝冷气,方才腿那般抬着不碰地很是累人,他便试着将那只伤了的脚放地上,结果一碰地,脚上便传来一股锥心之痛。 小腿到现在还麻痛着,他这一摔着实狼狈。 “呀!你头上破了。”妍华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在流着血,这处地方有几块石头,他掉下来的时候定是碰到石头了。妍华忙掏出一块帕子捂住了他的伤口,再度佩服地说道:“以往我学骑马的时候也摔过,还只是从小马驹上摔下来,都痛到不行。十三阿哥如今都摔成这个样儿了,定是痛极了……” 十三斜睨了她一眼,有苦难言。他也想哀嚎两句,只是有她在,叫他如何放得下脸去叫疼呢。他看到自己那已然歪掉了的脚,心里早就翻了无数个白眼了,恨不得拖住老十胖揍一顿才解气。 “驾!驾!”不多会儿,便有几个人骑着马儿往这边赶来,妍华手一颤,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手。那个帕子便就着十三的血粘在了他的额头那儿,颇有些滑稽相。 十三的眼角抽搐了下,抬手拿下了那块帕子,看到上面沾满了血迹,也便没有递还给妍华。 “十三弟,怎么样了?刚十弟都跟我说了,他一向马虎,你可不要怪他。”八阿哥从马上下来后,忙走了过来,看到十三阿哥受了伤的脚时,眉头一拧,回头瞪了一眼十阿哥,“十弟,看你闯的祸!” 妍华张眼望了望,没有看到胤禛,冲着赶来的*十这三个阿哥福了福身子,没有吭声。 九阿哥察觉到妍华张望的神情,好心地跟她说道:“四哥差人找大夫去了,眼下正带着人赶过来呢,马上就到了。” 妍华点了下头,感激地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八阿哥见十三的唇色微微泛紫,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搭在了他的肩上。 十三的眸子动了动,笑着说道:“多谢八哥了!” “都是兄弟,这般客气是做什么!”八阿哥淡淡地笑了一下,眼里眉间眼都温柔的笑意,透着书生气般的儒雅。 过了一会儿,妍华终于看到胤禛带着一群人儿一路奔了过来…… 十三的脚被处理了一下后,便被人送回了府。几位阿哥惦念他的伤势也都跟着去了,胤禛吩咐魏长安送妍华回去,也跟着去了。妍华本也想跟着去看看,只是她以一个格格的身份挤在一帮阿哥中间,着实不太好,所以便也没再多要求。 妍华坐上马车的时候,这才想起她还没找着机会给侧福晋求情,只是马车已经在往回赶,而胤禛也已经走远,所以她叹了口气便恹恹地回去了。 回到府里的时候,四贝勒府里已经闹开了锅儿。 原来一向乖巧的弘昀突然就炸开了,良辰带着他去祥和殿说明胤禛的意思后,福晋触景伤情,看到他便想起了弘晖。经过木槿的劝解,福晋便干脆不再跟弘昀说话,只当他不在。 弘昀在偌大的祥和殿到处玩了一会儿,看到弘晖以前玩过的一个空竹,想要拿着玩儿,祥和殿的丫鬟却是不让,弘昀便不高兴了。他想到在绿萼苑的时候,不管他想要什么,自己的额娘都会尽力满足,眼下不过是想玩个空竹却都不给,再来这祥和殿虽是大,却空荡荡的没人陪着玩儿,他对这里也不是那般熟悉……脾气一上来,弘昀立马就嚎啕大哭起来。 巧翠因为从弘昀出生后便开始伺候他,所以也跟来了祥和殿,祥和殿的赵嬷嬷以前因为照顾过弘晖,所以弘昀来了以后也跟着一起照料。 赵嬷嬷素来严厉,看到弘昀一直只顾着四处玩耍,心里本就不高兴。眼下看到弘昀因为玩不了空竹而大哭,心里只觉得他平日里欠管教,板着脸粗声粗气地说道:“请小主子不要哭了!老奴找先生来教你功课!” 弘昀听到赵嬷嬷非但不安慰自己,还说要找先生来抓他功课,心里伤心,便哭得更加厉害了。 福晋听到这哭声,心里疼惜便走来安慰了几句,弘昀看到是她后,只嚷嚷着:“我要找我的额娘,我要找我的额娘!” “小主子这是什么话,福晋也是小主子的额娘!”木槿看了一眼福晋,忙委身提醒弘昀。 只是弘昀还小,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哭在兴头上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又嚷道:“这是哥哥的额娘,不是我的!我要我自己的额娘!哇啊啊……” 木槿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只好赶紧扶住了福晋劝道:“福晋,童言无忌。福晋还是去歇着吧,奴婢会让人好好照顾小主子的。” 弘昀的哭声牵引出福晋心底对弘晖的思念,她疼惜地抱住弘昀细细安慰他,换来的却是弘昀的拳打脚踢。赵嬷嬷见状赶紧拉开了弘昀,又是一顿呵斥。 巧翠见状,只觉得弘昀不是福晋亲生的,福晋寝殿的人便也没那般善待弘昀。她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溜了个空子便跑回了绿萼苑,将弘昀吵闹着要回绿萼苑却被赵嬷嬷呵斥的事情跟侧福晋说了。侧福晋听了心里那叫一个难受,忙急急地往祥和殿赶去。 妍华回去的时候,侧福晋刚好在往祥和殿赶。她远远地看到侧福晋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急急往祥和殿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便赶紧跟着过去了。 “昀儿!” “额娘!呜呜呜……”侧福晋一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弘昀,福晋则正在一边捏着帕子给他擦鼻涕。可弘昀一看到李氏来了,撇下福晋,蹬着小短腿便跑过去抱住了李氏的腿。 李氏见他哭成了这样,心疼地脸都皱成了一团,她兴师问罪一般看向了福晋:“姐姐这是何意,昀儿头一天来这里便受了这样的委屈……” 妍华赶到的时候,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福晋听到她咄咄逼人的语气,眉头皱了起来。她缓缓站起了身子,不疾不徐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才看向了侧福晋,冷着声音问道:“琴语,你这是何意?我还能故意亏待了弘昀不成?” 李氏一愣,眼里闪过一抹恨意,却旋即垂下了眸子服了软:“妹妹怎会有这种意思,只是昀儿向来乖巧,只是不知何故,头一天到姐姐这里便哭成了这样,我心里自是心疼。我只是担心姐姐手下的这些个奴才不知深浅,以为昀儿到了这里便无依无靠就任意欺侮!” 她冷冷地扫了一圈,瞥了木槿一眼,又瞪向了赵嬷嬷,说到后来声音渐渐抬高,那威严的神态竟看得结果小丫鬟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我这里,有谁敢那般恣意妄为!”福晋毕竟不喜欢侧福晋这样兴师问罪,冷冷地扫了一眼李氏,慢慢转过身子看向自己寝殿的婢女,沉声说道,“以后弘昀便是我祥和殿的小主子,你们不可怠慢,要把他当晖儿一般仔细待着,听到了吗?” 这番话一说,侧福晋非但没有欣慰,心里却反而一沉:祥和殿的小主子,祥和殿的小主子……她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痛到滴血,她生她养的弘昀,如今这般乖巧可爱,就这样拱手让人做了她的儿不成?! 她恨恨地咬紧了牙齿,气得双手紧紧窝成了拳头…… 第九十七章 争子 妍华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见里面气氛紧张,劝也不是退也不是。 “昀儿,跟额娘回……”侧福晋瞪眼看着福晋看了半天,最后终于先行撇开了眼,低头将一直抱着她腿的弘昀抱进了怀里。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木槿便突然开了口:“侧福晋,贝勒爷让弘昀以后由祥和殿养着呢。” 李氏身子一颤,恨恨地抬眼看了木槿一眼,木槿毫不畏惧,神色依旧淡淡的。 “昀儿,以后……在这里要好好儿地听福晋的话知道吗?福晋……定不会让人欺负了你的。”李氏含着泪又将弘昀放了下去。 “不要不要,呜呜……额娘,我要跟额娘回绿萼苑……呜哇哇……”弘昀又开始哭泣,惹得侧福晋心里一揪。 可她却终究是狠心地背过了身子,让巧翠将弘昀抱住,自己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刚走到寝殿门口,她便看到了妍华,忙激动地走上近前:“妹妹可是帮着求情了?贝勒爷怎么说?” 妍华尴尬地别开了眼:“没有寻到机会问……十三阿哥……” “哼!我便知道不该对你抱了希望!”侧福晋也没有听她把话说完,凄怨地瞪了她一眼便走了。 妍华回头看了下她的背影,只觉着自己干了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既然她已然这样说了,那她便也不想再自作多情地想着如何去帮忙了。 “格格有事吗?”木槿跟着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妍华,微楞了一下。 妍华干笑了一下,虽然她方才是正大光明地看,可此刻却觉着像做贼一般心虚,毕竟方才窥探了那样尴尬的一幕。她忙想了一下措辞,恢复了镇定:“我想来跟福晋说一声儿,刚才在马场,十三阿哥受了伤,贝勒爷已是直接去了十三阿哥的府上。贝勒爷出去前本是说会来跟福晋说一声弘时的事情,只是眼下出了那样的意外,他可能要来晚一些了。” “十三爷伤得可重?”木槿听完,拧起了眉头。 “他的脚踝那边脱臼了,已是不能走路,至于伤势重不重我也说不清,贝勒爷没有让我跟着。” 木槿点了点头,将妍华送了出去。 侧福晋一路往回走,一路恨恨地抱怨着:“她凭什么抢了我的昀儿!她的弘晖去了,便要拿我的昀儿顶替吗?凭什么!定是她撺掇着让贝勒爷这样做的!哼!贱人!凭什么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最后要变成了她的,她算什么东西!” 李氏自从被胤禛警告过后,已是有好几年不曾这样明里嚣张了,此刻被气得不行,收敛了几年的性子也突然便暴躁起来,不管不顾地一路骂回了绿萼苑。 梳月一路跟在身后,却是吓得脸色都白了。方才她试着提醒一下李氏,当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便不敢再提醒了,她只期盼这一路没人会将这些话听了去作祟…… 锦绣轩内,惜云急匆匆地跑了回去,一脸急切地跟宋氏说道:“格格!侧福晋不知犯了什么大错,竟是被贝勒爷罚了不能亲自抚养弘昀了!” 虽是寒冬之际,可因为屋子里生了炭炉,门上又挂着厚厚的帘子,所以里面也不甚冷。而宋氏便穿着很少的衣裳,在柔腰纤美地在练习着舞蹈。待到了除夕之夜,守岁颇为煎熬,她便准备到时为胤禛单独跳跳舞。 宋氏听到惜云的话,并没有停下来,依旧在婀娜多姿地舞动着,只瞥过眼看了她一下:“哦?是吗?定是她做了什么让贝勒爷瑞不能容忍的事情,哼!” 她已是不知练了多久,楚楚纤腰仿若水蛇一般柔若无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嘴角微微地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讥笑。 惜云这会子缓了口气,便又继续说道:“奴婢方才看到侧福晋带着人去祥和殿了,只怕是去闹事儿的!”说着便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来,也偷偷跟着宋氏扭了扭腰,只是待宋氏身子转过来时,她又赶紧恭顺地站在了那里。 “哼!她倒是收敛了很久了,如今倒是忍不住了,咱们瞪着看戏便是,莫要搀和。”宋氏微微喘着气儿停了下来,旁边立马有一个丫鬟递上一条湿热的擦脸巾递了过去…… 万福阁内,耿氏本斜躺在榻上看着书,妍华一回去后便带着疑惑去找了她,将胤禛要求把弘昀送去祥和殿养着的事情告诉了耿氏:“也不知侧福晋是犯了什么错,我看他罚了侧福晋后,心情也一直不大好。” 耿氏的心里却突然“咯噔”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手一抖不小心将书落在了榻上。 她进府不到两年,只做了一件亏心的事情,那便是借助侧福晋手下的人儿传了个能生儿的偏方给宋氏。那时候她痛失胎儿,心里气恨得紧,可是胤禛却只是对她说,那是一场意外,已经宰了那只肇事的小犬,让她心里放宽些,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再怀。 可是她却不甘!只因那时候她太傻,以为宋氏对她真的那般关心,好好儿地真要跟她传授些怀了身子时该注意些什么。可是在锦绣轩的时候,锦绣却在用膳期间为她盛汤之际,“一不小心”泼了一小碗肉汤在她身上! 她当时也没有多想,见宋氏把锦秋骂得厉害,心中还觉着过意不去。正好当时也用完了膳,便准备回去换身衣服,谁知道,刚走出锦绣轩没多远,那只狗便发了疯似的追着她赶。她躲,它便跳着作势要扑她。 等到出了事,她悲痛之余,才想到事情有蹊跷——为何她去了锦绣轩那么多次,偏偏这一次被洒了肉汤?为何那狗跟饿了几天一般,闻到她衣上的肉香便猛追着不放?为何她一出事便有宋氏的丫鬟出现在附近…… 所以她不甘!她哭喊着说是宋氏害她,可是胤禛却一直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或许,她把自己怀疑宋氏的理由讲出来,胤禛便会信了。只是那时她太过悲伤,看到胤禛那般不了解她的心,她只觉着太过痛心,失望之余再也不想依赖他给自己出气,连带着对胤禛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突然就冷淡了下去。 她故意让纤云散播了一则能怀子的偏方出去,没想到绿萼苑的丫鬟听说了之后也跟着散播了起来,然后果然被求子心切的宋氏听去了。那方子里有一味补药是桂圆,性温,并不能助于安胎,反而容易漏红。 她为了防止那方子不气作用,还故意让纤云骗锦绣摘了一捧夹竹桃的花回去! 万般心思,只是为了给她的孩儿报仇!如今侧福晋出了事,她只突然便想到了那件事,害怕侧福晋是因为参与了那事儿而受了惩罚。 “妹妹……我的孩儿……”耿氏心中惊惧,又想到自己未出世便夭了的孩儿,心里悲痛,拉着妍华的手骤然就留下了眼泪。 妍华只以为她听说了侧福晋与福晋的这一场争子事件后,想起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儿而伤心,忙安慰道:“姐姐莫要伤心,等你养好身子,以后自是还能再怀的~” 耿氏本是想告诉她自己小产的实情,只是看到妍华那般纯良的眸子时,突然又不忍心叫她听到那些龌蹉的事情,终是没有说出来…… 妍华一天之内看了那般多的伤心人和伤心事儿,情绪也被传染,跟着难受了起来。 她回到自己屋子后,肚子便突然绞痛了一下,她正担心是不是吃了什么而吃坏了肚子时,只惊觉下面有东西流了出来,竟是来葵水了! 她紧张兮兮地找了盈袖帮忙,却是不让她跟灵犀讲。 “这事儿为何要瞒着灵犀?”盈袖不解。 “我……不想她传出去让贝勒爷知道……”妍华的眼神闪躲了下,只是因为她今日听了太多关于孩子的事情,只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侍寝。她只觉着府里许多问题都与子嗣有关,只怕自己万一侍完寝也怀上了,她没能力好好照顾自己与孩儿。 侍寝的事儿,她不急。 盈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却忍不住失望了一下。 她如今有了私心,也是巴望着妍华能将心思放到争宠上面的。她想,若是妍华受了胤禛的重视,那么妍华若是求着胤禛让他成全了自己跟魏长安,只怕胤禛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她很快便又觉着自己这般想,私心太重,所以立马将这个念头给掐掉了。 妍华心里不痛快,夜里早早地便睡下了。只是这一晚多梦,竟是接连惊醒了好几次,半梦半醒之间,她隐隐听到有胤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只觉胤禛幽幽地叫了几声“婵婵”,然后便不吭声了。 妍华被梦魇困着,只无意识地哼哼了一句:“贝勒爷……胤禛……做你的格格为何……会担惊受怕呢……” 胤禛本欲转身,听到她的这句呢喃后,身子一顿,又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依旧闭着眸子在睡,他自嘲地叹了一声:“哎~婵婵~” 第九十八章 绿脸 胤禛回了府后,便去了祥和殿。 福晋白日里受了刺激,加上忧思过重,只觉着眼疾又发作了,疼得难受,喝了木槿熬的汤药后便早早地歇下了,也没记起管弘昀的安寝。 木槿因担心弘昀夜里会哭闹,到时定会影响福晋歇息,于是白日里便重新安排了供给弘昀歇息的屋子,只离得福晋远一些,免得吵了她。 这一举动却引起了巧翠的不满,只觉着因了福晋是不满侧福晋白日里的声讨,连带着对弘昀更加不满了,所以才又将他安置到了一处更小的屋子里。 所以,待她哄着弘昀入睡后,吩咐了一个小丫鬟在旁边守着夜,她便忿忿不平地去找木槿理论了。 胤禛去到祥和殿时,巧翠正在木槿面前各种抱怨:“木槿姐姐,福晋这般冷淡小主子是何意?小主子在绿萼苑的时候,侧福晋心疼地紧,从来都是让小主子睡着大屋子,用着最好的东西。如今到了这里却是只能睡那般小的屋子……” “巧翠你这是什么话!那屋子是我临时安排的,你怨不得福晋!那屋子向阳,很是暖和,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的,怎会亏待了小主子?小主子今儿对福晋的态度你特见了,福晋眼下身子不舒服,若是再被小主子吵了,只怕不好……” “你们在争什么?”因着木槿是被巧翠拉到一个角落去理论的,所以深夜里,胤禛过来她们一时也没发现,那些话便都被胤禛听了去。 俩人俱是一愣,见说话之人是胤禛,忙行了礼。 木槿不悦地看了一眼巧翠后,便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跟胤禛说了一遍。 巧翠本是想反驳,可听到木槿说得公允,也没有偏袒谁,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为侧福晋辩驳,只好不甘地说道:“贝勒爷,可是眼下小主子却被安排在那样小的屋子里,明明就是受了冷待!” “贝勒爷,福晋身子舒服,奴婢是恐小主子夜里会哭闹吵了福晋,所以才安排在了那个屋子中,小是小了些,却是祥和殿里最暖和的一间。福晋一直再三叮嘱要好好照顾小主子,奴婢不敢让小主子受了冷落。”木槿不卑不亢,只沉着地反驳道。 胤禛抬眼看了看她们二人,只问道:“弘昀的屋子在哪儿?” 巧翠听到这话,忙应了声:“贝勒爷,在那边,奴婢带了贝勒爷去看看吧。” 胤禛沉默地跟着走到了弘昀歇息的屋子,只在外面看了一眼便停下了:“好了,我就不进去了。这屋子,比我那书房还大,怎得算小?” 巧翠听了这话,如鲠在喉,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儿来。她在绿萼苑伺候的时候,侧福晋向来都是最好的东西都先紧着给弘昀用,屋子也是挑了最好最大的供弘昀睡着。眼下来了祥和殿,她自是觉得木槿给安排的这个屋子小了,因为这屋子还不及他原来住的那间屋子的一半儿大。 可眼下胤禛说这番话,自是明显向着福晋那边的,巧翠心里虽是不舒服,却也不敢再有怨言。 胤禛也没进去看弘昀,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巧翠:“你只管好好照顾弘昀便是,合理的要求便跟木槿提,文瑶不会冷待了弘昀。” “……是。”巧翠的嘴巴嗫哆了两下,最后干干地应了一声。 胤禛去看了一看乌拉那拉?文瑶,见睡梦里的她都是眉头深锁,闭上眸子站了一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离开祥和殿又往绿萼苑走去。 侧福晋因着挂记弘昀,还没有入睡,只唉声叹气地对着镜子梳理头发。 听到梳月禀报说是胤禛朝着这里来了,心里一喜,只以为他又突然改了主意,忙整了整衣装,面带欣喜地出去迎接了。 胤禛看到她的装扮,自是知道她也准备就寝了:“怎得不多穿一点,受了冻可不好。” 侧福晋见他说了关心话,心里高兴,只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走去里间坐下,手里还不得闲地想要帮他宽衣就寝:“这屋里暖着呢,妾身身子好,岂是那般容易受了冻的。贝勒爷……” 胤禛拂开了她的手,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过来看看,今儿夜里不在这里歇息。” 侧福晋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尴尬地笑了一下,别开眼往旁边看了看,只掩去了眼里的那层失望,这才复又抬起眼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的眼:“贝勒爷可是还不肯原谅琴语?琴语……贝勒爷可能看在弘昀和弘时的份上,原谅了琴语这一次?” 胤禛听到她这样说,眸色突然变暗,脸上更加清冷了:“我正是看了他们的面子,才没有多加追究。” “可弘昀……”李氏憋着一口气,出声便想说,弘昀都被带离了我,还不算多加追究吗?可是探到他眼底的那丝生气后,她及时地闭上了嘴巴。 “你认识文瑶那么久,也是知道她素来待人宽厚的,今日何故又去气她?弘晖走了之后,她身子骨便已经大不如前,弘昀也是她的儿,她怎会亏待了弘昀!你一向懂事,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第二次,下不为例!” 他语气淡淡地说了这么一通,便觉着再无意思,又微微眯着眸子看了侧福晋一眼,转身便走了。 李氏讶然地微微张着嘴巴愣了半晌,只等胤禛走出好一会儿之后才幽然地哭出了声儿:“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总是不如她……” 胤禛走出绿萼苑后,只觉得心里更加烦闷,脑子里突然就闪出妍华的笑脸,跟魏长安问了一下眼下的时辰,便抬脚又去了万福阁。 妍华已经睡下,他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叫了她几声不见她醒,却也不想走,然后便听到了她的梦呓:“贝勒爷……胤禛……做你的格格为何……会担惊受怕呢……” 他听后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担了什么惊受了什么怕:“婵婵~”想到李氏派人窥探了他那么久,心里就气愤。一时间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得很,也不想再回雍华殿了,让盈袖伺候着宽了衣,便躺在了妍华身边。 盈袖愣了下,想提醒胤禛,妍华来了葵水,不方便侍寝。可想到妍华的叮嘱,加上胤禛兴致寥寥的样子,她估摸着胤禛也不会对睡着的妍华做出什么,便也没有讲。 胤禛抱着妍华,想了半天的心事没能睡着。 “……我又做梦了……怎得梦到你睡在这里了……”妍华睡得不安稳,又迷迷糊糊地半醒着睁开了眼。 “因为你心里想着我。”胤禛听到她娇憨的声音,心里的忧虑“嗖”地一下就不见了,只轻笑着喃道。 “胤禛……你对我多笑笑哦……不要老是板着脸……”她嘴里囫囵吐了几个字,便缓缓地又要闭上眼沉沉睡去。 “你亲我一口,我便对你笑一次如何?”胤禛伸出手来在她唇上婆娑了下。 “……胤禛,别闹……”她闭着眼呢喃了一句,却是主动抱住了她的腰,凑上脸去随意亲了一口,却是亲在了他的嘴角。 胤禛微微错愕,亲昵地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便拥着她闭上了眼渐渐沉入了梦乡…… 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胤禛却是黑了眼圈。 胤禛觉浅,妍华偏生整夜都睡得不安稳,不是梦呓就是因为身子不太舒服而翻来翻去,一会儿压着了胤禛的腿一会儿趴上了他的胸……他早早地起了身时才发觉身上竟然沾了血水,掀开被子一看,才发觉妍华的亵裤上竟是也有血红…… 原来身上沾的竟是她的葵水……他却也没责斥半句,只换了衣裳便绿着脸走了。 妍华醒来之后才发现那一滩脏污,羞愤地脸都涨红了,等听到盈袖的一句话后,只狼狈地整个身子都颤了,盈袖说:“贝勒爷昨儿夜里在这儿过夜了,亵裤上沾了小姐的葵水……” 她颤着声音问道:“他……怎得总是偷偷过来这里就寝……我……他……他走的时候可说什么了?” “贝勒爷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不太好。” 这都什么事儿呀,暂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人了,结果,他不但知道了,自己还将葵水弄到他身上了!这般子羞煞人的事情,估计再也没人干过,等过了一个时辰再见到他,他不管罚她做什么,她都不敢再有半个字的怨言了! 可是……她今儿个可是能称病不去研墨了?做了那样羞人的事情,她怎么还有脸见他!难怪她昨儿夜里梦到有一个软软的大汤婆子捂在被子里,她还下意识地抱着那个大汤婆子不放,结果却原来是他…… 她为何总做出这样的糗事,这叫她过一会儿怎样去面对胤禛?她隐约还记得自己在梦里抱着他亲了几口,心里只突然又“咯噔”了下,只怕,那个并不是梦…… 她哭丧着脸望向了盈袖,脑子里混乱不堪,只觉着自己没救了。 这时候,灵犀却突然惊叫了一声:“啊!!!” 第九十九章 三秋 妍华正羞愤地不想再见人时,灵犀却突然惊叫了一声。 妍华跟盈袖忙循声看了过去,却看到灵犀指着粘了血的被子惊呼道:“格格!你……你可是哪里受伤了!”待一看到妍华的亵裤时,她接着又惊叫了一声,“啊!” 只是这一次,她声音里带了惊喜:“格格!你来葵水啦!” 妍华羞愤地点了点头,既然胤禛已经知道了此事,她便也不打算再瞒着灵犀了,免得日后又被灵犀抱怨说把她当外人。 等到了祥和殿的时候,妍华才发觉今儿个竟是缺了几个人。 侧福晋遣了人过来禀了福晋,说是身子抱恙,要好好将息几日,近来不能过来请安了。福晋听闻了此事,神色淡淡的,只对着过来禀话的丫鬟说道:“既然如此,你且回去跟她说,私下里便不用找弘昀了,免得将病传给弘昀又要怪了我没好好照看。弘昀如今要加紧习功课,也没得那么多工夫与她唠长唠短的。” 那丫鬟听了这话,惊得缩了下脖子,只细着声音呐呐地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紫烟不一会儿也来了,行过礼后也向福晋告了假,说是武氏昨儿夜里被规矩册子背得太晚,以至于冻着了,今儿头疼。 木槿冷冷地看了紫烟一眼:“格格白日里是做什么了?非要等到大晚上的才能背吗?” 紫烟愣了一下,不知如何答话了。那缘由本就是她自己自作聪明想出来的,哪里想到会被木槿刁难。 武氏今儿一醒过来就出奇地不开心,紫烟想了半晌才想起来,今儿是武氏的生辰,可是府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武氏愤愤地不肯过来请安,让她随意找个借口,她找了这样一个自认为很好的理由,本想告诉众人她家格格是多么用心与刻苦,可是…… “格格白日里……也是在背规矩呢,没有偷懒闲着……晚上又继续背了,一直在背着,所以……”紫烟磕磕巴巴地答道,她想这府里的人怎得一个个都那般聪明跟咄咄逼人呢?她脑子本就笨,哪里思考得下那样多的东西。 好在木槿问了那样两句后,也没再继续刁难,她看了一眼福晋,见她不想说话,便跟紫烟说道:“你且回去吧,好好照顾格格,背那规矩册子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的,慢慢来就是了。” 紫烟心里哼了一声:你们自是不急,你们还巴不得格格一直背不下来,那样便见不得贝勒爷了! 等紫烟也退下后,木槿见福晋脸色一直不大好,便低声问着要不要歇息一下,福晋点了点头:“你们都退下吧。” 妍华让灵犀将自己抄写的经书交给了木槿后,便磨磨蹭蹭地要往书房去。 福晋望着妍华耿氏与宋氏退下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也就小格格跟耿格格省点儿心,她如今还坚持着每日交抄写上来,当真是个谦忍的性子。” 木槿点了头:“是啊,好在小格格也不是个爱闹事儿的人,不用那般让福晋费心了。” 福晋微微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妹妹,等等!”耿氏从背后叫住了妍华,走上近前,才盯着她的脸关切地问道,“妹妹可是不舒服,脸色有些苍白呢。” 妍华抬手摸了摸脸,刚准备开口说话,灵犀却为她答了:“格格不知呢,小格格来葵水了,所以脸色差了些。” 妍华想到早上的糗事,脸色便更差了,待会儿子见了胤禛,还不知道怎样面对他呢。 “噢~原来妹妹终于成人了。”耿氏捂着嘴轻轻笑了下,她今日见没人提宋氏小产的事情,又听闻了一些关于周小六的事情,便猜到了个大概,于是也安下心来没有继续吓唬自己。 妍华别了耿氏后,慢慢地挪着步子往书房去,灵犀不解地催了她好几次:“格格今儿怎得走这样慢?让贝勒爷等久了可不好,还是快些去吧。” 妍华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我……早上做了那般丢人的事情,过会儿见了他可怎么是好……灵犀,我不去了,你……去给我告个假吧……” “格格不去奴婢也不去,都走到这里了,还退缩什么。贝勒爷……噗……贝勒爷虽是没受过那样大的辱,可想来也是不会拿此事追究格格的……”灵犀想到盈袖告诉她,贝勒爷的亵裤上也被沾到了妍华的葵水,就禁不住笑出了声儿。 妍华绿了脸,瞪了她半晌没再吭声。灵犀自知失礼,忍了一会儿后终于正色,只悄悄地跟着也没再说话。 胤禛今日上了朝,便禀了十三阿哥受伤之事,康熙听闻此事后,有些纳闷:“胤祥的骑射向来很好,怎得好好儿地会摔下马去?” 胤禛用余光瞟了一下十阿哥,没有吭声。十阿哥却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性子,见康熙问了,便主动说了来龙去脉。 康熙无奈地看了十阿哥一眼:“你呀,向来莽撞!” 下完朝后,康熙便换了身常服径直去看十三阿哥,几位阿哥见状也都跟了去。 所以妍华在书房直等到日头高晒了,也没看到胤禛回去,最后实在不想等了,脚一跺,无力地哼了一声:“回去了回去了!我今儿个身子还不舒服,等了这么会儿却也不见他回来,定是有事耽搁了。” 她说完就急匆匆地回了万福阁,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本就尴尬,如今没见着心里反而舒了一口气。 宋氏回了锦绣轩后,听院里丫鬟说,今儿是宋氏的生辰,微微翘起一边的嘴角,万分妖娆:“惜云,你且把我前几日差人打好的那对白玉耳坠子送了去给她。” “格格,何故送那样好的东西。那耳坠子你还没戴过呢,白白便宜了她……”惜云酸溜溜地睨了一眼武氏的屋子,眼下正听到武氏在里面摔东西的声音,约莫是杯子之类的东西。 “哼~你懂什么,快去吧。”宋氏嘴角的笑意更深,眉眼间的媚态仿若天然生辰,竟是无时无刻都在。 惜云点了点头,扭着身子便拿了那对白玉耳坠子去了…… 妍华自从那一日的糗事后,倒是接连几日去书房都没有见到胤禛的人影儿,心里本是尴尬万分,可是几日不见面儿,她心里却又淡淡的思念起他来,当真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那一日,她请完安后又要往书房去,却被福晋单独叫住了:“贝勒爷昨儿夜里跟我说了,让你今儿不用去书房了,他今日去看十三弟,还是不用你研墨。” 妍华愣了下,随即恢复神色点了下头,心想胤禛果真是恼她了,连话都是让福晋带,也不直接与她说了。 “福晋可还有事吩咐?”妍华见她说完这个后,对着木槿点了点头,也没再跟她说话,等了一会儿子便出声问道。 福晋听到她询问,面上竟是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来:“你且在这儿坐坐,我让木槿去把赵嬷嬷叫来,待会儿赵嬷嬷会教你些东西,你好好学着便是了。” 妍华见她说得那般隐晦,实在猜不出要教她什么。 赵嬷嬷还没来,福晋便走了,只留下妍华跟灵犀俩人大眼瞪小眼地惴惴不安。 “灵犀,我近来也没做错什么吧?除了……”除了在梦里将胤禛当做大汤婆子还不小心弄脏了他的亵裤外,她近来确实也没做错什么。 “格格还没侍过寝吧!”一个苍老略带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妍华心里一惊,忙看了过去。只见木槿领了赵嬷嬷过来后,听到赵嬷嬷看着妍华问了这么一句话后,在赵嬷嬷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走了。 妍华留宿雍华殿的时候,众人也都以为她已经侍过寝了,后来福晋问过良辰才知道,那一晚胤禛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如今得知妍华已经成人,福晋见她年纪小,便找了赵嬷嬷来教她一遍男女情事方面的技巧! 妍华听了赵嬷嬷的那句话,心里便了然了,毕竟脸皮薄,“噌”地一下变红了。 灵犀还当是在问妍华话,见她不回答,便恭敬地替她回了:“格格还没真的侍过寝呢!” 妍华嘴角抽搐了下,原来她以前跟胤禛睡在一起,是叫做假的侍寝…… “格格,老奴说的你可听进去了?”赵嬷嬷方才走到妍华身边说了几句话,妍华因为在害着羞,想到了胤禛的拥抱胤禛的吻,一时便出了神没有听。赵嬷嬷自是看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个小棒槌,在旁边的桌子上敲了下,震得桌子上的杯子都颤了起来。 妍华吓了一跳,忙陪着笑说道:“我愚钝,还请嬷嬷再说一遍。” “这些话,再愚钝也该听得懂!”赵嬷嬷满脸松弛的横肉,衬出一脸的凶相来,她冷着眉看了妍华一眼,不悦地又说了一遍,“格格听好了!男女之事本就简单,只是你若想贝勒爷被伺候地好一些,便要注意听老奴说的那些了,这几句话可是听得懂?听得懂,那么老奴便开始说了……” 这个时候,灵犀哄着脸讪讪地出了声儿:“嬷嬷,我……我可以……” 第一百章 教习 赵嬷嬷刚要开始给妍华教习男女之事,灵犀突然讪讪地出了声:“嬷嬷……我……我可以……” 赵嬷嬷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快说!” “我可以……先出去吗……嬷嬷单独教着格格就好了……”原来灵犀毕竟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听到赵嬷嬷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就要说那羞人之事,一时情急,忙出声打断了她。 “不行!”赵嬷嬷白了她一眼,断然拒绝。 “为何……要侍寝的明明是格格……”灵犀无语极了。 “格格小,你也在旁听着就是了,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等格格真的侍寝了,她若是有不明白之处,你在旁也可提点一下!老奴可没工夫三番两次地过来跟格格讲这些!”赵嬷嬷因为年迈,皮肤松弛,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形成了倒三角,即便笑起来也是掩不住她的凶相的,更何况不笑的时候呢,只一瞪眼,灵犀便吓得噤了声。 “嬷嬷,好了。”这个时候,木槿走了进来,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便转身出去了。 “格格请跟着老奴过来,”嬷嬷看了一眼妍华,便跟着木槿要出去,刚抬脚又转头看了一下,冲着灵犀说道,“灵犀丫头,你也过来!” 妍华与灵犀对望了一眼,皆是红着脸跟了过去。 木槿单独准备了一间屋子供赵嬷嬷教导,以免被人打扰。 赵嬷嬷进了屋子后便让灵犀关了门,扭着肥胖的身躯转了个身。妍华看到她脸上的严肃神情,只觉着突然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一般,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有些不安起来。 她却只是板着脸,一板一眼的将男女如何同房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讲到紧要的地方,她还一手拿着手里的那根小棒槌,另一个手圈出一个圆来,亲自做起了示范! 本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可是赵嬷嬷说的那样一板一眼,却叫妍华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的红热也渐渐退了下去! 她瞟到赵嬷嬷脸上的木然神情,只觉着圆房之事定是没有那般美妙,不然赵嬷嬷怎得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格格可是看懂了?”赵嬷嬷板着脸示范完后,又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了一遍,看到妍华点了点头,便又转过胖胖的身子走去一遍的桌子上拿了什么东西又折了回来。 妍华只看了一眼,脸上便又热了起来,心跳也快得很。 只见赵嬷嬷正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春宫图,翻一页便跟妍华细细讲一遍!各种姿势各种技巧,竟是都一一道来…… 等到一本春宫图被赵嬷嬷讲解完后,妍华的脸已是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了,而赵嬷嬷却还是脸不红心不跳,气儿也不多喘一下。 “嬷嬷……这……这是哪里来的……”灵犀在一旁看得羞赧,时不时别开眼捂着发热的脸喘息一下,待终于讲完后,她忙急急地喘了几口气,羞羞地又瞄了一眼那本春宫图,讪讪地问道。 赵嬷嬷看了她一眼,木然地答道:“福晋想得周到,她是担心格格听不懂,故特意找出来这样一本册子好让老奴明明白白地教格格,格格这下可是都明白了?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便赶紧问。以后若是还有不明白的,老奴便没工夫再来教一遍了!” “贝勒爷……很快就要我侍寝了吗?怎得急着让你教我这些……”妍华早前已经被教过这些,加上她本就聪明,先前不太明白之处,眼下被赵嬷嬷这样详细地讲解,自是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老奴不知,老奴是问格格,老奴方才教的那些,格格可还有不明白之处!旁的问题就不要问老奴了!”赵嬷嬷不悦地瞪了一眼妍华,本就凶相的倒三角眼睛变得更加凶狠了。 “嬷嬷怎得懂得这些……”灵犀不经意间又瞟到嬷嬷手里捏着的那个春宫图,而她的手指正好捏在图上那男子的羞人之物上,忙撇开了眼睛,喃喃地问道。 赵嬷嬷又不悦地瞪了一眼灵犀,没有理会她:“格格可还是有问题!” 妍华的嘴唇嗫哆了下,小声地问道:“他……他若是只躺着不动,叫我伺候……我要怎么做……” 妍华记得那图册子上还有女子在上面男子在下面的姿势,心里惊叹,却还是问了出来。 赵嬷嬷听罢,又翻到了那一夜,细细地跟她说了一次:“头一次格格会觉着疼,等多伺候几次便会熟悉了,说到底就是这个样子,格格以后自己领悟便是了!” 妍华羞得大气也不敢出,忙抿着唇连连点了几下头。自己领悟……她想到要跟胤禛赤身露体地坦诚相对,脸上就臊得不行,只怕到了那样的情况下光顾着害臊了,哪里还会有心思自己去领悟…… 待走出祥和殿后,妍华匆匆地找了一处角落里大喘了几口,灵犀也是捂着胸口直喘息。 俩人的心跳俱是狂蹦乱跳,只一路躲着旁人的目光,急急地赶回了万福阁。 盈袖看到她们都红着脸,眼神还闪闪躲躲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妍华一回屋子,便匆匆地跑到榻边,将脸埋进了榻上的杯子里。 盈袖疑惑不解地拉住了灵犀:“格格这是怎么了?灵犀你的脸怎得也这般红?你们可是吹了风受寒了?”她说着还抬手摸了摸灵犀的脸和额头,见果然很烫,忙匆匆地要去找大夫,却是被灵犀拉住了。 “哎呀!盈袖姐!”灵犀红着脸把方才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遍。 盈袖听完,脸上也爬上了一抹红晕,却是笑了:“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格格跟你怎得就这般害臊了!等以后你出了府,总归也是要嫁人的,迟早都要学的,眼下一起学了自然也好。” 灵犀被她这样一打趣,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只娇嗔地一跺脚,转身就出了屋子:“哼!盈袖姐,不跟你说了!我去小厨房看看去!哼!” “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用膳!”盈袖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儿,灵犀却仿若没有听到一般,还是急急地跑开了。 盈袖又转身进去找到了妍华:“格格,可是饿了?要用膳吗?” 妍华此时满脑子都是那春宫图上的画面,哪里还有心思用膳,只抬眼看了一下,闷闷地说道:“待会儿吧,我眼下不饿。” “格格以前也是被教过这些的,怎得这一次这般害臊了?”盈袖如同一个长姐一般,慈爱地理了理妍华的衣衫。 “盈袖,你不知道……这一次跟以往不同,赵嬷嬷她……说得太细致啦……”她红着脸把赵嬷嬷如何讲解的又细细说了给盈袖听,盈袖听到一半忙止住了她。 “格格不用细说给奴婢听了。” “盈袖,赵嬷嬷怎得会懂这么多?她难不成跟男人那个过……” “小姐不要乱说!”盈袖忙示意她住嘴,“赵嬷嬷出了宫便来了这里,已是伺候了各个主子一辈子了,岂会随意跟男人苟合……” “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妍华干干地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虽是热得很,手上却是冰冰凉的,这样贴在脸上倒是舒服得很。 是夜,妍华刚钻进被子要就寝,却听报说胤禛来了。 她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瞪着眼半天没有动弹。好在胤禛走来的时候,她已经披上了一件衣裳赶紧起身给他行了礼。 “十三弟的伤已是好了许多,能自己走路了,只是还有些疼。”胤禛仿若完全不记得那日之事了,搂着她坐到了绣床上,跟她说了一下十三阿哥的情况。 “哦……那就好……贝勒爷也不用再时刻担心十三阿哥了……”她的满门心思都放在胤禛搂着她腰身的那两只手上,感觉突然被放大了似的,突然觉着浑身开始发热,脑子里突然又浮现出春宫图上的画面来。 胤禛察觉到她的紧张,侧目看了一会儿:“你已经成人了。” 所以呢? 妍华咽了下口水,转过眼去看着他,笑了。她紧张,所以便弯起嘴角假笑了。 她心里敲着小鼓,明明心里有他,可遇上这种事儿她却紧张了。她想,也许真的跟赵嬷嬷说的一样,所伺候几次便就熟悉了,也不会再这般无措跟害臊了。 “你穿得少,先去被子里捂着吧。”胤禛微微弯起了左边的嘴角,笑得清淡,却是有些坏坏的邪气。 先去……捂着?妍华的脑子突然就停滞了,直到胤禛按倒她,又给她盖上了被子,然后走了出去,她才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胤禛又要在这里过夜了! 难怪,福晋今儿个突然就让赵嬷嬷教习她男女情事,她想,定是胤禛让福晋这样做的!因为他想跟自己行男女之事! 她想起胤禛方才离开前,那邪魅的一笑。她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笑,是看破了她的紧张是的坏笑,却又比坏笑来得魅惑一些。 妍华心里紧张,忙将赵嬷嬷白日里教习的事情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她眼角的余光便撇到胤禛,正在渐渐欺近…… 第一百零一章 尝试 妍华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直挺挺地僵躺在那里。 她眼角的余光撇到胤禛慢慢走了过来,盈袖给他宽了衣后,他便又大大方方地睡到了她的旁边。 可是,为什么他大大方方之后,她却扭扭捏捏的了呢?方才明明已经将白日里的所学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对于将要把所学之术付诸现实,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甚至还隐隐有了丝期待。 只是,等他宽衣等了半晌,眼下他睡到旁边了,她方才做好的心理准备便又蔫了。 一靠二摸三闭眼……她脑子里突然想起赵嬷嬷说的这几个字来,赵嬷嬷说了,最初侍寝时难免会害臊,实在羞得不行便先靠上贝勒爷的身子,然后摸上他的胸口,然后闭上眼去亲…… 妍华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便照着做了。 胤禛看到她的举动,错愕了一下。他今儿来本只是想过来跟她说会儿子话的,可看到她羞赧的模样好玩儿,便不想走了。 本打算就跟之前一样,揽着她睡一夜便好,谁知道她今儿个这样主动!着实惊到他了!因为差遣赵嬷嬷教妍华男女之事并不是他的主意,是福晋知晓妍华成人了,主动那般做的!所以他并不知道妍华心里想了些神马,更不知道她今儿怎得突然这样主动。 她的手在胤禛身上胡乱地摸着,还凑上嘴巴在他脸上乱亲,先是亲到他鼻子了,后又亲到他嘴角,然后一次亲到了他脖子……胤禛闷哼了一声,本来一点儿*也没有,眼下竟是被她杂乱无章的举动给撩拨出来了! 他一个翻身把妍华给压在了身下,妍华疑惑地睁开了眼,眼里迷离的气息竟是漾着浅浅的风情。 胤禛眼里染上一层波动的旖旎,低下头直接擒住了那两瓣柔唇,尽情地吮吸起来。 妍华的身子在他的抚摸下渐渐开始发烫,她的喉间溢出点点压制不住的呻吟,本能地回应起他的深吻…… 第二日,胤禛是青着脸离开的。 盈袖不知发生了何事,等到了妍华平日里该起身的时辰便去伺候她起来,却不想,妍华却缩在杯子里瑟瑟发抖。 她只当妍华突然病了,赶紧轻轻唤道:“小姐?身子不舒服吗?”她昨儿听到那羞人的呻吟跟喘息了,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停歇的,所以妍华铁定已经侍过寝了。她只以为妍华初次侍寝,身子有可能不舒服。 见妍华没有吭声,她又继续道:“奴婢让灵犀去福晋和贝勒爷那里告个假吧。” “好……”妍华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儿。 盈袖匆匆让灵犀去祥和殿说一声儿,又赶紧走了进来:“小姐?这是怎得了?你……啊,怎得哭了?” “啊!等等,叫灵犀不要去!我还是要过去的!”妍华突然又坐起了身子,让盈袖赶紧追上灵犀,不要让她去告病,“快去呀!发什么楞!” 妍华抹了一把眼泪,催了一下盈袖。 “哦!”盈袖也来不及细问,只好又赶紧出去追灵犀了。 昨儿夜里确确实实折腾了很久,胤禛也真的要了她,只是……只做了一小半,她便是把胤禛气得半途而废了! 因为胤禛进去后,只要一动,她就忍不住叫疼! 他当时喘着气儿,尽量温柔地跟她说:“过一会儿就不疼了,忍耐一下……” 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那会儿,疼得直接冒出了眼泪,疼得忍不住他稍微动一下她就闷哼。 最后胤禛突然就没了兴致,只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出了她的身子。 更可恶的是,他本想着直接去了对面的耿氏屋子继续便可。但是听到妍华强忍着嘤嘤抽泣的声音,时不时吸一下鼻子,他便再也没了兴致,*硬是被生生地逼回了心底,压制住了。 妍华抽泣了一会儿后,又靠了上去,楚楚可怜地说:“可以继续了,我……我准备好了……” 胤禛本是窝了一肚子的火,若不是天寒地冻他不想折腾来折腾去,他早就走了。眼下听到她可怜兮兮的这样说话,仿佛将要赴刑场一般,真是闹得他哭笑不得。哪一个格格进府之后是这样对待侍寝的?也没有哪个在初夜的时候反应这样大呀,难不成她们都是生生忍着不叫疼的? 他也没心情再继续了,只抓住她乱动的小手,哑着声音说道:“睡吧。” 他感觉到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知道她定是在黯然地胡思乱想了,只是他也累了,没心情去哄她。他那时是背对着她的,也没打算转过身去看她,只怕揽她入怀后,又会忍不住去尝试一下,只怕到时候又是白费工夫。 胤禛早上醒的时候,妍华其实也醒了,她本想跟胤禛认错的,只是胤禛赶着去上朝,她终是没有出声。 本想不去请安不去研墨的,可是她突然想起,可以趁着研墨的机会好好儿地跟胤禛道个歉,他若是不怪她,那么她下一次一定咬破嘴唇也不哼一声。 她想起赵嬷嬷昨儿讲解时的表情,心下凄然:侍寝这事儿果真不是那般好受的,所以赵嬷嬷的样子才那般冷淡。 她早上已经偷偷瞄到胤禛的脸色了,铁青的,定是欲求不满,憋出来的。她只觉着自己闯了祸了,怕胤禛以后再也不想碰她,附带着也不愿意多看到她,心里突然就难受地要命。 盈袖伺候她起来后,看到绣床上有落红,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妍华真的侍了寝。可是妍华一大早便抹眼泪的情况有些不妙,她估摸着定是昨儿第一次,效果不太好,惹得胤禛不满意了。 “小姐,那种事情,多来几次就好了,今儿去了书房好好跟贝勒爷说说就是了,他定不会一直跟你生着气的。” 妍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她只觉着她太糗了,放在谁那里都是一件美事儿,到了她这里便这样难。 她去书房的时候,胤禛并没有写字,只在看着一封书信。 妍华怯怯地走了过去,习惯使然,拿起墨锭低着头研起墨汁来,心里则想着待会儿怎样跟他开口道歉。 “过会儿再研吧,我现在不写字。”胤禛淡淡地抬眼看了她一下,倒是也没有异样。 可是妍华却直觉感到他说话的时候不似以前那般亲昵了,虽然他每次说话都是那般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气,可是相处久了,妍华还是捕捉到一丝不同。 比如他高兴时,眸子里会水水的带了一丝柔情,嘴角也会不经意就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来。可方才,她只觉得他眸子里冷冰冰的,一丝感情也没有,所以便更加肯定他心里带了气。 只是他此刻在看书信,妍华不便打扰,所以也就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没有出声。 身子有些不适,她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晃动了下。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等看完了那封书信后,这才转过眸子,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不舒服吗?” 妍华尴尬地抽搐了一下嘴角,只觉着他明知故问的本事渐长,却也不好给脸子他看,只好又扬起标志性的笑脸说道:“奴婢没事,谢贝勒爷关心。” 她想,她今儿个表现要好一些,不能再惹着他生气了,所以说话都不似之前那般随意了。 可是胤禛听了,脸色却突然放冷了一些,他微微眯了眯眸子,鼻间轻哼了一声:“你没事,我有事。” “嗯?”妍华不解地抬眼看了过去,撞进他清冷的眸色里,只觉着看到了一丝哀怨和淡漠,心里“咯噔”了一下,生怕胤禛从此以后不再理他了,忙急急地问道,“贝勒爷哪里不舒服了?” 胤禛的脸色却是白了一下后,没再接话,隔了半晌,他才轻轻咳了一声:“还不快研墨,我要写字了!” 他当然有事,有生之年第一次憋了*!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想来救觉着憋气,更觉着丢脸!所以他只好打掉了牙往肚子咽,没有跟任何人说。 看到妍华那懵懂的样子,他心里就憋着闷气有些难受,因为他也怪不起来她。虽然她方才亲口说了没事,可他自然知道她也是不舒服的!毕竟他昨儿夜里真的把她弄疼了吧。 等胤禛沉着脸把要写的东西写完后,妍华这才撑着笑脸走近了他:“贝勒爷,奴婢……昨儿不是故意的,奴婢错了,以后……” 胤禛听到她提起昨儿夜里的事情,眼神顿了一下,出声打断了她:“不碍事,也怪我太着急了些。”可是他的语气却是干干的,没有什么感情。 妍华知他心里不痛快,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了,只当胤禛真的没有介怀,已经谅解了她。 只是接下来的几天,她却黯然神伤。 因为胤禛再也没有说让她侍寝了,接连几次轮番去了福晋、宋氏和耿氏处就寝,再也没有要踏足她屋子的表现。 妍华心里难受极了,她只觉着都是她的错,惹得胤禛不高兴了,以后只怕是再也不愿意让她侍寝了。想到这里,她心里就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儿。 第一百零二章 起火 武氏接连几次看到胤禛去了锦绣轩,却压根当她不存在似的,每次只去宋氏的屋子,她心里的妒意就越发泛滥起来。 她一想起胤禛俊逸的面容,心里就泛起一波涟漪。只是,她明明是他的格格,却不得近身伺候,她想想就觉得一肚子的埋怨与委屈。 “格格,来了来了~”紫烟一路小跑回去,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叫唤着。 武氏只觉着她该做点什么了,不然真的会被胤禛遗忘,所以这天夜里,她一早就让紫烟在外面探风,只等胤禛往这边来了,就赶紧回来通知她。 武氏一听到紫烟跑回来了,瞪了一眼站在旁边不知道动弹的绿兰:“快动手呀!傻愣着做什么!” 绿兰是武氏入府后,木槿拨过来的小丫鬟。她来了锦绣轩后经常被武氏责骂,因而平日里累积了许多怨气在心中,所以经常慢慢吞吞的不愿听从武氏的差遣。如此一来,武氏便骂得更厉害了,然后绿兰便愈加不喜欢做事…… 武氏看她慢吞吞地在那儿点灯笼,心里急得不行:“滚一边儿去!这里我自己来!你去弄外边儿的!手脚麻利儿点!” 她早就在屋里挂了许多灯笼,只待胤禛来了,她便将灯笼一一点亮,到时候灯火通明定能让胤禛注意到。她盘算着,只等胤禛跨入她的屋子,她便穿着漂亮的舞衣在屋子里翩跹起舞。她想,以她的身姿及样貌,精心打扮一番自是能让他惊艳到。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儿个,东风也来了,那么她便可以按计划来了。 她爹爹夹在书信里的银票如今也是起了作用的,她差人购置了灯笼与布料,将屋子里布置得如梦如幻。 七彩的纸扎灯笼闪着氤氲的亮光,挂在屋里的各处角落上。灯笼外面蒙上了彩色的薄纱,因为透过薄纱发出的光亮也随着带上了各色光晕。 通往里间的地方,有一个形似月门的木质雕花隔断,有几缕淡粉色的轻纱从隔断上面的房梁上直直垂下,长长地曳着地,仿若一道流转的粉色瀑布无声地倾泻而下,迸出暧昧的风情…… 胤禛走到锦绣轩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武氏的屋子亮如白昼,心下好奇,便挪步走了过去。 只是还未走进去,他便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轻呼:“啊!格格!着……着火了!” 胤禛微蹙眉头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里面有一串火苗呼啦啦地急速网上窜去,忙装过头去喝了一声:“魏长安!” 魏长安干脆地应了一声:“喳!”然后便挥手示意身边两个侍卫一起救火。 “格格?奴才魏长安,可是能进去?”魏长安冲到门口后,停顿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待听到武氏急急地嚷着:“快进来帮忙!”之后,这才领着两个侍卫推门进去。 只见隔断上的那条长长的轻纱已经烧得噼里啪啦,欢快的火蛇得意地舞动着身躯,似在张牙舞爪地嘲笑着。 武氏回头看到胤禛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叫出了声儿:“贝勒爷!” 胤禛听到她哽咽的声音,身形微微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武氏正倚在门框上,眼里似期盼似哀怨,因为穿着一身束紧腰身的武衣,所以那玲珑的曲线被勾勒地煞是优美。 胤禛微微眯起了眸子,转过身走了过去。 武氏看到那个她日思夜念的人儿慢慢走近时,只感觉在这寒冷的黑夜里,有一抹温暖的光亮在慢慢接近,她不禁想要张开双臂扑进那团温暖中。只是心中激动,她竟觉得腿有千斤重一般,终是没有挪得动。 胤禛走到她面前时,她屋子里着火的那两条轻纱都已经被熄灭了。魏长安痛那两个侍卫奋力将轻纱拽了下来,好在阻止得及时,屋子里其它木质的东西并没有着火,只是轻纱掉下来的火星将几只灯笼也一并烧掉了,屋子里顿时有一种焦臭味弥漫开来。 武氏眼波流转,娇羞地低了头,待再抬眼时,因着却突然朝旁边摊开了手掌。 武氏错愕地转过了眼,只见紫烟捧着她的斗篷正站在她右后边儿,呆愣愣地微微低着头。正当胤禛那只手要不耐烦地收回去时,紫烟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把手里那条斗篷递了上去。 胤禛冷着眸子睨了紫烟一眼,默默地接了过来,亲自给武氏系上:“夜里凉寒,怎得穿这样少。”说罢,他睨了一眼从屋子里退出来的魏长安,见魏长安点头表示已经无事,他这才又说道,“以后小心着才是,若当真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这是武氏进府以来,离胤禛最近的一次,且这次不但被他关心了,还被他叮嘱了这样多的话。武氏心里一激动,落下了一滴泪来:“贝勒爷,奴婢……奴婢刚才好怕……若不是贝勒爷及时出现,奴婢定是……呜呜……” 胤禛面无表情地轻叹了一声,将她搂进了怀里:“你叫什么?” 武氏心头一紧,莫名有些酸楚,进府月余,她的夫君竟是连她的名字还不清楚。可是他能想起问这个问题,她心里终究是很欢喜的,忙依在他怀中轻吟道:“奴婢单名一个娴字,娴静的娴。” 胤禛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讥诮:“娴,雅也。古有云,夫何美女之娴妖,红颜晔而流光(出自曹植,指人美艳照人)……你的容颜倒是当得起这等美赞,只是……”他说着便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武氏却是听不懂他这番话何意,她没有读过太多的书,能认得那样多的字已实属不易。只是她听出胤禛话里有赞她美之意,心里一动,娇滴滴地出了声儿:“多谢贝勒爷夸赞。” 胤禛听到她娇羞的声音,眼神一滞,面上突然闪过一抹寡然索味之色,双臂也慢慢松开了她。 “娴儿好生歇着吧,若是屋子里今夜收拾不好,便去祥和殿找木槿,先临时找一处屋子委屈一晚。” “贝勒爷……”武氏见他转身欲走,心里突然跟失了什么一般空空的,赶紧又出声叫住了他,“贝勒爷要走吗?”她多想留住胤禛,做他真正的女人,只是妾有情郎无意,她心里当真失落得很。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屋子,又打量了一下武氏:“娴儿还是好好歇着吧,夜寒,快回吧。”说罢,也不再停留,抬脚便大步离开了。 他本是想去宋氏的屋子的,可背后有武氏的灼灼目光,他倒突然觉着索然无味了,径直走出了锦绣轩。 惜云目送着胤禛离去,恨恨地瞪了一眼犹在门前傻傻张望的武氏,朝着她的方向啐了一口:“就那模样还想勾引贝勒爷,害得爷就这样走了!哼!晦气!” 胤禛走出锦绣轩后,闷着头便沿着石子路儿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万福阁的外面。他微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青绿一片,只是夜色黑暗,魏长安等人也都弯腰垂眸跟着,倒是也没人注意到他眉眼间的不自然。 他顿了一下,犹豫了会儿,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左边是耿氏的屋子,右边是妍华的屋子。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先朝着右边看了过去,这么晚了,她的屋子竟然还敞着门,只是屋里的一切被那厚厚的帘子挡住了,他探不到里面的情况。 他迟疑着往前走去,也没有往左拐去的意向,也没有往右拐去的打算,只是往前慢慢走去。 “嗳?灵犀,你这样不对!应该这样才是!”是妍华的声音,清清脆脆的,透着让人愉悦的净爽。 “格格,你那般似乎也不对,盈袖姐姐做得似乎才是对的,格格快看,哇!” “咦?盈袖?你怎得会这些,嘿嘿……难道是你……背着我偷偷去过那种地方?”妍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格格你胡说什么!哼!这个……格格看,灵犀也会,难不成她也去过那种地方不成?自是因为……” “因为什么?”妍华的声音突然带了一丝认真。 “自是因为……格格笨!”灵犀突然笑着轻呼了一声儿。 紧接着便是有人跑动的声音,看样子三人已经追打起来。 胤禛驻足细听了一会儿,这情景,他光是听,就觉着美好。他倒是不知道妍华私下里与下人这般随意,心里对她的认识仿佛又新添了一层。 他轻笑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容突然就凝固在了脸上。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方才的笑容似乎也察觉到他心里的不悦,偷偷地躲藏了起来。他的脸色瞬时便恢复成了一贯的清冷模样,他微微眯起眸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妍华的屋子,微微转过身子便走了进去。 他倒是纳闷了,那日她侍寝的时候伺候得那般差劲儿,为何独独他自个儿觉着丢脸,还干巴巴地禁了一次欲呢?她呢,却仿佛没心没肺似的,还能这般与下人嬉笑打闹,好不快乐! “咳咳~格格,贝勒爷来了~”魏长安掀起帘子让胤禛走了进去,见妍华几人还在追逐嬉笑,忙中气十足地提醒了一声。 第一百零三章 如初 妍华思及那一晚侍寝的事情,心里郁闷,灵犀和盈袖便想着法儿逗她开心。 灵犀口无遮拦,突然就说了一句:“格格只是经验不足,想那青楼里的女子,哪个不是狐媚得不行才能缠住男人的。想那宋格格,也是浑身都妖媚得很,所以贝勒爷才会隔三差五地去一趟,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 “宋姐姐怎么个妖媚法儿了?”妍华本就不是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儿,听到灵犀那么讲,她的兴致便也被勾了出来。 “宋格格的眼神儿可勾人了,奴婢看到她这样子对贝勒爷笑过。”说着,灵犀捏着帕子半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眸子来,缓缓地斜眼一挑,竟是生出一股别样的风情来。 “嗳?灵犀,你这样不对!应该这样才是!”盈袖抿着唇,也学了一次,竟是比灵犀还要妩媚得多。 三个人便突然之间,你对我抛媚眼我对你抛媚眼地学起了宋氏的妖娆风情。谁也没有发觉,三个人嬉笑打闹时,胤禛已经悄然走了进来。 盈袖听到魏长安的声音后,身子一滞,忙躬身退到了妍华身后,只偷偷抬眼看了看已经烙刻进她心扉的那张脸。 妍华敛起心底的那丝慌乱,忙从容地向胤禛行了礼。 “你们倒是开心得很。”他冷着脸坐到了一边的榻上,今儿夜里在外面逗留地久了,身子竟是有些冷。 妍华见他进门的时候搓了搓手,揪着火炉子烤了一下,便示意盈袖去拿了她平日里常用的小汤婆子,递给了胤禛捂手。 她看到胤禛脸上的青绿,不明白他说话的语气为何竟带了隐隐的哀怨:“奴婢这边儿向来冷清,素来都只好自娱自乐图个高兴。”她心里冷哼了一声,谁不会装可怜,你平日里四处快活,还不允我乐一乐笑一笑了不成? 胤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伸出手来:“婵婵,过来。” 妍华心里吃味儿,却也歉疚,所以终是没有负气不理他,见他脸色舒缓了下来,便五味陈杂地求了过去。 他的手心微微发凉,许是在外面待得有些久的缘故。 妍华握住他的那只大手,很自觉地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他眸子动了动,嘴角似是旋起一抹笑来。 “这样晚了,怎得还在外面待着呢?若是冻着了就不好了。”妍华伸出另一只手来也握上了他的手,触到微微发亮的指头时,她心里一紧,只觉得心疼。 胤禛也没说话,只放下另一只手上的小汤婆子,揽住了她的腰身,将脸贴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着,亲昵地很。 妍华的脸皮哪里惊得起他这般亲密的举动,只见两朵红霞又悄然绽放在她两颊,红艳艳的娇嫩。 “哼哼~你倒是还记得关心我。”胤禛闷笑了一声。 妍华却听着不舒服,总觉得他来了这会儿,没讲几句话,倒是句句带刺一般,扎得她浑身难受。 “贝勒爷……可是还怪我?”她指的自然是前几日侍寝的事情,她想起当时的情景便羞愧。赵嬷嬷说多伺候几次,便能领悟到其中的精髓。如今她是知道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是压根没有心思去领悟什么的。 胤禛松开了她的柳腰,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婵婵,你说呢?”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安地拽紧了他的手,做了错事一般低着头轻声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怕疼的……我……贝勒爷,我……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这下轮到胤禛的嘴角抽搐了,他的脸绿了绿,那种事情,岂是应该如她这般道歉的?他细想下来,也怪他心急了些,她毕竟刚刚成人,整个人都还青涩得很,自是不比宋氏她们那般风情。 “婵婵……”他出了声儿,却突然不知该如何说,顿了一下,他的眸子转动了下,复又开了口,“来日方长。” 妍华心里却突然有些失落,来日方长,那么他的意思便是近来都不想碰她了是吗? “嗯。”妍华闷闷地应了一声,抱住了他,将自己贴紧了他的胸口。他身上的温暖隔着衣衫渐渐传了过来,她想起那晚胤禛脱去亵衣亵裤的样子来。 他的身子有些瘦,精瘦精瘦的,却是有肌肉。她平日里只觉着他高大壮实,却不想原来他也是挺消瘦的,只是当时,她的眸子也不知该搁在哪儿,脑子里混沌到无法思考,所以便也没有多加注意。此刻俩人正襟而拥,她却突然想起他没穿衣裳的样子来。 他不说话,她便也沉默着拥着他想着各种羞人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妍华坐在他腿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胤禛在她耳边叫了两声“婵婵”,她除了娇嗔地“嗯”了一声之外,再无别的反应,胤禛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亏他方才真的在考虑是不是要再跟她试一下,纠结着会不会再次不如意,她倒是好,早就甜甜地进了梦乡,还梦呓骂他:“胤禛……你坏……” “我哪里坏了?”他无奈,叹着气将她抱了进去…… 妍华夜里醒了一次,摸到身边躺着的胤禛时,又微笑着闭上了眼,只是将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喃喃道:“真好。” 胤禛觉浅,被她摸了几下,已是醒了,听到她喃的那两个字后,咧了下嘴抬手拥住她的身子后,才又闭上眼缓缓睡去…… 第二日去祥和殿请安时,福晋正在对着武氏训话,武氏今儿倒是也怪了,只是愣愣地听着,心不在焉的,一点儿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武氏昨儿个差点儿将屋子烧了。 “……福晋,奴婢忘了说,那基本规矩册子,昨儿不幸,已是被大祸烧了。”武氏愣了一会儿,察觉到妍华来了,神思渐渐回归,只面上淡淡的,跟福晋禀道。 “都烧了?”福晋愣了一下。 “嗯,都烧了呢,只救出这一点。”武氏示意紫烟呈上一个小盒子来,木槿接了过去,打开小盒子看了看,那五本规矩册子倒是烧得干净,都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每本都只剩了巴掌大一小块。 福晋看了一眼,说道:“人没事便好。木槿,过会儿子你去武格格那里看看,若是有什么要添置的,赶紧备了添置过去,烧坏的东西也都换掉,再熏些香去去晦气。” 武氏只是绷着脸,什么也没说,心思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她两颊红润,眼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柔情来,端得是叫人怀疑昨儿夜里侍寝之人便是她。 只是她转动眸子看到妍华时,眼神一滞,立马换上了一副怨恨之色:“小姐姐如今是春光满面呀,气色好得很呢,不像妹妹我这般倒霉,好好儿地屋子里还起火了。” 她恨恨地咬紧了牙齿,只想着若不是出了意外,胤禛定是要让她侍寝了,偏生好事都往万福阁飘,就是轮不到她头上。 妍华面上依旧微微笑着,她自是知道武氏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妒忌胤禛昨儿夜里在她那里过了夜,所以她瞟了一眼武氏又看向耿氏和宋氏:“姐姐们的气色也都是很好呢。”言外之意,在座之人,并非只有她一人侍寝,所以并不是独有她一人气色好。 自从知道武氏有害她之心,妍华对她也不再那般和气了。毕竟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妍华也不是那般喜欢做。得罪不起她便躲着就是了,上赶着要害她的,她何苦还要费心费力地和颜欢笑。 武氏听了她的话,自是很快便理会到其中的意思,脸色瞬间就不好了。只是她如今也在慢慢收敛暴躁性子,只咬着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没再出声。 待众人散去后,福晋依旧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侧福晋已是接连好几日没有来祥和殿请安了,福晋抬眼看了看她常坐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空荡荡的,侧目跟身边的木槿说道:“琴语这一病倒是病了很久,你将贝勒爷前些日子给我的那支人参送去,让她好好将养着。” “侧福晋的病自是出在小主子身上,福晋那支人参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奴婢带着小主子去探探便可。”木槿觉着福晋进来身子消瘦,该多补补才是。 福晋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也好,你便带着弘昀去看看他额娘吧。”她心里终究不忍这般拆散这对母子,再加上她一看到弘昀仍旧会想到弘晖,所以她对弘昀向来也不刻意亲近。 书房内,胤禛正跟年羹尧在谈着事情。 妍华一路与灵犀说说笑笑的,待走近书房时,看到魏长安站在外面,遂问了一句:“贝勒爷可在里面?” 魏长安躬身,垂眸:“格格且过会儿再进去,贝勒爷正跟年大人说着话呢。 妍华点了点头,便踱着步子在周遭转悠起来。 “咦?那是什么?”她刚走出没多远,便在通往书房的那条路上看到一样东西,安静地躺在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反着温润的暗色光泽…… 第一百零四章 用计 妍华走近一看,才发觉铺在路上的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上,由于经年累月被人踩被雨水刷,竟是露出一小块碧绿色的仿佛玉石一般的质地来。 妍华好奇地蹲下身子,将那块石头旁边裂开的碎渣拂开,静静地盯着那块石头看。 “格格,这块石头真漂亮,里面莫不是藏了什么宝石?”灵犀跟着弯下腰细细看了起来。 “我也不知,只是这绿色的东西,摸着倒是有些像翡翠……灵犀,我能不能将这块石头扒出来带走?”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灵犀无奈地撇了撇嘴,不明白她想弄走这块石头是有何意图。 “呃……我也不知,就是觉着好看,放在这里被人踩踏有多可惜呀……” “咦?这石头里竟是藏了玉石。”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从头顶飘入耳中,妍华一惊,撇到身边站了个藏青色袍子的男人,忙起身站了起来。 只是她头上的发髻有些大,一不小心便碰撞了那个男子的鼻子和下巴。 “唔……”他吃痛地后退了两步,捂住口鼻揉了揉。 妍华忙退到了一边,瞪眼看着他,却又不知他是何人,忙偷偷揪了揪灵犀的袖口求助。灵犀偷偷凑近了她耳语道:“格格,这位便是年大人!” 妍华听罢,忙歉疚地说道:“妾身莽撞了,年大人没事吧?” 年羹尧揉了几下,便放开了手,鼻头和下巴处微微涨红,显得有些滑稽。妍华见了,差点笑了出来,好在及时收敛住,只微微抿了抿唇。 年羹尧见是妍华,微微愣了一下。他是见过一次妍华的,上一次碰到她时,她脸上还沾着墨汁,如今却又是蹲在地上看石头,倒是纯真得很。妍华其实也见过他一次,只是那一次她低着头,并未细看年羹尧的相貌,所以再次见到,她依旧不识得他。 “格格,贝勒爷在等……”这处位置恰好在一个拐角处,年羹尧被一从灌木挡着,所以魏长安找过来的时候起先并没有看到他。待走近时,发觉年羹尧也在,忙对他行了一礼。 年羹尧坦然地看向魏长安,指着地上那块石头笑道:“贝勒爷府上倒是处处都是宝,铺路的石头里都嵌着玉石呢。” 魏长安听后一愣,循着他指头的指向看了过去,见那块石头里果然露出一小快碧绿之色,心下不禁跟着称奇。 “魏侍卫该将这块石头掘出来,这可是块宝,里面的玉石指不定价值连城呢。”年羹尧玩笑着指了指那块石头,冲着妍华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待他走后,魏长安见妍华还偷偷瞟着那块石头,便出声提醒:“格格且去书房吧,贝勒爷在等着呢。” “那……这块石头可是能掘出来给我?送去万福阁便可。我……很是喜欢呢。”她想,这石头整个掘出后,若是形状好看,在上面画些景,点缀于绿色玉石周边,倒是好看得紧。待胤禛下次生辰到了,她便送了这块石头给他,他说不定会很欢喜。 魏长安看了一眼,点头道:“自是可以的。” 妍华心里欢喜,赶紧匆匆往书房走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魏长安:“这个便不要跟贝勒爷说了。” 魏长安愣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奴才多嘴一句,不知格格要那石头做什么?”在快走到书房时,魏长安低沉地问出了声。 妍华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垂着眸,便狡黠地眨了眨眼,盯着他的头顶笑着说道:“秘密~” 进了书房后,妍华看到胤禛正坐在向阳的那张榻上,手里握着一本书册子在看。榻的南边倚着一扇窗子,暖暖的阳光穿过窗子照了进来,斜斜地打在他脸上,长睫毛在他下眼睑上留下一道忽闪着的影子,如同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忽而消失忽而出现。 妍华一时看得痴了,只觉着此时此刻,一贯清冷的他被暖暖的阳光一照,整个人都变得暖了。 胤禛察觉到妍华停滞不前,瞥眼看了过来,见她痴傻的模样,翘起一边的嘴角,淡淡地笑了起来。阳光倾泻而下,流进他微翘的嘴角,照出淡淡的一层柔光来。 妍华看了这个场景,如沐春风,心里惬意急了。 一榻,一人,一书,再加一缕阳光,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象了。尤其那人,是她的独一无二,这景象便愈加美到极致。 妍华恍过神来,从灵犀手中接过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来,踱着小碎步慢慢走了过去:“今儿个不写字了吗?” “不写。”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妍华嫣然一笑,腾出一只手放进了他的大掌:“斗篷已是绣好了,奴婢才疏学浅,也不知绣出来的图样贝勒爷你喜不喜欢。” 胤禛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压根看不出图样的斗篷:“你绣的定不会差到哪里,这点眼光我自是有的。” 妍华抿嘴笑了一下,这人儿,若说起话来,倒是也大言不惭。这话虽是在夸她的手艺,却也明明是在夸他自己眼光好。只是,她觉着,她的贝勒爷自是当得起这般自夸的。 妍华个子不够,甩开斗篷后,需举起双手。她抓着斗篷的脖颈处,将外面示给胤禛看。 胤禛的眸子扫到斗篷上的图案时,眼眸忽地张大了些,待细细看完整个图样后,他的眼里漾起层层赞赏来。 黑色的斗篷上绣了几尾竹子,有的竹叶上挑了几缕金色的边儿,斗篷周遭也是镶了一层金丝线来,让整个斗篷在清雅中露出一分雍容华贵来。那竹叶栩栩如生,似在随风摆动,仿佛能听到竹叶碰撞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果真不差。”他眼里虽满是赞叹,临末却只是说了这么四个字,然后便起身将斗篷从她手里接过,披戴而上,“走吧。” “嗯?去哪里?” “之前跟十三弟约好了,今儿去新开的一家酒楼喝酒。” “我也可以去吗?”妍华的眸子亮了一下,贝勒府虽好,可是整日都憋在里面毕竟会闷,如今胤禛主动说要带她出去,她心里自是高兴。 胤禛看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纯真,笑了:“这图样绣得不错,我很满意。”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这样一句,但是妍华自是听明白了,正因为这斗篷上的图样入了他的眼,所以他便带她出去算作是奖励。 “可还有什么要让我绣的吗?”妍华随着他走出贝勒府时,仍在沾沾自喜。胤禛抿着嘴轻笑,没有理她。 魏长安本是亲自牵了一匹高头大马在外候着,等看到妍华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时,只错愕了那么一瞬,旋即示意身边的侍卫将马儿牵走了,又吩咐人迅速地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妍华上马车之前,魏长安突然躬身在她身边说了一句:“格格,奴才已经差人将东西送去万福阁了。” 胤禛睨了一眼魏长安,捕捉到他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后,看向了妍华:“什么东西?” 妍华听到魏长安说话,便知道不好了,她还没得及狠狠瞪他一眼,胤禛便询问了过来。妍华干笑了两声,上了马车,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待俩人都坐定,而马车也跑了起来后,胤禛再度看向了妍华,提醒了一声:“嗯?” 他向来了解魏长安,方才魏长安那般故意当着他的面儿讲,定是因为妍华让他不要告诉自己,只是魏长安何曾瞒过他什么。 当然,胤禛并不知道魏长安在万福阁发现布偶一事,虽然即便他知道了,或许也会选择相信妍华,但是魏长安终究是有心隐瞒了下来。 妍华小脸一红,偷偷转动眼睛瞟了一眼他的神情,又是一贯的清冷模样。她心里只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刻意挪了挪身子贴近了他一些。 “我……只是想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嗯?”这一声是带着疑惑的,他突然有些不明白妍华脑子里此刻在想些什么,突然跳到了这样一句话来。只是下一刻,他的眼睛便突然猛地张大了,因为那个娇羞的小人儿突然抬手攀住他的脖子,凑上柔唇来吻上了他。 这是……在用美人计? 他很快便恢复了神智,也很快理解了她这番举动的意图。她定是想通过这样的亲昵举动,让他忘掉方才问的那个问题。 胤禛自是不甘于她的蜻蜓点水,捧住她的后脑勺又加深了这个吻。他觉着,除了侍寝的时候不太顺心之外,跟她在一起的其它时候还是很愉快的,比如,眼下这个吻,他觉着有些甜。 “哒~哒~”他们正情到浓处吻得激烈时,马车却突然颠簸了一下停住了,他们二人一个不小心,唇齿相撞就碰在了一起。 许是因为妍华的唇瓣柔嫩了一些,当即被磕出血来,一股腥甜的血腥味立马窜入胤禛的鼻间。他撤开那个意犹未尽的长吻,凑上去将她唇上冒出的血丝给舔了去,这才蹙着眉头冲着外面喝了一声:“怎么回事儿?这般不小心!” 第一百零五章 赴宴 妍华傻眼,方才胤禛做了什么? 她只觉着唇上一疼,方才因为马车颠簸导致唇齿相碰,所以她的唇瓣被磕破而出血了。可是,胤禛居然理所当然地凑上来,用舌头将她唇上冒出来的血给舔掉了! 她只觉着整个人都凌乱了,这般亲昵的举动,岂是应该在这青天白日里做出来的?她觉得若是在夜里侍寝的时候他这般做,她会坦然接受,可眼下……她羞赧地转了一圈眼珠,心虚地吐了一口气,因为这是在马车里,倒是没人看见胤禛方才对她做的事情来。 胤禛不悦地斥了一句后,驾车的车夫语里带了一丝惊慌:“贝勒爷,方才突然有个小孩儿跑了过去,奴才怕撞到他,便急忙将马调了个方向,所以才颠簸了一下!” 胤禛掀开帘子看了一下,路边有个妇人正搂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跪在旁边,嘴里一个劲说着:“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儿不懂事,不是故意要冲撞大人的马车的……” 胤禛见状,看了一眼魏长安:“去问问那个孩子可是有伤到?” 魏长安一路骑着马儿跟随左右,听到胤禛这般说,只点了下头便翻身下马去将那妇人扶了起来。他问过几句后,见那个孩子并没有伤到,只是被马车吓到摔了一跤,手心擦破一丁点儿皮,便也安了心。 方才胤禛掀开帘子的一瞬,妍华看到那对母子衣衫轻薄,想着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他们都穿得如此单薄,定然是家中贫寒所致。她心里一时怜惜,便问了胤禛:“可是能给点银子与他们,你看他们穿得这般少,定是冻得不行,所以脑子才转得慢了,便没有注意到马车。” 胤禛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魏长安!你把这锭银子给他们……”妍华在身上掏了掏,这才尴尬地发觉她身上压根没有银子,便问了坐在车夫边的灵犀,灵犀面上一红,也摇了摇头。因为这次是胤禛临时起意要带妍华出来,所以灵犀身上压根没有准备一分钱。 魏长安听到妍华的话后,只安静地应了一声,便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又走了过去放进那妇人的手里,让她带着孩子去添置些冬衣。 那妇人目瞪口呆地盯着手里的银子,大大的一锭,怕是有五两。直到胤禛的马车跑远了,她才如梦初醒,领着她的孩儿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接连磕了几个头,然后泣不成声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儿:“儿啊,遇到好人了,你爹有救了,你爹终于有救了……” 妍华跟胤禛到了约定的酒楼时,十三正坐在三楼上的窗子边看外面的风景。 “寒冬腊月的,外面有什么可看?”胤禛牵着妍华浅笑着走了过去,身上披着妍华绣好的斗篷。 “还没到腊月……”妍华转头看着胤禛的侧脸要提醒,见他丢过来一个冷冷的眼神,立马噤了声。她偷偷吐了吐舌头,好吧,他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十三一眼便看到了胤禛身上的那件斗篷,眼睛一亮,赞叹地扫了一眼。 只见斗篷上的针线细腻,那几尾竹子也随着他的走动而仿佛随风摆动一般,活灵活现。竹叶上的金边儿,仿若朝曦映照在上面时反射出的金色光芒。因为斗篷是黑色的,所以这几尾绿色的竹子立在上面倒是一点儿都不艳丽,反而是将向来清冷的胤禛衬托得朝气多了。 十三又瞟到他们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故意幅度很大地别过了头:“四哥,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怎可这般对待我这样一个受伤之人?” 胤禛挑了挑眉,睨了他一眼:“十三弟这是何意?” 十三看着他将脱下的斗篷递给了身边的魏长安,这才收回目光,绷着脸撇了下嘴:“四哥今儿个是特意刺激我来了,又是新斗篷又是带着小嫂子的,存心不想叫我好受哇。” 妍华一愣,觉着自己的出现是不是妨碍了他们喝酒谈话,忙歉意地说道:“十三阿哥,是奴婢听说贝勒爷要出来吃酒,特意求了他带着我一起……” “噗~”十三看到妍华面露尴尬,没过一会儿便笑出了声,“小嫂子你快别说了,我岂能那般小心眼,况且女人与小人向来难养,我可不敢怪到小嫂子身上去!” 妍华听他这么一说,脸上一红,忙低下了头。她想,这两位皇子果真是兄弟,这样一句话都过了好久了,十三阿哥竟然还拿出来打趣,她也实在无奈。 胤禛看了一眼妍华,指着那件斗篷说道:“这图样是婵婵绣的,你若是喜欢,改日我让她再绣一件……” “那好,我得想个我喜欢的图样来画给小嫂子看……”十三两眼放光,忙欢喜地说道。 妍华则是不满地偷偷瞪了胤禛一眼,觉着他自作主张,又给自己张罗了一件大差事。 胤禛看到十三的反应,莞尔一笑,接着又慢悠悠地说道:“……再绣一件穿了给你多看两眼便是。” 十三刚才那欢心的笑就那般尴尬地停滞在了脸上,眼角还抽搐了两下。最后他懊恼地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就灌下了肚子,然后才幽幽地说道:“四哥近来越发淘气了。” “淘气……”妍华重复呢喃了一遍这两个字,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儿。她一笑,十三也跟着大笑起来。 胤禛冷着脸将眸子转向了她,迅速地夹了筷子菜直接塞进了她嘴巴。 偏生他夹的那一筷子菜挺辣的,妍华红着脸嚼了几下,便发觉一股明显的辣味从舌尖蔓延了开来。她只感觉喉咙里被突然的辣味刺激到了,呛得难受,一直想咳,但是嘴里的东西直接吐出来又太过失礼,她只好梗着脖子强咽了下去,然后这才急急地咳起来。 胤禛见状,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又端起一杯温茶给她喝。 “四哥,那是……”十三还没来得及提醒,妍华已经仰着脖子把一整杯子“茶”给喝了下去。 妍华喝的急,又被这酒气呛到了,又是一通猛咳。 “……那是酒。”十三这才讪讪地说完。 方才他早到,等着无趣,便先行叫人热了酒,他自斟自酌了两杯,见对面的杯子空着,便抬手也倒满了。他想起妍华的酒量,抬眼看了一下,见她脸上果然开始起红晕了,只好无奈地撇了下嘴: “这可是浙江的女儿红,是黄酒,后劲儿大得很,小嫂子喝这一杯便好,可不得再喝了。” 胤禛想起妍华醉酒后的缠人模样,赞同地点了点头:“嗯,婵婵喝茶便好。” 妍华也想起第一次醉酒,便闹得武氏恨上了她,心里终究是有悔意的。待她终于咳完之后,便温顺地点头说道:“嗯,我酒量甚浅,确实不得多喝。” 十三听后,暗自咋舌:小嫂子那一夜可不是这么说的。 胤禛喝酒也不多,加上他和妍华一直劝十三这段时期少喝点酒,所以十三喝得很不尽兴,睨着夫唱妇随的俩人仰天长叹:“四哥,我在府中憋闷了那么久,今儿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你倒是不要这般扫兴好不好?小嫂子也别啰嗦,多吃些菜,这第一香酒楼里的菜可是很不错的!” 这家酒楼取名“第一香”,口气这般大,却也是名不虚传。十三喝的女儿红便是醇香无比,入口虽是辛辣,可辛辣过后便有一股甘甜,甚至能尝到一丝微苦之味。下肚后,那酒香在肚中缱绻绵柔,连唇齿之间亦是一直香冽着。 妍华尝着桌子上那些很多她都叫不上名字的菜式,只觉着豆腐不是豆腐又胜似豆腐,萝卜不像萝卜却远超萝卜。不知不觉,她便连矜持都有些忘却了,只不时地夹菜吃,时不时再以花茶代酒敬胤禛和十三一杯,着实畅意。 也不知几杯酒下了肚,十三奇怪地盯着妍华看了一会儿,冲着胤禛笑了起来:“四哥,我方才看到小嫂子便觉着哪里不对,这下我是知道了,原来她长圆了,哈哈……看来不仅是你府上的风水好,也因为小嫂子胃口好哇!” 妍华嘴里本在欢快地嚼着,听到十三的这番话,含着那口菜愣了半晌没动。 她转过眸子看向了胤禛,巴望着胤禛能安慰她两句,或是柔情一笑叫她继续吃,可是胤禛却抿着嘴直笑:“她岂止是长圆了,再这般长下去,我只怕是要抱不动她了。” 妍华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口,索性直接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嗝”地一声儿,一个清脆的打嗝声在她还没来得及捂住嘴巴前,便抢先溢了出来。 她面上一糗,两颊烧了个底朝天。因为太过丢人,她在胤禛转过脸笑话她时,闷头一扎,扎进了他怀里,闷闷地说了一句:“咽得太快了……” “噗……呼呼哈哈……”十三一口酒还没来得及下咽,转过头去喷到了窗外,直笑得整张脸都变了样子,“小嫂子确定不是吃得太多了吗?哈哈哈哈……” “谁人这般放肆!”楼下正好有人经过,被十三的那口酒淋个正着,还以为下了雨,仰头一看,正好看到十三笑得前仰后合的背影,一时气急,甩手便往楼上赶去…… 第一百零六章 太子 “滚开!” 胤禛跟十三正齐心合力地笑话着妍华时,便听到楼道上传来“噔噔噔”的沉重脚步声,还夹杂着店伙计的道歉求饶声。 “客官,上面已是被两位爷包了,客官还是在下面……” “滚开,也不长眼看看我们爷是谁!想关门儿是不是!”一个嚣张却又尖细的声音伴随着那个急急上楼的脚步声,一字不落地飘了上来。 十三不解地望向了楼梯口,只是实现被屏风挡住,他倒是也看不到什么。 胤禛微微蹙眉递了个眼神给魏长安,魏长安点了下头,悄声退下,绕过那道大屏风往楼梯道口走去。 “啊!太……”魏长安惊呼了一声,似乎胤禛透过屏风下面悬空的那截看到魏长安几乎已然单膝跪了下去,只是那只膝盖还未及地,便被一只脚挑起。 胤禛听到魏长安的反应,自然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他看了一眼十三,示意他端正坐姿,无声地动了动唇:“太子来了~” 十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忙起身站了起来,因为脚伤未愈,他一只手撑在了桌子上。 太子胤礽(yinreng)踱着方步走了进来,脸上仍旧挂着怒气。一绕过屏风,看到站在窗子边的十三,他便不悦地说道:“十三弟何时也变得跟老十一样鲁莽了?好好儿地洒酒水下去是要做什么?”说罢,他觉着脸上的酒水还未擦净一般,又抬手从身边的李宝来公公手中接过一块帕子,擦了擦脸。 “太……”十三刚想叫他太子,但见到胤禛给了个颜色,忙改口叫道,“二哥这是好福气呀,这第一香酒楼里的掌柜的可刚跟我们说,他们那儿有个习俗,欢庆的时候互相撒水到对方身上表示祝福,被撒到的越多,受到的祝福便是越多。我估摸着这是酒楼,撒酒方更有意思,便先撒了看看……” 十三说得煞有其事,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见半分破绽,看得太子只稍微疑惑了一下,便仰头笑了起来:“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 酒楼掌柜的先前在太子强闯着要上楼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动静,跟着上了楼。他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初到北京城,虽然并不识得这几位皇子,但是看到他们衣着光鲜,器宇不凡,便猜到他们大有来头,不敢有半分得罪。 眼下听到十三那般胡诌,他只是眸子迅速转了两圈,赶忙出声应和十三道:“这位爷说得极是,小人方才说完这个便下楼了,不曾想这位爷雅兴,立马便撒酒水示祝福了,”说着他又躬身转向了太子,“还请这位大爷莫要怪罪,第一香今儿个新开张,爷若不嫌弃,第一香今儿个便赠爷一桌酒菜尝尝鲜儿吧!” 太子刚从城郊的别院里出来,一晌贪欢哪有工夫吃东西,他看了一眼十三他们的桌子,见菜色样式倒是别致,只觉得腹中耿氏饥饿,先前的不快早已是烟消云散。 李宝来跟着太子久了,已是能摸到他的心思,眼下见太子笑逐颜开也不再生气,便骂了那掌柜的一句:“即使如此,还不上菜?想饿着咱们爷不成?” 掌柜的点头应声准备下去,他看了一眼十三他们的桌子,又看了看旁边的桌子,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把菜上到哪里。 “端去那一桌吧,再添些碗筷,我们都过去。”胤禛淡淡地指了指靠东边的另一处桌子,对着掌柜的说了一声。 那掌柜的感激地点了个头,哈着腰便下去了。 太子这才发觉胤禛身边站了个女子,面容清丽,只是尚带有稚气:“这是……噢,我记得了,这是四弟的小格格啊。” 掌柜的已走,这三楼已是再无旁人,太子便也没有再顾及其它,直接将妍华的身份道破。 妍华方才看到太子,本是想行礼,被胤禛捏住了手。她疑惑地看了过去,却见胤禛微不可寻地摇了摇头。 妍华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这是宫外,太子如今出来花天酒地自是不便太过招摇,立即便会了意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来,只安静地立在胤禛旁边,沉默地看着。 妍华这下忙屈膝要行礼,太子忙摆了摆手:“嗳,免了免了,这里无须那般多规矩,自家兄弟一起喝喝小酒而已。” 妍华偷偷抬眼瞥了一下胤禛,见他微微颔首,忙站起了身子没再继续行礼。 掌柜的承诺的那一桌子酒菜很快便端了上来,太子下了朝后便匆匆赶去了别院,与那个被他赎了身的青楼女子采莲缠绵数次,又因为想着宫中还有事,缠绵过后便又匆匆往回赶。正是路过这第一香的时候,被十三口中的酒水喷了个正着,这才停下了步子。 妍华方才听到十三信口胡诌,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再看到胤禛也不道破,自是知道他有意偏袒十三,所以也乖乖地闭了口。她估摸着,太子若是知道洒在他身上的就是是从十三的口中喷出,约莫会气得跳脚吧! 妍华方才已是吃了挺多,加上又被胤禛和十三才笑话过,所以换了一桌坐定后,倒是吃得少了。 胤禛见状,主动给她夹了几下菜,只挑了方才她没吃过的东西夹,还挑了她方才吃得多的菜式夹。十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动静后,笑了起来:“小嫂子方才倒是吃得欢,眼下倒是突然矜持起来了,我猜小嫂子定是还没吃饱呢,哈哈……” 太子虽然腹中饥饿,可自小在宫中受了不少规矩,所以眼下吃起东西来倒是依旧细嚼慢咽,没有狼吞虎咽。 他抬眼看了一下妍华,见她果真吃得小心翼翼,便轻笑道:“倒是不必这么拘谨,这不是在宫中,只当与兄长一道用膳便可。” 妍华微微笑着点了下头,也没抬眼去看他:“是。” 太子见她依旧吃得慢吞吞的,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吃了一会儿他才复又想起来:“哦……四弟的这位小格格,便是在四弟生辰的那日,说自己只有马术尚可的那个吧?过会儿用晚膳一同去马场?我倒是要看看这马术尚可是怎般的尚可。”他依旧记得那一晚在胤禛府邸看到的那个惊艳绝伦的舞姿,他曾试着让采莲也跳上一跳,可无论采莲怎般跳,他都觉着索然无味,怎么也没有宋氏那日跳得惊艳。 耿氏的曲子,他也是见识过了,实在无可挑剔,可赞可叹。 如今便剩下妍华的马术,他尚未见识到,想起这茬,他心下倒是突然好奇得很:“听说十弟已经见识过你的马术,他倒是赞不绝口,我如今倒是也想开开眼界。” “二哥,你该早些回去才是,莫要被皇阿玛责了。”胤禛淡淡地出声提醒道。 妍华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此刻又是一贯的清冷模样了,不温不火的样子叫人摸不着他的心思。她突然发觉,胤禛在人前的模样与在她和十三面前的模样大为不同,心里一时间有些欣喜,差点儿漏听了太子说的话。 “四弟这是什么话,我想看看四弟的格格马术怎般厉害,又不是在做什么荒淫无度的事情,皇阿玛怎得会斥责?” “二哥,四哥这还不是为你着想。你是太子,身担重任,皇阿玛对二哥的期待本就比我们高,所以皇阿玛对二哥的要求自是更高,四哥也只是好心提醒,二哥你可莫要乱猜忌。” 太子愣了一下,眼睛转了转,忙又笑道:“我怎会怪四弟,我只怕四弟太心疼他的小格格,不肯让她展示马术与我看。呵呵……” “怎会,二哥若是不急着回宫,待用晚膳,自是可以去马场的。”胤禛轻轻点了下头,也没再推辞,侧眸看了下妍华,冲着她鼓励地眨了下眼。 妍华自是不怕,她心里并不慌张,更何况骑马本就是她的强项,所以她并不明白胤禛方才为何想要推辞。 她并不知,胤禛是想起生辰寿筵那一晚太子看完宋氏跳舞后的神情,心里颇有些不舒服。想来,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觊觎,虽说太子并无那种举动,可是他太过赞赏的眼神还是让胤禛不舒服了。 他不想妍华也被太子那样的眼神看了去,只是因为他心里会不舒服。 因着先前十三只顾着喝酒了,眼下见太子吃得欢,便也跟着又吃了一会儿。待用晚膳后,他本是想先行辞了众人回府的,可看到胤禛和妍华要跟了太子去马场,便又转了念头,也一道跟了过去:“二哥四哥,我这脚如今还不能骑马,我便顺道一起凑个热闹吧,看看小嫂子这回又要展示什么样的精彩来。” “那好,十三弟待会儿便在旁边坐坐喝喝茶便可,若是再弄伤了可就不好了。”太子走上前来扶了十三一把,十三哈哈笑道,“二哥,快别扶我了,这楼道也就这般大,你若是摔了我可担待不起。” 胤禛看了十三一眼,默不作声地示意了魏长安上前,帮着十三府上的另一个侍卫将十三搀下了楼…… 第一百零七章 情丝 “四弟,没想到你府上倒是人才济济,连几位格格也都这般厉害,舞也看过了,曲子也听过了,今儿个我倒是要另开开眼界了!”一行人到了马场后,太子又忍不住津津有味地夸赞起来,只因那一日的动人舞姿依旧在他脑中盘旋。 “太子过奖了。”胤禛淡淡地点了下头,眼里隐隐闪过一丝不悦,他毕竟不喜欢旁的男子惦记着他的女人。 马场里有一处长廊,十三坐在长廊里的软椅上,平淡地望着这边儿。 太子说了一番话后,便往十三那边走去,走前留了一句话:“今儿个累了,我看会儿子便要回去了。” 胤禛看他走远,这才定睛看向妍华,握了握她的手便道:“你随意展示一下便可,不必做太难的动作……”他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复又说道,“便只做一下上次在马上捡石那个便可。” 妍华睁大了眼睛,等他说完后,沉思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定定地点了点头。她已然察觉到,胤禛似乎并不喜欢太子提起宋氏与耿氏的歌舞,也摸不明白他的心思,却已然觉察到,她今日不该在太子面前出风头,当下便暗自做了决定,眼下听到胤禛这般明白地讲,她便更加确定了。 “四弟可是心疼得紧啊,叮嘱了这么半天。”太子等得有些不耐烦,看到胤禛终于走了过来,呵呵笑着打趣了下。 “太子不知道,上一次来马场,小嫂子差些摔了,想必四哥是因此而心里有担心,所以这次才会叮嘱了好一会儿子。”十三看了一眼胤禛,出声替他辩解道。 “哦?她不是马术尚可吗?怎得还差点儿就摔了?”太子有些不信,挑了挑眉。 “哈哈……太子这意思,我的脚也不该成这样啊!哈哈!”十三大笑着抬了抬那只受伤的脚,“马场里出些意外也是常有的事儿。” 胤禛点头,面上淡淡的,赞同地笑道:“她不熟悉马场,那次差些摔进那条深沟。”他抬手指了指那条沟壑的方向,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 妍华此时已然骑上了“疾风”,疾风高兴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后,便准备撒开蹄子狂奔。 太子见状,也没再深究妍华上次是否差点儿摔了的问题,他本也只是随意问问,随意质疑一下而已,眼下看到妍华准备开始骑马了,便放眼看了过去。 妍华拍了拍疾风的脖子,悄声跟它说道:“乖疾风,今儿个跑慢点,以后我再来跟你玩儿。” 她说着便策马小跑了起来,经过长廊的时候,她矮身很利落地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太子赞叹的拍了拍掌,然后又继续期待地看着她的马术展示。 却不想妍华在捡了那块小石头后,只平平无奇地又纵马往前跑了一会儿,完全没有其它表示。待跑出一段路程后,她又策马转身跑了回来,在还没跑到长廊处的时候,将小石头往前扔出。待策马跑到落地的小石头旁边时,她又依着方才做过的样子重新捡了一下。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便缓缓勒住了马儿,将疾风交给了魏长安,然后笑嘻嘻地走去了长廊。 “这就没了?”太子迟疑地看了一眼胤禛。 胤禛淡淡地看了妍华一眼,这才对着太子点了下头:“约莫如此。” 太子意犹未尽地看着轻快而来的妍华,又问了她一遍:“这就没了?” 他之前已经听到十阿哥说过妍华马上取石的这个本领,所以亲眼看到的时候,倒是也没有那般惊叹,更何况今儿个妍华骑得慢,着实不是太出彩。他本以为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没想到等了半天,她只是折回来又捡了一遍石头,满心的希望顿时便落空了。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本是觉着这位小格格的马术定是很惊人,没想到也就中上水平而已,心里不免有些不满,只觉着白白浪费了这一会儿工夫。 “她会的不多,马术确实只算得上尚可。”胤禛不待妍华出声,又开口替她解了围。 “嗯~”太子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还道四弟府上的格格个个都身怀绝技,原来确实也有泛泛之辈。” 待说完后,他才注意到妍华就站在旁边,立马意识到此话说得不合适,忙又笑着看向妍华:“小格格的马术倒是比尚可来得好一些,马上取石头那个动作,一般男子倒是也比不上。” 妍华谦逊地行了个礼:“谢太子夸赞。”可心里倒是有些不舒服,毕竟方才太子当着她的面那样瞧不起她,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想到她的好也并不止这些,犯不着展示给太子看,胤禛知道便醒了,所以心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胤禛似是很满意她的表现,见太子示意要走,便握了握妍华的手,低头冲她笑了一下,然后才送了太子离开。 妍华先前喝了一杯女儿红,眼下又骑马将筋骨都活络开了,才突然觉着有些头晕。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却没想到这样不好,一杯女儿红竟然都会让她有反应。 十三看到她有些头昏脑涨的样子,怀疑地问道:“莫不是酒劲儿上来了吧?小嫂子可是觉着头晕了?” 妍华不想再在十三面前出糗,便强自稳定心神,微笑道:“哪里?十三阿哥不要这般小看我。” 十三促狭地看了她一眼:“上一次喝酒的时候你也是夸自己酒量好,结果没喝多少便醉了。今儿个在酒楼倒是有自知之明,承认自己酒量不好了。只是眼下四哥不在了,小嫂子怎得又叫我不要小看你了?” “……那……那个杯子大,这酒后劲儿又足,所以……我眼下确实有些晕。”妍华也不再嘴硬,看到十三的笑容后,索性便承认了。她本就是个小女子,跟个男子,还是个皇子,争强好胜的做什么。 十三看她说得大义凛然,嘴里虽是承认了,却一点儿也没有示弱的语气,也不再逗她,只突然有些失落地别开了眼,不再说话。 “十三阿哥的脚可是好了?”沉默了一会儿,胤禛还没回来,妍华觉着尴尬,无意间瞟到十三的脚,便关切地问了一声。 十三侧目看了她一眼,明朗地弯起了嘴角:“已经能走了,也不疼了,好了许多。” 妍华听到这话,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十三看着那个笑,只觉着这寒冬里突然迎面送来了一抹春风,温暖舒心。接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眼里俱是温柔。他想,为何他府中就没有这般又清新又纯真又聪颖的女子呢? 想到此,他心下突然有些黯然,急急地掐掉了心里突然升起的这股旖旎情丝,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了别处。 马场宽敞,除了右边的那处小树林,便是一望无垠。地上的草儿都枯败地耷拉着身子,散发出腐朽的味道。 十三这一眼看去,竟是觉得凄凉无比。他此生别无他求,只望能碰上一个心心相印的女子,厮守终生。只是,如今他已十九,正当大好年华,却是没能拥有一个知他懂他的女子。 妍华那夜醉酒后吟的那句诗对他触动很大,只因那也是他最喜爱的诗词之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他有些感慨地轻声吟诵了一遍,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灰败发呆。 他追求的人生态度便是如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苍茫大地间,个人只是沧海一粟,等岁满离世之际,回首看这一生,终归都会化为尘土。 只是,他还做不到。 “十三阿哥也喜欢这首词吗?”妍华听到他的吟诵,眼里泛出欣喜之色。她想起生辰那日,十三送给她的那副字,心里就欢喜不已。十三的字很是好看,如他的为人一般,飘逸洒脱又不失内敛。 十三点了点头:“小嫂子何故这般喜欢这首词?可也是喜欢词里的意境?” 妍华点了点头:“我……”眸子一转,她很快便改了口,将方才脱口便要说出来的话换了,“嗯,很是喜欢词里的意境,那般超脱豁达,才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即便一滴雨一片叶一阵风,也能让他心中畅快,忽略现实生活中的坎坷失意。” 她本想说在她十岁那年的元宵灯会,她跟着哥哥一起去看灯,从一个翩翩少年的口中听到了这首词。那时,她在岸上,那少年在船上,船儿刚开不久,她距他两丈之远,望着他颀长的背影一直发愣。那时她有生之年,第一次忘乎所以地盯着一个少年的背影如此发愣。若不是她哥哥转了一会儿看不到她又寻了回去,只怕她那晚便被丢失在了河边。 只是那般年少情丝,她如何能对十三说呢?所以她转念一想,便换了话头,将这些给隐在了心中。 十三听完她说的话,心里顿时起伏不定,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女子,明明稚气未脱,平日里还那般纯良,心中却是能看得懂那样多的大道理。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一滴雨一片叶一阵风,也能读出畅快之意……”十三嘴里喃喃,抬眼向妍华看去,却见她的身后,胤禛正背着手儿不疾不徐地走来,他忙笑着叫道,“四哥,你可算回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口渴 胤禛响应十三的邀请,带着妍华去了他府上用晚膳。 那是她第一次去十三阿哥的府上,风格却与四贝勒府大不相同。胤禛喜爱西洋玩意儿,所以府里有两处假山假石都被有心人给摆成了西洋镜和鼻烟壶的模样。十三应是喜好骑射,府里摆了好几处靶子,平日里闲来无事便会射上几把。 他的侧福晋瓜尔佳氏设宴招待了他们,想是怕妍华吃着无趣,瓜尔佳氏倒是时不时与她聊上几句。 虽是初次见面,妍华却觉着瓜尔佳氏性子温婉,知书达理的颇为亲切。只是,许是不够熟稔,她总觉着瓜尔佳氏与她多少有着一股疏离感。 “我看四贝勒的斗篷倒是精巧,也不知是谁人绣的图样?我倒是想跟她讨教讨教。”席间,胤禛跟十三谈话之际,瓜尔佳氏悄悄跟妍华耳语起来。 妍华微微一低头,矜持地笑了一下:“是我绣的,讨教实不敢当,只是仔细了绣了出来而已,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巧手呀。” 瓜尔佳氏诧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微微笑道:“倒是看不出来你的手这般巧,我待会儿可是要讨教一下方法了。” 妍华看了一眼胤禛,正好他也抬眼看了过来,眼神交错之际,俩人皆是会心一笑。妍华转眼看向瓜尔佳氏,轻轻点了点头:“讨教之说实在不敢当……”她说着便将自己刺绣时悟出的心得体会细细说了一通,只因她不知胤禛何时会动身回去,她过一会儿未必会有工夫,所以眼下便先行将紧要的注意点说了出来。 瓜尔佳氏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是在理,只怕中途会一不小心,便不记得还要这般顾着针线的走向了。” “嗯,所以只要多加仔细着便可……”妍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虽然瓜尔佳氏一直和颜悦色地与她说着话,可是她却总觉着与她说话会笑不走心,她想,许是因为她不熟悉这里,一切都陌生得很。如今,她已是习惯了胤禛府上的一切,包括侧福晋李氏的尖酸刻薄和格格武氏的冷言冷语…… 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妍华身上已是染了不少酒气。 胤禛抱着她柔软的身子闻了闻,看到她迷离的眼神,不禁皱起了眉头:“你又喝酒了?” “咯咯……你这般紧张做什么?”妍华抬手,伸出一根指头顺着他的眉心沿着鼻梁往下慢慢滑去,滑到他的唇上时,便停在了那里,“不准骂我……我……没有贪喝……是……十三阿哥的侧福晋叫我尝尝的……” “尝酒?”胤禛挑眉,拿开了她的那根手指。瓜尔佳氏他见过好几次,也是个温柔的人儿,怎会好好儿地叫妍华喝酒。 “是啊……嗝……”她不小心打了个嗝,忙从他掌中抽出手来掩住了嘴巴傻傻地笑了起来,“她说她也酿了桂花酿,叫我……嗝……品品味道如何……” “哼,我看只怕是你自个儿贪喝……”胤禛鼻间冷哼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发烫的面颊。 喝过酒的妍华总是与平日里的她不同,更胆大了,更娇憨了,也更……缠人与无赖了。 就如此时,她听到胤禛说她贪喝后,突然就瘪了嘴,倚在他怀里装作要哭的样子,戚戚然地说道:“我没有……我……酒量浅,真的没有喝多少……”她不过是闻着那桂花酿香甜得很,偏生那时候又觉着口渴,便一下子喝了两大杯。喝完之后,才发觉瓜尔佳氏酿的桂花酿与她额娘教的法子不同,竟是微微带了丝苦涩。 然后她便随手倒了桌上的一杯凉水喝了一杯,喝完才发觉那壶里装的是清冽的果酒。瓜尔佳氏想提醒时,妍华已经喝完了那一杯,烈性很低,确实清甜可口,她一个没忍住就又喝了一杯。 眼下上了马车,酒的后劲儿便全上来了,她脑子尚且清明,还没醉到走不了路的地步,只是浑身的虚软无力却很快模糊了她的神智。 胤禛不理会她的辩解,只是又冷哼了一声,而后便闭目养神起来。妍华醉酒后的缠人功力他已是见识过了,今儿只打算到了府邸便差人将她送回万福阁,他是不想再伺候这个已经没了神智的人儿了。 微微打盹之际,他只觉得有一道带着酒气的温暖气息喷在脸上,却也只是微微蹙起眉头没有睁眼。下一刻,他便察觉到有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在他脸上逡巡,时不时还有一个潮湿的柔软试探般地在他嘴角蜻蜓点水。 胤禛缓缓睁开眼,愕然发现妍华正睁着眼睛凑到他脸上亲着。 她看到胤禛睁开眼来,便又傻傻地笑道:“嘻嘻……我还当你的脸也是冷冰冰的味道呢。” 胤禛的眼睛跳了两下,沉着声音对上了她朦胧又迷离的眸子:“既是尝过了,你倒是说说我脸是什么味道?” “是……”她伸出一只手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乖……是暖暖的味道,还有……一点点咸……” 胤禛的脸色沉了下去,她居然哄孩子一般这样拍他的脸?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后不准再喝酒!”胤禛面无表情地捏住那只在她脸上摸来摸去的手,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横眉冷对,仿若她犯了大错一般。 妍华却旋即嘴巴一瘪,又要哭了:“你凶我……你凶我……呜呜……”说着还真的挤出一滴泪来,滚烫地一路滑下,落到了嘴边,妍华的小舌头便那样突然伸出,将那滴泪给舔掉了! 胤禛错愕,看着她又突然伸出嘴巴的小舌头,在她自己唇瓣上又左右舔了舔,模糊地喃了一句:“我渴了……” 胤禛的眸色一深,俯头便亲了上去。 她知不知道,她方才舔着嘴角的模样有多媚惑人?定是不知,她没喝酒的时候总是羞赧得很。 胤禛只觉得心头一颤,深深地吻了很久,直到…… “你做什么?”她方才一个劲在他口中吸啊吸的,胤禛被她吸得怪异,不解地离开了她的柔唇。 “我渴了……”妍华睁着无辜的眼神,微微张开嘴巴又要凑上他。胤禛却是嫌弃地撇开了头,从马车上的小桌上倒了一杯不太热的水,本想直接给她喝,却终是蹙着眉头将那杯水在手中捂了一会儿才喂进了她口中。 明儿等她清醒了,他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要禁她的酒,以后未得他允许不得再喝!看看她喝醉了都做出了什么古怪的举动,亏得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若是旁人,她是不是也会这般凑上去……胤禛忙甩开了心里的胡思乱想,不悦地瞟了妍华一眼,将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她微微推开了一些。 “你给我老实坐好!为何总是……”妍华被他推开,却又不依不挠地贴了上来,还动手要抱紧他,结果便是那双小手不老实地在胤禛身上摸来摸去。 “咦……嘿嘿……真是大汤婆子……跟我梦里那个一样,嘻嘻……”她手里摸着,嘴里还嘀咕着,脸上继续泛起了傻笑。 胤禛只觉着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直接在马车里办了她。若不是马车正好拐了个弯,惹得妍华突然从他身上撤离了些,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多久的镇定。 她眼下醉得不成体统,压根不知道自己方才乱摸的那一阵惹得胤禛心里突然泛起了异样的情愫,差点儿就一个动情想要了她。 “婵婵,你再不老实,我明儿个就罚你抄书!”就在妍华再次贴上来时,他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冷冷说了这么一句,气得心痒。 有过第一次,他不想再来第二次。他不想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子,又被她弄得需要再禁一次欲。 只是到了府邸后,妍华又像上次那般抱着他不肯撒手,他强硬地要扒开她,她便又跟上次一般嘤嘤地哭泣,哭得他心里慌乱,最后无奈,只好又黑着脸将她一路抱回了万福阁。 “她之前娘的桂花酿放在哪儿了?”到了万福阁后,胤禛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冷着脸看向灵犀。 “回贝勒爷,在……院子里的桂树下埋着……”灵犀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看到妍华黏着胤禛不放的模样,自是猜到胤禛是为此事生气。 “都给我看好了,不准再让婵婵碰酒!”胤禛憋了一口闷气,看着一直死死搂着自己的妍华,满心无奈。 盈袖看到胤禛的脸色不好,提了一个法子,胤禛听后愣了一下,却也点了头。 只见盈袖找了根鹅毛轻轻在妍华脸上拂着,妍华觉着痒便抬手去扫,这样一来,手便松开了。 胤禛如释重负一般,冷着脸对盈袖说道:“伺候她睡下吧,明儿她一醒,便将我方才的话传给她。”盈袖点了点头,只是在胤禛出去之后跟到门边等着关门。她瞥到那抹她思念的身影就跟在胤禛身后时,眸子里的水波漾了漾。 “贝勒爷走了?”灵犀伺候妍华睡下后,见盈袖还站在门边发愣,便过来问了一句。 盈袖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下:“嗯,去耿格格那边儿了。” 第一百零九章 心伤 妍华暗自发誓,她再也不喝酒了。 即便迫不得已要喝,也再也不贪杯了。 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压根不记得昨儿在马车上都干了些什么,但是灵犀和盈袖都一致告诉她,胤禛又被她缠住了,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还下令禁了她的酒…… 她直觉今儿个去书房会死得很惨,想到胤禛生气时那副渗人的模样,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请安的时候,她见到了多日不见的侧福晋。 侧福晋依旧是一贯的模样,仿佛看谁都不顺眼似的,不愿意多看任意一个人,除了胤禛。 妍华与耿氏结伴而至,侧福晋一一瞟了一眼,眼神便又幽幽飘到了福晋处:“姐姐这里的水仙倒是养得很好,两盆竟是都已经结了花苞了。不像我屋里的那几盆,只有一盆长着水嫩,却是还没结花苞呢。” “好好养着,自是会越长越好……”福晋笑着跟她说了会儿子话,侧福晋也笑意盈盈地应和着。宋氏还是一贯的默不作声,耿氏则跟妍华时不时地说上两句,而武氏依旧是明目张胆地看妍华不顺眼,只是妍华没心思搭理。 从祥和殿出来后,妍华磨磨蹭蹭地踱去了书房,还没看到胤禛的影子她便内心胆怯地不想进去了。 因为她隐约记起一点她在马车里做的那件无比丢人的事情,当时她似是在胤禛嘴里找水喝来着,还被胤禛推开了,可是她又死死地缠上去了…… 既然她已经想起了这个一件事情,而且那个行为当即便被胤禛被嫌弃了,她眼下还怎么有脸去见他…… “格格,怎得不进去?”灵犀见她踌躇不已,扭扭捏捏地不肯进去,便猜到她是为了昨儿又惹了胤禛不高兴的事情而有所顾虑,“床头吵架床尾和,更何况格格都没跟贝勒爷吵架呢,为何不进去呀?” 她心里叫嚣的却是:格格不进去,怎么让贝勒爷多喜欢格格一点呢?昨儿夜里大好机会,又让耿格格白白捡了去,尽会做一些给他人做嫁衣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妍华被她一劝慰,终于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迟早都是要进去的,她只是怯怯地不敢进去而已。 胤禛正在写字,妍华小声地跟他行了礼道了安,胤禛抬眼看了一下,没有吭声。 良辰将墨锭让给妍华,妍华干巴巴儿地笑着找了句话:“今儿天色阴阴的,恐怕要下雪了。” 胤禛侧目睨了她一下,依旧没有吭声。 妍华觉着万分尴尬,也不再试图说话,俩人便沉默着直到胤禛写完奏折。 待写完后,他微微晃动了下脖子,妍华忙放下墨锭,讨好地走上前去给他捏肩膀。因为隔着厚厚的衣裳,她怕捏得轻了胤禛感觉不到,于是便稍稍捏得重了点。 胤禛满意地闭上了眸子,却是依旧沉默着。 妍华见他还是不理自己,瘪了瘪嘴,娇滴滴地认了错:“我错了。” 胤禛嘴角掀起一抹笑容,缓缓睁开眼来问道:“错哪儿了?” 终于肯开口了,妍华心里激动,忙高兴地说道:“错在不该贪杯,错在不该喝了酒就缠着你,错在……嗯……错在不该跟你……讨水喝……” 胤禛听到她的声音居然透着欢欣,平静如水的脸上顿时产生了怀疑的褶皱。待听到她用越来越小的声音说起马车上的事情时,他整张脸变得清冷了,只睨着在他肩上揉捏的那只手淡淡地哼道:“你倒是都清楚得很呐!” “很”字他咬得重,妍华听后一个哆嗦停住了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继续捏了起来:“奴婢反思过了,所以想起了一些……以后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哼!你上一次好像也是这般说的~”胤禛慢悠悠地按住了右肩上的那只手,将妍华拉到了身侧,“可是我记错了?嗯?” 他的语速慢慢吞吞的,待最后“嗯”了那么一声时,调调突然就往上扬了一下,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地就跟着颤上两颤,惊险得很。 妍华悔得都想哭了,她知道,胤禛的容忍次数有限,事不过三。如今同样的错误她已经犯了两次,恐怕是再也不能有下次了。 妍华正思索着该怎样继续讨好他,让他原谅了自己时,外面突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她眸子一亮,高兴地看向了胤禛:“下雪了!” “嗯。”胤禛抬眼看了一下,又淡淡地应了一声。 妍华无奈了,她就是怕这种模样的胤禛,说话时总是这样清清淡淡的,无喜无忧,看不透他的心思。一猜不到他的心思,她心里就犯嘀咕,怕自己万一做错什么惹了他不高兴便会受罚。 那本诗集她还未读完,胤禛问得少了,她便也懈怠了,想起来便读读,忙起来便搁在一边儿,惬意得很。 外面的雪花越来越大,飘飘洒洒地在空中打旋、舞动最后轻轻地落在了屋顶上、树上、灌木上、地上…… 胤禛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牵着她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时,看到灵犀手里捧着妍华的斗篷,他顺手拿了过来,帮妍华系上。 妍华心里一暖,也照着样子从魏长安手里拿过那件黑色的斗篷,想要给胤禛穿上。只是……她个子不够,系起来颇有些费力。 胤禛哑然失笑,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怎得只往横里长,个子倒是没长多快?”说着却是微微朝她弯了弯腰,方便她帮自己系斗篷。 妍华面上一红,咬着下唇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冬日里长些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他就知道笑话她。 待斗篷系上后,胤禛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继而便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牵着她往外走去。 侧福晋本是面带笑意地急急往书房走来,看到胤禛柔情似水地亲吻妍华的场景时,整个身子一滞,便停在了雪中。 跟在她侧后方掌伞的梳月,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停住,一个不小心便撞上了她,赶忙喋喋不止地认错:“奴婢错了,侧福晋恕罪!奴婢以后会小心……” 只是侧福晋恍若未闻一般,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训斥梳月,只是整理了下面上的表情,又笑意盈盈地走了过去。 妍华看到胤禛什么也不解释,牵着她便要出去,不禁疑惑:“这是……要去哪儿?” 胤禛旋起嘴角,神秘兮兮地看了她一眼,而说说了两个字叫妍华彻底无语: “你猜。” 他说,你猜。妍华的嘴角因此而断断续续地抽搐了很多下,她去哪里猜?真让她猜,她只怕怕地以为,他突然想到什么整治她的法子了,作为她昨儿夜里犯错的惩罚。 “贝勒爷~” 胤禛牵着她刚要抬脚走进雪中,侧福晋便悠悠然到了。只见她娇羞地冲着胤禛福了礼,再抬头时,那柔柔的眼神便不偏不倚地撞进了胤禛的眸子。 只是,他无动于衷,面上的神情也放冷了些,比着雪花还要凉上三分: “琴语怎得跑这儿来了?可有事?” 李氏看到他冰冷的神情,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他,如今竟是连笑也吝啬给予她了吗? 他方才还对着妍华言笑晏晏,转脸看到她,便是副清冷模样,强烈的对比刺激着李氏的感官,她鼻子一酸,突然就哽咽了。抬手擦了擦眼角,她强颜欢笑道:“今儿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妾身热了酒,想请贝勒爷一起赏雪的。” 已经接连好几年,入冬的第一场雪他都是与她一起赏的。喝着温热的酒,聊着家里长短,诉着对彼此的情话…… 天知道她方才发觉下雪了是有多开心,急急地布置好了一切便亲自跑过来了,可是胤禛却无情地掐断了她心里的那一丢欢喜: “不了,我今儿有事。” 李氏无语凝噎,戚戚然地看着他别过眼,牵着妍华便要离开。 许是他终究不忍,顿了下,还是转过头来,语气放柔和了一些:“天寒地冻的,琴语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也不再看她,从魏长安手里接过一把油纸伞,撑开,而后搂着妍华便漫步进了纷纷洒洒的雪花里。 李氏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两行热泪流了下来。曾几何时,那个依在他身边儿的人常常是她,如今,物是人非,他还是他,可他的心,却已不再在她身上停留了。 她颓然地软了腿,呆愣愣地做到了冰凉的地上,一股寒气侵蚀而上,却怎样都凉不过她的心…… 走了很远一段路后,妍华偷偷回头瞥了一眼,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中,只有那个红色的身影颓然坐在地上,孤寂又苍凉,只觉得心里蓦地难受起来。她湿着眼角抬头看向了身边的胤禛,讪讪地说道:“侧福晋平日里说话率真了些,若是没有犯什么大错,便饶了……” “不许提她。”胤禛不悦地垂眸睨了她一眼。 妍华心里难受,方才回头那一瞥无端得有些震撼她心,她只怕自己终究有一日也会落得那般凄惨,望着他肃冷的侧脸忧心忡忡地问道:“若是哪一日我犯了大错,你会不会不理我?” 第一百一十章 赏雪 “自是要看你犯的是何错。”胤禛看到妍华盈盈期待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轻轻吐了这么一句。 妍华有些失落地嘟起了嘴巴,她想,他为何总是这样,明明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在期待些什么,却总是吝啬到不说出那句她想听到的话。 “若是……若是我也犯了侧福晋犯的错呢?”她偷偷看了胤禛一眼,期期艾艾地问道。 其实她并不知道侧福晋犯了什么错,可看到胤禛对她的态度,便知道她做了什么让胤禛无法容忍的事情。只是,那犯错之人若是换做是她,他又会怎样处置她? 她心里隐隐含着期待,巴巴儿地等着他说一句甜言蜜语。她想她以后定会小心翼翼不犯大错,只是想听他说些让自己开心的话罢了。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胤禛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挑着眉停下了步子,斜睨着她的眼缓缓道:“你知道她犯了什么错?” 妍华见他生气,偷偷别开眼说道:“不知。” 他的脸色舒缓了一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最好不要犯那种错。” 妍华听了他的话,偷偷咋舌。她并不是想打听侧福晋究竟犯了什么事儿,只是方才回头一瞥看到的那一幕太过凄凉,她无法不应景生情。 雪下得越发大了,一阵风吹过,夹带着几朵雪花飘进了妍华的脖子里,她冷得立马将脖子缩了缩。 胤禛见这风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眼下又正好到了雍华殿附近,便一个转弯拐向了雍华殿。 妍华一直愣愣地随着他走,并不知道他意欲何为,眼下看到他往雍华殿去,忍不住出声道:“这是要去雍华殿吗?为何转了这样一个大圈儿?” “你有意见?”胤禛藐视道。 “……没有。”妍华忍不住在心里编排了他几句,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她不就是又醉了一次酒吗?今儿个就没给过她好脸子看,她好声好气地说话,他却次次噎得她无言以对。他这个人便是对小气这个词的最好解释,问他几句,他就噎回她几句,哪有这样相处的道理?哎…… 胤禛见她灰头土脸的挫败模样,抿着嘴偷偷笑了一下:“你若是不犯什么大错,我自是不会跟你计较。” “真的啊?”妍华一个高兴,轻轻跳了起来,差点儿撞到了油纸伞。 胤禛故意板着脸哼了一声儿:“还能有假?” 妍华知道他是故作生气,吐了吐舌头,往他身边靠了靠,娇嗔道:“哼~你总是吓唬我,都要被你吓出毛病了。” “出毛病了吗?”胤禛轻笑了一声。 “……还没。” “那便好,若是出了毛病,那我便不要了。” “……贝勒爷,你……说着玩儿的是吗?”妍华看到他脸上认真的模样,再一次分不出真假了,哭丧着脸轻轻锤了他手臂一下,胤禛“噗”地笑了出来…… 这雪下得突然,停得也突然。 妍华在雍华殿方才暖了暖身子,吃了一盅汤,外面的雪便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胤禛换了一身衣裳,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妍华正在吃,宠溺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来说道:“走吧。” 她赶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要去哪儿?” “赏雪。” 妍华眉眼弯弯地伸手牵了上去,笑得眸子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好。” 方才的雪不过才下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却将一切都染白了。 银装素裹的世界,别有一番风味。 放眼望去,屋子的绿色琉璃瓦被皑皑白雪覆盖,仿若突然换了一身装扮一番,由原先的大气变得多了一丝娇俏。被白雪覆盖的灌木偶尔露出星星点点的黄色和绿色,仿若在与谁玩躲猫猫一般。池塘的水面上因为落了雪,变得似冰非冰,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光滑无瑕感,颇有些趣味儿。 妍华回头望了望,被雪花覆盖的白净地面上,留下了两长串脚印,从看不到头的地方延伸而来,每走一步,便多两个脚印,一起往往向遥遥无尽的前方。 阳光照在洁白的雪花上,闪出亮晶晶的光芒来,她觉得连这可爱的雪花都在为她心里的开心而闪动。 看向与他紧紧相握的那只手,她想,他的过去,她不曾参与;从此以后,她只望能一路相随。就像身后的真两串脚印一般,一步一步,踏踏实实,一路相伴。 “啪!”路过一片竹林时,突然掉下来一小撮雪花,直直地砸在了妍华的发上。她吓得浑身一颤,本能地抱住了胤禛的腰。 胤禛好笑地刮了她鼻头一下,也伸手回搂住了她。 妍华突然狡黠一笑,松开他的腰,抢先几步走到了前面,然后就在胤禛没有注意的时候,一团白色的小雪球突然从她手中扔了出来,“啪”地一声砸在了胤禛的脑门上。 “咯咯咯咯……”妍华捂着嘴大笑起来。 一小撮雪粘在胤禛的满门上,剩下的大部分簌簌地往下掉了去。 他的嘴巴有些错愕地微张着,眸子也微微瞪大,可这样的表情却很快便被他收了起来,只因他听到妍华不可抑制的大笑觉着不痛快。 “啪!”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地迅速蹲身抓了一把雪,握手一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妍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稳又准地砸在了妍华的脑门上! 妍华吃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抬手摸了摸被砸痛的脑门,然后低头看了一眼那个雪球,居然快赶上她的拳头大了。妍华一恼,俯身捞起那团雪球又不顾一切地砸向了胤禛。 胤禛撇了下嘴,蔑视地白了她一眼,迅速往旁边一躲,便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他突然来了兴致,矫捷地又抓了两把雪,握手一捏,瞅准目标又一前一后砸了过去。妍华看到第一个雪球扔出来的时候,往旁边躲了一下,却被第二个雪球砸了个正着,好在只是砸在斗篷上,却也是有些痛。 “你怎得都不让让我!”妍华砸不过胤禛,有些羞恼,也有些发急,撅着小嘴故意朝他走进了两步,装作很委屈的模样。 胤禛哑然失笑:“明明是你先偷袭的我,眼下玩不过儿了,倒是要哭鼻子了不成?” 妍华却突然伸出手来,重重地捧住了他的脸,甚至能听到“啪啪”两声响,然后便笑着转身赶紧逃跑。原来她方才两个手心里都藏了一点雪,只带趁他不留意,走近后便猛地拍在了他脸上。只是她玩得太高兴了,这两下确实下手有些不知轻重。 “你站住!”胤禛又冷下了脸,瞪着往前逃跑的妍华低吼道。 妍华后怕地回头望了一眼,见他脸色都变了,心里一唬,跑得更快了:“我就不站住……唔……”脚下一滑,她直挺挺地摔了下去,整个人都趴进了雪里。 妍华只觉得手心有一股股地疼痛直往身上钻,头上的发髻也因为方才玩得太过激烈以及眼下这一摔而变得有些杂乱。 胤禛见她摔下去半天都不动弹,只道她是摔坏了身子,忙跑了过来:“婵婵?婵婵?哪里摔痛了?” 他两颊的雪花此刻已经化开,慢慢地流了下去,聚在他的下巴尖处,最后啪嗒嗒地直接落到了妍华的斗篷上。 胤禛将她抱起来后,才发觉她撅着嘴很委屈地在憋着眼里的泪水,不禁扶额:“玩不过,开始耍赖了是吗?” 妍华本已经别住了泪水,眼下听到他这样一说,只觉得万分委屈,眼泪又赶紧涌了出来。 有一句话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不是君子,可是她觉得胤禛这样想她就是小人。她哪里是玩不过了想耍赖,明明是摔疼了好不好? 魏长安领着两名侍卫一直远远地在另一条小径上跟着他们,等看到胤禛跟妍华拿雪球互扔时,只惊讶地半天合不拢嘴。他来府里三年多了,从未见过胤禛这样稚气的一面!他当即便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个侍卫,叫他们不准抬头看。 “啧……好了好了,不哭了。”胤禛看到她的泪水很无奈,也不再拿雪球砸她了,只得柔声哄了哄她。 妍华本就觉着在他面前丢人过好几次,眼下不能再哭了,所以很快便抽抽噎噎地止住了:“我……不是想耍赖,我……是因为摔疼了,眼泪才不小心跑出来的。”可她还是委屈地做了解释。 胤禛叹了一口气,见她还坐在地上,便要拉着她起来,妍华却顺势一拉,将胤禛拉得半跪在了雪地里。 “怎么?”胤禛不解,疑惑地看着她。 “我累了。”她说着便直接躺了下来,看着苍茫的天空大口喘气儿。 胤禛错愕,愣了一会儿,笑了笑,也跟着躺在了雪地里。 他多久不曾这般随心所欲地玩儿过了?从小便被教了各种规矩,因为其他皇兄弟聪颖,他便也不得惫懒,勤奋努力地学着各种知识。自从康熙曾给他下过一个“喜怒不定”的考语后,他又开始修身养性,渐渐地不再像以前那般将心思都表露在脸上。 “阿嚏!”妍华突然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胤禛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扬声叫道: “魏长安!准备热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病 苍茫茫的一片素白中,胤禛与妍华一个裹着素黑的斗篷,一个裹着淡粉的斗篷,躺在雪地里看着湛蓝的天空。他们的目光随着飘动的朵朵白云缓缓移动,忽而再默契地会心对视一眼。 随着妍华的那声喷嚏,胤禛这才发觉身子确实在迅速冷寒下来。 方才与她嬉闹扔雪球已是出了一身的汗,这下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身上的热度便迅速退了下去,眼下已经开始发凉。 胤禛也不再犹豫,迅速站起了身子,然后伸出手来:“婵婵,起来吧。” 妍华眯起了眼睛,笑得很甜,高兴地向他伸出了手,就着他手上的力道也站起了身子。见他黑色的斗篷上沾了不少雪,妍华抬手帮他拍了拍。 “走吧,去浴池子里泡一泡,莫要染了风寒。”胤禛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妍华见了,只感觉方才那会儿他身上的稚气影子全都消失不见了,竟仿佛是她做的梦一般不真实。 她本是高高兴兴地在那个浴池子里泡着,看到良辰差人洒了些花瓣在水里,还觉着她们很有觉悟,单单为她准备了这样舒适的氛围。 只是下一刻,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本是背对着入口的,听到有人进来时,只以为是良辰遣了人进来给帮她沐浴,便闭着眼熏着温热的水汽呐呐地说道:“让灵犀过来就好了。” 结果她却是听到胤禛哼哼了两声,顾自也下了浴池。 妍华的脸本就被熏得泛着粉粉的光泽,眼下意识到胤禛也进了浴池,眼角的余光还撇到一丝不挂的他正慢慢往自己靠近,整张脸立马跟烧得正旺的炭火一般,又烫又红。 她不着痕迹地偷偷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胸,微微转了转身子让自己稍稍背对了胤禛一些。 她不好意思在瞥胤禛的身子了,这比那夜侍寝的时候更加坦诚相对了,她只觉着她的小心脏蹦跶地厉害,想大声喘息,又不敢惹出动静来。 胤禛却是只是靠近了她一些,然后便眯着眼睛享受般地泡着,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来。 妍华见他闭着眼,自己也刚刚才泡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光着身子现在就让人进来伺候穿衣。到时候他定会睁开眼来看吧,叫她怎么办才好…… 她眼角撇到浴池不远处烫着胤禛脱下来的一件白色里衣,又偷偷瞟了胤禛一眼,见他的眼睛犹自闭着,便心里敲着小鼓,紧张万分地伸手去将那件里衣捞进了手里,万分小心地将他的里衣给裹在了身上。 这样,没有那般坦诚了,她心里便舒服了些。 只是她的这一番动作使得池子里的水连连波动了好一会儿,胤禛便悠悠然睁开了眼看了过去。 瞥到妍华将他的里衣给裹在了身上,他嘴角不禁弯了弯,不经意间就甩了个讥诮的笑容出来。她不知道,那白色的里衣被水泡过之后,贴在她身上,简直比没穿还要来得魅惑人心吗?更何况,她是他的人,被他看了有什么关系?其他格格巴望着他看,他还未必想看。 “你过来。”许是泡了一会儿,他竟是有些口干,声音都微微带了些沙哑。 妍华身子一抖,不情愿地往他那里挪近了一点儿。 胤禛不耐,长手一捞,搂着她的腰便直接拉着她贴上了自己。 肌肤相碰的感觉,让他立马有了反应。 “婵婵,我可是同意你穿这个了?嗯?”他又用了那副慢吞吞的语气,挑着调子在她耳边低问了一句,然后不待她回话,抬手就将她身上裹着的衣服给拨了个干净,然后“啪”地一声,直接扔出了浴池。 “你……做什么……”妍华一惊,忍不住低呼了出来,可接下来,胤禛便直接用行动答了她这句疑问。 只见胤禛默不作声地看进她有些慌乱又紧张的眸子,直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便亲了起来。 两只大手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四处游走,妍华只觉着整个身心都跟着他的一举一动颤抖起来,意识迷离之际,她只觉被他一顶,满池子的花瓣都跟着荡漾波动…… 妍华醒来时,已经入夜,她红着脸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胤禛不在。 她疑惑地翻了个身,见果真没人,满心的娇羞与欢喜突然没人诉说,不禁有些失落。可她回想起之前的激情,心中又泛起滚滚涟漪,原来,侍寝该是那般滋味…… “关于另一个‘周小六’,你可是查到什么线索了?”胤禛此时正在书房,另一个偷听之人已是查了许久,却一直不见魏长安有别的反馈,他想到后便主动问了出来。 魏长安低下了头:“还未有任何消息,自周小六走了之后,那人似乎也蛰伏了起来,不再有任何动静。” “哼!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会再露出尾巴来。今儿雍华殿内没可疑之人出现?”胤禛转了下眸子,他不信,今儿他跟妍华折腾了那样久,倒是引不出那个人? 魏长安微微皱眉,细细沉思了一会儿:“倒是有两个可疑之人,贝勒爷带着格格回寝殿之后……” 胤禛听完魏长安说的话后,微微蹙起了眉头:另一个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等他回到雍华殿时,妍华正欲离开,他三两步挡在了妍华的身前,低头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婵婵?” 妍华刚系好斗篷,抬眼看到他,顿时羞赧地垂下了眸子:“奴婢回万福阁……” “不必了,今儿就留在这里吧。”胤禛断然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便牵着她去用晚膳了。 妍华只觉着身子酸痛,又不好意思在胤禛面前表露出来,本想着回去万福阁好好歇息一番的,如今不让她走了,她想着夜里定是又要侍寝的,心里一时间又掀起万般风波,止不尽的春水荡啊荡的…… 只是,胤禛也不是纵欲之人,待到了歇息的时刻时,他只是拥着妍华便准备入梦。 妍华见他没有动作,想起赵嬷嬷教习之时,她看到的春宫图,想起她问过赵嬷嬷的那个问题,便依葫芦画瓢地开始生涩地在他身上抚摸起来。 胤禛幽幽地睁开眼唤了一声:“婵婵?你做什么?” 妍华因为紧张,声音有些沙哑,呢喃出来的声音也仿佛蚀骨的呻吟一般。她娇柔万分地爬上胤禛的身子,温热的唇贴上他的耳廓:“贝勒爷……婵婵伺候你……” 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一边回忆着赵嬷嬷那日教习时说的话,凭着自己的感觉缓缓地在他唇上、喉间慢慢印下一个个细碎的吻来。 她想,那日她跟赵嬷嬷讨教的问题,如今果真是用上了,既然他躺着不动,那么她便主动吧…… 第二日,天气骤寒,胤禛下了朝回府时,便觉着有些头疼。待到了书房时,他已经觉着鼻塞喉痛,有了风寒的症状。 “魏长安,你去祥和殿说一声,我身子有些乏,让婵婵今儿不用来研墨了。” “贝勒爷,可是要传大夫过来看看?”魏长安见他不舒服,退下之前忍不住问了一声。 胤禛点了点头:“也好。” 妍华忍着身子的不适,照例来了祥和殿请安。只是,这一次除了武氏和侧福晋看她不顺眼之外,福晋竟是也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只是她心中因着昨儿的事情觉着甜蜜万分,没有察觉到这些。 “小格格如今是春风得意地很呐,连今年里的第一场雪,贝勒爷都是跟小格格一起赏了呢。”侧福晋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眼神便状似无意地往福晋处瞟了过去。 福晋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妍华,然后又看了看侧福晋,淡漠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候,一个侍卫前来禀报,将胤禛的话带了过来,告诉妍华今儿不用去书房研墨了。 “贝勒爷可是病了?”福晋确实一听边觉着不对,她素来了解胤禛,病了的时候便总爱说是乏了。 那侍卫低着头,也不含糊:“贝勒爷应是染了风寒,已经传人去叫大夫了。” “贝勒爷病得严重吗?”侧福晋不悦地睨了妍华一眼,转而关切地向那侍卫询问。 “奴才不知,奴才离开雍华殿的时候,大夫还未到。” “下去吧。”福晋摆了摆手,面露忧色,“如今天气越发冷了,稍不仔细着点儿,便会染了风寒。木槿,你再多叮嘱赵嬷嬷跟巧翠几遍,让她们好生照顾着弘昀,莫要让他病了。” “是。”木槿偷偷瞟了一眼侧福晋,细声应了。 侧福晋心里感激,忙跟福晋道谢:“如今昀儿在祥和殿住着,倒是要让姐姐多加费心了。” “他也是我的儿,我费心照顾自是本分。”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见这话说完,她面上的那抹笑便愣住了,便又说道,“不过弘昀终究是从你肚子里生下来的,有空的时候便多来看看他。” “嗳!”侧福晋听到她这样说,心里高兴,方才僵住的笑容立马又融化开来。 只是,她旋即便又将话头指向了妍华:“我看,定是贝勒爷昨儿陪着小格格玩儿雪,累坏了身子。只是……小格格年纪轻轻的,莫要为了自己高兴就不顾贝勒爷的身子了呀,以后侍寝的机会还多的是,犯不着一次便让贝勒爷施了那般多的雨露,如今倒是连身子都累坏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病因 福晋听到侧福晋说的那番话,疑惑地看向了妍华:“你昨儿夜里留在雍华殿了?” 妍华红了红脸,尴尬地点了点头。 “来日方长,你还年轻,侍寝的时候也要注意着些,莫要让贝勒爷太过累着。”福晋叮嘱了一下,见妍华面上红润,心知她在害羞,便也没有再多加苛责。 待众人散去后,福晋跟木槿说道:“他眼下恐怕不舒服已经歇下了,你去他那里看看,问问大夫情况,再问问良辰都出了些什么事儿。” “是。”木槿微愣,应声退下。 木槿到了雍华殿后,见妍华也在,正在喂药给胤禛喝,便也没有上前扰了他们,只是将良辰偷偷叫去了外面,问了一下情况。 “……大夫说了,也不是很严重,吃了药好好歇息几日便可,福晋且安下心去……” “福晋以为贝勒爷歇息下了,便没有直接过来,只差了我先来看看情况。良辰你且让人好好伺候着,莫要再出了岔子。昨儿……小格格在这里侍寝了?听说下午就……” “嘻嘻~木槿姐姐怎得也对这种事情上了心?”良辰笑了笑,借着便沉色道,“木槿姐姐向来知道贝勒爷不喜我们多嘴这些事情……” 木槿尴尬地笑了笑,她何曾不知,只是福晋这次却主动开口叫她打听,她虽是有些意外却也必须打听了去:“我自是知道,只是贝勒爷的身子重要,若是贝勒爷兴致过高,你们也理应提点着些。便如这次,可能就是小格格侍寝的工夫太久,让贝勒爷累着了,才会突然感了风寒……” 良辰听着有理,无奈地昨儿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尴尬地说道:“……木槿姐姐,那种时候,我们怎好去扰了贝勒爷呢,只会惹得他不高兴,当真怪罪下来,我也担待不起……” 木槿肃然地点了点头:“嗯,也是,只是格格们每次侍寝前,你也可差人事先提醒格格们一声儿,莫要跟贝勒爷索求太多雨露。贝勒爷平日里忙着大事儿,岂能在府里再被这样的事情累着。有些事情不必福晋提点,你待了这么多年,也该留个心才是。” 良辰面露难色,尴尬地应承了一声:“木槿姐姐说得在理,只是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下人提点得了的。贝勒爷在这方面向来很有分寸,如昨儿那般的情况,本也少见。今儿早上贝勒爷下了朝回来的时候,我也是在贝勒爷面前多了两句嘴的,贝勒爷只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木槿往里面瞄了一眼,拍了拍良辰的手:“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声,你向来有分寸,平日里多留个心便是了。贝勒爷眼下病了,最好是劝着他好好歇息,莫要再让人侍寝了。” 木槿说完便走了,良辰目送着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只无奈地叹了口气:“那种事情,岂是我一个丫鬟该提醒的……” 雍华殿内,妍华喂了胤禛喝完药后,两颊微微泛红,眼波流转,竟是一夜之间便突然多了一分妩媚的情态。她握着胤禛的手,呐呐地开了口,语里生出悔意:“是不是……因为昨儿累着了,所以今儿才生了病?” 胤禛闻言,讥诮地睨了她一眼:“我的身子有那般虚?” 只是说完,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眸子黯了黯:“我看你倒是好好儿的,可有哪里不舒服?” 妍华面上早已羞得通红,看到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顺着她的身子往下看,情急之下小声提醒道:“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贝勒爷……非礼勿视呢……” 她自是有不舒服之处,连走路的时候都觉着浑身酸痛要灵犀扶着,只是在他面前,怎可那般失态,自是尽量忍着不适了。 “哼!读的那些子书,倒是都用在我这里了。我看你还用得着非礼勿视吗?你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胤禛从榻上坐起身来,喝了药后他只觉身上出了层汗,黏黏腻腻的难受。 妍华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转眼望了一下周围,见不远处的灵犀已是红着脸将头埋得更低,妍华只觉得又羞又急,忙抬手将胤禛的嘴巴轻轻掩住。 “害臊做什么?昨儿夜里你可是主动得很……”胤禛握着唇上的那只手,拿了下来,又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 妍华却再也不知怎么回应他的话了,只急急地拦下他的话来:“贝勒爷,今儿……呵呵,眼下……呵呵,外面亮得很,亮得很呐……” 她听到胤禛这般讲,心里羞恼得很。她昨儿夜里怎知胤禛实则不想再做那事儿了?他让她留下,自是要让她侍寝,如今她也是尝过风雨之情,想法自是也不再那般单纯。既然明耳听到胤禛叫她留下,她自是做好了侍寝的准备。所以昨儿夜里她见胤禛躺着没动作,便照着赵嬷嬷教习的要领去做了,虽然生涩,可她觉着胤禛也是满意的,不然不会又折腾了她那么久…… 胤禛瞥了一眼窗外,确实艳阳高照,屋檐上都有冰棱子挂下来了,亮晶晶的泛着剔透的光亮,倒是颇好看。 他自是明白妍华想说什么,她想说,眼下青天白日里的,怎可提晚上侍寝的事情呢?侍寝之事,自是应该夜里的时候在私下里才能说的。只是,眼下怎得不是私下里了?他想说便说,为何得要等到夜里才行? “嗯,太阳好得很,你昨儿伺候地也很好。” 妍华拗不过他,明知道他定是又会这般促狭地捉弄她,却还是经不住脸红了个透,索性不管不顾,直接弃了那个话头转而问道:“贝勒爷这是要做什么去?还是好生歇息着吧,待身子好了再……” “我自是会等身子好了,再让你来侍寝的,我也没有那般急。”胤禛好笑地抬手摸了摸她红润的面颊,只觉着她果真是可爱得紧,心里欢喜。 妍华接连被他羞了几次,索性心下一横,也不再那般矜持下去了,不甘地开了口:“本就是贝勒爷让我留下侍寝的,到头来却是怨我心急了。这种事情,贝勒爷不想,我也不敢越矩不是?” 胤禛挑眉:“倒是把你养得伶牙俐齿了。”说着鼻子塞得有些难受,他便让良辰取来一只鼻烟壶,打开嗅了一下,顿时有一股清凉刺激之味传神醒脑,他打了个喷嚏,呼吸也一下子顺畅起来。 妍华见状,起身准备离去:“贝勒爷好生歇着吧,奴婢也不便扰着贝勒爷歇息了,这就先回了。” 胤禛拉住了她的手:“扰也扰了,我身上黏得很,你便伺候我沐浴吧。”说完,见妍华僵在了那里,便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又添了一句,“我不急,不用你侍寝。” 妍华面上尴尬了一下,旋即点头应了一声:“嗳!奴婢知道了。” 他本就非狼非虎,她自是不怕他将自己吃了,只是担心他身子已经病了,若是再行那事儿,只怕耗了太多体力会更加不舒服。 随着他再次往浴池走去时,她只是盯着与他紧紧相握的那只手,出神地想着:你便是我的良人,今生我所仰望而终身者也。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妍华回到万福阁时,盈袖已是煮好了红枣姜汤,劝着她连喝了两大碗。 “方才雍华殿遣了人来,给了一大包颗大饱满的红枣,说是让奴婢多煮写姜汤让格格喝了,驱驱寒,免得也病下了。”盈袖待妍华喝完后,这才笑着解释道。 “他竟是这般细心。”妍华心里高兴,突然觉着这姜汤也不辣了,竟是当成了好吃的一般,又要让盈袖再盛一碗来。 盈袖笑着摇了摇头:“格格,喝了两碗已是够了,也不宜喝太多,红枣还有,奴婢晚上再煮一碗与格格喝下便是。” “格格,眼下进了腊月,离过年也是不远了,万福阁也该开始准备准备了。格格可是有什么歌舞要在大年夜里献给贝勒爷看的?往年守岁的时候,侧福晋和宋格格她们可是都会备了许多的,奴婢听说,宋格格每年都会跳舞,还年年不重样儿,贝勒爷可喜欢了。”灵犀拎着一篮子要清洗的衣裳,走到妍华身边时便停下来问了问。 “格格,那块石头可是赶紧弄好了,也好赶在大年夜里送给贝勒爷?”盈袖想起她方才还在清洗的那块内里藏着玉石的石头,提醒了妍华一声。 妍华摇了摇头:“赶不及了,明年再送吧。” 那块石头掘出来后,远不止一块手掌那般大,妍华看过之后,只觉着上面又可作画又可题诗,只打算先赶紧把字练练好。她想,等这块石头弄好后,胤禛定会很喜欢她这份别样的礼。 “一块破石头,格格还真当它价值连城呢?年大人那不过是随口说的玩笑话,格格怎得真打算送了那块破石头给贝勒爷?”灵犀刚要出去,听到她们提起那块石头,没好气地又回头白了一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傻瓜 “贝勒爷已是好些日子没来了呢,哎,也不知是不是都把绿萼苑给忘了。”绿萼苑里的梅花都开了,两个小丫鬟一边折着梅花一边窸窸窣窣地闲聊着。 “往年这个时候,贝勒爷都要来这里赏梅呢,如今却是良辰姐姐差人过来讨梅了,问她贝勒爷怎么不亲自来看梅花了,她也不说,也不知这梅是不是贝勒爷差她过来要的。”另一个带了一支绿发钗的小丫鬟接了话。 “可不是,今年府里接连来了两位格格,武格格虽是不受宠,可是小格格却是挺受待见的。只是侧福晋毕竟生了两位小主子了,理应不该受了冷落的,贝勒爷许是忙得不得空过来罢了……” “可是……贝勒爷以往可有心了,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差人送一份过来,近来却是连话都不曾带一句过来,前些日子初雪,贝勒爷都没跟侧福晋一起赏了……”簪了绿发钗的小丫鬟有些忿忿不平。 “贝勒爷向来有心,定是近来病了,身子不舒服才忘了这里……” “多什么嘴!好生折了梅花送去雍华殿便是!做个事儿都要闲长话短的!”梳月搀着侧福晋正好经过这里,那两个小丫鬟因为背对着这边,所以不曾注意她们的到来,侧福晋与梳月正好将话都听了去。 梳月本是要呵斥她们两句,侧福晋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凝神静气地听了一会子后,脸色变得难看了些。她想,她们说的话何尝不对了,心里越想越凄凉,便喃喃地跟梳月说道: “向来有心?哼~若是有心,他何尝不会差了人过来替他嘘寒问暖一声了?如今已是不肯再放心思在我身上了,自是连这一园子梅花也都记不起来了。” 梳月听到她这般讲,知道她心里又伤心了,忙喝止了那两个小丫鬟。 那两个小丫鬟俱是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侧福晋正站在身后,忙哆嗦着跪在了雪地里,连连认错:“侧福晋恕罪,奴婢知错了,侧福晋恕罪……” 李氏愣愣地看了几眼她们手中的梅花,出奇地没有斥责她们,只是淡淡地说道:“这几支梅不好,还是去南边儿摘吧,那里的梅开得好。各种颜色的都摘些,配在一起好看……对了,绿萼梅便单独用了我屋里那个彩陶花瓶装了送去……” 她叮嘱了一会儿,方才悻悻然地离开。 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后怕地舒了一口气…… 胤禛的风寒还未痊愈,因为近来朝中无大事,他便跟康熙告了几日假。每日上午跟妍华一道看看雪写写字,倒也是惬意得很。 前两日在书房,妍华问他最爱哪首诗,他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垂了眸子看她:“我何故要喜欢别人的诗?” 妍华没有当即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胤禛继而挑起左边的嘴角,笑得意味不明:“傻瓜。” 妍华本是借故想问到他最喜爱的诗词,待她想好怎么装饰那块石头后,便把这诗给题上去。而如今,他却这般回答,实在叫她心里小失望了一把。 她微微嘟了嘴巴,故意白了他一眼:“傻瓜是个什么东西,能吃吗?” “能吃,柔柔软软的,有些甜。”他睨着妍华的红唇笑了。 妍华自从侍过寝后,也不知是被他打趣惯了,抑或是脸皮长厚实了些,虽是依旧会羞赧地泛红,却是比之前好些了。她脸上当时爬了两朵小红霞,没好气地别开了眸子,没有再回应,胤禛便盯着她直笑。 眼下,妍华便盯着那方石头发着楞。 石头的底部她已经让魏长安找人帮忙给铲平了,可以稳稳当当地座落在桌子上了,而石身也已经被清洗地干干净净。 她细细地观察着这块石头,石头顶部的那块幽绿色此刻仿佛要流出油来似的,泛出淡淡的光泽。她在胤禛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幅西洋油画,色彩艳丽,煞是好看。她想,她若是跟胤禛讨到那油画上的油彩来画这块石头,一定会往巧夺天工的方向做。 她盯着石头里露出的那一小块绿色的玉石发了会儿子愣,脑子里突然闪过什么念头,眼睛一亮,已是有了主意,其它图案她想等着慢慢再想,先提了笔将方才想到的东西写了下来。 她一直不曾告诉胤禛,她作画也是相当不错的。她能将花样绣得栩栩如生,一是因为她绣得细致,用线用色精确,二来便是因为她的花样底子画得好。 她既是想好了拿露出的那一小块玉石怎么办,接下来便是再从胤禛那儿套来一首他喜欢的诗便可。反正来日方长,她本就准备明年他生辰的时候送他这方石头的,所以也不急。想到前两日在书房里,胤禛叫她傻瓜的事情,她便有些心里犯堵,他呀,除了取笑他,便是挖苦她,哎…… “格格,听说贝勒爷昨儿夜里是去了锦绣轩呢。”灵犀从库房领了些过年要用的东西回来,进门一看到妍华,便说开了,“贝勒爷这几日身子刚刚好了些,怎得就跟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前儿夜里在祥和殿过的夜,昨儿夜里让宋格格侍寝的,今儿是不是又要换了?总该轮到格格您了吧?” 盈袖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要你瞎操心这些做什么,小心被人听了去告你一状!” “我在万福阁说说,能有谁拿着我的话当把柄呀!”灵犀扬着下巴轻哼了一声,又转开了话题,“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耿格格了,在花园里堆着雪人玩儿呢,倒是很久没见耿格格这般有兴致了。” “咦?是吗?在哪里?我也去看看。”妍华停下手中正在画的东西,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让盈袖给她拿斗篷。 “格格就别去了,怪冷得慌的,莫要冻着了。”盈袖劝了一句,可是妍华一脸的兴奋自是不听她的话。 “在竹林边儿上,那里雪多,没有被铲掉。”灵犀放下东西,在炭火炉上烘了烘手,“格格真要去吗?还是多穿些,外面寒得很。不过好在今儿没有刮风,眼下太阳也好……” 然,她还没说完,妍华便一阵风儿似的跑了出去。 “嗳?格格!你慢点儿!”盈袖让灵犀带了她去,灵犀赶紧追了出去。 妍华赶到竹林边的时候,耿氏已经差人堆好了一个雪人儿了。 只是看到耿氏是如何堆的雪人时,她心里泛起了嘀咕:灵犀这丫头,话也说不清楚,这哪里是耿姐姐在堆雪人啊?明明是耿姐姐在让人堆雪人! 原来,耿氏只是抱着小汤婆子在一边儿指挥着,让府里的丫鬟在堆着:“……嗯?脑袋这里,对,这里再添一点儿雪……那里,需再铲掉一点儿才是……对……” “妹妹来了啊,快看,这个雪人堆得多有趣~”耿氏看到妍华来了,忙招呼着她一起看。 “嗯~好玩儿呢,我也要堆一个!” 妍华看着不尽兴,将灵犀带出来的小汤婆子又扔给了灵犀,说罢便学着丫鬟们的模样也抓了一把雪捏紧实了在雪地上滚啊滚的,很快便滚大了。 “妹妹快停下!冻着了可不好!”耿氏无奈地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拉住了妍华。 妍华却偷偷捏了一点点雪,狡黠地一笑,朝着耿氏的脑门砸了过去。 “啊!”耿氏脑门上一冷,惊得花容失色,待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嗔怒地瞪了妍华一眼,“你个小淘气,怎得拿雪球砸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她说着便将小汤婆子给了身边的纤云,踩着花盆底的鞋子去追妍华。妍华嘻嘻笑着赶紧往竹林里的小径上跑去。 “妹妹快出来!那竹叶上的积雪多,小心掉下来砸着……”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嘭”地一声,便有一大坨积雪从竹叶上掉了下来,直直地砸到了妍华头顶。 “啊!”妍华只觉得头顶一凉,整个人便被积雪洒了个灌顶!她只觉得斗篷上的帽子蓦地一沉,她一下子失了重心,连带着往后倒去。 “没事儿吧?”耿氏后怕地抬头看了看,忙将自己的斗篷紧了紧,焦急地跑了过去,“可是摔疼了?” “没有摔疼,姐姐我没事儿呢。”妍华坐起了身子,想要将斗篷帽子里的雪给倒出来,耿氏忙让纤云帮着将雪给倒出来了。 “妹妹,哎,你呀……”耿氏宠溺地笑着,将她搀了起来,抬手将她斗篷上沾着的雪花也拍了个干净,“快些出去吧,待会儿又要被雪砸了。” 她话刚说完,不远处便又掉下来一大片雪。 “姐姐说话可真是准呢,方才你一说完我就被砸了,这下又说了一句,便又掉下来了一片!”妍华弯弯地眯起了眼,捂着嘴咯咯直笑。 “幸好不是说我乌鸦嘴!”耿氏戳了她额头一下,笑着拉了她一起出去。 “我还要堆雪人呢。”出了林子后,妍华又赶紧滚起雪球来堆雪人。 耿氏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转眼朝着雍华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胤禛似乎朝着这里走过来,心里一喜,面上却是没有做声,转过眼来只当没看见。她走近竹林摘了两片竹叶,将那两片竹叶插在了丫鬟们堆好的雪人脑袋上,仿佛两只绿色的耳朵一般,倒是有趣地很。 “兴致倒是高啊,不冷吗?”耿氏刚整理好那两只绿叶子,胤禛便翩然而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引蛇 妍华正蹲在那里滚雪球,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忙抬眼看了过去,见胤禛正盯着自己发红的手看,忙站起来福了个礼:“不冷呢,玩一会儿雪,手就暖了,不信你摸。” 她很自然地走到他跟前,将手伸了出来。 胤禛低头,握住了她的两只红彤彤的手,果真热热的,却还是轻哼了一声:“这里不是堆好了一个,你怎得还在玩雪儿?” 虽是责问,语气中却带了一丝宠溺。 耿氏站在一旁,施施然地垂下了眸子,笑得有些牵强。她还记得就在去年今日,也是在这片竹林附近,他握着她的手说:“素素,等我们的孩儿生下来后,定要长得像你,女儿柔美,男儿聪明。” 如今,她与他都在,竹林也在,可是他握着的已是妍华之手,什么叫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是耿姐姐堆的,我也想自己堆一个玩玩儿。”妍华转眼看向耿氏笑了笑,松开胤禛的手却又不好再蹲下身子滚雪球,只巴巴儿地盼着胤禛快些离开。 耿氏站得离竹林近,竹叶上有一小团雪花落了下来,正好打在她的发髻上,她受了一惊,忙往胤禛的方向跑了两步。胤禛顺势张开了手臂将她抱进了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后,又抬手将她发髻上沾着的雪给拂去了。 耿氏心里一暖,方才的凄凉又立马消散了,她娇羞地微微低头,喃了一声:“贝勒爷~”声音软软糯糯的,风情无限。 “今儿个良辰找了几支梅插在花瓶里,倒是好看。素素陪我去园里转转吧,红梅兴是都开了。”胤禛方要转身,看到妍华站在一旁动也不动,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表情也没有,便探眼问去,“婵婵可是要一起?” 妍华瞟了一眼耿氏与胤禛挽在一起的手臂,笑着摇了摇头:“贝勒爷还是跟姐姐一道去吧,奴婢的衣服有些湿了,要回去换呢。” 胤禛眨了两下眼,没再说什么,只冲着妍华点了个头,便跟耿氏往书房外面的小花园走去。 妍华待他们走远后,面无表情地又蹲下身子滚起雪球来。 “格格怎得不跟着一起去?好好儿的机会又让了人,格格不能这般好心!若是换做旁人,定不会这样这般傻!”灵犀在一旁气得直跺脚,看到旁边两个小丫鬟瞄着眼睛在看,气呼呼地嚷道,“看什么看,这里不用你们了,各回各处吧!” 她可不是傻瓜么,胤禛前两日还这样叫过她来着。 她心里本也是有些不痛快的,只是耿氏待她好,她私心里也是盼着耿氏高兴的,这样想着心里的郁结很快便没了。所以听到灵犀又这般恼她时,她只无奈地笑了笑: “傻灵犀,方才贝勒爷明明儿只想让耿姐姐陪着的,没听到他是叫耿姐姐陪他去转转吗?后来叫了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声而已,我怎得能那般不识趣呢?若是搅了贝勒爷的兴致,他心里倒是要怪我太不懂事儿了。” 灵犀听罢,虽觉得有道理,心里却还是不太高兴:“格格真是的,眼下贝勒爷愿意宠着格格,格格便应该多把握机会,若是能升了位分变成侧福晋,那便极好了,格格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快别说了!被人听了又该生事端了!”妍华左右看了看,忙打断了她的话。什么侧福晋,她不稀罕,只要胤禛心里一直有她便好,她不奢求那么多。 她又滚了两下雪球,见再也提不起兴致来,便站起身来回了万福阁。 是夜,胤禛留了耿氏在雍华殿侍寝。 第二日,他又去了绿萼苑赏梅,当晚便在绿萼苑过了夜。 第三日,他再次去了锦绣轩,只是这一次,他径直去了武氏的屋子。 武氏本也没再抱奢望,近来都安安分分地也没想着引起胤禛的注意了,只等着到了年夜里找了机会单独跳舞给胤禛看。所以听到紫烟禀报说胤禛去了的时候,她慌得差点儿碰翻了一旁的炭火炉子。 银针看到她手里正捏着规矩册子,淡淡地问道:“这么晚了,还在背着呢?” 武氏忙点了点头,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是呢,奴婢犯了错,贝勒爷为了奴婢好才让奴婢背这规矩册子,已是格外开恩,奴婢自是要认真一些。” “嗯,那便好。” 武氏是头一回跟胤禛这样单独相处,高兴地一会儿叫紫烟倒茶一会儿叫绿兰上点心,端得有些手足无措。好在夜色已晚,胤禛也没有跟她多闲聊,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武氏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见他走了,当即便失望透顶。只是胤禛前脚刚踏出门去,魏长安后脚就又进来了,低头顺眉地告诉武氏,胤禛让她准备一下,去雍华殿侍寝。 武氏高兴地赶紧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新衣裳,便赶紧赶去了…… 这样一来,府里的人竟是在这几日之内,轮番都侍了寝。 第四日,胤禛待武氏离开后,便叫来了魏长安:“可有线索了?” 魏长安抬眼看了一下:“奴才已经锁定了两个可疑之人,昨儿夜里已吩咐人去查探了。这几日,只有……与那那二人接触过,奴才发现唯独其中一人侍寝的时候,不曾发现有人偷听……” “哦?竟是她?”胤禛冷冷地笑了起来,眼里一片冰寒,“下去吧,先不要声张,先把那两个可疑之人摸清楚了再说。” 突然问道一股幽香,他循着香味看了过去,看到了几支绿萼梅,便看着那几只梅发了会儿愣。 等走出寝殿的时候,正好在外面看到了妍华,他看着这个心无城府笑得纯真的小女子,松了口气,牵着她便往书房去了:“今儿怎得直接来了雍华殿?” “昨儿听贝勒爷说梅花开了,正巧路过这里,想问问良辰府里哪里有梅花的。” “怎么?也想看梅花了?”胤禛挑着眉毛,挑衅地睨了她一眼,“昨儿叫你一起,你可是没跟着呀。” 妍华的眼皮抖了一下:“只是想摘些花瓣……想让盈袖做些梅花糕吃吃,若是花瓣多,再酿几坛梅花酿……” “酿是可以酿,但是不许喝。”胤禛面无表情地白了她一眼,她醉酒的两次可是都缠住了他,叫他苦不堪言。 妍华嘟囔了一句:“那我不酿了,就只做些桂花糕好了……” “为何不酿,我要喝。”胤禛轻哼了一声。 妍华听到这话,停住了步子,瞪了他两眼,只觉着他如今是坏得变本加厉,简直令人发指。不让她喝酒,好,她不做梅花酿了!可他却还非要她酿,酿好了让她看着他喝!怎能这样折磨人? 可是她还是不敢抱怨出声,只咬牙切齿地为自己争取着:“其实……桂花酿跟梅花酿都很难喝醉人的,因为……” “你不是一般的人。”胤禛白了他一眼,压住了她还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噎得她无言以对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哼!”快到书房的时候,妍华突然就哼了一声,然后撒开了胤禛的手。 胤禛纳闷地垂下眸子看她,眼里带着疑惑。 “我今儿研不了墨了!”妍华注意着胤禛的脸色,开始察言观色地闹小脾气。她打算见好就收,只要为自己争取到一些有益的条件,她立马就会屁颠屁颠地乖乖去研墨了。 “为何?”胤禛似乎已经看穿了她的小把戏,冷冷地看着她,居高临下。 妍华仰头望着,只感觉自己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他一大截,却是不肯这么快就认输。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想着一切合理的托辞,最后却是突然抚着额头装作病恹恹的样子道:“我昨儿受了寒,眼下觉着头痛了,恐怕是要请大夫看看……” “为何会受寒?”胤禛不动声色,只站着不动。 “因为昨儿玩了雪……” “罚!”他翘起一边的嘴角,笑得些微有些坏。 妍华警察地拿开手,瞪大了眼:“罚……罚什么?” “书房里那么多书,你便跟娴儿一样,也拿个五本回去好好背吧。”他突然想到武氏在背规矩册子,整整五大本,便随口说道。 “啊……我,头不痛了……可以研墨了!”她干干地咽了一口口水,忙眨巴着眼睛挽住了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讨好道。 “那方才怎得好像头很痛?装装样子的么?”胤禛又冷然道。 “我……呃……方才,只是有一点点痛……倒也不厉害……”妍华紧张地打了个嗝,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那还是装装样子与我看的了?罚!” 妍华哭丧着脸,悔得差点儿说话的时候闪了舌头:“还罚?贝勒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以后都不会头痛了好不好?奴婢……奴婢马上去研墨……” 妍华说着赶紧走快了几步跑去了书房,她才不管胤禛是在说玩笑话,抑或当真的。他随口一句,她便得照做不是,若是不做,以后罚得更多了那可怎么办…… 胤禛轻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跟进书房,便看到魏长安匆匆走了过来,不禁皱起了眉头:“何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挖酒 “贝勒爷,方才奴才差人出去,在外面看到如玉了。”魏长安微微喘了两下后,很快放轻了呼吸声。 “如玉?”胤禛疑惑,只觉着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魏长安尴尬地转了转眼,直言道:“奴才的舅舅被赶出府前,被如玉指认,说是舅舅侮辱过她。” 胤禛这才有些印象,渐渐想起来了:“哦,是她……好像是锦绣轩的吧。嗯?锦绣轩?” “如玉确实是锦绣轩的,奴才方才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大着肚子了。”魏长安点头肯定道,“奴才舅舅被赶出府后曾说过,他并没有对如玉做过那等苟且之事。奴才当时并没有听进去,只是眼下看来,确实是有可疑的。” 胤禛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即便赵四儿没有对如玉做过那等苟且之事,我也是不会再让他进府了。” 魏长安垂首:“奴才知道!奴才也断不同意再让他进府做事!”赵四儿即便没有对如玉做过肮脏之事,可他确确实实是对盈袖起了邪念。魏长安一想到这个就恨得难受,一个是他最亲之人,一个是他心爱之人,两难取舍,却是对赵四儿的作为厌恶到了极点。 “嗯。继续说下去,怎么可疑了?” “如玉……跟府里的孙远好上了。”魏长安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孙远一直是魏长安很信任的一个侍卫,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跟这种事儿扯上关系。 假如如玉肚子里的孩子压根就是孙远的,那就是说如玉还未出府时,便跟孙远做了苟合之事。而他们正好也趁着赵四儿出事之际,诬陷了赵四儿,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出了府,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既保全了自己,又顺利地出了府! “这么说……”胤禛沉思了一会儿,“如玉肚里的孩子未必是你舅舅种下的……”他转了转眸子,脑子里突然连起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与偷听之人未必有关联,你先继续查下去吧,莫要惊动了他们。” 魏长安点了点头,躬身退下。胤禛沉思了一会儿,方才信步走进书房…… 此时,贝勒爷外面,孙远正抓着如玉的手臂隐到了一处拐角,他紧张兮兮地四处看了看,然后责备地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若是被人看到……” “被人看到又怎么了!我们早已拜过天地了!我肚里还怀着你的种呢!”如玉本是欢欢喜喜来找他,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他这般凶狠的责备,心里一时不痛快便嚷嚷了出来。 孙远一个慌张,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我的姑奶奶!你还记得你是因为什么出的府吧!若是被人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我还有活路吗?你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爹吧!”他有些头疼,只觉着先前跟如玉好的时候,她各种温柔。如今出了府,便完全变了似的,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忍不住三番两次地找他。 “我……我还不是想你吗?你当我愿意挺着大肚子大老远的往这儿跑吗……呜呜……好不容易能够在一起了,却还是不能天天见面,你说说,一个月我们才见几次……”她说着便哭哭啼啼的抹起眼泪来。 “哎,我也知道辛苦你了,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天天都怕得要死,一个不小心被发现了,只怕连命都会丢了……”他无奈地抱住如玉,尽力安抚起来。 “孙郎,我们走吧,不要当着差事儿了,我们走得远远儿的,总是能过活的……”如玉伤心,难受地干呕了两下。 “不行!我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若是丢了这个饭碗,我还能到哪里……” “你的饭碗重要还是我们娘儿俩重要!”如玉红着眼睛低吼了一句,吓得孙远又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接下来连着两日,胤禛都去了锦绣轩宋氏的屋子过夜,头一晚还让她侍了寝,待到了第二晚,便冷着脸不让她碰了。 宋氏也不知胤禛心里是装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儿,问了几句没问出来,便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就在她快要睡着之际,胤禛突然开了口:“婉儿大年夜可备了舞?是什么舞?” 宋氏忙打起精神挨他近了些,搂着他的手臂欢喜地说道:“自是备了,只是奴婢想给爷一个惊喜,不想现在就说出来。” 她的声音娇柔,很动听,胤禛很喜欢她这般柔糯却又妩媚的风情。 “嗯,也好。往年你都备了舞,我估摸着你今年也是应该备了的。那便先不说吧。”胤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继而闭上了眸子,轻声喃道,“睡吧,我乏了。” 宋氏微微笑着,窝在他身边缓缓闭上了眼…… 因着自从在雍华殿沐浴过后,胤禛便没有再让妍华侍过寝,而是接连让其他人轮番侍了寝,一时间灵犀的心里便生出了一些遐想。 她以为,定是妍华侍寝的时候让胤禛不满意了,胤禛才会又让别人侍寝的。像在以往,胤禛冲着侧福晋李氏的时候,就经常去绿萼苑过夜,而不会像这次一般,频频换人。 “格格,今儿个奴婢给你带……”这一日,灵犀出府置办过年需要的东西时,路经胭脂水粉店,便给妍华带了一盒。 妍华近来跟胤禛要了些作画的油菜,眼下正专心致志的在那块石头上描摹着图画。她看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绿色玉石,绿油油的好看极了,便灵机一动,就着那块形状画了一张灵动的荷叶,荷叶上还有一滴水珠仿佛正要溜溜地滚动起来。 听到灵犀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立马拿了块帕子将石头遮了个大半。 不是她不愿意让灵犀看,只是她怕灵犀会一个不留神就把这份惊喜给说漏嘴说了出去。 “带什么了?”她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灵犀却往桌子上瞄了一眼,看到有块帕子盖着那块石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格格就不要成天到晚地摆弄那块破石头了,也好好打扮打扮自己,贝勒爷都连着好几日没有让格格侍寝了,格格怎得也不上点儿心……” “灵犀,你比我额娘还啰嗦。”妍华不待她说完,白了她一眼,就把她手里握着的胭脂盒子拿了过来,一边看着一边嘀咕道,“我叫你有余钱便买些好玩的玩意儿,怎得却是买了这个?” “这个不好玩,却好看。”灵犀说着就拿起妍华扔在桌子上的胭脂,让妍华坐了下来,帮她上了点儿胭脂。 这胭脂不贵,却是香得很。 妍华闻着那香气,突然摸了摸肚子:“灵犀,你去看看盈袖的梅花糕做好了没有,我肚子饿了。” 灵犀却放下脸来:“格格不要只惦记着吃的,且等一会儿……” “灵犀啊,你这是浪费银子你知道吗?我箱子里的胭脂水粉可比你手里买的这个好多了,你想让我上点妆,可以直接跟我说嘛!何苦这样浪费银子!”妍华不耐地拂开了她的手,只觉得灵犀买的胭脂味儿太浓了,她不喜欢,三两步跑去自己的箱子里翻出几盒胭脂水粉来。 “这是……贝勒爷给格格的吗?”灵犀一看那几盒胭脂水粉,便知道比她今儿买回来的好了许多。 妍华点了点头:“前些时候给了我的,你若不提,我都忘了。” “格格,那到了大年夜奴婢一定将格格打扮地美美的,贝勒爷见了定会很欢喜!”灵犀高兴地瞪大了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去看看梅花糕做好了没有。”妍华又摸了摸肚子,见灵犀傻愣着不动,便自己掀开帘子要出去。 灵犀见状,忙跑上前去:“格格!穿这样少出去,到时候生了风寒怎么办?快过年了若是再生个病,多不吉利!快些回去,奴婢这就去看看。” “嗳,等等!灵犀,你偷偷去挖一摊子桂花酿出来我尝尝。” “格格!贝勒爷说了不准你喝酒,你怎得忘了!”灵犀瞪着眼睛提醒道。 妍华摆了摆手:“我没忘,我只是想尝尝我第一次酿的桂花酿怎么样。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会知道?” “格格,奴婢没空挖!”灵犀瞪了妍华一眼,甩上帘子便出去了,心里恨得牙痒痒。 妍华撇了撇嘴,自个儿穿了斗篷,找了一个小花锄,鬼鬼祟祟地跑了出去。 这桂花酿算算时日,埋了也快三个月了,若是味道不错,她还准备着大年夜里跟胤禛一起喝酒对诗呢。若是不先尝一尝,她怎得知道味道好不好呢?若是味道不好,她到时便不提桂花酿的事儿了,做梅花酿的时候也可改进一些法子。 灵犀啊,真是不懂她的心。她一边慨叹着,一边一锄一锄地把雪刨开。 “这是在做什么呢?” 妍华正挖得尽兴,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不是胤禛又是谁! 妍华愣了下,没有回头看。她心里想着,这是后院,胤禛好好儿地不应该会来这里,约莫是她耳朵出了问题。她想,兴许被胤禛挖苦惯了,所以眼下偷偷做这事儿的时候,心里才会突然觉着听到了他的声音,这就叫‘做贼心虚’吧! 所以她轻轻吐了口气,又挥起小花锄挖了起来。 “耳朵落在屋子里了?”胤禛见她恍若未闻,冷冷地哼了一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除夕 妍华手一抖,花锄落下,锄杆直接砸在了鞋上。 脚上微微传来痛意,可是她却无暇顾及。 要这么糗吗?怎得她一想做点不守规矩的事情,就被他逮个正着?他已是好些日子没来她这里了,偏偏今儿她偷偷挖酒的时候他便来了。她简直怀疑,他早就派了个人在自己屋子里时时监视着她! 妍华笑着转过了身子,看到他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等着看好戏一般,眼里藏了一抹得意。 “贝勒爷怎得来了?奴婢的耳朵好好儿地长在这里呢。”妍华笑得更厉害了些,说着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仿佛在叫嚣着:你看呀,就在这儿呢,莫要再挖苦我了! 却见胤禛嗤笑着伸出手来,拂过她的脸,径直落在了她耳朵上,轻轻揪了一下。 妍华吃痛地顺着他手上的力道朝他走近了两小步,忙急着嚷道:“方才……方才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所以才没有回话的!” “嗯,原来这是真耳朵。”胤禛这下缓缓松了手,自言自语道。 妍华觉着他真的是越来越丧心病狂了,居然可以表现得这样若无其事!什么叫真耳朵,想罚她便直说,怎得能这样欺负她呢?她抖着手捂住了那只耳朵,火辣辣地发着烫,定是红了。 胤禛看到她眼里的闪闪泪光,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柔了下来:“这是想挖酒吗?嗯?” 妍华看着他嘴角的那抹笑,只觉着那是对笑里藏刀最好的解释。明明笑得那般温柔,为何说的话却让她如履薄冰? “奴婢……今儿要做梅花酿,想挖个坑,跟桂花酿放一起埋了……”妍华又弯起嘴角笑了,不知是否吹了冷风的缘故,她连着打了几个嗝。 胤禛指尖微凉,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往下滑,滑到她的嘴角旋起的小梨涡便停了下来。 最后,他捏了捏她的脸颊,轻笑了一声:“这种粗活,用得着你动手吗?魏长安!”说着,他便冲着身后的魏长安看了一眼,牵着妍华的手离开了。 妍华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偷偷咽了下口水…… 除夕那日,众人请安时,福晋便笑着与众人说了:“今儿申时二刻,都去大殿里一起用晚膳吧。” 众人听了没有一个不喜笑颜开的,武氏心里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福晋看向妍华:“贝勒爷说你酿了桂花酿,待会儿木槿会差了人去取两坛子过来,与大家尝尝。” 妍华点了点头,幸好那日被胤禛捉到之后,她于夜里又偷偷先挖了一坛子出来先尝了味道。好在味道颇是醇香,如若不然,只怕会遭了众人的嫌弃,更会受到胤禛的责备了。 一过晌午,灵犀便张罗着要为妍华上妆,妍华拗不过她,只好乖乖地坐在朝南的窗子下,一边惬意地晒着太阳一边让她给自己上妆。 待快到申时的时候,妍华这才换好新衣裳,匆匆往大殿赶去。 妍华赶到大殿时,还未到申时二刻,众人竟是皆已到场,胤禛也已经坐在正位淡淡地笑着抬起头来。 只这一眼,看得他眸子蓦地一亮。 只见妍华今儿穿了一件淡粉色的旗装袍子,白底绿纹袖口上绣了清新雅致的兰花,有的微微张开口子正欲绽放,有的已然花瓣大开吐出嫩嫩的花蕊。最让人叫好的莫过于花旁长长的叶子,淡淡的绿色摇曳在淡粉的底子上,碰撞出绝妙的美感。 她进大殿的时候,穿着一件淡绿色的滚白兔毛绉纱面斗篷,脱下斗篷露出里面的粉底旗装袍子时,便如一朵花儿骤然绽放。袍子上是粉底暗纹的绣花,精致又不失大方,衬得她本就白净的脸蛋更加粉嫩了。 她今儿上了精致的妆,眉黛青颦,眼波流转,嫩颊泛红,俏脸生春,再加上那红嫩水润的朱唇,端得像是突然增添了几分娇媚风情,让胤禛有了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突然发觉她竟不知何时有了这种绮丽的妩媚。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胤禛眼里的是惊艳,武氏眼里的却是嫉妒,她本就时时关注着胤禛的举动,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妍华看,心里的醋意顿时横生,酸溜溜地也不知何故,竟是干呕了几声。 福晋很快便注意到了武氏的举动,疑惑地看了过去:“武格格这是怎么了?犯呕的症状出现多久了?” “福晋,也就这两日才有的,许是进来寒气重了些。”武氏忙谦恭地站起身子向福晋福了身子,微微笑着答了。 福晋进她变得这般知书达理,欣慰地笑了笑:“今儿大年夜,倒是不必这般拘礼。”说着便示意她坐下,心里却多少有些疑惑。 木槿知她有疑问,便弯下腰来在福晋耳边说了一声:“福晋,待过完年,奴婢会差人将大夫找来给武格格把把脉的。” “嗯,那样最好。” 妍华行完礼后,从容地落了座,注意到胤禛时不时投来两道灼热的目光,便抬眼冲着他嫣然一笑。胤禛微微一愣,竟是抬起杯子示意奖赏她一杯果子酒,然后便率先喝了个干净。 妍华心里一喜,忙让灵犀倒了一杯,细细品尝起来。 “今儿高兴,弘昀说是要展示一段剑术呢!”福晋朝着侧福晋点头笑了笑,妍华闻言看了过去,只见唯有侧福晋身旁坐了两个小人儿,还有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弘时也被嬷嬷抱着站在她身后,旁人身边竟是再无子息。 “阿玛,孩儿可厉害了!还能打败魏长安了呢!”弘昀听到福晋提到他,忙抓起一把木剑,踢蹬着小短腿,便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屁颠颠地跑到了众席之间,指着魏长安便要与他比试。 “呵呵……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他若不是让你,我岂敢让他护着府里的安全?”胤禛慈爱地笑了笑,看着那个粉嫩的小娃娃轻笑起来,“你倒是先比划给我看看,都学了些多厉害的招式呢?” 弘昀听罢,挥舞着手里的小木剑便像模像样地比划起来。他初识的时候还记着魏长安教他的招式,只是毕竟年纪尚幼,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还没比划几下便忘了其余的招式了。 于是他便索性胡乱比划起来,口里稚声稚气地嚷嚷着:“哈!哈!呼哈!”一个人儿打得倒是也高兴极了,很快便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嗯,你这本事倒是真的不错!”胤禛笑着言不由心地夸赞了一句,弘昀听了高兴,虽然已是满头大汗,却是越加高兴起来,挥舞着小木剑满殿乱跑,差点儿打翻了桌子上的酒壶杯盏。 “好了好了好了……昀儿也累了,快歇了吧,到额娘这里来。”侧福晋看得高兴,见他再疯下去只会打破东西,忙嚷嚷着叫他停下来。 “我不!孩儿还要继续打给阿玛看!”他一边喘着气儿一边又渐渐跑回胤禛面前,蹦上蹦下的乱舞着木剑。 “嗯,够了够了!我看到了,弘昀可以停了,你也留些工夫让芊萱表演一个。”胤禛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弘晖去后,他才发觉自己平日里待弘晖过于严厉,所以对待弘昀倒是越发慈爱起来。 福晋看着活泼乱跳的弘昀,一时间又想起了弘晖,心里难受,愣愣地发起了呆,整个人也突然不好了,竟是偷偷抹了两把泪。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弘晖在那里说着各种讨人喜欢的话,胤禛那时虽是严厉,可对弘晖也是爱惜得紧。 她看到如今物是人非的场面,心里只觉得憋闷得慌,过了半晌才呼出气来。 府里最早生了孩子的便是宋氏,只是那孩儿命短,还未足月便夭了。芊萱如今是府里最大的孩子,已有十岁,出落得倒是水灵,只是话少。 芊萱听到胤禛提了她的名字,便捧着一张比她人还大的古琴到殿中央去弹。侧福晋李氏的琴艺颇好,芊萱诗词歌赋学得不好,古琴学得倒是不错。 她波动琴弦之后,便有一众穿着舞衣的婢女款款走来,将芊萱围绕中间,随着她的琴音翩跹起舞。锦绣轩的惜云竟是也在其中,她每每走近胤禛的时候,都忍不住无限娇羞地冲着胤禛妩媚一笑,胤禛倒是觉着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宋氏看到惜云的时候,愣了一下,眉间点的一点朱砂红微微聚拢,眼里冷冷的,竟是分外阴寒。 一曲终了,众人皆鼓起掌来。 妍华冲着不远处的耿氏说道:“姐姐,不曾想芊萱的琴艺竟也是这般厉害。” 耿氏颔首:“是啊,芊萱平日里不爱出绿萼苑玩儿,想是刻苦练琴呢。” 宋氏本就在担心今年会寻不到机会单独献舞给胤禛看,眼下再看到惜云春心芳动不甘寂寞地背着她偷偷练了这样一支舞,心里便起了火,却也没有当面发作儿。只是在惜云回到身边时,皮笑肉不笑地赞了一句:“跳得倒是不错,就是太急躁了些。” 惜云听她夸奖,心里一乐,偷偷瞟了胤禛一眼,见他正好往这边看过来,心里欢喜地一颤,忙柔着声音回道:“谢格格夸奖!” “我屋里的人这般有用,我怎能不夸呢!”她扬起嘴角,笑得妩媚妖娆,只是眼里生了寒气,只是惜云并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高兴地又偷瞄了胤禛一眼。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守岁 宋氏岂能让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抢了风头,加上她也不知今年还能不能寻了单独的机会跳舞给胤禛看,所以索性便在众人面前将早就准备好的舞给跳了吧。 她冷冷地遣了屋里另一个小丫鬟回去取来她的舞衣,悄悄儿地退下要去换衣裳,惜云眨巴着眼跟在她身后:“格格待会儿便要跳舞吗?不是说要私下里跳给贝勒爷看……” “这是你该多问的吗?”宋氏不悦地斜睨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 惜云忙垂了头,不敢再多说。她方才跳舞的时候,便是领舞之人,自己加了一些动作,都是从宋氏今夜要跳的舞里面偷学来的,她只怕宋氏待会儿就跳,众人一看,定是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云泥之别,宋氏常年习得的舞艺,岂是她一朝一夕便能学会的。 所以,宋氏举着水袖翩翩而来时,胤禛的注意力便完全在宋氏身上了。 她握着一条彩缎在原地旋转了起来,彩缎在她手中由上而下地舞动着,竟如一只开屏的孔雀一般,耀眼夺目。而后,她顺着彩缎旋转的方向缓缓将之置于地上,在她周身圈了一个圆,她便在那个圈里扭动着身子跳起舞来! 胤禛看着尽兴,让魏长安取来一柄笛子,和着乐师们的奏乐适时吹了起来。 悠扬的笛音袅袅升起,好如锦上添花。他吹了一会儿便站起了身子,缓缓走近宋氏,对上她含笑的美眸,轻轻靠近。 宋氏柔媚无骨般在那个圈里扭着纤腰,仿若水里的水草随着波动一样轻轻摇曳着,又仿佛水蛇一般浑身上下都在往上游弋。待胤禛走近,她挑动着娥眉缓缓将身子贴了上去,双手拂过他的腰,就着他的后背旋了一圈,从他右手边转到了左手边。 她捏着水袖妖媚地在他面前轻轻一晃,又突然走远了几步,欲拒还迎之态,魅惑到让妍华看得面红耳赤! “哼!狐媚子!”侧福晋李氏已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待看到她这般如若无人地跟胤禛互动挑逗,不屑地别开了眼冷哼了一声,“再妖媚,也是个生不出儿子的没用东西!”她轻轻嘀咕了两句,便低头跟弘昀和芊萱说话儿。 许是到了佳节倍加思念已去的弘晖,第一个没有弘晖陪在身边的除夕夜,福晋的脸色一直不大好。她呆呆地看着一边烛台上的红烛,汩汩流下血红的蜡油,仿佛那些日子里她总也流不干的眼泪一般。 “福晋?”一派热闹景象,唯独福晋冷清得格格不入。木槿察觉到一样,弯下腰来轻轻唤了一声。 福晋悄悄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叹了一口气:“木槿,我身子不适,便先回去了,待会儿待贝勒爷空下来,你差人跟他说一声吧。” 她说着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木槿忙搀扶住了她:“福晋,可还要再吃些东西?今儿夜里守岁只怕会饿着。” 福晋缓缓摇了摇头,神情恹恹的:“我吃不下。” 木槿无奈,跟身旁的一名丫鬟叮嘱了几句,便搀着福晋先行离去了。 妍华注意到这边的动向,担忧地看了看胤禛,见他还在与宋氏眉目传情,心里有些不舒服,也没再抬眼看了,只掩着面仰头将胤禛允她喝的那一杯果子酒都喝了个干净。 “格格少喝些,今儿可不能喝醉了。”盈袖忙在旁边提醒了一声。 “我知道,不喝了。”说罢,她便低头开始吃起东西来,也不再看宋氏那叫她都看到怦然心动的舞姿,索性便构思自己那块还未完成的石头。 一曲终了,宋氏扬头,发现出了胤禛之外,竟是无人在看,只有惜云满脸羞愤地隐在一旁的暗影中嫉妒地连下唇都咬出了血丝来。 “听说古时有个窅娘善跳金莲舞,舞姿如同莲花凌波,我看婉儿之姿定是也不比她差了。你倒是越发长进了,总能叫人惊叹。”宋氏本要退下,胤禛长手一捞,在她耳边夸赞了几句,这才松开手来。 宋氏娇羞地低了头,盈盈浅笑:“多谢贝勒爷夸赞,贝勒爷喜欢便是对奴婢最大的奖赏了。” 妍华不经意间抬头,便看到宋氏低头的娇羞与胤禛移不开眼的赞叹,心里只觉得方才喝下的那杯果子酒与吃下的吃食在打架一般,在腹中来回翻滚,搅得她难受。 耿氏看了宋氏的表现,心里也是不舒服,只是面上依旧温润着没有表露出来。她看到妍华的脸色有些不好,便关切地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许是刚才喝的果子酒太凉了,肚里有些难受。”妍华白着脸笑了一下,瞪了一眼胤禛,便想着找个托辞先行离开。 “额娘,孩儿想看烟花!我前两日看到他们搬了许多烟花回来,现在能不能看了?外面已是黑透了呢!”弘昀吃饱后,因为坐不住了,便开始嚷嚷着要看烟花。 于是侧福晋便抬眼看向胤禛,胤禛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魏长安,让他出去准备,然后便走到弘昀面前张开双臂来。 弘昀愣了一下,然后高兴地张开小手臂便往胤禛怀里蹭。 侧福晋也是头一回看到胤禛如此主动要抱弘昀,心里一高兴,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儿。 “嘭~”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四贝勒府上空绽放,偌大的天空上仿佛突然亮起七彩的星星,一闪一闪,前一片还未熄灭,后一片便接着亮起,然后便如同一闪而逝的流星一般坠向无尽的黑暗中。 弘昀开心地偎在胤禛怀里直鼓掌,大声地嬉笑着。 侧福晋在经历过周小六的事情后,心情一直大起大落。她本以为自那以后便再也受不到胤禛的正视了,没想到前几日却还是得了机会侍寝,虽然终究是有了隔阂,可眼下看到胤禛这般待弘昀,心里高兴不已,竟是突然流了泪。 芊萱一直在一旁安静不语地看着烟花,待发觉李氏在抹眼泪时,轻轻唤了一声“额娘”,然后便捏着帕子要给她擦眼泪。李氏心里高兴,将芊萱紧紧搂在怀里,忍不住又多流了两滴泪。 妍华看着侧福晋带着孩子站在胤禛身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感觉心里也突然添了一分想要给他生个孩子的冲动。 看完烟花回到大殿后,武氏又主动请缨要献舞,妍华心里觉着无趣,便扶着额头佯装身子不适,跟胤禛先行说了托辞借故离去了。武氏白了她的背影一眼,暗骂了两句后便转脸笑眯眯地也开始跳了起来…… “妹妹!”妍华刚离开没多久,耿氏便从后面追了上来,“等我一起。” “姐姐怎得也回来了?不多陪陪贝勒爷吗?” “哪里需要我陪。”耿氏拉了拉斗篷的领子,轻笑了一声。妍华了然地与她对视了一眼,笑着一起往万福阁走去,“离子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姐姐那里可有什么好玩儿的?” “我屋里倒是有一个毽子,待会儿进去暖了身子,不如踢了玩玩儿吧。” “咦?好啊!我踢得不好,姐姐顺道教教我吧。” “好,很是简单,妹妹聪明,定是一学就会。” 俩人说说笑笑地朝着万福阁走去。 大殿内,胤禛见众人已是去了大半,回头又没看到乌拉那拉氏,只觉着一下子便冷清了下去。 “福晋方才似乎哭了,走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胤禛闻言,愣怔了一下,当即便明白过来乌拉那拉氏的心情,只叹了一口气。再看向下面时,见妍华也不在,耿氏也走了,方才心里被勾起的欢欣也渐渐退了下去。 “贝勒爷,奴才已是查到了一些眉目。”魏长安见他脸色不好,犹豫了下,却还是很快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声。 胤禛抬眼看了过去,侧福晋笑着与弘昀说话,宋氏客套着在夸武氏的舞姿,沉默了一会儿便摆了摆手:“过几日再说吧。” 魏长安看了他一眼,点头退到了一边。 今年的除夕夜,似乎比往日都清冷了许多。 “我去看看文瑶。” 胤禛一走,剩下的人自是也不再干坐着,也纷纷回了自己屋子。 他走到祥和殿时,祥和殿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虽是张灯结彩在迎接着新年,可是殿中静悄悄的,肃冷得很,只偶尔传出一两声杯盏摔地的声音。丫鬟们忙碌着匆匆跑前跑后,脸上却是都紧张兮兮的满是慌乱,都没有人敢笑一声! “怎么了?”胤禛看到这个情景,皱起了眉头。 正巧路过的一个小丫鬟抬头一看是胤禛,忙跪在了地上:“贝勒爷,福晋……在发火。” 胤禛闻言,忙加快步子赶了进去。他与乌拉那拉氏夫妻多年,她的性子向来温婉敦厚,不曾与胤禛红过一次脸。可她却在弘晖去了之后的那一个月内,三番两次地发火,发泄完了便哭得昏天暗地,话也不肯多说,东西也不肯吃,完全变了一个性子。 “啪!”胤禛刚走进去,一个杯子便被摔碎在地上,一块碎渣正好滑到了他的脚边儿旋了两圈……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拜年 “这是做什么?”胤禛皱着眉头,痛心地看向乌拉那拉氏。 此时的她,不过是一位思念亡子的悲伤母亲。 听到胤禛的声音后,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喃了一声:“我的晖儿……” 胤禛轻叹了一声,走去将她揽在了怀里:“你但凡放宽心,身子早就养好了。眼疾还未好,又这般哭是要做什么?” “即便我哭瞎了,你也会做我的眼不是吗?”乌拉那拉氏将脸埋在他胸口,心里愈发难受起来。 “哎,胡说什么。”胤禛无奈地叹了一声,眼里微微泛起湿润。 他记得,弘晖刚去之时,她哭得死去活来,命都仿佛不要了一般,伤心到无以复加。那时候,每每心疼地揽着她柔声安慰,她都问他:“晖儿走了,我以后该怎么办?”他也万般心痛,只是坚韧如他,又怎会轻易跟着哭出来? 那时,他便允诺过:文瑶,晖儿不在了,还有我。你若当真哭瞎,以后我便做你的眼。 只是此情此景,她说出这话,非但没有儿女情长的绵延深情,却是带了一股自甘堕落的凄凉与放任。 “我让你养着弘昀,便是希望你能把他当做晖儿,解了你的心病。你却总是这般不愿走出来,我要拿你怎么办?文瑶,你当真不想让我安下心来是吗?” 乌拉那拉氏的哭声滞了一下,最后搂紧了他的身子哭得越加伤心了…… 快到午夜交正子时时,妍华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捂着嘴巴连打了两个呵欠。她接过盈袖手里准备点爆竹和烟花的火折子,也没穿斗篷,掀开帘子便跑出了屋子。 迎面而来的寒气吹得她打了个寒噤,睡意却也是突然间消散了许多。 “妹妹小心着些,莫要冻坏了身子!”耿氏忙抓着她的斗篷跟着跑了出来,见她已经点燃了一个爆竹,怯怯地不敢上前。待妍华跑回她身边时,她这才赶紧帮她披上斗篷然后再捂住了耳朵。 “嘭!”“啪!”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妍华被这震天的响声感染,一扫瞌睡,忙又上前点燃了两根爆竹,继而又点燃了一团烟花,然后便把火折子交给了盈袖。于是,灵犀跟盈袖忙捏着火折子上前将剩下一字儿排开的爆竹和烟花都点燃了。 小小的万福阁内,顿时热闹不已。 “有句诗写得好啊,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人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妍华有感而发,看着天上的精彩纷呈大声吼了出来!只是烟花爆竹声盖过了她的声音,耿氏她们都忙着看烟花,也没有回应她。 “格格快看,那烟花真好看!”灵犀指着夜空里那朵如同绽放的牡丹花一般的烟花高兴地嚷道。 “格格格格,那个也好看,黄灿灿的跟金子一样!”纤云受了灵犀的感染,也跳了起来…… “妹妹快早些回去歇着吧,看你都困成什么样子了。”待烟花散尽,妍华又接连打了几个呵欠,泪水涟涟的简直跟哭了一般。 “嗯,姐姐也赶紧歇下吧。” 妍华捂着嘴边打呵欠边往回走去,屋子里一直生着火炉子,暖的很。她迷迷蒙蒙地只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没有了分量似的,也不想洗漱了直接便要进去睡觉。 “婵婵~”突然有个声音从旁边的榻上传了过来,妍华唬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撞翻了立在一旁的花架子。 “你……你怎么在这儿?”待她站稳后,这才发觉胤禛正一脸萧索地坐在她的屋里,“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稳下心神后,她见胤禛面色憔悴,不知他又出了何事,忙关切地走了过去。她离开大殿的时候,胤禛还高高兴兴的,眼下面色如此凄凉,着实变化太大,叫她摸不透他的心思。 “来了一会儿了,听到你在素素那边玩儿得高兴,便先过来坐坐。” 他的形容落寞,连声音都透着寂寥,妍华看得鼻子一酸,走去坐到了他旁边,抱住了他喃道:“好好儿的除夕夜,你怎得这样不开心?” 胤禛叹了一口气,回拥住她的纤腰:“就想跟你说会儿子话,婵婵~” “嗯?”妍华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心知他心里有了事儿,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她也不知从何问起。听到他幽幽地唤着自己,便忙应了声儿。 “等再过两年,给我生个孩子吧。”他突然感慨万千,话到嘴边硬是生生一转,脱口而出变成了这样。 妍华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这是他第一次提到这样的话题,她本是还未想过,只是听他提起,心里却突然生出了向往。她今夜看到他抱着弘昀、侧福晋牵着芊萱站在一起看烟花时,那种其乐融融合家欢乐的场景,突然就产生了万般艳羡。 “累了,睡吧。 妍华乖乖地点了头,也不再多问,只伺候了他宽衣,便一起相拥着沉沉睡去。 “今儿文瑶就不进宫了,让琴语带着弘昀他们去吧。”第二日一大早,妍华朦朦胧胧地便听到胤禛在跟谁说着话,只是她困得厉害,很快便又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才想起迷迷糊糊听到的那一段,忙问了盈袖:“福晋是不是病了?今儿不用请安了?” 盈袖点了点头:“方才木槿确实差人来说过。不过今儿是年初一,格格最好还是过去贺一声。” “也不知他昨儿夜里不开心是不是因为这个,福晋好好儿地怎么就病了呢?多半是想弘晖了。” “格格还是少猜吧,待会儿去了福晋那里多说点吉祥话就好。”盈袖担心她多事,少不得又叮嘱了一番。 “盈袖,我知道~哎,你怎么也跟灵犀一样变得这样啰嗦了?”妍华冲着镜子里的盈袖吐了吐舌头,只待梳好发髻便先赶着去给耿氏拜个年。 却不想,等梳妆好候,妍华刚一转身,灵犀跑了进来,拉着盈袖一起,“噗通”一声就齐齐跪了下来:“格格新年好!祝格格吉祥如意、早生贵子!” 这在妍华的预料之外,她局促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该赏些什么:“盈袖,我的月钱呢?放在哪里了?” “噗~格格,哪儿有这样的,奴婢跟格格拜年,格格倒是管奴婢要钱了。”盈袖笑着起了身,指了指里间的一个箱子,“都在那里面呢。” 见她果真是要去拿银子来赏,盈袖忙上前去拦住了她:“格格可不能这样大方,待会儿若是耿格格她们来串门子,格格难不成都拿银子赏了?哪儿有那样多的银子。” “我又不傻,她们是她们,怎么能跟你们比。你们我自是要赏的。”妍华说着找出了钱袋子,拿出两粒碎银子出来,一人给了一粒。 待妍华赶到祥和殿时,发现大家居然都在,唯独武氏,听说不用请安后,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福晋因着身子不适,并没有出来见大家,众人说了一些祝福的话后便走了。 妍华高高兴兴地在府里转了转,每个丫鬟和侍卫的脸上都笑嘻嘻的,见到妍华都客客套套地说了各种吉利话,妍华空着两只手着实觉着不太好,转了一会儿便匆匆赶回了万福阁。 她这才发觉,她的那块石头竟是跑去了榻上的一个小角落里。胤禛昨儿夜里在屋里等她的时候,便是坐在了那张榻上,她这才猜测到,原来胤禛已是看到了她的这块石头吗? 本想准备的惊喜,竟是提前被知晓了,而她的这块石头她也只画好了底画,还未来得及上色。只是,石头上的那几个字,他是不是已然看到了? 她将那块绿色的玉石画成了一张荷叶,一个女子正捏着荷叶的长茎将它当伞一般撑着,她的身边站了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俩人十指相扣,含情脉脉地对望着。 她不知道胤禛都写过哪些诗,也不知道胤禛最喜欢哪一首,只是看到石身上的这两个人,便突然想到了几句话,也没再多想,当即便题了上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看到了是吗? 妍华面上一热,忙让盈袖准备好了画笔和油彩料子,定定心心地坐在了向阳的窗户下开始着手完成石上的小画。。 她不奢求能成为他最宠爱的那个人,只盼着能一直像现在这般便好——心里有她,不管开心了还是难过了,都愿意跟她待在一起…… “侧福晋回来了。”李氏从宫中回来后,径直便往祥和殿而来,脸上喜气洋洋的,眉梢上都挂了笑。木槿看到她来,行了礼便引着她去见福晋了。 “姐姐不知,宫中今儿个可热闹了,额娘见姐姐没去,牵挂了好一阵子,让我带话给姐姐,一定要好生养着病,她想你想得紧。额娘今儿啊,赏了昀儿许多东西呢,直夸昀儿生得好头脑又聪明,跟贝勒爷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 木槿见侧福晋说起弘昀便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忙在一旁插了话:“侧福晋恕罪,奴婢多嘴一句,大夫说福晋需要静养。” 李氏说得高兴,被木槿这样一打段,当即便恼了,抬起手来便想扇她一耳光。只是鉴于福晋在场,她干瞪了一会儿眼,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孙远 “说吧。”胤禛冷着眼看向魏长安,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只管说你已经查清楚的事情便可,我不想听到毫无依据的推测。” 魏长安点了下头,缓缓禀道:“奴才这几日让人偷偷注意孙远的举动,发现他确实与锦绣轩之人有往来。” “说下去。”胤禛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贝勒爷年前连番让格格们侍寝那一次,奴才探到唯有孙远,每次都特意与当值的侍卫调班。也唯有在宋格格侍寝的时候,他没有任何举动……” “……奴才还查探到,如玉腹中的孩子就是孙远的。而如玉当初指认奴才舅舅之事,便是由惜云带了她主动去跟福晋招认的,如玉承认那是惜云教她的,既是成全了如玉,又免得让锦绣轩担了恶名。至于宋格格知不知道那件事情,如玉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孙远为了报恩,在帮着锦绣轩做事,至于在做何事,她也是不清楚。” “你们抓了她问的?”胤禛皱着眉头,不悦地看了魏长安一眼。 “贝勒爷,孙远不会被此惊动,奴才可确保如玉不会将此事告诉孙远。”魏长安心中一凛,忙垂下了头。他能成为胤禛的左臂右膀,自是有些过人之处,这种小事若是都有后顾之忧,那么他也不会让胤禛那般信任。 “口说无凭,这些终究没有证据,先莫要声张。”他想起侧福晋李氏的事情,眼下又多了一个宋氏,拧起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 为何,她们会变成这样? 当初不过是为了追查偷听之人孙远,无意间便扯出了周小六。府里这些人,背着他还有多少秘密?他自是允许她们各自有心思,却不能接受她们心思多到要派人窥探他的行踪。 “奴才……斗胆有个提议,待如玉生下孩子后,可以滴血验亲!” 胤禛沉着脸,半天没有吭声,最后只是摆了摆手:“先退下吧,此事从长计议。” 锦绣轩内,因为惜云背着宋氏偷偷练了舞,还刻意在除夕夜跳了给胤禛看,宋氏已经刻意冷落了她数日。惜云面上虽是不住地认错示好,心里却压根儿不觉着自己有错。 人,孰能无私心?她只觉自己的样貌完全不输宋氏,自是想攀上枝头当凤凰。 宋氏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只冷冷地注意着她的举动,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话:“找个机会,让他来见我。” 惜云愣了一下,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宋氏口中的他是指孙远:“格格要在哪里见他?他小心得很,不肯轻易……” “我要见他一面都不成么?这窗子外面的树太近了,挡着光,你让他带人过来将树移远一些。”宋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从一个小圆盒子里挑出一些膏来在手背上细细抹开。 “呃……是,奴婢这就去。”惜云见她举手投足间都满是风情,一时看得有些愣了,待瞄到她眼里的冷意时,吓得一哆嗦,忙低了头应声退下…… “灵犀,待过几日,我可是能跟贝勒爷求了机会回家一趟?”这几日,福晋因着身子不适又免了众人的请安。妍华算准了时辰,待时辰一到,便领着灵犀往书房走去。路上碰到孙远带了两个侍卫跟着惜云往锦绣轩去,只不甚在意地看了两眼。 “贝勒爷若是同意,自是可以的。只是格格回去是要做什么?”灵犀好奇地看着孙远他们的背影,纳闷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锦绣轩又要使什么幺蛾子了。” “自是回去看看我家人,第一次离开他们这般久,心里挂念得很。”说着她只觉得心里的思念突然之间变得泛滥,也没在意灵犀嘀咕了些什么。 妍华到了书房后,见胤禛的脸色寒若冰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依稀记起方才看到几名侍卫随着惜云往锦绣轩去,只以为锦绣轩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闹得他不开心,便也不敢问胤禛能不能让她回家去探望家人之事。 只是胤禛看出她有话想说,便主动问了出来:“欲言又止的,是想说什么?” 妍华见他问,忙整理了下措辞:“已是到了新年了,春天也快来了呢,燕子也要还巢了……” 胤禛幽幽地断言道:“想你额娘了?”他似又想起了什么,只觉府里近来有事要发生,她若能避了那些糟心事也好,便又说道,“那便回去住几日吧。” 妍华没有料到胤禛这一次如此好说话,忙高兴地走近了他几步:“谢贝勒爷。” “哼!要离开我了便如此高兴,看来你心里也没有我啊,回去之后切不可偷偷喝酒,知道了吗?”胤禛看到她纯真良善的眸子,心里的玉洁之气便消散了一些。 “没有,古人有云,小别胜新婚,我会满心挂念着贝勒爷的。”妍华心里高兴,出口便说了一通哄着他的话来,见他果真笑了,又走近了一些继续说道,“贝勒爷丰神俊朗,我自是舍不得离开的,只是你既然发话让我回去看看,我也不好忤逆了你的意思,回去看看很快便会回来……” “这么说,你并不想回去了?那便算了,在府里待着……” 妍华听了只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谁叫她不会说话来着,忙急急说道:“我……也是有些想回去看看的!” 胤禛也不再逗她:“那你便回去住个三五日再回来吧。”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府里果真如胤禛所料,出了事情。 只是出的事情却并非胤禛料想之事,只因孙远见了宋氏后,得了宋氏的授意,蛰伏了起来,不再窥探胤禛的行踪,也不再私下与惜云碰面,魏长安因为并没有得到切实的证据,而胤禛也不知为何,这一次没再那般果断地让他抓人审问,所以这件事情便暂时搁浅了下来。 妍华走后第二日,木槿出府给福晋抓药,却突然不见了踪影。 福晋等到夜里还不见木槿的踪影,便立即去了雍华殿找胤禛,让他差人出去找人:“木槿做事向来谨慎,从未出府这么久不回来,她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也定会差人回来禀我一声,今儿到现在都未回,定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莫急莫急!”胤禛见她急得慌了神,忙安抚住她问道,“木槿今儿是出去做什么了?” “去保济堂抓药了,我眼疾又犯了,她不放心别人,便自己去了……”说着她便悔得又流下泪来,弘晖已经不在,木槿若是再出个什么事情,她平日里便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了,思及此,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很。 胤禛看了魏长安一眼,魏长安便立马会意,匆匆退下带了人去找木槿。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胤禛知道木槿在乌拉那拉氏心中的地步,也深知木槿与她来说,亲如姐妹。弘晖离去之后,她本就崩溃到一点儿欲念都没了似的,胤禛几度担心她会因此而绝了生存下去的念头。若不是木槿一直在旁陪着开导,她也不会那么快便恢复。 他觉得,若是木槿再出事,只怕福晋会心死。她是他相依相持十几年的结发之妻,自是盼着她能好好过日子的。 魏长安差人将保济堂周围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没有寻到木槿的人,更是让人在贝勒府到保济堂的所有可行之路给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人。 直到翌日晨曦伊始,街道上又渐渐出现各色人影的时候,他才在一路打听之下,从一个孩童口里听到一丝线索:“昨天我在那个巷子里,看到几个叫花子围着一个漂亮姐姐,然后把她带走了……” 魏长安心里“咯噔”了一下,听到这话,只觉得木槿遇到了地痞流氓,此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带人循着那个孩子所指的巷子一路追寻,最后在离保济堂极远的一个破巷道里发现了一跟带了血的朱钗,只沉默着让人将那段朱钗拿东西包了,带在了身上。 “你们差人去城郊找一找,给我仔细了找,一直蚂蚁都不得放过,但万万不得扰了百姓!我回府一趟。”魏长安惴惴不安地带着那枚朱钗回了府,因为福晋一直待在雍华殿没有走,所以胤禛看到魏长安脸上的神情时,只默不作声地走了出来。 “找到了?” “奴才只找到这个。”魏长安将那枚朱钗取了出来,“这钗子像是木槿姑娘常戴的那个,奴才不确定,便想回来找个人认一认。”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你去祥和殿找个丫鬟认一认,莫要声张出去,更不得说与文瑶听。”他看到钗子上的血迹,心里便预感出事了,不想乌拉那拉氏担心,便想先瞒着。 魏长安会意,忙匆匆要赶去祥和殿。 “慢着!”胤禛的眉间隐隐现出不安,又低喊出声。 魏长安闻声停了下来,又转过身子等待胤禛的指示。 只见胤禛蹙着眉头,过了半晌才哑了声音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一百二十章 回府 妍华是第三日下午回来的,一回府正好碰到魏长安带着几个侍卫出来,一边匆匆走着一边跟身边之人吩咐道:“你将东边的人调出一小半来,随我出去。” 魏长安看到妍华的时候,愣怔了一下:“格格回来了。”说着便垂下头退到了一边给她让道,余光瞥到盈袖时,本满是焦虑与凶狠的血红眼眸,却在一刹那充盈了满满的柔情。 他很累,找了几近一天一夜,非但寻不到人,连尸首也看不到。 假若木槿当真死了,那么他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找出来的。即便难办,他却依旧会咬紧牙关死命去寻。 他从小无父无母,听赵四儿说,他娘在他尚未记事起,便被他亲爹给卖去了妓院还赌债。他娘不甘受辱,含恨自缢,尸首都被扔在了乱葬岗被野狗叼了去食了。 那时候的赵四儿血气方刚,听说了这事儿后,带了几个人便猛揍了他爹一顿。他爹毫无还手之力,第二日又被赌馆的人打了一顿,没钱医治,当即撒手人寰。 赵四儿那时也是十几岁的愣头小伙儿,却还是承担起养育魏长安的责任来。他因着嘴头活络,阴差阳错地被介绍进了四贝勒府看守库房,而魏长安也是争气,竟是也出落成了这般能干的人儿。 魏长安自小吃惯了苦,所以即便一天一夜未合眼,却还是熬得住,因为他放不下心歇息,非得亲自带了人找才安心些。 “格格!” 眼见妍华错身而过便要进去,魏长安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她:“格格若是得空,便去陪陪贝勒爷吧,贝勒爷在书房。”他心知胤禛跟妍华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放松,终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妍华心里本就憋了疑问,回头看到魏长安满是红血丝的眼眸,看了一眼盈袖这才问道:“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魏长安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却是看向了盈袖,只是盈袖低着头并没有看他:“木槿姑娘不见了。”见盈袖不看他,他心里堵得慌,也不再滞留,只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奴才还要去寻人,这便先走了。” “咦?好好儿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妍华的心里疑云重重,从盈袖挎着的包袱里拿了个东西出来便让她先回了万福阁,自己则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她赶到书房时,胤禛并不在里面,她见桌子上的毛笔字字迹还未干涸,便问了守在门外的一个丫鬟道:“贝勒爷呢?去了哪里?” 那丫鬟指了指小花园:“贝勒爷朝那边去了。” 胤禛因为心中烦闷,想到府中近来出了诸多事端,却又不得解。习惯地叫了一声婵婵,却见旁边站着一个脸生的丫鬟,一时郁结便出来散散心。 待走到小花园里的一片空地时,他心血来潮想要射箭,便差人准备好了靶子,接连射了几支,却是一支都未中红心,心里不禁愈加烦躁起来。就连看到雪上露出一截枯树枝来,都觉得异常的不爽。 只是他修身养性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所以虽然心里烦躁,可他面上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妍华远远地看到他在射箭,只对着看到她的侍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猫手猫脚地偷偷朝他身后走去。 前几日又下了雪,地上已是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所以饶是妍华再小声,胤禛还是察觉到有人在附近走动。 “啊!”妍华还走近他,在离他约莫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被他吓得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上。 胤禛本以为又是孙远在鬼鬼祟祟地偷听,心道怎得这次他动静这般大了,手里举着那把待发的箭华丽地转了个身,直接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妍华的额心。见来人是他时,他微微有些错愕,忙将那支箭往旁一偏,松了那张弓收了起来。 妍华傻了眼,坐在地上仰望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张看似很重的弓利落地收了力,交给了旁边的侍卫,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有一种别于平昔的英气,眉宇间的冷淡此刻也突然变得俊伟,略微瘦削的身形也蓦地伟岸起来。 毕竟妍华平日里见惯了他读书写字时的优雅劲儿,难得见他摆弄弓箭这些东西。 “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当真是舍不得我吗?”他眼底的阴郁刹那间烟消云散,只觉着憋在胸口的闷气突然松了出来似的。 妍华瘪着嘴,一双眸子汪汪地闪着泪光,她吸了下鼻子,闷闷地抱怨道:“我一回来你便拿弓箭指着我,若是一失手,我不就……”她想想就后怕,现在还觉得有些腿软,只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天真地想着送惊喜给他了。 胤禛挑了下眉头:“这般不信我?” “刀剑无情嘛,我是不信着箭,若是你手滑……它不就直接冲着我这儿来了吗?”妍华瞪着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心,不敢想像那里被一支箭刺穿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胤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将她从雪地上扯了起来,见她斗篷上粘了雪,便很自然地抬手给她拍了拍。妍华的脸上顿时充了血,只因胤禛碰到的位置她较为敏感——臀部。 “嗯?那是什么?”胤禛看到地上掉了个东西,好奇地弯腰捡了起来。 长长的,用纸包裹着,宝贝一般。 妍华嘻嘻笑着将那东西拿在了手里:“你猜,很好吃哦。” 胤禛翻了个白眼,一听她说是吃的东西,便豁然开朗了:“冰糖葫芦?哼哼~” 闷笑了两声,他牵着妍华便往书房走去:“外面冷得慌,还是去书房吧,可是摔痛了?嗯?” 妍华微微嘟嘴重重地点了下头:“嗯,痛!”嘴里虽是如此说,可手里却速速地拨开了包着冰糖葫芦的那层纸,而后握着那串糖葫芦就伸到了胤禛嘴边,“尝一尝,酸酸甜甜的很是美味呢。” 胤禛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张嘴。从小到大,没人喂他吃过冰糖葫芦,小时候在宫里倒是有太监偷偷带过糖葫芦给他吃,只是外面的冰糖化开了,所以他对糖葫芦的印象并不好,只觉着看着脏兮兮的,味道也太酸楚。 妍华见他愣着不动,便将糖葫芦又往他嘴便伸了伸,直接贴到了他的唇上:“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呢。”见他微微张口,忙将最上面的那颗糖葫芦送进了他口中,他轻轻一咬,妍华轻轻往外一抽,那颗糖葫芦便顺利地滚进了他嘴里。 他犹豫地嚼了两下,不是太酸,也没有过于甜腻,酸味与甜味相互中和,确实爽口。 “确实好吃吧?”妍华见他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得意地扬起了眉毛,低头也咬下一颗,高兴地吃了起来。 “还可以。”胤禛不疾不徐地将口中的糖葫芦嚼着吞了下去,他喜欢看到她这般容易满足的样子,知足常乐,所以才会这样开心。 走近书房后,妍华左右探了探:“良辰呢?” 胤禛的眸子黯然失色:“我让她先去祥和殿伺候着了,文瑶没了木槿在身边不习惯,也就良辰还能伺候着。” 妍华无心提起木槿失踪之事,只是眼下已经不小心扯到了那事儿上面,便搂住他的腰安慰道:“木槿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福晋……也会熬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胤禛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发了会儿楞。 妍华偷偷地又咬下一颗糖葫芦,红着脸抬起了头。只见她突然踮起脚来,咬着那颗糖葫芦便要往胤禛嘴里送。 妍华够了半天,见他一直侧眼看着旁边的书架,便泄气地站回了身子,因为她踮累了。 胤禛却在她垂眸的瞬间瞥到她的举动,弯起嘴角低下头去擒住了那张红唇,以及她嘴里的那一刻糖葫芦。 妍华惊喜地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她当胤禛压根不想要她这般喂食,正羞愤地要自个儿吃下嘴里的糖葫芦。胤禛连同那个糖葫芦一起,在她唇上蹂躏了一会儿,就在妍华兴奋地快要喘不过来气儿时,他眨了眨眼,咬下半颗,而后将另外半颗送进她嘴里后,这才离开那两瓣柔唇,细细地嚼了起来。 他睨了一眼妍华手上剩下的糖葫芦,魅惑地挑起唇角:“这样吃倒是更好吃,我还想再吃一颗。” 妍华娇羞地低下头,眼里水光流转,楚楚动人的模样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胤禛喉头一动,低下头去又含住了那两瓣比花还香甜的柔唇…… “嘶……木槿!”祥和殿内,福晋昏昏沉沉地刚睡下,突然就猛地坐起了身子,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良辰忙跑上前去,顺着福晋的脊背柔声安慰:“福晋又做噩梦了?” “木槿回来了吗?木槿在哪儿?我梦到她一个劲地哭,我问她话她却听不见似的……木槿,木槿在哪儿?”她神色木然地抓住良辰的手,紧张地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福晋是做噩梦了,快别吓唬自己,木槿姐姐定会平安归来的。”良辰看到福晋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一揪,差点儿落下泪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事 “今夜我留在这里行吗?”妍华从踏进书房伊始,便一直与胤禛缠在一起,待她随着胤禛回了雍华殿后,已经入夜。她深知胤禛不是个愿意吐露心事的人,只担心他夜里又会胡思乱想到睡不着觉,索性便赖着不走了。 胤禛侧目:“你既是想侍寝,我岂有不让的道理?” 妍华听到他这般调笑,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别开了眸子。 “先让她们伺候你更衣吧,我去去就回。”他心里终究放心不下乌拉那拉氏,抬眼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便往祥和殿走去。 等他回来时,妍华已经洗地白白净净的躺在了锦被里。 他方才探视过乌拉那拉氏,看到她的情况不太好,心里的郁结之气便又加重了些,所以回来看到妍华无限风情地侧身躺在那里,依旧无动于衷。 他冷着脸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妍华看到他的脸色便知他心里又不高兴了,忙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身,扣在他腰前的两根手臂皆露出一小截来,粉嫩白皙,跟娇嫩的莲藕一般,看着便香甜可口。她用脸在他后背上微微蹭啊蹭的,掐着声音尽量柔缓地说道:“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她的声音柔柔糯糯的,又刻意掐柔了声音,所以听起来倒是在稚嫩中掺了一丝妩媚风情。 胤禛没有吭声,只低下头,抬手摸上那两截柔嫩的手臂,软软的滑滑的,摸得他心中一动,微微有些心驰荡漾来。 “你难得放下矜持这般主动,我倒是不该拂了你的好意。”胤禛收起心里的思绪,握着她的一截嫩藕般的小臂,轻轻一抽,将她绕过左边臂膀带进了怀里。 说着,他便做出仿佛被强迫一般,万般不情愿地皱着眉头将唇凑了下去。 妍华躺在他怀里,直接捧住了他的脸,撇了嘴道:“贝勒爷若是累了,赶紧歇息吧。奴婢只是给贝勒爷暖暖床呢,爷莫要误会了奴婢的意思。” 胤禛轻笑出声,不待她溜走,低下头去吻上了她的额头、鼻尖、柔唇、发梢…… 满室的旖旎,挤走了一直悬在他心头的烦忧,一夜安眠。 第二日,胤禛下了朝回来时,魏长安已经候在了门口。 胤禛看到魏长安脸上的凝重时,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找到了?” 魏长安点了点头:“在城郊一处废弃的破屋子里找到的,找到的时候……”魏长安的眸色突然变了变,想起发现木槿时她的那副惨样,便不忍细述。 找到木槿的时候,她衣衫褴褛,已是衣不蔽体。下身几乎裸着,血渍等脏污到惨不忍睹。魏长安忙让其他侍卫在外面守着,只身一人走了进去,脱下自己的斗篷将她整个人包住。 她的整张脸都已经冻得发紫,气息也微弱得很。整个人都已经奄奄一息,毫无生气。 魏长安找到了人,却也不敢就这样把她带回府,只在外面找了个院子将她安置好,找了柳大夫帮她验了伤,眼看胤禛下朝的时辰快到了,这便先行赶了回来。 “谁干的?”胤禛沉声道。 魏长安摇了摇头:“许是一些地痞流氓干的。奴才赶到的时候,那屋子周围已是一个人影儿也见不到了,奴才让人将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继续查!”胤禛拧起眉头,想到乌拉那拉氏的境况,眼里的忧色更重,“木槿的事情先不要跟文瑶说。” “可福晋若是问起,奴才可是该先编个谎话安抚一下福晋?”魏长安想起木槿的那副样子,只怕是很难让她彻底好起来的。 胤禛沉吟了一会儿:“嗯……你就告诉她,已经找到木槿了。只是她当时乘坐的马车受了惊吓,横冲直撞的将她甩出了马车,导致她受伤严重,昏迷不醒,索性被一个好心的百姓给救了性命……大夫说她身子多处骨折不宜移动,所以暂时回不了府,想必至少要休养个把月才能好起来。” 魏长安抬眼看了一下:“若是福晋要出府去看木槿姑娘,奴才该怎样拒绝?” “你只便告诉她,木槿需要静养,大夫说木槿若是此番养不好身子,容易落下残疾。她若是去了,少不得哭哭啼啼的,若是惹得木槿伤心只怕动了精气更伤身子。” “喳!” “这番托辞我会先去跟她说一遍,她若再问你,你也这般回她便是。照顾木槿之事,你要安排妥当,若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你看着处置。”胤禛心头的一口气终是放了下来,眼下木槿已经找到,且当走一步看一步了。 胤禛到了祥和殿还未走进去,便听到乌拉那拉氏在嘤嘤哭泣,时不时传来良辰的轻声宽慰。 他敛了敛心神,深吸了一口气,装作很高兴地走了进去:“这是做什么?一大早地又哭哭啼啼?木槿若是在,又免不得要忧心了。” 福晋听到他的话,忙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泪眼模糊地急急走向了他,差点儿不小心摔了:“可是找到木槿了,她怎么样了?可……出什么事儿了?”她说着便往胤禛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木槿的身影,心里的失望顿时又重了一分。 “嗯,找到了,在一个百姓家中找到的……”因为事先便好了谎话,所以胤禛说起来倒是有板有眼的,着实看不出破绽。 乌拉那拉氏紧紧地握着胤禛的手臂:“贝勒爷,让魏长安派了人好生照顾她,不……不不,他一个男子,怎么懂得怎样照顾人,还是让我屋里的人去吧,她们跟木槿熟,自是更懂怎样照顾她。香雪!香雪……” 胤禛抬手捂住了她的唇:“我自是都安排好了,你连我都不信吗?你这儿本就缺了得心之人,都走了你可怎么办?你还是顾着把自己身子养好吧,等木槿回来了,你若是还是这样一副病弱的模样,她忍不得又要亲自跑出去抓药,你可放心?不得再哭了,真把眼睛哭瞎了,那可怎么办?” 乌拉那拉氏心里悬了两日的担忧终于落下,只觉得一直紧绷的脑子此刻终于得闲,蔫蔫儿地只想好好歇息一番。她伏在胤禛怀里,一个劲喃着:“贝勒爷定是要请了最好的大夫将她治好,木槿便是奴婢的好妹妹,贝勒爷一定要让人治好了她……” “好,好……”胤禛的眸子微微眯了眯,心里的不祥之感隐隐浮起…… “你为何救我……让我死了算了,我这副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醒转来的木槿一直瑟瑟发抖,即便很累,也不愿意合眼歇息。她死死地盯着魏长安,眼睛通红的仿佛嗜血一般。她方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试图爬起来以头撞墙,只是身子无力,被敏捷的魏长安拦了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福晋,你若去了,她该怎么办?” “我……告诉福晋,就说木槿……木槿下辈子做牛做马再伺候她,这辈子……木槿对不住了,要先她而去……呜呜呜……”木槿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怕是永远也忘不掉自己被侮辱的情景了,那几个臭男人的淫笑始终在她耳边回荡,她怕是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与其这样赖活着,不如死了来得干净。 “你跟我说,欺负你的那个人是谁?我给你报仇!”魏长安皱起了眉头,双十年华的他,却也没见过像木槿这般被辱的女子。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那个被自己夫君卖进妓院后不甘被辱而自缢的可怜女人,心里的痛恨便突然泛滥,恨不得杀尽那帮畜生! “那个人?哈哈哈……”木槿突然狂笑起来,眼里的泪却是依旧不断落下,滚烫地砸了下去,“那个人……那个人……” 岂止是一个?明明是一群!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她若不是被迷得昏头转向,岂能就那般便宜了那帮子畜生!她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那帮人骑在自己身上,放荡不羁地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你让我死吧,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她什么也不愿说,更不愿意再回想那幅画面,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哀莫大于心死,如今,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哪里还有心思再回府去照顾福晋。 “药熬好了。”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要喂给木槿喝,木槿哪里肯就范,猛地拂开,差点儿将整碗药都打翻。 魏长安眉头一皱,轻声问道:“还有吗?再去盛一碗来。” 小丫鬟点了点头,复又盛了一碗。 魏长安接了过去,舀了一汤匙送到她嘴边,木槿又要拂开,只是魏长安使了力气,她竟是没有拂得动,可是汤匙里的药却还是洒了出来。 魏长安气恼地瞪着木槿,木槿也不看他,只毫无生气地看着前方发呆,眼里死灰一片。 魏长安咬了咬牙,仰头倒了一大口汤药含进嘴里,不待木槿反抗,捏住她的嘴巴便凑了上去。 “啪!”木槿擦着嘴角的药汁,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眼里的凄厉竟是前所未有的狠绝。 第一百二十二章 撞鬼 魏长安呆呆地捂着被打的那半张脸,愣愣地看着恶狠狠瞪着他的木槿,傻眼了。 他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只是一时情急,便什么也没多想。 他心里对木槿并没有多余的感情,许是想到自己的娘亲也是如她这般受过辱而含恨而终的,心里一恼,便再也没有心思顾及其它,就那般嘴对嘴地将药逼迫着灌进了她口中。 他没有机会救自己的娘亲,便想救下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 “魏长安!你是不是觉着反正我的这副贱身子已经残破不缺了,便可以这般欺我!”木槿的眼泪掉得更加急了,也顾不得擦一擦,只红着眼仿佛将他看做了那帮畜生一样,恨不得扑上去厮打。 她不曾这样撕心裂肺过,只是这一次发生的事情,远在她承受范围之外。 “不不不!木槿姑娘,我……我没有轻薄你之意,我……”会对你负责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他硬生生地咽回了肚里,他怎可对木槿负责?盈袖怎么办?他还巴望着什么时候立下汗马功劳,便跟胤禛要了盈袖的,眼下,却是一切都乱了…… “你滚!我不用你可怜。”木槿决然地闭上了眼,泪水如同两条源源不断的小溪流,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她的下巴上,再一滴滴打湿她的衣襟。 已是被那么多的畜生脏了身子,魏长安这毫无欲念的一吻,又算得了什么? 她何尝不明白魏长安的做法只是想让她喝药,只是此刻已被绝望冲昏了头脑,她哪里有心思去思考这些。 她,已然心死,任性一次又何妨? 魏长安离开后,径直回了自己家中休息。这两日他着实累得够呛,眼下已是什么都不想再去思考了,只好好地睡上一觉方是正理。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他家的几乎都要被拆了。他意识朦胧之际,只仿佛听到有震天的响声在耳边回荡,醒过来才知道,是有人在死劲儿敲门。 他心道不好,只怕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忙揉了下眼睛,踉跄着爬起来去开了门。 “木槿姑娘……木槿姑娘割腕了……”那侍卫也是匆匆赶过来的,又拍了那么久的门,手掌都已经拍红了。 “什么!叫大夫了吗?眼下怎么样了?”他急忙拿上衣服匆匆走了出去…… 万福阁内,妍华正坐在窗边绘着那块石头,上完色后左右看着都不满意,便想洗掉重新描绘,只是左右看了看,身边没有干净的水,于是赶紧嚷嚷起来: “灵犀,去给我打一盆水来……灵犀?灵犀!” 只是叫了半天也不见灵犀的人影,盈袖却是端着一小盆水进来了:“格格不用叫她了,她今儿受了惊吓,身子发虚汗,奴婢让她睡下了。” “受了惊吓?怎么了?” “她说她撞见鬼了,一直在说胡话呢。”盈袖脸上满是担忧,只觉着一向胆大的灵犀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属异常。 “还是请了大夫过来看看吧。”妍华不放心,擦掉了小心翼翼地想要擦掉石头上的颜色,却是擦不干净了,索性不再擦了,看着她并不满意的上色,将石头推到了一边。 “嗯,奴婢已是差人去叫过了,想是快到了。”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引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便来了。男子身后跟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肤色些微有些黑,明眸皓齿的,颇为机灵。她身形娇小,却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 盈袖忙放下珠帘,只身走了出来:“咦?这次怎得不是柳大夫?” 那男子微微颔首,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家父已是被魏侍卫的人叫走了,柳某怕误了格格的事情,所以便赶过来了。” 盈袖愣了一下,不知魏长安叫了柳大夫是出了什么事,旋即回过神来,盈盈笑了一下:“小柳大夫应是得了柳大夫的亲传,医术定也是十分高明的。我有一妹妹,今儿受了惊吓,浑身发虚汗,还一直说胡话。小柳大夫且随我过去看看她吧……” 盈袖简述了一下灵犀的症状,朝着珠帘内的妍华禀了一声:“格格,奴婢便先带着小柳大夫去看看灵犀了。” “嗯,去吧。”妍华应了一声,冲她摆了摆手。 跟在小柳大夫身后的女子名叫白芷,盈袖领着小柳大夫出去后,白芷还伸着脖子朝珠帘里面张望着。 “芷儿!”小柳大夫走了出去后,见白芷没有跟上去,回头一看,忙轻喝了一声。 “嗳,来了!”白芷吐了吐舌头,放低声音回喊了一句,俏皮的模样看得妍华禁不住笑出了声儿。这个白芷挺有意思的,妍华见了这一面便觉着喜欢她了。 灵犀睡得沉,待小柳大夫看诊完后,她还未醒转。 他只道灵犀身子并无大碍,想是撞了邪气心中恐慌,才成了这般模样,只要安神养气,自是很快便能恢复了。 出府的时候,白芷长吐了一口气,将心中憋了很久的话叽叽喳喳地全说了出来:“师父,你方才可是瞧见珠帘里面的格格了?我瞧见了呢,虽是不甚清楚,可是瞧着好像还没我大……” “就你话多!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大户大院里本就是非多,莫要东张西望的,瞧见什么也权当做没有瞧见!你方才呢?我平日里教导的话你全当做耳旁风了不成?这里不比一般的人家,这可是四贝勒府,容得了你放肆吗?你若是闯下什么祸事,我可怎么救你?以后段不得再跟着我行医了!”柳承志不悦地瞪了白芷一眼,先行上了马车。 白芷旋即跟了上去:“师父!师父不要生芷儿的气嘛!芷儿以后一定听师父的话……” 灵犀是在傍晚时分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见她只身一人在屋子里待着,盈袖也不在旁边,忙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妍华的屋子。 “哎哟!”盈袖正端了一小盆妍华用来洗毛笔的水要出去,因为低着头,而灵犀跑得又快,直接被她撞到了,盆子里的水全都翻了出来,湿了一地。 “这般着急着慌地是要做什么!”盈袖急忙拉住还要往里跑的灵犀,低声呵斥道,“快停下!贝勒爷在里面儿呢,扰了他们歇息……” 她话还未说完,胤禛便三两步地便走了出来。他见来人不是魏长安,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粗眉一扬,冷声问道:“何事?” 灵犀心里本是怕兮兮的,眼下看到府里的正主就在眼前,这才白着脸暗舒了一口气。 盈袖忙蹲下身子将盆捡了起来:“奴婢不小心打翻了水,吓着灵犀了,贝勒爷恕罪!” 胤禛看了一眼盈袖,点了下头:“小心着些。”说罢又转身进去了。 “盈袖姐!盈袖姐!我……我要告诉格格,我今儿……撞鬼了!真的撞鬼了!”灵犀抖着手拉住盈袖,慌慌张张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贝勒爷可在呢,你到底撞见谁了?吓成这副模样?”盈袖朝里看了一眼,把灵犀拉到了一边的角落。 “我……我看到锦秋了!锦秋……锦秋不是已经死了吗?吊死了,吊死在西北角的树林子里了!我真的看见她了,她还对我笑呢……” 盈袖倒抽了一口气,忙抬手摸了摸灵犀的额头,见她额头并不烫,只疑惑道:“没有烧着呀,你说什么胡话!你怎么可能看到锦秋了呢?她……她不是早就死了嘛!” “盈袖姐!真的,我没有看错,我眼神儿好着呢,不然我为何……为何会吓成这样!”灵犀说着便要哭出声儿来。 盈袖忙侧头看了一眼里面,见妍华她们未被惊动,忙拉着她往外走去:“回去屋里再说!” “不……我,我不回去……”灵犀只觉着心里发毛,身子也抖得厉害。这里人多,她心里才安心些,若是回了自己屋子,便只有她与盈袖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能对付得了那般邪物? 盈袖拉不动她,又怕惹出动静来惊扰到胤禛与妍华的好事儿,便只管压低了声音狠狠地瞪了她两眼:“你究竟是在哪儿看到她的?莫不是看错了人吧?” 灵犀委屈地瘪了瘪嘴:“盈袖姐,我没有唬你,我真的看到她了……就在……就在锦绣轩外面儿看到的,还穿着她以前常穿的那身衣裳呢,脸上白惨惨的,舌头吐得老长老长,可不是鬼吗?人的舌头哪能那样长啊?吓死我了!”她说的时候便用手比划着,仿佛拉面条似的,尽量拉得老长。 她说着说着,便仿佛又看了一遍那无穷无尽延伸着的舌头一般,吓得又重重地抖了抖身子,抱着盈袖嘤嘤哭出了声儿。 盈袖见状,知道安抚不住她了,生怕又惊扰到胤禛。突然之间,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架着灵犀便往外拖去,嘴里还一直安抚着:“灵犀你听话,我们去别处哭去,要是惹得贝勒爷不高兴,我们就要成鬼了。” 她刚掀开帘子要出去,耳里便窜入了妍华想压制却又压制不住的娇羞呻吟声,忙红着脸加快了步伐,捂住灵犀的嘴巴便用力将她拖走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疯狂 “出什么事儿了?”妍华看到胤禛走近来,忙询问了一声。方才她正欲帮胤禛宽衣时,听到外面有人惊呼了一声,于是胤禛便出去看了看。 “盈袖打翻了一盆水。”胤禛说着便自行开始解盘扣。 妍华的脸上泛着盈盈的粉嫩红光,缓缓靠近他结实的胸膛,把脸埋了进去,声音软软糯糯地呢喃道:“贝勒爷已是很久没在这里过夜了呢。” 胤禛好笑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很久?哼哼……原来你这般想要侍寝……”说着便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绣床上。 妍华的小脸立即发烫,她……方才怎得就说了那样一句话?难道她潜意识里真的那般喜欢跟他欢爱吗?想到这里,她的耳朵都禁不住发起烫来,却再也无暇多想,因为胤禛的热吻已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那一夜很漫长,漫长到妍华不知道与他缠绵了多久,只觉得他突然放下了平日里的沉稳与收敛,将烦忧与悲伤统统化作了*,一次又一次地给予着,直到妍华那小小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最后抽搐着身子昏睡了过去。 然后,胤禛也终于消停了,抱着妍华沉沉睡去…… 妍华第二日醒来时,胤禛还未去上朝。她是背对着他睡的,睁开眼一刹那,她只觉得肌肤相触的感觉竟是那般微妙,他们之间并未这般疯狂过,居然都是未着寸缕地入了眠。她只觉得胸口异样,垂眸一看,他的手竟是握住了她胸前的那一小团柔软。他许是在做梦,方才无意识地抓了抓,挠得她心里跟着荡起一片涟漪来。 这样的感觉太过怪异,她只觉得整颗心都紧张得似乎要从嗓子口蹦出来了。 她试着翻了个身子,面向胤禛继续假寐。只是,她这样一折腾,尽管极力小心了,胤禛却还是醒了。他一向觉浅,睁开眸子的一刹那,胤禛红扑扑的小脸便映入了眼帘。 她见胤禛睁开了眼,赶紧将眸子紧紧闭上了! 胤禛却出奇地没有打趣她,只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 可是他这一搂,妍华却更加不定心了!昨夜的疯狂仿佛犹然历历在目,她只觉得浑身发软,想要逃离。 她心头发颤,不安地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却又不敢扰了他的休眠,只轻轻地轻轻地先是抽出一只胳膊,再轻轻地轻轻地想要转过身子。可是胤禛却在她耳边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便在她毫无防备之际,含住了她玲珑的耳廓,温柔地啃咬着,仿若一根羽毛,在一下又一下地挠着她此时已然脆弱不堪的神智。 昨夜的疯狂还未终止,清晨的曦光透过窗子撒进屋里,映射出点点光亮。 妍华只觉得浑身都瘫软如泥,再也没了逃脱的心思,渐渐沉沦在他未尽的癫狂中…… 盈袖哄了灵犀一夜,一大早便过来要伺候胤禛与妍华洗漱,却见纱幔依旧安安静静地挡在那里,刚想走近去询一声看看他们是否要起身,便又听到了一声娇吟。她的步子瞬时僵在了原地,脸“噌”地一下就红了,里面二位竟然还在……抑或是又在……总不至于奋战了一夜吧…… 她红着脸退了出去,这时灵犀跟了进来:“格格起身了吗?我要告诉格格我昨儿看到了锦秋……” 盈袖先是摇了摇头,待后知后觉地听明白她的话时,忙将她扯了出去:“跟格格说那种事情是要做什么?你想吓到格格不成?” “那……那怎么办?我……我去找福晋……”灵犀慌乱地四处张望着,心里乱乱的每个依托,突然又想起了福晋。 盈袖连忙一把拉住了她:“你怎得突然这么糊涂了!福晋如今病着,已是好几日没让格格们去请安了,你怎可拿这种没有凭据的事情去烦福晋?你说你看到锦秋了,谁会信你?只会当你妖言惑众,说不定还要挨上几鞭子!” “一大早儿地,不进去伺候着,在这边争执什么呢?”耿氏站在窗边儿,看到盈袖跟灵犀皱着眉头在说着什么,柔声绵绵地问了一句。 “奴婢给格格请安。”盈袖跟灵犀停止了争执,齐齐想耿氏行了礼,然后盈袖便出声道,“贝勒爷与格格还未起身呢,奴婢不敢进去打扰。” “哦……贝勒爷昨儿是来这里了吗?”耿氏抬眼看了看日头的位置,轻轻嘀咕了一声,“时候也不早了,贝勒爷今儿不去上朝吗?” 盈袖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你们方才在争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你们在说锦秋?”耿氏微微拧起眉头,朝着妍华的屋子看了一眼,又淡淡地看向了盈袖与灵犀。 灵犀口快,不待盈袖阻拦,便径直说了出来:“格格,奴婢昨儿见到锦秋了,还冲奴婢笑,怪渗人的!” “胡说什么?锦秋不是已经去了吗?”耿氏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不悦地瞪了一眼灵犀,“你在府里待了那么久,怎得也说起这种胡话来?莫要胡乱造谣,小心受罚!” “格格!奴婢没有胡说,就在锦绣轩外面的那扇月门那里,镂空花窗……奴婢真的看到她了,她……还冲奴婢笑了!舌头也伸得老长……” 盈袖见耿氏的脸色不对,忙打断了盈袖的话:“灵犀快住嘴!格格,灵犀昨儿定是眼花看错了,格格不要放在心上!”眼见灵犀又要反驳出声,盈袖忙掐了她手背一把,疼得灵犀龇牙咧嘴地瞪了她一眼。 耿氏有些害怕地退离了窗子,只留了两句忠告:“这种胡话还是不要瞎传了,若是被贝勒爷知道,又该罚造谣之人了。如今福晋身子不好,府里自是太太平平地才省心。” 日上三竿的时候,胤禛的*才彻底告罄,他搂着妍华亲了亲她的额头,沙哑着声音说道:“婵婵,是不是很累?” 妍华只觉得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依偎在他怀里缓缓地点了点头。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连日来的忧愁又渐渐填满了他的心胸:“哎……是我考虑欠妥,不该这般折腾你。” 妍华听到他突然变得萧索,心疼地搂住他的腰身,声音细如蚊蝇:“不碍事儿。” 胤禛轻笑了一声:“当真不碍事儿?你倒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还说这样的谎。” “啊……”妍华突然无力地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胤禛将脸贴上她柔软的细发,微微摩挲着。 “你……你今儿误了上朝……”她的声音干哑,心中羞涩到了极点。若是被别人知道,四贝勒胤禛因着床事而误了上朝,众人都该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了! “傻瓜~”胤禛捏了捏她的鼻头,“皇阿玛知道文瑶病了,让我休朝两日,多陪陪她。” 可是……妍华心中突然内疚起来,只是并未说出口。皇上既是让他多陪陪福晋,可是他却在自己这里耽误了这样久的工夫,她是不是无意间将他从福晋身边抢走了? “若是没了木槿,文瑶该怎么办?哎……”胤禛想起木槿之事,叹了一口气。 当初乌拉那拉氏曾帮她找了好夫家,想要将她风光地嫁出府去,可是木槿却放心不下乌拉那拉氏,怎么都不肯出嫁,最后便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十二年。可是如今,她却以这样的方式被毁了清白,只怕真的很难走出阴影…… 妍华听出他话里有话,心头不安地跳了跳,悄悄揽住了他的腰:若是没了木槿?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木槿有生命之危吗…… “婵婵便再多歇息一会儿吧,我去看看文瑶。”他轻唤了一声,盈袖忙红着脸走了进来…… 妍华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她未曾与他这样抵死缠绵过,想起第一次侍寝时的尴尬与不快,她突然觉得幸福。倘若因为第一次的不爽而错过了这以后的侍寝机会,她该会多么遗憾?她以往觉得去留随意,他若是能宠着她,那么她自是会高兴;他若冷待她,那么她坐一辈子的冷板凳也照样可以过完这一生。 可眼下她却发觉,身心交融之后,她对胤禛的那份喜欢却变得愈加炽烈了。她突然觉得,她已经离不了他,他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自己的心思。 这,便是爱吗? 灵犀因着锦秋的事情不敢随意出万福阁走动,有什么事情,尤其是要经过锦绣轩的事情,她都推脱着让盈袖去做。 盈袖无奈,却也毫无怨言,只想着多出出万福阁也未必是好事儿,或许,她能遇到心里挂念的那个身影也说不定,即便只看到一个背影,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只是一出万福阁,她便听到了个叫她吃惊的消息!她去祥和殿的时候,绕道去锦绣轩看了一下,只为了看看灵犀说的月门处是否有古怪,结果却听到惜云酸溜溜地与人嘀咕着:“哼!只侍了一次寝就能怀上了?八不成是跟谁私通怀的野种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喜 “格格,武格格约莫是怀上了……”盈袖回到万福阁的时候,妍华正自个儿梳着头发,两颊微红,白嫩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娇俏的美目里流转着挡不住的妩媚风情。 那一缕青丝也不知梳了多少遍了,她却还在一下两下地不停梳着,两眼却是看着旁边的一只钗子发愣,时不时傻笑两下,端得是春光满面。 “格格?”盈袖见她没回应,走过去又轻唤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她满面的娇羞,便轻轻掩着嘴巴笑了出来,“格格~好啦,又不是没侍过寝,怎得还想着呢?” 妍华这才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回身白了盈袖一眼,眉眼含俏俱是风情。 盈袖笑得更加厉害了些,妍华忙起身轻轻打了她手臂一下,羞得直跺脚:“不许笑!你……你方才说什么?” 她这话题转得好,盈袖立马想起来她方才要说的事情:“我刚才经过锦绣轩的时候,听到惜云她们说话,好像是说武格格怀上了。” “咦?她……好像就侍过一次寝呀,这么快就怀上了?”妍华的脸依旧红扑扑的,眼里水盈盈的一片,不经意间一低头,更是娇羞无限。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什么反应也没有,突然有点点失落。 “只是听到惜云她们这样说,我估计*不离十真的怀上了。” “哦,你去那里做什么呀?灵犀呢?方才还在这里,也不知道她嘀咕了些什么,我好像听到她说什么见鬼了,她昨日究竟是怎么了?”妍华敛起心神,安抚住心里不断泛起的涟漪,不再去想昨夜的事情。 盈袖接过她手里的梳子,没有说话,顿了半晌。 直到妍华透过镜子看向她时,她才悠悠然说道:“灵犀说她撞到鬼了,所以受了些惊吓,也没别的事情。方才我是替格格去祥和殿看看福晋,中途碰到惜云的时候听到她跟人嘀咕那事儿的。福晋今儿精神还是不济,不过气色好些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想出府去看看木槿呢。” 妍华不疑有他,缓缓点了点头:“也不知木槿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记得胤禛清晨说过的那句话,心里隐隐觉得不好,只担心木槿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而他是刻意瞒着福晋的。 “格格,那些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格格只管好好伺候着贝勒爷就是了,也不要顾虑那么多。”盈袖帮她梳理好发髻,因为想着灵犀受惊之事,便想脱开身去锦绣轩探个究竟。不然以灵犀现在的状况,只怕是撑不了多久就会把她自己给吓出大毛病来。 她突然想起了魏长安,这个时候她真希望魏长安就在身边,只消偷偷寻了机会叫他去查一查便好,毕竟她自己心里也是怕兮兮的。只是魏长安近来不知在忙些什么,在府里总也碰不到他,想到这里,盈袖心里便一片惆怅…… 昨儿下午,魏长安听闻木槿又想寻死,忙匆匆赶了过去。好在负责照顾木槿的小丫鬟发现得及时,柳大夫赶去的时候,那血已经被及时止住了。 “怎么回事?”他板着脸问守在外面的侍卫。 “木槿姑娘摔破了一只碗,用碗渣子割了腕……” “你们怎么看的人!”魏长安轻斥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他看到木槿眼里死灰一片,知道她已经没了对生的渴望,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第一次觉得胤禛交给了他一项完成不了的任务。 “木槿姑娘,这事府里不会有人知道的,请你为了福晋好好活下去……” “我宁愿他们都知道,而我不知道!”她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气得全身都颤栗起来,“魏长安,你让我死吧,我不会连累你的,我会留封信给贝勒爷给福晋,白纸黑字写下来,不会连累了你的……” 她的眼泪一直在往下掉着,因为这两日一直未进食,她的脸色异常憔悴,惨白到渗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似的。 魏长安也不再与她啰嗦,看到放在旁边桌子上早已冷掉的粥,便让小丫鬟重新端来了一碗温的。他静静地盯着木槿,面无表情地将粥端到她面前:“吃吧。” 木槿愤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别开了眸子,木然地望着一片虚无,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只想求个解脱,可他们为何非要让她痛苦地活着? “得罪了!”魏长安沉着脸说了这三个字后,便撇头示意旁边的小丫鬟过来将木槿按住,那小丫鬟犹豫着不敢上前,魏长安横眉一瞪,“还不快点!你想看她饿死吗?” 那小丫鬟闻言,赶紧跑上前来:“姑娘,莫要怨我。”说着就按住了木槿的双臂,不让她动弹。 木槿却仿若未觉,只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魏长安舀了一匙子粥送到她的嘴边,木槿无动于衷地别开了脸。哀莫大于心死,她只觉得生无可恋,还需要喝粥做什么? “你是想让福晋,跟着你一起去吗?”魏长安咬紧了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木槿的眸子动了动,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回过头来,看进魏长安的眼中:“福晋怎么了?” 他垂了下眸子,继而直接看进她的眼里,十分认真地说道:“福晋得知你失踪了,急得一直不肯歇息,茶不思饭不想的,接连昏迷了两次。找到你后,她已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却还是想赶紧来看你。贝勒爷怕福晋承受不住,便谎说你乘坐的马车受了惊将你摔下了马车……福晋暂且信了,却让人将这些都拿了来与你补补身子。你可知你受此糟害,关心你之人只会更加痛心?” 魏长安说着便指了指屋子里的那些补品,有福晋一直未舍得吃的老人参,有贵重的燕窝…… “福晋……”木槿痛哭出声,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魏长安趁机忙将重新舀了一匙子粥又送到她嘴边,柔声安慰道:“我会替你狠狠教训那畜生的,你要保重身体,不然福晋怎么办?乖,喝点粥吧……” 木槿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眼前这个男子,终于缓缓张开了口…… “木槿怎么样了?有人回来报过吗?”祥和殿内,福晋也终于安下了心,人既是找到了,那剩下的事情都好办。眼下不过是骨折而已,即便是断手断脚,她自是也能养木槿一辈子,让她衣食无忧的。 可是,她见不到木槿,心里终究放心不下。 “魏长安回来禀过,说是木槿姑娘之前一直昏迷,眼下已是醒了,叫福晋不要担心呢。”良辰笑嘻嘻地端来一碗汤药让福晋喝下,乌拉那拉氏近来一直哭泣,眼疾又发作了,总是隐隐发痛。 “嗯,那便好。他可有说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看她?还是尽快将她接回来吧,外面终究比不得府里。”乌拉那拉氏舒心地缓了口气,喝完汤药后,拿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去去苦味。 “嗯,奴婢下次见到他,定会将福晋的意思转达给他的。”良辰将药碗收了交给一旁服侍的小丫鬟,走到福晋身后给她揉起了额角,“贝勒爷方才过来探过,看福晋还在睡着,便没让奴婢通报。” “嗯,我这身子,总也不能让他安心,哎……” “福晋身子好着呢,只要心放宽些,不要总是闷闷不乐,自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良辰弯着眉眼柔声宽慰道。 “你呀,就是嘴甜,呵呵……府里近来可还安稳?有人闹事吗?如今我身子不适,木槿又不在,你要多照看着。” 良辰听到福晋问话,歪着头想了想,手下的动作却未停。最后她想到一件喜事,便又笑着开了口:“奴婢听到府里有人传言,说武格格怀上了,只是奴婢还未去锦绣轩问过,所以还没禀给福晋。” “噢?当真吗?”福晋立马笑了起来,乐得仿佛是自己有了身孕一般,“贝勒爷可是知道了?对了,差人叫大夫来看过吗?快,快陪我过去锦绣轩看看她,已是很久没有这般好事发生了。难怪大年夜里就见她吃着东西犯呕了,原来是有了!” “嘻嘻……福晋!”良辰笑着绕过椅子拦住了她,“福晋真是太心急了,奴婢还是先找来大夫给她把把脉吧,若当真是喜脉,福晋再去看看也不迟。若是听了些传言便信了,结果武格格没怀上,那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 “也对,快去吧,你陪着大夫一起过去。”乌拉那拉氏喜笑颜开地轻轻推了良辰一把。 良辰轻笑着点了点头,迅速走了出去…… “格格!格格!不……不好了……”紫烟一路小跑回锦绣轩,也不敢声张,一进了屋子就小声惊呼起来。 “嚷什么嚷!死人了不成!就知道大惊小怪!”武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又低头缝制起小孩儿的衣裳来。 “良辰……良辰……带着柳大夫过来了……”紫烟喘着气,将话说了出来。绿兰平日里不受武氏待见,所以平日里都尽量不在屋子里伺候。 武氏将手里缝制的小衣裳往旁边的篮子里一扔,瞪了紫烟一眼:“来了便来了,这样嚷是干什么!”她看着紫烟满脸的惊慌,不悦地白了她一眼,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捂住嘴巴,仿佛要呕吐一般干呕了几下:“我……我不舒服……快扶我出去走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有难 良辰带着柳大夫来到锦绣轩时,武氏已经出去透气散心了。 “绿兰,格格呢?”良辰在锦绣轩转了一圈,不见武氏的人影,正巧碰到绿兰,赶忙拉住了她。 绿兰负气般白了良辰一眼:“我怎得知道!” “这么大火气是做什么?我问你,武格格可是有了身子了?”良辰笑了笑,也没有生气。 绿兰却是嘴巴一瘪,委屈地差点儿哭了出来:“良辰姐姐,你……将我调离这锦绣轩可好?我……我伺候不起武格格……罚我去洗衣裳吧……或者去扫地也行啊?” “这是怎么了?”良辰奇道,掏出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 “良辰姐姐……我在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我……格格成天不是打我就是骂我,我……我实在熬不住了,呜呜呜……”绿兰再也忍不住,伤心地抽泣起来。她虽是个小丫鬟,可是来府里一年多,从来也没受过这样的欺负,除了被以前看库房的赵四儿摸过两把脸。 良辰不禁咋舌,她听闻过武氏性子泼辣的事情,却没想到服侍武氏的绿兰会这么委屈,嘴里却还是安慰道:“绿兰,怎么会呢?你可是犯了什么错格格才会骂你的?” “良辰姐姐,我进府的日子虽是短,却也是懂得分寸的,哪有天天犯错的道理?姐姐不信可随我进屋子看看,我身上……有许多伤的,都是格格平日里踢的!”绿兰急了,生怕这唯一的希望没了,拉着良辰不肯撒手。 木槿做事有一个原则,向来是不让福晋忧心为准。良辰便不同了,她心肠热,脾性好,所以绿兰一见到她,只觉得自己有救了。若不是因为平日里良辰都待在雍华殿,绿兰想见也见不着她,否则绿兰早就去找她求救了。 “这……”良辰有些犯难,因为她此番前来是为了别的事情,如此一来,事情没办成,倒是又多出了一件事。 “良辰姐姐,你就帮帮绿兰吧,她也真的怪可怜的。”跟着良辰而来的另一个小丫鬟,帮柳大夫提着一个药箱子,心里不忍,在一旁也帮着开口求了情。 “你知道此事?”良辰纳闷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还看到过绿兰身上的伤呢,看着就痛得很。” 良辰叹了一口气,让那个小丫鬟带着柳大夫先在武氏的屋子里坐着喝杯茶,她随着绿兰进了绿兰歇息的屋子查探她身上的瘀伤。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看到绿兰的背上、胸口、腿上,竟是大大小小有十几块淤青,有的已经淡下去快要好了,有的还紫红一片明显是新伤。 良辰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怎得这么严重,柳大夫正好在,待会儿让他开个方子给你吃吃去去淤血。你怎得也没有早点告诉木槿?” “我哪儿敢啊……”绿兰抹着眼泪直哭,“格格平日里出去都不让我伺候,我稍稍反驳一下都要打我骂我,我不过是个小丫鬟,只怕没人会可怜我,呜呜呜呜……” “哎!她如今怀了身子,我也不能随意将你调走,总还是得问过福晋的……” “谁说她怀了身子了?就她那样子,能怀得上吗?”绿兰抬起头来,愤愤地低吼了一句。 “没怀?可府里都在传她侍过一次寝就怀上了呀……” “她也就是葵水迟了大半个月,又没找大夫瞧过,怎会怀了身子!那一次惜云说了什么话气到她了,她便信口编了个瞎话说自己怀了身子,用来气惜云的!”绿兰一边流泪一边咬牙切齿地愤愤道。 良辰默然,明了地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让绿兰收拾了东西随她一起离开,而后便让小丫鬟将柳大夫带去了祥和殿给福晋瞧瞧眼疾…… “盈袖呢?怎得一下午都没看到她?”妍华用晚膳的时候才发觉盈袖不在,望了半天不见她,便拉住灵犀问了起来。 灵犀抬眼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今儿下午也没看到盈袖姐。” “你出去寻寻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也没见她说一声去了哪里。”妍华不放心,也没心思吃东西,喝了两口汤便放下了汤匙。 灵犀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害怕地望了一眼外面的暗夜,心里胆怯不敢出去,半晌都没挪步。 妍华见她愣着不动,疑惑地问了一声:“怎么了?” 灵犀心里害怕,只觉得仿佛有人在脖颈后面吹冷风似的,轻轻打了个寒噤,看着妍华哭丧着脸说道:“格格,奴婢……奴婢不敢出去,奴婢怕……” 妍华想起灵犀说撞到鬼的事情,心下了然:“嗯,那你随我一道出去寻寻盈袖吧,有我在便不用怕了。” 她说着就站起了身子,灵犀忙给她拿了斗篷系上,妍华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声:“你到底看到什么鬼了,平日里什么都不怕的样子,今儿倒是变成老鼠胆了。” 灵犀想起盈袖的叮嘱,没敢讲出来,只怕会吓到妍华,所以只是含糊其辞:“就是地府里的长舌鬼呀,奴婢真是怕了,那长舌鬼的样子太可怖了。”说着仿佛又想起锦秋那无尽长的舌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真没想到灵犀你也会这般胆小呢,你不凶呼呼的时候,倒是也满可人疼的。”妍华打趣了一句,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便随着灵犀一起出了屋子。 灵犀掌了个照路用的灯笼,一路都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格格这是要去哪里找?” “锦绣轩。” 灵犀一抖,差点儿掉了灯笼,她牙齿打着颤:“为什么去哪里找盈袖姐啊?格格都知道了?” 妍华纳闷地点了点头:“嗯,盈袖一早就告诉我了,不就是武格格怀了身子吗?我估摸着她过去锦绣轩打听这事是否属实了。只是她平日里也不这般多事的,不知这次为何这般多事。” 灵犀轻呼了一口气,可是提到嗓子眼的心却依旧悬在那里。这是要去锦绣轩,去她撞鬼的地方,她怎么能不怕?可是想到盈袖可能在锦绣轩出了事,她又是两头为难。最后,她心里的姐妹之情终究是战胜了恐惧,抖着身子跟随妍华往锦绣轩走去…… 锦绣轩内,盈袖本是在外面的拱形月门周围观察了个透,见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走进锦绣轩看。她素来不喜欢惜云,所以看到惜云的时候本能地便想躲起来,却还是迟了一步,被惜云看到了。 那惜云竟然什么也没多问,便叫了人将盈袖给绑了起来: “你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么?想害咱们格格不成?” “放开我!放开我!不!我没有!我只是路过这里!”盈袖挣脱不得,惊讶地瞪向了惜云。 “哼!那你看到我的时候,躲什么躲?若不是心虚何必要躲起来?”惜云挑着一双丹凤眼, 不屑地睨了她一眼。 “我没有躲!我只是看到有人闪进去了,便好奇地跟过去看看!”盈袖的脑子转得快,突然想起灵犀说过是在锦绣轩这附近看到的锦秋,心想若是真的有鬼,也定是锦绣轩做了对不住锦秋的事情,所以锦秋的冤灵过来报复了。 “哼!还嘴硬!”惜云突然上前,在盈袖还未反应过来时,“啪!”地一声就刮了上去。 “你做什么!”妍华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亲眼目睹了惜云打盈袖耳光的情景,赶紧跑上前来,“为何绑着她!快放了!” 惜云看到妍华来了,不敢再放肆,忙低头退了几步:“格格,盈袖在锦绣轩鬼鬼祟祟地不知想做些什么,奴婢只是为了主子的安危着想,不得不仔细着询问……” “你问便是了,何故要动手打她……”“啪!” 妍华话还未说完,灵犀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掌了惜云一耳刮子。她早就看锦绣轩的人不顺眼了,眼下逮到个机会,怎能便宜了惜云,谁让她打了盈袖! “你!”惜云捂着吃痛的半张脸,抬手便要打回去。 “住手!”这时候宋氏出来了,“出了什么事儿?”她不悦地看了一眼灵犀,又冷着眼看向了惜云。 “格格,盈袖在锦绣轩的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奴婢怕她在动什么坏心思,便抓了问问!”惜云抢先回道。自从意识到她自己也有攀上枝头成为凤凰的可能后,她便也逐渐嚣张起来。大年夜里在胤禛面前献过舞后,她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那你何故打人!问话便问话!锦绣轩都是想屈打成招吗?”灵犀咄咄逼人地瞪了惜云一眼,不甘示弱地嚷了出来。 “灵犀!住嘴!”妍华看了灵犀一眼,不想让她将事情闹大。 宋氏淡淡地看了灵犀一眼,又斜睨向惜云:“可是真的?是你先动手打她的?” “奴婢……奴婢也是气糊涂了,谁叫盈袖她嘴硬……” “啪!”惜云看到宋氏眼里的寒意,吓得整个人都蔫了,说话也没了底气,哆哆嗦嗦地还未说完,另一边脸便突然一疼。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鬼 “格格……”惜云捂着另外半张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氏,疼得眼里已是蓄满了泪水。 宋氏云淡风轻地收回手,轻轻揉了揉打疼的手掌,声音婉转地说道:“来府里这么久了,还不懂规矩不成?盈袖有错你既是绑了她,只管问便是了,怎能动手打她?妹妹莫见怪,惜云平日里被我惯坏了,没大没小的,妹妹别跟她计较。” 妍华被方才的情况惹得心悸,宋氏方才打惜云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狠绝,是她进府以来从未在宋氏脸上看到过的。只是妍华面上依旧笑嘻嘻的,走到盈袖身边便要给她松绑:“既是误会,我们也就不打扰姐姐了,天寒地冻的,姐姐快回去暖着吧……” “妹妹且慢,误会不误会的,还是待盈袖做了解释再说,惜云也不能白白挨了灵犀那一耳光不是?”宋氏淡淡地看了灵犀一眼,嘴边漾着浅浅的笑意。 妍华提着心看了灵犀一眼,忙又笑道:“灵犀性子急了些,她也是看到惜云动手才错手打了惜云的,倒也不是故意的,灵犀,还不道歉!”她可不会效仿宋氏那一招,要她好好儿地掌灵犀一耳刮子她可做不到。 灵犀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宋氏也没再追究,看着被绑住的盈袖问道:“都入夜了,你在我这儿是要寻什么呢?” 盈袖看了妍华一眼,妍华眼里是懵懂不知,又看了灵犀一眼,灵犀却是紧张兮兮地转着眼珠朝四处张望着。 于是,盈袖心一横,也不打算再瞒着妍华了,斩钉截铁地说道:“格格,灵犀昨儿在锦绣轩的月门那里看到了……锦秋,被吓了一夜,奴婢不想她一直那样害怕,便自己过来探个究竟,看看是否真的又鬼怪……” “你胡说什么!”惜云脸色蓦地苍白了几分,哆嗦着瞪大了眼睛,拔尖声音打断了盈袖的话,“她……她已经死了,怎得还会出现在这里!你莫要胡言乱语吓着格格!” “盈袖姐没有胡说!”灵犀忙跻身上前作证道,“格格,奴婢……奴婢昨儿路过锦绣轩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就在那边的月门那里,看到……看到锦秋站在雕花镂窗处冲着……冲着奴婢笑了一下……舌头,舌头还吐得老长……” “胡说!”这一次是宋氏出了声,她杏目圆瞪,不悦地看着灵犀,“定是你看花了眼,她已经不在了,怎会站在那里冲你笑!” “是……是真的……”这时候,跟在宋氏身后的一个小丫鬟突然怯怯地出了声,她哆嗦着往四周看了看,似是也在忌惮着什么。 宋氏闻言侧目看了一眼:“你说什么?难不成你也看到了?” 那小丫鬟怯怯地出了声儿:“奴婢昨儿也看到了……也是在那月门旁边,奴婢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眼睛再看过去,人不见了,然后就看到……就看到一个人影子往屋子里飘了去……” 宋氏心中一凛,蹙着眉头回身望了望自己屋子,继而看向小丫鬟,阴阳怪气地问道:“然后呢?你怎得不说?若不是盈袖说出来,你还打算瞒着我多久?”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地抬眼看了宋氏一下,旋即低下了头:“格格恕罪……奴婢……奴婢只当自己看错了,就没敢说出来……” 宋氏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姐姐,可是能将盈袖松了?她也是好心来看看,并非想动什么坏心眼。”妍华见状,又要开始给盈袖松绑。 这一次宋氏也不再阻拦,只是笑意盈盈地扫了一圈众人,施施然说道:“福晋近来身子不好,贝勒爷估计也为此忧心着呢。这件事情暂且不要去禀报他们了,我会差人查清楚的。” 妍华本也不愿意多事,眼下盈袖也没有遭多少罪,看到盈袖先行点了头,便沉着地应了声:“姐姐说得在理,福晋需要静养,你们以后形事小心着些,莫要什么琐事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 她虽是看着灵犀和盈袖说的这话,却是刻意瞟了惜云一眼。惜云却微微扬起下巴,傲慢地睨了妍华一眼。 妍华放下脸来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出去,灵犀搀着盈袖也赶紧跟上。 待走出锦绣轩后,妍华才不高兴地兀自说道:“如今你们越发不拿我当自己人了,出了事儿也都不告诉我,每次都要等到你们收拾不了了,才让我知道,哎……” 灵犀与盈袖对视了一眼,尴尬地低了头。盈袖因为方才被帮得紧了,手臂有些疼,轻轻地揉着。 灵犀叹了一口气,自责道:“格格也怨不得盈袖,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害怕,才害得盈袖姐偷偷跑来查探……” “那你们为何不告诉与我?非要事情闹大了才让我知道?每次都这样!”妍华有些气,她们两个是她的人,若是她们任何一人出了事情,她心里都不好受。她若是能早些知道,自是也能帮着想想对策。她气的是,她们两个总是自以为在为她着想,结果却往往将她置于被动之地。 “格格~不要生气了,奴婢保证没有下次了。这次不是牵涉到不干净的东西吗?奴婢还不是怕吓到了你。”盈袖疾走两步,歪着头讨好地冲着她直笑。 灵犀见状,也举起灯笼冲着妍华做了两个鬼脸。 妍华本是板着脸的,看到她们这般努力,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不准再有下次了!” 回到万福阁的时候,胤禛已经坐在南窗便的榻上,手里拿着那块已经绘制完工的石头在看。 妍华看到他时,本是欢喜地笑着:“贝勒爷何时来的?”只是看到他手里把玩着的东西时,面色一滞,赶紧上前要夺下来。 胤禛却是没松手,只瞥了她一眼:“这么晚了,又是跑哪里去玩儿了?”说罢又低头看起了那石头,指腹在石身之上的画上婆娑着,眼里惊叹连连。 “就是出去透透气而已。”妍华尴尬地想要拿回那石头,只是胤禛不松手,她也不好硬抢。反正胤禛早就看过这石头了,惊喜也没了,她也不在乎胤禛将这石头再看个遍了。只是,她本是考虑着将那些字抹净了重新题几个别的字上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哼哼~”胤禛轻诵了一边那些字,似笑非笑地看着略微紧张的妍华,牵住了她的手道,“之前问我喜欢什么诗,可是想题在这上面的?” 妍华羞赧地点了点头:“嗯,只是你也不说,我便随意写了几句。” “哦,原来是随意写的。”胤禛做出一副些微有点夸张的失望表情,不甚高兴地将石头塞进了妍华手中,“那我不喜欢这东西了。” “也不是随意写的……”妍华心里一急,也不知他是真的失望抑或是在逗她,还是擀赶忙叫出了声儿,“是奴婢……很喜欢的几句话呢。” “可是你的心里话?想对我说的?”胤禛挑了挑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妍华羞赧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心里已是紧张到噗噗乱跳。她还未如此直白地跟他表达过情感,也是因为不敢。他是堂堂四贝勒,她岂敢奢望太多?只求他能一直这般时不时地惦记着她便好。 “嗯~很好,我很喜欢。”他嘴角漾起笑意,又重新将那块石头拿在了手中细细端详。 妍华不知他所说的喜欢,只指喜欢这块石头,抑或是喜欢那句诗,还是喜欢她相对他表达的这份情感? 她默然揣测着他是哪一种意思,又知他并不喜府里的格格因为争风吃醋而搬弄是非,所以并没有问出来。可是,不管他是哪一种意思,她心里都是欢喜的。 毕竟,他,便是她的一切。 胤禛离开的时候,将那块石头也带走了,容不得妍华做半句挽留。她想问他为何不留在这里过夜,可一想到昨儿夜里的情景,脸上就一阵阵发烫。若是问了,他又该打趣她,说她喜欢侍寝了。 有时候,她真的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如此刻,明明他心里很欢喜,可是眼看夜色晚了,却还是走了。 妍华眼睁睁地看着他踏足耿氏的屋子,然后再也没出来,心里终究泛起了醋意…… 锦绣轩内,武氏躲过了良辰和柳大夫后,临近傍晚才偷偷地回了屋子。 隔窗看了盈袖的那一出好戏后,她便想找了绿兰问问锦秋长什么模样,结果叫了半天没看到绿兰的身影,便奇怪了:“这小蹄子又跑哪里去偷懒了?紫烟!去给我找找!” 紫烟闻声在锦绣轩寻了一趟,才得知良辰差人来禀过绿兰的事情,只是武氏屋子里没人,便让宋氏的丫鬟代为传话:“良辰姐姐说,绿兰太小,怕伺候不好武格格,会先带回雍华殿好好调教。” 武氏听后,大为恼火:“她良辰是个什么东西!我的人也不知会我一声,说带走就带走!真是反了!紫烟!跟我去祥和殿评理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斗篷 “格格……其他格格们都不敢去打扰福晋呢,这么晚了还是别去了……”紫烟怯怯地劝道。 “我为何要这般忍气吞声!她良辰不过就是一个丫鬟,凭什么这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连木槿都打过,还怕她不成!”武氏骂着便要冲出锦绣轩,硬是被紫烟给拉住了。 “格格格格!听奴婢一句劝,格格不能去啊!格格忘了今儿良辰是干什么来了吗?要是福晋问起那事儿,格格该如何回答啊?”紫烟也不顾武氏扬起来要打她的手,只苦苦哀求着让她不要去闹事。 武氏的神智这才从气恼中清醒,脑子回转过后,赶紧安静了下来。 她想起自己之前犯的几次错,只想着眼下确实不能再犯傻。可心里当下的火气却翻江倒海地在心里翻滚,气得她瞪着祥和殿的方向咬牙切齿了许久,最后禁不住冬夜里的寒气,再被紫烟一劝,终于恨恨地回了屋子。 妍华第二日往书房去时,心里本是有计较的,想着等下若是看到魏长安,便偷偷让魏长安查一查锦秋冤魂一事。可当她看到魏长安时,魏长安却是满脸憔悴,整个人都明显清瘦了。他正在跟胤禛说着什么事情,胤禛时而蹙眉时而点头,最后说了一句什么摆手让他出来了。 魏长安看到妍华的时候,习惯性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依旧没有看到盈袖,心里顿时空落落地有些难受。不待妍华出声,他低头问了一声:“格格,盈袖眼下是否在万福阁?” 妍华刚点完头,魏长安便大步流星地走远了:“嗳?我……还有事想问你呢……”妍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讪讪地喃了一句,却也是来不及让他听到了。 “格格,可是直接跟贝勒爷禀了更好些?”灵犀心里害怕,巴不得早些请来一些法师进府驱鬼,虽然她未曾跟锦秋有过瓜葛,可总是觉着看到她的冤魂不是件好事儿。 妍华抬头看了一眼书房里的那个落寞身形,轻轻摇了摇头:“不了,他近来已经够烦心的了,还是不要拿这事儿烦他了吧。” 说罢,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弯起嘴角走了进去:“贝勒爷今儿不写字了吗?怎得在这里踱来踱去。” 胤禛看到她来,心里的烦扰似乎丢了一些,待她走近,他只抬了一只手轻轻婆娑她粉嫩的面颊来:“不写了,十三弟他们说今儿会过来探探文瑶。” 他突然发觉到什么,将她拉进怀里拥了拥,然后顾自说道:“嗯,确实长高了不少,身子又圆润了不少……文瑶她们都消瘦了,倒是只有你一直在长肉。” 妍华脸上一红,不知是羞恼还是尴尬,只讪讪地说道:“贝勒爷和福晋……都很忙,奴婢……没有那样多忧心事,所以就……” 她想说的是,并非她吃得多啊!而是……她本身就在长身体的年纪不是吗?可是胤禛语气里的调笑明明就是在说她能吃,其实她哪里能吃了,不过就是喜欢吃些好吃的东西罢了…… “嗯,你若是得空,去佛堂念念经书给文瑶祈福求安吧。”他本只是逗逗妍华,心知她会将此当做受罚。却没想到她并没有像以往那般瘪嘴求饶,而是十分坦然地点了头。胤禛突然感觉,她似乎长大了,不像刚进府时那般孩子气了。 “这次怎得不觉着我是在罚你了?”牵着她的手走到太阳底下,沐浴着暖暖的阳光,一切都仿佛很安好。 妍华娇羞地垂了眸子,玩弄着他微凉的手指,心疼道:“我本也想为贝勒爷祈福呢,去佛堂念念经书本也正合了我的意。” “为我祈什么福?” “我只盼着你能多笑笑。”妍华喃了一句。 胤禛眸子微动,握着她的手抬到唇边,在她指头上印下一吻:“好,且随我出去迎迎他们吧,十三弟也该到了。” 妍华点头,整理了下衣袖,看着与她紧紧相握的那只大手,随着他的步子往大殿走去…… “侧福晋,十三阿哥携着他的侧福晋来了。”梳月去祥和殿探视弘昀,回来的时候看到李氏正在修整花瓶里的几支梅,便顺口提了一下。 李氏闻言,忙招呼着她给自己换衣裳,要去招待一番。 梳月这才察觉自己多嘴了,怯怯地咽了下口水,轻声道:“侧福晋不用去了……已是有小格格在……” 只是她声音小,李氏并未听到,见她傻愣着站在那里不动,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给我换衣裳!哎,算了,去将我那间暗纹绣花的金边斗篷拿来……” “侧福晋不用去了!”梳月见她没听到自己方才的话,忙又放大了声音,见李氏疑惑地看了过来,她咽了下口水方又继续说道,“小格格……已是在那里招呼着了,贝勒爷也在……” 李氏一愣,手里一哆嗦,方才修花用的剪刀便掉了下去,差些扎到了她的脚。梳月惊呼了一声,忙跑上前去捡剪刀。 “如今我便是这般多余了吗?十三叔他们来了,竟是也只要一个格格去招呼了,哼哼……”李氏心中不甘,抢过梳月捡起来的剪刀,将花瓶里那几支花开正好的梅花悉数绞碎…… “四嫂可是又消瘦了不少。”十三探望过四福晋后,见她神色间有倦态,很快便退了出来。 “嗯,弘晖去了之后,她的精神一直不大好。”胤禛轻叹了一口气。 在他们身后,是十三的侧福晋瓜尔佳氏与妍华。妍华大大方方地随她一道走着,时不时与她说上两句。 “我照着你之前说的法子绣了块帕子,你倒是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进的?”瓜尔佳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淡雅的帕子来,妍华看着眼熟,便接到手里细细看了一遍。 “倒是巧得很,这花样我也绣过呢。侧福晋绣得极好,比我绣的雅致多了。”妍华礼貌地赞了两句,这花样她倒确实绣过,只是毕竟风格迥异,瓜尔佳氏绣出来的这朵鸢尾秀气有余却太过拘谨;妍华绣出来的鸢尾,则有一种朝气蓬勃的初绽,仿若在迎着朝阳微笑。 只是妍华自己并未察觉到这些,只由心觉着瓜尔佳氏绣得颇为不错。 瓜尔佳氏见她赞赏,掩着嘴轻笑:“与你的相比,可是有什么不同?” 妍华狐疑地瞟了她一眼,脸上保持着与先前一样的甜蜜笑容:“侧福晋说笑了,我绣的怎能与这个相提并论。侧福晋这花边勾得着实好,这花色也极为真实,倒像是真的花瓣被粘上去了……”她心里有些疑惑却是没有多说,只真心地连绵赞赏。 十三听到她们在谈论刺绣之事,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妍华一眼,又瞥了胤禛身上的斗篷一眼:“四哥,你上次在酒楼可是说了,要让小嫂子也给我绣一件这样的斗篷,图样我都想好了,可不能反悔啊!”他说着笑眯眯地回头看了妍华一眼。 “你倒是问婵婵要呢,只怕她故意将此事忘了。她如今不仅是身子长肥了,胆子也肥了许多。”胤禛回转过身子,看向了妍华。 妍华抬眼看了一下胤禛,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忙低了头:“我只当十三阿哥说玩笑话呢,再则……我,我也没有斗篷拿来绣啊,我……”她觉着她着实冤枉得很,他们兄弟二人一句话,她便要花费许久的精力去绣。如今天寒地冻的,她若是一直坐在那里绣斗篷,手也会很冷的好不好? “嗯?这还不简单。”十三说着直接将身上系着的那间斗篷给解了下来,随意肉作一团往妍华面前一递,“这件整好是素色的,小嫂子便在这上面绣了吧。” “这样脱了岂不是要冻着?”瓜尔佳氏忍不住出声提醒。十三的脚伤才好,眼下若是又被冻着,倒是又要叫她担心了。 “没事儿,今儿太阳大,倒是也不冷。”十三将斗篷递给了妍华身后的灵犀,搓了两下手,无所谓地笑了两声。 “十三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图样?”妍华无奈,事情既是被敲定了,那么她便得去做,谁叫他们才是爷呢。 十三的眸子转了转:“本是想让小嫂子绣个海东青的,只是这斗篷底色暗沉,只怕绣了海东青不会好看。你看着办吧,什么图样合适,就绣什么图样。” 妍华心里苦叫喋喋,只微微撇了下嘴,沉默着点了点头。眼下不仅叫她绣斗篷,图样也是要叫她设计了,着实是个苦差事,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她绣一件满是红花的斗篷给十三,十三穿着它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想到此,她忍不住又莞尔一笑。 胤禛看到十三随着冷风打了个寒噤,无奈地摇了摇头,冲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说了句话,那小丫鬟不一会儿便从雍华殿捧来了一件狐裘毛边的神色斗篷:“十三弟就先穿了这件斗篷回去吧。” 十三也没推辞,携着瓜尔佳氏离开了四贝勒府。离开之前,瓜尔佳氏若有深意地看了妍华两眼,眸子里有洞悉一切的了然。 妍华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待十三跟瓜尔佳氏走后,只不舒服地打了个寒噤,牵住胤禛的大手随着他往雍华殿去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断袖 “贝勒爷可知今儿是上元节?”妍华见十三走后,胤禛的脸色又淡淡的有些萧索,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怎么,想看花灯?我让魏长安弄些来挂在府里,你可随意看。”胤禛兴致寥寥地瞥了她一眼。 “那般就无趣了,花灯自是要很多人一起看才热闹,吃元宵猜灯谜,多有趣呀!”她微微摇晃着胤禛的手臂,开始撒娇。她有许多事情,想要与他一起做,比如与他一起手牵手逛花灯猜灯谜。只是她说话向来不直白,比如眼下,她明明是想叫他带着她一起出去街市上赏灯,话到嘴边却还是转了个弯。 胤禛何顶聪明,自是一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他向来没那般好心,只装作没听懂似的,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我让魏长安多弄些花灯就是了,到时让文瑶她们都跟着一起赏,自是热闹了。” 妍华一滞,心想这个主意也是极好的,可是……容她自私一回,她只想独占了他赏灯呀。 她有些失意地笑了笑:“嗯,贝勒爷这个提议顶好,福晋看到那样好看的花灯,一高兴,病也会好得快些了。” 胤禛看到她眼里的失意,轻笑起来:“只是……这样子大动干戈……” “会扰了福晋的静养!府里还是少挂些应应景便好了,贝勒爷想看便出去看吧!”妍华听到他话里有转折,忙主动添了上去,抬眼看到他眼里的暖意,妍华心里欢喜,微微咬着下唇凑到他胸前蹭了蹭,像只柔顺的小猫。 “嗯,我想看。婵婵若是得空,便陪了我一起出去看吧。”胤禛宠溺地抱紧了她的小身子,语里满满的都是笑。 “嗯,我得空的!”妍华闻言,闷在他怀里赶紧应了一声,欢喜地搂紧了他的腰。 傍晚时分,妍华陪着胤禛用完膳便要回万福阁换一身汉人衣裙。胤禛正好换了一身暗色的常服,出来见到妍华正往外走,便叫住了她:“婵婵要去哪里?” “我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换这身就行。”胤禛示意旁边的丫鬟捧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送了过去。 妍华看那衣服料子暗沉,心中纳闷,待打开一看,赫然是套男装。她奇怪地走近胤禛几步:“可是拿错了?这是男子穿的呀?” 胤禛挑眉:“怎么,不想穿?” 妍华愣了一下,本能地摇了下头,旋即又赶紧改成了点头:“想穿想穿,我就是问一下有没有拿错而已,你要我穿我自是没有意见的。”若是有意见,他又改了主意不带她出去那就不好了。 胤禛哑然失笑,目视着她鼓着腮帮子,敢怒不敢言地转到屏风后换衣裳去。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出来,胤禛便抬脚走过去看。只见妍华正伸着双臂,而灵犀正在帮她用长布条将胸裹起来。 “束不束有什么差别?我道你费了这样长的时间是在做什么呢。”胤禛微微撇了下嘴,不屑地睨了她的胸一眼。 妍华没有料到他会这般正大光明地跑来看,下意识地就收紧双臂捂在了胸前,待看到他藐视的神情时,只觉得胸口一滞,一股闷气憋在那里半晌没叹出来。待胤禛说完后,妍华见他又踱着散漫的步子离开,这才松开了双臂。 “格格,还……裹吗?”灵犀吐了吐舌头,偷笑着问了一句。 “裹!为何不裹!哼!”妍华气呼呼地轻哼了一句,垂眸的瞬间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胸脯,脸色忽红忽白的,煞是精彩。 等妍华装扮好后走出来时,胤禛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抬眼的一瞬,便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他只觉得眼前一亮,多了一分新鲜感。 她这般打扮,看着着实小,只是眉眼之间带了女子特有的娇柔,叫不知情的人看了,会有种雌雄难辨之感。 东四牌楼的花灯已是挂满了整条街市,大大小小只怕有上千盏。花灯大半都是以纱绢、彩纸制成,上面或绘有生动的人物,或写有典故的梗概,五颜六色,照得整条街道如同白昼一般。偶然遇到玻璃花灯乃至精致的冰灯,更是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咦?方才那人说,今夜若是能答对灯谜最多之人,可得到一根金条的赏赐呢!”妍华紧紧牵着胤禛的手,透过鼎沸的人声,踮起脚尖在胤禛耳边嚷了一句。 走在他们二人身边的路人,都好奇地看了看这两个牵着手的男子。一位衣着华丽气势不凡,自是胤禛,一位唇红齿白雌雄难辨,便是妍华,而后他们纷纷以轻蔑地眼神扫了扫胤禛和妍华牵在一起的两只手,继而啧啧两声,走开之后继续看灯。 妍华看得兴奋,加上她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所以并未注意这些奇异的目光。倒是胤禛,被种种轻蔑的眼神洗礼后,颇有些尴尬不自在。他当然知道那些人的想法,无非是以为他这位不知是哪家的贵公子,养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倌,还恬不知耻地与这小倌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亲我我。 所以他捕捉痕迹地渐渐松开了妍华的手,只是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或扯着自己的斗篷。 妍华看得高兴,见胤禛一直不苟言笑,便扯了他到一张桌子前,眉眼弯弯地笑道:“我们也参与这猜灯谜的比赛吧!” 胤禛半眯起眼眸,看着她不说话。 妍华却丝毫未觉,至于那个提笔记录的男子说着报名参与之事。 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小公子尊姓大名?多大年岁了?家住何处?” 妍华犯了难,她总不能说她住在四贝勒府吧,这才记起胤禛来,忙投去求助的眼神。胤禛冷冷地瞥着没吭声。 排在他们身后等着报名的人不满地开始嘀咕:“若是不参与便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们都还等着呢!”胤禛却慢悠悠地回头扫了抱怨之人一眼,只消这一眼,那人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只因胤禛眸子里的寒气太慑人,惊得那人倒抽了一口气不敢再说话。 胤禛这才慢吞吞地回过头来开了口:“她叫严幺,十四……”胤禛面无表情地随口报了几句假话,唯有她的年岁属实。妍华看他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拈来,满脸都是敬佩之情。 排在身后的男子先前便看到过前面这两个手牵手的断袖男子,眼下看到“严幺”这般明目张胆地流露出爱慕之情,再度不屑地出了声:“嘁,不正之风!好好的男子怎得有这样的癖好,有辱斯文!哼!” 胤禛闻言,略过妍华眼里的爱慕与敬佩,幽幽地转过身子,再度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名书生气模样的男子。那男子被那两道寒气刺骨的目光吓得踉跄了几步,撞到了身后之人方才站稳身子。他也不敢再说闲话,忙借故回转身子与后面的人道起歉来。 待他再转过身子时,早已不见了“严幺”与胤禛的身影,他这才偷偷拭了下额头的冷汗,大步上前去报名参与猜灯谜比赛…… “嘻嘻……方才那人还以为……”妍华拽着胤禛的斗篷,掩着嘴直笑。 “严幺,你可是该好好猜灯谜?”胤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断袖之事暂且不提,他今儿出来可是为了赏灯的。 街市上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妍华个子不够高,看到写了灯谜的纸条也够不着,胤禛见状便越过人群挤上前去,直接将写有灯谜的字条给揭了下来。灯下之人无一不赞叹连连,语气里有赞叹有怀疑:这人怎得这样聪明,竟是猜到这样多! 胤禛并不知,这灯谜会上的规矩之一便是,只有你确保自己能猜对,方能揭下字条去报名之处说答案,若是答对便累积一分,若是答错就倒扣一分,所以参与之人多半都小心翼翼,答案若是不确定便不会揭了字条去核对答案。 妍华也并不知道这个规矩,只接过字条细细读起来,而后一路走着看花灯一路猜着。有好心之人见他们拿了那么多灯谜纸条,又仿佛不知道比赛的规则,便好心地提醒了一声。 妍华听后便垮了脸,再度求救似的看向胤禛:“怎么办?有好多我都猜不出,定是赢不了了。” “赢不了便赢不了,你要金条做什么?”胤禛冷傲地白了她一眼,丝毫没有帮她一起猜灯谜的打算。 就在这时,噼里啪啦的烟火声从四周响起,有的绽放在空中如同水浇金莲,有的如线穿牡丹,有的如跃龙门的鲤鱼……一时间各路烟花仿佛在争奇斗艳一般,全都绽放在深邃的夜空,一派火树银花不夜天的艳丽景象。 “哇!真好看!”妍华高兴地松开了他的斗篷,指手画脚地一会儿指着这边让胤禛看,一会儿又指向另一边让胤禛看,端得是眼花缭乱。 人声鼎沸,烟火四溢,胤禛抬头看了一会儿,突然在这嘈嘈嚷嚷的人声中没再听到那个清脆的声音了,忙垂眸四处看了一下,哪儿还有妍华的身影! 他呼吸一滞,忙四处寻找起来,忍不住喊出声来:“婵婵!婵婵!” 他着急的声音很快便湮没在哎嘈杂的人声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凶险 “婵婵!婵婵!” 胤禛焦急地拨开人群四处找寻,只是眼下人声鼎沸,加上烟火声不断,他的叫声很快便被盖住。 今日因为是出来游玩,他只带了两个侍卫随侍,其余之人都在马车旁候着。那两个侍卫做了寻常人打扮,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五步之遥。眼下他们看到胤禛突然四处张望,嘴里还叫着什么,这才发觉妍华不见了,忙跟在胤禛身后跟着寻找起来。 妍华本是兴高采烈地嚷嚷着看烟花,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挤开胤禛身边,待她想挤回去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来,捂住她的嘴巴,容不得她发出半句呼救之声,便被两个彪悍魁梧的男子给架走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竟是无人发觉这小小的波折。 那两个男子将她架在中间,仿若拎小鸡儿似的架得她双脚悬空,来不及踢蹬,便迅速地被移到了一个偏僻的深巷里。 “这不是男人吗?大哥你何时换了口味?竟是喜欢小倌儿了?”深巷里一个拐角处,等了两个相对瘦削的男子,其中一人对旁边另一个人说道。 “啧啧……”被唤作大哥的男子伸手在说话那人头上敲了一下,“这么细皮嫩肉的,就算是男子又如何?真是男子那便尝个鲜儿,你不要我要!” 妍华听到她满口的污秽,心里不禁打起鼓来,吓得“唔唔”直叫! “大哥”浪荡地笑了起来,伸手在妍华脸上摸了一把:“别急嘛!大爷我待会儿就好好疼你,保证让你欲仙欲死,嘿嘿!” 妍华嘴上被绑了布条,叫不出声儿来,听到他这话,自是明白他想要做什么了,只吓得浑身都发颤,死命地挣扎着想要跑离这个地方。只是她哪里是旁边两个大个子的对手,挣脱了半天也未能从他们手里挣脱出去。 “大哥,快走吧,莫要被人找来了。”其中一个大个子回头望了望,见似乎有人影从巷口闪过,紧张地提醒了一声。 “大哥”朝大个子身后看了一眼,见好像有人过来了,忙一挥手:“走!快走!” 妍华只觉得心中万分害怕,被两个大个子架着拖来拖去,只觉得浑身酸痛,四肢都仿佛不是自己了的似的,恐惧加这一番折腾,差点儿眼睛一翻晕厥过去。就在她快要晕过去之前,这几人将她带离了东四牌楼。 妍华也不知道眼下她身至何处,只知道与方才的喧嚣相比,这里安静到可怕,甚至有些鬼气森森的阴冷。 几个男子气喘吁吁地喘了一会儿粗气,其中一个大个子在外面看了半晌,见没人追来,这才走进来关上了门。 妍华这才看清这几人的样貌,个个狰狞丑陋,却是眼露淫光,言语粗俗放荡,吓得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起来。一个大个子找了根绳子,三两下就将妍华的双手绑在了身后,然后便将她扔在了地上。 方才一路奔跑,妍华头上的瓜皮帽早就不知在何处被颠落了,已是露出满头的乌发来。 被唤做大哥的男子两眼直放光:“啧啧,看吧,我就说了,这细皮嫩肉的看着就是女人!啧啧……”他咂着嘴又上前蹲下在妍华脸上摸了一把。 妍华又恼又怕,眼泪一个劲儿往外涌。 “咦,小娘子,不哭不哭,爷儿我来好好疼疼你啊,等下保准叫你美得叫爹!嘿嘿!一个个来,你们先守着外面,莫要被人追了来!”“大哥”一直咂着嘴巴,只差流出口水来,说罢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裤腰带。 只是越着急越容易出错,一个裤腰带他硬是解了半天没解开,后面一个大个子等得不耐烦了,三两步上前就要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大哥你不来我来!” “大哥”不满地揪住他耳朵,将他揪得弯下腰来后,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他奶奶的!老子还没上过你猴急什么!给我滚一边儿去!”说罢又开始解裤腰带,这一次却是很快就解开了。 只是,他还未脱掉袄裤,木门突然“嘭“地一声被猛踢了一下,震得直晃荡!外面之人又猛踢了一下,那木门便应声朝里倒下,直直地砸在另一个瘦削男子身上,他还未来得及爬出来,胤禛带着人便擦着木门进来了! “你,你们是何人!”“大哥”赶紧又捞起裤子穿上,这一着急,裤腰带又系不上了。他左右环顾了下要找凶器,胤禛却是拿过身后侍卫手里的一柄刀冷冷地走上前去。 “大哥”情急之下连忙拉起摔躺在地上的妍华,掐着她的脖子威胁道:“你……你别过来!信不信我掐死她!” “你敢动手试试!”胤禛的步子微微顿了一下,脸上寒若冰霜,眼里是嗜血的阴寒! “大哥”吓得掐着妍华直往后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裤腿出抽出一柄短刀来,架在了妍华脖子上:“你……停!停下!你再上前一步我就宰了她!” 胤禛如他所期停住了步子,却是咬紧了牙齿,一字一句狠狠地说道:“你放下刀子,我还能留你个全尸!”说罢,他缓缓眯起了眼睛。 妍华说不得话,眼泪一个劲地流着。眼下只觉得脖子上冰冰凉的,有一把短刀架在那里,而且那男子身子哆嗦,手一直在发抖,隐隐割破了妍华的脖子,她露出衣服的那一截脖子上已经微微渗出血丝来。 胤禛看到她发白的脸色,心里的气全部涌了上来,另外两个大个子以及被压在木门下的男人早就被跟来的侍卫制服,绑在了一边。“大哥”见状,只觉得裆下一湿,竟是吓得尿了裤子。 胤禛趁他垂眸看身下之际,朝其中两个侍卫使了个颜色,那俩人便分别从左右迅速包抄过去,提了刀就作势要砍下去!妍华吓得紧紧闭上了眼,而那个“大哥”情急之下,本能地就抱头往后退去!只是他已经腿软,还没退两步便被自己绊倒了! 胤禛忙将妍华搂在怀里,割开绑住她双手的绳子,解开她嘴上的布条。妍华这才终于得以出声,抱住他的腰一个劲地颤抖着嚎啕大哭起来:“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胤禛听得心里一揪,冷冷地看向已经被制住的那个“大哥”,眼里满是阴鸷:“你哪只手摸了她?” 那人看到胤禛的脸色,便知道事情不好,紧紧闭着嘴巴直摇头,眼里俱是惊恐和慌张! “好,既是不说,那便两只手都砍了!” 那两名侍卫闻言,将他两只手臂往前踩在了地上,一人踩一个,踩在他手肘处。那人已是吓得浑身都软了,毫无反驳之力,这才意识到胤禛不是说着吓唬他的,忙开口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我没来得及碰她呢,我……我还没有碰……啊!” 他还未说完,胤禛已是一手搂着妍华,径直上前,从侧面准确无误地照下砍去,生生讲他两只手齐腕断去! “啊!”随着鲜血的飞溅而来,妍华尖叫了一声,吓晕了过去。 “婵婵?”胤禛扔下犹自滴着血的刀,将妍华打横抱在了怀里,担忧地唤了两声,“快!回府!去找大夫!” “贝勒爷,这些人……” 胤禛回身忘了一眼,又侧头看了一眼另外三个吓得不敢出声的男子,冷冷地说道:“让魏长安审问一番,再移交官府处置。” 等赶回贝勒府时,柳承志携了白芷已经候在了门口。 胤禛直接将她抱回了雍华殿,焦急地等着看诊结果。 “贝勒爷,格格只是晕厥了过去,脖子上应是被利器割破,不过只是皮肉伤,格格身子并无大碍。” 胤禛提在心口的一口气这才慢慢吐了出来,只点了点头便让人将柳承志送了出去。 “师父,这不是那日见过的小格格吗?贝勒爷跟格格身上怎么那样多血啊,是不是遇到坏人了?”白芷一走出雍华殿就忍不住细声细气地在柳承志耳边嘀咕,柳承志看了一眼在前面引路的小丫鬟,恼火地瞪了一眼白芷,白芷这才闭上了嘴巴,只留了满肚子的疑问在心中回头看了两眼。 灵犀先前一直在马车边等着,看到妍华满身是血又昏迷不醒,只当出了性命攸关的事情,一路流着泪跟了回来。眼下听到大夫说没有大碍,这才安下心来,只是眼泪还是忍不住直往下掉。 胤禛想起方才的事情,就觉得后怕。 好好的一个娇俏女子,还是与他同行,居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了,还差点儿……他恨恨地握紧了拳头,低吼了一声:“来人!” 一个侍卫急忙跑了进来:“奴才在!” “那几个人眼下在哪里?带我过去!”他也顾不得换身衣裳,站起身子便又要出去。 “啊!救……救命……呜呜,不要……”躺在榻上的妍华突然叫出了声。 胤禛一个急转身,迅速跑了过去:“婵婵?” 只是她依旧闭着眼,方才不过是梦呓一般的惊喊,当下还是未醒。胤禛坐在榻边,轻轻拨开她一直紧紧抓着锦被的那只手,紧紧握在了掌心…… 第一百三十章 人为 妍华一直睡得不安稳,胤禛终究放心不下,当夜没有再出去。 他拥着妍华,神思一整夜都在半梦半醒之间游离。妍华一有惊动,他便突然醒了,然后便柔声安抚。 他将事情的经过想了一遍,难以断定这件事情是巧合抑或是人为谋害,毕竟他答应妍华出去看花灯这事儿,也是临时起意,事先并不会有人知晓。有可疑的孙远这两日不当值,并不在贝勒府,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并不希望这件事与宋氏扯上关系。 他想来想去,猜不透谁有可疑。 或许,这只是个意外? 第二日他去上朝时,妍华还未醒,只是已然睡得安稳了。他摸了摸她的脸,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在她耳边柔声安慰了两句,而后才去上朝。 胤禛下了朝回来时,魏长安已经回了府,正守在雍华殿外面。 “可问清楚了?”胤禛冷着脸看了他一眼。 魏长安一时之间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可看到胤禛担忧地朝雍华殿内看了一眼,立马便明白了:“奴才已经审过那几人,他们都是那一带的混子,只说昨儿有个蒙着面的男人给了他们领头的一些银子,让他们将格格……”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得出口,但是胤禛已经了然。 胤禛微微眯了眸子,吐出几个字:“那人是谁?” “领头那人并未看到那男子的样貌,只说个头不高。此外……木槿似乎也是被他们几个辱了的……”这一点倒是意外所获,只是,这样一来便证实了一件事情,木槿受害以及妍华被掳之事,都是有人背后差使,而那人是谁,他却查不出来。 “贝勒爷,格格醒了。”有个丫鬟出来的时候看到胤禛,忙跟他禀了一声,便继续退身下去给妍华准备早膳。 胤禛闻言,冲魏长安说了一句:“全部审好之后直接交给官差。”顿了一下,他微微眯起眸子,“这些人,轻饶不得!” “奴才知道!”魏长安深以为然,沉声应道。 胤禛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办事,转身便大步走进了寝殿。 妍华已是醒了,只是想起昨夜的事情就觉得害怕,忍不住瑟瑟发抖。她又想起胤禛当着她的面直接砍下了那个人的双手,而她从未在胤禛的眸子里看到过那般嗜血的神色,只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变得那么恐怖,心里又泛起汩汩歉疚。种种感情掺杂在一起,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一直犯恶心吐酸水。 “婵婵?”就在她趴在那里抹眼泪时,胤禛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妍华忙爬了起来,直接扑进了他怀中,嘤嘤抽泣起来:“我……好怕,我好怕……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你担心了,害你拔刀见血了……我怕……”她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心中的情感,依偎在他怀里哭得伤心彻骨。 “婵婵……”胤禛长叹了一口气,自责道,“怪我,怪我没有护好你……好在及时赶到了,否则……”否则他定要将那几个人千刀万剐,即便如此也不得解恨! 他想起那个背后指使之人,心里便一阵恶寒。 究竟是谁,先是对木槿下手,如今又要对妍华下手?接下来呢,又要轮到谁?那人,是在他府邸之中吗?他身边何时有了那样一个心如毒蝎的人?府里那几张脸一一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平日里个个柔情似水识大体……他轻轻甩了下头,将脑子里的怀疑甩开了。 妍华当日下午才回万福阁,胤禛本意是让她就在雍华殿养着,但是她担心自己会扰得胤禛一直不得好好歇息,执拗地回了万福阁。 灵犀夜里一直在雍华殿伺候着,所以没有抽出空回来跟盈袖说一声儿。盈袖只当妍华又在雍华殿侍寝了,所以心中本来并无多大担忧。待灵犀搀着她回来,盈袖看到她脖子上涂了膏药时,才吓得惊叫起来:“格格这是怎么了?” 妍华瘪了瘪嘴,看到她脸上的担忧,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盈袖……” 盈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焦急万分,忙抱住她一个劲抚着她的背,暗暗给灵犀使眼色询问情况。 灵犀阴着脸,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说到情急之处,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盈袖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之后恨恨地咬了自己手背一下。 “盈袖姐,你这是做什么!”灵犀忙阻了她,只是拉着她手背一看,已是明显咬出两排血印了,严重之处竟是已经渗出血来。 盈袖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恨恨道:“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小姐……” 她之所以恨,是因为妍华担惊受怕的时候,她却少女怀春了一晚。 昨儿下午魏长安不知何故来了万福阁,面色阴沉,看着很是阴郁。他也没像往常那样太过避讳,径直就拉着盈袖进了屋子。盈袖怕被人看到,忙盖下门帘将门关了起来。 她还来不及细问发生了何事,魏长安就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她未曾与他这般亲近过,心乱如麻地也不敢动弹,也不知他拥了她多久,她讪讪地问他出了何事,娇怯地抬手回拥住他时,他眸色一深,捧住她的脸便深吻了下去。 吻完之后,他如梦初醒,神色间突然染上一抹慌乱,什么话也没说便匆匆离开了。盈袖追出门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了会儿呆,便惴惴不安地回了屋子,而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直到方才妍华她们回来,她才回过神智…… “贝勒爷!”当日傍晚时分,魏长安匆匆赶了回来。 胤禛看到他神色凝重的样子,微微蹙起了眉头:“出了何事?” “那人……死了。”他只犹豫了一下,便迅速说出了口。 胤禛眉头一紧,不待他问出声,魏长安便又禀道:“那人双手被斩断,失血过多,又被官差审问了半日,想是支撑不住,当即便去了。” “另外三个呢?” “与背后授意之人接触过的便只有那断手混子,其他三人都只是遵从他的要求行事,并未见过授意之人。”魏长安凛起脸色,将难处说了出来。妍华被绑去之处,是一个废弃的破屋子,在一个乱葬岗附近,那里除了一些照亮用的火烛,再无其它,显然是那几人临时找来办事儿的,所以并没有什么线索可循。 胤禛脸色铁青,沉默了半晌没有吭声。 魏长安低着头单膝跪下,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心乱如麻。可他费劲精力将心里那一条条乱麻解开的时候,乱麻终端牵着的都是盈袖那水亮的眸子以及她柔软的唇瓣。他心里愧疚,觉得自己办事不力,却始终无法将自己从那一吻中拔出来,一想起那个吻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魏长安一直跪在那里未动,仿佛被这寒气冻得粘在地上了一般。 “起吧。木槿怎么样了?”胤禛沉默了许久,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脸色渐渐恢复如昔,只是眼里,不见半分情感。 魏长安站起来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无意撞到他投来的眼神,只觉得有千万道利箭急速而来,惊得他倒抽了一口气,旋即又低下了头:“木槿姑娘的伤势不重,已是都恢复了,只是她心里终究放不下当日之事,并不肯多说,没有线索奴才也查不了。不过她心里顾念着福晋,已是肯好好活着了!” “那你怎知辱了木槿的人,也是这帮混子?” “依木槿姑娘的反应,辱了她的当不止一人。奴才审问这几个混子时,他们曾提起前段时日也这般对付过一个女子,依照他们的描述,正是木槿姑娘。” 胤禛冷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一串佛珠在手中轻轻捻起来。 魏长安见他沉默不语,也不敢出声,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胤禛脸色淡淡的,微微闭着眸子看不出什么,只是鼻间会时不时地重重喷出一口气来。 “孙远呢?”魏长安刚低下头,便听到胤禛干干地出了声。 “他这几日不当值,已是回了家陪着如玉了。” “一直都在家中?”胤禛慢腾腾地问道。 “是的,奴才一直差人盯着他,他这几日并无异常。” “嗯,继续盯着吧。锦绣轩呢?可有异常?”胤禛缓缓睁开眼来,眼里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魏长安垂下眸子,犹豫了一下:“前些日子有传言说……武格格怀了身子,良辰后来查过,确属谣言。此外……传闻有人看到锦秋的冤魂了……” 胤禛轻轻“嗯?”了一声,眸子左右转了转,冷冷地弯起了一边的嘴角:“我府上近来竟是这般精彩,哼哼~让人查查怎么回事儿,莫要惊动文瑶,且让她好好养着。木槿那边,你也多费些心思,文瑶一直想去看看她,只怕这样拖下去会瞒不住。她若是好了,便早些将她接回府里。” “喳!”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缓缓走到寝殿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夜凉如水,一股凉飕飕的寒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的阴霾突然便被这寒气扫了开来。 他收起手中捻着的佛珠,抬脚往万福阁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打架 “四哥,皇阿玛下个月南巡,你可是会跟了一起?”下了朝后,十三跟着胤禛回了四贝勒府,如今他的脚伤已是好了,能走能跑能窜能跳。 “十三弟怎得糊涂了,这事岂是我做得了主的?”胤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脚,“你还是多加注意着些,再多养些日子恢复了根本才好,莫要又伤着。” 十三愣了一下,见他的视线从自己脚上收回,便哈哈大笑起来:“四哥,我发现你近来可是变得越发啰嗦了啊!” 胤禛脸色微沉,冷眼斜睇过去一个无奈的警告眼神,没再吭声。 十三素来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是因为自己那句话而有些尴尬,笑完之后便认真地说道:“四哥你真是越来越沉闷了,着实无趣得很。” “你又知道了。既是如此,你该找有趣之人玩儿去,又赖在我府上是做什么?” “哎,我府上也沉闷得很。”十三无奈地摆了摆手。 胤禛轻笑,抬手指了指水池里的鱼儿:“今儿天气暖和,这些鱼儿尚且懒得动弹,也只有你,成天这般有精力。皇阿玛向来看重你,你该多些建树才是,莫要成天想着什么有趣该怎么玩儿。” “四哥,除了你还真没人这般跟我说教,就连额娘生前也……”他本是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提到他额娘时,却突然顿了一下,神色间有些凄凉之色,很快便又哈哈大笑着转了话题,“今儿天气阴沉沉的,只怕是要下雪了,只怕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四哥可得跟我好好喝一盅!” “哼~下不下雪与你想喝酒有何关系?”胤禛摇了摇头,笑着往前走去。 待走到书房时,左右不见妍华,十三便有些奇了。 胤禛见他神色,便知道他没见着妍华心中有疑问,只萧索地说了一句:“婵婵受了惊吓,我让她好生养几日,待好了再继续过来。” “四哥府上近来可是不怎么太平啊!”十三皱起眉头,有心想问妍华受了什么样的惊吓,只是觉着那样关注似是不妥,便没有问出来,“四嫂可好了?” 胤禛点了点头:“好多了,只是心里惦记木槿,等木槿回府之后,她自是会好了。她多半是心病,许多事情不愿意放下,才这般反反复复地难以痊愈。” “四嫂需要好生养着,弘晖的事情对四嫂的打击太大,总要时日与她慢慢平复的。四哥空下来就多陪陪四嫂吧,上次见她确实消瘦了不少,面色也憔悴许多……”十三心不在焉地发了会儿呆。 一个小丫鬟突然匆匆地跑了过来,满脸的惊慌失色,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贝勒爷!贝勒爷……打起来了!” 胤禛冷冷抬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那小丫鬟立马怯怯地行了礼,气喘吁吁地好好说起话来:“方才奴婢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到武格格跟小格格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胤禛听得眉头深锁,妍华才刚刚受过惊吓,眼下怎么会与武氏打起架来?她年岁虽小,却向来懂分寸知礼数。难道是武氏刻意找她麻烦?他想起那个娇滴滴宛若桃花的武娴,疑惑地往外走去。 十三听着纳闷,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小丫鬟跟在他们身后,怯怯地说道:“奴婢不知,只是听到武格格一个劲骂着什么,灵犀跟武格格对骂……奴婢过来的时候,她们已是动了手……” 因为胤禛早先已让良辰跟侧福晋与众位格格说过,各院有事儿可直接禀报良辰与魏长安,若非天大的事情,不得打扰福晋的将养。这小丫鬟本就是要来书房伺候的,途经花园碰到那样一幕,便赶紧报给了胤禛。 胤禛赶到的时候,灵犀正与紫烟扭打成一团。 而武氏正气势汹汹地揪着妍华的斗篷,而系斗篷的带子正好勒在她脖子上,妍华被勒得脸色发紫难以喘气。盈袖一直在旁边试图掰开武氏的手,见掰不开便张嘴咬了下去。于是武氏一只手死死揪住妍华的斗篷,另一只手便时不时抽打盈袖的脸和嘴巴,不让她咬自己。 “住手!”胤禛看到这个情形,气得脸色铁青。 灵犀与紫烟听到这一声吼,讪讪地停了手,看到来人之后,忙松开彼此跪了下去。 武氏打红了眼,听到胤禛这声吼后,竟是还未反应过来,犹在咬牙切齿地死命揪着妍华的斗篷,脸上是一副恨不得勒死她的恨恨表情! “格格!格格!”紫烟急了,跪在那里忙小声叫了出来,只是武氏本就背对着胤禛,眼下早已没了神智一般,疯了似的压根听不到紫烟的那小声的叫唤。 胤禛见状,急步上前,一把抓住武氏的手腕,捏得她生疼:“你这是做什么!要勒死她不成!” 武氏听到这振聋发聩的吼声,这才醒过神来。抬眼看到这张她日思夜想的面庞后,她轻呼了一声,讪讪地止住了动作。 “哼!”胤禛一把将妍华搂进怀里,冷着脸拂开抓着妍华斗篷的那只手,不悦地将武氏推了开来。 武氏愣愣地呆在了那里,被他这么一推,往后踉跄了两步。 “小心!”十三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武氏突然之间失了魂魄一般,本是不悦地扫了她一眼,但看到她身后就是几块大石头,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了一声。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武氏愣神之际,已经被身后的石头绊倒。她重重地摔坐在石头上,突然便觉得肚子挠心般地一疼,身下竟是有一股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她惊诧万分地看向身下,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跪在一旁的紫烟却率先惊叫了出来:“血!格格,格格流血了!” 胤禛正在帮妍华解斗篷上的带子,听到紫烟这一声惊呼,忙侧目看了过去。只见武氏身下的那块月白色石头上,正有嫣红的鲜血顺镇石身缓缓流下…… 胤禛心头一紧,忙唤道:“快传大夫!” 谁也不知,武氏竟是真的怀上了孩子,即便她自己,也并不知情。只是,当众人知晓这件喜事的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已经没了。她还来不及高兴一下,更来不及得意一下,好好的美梦便这样不着痕迹地流逝无踪了。 “呜哇啊……”武氏中途痛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便知道了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事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胤禛坐在外间,脸色铁青。不管方才打架之事错在谁身,他却恼恨自己推了武氏那一下。 沉默半晌,他抬脚走了进去,看到榻上那个泪眼朦胧的女子,他心里升起歉疚之情:“娴儿~” 武氏心里悲痛,可看到那个清冷的面容时,却一分也恨不起来,只是将满心的痛恨都转嫁在了随着胤禛走进来的妍华身上。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妍华,转而便抬起手来伸向了胤禛,哭得肝肠寸断:“贝勒爷,贝勒爷……” 胤禛忙上前两步拥她入怀,听到她悲恸的哭声,心里自责不已:“娴儿,是我的不是。你有了身子怎得不告诉我……” 他还记得,魏长安明明禀过,武氏有喜一事只是谣言。只是眼下,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武氏心里伤心,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抱住胤禛一个劲儿地痛哭。她哪曾知道自己真的是有喜了?若是知道,当日良辰带了大夫来的时候她便不会躲了。如今倒好,她好不容易有了个翻身的机会,却是这样白白废了,想到这里,她哭得越加凶狠起来。 妍华脸色一直不好,脖子上本就有伤,被武氏勒了那么久,伤口已经又都裂开了,惹得斗篷的兔毛领子上一片狼藉。她百感交集地咬了咬下唇,心知武氏不喜欢她,眼下也不便上前问候两句,索性便安静地退了出来。 “格格回去吧,奴婢已经差人跟小柳大夫知会了一声,待他看过武格格后便会去万福阁给格格看看。”盈袖看到妍华的脸上尚且留着淡淡的紫色,只怕她会出事儿,扶着她就离开了。 这本是胤禛府里的家事,十三不得插手,只是他放心不下,迟疑地在离万福阁不远的地方徘徊了一会儿。等了许久不见妍华回去,十三犹豫着打算离开时,妍华终于迟缓地往万福阁去了。 “小嫂子!”他匆匆走近,询问她的伤势。方才在花园,他已是注意到妍华的脖子上有血迹,心里惊得七上八下,所以才会在此等候。他并不知道上元节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所以不明白妍华脖子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盈袖却是心里一惊,戒备地回头望了望,见身后没人,这才恭敬地行了礼:“十三阿哥,奴婢代格格谢谢十三阿哥关心,格格前不久受了惊吓,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格格身子疲累得很,这边要回去歇下了。” 十三拧起了眉头,看到妍华心不在焉地些微呆滞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究竟受了何样的惊吓?竟是整个人都失了精神气儿?” 盈袖心下骇然,不敢多做停留:“十三阿哥,格格要回去歇下了。灵犀,快送送十三阿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前因 灵犀不明白盈袖为何那般明显的赶着十三阿哥走,只是十三阿哥愣了一下后也未责怪她,而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嫂子好生歇息着,有些事情莫要太上心。” 妍华回过神来,无力地笑了一下:“可有些事情,也不是那般容易放下的。”说着便冲十三点了点头,神情落寞地回了万福阁。 十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方才由灵犀送了出去。只是灵犀是个快言快语之人,十三只问了一句,灵犀便将妍华之前所受的伤害与今日打架之事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如今既不用去祥和殿请安,又不用去书房研墨,妍华闲着无事便想起十三的斗篷来,于是便着手给斗篷绣图样,却一个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指腹。 她看到指腹冒出来的殷红血滴,突然就想起胤禛那一夜的嗜血神情,想起那人的双手被斩断后四处狂溅的血水……心里突然一悸,扔下斗篷便要出去散散心。 说来也巧,灵犀跟着妍华逛到花园的时候,碰到了也在散步的武氏主仆。 妍华想避开,那武氏偏偏就拦住了她的去路,阴阳怪气地盯着她略显憔悴的脸色直笑:“哟~小姐姐这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是装给谁瞧的啊?” 妍华在上元节夜里出事的事情,胤禛并未让人声张,雍华殿的丫鬟何等精明,看到胤禛身上的血便知道事情不简单,所以也都闭紧了嘴巴不敢乱传。是以,武氏压根不知道妍华出过事情,她本就看妍华不顺眼,所以看到她此刻发白的脸色,以及微微抚着胸口的模样,只道她是装的。 有些事情,即便你做了万分的努力,只要对方不屑一顾,你的努力便都是打了水漂。再来,自从巫蛊一事后,妍华知道武氏有心害她,所以也不再想着与武氏和好了。看到武氏有心刁难,她也没有吭声,只躲了她不想再继续纠缠。 只是武氏看到她一声不吭地转身要走,心里的火气便又上来了。 她向来讨厌自己做的事情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就像眼下,她想讽刺妍华几句,妍华却只当做没听到一般,怎能叫她不恼火? 所以她一急,就拉住了妍华的斗篷。 妍华脖子上有伤,本能地后退了两步,抬手扯着斗篷的带子急急唤道:“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哼,终于说话了,我还当小姐姐突然变哑巴了呢?”武氏轻轻松了手,转到她跟前继续阴阳怪气。 妍华不理,又要绕过她要离开这里,武氏却来劲了,不依不挠地又挡在了她们前面。 灵犀瞪了武氏一眼,咳了一声:“好狗不挡道!” “你说什么!”武氏怒了,瞪着灵犀便扬起手来要打,灵犀哪里肯坐以待毙,抬手便抓住了武氏的手腕不让她的手落下。 饶是妍华脾性再好,这下也终于恼了。 只见她后退了两步,瞪着武氏怒斥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府里的规矩可是都背好了?有这般闲心在此闹事儿,还不如回去多背背规矩册子!” 即便她年岁小,即便她只是个格格,可好歹比武氏先进府。她虽不会恃宠而骄,却也容不得武氏这般蹬鼻子上脸地作威作福! 紫烟看到灵犀出手,怕武氏吃亏,便也上前帮忙,想扯开灵犀的手。推推嚷嚷间,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俩人便扭打起来。 武氏听了妍华那一番话,非但没有收敛性子,反而更加恼火了! 规矩册子规矩册子!所有的人都见不得她清闲两日是吗?每个人一见到她总要问这件事情,她嫁进四贝勒府难道只是为了背那几本玩意儿的吗?那五本册子明明被她故意烧掉了,可是木槿却又神奇地重新拿了五本给她!还说规矩册子还有许多份,若是不小心弄没了再去跟她要便是! 火气一上来,武氏便再也收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会有什么后果,只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她也不肯放妍华走,死死地扯着她的斗篷不撒手。妍华被勒得难受,便拍打着她的手想让她松开,可是武氏却拉得更紧了。 盈袖熬好了安神的汤药,见她们还未回去,便出来寻人。看到花园里的这一幕后,便赶紧上去帮妍华。然后,便出现了胤禛与十三见到的那一幕…… 回到万福阁时,妍华脖子上的血已经干涸,斗篷上的兔毛粘在伤口处,一撕便疼。盈袖看着心疼,只觉得鼻子发酸差点儿落下泪来。 “小姐怎得跟她动起手来了?她向来蛮横不讲理,小姐以后只管躲着她就是了……” 妍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哪里是我要跟她动手的,是她缠着不放硬扯着我的斗篷,也不知怎得就打起来了。”她想到武氏因此没了孩子,心里难受得很。 俗话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武氏的孩子虽不是她害没了的,却是因为她才会被胤禛推了那么一下。 她方才在锦绣轩看到胤禛一脸萧索的落寞样子,知道他心里定是难受得很,偏偏他还怨不得别人,毕竟是他自己推的武氏。想到这里,妍华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将千万般不是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眼泪也扑簌簌地直掉。 “小姐这是做什么呀?武格格孩子没了也怪不得小姐,小姐莫要多想了。”盈袖知道妍华在为方才的事情难受,端了熬好的安神汤与她喝。 妍华心里难受,这下连苦味也察觉不出了似的,很快便将一碗汤药都喝下了。 入夜时分,胤禛来了万福阁。 盈袖看到他的时候,愣怔了一下,轻声道:“贝勒爷,格格今儿精神不济,已经睡下了。不过应是还未睡着,奴婢这便进去通报一声……” 胤禛摆了摆手:“不必,我自己进去看看吧。” 妍华此时正面朝里面侧躺着,身子瑟瑟轻颤,竟是在无声地流着泪。 胤禛轻轻坐在旁边,干哑着声音轻声道:“哭什么?我已是都问清楚了,这事与你无关。” 妍华转过身子,透过朦胧的泪眼看向胤禛,见他面色暗沉,心里一揪,竟是不忍看到他这样难受,赶紧坐起身来抱住了他:“是我害得你错手推了她……我怎得这般不小心……前面害得你拔刀,如今又害得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出门儿了,我会只好好待在万福阁……” 她说着说着,眼泪落得更急了,心里憋了一口气半天吐不出来,抱着他略显消瘦的腰身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 心里又恼又悔,她只觉得自己万般无用,她呀,怎能让他这般操心? “傻瓜,说什么瞎话。”胤禛无奈,反手抱住了她,贴在她柔软的乌发上轻轻呢喃…… 若是放在往常,他定是会斥责武氏的,只是如今她落了个这样的结果,他心里倒是歉疚起来。 武氏只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异常珍惜这样的机会。虽然孩子没了,可是来日方长,她觉得胤禛还会给她更多机会的。 十三因为听过灵犀的那一番透露,心里万分惊诧,不曾想过妍华竟是糟了那样大的罪,接连来了胤禛府邸好几次,只是都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好去找她。而胤禛因着府上事情多,也抽不出空来与他商议朝事,是以,十三来过几次后,渐渐地便也不再来了。 胤禛因为武氏意外小产之事,每日总免不得去探她一眼。 武氏本就生得好看,面带桃花,又正值碧玉年华,在胤禛面前一点儿嚣张跋扈的性子都没有,反而是泛着娇滴滴鲜嫩嫩的明艳。 那天打架的事情胤禛也没有责备武氏半分,也不再询问她规矩册子有没有背好。武氏小产过后不到半月,便开始侍起寝来,且是接连几夜频频侍寝。 除了宋氏,无人对此有意见。毕竟福晋忙着休养,侧福晋忙着反省,耿氏不争不抢,妍华忙着歉疚。而惜云,每每见到胤禛来锦绣轩后,与往常相反,只去武氏屋子而不进宋氏的屋子,心里颇有怨言,时常在宋氏耳边酸溜溜地抱怨。 一次两次,宋氏可以视而不见,可时日一久,她自是也开始有了微词。 这一晚到了戌时正,胤禛还未过来,宋氏便轻笑着进了武氏的屋子。 一走进去,她便闻到一股缭绕的香味,转眸一看,发现武氏的屋子里燃了熏香。她透过微微晃动的轻纱往里看去,微微掩着嘴巴轻笑起来:“妹妹好雅兴,屋子里布置得倒是跟仙境一般。” 武氏等了半晌不见胤禛过来,正想让紫烟将熏香给灭了,便看到宋氏过来了。她心里的欢喜消散一空,示意紫烟偷偷去灭了熏香,掀开隔间上的轻纱走了出来,面上隐隐露出不耐:“平日里都不见姐姐出门,姐姐今儿怎得有空来我这里坐坐了?” 可是想到她小产的时候,福晋只是谴了良辰送了些补物过来,而宋氏与耿氏倒是好心地来探过她几次,她便稍稍收敛起了心里的不耐。 宋氏瞥到紫烟悄然灭了熏香,眼里闪过一抹哂笑来:“妹妹身子才好,应该多养养才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熏香 待宋氏一走,武氏便冷冷地放下了脸:“哼!假情假意,还不是心里嫉妒!” 说罢又朝着门外看了看,夜凉如水,外面静悄悄地没有声响。 她这才失意地收了眼,自言自语道,“今儿怎得不来了?”说罢便朝着熏香看了看,深深吸了几口气,脸上泛起氤氲的红光,闷闷不乐地走了进去。 宋氏走出武氏的屋子后,施施然转过头回看了一眼,轻笑了一声。惜云不解地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又转而看向宋氏,疑惑道:“格格笑什么?方才在武格格屋子里,真是香得很,格格以前不也是会点熏香的吗?这两年怎得不燃了?” 宋氏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轻斥了一声便回了屋子:“多事!” 惜云不悦地偷偷白了她几眼,而后便听到宋氏又说了一句:“你有机会跟紫烟要点她们今天燃的熏香过来,我闻着倒是喜欢。” “嗳!”惜云以为她察觉到了自己的不满,忙敛起心神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胤禛接连在武氏的屋子夜宿了几次,这夜本也打算过去,可是突然想起已经接连几日没去看过妍华了,想去看看她的情况,便折道先去了万福阁。 万福阁内有着梅花的清香,原来盈袖见妍华连日来郁郁寡欢,连东西也吃得少了,便想着法子做各种好吃的东西哄了她吃。 今儿,适巧盈袖做了梅花糕,里面掺了点山楂,香香糯糯酸酸甜甜的,妍华倒是真的开了胃口一连吃了好几块。肚里吃得饱了,她便觉得心里的郁结之气也一下子疏散了许多,心情倒是突然畅快起来。 妍华本就孩童心性,傍晚时分见天上飘飘洒洒地下起了雪,她正好读到一首诗,诗文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突然就想起武氏入府那一夜,她肆无忌惮地与十三在水榭凉亭中对饮之事,只想着如今这天气,若是能烘炉观雪再品些小酒,着实惬意。可是如今她被胤禛禁了酒,未得允许便沾不得,些微有些遗憾起来。 只是她兴致已经上来,便让盈袖在床边置了小火炉,临窗而坐,一边烘烤着手一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独自背诗。待背完了诗,又觉得一个人太过冷清,便让灵犀也陪在一边一起看。 灵犀早已在窗外挂了几盏灯笼,所以雪花落下来倒是能看得清清楚楚。她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趣:“格格,这雪花有什么看头?窗子开着还怪冷的,格格莫要受了凉。” 妍华扫兴地白了她一眼:“你真是无趣!这约莫是开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再不好好看看便要再等一年才有得看了呢。哎……只是这窗外的景致不够好,若是能有医树红梅,抑或一丛翠竹,那这白白的雪花落上去定是美极了~” 胤禛方才晚膳用得少,一进屋便闻到一股子清香味道,顿时觉得腹中饥饿。他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妍华的那声叹息,轻轻扬了扬嘴角:“这还不简单,赶明儿我便让魏长安移植几颗梅树来,再在那墙角种上一丛竹子,以后再下雪你便不用这般遗憾了。” 盈袖行过礼后便将他斗篷上的雪拍掉了挂在一旁,又找了一个小手炉过来与他捂手。 胤禛闻着屋子里的香甜味道问了一声:“在吃什么东西?竟是这般香?” 妍华轻笑了一声,走过来牵住胤禛的手一起坐到了床边,又捏了一块梅花糕送到他嘴边:“贝勒爷可是没用膳?既是来了,便一起赏赏雪吧!” 胤禛笑着顺应她的意思坐在了她旁边,瞟到她翻开的诗集,随口问了一句:“读到哪里了?” 妍华循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见是在问读书的事儿,便将方才读会的诗又吟诵了一遍,临末的时候添了一句:“哎,这会儿子要是能咄上两口小酒,那就美了。” 胤禛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轻喷了一句:“到时你美了,别人就不美了。” 妍华脸上一红,没再试图说喝小酒的事儿了。 胤禛坐下一会儿,这才突然闻到屋子里还有一股清新的香味,闻着有些提神,有些奇道:“这是什么味道,闻着倒是有些像橘子的香气。” 妍华轻笑了一声,拿起搁在火炉上的铁钳拨了拨里面的炭火:“喏,确实是橘子皮呢,方才闻着香,便顺手扔进去了。贝勒爷倒是厉害,这样也能闻出来。” 胤禛轻笑了一声,脑子里突然觉着哪里不对劲儿,闪过一抹疑惑。 妍华见放在火炉旁的桂花糕已经吃完,便又让盈袖端了一小盘上来,又让灵犀泡了一壶红茶来。待做完这些时,胤禛犹自看着外面渐渐止了雪的夜色发愣。 妍华见他眉头微拧,便知他是在想心事:“怎么了?又有烦心事了吗?总有烦不完的事情,贝勒爷便放轻松些,说不定好好睡上一觉,明儿便都想通了呢。” 胤禛握住她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他道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原来是突然想起在武氏屋子里闻的熏香来。这下细细想来,竟是觉得那熏香有问题。他素来不是一个贪恋床笫之欢的人儿,这几日每每到了入夜时分,便十分挂念武氏的身子,本以为只是寻常小事,眼下闻了些橘子香气,突然就觉得那熏香不对劲儿。 平常的熏香,闻了自是提神醒脑,可武氏屋子里的熏香,他闻久了心里竟是会产生旖旎的情思。虽然不是那般明显,可是眼下细细想来他才发觉,心中的那种悸动并非情之所至而产生。 他冷冷地咬了咬牙,瞥到妍华纯真的笑脸时,心里的冰寒渐渐融化开来。 胤禛摸了摸她的脸,打趣了一声:“这几日倒是瘦了些,胃口不好?” 妍华面色一红,撅着嘴反握住他的手娇嗔道:“瘦一些了不是好看一点吗?” 胤禛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头:“还是肉一点好。”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下,腹诽道:那你之前还总是嫌弃我长胖了,说你都要抱不动我了。眼下我瘦下来了,你倒是又说我胖一点好。 “贝勒爷,你太难伺候了。”她偷笑着别开了眼,故意撇开他的手假装生了气。 胤禛却并没有如她预期一般,贴过来哄她,而是轻声嗤笑道:“你若是不想伺候,那我便找别人伺候去吧。”说着还真的要站起身来,做出要走的样子! 妍华傻眼,下意识地就抬手揪住了他的衣袖,呆呆地仰头望着:“真的要走吗?我……不过是说着玩儿的。” 胤禛冷冷地垂眸睨着她:“我若没听错,方才是你说的,我太难伺候了?嗯?” “你听错了!”妍华瞪大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说的煞有其事一般。 “我听错了?”胤禛挑眉,好笑地扬起嘴角。 “嗯!贝勒爷定是听错了,方才我说的是,奴婢太喜欢伺候贝勒爷了!”妍华的脸颊上悄悄染了两朵红霞,不慌不乱地编着瞎话。 胤禛倒是也很配合,若有所思地扬眼冥思了一会儿:“嗯,也许真是我听错了。”说着便又坐了下去,抿着嘴直笑。 窗外雪已停,挂在外面的两盏灯笼上也已积了雪,被烛火一烘,渐渐融化,顺着纱绢灯笼流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为这寂静的黑夜奏出一支清淡的曲子…… 惜云第二日跟紫烟讨要熏香的时候,紫烟很是戒备地看了她好几眼:“格格尚且不够用,怎得还能给你呢?” 惜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咱们宋格格能看上这熏香,你该觉着荣幸才是,哼!又不是什么宝贝,真当人家稀罕!” 紫烟看着她婀娜扭动的背影,不屑地轻啐了一口,转身回了屋子将剩下的熏香又重新藏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熏香得之不易,是她有一次出府置办年货时,听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话买下的。只因那术士的话句句有理,猜测的事情一猜一个准儿!实在叫她叹服,所以她将身上的大半银子都买了熏香,回来便跟献宝一般献给了武氏。 武氏本是将信将疑,不明白那熏香怎得可以锁住一个男子的身心。只是这几日试用了一下,觉着这香味不但好闻,而且确实能挽住胤禛,引得他夜夜流连于此,心里便越加欢喜起来。于是她便让紫烟拿了一张银票又出府去买,只是那江湖术士早已不知所踪。 这也是为何紫烟会那般宝贝剩下来的熏香,只因用一点少一点,再也买不到了。 “怎么,她没给?”宋氏看到惜云两手空空的回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惜云讪讪地撇了两下嘴:“紫烟宝贝得紧呢,还说是武格格自个儿都不够用,所以不能给。哼!还真当是什么好东西了呢!格格若是需要,奴婢今儿就出去给格格买上好的熏香回来,定是比她们的强……” “不用了,我只想要她屋子里用的那种,你另外想想办法要些回来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府 “木槿屋子里可是都收拾妥当了?褥子都换成新的了吗?将我屋子里那两盆水仙花搬去……”福晋今日醒得早,因为胤禛昨儿夜里便跟她说过,今日会将木槿接回府里。 头一回离了木槿这么久,这些日子以来,乌拉那拉氏心里一直牵挂得紧,总担心她会缺胳膊断腿。 待木槿回府,乌拉那拉氏仔细一看,见她手上和脸上一点儿伤疤也没有,这才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我生怕你伤得太重,连路都难走,已是叫她们连软椅都备下了。如此甚好,好好儿的就好……” 木槿看到福晋脸上真挚的关心,鼻子一酸,行了个礼,却旋即被她搀住了:“这是做什么?一回来便这样生分!以后出去抓药那些小事儿,都不得再自己动手了!” 福晋拉着她的手回了祥和殿,一路都如同长姊一般关切地叮嘱着,木槿心里万分复杂,经不住感动润湿了眼睛,时不时地偷偷抹一下眼泪。福晋只当她是心里委屈,回府之后心中激动才会如此,断然没有想到她曾经遭受过那般大的伤害,是以并未察觉到她眼底的黯然。 侧福晋过来祥和殿看望弘昀,见到乌拉那拉氏像是迎接贵客一般将木槿接回了祥和殿,嗤笑着白了她们的背影一眼:“不过是个丫鬟,竟是当个宝一样,小家子相,哼!” “额娘,小家子相是什么意思?”弘昀本在认真写字,听到李氏这般嘀咕,便转过头来好奇地看了看。 “小家子相?哼哼,昀儿看好了,小家子相指的便是你那位假额娘。”李氏抬手指了指乌拉那拉氏的背影,诡异地笑了起来。 弘昀不解,疑惑地看向李氏:“额娘,福晋也是真额娘,怎会是假额娘?长得像福晋额娘那般好看就是叫小家子相吗?那昀儿觉得额娘比福晋额娘还要小家子相……” 弘昀稚声稚气地眨着无辜的眼神,看着李氏说了一通。他只道自己在夸自己额娘好看,没想到说出来的话听在她们大人耳中竟是无比的讽刺。 李氏当即就变了脸色,不悦地瞪了巧翠一眼:“你是怎么照顾昀儿的!”说着便伸手在巧翠身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巧翠连连求饶却也不敢辩解。 赵嬷嬷老远地拿着一根小竹枝条走了进来,弘昀看到一看到她来,忙惊得又赶紧低下头去认真写字,嘴里还不住地小声提醒着李氏:“额娘!赵嬷嬷来了,快安静一点儿!不然嬷嬷要生气的!” 李氏看到弘昀吓成那般样子,再抬眼看到赵嬷嬷横眉冷眼的一脸凶相,心里便了然了。她睨了一眼赵嬷嬷手里的竹枝条儿,不悦地说道:“昀儿如今是贝勒爷的长子,若是与昀儿为难便是对贝勒爷不敬!嬷嬷拿着这个是要做什么?还要打昀儿不成?”说罢便一幅护犊的模样挡在了弘昀的身前。 赵嬷嬷一愣,板着脸扫了李氏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侧福晋误会了,老奴是折了这根竹条儿留给先生用的。先生昨儿教小主子算术,小主子不会,先生便让准备几根小木棍儿方便给小主子教学。” 李氏一愣,略显尴尬地看了一眼巧翠,巧翠偷偷点头,她又低下头去看着弘昀:“昀儿还小,不会算术本属寻常,何故这般为难他,哼!看他近来都瘦成什么模样了,定是你们逼得太紧了!以后慢慢教便是,这样子难为他是做什么!” 赵嬷嬷板着脸将手里的竹条掰成一根根小木棍儿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而后冷眼看了一眼李氏,不卑不亢用她那粗厚的嗓音说道:“侧福晋岂可这般宠溺小主子,小主子如今也六岁了,不小了!贝勒爷在这个年纪已是能吟诗作对了!” 李氏被这话噎住,青着脸半天没吭声,只盯着赵嬷嬷忙碌的身影气得牙痒痒,最后冷哼了一声:“贝勒爷天资聪颖,昀儿断是比不得贝勒爷了!” “先天比不得,后天才要更加努力才是!还请侧福晋莫要一味儿地宠溺小主子,叫先生与老奴难做!”赵嬷嬷因着年老色衰,脸上的皮都是不堪重负地耷拉了下来,眼皮又呈倒三角直状,这样一瞪眼,显得越加狰狞起来。 李氏被她这话一噎,更是无言以对,心中气愤,却也不敢对着赵嬷嬷发作。 弘昀无意间偷偷瞥了赵嬷嬷一眼,被她这副凶相唬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忙又低下头去写字。 李氏看了心疼,岂肯让一个老嬷嬷这般踩了面子。于是她拨开弘昀的小手,拿下他手中的毛笔,拉着他便要出去:“昀儿,额娘今儿带你出去转转玩玩,终日憋在这屋子里,不憋出毛病才怪!” 赵嬷嬷见状,忙拦在了前头:“侧福晋这是要带小主子去哪里?先生让小主子做的作业还没写完呢!” “我带自己孩儿去花园里转转都不成吗?”李氏冲着梳月使了个眼色,梳月忙上前要拂开赵嬷嬷的身子。 只是赵嬷嬷身子肥硕,梳月推了两下没推得动。巧翠在一边看着,也不敢出手帮忙。 弘昀怯怯地看了眼赵嬷嬷,想挣脱侧福晋的手,挣脱不得便揪着李氏的手晃啊晃的撒娇道:“额娘~额娘~昀儿不要出去玩儿,昀儿要像哥哥一样厉害,那样阿玛就会常常夸昀儿了!” 李氏心口一滞,忙蹲下身子将他抱进怀里:“昀儿!你是我的孩儿,不是她的!为何要学弘晖!我不许你学他!昀儿还小,慢慢学就是了,定不会比他差的!” 赵嬷嬷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嘴边耷拉下来的肥肉气呼呼地抖了两抖,粗着声音重重地说道:“侧福晋说什么胡话呢!小主子当然也是福晋的小主子了,小世子生前乖巧聪颖,小主子有那般决心去学是好事儿!侧福晋还请谨言慎行!” “哼!好一个谨言慎行!如今我这个侧福晋是越发没地位了,竟是连句话都说不得了……” 妍华听说木槿回了府,便过来祥和殿看看,结果木槿没见着,倒是看到侧福晋跟赵嬷嬷在拉拉扯扯地争执着什么。 她本来也不愿意做个多事之人,可是看到弘昀左右为难地看着侧福晋与赵嬷嬷,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仰着头直流泪,妍华只觉得心疼不已,忍不住驻足在院中,冲着弘昀招了招手。 弘昀看到妍华后,忙颠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小格格,你快劝劝我额娘,叫她快回去,不要跟嬷嬷吵架了~”她抱着妍华的腿,眼泪一个劲往下流。 “格格……”盈袖闻言,忙出声提醒,想叫她不要多管闲事。 妍华知道她的意思,只是看到弘昀无助的眼神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牵住他的小手便走了过去,脆生生地劝道:“侧福晋还是莫要当着弘昀的面生气了,看看,他都难受得哭了呢。” 弘昀听到这话,倒是很配合地又挤了两滴眼泪:“额娘~不要吵了,福晋额娘身子不舒服,吵到她就不好了~” 侧福晋听了妍华的话后,看到弘昀脸上果然一片泪渍,便讪讪地收了口。可听到弘昀这话,顿时觉得心塞。 弘昀来祥和殿才两个月,最初还哭哭闹闹地不肯待在这里,眼下却是这番为福晋着想。李氏只觉得她马上就要失去这个辛苦养育了几年的孩子了似的,心里的火气突然就“噌噌噌”地迅速冒了出来。 “哼!我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插手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她无法冲着乌拉那拉氏表达心中的不满,便径直冲着妍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这在妍华意料之外,因为她虽然知道侧福晋素来尖酸刻薄,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她如今只是好意过来劝劝,却没想到李氏反应会这样大,心里料定弘昀方才说的话伤了侧福晋的心,她才会如此,便耐着性子好言道: “也是奴婢多事了,侧福晋还是莫要在此嚷嚷了,奴婢方才看到贝勒爷在往这边来,被他看到就不好了。” 李氏听到这话,青着脸往外看了看,果然住了嘴,只是心里的怒气依旧在。她只怕胤禛来了之后她这副样子反而会坏事,尽量柔声地跟弘昀说了两句话,又回头瞪了一眼赵嬷嬷,便气呼呼地离开了祥和殿。 赵嬷嬷依旧板着脸,看了一眼弘昀:“小主子若是累了便歇息一会儿吧,待歇息好了还是要继续写先生留下来的作业的。” 弘昀乖乖地点了点头。 赵嬷嬷这才看向妍华,冲着她点了下头:“谢格格出言相劝。” 妍华脸上一红,看奥赵嬷嬷始终如一的凶相面容,客套地摆了摆手:“嬷嬷不用谢,我只是做些应该做的事儿罢了。” 胤禛过来祥和殿的时候,妍华正好要走,他轻声哂笑了一下:“肯出门了?” 妍华自是知道他说的是哪一茬,面色一滞,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奴婢……过来看看木槿,有些事情想问问她的。只是她今儿不得空,以后再来问就是了。” 她说罢便福了身子要先行离开,胤禛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等等,我有事要问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骸骨 胤禛身后跟着魏长安,魏长安看到盈袖之后,僵滞了一下,旋即别开了眼。 盈袖自从被他突如其来吻了一下后,便再也没见到过他。眼下心慌意乱地看了这一眼后,他却面无表情地不再看她了,她心里顿时升起层层失落。 “贝勒爷要问我什么事儿?”妍华眨巴着眼睛,停下了步子。 胤禛的眸子转了转,顿了一下方才说道:“我已让魏长安移了几株梅树过去,竹子也已经种好了,你且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妍华抿嘴一笑,嘴角的两个小梨涡仿佛灌满了蜜糖一般,看得人甜到心坎里,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定是喜欢的!” 胤禛失笑:“说白话的工夫倒是见长,你还未看过怎得就知道会喜欢了?” 妍华弯起眉眼,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贝勒爷送的我自是都喜欢。” “哼哼~你先回去看看吧,我待会儿再过去。”胤禛朝里望了望,示意要去祥和殿内看看,妍华了然地点了点头,带着盈袖便先行离开了。 “贝勒爷不问问小格格了吗?”魏长安看到妍华走远,这才跟上胤禛问出了声。 胤禛回头看了看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不了,莫要吓着她,此事定是与她无关的。你吩咐下去,此事不得传出来,闹得人心惶惶的反而不好。也莫要让文瑶知道,她才好些,若是又为此烦心只怕更加难养好了。” 魏长安看了他一眼,垂下了头。 今日他带人移梅树去万福阁的时候,挖到了不吉利的东西,非但不吉利,还闹得人心惶惶! 当时耿氏正好携了纤云要往祥和殿去,看到他带人去万福阁,她只问了一声要做什么,然后也没多说便走了。所以他以为没人看到那样东西,却终究漏了一个人,因为他方才差人移梅树和竹子的时候,灵犀就在万福阁中! 所以当他们挖到那具骸骨的时候,即便动静尽量放小了,却还是没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那架骸骨是从墙角那里挖出来的,骸骨架子相对娇小,骨骼间隐隐透着黑气!他们继而在土中挖出一坨长长的青丝,竟是隐隐透着乌黑的光泽,阴森诡异到让人毛骨悚然! 灵犀透过窗子看到那东西后便径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正好倒在旁边的软榻上,所以并无多大动静!是以,忙着移植竹子的侍卫们倒是没有察觉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人看到了那架骸骨!他们看到耿氏与妍华的屋子都闭着门,便以为没人在了! 魏长安听到胤禛的话后,这才突然想起灵犀,趁着胤禛进去看福晋的时候,忙叫了良辰与他去一起万福阁看看灵犀在不在。 良辰也不知出了何事,见魏长安那般着急,便随着他一起匆匆往万福阁赶。 远远看到妍华站在花园里与耿氏说着话,魏长安忙绕过他们二位加速往万福阁去了。等良辰在榻上看到昏迷不醒的灵犀时,魏长安二话不说,也顾不得礼数不礼数,直接将她扛上肩便走了。 “你这是做什么?这么着急带着灵犀是要去哪儿?”良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肚子的疑问。 魏长安也顾不上解释:“你在我身后帮忙看好了,莫要让两位格格看到灵犀被我带走。” “为何?你若是不跟我解释清楚,我怎能随意帮你?”良辰不似木槿,木槿谨言慎行惯了,平日里不会叽里呱啦一大通话。良辰便不一样了,平日里较为啰嗦,所以福晋安了她在雍华殿伺候,也是为了让她多在寡言的胤禛面前唠叨唠叨,免得他寝殿太过冷清! 魏长安没有工夫跟她解释:“这是贝勒爷的意思,晚些时候我会跟你解释。” 良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啰嗦…… 妍华一回到万福阁便跑去南窗下看了那几树梅花,树上的红梅开得欢畅,即便换了一处居所,却依旧开得鲜亮。妍华凑上去嗅了嗅,鼻间萦绕着浓郁的梅花香气,沁人心脾。 墙角的竹林种了两片,左边是碧绿的翠竹,右边是高雅的紫竹,两小从竹林之间铺了一条弯弯的鹅暖石小道,小道中间置了一张石桌,摆了几张石凳。若是夏日,那里倒是一处极佳的纳凉之所。 妍华看着高兴,觉得胤禛那般在意她说过的话,心里一甜,眼底漾起暖暖的情意来。 她与盈袖一直未见到灵犀,只当她是有事出万福阁了。 傍晚时分,良辰差了人过来,只说要了灵犀帮忙收拾佛堂:“……灵犀是府里的老人,熟识府里的规矩,佛堂里需要注意的事情多,所以便让她去帮忙了。灵犀今儿应是回不来了,良辰姐姐让奴婢过来说一声,免得格格担心。” 妍华有些奇怪地看了小丫鬟几眼,却也没有多加怀疑。 “盈袖,我今日在祥和殿虽是只看到木槿一眼,可总觉着她有些不对劲儿。”得知灵犀没事,妍华便也不再担心了。她突然又想起了木槿,今日在祥和殿匆匆一瞥,她只觉得木槿眼中突然多了很多复杂的情感,她说不清木槿眼中都藏着什么,却隐隐有些不安。 盈袖心里一直想着魏长安的时候,一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所以也没听进去妍华说的话,只随意附和了一句:“呃,是吗?”她的眼却是盯着南窗外的一枝红梅发着呆。 “嗯,我觉着木槿这次回来后与以往不同了,好像突然便老了十岁一样,眼里死气沉沉的。”妍华顾自说着话,心里充满了疑惑。她不是一个喜欢打探别人事情的人,可是看到盈袖那般模样,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难以解开。 灵犀被良辰安置在了府邸的另一处空置屋子中,她昏迷了许久一直不曾醒来,良辰这才觉着不对劲儿,忙清了大夫过来看。小柳大夫看过之后,只道灵犀死受了过度惊吓,只怕再不好好安抚,会更加严重。 待灵犀醒来后,良辰细细一问才知道,原来锦绣轩内还出现过锦秋的冤魂!偏巧,那冤魂被灵犀看了去!如今这被埋了不知多久的骸骨偏偏也被灵犀看到了!她平日里虽是快言快语,心里却还是畏惧这类牛鬼蛇神,所以接连受了几次惊吓后,便生生吓出了病! “锦秋……灵犀,你不要吓唬自个儿了,可曾听说过,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看到鬼?你看到的未必真的是锦秋,也许只是你自个儿看错了……” “不会的!良辰姐姐你不知道,宋格格的一个小丫鬟也看到过锦秋的,还说看到锦秋的冤魂跑进宋格格屋子里了……”她说着便觉得身上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敢再说下去。 “哦?”良辰细细思索了一番,“其实在西北小树林里发现的那具尸骨……也没有人肯定真的是锦秋……毕竟那具尸骨根本无法辨认身份了,大家不过是凭着那身衣裳以及那个包袱才将她当做是锦秋的,其实也有可能锦秋根本没有死,而你看到的人真的是锦秋……” “那……那吊死的那个人又是谁?”听到良辰的猜测后,灵犀反而越害怕了,不管怎么样,府里总之是死过几个人了,不见得府里没有冤魂! “这……我也不知,我只是随意揣测一番,你莫要吓坏了自己。”良辰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一番,见她还是害怕地所在被褥里,忍不住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捏着一个平安符回来了:“这个给你辟邪吧,是木槿以前在岫云寺给我求的平安符!” 灵犀心里感激,虽是不好意思接受,可毕竟心里害怕,犹豫了一会儿见良辰一直很热忱地要送给她,她便也不再推脱了,将那平安符挂在脖子上紧紧贴在了胸口。她见良辰要走,拉着她的手道:“良辰姐姐,今夜……可是能陪我一起睡?我还有事要求姐姐!” “何事?现在便说吧,我要去看看贝勒爷是否回来了,若是回来了我得去伺候他洗漱呢。” “姐姐可是能让人细细查明锦秋的事情?我……我实在害怕,每次走到锦绣轩就觉着头皮发麻……”灵犀哭丧着脸,紧张地四处望了望,仿佛锦秋的冤魂随时会出现在眼前一样! 良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刮了她鼻头一下:“你呀,平日里胆子忒大,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反而这样害怕了呢?这个事情我定是会让木槿好好查查的,宋格格虽说会让人查,却也没听到她说查出个什么结果来,我既是知道了,定是要插手管管的,不然等贝勒爷知道了,又该烦心了。” 灵犀感激地差点儿热泪盈眶:“有劳姐姐了!” 良辰说罢就要离开,灵犀刚松开她的手,却突然又紧紧拉住,眼泪突然就飚了出来:“良辰姐!那……那具骸骨……是怎么回事儿?万福阁怎得会有那种东西,我以后……以后不敢回去了可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丧命 灵犀越想越害怕,难怪她初去万福阁的时候,曾经在墙角处隐隐看到过幽蓝的火光。她当时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眼下细细想来,才知道那竟是鬼火! 良辰听到她问起那具骸骨,细细冥思了一会儿,脑中一时想不起有谁会死在那里,故而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那骸骨是谁的,你莫要吓唬自个儿了。耿格格在万福阁住了那么久,并未出过什么岔子,不会有邪物作祟的。” 灵犀心里害怕,听了这话,心里非但没有好受些,反而越加胆战心惊。难道,那架骸骨还是个无名氏不成?连骸骨正主都找不到,她以后岂不是要更加惶惶不安了? 良辰终究是要回雍华殿看看的,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陪着灵犀后,便径自先回去了。想到万福阁竟是一直埋着那样一个东西,她禁不住也打了一个寒噤…… 胤禛去万福阁的时候,已经入夜。 妍华与盈袖不知道骸骨之事,所以依旧像往常一般做着一些零碎活。妍华在给十三绣斗篷上的图样,盈袖则在为妍华准备就寝之事。 胤禛看到她们的模样,知道她们并不知晓万福阁里挖出一具骸骨之事,所以暗舒了一口气:“这样晚了怎得还不歇息?” 妍华闻言,抬头冲着他甜甜一笑,而后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了过去:“你说晚些时候会过来,我便等着了。” 第二日,康熙定下随同他去南巡之人的名单,各位皇子之中,太子与十三同行,其余之人在京留守各司其职。皇帝本是想带着胤禛同行,可听到胤禛说府中事务繁多,而乌拉那拉氏近来身子不适,府中需要人照料,便也没有让他随同。 胤禛回府之后,脸色有些不好,去书房的路上看到魏长安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孙远呢?不用留着了,抓了审问一番,看看与他牵连的事情有多少。” 魏长安愣了一下,点了下头后便立马去办事儿了。 他自是知道孙远牵涉到命案了,但是万福阁的骸骨一事,应该是与孙远无关的。他让仵作验过那家骸骨,女子,死了约莫有四年左右,死的时候估测在双十年岁。她的发丝中含有大量砒霜,骨骼上泛着暗沉的黑气,初步鉴定她生前是中了砒霜之毒才会丧命。 四年前,魏长安还未进府,所以他猜不到死者的身份。良辰,也不知。 他本想找木槿问问,可想到木槿才经历过那样大的伤害,又不想拿这事儿吓到她,所以还是选择了只让自己烦心。 魏长安不明白胤禛怎么突然之间又想着处置孙远了,但是想到孙远杀害了杨九,心里便恨铁不成钢地暗斥了他几句。杨九死得冤枉,当日定是因为他发觉到偷听之人便是孙远,然后孙远为了掩人耳目而杀了他。只是杨九的尸身为何会出现在绿萼苑附近,还吓到了弘昀,那便是需要他审问明白的事情了。 天公不作美,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突然之间便响了几声惊雷,紧接着便下起豆大的雨水来!噼里啪啦地拍打着一切,天地间生出一股震慑人心的肃杀气息来。 魏长安正在府里走着,听到那几声惊雷,暗道一声糟糕,还未来得及跑到附近可避雨的廊檐下,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了个湿透!他心里惦记着让人捉拿孙远一事,只怕被这雨耽搁了会有差池,可这周围并无侍卫,许是听到惊雷都躲雨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几乎被雨帘挡住视线的路,微微皱了下眉头,握紧拳头便想冲进雨水之中。 就在这时,他看到长廊深处急急地走来一个丫鬟,手里握着一把小小的油纸伞,匆匆往这边而来。他再仔细一看,不是盈袖又是谁? 他想起那日一个冲动而对她做的事情,只觉着禽兽不如,立马便想冲进雨中避开与她碰面。 “嗳?等等!魏长安!”盈袖看到他作势要走,忙出声喊住了他。 魏长安只得讪讪地收回刚踏出廊檐的那只脚,身上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黏黏地有些难受。一阵带着寒气的风儿吹过,冻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盈袖跑到他身前,万语千言,在站到他身前时,都化作了沉默。 她不知该问他什么,问他那日为何会吻他?问他对她是要做什么打算?还是问他近来是否在躲着自己?所有的疑问,到头来都变作了惶恐。她深深的看进他闪烁不定的眸子,突然不敢说出任何一个字来,只怕不管说什么,都会说错,都会将这段感情彻底终结。 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里的那把油纸伞塞进了魏长安手中,便转身跑开了。 有时候,沉默胜过一切言语。 魏长安本来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因为有的时候,越是在意一个人,便不敢轻易亵渎了她。而他对盈袖的那一吻,在他看来,便是亵渎。 可是盈袖的这番举动,让他彻骨的寒冷被心中不断涌起的温暖打散。他看着那个渐渐跑远的娇小身影,被冰雨冻得发紫的嘴唇渐渐扬了起来,眼神也变得越加坚定。 有时候,爱,只需要这般一个小小的举动,便足以说明一切…… 魏长安差人去抓孙远时,孙远家中已经空空如也。魏长安气得一刀便将孙远家里那张饭桌劈成了两半,望着空空的屋子发了半晌的呆。 孙远的屋子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都为来得及收拾,看得出来他是匆匆逃走的,只怕是得了风声临时起意逃跑的。如玉如今挺着大肚子,只怕不会逃得太远,他想起胤禛冰冷的眼神便知道胤禛不打算再姑息养奸了。 他分了四拨人,不顾倾盆的大雨,赶紧朝着各个方向追去。 入夜时分,雨歇,孙远也终于被抓住,只是如玉,因为挺着大肚子急急赶路,在半道早产了。 而如玉因为出血过多,被侍卫们追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她也没等到大夫便撒手人寰了。魏长安看到孙远的时候,他怀里正抱着一个瘦小丑陋的婴孩看着已经凉透的如玉发呆。 那孩子在他怀里不哭不闹,魏长安让人抓住孙远时,将那孩子从他怀里抱了出来,这才发觉,那孩子竟然也早已断气!魏长安双手一颤,差点儿将那已经冷掉的小尸身掉到地上! 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个浑身暗紫的小尸身,颤抖着双臂将他放到了如玉身边:“哎,你何故要跑?如今……” “还不是你们害得!若不是你们要对我下手,我犯得着带着如玉这样匆忙地跑出来吗?啊!!如玉……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听你的话,我早就该带着你远走高飞的,离了那是非之地!是我害了你啊!是我……是我……你等等我,你跟孩儿都等着我,黄泉路上等着我,我来了……” 魏长安只道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止,孙远已是抽出身边那个侍卫的长刀抹了脖子。 一股温热的血液喷溅到魏长安的脸上,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根本没有来得及阻止,孙远已经断了呼吸!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攻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他气急败坏地揪住被夺了刀的侍卫的衣襟,扬起拳头便想揍上去,看到那个小侍卫抱着头直求饶,他终是没有下得去手,“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如今……” 一家三口,三条活生生的性命,如今全都断了气儿,悉数面目狰狞地躺在了他的面前。 他淋着雨,犹如断了魂的幽灵一般,面色萧索地回了贝勒府。 胤禛正在万福阁,站在南窗下,看着被雨水灌溉过的竹林想着心事。 魏长安狼狈地走近妍华屋子时,妍华被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怎得也不换身衣服?若是冻坏了那边不好了。” 胤禛闻言,眸子微微动了动,眉头拧得更深了。 魏长安无力地笑了一下,朝着胤禛投去一个歉疚的眼神,虚弱地开了口:“贝勒爷……” “出事了?”胤禛没有回头,却好似已经知悉了一切。 魏长安看了妍华一眼,妍华了然地走进了里间。 魏长安这才走近胤禛,轻声道:“都死了,如玉跟她的孩子也去了……” 胤禛也没有多问,只闭了眼,嗅着从屋外飘进来的淡淡梅花香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找一处地方葬了吧!” 魏长安应了一声,也没有心思再说其他,白着脸退了出去。 近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已是有些招架不住。众多事情犹如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蜘蛛网,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叫他毫无头绪。 贝勒府究竟是怎么了? 那架骸骨究竟是谁的?孙远为何那般急着逃命?他究竟做了哪些事情?难道仅仅是害怕贝勒爷追究杨九之死吗?如玉呢,如玉的孩子究竟是不是杨九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泥巴 “格格,听说孙远死了。”第二日,待宋氏请完安回到锦绣轩的时候,惜云忙鬼鬼祟祟地上前禀报。如今,宋氏请安的时候都不带着惜云了,惜云终于意识到宋氏有意疏远她,忙想方设法地想要重新获得她的信赖。 宋氏闻言,支开了身后的丫鬟,这才看向惜云:“为何?好好儿地怎么就……”孙远在帮她做事,眼下突然毫无征兆地死了,她心里怎能不慌? 惜云左右看了看,白着脸说道:“听说魏长安带人去抓他,他逃不过就自个儿抹脖子了。” “哼!晦气!”宋氏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惜云恍然,忙侧身跟上前去,嘴里还不迭地问着:“格格,贝勒爷可是知道了?所以才让人去抓他?” 宋氏轻咳了一声,抬眼示意屋子里的两个小丫鬟出去,这才沉声道:“你再这般毛躁,倒也不适合在我屋里伺候了。” 惜云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慌慌张张地,也无暇顾及身边是否有人,忙跪下身子认了错:“格格恕罪,奴婢方才脑子丢了,格格恕罪!” 宋氏幽幽地睨了她一眼,轻声道:“起来吧!” 她哪曾不了解惜云的心思,她怕胤禛知道了孙远的事情后便不再搭理锦绣轩了,那她便愈加没了在胤禛眼前晃荡的机会,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岂不是就白白做了?宋氏也没那般好心,她若是不要惜云,自是也不会安排她去哪个好去处,到时她的美梦便只会生生断掉。 惜云自是有这番觉悟,才会见好就收,一直小心地伺候在宋氏身边。 宋氏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昨夜被大雨打落在地的竹叶,失神地喃道:“听说贝勒爷让人移栽了一片紫竹去万福阁,倒是许久没见他这般有心了。” “格格,孙远的事……”惜云捉摸不透宋氏的心思,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她如今想的也不是何时能爬上胤禛的穿去伺候他了,而是担心眼下会被孙远的事情拖累,小则陪着宋氏受了冷落,大则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 “你再打听打听便是,他如今不是还没发话吗?自是有转寰的余地。”宋氏收回落寞的眼神,再转眼时已经又是风情万种,她捏着一方丝帕轻轻擦拭了一下脸上被吹到的寒气,缓缓往门外走去,“我去万福阁看看呢,那紫竹想来很美。” 宋氏还未踏进万福阁,便听到里面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的身形滞了滞,心头有些苦涩。她嫁进来的时候,府里已经有了乌拉那拉氏与李氏,只是那时她仗着自己年岁小,为了博得他的青睐而学了一身的妩媚。 他敬乌拉那拉氏,喜李氏,而看她的眼神中总是缺了一分从心的认真。宋氏自嘲地笑了笑,她总是想,或许只是因为她是个格格,所以才不敢奢望他能付出真心,心甘情愿地好好做一个暖床之人。可眼下呢?那个小小的娇俏身影,明明也不过是个格格,却为何能得了他的用心? “啪!”宋氏刚施施然地迈进万福阁,便有几块湿哒哒又粘稠的冰冷东西溅到了她的脸上。 宋氏愕然,掏出帕子擦了擦,看了一眼帕子上的东西后,疑惑地抬起了头。 妍华惊呼了一声,满手脏污地跑了过来,讪讪地伸出手想去帮她把脸上的烂泥擦掉,可瞟到自己的手心时,忙又尴尬地收回了手:“盈袖盈袖!快拿条湿帕子来!” 胤禛就站在妍华的身后,衣上已是沾了好几处烂泥。他的脸上本是一片轻松的愉悦,嘴角还带着暖人入心的浅笑,可看到宋氏的身影时,他很快便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吝啬到不愿多给她任意一个眼神,只背过手去看着旁边的紫竹冷冷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他的言行举止中俱是疏离,宋氏岂能感受不到? 她白着脸干笑了一声:“听说妹妹这里种了紫竹,便过来看看,不想贝勒爷也在,奴婢失礼了,扰了贝勒爷的雅兴。” 妍华一听这话,脸上羞愧地白一阵红一阵:“姐姐这是哪里话,是我失礼了,快进去洗洗吧,我方才是无心的,不知道姐姐正好走进来……” 宋氏看到胤禛一直不转过眼看她,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定是孙远替她做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他才会这般冷漠,她心里顿时有千万般失落席卷而来,只觉得有心里突然失了一块,痛得滴血。 看到妍华红着脸要引她进屋,她干笑着点了点头,欲进屋将脸上的泥渍洗净。 胤禛这才抬眼,看到宋氏脸上的污泥已经被盈袖拿来的湿帕子擦得干净了许多,便冷冷地出了口:“婉儿若是清闲,便多放些心思修身养性。佛堂里清幽,可常去那里诵诵经文。” 宋氏的步子一滞,停在胤禛身边福了一礼,也不再进屋,便神情落寞地离开了。 妍华看到胤禛的模样,自是猜到他与宋氏之间生了嫌隙,张了张口想让宋氏洗完脸再走,可看到胤禛投过来的冰冷目光后,还是很识趣地收了声儿。 昨日被暴雨冲刷过一遍后,今日的空气明显清新了许多。半个时辰前,妍华注意到有几支竹子被暴雨打得歪倒在一边,便张罗着让盈袖将那几支竹子重新扶正。 灵犀不在,盈袖一人做着吃力,便叫了纤云帮忙。 妍华左右指挥着,看着不满意的时候便也上前帮一把手。竹林下面因为是新翻开的土,淋了一场暴雨后泥泞不堪,妍华不小心粘了一手的烂泥,心念一动,便抬手摸上了盈袖与纤云的脸,将她们二人的脸给弄脏了。 耿氏素来大家闺秀,何曾让纤云有过这般经历。她愣了一下,只觉得无奈又有趣,娇嗔着也弯腰抓了一手的烂泥要抹在妍华脸上。 三个人便因此打闹开了,直到胤禛悄没声息地走进来,她们竟然都没察觉。 待她们终于看到胤禛时,胤禛身上已经难受其害地被她们溅了好几处污泥。纤云跟盈袖立马收手静立在路边,惶恐不安地行了礼。 妍华玩得高兴,只不疾不徐地走到胤禛身边,眉眼弯弯地问他何时来的,就在胤禛眨眼之际,她迅速手出手来要将泥水抹在胤禛脸上。纤云看到后倒抽了一口气,只惊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胤禛察觉到她的举动后,比她更加迅速地出了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稍微一用力,便将她的两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唰”拍在了她自己脸上。 “噗……”胤禛旋即松开了手,看到妍华左右脸颊各有一个泥手印,禁不住笑出了声。 妍华气呼呼地嘟起了嘴巴,看到胤禛笑得开心,忙又蹲身抓了两把泥向他砸去。纤云看得一愣一愣的,她断没看到过府里有人对胤禛做过这样的举动,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神奇得很。 胤禛竟是也不恼,十分矫捷地躲了过去。 妍华不甘心,自是又蹲身抓泥巴砸过去,胤禛躲开后,那泥巴便径直飞向了后面的纤云与盈袖,俩人惊叫着忙躲到了一边。 就在妍华热火朝天地跟胤禛玩着这样一个粗俗的游戏时,宋氏恰好走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被烂泥砸到了脸,于是便出现了方才那一幕。 妍华再无心思玩闹,她目送着宋氏离去,伸手牵住了胤禛。胤禛这一次没有躲闪,低头看了看已然被她弄脏的手,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像样!” 妍华看到他的脸上的淡漠有所缓解,这才弯起眉眼笑道:“贝勒爷可是嫌弃我了?我即便不像样,也永远是贝勒爷的婵婵。” 胤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怀疑她看出了些什么。看她笑得那般没心没肺时,他不禁哑然失笑:“有时候觉着你聪明得很,有时候又糊涂得很。走吧!” 说罢,胤禛牵着她便出了万福阁要走。 “要去书房吗?我还未洗手呢,贝勒爷也一同洗了手再走吧。” 皇帝南巡,国事便交给了几位皇子共同辅助监国,是以近来胤禛下了朝后并未立即回府,而是留在宫中一起处理完国事后才回来,有时候一忙便过了晌午,所以妍华这几日也未去书房。 胤禛今日回来得早,眼下见她牵着自己往外走,便以为要去书房。 胤禛轻笑了一声:“方才还说你有时候糊涂,你眼下便又犯糊涂了,不去书房。” 妍华不禁纳闷,脑子里更加糊涂了:“不去书房?那这是要去哪里?我……”她想起自己脸上还满是泥巴,忙停下步子要抽手跑回去,胤禛却是不松开。 胤禛见她果真不懂,脸上的懵懂神情天真可爱得紧,心里不禁一动,又改了主意:“去我那里洗。” 他本是见她一身脏乱,便预备带了她回雍华殿在浴池里沐浴干净。可此时他心里却是突然泛起柔情,想要与她一道沐浴一番。 妍华闻言,知道他想做的事情后,只羞赧地抬头望了望天,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呵呵……这……贝勒爷你看,今儿天气这般晴朗,应该多在外面走动走动才是,呵呵……”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中毒 妍华终究又跟胤禛洗了一次鸳鸯浴,待旖旎褪尽,她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 她只道是方才激情过甚,闹得心中紊乱,眼下还未恢复,所以才会有些昏沉喘不上气,便也没有说出来,只沉沉地在他臂弯中昏睡过去。 胤禛心里烦闷,方才与妍华*之时,才刚过未时,外面还亮堂得很。眼下他心中的欲念散尽,已是未时末,妍华的呼吸有些紊乱,小小的身子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儿一般蜷缩着贴在他身边,却是背对着他的。 他想着心事,一只大掌漫无目的地在她胸前游走,婆娑着她胸口的柔软,惹得她一阵轻颤。 已然入梦的妍华,娇滴滴地呻吟了两声,喃喃叫了一声“胤禛”,眉头却是深深皱在一起的,只是因为背对着他,他并未察觉到。 他轻笑,贴在她耳边低喃:“你也只敢在梦里这般叫叫我。” 胤禛起身用晚膳时,妍华还未醒。胤禛只道她是累了,并未叫她起来用膳。待用过晚膳后,他便去了书房。 这几日,四贝勒府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踩烂了,因为各处官员纷纷前来求见,只是胤禛对外一并称病不见。实在难缠之人,魏长安便谴了丫鬟招呼他们在前殿喝茶,一壶不够就喝两壶。又因为,四贝勒府大殿附近的茅厕近来全都倒塌,若想解手便要进府邸深处,官员们又不得冲撞了胤禛的福晋和格格们,所以泰半在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不知此情,硬生生地因为尿急憋不住而尴尬地离开了。 只是他们第二次去的时候,听闻茅厕还未修建好,又有泰半之人由此猜出胤禛不愿见他们,因此便讪讪地离去了,改由拜访另外一个共同监国的皇子——八阿哥。 胤禛在书房写完一封长长的书信后便交给了魏长安,抬眼一看,外面已经黑透。 胤禛张开臂膀活动了下腰背,信步走出了书房:“什么时辰了?” 魏长安禀道:“快亥时了。” 胤禛默然,淡淡地“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头顶那片无尽的黑暗。大大小小的星星挣破暗夜探出了头,争先恐后地闪烁出淡淡的光亮,如仿若一粒粒珍珠,镶嵌在黑底的大盘子上,倒扣在头顶,造出一个硕大的牢笼,释放出层层压抑。 胤禛看了一会儿,踩着沉重的步子往雍华殿走去。一个人孤单单的身影,很快便掩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她还未醒?”胤禛回去听到良辰让人继续热着膳食,随口问了一句。 良辰摇了摇头:“还没有,小格格睡得很熟,奴婢试着唤了几次,她都没有醒。” 胤禛离开前特地吩咐过,让妍华好好睡睡,待她醒来之后再给她备晚膳,不用特地叫醒她。可良辰等来等去不见妍华醒转,只怕她不用晚膳夜里会饿着,所以戌时之中尝试着唤了两三次,但是并未见妍华醒转。 胤禛点了下头,背着手缓缓走了进去:“婵婵?婵婵?” 他唤了两声,妍华只发出混沌不清的两声“哼哼”,并未有起身的动作。胤禛心下奇怪,走近前去掰过妍华的身子看了看。 这一看,他心道不好,忙叫来了良辰:“给婵婵穿衣,差人去把柳大夫请来!” 只见妍华面色暗沉,隐隐透着暗黑色,双唇紧闭,泛着白色。她的眉头微微拧着,睡梦中犹在不舒服地轻声哼哼着…… “怎么样了?她病了?”胤禛方才探过妍华的额头,似乎并没有发热。 “贝勒爷,格格这是中毒了,若是没错,中的应是砒霜。”柳承志皱着眉头,神色有些凝重。 “什么?!” “贝勒爷不用担心,格格中的毒不深,好在发现得早,请赶紧让格格多喝些水,将毒吐出来……”柳承志忙出声安慰,将解毒之法说了出来,而后拿出一小瓶药丸出来让良辰喂了两粒给妍华,“这是草民熬制的解毒丸。” 柳承志让良辰一个劲地给妍华灌淡盐水喝,喝了吐,吐完继续喝,直到她吐出来的水色清澈正常方才罢手。 当妍华终于脱离危险时,已经过了子时。外面静悄悄的,夜色也更深了,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一般,深邃又神秘地侵蚀着没有光亮的任何一处角落。 胤禛后怕地躺在妍华身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抱进了怀里。 他细细回想了一番,妍华中毒定是在来雍华殿之前,不然没可能她中毒了他却安然无恙的道理。这么说,妍华昏睡后发出的呻吟与哼哼声,都是因为中了毒身子不舒服导致,而非因为他的抚摸才发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了出来:“魏长安,你之前说,那具骸骨是也是中了砒霜?” 魏长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小格格中毒莫非与那骸骨有关?” 胤禛没有回话,只问道:“那骸骨可是在种竹子的地方挖到的?” 见魏长安点头,他这才肯定地说道:“那便是了,那骸骨上的砒霜毒定是浸入了泥土中,婵婵下午用手碰过那里的泥土。” 魏长安深以为然,虽是不知道妍华为何会去触碰竹子下面的泥土,却觉得也只有这般解释方才合理:“贝勒爷可知格格为何会碰那里的泥土?” “玩儿。”他顿了一下,看到魏长安眼中的惊愕,也没有再多加解释,“派人去看看盈袖跟纤云,她们可能也中毒了。” 魏长安听到盈袖的名字后,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到灵犀不在,妍华屋子里眼下也只有盈袖在,他心急如焚地赶了过去。他敲了半晌的门,盈袖没有应声,于是便破门而入,盈袖果然也如妍华一般,昏睡不醒,脸上呈现暗沉的紫黑色,他忙给她灌了两粒解毒丸,然后如法炮制地拿来泡了盐的水灌进她嘴里…… 妍华第二日醒来时,胤禛已经上朝去了。她想起身,却被良辰按下了:“格格,贝勒爷让你今日多歇息歇息,养好身子再说。” 妍华听到这话,脸却红了,她只以为良辰在说她昨儿侍寝的事情。昨日胤禛一气呵成,接连要了她两次,虽是没有上一次同浴时来得猛烈,她昨儿却是照样浑身发软,很快便缴械投降了。 她道是胤禛勇猛,却并不知是因为自己中了毒,只因昏睡过去后的事情她并不知道! 眼下听到良辰这般说,妍华只以为她是在说侍寝之事,再加上面子薄,所以很快就红了脸。 胤禛回来的时候,妍华才施施然地起身,脚着地的时候她才发觉有些头晕,腿一软差点儿倒了下去。胤禛恰好进去看到这一幕,急上前两步将她抱在了怀里。 妍华扑进他怀中后,闻到他身上的温热气息,只觉得腿上越加软得厉害,忙轻轻推开了他的身子。 “怎么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胤禛不知她心中所想,只以为她中的毒还未清理干净。 妍华却是羞赧地垂下眸子,示意旁边的小丫鬟为她穿衣。 胤禛见她不说话,刻意矮下身子看了看她的脸,见她面色酡红,只道她又哪里不舒服了,抬手便要摸上她额头试试热度。 妍华却以为他又想跟自己亲热,忙避开了脸娇嗔地轻斥了一句:“贝勒爷,讨厌!” 胤禛伸出的手被这一声轻斥给逗得悬在了半空,而后便换了动作捏向她精致的鼻头:“哼哼~你当我是要做什么?” 听到他的闷笑,妍华脸上的那抹温热迅速地暖遍了全身。她偷偷地抬起了眼,而他此刻正低着眼在看她,所以她乱蹦的春心便悉数被他看尽。 暖暖的阳光越过斑驳的窗棱,斜斜地照了进来,地上,两道被拉得很长的身影,一高一低,渐渐地,两个身影紧紧贴合在一起,缠绵、飞舞…… “贝勒爷,八爷来了,在正殿等着呢。”良辰进来看到胤禛意犹未尽地还捧着妍华的脸,轻笑着报了一声。 “他怎么来了?”胤禛的眸子转了转,也没再耽搁,只低头又在妍华唇上啄了一口方才离去。 “啊……”妍华捂着心跳加速的胸口,轻叹了一声,又缓缓抬手摸上了依旧温热的唇瓣,将方才那个绵长的深吻在脑海里继续回味了一遍,这才又唤了方才偷偷溜出去的丫鬟进来继续为她穿衣。 “格格!且等等!”良辰见妍华要离开,忙叫住了她,拉着一个小丫鬟道,“这是花影,平日里素来机灵,以后便跟着伺候格格了。” 花影才来府里半年多,年方十五,但是为人机灵,做事勤快,良辰想着灵犀短期内是回不了万福阁了,便又添了一个花影去妍华屋里伺候着。 妍华见状,疑惑道:“我那里用不着这样多人,灵犀呢?我问过福晋,灵犀并不在她那里,木槿说灵犀清扫过佛堂后又被你叫走了……” 良辰暗道一声糟糕,脑子飞速地运转着,想着各种托辞,她哪里能告诉妍华,灵犀眼下已经去了半条命? 就在她绞尽脑汁找不到合适的托辞时,她看到了魏长安的身影,忙求救般叫了一声:“魏长安!” 妍华纳闷地随着良辰的视线,朝外看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糗 魏长安刚从万福阁回来,他不眠不休地在盈袖身边守了一夜,眼下脑子有些混沌。 他一直派人在查骸骨的事情,但是方才他碰到胤禛的时候,胤禛却突然叫他不要再查此事了。他疑惑,可看到胤禛将一切了然于胸的表情后,也没再多问。 “魏长安,灵犀在哪里?”妍华看到魏长安面上的倦态时,愣了一下,可眼看良辰叫住了魏长安后不打算再回话,她便只好看向了魏长安。 魏长安看了一眼良辰,良辰无奈地嗫哆了下嘴巴:“木槿说……佛堂收拾好后,灵犀被你叫去了……格格心里挂念灵犀呢,你快给个说法吧。格格,奴婢还要事,这就先退下了,花影且随着格格先伺候着吧。” 良辰说罢还真的走了,走远后才偷偷地舒了口气。 魏长安愣了一下,看到妍华眼中殷切的目光后,忙垂下了眼眸:“格格,灵犀……不大好,奴才怕她冲撞了万福阁的清幽,便安排了她在另一处养着。” “不大好?不大好是什么意思?快带我去看看她!”妍华看到他们支支吾吾的神情,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眼下听到这话,心里的不祥感便越来越浓烈。 妍华随着魏长安赶到灵犀歇息的屋子时,她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半梦半醒间不住地哼哼着。这屋子南北通透,采光极好,而且离佛堂很近。 “她这是怎么了?” 一夜未眠,魏长安的头有些发疼,思维也变得散漫起来,他想了一会儿才呐呐地开了口:“灵犀先前在锦绣轩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日子一久成了心病,吓出问题来了。” “锦绣轩……锦秋的冤魂?魏长安你可查过了没有?锦绣轩里当真有那样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吗?” “查不出,除了灵犀与红绫,也没有旁人看到。那东西好似也只在那日出现过,还是青天白日里出现的,以后也没有人再见到,实在难查。”红绫便是锦绣轩里看到过锦秋冤魂的那个小丫鬟,她只看到过一个白影,倒是也没想灵犀这样吓出毛病来。 魏长安略去了万福阁里发现的骸骨一事,只怕说出来会吓到妍华,所以也早就叮嘱过灵犀千万不得说出来。只是灵犀眼下这般模样,他怕妍华待久了还是会察觉到异样,便一直催促着妍华快些离开。 “我还是将她带回万福阁吧,熟识的人在旁照料总归好些。”妍华说着便示意花影去搀扶灵犀。 “不可!盈袖体内的毒也才排出来,格格还是让灵犀待在此处将养着吧,万福阁多个病人也是煞气。” “毒?盈袖中毒了?” 魏长安见妍华愕然,这才知道她并不知道昨儿中毒之事,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妍华这才后怕地抚着胸口喘了几口粗气:“盈袖怎么样了?” 她看了看紧闭着眼的灵犀,叮嘱魏长安安排人照顾好灵犀,便赶紧匆匆回了万福阁。 万福阁内,一帮子侍卫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两片竹子都拔了去,将竹下的泥土都挖了挑走,又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些红泥来重新铺上,而后再重新种了一片新的翠竹与紫竹。 耿氏看到妍华回来,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妹妹可回来了,你没有大碍吧?”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妍华,见她面色又红红润润的,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盈袖跟纤云也没有大碍了,妹妹不用担心。” “多谢姐姐。” 当天下午,木槿便差了人去岫云寺请人过府做法事。岫云寺的住持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应允了,算了黄道吉日,恰巧第三日便是,于是就派了人赶忙收拾了往四贝勒府去了。 众人心里都道贝勒府邸有冤灵作祟,却是无人敢明里说出来,福晋也只说了当日锦秋被赶出府后竟是自缢在了西北角的小树林,只字未提万福阁的骸骨。 觉能是此番前来做法事的大师傅,他随着木槿的引领看过西北角的小树林后,又在府邸绕行了一圈,最后应了福晋的要求,开始在府邸诵经做法事,七七四十九日,超度亡灵。 正殿往北有一处翠柏殿,素来用作接待之用,这一次应了福晋的要求便收拾了给岫云寺的和尚们做法事用。 四贝勒府一时间香雾缭绕,日夜都飘出和尚们低沉却又叫人跟着静心的经文唱诵。福晋每日都会跟着去诵经,为死去的弘晖祈诵,心里的悲伤倒是渐渐沉淀下去,气色也一天好似一天。 灵犀的病毕竟是心病,见岫云寺的大师傅们亲自来了府里做法事,那病立马好了一大半,待日夜听到那安定忍心的唱诵后,心里的害怕也渐渐消散了去,不出几日便能下地走路了。她跟着妍华一起,在大殿的帘子后面默默地为锦秋祷告祈福了几次,心病逐渐好转起来。 那日,妍华请完安后,便跟着福晋要往翠柏殿去一起诵经。走到半道突然觉得肚子一通,隐隐感觉下面有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当即便明白是葵水来了。 她也不敢再跟去翠柏殿,只怕会有冲犯。 花影看到她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对了,再一看地上,已经落下一滴血来,忙道:“格格,还是去雍华殿吧,那里最近。奴婢让良辰姐姐招呼着,然后奴婢回万福阁给格格那一身干净衣裳来换。” 妍华只得点了点头,心想这葵水,怎么早不到晚不到的,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呢?算算日子,本该前两日就来了的,这一次却是晚了两日,却也没有料到会这个时候来。 她捂着肚子一路往雍华殿而去,回头看到地上时不时落下一滴血水来,面上一红,臊得整张脸都红了个透顶:“花影,这……一路都脏了,待会儿还是得收拾了才好,不然……被人看到就太不体面了……” “格格放心,奴婢待会儿就过来收拾。” 只是,花影还来不及收拾这一路的血滴,胤禛便回来了。 他向来细心,回雍华殿的时候自然察觉到了那一路时不时出现的血滴:“府里出了什么事情?有人受伤?” 魏长安并不知情,只茫然地摇了摇头,蹲身细细观察了一番那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眉头深锁:“奴才不知,这血像是刚刚滴上去不久,这一路像是往雍华殿去了,许是哪个小丫鬟不小心伤了手也是有可能的。” 说话间,花影已经端了个小木盆,捏着个小抹布来了,看到胤禛在看血迹后,忙跪下了身子,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胤禛哑然失笑,无奈地看了魏长安一眼,魏长安汗颜地低下了头,亏得他方才还转了万般心思在思索着众多可能的事情,却原来…… “她人呢?”这种事情倒还是第一次在府里出现,胤禛有些哭笑不得,妍华的状况有些多,偏偏他心里总是对她生不起气来。 花影低了头,细着声音求饶:“格格在雍华殿换衣裳呢,贝勒爷莫要责怪格格,格格也是无心的,奴婢马上就清理干净。” 胤禛轻哼了一声,没有多言,大步流星地走远了。花影回头看了一眼,轻呼了一口气,忙端着那小盆清水一路擦了过去。 这天气,衣裳穿得繁杂,胤禛回到雍华殿时,妍华才刚刚换下亵裤。她看到血迹斑驳的亵裤后,羞恼地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只因她想起第一次来葵水时的情景了,那一次便是弄到胤禛的亵裤上了,如今又是这般糗…… 她只觉得葵水这东西,当真不雅。想到自己今日一路跑来的慌张模样,以及良辰的一脸惊诧,她就觉得再也不想出去见人了。换衣裳的时候她都没让人帮忙,只自个儿瘪着嘴安静地换了。 眼泪终究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看着地上那带血的亵裤不知所措,越想越窘迫,呜呜地哭了起来,又不敢发出多大声的动静。 胤禛回来时,便看到良辰站在屏风不远处,犹犹豫豫地冲着屏风无奈地叹气,看到胤禛走近时,她想出声,胤禛示意她不要说话,良辰了然地点了下头,不太放心地退到了一边。 胤禛转过屏风时,妍华正在抹眼泪,衣裳还没穿好,只蹲在地上哽咽着。 “婵婵?可有哪里不舒服?”胤禛不知她是为了葵水的事情觉得窘迫丢人而哭泣,只以为她是肚子不舒服,便要走上前去拉她起来。 妍华听到他的声音,心里一惊,忙将那条脏掉的亵裤给藏到了身后,惊呼道:“贝勒爷不要过来!” “怎么了?”胤禛看到她遮遮掩掩的东西后,顿时明白了,却还是上前拉起了她,“脏了便脏了,换新的就是,这般难过是做什么?” 妍华心里发怵,也不知是不是葵水所致,只觉得有一股难受与压抑一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她也不敢抬头看胤禛,只觉得自己总是出现这般丢人的事情,又不愿意说出来,只难过地哽咽道:“我……肚子有些疼……” 第一百四十章 浴血 妍华以往来葵水的时候,身体的反应也没有这样大,这一次却是觉得痛得走路都困难。方才一路走来她甚至痛得想直接赖在地上不动弹,若不是知道自己的样子太过丢人,否则她也无法强撑着走过来。 她本来也不想来雍华殿的,因为她不想被胤禛看到她的这般糗样。可实在是只有这雍华殿最近,她挨不过再远的路了,只好先过来了。 此刻,她身子不舒服,加上想起葵水带给她的窘迫,心里的低落便郁郁不得解,直到被胤禛拉进怀里拥着,她才抬手擦起眼泪来。 胤禛拥着她发凉的小身子,无奈道:“这是做什么?肚子痛也是正常的,文瑶当初也有这毛病,慢慢调理就好了。你定是前几日中了毒身子虚才会这样的,我让良辰去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不要!”妍华慌道,抬起头眨着泪眼哀求道,“贝勒爷,我……我已经好了,不用请大夫。” 她痛得唇色发白,又因为衣裳一直没有穿好,有些冷,面上还有些发紫,看起来着实憔悴得很。 胤禛看得皱起了眉头,抱着她便往软榻走去,要将她捂进被子里。 妍华慌忙挣扎起来,只怕自己的葵水会弄脏了榻子,却又不肯将这股担心说出口。 胤禛怕她受凉,非要将她盖进被子里,嘴里还吩咐着良辰冲个汤婆子过来,可是妍华却一直掀开被子要起来,扭捏的样子终是将胤禛惹得微愠:“你这是做什么!给我好好捂着,不准出来!” 妍华哭了,哽咽着说出了心中的忧虑:“我怕……怕弄脏榻子……” 胤禛闻言一滞,叹了一口气将她搂在了怀里:“脏了换掉就是!你身子不舒服还这般折腾做什么?我堂堂一个贝勒府,还缺榻子不成?” 妍华被他柔声安慰了两句,心里的那股子浮躁渐渐沉淀,只乖乖地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止住了哭泣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身子已经暖了,这大白日的还是起来吧。” 胤禛侧身躺在了她身边,听到她这样说后,将手伸进了被子,温热的大掌抚着她的肚子轻轻揉了两下:“不疼了?不准说谎。” “还有一点点疼。”良辰方才已经灌了一个小汤婆子,放在暖手捂里面让妍华用来捂着肚子,这样能缓解疼痛。再来方才良辰又差人熬了一小碗红枣糖水给她喝了,眼下倒确实不那般痛了。 她不明白女子为何会来葵水,想起方才的糗样,心里又忍不住生起自己的闷气来,看到胤禛投过来的询问眼神,她低了声音嘟起了嘴巴:“你说女子为何要来葵水呀,若是能跟男人一般没有这糟心的事情,那该多好。” 胤禛没有想到她在想着这些,愣怔了一下,无奈地捏了她的脸颊一下:“等你有喜了,便不用烦心这种事情了。” 妍华眼睛一亮,眸子瞬间放大:“有喜了就没有葵水了吗?以后都没有了?那我能不能赶紧有喜?” 她想到今日里肚子疼痛到昏天暗地的感觉,巴不得以后都丢了这种烦恼,再也不受葵水之痛,也没细想,直接问了这样几个傻傻的问题。 “还这么小,就想着生孩子了吗?”胤禛失笑,打趣地睨了她一眼,“生完孩子以后就又有葵水了……怎么,没人跟你说过这些?” 妍华尴尬地别开了眼,轻轻地小声嘀咕了一句:“都顾着教我怎么伺候你了,哪里说过这些……” “可我看你伺候得也不好。”胤禛抽出捂着她肚子的那只大手,坐起身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大掌一挪开,妍华只觉得心里突然一空,本能地伸出双手来紧紧拉住了那只手:“我……我也就头一次伺候得不好,后来……后来都很好啊……” 因为只有第一次她觉着疼痛难挨,后面侍寝的时候,她觉得很舒服。虽然羞于说出口,可是胤禛的鄙视眼神却叫她心生受伤之感,忍不住反驳出了声。 胤禛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怎么好了?” 妍华听他问起,便细细回想了一番那种*滋味,忍不住心生荡漾,身子轻轻一颤,下面顿时涌出一股温热,竟是又流了许多血水。 她尴尬地僵住了身子,生怕又将这张榻给弄脏了,待腹中气息终于不再翻滚的时候,她才白着脸道:“怎么不好了……贝勒爷没有觉得……觉得舒服吗?” 她终究面子薄,那样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胤禛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却还是听清了她的话,只淡淡地看向她,眼里满是揶揄:“你是舒服了,何以见得我也舒服了?” 妍华不解,顺着他的衣襟往下瞟了瞟,目光触到他下面的那个部位时,就仿佛手指碰到了针尖一般,眼神赶紧弹了回来。所谓非礼勿视,虽是隔着衣裳,她却还是觉着自己看了不该看的地方,她的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脖子上也绯红一片。 胤禛没有料到她的这番举动,循着她的眼神往下看了看,明了她方才所看之处后,面色一滞,眼底突然闪过一抹尴尬来。 她,怎得突然就乱看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干干地咽了下口水,肚子也不觉着痛了,声音柔柔的带了一抹娇羞的风情:“我……我本也是要照着画上画的做的呀,可是……你都没让……” 她想说她本来也是要照着春宫图上的姿势做的,最后都没成功。因为每每到关键时候,胤禛都不甚耐烦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主动进攻了,容不得她再有多余的心思去模仿春宫图上的做法,所以每每她想主动伺候,结果都会以他的主动进攻而告催。 “以你那般做法,我只怕会憋坏了自己。”胤禛没好气地抽出手来要走,妍华却紧紧握着没有松开。 也许是鉴于第一次的经历不太愉快,所以妍华有两次要主动的时候,都十分之小心谨慎且缓慢,而那时的他早已欲火难耐,哪里等得及她去慢慢摸索……思及此,他突然想起了宋氏,宋氏的妖娆,在这府中也是无人能及了。 “我……我会学,你不要生气……”妍华知道他并不沉迷于情事,只是心里不知何时开始那般在意他的喜怒哀乐,而她,又总是看不透他是真的在生气还是纯粹逗她玩儿,所以当即就服下软来。 “你想要怎么学?”胤禛神色古怪地看着她,只觉得好笑。 妍华也不敢动身子,只怕一动,又有洪流涌出,所以只好僵着身子干巴巴地笑了起来:“我……” 她想起赵嬷嬷那副雷打不动的凶相,又想起身边没比她大多少的盈袖和灵犀,一时间语滞。是呀,她跟谁去学?又该怎么学? “我……自有法子……”见胤禛一直淡淡地笑望着她,妍华知道他又在等着看她笑话,心里一拗,随口捡了句瞎话理直气壮地说了出来。 “什么法子?”胤禛闻言凑近了她的脸,近距离地看着她面上的绯红,挑着一只眉,满眼都是细碎的怀疑与*裸的蔑视。 妍华见他凑得近,有些紧张,呼吸一滞,憋了半晌才嗔怒道:“不告诉你。” 说罢就要撇开脸去不看他,只是胤禛凑得太近,她温热的唇不经意间便由着他的唇角一路擦了过去。 胤禛闷笑出声,捏着她的下巴攫住了她柔软的芳唇细细品味了一会儿,妍华却是连回吻都忘了似的,紧张得任由他索取。 胤禛离开她的唇时,满带嘲讽地嗤笑道:“就你这般愚钝的模样,还能有什么法子?” 说罢,他站起身来准备出去,转身看到妍华想要跟着起身,便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今夜就住这里吧。身子不舒服便先躺着歇息,若是无趣,让良辰拿两本书来给你解解乏便可。” 妍华还沉浸在方才的细吻中,待回过神来时,便只记得他说要让她今夜留宿雍华殿,忙冲着他惊呼了一句:“贝勒爷不行的!我……不能那个……” “哪个?葵水来了跟睡觉有何关系?”胤禛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那个呀!”妍华当他明知故问,急得咬起了手指,见他还兀自眨巴着眼睛当真是一脸无辜样,忍不住气道,“那个就是……贝勒爷难道要……要我浴血侍寝吗……” 胤禛看到她闪躲的眼神,不禁气结。 浴血侍寝……亏她想得出…… 他,堂堂四贝勒,有这般饥渴吗?有这般丧心病狂吗?她的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被开了荤之后脑子里会产生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的…… 妍华看到胤禛古怪的脸色后,只当自己真猜对了,忙哭丧着脸跟他求饶:“我……以后会好好侍寝的,今夜不要了好不好,我……肚子痛……” 胤禛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两下,抬手指了她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她的方向点了两下,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被子 妍华脑子里想到的便是胤禛今夜要她留在这里侍寝,所以她哪里还待得住。 待花影回来后,她忙问花影胤禛在不在雍华殿内。 花影歪着头想了想:“贝勒爷好像去祥和殿了,格格找贝勒爷有事儿吗?” 妍华一听他已经走了,赶紧掀开被子让花影将衣服拿了过来给她穿上。这一动,她只感觉腹中又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忙起身下了榻,一双晶亮的眸子在榻上和锦被上来回扫了几遍。好在,葵水没有漏到榻上去,可是……为何那锦被上却沾到了一些刺眼的殷红…… 妍华迅速穿好了衣裳,自个儿动手将那床锦被给叠得整整齐齐让花影抱回万福阁。 “这……格格,万福阁也不差被子呀?”花影没有看到被子上沾了葵水,只是被她的这一番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十分不解。 妍华羞恼地瞪了她一眼:“我……我就是喜欢这锦被,我就是要带回去……” 花影第一次看到这样没底气的蛮横,侧福晋凶狠起来会让人脊背发凉,武格格刁蛮起来会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妍华此时的蛮横却是叫人觉得有趣,忍不住想笑。 “嘻嘻……是不是格格以前宿在雍华殿的时候,是跟贝勒爷一同盖的这条被子呀?所以才想拿回去天天盖着?”花影两颊微红,仿若突然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问,上前抱住了被子便要跟着妍华出去。 妍华语结,愣了半晌才娇嗔地跺了下脚:“你……小小的年纪怎得也不学好!定是被灵犀给带坏了!哼!” 花影看到她酡红的脸,只道自己猜对了,也没有再取笑妍华,只憋着笑意将剩下的话都埋在了嗓子眼。 出去的时候碰到良辰,良辰神色古怪地看着花影怀里抱着的被子,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妍华心里尴尬,不愿说出实情,正搜索着托辞,花影却抢了先:“格格跟贝勒爷一起盖过这条被子,想带回去天天盖着呢!” “嘻嘻……”良辰听到这话,暧昧地扫了扫妍华的脸,见她面上羞得通红,忙点了头道,“一条被子而已,拿走就拿走吧。” 妍华恼得都想哭了,许久不出糗了,今儿一出糗便糗了这么多次,实在太丢人了。只是她也不想再说出实情来,只涨红了脸嗔怨地瞪了花影一眼:“就你话多!”说罢就低着头急匆匆地往万福阁赶。 半道上碰到了魏长安,魏长安看到花影怀里的被子后,愣了一下,回头吩咐一个侍卫上前帮忙。 妍华心里一急,手比嘴快,也来不及解释,只伸开双臂挡在了被子面前,好似在护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般,吓得那侍卫也不敢上前抱被子,忙退到了一边。 “格格这是……”魏长安也被她过激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解地看了看连同被子被她一起挡在身后的花影,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 “魏长安你忙你的去吧,这被子……不重!花影她,她抱得动的,不用你帮忙!”开什么玩笑!那被子上沾了她的葵水,她怎能让他们碰呢! 魏长安见花影笑着直摇头,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疑惑地让到了一边,没再多管闲事。 回到万福阁时,盈袖正在院子里扫着竹林边的泥土。她这次学乖了,虽然泥土都被换过,可她还是不敢去触碰,只拿了扫帚将落在旁边的细碎红泥给扫到路边。 听到她们回来,盈袖便抬头看了过去,见花影抱着一条锦被,也是同别人一样满脸的疑惑:“怎么抱了条被子回来?大师傅们……还给被子开光不成?” 盈袖的眼皮跳了两下,虽是问出了口,却还是满心的怀疑。 妍华今儿早上去请安前就说过,请完安后会跟着福晋一起去翠柏殿诵经。而花影方才回来给妍华拿干净的亵裤时,盈袖并不在,所以她只当妍华她们是刚从翠柏殿回来的。 妍华羞愤地低了头,不想开口说话。 这时候花影又嬉笑着开了口:“盈袖姐姐不知道,这被子是格格跟贝勒爷一起盖过的,格格恐是想着天天盖着这被子便跟抱着贝勒爷是一样的……” 妍华抽着嘴角,幽怨地看向了花影。这一路走来,花影自说自话地给她塑造了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呀,说得仿佛她离不了胤禛了一样。虽然她私心里倒是也想着能天天拥着胤禛入眠,可是……眼下的事实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好吗? 她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瘪着嘴瞪了花影一眼。只是这一眼着实没有威慑力,花影只当她是在害羞,被瞪之后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格格用不着这般害羞的,奴婢都懂。” 懂……你懂什么?妍华只觉得心里苦闷到滴起血来…… 胤禛到祥和殿的时候,福晋还在翠柏殿未归。 他看到木槿站在窗边发愣,便背着手走了过去:“一切都过去了,你便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在这府里断没有人再敢欺负了你去。你若有心,以后便一心照顾好文瑶,她拿你当妹妹看,你也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木槿回府后,话越发少了,虽是依旧尽心尽力,却总爱独自发呆。 她听完胤禛的话后,才后知后觉地行了礼,默然的点了点头。她随着乌拉那拉氏嫁过来的时候,便发誓要照顾乌拉那拉氏一辈子。如今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后,她再也没什么指望了。只是午夜梦回之际,会潸然泪下,可是心底却总有一个刚强的人儿在她耳边柔声安慰,最后止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如今什么也不敢多想了,这副残破的身子,配不上他了。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木槿便吩咐人泡了热茶端与他喝。 胤禛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叫住要退下的木槿:“有件事,我本想问她,又怕再引得她难受,你若是知道,回我一声也是可以的。” 木槿愣了一下,木然地抬眼看了一下,旋即又垂下了眸子:“贝勒爷请问。” 胤禛端起茶杯,用杯盖拨了拨棕红色的茶水,看着茶水随着杯盖的波动卷起层层涟漪,眼里淡淡地发了会儿楞,最后又抿了一口茶,慢慢咽下后,才又开口:“当年那件事儿……可是与文瑶有关?她没走是吧?那具骸骨便是她的吧……” 木槿的眸子动了动,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像是料到他会问这些一般,只点了点头:“福晋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请贝勒爷相信,她的死不是福晋害的。福晋只是劝她离开,是她自个儿想不开偷偷服毒了……她死前留了书信,求福晋将她葬在府中,说是好常常伴着贝勒爷……福晋为此自责了很久,只是这事儿实在怨不得福晋,她也是为了贝勒爷着想,未曾想过要害她性命……” 胤禛端着茶杯的那只手轻轻抖了一下,茶水翻了出来,打湿了他袍子的下摆,他却浑然未觉,愣了半晌才缓缓放下杯子,怅然若失地站起了身子。 木槿见状,知道他心里难受,忙跪了下去:“贝勒爷若是真要追究,请责罚奴婢吧,奴婢会代福晋受罚!” 她不信胤禛会为了那个已经死了四年多的女人责罚福晋,可是她总得做做样子,也让他心里好受些。 果不其然,胤禛抬手示意她起了身:“罢了,她心里向来傲气,也怪不到文瑶。”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走出去之前,他停了下来,也没有回身,只淡然地叮嘱了一句:“不用告诉文瑶我问过此事,既是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木槿目送着他萧索的背影走出去老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呐呐地应了一声:“是~” 这些作为天潢贵胄的皇子们,府邸之中都有多少伤心人,又有多少伤心事…… 胤禛回到雍华殿时,已经不见了妍华的身影,良辰见他搜寻的目光便知道他在找妍华,忙掩着嘴笑道:“小格格回万福阁去了,走的时候将榻上的锦被也抱走了,说是跟贝勒爷一起盖过那条被子,以后要天天盖着呢!” 胤禛心里失落,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哦?我怎得不知她竟是这般粘我?” 只是想到妍华又不听他的话,违背他的命令擅自跑了回去,他便觉着该好好教训她了。想到离开之前她说的那番浴血侍寝的混话,他便猜到妍华这次不听他话的缘由了。 只是,为何她会把他想得那样丧心病狂?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是该好好治治她了,免得她胆子越来越肥以后都不听他的话,也免得她脑子里成天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是,罚她做些什么才好?要让她长点记性好听话,还要她不要将他想得那般不堪。 他的眸子转了转,只消这一会儿,便想到了一个促狭的法子。想到她听闻这话后必定会流露出来的那番敢怒不敢言的有趣模样,他忍不住径自先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嫌弃 胤禛闲步走到万福阁时,妍华正躲在屋子里偷偷洗着锦被上的那块血渍。 她怕被人看到了笑话她,便让盈袖打了一盆水,亲自捏着那处脏污在水里搓啊搓的。 血水很快就染红了那一盆水,一股血腥气直直地钻进了她的口鼻,妍华禁不住皱起了小脸。手碰了冰凉的水后,她却觉得腹中一热,身下好像又涌出一股温热的血液来。 “哎……”她叹了口气,将手擦干净了,望着盆里的血水发了会儿楞,正准备叫盈袖换一盆水进来,一转身却看到胤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惊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撞倒了凳子,而凳子上正放着那盆水,于是那盆水便悉数倒下,洒进了那条锦被里。 妍华窘迫地都要哭了,如今被子*裸地躺在那里,她就算想藏也藏不起来了,更何况,她都不知道胤禛在她身后看了多久。 她瘪了嘴,声音里带着哭腔埋怨道:“贝勒爷怎么跟猫儿一般,走路也没声音的?” 胤禛拉下脸来:“别人都只拿我与鹰比,与虎比,倒是没人说过我像猫。” 妍华嘴一瘪,落下一滴泪来。她觉得她今儿已经够倒霉了,他怎么还要生她的气呢? 偏偏她还怕他生气,所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近了两步,眼里挂着两抹泪,笑得比哭还难看:“贝勒爷,我的意思……是说贝勒爷步子轻,不是说贝勒爷性子像猫……你只会像老虎,怎得会像猫呢……” 胤禛白了她一眼,不再板着脸,轻笑了出来:“我道你心里真的那般挂记我,还抱了这被子回来天天盖,原来只是弄脏了它拿回来洗。何必那么麻烦,跟良辰说一声她自会处理。你若是想留着,让下人洗洗干净就好了,自己这般偷偷躲着洗是做什么?” 看到她被冷水冻得通红的小手,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拉过她的双手,捂在了自己掌中。触指冰凉,引得他眉头揪在了一起:“明明嚷着肚子痛,还去碰冷水做什么?” 妍华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心与怜惜,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他怀里便呜咽起来:“我洗……洗被子……” “我知道,以后这种事情让她们去做便可,谁若敢笑话你,我罚她们就是。”胤禛听到她的抽泣,下意识地柔下了声音,也不再打趣她,只拥着那个绵软的小身子,心疼不已。 妍华一楞,哭得越加厉害了。 原来他懂,他什么都懂,却总是假装不知道而拿她开玩笑。 等她哭够了,胤禛的脸色却不好了。 妍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都擦在了他身上,他不用看,就知道胸口有多凌乱有多不堪入目。 她哭得舒坦,只觉得将心里的这点委屈都哭了个彻底。临末觉得鼻子被堵了,就一抽一抽的吸了吸鼻子,虽然是很小声地吸了下,可是鼻涕多,再加上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那声音听起来却是异常明显。 胤禛闻声微微拧起了眉头,妍华则尴尬地顿了下身子。 她怯怯地掏出帕子轻轻擦拭起他的前襟,可是她鼻子里的鼻涕还未流完,又悄悄地冒了出来,可怜兮兮地悬在她的鼻头,要落不落的,看得胤禛心里发慌。 只见他“啧啧”了两声,十分嫌弃地后退了两步。 妍华的眼睛有些肿胀,鼻头有些发麻,压根没注意到有鼻涕要落下去了,只知道胤禛突然嫌弃地退开了。她很受伤地抬起了头要瘪嘴控诉他,那滩鼻涕却正好不偏不倚地滑过她的嘴巴,“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寂静的屋子里,鼻涕落地的这个声响竟是清晰入耳。 妍华只觉得脸上一热,血液倒流一般,“噌噌噌”地全上了脸。 胤禛的脸色却青了,面上十分明显地露出一抹嫌弃神色,他也不低头看,只扬声喝道:“来人!去给我拿一身干净衣服过来!” 妍华的脸色已然五彩缤纷,她讪讪地又掏出一块帕子来,安静地擦了下嘴巴,又继续擦鼻涕。脸上充血涨得通红,她只感觉浑身燥热,竟是羞得直冒汗。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在他面前哭鼻子了。 这是第几次了?明明知道他爱干净,却还是不小心把鼻涕蹭到他身上去了。 还有,刚刚是个什么情况?她的鼻涕居然那么不给她留情面地跑出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再也没脸看他了,以后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呀? “哼!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洗脸去!”胤禛的脸色铁青,又远离了她两步,扫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那滩鼻涕后,赶旋即又嫌弃地撇开了眼,冲着妍华低吼了一句。 “嗳!”妍华只觉得他眼下不管怎样生气都是有理的,也没脸抬头看,只低着头赶紧出去,却慌不择路地朝着旁边的门框上撞了去,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然后才捂着前额狼狈地跑出了屋子。这一路惊慌,只折腾得她又察觉葵水涌出来不少,匆匆洗完脸后,又赶紧处理葵水…… 真狼狈的一天啊,真匆忙的一天…… 她占着灵犀她们歇息的屋子,磨磨蹭蹭又拖拖拉拉地清理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花影催到第三次的时候,她才红着一张小脸回了自己屋子。 此时胤禛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像往常那般,清冷着脸站在南窗边看着外面的竹林。妍华也不敢抬眼看他,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只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声“贝勒爷”,然后便站在一边搓着手里的帕子不知所措。 她已经跟他很熟稔了不错,还熟稔到坦诚相见过好几次了。可是,他方才眼里的嫌弃也是很明显的,所以她眼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认错了。他不喜欢一个人总是犯同样的错误不是吗? 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将一缕幽香卷入妍华的鼻中,她好奇地抬眼看了一下。这香味不是他身上常带的那种味道,这缕香味原先应该比较浓郁,不似他平日里所喜好的香气。 妍华见他不吭声,也不知道他生了多大的气,又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步,怯生生地认错道:“贝勒爷,奴婢知错了。”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胤禛突然诵了一首诗,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眼下没了鼻涕和眼泪,白里透红的样子倒是清秀多了,就是眼睛还微微肿胀着,像池子里的锦鲤似的:“如今你这里有了竹子,你倒是越加俗不可耐了。” “俗……俗不可耐?”妍华心里一急,赶紧抬起眼问道,“你厌烦我了吗?” 胤禛浅笑着点了下头:“嗯。” 妍华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依照往常的经验,他眼下应该是在逗她。于是她轻轻撇了下嘴,抱怨道:“我错了你罚便是,何故又这样吓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胤禛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怵,就在她溃不成军地慌乱低下头时,胤禛这才慢吞吞地答道:“不用担心,既然你这般愿意受罚,我自是会好好罚你的。” “我也不是自己愿意……”妍华刚想辩解两句,看到胤禛丢过来一个冷冷的眼神后,忙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强颜欢笑道,“我做错了自是该受罚……可是……贝勒爷想罚我什么?前面罚我背的诗集册子还没有背完呢,最近在给十三阿哥绣斗篷,绣得我眼都花了,今日身子又不舒服……” 胤禛只淡淡地看着她,也不吭声。 妍华找了许多借口,最后才终于小声求饶道:“……你罚得轻一点好不好?罚我少吃一顿,呃,一天不准吃东西,也是可以的……” “你当我是什么?为何要不准你吃东西?”胤禛听到她又本能地将自己往坏处想,哭笑不得地走近了两步,捧起她的脸直直地看进了那双灵秀的眸子。 她的眼里满是委屈与担忧,许是因为不久前才哭过,她的眸子比往常更亮了些。她棕黑色的瞳孔中,映出他清冷的面容,刚毅的棱角显得难以亲近。 “那你要罚我做什么?”她弱弱地开了口,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扑闪着,仿若两只展翅的蝶儿。 胤禛伸出一根手指,停在她眼前刚刚能碰到她睫毛的地方,感受着那细密的睫毛挠动在指腹的感觉,有些痒痒的,惹得他心头一颤,平静的心波上荡起层层涟漪。 妍华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敢动,谁叫她现在理不直气不壮呢,可是见他半天都动静,她只觉得脖子有些酸,忍不住又轻轻“嗯?”了一声以作提醒。 胤禛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这是在做什么呢?做出这般稚气的举动。 近来帮着处理国事,各种烦心,回来看到那片竹子时,不禁又想起了昔日的那抹倩影。只是,物是人非,原来她早就去了。 “便罚你……” 妍华见他终于开口,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泛着无辜又可怜的光芒。 第一百四十三章 惩治 “便罚你每日都给我写封信吧。”胤禛的脸上洒下一抹细碎的笑容,松开捧住她脸的双手,在她脸颊上轻捏了一下。 “你……要远行吗?”妍华愣愣地看着他,心口一滞,突然有些不舍。皇上如今南巡去了,他难道也要赶过去? 胤禛摇了摇头,轻笑道:“天天看得到便不能写信吗?就写写你是如何挂记我吧,比方说你挂记到想到抱着我盖过的被子才能入眠,又比方说你心里有多喜欢我……信中每次都要写上一句,你会听我的话,不再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妍华听得目瞪口呆,他……他在强行要求她写那种肉麻兮兮的情话给他?他……竟然有这种癖好…… 她的眼角抽搐了好几下,没听清一般,重复问了一句:“你要我写……情诗那样的书信?” 胤禛正在思索着自己的要求,听到她怀疑的语气,不悦地冷了脸:“你对我无情?不喜欢我?” 他问得大气凛然,丝毫没有赧颜,让妍华觉得是她自个儿太小家子气了,忙不迭地点起了头:“有情的,喜欢,喜欢,我很喜欢……” 她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中了他的圈套,忙要反驳,可看到他冷冷地丢来一个眼神之后,话又噎在了嗓子眼没有冲出来。好吧,喜欢便喜欢,她喜欢自己的夫君也是天经地义的。只是,每日都将那些话写出来,真的好吗? “……记住了,每日都必须写上你以后会听我的话,不再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胤禛很舒心地吐了一口气,看着妍华脸上好玩的表情直笑。 “我本来就很听话不是吗?”要她白纸黑字地将那些羞人的话写下来,若是被外人看到,她的脸往哪里搁呀。体己话私下里说就是了,要她说情话也行,她侍寝的时候尽量多说几句就是,为什么非要她写下来? 这样想着,妍华便用打商量的语气问道:“贝勒爷想听奴婢说那种话,奴婢私下里说行不行?就不用写了吧?”她的声音很低,因为她已经羞得低下了头。 胤禛未置可否,只挑了眉道:“那你立马说两句我听听呢。” 妍华惊诧地抬眼看了一下,立马又垂下了眼睛。她思索了一会儿,方才轻喘着气儿走上前去,踮起脚来凑到了胤禛耳边,气若游丝般咕哝了两句。 胤禛压根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却见她已然红着脸站立好身子垂首待在了一边,狐疑道:“说完了?” 妍华娇羞地点了点头,脸埋得更低了。 “你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妍华听到他这样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只道他是故意的,轻哼了一声便走到了南窗便,背对着不看他。 胤禛无奈,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听到,他简直怀疑她方才有没有说话,简直比蚊蝇拍翅的声音还要轻,叫他怎么听? “婵婵~”胤禛见她又摆脸子给自己看,反倒是软下了声音来,“你方才说得太小声,我当真没有听到。” 妍华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听到他语气里的无奈,偷笑了一下,缓缓转过了身子。她又轻盈盈地走到了他身边,娇羞地瞅了他两眼,低着声音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胤禛的嘴角滑过一抹笑,旋即正色道:“嗯,这首词很好,我挺喜欢的。婵婵好端端地怎么背词与我听了?” 妍华看到他无辜的眼神,不禁气结。他这样子将之令她发指,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总是这般捉弄她做什么呢? 这一气,她虽是依旧觉得害羞,却不再那样扭捏了,只气鼓鼓地说道:“是贝勒爷让我说好听的话给你听的,我方才说过了,贝勒爷可是能不要让我天天写书信了?有话当面好好将就是了,用不着写来看,多费工夫呀!” 胤禛见她气了,也不再逗她:“不行,你胆子越来越肥,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我自是要让你长长记性。嗯,对了,信中还必须加上一句我是好人,不得将我想得那般坏。” 妍华笑了,这次是气笑的,哪个好人会逼迫着别人说他是好人的?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别人口中盛传的冷面贝勒四皇子吗? 她没好气地抬起手来,在他双颊上扯了扯,仿佛想扯掉他面上的脸皮一般。直到胤禛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做什么?” 妍华这才手上一抖,恢复了神智,却还是强自镇定道:“奴婢从来都是把贝勒爷的话放在心尖儿上的,何时敢不听话了。贝勒爷这么好,奴婢不敢把贝勒爷往坏了想。” 胤禛看她负气,也不去哄她,只走到一边的榻上坐了下来:“那你倒是说说,我叫你今日住在雍华殿,你何故偷偷跑回来了?” “我……贝勒爷明明知道奴婢今夜不能侍寝的,奴婢……” “我有说让你侍寝吗?”胤禛冷幽幽地打断了她的义愤填膺,脸上又泛起不悦来。 妍华怔怔地望着他,过了小半晌才干干地回了一声:“没有……”她只觉得自己搬了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生疼生疼的,还叫不得苦。也是,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她侍寝了?都是她脑子犯懵,自个儿非往侍寝的事情上去想,所以……可是,好端端地要她留宿雍华殿,不是想让她侍寝那是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心里有了些底气,觉着自己方才生的气情有可原。 “那你为何要觉得我会让你在这种情况下侍寝?” “因为……”她突然说不出话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只是首先就想到了那个可能,所以那种想法便再也挥之不去。 “罢了,就按我方才说的法子去做,今儿你就好好歇息吧,明儿送去书房便可。若是明日身子还是不舒服,便让下人送去就好。”胤禛没心思再跟她闹着玩儿了,不由分说便将这件事情敲定了下来,又起身看了一眼外面那一小片竹林方才离去。 妍华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忘却了先前的糗事,满心想着该如何下笔写那些肉麻话。 写来写去,太过露骨的话她读了之后只觉得羞赧,旋即扔进炭炉烧掉;太过保守的,又显得太过客套有些疏离,只想着胤禛绝对不满意,到时候若是罚得更重,那便不好了,所以也扔进了炉子烧掉。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直到就寝时分,她才勉勉强强写出一封稍微满意的佳作来。 写完之后,她这才安心地长吐了一口气,心里气他,便又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一句:小气鬼!写完这三个字后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而后提笔在字旁边三两下勾勒出一个男子的侧脸来,深邃的眉目,粗粗的剑眉,嘴角挂着浅笑,不是胤禛又是谁! 消了气后,她便揉起那张纸准备丢进炉子烧掉。 转念一想,她突然又觉着舍不得烧了它,复又摊开那张纸来,勾着手指敲了敲画中胤禛的脑袋,得意地笑了一声,然后便让盈袖找来一只空箱子,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后,见时辰尚早,胤禛应该还未下朝回来,便要先回去万福阁歇歇。 花影却突然神秘兮兮地叫住了她:“格格!格格!这边来!” 她冲着妍华挥手,招呼着她往祥和殿的一处小耳房去。 妍华不解,左右看了看,忙急急地小跑了过去:“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你怎得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呀?” 花影却意味不明地冲她笑了一下:“格格昨儿不是说,侍寝侍得不够好吗?” “呀!”妍华忙抬手掩住花影的嘴巴,转过头去看了看四周,嗔怨道,“你怎得把这种话都随便说出来了?被人听了去多不好呀!” 花影却见怪不怪地冲她暧昧一笑,拉着妍华便进了那个耳房。 “你这是做什么呀?莫让别人以为我们在祥和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快回去,有事回去再说便是了。”妍华说着就要开门出去,却被花影拦了下来。 花影努了努嘴,示意妍华往身后看:“格格,奴婢特意找了人来给格格好好讲讲。” “咦?”妍华方才没有注意到屋子里有人,听到花影这般神秘,好奇地回过头看去。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只羞得她满地找牙:“嬷嬷……你怎么在这里呀?” 只见赵嬷嬷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靠窗的一张椅子上,慢慢悠悠地翻着一本册子在看。她听到妍华的声音后,转过那张胖乎乎的老脸,将册子不重不轻地放到了桌上,粗声粗气道:“格格!请坐!” 妍华偷偷使了个眼色给花影,气她怎得随便找人!花影却只当没看见,故意撇开了眸子。 赵嬷嬷当初已经教过她行房之事,而她也已经会了,又找赵嬷嬷来是什么意思! “格格,嬷嬷什么都懂,问她就对了!格格好好跟嬷嬷学吧,奴婢将这信送去书房就好了!”花影笑嘻嘻地接过妍华手里的那封书信,冲着赵嬷嬷说了一句“有劳嬷嬷了”,便轻快地关上门跑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葬花 “我没有问题要讨教嬷嬷呢,都是花影胡闹!嬷嬷快忙你的事情去吧,我……我先去书房了。”妍华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开了门便要逃走。 “格格请坐!”赵嬷嬷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一般在身后炸起,惊得妍华愣在了原地。 “老奴已经来了,格格若有什么问题还是赶紧问了吧!”赵嬷嬷仍旧一脸凶相,耷拉着三角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妍华的背影看,见她半天没转过身子,不禁有些不耐烦,“格格有话请快说!这般磨磨蹭蹭地是做什么?花影那小丫头说格格侍寝遇到了些问题,是什么问题?” 妍华咬紧贝齿,想着横竖躲不过,那便好好地讨教一番吧。她索性就横了心,红着脸问赵嬷嬷怎样才能将胤禛伺候舒服…… “……格格不能光图着自个儿高兴就不顾贝勒爷的感受,说到底是要伺候他的,以后多注意着些就是了……”赵嬷嬷脸不红心不跳地又讲了一些技巧,听得妍华一愣一愣的,惊喘了好几次…… 走出祥和殿的时候,花影也已经送完书信回来了,妍华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就你多事!”说罢便心有所思地往万福阁去了。 方才,她无意间从赵嬷嬷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胤禛这两日是让武格格侍的寝。她前几日向福晋请安的时候便听闻,胤禛亲口免了武氏被规矩册子的惩罚,只让她用心抄一遍即可,眼下又听到他让武氏侍寝的事情,不由得感到心塞。 朝令夕改,说的便是他这样吧。 她在肚里编排了他几句,却也不得法儿。想必她从胤禛身上闻到的那股异香也是从武氏的屋子里沾染来的,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她回到万福阁看见耿氏正挥着小花锄在地上挖坑,便不解地走了过去:“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眼角的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纤云手里提了个簸箕,簸箕里是各色花瓣,有迎春花的,有菊花的,还有玉兰的……却都有些蔫蔫的,带了颓败之相。 她明白过来耿氏要做什么事情了,奇道:“姐姐这是要葬花?” “嗯,这些花瓣反正也是落在了地上,与其任人踩踏,还不如扫了来埋在这土里。花瓣埋得多了,这里倒是常年都有清香飘出来呢。”耿氏抬头莞尔一笑,接着便又挥起小花锄挖起来。 妍华看到耿氏脸上的恬静浅笑,只觉得她浑身透出淡雅的芬芳来,气质着实好过武氏太多。她想不透胤禛为何会放着耿氏不碰,却去让那个蛮横不讲理的武氏无侍寝,心头一时疑惑:“姐姐这几日可是也来葵水了?” 耿氏一愣,诧异地抬起了头:“妹妹问这个做什么?没有来呢,月初就过去了。” 妍华面上红了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下,赧然笑道:“就是随口问问,我听说贝勒爷这两日都去了武格格那里,心下好奇怎么没来姐姐这儿的。” 耿氏愣怔了下,淡淡道:“他要去哪里,哪里是我们猜得到的。武妹妹长得也颇好,他喜欢也是正常的。”待瞥到妍华微愠的脸色时,她停下锄头,握住了妍华的手,“妹妹也是天生丽质,贝勒爷自是宠着你的,看看,还叫人种了这两片竹子呢。我倒是也拖了妹妹的福,以后能赏竹了。” 妍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眸子:“他就会欺负我,哪里会宠着我了。这竹子,还不是他兴致好才会想起来叫人弄的。姐姐近来怎得总是待在屋子里,也不出去转转?” 纤云听到后,也附和了一声:“小格格说得是,格格平日里就该多出来转转,再这样闷下去,贝勒爷都要忘了府里还有您这样一位格格了!” 耿氏微微弯了弯嘴角,眼里闪过一抹伤悲:“他若有心记挂,怎会忘了呢?即便天天在他眼前晃悠,他若无心留意,那也是白费了工夫。” 妍华呼吸一滞,不明白耿氏怎得突然又这般感伤,忙紧了紧她的手道:“姐姐这是什么话?他是个骄傲的人儿,你若是也这般清傲,只怕没了台阶,他放不下脸面来走近姐姐的。” 耿氏赞赏地看了妍华一眼:“妹妹年纪小,看得倒是清楚。”说罢她摇了摇头,又笑了一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妹妹只管顾好自己就是了,不用替我瞎操心。” 说完这一句,她便又沉默地挖起了土坑。只是方才她是为了留住花香所以挖得颇有兴致,可是眼下心情变了,她挖着挖着便伤感了起来,终究是没了兴致,最后把花锄递给了纤云,让她将花瓣埋在此处,自己则恹恹地回了屋子。 妍华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过意不去,只当是自己说的话不妥当,让她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纤云姐姐,格格这是怎么了?近来跟贝勒爷闹别扭了不成?”花影也是满肚子的疑问,见纤云瞅着耿氏的背影直叹气,看了一眼妍华的脸色后就问了出来。 纤云见耿氏完全进了屋子,这才小声地说道:“小格格不知道,咱们格格跟贝勒爷又闹了许久的别扭了。格格有个兄长在外面仗着贝勒爷的名头胡闹,被贝勒爷知道了,要重罚格格的兄长,格格心软就求情了,贝勒爷因此不高兴了,已经快有一个月没理睬过格格了。哎,奴婢都急死了,可格格就是不肯低头认错……” “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贝勒爷竟是连同姐姐也一并责了?”妍华只觉得胤禛不该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犯错的人是耿氏兄长,又不是耿氏。 “听说……格格的兄长借着贝勒爷的名头……抢了一个老汉的幺女当侍妾,那老汉气不过,两腿一蹬就去了。”纤云犹豫了下,自己也是无计可施,还是说了说来,“还请格格不要将这件事情传出去!” “那……贝勒爷是想怎么罚姐姐的兄长?”妍华听后,心里“咯噔”了下,他自己抢人便也罢了,为何要借着胤禛的名头。胤禛那般好面子,怎会随意让人败坏自己的名声呢? “贝勒爷说……杀人偿命,虽然老汉不是格格的兄长直接杀死的,却也是他间接害了人家一条命,要格格的兄长去抵命……” 纤云气得跺了下脚,将簸箕里的花瓣倒进了土坑,愤愤地将土填上了,嘴里还不住地埋怨:“格格偏生好心肠,接连求了贝勒爷好几天,贝勒爷气不过,便不理她了。贝勒爷生气也是应当的,格格兄长想抢人就自个儿去抢就是了,抢不过那个富贾,就改说是要将人送给贝勒爷的!好呀,靠着这样的法子抢了去,结果却败坏了贝勒爷的名声!哎!” “他是他,姐姐是姐姐,贝勒爷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因此一直生姐姐的气的!”妍华听后也很是无奈,“后来呢?贝勒爷可是让人放了姐姐的兄长?” 纤云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听说贝勒爷后来没管那事儿,只是让人把他交去了府衙,让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人是躲过了一劫,就是……腿被打折了。” 妍华点了点头:“也是了,终究放了他一命。可姐姐为何要这般生气呢?她也是个识大体的人,这事终究错不在贝勒爷,她何苦为难贝勒爷为难她自己呢?” 纤云盖好土后,将花锄放到了一边,左右望了望,走近妍华道:“小格格不知道,格格刚进府的时候,贝勒爷也是很宠着她的,还亲手做过两只风筝给她。咱们格格想到如今贝勒爷对她爱答不理的,心里就有些凉了。格格她本就是个寡淡性子,这样下去,只怕真的会被贝勒爷给忘了呢!小格格寻到机会就劝劝咱们格格吧,奴婢看她这样,心里实在难受!” “纤云姐姐,快进去洗洗手吧!”花影看到纤云手上沾了泥土,不待妍华作出回应,忙弯腰将簸箕拿在手里塞到了纤云手上。 纤云点了下头,走出几步后又回身望了望:“格格得空就多劝劝咱们格格吧,两位格格好歹姐妹一场,耿格格一直都将您当亲妹妹一般关心呢!” 花影这一次来不及打岔,妍华便已经点了头。 “哎,格格,莫要怪奴婢多嘴,格格心太善了。这种事情格格怎么能趟浑水呢?”花影长叹了一口气,眼里有些无奈。 “我也只是找机会劝劝姐姐,并没有要多管闲事。” “奴婢明白,可是格格到时候若是一心软,又答应帮着耿格格与贝勒爷和好的话,那可怎么办?”花影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 妍华顿了一下,奇怪地看了花影一眼,只觉得她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比灵犀她们都多:“不会的。你与耿姐姐接触少,不知她的品性,她素来谦和,不会让我去做那种失了分寸的事情的。” 花影闻言垂下了头:“如若果真如此,那便最好。格格以后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吧,姐姐妹妹好叫,一张嘴就出来了,可当真掏心掏肺的还是少呀!”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忤逆 妍华古怪地望了花影一眼:“好好儿地怎么这样说?你可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依稀记得灵犀告诉过她,花影是个身家清白的小户女儿,未曾经历过什么大风浪,所以有时候看到花影心思缜密,她也只道是花影性子使然。眼下看到她突然这般说话,心里不禁有些诧异。 花影摇了摇头:“奴婢以前也伺候过一个主子,她好心好意地拿人当姐妹,最后却是被人害惨了。格格心善是好事儿,可也要多为自个儿着想。人说到底,都是自私的。” 妍华不禁蹙眉:“你以前的主子呢,后来如何了?” 花影眨了眨眼,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奴婢也不知道,听说主子后来嫁了个如意郎君,应是过得很好呢!” 妍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她不喜欢花影方才心思沉重的模样,她只觉着年纪小的时候便该有个年纪小的模样,比如——知足常乐。 用过膳后,妍华便准备小憩一番。这次葵水来了,她只觉得身子酸软得很,容易乏了。她刚坐上榻,万福阁外便来了个小侍卫,说是贝勒爷叫妍华去书房。 妍华让花影问了一声:“是要紧事吗?急吗?”她刚刚才脱了衣服,还没进被子里暖一暖身子呢。 那侍卫因为是新来府里的,在他眼里胤禛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要紧的,便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是要紧事,还请格格快些过去。” 妍华两眼一翻,直接躺进了被子。她的惫懒劲儿上来了,此刻只觉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只故作虚弱地说了一声:“哎哟~花影,传话出去,我肚子疼得厉害,要歇息一会儿,走不了路。就说等这厉害劲儿过去了,我就马上去书房。” “这……”侍卫听到这番话后,面露为难之色,迅速地抬眼看了一下,见花影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忙又低下了头,“还请姑娘再通报一声,不然奴才不好交差。” 花影眨了眨眼,知道他是怕被魏长安责骂,忙说道:“这位小哥,你只管告诉魏侍卫,就说格格跟昨儿一般肚子疼,眼下虚得很,实在走不动。等格格缓过来了,自是会去找贝勒爷的。你便这样回了他,他便什么都不明白了,不会责备你的。” “这……”那侍卫又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复又低下头去,“好吧,等格格缓过劲儿来了,还请姑娘提醒格格一声,莫要将此事给忘了!” 花影见他走远,这才笑呵呵地转身进去要跟妍华说一声,却看到她已经酣然入睡,便轻轻帮她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胤禛等了一会儿,见妍华并没有跟着过来,便拿起桌上的一张纸,看了两眼:“哼~看来,这白纸黑字地写下来也没用处。” 待他听完侍卫的禀报后,只微微蹙起了眉头:“魏长安,待会儿把大夫请来去给她看看。” 魏长安应了一声便要退下,胤禛看了看手上的一本折子,又出声说道:“备车,我要去八弟的府上一趟。” 他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萧索和落寞,垂眸的瞬间瞥到腰间挂着的暗青色香囊,便拿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淡淡的清香颇为怡人,仿佛夹带了冬天里暖阳的味道,又仿佛包藏了春天里百花的香气,闻了一会儿不禁心旷神怡——就像她的笑,纯真、快乐,还带着丝丝芳甜。 他的嘴角渐渐扬起一抹浅笑,仰身靠在绒垫上,闭目养神。 眼下已经入春,凤阳府雨势绵延,已经下了半个多月,他只担心这样下去会产生洪涝,也会影响百姓的庄稼收成。他已是叮嘱过凤阳府知州两次,要关注此事,及时疏散积水,做好防备工作。可事在人为,凤阳府的辖州毕竟远在天边,他无法及时得知那边的状况。 他此刻去找八阿哥胤禩,为的便是此事。 “哒哒哒~”穿过喧闹的街市,跑过寂静的巷道……最后胤禛终于在马车的颠簸中沉沉睡去,梦中他隐约看到一张清丽脱俗的人儿,娇柔地冲他唤着:“四爷~四爷……” 他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醒来时眼里一片迷蒙,脑子混混沌沌地有些分不清方才是梦还是回忆。 马车颠簸了一下,他才恢复了清醒:“还要多久到?” “贝勒爷快到了~前面拐个弯,还有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策马跟在马车边的魏长安抬眼看了一下,旋即慢下马来禀了一声。 “嗯,好~”胤禛缓缓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 妍华一绝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她睁开眼看了看窗外,黑得通透。 “格格醒了?饿了没有?快起来用膳吧。”花影看到妍华醒了,忙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盈袖先前见她睡得香,便去了翠柏殿一起诵经。灵犀因为心病尚未消除,妍华便允了她这四十九日内常驻翠柏殿跟着祛祛心头的病邪,眼下便只有花影在了。 “什么时辰了?”她偷偷伸了个拦腰,小心翼翼地坐起了身子,因为害怕动作过大,葵水又会奔涌而出。 “约莫酉时正了,格格可是饿了?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呢。”花影拿了衣裳过来伺候她起身。 因为刚睡醒,妍华的脑子还有些发懵,待衣裳穿了一小半后,她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声:“贝勒爷是不是差人过来叫我去书房的?” 她是不是又不经意地忤逆了他?她忙在心里算了算,居然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心里一凉,担心胤禛又生气了,赶紧催着花影动作快一点。 花影笑盈盈地安慰了她一声:“格格放心,奴婢方才就打探过了,贝勒爷上午时分出了府,此刻还没回来呢。” 妍华放心地笑了一声,也不再急着出去了:“你倒是细心。” “花影,待会儿等盈袖回来,让她去一趟雍华殿,就说今儿太晚了,我明日会去书房候着贝勒爷的。”妍华眼见夜色越来越暗沉,又想着自己身子不舒服,所以也不想去雍华殿找胤禛了,索性明日再去。 花影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只贴心地伺候妍华用膳。 妍华用完膳后,精神气儿十足,便想着去对面看看耿氏,好好劝劝她。还没进门,她便听到里面隐隐有人在啜泣,隐约像是耿氏的声音。 她蹙起眉头,心道只怕是耿氏心中郁结而想不开,所以哭了出来。 她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耿氏正蹲在炭火炉旁,盯着炉子里的小火苗在流泪。而纤云则手足无措地蹲在耿氏旁边,手里捏着一块帕子,递也不是,径直给她擦泪也不是,脸上急得都皱作了一团。 “姐姐?”妍华小声地试探性叫了一声。 纤云看到她来了,忙站起了身子,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水道:“小格格来了啊,快劝劝格格吧,格格这样伤心下去,只怕会坏了身子。” “这是怎么了?”妍华忙上前搀扶住耿氏,耿氏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缓缓收住了泪水,随着妍华的动作站起了身子,“姐姐怎得这样伤心?出什么事儿了吗?” 耿氏哽咽着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因为鼻中堵塞,所以迟迟不愿意开口。 “格格约莫是又想起伤心事了,好端端地却是将那两只风筝给烧了,奴婢……奴婢没来得及抢,只救下这一只,却也已经烧坏了。”纤云抬手指了指躺在桌子上已经被烧坏的纸风筝,眼里满是忧虑。 那只风筝的纸面已经被烧去了大半,不过竹架子还在,但是已经被熏黑了一部分。 耿氏红着眼,上前想要去拿那只风筝,纤云忙挡在了前面:“格格,不要烧了!” 妍华也赶紧拉住了她:“姐姐这是做什么?何苦要跟这风筝过不去?”她知道耿氏与胤禛之间有着故事,却从来也没听闻过是什么样的过往。 她好奇,却又害怕知道,只因为胤禛早已悄然上了她的心,她害怕听到胤禛与别的女子山盟海誓。即便那人是耿氏,她也不敢保证她心里一点都不会嫉妒。 “我为何要与风筝过不去呢,我是跟自己过不去。烧了也好,免得我再心存希冀,死了这份心也好啊!”她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只死死地盯着那只已坏的风筝,又落下两滴清透透的泪来。 “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问你贝勒爷为何不让姐姐侍寝的,姐姐要怪就怪我吧!”妍华看她这般样子,心里也难受得紧,忙让花影将那只风筝架子先拿去了她的屋子放着。 耿氏的目光随着花影而去,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抬手将眼里的湿润擦了个干净:“让妹妹见笑了,我就是心里不畅快,烧些东西解闷。” 耿氏转眼又变成了平日里的恬淡模样,看着亲切,实则有些疏离。 妍华心口一痛,抓住耿氏的纤手问道:“姐姐可是为了令兄之事,对贝勒爷有怨?”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札 耿氏闻言看了一眼妍华,扯起嘴角无奈地笑了一下:“妹妹此话怎讲?那事终究是哥哥错了,他能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了哥哥一命,我当是感激才是,哪来的资格去埋怨他?” 妍华见她笑得凄迷,知道她心里有怨,眼下证实了不是为了她兄长之事而怨怼胤禛,妍华却觉得更加揪心了。 既不是为了亲情,那便是为了爱。有爱,才会有怨。 她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终究是爱得深了才会如此。 “姐姐……”她想问耿氏为何会这样难受,可话到嘴边她却又胆怯了,不敢问出口。她害怕听到耿氏当初与胤禛是如何情意绵绵,更害怕听到耿氏心中对胤禛是有多深的缱绻。 花影说得对,人呐,终究是有私心的。 比方说她,此刻便自私地不愿意知道耿氏与胤禛之间的故事。 “妹妹见笑了,哥哥的事情我当真怨不得他,只怨哥哥自己太不争气,竟是出了这样的混事,实在叫我难做。他能看着情分饶了哥哥的性命,我终究是感激的。”耿氏的眼睛有些微肿,眼里的低迷渐渐消散了去。只是她毕竟不愿意对着妍华说出心里话,所以说来说去反倒是安慰妍华之语。 妍华也不再勉强,瞄到盈袖还未回来,灵犀也不在,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姐姐,我去年酿的桂花酿也埋了小半年了,眼下应是喷香的了,不如挖一坛出来热着喝两口吧。” “一醉解千愁,好啊。”耿氏浅浅一笑,嘴角漾起一抹温柔。 花影与纤云俩挖出一坛桂花酿后,将酒热了热,可是花影却坚决不让妍华喝。 “格格,酒属凉性,格格这两日肚子不舒服,还是不要喝了,万一又引得肚子疼那就不好了。”花影不管不顾地按住妍华伸向酒壶的手,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然后又转头看向耿氏,“耿格格也少喝一些吧,虽是能暖身子,可毕竟是凉性,总归不能多喝的。” 耿氏睨了她一眼,盈盈笑道:“你个小丫头,懂得倒是多。”说罢又转眼看向妍华,赞同地点了下头,“花影说得也对,妹妹还是不要喝酒了。纤云,泡一壶红茶来,里面兑些花蜜。妹妹便以茶代酒陪我喝一会儿吧。”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妍华也不好再矫情,只得点了头。 胤禛来到万福阁的时候,已经快到子时了。他见妍华的屋子里没人,而盈袖说妍华正在耿氏的屋子里谈心,便也转步过来了。 彼时,耿氏已经喝得微醺,面上两片酡红,在摇曳的烛光下,脸上似乎泛起柔和的红色氤氲光泽,配着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可谓颦颦露风情、步步生莲花。 妍华因为一直在喝花蜜茶,频繁小解。等再出来时,她便看到胤禛拥着耿氏往里间去了。她的眼下闪过一丝失落,带着花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耿氏半夜醒来时,便看到胤禛拥着他,冷眉轻蹙,似在做梦。 昔日的种种甜蜜又席卷而来,她湿了眼角,伸出双手来拥住了他的腰身,心下突然又庆幸那只风筝未被烧完。都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她的身份虽攀不上妻这个地位,可她此刻却突然感受到了话里的意思。 她表面温温柔柔的,性子里却有一股难以驯服的傲气。她想,他若是一直不理睬,她可能会与他僵滞一辈子。如今他突然主动抱着她入了眠,她心里的那道冰寒便立马遇到了一道炙热的火花,迅速融化开来。 腰上缠了她的手后,胤禛突然猛地睁开眼来,看到耿氏正满眼柔情地望着自己,便紧了紧手臂将她拥得紧了些。他将脸贴在她的青丝上,闭上眼睛朦胧道:“睡吧。” “嗯~”耿氏轻轻柔柔地应了一声,将头依得更近了些…… 第二日妍华醒得很早,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就跑去打开窗子往对面看去。 天还蒙蒙亮,胤禛已是穿戴整齐要出门了:“爷~”耿氏轻唤了一声,便跟着走了出来。 胤禛回头,耿氏走上近前将他的斗篷重新系好,然后踮起脚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妍华心口一滞,看着那对璧人,仿若心上突然扎了几根针,有些刺痛。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折回了绣床,两眼发直地望着上方,久久不曾再睡着。 花影本在旁边打着瞌睡,被她这一番举动惊醒,看到她失落的神色后,又伸长脖子往窗外看了看,旋即明白了过来。 她偷偷打了个呵欠,走到绣床边替妍华把被子掖好,轻声劝道:“格格既然心里不舒服,昨儿夜里又何必那样大度。贝勒爷本就是要在这边过夜的,耿格格也不会因此就怨恨了您,您何苦要将贝勒爷劝过去呢。”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嘟囔了一句:“不劝过去,我心里过意不去呀。” “可是劝过去了,你心里又难受了不是吗?格格还是要多为自己着想着想,若是贝勒爷常常让耿格格侍寝,她难不成也会劝了贝勒爷不要将格格忘了吗?”花影揉了揉眼,又偷偷打了个呵欠。 她看到妍华的眼睛眨了眨,便又劝道:“天色还早,格格再睡一会儿吧。等请过安以后,格格再去书房跟贝勒爷诉情话就是!机会多着呢,格格也不必揪着这一星半点的难过瞎想。” 妍华会心地笑了一声:“你呀,就是嘴皮子厉害。”说罢,叹了一声,便幽幽地闭上了眼。道理她都懂,可当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就没有那么容易放得下了。 妍华躺了一会儿,终究睡不着。唉声叹气间,突然想起今日要上交的“小札”还未写,便赶紧爬了起来写信。 她将胤禛罚她每日都要写的书信称作小札,以免旁人听到她在写情话给胤禛会笑话。 提笔,蘸墨,下笔要写称谓时,她突然顿住了。 昨日那封信上她写的是贝勒爷,而此刻,她却突然想换一个亲切一点的称呼,思索片刻,她便抬笔写道: “禛郎,见字如晤。犹忆起初次见面,禛郎抬手为婵婵擦糕渣子,婵婵只当头一回嫁人还没侍寝便要被休了,却不想禛郎非但没有怪罪婵婵,还笑了…… 古人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婵婵从未奢想过有朝一日能嫁入皇家,不祈盼禛郎日日待我如斯般亲密,只望禛郎日后也能时时记念婵婵于心…… 婵婵愚钝,做过许多错事,幸得禛郎宽恕,才安然至今。 婵婵定当谨记,禛郎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婵婵日后一定谨记禛郎的教诲,不敢不听……” 她洋洋洒洒地一气呵成,放下笔后拿起纸来将上面的墨迹吹干,便得意地读了一遍。她只觉着自己胡诌的本领越来越强了,不过两盏茶的工夫,便写出这样两张情意绵绵的话来,半恭维半真心的,竟是比昨日写了很多遍最后才敲定的那一张都要好。 请完安后,她在书房内等了将近半个时辰,都不见胤禛回去。无聊之际,便在书房内转悠,却不经意间在书房内的多宝阁上看到了她费了几个月的心思画好的那块石头:幽绿的青苔石阶上,郎情妾意,紧紧握着彼此的双手,俩人皆含情脉脉地看着彼此,一生一世望到地久天长…… “咦?”她将那块石头拿到手里细细婆娑时,突然看到在她落字之尾,靠近灰暗的石身底部,又被添了一个小字。 石身上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个小字便落在“与子偕老”之后,是一个小小的“允”字。 妍华只觉得心脏噗噗狂乱地跳了起来,忙将石头拿到窗边,就着刺眼的阳光,细细看了起来。一笔一划都遒劲有力,内敛却又隐隐含着狂放之气,正是胤禛的字迹。 她俏脸一红,忍不住轻斥出声:“也没见你跟我说过,便只知道明里欺负我,暗地里却也会做这样的傻事!”她伸出食指隔空在那个“允”字上轻轻抚了几遍,不敢触碰到,只怕不小心会将那个字擦掉。 她不明白他的这个“允”字包藏着什么意思,是允许她对他有这样的痴心,还是同意与她携手到老? 不管是哪样,她心里都极其欢喜。 趁着胤禛还未回来,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块石头放回了多宝阁,觉着那几行字太酸腐,不够大气,便偷偷挪了个角度,将大半的字遮于视线之外。 她偷偷坐到胤禛常坐的那张软椅上,突然撇到左侧的几本书中夹了一张纸,纸上圈圈点点满是字,视线禁不住飘了上去。她并不想偷看,只是看那张纸眼熟,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看还好,一看发现那张纸就是她昨日交给胤禛的那张小札,禁不住心里的好奇,迅速往门外瞟了两眼后,忙偷偷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发怒 “字写错了~”“这处成语用得不太恰当~”“此言尚可,我喜欢~” 妍华抽搐着眼角将那张纸上的圈圈点点都看了个遍,心里头只觉得在滴血:他果真当这张小札是作业不成?竟然写满了批注。 她复又读了一遍他批注说喜欢的那一句,是这样写的:那时,贝勒爷的一声“婵婵,我在”便如冬日里的暖阳,将婵婵心头的害怕悉数扫尽…… 有一次她夜里被梦魇着了,吓醒之后吓得几欲流泪。 她梦到胤禛不要她了,她独自一人在一处破旧的屋子里孤独终老,无依无伴,饿了便只得抓老鼠烤肉吃,而她梦里非但没有觉得老鼠肉恶心,还吃得津津有味…… 吓醒之后,梦里的那份凄凉犹然深入心底,她禁不住紧紧抱住了身边的胤禛。胤禛被她惊醒,听她声音不对,仿佛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一般,竟是在她耳边柔声说了一句“婵婵,我在~”。她依然记得当时心里所有的防备与害怕顷刻间便全部崩塌,搂紧了他的腰身便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觉得心里无比踏实…… 原来他爱听这样的话。妍华沉吟了一会儿,将那张小札放回了原处,又摊开今日要交的小札细细读了一遍。无奈,方才明明还觉得这张小札写得不错,眼下却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了。 她忙叫了花影过来研墨,又提笔准备重新写一张出来。 妍华刚抬笔写了两个字,便听到一阵急促又散乱的沉重脚步声速速地走了过来,魏长安跟在一旁不停地说着:“贝勒爷息怒!” 妍华不知发生了何事,忙将笔搁回笔架,藏起才写了两个字的那张纸来,迅速地站到了一边。 抬头一看,是胤禛回来了,方才那阵脚步声便是他的。只是他的脸色很不好看,虽然依旧那般清冷,却是带了丝丝恼怒之色,眼里冷若寒冰,随便扫视一物便能将之冻成冰渣似的。 明明是温暖宜人的春天,他一进来,整个书房都似乎迅速冷了几分。 妍华不知发生了何事,抬头看了一眼魏长安,魏长安却是低着头,并没有给她任何提示。 “哼!他竟是越发嚣张了!”胤禛坐下后,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愤愤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听得妍华莫名其妙,却也不敢多嘴。她眼下不能随意走动,只怕会惹得胤禛更加不高兴,所以便只好静静立在一旁,拿着墨锭轻轻研墨,也不敢发出多大的声响来。 “奴才已经差人留意他们的动向了,若是有证据,定会找出来。”魏长安依旧低着头,不敢抬半分。 “不可打草惊蛇!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找到证据后只管呈给我,不得有任何动作!”胤禛冷目深凹,此刻的目光深邃得犹如夜空中的一道闪电,发人深省。 “喳!”魏长安急急地应了一声,静默半晌不见胤禛再有动静,便悄然地退了下去。 胤禛坐在软椅上,叹了半天的气儿。良辰端来热茶,见他心绪不好,犹豫着是否要端过来,妍华见状便冲她点了点头,抬手将茶水接到了手中。 以前她怕胤禛,是因为他总是冷着一张脸,而她也不了解他的脾性,只怕一个差池便落了个被休或者被冷落的下场。如今她多少了解了他的一些性子,看到他冷着脸时,只要不是要因为她做错事而生气,她便止不住地会心疼。 妍华小心翼翼地将茶水递到他面前,胤禛只是垂眸看了一下,又斜眼看了过来,见是妍华,便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放下。 妍华无奈,只得放下。 她偷偷跟花影耳语了两句,花影便悄声退下,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盆鲜红的杨梅果来,外面撒了一层细腻的白糖。这些杨梅据说是去年夏天摘下后直接藏在冰窖里的,花影刚刚才用白糖腌渍了下,入口酸甜,轻轻一咬,便会有鲜美的汁水溢出,端得是无比鲜美。 妍华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轻轻捏了一颗滴到了胤禛面前。 胤禛微微蹙眉,转过眼来刚想呵斥一句,妍华却笑眯眯地开了口:“贝勒爷尝一尝吧,吃些爽口的东西,心情也会跟着变好的。这杨梅虽是去年的,可是贮藏得好,还是鲜美得很呢。” 胤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妍华的脸笑得有些僵了,这才微微张口,含住了那颗杨梅。一股酸甜的汁水立马从他齿间溢出,润湿了他有些发干的喉咙。 良辰立在一边都看呆了,胤禛生气的时候向来都没人敢劝的,从来都是他自个儿静静待到自己消了火气,才愿意搭理人。她曾经看到有个小丫鬟不知情,在他动气的时候端了杯茶水给他,正好一紧张将茶弄翻了,他当即便将那个小丫鬟撵出了府。 她还见过福晋在胤禛动气的时候试图安慰他,他极为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文瑶!别说了,让我自己静一静!” 方才,若不是魏长安说胤禛一路回来说了许多话,定是口渴了,所以让良辰端一杯茶给他润润口,良辰是死也不愿此刻端茶来的。她虽然心里叫苦,却也不敢怠慢,可是端了来又不敢送上前,没想到不知情的妍华却误打误撞地端了去。她方才还替妍华捏了把汗,眼下看到胤禛的脸色有所缓和,心里不禁啧啧称奇。 胤禛吃完口中的那颗杨梅后,缓下脸色来:“我越发叫不动你了。” 妍华一怔,知他是说昨儿下午的事情,尴尬地别开了眼,低着声音道:“昨儿下午……我身子不适,夜里……贝勒爷又回来得晚,所以就……拖到了今儿才来……” 胤禛轻哼了一声,哼地妍华不敢再多找托辞。 “拿来。”胤禛伸出手来,摊在妍华的面前。 妍华又愣怔了下,有些跟不上胤禛的思维。她傻了一会儿眼,才突然醒悟过来,忙从桌上拿起早上刚写好的小札来放进了他手中。 胤禛的眸子微微眨了眨,不动声色地捏住小札的上下两角,细细看了起来。 他刚看了个开头便笑了:“禛郎?还假郎呢!哼哼~” 妍华忙张口解释道:“我只觉得唤贝勒爷显得生分了,便……想了这么个称呼,你若是不喜欢,我……我下次不这样叫就是了。” “见字如晤?嗯?你就在我面前,以后这种废话可省了,多写点其他话。”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腹诽道:我明明就在你面前,那你为何还要我写信与你?这不过是四个字,怎得就废话了?你若是不喜欢,就别让我写了,非得这般强求,强求出不了真心呀! “头一回嫁人?此处说得不妥。你难道还想再嫁人不成?怎可说头一回嫁人?是不是还想说一回生二回熟?”胤禛才读了几句,已经挑出了好几处毛病来,他将小札放到桌子上,提笔在不满的地方画了圈做标识。 妍华不满地嘟起了嘴巴:“我没跟先生学过文章,学识不渊博,贝勒爷将就着看吧。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奴婢确实缺了德,以后不该再读书了才是。” “我看你缺的不是德,倒是缺管教~”胤禛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指着小札上末尾处写的话说道,“这里写的是什么,读来与我听听。” 妍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下眸子看过去时,脸色变了变: “婵婵定当谨记,禛郎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婵婵日后一定谨记禛郎的教诲,不敢不听。如若不听,愿谨听禛郎发落。” 这真的是她写的?谨听发落这样严重的话怎能写出来呢? 她眼下后悔却也是来不及了,唯有暗暗祈求胤禛不要难为她。 “我昨日让你过来,你为何宁愿睡一下午,都不过来?”胤禛转过脸来,微微眯起了眸子。 妍华咋舌,怎么说来说去,还是扯到昨儿下午的事情上去呢?要让她扯即便谎话才够呀:“奴婢身子不适,所以……” “到底是身子不适还是故意不听,你自己清楚,哼~”胤禛仿佛知道她在说谎一般,冷冷地轻哼了一声,“这话每日都写一遍,你还是记不住是吗?那我倒要另想……” “记得住的!记得住的!我记得住!”妍华眨巴了两下眼睛,忙打断了他的话,频频点头。 “那好,今夜就宿在雍华殿吧!” “啊?奴婢眼下不适合侍寝……”她下意识地又要回绝,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忙笑嘻嘻地转了口,“贝勒爷是天底下顶好的好人,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贝勒爷不会叫婵婵侍寝的!” “哼~”胤禛冷笑了一声,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来。 “贝勒爷,有书信!”魏长安垂着头走进来,见胤禛的脸色恢复了往常的模样,惊诧地看了一眼妍华,便躬身递上一封书信来。 魏长安见胤禛点头,便挑开了信封的封泥,将书信递交到了他手上。 胤禛看过书信后,眉头却是蹙得更深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惊雷 信是十三写的,不过是随口话些近来随同南巡遇到的琐事,只是临末他提起了太子。 信上说,太子前段时日抽空逛了一次青楼,被皇上知道后,私下里严词厉色地责骂了许久。 许是因为那件事导致他近来神思紧张,前几日夜里船行于黄河之上时,岸边有两个妇人点着火把在河边洗物什,太子以为有人要行刺,命人一箭射之,其中一个妇人当场毙命落入了河中,差点连尸身都没有打捞到。 错杀民妇之事,太子本欲瞒下去,实在是因为民妇落水声音太大,而另一名妇人连声惊叫,闹得皇上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这样一来,太子少不得又被责骂了一番,皇上当即便下令停船上岸,直到打捞到那妇人的尸身…… 胤禛看完这封信后,刚刚舒缓的眉头又渐渐拧在了一起。 妍华看到他这个神情后,知道信里必定写了什么紧要的事情,也不好出声打岔。待胤禛放下书信后,妍华见他抬手捏住了鼻梁两侧捏啊捏的,便轻轻上前为他捏起肩膀来。 他微微侧头,抬手覆在了妍华的一只手上,宽慰地呼出一口气来:“十三弟说想喝酒了,南巡这么久,他倒是没能好好喝上一喝。” “去年酿的桂花酿已是可以喝了,昨儿夜里耿姐姐喝了一些,我闻着挺香的。十三阿哥若是不嫌弃,等回来后倒是可以拿两坛去解解味。” 胤禛轻笑了一声:“你这次倒是乖了,怎得没有偷偷喝上几杯?” 妍华的眸子转了转,小手微微紧了紧,握住他的那只大掌道:“贝勒爷说过,不得你的允许,婵婵不能私下独自喝酒呀,我都记着呢。” 胤禛闻言微微抬眸,怀疑地睨了她一眼:“我倒是不信你会这般听话,多半是怕肚子疼才忍了没喝的。” 妍华一听这话,惊讶地轻轻倒抽了一口气,不想他已经将自己看得这般透彻,着实有些吓人。只是她也不愿意就这般被他轻看了去,忙笑眯眯地说道:“贝勒爷这是哪里话,婵婵向来听话,贝勒爷让读书,我便读了,贝勒爷让写字,我也写了……” “你方才说没有跟先生学过文章?那你都是跟谁学的?” “都是阿妈教的,小时候哥哥们挨先生板子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过。” 胤禛了然地点了点头:“我让你写的字,你写是写了,却只当是受罚,写得当真不用心。用词不当不说,还有别字。” “呃……”妍华尴尬,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我是用了心的,只是……”有些话不好意思写出来,更不好意思让他看到。 胤禛的眸子微微闪动,笑了一声,在她绵软的手背上婆娑了两下:“研墨吧,我要写封信给十三弟。” 妍华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里却不禁生出一抹惆怅来。 她分担不了胤禛的忧愁,只盼自己能为他多添两抹欢喜。可先前,她还那般不懂事,只当这些是他愚弄她的手段。究竟是这段时日他太过宠溺她,还是她仗着摸清了他的脾性而太过骄纵?她不知,或许都有。 只是毕竟赵嬷嬷说得对,她不该贪图自己的享乐而忽略了他的感受。她是他的格格,他便是她的天和地。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向胤禛的眼神也突然变得柔情了许多。 “贝勒爷,武格格来了。”良辰见胤禛在写信,不敢打扰,只趁着他蘸墨的空挡赶紧禀了一声。 胤禛捏着毛笔的那只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良辰一眼便又继续下笔写起来,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她来做什么?” “武格格说她已经将规矩册子都誊抄了一份,特地拿了来给贝勒爷看。” “让她拿去祥和殿吧。”胤禛没有抬眼,只低头继续写下去。良辰闻言退下。 待他写完信走出书房时,武氏主仆还站在书房外的长廊上等着,旁边的紫烟手中则捧着一摞册子。 武氏今日穿得亮眼,粉色暗纹底子上绣着金边大红花,衬得她本就明艳的肌肤更加吹弹可破。 妍华的眸子闪了闪,看到武氏眼里波动的柔情后微微愣了一下。她觉得此时的武氏眼下较往常有些不同,不似在她面前时那般张扬与嚣张,浑身散发出款款柔情,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小女儿的娇羞情态。 “娴儿几日未见到贝勒爷,心里有些记挂,便过来看看。”武氏两颊泛着粉嫩的红晕,抬眼看了胤禛一下,又怕被灼伤了眼一般旋即低了下去。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旋即再垂下去,那种楚楚动人的娇羞模样,饶是妍华看了,也不禁泛起一层涟漪。 “娴儿的头痛病可是好些了?大夫这两日都来看过吗?”胤禛随手从紫烟的手中拿起一本册子在手里翻了翻,眼里神色淡淡的,没有惊喜倒是有些鄙弃。 妍华悄悄走近了一步,偷睨了一眼。 看完后她就乐了,不过是乐在心里。因为武氏的字实在恭维不得,想来她定是识字不多,有些字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她并不会写,只是依葫芦画瓢照着样子画出来的。 偷瞥完这一眼后,妍华心里倒是又好过了些。 武氏却并不知情,依旧娇羞地风情无限:“好些了,就是早晚会有些低热。” 胤禛也不愿再看下去,不着痕迹地恢复了神色,将那本册子放回了紫烟手中:“嗯,娴儿要多加休息才是,我还有事,娴儿且将抄好的这些册子送去祥和殿吧。” 他说罢,便欲离开。 武氏却突然脚一扭,没有站稳,直直地扑进胤禛的怀里。 看到妍华眼里的惊愕,武氏得意地白了她一眼,旋即红了脸作势要站起身子:“贝勒爷,娴儿失礼了~” 胤禛一言不发地扶起她,点了点头,便回头看了妍华一眼,毫不留恋地抬脚走开了。 武氏看到他毫不留恋的模样,心中有些不解。明明那两夜耳鬓厮磨到让她以为日后能够常常侍奉左右了,为何眼下又突然这样生疏了?她不舍地咬着唇角,手里扭着一根丝帕,伸长脖子探了好一会儿,眼里闪着盈盈的泪光。 “格格?是不是现在就将这些送去祥和殿?”紫烟捧着那些册子觉得手臂有些发酸,见胤禛已经走远,武氏还巴巴儿地望着他的背影不肯挪步,忍不住问出了声。 武氏心中恼闷,回头瞪了她一眼:“要你多嘴!”抬手便想打过去,可看到紫烟躲闪着缩起了脖子,哼了一声后还是收回了手,“你以后机灵点,不要成天笨手笨脚的给我惹麻烦就是!” 紫烟讪讪地干咽了下口水,后怕地看了她一眼:“格格不打奴婢了吧?格格打了奴婢自己也会手疼……格格,奴婢觉着格格越来越美了呢。刚才站在小格格面前,显然比她美多了呢。” 紫烟憨憨地赞了一句,她确实觉得武氏近来美得厉害,即便没有上妆,也是眼里带了水,肤上抹了胭脂一般,俏生生地如一朵娇嫩的鲜花,妩媚动人。 武氏听了这句话,觉得很是受用,旋即笑开了眼:“小嘴倒是越来越甜了,走吧~” 妍华跟着胤禛走出一段路后,发觉他往府邸正门走,心下疑惑,便疾走两步拉住了他的袖子:“这是要去哪里?我可是能回去了?” “陪我一起出去走走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拉在袖口上的那只小手拿了下来,牵在了手中。她的手光滑细腻,柔柔软软的,握着很舒服。 妍华见他不似平常那般故意逗他,知道他心里有事,微笑着点了下头,反手握紧了他的大掌。 她抬头看了一下,天阴沉沉的似要下雨,担心地;拉了拉胤禛的袖子:“这天看着要下雨,就在近处走走吧,莫要去远了,被淋着的话生病就不好了。” 胤禛抬起另外一只手,弹了她额头一下:“你不用操心这个,我不会让你淋着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自己淋着雨,我是担心你被雨淋着呀……”胤禛将她抱上了马车,她还在兀自嘀咕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轰隆隆~”拉着马车的两匹马刚撒开蹄子欢快地跑起来,头顶便响起一阵低沉又压抑的惊雷。“轰隆隆~轰隆隆~”前一声惊雷还未消弭,紧接着便又接连响起两声震耳欲聋的雷声。 其中一匹马儿被这三声惊雷吓破了胆儿,猛地竖立起来长长嘶鸣了一声儿,便要茫无目的地朝着另一个方向乱冲乱撞。另外一匹马受了这匹马的影响,也突然变得慌乱起来,嘶鸣着要挣脱缰绳跑走。 赶车的车夫拽不住两匹失魂的马儿,很快便被重重地甩下了马车。 妍华与胤禛在马车内被颠得左冲右撞,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脑门还不小心对撞了一下。 胤禛掀开车帘一看,回头嚷了一句:“婵婵抓牢了!”说罢便起身一个纵跃跳了出去。 “啊!”妍华看到他的举动后,惊叫了一声,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马儿虽是乱冲乱撞,可马车还是在飞速地奔着,他这样一跳下去,即便不摔残废也要摔个头破血流!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惊险 “禛郎!小心!”妍华情急之下便唤出了心底的声音,忙紧紧抓着马车窗户的边缘想要去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情况! 可是马车颠簸地厉害,她的身子撞来撞去,试了好几次,都只抓到车帘的一角,根本没机会掀开! 马车猛地颠了一下,她听到有马儿长长地嘶鸣了一声,然后马车的颠簸陡然小了些。 她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她方才并没有听到有人落地的声音,但是她也没听到胤禛说话的声音。心里七上八下的急得不得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她索性眼一闭心一横,一把揪住车帘,双手死死地缠了上去,这才得以靠近马车口! 她的小身子如同大风浪中的一片孤叶,随着波涛四处晃荡着!她的双手将车帘缠成了一条长锦缎,整个人都死死地悬在上面,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忽左忽右地撞着,撞得她龇牙咧嘴,只觉得浑身酸痛!好在这辆马车的车帘固定地相当牢靠,饶是她整个人都有被颠得悬空的时候,车帘也硬是没有要被撕断的迹象! 只是她哪里还顾得上痛,抓牢之后,忙匆匆往外看了去。 只见胤禛已然坐定在一匹马上,双手紧紧揪住缰绳,努力要勒住发狂的马儿。 妍华见后,只恼恨自己的无能。她想,凭借她自己的御马之术,定是能降住这样发狂的马儿的,只是眼下她在颠簸的马车上,实在无法跃上去! 另一匹马连通马车部分的牵引绳索已经被割断,眼下,那一匹马儿已经一溜烟跑远了,妍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原来胤禛眼见两匹马都发了狂,而他凭借一人之力无法制住两匹马。所以他跳到马车外面车夫驾车的位置后,当机立断,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就砍断了其中一匹马的绳索。 电闪火花之际,他本也想直接将这匹马的绳索砍断,可看到马车奔驰的速度后,他只怕这样一砍,整辆马车非但会摔得支离破碎,更会伤到车里的妍华!所以他也没有再多犹豫,只在颠簸变小的瞬间,双脚用力蹬了一下马车边缘,险险地骑到了另一匹马儿的背上。 他的双腿紧紧夹住了马肚子,如若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甩下马背! 妍华看得惊险,吓得整张小脸都毫无血色,苍白地如同一片白纸。她想叫他小心,可是唇瓣翕动了半晌,却是发不出声音来了,最后只从喉间溢出一丝虚弱的呻吟:“……小心……” 只是这一声旋即便被“哒哒”的马蹄声淹没,头顶又响起了一阵喧嚣。雷声阵阵之后,豆大的雨点突然席卷之下,狠狠地砸了下来,似要吞噬一切。 胤禛揪住那匹马后安抚了一会儿,马儿的狂躁终于教教隐去,渐渐安静了下来。胤禛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妍华如同一只断了翅的鸟儿一般,虚弱地挂在车帘上,忙哑着声音呵斥了一句:“快进去!都要被淋湿了!” 只是妍华哪里还挪得动身子,方才那一会儿已经用尽了力气,整个人的生气都突然被抽空了似的。眼下终于脱离了险境后,她这才发觉双手痛得仿若被割了两刀一样,只差冒血出来了。腰上约莫都被撞青了,大片大片的疼痛如同花儿一般争先恐后地绽放着,热闹之极。 “你没事吧?”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来之后,妍华这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急速跑来的胤禛,后怕地弯起了嘴角——还是笑了,不管紧张还是害怕,她便只有这样一个表情。 胤禛跑过来后,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搂在怀里,任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他们身上。 妍华见他没有吭声,心里放心不下,挣扎着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胤禛却紧紧抱着她没有松手,干哑着声音道:“婵婵放心,我没事。” 妍华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然后猛烈地在胸口扑腾起来。 她后怕,很害怕! 方才她的眼里心里便只有马背上那个消瘦又英挺的背影,完全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摔下去,一心只期盼着他能安然无恙。 眼下他终于没事了,她整个人便如同被烈日下的花儿,迅速蔫了下去。 “驾!驾!”一道黑色的身影急急往这边赶来,正是魏长安! 他因为有事要办,这一次没有随同护卫。被摔下马车的车夫爬起来后,忍着身上的剧痛,连忙跑回了四贝勒府将马儿发飙的事情跟魏长安说了。 魏长安听后吓得脸色大变,连忙骑了马找了出来,好在找对了方向,待跑到近前,看到因着与妍华都好好的,这才长呼了一口气:“贝勒爷!格格!奴才来迟了,奴才该死!” 他来不及翻身下马,就急急地连声请罪。 他身后,又接连来了好几匹马,是紧随而来的其他侍卫。 “哗!”一道闪电急转直下,直直地劈在了旁边的树上。众人只闻到一股焦糊味,再转眼看去,那树身已被生生劈成了两半,其中一半正颤颤巍巍地往马车的方向砸来。 “小心!”魏长安急叫着便要过来赶马车,胤禛却已经抢先一步抱着虚弱无力的妍华闪到了一边。 随着“嘭!”地一声响起,那半棵树直直的砸在了马车顶上,震得马车随之震动了两下。牵引着马车的那匹马似是又被惊到,嘶鸣了一声又擦了擦蹄子要开跑,被几个侍卫用力制住。 “贝勒爷,此处树多,不宜久待。奴才刚才追来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贝勒爷跟格格还是先去歇歇脚吧。” 胤禛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不怕,都结束了。” 妍华白着小脸揪住了他的衣襟:“方才……我真怕你会出事……” 话还未说完,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一道殷红的血迹染乱了自己的衣服,忙侧过眼去看胤禛的手,这才发觉他手上破了一道口子,忙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我走得动,快让我下来!你的手怎么破了,快让我下来!” 只是她这样一挣扎,胤禛手上用的力不自然便大了些,掌心的伤口上溢出了更多的血,很快便被这大雨给冲散了。魏长安他们急急出来,并没有带足雨伞,仅有的两把也都拿了来给胤禛他们挡雨,只是雨大伞小,胤禛又横抱着妍华走路,所以实在无法将雨水全部挡住。 妍华见状也不敢再挣扎,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满脸的慌张。见他没有要放自己下来的意思,只小声在他耳边央求着:“放我下来好不好?我可以自己走的。” 胤禛一言不发地将她抱上马背,自己也一个翻身坐了上去。俩人便这样淋着大雨随着魏长安的引领往附近的一家客栈奔去。 妍华冻得直哆嗦,进了客栈后,忙坐进了店家准备好的浴桶泡了一把澡,直到身上些微出了汗,这才要起身。胤禛不知何时已经换好衣服走了进来,他此时身着一身简朴的小褂和长袍,却依旧掩不住他与生俱来的皇家气势。 妍华本是要站起身的,看到他进来,忙慌乱地又坐回了木桶。虽是隔着屏风,她仿佛依旧能感受到胤禛的灼灼目光。 果然,胤禛绕过屏风径直走了进来,看到妍华瞪着眼防贼似的捂着胸口的春光,禁不住轻笑了一声:“又不是没看过,何必如此大惊小怪!”说罢,他递过来一叠汉族女子的衣裙过来,努了努嘴,“穿这身吧。” 妍华尴尬地红了脸,看他站着不动,也不好意思起身,只好低着声音抬手指了指一边的架子:“放在那里吧……贝勒爷能先出去吗……我,我要穿衣……” 她心下赧然,也不好意思再抬头,眼角的余光瞥到他一言不发地将衣裙放下后慢吞吞地踱了出去,这才轻呼了一口气。好在今日的葵水来得极少,如若不然,方才那一番动静定是要震得她血崩了! 妍华穿好衣服走出来时,胤禛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盯着他右手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看了看,见没有血丝渗出,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伤到的?”妍华见他睁开眼,只心疼地看着他的伤口问道。 “割绳子的时候,抓到了刀刃。”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妍华却听得心惊肉跳。 她不敢想像手心抓住刀刃后会痛得多锥心,只是缓缓低下头,在包扎伤口的白布上轻轻印下一吻,嘴巴微微颤抖着久久没有抬起来。 “婵婵?”胤禛见她神色不对,知道她心里难受,凑到她耳边轻唤了一声。 “嗯……”妍华哽咽着应了一声,没有抬头,只偷偷伸出手来凑到脸边将泪水擦去。 “哎……我今儿倒是食言了。”胤禛搂着她的脑袋将她贴在了自己胸口,状似无奈地叹了一声。 “食言?”妍华不解地抬起了眼,看着他刚毅的下巴线疑惑出声。 第一百五十章 客栈 胤禛左手婆娑着她的脸颊,轻笑了一声:“说过不会让你淋着雨的,倒是没做到。” 妍华闻言,趴在他胸口上抬起了头,笑眯眯地弯起了嘴角:“可你做了更了不得的事情,若是没有将马车稳住,我也是要受伤的,与性命相比,淋点儿雨又算得了什么呢。” 胤禛突然想起了什么,捏起她的手拿到眼前看了看,只见她柔嫩的掌心被勒得红通通的,仿佛要滴出血来。来客栈已经半个多时辰,竟是还没有消下去。 他轻轻碰了碰她殷红的掌心,看到妍华脸上一闪而逝的龇牙咧嘴,微微蹙眉:“很痛?” 妍华忙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仿若在长睫毛下挂了两轮新月:“不痛。跟你掌上的伤相比,我的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胤禛闷笑起来,抬手在她鼻头上怜爱地刮了一下:“这词用得不妥当。”他沉吟了一下,复又说道,“等弘昀再长大些,我总要再找个先生教他功课的,你到时也跟着一起听听吧。” 现在教习弘昀功课的先生,书法极好,主要负责教弘昀练字,偶尔教他一些算术与诗文。 妍华吐了下舌头:“我跟弘昀一起学?不要了,他那么小,我都这么大了,一起跟着先生学,多丢人呀。” “弘昀不会嫌你丢人的。”胤禛微微抿唇,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娇嫩的脸蛋儿。 妍华嘴角抽搐了下,羞恼地将脸撇开,直接贴在了他的胸口:“哼!你又欺负我!我自己嫌丢人还不行么?” 她眼下穿着汉人的服侍,因为方才洗过头发,所以眼下全都散着。她用手指捏起鬓边的一缕头发,无意识地在指头上卷啊卷的,脸上的娇嗔楚楚动人。 胤禛动了动身子要起来,妍华起初没有意识到他想坐起,还羞羞地贴在她胸口,小脸通红。胤禛惫懒地动了一下身子后,又倒了回去,带着笑意唤了一声:“婵婵~” “嗯?” “你近来又重了些。” 妍华想起他将自己抱上马的那一小程路,忙红了脸辩解:“那……那时候下着雨,我身上沾了雨水……所以才会比平日里重了些……” 胤禛哼哼了一声,捏了她脸颊一把:“我是说你眼下也挺重,压得我都起不来了。” 妍华闻言,匆匆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绞在发丝里的指头突然被缠住,越着急越拉不出来,恼得她只好装作是在用手挠耳朵。胤禛看得清楚,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来,长长的手指三两下便将她的头发解了开来。 “傻瓜~”他微微笑着轻斥了一句,语里却满是宠溺的味道。 说罢,他便走去了打开了窗子。 外面的暴雨还兀自下着,噼里啪啦地捶打着一切,天色阴沉沉的,明明刚过晌午,看着却像是快要入夜了。滚滚的乌云如千军万马,团团紧蹙,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势态,看着叫人禁不住为之震撼。 拍打在窗棱上的雨水肆无忌惮地溅洒进来,打湿了他的小褂,甚至溅上了他的眸子。 “呀!”妍华羞赧过后,抬眼看到胤禛的举动后,惊呼了一声,赶忙跑上前来将他拉得后退了两步,又抬起手来匆匆要去关窗,“都被雨打湿了,染了风寒可不好。” 他摇了摇头,轻轻拂开她的手:“无妨,我看看。” 他说得轻淡,却叫人无法拒绝。 妍华松开手,由他任性地重新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滚滚雷雨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想起十三与她说过的话,十三说,皇上曾评过胤禛喜怒不定。她在心里默默地赞同了一句,可不是吗?他如今虽是总爱清冷着一张脸,可是情绪依旧叫人难以捉摸。 她有时候很不懂他,比如此刻,她不明白他心中在忧虑什么。明明方才他还与她有说有笑,貌似很轻松的样子,一转眼,他浑身却又散发出高处不胜寒的淡漠,让她觉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她轻轻走到他身边站着,跟着往外看去。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微微朝她身前挡了挡,将她大半个身子挡在了身后。 妍华察觉到这个细微的举动后,心里一暖,抬起双手握住了他的左手。 窗外的雨依旧噼里啪啦地下着,比起之前倒是小了许多。偶尔出现一个人,以手遮头,急急地跑向客栈避雨。地上已经积了约莫快两寸深的积水,雨水砸下来,如同落到河里一般,砸起一圈圈的水渍,朝四处溅荡。 雨水卷起一阵潮湿的风铺面吹来,妍华蓦地缩了下脖子,随风打了个寒噤。 胤禛收回视线,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紧了下手里绵柔的小手,便将窗户关上了。 妍华并不知道他在想写什么,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她想问,却又不想扰了他的思绪。他们之间隔了十四年的光阴,她从小生活在小家小院,而他生为皇胄,隔了又岂止一星半点。 所以有时候她不懂他,却又害怕去懂。 那个紫禁城,墙高城大,却像极了一座金丝牢笼。她怀疑,从小生长在那里面,真的会像所有人艳羡的那样幸福吗? 她时常从胤禛身上感受到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寂寞,她不明白,那么多皇子,为何他却都不与他们亲近。她看得出,胤禛总是与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唯独十三跟他在一起时,他才仿佛卸下了伪装,轻松快活许多。 她心疼地从他身后拥住了他,触到他胸前已经被打湿的小褂后,忙要帮他脱下小褂:“莫要生病了,快些换一件吧!” 胤禛任她解着盘扣,顾自说着:“待会儿子雨停了之后,我要去河堤看看,你便先回去吧。” 妍华抬眼看了一下,不悦道:“原来是想去河堤边走走啊,贝勒爷说了要带我去的,怎可中途就丢下我呢?我不管,我也要去!” 胤禛抬手将她耳边的青丝拢到了而后,在她俏红的耳垂上摸了摸:“好,那便一起去吧。怎得也没戴个耳坠子?没有吗?” “有的,只是有些耳坠子戴了之后耳朵会痒,所以有时候便不戴了。”妍华眨了下眼,如实答道。 胤禛沉吟了一声,点了点头。 这时候,妍华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一声,她汗颜地低下头,悄悄摸上了肚子。今日出来后本就临近晌午了,又发生了马车那件事,闹得耗尽了体力不说,还忘了用午膳,所以这会儿肚子终于抗议起来。 妍华以为胤禛又要拿她打趣,抚着肚子不敢抬头。 胤禛却是牵起了她的手,往外面走去:“我也饿了。” 妍华忙扯住了他,要给自己绾个简单的发髻,胤禛见她笨手笨脚的样子,轻轻一笑,接过她手上的发簪三两下便帮她绾好了。 妍华惊得眼睛瞪得老大,一直追问着:“你怎得还会这个?”胤禛却只是浅浅笑着,没有做声。 魏长安守在门外,见胤禛与妍华出来,便躬身问了一句:“贝勒爷可是需要用膳?我已经吩咐店家准备了,待会儿会送进来。” 妍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心叹他的观察入微以及心思缜密。 胤禛却问了一句:“下面的人可多?” 魏长安愣了一下,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下大雨,都出不去,倒是不少人在下面喝茶聊天。店家找了一女子在下面唱小曲儿,所以倒是有一二十个人。” 胤禛点了下头,沉吟道:“去给我安排一张桌子吧,离人群近一点儿。待会儿你们不用跟着,离远一些,莫要惊扰了他们。” 魏长安抬眼看了一下,旋即垂下眸子:“喳!” 妍华不知他想做什么,只是有他在,心里也没有怯意,便随着他一起下了楼。 魏长安做事利落,胤禛牵着妍华下楼时,他已经将事情办妥。他没有在人前毕恭毕敬,只是在上楼与胤禛擦身而过时,偷偷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东北角空着两张桌子。” 胤禛抬头看了一眼,东北角的桌子虽是在角落里,倒是与其他听曲儿聊天的人靠得近,微不可循地点了下头后便过去坐了下来。 因为他穿着寻常人的粗布衣裳,倒是没有引起别人太大的注意。 倒是妍华,唇红齿白俏生生地一张小脸颇为讨喜,再加上她穿得虽不是多明艳,衣服料子倒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穿得起的。所以难免引起了几个男子的侧目,眼光在她脸上逡巡了几下后,便继续低头说话。可有两个男子却一边贼溜溜地斜眼看她,一边交头接耳地大笑两声,说得尽是些污秽闲语。 俩人坐定后,胤禛冷着脸睨了那二人一眼,微微握紧了拳头。 妍华未察觉到这些,满眼都只有胤禛,也没有心思去扫视周遭那些陌生男子。等菜上齐之后,她盯着满桌的菜偷偷咽了下口水。这家客栈虽是在城郊,可是菜式倒是清雅,盘中的菜绿的清脆,白的滑嫩,虽不及雍华殿里的吃食精致,倒是叫人看了胃口大开。 那二人又不怀好意地贼看向妍华时,冷不丁地撞到了胤禛那双锋利似剑的清冷眸子,俱是一惊,心虚地别开了眼。 胤禛这才收回目光,松开了妍华柔软的小手。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菜,也不动箸,知道她在等自己先吃,只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大腿,柔声道:“婵婵,吃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前程 “……李兄的银子可凑足了?”离胤禛所坐的桌子不远处,有三个书生模样的人正窃窃私语。 “不足……为了捐个前程,我爹已是将祖上的老宅子都卖了……”被称作李兄的男人轻叹了一口气,夹了一颗花生米丢进了口中。 “李兄好歹有个奔头,哪里像我等,只有羡慕的份儿。等李兄发迹了,可不能忘了兄弟呀。”身着青衫的男子接过了话头。 “这是什么话,先不说眼下银子没凑齐,即便凑齐了,也还是要等补缺的机会的……”李兄又开了口。 “那也指日可待,捐了银子还怕等不到那个机会吗?李兄来,干一杯……” 妍华本来吃得正欢,但见胤禛只慢慢地夹了两块豆腐在口中慢慢嚼着,似在侧耳倾听,便也放满了咀嚼的速度,跟着听了起来。 不听还好,这一听,她不禁讶异地抬起了头,想出声询问。 胤禛在桌下按住了她的腿,微微摇了下头,示意她莫要出声。 妍华了然,又低下头去喝了口汤。她此时看到胤禛的模样,才明白他下楼用膳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偷听别人说话,只是听到的这话却叫她心里惊诧不已。 妍华小口小口地快速吃完一小碗时,胤禛才吃了小半碗。 她赧然地垂下了头,不好意思再盛饭,只垂着眸子时不时地夹一筷子菜细细品嚼。 胤禛侧耳听了一会儿后,见妍华的碗底已见空,很自然地便问了一句:“可是要再添点儿?” 妍华不好意思点头,可确实还未吃饱,便犹豫了一下。 就在她犹豫的空当,胤禛将她面前的饭碗拿到了自己面前,随即又端起自己的饭碗将里面的饭拨了一大半给她。 “啊!你……我吃饱了,不用……”她又羞又急,抬了手过去遮住碗口不让他再拨米饭进去。 胤禛挑了一只眉,淡淡一笑:“我吃不惯这里的米饭,你若不吃,倒是也浪费了。” 妍华愣怔了一下,讪讪地收回了手。与其浪费了可惜,倒不如她吃掉来得好。只是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了几句,只道他毕竟锦衣玉食惯了,这客栈里的米饭虽然不及贝勒府里的香软,倒是也软糯得很,并不难吃。 待胤禛几乎将自己碗中剩下的米饭都拨到了她碗里后,她红着小脸将自己的碗接到了手中,闷着头扒拉了起来。 胤禛盯着她看,眼里溢出满满的柔情:“慢点吃。”说着便抬箸夹了一块红烧肉到她碗里。 妍华咽了下口水,脸羞得更加红了,弱弱地喃了一句:“你说我……又长重了,我还是少吃些肉吧。” “长重了好,摸起来舒服。”胤禛突然凑到她耳边,呢喃了这么一句。 妍华的脸立马充血,惊惧地抬眼四处望了望,看到有两个男子面露暧昧地瞟向了这里,便羞得更加厉害了。她偷偷瞪了一眼胤禛,偷偷放下一只手来,从桌子底下扯了扯胤禛的小褂衣摆,压低了嗓音抱怨道:“怎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呢……羞死人了……” 李兄三人聊了一会儿,总感觉有人在看他们,戒备地四处看了看,撇到胤禛与妍华时,见他们二人正在打情骂俏,未有怀疑,只觉此处不宜讨论捐前程之事,便打住了话头聊起了别的事情。 胤禛淡淡地看了一眼李兄三人,轻笑了一句,又微微侧身贴上妍华的耳畔:“我只说与你听了,本是平常事,何来羞人之说。” 妍华说不过他,轻轻咬了咬下唇,飞快地白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 她两颊酡红,眼里泛着盈盈水光,低头时的娇羞更是为她添了一分难以名状的妩媚,胤禛看得愣了一下,又出声道:“长重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比那弱柳扶风的模样好多了。” “那你还总是打趣说要抱不动我了。”妍华咽下口中的饭菜后,幽幽地抱怨了一句。 “傻瓜,我怎会那般不禁用,若是连你这点分量都抱不动,还算得上是男儿吗?” 妍华心里一喜,抿着嘴弯起了很大一个笑容来,只是嘴里有米饭,她便没有出声回话。 “听说皇上不在京城,若是得幸见上一眼,说不定得了皇上赏识,直接给个官做做……”李兄三人终是忍不住闲寂,又扯起了仕途之道。 “噗……你得了吧,就你肚子里那点货色,还敢面圣?说不定皇上见你肚子里没半点墨,一气之下将你发配到边疆去挑土了呢!”着青衫的男人被逗得将嘴里的半口酒喷了出来,“再说,你知道皇上去了哪里?就算你知道,也只怕你还没靠近,就被官兵当做贼寇给乱棍打死了。” “我是不行,但李兄可以呀,他好歹是个秀才,参加过乡试,下一次科考定是能拔得头筹进前三甲的!” 这话极为受用,李秀才听罢眉开眼笑地谦虚道:“吴兄过誉了,李某不才,运气好罢了。” “怎会是运气,科考之事本就各凭本事,上一次科考若是能早些买……”方才喷酒的男子自觉说漏了嘴,忙闭上了嘴巴,戒备地四处看了看…… 胤禛听得蹙起了眉头,他方才听这三人说起捐官之事,便细细打量了一番,三人皆是急功好利之相,眉宇间并无踏实肯干之貌,只怕是贪图功利却又没有多大才干之人。只是这番话听下来,更觉事情远不止他想的那样简单,难不成去前的科举有漏题之嫌? 他蹙起了眉头,看着面前那道汤上漂着的一片绿色菜叶发了会儿楞。 再抬眼时,那三人已经起身离开了。 妍华吃饱喝足后,往外面看了一眼:“咦?雨停了呢。” 方才一直猥琐偷看妍华的那两人,听到她的话后也往外看了去,见乌云变戏法儿似的迅速消散,瞅着外面放晴的天空,朝着妍华又贼看了两眼,约着一起逛窑子去了。 胤禛不悦,冷冷地看了那俩人的背影一眼,而后便冲着不远处的一桌人使了个眼色。 那一桌子人,正是他的侍卫受了魏长安的命令,先后换了平民衣服坐在那处守护胤禛的。其中四个侍卫得了胤禛的眼色后,随即起身,小心地跟着那二人出去了。他们跟着那两个猥琐男子,趁着走到一处僻静之所时,往他们头上套了两个麻布袋子,将二人痛打了一顿后,方才拍着手朝他们吐了口唾沫:“呸!以后管好你们的狗眼珠子,不是谁都能被你们那般淫邪地看了去的!” 客栈里被雨困住的人儿先后离开,方才的热闹一下子便空寂了下来,台上弹着琵琶唱小曲儿的女子唱完最后一支曲子后,也收了东西施施然地退了下去。 这下子,整个客栈便彻底冷清了下来。 胤禛见妍华吃完,便站起身来,朝她伸出了手:“走吧,去河堤看看。” 这场暴雨来得急,下得猛,却也是说去便去了。 魏长安早就差人另赶了一匹马车过来,胤禛抱着她上了马车后,马车夫一声轻喝,扬着马鞭便赶着马儿往最近的河堤跑去。飞奔之处,溅起一片水花。 雨过天晴后,空气特别好。河堤上青草正茂,河边的杨柳挂满了一头的绿色丝绦,随着微风拂动起来,如同一个俏丽的女子在对着河水梳妆打扮。 胤禛对着河堤看了一会儿后,突然瞟到天边挂了一弯艳丽的霓虹,便指着那处霓虹跟妍华说道:“婵婵,看那是什么?” 妍华看着嫩绿的杨柳条,本想着要不要折几根回去插在门框上当做辟邪用,听到胤禛的轻唤后,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还未来得及看,便赶紧将他的手指拉了回来:“快放下快放下,都说手指霓虹会烂手指的!” 胤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婵婵倒是真会说话。” “是真的呢,民间都是这样说的。”妍华委屈地嘟了嘟嘴。 五彩缤纷的霓虹,仿若一条连接着人世与仙境的彩桥,让人心生无限向往。 因为担心鞋被打湿,所以两人只是坐在马车外面看着。妍华看到这绚丽的霓虹后,情不自禁地挽住胤禛的手臂,将头轻轻依在他肩上感慨道:“真美!以后若是常能一起看朝阳落日,看云起云落,婵婵便知足了。” 胤禛却并无心思看这些,他又遥遥看了一眼河堤,眉头微蹙。今日不过只下了一场暴雨,河水便涨了这样多,凤阳府已是接连下了大半个月,居然还未发生洪涝。 他倒没有不信,毕竟他派出去的探子跑去所属凤阳府的几个州县都探过,暂时还未发现发生洪涝的地方,小规模的淹水倒是都及时止住了。他只担心,雨水再这样下下去,凤阳府的堤坝未必经得住那样大的排水。 “贝勒爷……到底在愁什么?”妍华见他又忧心忡忡地毫无看景之心,忍不住问出了声,“总有烦不完的国事,若是一时半刻想不到解决之法,说不定让脑子歇息一会儿后,便能突然蹦出好法子来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河堤 “哼!你倒是鬼机灵!”胤禛浅笑了一声,心中的愁云却依旧不散。 “有时候想一件事儿想不出法子的时候,总像钻进了一条死巷子走不出来,这时若是让脑子歇一歇,说不定便能看到另一条路了。”妍华抬眼看着他的下巴颌,认真地解释了一下。 “婵婵对方才那些人谈的事情有何见解?”胤禛乏力地弯了下嘴角。 “贝勒爷是说……捐……前程的事情吗?”妍华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呐呐地开了口。 “嗯。” 妍华犹豫了一下,只觉得自己一介女子,与他讨论这个似乎不妥,若是自己说错了话惹了他生气反而不好。心下这样思考了,便也不再犹豫,只笑眯眯地说道:“我怎么懂这些呢,只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有些惊奇。” 胤禛低头看进了她清亮的眸子,促狭道:“你连小巫见大巫都知道,又怎会不懂这个呢?” 妍华知道他不会就此罢休,又想到十三远在天边,他眼下也没有个可以谈天说地的人在身边,就也不再扭捏,却还是先要了张免死金牌:“我若是说得不对,你也不要生婵婵的气可好?”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猜不透她会说些什么,却还是淡淡地哼了一声:“好,说吧。” 妍华沉默了半晌,整理了下思绪,这才慢悠悠地字斟句酌道:“捐前程这事儿有利有弊,受益的自然便是朝廷跟捐前程之人,受害的……那便是百姓了。” 胤禛深深地看了妍华一眼,只觉她不像是个年方十四的女子,竟然这么快就能看到利弊,可见她心里想的并非只有荣华富贵与争恩夺宠。 妍华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那人所捐的纹银若是能上交到国库,那么国库自然会因此得了一笔收益;那人捐了前程,以后若是当真得了个官做做,那么他自是也因此得了自己想要的。不过,我想,当真有满腹经纶要为国做贡献为民谋福利的人,泰半都会光明正大地凭着自己的本事参加科考。而像客栈里的那人,不惜倾尽家财只想捐个前程,恐怕多半只是为了谋私利,一旦得了权势,怕只会想尽办法搜刮钱财,而不是好好为官为国做事,那么受害的便是他治下的百姓了。” 妍华说完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胤禛的脸色,见他并未生气,只是蹙着眉头在思索事情,便将心放下,复又说道:“只是,若是捐前程之人是个心有抱负之人,那倒也是给了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捷径。并不是每一个有才干的人都能在科举考试中得了机会吧。” “若是连书都不会读,又岂敢将百姓交给他管?”胤禛故意刁难起她来。 妍华不知他是有意为难,涨红了脸捏紧了拳头辩驳道:“并非每个读书人都有治世之道呀,像那些在战场拼搏的将士,总不见得都有工夫去读书吧,却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若是叫那些成天只知道读书的人上战场,只怕敌人还未打过来,他们自己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她这样说也是因为有私心,只因她有兄长在皇宫的侍卫处任职。 选秀的时候与其他姐妹谈及家中情况时,她曾无意提到此事,没想到却被笑话了:“一介莽夫而已,还是不要挂在嘴上了。”她心目中英勇无比的兄长便被那一句话给否定了,她只觉得心里颇受伤。 所以眼下无意间提及读书少的“莽夫”,她便忍不住替他们鸣不平。 胤禛看到她义愤填膺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搂紧了她的纤腰,哄孩童一般说道:“好~婵婵说得有理。” 妍华听到这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又在逗弄自己,红着脸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贝勒爷又逗我~” 胤禛却突然心情大好,用另一只手抓住捶打他的那只小手,紧紧贴在胸口,鼻间却故意闷哼了一声。 妍华诧异地抬起头来,惊恐地看了一下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可是打痛了?我……没有使大力呀。” 胤禛一脸痛苦的样子,眉头拧得更深了。 妍华这下真被吓到了,忙坐直了身子,抽出自己的手来,上下左右将他的身子检查了一遍,嘴里还焦急地问道:“哪里不舒服?今日在马车上可是还受了什么伤呀?” 胤禛绷着脸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指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嘴巴不舒服?可是在马车上被磕破了?”她疑惑地伸出手去要扒开他的嘴巴看,胤禛不让,别开了头。 “难不成上火了?定是贝勒爷近来忧心太重导致的,让大夫看过没有?”妍华纳闷地嘀咕了一句。 这时候却见胤禛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薄唇在笑容的牵引下咧出一个大大的弧度来,竟是将他清冷的眉眼都衬得温暖起来。鹰厉的眸子被和煦的阳光一照,透出闪闪的光泽来,那两条斜刺入鬓的粗眉也因了这个笑容变得柔和了许多。 他笑着再度指了指自己的唇:“你亲一下,便不疼了。” 这个笑容太过晃眼,妍华盯着他脸上这个难得显现的大笑愣怔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时,忙红了脸又想捏着小粉拳锤他一下,却又怕当真锤痛了他,心里终究是舍不得,扬了两下还是讪讪地放了下去。 胤禛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动作,便凑近了她要主动下嘴。 妍华却飞快地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看这里,便迅速地转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便红着脸低头拿手指绞起衣角来。 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的事情,叫她情何以堪。 胤禛敛起笑意,捧住她的脸蛋,不待她反抗,迅速低头擒住了那两瓣柔唇。她的嘴里还有方才在客栈吃过的糕点味道,香香甜甜的,就如她的吻。 一丝破碎的呻吟溢出她的喉咙,却被胤禛直接吞进了腹中。 这一吻来得绵长,妍华只觉得身子有些发软,双手也不知何时放在了他的腰际,揪着他的小褂底部微微颤抖着。 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时,胤禛才松开了她的红唇,搂着她将头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耳际轻轻地喘着粗气。 “禛郎~”妍华心里欢喜,情不自禁地唤了他一声。只是发出声来之后,她才发觉那声音娇滴滴软绵绵的,带着说不清的旖旎,一点儿都不像她平日里的声音。 她忙羞得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不敢看周围的一切。她只感觉连路边的野花都摇摆着小身子在冲她暧昧地笑,只好做了这掩耳盗铃之事,只当周围的人什么也没看到。 注意力这样一转移,胤禛顿时觉得身心轻松了许多。 他很快便压制住了心中蠢蠢欲动的*,抱着妍华坐了好一会儿。 暖暖的春风仿若也为他们的柔情雀跃,一阵又一阵地掀动河堤旁的柳条,摇摆着绿色的丝绦为他们欢舞。风里卷着淡淡的花香与草香,送进他们的心扉,又带着他们心中的忧愁飘散到远方。 直到妍华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胤禛这才松开手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在这里等着,不准回头看,我去去就来。” 妍华不舍,急急地拉住他的手不肯放开:“你去哪里?” 胤禛诡异地笑了一下:“内急,你可要跟着?” 妍华气结,只觉扫兴,微微撇开了头不搭理他。 胤禛笑着摇了摇头,跨着大步子走开了。 不一会儿,妍华便听到身后有稳健的脚步声响起,回眸一瞥,却被一束野花挡住了视线。红的小野花仿若一个小喇叭,白的如同一串小铃铛,黄的像那耀眼的太阳…… 五彩缤纷,处处散着春天的味道。 胤禛见她看着野花傻笑,也不伸手接过去,故意皱眉道:“不喜欢?那便扔了……” “嗳?”妍华赶紧转过身子将那束野花抢了过来,“喜欢的喜欢的!” 胤禛莞尔,跳上马车后,便拉着妍华进去:“回府吧,我还有话要跟十三弟说呢。” 妍华乖巧地点了头,看着他受了伤的右手道:“包成这样,还能写字吗?” 胤禛低头看了一眼,挑了下眉头:“我口述,你代笔吧。” “嗯?哦。” 夕阳西下,漫天的红霞几乎染了半边天,凌动的水波在微风的吹拂下不断波动着,仿若一层又一层的金纱在水面上飘动。 很久以后,每当她回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时,心里都免不了一阵悸动。她多么希望美好的时光永远都停留在那一刻,只因那时的她爱得单纯,而那时的他也稚气到可笑。 只是好景不长,妍华依偎在胤禛怀里回到府邸时,气氛有些异常地压抑。 明明是气候宜人的春天,可是一进府,便莫名感觉的有一股躁动与不安浮上心头。 妍华纳闷地侧过头去看胤禛,发现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浓浓的剑眉悄然拧到了一处。 有丫鬟看到他们回来,匆匆地赶了过来。 妍华大气也不敢出,有些惊惧地拉住了胤禛的手。胤禛握紧了她的手后,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便抬头看向那个有些惊慌的丫鬟:“出了什么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乌龙 那个丫鬟是在祥和殿伺候的,她看到胤禛他们回来后一路匆匆跑到了近前,敛着眼神小心翼翼地将两人都偷偷打量了一遍,这才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激动地说道:“谢天谢地!贝勒爷可算回来了!” 胤禛沉下脸来,抬眼看了一圈,平日里守卫在此的侍卫竟然都不在了。 难怪方才一回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下看来,原来是因为突然少了许多人! “贝勒爷,福晋以为贝勒爷出事儿了,担心得昏过去了。十阿哥带着府上的人去护城河了,这会儿子正在打捞呢。”那丫鬟偷偷揩了下额角的冷汗,又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胤禛手上一紧,妍华侧目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紧张福晋的情况,忙出声问道:“福晋怎么样了?大夫过来了吗?” “过来了,正在里头看诊呢,福晋还在昏迷着没醒。” “奴才差过人回来禀过。”魏长安跟在后面,满脸的疑惑,他看了一眼那个丫鬟皱着眉头问道,“尤四和袁武没有回来吗?” 那丫鬟茫然地摇了摇头,愣了一下后便匆匆跟上胤禛,往祥和殿赶去。她一路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许是因为紧张,说得有些颠倒混乱,不过妍华还是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胤禛跟妍华起先坐的那匹马车发狂后,被颠下马车的车夫带着伤匆匆跑了回来求救。而他赶回府的时候,十阿哥正好也已经赶到了胤禛府上要借东西。 十阿哥突发奇想要夜观星象,需要用到千里镜,但是他府上的千里镜被他摔破了,所以他便过来胤禛府上借一个。 一路上过来的时候,正碰上天上猛打惊雷,十阿哥突然就看到一辆马车发了疯似的往护城河的方向奔去。他也没甚在意,只差了个下人追去看看,便直接往胤禛府上来了。 谁知道,他前脚刚踏进来,胤禛府上那个摔伤了的马车夫也急急地跑了回来。 他嘴里一直嚷着救人,魏长安听罢便赶紧带人追去了。 十阿哥却猛然想起,他过来的时候看到一辆发狂的马车往护城河去了,心惊肉跳地怀疑那马车上坐的便是胤禛,忙将此事跟四福晋说了。 偏生十阿哥派去跟着那辆马车的人没多大一会儿也过来了,只说那马误打误撞地拉着马车跳进护城河了。护城河河水何等得深,当真摔进去哪里还有命活下来! 乌拉那拉氏只觉得天降横祸,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木槿见状赶紧差人请大夫,见十阿哥还在,便求了他去河里打捞,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那副悲然欲泣却又硬生生忍着的模样,惊得十阿哥不敢说半个不字。他也不再等雨停,直接趁着暴雨就带人跑出去了。 他一路上都心惊肉跳的,慌张得没了主意,将胤禛府上的侍卫遣了去护城河一带打捞后,自己赶紧先往八阿哥府上去了。 “八哥八哥!不好了,四哥掉河里去了!”马车赶到八贝勒府时,他也来不及撑一把伞,慌慌张张地一路跑一路嚷嚷着,只惊得八贝勒府上的人一个个都满目惊疑地议论纷纷。 “什么?!这种话怎可胡说!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定要说你咒四哥了!”八阿哥听到十阿哥震天吼的嚷嚷声后,忙循着声音急急走了过去。 十阿哥吓得神色慌乱,看到八阿哥后仿若看到了主心骨一样,忙将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八阿哥听得瞪大了眼,向来平和儒雅的俊脸也是出现了异色。 “快!快带我过去!”十阿哥还在啰啰嗦嗦地说着自己心里多慌乱,多恐慌,八阿哥也不再听下去,只变了脸色,赶紧打断了他,拉着他匆匆往外走去…… 妍华的手本是一直牵着胤禛,快到祥和殿时,胤禛松开了她的手,匆匆忙忙地急速走了进去。妍华手上一空,顿时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似的。她低头瞥了一眼方才牵着他的那只手,他的余温还在,却很快消退了去,她觉得指尖有些凉意,缓缓地握上了拳头。 福晋躺在里间的一张榉木的攒以海棠花围的拔步床上,一只手紧紧地捏着帕子握拳捂在胸口处,娥眉紧蹙,双眼闭得很紧,仿佛被梦魇着了似的,一直惊惧地摇着头:“不要……不要……” “文瑶?文瑶?”胤禛直接踏上了拔步床的踏板,坐在床沿握住了乌拉那拉氏的手,眉心里是满满的不加掩饰的担忧。 妍华握着那束野花,讪讪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格格?”花影也来了祥和殿,看到妍华后便悄悄来到了她身边。她看到妍华眼里满是担忧,偷偷地伸出手来握了握妍华一直揪着衣摆的那只手。 妍华动容,回头看了看:“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她话音刚落,柳承志便携着徒儿白芷匆匆走了进来。 “贝勒爷,大夫来了。”木槿见胤禛好像没有听到,忙出声提醒,她如今对人生也没有指望,只盼着福晋一切安好。 胤禛却还是坐着未动,待做了个深呼吸后,才恢复了神情起身走了出来。 等待是煎熬的,妍华虽然舍不得手里的野花,却又不好将它带走,只好给了祥和殿的丫鬟,让她们找了花瓶插上,权当做是胤禛从外面特意摘了来送给乌拉那拉氏的。她看到胤禛坐在榻上,左手握紧了拳头在发呆,心里疼得呼吸不上来,赶紧走了过去劝慰。 他的拳头握得紧,指上已经泛白没有了血色。 妍华默不作声地走到旁边,将手覆在了她未受伤的左手上,一丝凉意透过她的掌心直直穿透入心。 胤禛只觉得手上一暖,缓缓地侧过头去一看,妍华正满眼忧色地站在旁边。他微微松了口气,缓缓疏开了拳头,反手握住她的手,嘶哑着声音喃了一声:“婵婵~” 妍华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定定地看进他的眼,那里面有他不再掩饰的担忧:“福晋会没事的,觉能师傅他们都在翠柏殿诵经,佛祖会保佑福晋的。”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隔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来,将妍华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柳承志走出来时,福晋也醒了。 “贝勒爷放心,福晋只是太过着急,一时血气供给不足才会晕眩过去……”柳承志卑躬屈膝地将乌拉那拉氏的病情说了一遍。 白芷站在他身后,对一切都很好奇,时不时地偷偷抬眼看一下周遭的环境,更大胆地偷看胤禛的眉眼以及他身边的妍华。 柳承志并不知道她的举动,待说完后,一回头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胤禛看,惊得忙走过去假装去接她肩上的药箱,趁机挡住胤禛的视线瞪了她一眼,嘴里无声地摆了个口型:“无礼!” 白芷俏皮地冲他吐了吐舌头,气得柳承志脸色发绿。 “木槿姑娘,请按这个药方熬药给福晋喝吧,每日一剂就好,连服三剂即可。福晋眼疾的药这几日便停了,待三日之后再重新开始服用。” 木槿点了点头,接过方子后,示意身边的丫鬟送他出去。 “四哥?四哥在吗?四哥可安好?”魏长安一早便差了人赶去护城河通知十阿哥,当时八阿哥已经赶去护城河,正指挥着人沿着岸堤搜寻。十阿哥听到胤禛已经安然回府,大呼上当,拉着八阿哥便兴师问罪一般往四贝勒府赶来。 胤禛刚走进去要看福晋,听到呼声后不禁蹙起了眉头,又匆忙走出来招呼了一声:“八弟,十弟!切莫这样大声,文瑶刚醒过来。且在此候一会儿,我去看看就出来。” “嗳?四哥,我……”十阿哥忙拉住了胤禛的手臂,一脸的憨相。 “十弟,有话过会儿再说,先让四哥进去看看四嫂。”八阿哥轻咳了一声,看了十阿哥一眼。 十阿哥点头,讪讪地松开了胤禛。胤禛冲他们二人点了下头后,疾步走了进去。 妍华看到两位皇子过来,便低着头退到了一边。她还未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八阿哥,好奇地偷偷抬眼看了几下。 只见他眉黑如墨,鼻梁坚挺,面上温润含笑似带桃花,眼里水光流转若含秋波。他五官俊美,相貌堂堂,身姿凛凛,举手投足都间都泛着儒雅之气。 他的蟒袍虽是已经被雨水打湿,下摆甚至已经被泥水染污,却丝毫没有减少他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润气质。 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后,八阿哥准确地将目光扫了过来,不像胤禛的目光那般清冷,他的眼里始终含着笑意。看到妍华时,他微微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疑惑。 妍华立马将头低下。她明白八阿哥为何疑惑,只因她眼下的装扮不像府里的格格,又不太像府里的丫鬟,他约莫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是谁了吧。 十阿哥焦躁地来回徘徊了几步:“四哥这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还记恨着我的花椒酒,所以这次设了这样一个局来糊弄我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使唤 “十弟胡说什么,四哥哪里会像你那般混?”八阿哥无奈地笑了笑,微微摇着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十阿哥撇了下嘴,用大拇指指腹拂了下鼻子,终于坐了下去。 他端起茶杯一看,茶水已犯凉意,抬眼看到妍华站在角落不吭声,只当她是府上的丫鬟,冲她招了手道:“你过来,去给爷换杯茶来,这一杯都凉了怎么喝呀!” 妍华愣了一下,这一愣却让十阿哥不满意了:“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笨手笨脚的!四哥府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笨丫头!” 妍华闻言不满地嘟了嘟嘴,也没有出声拆穿,一言不发地端了那杯冷掉的茶出去了。站在一边的花影本想代她去换茶水,妍华却沉默着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 不一会儿,她又端了一杯热茶进来递给了十阿哥。 十阿哥哼哼着端起来就喝,好在茶水不烫,不然非得烫到不可。妍华刚转过身子要退到一边,十阿哥却已经三两口就将那杯茶喝完了,当下便又叫住了妍华:“嗳,等等!再泡一杯来!” “十弟~”八阿哥抬眼看了一下妍华,只觉得她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他语带警戒地唤了一声十阿哥,让他注意一下体面。 十阿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眨了两眼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满不在乎地咂了下嘴:“八哥,这是四哥府上,还注意那些劳什子体面做什么!方才我急匆匆地去找你,又急匆匆跑去护城河捞四哥,哦不,捞被我们当做四哥的人……我都急得出了一身汗啦,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真是渴死了!” 妍华又去给十阿哥倒水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花影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两位爷,方才那位是贝勒爷的小格格呢,不是府上的丫鬟。” “咦?”十阿哥闻言惊诧地抬起了头,“是吗?怎么有些变模样了?我刚刚没认出来呀。” 其实他方才并未仔细看过妍华,都只是在她低着头的时候不甚在意地瞥过一眼,所以确实没有看出来。 八阿哥这才突然明白为何方才看她眼熟,温润地笑道:“十弟方才只顾着喝茶了,哪曾注意她的样貌。我道她怎得看着眼熟,原来是四哥的小格格。” 妍华端着茶水过来时,花影忙上前将茶水接到手里转而端给了十阿哥。 十阿哥这下也没兴趣喝茶了,一个起身,大踏步地走到了妍华面前,见她低着头,便弯下腰来也低了头从下往上去看她的脸。 妍华见状便故意躲了躲,十阿哥老大不乐意地咕哝道:“你害羞什么呀?以前在马场也没见你这样矜持呀!快抬起头来看看!” “十弟,不得无礼!”八阿哥见状,又出声轻斥了一声,但是声音却柔软的,即便是斥责却叫人听了倍加受用。他嘴里虽是这样说,却也是定心地看向了妍华。 妍华偷笑了一下,也不再闹着十阿哥玩儿,赶紧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向他们行了礼:“两位爷吉祥~” 十阿哥很新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啧啧喃道:“这才多久没见,你怎得又长个子了。换了身装扮,当真跟换了一个样子似的。” “今儿跟贝勒爷出去了,所以就穿了这身。”妍华也不细细解释,只抿着唇微微笑了一下,旋即又低下了头。 “近来怎么不见你去马场了?如今天气越来越暖了,不用穿那么多衣裳,更方便骑马了。你定是还有很多招式没使出来呢,我倒是想再见识见识。”十阿哥看到妍华就想起她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眼里由衷地亮起一股欣赏。 “呵呵~十弟又说傻话了,她要骑马为何要告诉你,你又不是天天都去马场。”八阿哥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扫向妍华时,眼里也露出一丝欣赏之意。 “让八弟、十弟久等了!”这个时候胤禛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十阿哥站在妍华身边,错愕了一下,旋即又看向了八阿哥胤禩(yinsi)。 “四哥太客套了,四嫂怎么样了?醒了吗?”胤禩温文尔雅地点了下头。 十阿哥见状,也规规矩矩地走了过去跟胤禛打了声招呼,然后自顾自坐下又开始喝茶。 “好多了,已经醒了。今日有劳八弟跟十弟了,我倒是没想到事情会乱成这样。”胤禛无奈地摇了下头,抬眼看了一下妍华。 妍华福了个礼:“贝勒爷,奴婢进去看看福晋。三位爷慢聊,奴婢不打扰了。” 胤禛微微颔首,妍华低着头慢慢退身走了进去。 “四哥,今儿的事不是你故意作弄我的吧?”十阿哥突然想起这茬,又直直地问了出来。 胤禛顿了一下,旋即哑然失笑。 八阿哥看了一眼胤禛,又看向十阿哥,无奈地摇了摇头:“十弟,你呀……” 十阿哥却不服:“上一次四哥喝了花椒酒,确确实实是不高兴了,我估摸着他这一次就是故意作弄我的,有什么不对?” 胤禛笑过之后,这才看向十阿哥:“十弟当真这样想?我何苦花那样大心思去作弄你?还害得文瑶担心道晕过去,又还要费了一匹马死上……”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看向八阿哥道:“护城河里那辆马车里可有人?救上来了吗?” 一问起此事,八阿哥与十阿哥的脸色俱是一变,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看向胤禛。 十阿哥哆嗦着嘴巴道:“四哥你……你不知道啊,那马车里……有……有人!” “有人?几个?什么人?”胤禛看到十阿哥的反应后,蹙起了眉头,又疑惑地看向八阿哥。 八阿哥叹了一口气,正色道:“看样子,应该是一家子,一男一女还有一老妪。天灾*啊,竟是这般不幸,哎……” 胤禛拧起眉头,惊诧地看了十阿哥一眼,十阿哥忙点头道:“真是太惨了,不就是打了几个响雷嘛,居然闹出这般悲事!” 三人一时间唏嘘不已,胤禛跟八阿哥又商议了一会儿,觉着此次惊雷想必造成了不少意外,当即便做了商讨。因为胤禛府上刚出了事,所以商讨过后,胤禛与八阿哥决定由八阿哥负责差人到城里查探可否还有其他悲剧发生。 “那几具尸体怎么办?”十阿哥刚要跟着八阿哥抬脚走人,突然想起那几具尸体,心里一颤,无所适从地看向八阿哥。八阿哥停住步子,回头看了一眼胤禛。 十阿哥之所以会那么关心那几具尸体,只是因为他看过一眼,那三人都是双目大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他只感觉若是不处理好此事,他夜里必定要做噩梦了! 胤禛垂下眼来,思索了一会儿:“八弟你怎么看?” 八阿哥笑了笑:“那几人死状倒是有些可怖,依我之见,还是交由刑部去查比较妥当。若是没有冤情,便让人好生埋了;若是有冤情,刑部正好也能查个明白好还他们一个公道。” 胤禛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八阿哥点了下头:“四哥还是好好陪着四嫂吧,这些事便由我跟十弟去做了。十弟,那三具尸体,便由你差人送去刑部吧。” “啊?我?”八阿哥说完便转身走了,十阿哥听到这话忙跟上前去,“八哥,我……我府上还有事……啊,对了!我,我要跟四哥借东西来着,恐怕会耽误工夫,八哥还是你顺道差人去做吧。” 他说罢,不待胤禩有所反应,赶紧又回转身子折了回来:“四哥啊四哥,你府上西洋玩意儿多,能不能借我个千里镜耍耍……” 胤禩回头看了十阿哥的背影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也不再为难他,转身便慢慢悠悠地离去。 “魏长安,去书房取一个千里镜过来给十阿哥。十弟便在此候一会儿……” “嗳嗳嗳!你慢着!”十阿哥见魏长安走得快,忙叫住了他,然后转过头来对胤禛说,“四哥我要挑一个最好的,你可不能把好的藏着不给我,还是我自个儿去挑吧。你,给我带路就行。” 他冲魏长安吆喝了一声,抢先一步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魏长安回头看了一眼,见胤禛点头,便急忙跟上了十阿哥…… 胤禛走进去时,妍华正跟乌拉那拉氏说着话: “……福晋,这是贝勒爷专门转给福晋的花儿呢,好看得紧。” 胤禛闻言,看了一眼插在花瓶子里的野花,再看向妍华的背影时,又多了一分怜爱。 “他倒是有心了。他总是将好东西都往我这里送,其实许多东西我都用不着,这花虽是不值钱,倒是比那些东西都用心多了……” 木槿看到胤禛进来后,本要行礼,胤禛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本想继续听她们说话,可是听到这里后,身形突然就滞了一下,抬声道:“你呀,近年来身子总是不好,我倒是想带你出去看花赏景,就是怕你受不得颠簸,反而将你累着。” 乌拉那拉氏抬眼看去,笑道:“好好好,倒是我的错了,不是贝勒爷无心,是我的身子太不争气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掌嘴 “呵呵~”胤禛轻笑两声,走进拔步床内,妍华忙让到了一边。 胤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是在谢她将野花送给乌拉那拉氏,还很为他着想地说了一番话。 妍华弯了嘴角低下头去,算是回应。 福晋的脸色有些苍白,胤禛抬手拂去她脸上的两根碎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你呀,但凡肯好好养着,自是很快就能跟以前一样活蹦乱跳。我倒是多年没见过你骑马了,我还记得有一年与你一道狩猎,你还射了只家雀呢,可是后面明明可以射那头鹿了,你却硬是不射……” “那鹿肚子圆滚滚的,看着像是怀了小鹿,我怎舍得造孽呢……”福晋笑得恬淡,看着胤禛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像是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你呀,就是心善。你入府这么多年,我倒是也就看你射过那一只家雀儿……” 妍华见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共同的回忆,自己在旁边非但多余,听着也会心里酸楚,便悄然地退了出来。 福晋眼角的余光撇到她后,冲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妍华福了个礼,轻声退到了外间。 花影依旧在外面等着,看到妍华出来,忙上前道:“格格,奴婢听说格格今儿淋了大雨又受了惊,还是回去歇着吧。奴婢方才已经让人去万福阁说了一声儿了,奴婢估摸着盈袖姐姐眼下正在煮姜汤呢。” 妍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她手里捏了朵小野花,方才拿了那瓶野花给福晋看的时候,她偷偷掐了一朵藏在了袖口。走出祥和殿后,她将袖口里的那朵野花拿了出来,捏在手上发了一会儿楞,然后拿出一条帕子来,小心翼翼地包了,才又挪开步子。 花影见状,见这野花跟妍华拿回来的那束野花长得一样,心里猜出了七八分。 她知道妍华舍不得,也不点破,只眨巴着眼睛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这紫色的小花倒是好看呢,奴婢以往倒是见过有人将花瓣或者树叶放进书中压着,等风干了之后倒是能保存地很久,花叶的香气还能留在书中,很是有意思呢。” 妍华听到这话后,歪着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她想起了胤禛叫她读的那本诗集册子,把这野花夹在那里面倒是最好不过,便赞许地点了点头:“你的鬼主意倒是多呢,我也觉着这个法子顶好不过了。” 转过祥和殿的一个拐角时,妍华看到几丈之外,有两个身影掩在灌木丛中。她一时间没有认出那个女子是谁,忍不住好奇地多瞥了两眼。 花影眼尖,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后,喃喃道:“那不是魏侍卫跟木槿姐姐吗?俩人在这里是做什么呀?啊……格格,是不是他们二人看上彼此了?在这偷偷幽会呢?” 她虽是知道魏长安跟盈袖之间有过不好的传言,不过俩人对外都是一致否认了的,花影只当那是传言,便也没有放心上去。 妍华怕魏长安他们二人察觉,赶紧拉着花影急急走远了,只是她的眉头却紧紧皱在了一起。她想,花影说的话不无道理,只是魏长安心中不是有了盈袖吗?他若又看上了木槿,那盈袖怎么办?她本还想等着机会,求了胤禛将盈袖许给魏长安的。 她心下疑惑,待回到万福阁看到盈袖时,眼里的哀戚与忧虑也未来得及都隐去。 盈袖细心,自是察觉到她眼里的异色:“格格怎么了?快些喝了这姜汤去去寒湿气吧!” 妍华闻到那股浓烈的味道,不禁皱起了眉头:“太辣了,我不喝。我没有生病,你摸。” 她拉起盈袖的手就摸上自己的额头,盈袖见她果真没有发热,心里松了一口气:“格格还是喝了吧,就当去去寒气好了。奴婢放了红枣放了红糖,不会那么辣的。” “是呀,格格可不能辜负了盈袖姐姐的一番好意呀吗,她费心费力特意熬了这碗姜汤,格格若是不喝,盈袖姐姐该难过了是吧?”花影冲着盈袖挤眉弄眼。 盈袖掩着嘴轻笑了一下,配合地点头道:“是呀,格格就不要辜负了奴婢的一番好心了。” “你俩合伙欺负我,哎~”妍华故意瘪了下嘴,却还是乖乖地端起了那碗姜汤,屏住气直接灌进了口中。 “咳咳咳……”许是盈袖为了效果好些,所以放了许多姜的缘故,汤虽是甜的,却还是盖不住那浓烈的姜辣味,妍华喝完后忍不住猛烈地咳起嗽来。 盈袖忙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花影则赶紧倒了杯水给她润喉。 宋氏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失神地看了她们一会儿,直到盈袖抬眼的时候看到她:“宋格格来了啊,快请坐~” 宋氏看到妍华身上的衣裙后,柔媚地笑了一下:“妹妹换上这身衣裳,倒是越发娇俏了。我听说妹妹跟贝勒爷出去出了点儿意外,特意过来看看。看到妹妹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站在宋氏身后的惜云却傲娇地摆了摆头,不太高兴地睨了妍华一眼。 花影瞥到惜云的神情,眉头微蹙,疑惑地多看了她两眼。惜云看到她好奇的眼神后,冷冷地白了她一眼,然后便看向了妍华,不再搭理。 花影是在妍华嫁进四贝勒府的前一个月进来的,所以对于惜云的为人也是有所耳闻。她同灵犀一样,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也不知道她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是从何而来。 她们这些人,说穿了,不过都是伺候主子们的下贱奴婢,有何值得傲气的呢? 她敛回思绪,低头看向妍华时,眼里得了一丝安慰。她早已暗自庆幸过,跟了这样一位不摆架子又和气的小主子。 等翠柏殿的诵经结束后,灵犀就会回来了。花影却十分有把握,只要她求了妍华不撵走自己,那么木槿与良辰也不会强行让她离开的。想到这里,她嘴角漾起一抹笑来。 花影在笑的时候,宋氏恰好在说着话:“……我有一事想问问妹妹,只怕妹妹会嫌弃。如今我身子骨不如从前了,习了一身的舞技竟是没人可以传了去。我想教妹妹习舞,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惜云无意间扫到了花影脸上的那抹笑,只当她是在嘲笑宋氏要教妍华习舞之事,当即便冷哼了一声:“格格向来勤练舞艺,府里有谁不知道咱们格格跳舞好啊,跟天女下凡似的。十阿哥不是都夸过格格跟仙女儿一样吗?太子爷都对格格的舞姿赞不绝口呢!格格如今也是好心,只怕有人会将格格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哦……” 宋氏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当着妍华的面这样说话,猛地一撇头,就着眼角的余光“嗖”地扫了她一眼。这一眼着实冰寒,像一把利刃一般,惊得惜云将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口,当即便噤了声。 “哼!你在府里待了几年了?竟是这般不懂礼数!你那话倒是个什么意思?妹妹会不知道这是我的好心不成?要你在这胡言乱语做什么?掌嘴!”宋氏面色蓦地一冷,再看向妍华时,又是笑意盈盈,“妹妹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她被我惯坏了,竟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妍华被宋氏的眼神变化之快震撼住了,心里僵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面上却一直笑嘻嘻的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姐姐哪里话,我自是明白姐姐的意思,惜云忠诚护住,我倒是理解。” “小格格说的对,格格,奴婢只是……”惜云忙附和着点了头,想求宋氏饶了自己。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她明明言行处事都跟以前一样,却常常惹了宋氏生气,搞得她心里颇有些胆怯。 宋氏一言不发地又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松口。 惜云一看,知道没有转寰的余地,紧紧咬住牙齿,也不待妍华她们有所反应,“啪啪!”抬起双手就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火辣辣地疼,两道掌印立马留在了脸上,惜云却是咬紧了牙没有哼出声来。 妍华惊得睁大了眸子,忙出声劝道:“这是做什么?姐姐快让她停了手吧,知错便可,不必如此!” 她说话这会儿子,惜云已是又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痛得她眼角溢出一滴泪来。 宋氏没有松口,惜云顿了一下,又继续扇起来。 盈袖这时开了口:“宋格格,这里是万福阁,若是格格想教训下人,还请回了锦绣轩再好好训斥。万福阁内倒是不兴这样的法子,若是吓到了小格格恐怕也不好。小格格也是说过了,不跟惜云计较,格格若还是这样,倒是要将小格格置于何地?不知道的还只当是小格格心胸狭窄,非要与惜云过意不去。格格平素里温和待人,这一次也请莫要再气!” 宋氏面无表情地看了盈袖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出声:“好了,停手吧~还不谢谢小格格,她若是不为你求情,我定是要让你把自己打醒才好,省得整日里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这些混账话!” 惜云的脸已经被她自己打得微肿,她眼里挂着泪水,冲着妍华行了一礼:“奴婢谢格格不计较!”她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宋氏,眼里有层层仇恨与敌视在翻滚!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十四 “十四弟!等等!”这一日,胤禛下完朝后便被一个太监通知,说是德妃要见他。他自是立马就赶了去,却发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看,原来是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听到他的声音后,停住了步子。回头一看,是胤禛,便出口叫了一声:“四哥,可是要去看额娘?” 胤禛点头:“额娘差人唤我过去,可是也让人唤十四弟过去了?” 十四点了点头:“嗯,也不知所为何事。我前几日还去请过安,额娘身子好好儿的,莫不是昨儿下暴雨她染了风寒吧?” 十四年方十八,眉目见有一抹青涩之气。他比胤禛小十岁,平素里与八阿哥交好,与胤禛倒是总觉得有一道沟壑。只因胤禛平日总是冷着张脸,不像八阿哥那般儒雅易亲近。他年少心性,只觉得胤禛惯常摆着这样一张脸,自是摆明了拒人于千里之外。 胤禛沉眉思索了下,摇头道:“我也不知,还是不要在此乱猜了,额娘健健康康的那便是最好,也许只是想见见我们了而已,走吧!” 十四点头,也不再多说,俩兄弟倒是默契地一致加快了步子。 赶到永和宫的时候,德妃正捏着一把金制的小壶在浇花。 她宫里倒是摆了许多盆景,大的有树形古雅的罗汉松,小的有如梦如幻的观音莲,碧绿盎然,生机勃勃。走进之后倒是觉得连空气都比这紫禁城的其他地方来得清新,里面还裹着一丝淡淡的花草香气,闻起来颇为心旷神怡。 “额娘!”十四远远地就叫了一声,他与胤禛一路走去,宫女们都小心地施礼。到了永和宫后,因为十四急着见德妃,所以跑得快,也不再顾着让她们起身了。 德妃闻言,将小壶交给身边的宫女,接了根帕子将手上擦了擦,笑着朝他走进了几步:“我儿来了。” “儿臣给额娘请安!”十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笑着跪了下去。 “儿臣给额娘请安!”胤禛疾走两步,也单膝跪下。 “起吧起吧。”德妃笑着赶紧上前将两个儿子扶起,拉着十四的手笑嘻嘻地问道,“你的嫡福晋快生了吧?眼下可是一切安好?” 十四阿哥一个多月前才喜得一女,眼下他的嫡福晋也是快要生了,另一位侧福晋也怀了约莫两个多月的身子,倒是喜庆连连。 “让额娘操心了,都好着呢,她就是不安分,如今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也不得不安分了。” 十四的嫡福晋完颜氏前段时日不小心摔了一跤,惊动了德妃,让她担心了好几日才放下心来。 德妃笑眯眯地点着头:“那就好啊,那就好。禛儿~”说罢她又看向胤禛,胤禛忙上前两步,他向来内敛,从小又不是跟着德妃长大的,还比十四长了十岁,所以从来也没有像十四那样跟德妃撒娇过。 德妃主动伸出另一只手来,拉住了胤禛,关切道:“你府上都还好吧?你比禵儿大了十岁,府上的小娃娃都快赶不上他的了,你也要加把劲儿啊。叫你的嫡福晋好好养好身子,争取再给我添个嫡孙来!” 胤禛的脸上蓦然现出一丝可疑的红晕,他有些别扭地垂下了眸子:“额娘说的是,只是这种事情也不是说有便能有的。” 十四突然挑了眉,凑到胤禛耳边悄声调侃了一句:“四哥难不成已经不行了?” 胤禛愕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窘迫,尴尬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俩兄弟各自坐定后,德妃才又说道:“哎,自从弘晖去了之后,你倒是又添了两个格格,钮祜禄氏太小,近两年恐怕也生不出,另一个年岁正好,肚子也没有动静吗?” 话题开了头,便有些难以收住。 胤禛看了一眼德妃,有些别扭地开了口:“儿臣倒是也想府上添些喜事,只是这种事情实在急不得。” 德妃看到他脸上有些尴尬,也不再揪着这个事情问,又出声提醒了胤禵(十四)几句,让他叫府上的人好好伺候着怀了身子的完颜氏,而后才说到了正题上:“你们皇阿玛的生辰快到了,你们没有忘记吧?他眼下虽是不在京城,可你们作为儿子却不得因此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胤禛了然地点了头:“这个自是不会忘的,十四弟可是准备好寿礼了?” 十四颔首,旋即拧起了眉头,一张青涩的脸随着眉头的拧动仿佛突然染上了愁思:“皇阿玛眼下不在京城,我寿礼备好了却也不好送,若是送去他南巡之处,未必能正好赶得上时候,路上再碰坏了也不好。所以我便修了书信,先遣了人送去祝贺皇阿玛了,这寿礼便只等着皇阿玛回朝后再呈上去了。” 德妃看向胤禛:“胤禛你呢?” 胤禛尊敬地微微颔首:“额娘,儿臣也是这个意思,也已经差人送了书信过去了。等皇阿玛回来之后,若是同意补办寿筵,儿臣们便可在那个时候将寿礼呈上去,若是不同意补办,儿臣便另外找了时机送进宫来就是。” 德妃欣慰地点了点头:“我还生怕你们把这事儿给忙忘了,眼下看来当真是我多虑了。你们都这样懂事,我便放心了啊!”说罢,她又问了胤禛关于乌拉那拉氏的情况,然后便让人拿了一对鎏金的嵌了红玉的凤钗出来,“乌拉那拉氏跟完颜氏一人一个,你们是我的好儿子,她们俩就是我的好儿媳,早些都给我添个大胖孙儿才好啊!” 胤禛代乌拉那拉氏谢过德妃之后,便跟十四一道出了永和宫。 “四哥待会儿是打算直接回府了吗?” 胤禛侧脸看了他一眼:“十四弟可是有好提议?”他与十四一起来给德妃请安的情况毕竟少,今日这样一番谈话,他竟是觉得跟十四的兄弟情分突然增添了不少似的,一下子亲厚了许多。 十四摇了摇头,望天思索了下,笑道:“听说前些日子四哥借了个千里镜给十哥。” 胤禛点了头后,十四便又继续说道:“十哥说在你书房里看到不少好东西,我倒是想去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 胤禛不解地看了看他,回想了下书房内的多宝阁,至于都放了些什么,他已经记不全了,因为那是乌拉那拉氏布置的。倒是有一样东西他记得很清,那便是妍华的那块石头,不过那石头画得漂亮,对他来说,确实是宝。 他也不知十四说的是否就是那块石头,难得见他这般有兴致与自己亲近,当然不会拒绝。 胤禛跟十四有说有笑地回到书房时,妍华已在书房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正打算先回万福阁。 因为胤禛走在十四前面,恰好挡住了十四的身形,而妍华因为个头不够高,所以是仰视过去的。她只以为胤禛身后跟着的是魏长安,所以也没有顾及,摇了摇手里的一张纸,娇嗔地嘟了嘴道:“贝勒爷今儿回来得倒是晚,我等得腿都酸了,小札拿过来了么贝勒爷可是要当面……” “什么小札?”十四从胤禛背后走了出来,奇怪地看了一眼胤禛后,便毫不顾忌地抬眼打量起妍华来。 他见过妍华,初初是胤禛生辰时的朦胧一瞥,没太大印象。只因那一次宋氏和耿氏都很抢眼,而她,在十四眼中不过是瘦瘦小小一个未长开的小女子。 再见,便是在马场,她换了一身骑装,轻便干净。她明明看着稚嫩,可是在马背上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飒爽英姿。终于,他对她有了印象,记住了胤禛府上的这位小格格。 因为留了心,所以会好奇。 妍华没有料到胤禛身后会突然冒出来一位皇子,愣了一下后忙收起方才的轻快,换成了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笑着冲他福了下身子:“十四阿哥来了啊!” 十四看到她如此镇定地恢复了从容模样,心下好奇,走近两步便想去拿她手里捏着的那张纸看看。 妍华大惊失色,干咽了下口水,急忙将小札给藏到了身后。 十四见状,皱起了眉头:“这样惊慌是做什么?那上面可是你写的字?我看看不成吗?”说着他回头看向了胤禛。 妍华急忙也将求助的眼神投给了胤禛,这可是她写给胤禛的私密话,怎可让外人看了去? 可意料之外的是,胤禛却直接忽略了她眼里的慌张,直接冲着十四点了下头:“嗯,是她写的字,你若想看便看两眼吧。” “嘎?”妍华惊呆了,手一抖,不小心将小札掉在了地上。 十四见她神秘兮兮的,心里十分好奇。眼下胤禛也同意了,所以他也不再思虑其它,迅速弯腰捡起了那张纸来要看。 “不行的不行的!”妍华整个小脸突然就跟烧熟了一样,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只见她慌忙伸手要去抢那纸张,可看到十四挑眉盯着她看,她又讪讪地不敢真抢,只捏了帕子去遮挡小札的正面不让十四看到上面的内容。 第一百五十七章 烧鸭 胤禛看到妍华过激的反应后,故意眨了眨眼,很无辜的样子:“婵婵,不过是些平常话,十四弟看看没有关系的。你不就是写了要听我话之类的字句吗?” 妍华气得想吐血,瞪着胤禛使了半天的眼色见他都不为所动,脑子里电闪火花之际,突然冒出来一个计策,忙对着胤禛轻声叫道:“贝勒爷,奴婢今儿……点,点红烛!” 她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别人是否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忙冲着胤禛惊呼了一声。 只是这一会儿工夫,十四已然将那张小札看去了大半。 点红烛的意思便是侍寝,有一次夜里妍华侍寝时,烛台上的蜡烛还燃得正欢,她不好意思那样侍寝,便要下去灭蜡烛。胤禛当时正在兴头上,哪里给她机会,还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了一句以后她侍寝时都得燃着蜡烛。 虽然那之后并没有真的每次侍寝都燃着蜡烛,但是胤禛却仿若偏好在燃着蜡烛的情况下让她侍寝。 所以她眼下灵机一动,便想到了这出美人计。 胤禛旋即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站在妍华身后的花影却满脸的疑惑。 “十四弟可是看好了?”胤禛浅笑着伸手将十四还未看完的小札拿了过去。 十四的脸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妍华注意到后忙尴尬地垂下了头,不敢去触碰十四的眼神。这回可糗大了,她担心的就是这样的情况,那些话本是她要单独写给胤禛看的,叫别人看了去多不好意思呀!更何况,这张小札上写了些非礼勿视的话! 但是看到十四的神情后,妍华便知道一切都晚了,他定是都看了去了。 她真想找个洞钻进去,免得站在这里丢人现眼。 不过,眼下这样尴尬的情景,还是得怪那个笑得邪魅的罪魁祸首——胤禛! 妍华恨恨地磨了磨牙,恶狠狠地偷偷瞪了他一眼。 十四抬起眼来时,胤禛已经收起了脸上那抹突现的邪魅,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十四弟不是要看我多宝阁上的宝贝吗?想看什么便进去看吧!” 妍华的小心脏还没有回复正常,又听到这个话,心里又慌了! 今儿都是什么事嘛!怎得非要她丢人丢到底呢? 多宝阁上还有她送给胤禛的那块石头呢!上面还有她不知羞的那几句情意绵绵的话呢!他怎么就那样没脸没皮的,这种东西怎得可以放在人前给人观赏呢? 妍华恨恨地咬紧了牙,回过神后赶紧跟了进去。 她真恨自个儿,昨儿夜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胤禛跟福晋在一起时的琴瑟和谐,心里顿时泛酸,所以便昏头昏脑地写了些肉麻兮兮的混账话…… 果不其然,十四的眼睛在多宝阁上转了一圈后,直直冲着那块石头而去。 妍华忙看向胤禛,胤禛正看着她,眼里满是促狭。 妍华气得别开了眼,不再看他,她反正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十四阿哥若是问起那字是谁写的,她便一口咬定说是胤禛写的!他简直太坏,她若是丢了脸,他不是也应该觉得丢脸吗?为何却是很高兴看到她丢脸似的。 “哼!反正丢的是你的脸,既然你这般不在意,那我也不在意了!”妍华心里恼恨,索性便这样想了,也不再那样扭捏,大大方方地看向了十四。 “啧啧……这石头上的画画得极好,栩栩如生,倒是当真像有一对佳人站在眼前似的。这几行小楷写得也极为秀气,几行字配着这幅画倒是有一种珠联璧合的感觉!”十四连连夸赞,抬头看向胤禛,“四哥,以前倒是没有看到过这石头,这是哪个妙人儿赠与你的?” 胤禛没有吭声,只微笑着抬手指了指十四身后的妍华。 十四惊讶地回过头去,眼里满是惊艳之色:“这是……你画的?” 妍华红着脸,大大方方地点了头:“十四阿哥见笑了,只是一些拙劣小技罢了。” 十四难以置信地又啧啧叹了两声:“真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画画竟是这般好啊!这小字也是你写的了……” 十四本是想夸她字写得也挺好,没想到妍华却立马出声推卸:“这字……是贝勒爷让我写的……”这话说得,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胤禛闻言,好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却看得她心里发怵,不敢再胡说。 十四又读了一遍那几行字,暧昧地冲着胤禛挤了挤眼:“没想到四哥私下里这般有意思啊……” 胤禛却面不改色地冷然说了几个字,便改变了当前的局势。他说:“十四弟真觉得是我叫她写的?” 十四愣怔了下,突然想起方才看到的小札,面色微红,立马摇了头。他想,妍华连那样的小札都写得出,这几行字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 沉默了一会儿,书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妍华直勾勾地瞪着胤禛,气得小脸发红。胤禛则若无其事一般,摊开手上的小札开始看。 良辰端了茶过来,十四却尴尬地轻咳了一下要告辞离去。 胤禛挽留:“十四弟难得过来一趟,便在这里用了午膳再走吧。” 十四摆手:“不了四哥,我府上还有人等着我呢,我就不再耽搁了。”他刚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冲着胤禛挤眉弄眼道,“四哥啊,今日额娘说的话四哥可要放在心上啊,加把劲儿!” 妍华只当是什么大事,所以无疑有他,依旧气呼呼地瞪着胤禛看。 胤禛却顿了一下,旋即淡淡地点了点头。 十四又侧目看了一眼妍华,只觉着她有趣,轻笑着摇了摇头,大步离开了。 待十四离去后,胤禛走到榻边坐下,倾身半躺在榻上,看到妍华还闷自生着气,也没有理睬。只是待他看了一段小札上的话后,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眼叫道:“你过来!” 妍华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心里还在编排着他的坏话,只等着发泄好了,再和颜悦色地跟他打个商量: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叫她这么难堪了。 “你都写了些什么,哼哼……这一次倒是放得开,只不过,为何说我像烧鸭?”胤禛颠了两下手里的那张纸,脸上是止不住的诡笑。 她在小札上说,想他了,过午小憩的时候还梦到他了。她还说,胤禛给她的感觉,便是那便宜坊的烧鸭,看着喷香,吃起来更是口齿留油,却是永远都吃不腻,想起来就忍不住流口水。 胤禛之所以笑,是因为她的那几句话太容易让人产生遐想了,旖旎过重。 她想吃了他?他心里止不住一阵颤笑,她知不知道她写了些什么? 妍华正是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所以方才的反应才会那么大,因为她压根不想让十四看到啊!被十四看了去,以后还不知道要把她看做是什么样的女人了! “你想吃烧鸭了?”胤禛促狭道,见妍华站在旁边不吭声,长手一捞,拉住她的手便将她拉得倒在了自己怀里。 妍华又羞又恼,赶紧把头埋进他脖颈,闷闷道:“你就会欺负我!你为何要同意让十四阿哥看这小札,婵婵丢人便是贝勒爷丢人不是吗?如今笑话已经闹了出去,等明儿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了!我以后不出府了,真真儿是没脸见人了!” “魏长安!去便宜坊买两只烧鸭回来!”胤禛轻吼了一声,而后良辰便十分解意地带着花影出去了,顺带关上了书房的门。 “你不是想吃烧鸭了吗?吃吧。”胤禛却是不理会她的恼怒,又笑了起来。 妍华咽了下口水,便宜坊的烧鸭一直是她的最爱,只是吃起来不雅观。 她想到被烤得通体金黄,冒着滋滋热油的烧鸭,就觉得肚子饿了,忍不住直吞口水。 便宜坊的烧鸭皮香肉嫩,永远都吃不腻,骨头都带着香气。她最喜欢烧鸭外面那一层被烤过的皮,微脆,喷香,有嚼劲儿。连皮带肉一起咬的时候最美味,皮的韧香与肉的鲜嫩混合在一起,让食者感到多重刺激,不知不觉便胃口大开。她吃过整整一只烧鸭,吃完还能感觉意犹未尽,一点都不油腻。 被胤禛打乱了思绪,她满脑子便突然只想着烧鸭了,闷闷地抱怨了一声:“烧鸭还没买回来呢,怎么吃?” “你这小札上说,在你心里,我便是那烧鸭?” “呃……嗯,我是想说贝勒爷很重要……”妍华忙解释起来,这比喻确实不太恰当,想必还没人说过他像烧鸭吧…… “那你还不快吃。”胤禛的眸色渐渐变深,挥手将小札丢在一旁后,便捧起了妍华的脸。 妍华此刻正趴在他身上,听到这话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眨了两下眼。 直到胤禛捧着她的脸对上自己暗沉的眸子后,妍华才看到他眼里的波涛汹涌,她顿时明白了胤禛的意思,心里一慌,忙想爬起身来:“啊……我……还会回万福阁等着烧鸭吧,呵呵……眼下大白日里的,我不想点红烛……”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吃撑 胤禛装傻:“大白日里自是不用点红烛了,我是让你吃烧鸭。” 说罢他便捧住妍华的脸,强行将她往下拉得凑近自己,迫使她不得不低下头去吻上他的唇。 多日未碰过她,他只感觉她的唇瓣越发香甜了,不知不觉便吻得忘乎所以了,卷起她滑嫩的小舌头辗转流连。 妍华开始还挣扎着,一双小手不安分地抵住他的胸口要离开。她才不想刚被他欺负了,又被他吃干抹净。她总要为自己争取点好处才行,就这样缴械投降,实在太便宜了他。 只是,她太看得起自己了,胤禛吻得不过瘾,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妍华的脑子便“轰”地一声炸开了。 因为胤禛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她的盘扣,游蛇一般探进了她的亵衣,在她胸前揉捏着。她的脑子再也无法思考,至于什么要与他置气,要让他长点教训,要……方才的种种宏心壮志只在这一刹那,便彻底湮没在心底的滚滚波涛中。 她忍不住嘤咛出声,胤禛的眸色更深,黑墨般的眸子微微半眯,嘴角漾起一抹邪魅地笑意,复又低头吻了下去…… 也不知大战了多久,妍华只觉得他今儿精力尤佳,最后在他还意犹未尽地摸着她的脊背时,她连烧鸭也来不及惦记,就直接累得进入了梦乡。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过戌时了,她转了个身,一丝凉风钻进了杯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胤禛不在,她撇了下嘴,叫了花影进来给她穿衣。 她身子有些酸痛,像是以前练骑马时被摔了两下一般。她龇牙咧嘴地皱了皱脸,花影看到后掩嘴直笑:“格格这是做什么,别的格格侍完寝定是喜上眉梢,哪里会想格格这个模样的!” 妍华白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她依旧羞于在人前说起那种私密之事,她皱脸是因为她侍寝过几次,总感觉开头很美好,中途很*,可后面便很累人了。她只觉得那个面目清冷的男人在*之际,如狼似虎,不知疲倦。 想想就羞人,她假装镇定地开口催道:“我们快些回去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仿若依旧暗涌着暧昧的榻,脸色倏尔由红转白。 “格格怎么了?”花影看到她的异样后,狐疑地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莫不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不应该呀,大师傅们在府里诵经多日,有脏东西也早该被驱走了……” “没什么,走吧。”妍华回过神来,忍着身子的不适往外走去。 她想起了去年胤禛的生辰,也是在那张榻上,胤禛曾与耿氏在上面翻云覆雨过。之前她太过忘情,没有记起那件事,方才这一回头,脑海中突然就闪过一道闪电似的,蓦地想起了那件事,心里突然就揪痛了一下。 魏长安站在门外,看到妍华出去后,躬身道:“格格请移步雍华殿。” 妍华纳闷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拒绝了:“我不去,我肚子饿了,还是回万福阁用膳……” “奴才刚差人从便宜坊买了烧鸭回来,已经送去了雍华殿……呃……”魏长安话音未落,妍华便睁亮眼睛急急地往雍华殿去了。他愣了半晌,待回过神来后无声地笑了笑,旋即跟了上去。 她赶到雍华殿的时候,胤禛还在祥和殿未回去。 他刚刚将德妃赏给乌拉那拉氏的凤钗亲手送了过去,福晋的身子已经大好,看到那凤钗后,心里更是高兴,与胤禛一道用晚膳的时候,吃得也比往日多了许多。胤禛见她高兴,便多陪了一会儿。 妍华本来是很注意体面的,只是那烧鸭的香味太诱人,她的肚子又饿得厉害,所以眼神总也忍不住偷偷瞟上桌子上的烧鸭。 四贝勒府里用膳讲究,便宜坊的烧鸭被买回来之后,被剔了骨,烧鸭的肉还被切成了一条一条的丝状。旁边当了一小打荷叶饼,薄如白纸,绵软清香。 妍华经不住这样大的诱惑,所以总也忍不住偷瞧两眼,良辰和花影在一旁看了,窃笑不已。 凑巧的是,胤禛回去时,她正瞅着桌子上被切得细细的烧鸭咽口水。 “怎得还不吃?再不吃就凉了。”胤禛抿着嘴笑了下。 妍华惊了一下,红着脸大大方方地向他行了一礼:“奴婢不敢无礼,在等贝勒爷呢。”刚说完,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胤禛也不再逗她,拉着她坐了下来。良辰忙示意丫鬟们将盖在菜上的罩子撤了去,汤汤菜菜都还冒着热气。烧鸭因为是刚从便宜坊拿回来的,也还热乎着。 妍华也不好意思放肆,坐下去之后见胤禛不动筷子,她也不好先拿筷子。 说实话,她还没有吃过这样细致的烧鸭,每条丝都切得大小均匀。 “再不吃可就冷了。”胤禛摇了摇头,知道她在顾忌礼数,便拿了一个荷叶饼在手中,包了烧鸭肉丝,又放了些蒜蓉和绿色黄色红色的菜丝。 他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挑了几下,便包好了一个荷叶小饼,而后送到了妍华嘴边。 妍华一愣,呆住了。 “嗯?张嘴。”胤禛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听话地张了嘴,那个包好的荷叶小饼便被直直塞了进去。胤禛包得有些大,她的腮帮因为这个荷叶饼而鼓鼓囊囊地撑在那里,胤禛见状轻笑了一声,眼里露出暖暖的柔和光芒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渐渐晕红的脸颊,眼里满是宠溺:“吃吧。” 妍华羞赧地抬手用袖口遮住了嘴巴,快速地嚼了起来。 一个字:香! 荷叶饼与里面的菜丝中和掉了烧鸭的油腻,混在一起有肉香有清香,是一种说不出的享受! 一口下肚,她只觉得更加饿了,也不再那么顾及礼数,只事先跟胤禛说了一句:“贝勒爷,我太饿了,若是失礼,还望不要责怪!”待看到胤禛点了头,她便跟得了圣旨一般,十分有底气地拿起筷子开吃。 胤禛看她吃得香,禁不住也包了一卷烧鸭吃了起来。明明以前吃着觉得无甚稀奇,眼下跟着一起吃起来,倒是觉得十分香软可口!他禁不住接连吃了好几个,还喝了两碗汤。 结果就是,他们两个都吃撑了! 良辰早在他们二人吃得不亦乐乎时,就急急差人去煮了消食汤,待俩人风卷残云般吃光了那一大盘烧鸭以后桌上的其他菜肴后,良辰已经彻底傻眼了。 若不是花影在旁边轻轻推了她一下,她犹自张着嘴巴目瞪口呆呢。 她在府里伺候多年,从来都知道胤禛是个自律的人,做事很有分寸,凡事尽量留有余地,何曾见过他这样把自己吃撑! 妍华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胤禛也是涨红了脸,盯着妍华看,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婵婵,我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吃撑~” 他觉得这个感觉很陌生,他是有多久没有这样放肆过了? 妍华撑得不想说话,盯着那碗消食汤,想喝却又喝不下。闻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她终究没忍住,端起来就仰头喝了个干净。 胤禛吃得没她多,却也是撑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后,也将那碗消食汤喝了。 妍华终究没能回万福阁,最后与胤禛一起仰天躺下去的时候,只感觉脑子里被烧鸭填得满满的了。她想,以后有好长一段时日,她都不想碰烧鸭了。 胤禛突然轻笑起来,而后越笑越停不下来,妍华撑得慌,不愿意吭声。 最后胤禛摸着她的肚子轻轻揉了起来:“婵婵,你真是块宝。哎,这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着了……哼哼……” 妍华听了他的话,憋了半天才终于喷出一句话来:“贝勒爷恕罪~不过我也没有叫你跟着一起吃呀……” 胤禛没有责备她,抬手捏了她鼻头一下,将她的头拉进自己臂弯里…… 闰四月二十八,皇上协同太子和十三阿哥,终于南巡归来。 众位留守京城的阿哥们与众位大臣全都夹道欢迎,北京城一时间如同得了凯旋的大英雄一般,热闹非凡。 胤禛笑着站在众阿哥之间,看到十三的时候,脸上洋溢出一抹宽慰的笑容来。 十三精神抖擞地扫过众人,待看到胤禛时,忙跑了过来与他拥抱了一下,仿若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十三弟可是太挂记四哥了,一回来就这样亲昵,怎得也不见你抱抱我呢?”十阿哥凑了过来,故意佯装吃味儿一般探头探脑。 “哈哈!十哥,想死我了!”十三松开胤禛后,赶紧抱住了十阿哥,紧得他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快松开快松开!两个大男人抱这样紧成何体统!”十阿哥憋得难受,忙用力推开了他。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看到这个情景,哄然大笑。 十三趁着众人哄笑之际,凑到胤禛耳边说了句话:“四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几不可寻地微微点了下头,轻声道:“好,今儿去我府上用晚膳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变了 转眼已经初夏,十三随同南巡时还惦记着妍华给他绣的斗篷,再回来时,都已经快穿薄衫了。 他差了人将物什送回自己府上后,便径直跟了胤禛去四贝勒府。 一进园子,一切依旧,他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会儿,没有看到妍华的身影,他心里些微有些失落,却是笑着掩了过去:“四哥,满园春色关不住啊!你府上总是比我那里雅致许多,当真该照着你这里的布置重新翻修一遍才好!” “不可,你常来我这里,回去若是还看一样的景,久了难免生腻。还是保持原样地好!” “四哥,你手上的伤可是好了?我看你后来写给我的信都不是你的字迹,便猜到你定是右手受伤了。”十三盯着胤禛的右手看了一会儿,见没有伤痕,旋即放下了心。 “嗯,无意伤了,都是让婵婵代笔的。” 十三的心头一跳,脸上的笑容比那西下的太阳还要耀眼:“小嫂子的字写得倒是越发好了。对了,四哥信上说的事情当真?可是有依据?” “我何曾会将没有把握的事情说出来。” “那四哥准备怎么办?”十三敛起脸上的笑容,轻皱眉头看向了胤禛。 年轻的少年,眉间突然多了一抹忧愁,化不开散不去,眼里露出些微紧张。 胤禛停住步子,定睛看向了他。胤禛何等细致,自是察觉到他眼里的紧张。 他别开眼,看向路边的野花。花上停了一只蝴蝶,他轻轻一挥手,那只蝴蝶便惊悸地扑闪着翅膀飞开了,却还是舍不得那朵花上的花蜜,纷纷扰扰地绕了一圈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落到了那朵花上。 “你看,这只蝴蝶方才受了惊吓,本能地就飞远了,等它确认没有危险后,便又飞回来了。”胤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只蝴蝶,又淡淡地瞥了一眼十三。 十三愣了一会儿,沉吟道:“四哥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二哥他……”十三平日里都叫太子为太子哥,若是想体现兄弟情深,便会亲切一点唤他二哥。 “你我与他相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的为人你自是很清楚。”胤禛若有所思地看了十三一眼。 十三皱眉,慌忙出声:“四哥,你我都清楚二哥的为人,他心地不坏,只是空有抱负。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他终究是苦闷的……” “十三弟!隔墙有耳。”胤禛瞪了他一眼,“还是去书房说吧。” 十三也不再多言,心事重重地跟了他去书房,一路无言。 此次南巡,太子犯了三个大错。 前两个便是他信上跟胤禛说过的,逛了一次青楼,误杀了一个民妇。那第三个错误,便是太子一路南巡都与当地的官员太过亲近。皇帝虽是未对这第三件事情做出评价,但是十三隐隐也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回京之前,皇帝单独找过太子训话,具体训了些什么,十三无从得知,这一路也没有机会问。但是他从太子的脸色便看得出,他们的皇阿玛应是严词厉色地骂过他,不过终究为了顾及太子的脸面,没有当中斥责。 他想到胤禛在信中说的捐官之事,竟是也与太子有了牵扯,心下唏嘘不已。 他也找了机会试探过太子,只是太子言语间的闪烁还是叫他失望了。这些年来,不得不说,太子胤礽从一个文武双全、贤明谦恭之人,慢慢变得骄奢淫逸,叫十三看了,止不住的叹息。 “四哥可知道,采莲死了?”回到书房后,十三背着手看起了多宝阁上的东西,眼神无意间触到妍华画的那块石头时,眸子微闪,盯着看了半晌。 “采莲?”胤禛不解,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二哥从青楼赎了养在别院的女子,还是去年在四哥生辰那日,跟四哥借了银票的。” 经过这么一提醒,胤禛了然。他记得有那样一个女子,却不知道她叫采莲:“如何死的?” “听二哥说,他发现采莲……偷汉子,一气之下,就杀了她。”胤禛的眸子动了动,十三又补充了一句,“是他亲自动的手。” 胤禛闻言抬起头来看向十三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失落:“太子这脾气,越发焦躁了。” 十三点了点头,垂下眸子瞥向那块石头:“可他终究是我们的二哥,他若是肯好好为国为民,将来也必定能是个好皇帝。” 胤禛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没有吭声,过了半晌,才幽幽道了一句:“可他终究是变了。” 十三转过身子,盯着胤禛看了许久,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妍华的地底下只剩下两坛子桂花酿了,若不是想着答应了十三要赠他两坛,她早就偷偷挖出来解馋了。她倒不是喜欢酒的辛辣味,只是爱极了这些花酿的入口回甘,依旧辗转流连在唇齿间的浓郁香气。 所以当胤禛差了魏长安过来要那两坛子桂花酿的时候,妍华是坚决不同意的,毕竟答应十三阿哥在先。只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魏长安差人挖酒的时候,故意指着两坛子梅花酿说是桂花酿。 魏长安没有怀疑,带人捧了那两坛梅花酿走了。 “格格,那梅花酿月份不够,也不知眼下香了没有?贝勒爷若是怪罪可怎么办?”灵犀拍了拍手上沾到的泥土,随意地问了一句。 “那我便说不小心记错了,他也没办法不是?”妍华得意地挑了挑下巴。 “方才听到魏长安说,十三阿哥回来了,贝勒爷说不定就是要将那两坛子桂花酿赠了十三阿哥的。” 妍华思索了一下,又甩了下头:“无妨,等下若是他们发觉不对,还是会过来要的。若是当真要赠与十三阿哥的,就当多送了他两坛子梅花酿好了。” 胤禛与十三正把酒言欢,十三将南巡以来遇到的种种事情都说了一遍:“……皇阿玛看到河工大成,很是欣慰,一路上减免了许多税,百姓赞不绝口啊。” 胤禛突然想起一事,出声问道:“可否经过凤阳府管辖之地?据说那里接连下个半个多月的雨,只怕也是起了洪涝的。虽是无人上报,但是我手下的探子也是探到了几处发生洪涝的州县,好在雨水后来停住了。我听闻凤阳府寿州的知州倒是颇有些能耐,及时遣了人将那洪涝的水疏散到河流中去了……” “呃,这个倒不知。此次并未历经凤阳府,一路上那些官员多半都掩抱了实情。途经山东时,我曾私下里探过,那里的百姓倒是并不像山东知州呈现的那般不缺衣少食……” “官绅勾结,皇阿玛去了,自是想表现功绩,哪里会当真将自己管辖之下的弊端暴露出来。只怕皇阿玛每经过一处,那里便提前做了清扫,将不体面的全都做了整治……哎……”胤禛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桂花酿”喝了起来,“咦?” 他刚尝了一小口,眉头便微微皱起:“这不是桂花酿,这是梅花酿。魏长安,去将她那里的最后两摊桂花酿挖来,就说是要赠给十三弟的。她当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总是不听我的话。” 十三阿哥爽朗地笑了两声:“许是小嫂子记错了位置,挖错了酒而已。” 胤禛摇了摇头:“你可不要为她找托辞,她脑子不笨,当真会连这点小事都记不清?哼哼……你不知,我不准她喝酒,她倒是还偷偷挖酒喝。我想将那几坛酒挖出来埋在我这里,她倒是振振有词了,说是一坛酒只能埋一次,一旦挖出来,就失了香气,再埋也埋不住香味了。哼哼~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十三看到他眼里的笑意,挑着眉道:“四哥,你可是发觉你变了?” “嗯?” “你如今笑得多了。我是说你私下里笑得多了,以往一年难得见你笑几次,小嫂子来了以后,你倒是爱笑了。” 胤禛愣怔了一下,疑惑地抬起手来摸了摸下巴。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经十三这么一说,胤禛沉眸回忆了一番。 妍华入府前,耿氏的孩子没了,年仅八岁的弘晖也突然间就撒手人寰。他倒是想笑,却笑不出来。尤其福晋在弘晖去了之后,整日里以泪洗面,几度伤心到晕厥过去,他就是心力再佳,也无法在那样的情境下笑出来。 “不是我变得爱笑了,只是与她一起觉着轻松得很。”胤禛莞尔一笑,仰头将杯中剩下的梅花酿倒入了口中。梅花的香气还未完全浸入酒中,淡淡的冷香浮在酒面上,随着酒水一路向下流进心间,有点淡淡的清甜。 “哎……”十三夸张地抚着额头,长叹了一声,“四哥府上倒是精彩得很,哪里像我府上,终日沉闷至极。有时候想想,真的不愿意在府上待着,她们就只知道听了我的话去做,有什么意思?” “哼!等你府上去了个不听话的,就有得你头疼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皇阿玛应是快要给你指个嫡福晋了,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第一百六十章 龙颜 十三闻言,扶着额头的手指动了动,脑子里空了一下。 他如今年已双十,还未曾定下嫡福晋。胤禛与他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成亲的时候,不过才十四岁,相对胤禛而言,十三已经晚了至少六年。 他的眼里闪过一片迷蒙之色,心里突然有些酸楚。 这次南巡,康熙帝私下里倒是真的问过他此事。他不知道皇帝是随口一问,抑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随口罗列出来的几个女子虽都是大家闺秀,十三却是一个都未曾见过。 所以他能属意谁呢?他也不知。 身为皇子,他娶谁爱谁,终究由不得自己。 十三突然苦笑了一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梅花酿,仰头饮尽:“四哥……” 他唤了一声,喉中便突然被一股气给堵住了,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长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的生母章佳氏,生前不过是个庶妃,在深宫里还未轮到册封便病死了,死后才被追封为敏妃。 十三的印象里她永远都是个温柔的人儿,不懂抱怨,也不懂争宠,只知道忍气吞声地小心翼翼活着。每次见到她,她都若一朵快要凋谢的花儿一般,消瘦得叫他心酸。 他曾听伺候他额娘的宫女说过,她生下胤祥后便再没见过皇帝,每次远远看到康熙帝的金銮经过,都要高兴大半天。 高高的宫墙,锁住了多少韶华,葬送了多少痴梦…… 胤禛知道他为何忧愁,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十三弟向来爽快,何必一直拘泥于这件事。皇阿玛向来对你赞不绝口,自是会指给你一位品貌俱佳的福晋。你怎知你将来的福晋就不会知你懂你?” 十三强笑了两声:“哈哈,四哥说得也是,我多半是杞人忧天。八字还没一撇儿的事情,我眼下发什么愁呢?” 只是,知音难寻,哪里是那么容易碰到的。 “贝勒爷,我亲自送桂花酿来了。婵婵记性不好,先前指错了地方呢。”妍华人还未至,黄鹂鸟儿一般清脆的笑声倒是先行飘了进来。 十三旋即抬眼看了过去,嘴角渐渐上扬,脸上又露出了昔日的灿烂笑容来:“小嫂子倒是长高了不少。” 几个月不见,妍华确实高挑了不少,眼里眉间还多了一抹女儿家的妩媚风韵。不知是眼下穿得少了还是她确实比冬天的时候清瘦了些,小脸没有他离京的时候那般圆了,倒是尖了不少,更衬得她眉眼之间那种顾盼生姿的娇羞愈加妩媚起来。 她见魏长安又匆匆跑去了万福阁,便知道胤禛又不依不挠了。 所以她只假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将桂花酿的正确位置又指了一遍,便施施然地跟着一起过来了。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妍华,她本是一脸镇定地过来的,只是胤禛的眼神让她颇不自在。又是那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她只感觉自己脸上仿佛写了她在撒谎几个大字,所以胤禛看得久了,她便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此次过来,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尝一尝她的桂花酿。 只是胤禛这般看着,她终究是待不住了,红着脸客套了两句后便又悄然退下。 十三轻笑了两声,睨了胤禛一眼:“四哥,你倒是很爱逗小嫂子。” 胤禛弯起嘴角,直到妍华的背影淹没在了暗夜中,这才回过眼来:“她呀,胆子越来越大了,总是不听我的话。你道她先前真的是指错了吗?只怕是故意指错的。多半是舍不得送出这最后两坛桂花酿了,想自己留着偷偷喝。” 十三无声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月上中天的时候,胤禛已经微醺,他见十三还一杯一杯地倒着酒喝,终于制止了他:“明日还要上朝,皇阿玛回京第一天上朝,事情定然很多,十三弟还是赶紧歇下吧。” “四哥,太子……你对他可还有信心?”十三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酒杯,神色有些哀戚。 胤禛顿了一下,淡淡地看向十三:“说来说去,为何又绕到了太子身上?” 十三垂眸看了一眼杯子里淡黄的酒水,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我还有事未与你说,本不想说,可……我也不知是不是该继续扶持着他才好。” 胤禛的眉头一抖,挑眼看了过去:“何事?” “二哥这一路过去,都去当地的官绅打得火热,皇阿玛……似是不太高兴。” “皇阿玛素来不喜我们结党营私,他如此不知收敛,是想做什么?你可曾私下里提醒过他?” 十三叹了口气:“怎会没有提醒过,二哥的脾性你也知道,我说多了他便以太子的身份压下来……皇阿玛表面上虽是没有说什么,可我看得出,皇阿玛为此不高兴了。” “哼!他生怕压不住别人便会丢了他身为皇储的威严,对你我还用太子身份压着做什么?”胤禛不悦地说了一句,捏着酒杯的手指不禁微微用了力。 十三看到胤禛脸上的怒气,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讪讪地闭上了嘴。 有些事情,他还是放在肚子里吧,多说无益,说出来了只怕会将事情闹得更僵。 十三离开四贝勒府时,已经快到子时了。 胤禛转眼没看见到魏长安,便问了一声守在外面的侍卫,那侍卫犹豫了下,最后只说不知。 胤禛没有多想,抬脚往祥和殿去了。他眼下没有睡意,只想去看看乌拉那拉氏。 夜深人静时,寂寥的暗色中,任何细小的声音都显得惊荡。 还未到祥和殿,他突然听到一声细小的哭泣。在他身后掌灯笼的侍卫张嘴便想呵斥,被胤禛抬手制止了。 他所站之处与那哭泣之音正好隔着一簇高深的灌木,所以那个女子倒是没有注意有人来了。 胤禛细细听了一会儿,只听到抽泣,只想着是哪个小丫鬟受了委屈在这里偷哭。他刚想抬步离开,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细细碎碎地在说话:“……你莫要如此……好好伺候福晋就是……谁也不会知道……”正是魏长安的声音。 “别人不知,可我知……我夜里总是不敢合眼……你便帮我求了贝勒爷,让我走吧……” “……你何必如此,你出了府是想做什么?只怕你会想不开……我不会答应的……”魏长安压低了声音,不愿再多言。 “你……我这条烂命,留着又有何用!”木槿急了,她只怕再在福晋身边待下去,福晋迟早会发觉她的异样。她不愿意让福晋知道那件事,知道了也只会徒增福晋的烦恼。 “你怎可如此轻贱了自己,什么叫烂命?”魏长安的情绪有些激动,就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木槿在夜色中瑟瑟发抖的消瘦身子,心里难受,鬼使神差地就上前就她搂在了怀里。 “你……你做什么,松开!”木槿心里慌乱,挣扎着便要从他怀里挣脱,魏长安却想起了自己苦命的娘亲,忍不住将她更紧地揉进了怀里…… 胤禛一声不吭地冲身后那名侍卫丢了个眼神,又原道返回了雍华殿。 翌日,胤禛要去上朝时,看到魏长安神色不安,便在四下无人时,顿了足转过身子看他。他果真心不在焉,竟是差点儿直直撞上了胤禛,好在反应快,及时止住了。 他也没有抬头,直接单膝跪下便认错了:“奴才莽撞了。” “你可是对木槿有意?你若是心疼她,我便跟文瑶说一声将她许给你好了。”胤禛的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是喜是怒。 魏长安心里一惊,才到昨夜的事情被胤禛看了去,忙抬眼看了一下。 昨夜胤禛离去时,他听到了一丝动静,只是怀里的木槿哭得伤心,他不好推开他回身去看,只隐隐看到有光亮朝着雍华殿去了。 胤禛的脸上并无怒意,魏长安放下心来:“贝勒爷恕罪,奴才与木槿姑娘并无私情。木槿姑娘想离开贝勒府,自个儿安身立命去,奴才怕她会做傻事,并没有答应帮她……” “那你便是对她无意了?”胤禛沉吟,缓缓垂眸看了魏长安一眼。 魏长安愣住,心尖上萦绕着盈袖的名字,可他却说不出口。他真想求了胤禛,将盈袖许给他吧,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终究太过冷静,所以才会成为胤禛的左臂右膀,因此,他压制住心里那个温柔的名字,缓缓点了头。 胤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再多问:“走吧~” 半个时辰后,乾清宫内,众位大臣全都屏息伏地,没有人敢喘大气儿。 “啪!”皇帝一把拂掉了太监总管梁九功递上去的折子,花白的两鬓边青筋暴起,嘴角上的胡须也因为喘息而微微抖动着。 康熙帝渐渐半眯起眸子,紧紧咬着牙关往下一一扫视着。 他目光如炬,所到之处,众臣虽然不敢抬头,却仿若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愤怒一般,俱是寒噤不断,战战兢兢地不敢出声,连额角都忍不住渗出冷汗来。 天子威严,盛怒之下,人命只在眨眼间,谁敢不小心翼翼行事。 “哼!”皇帝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只是众人全都噤若寒蝉,一听这声音,胆小的都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哒~”不知是谁将手里的折子掉在了地上,声音不大,在这鸦雀无声的大殿中竟是异常突兀。 皇帝眯起眸子,循声看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糠稀 原来,是顺天府尹不小心哆嗦了下手,将手里的折子掉到了地上,才发出那么一个轻微的响动。 “哼!出息!”康熙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里波涛暗涌,嘴角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和嘴唇的抖动而剧烈地晃着。 “太子,你说~”他又扫视了两遍,最后将眼神定定地放在同样低头伏地的太子身上。 陈廷敬上了一份折子,折子上说,趁着皇帝南巡的时候,他暗访了几处地方,听到民间流传了一则叫他异常惊讶的话,那便是:康熙康熙,吃糠喝稀! 皇帝一早上朝便先看到了那份折子,龙颜大怒,问了半晌为何会有那样的话流传在民间,却没有人回答。 “儿臣……”太子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忙又低下头去,口吃道,“儿臣觉得……定是刁民作祟!皇阿玛文成武德,怎么会……会是那样的呢……” 皇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迅疾地从梁九功托着的托盘中又拿了一本奏折,直直地向太子砸去。 只是奏折还未砸上太子,便划出一长弧落到了地上,落地之处的大臣们都唬了一跳,微不可寻地往后挪了挪。 “他们是刁民,那朕是什么?只会养出刁民的昏君?陈廷敬受了朕的命令私访而得,断不会有假!”皇帝脸上的青筋暴起,明显对太子的回答不满意,“四阿哥!你说!” 九阿哥气定神闲地偷偷睨了一眼胤禛,八阿哥瞪了他一眼,他便收起神色复又乖乖地垂下了头。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慢吞吞地开口说道:“皇阿玛,陈廷敬暗访而得的内容,虽是真实,却也不尽真实。早年确实闹过不少饥荒、洪涝等灾害,无论皇阿玛多么重视,可民不聊生之际总免不了有百姓流离失所。儿臣认为,那些话极有可能是在那种情况下传出来的。” 皇帝若有所思地坐回了龙椅,眉头拧得深,额前已是挤出了一条“川”线:“说下去!” 胤禛得言,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儿臣之所以说它不尽真实,便是因为这种话一旦有人开了头,以后一旦有了灾害,便总会有人想起。即便不再有灾害,也不排除会有一些宵小之徒抑或心有不轨之人借机造势,将流言乱传。不过,儿臣以为,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当地的官员为了自己的私利,非但没有造福百姓,还逼得他们食不果腹,所以才会……” “四弟说得对,皇阿玛,定是那些官员不为国为民,只顾着鱼肉乡里了!”太子忙接了茬。 康熙却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理睬:“众位爱卿觉得呢?” “四贝勒说得对,定是那样了。”“对啊,有理。”“四哥说得在理,定是如此……”一时间,众人皆附声赞同…… “四哥!”下了朝后,胤禛急急回府,十三的马车却从后面追了上来,胤禛忙让车夫放缓了速度。 “十三弟有事?”胤禛掀开马车边的窗格帘子,抬眼望了过去。 十三弟却让马车夫停下了马车,纵身一跃,脚不沾地地直接跳了过来。 “你的脚!让你多加小心,怎得就是不长记性?脚伤要多养养才……” “四哥你又啰嗦了!”十三坐到他旁边,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见胤禛冷下脸来,十三闷笑了几声,才又说道,“四哥,皇阿玛朝堂上提出让人去查那些话的源头,四哥为何不让我去?” 胤禛白了他一眼:“查出来了又如何?话已经传到皇阿玛耳里了,他不过是想找了理由让自己安心。以你的性子,过去了定是要将那些贪官污吏都扫个干净才舒服,如果他们跟其他阿哥有牵扯你又该如何?即便扫尽了他们,又难免要重新调了官员去填补那些空缺。眼下捐官之事还未查清楚,若是出了那么多空缺反倒不是好事。牵扯到太子与你我,就更难择清了。所以,这件事难办,你还是不要掺合了。” 十三愕然,过了一会儿才苦笑出声:“四哥与我向来跟太子走得近,他这捐官之事若是闹出动静来,只怕我们想撇清也撇不清了。” 胤禛眸子一沉,握紧拳头用大拇指指腹婆娑了一会儿:“日后再看吧,他若能收敛,便是最好。” “四哥这么急着回去是要做什么?”十三沉默半晌,扯开了话题。 “府里有人来报,说弘昀腹痛难忍,疼得满地打滚。”胤禛眼里爬上一层焦虑,又朝着外面的马车夫说了一句,“再快点!” “四哥,定会没事儿的,准是他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十三安慰了两句,见胤禛没有心思多言,便住了嘴,一起跟去他府上看看情况。 俩人匆匆赶回,一路疾走去到祥和殿时,祥和殿里却安静得很。 胤禛蹙眉,遥遥看到一个小丫鬟,便厉声问道:“弘昀呢?” 那个小丫鬟被吓了一跳,见是胤禛与十三,忙行了礼:“小主子被送去绿萼苑了,福晋也过去了……” 胤禛闻言,眼皮子一抖,心里升起一股不安来,也不再听她说话,转了身又朝绿萼苑去了。 绿萼苑,他已经许久没有踏足。再次踏进,一切都仿若昨日,连墙角的一处野草,都如往年般,偷偷地茁壮生长着。 这时,乌拉那拉氏正好红着眼眶从里面走出来。 胤禛看到这个情形,心里“咯噔”了下,十三也是满脸不安地看向了她:“四嫂?弘昀怎么样了?” 乌拉那拉氏抬头,见是他们回来了,流着泪直接扑进了胤禛的怀里:“我想晖儿了……我的晖儿……” 胤禛听到她的哭声,心里一紧,抱住了乌拉那拉氏轻声安抚了一会儿,忙又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木槿。 木槿神情有些呆滞,自从出过事后,她的心思便不似以往那般玲珑剔透了。 待她感受到胤禛焦急的目光后,忙回过神来:“贝勒爷放心,小主子没事了,眼下已在侧福晋怀里睡下了。” 胤禛与十三俱是呼出一口气来,十三看了看胤禛,定心地点了个头,又看向木槿问道:“好好儿地怎么会腹痛难忍?可是乱吃东西了?” 木槿点了下头:“依照大夫的说法,小主子是混杂着吃了什么,所以才会突然闹肚子疼。只是奴婢严格让人准备小主子的饮食,按理并不会因为吃食导致这个情况。恐是有下人从外面带了小吃食偷偷给小主子尝过,奴婢会细究的。” 乌拉那拉氏哭得伤心,十三见状,便先走了进去:“四哥先安慰安慰四嫂吧,我进去看看弘昀怎么样了。” 胤禛点了点头,低头将乌拉那拉氏拥得紧了些:“文瑶,弘晖已经去了,你何时才能放宽心?哎……” 她哭得伤心,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木槿白着脸叹道:“贝勒爷还是发话让弘昀回到侧福晋身边养着吧,福晋一看到弘昀便总也禁不住去想……”她顿了一下,本想说已经逝去的弘晖,可看到乌拉那拉氏哭得一抽一抽的,不忍心说出口,跳过了那几个字又继续说道,“多了小主子在祥和殿养着,福晋总归是要多放些心思在小主子身上的,眼疾也就越发难养了。” 胤禛叹了一口气:“我本是想让你将弘昀当做弘晖养着,心里渐渐便也能释怀了,没想……也罢,以后还是让他跟着自己的额娘吧。” 梳月凑巧出来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喜上眉梢地忙行着礼道谢:“奴婢谢贝勒爷!侧福晋夜里听不到小主子背诗文与她听,总是茶不思饭不想的,这几个月瘦得厉害,奴婢看着心疼得紧。小主子回来了,侧福晋以后定是能好好用膳了!” “嗯!待会儿十三弟出来的时候,让他先去书房等着我。” “嗳!”梳月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待胤禛拥着乌拉那拉氏离开后,忙欣喜地折身进去给李氏报喜了。 十三去到书房时,胤禛还在祥和殿安慰着乌拉那拉氏。他看到书房外有个娇小的身影在欢快地蹦蹦跳跳,眼里立马染上一层暖意,大步走了过去:“小嫂子这是在做什么呢?” 妍华不知道弘昀出了那么一件事,在书房外等得无趣之际,低头看到了花影的影子,便去踩了两脚。花影见状忙躲开了,又不好反击,所以她便只好逃。 妍华跟她玩得高兴,一时没有注意十三走近,连他说的话也没来得及听进耳中,十三便已经走到了近前。 “啊!”她一个不小心就撞到了十三,十三本能地抬手扶住了她。 小小的人儿被他一双大手扶住,整个身子却几乎都包裹在了他怀中。因为妍华是背对着他撞过来的,所以十三扶住她的双臂时,自然而然便将她圈在了怀里! 妍华只当这人是胤禛,笑嘻嘻地抬头看了过去:“你怎么才回……啊!十三……阿哥!怎么是你!” 她忙挣脱出胤祥的怀抱,急急走远了两步,整理下衣衫,这才回过身来僵硬地冲着他点了下头:“十三阿哥来了啊。” 十三的手指尴尬地动了两下,也赶忙讪讪地收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错拥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一股莫名的躁动在十三的眉间跳跃。 “四哥陪着四嫂回寝殿了,过会儿再过来。”过了半晌,他收拾好心绪后,咧嘴笑了一下。不远处的小人儿仿若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乖乖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有沐浴在阳光下的长睫毛随着柔软的光芒不停地眨动着。 他心里突然似水般柔软,亮如星目般的眸子微微垂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一张纸,便弯腰捡了起来。 那纸正是妍华今日要交给胤禛的小札,这一次她没再写露骨的话了,却依旧私密。方才撞进十三怀里时,太过惊慌,所以小札幽然地从她手中滑落。 站在妍华身后的花影,看到十三捡起了那张小札后,忙偷偷扯了扯妍华的衣袖:“格格,小札掉了。” 妍华回过神来,忙低头去寻。 十三却已经笑眯眯地将纸递了过来,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瞟到了为首的那个称呼,顿了一下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禛郎?小嫂子跟四哥倒是恩爱得很哪!” 妍华心里别扭,毕竟她方才跟十三有了肢体接触,虽是无意,却总归有些尴尬。眼下再被十三这么一打趣,她的脸“噌”地一下就烧起来了,也不好意思抬眼,只嗔怒地怨责了一句:“十三阿哥没听说过非礼勿视吗?” 只是她此时的羞赧配上这样一句轻声的怨怼,听在十三耳中竟像极了爱人之间的喃喃私语,他突然愣怔了一下。 花影纳闷地看了一眼十三,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将那张小札接了过去。 “哈哈哈……”十三背过手去,用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手,按捺住心里的起伏不定,“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小嫂子何必如此惊慌。我看四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过来了,我还是先回去吧,待会儿就不打扰小嫂子跟你的禛郎打情骂俏了,哈哈!” 妍华羞得呼吸一滞,看着十三的背影憋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直到他走出去老远之后才讪讪地喃道:“以后要将小札放放好了。” 又等了许久不见胤禛回来,妍华便只好在书房里找了个信封,将小札塞了进去。可还是不太放心,便又找了封泥将信封上。她大笔一挥,在信封上写了几个字——“贝勒爷亲启”,而后便跟花影一道往万福阁去了。 她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方才是她活到这么大,除了家中亲人以外,第一次被别的男子拥住。 胤禛是她的天地,所以胤禛要抱她,她只觉得天经地义,更何况胤禛的怀抱总是叫她安心和踏实呢。 方才那一拥虽是意外,却于理不合。 她有些紧张会被人看到,以此刁难,可心里坦然,却还是止不住狂跳。 “格格,奴婢昨儿出去买到个好东西~”花影见她眉间一抹愁思久久散之不去,心道她是怕方才的事情被人看了去,所以出声转移她的注意力。 不过刚才她眉眼极快地扫视了一圈,除了守在书房外的两个侍卫外,倒是没人看到。那俩人跟田间的稻草人一般,动也不动,想必也不会乱说。更何况,方才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所以她心里倒是并不担忧。 妍华抽回神来,兴致恹恹地瞥了她一眼:“你能买到什么好东西呀,好吃的还是好玩儿的?拿去与耿姐姐一块分享吧。” “嘻嘻~那东西,格格定是不会与耿格格分享的,是……”她凑到妍华耳际悄悄说了几个字。 妍华一惊,瞪着羞赧的眸子四处看了看,两颊跟烧熟了似的,又烫又红:“你个鬼丫头,从哪里弄来那种东西的?” 花影冲着她挤眉弄眼,笑得花枝乱颤:“奴婢去古月书斋里问的,古月书斋是全京城最大的书斋了,只要有银子,什么书买不到啊!奴婢翻过了才买的呢,里面画得很好。” “你……”妍华颠着手指指了她半晌,羞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红着脸啐了她一句,“半大的丫头,怎得也不知道害臊!” 花影却脸不红心不跳地吐了下舌头:“格格,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奴婢好歹比格格还大一岁呢,怎得是半大了?嘻嘻~” “真不知羞!我还比你先经历人事呢,年岁比我大有何用。你晓得什么呀!” 妍华笑着抬手去挠她痒痒,花影笑着跳到了一边:“奴婢当然晓得了,从小到大伺候了几位主子,总要懂着点吧!” 本是一句稀疏平常的话,妍华听后心里却蓦地一酸,再看向花影时,眼神也突然柔和了许多。听这话的意思,她十五的年纪倒是已经伺候过好几人了。本该是爹娘宠爱的俏丫头,偏生命不逢时,成了个丫鬟命。 妍华屋子中,盈袖太沉闷,总是像长姊一般提醒着她注意这个当心那个。灵犀性子又太急,一急就容易坏事儿。倒是花影最对她胃口,为人机灵,胆子又大,做事还心细。 “好啦好啦,再过几日就是盈袖的生辰了,你既是出去过,那我叫你买的东西可是买好了?没有被她发现吧?”妍华怕她还揪着方才那个话题不放,赶紧岔开了话。 她阿玛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而自打她记事起,盈袖就一直陪在她身边,所以说她与盈袖是情同姐妹,一点儿也不为过。盈袖的生辰她向来是放在心上的,这是盈袖进府后的第一个生辰,她打算让屋子里的几个人好好为她庆贺一番。 “格格交代的时候奴婢何时办得不好了?格格放心吧。”花影冲着妍华迅速地眨了几下眼,笑得眼睛都完成了一道缝儿。 “花影你的生辰是哪一日?以后我也给你庆生辰。”妍华咯咯笑着拍了她手臂一下。 花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滞住了,缓了许久才吐出一口气儿来,只幽幽地说了一句:“奴婢也不知道是哪一日。”然后便讪讪地低了头。 妍华手一抖,心里一疼,赶紧拉住了她的手臂:“怎得连生辰都不知道……” “奴婢的爹只记得奴婢约莫是在*月份生的,奴婢的娘在奴婢还没开始记事的时候便去了,所以……奴婢也不知。”花影无奈地笑了一下,抬头看到妍华眼里的关切与同情是那么真挚,心里动容,忙假装要掌自己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惹格格难过了……” 她做出这个举动,是因为想起宋氏上一次去万福阁,突然主动提起要教妍华跳舞,结果闹得惜云自己掌了自己嘴巴那件事。她想想就觉得好笑,那对主仆也不知在心里使什么坏心眼儿,非在她们面前上演那样一出戏码。 妍华被她这么一逗,忙拉住她假装要打自己的那只手,禁不住笑出声来:“你呀!总是这般调皮!好了好了,快回去吧,” 俩人离开后,从不远处的花丛里缓缓走出两个人来,正是宋氏与惜云。 惜云看着妍华主仆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唾了一口:“呸!格格,她们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竟然在背后这般笑话您,哼!” 宋氏没有吭声,只一言不发地看着妍华的背影看了许久,面上冷冷的,如冬日里的寒风一般阴森。也不知多了多久,她才幽幽地开了口,声音还是一如往常般仿佛琴弦上的旋律,悠扬、婉转,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妖娆的媚笑来:“过会儿我们再去看看小格格吧,再送两匹布去。” 惜云跟着闪出一抹讥笑,又冲着万福阁的方向呸了一口:“格格真是便宜了她们,那样好的云锦本就难得,格格自个儿都没舍得做了衣裳穿呢。” 宋氏转过眸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走吧,这日头有些烈,晒得我头晕,晚些时候再送过去。” 惜云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又朝着万福阁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只趾高气扬的得意。 妍华回到万福阁的时候,盈袖与灵犀正在竹林里锄草。 “你们俩就是没事儿闲的,好好的草,锄了它做什么?绿油油的,放它们长着不是更好看吗?”竹林中间有一条小道,小道中间置了石桌石椅,等到了夏天,在那里纳凉绝对很舒服。 盈袖起身抹了一把汗,从竹林里钻了出来:“格格怎得去了这么久?方才耿格格找你呢。” 灵犀也跟着走了出来,竹林下面是红泥,灵犀约莫是不小心用手摸了把脸,现在脸上花花的一片:“格格,这草不锄掉,到了夏天可都是蚊虫,说不定还会惹了蛇过来呢!可不能想着好看就不搭理了,好好儿的竹林若是被蚊虫占了,多可惜!” 妍华指着灵犀的脸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的脸上曾经也是沾过墨汁的,当时的样子可比灵犀更加糗,所以她笑了一会儿后便让灵犀赶紧去洗洗脸:“好了好了,你们歇一歇吧,待会儿我跟花影过来帮忙。我先去看看姐姐,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儿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被斥 “姐姐?听盈袖她们说,姐姐方才找我了?我方才在贝勒爷的书房呢,才回来的。”妍华一踏进耿氏的屋子,便如同一只欢鸣的黄鹂鸟儿一般扯开了嗓子。 有一个贴心的姐姐就是好,她不用像防着别人那般防着她,所以这万福阁里她想做什么都行,只要不闹出大事儿便可。 “妹妹快过来。”耿氏冲着妍华招了招手,面上有些欣喜。 妍华好奇地疾步走了过去,一个不小心绊住了脚,直直往前倒去。 耿氏大惊失色,忙用身子挡住身前的一个大木桶桶口,闭了眼等着妍华倒过去。 好在妍华身后的花影机警,看到她倒了急忙上前两步,硬是生生将她扶住了。 妍华尴尬地站好身子,将自己方才慌乱中撞歪的两把头给正了正,花影又帮衬着将她发髻上的朱钗给理了一下,嘴里嘀咕了一句:“格格也看着点儿道,好好儿地走路也会摔跤,哎,操不完的心哪!” 妍华瞪了她一眼,发狠道:“你再说我就罚你……罚你跟着赵嬷嬷学礼数去,哼!看你天天对着她,饭也吃不下!” 她曾私下里跟盈袖她们开玩笑,怀疑赵嬷嬷压根不会哭不会笑,整天便只有那一副凶狠的表情。花影当时便说,若是天天看着赵嬷嬷,定是连饭也吃不下了。 花影忙笑着摆了摆手,紧紧闭上了嘴巴。 妍华再回头看向耿氏时,忙瘪嘴道:“是什么好东西呢,竟是比我都重要。姐姐只顾着护它,倒是没想着扶我一把。” 耿氏垮下脸来,这才站直了身子。她尴尬地耷拉下眉头,也跟着妍华的样子瘪下了嘴:“妹妹走路也小心着点儿,砸到了这些小鱼儿多可惜呀。我昨儿下午看到魏长安差人放鱼到池子里去,便问他有没有小点儿的金鱼。他手脚倒是快,今儿就给我弄来了这么多。我想着妹妹定会喜欢,就叫了你来看看,可不是叫你来跟它们一起游水的。” 妍华本就是玩笑话,也不再跟她多抱怨,忙凑到木桶边看了起来。 木桶里果真有许多尾小金鱼,有黄灿灿的,还有红彤彤的,更有黑不溜秋的……一个个都跟手指差不多长,在水里快活地游来游去,惬意得很。 “倒是应该弄个大水缸过来,里面种些睡莲,养几株水草,再把这小鱼儿都放进去,那样才快活呢。等夏天到了,也不怕它们晒到,因为可以躲到莲叶小面躲一躲。”她一边说着一边翻手挡在头顶,假装自己便是其中一尾小金鱼,在莲叶下面遮着阳。 耿氏捏着帕子掩嘴直笑:“妹妹想的倒是与我想的一样呢,已经让魏长安去弄大缸了,估摸着今儿就能搬过来了,到时候再蓄上水养睡莲。” “我说怎么一直不见魏长安呢,原来是给姐姐办事儿去了。”妍华嘀咕了一声,心想着要把盈袖的生辰偷偷透露给魏长安,至于魏长安会不会有所表示,那便是他的事情了。假若他当真没有反应,她便差他去买根发簪,然后自己拿了发簪给盈袖,便说那是魏长安特意买了送给盈袖的。 “我哪儿敢,他定是差了别人去给我办了。他呀,眼下定是帮贝勒爷做事去了,我可不敢随便拿了件事就去烦他。” “格格,水缸搬来了~”她话音刚落,纤云就在屋外喊了一声,姊妹俩忙走出屋子去看。 魏长安不在,是别的侍卫合了几人之力搬过来的。水缸很大,就是装两三个人也是装得下的。水缸下窄上粗,水缸外身雕刻了些花鸟鱼虫的图案,内圈还匠心独运地雕了几圈花纹,等蓄满水后,看着就像里面有层层水波在鼓动,颇有动态。 “魏长安呢?没跟你们一道过来吗?”妍华引着脖子张望了一会儿,没看到魏长安的身影,便问了最近的一个侍卫。 那个侍卫没有抬头,只躬身道:“格格,魏侍卫一大早便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妍华轻轻地“哦”了一声,没再问下去,今日见不到,明日见到再说就是了。 许是昨儿受了魏长安的吩咐,这几个侍卫倒是体恤得很,将大水缸放到耿氏指定的位置后,不待她跟妍华吩咐,便又自发地打了水来将水缸蓄满了。 等他们将睡莲也种好后,这才躬身退离了万福阁。 花影帮着纤云将木桶搬了出来,妍华连忙挽起袖子要伸手抓金鱼。 耿氏轻轻打了她手背一下,抬头朝着她侧方努了努嘴。妍华纳闷地回头看去,才发现纤云手里拿着一个捞鱼用的小网兜,忙舔着脸吐了下舌头,将小网兜接在了手中,一条一条地将鱼儿捞进大水缸中。 “小墨汁,这儿便是你的新家了,里面很大哦,对,快些游吧,是不是很高兴呀?白尾,你也快去吧……”她嘴里念念叨叨,将一条条小金鱼都给起了个名字。 水缸放在院子里的花架旁,花架上的紫藤花已经绽放,像一串串紫色的葡萄一般耷拉下来,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水缸里的小金鱼似乎也很满意它们的小家,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快速游来游去,时不时跑到莲叶下面抬眼望望上面的紫藤花。 “小格格,贝勒爷找您!”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来了万福阁,许是跑得急,额角冒出一滴汗来。他神情慌张,脸色有些发白。 “出了什么事?”耿氏见他神色有异,担心地看了一眼妍华。 妍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着定是方才不小心撞进十三怀里的事情被人告给胤禛了。他若知道了,定会为此事生气的吧?莫不是会定她一个勾引十三阿哥的罪名吧?那她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奴才不知,贝勒爷只说让小格格速速去雍华殿,不得有误!”那侍卫一个劲点头哈腰,做着请的姿势。 妍华心里有怯意,却也不好意思为难了这个侍卫,微笑着握了下耿氏的手安慰了她一声:“姐姐放心,我没有做错事,贝勒爷不会无缘无故地责罚我的。” “小格格还请快些去吧,贝勒爷正在气头上,奴才只怕去得晚了,贝勒爷更生气。”那侍卫面上焦急,见妍华还在与耿氏说着话,忍不住又出声催促了一下。 花影不放心,忙自发地走到妍华身边要跟着她去。盈袖也忙洗了手跟了过来,想着若是出事,多了她一人,也能多个照应。 “这位小哥,可知道贝勒爷为何生气?可提到格格做了什么错事才那般生气的吗?”盈袖心里不安,一路急急跟着,寻了机会便问那个侍卫。 那侍卫昨儿夜里没有睡好,今儿当差的时候不小心打了瞌睡,被斥责了一声,心里诚惶诚恐的。至于胤禛为何生气,他并不清楚,只知道胤禛说叫小格格立马叫过去。他也不敢再有差池,一路上都是跑着到万福阁的。 妍华绷着脸将近日来的言行都回忆了一遍,实在没有想出自己哪里做错了。除了近日不小心撞进十三怀里,她实在没有其他把柄了。 只是今日之事,她若是如实回答,胤禛应该会信的吧? 她心里有些不确定,若是那么信她,便不会听信了别人的话就生气不是吗?若是不信她,即便她解释几遍,他心里也终究难以释怀吧? 她想多了只觉得头痛,恼恨地握着小拳头轻轻敲了敲脑门,心里又安慰了自己一遍:不会有事儿的,他一定会相信我的。 平日里走惯了的一截路,眼下竟是觉得异常漫长。妍华急急地走了那么久,背上都微微渗出香汗来,却还是有很长一段路。 赶到雍华殿的时候,胤禛正背着手在踱步,眉头拧得生紧。 妍华也来不及歇一会儿,喘着气儿便上前行了礼:“贝勒爷,奴婢方才在书房等贝勒爷的时候……”她不管了,准备抢先道歉,这样说不定反而能让他消气儿。 只是她话刚起了个头,却被胤禛抬手示意制止了:“住嘴。” 妍华愕然,抬头看了一眼他眼里透出的烦躁,心里蓦然有些委屈。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谁都叫不动你了是吧?在我面前一次两次便罢了,次次都这样,哼!”胤禛蹙眉冷哼了一声。 妍华摸不着头脑,心里又委屈,忍不住瘪嘴道:“贝勒爷就算是想要罚婵婵,也得给个理由吧,这样突然地责骂一番,婵婵也弄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做错了呀……” “你住口!不准还嘴!给我好好说!”也不知是不是天气开始燥热,胤禛只觉得心里异常烦闷。每次妍华一撒娇,他心头直直冲上天的气就突然绵软下去,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好好训斥她一番了,不能总那么惯着她。 只是他这一声呵斥语气太重,妍华惊得身子一颤,眼睛一红,差点儿掉下泪来。 她咬着下唇将委屈的泪水给憋了回去,瓮声瓮气道:“奴婢不知错在哪里,还望贝勒爷提点一声儿。” 胤禛坐到了就近的一张椅子上,抬眼冷冷地看了过去。 妍华只觉得脖颈间一凛,仿佛灌了一道冷风一般,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委屈 这是花影伺候妍华以来,第一次看到胤禛对妍华生怒。 胤禛看到她委屈的模样,拧着的眉头微微松动:“你不知错在哪里?”他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可那事是木槿对他说的,他未曾有所怀疑,但是眼下看到妍华委屈至极的模样,他倒是忍不住不想再斥责她了。 “贝勒爷说的若是今日书房前面的事情,奴婢知错,以后奴婢会乖乖等着不乱动,以免以后再不小心冲撞了别人。”妍华跪了下去,声音也放柔下来。 她本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可此时面对胤禛时,她却不想强硬起来。她做错了事,那么她就认错,不该强词夺理。 胤禛蹙眉,这一会儿抚平了心绪后,声音也平缓了许多,疑道:“你今儿冲撞谁了?” 妍华闻言,有些惊诧。听他的语气,他并不知道十三阿哥扶了她一把的事情,那么他所生之气便是另有其事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奴婢今儿在书房外面等久了,就跟花影打闹了一下,不小心撞了一下十三阿哥,就是轻轻撞了一下,奴婢以后会小心的,定会守规矩。” 胤禛见她认个错,连语气都疏远了,奴婢来奴婢去的,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十三弟不是小肚量之人,既然是误撞,那么他也不会责备你的,以后仔细着些便是了。” “除此之外,奴婢不知还有哪里做错了,竟惹得贝勒爷如此生气?”妍华抬起头来,亮闪闪的眸子里蓄着盈盈水光,是她强忍的委屈。 胤禛语滞,脸上紧绷的冷淡有了松动,却依旧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妍华最怕他这个样子,半天不吭一个字,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他脸上的几分疲惫和怜惜却叫她看得真切,心里的委屈也减淡了一些。 “贝勒爷,我知道你平日里忙碌,也不敢做出让爷为难的事情。贝勒爷也不要随便听信了别人的话自个儿生闷气……” 胤禛叹了一口气,闭上眸子揉了揉眉心:“木槿的话可该听听?” 妍华半张的嘴巴在听到这话后,讶异地张在了那里。她与木槿无过节,木槿也不是个会挑拨是非的人。 “她说,前段时候文瑶说动婉儿,让婉儿教你习舞。婉儿说你拒绝了,还把她气着了,今日里头疼难忍……我知你是个好性子,这一次却为何要违了文瑶的意思让我为难?她是我府里的福晋,你若是不听,叫其他人怎么想?你说我该不该罚你?” “这……”妍华心头惊得一跳,原来宋氏主动去找她要教她跳舞,是受了福晋的意思?可…… “贝勒爷,奴婢斗胆替格格说一句公道话。宋格格当日说要教格格跳舞时,并未提是福晋要求的,所以小格格并不知那是福晋的意思。小格格素来不擅长唱曲和跳舞,所以当时便婉拒了。”花影心惊肉跳地磕头伏地,壮着胆子将实情说了出来。 “宋姐姐擅长跳舞,想必她今儿又想起奴婢不愿意习舞之事,一时难受便气着了。正好今儿日头太烈,可能因此气得头痛了。如此说来,确实是奴婢的错,奴婢领罚便是。”妍华听到他生气的缘由后,心里反而踏实了。 “你一句领罚说得轻松,却又是想叫我如何做?”胤禛眼里的清冷变淡,看到她脸上的坦然倒是觉得有些无奈。 妍华心里本是委屈至极,可看到他的为难,心里暖了一下:“若是不罚,难以服众,毕竟旁人不知道实情。贝勒爷不用为难,只要贝勒爷心里肯信婵婵便好,我受个罚也是无怨言的。” 这件事给了她一个警醒,这看似平淡快乐的日子,背后总有些见不得光的算计。所以她想,她以后要多留个心眼,该像刚进府时那般小心翼翼,不能仗着胤禛宠她便无所忌惮了。 “你能懂我的意思,那便好。”胤禛点了点头,起身近前将她扶了起来。 他的双手本是扶在她小臂下,待她起身后,便顺着她的衣裳滑到了她的手腕,堪堪将她冰凉的手掌握在了手心。他的大手暖暖的,仿若有炭火在烘烤一般。 胤禛看到她眼里的纯真,终究不愿再怀疑她,只缓缓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道:“你待会儿便去佛堂诵会儿经吧,便当是这次的惩罚了。” “嗯。”妍华乖乖地应了一声。 方才觉着委屈,泪水都能被憋回去,这会儿子不委屈了,胤禛这么一温言温语,她反而有想流泪的冲动。她使劲儿挤了两下眼睛,待泪水流出来后,便假装回抱他,趁机将泪水楷在了他胸口的衣襟上。 “再过几日,皇阿玛要在畅春园办一个家宴,算是庆贺他的寿诞,到时候我让文瑶带了你去吧。那里山水秀丽,漂亮得很,你便当开开眼界。”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安慰,胤禛拥了她一会儿后,主动提了这样一件事情。 妍华有些受宠若惊,她不过是个格格,那种皇家盛宴,胤禛居然能想到叫她一起去,禁不住伸出双手来抱住了他的腰:“我真的可以去吗?” “我叫你去自然是可以去,到时你跟紧文瑶就好,莫要乱走。” “那里能比皇宫里都漂亮吗?”她想起参选秀女的时候,看到宫里处处都透着富丽堂皇,已经很震撼了,如今见胤禛这样夸畅春园,怎么也想像不出畅春园该是什么样的漂亮。 胤禛“嗯”了一声:“自是如此,不然皇阿玛也不会喜欢在那里避喧听证了。” 妍华心头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胤禛给的这块“糖果”诱惑力极大,她只觉得到时非但可以开眼界,更是能迟到宫廷里的琼浆玉露,心里立马跟灌满了蜜一样甜。 心思单纯之人,总是容易满足。 胤禛看到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憧憬,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到时我若得了空,便偷偷带你在园子里转转。” “好,谢贝勒爷惦记。”妍华甜甜地笑了起来,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她心里高兴,就连离开雍华殿去佛堂受罚时,眼里都堆满了笑。 “格格快收着些,毕竟是去受罚,还是做做样子得好。”花影远远看到有人朝着她们走过来,忙出声提醒。 妍华转了转眼珠,看到有人过来,忙敛起笑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做出刚哭过的样子来。 花影见她举动夸张,差点儿笑出声来。 等她们拐进佛堂时,花影才发现那个走近的女子正是惜云。 妍华主仆进去佛堂后没多久,惜云便跟着她们进去了。 待看到妍华一脸苦瓜相的瘪着嘴跪在那里诵经时,惜云得意地白了她们一眼,摇头晃脑地对着守在佛堂里的一个小丫鬟说道:“有些人啊,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贝勒爷当她是根葱,她还就真当自己是个宝了。也不自己拿镜子照照,怎么看都是个贱妾的命,还想着攀上枝头当凤凰呢,呸!” 若是灵犀在场,定是要冲上前去与她厮杀了,不刮她两巴掌才怪! 花影却镇定了许多,她微微瞥了一眼妍华,见她眉头微微蹙起,旋即舒展了开来,便知道她没有将惜云的话放在心里。 只是花影见不得惜云这样嚣张,从蒲团垫上站起身来走到了守着佛堂的那个小丫鬟面前:“这是贝勒府的佛堂,哪里容得下满嘴污言秽语的人在此放肆。若是冲撞了神灵,只怕是不好。你还是赶紧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撵出去吧,污了佛祖的眼可就不好了。” “你!”惜云自是听明白了她言语中的讽刺,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来就想动粗。 守佛堂的丫鬟名唤依兰,也不是个懦弱角色,只见她横眉一凛,扬声呵斥了一句:“惜云姐姐请自重!若想在此闹事,福晋不依!我也不依!” 惜云终究是个欺软怕硬的人儿,听到依兰的这一声呵斥,当场便吓得抖了两下,也不敢再造次,嘴角哆嗦了两下,恨恨地放下了手。 花影见好就收,说罢便走了回去在妍华身后的一张蒲团垫子上跟着跪了下去。她不屑地斜睨了惜云一眼,心道这惜云跟武格格颇像,都是个没脑子的主儿。她看到妍华脸上神情淡淡的并没有放在心上,叹她是个豁达的性子,放心地弯起了嘴角。 惜云气得牙齿咬得咯嘣响,却又无处发泄,便一直在佛堂外面转悠,看看妍华主仆要在这里跪多久。 花影中途起来去给妍华倒水喝,看到惜云还在外面晃荡,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我还道佛堂外面突然多了条看门狗儿呢,原来是她。” 她声音小,所以惜云听不到,依兰倒是听见了,忍不住掩着嘴轻笑了一声:“你嘴皮子倒是厉害,惜云向来刁钻得很,今儿倒是在你这里吃了亏。” 花影嘴巴甜,听到依兰说话,忙转过头去看她:“还得多亏依兰姐姐出言相助,以后我定要谢谢姐姐!” 依兰又笑了一声:“我在做本分之内的事情而已,没有偏帮着谁。” 第一百六十五章 蜜枣 胤禛并没有说罚妍华跪多久,所以她本打算跪半个时辰便离开。可当她听到惜云一直在外面看着时,为了做足受罚的样子,便又继续跪了下去。 她刚开始选蒲团垫子下跪时,便留了心眼,特意找了一个靠里的位置,惜云在外面压根看不到。所以她跪累了之后便跪坐到小腿上歇息一会儿,等膝盖缓过痛来之后,再继续跪直身子。 “花影,你不必跟着跪,站一边儿去等着就是了。”妍华回眸瞥了一眼,见花影一直跟着跪在那里,心里不忍,忙出声让她起来。 “格格跪着,奴婢哪儿有站着的理儿。”花影满不在乎地说了一句,然后还弯起嘴角笑了起来,“格格放心,奴婢的膝盖比格格的结实,跪这一会儿一点也不累。” 这话一说,妍华听了就更心疼了。她也不知花影小时候受了多少苦,可相处久了,总是能听到她无意间说出让人心酸的只言片语来。想想也是,卖身伺候别人的人,都是穷苦命。 想到这里,妍华心里更加不忍了,只幽幽说道:“过会儿回去,你若是也站不起来了,谁扶我回去呀。” 花影听她这样说,当真愣了一下,细细一想,便揣测到妍华终究不忍心让她跟着跪,所以轻轻应了一声后,过了一会儿便站起了身。 她悄悄地活动了下筋骨,发觉腿酸酸麻麻的有点儿痛,又忧心地看了一眼妍华:“格格可以起身了,这么久了也当是受过罚了,不用跪那么久的。” “没事,我想点儿事情。”妍华的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闭着眼仿佛在许愿一般突然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前。 花影见状也不再多言,只噤声候在一旁。 妍华确实在想事情,在想进府以后与宋氏接触的点点滴滴,实际上俩人出了每次请安的时候会碰到之外,私下里接触的很少。可是这一会儿静下心来细细思索了一番,虽然还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可是她却发觉宋氏狠起来的时候很吓人。 妍华后来因为得了宋氏的友好相待,所以有些被麻痹。她这会儿一细想,才想起当初锦秋被撵出府的事情,虽然她不知道宋氏小产的时候是否真的该怪锦秋,可是锦秋的枉死多少证明了锦秋有冤。宋氏当初怀了孩子,也敢拿自己做试验,坚持喝那种偏方,细细想来着实可怖。 她一直觉得,人泰半都爱惜自己,能对自己狠心的人,都不简单。 没人再说话后,佛堂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妍华心里平静至极,仿佛能听到花影与依兰的呼吸声。她思索了一会儿后,就那样嘴角噙着笑,又大大方方地打起了瞌睡…… 胤禛当晚便去了万福阁,自然是找妍华去了。 他悄没声儿地走进去时,妍华正大喇喇地半躺在榻上,灵犀坐在旁边喂糕点给她吃,盈袖与花影一人负责一条腿,在给她捏腿。 天气渐暖,所以门上用来遮寒的厚帘子早就撤了,门又大敞着,是以胤禛走进来的时候她们一个都没有发现! 胤禛看到眼前这个情景的时候,蓦地呆在了原地,看了半晌才哑然失笑。 妍华本是一脸的享受,谁叫她有三个这么好的丫鬟呢,个个把她当心头宝,知道她跪了一个多时辰后,争先恐后地要给她捏腿揉肩。 几人听到那么突兀的一声笑后,俱是一惊,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妍华见来人是胤禛,忙爬起了身子要起身行礼,只是她的腿本架在俩人的腿上,又没有穿鞋子,这么一抽,倒是弄得盈袖与花影差点儿从凳子上跌了个跤。灵犀则慌忙放下手里的碟子要从榻上下去,却不小心踩到了花影的脚,花影一个吃痛轻呼了一声,将身后的凳子撞倒了。 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胤禛就那样请冷冷地看着她们闹笑话,仿佛在看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一般,时不时地轻笑两声。 妍华的脸红得像那熟透的柿子,讪讪地穿好花盆底鞋,也顾不得再打理发髻,干笑着走近两步行了礼:“贝勒爷怎么来了?”说罢还偷偷瞪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魏长安,怪他不出声通报。 魏长安尴尬地一愣,忙低下了头,不再看她。 胤禛似笑非笑地弯起半边嘴角:“你倒是会享受。” “贝勒爷,格格本来不肯,不过格格今儿在佛堂跪了近两个时辰,腿脚酸痛,所以奴婢们求了格格给她捏的。”花影胆大,也不知胤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忙跪下身子做了解释。 胤禛淡淡地瞟了伏地的花影一眼:“你倒是忠心。都起吧。” 盈袖见胤禛并未有生气的征兆,忙带着灵犀将方才惊慌中弄乱的地方给收拾了一下,而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胤禛看到榻上摆着的碟子里,装了几块暗红色的糕点,有些陌生,便捏了一块放在鼻子前嗅了下。透过光线看去,这糕点微微有些剔透,嗅着酸酸甜甜的倒是开胃。 “这是山楂糕,贝勒爷尝尝吧,很好吃的。”妍华忙笑嘻嘻地走了过去,大献殷勤地将这山楂糕的美味说了一番。 胤禛斜睨了她一眼,缓缓张开嘴来将手上那一小块山楂糕送进了嘴巴。 咬了一口,便有一股酸甜从齿间漫延出来,传至整个口舌;再咬一口,酸味儿中混杂的甜味儿便悄悄占据了舌尖。 胤禛细嚼慢咽地吃完口中的那块山楂糕后,淡淡笑了一声儿:“你这里倒是总有好吃的东西。” 妍华羞赧着坐到了他旁边:“我小时候就爱吃这些个好吃的,哥哥们便四处搜罗了许多好吃的让盈袖学着做。盈袖聪明,学了两便就都会了,所以便饱了我的口腹之欲。” 胤禛点了下头,朝魏长安挥了挥手,魏长安转身从他身后的侍卫手里提过一个食盒,毕恭毕敬地拿到了胤禛面前。 胤禛指着那食盒道:“这是和田的大红枣,用花蜜腌渍过,甜得很。我想着你嘴巴缠得紧,便拿来给你尝尝。” 妍华脸上的红晕还未消褪完全,听到胤禛又笑话她,脸上一热,又升起一层红晕来。她娇嗔地咬着唇,瞪着胤禛道:“哼!白日里打了一巴掌,眼下再给颗糖吃。贝勒爷当我是小孩儿一般哄呢。” 胤禛挑眉,哭笑不得:“不稀罕就罢了,我拿去对面给素素吃吧……” “嗳?我吃,我吃!我会留些给耿姐姐的!”妍华忙将胤禛手里的食盒抢了过来。 她知道胤禛在逗他,故意配合了一番,果然逗得胤禛笑得胸口直发颤。 “再过几日便是端午节了,到时候皇阿玛在畅春园摆宴,正好凑一起庆贺他的寿诞。你也没有吉服,我会让文瑶找一件妥帖的衣服与你穿。你到时候便跟在文瑶身边,她说什么你照着做就是了。” 妍华“嗯”了一声,乖巧地又贴近了他一些。 “你不尝尝这蜜枣吗?” 胤禛的话题跳跃得快,妍华还在思索着到时候去了畅春园会见到哪些人呢,听到胤禛这么说,忙打开了食盒。 红红的大枣,颗粒饱满,一个个约莫都有小一点的鸡蛋那般大了。中间被掏掉了核,灌上了莲子、花生、芝麻等东西,因为红枣被淬了花蜜,里面黏黏嗒嗒的,所以那些东西被灌在里面后都结结实实地固定在了那里。 妍华咽了下口水,心想这哪里是蜜枣啊,明明比蜜枣精致太多了。 胤禛见她不动手,便从花影手中接过一双筷子来,亲手夹了一颗包了莲子的蜜枣送进她嘴里:“吃吃看喜不喜欢。” 一股甜到心尖的味道从嘴里迅速漫延到全身,蜜枣太大,有一半还露在她的小嘴外面。妍华迅速地咬了起来,余光撇到胤禛渐渐欺近,脸上一红,便僵住了身子。 她预感,胤禛又要与她分吃这一颗蜜枣了。她还来不及将露在嘴巴外面的蜜枣赶紧吃进肚子里,胤禛便已经笑着张开了嘴,果真如她所想,直接含住了那半颗蜜枣。 就在她愣神之际,胤禛又将咬了两口的蜜枣以舌相抵,送进了她的嘴巴,然后噙着她的小嘴舔了两下,才缓缓退开身子。 “婵婵?还不快吃,天色晚了,吃完就歇息吧。”他好笑地捏了捏妍华的脸颊,看她傻愣在那里眨巴着眼看自己,便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 妍华噎了一下,含着蜜枣咳了两声,只是躲避不及,将嘴里的蜜枣喷了胤禛一身。 变脸如变天,胤禛方才还笑眯眯的,眼下突然就冷了脸,伸出双手齐齐捏住妍华的脸颊扯了扯:“吃个东西都不会,待会儿歇息了你给我好好伺候着!” 明明很暧昧的话,却被他说得异常生冷。 妍华拉开他的手,吃痛地捂着脸揉了揉,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有时的言行幼稚得可以,与他的身份实在不匹配! 侍寝侍寝,有什么了不起!花影买回来的宝贝她已经翻过一遍了,后面虽然没有细看,但是前面她都仔细看过一遍了,真当她什么都不会吗? 妍华咬牙切齿地瞪着胤禛,将嘴里剩下的蜜枣吞进了肚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下赌 五月初五,端午节。胤禛下了朝后便径直留在了畅春园,帮着太子准备赛龙舟的事情。 皇帝摆设的家宴,下午开始。 胤禛来不及回府,不过想到待会儿妍华会跟着过来,眉头一跳,微微皱起了眉头。十三换了一身吉服后跟着过来帮忙,看到胤禛站在那里发愣,眉间隐隐有一抹忧色,拍了他肩膀一下:“四哥这是怎么了?” 胤禛看了看他身后,见除了忙碌的侍卫和太监,没有旁人在,便轻声道:“我让婵婵跟着过来见见世面,啧,这会儿子突然担心她会出状况。” 十三笑了两声:“四哥多虑了,我看她年纪不大,做事倒是很有分寸。你府上的人,能出多大状况,放心吧!” 胤禛也觉着自己多虑,听到十三这么一说,轻笑着摇了摇头,甩去了忧虑:“今儿有赛龙舟,我听太子说,你也要参与?你倒是什么热闹都爱凑一个。” 十三挑了挑眉,冲着胤禛扬了扬下巴:“四哥,怎么样,咱哥儿俩来比一个?” 胤禛摆了摆手,表示不感兴趣。 这时候,十阿哥也从府邸赶了过来,凑到他们旁边正好听到了那么一句,忙嚷嚷道:“十三弟,我跟你比!怎么样?待会儿划几个人的龙舟?我找九哥帮着我一起,四哥也要划吗?咱们一道比个赛吧!” 胤禛方才是背对着他的,所以十阿哥并没有看到胤禛摆手。 九阿哥是跟八阿哥一起来的,听到十阿哥提起他,忙大步走了过来:“老十在说什么呢?莫不是又背着我在诋毁我吧?” 九阿哥的眉心有一颗浅淡的美人痣,时常被十阿哥拿来笑话,说难怪他总是流连于花花草草,原来是天生的风流命。九阿哥因此时常给脸色老十看,只是老十性情憨厚,八阿哥又时常从中调解,所以俩人最后总是不知不觉就和好了。如此吵吵闹闹这么些年,他倒是喜欢上了老十的“没脑子”。 “九哥,今儿我们与十三弟他们来个龙舟赛如何?”十阿哥说着就捋了下袖子,跃跃欲试。 胤禛忙摆了摆手:“我就不参与了,十三弟与你们比就行了。” 九阿哥睨了他一眼后,转而又十分嫌弃地挑了十阿哥一眼:“那种力气活,我为何要参与?没脑子~”说罢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十阿哥的靴子,“你踩狗屎了不成?穿个这么脏的靴子来给皇阿玛拜寿。” 十阿哥低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前天下雨弄脏的,忘了换了,你才踩了狗屎。”说罢就抬腿在九阿哥身上踢了一脚,然后看着九阿哥的脸色由白里透红转成铁青,便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你……你个夯人!”九阿哥恼了,看到十三阿哥与四阿哥也秉着笑意看他,气呼呼地甩了袖子离开了此处。 “十哥,那便这么说定了,下午我与你赛赛龙舟。” “赢了能得什么吗?”十阿哥憨笑着,走近了十三与胤禛,与他们挤眉弄眼,“输的人得去揪九哥的辫子,怎么样?” “哎~十弟,不要胡闹。”若是按照十阿哥的意思,不管谁输谁赢,九阿哥的辫子是被揪定了。胤禛闻言,哭笑不得,忙出声阻止。 “四哥你别管,这是我跟十三阿哥打赌比赛,与你无关。十三弟,怎么样?你是不是不敢揪九哥的辫子啊?嘿嘿~”十阿哥挤眉弄眼地冲十三挑衅。 “你们要揪九哥的辫子?难怪方才碰到他的时候他又骂十哥没脑子。”一个翩翩少年喜气洋洋地走了过来,他的嫡福晋一个多月前才给他添了个大胖小子,德妃赏了许多东西给他,皇帝回京后又补送了许多,乐得他终日笑眯眯的合不拢嘴。 十三闻言摇了摇头:“十哥,输的可不一定是我。换个赌注吧,若是揪辫子,九哥只怕会发火的。” “真没劲儿,十三弟你怎得也便这样胆小了?必须有个赌注!” 十三沉思了会儿,看了一眼胤禛,慢悠悠道:“十哥,这样吧,我们就……” 胤禛的府邸内,福晋叫木槿找了一套衣服出来,让妍华穿上。这套衣服还是她怀弘晖的时候做的,等做好了,她也穿不下了,后来便一直搁在箱子里没再穿过。 “嗯,这衣服倒是很衬你的肤色。”福晋眼带微笑地打量了妍华一番,见她俏生生的水灵模样,心里欢喜,忍不住多夸了两句。 妍华的脸上微微红了一下,仿佛抹了上好的胭脂,自然又好看。 福晋一路上跟她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其实这几日一早请过安后,福晋就差赵嬷嬷又教了她几遍宫中的礼仪,眼下见福晋还在口不停歇地说着,妍华本来不紧张倒是也被她说得紧张起来,只微笑着一直点头应着。 皇帝的面她是见过的,天子龙颜,眉眼之间透着瞩目的威严,气势非凡,确实让人不由得便生出敬畏之心。可依照她阿玛的说法,皇上是个仁慈的君主,她打心眼里相信,皇上不会随意责罚人的。不过君无戏言,皇帝随意的一句话都是大清臣民的圣旨,所以她心里自是知道不能造次。 因为是家宴,所以福晋将弘昀和芊萱也都带在了身边。 一帮子人赶到畅春园的时候,坐席都已经摆好了。 太监引着四福晋府里的人进去时,胤禛一眼就看到了妍华。她穿着粉红色的旗服,上面绣了风姿摇曳的莲花,脖子上的围脖手绢是淡绿色的,与莲花相呼应,上面绣了金丝线,金丝线穿梭在白润的珍珠之间,仿若一条小金龙,在云间忽隐忽现地游移。 灵犀本是要特意给她打扮一番,可是妍华不允,她觉得她今日不过是来畅春园长见识的,不必打扮得多引人注目。所以灵犀只稍稍给她画上眉黛,涂上胭脂便止住了。 只是这身旗服着实很配她婉约又娇嫩的气质,一颦一笑都仿佛夹带了衣上莲花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贝勒爷~”乌拉那拉氏微微点了下头,冲着胤禛浅浅笑道,“妾身带了妹妹前来。” 她刻意咬重了“妹妹”二字,告诉胤禛她今日对外便会如此提及妍华的身份。 胤禛点了下头,拉住了乌拉那拉氏的手:“文瑶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可有累到?先去亭子里坐着歇息会儿。” 乌拉那拉氏轻轻颔首,便有一个宫女上前将她扶了过去。妍华想跟着一起去亭子里歇着,却被胤禛偷偷扯住了手臂。 她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胤禛还未回答,他身边突然想起一个脆嫩的童音: “阿玛阿玛,这里好大!那里还有那么大一个湖,孩儿能四处转转吗?”弘昀显得很兴奋,上前扯住胤禛的衣角晃了晃。 胤禛低头看了一眼半人高的小人儿,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便叫了两个太监过来带着弘昀与芊萱在周围转一小会儿:“……转个一盏茶的工夫就够了,然后带去四福晋那里。” 那两个太监“喳”了一声,便引领着弘昀与芊萱走了。 妍华扯了扯他的手,拉回了他的视线:“贝勒爷?奴婢要过去福晋那里……” “趁着这会儿子皇阿玛还没过来,我先带你转转吧。”胤禛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冲着她迅速地眨了两下眼。 妍华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这样子的他与平日里的清冷模样不同,看着着实新鲜与……魅惑,惹得心头一阵乱颤。 胤禛松开手来,让她跟在了自己身边:“这里人多,不便牵着,你跟在我身后就好了。” 妍华瞄了他一眼,轻轻点了头:“嗯。”心里却还在回味他方才那一抹魅肆的笑容。 园里山明水秀,虽然已入初夏,可因为园里湖大树多,所以即便炽烈的日头在头顶高高晒着,妍华倒是也一丁点都不觉得热。 畅春园里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有专人打理,随意看向一处,草儿都很有规律地排排站着,随着风儿频频摆动,似在跳舞。五颜六色的花儿也被精心摆成了一个又一个有趣的突然,有的排成了字,有的围成了一只翱翔的鸟儿。湖边的柳树迎风摆动着长长的丝绦,如同一个身姿轻柔的美人儿用轻纱遮着半边脸看向她的情郎…… 妍华一路看去,只觉得两只眼睛来不及看,恨不得再多长两只出来才好。 心里溢出慢慢的惊叹,她突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跟园子的主子——不,这天下的主子扯上了关系!虽然只是个格格,可是她却心满意足。 胤禛看到她满脸的惊喜,知道她是被这院子里的美景吸引住了,跟着她放慢了脚步。 前面有个小亭子,胤禛侧头看了妍华一眼,将她拉着往那边走去。 “啊!你看,这里的天都比别处的蓝呢,咦,那朵云长得真像鸳鸯卷!” 胤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个风景也能想起糕点,果真是婵婵。”胤禛说罢便握住她那只还兀自指着天的手,拉了往自己腰间探去。 妍华吓了一跳,脸“噌”地一下便红了。 她慌张地朝左右看了看,不解地抬起头来,连说话都磕巴了:“你……你要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皇筵 胤禛失笑,哭笑不得地将她脸上的娇羞与慌乱都看进了眼里:“婵婵,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嗯?” 妍华烧得耳根子都红了起来,忙把头埋了下去,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她羞愤极了,方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他要在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地方,与她做羞羞的事情……她想,一定是因为近来都在翻看花影买回去的那本宝贝,所以脑子里才会有这样龌蹉的想法。天哪,她何时变得这样不纯洁了? 胤禛闷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探向腰间挂着的荷包。 那是一个如意形的荷包,呈石青色,上面绣了蟒纹图案,荷包底绣了镶金边的祥云,挂在腰间像是一个腾云驾雾的小蟒龙一般。这是妍华受了胤禛的要求,给他绣的众多东西之一,眼下看到他挂在腰间,心里多少是有些欢喜的。 胤禛握住她的手将那只荷包握住了,妍华触到里面有硬物,小小的,有四个。 她疑惑不解地抬起头来,心口砰砰直跳:“这是……耳坠子吗?” 胤禛见她如此冰雪聪明,眼里的笑意就更浓了,松开她的手将荷包解了下来,塞进了她手中:“打开看看。” 妍华听话地拉开了荷包,嘴里却不识好歹地埋怨道:“贝勒爷何必如此铺张,我……有些耳坠子戴了会耳朵发痒,所以……咦?” “这个钎子是金制的,这个是银制的,戴了应是不会耳朵痒,你先戴着试试看。”胤禛捏住其中一个耳环拿到妍华眼前给她看,只见耳坠子勾住耳朵的那部分银光闪闪,下面连着一颗水滴形的红珊瑚珠子,珠子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可暗沉的珠子里却似乎有满满的爱意在涌动。 另一对金制的耳坠子是纯金打造的,似一朵花形,中间包了一小块暗绿色的宝石,将金光闪闪的奢靡压制了下来,显得精美却又不张扬。 妍华心里欢喜,只觉得两副耳坠子都太过雅致与高贵,舍不得戴:“今儿便不戴了吧,回府后我天天戴给你看好吗?” 胤禛轻笑着刮了她鼻头一下:“好吧,随你。” 待会儿众多皇子都在场,她不戴倒是更好,以免被皇帝看到,众人兴许会拿他如此宠溺一个侍妾来说事儿。 妍华小心翼翼地将两副耳坠子用丝帕层层叠叠地包好,然后放进了自己的荷包。 胤禛看到她珍惜的模样,好笑道:“这个样子是做什么?若是弄坏了,我再让人给你打一副新的便是,花不了几个钱。” 妍华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贝勒爷真是财大气粗呢。” 胤禛眸光一闪,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了起来。妍华心头乱跳,紧张地握紧了手里被层层包裹住的耳坠子…… “咦?姐姐在这儿?方才我们看到的不是你啊?我方才在那便一个亭子里看到四哥了,正跟一个女子在亲热,我还当是你呢。我就说嘛,姐姐向来矜持,怎得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四哥那样……”八福晋走到湖边的凉亭,看到乌拉那拉氏正坐在里面与弘时他们说着话,忙上前打招呼。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身后的九福晋:“我就说那个不是姐姐,你还不信。” 九阿哥风流,连府邸的九福晋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儿。九福晋性子温婉,听到八福晋的话也不言语,只客套地笑着。 乌拉那拉氏的眸色沉了沉,旋即扯开嘴角笑了笑:“你们可来晚了,快过来坐坐歇歇吧,听闻过会儿子等皇阿玛来了之后,十三阿哥要与十阿哥赛龙舟比赛呢,可别错过了。” 湖边的遮阳长廊中,宫女与太监们还在布置着茶水、糕点等,所以还未有人落座。 八福晋见乌拉那拉氏毫不在意,便道她知道与胤禛亲吻的那个女子是谁,看了九福晋一眼后便没再揪着那件事情说。 两位福晋带来的孩儿却很快跟弘时玩在了一处,乌拉那拉氏看着几个孩子欢蹦乱跳的身影,忍不住心酸一了一下,眉间闪过一抹落寞之色。 “哈哈哈……”没过多大一会儿,众位皇子和福晋们都有说有笑地过来了。乌拉那拉氏也拉着弘时的手与九福晋她们融入了进去。待众人落座后,便听到一个高亢的声音引吭高喝道:“皇上驾到~” 众人皆回过身去,看到有三顶华盖伞缓缓移来,华盖下有三人乘着步辇而来。 待皇帝近前,众人齐齐行礼,请安呼声不断,倒是颇为壮阔。 妍华蹲在福晋身后,偷偷抬眼撇到皇帝身边跟了个老者,气势威严,皇帝对她还颇为尊敬,心里不敬纳闷起来。这个老者不是太后,因为她曾见过太后,长得并不是这个模样。这个老者身上穿的衣裳华贵,却又不似太后穿的那样奢华。 “玛嬷~”众位阿哥和福晋又对着那个老者行了礼,神情俱都很敬重。 妍华心中纳闷,玛嬷是汉语的祖母之意,为何他们会唤这个人为玛嬷?只是她心里好奇却也没人可以问,只好敛起心底的疑惑,聚精会神地看着乌拉那拉氏,怕错过她的指示。 众人落座后,皇帝说了几句话,就跟平常人家里的一家之主跟家人唠家常一般。 待寒暄过后,众皇子开始献寿礼,胤禛呈上去的是一尊玉佛像:“皇阿玛,儿臣请过岫云寺的大师傅为此佛像开过光,还诵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儿臣祝皇阿玛康健永驻~” 妍华听闻此言,心里编排了几句:我还道真的只是为了驱邪才请了大师傅在府邸念了那么久的经呢,原来是为了这尊佛像,真是狐狸一般精明,一举两得了。 拜完寿后,十阿哥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十三阿哥走到了皇帝面前:“皇阿玛,玛嬷,儿臣要跟十三弟来一次划龙舟比赛,请皇阿玛允了儿臣!” 康熙帝面带慈祥地笑了起来:“朕就知道你会坐不住,这一回倒是要划龙舟了,我看呀,你划不过十三。十三的马术比你好,射箭比你厉害,诗文比你佳……” 十阿哥闻言,不服气地打断了他:“皇阿玛你偏心!”他这一声吼出来,坐在一侧的十福晋吓得捂住了心口,生怕皇帝会恼了。 “……十三弟比儿臣聪明,儿臣认了,皇阿玛怎得就知道十三弟划龙舟也厉害呢?有的人生来能文,有的人生来能武,那读书厉害的不见得能打架,打架厉害的也不见得会读书。儿臣书读得不好,也不代表儿臣划龙舟也不行是吧?” 十阿哥一番话说得虽是粗俗,却也有些道理。 皇帝呵呵笑着看向了旁边的老者:“额涅觉得老十能赢十三吗?” 那老者弯着眉眼笑道:“皇上这话问得不妥,确实偏心。能不能赢,待看过他们比了才知道,即便赢不了,也该赏,重在参与嘛!” 皇帝笑着点了头,摆了摆手:“快去吧,朕倒是要看看你们谁能赢呢,赢了的朕多赏点,输了的朕少赏点,听额涅的,都赏。” “那儿臣先谢过皇阿玛了。”十三与十阿哥都行了礼后便下去了。 在俩人准备的空当,八福晋睨着坐在福晋旁边的妍华问道:“这位妹妹眼生得很,姐姐,她也是你府上的吗?” 乌拉那拉氏淡淡地点了下头:“这是我的妹妹。” “哦?倒是没听说姐姐还有个妹妹呢,这是要效仿娥皇女英吗?”八福晋拿帕子轻掩住嘴角咯咯地笑了起来。 妍华不知几人的关系如何,见状只觉得不好再让乌拉那拉氏受气,忙行了礼道:“八福晋,奴婢是四贝勒府上的格格,不是福晋的亲妹。福晋抬爱,今儿特意带了奴婢过来长长见识的。” 八福晋听到她说自己不过是个格格,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姐姐真是大度。” 妍华面上尴尬,心里有些酸楚。她是个格格没错,可是八福晋何须与她这样一个低下的格格为难。又何苦要挖苦四福晋呢?这些人,总是做些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十三阿哥与十阿哥要开始了呢。”九福晋见气氛有些尴尬,温柔地出声说了一句。 妍华这才收起心里的难过跟着大家一起抬眼看向了湖面。只见十三阿哥与十阿哥都换了一身衣裳,与龙舟上的其他人穿得颇像,都束紧了腰身与手腕裤腿。不过十阿哥多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小褂,以方便大家辨认。他还学着其他划舟人的模样,在脑壳上扎了个汗巾,样子颇为讨喜。 “看老十那混样,哈哈!”九阿哥轻轻说了一句,众人都跟着欢笑起来。 十阿哥不知这边说了什么,见大家手舞足蹈的,只当是在给他打气,扯着嗓子向这边喊道:“我一定会赢了十三弟的!” “哈哈,十哥你还是坐好吧,可别不小心摔下水去了!”十三见他站在另一条龙舟上几乎要跳起来,忙大声提醒了他一声。 十阿哥闻言故意晃了几下身子,装作真的要落水的样子,十三被吓到,惊叫了一声:“十哥小心!” 十阿哥捂着肚子大笑:“哈哈!我骗你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赌注 随着一声响亮的铜锣声响起,蓄势待发的两条龙舟也如离弦的箭一般齐头并进地往前冲了出去。 俩人是从湖的一处斜对角开始划的,一直划到众人所在这一侧的另一对角,这样划驶方便皇帝他们看得清楚。 十三阿哥起先划得不是太快,没多大一会儿便被十阿哥赶超了过去。十阿哥得意地回头冲着十三的龙舟嚷了一声:“嘿嘿,十三弟不会这么快就没力气了吧?” 十三摇了摇头,没有回应他。 十阿哥嚷了那么一声后,打乱了与其他人划舟的步伐,调节了好一会儿才又追上他们的步伐。这时候,十三的龙舟已经追上来了。 十阿哥急了,对着龙舟船头打鼓的那人说道:“给我打大声一点儿!”而后便又奋力开始划。 他们划的都是五人小舟,舟身长而窄,众人坐在舟中,齐力蹬腿划水,配合得好才能既省力又迅捷。十阿哥打乱了那么一会儿子,其他四人也调节了一会儿才重新配合好他的节奏。 十阿哥说话间,十三的龙舟已经赶了上来,又齐头并进了。 “阿玛加油!”十阿哥的儿子弘旭见两艘龙舟驶近,忍不住将小手圈在嘴边,稚声稚气地高喊了起来。 十阿哥听到这声鼓励,虽是已经疲乏,却又跟突然恢复了体力一般,又嚷嚷着叫快了口号,没过一会儿便又赶超了十三阿哥的龙舟。 只是十阿哥的龙舟忽快忽慢,而十三阿哥的却是一直保持着先前的速度,所以随着十阿哥体力耗竭,他的龙舟便又很快落在了十三阿哥身后! 就如皇帝预料的那般,十阿哥最后输了! 等他回到岸边的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到软成一滩烂泥了。十三却是依旧笑呵呵地看不出任何疲态,还长腿一跃,跳上了十阿哥的龙舟来搀扶他起来。 十阿哥心里羞恼,仰赖在龙舟上不肯起来,十三拉了半天没拉动,还闹得龙舟晃荡不已,索性也不再拉他起来了,站到船头要跳下船去。十阿哥却在十三转过身后迅速爬了起来,想要偷袭他。 只见十阿哥如狼似虎地朝着背对他的十三猛扑了过去,谁知十三阿哥却先他一步跳下了龙舟。 “小心!”岸边的太监和划龙舟的汉子们见状,惊叫了一声。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十三的身后响起了“噗通!”的落水声。 十三落地后纳闷地回身看了过去,只见十阿哥正在水里扑腾,他惊讶之际,十阿哥已经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了。 十阿哥幽怨地瞪着十三,脸上的水渍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噗哈哈哈哈……”十三看到他的狼狈样子,忍不住大笑出声,“十哥,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只落水……”狗字还没说出口,他看到老十气得眼睛都瞪出来了,忙收住了话头,屏住了笑,可是脸上的肌肉却还是一抽一抽的因此变了形。 “十哥,你输就输了,若是不想兑现那个赌注跟我说一声就是了,用不着如此……”十三的身子因为憋笑颤了好一会儿,待终于缓下来后,便抬手擦着眼角说道。 “哼!我胤?向来愿赌服输!我何时说过不想兑现了!我现在就去!”十阿哥也不去换一身衣服,气鼓鼓地穿着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往众人的宴席座走去,一路走一路滴水。 宴席上早有人眼尖地看到有人落水了,却没看清是十阿哥。等他气鼓鼓地跑过去时,十福晋的眼睛瞪得老大,忙上前关切地询问:“你……落水了?快去换身衣裳……” 十阿哥甩开她的手,跟皇帝嚷道:“皇阿玛,儿臣输了!儿臣要给皇阿玛和玛嬷跳个舞,望皇阿玛和玛嬷喜欢!” 他说罢,不待十福晋反应过来,便双手叉腰地扭动起了身子!只是十阿哥哪曾学过舞呀,他学过骑马学过射箭,还跟蒙古人学过摔跤,就是不曾学过跳舞。他只觉得跳舞是女人家的事情,向来都不屑一顾。 可此时,他浑身湿漉漉的,在皇帝和众皇子福晋面前,正面红耳赤地掐着腰扭臀! 原来十三跟他讨论了一会儿赌注的问题,最后便定了这样一个赌注:谁输了谁便在众人面前跳一支扭臀舞! 十三本意说跳一支舞,随便什么舞都可。十阿哥却非要想出个扭臀舞!还必须跳满半盏茶的工夫! 结果害人害己,众人看到十阿哥青着脸在跳这样一支怪异的舞,全都哄堂大笑起来!喷水的喷水,喷饭的喷饭,一个个前仰后合,笑得不能自已。就连他的孩儿弘旭也拍着掌蹦蹦跳跳起来!小一点儿的皇孙们觉得这舞好玩儿,还都站起身来掐着腰学起了十阿哥的模样扭臀! 十三本只是说着玩玩儿,并没有非要十阿哥兑现这个赌注,即便要兑现,只在私下里跳一个便好。他没想到十阿哥当真会在皇上面前扭了起来,一个把持不住,把口里刚喝的水喷了出来。 “这……噗……”皇帝还在纳闷十阿哥要跳什么舞,还没来得及思考,便看到他怪模怪样地扭了起来,一个没忍住,也将嘴里刚含进去的酒水喷了出来。 一边的太监梁九功忙拿了块帕子递给给他。 皇帝开怀大笑地擦了擦嘴角,见十阿哥跳着跳着还来劲儿了,原本只站在一个地方扭动,现在还一边走一边扭来扭去!皇帝忍不住指着十阿哥,对身边的老者——苏麻喇姑说道:“额涅,这一段回去后一定得跟皇额娘好好说说!噗……老十这混球,总做些叫朕想不出的事情,哈哈!” 苏麻喇姑却无奈地摇了摇头:“十阿哥太憨了,真是有失礼数,这是跳的什么舞。”她嘴里虽是这么说,面上却也染上了笑意。 “无妨无妨,这是朕的家宴,就该热热闹闹的!” 还没到正式的晚宴,所以席上摆的都是水果和糕点,却个个都精致得很,坐在箬叶上的白色米团子,放在炭火上蒸着,想吃随时都可以吃热的。白色团子里也不知是包了什么,和着箬叶的清香弥漫出宜人的香气。 妍华本是担心吃这种团子会有失形象,乌拉那拉氏倒是贴心,看到她时不时瞟上两眼,轻笑了一下主动给她夹了一个。妍华推辞不过,便顺其自然地吃了起来。这个团子做得小巧,两小口就能吃完,一咬开里面就溢出喷香的肉末以及别的各种香气。 她第二口还没咽进去,就看到了十阿哥的扭臀舞,一个没忍住,跟许多其他皇子一样,直接喷了出来。 一旁的八福晋轻蔑地睨了她一眼,便转开了眸子跟着掩嘴直笑。 妍华面上尴尬地僵了一下,只看着八福晋转过去的背影笑了一下,而后便微微低下了头。 乌拉那拉氏放在席下的手伸出去拍了拍妍华的手,轻声安慰了一句:“无碍的。”她们这边离皇上远,皇上不会察觉到这里,再来别人也都禁不住笑喷了,所以妍华方才这一举措也算不得失礼。 一个宫女突然走到了乌拉那拉氏身后,与她说了句什么,她不解地回头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地跟妍华道:“贝勒爷找你,你随她去一趟吧。事情完了便回来,不识得路便找了宫女太监问。” 妍华闻言好奇地回头望了望,人太多,她没有看到胤禛。看到乌拉那拉氏和善的目光,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福晋放心,奴婢知道的。” “好,去吧~” 妍华也没看清那个宫女的脸,见她在前面引着,便一声不吭地随着她七拐八弯地走。待离人群越来越远时,那宫女低着头说了一声:“格格请进去吧,四贝勒在里面候着呢。” “嗳?他……”不待妍华细问,那个宫女便低着头退身走远了。 这里离人群已经颇远,几乎快听不到湖边的喧闹了。她疑惑地皱起眉头回身望了一眼,那个宫女已经不知弯到哪里去了,已经看不到她的人影。 说来也怪,妍华自出旁顾了一会儿,这里竟不见一个太监和宫女。偏巧那宫女带她来的这处屋子,坐西朝东,门在东南方,而那宫女是将她带到了屋子的西北角。这里没有正门,只有一处偏门。 周围静悄悄的,妍华突然觉得有些不妙,想转身离开,却是已经不记得来时路。 这时,屋里突然传出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悄声耳语。 她心里好奇,想着也许是胤禛故意躲在里面想吓唬她也不一定。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提心吊胆地走近了那扇偏门。 门紧闭着,她轻轻推了一下。 门打开一条缝的瞬间,一声轻颤的娇喘和*的呻吟便直直地撞进了她耳中! 透过那条门缝,她看到一个女子的腿盘在一男子的腰间,而那男子正卖力地在她身下进出! 谁?那二人是谁?妍华惊得五脏六腑都颤了起来,手一抖,没敢再开门!她紧紧咬着牙,生怕自己叫出声来,目光收回的瞬间,她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明黄色蟒袍! “啊……”她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叫出口,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她的嘴巴连同半张小脸都捂住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身后 “唔……唔……”妍华大惊失色,不知身后人是谁,只觉那人胸膛宽阔,是个男子! 那人也不吭声,顾不得妍华手挠脚踩的挣扎,只是连拖带抱地将她往后扯去。 直到离开那处屋子十几丈远后,那人拉着妍华进了一丛高大的灌木林,他的手还未离开妍华的嘴! 妍华急得眼泪都落了一大滴下来,直直地砸在了男人的手上,他似是有所察觉,这才凑到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小嫂子,别叫!是我!我松开手后你也不得出声,知道了吗?” 妍华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个头。 她听出来了,身后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十三阿哥! 十三这才缓缓松开了手,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下,将妍华转过身子来,握住她的双肩道:“你方才看到什么了?你什么也没看到,知道了吗?” 妍华抬手擦掉了眼角的那一滴眼泪,干咽了下口水,脑子飞速地旋转着,过了半晌才缓缓点了头:“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只是喝多了水,出来解手……不小心迷了路……” 她战战兢兢地找了一套说辞,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 她方才看到了什么?她看到当今太子与一个女子,赤身露体地在里面做着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可,那宫女明明说是胤禛要找她,如此看来,那宫女是故意骗了她来的,难怪那宫女一直低着头,不让她瞧见面容! 十三方才去换衣服,无意间看到妍华跟着一个宫女往这边来,心里好奇便跟过来看了一眼。谁知道这一看,便跟她一起看到了那样一副场景!他知道事情的厉害,来不及解释,生怕妍华发出惊呼声来,只好先捂住她嘴巴将她拖到了这里! 他的手还抓着妍华纤薄的肩膀,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可是脸上却出奇地平静。 妍华呆愣愣地盯着十三的脸看了半晌,最后终于长呼出一口气来,迅速眨了几下眸子:“十三阿哥,谢谢你。”她眼下想不出那宫女骗她过来目睹这一幕有何用意,但是她知道那宫女定是受了别人指使的。 宫里尔虞我诈的事情多,她不想一个不小心就被漩涡卷进去。 她低头看了看抓在她双肩上的两只大手,像胤禛的一般大,一样结实。她的脸慢慢转红,刚刚平稳下来的心跳又迅速跳了起来:“十三阿哥,你的手……” 十三这才反应过来,跟碰到了烫手的东西一般,双手突然一跳而开。他的目光慌乱地离开了妍华那张清丽的小脸,眼里闪过一丝尴尬,不过只是在一瞬间,再抬眼看过去时,已经又是清明一片。 他微微蹙眉,不急地问道:“小嫂子为何会来这里?没有人跟你一起吗?这是畅春园,还是不要乱跑得好。” 妍华等他的手拿开后,偷偷地舒了一口气,也不太严,只垂着眸子答道:“方才有个宫女说贝勒爷找我,叫我过来。方才我正好也没看到贝勒爷在席位上,所以福晋与我都未有怀疑,我便跟着那宫女来了。我一到这里,你宫女就赶紧跑了,我觉着不对便想走,结果听到里面有声音,就推门想看看……” 十三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沉吟道:“只怕是有人故意让那宫女引你过来的,那宫女长什么模样?你可看清了?” 妍华摇了摇头,哪里看得清,那个宫女一直低着头。 十三点了下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关系,好在我看到你了,不然只怕会出大事儿。记住了,以后若是再来这里或者要进宫,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收起所有的好奇心。若是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认真地微微拧着眉头,认真地与她一字一句说着警醒话,眼里更有真挚的关心。他长得与胤禛有两三分相似,尤其此刻认真说话的模样,让妍华有一种见到了少年版胤禛的错觉。 此时的十三与他平日里的爽朗模样不同,妍华这才发觉,原来他也有如此深邃内敛的一面。 皇室子弟,原来都是这般深不可测。 十三见她不说话,旋即扬起了嘴角,脸上又漾起一层阳光般的灿烂:“我还得去换身衣服,小嫂子赶紧回去吧。若不是亲耳听到四哥叫你,就不要再跟不认识的人乱走了……” “嘻嘻……十三阿哥这样说话,真想我家兄长,小时候每次带我出去玩儿都要叮嘱我一遍。”妍华抬起手来,掩着嘴直笑。 十三愣了一下,哂笑了一声:“虚长你六岁,可不是跟兄长一样了。好了,快去吧。” 妍华听了这话却是站着没动,十三从灌木丛中探出头去看了看,太子还在不远处的屋子里没有出来,此时应该还在兴头上,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又催促了一声:“一路上只管低着头快些回去,若是碰到有人问起,你就像你方才说的那样说便好。” 妍华依旧定着没动,看到十三疑惑地挑起了眉头,她终于抬眼看他了,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我不认识回去的路了。” 十三愣怔了下,忍住笑意抬手想去拍拍她头发,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他示意妍华与他一起背着那个屋子的方向,走到灌木丛的另一角,指着远处的湖水道:“你看那里有个红琉璃瓦的亭子,一直朝着那个亭子的方向走就是了。快到那里的时候,挑个不引人注意的道走,免得惊动了皇阿玛。” 妍华见他讲得简洁又易懂,临末还叮嘱一番,心里暖洋洋的的便又道了一声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去吧,拖久了不好。”十三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屋子,见还没人出来,忙催着妍华赶紧走,“你先走,我待会儿再出去。” 妍华也不再废话,冲着十三点了下头,便赶紧向着红琉璃瓦的亭子走去。 十三一直看着她离开,看到她走的路是对的,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绿树丛花中,这才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里走出来,急急地离开此处。 话说乌拉那拉氏在妍华离开后,便觉着哪里不对劲儿,再抬眼往皇子的坐席看去时,没有看到胤禛的身影,便微微放下心来。可是才刚放下心来,她便又看到胤禛回了坐席,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忙叫来芊萱,让她将方才的事情告诉给胤禛。 胤禛闻言,诧异地抬眼看了过去,见乌拉那拉氏眼里满是不安,眉头一蹙,便跟芊萱说了句什么,然后跟身边的三阿哥说了句什么便离开了坐席。 他也不知妍华被带去了哪里,随手拉了个太监问了下情况,那太监不知他口中的女子是谁,茫然地摇了摇头。 胤禛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朝四周看了看,而后又朝着远处望了望。 远远有一个孤独的身影急急往这边走来,穿得真是粉红色。他眉头一跳,赶紧朝着来人的方向疾步走去。 妍华远远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来,鼻子一算,差点又落泪。她想起前两次在他面前哭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被他嫌弃,忙吸了下鼻子,将泪忍了回去。 悬着的心立马定了下来,方才碰到有太监盘问她,她从容地应对了倒是没惹人怀疑。这下看到胤禛的身影,她只觉得整个人都突然放轻松下来,心头萦绕的那丝害怕也立即消散了去。 “婵婵?有没有事?谁带你离开的?去哪里了?”胤禛的眉头依旧紧紧拧着,没有一丝松懈。 妍华一言不发地扑进了他怀里,胤禛的手臂还没搂住她,她却又赶紧松开了:“啊,不该如此不该如此,这里是畅春园呢。贝勒爷,我们快走吧,我没事儿呢。” 她一路上将如何被人引去那个屋子,又如何被十三救下的事情略略说了一遍。只不过没有详说十三是如何拖着她离开的细节,也没有细说她究竟看到了多么叫人羞怯的事情。 可是胤禛却不允她漏掉那个细节,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你在屋子里看到什么了?说吧,没事的。” 妍华瞪大眼睛,看进他波澜无惊的眸子,躲开了眼神。 胤禛不耐,抬起一枝手从下巴处往上捏住了她的脸颊:“说吧,不对我说,你还想对谁说?” “我……看到太子了……他跟一个女子在那边一处屋子里……做着,应该夜里做的事情……”她不知如何启齿,只好含糊其辞地将*之事带了过去。 胤禛听到后却蹙起了眉头,他若有所思地松开妍华的脸,轻轻拍了下她肉嘟嘟的脸颊:“他越发没出息了,我们都在这里,皇阿玛也在,他居然还偷溜了去风流快活!哼!连这一会儿子都等不及吗?哎……你说是有个宫女故意引了你过去的?那宫女长什么模样?” 妍华摇了摇头,咬着唇自责不已:“我没有看到她的模样,我太不小心了,我应该仔细看清楚的。” “不怪你,第一次过来,哪里会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怪我没有看好你,没出事便好……” “四哥!”十三的声音远远出来,胤禛侧目望去,只见太子与十三正有说有笑地朝这里走来…… 第一百七十章 骄奢 太子看到胤禛身边站了个俏丽的女子,自然就多看了两眼。他眼里还有未褪尽的情、欲,蟒袍的下摆处还沾着一抹可疑的湿哒哒的黏糊。 胤禛挑着眉,眼里波澜不惊。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朝着太子笑了笑,而后便不着痕迹地将妍华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太子指着妍华看了一会儿,待认出她来后,仰头便大笑起来:“哈哈,没想到四弟这种时候都忘不掉要跟你的小格格缠绵缠绵,哈哈!十三弟,咱们走吧,不要在这里碍事儿了。” “太子哥先过去吧,皇阿玛方才还找你呢。”说罢,十三便假装有事情要问胤禛,“四哥,我今儿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我前几日与你下棋,有一颗子我若是换个摆法,我是不是应该会赢……” 太子听到他又讲些无趣的事情,便摆了摆手,先行离开了。 胤禛睨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越来越出息了,如此下去,只怕……” 他没有说完,十三却已经知道了他想说的话,也跟着叹了一声。 胤禛回过眸时,瞥到十三的手背上有两道鲜红的印子,应该是刚刚才添的伤,便关切地问了一句:“十三弟你的手怎么了?” 十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那两道伤是妍华方才慌乱中用指甲挠的。他若有若无地瞥了妍华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大碍,我方才去换衣服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野猫,被挠了一下。” 胤禛不上心地点了下头,复又看向太子的背影,轻声道:“十三弟怎么看?” 十三不知道他说的是太子方才的荒唐事儿,还是妍华被骗走一事,不过想到两件事情有关联,便沉吟道:“我刚才想过,只怕是有人故意想挑拨四哥与太子的关系。小嫂子看到太子的事情若是被太子知道,想必他当场就会发怒,我也不知他情急之下会闯下什么祸端。以他的脾气,定会迁怒于你的,可不是挑拨了你与他的关系嘛!” 妍华听得心惊肉跳,她隐隐觉得今日被骗之事不简单,却也没想到这样一层。她瞪着眼睛盯着十三与胤禛看了半晌,半天才喘过一口气儿来。 胤禛低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只怕若果真是那样,情况会更乱。眼下这样的场景,太子若是闹出动静,难免会惊动皇阿玛,皇阿玛若是看到太子的行径,只怕会发怒,到时就不好收拾了。” 十三的眼神随着胤禛手上的动作看向了妍华,直到胤禛捂好妍华的耳朵,他这才轻笑出声:“四哥倒是越发体贴人了。嗯,四哥说得在理,好在事情没有闹起来,不然就当真中了背后指使之人的计谋了!小嫂子没有看到那宫女的模样,不然我也可招人将那宫女抓来问问。” “只怕迟了,她既是敢应下骗婵婵这件事情,便是做好了会被人发现的打算。所以,她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让我们找到,那么她眼下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胤禛捂住妍华耳朵的双手捂得更紧了一些。 十三沉默了一会儿,听到众位皇子中发出一声欢呼来,便抬眼看了过去:“四哥,我们还是快回去吧。等会儿皇阿玛若是找我们,寻不到了会问的。” 胤禛点了下头,松开了妍华的耳朵。 妍华撇了撇嘴,偷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心里有些惆怅。 方才虽是被胤禛捂住了,可是她还是依稀听清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她一路上都心惊肉跳的,只感觉这里每一步都仿佛会藏着一个陷阱,着实不是好走的。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这样美轮美奂的皇家园林,她见识过一次,也就够了。 快到坐席时,胤禛抬手捏了捏妍华的手:“去吧,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妍华早已恢复如常,点了下头便悄悄回到了乌拉那拉氏身边。乌拉那拉氏见她平安回来,放心地拍了拍胸口,悄声道:“没出什么事儿吧?” “福晋放心,没事。那宫女认错人了。” 乌拉那拉氏听她这么说,知道有古怪,但是眼下人多,也不好再问,便隐去了眼里的疑惑,抬眼看那群身着彩衣的宫女翩跹跳舞。 胤禛回去后,仔细观察了一边身边的几位皇子,他们皆在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大多还在评论着十阿哥方才的扭臀舞。一帮子人有说有笑,似乎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全都不知情。 他若有所思地在众人面上巡视了会儿,便收回了视线。 “太子,你方才去哪儿了。大家都在,你倒是缺席,不像话!”太子正盯着那群彩衣宫女看,皇帝突然发话了。皇上脸上笑意融融,语气却有点责怪的意味,叫人摸不清他的用意。 太子忙看了过去,起身弯腰道:“皇阿玛,儿臣方才想起还有一件寿礼未呈上来,便过去差人搬过来了。”说罢,他的双手抬高过头,“啪啪”地拍了两声。 只见有两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搬着一样东西走了过来,上面盖了红绸,像是待嫁的新娘子一般,让人觉得红绸下无限美好。 里面的东西似会晃荡,随着太监的步子儿微微摇曳着。红绸被微风吹动,忽而往左忽而往右地飘荡着,挠得人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马掀开。 “这又是什么东西?”皇上抬手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须,好奇地看向太子。 待太监将那样东西稳稳地放在一张桌子上后,太子走上近前。他捏住了红绸的一角,却吊人胃口地没有掀开,而是转身看了看四周引颈企盼的人,眼里满是得意, “皇阿玛,儿臣祝皇阿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语毕,太子轻轻往上掀开了红绸。 一片耀眼的光泽闪闪迸出,众人皆惊叹地发出了呼声!就连几位皇子也禁不住啧啧称奇! 那是一棵由奇珍异宝堆砌成的蟠桃树,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寿桃!整棵树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耀眼的光泽来,叫人禁不住赞叹出声。 整棵树的树干全都是金丝与银丝编制而成,中间应是有硬物支撑,但是裸露在外的表面全是金光与银光交相辉映。蟠桃树的绿叶是状如桃叶的绿色翡翠构成,固定在桃枝上,还能随风摆动! 最叫人惊奇的莫不是树底的大蟠桃了,因为树身娇小,所以有两颗红玉制成的大蟠桃便匠心独运地被固定在了树底,上面写了几句祝寿语。这两颗寿桃十分逼真,若不是在阳光下发出泽泽亮光,着实看不出是假的!而树枝上挂着的蟠桃则只比树叶大一些,滴溜溜地垂在那里,栩栩如生,似能散发出果实的芬芳。 整颗蟠桃树仿若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栩栩如生的同时又精美绝伦。 若只是由珍宝堆砌,这件寿礼难免落俗,可这棵树全身是宝,可却能如此精心地被搭配成如此精美之物,着实不易。 皇上见了眼里满是惊叹,连连点头赞许:“太子这东西从何而来,确实漂亮。” 可这个时候,九阿哥却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话,众人本惊叹连连,听了这句话后,都噤声瞄向了皇帝。 九阿哥讥诮地看了几眼那棵蟠桃树,不轻不重地说的那一句是:“真是劳民伤财,若是传出去了,还都以为宫中如此骄奢呢。” “嗯?”皇帝本是喜笑颜开,欲将夸赞太子的用心。听到九阿哥这样一句话后,立马沉下脸来,板着脸看了过去。 他这一声“嗯”声音不大,分量却足。 九阿哥身边的八阿哥见状,忙拉着九阿哥走出席座,跪在了皇帝面前:“皇阿玛恕罪!九弟只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而已,并无恶意!太子送的这棵寿桃是太子的一片孝心,九弟还不认错?”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小声,九阿哥心知方才那句话说的时候不对,但面上却是有些过不去,别扭地磕了一个头:“皇阿玛恕罪!儿臣只是想提醒太子一句,并无恶意!” “九哥,你是不是嫉妒太子送的寿礼比你的好啊?嘿嘿……我看这寿桃比你送的那几只金寿桃好看多了。你的金寿桃就不叫劳民伤财了?嘁~皇阿玛,九弟这绝对是九成九的嫉妒心作祟!” 妍华看得目瞪口呆,从那棵蟠桃树映入眼帘开始心惊,再到皇帝只不过“嗯?”了一声后,众人悉数惊慌,她的心里突然浮出几个字来:伴君如伴虎。 “皇阿玛,今儿是大好日子,十哥方才献了支扭臀舞,儿臣也要助兴一番!”十四阿哥见气氛诡异,也走出了坐席,忙出声打岔想将方才的话题给混弄过去。 皇帝的脸色渐渐缓了下来,一言不发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位阿哥后,又看了看太子的脸色,最后呵呵笑出了声:“九阿哥说的不无道理,太子,只此一次,以后断不能再如此铺张。这次的心意朕便收下了,以后你要多放些心思在读书学习上才可。” 太子应了一声,转过身时,却恨恨地瞪了一眼八阿哥与九阿哥。 “十四呢?你别跑,朕刚听到你说要助兴?如何助兴?”皇帝转眼看到几位皇子起身回席,便笑呵呵地看向了十四。 第一百七十一章 开花 十四看到皇帝不再追究九阿哥方才说的话后,便悄悄默默地要退回坐席。 没想到皇帝眼精,立马发觉了。 十四无奈,叹了一声:“皇阿玛,儿臣想来个马上开花。只是,没事先准备好要用的东西,只怕表演不了。” “嗳?十四弟需要什么尽管说,我让人去准备就是了。离晚膳还早,赶得及!”太子为了不让皇帝扫兴,赶紧说了一句。 “这个也好办,太子,我需要……”十四附在他耳际将需要的东西都细说了一遍,太子的脸色忽而惊讶忽而不解。 待他说完后,太子纳闷道:“十四弟,你需要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马上开花,准备花瓣与你我可以理解,其他东西要了有何用?” 十四弟挑了挑眉:“太子只管去准备便是了,答案过会儿自能揭晓。” “这……我得问问皇阿玛。皇阿玛,十四弟的马上开花还需要用到弓箭,可是准了他?”太子恭敬地回转身来,看向了皇帝。 皇帝好奇,看了一眼十四,见他眉目间满是少年郎独具的桀骜,缓缓点了下头:“准!” 十四这时又开口了:“皇阿玛,儿臣还要跟四哥借一个人。” 胤禛闻言,眉头轻蹙,不解地看向十四:“十四弟要跟我借人?”说罢他看了一眼妍华,十四的马上开花可是与马有干系的,难道他是想借…… 果不其然,胤禛无暇深想,便听到十四爽朗地开了口:“皇阿玛,儿臣想跟四哥借了他的小格格一起完成这个马上开花。儿臣一人做不来,偏生四哥的小格格马术了得,是不二人选。”十四说完后,从容不迫地看向了乌拉那拉氏旁边的妍华。 “哦?老四的格格也来了?在哪里?朕倒是不知老四府上还有马术了得的格格呀。”皇帝好奇,跟着十四的目光看了过去。 妍华本来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压根没有太在意皇子们的动静。她想,这皇家盛宴,皇子们福晋们皇孙们皇孙女们都在,而她一个格格,只是过来凑个热闹见见世面,会有她什么事情。 乌拉那拉氏时不时跟旁边的八福晋九福晋说说话,妍华自个儿闲着无趣便时不时拿些糕点吃。这御膳房做的绿豆糕着实美味,轻轻咬一口便融在舌尖上了,甜甜的沙沙的,叫妍华赞不绝口。周遭的福晋们都不怎么认识她,所以也没人与她说话,便倒是也吃得自在。 皇帝和皇子们都循着她的身影看过来时,她嘴里刚咬进去一块绿豆糕。 她压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因为她坐的位置离皇帝远,并没有听清他们方才的对话。只是看到大家都往这边看,她便也跟着往右边看去,却发觉右边的人儿又都往左边看。她心里这才“咯噔”了一下,发觉不妙,忙快速嚼了几下,将嘴里的绿豆糕吞了下去。 “这是四贝勒的小格格吗?皇上叫格格过去呢,格格请跟着奴才过来!”太监总管梁九功直直走到了妍华面前,看到她娇嫩的容颜疑惑了一下,对她依稀还有些印象。 妍华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好好儿地皇帝要见她?难道是因为方才太子的事情吗? 乌拉那拉氏放心不下,看了妍华一眼:“去吧,我跟你一起。”说着便站起了身子。 妍华点了下头,迅速地跟了上去。 乌拉那拉氏本来还担心妍华会举止不当,圣前失仪。带着她行完礼后才发现,她面上从容镇定得很,眼里不禁露出赞许的神色。 胤禛蹙着眉头叹了一口气,他没料到,头一回带妍华参与这样的皇宴,便接连有事情找上她……或是他? “十四阿哥说你马术了得?”皇帝饶有趣味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妍华,见她身形娇小,似是有些不信。 “回皇上,这‘马术了得’奴婢不敢当,奴婢的马术只是尚可。”妍华低着头,嘴里满是绿豆糕的清香,回味良久。 “呵呵……了得还是尚可,待会儿自可见分晓。十四阿哥想让你帮他表演个马上开花,你可愿意?”皇帝的心情十分好,和颜悦色地看着那个小女子,仿若平常人家中的长辈一般,“起身吧,不用跪着。” “奴婢谢皇上!”妍华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子,心想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是皇帝,他这样问她敢说不愿意吗?只好点了头应声,“十四阿哥不嫌奴婢愚钝,奴婢自是愿意的。不过奴婢唯恐自己马术不精,染了皇上、玛嬷和阿哥福晋们的眼,希望皇上到时不要怪罪奴婢……”她顿了一下,不知道该称呼苏麻喇姑为什么,便也尊称了一声玛嬷。 “哈哈……你倒是机灵,好,朕不怪罪,你过会儿好好配合十四阿哥就行!” 一切准备妥当后,因为也快到晚膳时分了,湖边渐渐起凉,所以皇上便带了众人往一片草地走去。 畅春园内水榭楼台,草地山丘俱有。 苏麻喇姑本欲提前离开,可听到有马术表演,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草原骑着马纵横驰骋的情景,心里不由得有些怀念,便也跟着去看了。 因为是临时想起的表演,所以草地旁的椅凳来不及及时准备,只准备了几张椅子供皇上和苏麻喇姑等人入座,其余之人大多都站在草地便观望。 众人前方五尺开外,正对着两个薄油纸扎成的大球,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 “驾!”“驾!”随着两声呼喝想起,十四和妍华一个从左一个从右往中间疾驰而去,众人看得惊讶,因为马儿几乎是快撞到了一起,十四和妍华却是各自扯着缰绳往外一偏,马儿载着他们堪堪惊险地错身而过。 错身的瞬间,十四与妍华都扯住缰绳朝着众人能看见的这一边翻身下马将两个大油纸球捞进了怀中。 “驭~”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叹,没见过妍华骑马的人儿都被她敏捷的身姿惊叹!连太子都觉得她比那一次在马场看到的时候要惊艳许多! 还没待他们惊叹完,十四与妍华都齐齐勒住马儿急急转了个身,而后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时候,妍华率先将怀里的油纸球往斜上方抛了出去。因为力气小,所以她的这个油纸球比十四的那个小,不过好在里面装的东西不重,所以她抛的也算高。 她抛出去的油纸球飞到空中后,十四干净重重一扔,将自己手中的油纸球向着妍华的那个砸了过去。 “嘭~”两个油纸球相撞,薄油纸被撞破,从两个油纸球里飞出来许多花瓣,黄的红得白的粉的,纷纷扬扬地在俩人头顶飘散下来,仿若下起芬芳的花瓣雨来! “哇!”不知是哪个福晋惊呼了出来,继而便引发出一层层止不住的惊叹! “好!”皇帝忍不住也喝出声来,带头鼓起了掌。 表演还未结束,十四冲着妍华竖起一个大拇指来,接着便甩了下头示意她继续。 妍华干咽了下口水,心里有些怯意。接下来要做的有些危险,若是在四贝勒府邸,她会直接拒绝,可这是在畅春园,还是皇帝要观赏的,所以她也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众人的掌声还未停歇,妍华的马儿便又欢快地跑了起来。这一次是斜着往远方跑去,地上拍了一斜溜的小油纸球,里面都装满了花瓣。 妍华此时的面色极为认真,看到第一个油纸球后便拉住马儿的缰绳倾泻下身子,然后用力往上空扔去。 “咻~”地一声,一道气流呼啸着从马儿身后的上空飞过,“啪!”地一声,油纸球被扎破,花瓣落了下来! 十四正举着一张弓,一路拉着木箭射油纸球! 妍华害怕被木箭误伤到,索性也不翻身上马背了,直接紧紧拉住缰绳,一直脚踩紧马镫,另一只脚勾住了马鞍,整个人便一直斜贴在马儿的另一侧,与十四相反的那一侧! 她一路就只管捡油纸球然后往上抛!幸好只备了八个!不然她的身子哪里能在马背上支撑得住那么久! 一场“马上开花”结束后,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热的,她只觉得背上冒出一层细汗来!她骑着马儿往回赶的时候,忙用袖口将额头的汗给擦了个干净! “小格格的马术确实很好。”十四阿哥收了弓,与她一起骑回去时,挑着下巴夸了一句。 妍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十四阿哥过誉了!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想着奴婢了,奴婢福分小,禁不住这样折腾!” 十四看到她摆脸子给自己看,愣了一下,迅速收起脸上的笑,也不再对她笑了。 “哈哈!四阿哥,朕倒是不知道钮祜禄家的女儿倒是如此善于骑马!” “皇阿玛过奖了,她不过是胆子有些大罢了。”胤禛谦虚了一番,手里捏的一把汗终于放下。 “这位小格格确实不错,我儿时也爱骑马,看到小格格在马上的风采,我也经不住想起了儿时的情景啊!”苏麻喇姑看完俩人合力表演的“马上开花”后,也禁不住连连赞叹。 她低头望了望,在身上摸了摸,最后从手腕上摘下一个玉镯子来:“这是我进宫前,昭圣太皇太后赐给我的第一个镯子,小格格若是不嫌弃,便收了吧。”苏麻喇姑满脸慈爱地看着翻身下马的妍华,仿若看到了儿时的自己,心里欢喜得很。 妍华受宠若惊,看了一眼胤禛,见胤禛点头,她忙走近两步跪着从一个宫女手中接过了那个玉镯子:“谢玛嬷!奴婢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赏赐 一回到府邸,妍华便告别了胤禛与福晋,急急地回了万福阁。她急着沐浴歇息,今儿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差点儿吓得尿裤裆。 其实也不是吓的,就是她表演“马上开花”之前吃吃喝喝了许多东西,再经过那样一番剧烈运动,差点儿上吐下尿。 可是她才刚泡进木桶,胤禛后脚便跟了过来。 “贝勒爷……为何这样盯着奴婢看……”她未着寸缕地在热水中泡着,刚要闭目养神,便听到有脚步声临近。本以为是盈袖来了,刚想使唤一声,便发觉气息不对,忙睁开了眼,接着便直接撞进了胤禛那双墨黑色的清眸中。 她下意识地双臂交叉抱住了胸口,小脸涨得通红。 “你今儿为我府上挣了这么多脸面和赏赐,我自是来夸夸你的。”胤禛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到了她的胸口,嘴角挂着讥诮。 妍华哪里还沐浴得下去,忙伸手要捞一件衣服过来遮住自己的身子。 可伸出去的手却被胤禛握在了手里,他长叹了一口气,语中带了一丝歉疚:“倒是我疏忽了,没料到今儿会发生这么多事,好在你机灵,今日真是难为你了。” 妍华听到他突然这样正经,眼睛瞟着一边的衣服,真希望能隔空将它取过来:“贝勒爷也是想带我去长长见识而已,哪里会料到这些突发的事情呢。” “你在看什么呢?那衣服比我好看?”胤禛看到她的神情后,恶趣味一生,又禁不住逗起了她。 妍华翻了个白眼,再看向胤禛时,却已经笑嘻嘻的了:“当然是贝勒爷好看了!只是奴婢眼下的样子太失体面了,贝勒爷能否去外面等一会儿?奴婢过会儿就好了……” 胤禛睨着眼看了她一会儿,看到她窘迫不已时,他才笑呵呵地说了声“好”:“你今儿要交给我的小札呢?我去看看,你也不用着急,慢慢泡便是。”说罢便真的出去了。 妍华却没心思再泡香汤了,她想,眼下已过辰时,他看过小札后定是要歇在这里了。 哎,她这小小的屋子,没有雍华殿大,也没有雍华殿舒适,他为何会喜欢在这里过夜的? 妍华编排了他几句,便急急的起来了。她可不想再出现刚才那样一幕,太过香艳,她承受不来。她突然想起白日里在畅春园看到的一幕——太子与人翻云覆雨那一幕,脸颊禁不住红上了三分。当时觉得惊讶与害怕,倒是来不及细想,眼下有工夫细想了,满脑子却只想到那是一幅活春宫!罢了罢了,她眼下不宜思考复杂之事,还是不想了。 她摸了摸手腕上那个玉镯子,是苏麻喇姑赠她的那只,看着很普通,但是很温润,就像苏麻喇姑的笑容一般。苏麻喇姑还拉着她说了会儿子话,胤禛说这着实难得,因为胤禛并未见过苏麻喇姑与别的福晋或者格格这样亲密过。 皇帝看苏麻喇姑喜欢妍华,加上妍华的表演得了众人的赞赏,所以便问她想要什么,打算给她赏赐。她记得当时胤禛有一点紧张,她知道胤禛怕她开口乱要,所以只笑眯眯地跟皇帝说:“皇上,奴婢觉着御膳房做的绿豆糕很好吃,皇上能否赏些绿豆糕给奴婢带回去?” 众人皆笑,苏麻喇姑眼里更是赞许有加。 最后皇帝不仅赏了她两大食盒的绿豆糕,还赏了她数十匹上好的锦缎,更赏了她一匹良驹。 她走进里间时,胤禛已经躺在她的绣床上了,只穿了亵衣亵裤的那种躺。 她禁不住有些抱怨出声:“贝勒爷今儿还要我侍寝啊?我今儿好累,十四阿哥居然在马上射箭,若是一不小心射到我了该怎么办?贝勒爷也不阻止一下,就不心疼婵婵吗?” 她知道表演之前胤禛根本不知道十四会那样表演,心里并不怪胤禛,但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二人,她便忍不住开始撒娇。 胤禛冲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妍华以为他要安慰自己,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胤禛却是直接伸开双臂抱住了她,而后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妍华懵了,不是要安慰她吗?这是什么情况? 她还来不及反应,也没有过多的温存,她便只觉胸口一凉,衣服已经被胤禛拨了个干净!再抬眼看过去时,他眸子里涌动着一股她说不清的情绪,眼底是浓浓的*! “贝勒……”妍华刚挣扎着想要求饶,因为她今日真的很累,实在不想侍寝!可是她剩下的话却被胤禛吞进了口中,因为他根本就不等妍华继续说话,直接擒住了她的唇瓣蹂躏起来。 妍华有些生气,轻轻咬了下他的舌头,因为她并不敢真的咬下去,胤禛却根本不理。她刚惊觉到痛楚,他便已经沉入…… 温存过后,胤禛睡着了,妍华却还醒着。 这一次没有多少前戏,他便将自己吃了个干净,她心里只觉得憋屈。 这一次他是舒服了,她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舒服。难道以前她舒服的时候,他都是像她现在这样的感觉不成? 他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为何突然这样贪恋她的身体了?仿佛怕失去她一般,要将她深深地刻进身体。她想着想着,没有想出什么结论,靠近胤禛的胸膛,便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胤禛醒来的时候,妍华也醒了。 她身子酸痛,想到不仅是因为昨儿骑马的缘故,更有胤禛的“功劳”,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娇嗔地轻骂了一句:“哼,坏人~” 胤禛本要出去,听到这话后又折了回来:“你说什么?谁是坏人?” 妍华咽了下口水,旋即缴械投降,瘪嘴道:“我是坏人……” “哼哼……出息~”胤禛笑着颔首,心情突然大好,低头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这才去上朝。 “盈袖盈袖!”胤禛一离开,妍华便嚷嚷着要起来。她肚子饿,想起拿回来的两食盒绿豆糕,腹中便愈加饥饿,所以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得了这些赏赐,本想全都归公交给福晋处置的,福晋却说这些是皇上赏赐给她的,她自个儿留着就好。所以妍华细细盘算了会儿,那些布匹着实漂亮,她自是要挨个送一点的,这绿豆糕福晋不肯要,那么她就自私一点,自己留一食盒下来,剩下的一盒分给其他姐妹们。 耿氏自是最先得到她的馈赠,妍华大度,直接将布匹都呈现在了耿氏面前让她自己挑。耿氏心里高兴,只挑了一匹素雅的要了,妍华觉得太少,又非另塞了一匹给她。她推辞不过,只好收了。 请安的时候,妍华心里高兴,直接便在祥和殿将布匹和绿豆糕分赠给侧福晋与其他格格们,武氏却瞧都不瞧一眼:“哼,得意个什么劲儿,不就是些绸缎吗?小家子气。” “这也是妹妹的一番好意,武妹妹还是收着吧,这些绸缎是皇上赏赐的,确实好看得很。”宋氏却好心地帮着妍华说起了话,妍华瞄了她一眼,友善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侧福晋李氏倒是没有挖苦妍华,只摸着绸缎赞道:“这绸缎确实好,这天也热起来了,用这绸缎做了衣裳穿在身上定是凉快。谢过妹妹了,倒是没想到还能沾你的光。” 这话听着虽是别扭,却好歹没有恶意,妍华忙笑着谦虚了一声:“侧福晋客气了,侧福晋能赏脸收下,是妹妹的福气呢。” 李氏见她这样抬高自己,听着受用,看她的眼神也不禁和善了几分。 武氏看到这个情景后更加气了,只是绸缎着实漂亮,哪个女人不爱美的,她想到穿了这绸缎做的衣裳后,胤禛说不定又会多看她几眼了,便也忍着气将绸缎收下了…… “四哥,昨儿小嫂子可是给你长脸了啊,我看她下了马之后脸都白了,莫不是吓的吧?哈哈!”十三一下朝便跟着胤禛回到了四贝勒府,如今已经五月份,天气开始闷热,都有蝉鸣了。 十三走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有些汗哒哒的,叹着气揩了一把汗:“哎,这劳什子鬼天气!怎得这么热的,今年比去年热多了啊!” “塞外空旷,应该没有京城热,你到时候就不用这样苦叫了。” 皇帝今日在朝堂上宣布了要巡幸塞外的事情,公布了要随去的人员,十三赫然在列。 “哎,四哥,说实话,我真不愿意跟太子一起去。他又听不进我的劝,我又看不惯他的那些个行为,当真难受得很。”十三又擦了把汗,看到胤禛淡定自若的样子,抬手碰了他额头一下,奇道,“四哥你不热?” “心静自然凉~”胤禛弯起了嘴角。 “对了,四哥,你可知道昨日小嫂子看到的是什么吗?”十三突然正色,面色凝重地看向了胤禛。 “他说看到太子与人在那里缠绵。” “那四哥可知,那女子是谁?”十三突然微微眯起了眸子,他若不是看到了那女子的脸,当时便不会那般惊讶,更不会那么着急地将妍华拖走。 “难道是她?”胤禛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向了十三。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进宫 皇帝离京前,宫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太子的随侍太监李宝来,因为与延禧宫的一位小宫女私下认了兄妹,不知怎么被皇帝得知,因此大怒。 皇帝前不久南巡时,刚传了一道口谕晓谕后宫:严禁太监与各宫女子认亲戚、叔伯、姐妹,违者置于重典。 而李宝来与那小宫女非但认了兄妹,更以“兄妹”之名对食,污秽不堪。皇帝一怒之下,便真的将二人发了重刑。李宝来被杖责至腿骨尽断后,失血过多而痛死;小宫女则被实施幽闭,结果不堪重击而亡。 宫中的太监和宫女一时间皆惶然,不敢再有认亲之举。所谓杀鸡儆猴,如此而已。 宫中死一个太监一个宫女,本是小事,只是胤禛却特意进宫找了德妃,让她帮忙查探此事的缘由。德妃不知他此举意欲如何,便问了他几句。 “额娘,此事非同小可,额娘还是不知为好。”他无非是想证实畅春园内,与太子有染的女子是谁。不管那女子是谁,她与太子有染之事却不能宣扬,胤禛不愿意欺瞒德妃,索性便选择了缄默。 “好,额娘便帮你打探打探。你既不愿说,我也不逼你。额娘只提醒你一句,凡事要小心。额娘只盼着你跟胤禵平平安安的,一世无扰。”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他从小不在德妃身边长大,所以每每看到十四与德妃那般亲近,便总会想起当初的孝懿仁皇后待他视如己出的情景。毕竟在最纯真的时代没有与德妃亲密相处过,所以等长大后再与她往来时,却是已经学会了恭敬。疏离已经存在,所以胤禛与德妃之间再也没有了十四与她的那种密切。 可毕竟血浓于水,即便每次胤禛单独来请安时,母子俩人之间的话很少,可是一旦胤禛有求,德妃也都会应承下来。 德妃的消息来得快,胤禛第二日便从德妃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那些宫中之人不知的细节,他也猜了个大概。 德妃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又问了一声:“究竟是何事,你非要瞒着额娘吗?” 她脸上的关切来得真是,胤禛心里一动,犹豫了下,还是凑到她耳边将事情说了出来。 德妃闻言大惊失色,大喘了几口气后,旋即恢复了镇定:“此事当真?这种事情可不得乱说!太子他……” 胤禛颔首:“此事干系重大,儿臣心中有数,自不会外泄。正因为关系重大,所以才不愿意心中存了疑惑。额娘便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吧,莫要心中有负担,只当儿臣没有问过这件事情便好。” 德妃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自是知道何事当讲何事不当讲。她定定地点了点头,让胤禛放心。母子俩又说了会儿家常,德妃便突然问起了妍华的事情:“我听闻,那日在畅春园,你府上有位小格格也去了?额涅对她赞不绝口,我看她倒是很想再见见你府上的小格格呢。你这几日便赶紧挑个时候,趁早带她进宫一趟给额涅见见吧。到时候我带了她一块儿过去,也让琉璃陪在她旁边提点她规矩。” 胤禛有些讶异,他没有想到苏麻喇姑对妍华这么投缘。 孝庄太皇太后薨逝后,皇帝对苏麻喇姑一直敬重得很,非但让她继续住在慈宁宫,还尊称她为额涅。宫中没人敢去打扰她的清修,她也向来不扰世事,守着暂安奉殿只当是继续伴着孝庄太皇太后(孝庄太皇太后的棺椁一直停在暂安奉殿内)。只是如今她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前,她平日里有何愿景,皇帝向来会尽量满足了她。 只是她平日里向来无所求,如今皇帝巡幸塞外不在宫中,德妃听闻苏麻喇姑念叨过妍华好几次,便趁此机会跟胤禛提了。 胤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想起畅春园里的事情,对妍华进宫一事终究有些担忧。 着深宫之中,藏了多少事儿呢,他怎么放心将妍华那样一个小女子送进来。犹豫片刻后,他终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儿臣只怕她不懂事,若是惹了玛嬷生气,反倒不好。” 德妃没有料到他会拒绝,眼里带了一抹探究的意味:“我倒是没想到,你如此护着她。你这样护着,我倒是也想见见她了。我听说这位小格格的马术颇好,能得额涅的赏识,我看她绝非莽撞之人。你皇阿玛向来对额涅有求必应,更何况,额涅难得会有所求,这一次她虽是没开口,可我看得出,她心里很欢喜你的那位小格格。” 胤禛叹了一声,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只好点了点头:“儿臣明白,儿臣会尽早将她带进来,到时还请额娘差人教她些规矩。皇阿玛虽是不在,可宫中还是有别人在的。” 德妃笑了,盯着胤禛道:“到时难得见他与我说这么多话,看来你心里很紧张她。我这下倒是也好奇得很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小格格,能让你这样上心的。” 胤禛面上滞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强自说道:“额娘见笑了,儿臣只是怕她不懂事,到时若是万一惹了玛嬷生气,倒是要给额娘添麻烦了。” 德妃见状,也不再打趣他:“那便这么定了吧,我看近来天气都不错,你明日便带她过来吧。文瑶身子不好,就在府里好好歇息着就好。我明日会做好安排的,你直接将她带来我这里就可。” 事已定下,胤禛便也不再推辞。 回到府邸时,妍华正站在书房外面等他。她倒是真跟以前保证的那样,规规矩矩地候在外面,没有四处闲逛,也没有与花影踩影子玩儿。 他看到妍华稍显稚嫩的容颜,愣了一下,张嘴叫了一声:“婵婵~” 妍华本是低头在与花影探讨着做衣裳的事情,皇帝赏给她的布匹她还留了几匹,想着给自己做点新衣裳,再分点给花影、灵犀与盈袖,都一道穿新衣。花影却说,那布料太好,她们毕竟是丫鬟,不该穿得那样讲究。 “贝勒爷回来了~”妍华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后,弯起嘴角便甜甜地笑了起来。 胤禛走过去,抬手摸了摸她光滑的小脸,也没说话,只牵着她往花园走去。 假山旁的池子里有几株睡莲,眼下已经含苞待放,有两朵已经绽放,一朵嫩红,一朵娇黄。池子里还有一朵睡莲结了个并蒂的花苞,最初是妍华先发现的,自发觉后,妍华就每日都拉着胤禛过来看看开花了没有。 花开并蒂,真心一双。 妍华自是希望借了这并蒂莲的吉祥寓意,许一个与胤禛长久恩爱的愿望。 只是等这对并蒂莲开花着实不易,她已经接连拉着胤禛来看过它五六次,每一次都看不到它们开花。她本担心胤禛会厌烦她这样的举动,没想到胤禛今儿个倒是主动拉着她来看了。 其实方才去书房之前,她特意拐过来看过,那并蒂莲并没有开花,所以她也没有抱希望,只当是跟着胤禛过来散心。 出乎意料的是,那并蒂莲似乎有意与她作对,这才一会儿子工夫,胤禛牵着她走到池边的时候,便发觉那朵并蒂莲开了!虽然两朵莲花都只各开了一瓣! 妍华忙松开胤禛的手,想要许愿,可犹豫了下,却又停住了。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两轮新月挂在她脸上。 “婵婵敢不敢进宫?”胤禛看她高兴,也不愿意再拖着,便径直问了出来。 妍华见他问得奇怪,心里觉得奇怪,却还是摇了摇头,眼里有些紧张道:“贝勒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怕便好。明日你跟我进宫吧,玛嬷在畅春园看过你骑马后,便念叨了你好几回,额娘听说之后,便想让你再进宫一趟跟玛嬷说说话让她开心开心。” 妍华舒了一口气,复又笑得天真灿烂:“不怕,玛嬷很慈祥,与她说话倒是开心。” “嗯,你还是要注意着些。她年事已高,你不可在她面前太大声说笑,吓到了她可不好……”胤禛想到几处叮嘱,便顺口跟她说了,可说完之后,又想起别的叮嘱,便又继续接着说…… 这一说,倒是说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 妍华心知他是担心自己进宫后会闯祸,忙握紧了他的手保证道:“贝勒爷,我懂分寸,等明日进了宫,我会小心谨慎着说话行事的,不会惹祸。” 胤禛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啰嗦了那么久,眉间略过一抹不自然来,摊开手来伸到了她眼前:“小札呢?” 此时此刻,他才发觉妍华正戴着他送给她的耳坠子,是银边里面嵌红珊瑚珠子的那一对,随着她脑袋的摆动正微微晃着,衬得她整张脸熠熠生辉,越发明亮起来。 妍华从荷包里掏出那张被折了几折的小札,将它捋平后,才双手捏着小札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他:“贝勒爷请过目。” 胤禛看到她这般知书达理,轻笑了一声。 待他接过手后,妍华这才吐了下舌头:“我明日便这样小心着可好?”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异香 胤禛却摇了摇头:“不可,你若当真这样规规矩矩,玛嬷倒是要不高兴了。你自个儿掌握好分寸便可,不得莽撞就是。到时便好好地待在玛嬷身边,莫要再被旁人骗走了。” 妍华听他这样说,便想起了畅春园的事情,不禁有些后怕,忙笑眯眯地安慰了他一句:“贝勒爷放心,我不再不会那么傻了,吃一堑长一智。” 胤禛无奈地笑了一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道:“那便好,你吃过不少堑,倒是没见你长多少智。不过这一次可要给我提着脑袋好生注意着,若是惹了祸,看皇阿玛回来不治你罪。” 那朵并蒂莲是在傍晚时分全都绽开了的,妍华一直守在池子旁边,等最后一瓣莲花也终于像伸懒腰一般张开来后,她赶紧对着这朵并蒂莲许了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他的心里一直有她。 当夜,胤禛将妍华留在了雍华殿就寝。 妍华心里打鼓,只以为他今夜又要她侍寝。她只想着若是第二日身子因此不适,倒是真的要失礼了。不过好在胤禛并未要她,只是拥着她又叮嘱了几道便睡下了。 翌日,胤禛睁开眼时,妍华睡得正香。他由良辰伺候着起身时,特意放低了声音,本是想让妍华多睡一会儿的,只是她也醒得早。 “贝勒爷,我今儿何时进宫?” “你先在府里候着,等到了时辰,魏长安会带你过去宫外候着。等我下了朝之后,我会出去接你。”胤禛简洁地讲了一下安排。 妍华听罢,便又躺下了身子:“如此说来,我确实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胤禛笑着摇了下头:“嗯,睡吧。若是精神不济,到了玛嬷那里打瞌睡倒又不好了。你只管睡着就是,等到了时辰还没醒的话,她们会叫你的。” 妍华闻言,便又放心地进入了梦乡。她今日不用去请安,所以便踏实地睡了个回笼觉。 她没有冠服,胤禛让她穿一身体面些的衣裳便好,不必刻意打扮。苏麻喇姑知道她的身份是格格,自是不会在衣着上有什么刁难。 所以她便穿了去年灵犀给她做的那件水绿色的旗装,那云锦料子还是初进府时宋氏送给她的。因为这件衣服本就是做了待天热后再穿的,所以衣服做好后便一直方才箱底没有穿过。 围脖手绢是淡粉色的,跟水绿色的氅衣交相辉映,衬得她越发水灵了。 氅衣上用灰色绿色的线绣了一圈暗纹,像波动的水纹一般,倒是别致。 良辰又给她画了个素雅的妆容,看着倒是秀气,只是人小脸嫩,也没有大气之态。 魏长安拿捏好了时候,将妍华带到宫外候了没多大一会儿,胤禛便过来了。看到她的时候,眼前一亮,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夸了一句:“这样一穿,倒是人模人样了。” 妍华心里本来还有些紧张,听到这句话后不禁气结:“贝勒爷,我就要进宫去了,爷倒是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鼓励鼓励婵婵吗?什么人模人样的,说得好像我平日里没有正形似的。” 胤禛闷笑了两声:“可不是,你平日里若是能天天如此打扮,我倒是欢喜得很。” 一路都很顺利,胤禛拿了永和宫的宫牌,德妃又一早派了人在里面接应,所以进去倒是也顺利。 妍华一路上也不敢四处张望,乖乖地垂眸跟紧了胤禛,很顺利地便到了永和宫。 德妃正捏着小金壶在浇花,看到胤禛带了个俊俏的女子而来,便知道她想见的那个小格格来了,忙将壶递给了身边的宫女,将手擦了擦:“我估摸着你也该来了,快让我瞧瞧呢,是哪位格格有那么大能耐,让额涅一直念叨呀?” 不等胤禛提醒,妍华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看到迎面走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便猜到她就是德妃了。于是她赶忙规矩地行了一个大礼,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德妃娘娘吉祥~” 她没有如此接近过后宫中的女子,只是依照赵嬷嬷教过的礼仪一一做来。 “呵呵~你倒是机灵,就是呀,这礼行得不对,动作再小一些才好。快起来快起来,让我好好瞧瞧。”德妃看到胤禛也看着妍华笑,心里高兴,忙上前将她拉了起来。 德妃将她细细打量了一边,见她省得俊俏,眉宇间满是纯真,看着欢喜,拉住她的手便往里去了:“我待会儿啊便带你去慈宁宫,我昨儿跟额涅说了今日带你过去,她眉开眼笑地半天都没合拢嘴,直说着这两日又想到你了呢。” “玛嬷抬爱了,奴婢真是受宠若惊。”妍华眉目含情,娇羞地垂着眸子。 德妃看她沉稳,言行举止也大大方方的,只让琉璃叮嘱了一遍,就带着妍华往慈宁宫去了。胤禛也没有跟去,只在永和宫里等着。 “你身上可是抹了什么香?”德妃与她同坐一乘软轿,闻到她身上有香味,微微蹙起了眉头。 妍华细细嗅了一下,依旧垂着眸子:“回娘娘,好像是这衣裳,本来就带了香气,奴婢倒是没有特意抹什么香。” 她心里暗叫糟糕,今儿就注意着言行举止了,倒是没有注意这衣裳上面沾了这样浓的香气。眼下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香气闻着越发明显了。她只担心苏麻喇姑那样的老人家,不会喜欢这样的香气,可她也来不及换衣裳了,也没衣裳可换。 德妃蹙了蹙眉,沉思了会儿:“额涅不太喜欢浓香,不过待会儿只去给额涅请个安,也不用待太久,不打紧的。” 不过事情却并没有朝着德妃的预料进行。 苏麻喇姑久很久不曾遇到妍华这样叫她打心底里喜欢的人了,所以她一听说妍华今日能来慈宁宫陪她说话,一大早儿地便差人去跟御膳房说了,让做了许多糕点。 她看妍华不像那日在畅春园里活泼,规规矩矩地失了本性,知道是德妃在场,她有所拘束,硬是将德妃撵走了:“她难得进宫,这次既然来了,自是要多待待的,下午我会叫人给你送回去的。德妃就先回永和宫忙去吧,等我跟她说完话了,会让人给送到永和宫去的。” 德妃有些惊诧,却是一直说着话不肯走,苏麻喇姑很快便不高兴了。德妃无奈,只好先走了,临走之前,叮嘱了妍华几句。 “你不要听她的,只管当是在你自己府上就好了,不必那么拘谨。” 妍华看到苏麻喇姑的神情,只觉着她跟一个上了年纪的顽童一般,忍不住笑了起来:“玛嬷,奴婢知道了。” “什么奴婢长奴婢短的,不要奴婢奴婢地叫,你是钮祜禄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呀?”苏麻喇姑拉着她坐到了一边的炕上,抓着她的手打量她水灵灵的眉眼,心里欢喜得很。 “奴婢叫……” “嗯~”苏麻喇姑听到她又在自称奴婢,不高兴地出声提醒了一下。 妍华面上一红,忙改口道:“我名字叫妍华,贝勒爷给起了个小字,叫婵婵。” “这样才像话,不要学那些个迂腐之人,只知道拘泥于那些礼数。” “玛嬷说得不对,这里是皇宫,天子眼下,多注意着些总是没错的。无礼便没了纲常……”妍华三言两语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不再拘谨。这里毕竟是苏麻喇姑说了算,又没有外人在,所以她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 “你呀,倒是伶牙俐齿的……咦?”她说着突然凑近妍华嗅了嗅,而后蹙着眉头道,“你身上怎得有奇怪的香味?” 妍华抬起袖子闻了闻,尴尬地笑了一声:“玛嬷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这件衣服上本来就带了香气,我只顾着换新衣服来见玛嬷了,也没有顾得上这个。” 苏麻喇姑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而是叫人新找了一身衣服过来:“你去换一身衣服。” 妍华见状,不禁咋舌,只好乖乖地去换了。 等妍华换好衣服出来时,苏麻喇姑正拿着她缓下来的水绿色氅衣在鼻前嗅着。她看到妍华出来,朝她招了招手:“婵婵啊,这衣服以后不能再穿了。这云锦是哪里来的?” 妍华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疑惑道:“玛嬷,这云锦有问题吗?这衣服我今天头一回穿,为什么以后不能再穿了?” “你闻,这上面细细闻来,香气浓郁得很,还有一股干甜的味道。闻久了又隐隐有一股骚臭气……我猜这料子是泡过麝香水和藏红花水的,你可知这两样是什么东西?”苏麻喇姑见妍华眼里茫然疑惑,长叹了一口气。她常年待在宫中,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见过,倒是第一次看到将衣服料子泡了那些东西来做衣裳的,当真煞费苦心。 “玛嬷,麝香与藏红花不都是名贵的药材吗?这两样东西作何用的我倒是真的不知。” “你先告诉我,这云锦料子是谁给你的?”苏麻喇姑松开了那件氅衣,接过一条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拉着妍华坐到了身边。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歹毒 妍华见她神色凝重,一时猜不透那料子有什么问题,只呐呐地说道:“是府里的一位姐姐赠与我的。” “她可还送给别人了?还是单单只送给你了?”苏麻喇姑拧着眉头,慈祥地将她衣服褶子给捋了捋。 “我听耿姐姐说,也送过给她的。”妍华不解,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微微握起了拳头。 “哼~真是一个歹毒的女人,你可知那两样东西能活血化瘀?怀了身子的人若是长期闻这香气,便容易小产。没怀身子的人,若是长期闻此香气,只怕难以怀上孩子……” “啊!”妍华忽地抬手捂住了嘴巴,惊呼了一声,心头突突直跳,只觉得胆战心惊遍体生寒。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叫你们长期闻,而是叫你们穿在身上,短期无妨,长期吸入这种香气,以后只怕是连生育都有困难。她是与你们有仇不成?要这样害你们。”苏麻喇姑看到妍华听得一愣一愣的,小脸渐渐苍白,便握住她一只手拍了拍以示安慰。 妍华的脑子里满是宋氏主仆的脸,她想起惜云送云锦布匹给她时的羡慕,心里不禁疑惑:她是不是并不知道这香气有这种问题所以才无意给布料染了这些香气?还是…… “玛嬷,会不会……宋姐姐得了赏赐的时候,这布料上就已经有这香气了?她自个儿也未必清楚这件事情。”妍华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与宋氏有什么大过结,所以并不想相信她会这样迫害她。 苏麻喇姑闻言蹙眉想了想:“这也不无可能。” 妍华心头狂跳,面上却镇定得很。 好在她及时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然后果难以想像。她若是因此一辈子育不上子女,以后老了在府邸可还会有地位?胤禛会数十年如一日般待她吗?她不敢想像。 可她看到苏麻喇姑面带愁云,心想今儿过来是要跟她说说话逗她开心的,哪里能让她如此愁眉苦脸,忙反过来安慰起她:“玛嬷不要想了,可能就是个误会。以后我不穿那些料子做的衣裳了,玛嬷不用担心。” 苏麻喇姑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心里怜爱,便又出声提醒了一句:“这件事情没有什么证据,你回去了也不要与那个女人闹,自个儿以后当心着些就是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哪!” “嗯!”妍华重重地点了下头,这次分寸她懂得拿捏。她本就不准备回去闹,只想着回去后偷偷提醒耿氏一声儿,其他的,等跟耿氏商量后再说。 “好了,不说这些糟心的事情了,蝉儿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了,叫德妃带个话给我,我给你做主。就是太远,只怕有的事情我相帮也帮不上,以后自个儿小心点。蝉儿今年多大了?还没到十五吧?不要那么怕,事情发现得早,对你的影响想必也不会太大的,回去找大夫给你看看……” 妍华见苏麻喇姑还忧心忡忡地揪着方才那件事情说,知道她放心不下,心里感动极了。不过她今日进宫终究不是为了让苏麻喇姑替自己担心的,便突然从袖口里揪出一条丝帕来,在苏麻喇姑的眼前晃了晃:“玛嬷,这是我昨儿刚绣好的帕子,玛嬷若是不嫌弃,便收了吧。” 丝帕在苏麻喇姑眼前晃荡了几下,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再这样晃动,她也看不清楚丝帕上到底绣了什么,只感觉针脚细密,仿佛不错。 于是苏麻喇姑果然停住了先前的唠叨,将丝帕接在了手里细细看了起来。原来是一幅小小的松鹤延年图: 帕子上几乎有一半都绣了图样,是从斜边角伸出来一枝苍翠的松树枝,松枝上栖了一只精神气儿十足的仙鹤,红顶昂扬,似在低鸣,栩栩如生仿若正欲展翅飞出来。 苏麻喇姑奇了,瞪着眼睛疑道:“这也是蝉儿你绣的?我看看呢。”说话间,她拿起了妍华的小手,盯着她纤长的手指看了半晌,又喋喋夸赞起来,“这双小手倒是巧得很,我倒是没想到,蝉儿骑马骑得好,刺绣也是一等一的厉害呀。” 妍华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谦虚道:“宫里的巧手定是更多,我这手艺哪里能跟宫里比呀。” “嗳?怎得这样说,宫里那些个丫头绣的都是俗气的东西,哪里有你绣的这么有意思……”苏麻喇姑赞不绝口,拉着妍华看来看去,越看越喜欢。 “苏麻喇姑,十二阿哥来了。” 话音刚落,妍华便抬头看了过去,只见十二皇子微笑着踱了进来,脸上温润如花。 妍华赶紧要起身行礼,苏麻喇姑却拉住了她:“在我这里不要这么客气。胤裪来了就自个儿找个地方坐坐,我要跟蝉儿说说话。” 胤裪看到妍华的时候,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畅春园内的情景,笑道:“我方才进来听到声音,还奇怪玛嬷今儿怎得兴致这样好呢,原来是跟贪食格格在说话,呵呵……” 苏麻喇姑瞪了他一眼,轻斥道:“什么贪食格格,能吃是福。蝉儿别理他,他就是个混小子,用不着跟他客气。” 妍华好奇的眼神在胤裪与苏麻喇姑之间徘徊了一会儿,见他们二人如祖孙般亲密,便猜到十二阿哥定是被苏麻喇姑养大的,才会待她如斯。不然,有几个阿哥会跑进宫里来给一个老太太请安。 “玛嬷这话说得,您孙儿是混小子,那您是什么?”胤裪自己端了个凳子坐到她们面前,明朗地笑着,唇红齿白的模样像一个青葱少年。 “混小子!”苏麻喇姑瞪了他一眼,笑得前仰后合,手一直拉着妍华没放。 笑完之后,她又叹了一声:“我怎得现在才知道蝉儿呢,若是早知道有个你,我一定帮胤裪把你求了去,嫁给这个混小子多好,我可以保证他不敢欺负你。” 妍华听得吓了一跳,抬眼看向胤裪,见他笑得坦荡,心里娇羞了一下,忙垂下了头。 胤裪见她羞赧,忙出声解释:“你也不用不好意思,玛嬷越来越没正经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妍华噗嗤一笑,抬眼看了看苏麻喇姑,娇羞地说道:“贝勒爷对我也挺好的,也不曾欺负我呢。” “他?啧啧……”苏麻喇姑咋舌,难以苟同似的摇了下头,“他成天冷这个脸,好像谁都欠了他银子似的,我看他还没有这个混小子好。可惜啊……” “阿嚏~”正站在盆栽前观赏的胤禛突然打了个喷嚏,一个宫女闻声忙递了快帕子给他擦拭。 胤禛擦了擦手,往外看了两眼:“怎么还没回来?” 他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连德妃都回来半个时辰了,他却还没有看到妍华有要回来的迹象。 “你进来坐着歇歇吧。”德妃听到他打喷嚏,担忧地走了出来,“天热了,你莫不是染了风热吧?” 她说着就抬手试了试他额头,胤禛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你去传个太医过来……” “额娘不用了,儿臣方才不过是鼻中不适才打了个喷嚏而已,不必传太医。”胤禛忙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对德妃这样的亲厚有点儿适应不来的感觉。 德妃察觉到他眼底的淡淡疏离,也不再多说,只叮嘱他好生照顾自己身子,就又进去了。 胤禛等得不耐,又不想丢了妍华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宫中,毕竟他心里终究放心不下。待到下午时分,德妃又差了人去慈宁宫看看情况,回来的时候只说苏麻喇姑跟妍华聊得欢,要留她一块儿用晚膳。 胤禛闻言,愣怔了一会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德妃听了却很高兴,忙跟胤禛道:“既是如此,那你便陪我一起用晚膳吧,咱们娘儿俩倒是很少能得这样一个机会。” 胤禛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胤禛晚膳吃得少,德妃见状蹙起了眉头,唠叨了几句,说他应该多吃一些,这么清瘦下去不好:“是不是我宫里的味道你吃不习惯?哎,你从小没在我身边长大,我竟也不知你的口味究竟如何。你若是不多跟我说说,我更难知晓了。” 胤禛心头一酸,忙微微低下头去:“儿臣不孝,让额娘难过了。” 这么多年以来,母子二人均处于不远不近的位置。胤禛长大后,面上素来清冷,在外不愿意多说话,在德妃面前也是如此。有时候,旁人想亲近,可看到他面上冷淡淡的神情,便容易心里打鼓,望而却步了。 他心中对德妃也无怨恨,毕竟不得在她身边长大这件事情,也不是她做得了主的。逢年过节,他都会尽亲儿的孝道,请安送礼一样不比十四少,只是感情终究疏淡了那么多年,也不是说补就能补回来的。 胤禛看到她一时感慨有些落寞,不忍让她再伤心,忙不自然地扯了不少话。最后看来看外面的天色,轻声道了一句:“……时候不早了,还请额娘差人去慈宁宫催一催,晚了不太好出宫。” 德妃轻笑:“我就知道你惦记这个,我早就叮嘱过琉璃了,若是过了申时正还没放她们回来,就让琉璃催几声。额涅心里清楚着呢,不会一直揪着她不放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义 胤禛与妍华出宫时,堪堪赶上城门关闭之前,只怕再晚一点,他们要出去就困难了。 马车上,胤禛淡淡地看了妍华一眼,看到她满脸喜气,轻轻吐了一句:“我还道你舍不得回了,玛嬷给你什么好吃的了,竟是高兴成这样儿?你的那身水绿色衣服不错,何故换了?” 妍华面上一红,回想起方才用膳时那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偷偷地舔了下唇角。 抬眼时,看到胤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她脸上一热,忙背过了身子嘟囔道:“那衣服不好,玛嬷让我换了。”至于原因,她不想多说,那种无凭无据的事情,说出来也只会落个挑拨的名头。 “口水擦干净没?擦干净了便转过来。”好在胤禛也没有多问,他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背对着自己,眸子里现出不满,清冷冷地开了口。 妍华本在偷偷傻乐,想到一件可以拿来气一气胤禛的事情,正思索着要如何开口,突然听到他又在贬损她,不服气地转过身来要与他对峙。一回头,便看到他的一双冷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心里的不服气立马弱了下去,到口的话立马缩回了肚子。 她给自己打了下气儿,又气质昂扬地抬起了头:“今儿十二阿哥也去慈宁宫了,我看十二阿哥丰神俊朗,儒雅非凡……”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只因为她刚开口夸十二,胤禛的眸子便骤然放冷了许多。明明入了夏,她却觉得有冷刀子“嗖嗖嗖”地直往脖子里钻。不是她孬,是他的眼神太唬人。 不过妍华却还是犟着嘴把话说完了:“玛嬷一直叹息,说要是早点认识我,就把我许给十二阿哥了,还说保证十二阿哥不会欺负我……” 胤禛却不为所动,微微眯起眸子,淡淡地问了一声:“我欺负你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往妍华的脸越靠越近,妍华迫不得已只要仰身往后倒,他便愈加欺近。最后他将她抵在马车车厢上,双手就撑在她脑袋两侧。 她脸颊上的肉,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轻轻颤动着,瞪着大大的眼睛吓得干咽了好几下口水:“我……我没有说贝勒爷欺负我呀……我是说……唔……” 马车微微颠簸了一下,她一个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股剧痛立马从舌头上传遍全身。 这一痛,她也不怕了,气鼓鼓地坐直了身子,直接碰上了他的脸,用自己的鼻头抵着他坚挺的鼻子,大着舌头抱怨道:“你就是欺负我!种是欺负我!眼下就摘欺负我!” 刚才舌头被咬得太疼,她眼里都泛出了泪花儿。 胤禛微微歪过头,在她唇上碰了一下,然后便撤离了回去。他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趾高气扬地垂眸看着她,将她脸上的红晕与眼里的气恼一一收进眼底,看得她又要丢盔弃甲时,这才云淡风轻地开了口:“也好办,若是下次我再欺负你,我教你一招,你照着做我保准不会再欺负你了。” “嗯?”奇了,妍华哑然失笑,他今儿是怎么了,教她怎么对付他自己? 胤禛突然弯起左边的嘴角,笑得魅肆:“照着我方才做的那般做便可。” 嘎?他方才做的……难道是要她将他圈在怀里,然后亲一下?还是凶狠地将他圈在胸前就够了?她敢吗?以她的断手短腿,也压根圈不住他呀。所以他的意思是,只要亲一下他就好了? 她的脑子突然不够用了,每次碰到这种关于亲昵的事情,她总是输得彻底。他便是瞅准了她的这一点,总是那样胜券在握。 妍华深吸了一口气,眼里露出一股坚决来。只见她突然站起身子来双手撑在胤禛两侧的车厢上,慢慢向他靠近:他既然说了,那么她便试一试又何妨,反正眼下又没有旁人在。 渐渐靠近,她觉得双颊烫得不行,脸上跟充血了一般。而他,则气定神闲地睁着眼,脸上没有半丝慌乱,嘴角还挂着再显然不过的促狭与嘲笑,仿佛在叫嚣着:你来呀,你敢吗? 妍华心里一气,歪着头便直直地碰了上去,她听到牙齿与牙齿撞击的声音,唇上疼了一下,然后双臂便没了力气一样颓然地软了下来挂在了他肩上。 胤禛轻笑出声,扶住她的腰将她抱着坐上了自己的腿:“我教教你。” 妍华讶然地张开了口,看着他越来越近的眼,赶紧闭上了眸子…… 一夜安眠,除了梦中的偶尔惊悸。 第二日请安时,妍华特意细细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衣着。她看不出衣服料子的细微差别,又无法近身闻大家衣服上的香气,所以看了一会儿便放弃了。 走出祥和殿时,妍华拉着耿氏急急回了万福阁:“姐姐也收到过宋姐姐送的云锦料子吧?能否拿出来给我看看?” 耿氏轻蹙眉头,不明白她脸上的凝重源于何处:“料子早就做了衣裳了,妹妹缺料子的话我这有别的……” “不,不缺……”妍华着急地摇了摇头,“宋姐姐送的云锦做了哪些衣裳了?那些衣裳能拿给我看看吗?” 耿氏不知道她此举何意,却还是让纤云那几件衣服拿了出来。妍华也感激能让盈袖将自己屋子里的那几件都拿了过来,她揪住剩余的云锦料子嗅了嗅,果然,香味浓郁。 她原本还以为是自己见识寡陋,宫里的布料都是染了香气的,这次听了苏麻喇姑的一番话,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过简单。她细细闻了一会儿,果然闻到隐约有一股骚臭气,里面又夹杂了一丝甜甜的味道,虽然香味浓郁,却并不是很难闻。 妍华又接过纤云找来的衣服细细闻了一会儿,一样的味道! 她吃惊地抬起了头:“姐姐这衣服看着不是很新,穿了好几次了?” 耿氏的眸子黯淡了下来:“这衣服是刚进府的时候,用宋格格赠与我的云锦料子做的,我怀了身子的时候,尤其喜欢穿这件衣裳,因为料子舒服。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后,便没再碰过……怎么了?这衣服有问题?” “如此说来,这衣裳已有两年了,姐姐又穿过不少次,洗洗晒晒那么久,这味道居然还在……”妍华的脸煞白,想起苏麻喇姑的话,便知道事情比她想的严重,耿氏的孩儿当初未必仅仅是因为摔跤而小产的,只怕也有这衣服的“功劳”。 她白着脸将苏麻喇姑说的话一一道来,看到耿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突然打起了突突。她的这番话也只是苏麻喇姑的揣测,并未经过证实,或许宋氏也是无辜的,毕竟这云锦料子是从宫中传出来的,说不定是宫里的人相互争斗而弄出来的这样一些“毒”料…… “我要去找福晋,我要为我的孩儿讨还公道!她欺人太甚,为何要这样对我!”耿氏听完后,惊惧交加,想起自己无辜的孩儿,心里的怒气登时冒了上来。 妍华忙拦住了她,让花影将门关上:“姐姐听我说!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的!” 她将种种可能都说了一遍,抱住耿氏欲挣脱出去的身子,不肯松手。 耿氏痛哭流涕,颤着身子抱着她哭了一会儿,最后恨恨地抬起了头:“这还不简单,从她那里偷两件衣裳来嗅一嗅便是。若是她的云锦料子上没有这种味道,那么这些恶劣的行径便是她所为!” “嗯,是了。花影灵犀,你们想法子偷两件过来吧,若是偷不成,便想法子接近了她嗅一嗅。”妍华为了安抚住耿氏,忙回头吩咐了一句…… 为了不引起宋氏的怀疑,花影与灵犀颇费了些工夫,可是得到的结果却让妍华失落至极——宋氏的云锦料衣服上,没有哪一件是有异香的! “姐姐,我们要赶紧去跟武格格她们说一声,免得她们一直穿……” 耿氏却摇了摇头:“你以为侧福晋会不知道吗?你何时见她穿过那种云锦料子的衣裳了?她的弘时都那般顺利地生下来了,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吗?武格格一直想害你,你又何必那般好心地去提醒她,她若是不相信你的话,说不定还要反咬你一口挑拨离间,妹妹还是不要去了。” 妍华想起武氏那张俏丽的脸,猛地抬起了头:“可武格格还那样年轻……” “妹妹!你何苦那般心善!她是怎么对你,你忘了吗?当日她想嫁祸你,你知道一旦成功,你可能早就命丧黄泉了你知道吗?弄不好还会连累了你的阿玛和额娘……”耿氏冷声呵斥了她一番,妍华这才如雷贯耳,幡然醒悟! 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听到耿氏说那次的巫蛊事件若是成功便可能会危及她的家人,她的脑子里顿时一片清明。 也罢,不是她做的,她只当不知便是,何苦庸人自扰:“那……姐姐,我们还是不要告诉福晋了,这件事情毕竟没个证据,到时候宋姐姐若是否认,我们也没有办法。” 耿氏点了点头,只恨恨地咬紧了牙,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来:“宋婉,你不仁我不义!”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分别 妍华想起宋氏那一日的愤恨神情,便觉惊慌,生怕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一直让盈袖她们密切注意着耿氏屋子里的举动。 只是,夏去秋来,耿氏一直都未有异常的举动,所生妍华渐渐便放下了心。 或许,那一句“你不仁我不义”,只是她在愤恨之极说出来的气话而已。 七月初,凤阳府属州闹饥荒,而皇帝一行仍在塞外,还未回京。 当胤禛的一封书信送达皇帝手中时,胤禛本人已经出发去了凤阳府。早在初春那里连绵降雨时,他便担心过凤阳府的状况。虽然当时没有大规模地爆发洪涝,但是如今入秋后,因为早春的雨水过多,直接淹死了大片庄稼,凤阳府的几个属州便无可避免地爆发了大规模的饥荒。 胤禛一去便一月有余,不见归期。 妍华每日写的小札日积月累地不知不觉便摞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有多少张了,订起来可以直接集成一本满是深情的情话册子了。 这是进府后,胤禛第一次离府这么久。 他刚走的时候,妍华还觉得轻松,小札想什么时候写就什么时候写,没人再与她为难,也没人再看她窘迫看她出糗。每日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也没有人管。 热的时候便跟木槿要些冰块放在屋子里,或者跟耿氏在竹林下纳着凉下棋,日子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可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后,她却突然开始疯狂地想念那张清冷的脸,与他那张刻薄的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突然发觉,每次一想到他,思念便如秋水般泛滥。 她想念他的笑——虽然偶尔会讥笑,却暗藏着宠溺;想念他的唇——虽然说话总是那么刻薄,却总是会给她温暖的吻;更想念他的怀抱——虽然他不止一次嫌弃过她的鼻涕,可是他的怀抱总是叫她安心。 是以,她每次请完安后,总是要照旧去书房里转一圈,摸摸砚台,摸摸她送给他的与子偕老石,再摸摸他常坐的那张椅子,然后发会儿愣再回万福阁。 他走了一个多月统共才给她寄回来过两封信,第一封信只有两句话:想你了,婵婵。小札每日不可断,回来我会检查。 第二封信中,他依旧只写了两句话,只说凤阳府的饥荒严重,情况不乐观,只怕早回不了,叫她勿念。 她想他一定很忙,忙到连写信的工夫都是挤出来的,因为他写得颇有些潦草,第二封信中还不小心在纸张角落里沾了一丝墨汁,想他那么细心的一个人怎么会没发现呢?自是太忙太累,没精力没工夫再重写了吧。 只是,第二封信之后,他便杳无音讯了。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妍华不曾想过,会有一个男人在她心中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她每日都觉得心里空落落地缺了一块,难受得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热焐出来的这样一个毛病。可一想起胤禛亲昵地刮她鼻头、捏她脸颊,心里的难受又消停了。 她想她真的生病了,害了相思病。 这段日子,她一点都不用为小札的内容而担心了,因为她每次一感念,思绪就如潮水般滔滔不绝,写个三五张都停不下来。耿氏有几次看到她奋笔疾书,只当她在练字,走近了想看一看她的字如何,被妍华发觉后,立马跟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抱着那几张纸就跳得老远…… 八月下旬,十三阿哥回来了。 那一日,妍华正在离书房不远的池子边对着那一池莲花画画,却看到有人匆匆忙忙地走进了书房:“你,将这块石头送去;你们去雍华殿叫人找些四哥的干净衣物出来;我去找四嫂!都给我麻利点儿的,不得耽误!” 妍华听到声音,只以为是胤禛回来了,丢下画笔便往书房跑,远远看到十三招呼了几个人在忙碌,还没追过去,便看到他往祥和殿去了。 灵犀看她着急,忙拉住了在书房里忙活的人:“贝勒爷可是回来了?十三爷不是在塞外吗?怎么先回来了?” 那个侍卫不认识灵犀,看到她身着丫鬟服侍,不耐地甩开了她的手:“快滚快滚,我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耽误工夫!” 灵犀见他说话不友善,又看到妍华着急,忙再度扯住了那个侍卫:“这是贝勒府的格格,是贝勒爷对挂记的人哦!格格想知道贝勒爷何时回来而已,你再这般不当心说话,小心贝勒爷责罚你!” “贝勒爷最挂记的人?”那个侍卫闻言,皱着眉头回转过身子看向了妍华,“贝勒爷已经回来了,你若是贝勒爷最挂记的人,怎么会连这个事情都不知道?快不要捣乱了,我有要事在身!” 回来了?妍华心里“嘭”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惊喜之余,更多的是疑惑。 回来了为何不回府?还差人回来拿东西,像是要在外面住一般。 难道……“格格,贝勒爷不会是在外面养了人吧?回来了也不着府,定是被哪个狐狸精给勾走了。”灵犀瞪着眼睛思索了一番,想来想去只想出了这么一个可能。 “这……”妍华心里狂跳,想不出理由,脑子里却闪过不好的预感。若是当真如灵犀所说,那么那个女子是有多大的魅力呀,能将他迷惑到连家都不回了,“十三阿哥去找福晋了,我们也去看看吧,十三阿哥肯定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赶到祥和殿的时候,祥和殿里正好传出来一声惊呼:“福晋!” 听声音,是木槿叫的。这是这一声福晋叫得惊慌,妍华听了心里一紧,忙加快了步子。 十三阿哥正满脸愁云地站在一边,木槿则扶着福晋坐在一边的榻上。福晋抖得厉害,手里连一方丝帕都捏不住了,飘飘忽忽地落到了地上,像一片没有归根的落叶,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甚是凄凉。 “福晋,十三阿哥……怎么了?”妍华觉得自己的声音也跟着福晋抖了起来,她满脸惊恐地看向十三阿哥,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 十三听到她的声音后,忙回转过身子看向她。他此时的脸上,没有往昔的爽朗,只有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与疲惫:“你怎么来了?” 妍华看到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问了这么一句话,就知道事情不对,忙又追问了一句:“十三阿哥,贝勒爷出什么事情了?” 她因为害怕,连声音都抖了起来。 十三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别开眼没有看她,只轻声说道:“四哥事情还未处理好,暂时回不来。他交代了我一些事情,我过来帮他处理一下。” “十三阿哥不是去了塞外吗?为何提前回来了?”妍华觉得有些腿软,灵犀忙扶住了她一下。 十三闻言,讶异地看了一眼妍华,他没想到她的思路那么清晰:“我有事便先回来了,小嫂子就别问了,我的行程也不至于要与你汇报。” 妍华看到他刻意的疏离,忙又看向了福晋,这才赶紧行了个礼:“福晋能告诉奴婢出了什么事情吗?” 乌拉那拉氏的身子依旧抖得厉害,仿佛寒风中挂在枝头上瑟瑟发抖的黄叶,生命随时都要枯竭了一般,憔悴极了。她抬眼看了一下妍华,没有说出话来。 木槿看了一眼十三,又低头看了一眼乌拉那拉氏:“福晋,这事儿终究是瞒不住的……” “木槿姑娘!”十三突然转过头去轻斥了一声,惊得木槿愕然地抬起了头,十三又急促说道,“四哥说,暂且不得宣扬,等过些时候,他自然就回来了!” “凭什么!”木槿突然低吼了一声,愤恨地瞪向十三阿哥,“凭什么这般苦痛就该由福晋一个人承受着!她受了太多打击,为何这件事情却也只告诉她一人!你叫她成天担惊受怕的要如何过活下去!” 十三眼里一痛,脸上闪过一丝歉疚:“我也没法子,这件事情总要让四嫂知道的。眼下四哥不在,四嫂便是这府邸的主子,我不跟四嫂说又跟谁说。” 妍华听了半晌,没听到他们说胤禛的下落,越发浑身发冷起来。骄阳似火的八月,她的背上竟是连着出了几层冷汗。 “噗通!”妍华拂开灵犀的手,双膝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一块小石头掉进了深潭。 “福晋,求您告诉奴婢吧,贝勒爷已经回来了对吧?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奴婢保证不乱说,奴婢保证不给福晋添乱……”她急得落下一大滴眼泪来,难道真如灵犀所说,他被人迷惑,不要这一府的人了吗?所以福晋才会伤心成这样?还是…… 妍华猛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十三阿哥,眼里是深深的不相信:“贝勒爷是不是……出事了?” 十三眼神闪烁,沉声斥了她一句:“小嫂子胡说什么!四哥吉人天相,怎么会出事!四嫂,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等等!”乌拉那拉氏见他转身就走,情急之下,忙叫出了声,“他……在哪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时疫 十三的身子顿了一下,却没有回过身来,沉默半晌,只留了一句:“四哥不想四嫂过去,四嫂好好地在府里养着吧。” “你站住!”乌拉那拉氏突然站起了身子,急急地走到了他前面。 十三愣怔了一下,绕过她便要离开。 “十三弟!你成心叫我不得安生是吗?你快带我去看看他!”乌拉那拉氏这会儿子突然不依不挠起来,拦在他身前就是不肯让开。 妍华见状,知道事态严重,也赶紧帮着拦住了十三。 十三无奈,盯着乌拉那拉氏看了半晌,最后妥协下来:“四嫂,我可以带你去,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能进去看,若是让四哥担心,只怕对他的情况更不好。” 乌拉那拉氏无语凝噎,只望着十三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便跟着他要出去。 妍华急了,忙跟了上去央求道:“福晋,贝勒爷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奴婢也一同跟去看看好不好?” 十三回头看了一眼,刚想拒绝,乌拉那拉氏却开了口:“去吧,不能胡闹,若是让他不安心,那就罪过了。” 她见十三还沉重地蹙着眉头,盯着妍华发愁,便说道:“十三弟,她性子沉稳,同样是担心贝勒爷,过去看看也是心意。贝勒爷心里若是记挂她,她去了,贝勒爷听到了心里反而会高兴,不会怪你的。他总是嘴上逞强,心里却未必真那么想,十三弟怎得突然就糊涂了。” 乌拉那拉氏这会儿已经沉静下来,说起话来也头头是道。 十三垂眸思索了会儿,不情愿地点下了头。 这一点头,便让他后悔了许久,不过这是后话。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想他绝对不会再答应。 妍华跟着乌拉那拉氏与木槿同坐一辆马车,灵犀也跟了过来,她坐在马车帘子旁边,看着沉默不语的几个人,心里直发怵。 妍华的脸色惨白,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关心则乱,方才一直受了灵犀那番话的影响,她只想着胤禛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愿意回去。眼下她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想起凤阳府闹饥荒的事情,又想起胤禛在第二封书信上说过,情况不乐观,脑子里突然窜出一条线来将两件事情与眼下的事情接连在了一起。 她心里有了计较,抬头看了一眼木槿,只见她双唇紧闭,正握着福晋的手不停地轻轻拍着以作安慰。她又看了一眼福晋,她双目紧闭,睫毛微微颤着,脸上似是平淡,可她的脸却时不时抽搐一下,显然是心里正波涛翻滚着! 妍华心里害怕,就像站在万丈深渊旁边,周围全是黑暗,叫人分不清深渊是在身前还是身后,明明伸出一只脚探索一下便可知道,她却因为害怕至极而不敢开口询问。 时疫,多么可怕的字眼!她以前听到她阿玛提起过时疫,一旦有人得了时疫,那疫气就会迅速蔓延,人也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就仿佛阎王爷大片大片地索命似的,所到之处便一片死寂。 所以她不敢想像,那个一个多月前还跟她有说有笑的男子会得这种病。 可是——饥荒,情况不乐观,时疫……这些字眼却牢牢地串成了一条线,紧紧地缠在她的心头解不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妍华只觉得这一会儿工夫,漫长到比她短短的十几年光景都来得难熬时,马车突然在一座庄院前停住了。 灵犀搀着她下马车时,妍华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临近一座山,像是城郊。举目望去,四周荒无人烟,除了这一座庄院,周围再无别的屋子。 “咳咳咳……”刚跟着十三走进去,妍华便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人接连咳了一会儿后,最后仿若倒抽了两口气,像是呼吸都有了困难一般剧烈喘息起来。 妍华听完后,眼泪就蓦地流了下来,一大滴,不经意间砸到了她刚要抬起的手心上。 她自己吓了一跳,看着那滴泪水愣了一下,忙急急走了进去。那声音听着这么耳熟,她心里已经了然,不用再乱猜了,只是,她却突然更希望灵犀的猜测才是事实。 “四嫂,就在这里吧,不要进去了。四哥也不允我进去。”十三领着他们走到一间屋子的窗户边便不再继续向前走,可是那窗户却紧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十三弟……”胤禛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飘飘忽忽的很是没有生气。 妍华心痛地抽了一下,仿若针扎,眼泪又落下了一大滴,滚烫滚烫的,可她心里却冰凉无比,好像心里的暖意全被那滴泪水给抽离了出来。 “四哥,我把四嫂带来了,四嫂太担心,非要跟着过来……”十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歉疚。他收到魏长安的信后,就知道事情不妙了,跟皇帝告了假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魏长安在信上说,凤阳府属州饥荒,饿死数千人,胤禛亲自四处查探,看到尸横遍野的情景痛心疾首,便跟着官兵一起动手搬运尸体焚烧。只是一路上尸骨太多,有的赶不及处理,加上天热,那些人死后没过两天便开始腐烂。魏长安觉得事情不对,劝着胤禛离开,胤禛却不肯。 后来经过一个村庄,他们才发现里面的人竟然都得了时疫……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跟随而去的侍卫中有两个已经疫疾发作离开了人世,胤禛发觉身体不对时,便已经站不住身子了。魏长安当机立断,立马将他带了回来。 只是毕竟染上的是时疫,他也不敢将胤禛带进城,只好将胤禛安置在了这处别院中,而后便差人进宫通报了德妃。 德妃知道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坐立不安,遣了好几位太医来看过,都没有起色。 十三收到魏长安的信后,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还带了康熙帝的手谕,直接将太医院里的太医全都召集了过来,没日没夜地研究可行的方子。 十三是在魏长安带着胤禛赶回京的那一日赶回来的,如今已是第三日,胤禛的病情不见任何好转,反而愈加恶化了。他便再也坐不住了,听到胤禛说想要看看他书房里的那块与子携老石,这才赶紧去了四贝勒府拿东西。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乌拉那拉氏这个情况,毕竟看不到转机,他便只好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是,他没有料到无意中会让妍华也知晓这件事。他私心里并不希望妍华日日在此伤心,他想,她应是欢乐无忧才对。 里面过了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这时候,门开了,一位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位太医的口鼻上蒙了厚厚的一块布,眼里带着疲惫。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待关上门后,这才解开口鼻上那块厚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太医,贝勒爷眼下情况如何?”妍华看了一眼乌拉那拉氏后,忙往那位太医走近了两步。 乌拉那拉氏已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咬着唇不敢出声,只怕被胤禛听到惹得他心里伤心,反而影响他的病情。听到妍华的问话,她也关切地抬起头来走过去两步。 “请停步!”那位太医后退了两步,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还望四福晋不要靠近微臣,更不要再靠近这间屋子。贝勒爷的疫情眼下得不到控制,若是四福晋也染了疫疾,那就不好了。” 说来也怪,魏长安一行十几人都是跟着胤禛一起在疫情灾区穿梭的,那些尸身他们也都碰了,却只有一小半人染了病。其中两名侍卫没能熬得过去,在路上便去了,胤禛与另外三人熬到了现在。眼下那三个染了时疫的侍卫也都在另一间屋子里熬着,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妍华听了太医的话后,呼吸一滞:竟是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靠近都靠近不得。 她心里一急,眼泪禁不住扑簌簌直往下落,却也是咬紧了牙齿,不敢发出声来。 乌拉那拉氏想进去看,太医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福晋身子虚弱,只怕进去后极易染上疫疾,微臣不敢担待这个罪过,还请福晋莫要为难微臣!” “是啊,四嫂千万不要进去,太医们眼下都在极力为四哥诊治,四嫂若是进去了,太医们难免要分心,到时岂不是耽误了太医们的工夫?”十三也忙拦在了她前面,他之前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只因为他一回来后便不顾情况闯了进去要看胤禛,人是看到了,可是胤禛的脸色暗沉地没了一丝生气,他看得揪心,也让太医们为难,最后便主动出来了。 良辰收拾了些东西,也很快被带到了这里。她遵照太医的吩咐,接过一块泡过药水而后晒干的厚布围在了口鼻上,毫不犹豫地便打开门要走进去。 “啊!” 就在良辰的后脚刚踏进屋子时,一个身影也迅速地跟了进去,不待众人阻止,便“啪”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落魄 “格格!你……”良辰还未来得及去关门,便被人撞了进去,回头一看,便看到妍华也跟了进来。 良辰大惊失色,忙要把妍华妍华推出去,妍华不依,绕开她就往里冲。 良辰见状,忙跟愣在一边的太医又要了一根厚布巾:“格格等等!快将这个围上!”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做好防护措施了。 十三阿哥看到妍华闯了进去,忙跻身上前,要跟着进去。他的手刚碰到门,便被外面的太医拦住了:“十三阿哥,万万不可!你们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守住这里,不得让人进去!”那名太医冲着不远处的两个侍卫勾了个眼色,那俩人对视了一下,忙走过来拦在了门前。 “不行!我要进去把她拖出来。”十三阿哥却推开二人,硬是要闯进去。 那两个侍卫看了看太医的眼色,见太医态度坚决,便低声说了句:“十三阿哥得罪了!”而后便如两堵肉墙一样,雷打不动地守在了那里,硬是抬手将十三阿哥推了出去。 “十三阿哥!快别闹了!若是被贝勒爷听到,你是要他忧心吗?”木槿看到十三阿哥铁了心似的非要往里钻,怒得双眼都红了,赶紧拧着细眉走上前去劝阻。 这时候,妍华走到窗边对外面说了句话:“十三阿哥,福晋,奴婢不出去,奴婢要留在这里伺候着,请福晋和十三阿哥成全。” 她的语气坚定,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十三耳朵生疼。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急急赶去了病榻边。胤禛方才咳了一会儿唤了一声十三后,便昏过去了。 屋里的太医不让妍华触碰他,只是让她不停地更换着胤禛头上的湿帕子。 他在发热,睡得极不安稳,眉头忽而深拧忽而疏散,嘴里一直在呢喃着什么,妍华想凑近身子听,被身边的太医制止了。 他心里定是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竟是连昏迷之时还念念不忘。 妍华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眼睛立马湿润起来。 “格格~”良辰换来一盆水,看到妍华的样子,知道她心里难受,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十三先前从自己府上调过来两个丫鬟,只是那两个丫鬟都害怕自己被染上时疫,做事总是缩手缩脚的。眼下良辰与妍华来了,太医们倒是觉得事情做得利索迅速了许多。 胤禛已经有许久没有好好梳洗过,辫子上都有些馊味了,妍华闻到之后,眼里的那一大滴泪水转了一圈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良辰,你去打些热水来,我给贝勒爷梳洗一番。” 他何曾这样落魄过,平日里就连衣服上沾染了一些她的鼻涕,他都嫌弃得很,旋即换一身才能舒心,如今他躺在这里不能动了,竟是连这些都没人帮他打理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太医,有的已经年过半百,有的胡子花白,清一色的男人,都在商讨着对策,翻看着医书。这些毕竟是大男人,没有人细心到那种程度,十三府上的那两个丫鬟只怕也是敷衍了事,未曾给胤禛好好梳洗过。 一个太医看到良辰打了水过来,又看到妍华微微挽起了小半截袖子,忙走了过来:“这位姑娘不可,切莫要与贝勒爷接触过多,万一……” 妍华忙打断了他的话,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怕!他若是这样下去,只会浑身不舒服,那样便好得更慢。” 那太医看着有些青涩,许是新进太医院的。他看到妍华跟护着珍宝一样微微张开双臂挡在胤禛身前,不禁被她眼里的坚决给震了下,只喃喃叮嘱了一句:“姑娘说得有道理,水里还是放些醋吧,姑娘给贝勒爷熟悉完之后一定要多洗两遍手……” 妍华见他说得恳切,也不好意思在横眉相对,忙柔下神情笑了笑:“多谢……这位太医。”妍华不知他的名字,微微顿了一下。 她的眸子清亮,眼里的神色真诚,那位太医愣怔了下,忙垂下了眸子,轻声说道:“我叫江煜。” “江煜!你磨蹭什么,你可在那本书中寻到可行的法子……”江煜在这里磨蹭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一个太医不悦地走了过来,将他拉走了,嘴里还不满地压低了声音抱怨起来。 妍华忙回过眼来,要给胤禛擦拭身子,良辰却抬手拦了一下:“格格,还是奴婢来吧。” 妍华抬眼看了她一下,无神地摇了摇头:“不用,我来吧。” 良辰看到她的样子,叹了一声,就没再坚持。妍华先擦拭他的脸,从鼻梁擦到脸颊,又从眼窝擦到嘴巴,他这一趟凤阳府之行,又清瘦了许多,脸颊上的轮廓比之前更加有棱角了。只是他眼下紧紧闭着眼抿着唇,妍华看不到他鹰厉的眉眼有多清透。 待仔细擦完他的脸后,妍华又解开他的盘扣,擦拭起他的脖子来。 他身上应是出过好几层汗水,妍华摸了摸他的里衣,竟像是能微微渗出水来似的,她不禁怒从中来:“良辰,拿衣裳来,我要给贝勒爷换身衣服!这身衣服穿着能舒服吗?这是欺他如今没力气骂人吗?竟是这样了都不给换衣裳!”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轻轻吸了下鼻子。 有太医见这边动静大,忙走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情:“这位姑娘怎么了?且莫在贝勒爷面前大声喧哗,他如今脑子混沌,听不得噪。” 妍华生气地瞪了那人一眼:“贝勒爷身上的衣裳都这样脏了,为何不给他换一身?皇上没有回来,你们便这么不拿贝勒爷当回事儿吗?” 那太医错愕地看了胤禛一眼,见他里衣的领子确实有汗渍,面露尴尬,却强自狡辩道:“我们都忙着找救治方子,哪里顾得上这些!为何不给换衣裳倒是要问问先前那两个丫头了,姑娘你怎能怨我们的,哼!” 太医说罢就埋了一肚子火走了,若不是有皇上的手谕在,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在此没日没夜地研究着,他接连两日未曾回过家中一次了,又疲又累地还要担心皇帝什么时候回来了会发怒,整日提心吊胆地他跟谁抱怨去。 “格格不必跟他们生气了,我看太医们个个都眼红发乱的,想是也没歇息好,只顾着研究救贝勒爷的法子了……”良辰劝了两句,看到妍华眼圈泛红,又讪讪地止住了,不忍心再说下去。 妍华心里也知道太医们的辛苦,可是看到胤禛眼下这个模样,心里就疼痛不已,忍不住就冲着太医发难了。她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包在眼眶中,闷闷地说道:“良辰,你将那珠帘放下,我给贝勒爷换身衣裳,再给他擦洗一番……” 她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他的身子,每一寸都擦得仔细,待将他微微翻过身子为他擦洗背部时,妍华却发觉他背上有一片红疹子,大大小小几十个,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她忙让良辰将太医喊了过来,查看他背上的这片红疹子。 是方才那个年轻的太医江煜率先跑了过来,他看到这一片红疹子的时候,惊疑地上前细看了一会儿:“咦?这个……约莫是贝勒爷这几日发汗热出来的疹子而已,与这疫疾无关。” “哼!你倒是懂了?得了时疫本就可能发斑,我看这就是疫疾导致的斑点,我觉得还是再煎一副清瘟败毒饮给贝勒爷试试才好……”一个四旬左右的太医走了过来,不屑地瞪了江煜一眼,脸上满是讥讽。 “梁太医,贝勒爷胸前并无红疹,只在背上有,而且这红疹颗小,你看,那严重的红疹端头已是起了小水泡,与夏日里闷热而生的红疹无异……” 江煜细细解释了一遍,那梁太医听了一会儿,似是无话反驳,却又不愿意在这个年轻的后辈面前丢了颜面,只哼哼了两下,低声说了一句:“雕虫小技,真当我不知,哼!” 妍华听了一会儿,觉得那江煜说得有理,便也没再惊慌,静下心来将胤禛的身子擦拭了一遍,又将他的衣裳都换了下来,这才坐下来歇口气。 良辰听从太医的吩咐,将胤禛换下来的衣服都拿去烧了,以免疫气传播开来。 外面已经听不到福晋的声音,想必等了一会儿,她们便走了吧。 妍华站起身来,走去窗子便要开窗子,一个老太医忙低低地呵斥了她一句:“这个小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你是想将这屋子里的疫气传播出去吗?若是疫情在京城中传播开来,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 “我……我只是想,这里面憋闷,贝勒爷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能好得快呀……” 妍华哪里考虑到这些,她只想着这屋子成天不换气,憋闷得很,这于胤禛而言也不好,长期吸着吐出来的疫气,怎么可能好起来? 那太医闻言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四周,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的口鼻上都围着厚布,闻到的都是上面的中药味道,无暇思虑这些细节。眼下妍华这样一提,他倒是觉得有些道理,沉吟了一会儿后,喃喃道:“可若是开了窗子,将疫气传了出去,我们都担待不了。” “吴太医,我有一个法子。”又是江煜,他听到吴太医的话后,忙走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章 生死 吴太医是太医院的左院判,已年过半百,经手的病例很多,只是宫中鲜少发生时疫,所以胤禛的情况对他而言,也是棘手。 他听到江煜那么说,有些怀疑地看向了他:“什么法子?” 江煜道:“康熙四十二年,兖州闹饥荒的时候,我与家父曾去过那里救治百姓。有些未染上时疫的百姓不管白天黑夜,都会在屋子外面一周竖上火把,我与家父初时以为他们是用来照明,可看到白日里也不间断,细细一问才知道,他们竟是在以火防疫。我们经过一个村庄时,那里用此方法的百姓泰半都未染时疫。我想,许是火能阻止疫气的散播,若是在这间屋子周围燃上火把,再开窗透气,那疫气想必就不会传散出去了。” “这……”吴院判沉吟了一会儿,不敢拿捏,“这终究是你的猜测,没有确切证实,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若是将疫气传了出去,我们太医院便是大清的罪人了!” “可那位姑娘说得对,若是一直不得透气,好端端的人也会憋出病来,贝勒爷就更难好起来……” 妍华见他们争执了起来,也不再试图开窗,忙心乱如麻地走回了病榻边,握住胤禛的手直发愣。 她摸了摸胤禛的额头,还在烧着,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擦拭过一遍身子又换了一身衣服后,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些,虽然依旧暗沉,似乎隐隐泛着黑气,可是却显然比她刚进来的时候好了些。 天知道她刚看到胤禛时,心里是有多害怕,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崩塌了一般。若不是良辰扶住了她,她绝对要当场腿软跌倒了去。 她心心念念的人啊,那个总是拿话挤兑她的人呵,那个在信中还要提醒她写小札的人呵,居然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从未觉得如此无助过,以前在自己家中,她若有事,可以找兄长,可以找阿玛额娘;自去年进了四贝勒府后,她渐渐习惯了依赖胤禛。虽然他刻薄,也爱捉弄她,可是有他在身边,她总是由衷感到心安。 “你若是出事,我该怎么办?禛郎,婵婵在这里,你睁开眼看看可好?”妍华也不知为何,对是否会染上时疫并无半丝恐惧,太医们忙着商讨应对之策,无暇顾及这里,所以妍华握上胤禛的手时,也无人过来阻止。 他仿佛听到了一般,手指动了几下,只是眸子依旧紧闭,似是被粘住一般,用力睁却睁不开眼来。 “格格,奴婢方才听到十三阿哥府上那两个丫鬟说,贝勒爷已有从昨儿下午到现在未进食过,奴婢让她们熬了些清粥,待会儿试着喂贝勒爷一些吧。” 那两个丫鬟见胤禛府上来了人,便再也不肯进屋子伺候了,良辰一逼迫,她们便扶着额头说头疼。良辰无奈,也不再强迫她们,只是让她们在外面听候差遣。 妍华闻言,握住胤禛的手一紧,倒抽了一口气:“为何不喂他吃东西?她们及时如此伺候的吗?” “她们说喂一次,贝勒爷吐一次,还吐得厉害,后来连胆水都吐出来了。太医怕那样吐下去不妥,便没让她们再喂了。” 妍华叹了一声,没再抱怨。 她抬手细细在胤禛的脸上描摹着,无意识地在他脸颊上婆娑着,心里疼得五脏六腑全都揪做了一团…… 过了晌午,皇帝赶回了京城,他连皇宫也没回,径直去了四贝勒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声势浩大。四贝勒府邸的其他人,这才知道胤禛染上了时疫!一时间府邸上下全都惊慌不已,乌拉那拉氏在胤禛养病的庄院里待了一会儿,又做不了什么,便回了府邸在佛堂念经祈福。 皇帝听闻胤禛在京郊的一处庄院里养着,不顾众皇子及群臣的劝阻,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只是到了屋外,大臣们便齐齐跪在了皇帝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皇上!龙体为重社稷为重啊!千万不能进去啊!” 皇帝不听,踢开跪在身前的一位大臣便要往里走,太监梁九功却赶紧跪着上前抱住了皇帝的一条腿:“皇上不能去啊!皇上不能进!” “你!”他低头怒目圆瞪,盯着梁九功看了许久。 梁九功却死死抱住,不肯撒手:“皇上,您今儿就是踢死奴才,奴才也不能撒手啊!皇上,龙体要紧!请皇上看在江山社稷的份儿上,不要进去了!” 皇帝连叹了数声,终究没有进屋。他在外面扬声连着唤了一声:“四阿哥?四阿哥……胤禛?胤禛你听到了吗?你要给我好起来!皇阿玛等着你安安康康地走出来,听到了没有?” 他此时便是一个年迈的老父亲,一把老泪纵横,说罢便抬手擦了下眼角。 吴院判也是一位父亲,此时看到皇帝的模样,禁不住也湿了眼角,忍不住抬头提醒了一句:“皇上,贝勒爷眼下昏迷着,回不了皇上的话,但是贝勒爷肯定能感受到皇上的关切……” “你们……你们务必要给朕治好四阿哥!”皇帝擦掉眼角的湿润后,复又看向了吴院判与他身后跪着的一众太医,眼里又恢复了天子威严,紧拧的眉头下满是惊涛骇浪,“若是连朕的四阿哥都救不活,朕养着你们又有何用!” 又有何用……皇帝的后一句话说得中气十足,重重地敲在太医们的耳中,其中几人禁不住缩了下脖子,将头埋得更低了…… 皇帝走后没多久,吴院判便采纳了江煜的建议,在这间屋子四周燃了许多支火把,而后让外面的侍卫注意着火把,一旦要燃完便赶紧换上新的。做足这一切后,他才犹犹豫豫地让人将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了。 外面阳光正好,窗户一打开,便有一股仍旧带着闷热的风儿吹了进来,将屋里的阴霾气息吹散。 “婵婵~”妍华一直握着胤禛的手,方才试着喂他喝粥,他又是张口便吐了出来。妍华别无他法,流着泪在一边不肯离开半步。她泪眼模糊地盯着他的手指发愣时,突然听到耳边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猛地抬起头看了过去,胤禛醒了,正虚弱无神地看着他。 他的唇色发白,脸色暗沉,像是病入膏肓一般,没有半分生气。 妍华见状,又落下一大滴泪来。她脸上围着的那块厚布巾已经被泪水打湿,鼻子也因为鼻涕的阻塞而有些不通畅,连带着说话也带了几分沉闷。 她手边正好还有半碗温热的清粥,便赶忙柔声问了一句:“饿吗?吃点好吗?吃点东西好得快。皇上说等着你健健康康地走出去呢。” 胤禛转过眼看了一眼那小半碗清粥,眉头微微拧起,似是不想吃,可看到妍华殷切的目光,还是“嗯”了一声。 妍华怕他又吐,只喂了一小口。他有些费力地将粥咽了下去,过了半晌,没有任何吐的迹象,妍华这才又放心地喂下第二口。 一切都似乎朝着好的方向走,妍华夜里也不肯出去歇息,硬是要陪在胤禛身边,良辰无奈,只好由了她去。妍华却庆幸,这一夜有她相伴左右,不然,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子时过后,太医们也都不堪疲累地睡下了,他们见胤禛下午醒了,精神还可,只道那剂药管用了,所以只留了江煜与梁太医当值。梁太医翻了半宿的宗卷,最后不堪疲惫沉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江韫也疲困了两日,揪着闪烁的烛火打起了瞌睡。 妍华睡得不安稳,朦朦胧胧中,似乎看到胤禛在冲着她笑,而后便转过身子一直往远处走。她心里一惊,顿时空荡荡地难受得很,打了个寒噤后忙睁开了眼,醒了。 原来是个梦,她长吁了一口气,醒来看到胤禛的脸色竟是红润了许多,心里一高兴,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啊!”她惊呼了一声,只觉得手心里触摸着的是火炉一般,烫得很。 良辰在一旁打瞌睡,被她这一声惊呼吓醒,看到她的神情后忙叫来了江煜。江煜急急地为胤禛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嘴里一直念着:“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妍华闻言,吓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天不敢吭声。 江煜无暇顾及她,忙叫醒了梁太医:“梁太医,可是该试一试白虎合犀角升麻汤?我加重了其中的白虎剂量,贝勒爷眼下不好了,需用猛药啊!” 梁大夫还未完全醒,盯着江煜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后忙跑去看了看胤禛的情况。他也束手无策,看到江煜手里捏着的一张药方,愣了半晌,最后重重地点了头:“好吧,就如此吧!” 那药方是江煜一早就琢磨好的,只是其他人不赞同,所以一直未用。药材也一早就配好了,江煜见梁大夫点头,赶紧拿出拿包药让良辰去熬。趁此期间,他赶紧将其他太医都叫醒了。众人皆睡眼朦胧,可一听闻胤禛的情况糟糕,便全都如同当头淋了一盆冷水般,浑身一个激灵,醒得再彻底不过。 他们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的心态,看着妍华将那碗药给胤禛喂下,而后便在寂静无声中漫长地等待…… 第一百八十一章 桃花 所有的人都将心肺拧做了一团,盯着病榻上的胤禛看,时间越久,他们眼中的希望便流逝地越快。 过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那么久,胤禛突然长长地喷出一口气来,仿佛憋在他胸口的闷气突然被释放出来一样,他脸上的热度也慢慢消退了下去,渐渐恢复了正常。 妍华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一直握着他的手,手心里满是汗水。 “呼……管用了管用了……等贝勒爷再醒过来就好了,就好了……”吴院判见状,又上前给胤禛把了下脉,见他气息渐渐回力,高兴地一把老泪纵横。 江煜也长舒了一口气,忙又领着良辰按照药方抓了一副药,让良辰过半个时辰再熬一剂给胤禛服下。太医们一个个都仿若看到了生的曙光,连日来的疲惫都突然褪去不少。 众人这一夜都未在合眼,不时地给胤禛把脉,查看药效。妍华则一直不停地给胤禛擦拭汗水,心里情绪复杂,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只是一直盯着胤禛的脸,不敢有半丝送些。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时,太医们忙又依照昨日的法子,将窗户都打开了,外面仍旧燃满了火把防止疫气散出。 许是因为一直未眠,妍华的脑子运转地极慢。她看到胤禛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像是破茧而出的新蝶,抖着翅膀尝试飞翔,抖了许久才慢慢展翅飞向这广袤大地。 胤禛睁开眼时,妍华正满脸是泪的盯着他看。她从胤禛的睫毛开始颤动时,便突然无声地开始落泪,稀里哗啦地流个不停。等到胤禛朝她弯起嘴角时,她早已泪眼朦胧,连那张清冷的脸都看不清了。 “我还没死,你不用哭丧……真难看……”他虚弱地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来。他夜里一直在时不时地咳嗽,眼下嗓子都嘶哑了,妍华只觉得这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天边而来,遥远地不切实际。 “呜哇哇……”她憋了一天一夜的担心,此刻终于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出来。她将这一整夜憋压在心底的害怕全都化作了泪水,放声痛哭起来。 良辰在一边也双眼通红地擦起了眼泪,吴院判许是想起了昨日下午皇帝的老泪纵横,禁不住又抬手擦了擦眼角:“快,快派人进宫,让皇上安下心来!” 十三的两个丫鬟按照江煜的药方熬了药,让另外三个侍卫也服下了,竟是一一都好转起来。 十三一直未曾离开,在对面的一间屋子里彻夜未眠。他夜里听到妍华的惊呼时,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若不是他的侧福晋一直在身边看着他,他恐怕早就冲进去看个究竟了。 他后悔,后悔没有看好妍华,竟然让她窜进了那间屋子。他担心妍华也会染了时疫,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寝食难安,连走路都觉得心绪不宁。 他这是怎么了? 他只知道,若是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让妍华跟过来,更不会让她跑进那间屋子。他宁愿自己亲自在胤禛身边守着照顾着,也不愿让她涉险。 皇帝知道胤禛的性命无忧后,十分高兴,拨给太医院一笔银两,每个人都赏了一遍。 胤禛在庄院内又住了几日,待太医确认好他与那三个侍卫已完全康复,这才放了他们进城。他们走后,十三为了避免有疫气由这里扩散而出,便一把火将整座庄院都烧了,烧了足足一天一夜才彻底烧干净。 胤禛因为去阎王殿走了一遭,皇帝为了让他彻底恢复,给了他一个月的时日好好休养,不用去上朝,还差人送了许多补药到四贝勒府。德妃、皇贵妃等也都差了人送来人身燕窝等补品,其他的皇子更是源源不断地往四贝勒府送好东西。 同年九月初七,苏麻喇姑病逝。病逝前,她一直想要见一见妍华,最后胤禛陪着妍华赶到慈宁宫时,苏麻喇姑堪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她盯着妍华看了半晌,最后笑了:“蝉儿,看到你我就想到年轻时的自己啊,四阿哥,蝉儿是个号姑娘,你答应我,这辈子一定待她好,不让她受委屈。” 胤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妍华后,握住她的手,重重地点了下头:“玛嬷放心。” 皇帝不知道苏麻喇姑对妍华的印象这么好,在苏麻喇姑去世后,他为苏麻喇姑按照后宫嫔妃的礼数,为她办了丧事,还破例允许妍华为她披麻戴孝。苏麻喇姑的灵柩最后与孝庄太皇太后的一起,也停放在了暂安奉殿,一对主仆长眠于此。 自时疫一事后,胤禛与妍华的感情便有目共睹地升温了。 若说以往胤禛只是喜欢逗她,偶尔让她侍寝,那么从时疫事件后,那么他便是真的喜欢让她侍寝了。他的身影频繁出入永富阁,后又觉得永富阁太小,想要给妍华换一处院子,可是妍华不肯,他便让人将永富阁的院子拆了,扩大了许多。 “贝勒爷,其实,我并不喜欢着么大的院子,何必费了这样大的心思扩张院子呢?”妍华看到万福阁里扩建的那片地方种满了桃树,心里欢喜,可嘴上却口是心非地埋怨了起来。 胤禛睨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便堵住了妍华的口,他说:“我,喜欢大院子。” 秋去春来,那一院的桃花终于迎来了满园的芬芳,妍华却迎来了一个叫她惊愕的消息。 那一日,她记得是四月初,当时她与耿氏正站在满是落红的桃林中,臂上提着小花篮在摘桃花瓣。她鼻间萦绕的全是桃花香气,这香气一如胤禛邪魅时的眼神,叫她沉沦。所以她便准备将桃花瓣风干了之后装进香囊里,那样就可以时不时地嗅桃花香了。 花影不知从何处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在桃林中找到了她们:“格格,格格,奴婢方才听说,宋格格有喜了!” “什么?!”耿氏的反应尤其激烈,连手里提着的花篮都摔掉在地。 妍华也不禁拧起了眉头,宋氏送的云锦布料有问题一事,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花影和灵犀也早就想了法子,将宋氏的云锦料子衣服都细细嗅了一遍,确实没有异香。所以结果显而易见,宋氏当初送云锦料子给大家,别有目的。 妍华不知道,宋氏何时又开始侍寝了,心里对胤禛不禁添了几分怨气。 她觉得他眼瞎,恶毒如宋氏那般的女子,他竟然都会喜欢,还时不时地与她温存。 锦绣轩的喜事儿,到了万福阁,便是噩耗。 耿氏心里痛恨宋氏,听闻了这则消息后,忙派纤云送了一小食盒桃花酥过去,顺便打听宋氏有喜一事确否属实。 结果非但让耿氏心里添气,更叫她挨了福晋的骂。 缘由便是,怀了身子的宋氏,在吃过耿氏送过去的桃花酥后,便开始腹泻。索性宋氏支持了一块桃花酥,若是吃多了,腹泻再严重一些,恐怕会危及胎儿。 柳大夫说,桃花遇水则泄,宋格格吃完桃花酥后定是又喝过水,才会导致腹泻。 耿氏面色难看,却并不知道桃花酥与茶水相混,会产生这样一个问题。福晋见她诚心认错,又知她素来乖巧温婉,便也没有重罚她,只骂了几句便没再追究。 可妍华却心有疑虑,只待四下无人时,偷偷问她:“姐姐,你……是真的不知桃花酥加茶水容易让人腹泻吗?”她这么问,是因为耿氏当初的那一句“你不仁我不义”叫她记忆深刻,所以眼下看到宋氏因为桃花酥而出了点问题,便不由得想起了那件事情。 耿氏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摇着头道:“妹妹,我若是真要害她,怎么会用这么笨的法子。这不是摆明了我要害她吗?得不偿失,我何苦要这么明目张胆。” 妍华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选择了相信她。这个法子确实太笨,也太明显,可也真是因为太过明显,也很容易让人相信耿氏不是故意的不是吗?也许,她真是拿捏住别人会这么想,所以才故意这样明目张胆地去害宋氏? 妍华细想了一下,心头又浮起了疑惑,可抬眼看到耿氏眉间的愁思,便赶紧摇了摇头,将那些疑惑给甩了出去。 是夜,胤禛来万福阁宿夜。妍华却是背过身子不理他。 胤禛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她,莫名其妙地上前去捏她鼻子。妍华却冷哼了一声,甩开了他的手。 “婵婵?这是在生我的气?”胤禛不解,待宽衣完后便上去将她拥进了怀里。妍华却赌气似的不肯贴着他,缩着身子往里躲了躲。 胤禛一口含住了她的耳垂,轻轻咬了咬,妍华受不住他的逗弄,身子轻颤了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娇喘。她忙翻过身子面对向胤禛,用双手抵在她的胸口,直愣愣地看进他的眼,脸上满是怒气:“贝勒爷,奴婢……” 她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便骤然停住了。 她眼下怎可说宋氏的坏话?她若是说了,胤禛会不会以为她是在争风吃醋?会不会以为她想暗害宋氏?毕竟宋氏才是怀了他子嗣的那个人呀。 她的眼珠转了下,片刻的停顿之后,立马气鼓鼓地说道:“贝勒爷可将石头找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作画 妍华口中说的石头,是她花了许多心思又绘又写的“与子携老石”,那石头自时疫一事后,便没了踪影。 胤禛问过将石头带去庄院的侍卫,那侍卫只说他当时将石头给了十三府上的其中一个丫鬟,而那丫鬟当时便将石头拿进屋了。只是妍华那时候满心挂记着胤禛,哪曾留意屋子里是否有那块石头。 倒是良辰记得清楚,说在临窗的一方桌子上看到过那石头,只是后来未曾留意,也不知是不是跟着那场大火葬身在废墟中了。 胤禛看到她鼓起的腮帮子,愣了一下:“我已经让魏长安去找过,只是那里烧塌了,倒是寻到两块类似的石头……”看到妍华眼里隐隐的期待,他顿了一下便又说道,“不过都不是。” 妍华本也是拿这话当托辞,她心里气的是宋氏有孕一事,却又不好说出口,索性便当做是在因为找不到“与子携老石”而生气。可提起那块石头,她反而越想越郁闷,因为那是她费了很多工夫与心思绘制的,虽然不值钱,却是她切实的心意。思及此,她便气鼓鼓地又翻了个身背对向胤禛。 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胤禛却不管她是否在生气,扳过妍华的脸来便俯身吻了下去…… 人在经历过生死别离后,总是会更加珍惜拥有的幸福。 福晋自从胤禛差点儿丧命于时疫后,待他身子一好转,便去了一趟岫云寺还愿,心心念念认为胤禛能好起来是受了佛祖的护佑。而她也不再似以前一般整日病怏怏的了,精神气突然就好了起来,不管府里有多大点儿好事,她都喜欢庆祝一番。 这一次宋氏有喜,福晋更是喜笑颜开,不仅又多挑了两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到宋氏屋子里伺候,更是连她的饮食都要时不时亲自过问。宋氏上一次自个儿乱喝补药而导致小产的事情历历在目,所以这一次福晋对宋氏入口的药汤都颇为关注。 妍华与耿氏看到宋氏享受到这般特殊的待遇,心里恨得牙痒痒。尤其是耿氏,随着宋氏的面色越来越滋润,她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 眼不见心不烦,她最后索性连日称病,不再去请安,也免了再看到宋氏那张叫她瞧不顺眼的嘴脸。 与乌拉那拉氏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胤禛,他的态度让妍华捉摸不透。自从宋氏有喜后,他非但没有踏足过锦绣轩,更没有对宋氏嘘寒问暖过一句。 这不禁让妍华怀疑,其实胤禛并不欢迎宋氏肚里的孩子? 那一日,妍华叫人在桃花林里摆了一张桌子与笔墨纸砚。她见桃花开得正茂,而地上粉色的花瓣累累,觉着有些可惜,便想留住这一林子的芳菲。 她许久没有作画了,提起作画这件事,说来可笑。 她做事向来三分钟热度,除了骑马,那是她真心喜爱所以才会刻苦去学,而刺绣是被她额娘逼着学出来的,倒是也学得颇有模有样。读书识字则是被她阿玛逼出来的,写出来的一手好字则是被她三哥骗出来的,儿时她三哥好偷懒,总骗了她帮着写字,好处便是偷玩回去后会给她带好吃的,日子一久,她小小心性倒是也自个儿练就了一手颇秀气的字来。 唯独作画,她向来不愿意提及。因着刺绣的功底,其实她作画本就能三分拿形七分描摹。自十岁那一年看到过船上的那个翩翩少年后,她便魔障了一样,总寻着借口再往那个地方跑,却再也没有看到过与那个身影相似的人。 她一度以为自己得病了,竟然对一个模糊的背影日思夜想的。 所以她曾一度拼命作画,只依着回忆中的那个长身玉立的俊朗背影不断地画呀画的,最后竟是越画越好,三两笔便能抓住所画之物之人的精髓,一花一草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可是画得再好,她却也无法看到那个少年的正脸,更无从得知他的身份。 所以每每思及此,她便对作画索然无味了。而她作画只是自学成才,并无名师指点,所以上色的水平着实差劲。那时,她闺房中的箱子里堆满了那个风度翩翩的背影画,清一色的水墨画,没有色彩,只有墨色的线条在淡黄色的纸上简单地勾勒出一笔又一笔的思慕。 如今她已嫁为人妇,便更不愿意再提及当初提笔作画的缘由了,一直都将那个念想深深地埋在心底,如今与胤禛感情日益深厚,她便仿佛已经将记忆中的那一抹背影悄然淡忘了。 她提着笔看了看眼前满目的绚烂,犹豫了半晌不知该从何下笔,便对着伸到桌边的一枝桃花愣怔了起来。 古人有云: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都道女子容颜貌美,便以桃花形容,可是她为何却会对着这满树的桃花看到了胤禛的魅肆笑容呢?人人都道皇四子胤禛冷面薄情不会笑,可为何她却觉得这人面冷心热,笑起来也魅惑人心至极。 魔障了,她好像突然看到小小的桃花蕊上坐了一个小小的胤禛,在冲着她似笑非笑地唤着:“婵婵~”明明每日都想见,为何这一时半会儿她却又在思念了,当真是情到浓时人自醉啊。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脸上却爬上了一抹嫣红。 “婵婵在做什么呢?”胤禛不知何时悄然走到了她身后,拥住她的纤腰,鼻息喷在了她的耳瓣上。 妍华的耳垂蓦地一热,娇羞地扭了下身子:“贝勒爷何时来的,快松开啦,我在作画呢。” 胤禛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张空白的纸张,轻哼了一声:“我不瞎。” 妍华窘迫,忙道:“我真要作画呢,贝勒爷快松开。” 胤禛呵呵笑着,将双手挪到了她腰身两侧,饶有趣味地挠了挠。妍华怕痒,忙扭着身子要躲开,脸上被他闹得咯咯直笑…… “贝勒爷也在呢,妹妹,我本是想来你这里赏赏桃花的,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俩人嬉闹间,妍华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亮丽的身影,忙抓住了胤禛的手,向来人望去。 只见宋氏不请自来,由惜云扶着缓缓走进了桃林。 妍华忙向她走了过去,抬手示意她止步:“姐姐!姐姐请停步!”她心里并不欢迎宋氏的到来,可是面上却不做任何表示,只是笑嘻嘻地眨着无辜的眸子道,“姐姐前些日子才因为桃花腹泻不止,这里又满是桃花,我心里紧张得紧呢。姐姐快出去吧,若是因为被这桃花香气熏到可不好。” 她打心眼里不喜欢宋氏,她觉得宋氏是故意吃那桃花酥的。她不信像宋氏那样一个终日闷在锦绣轩研究歌舞研究香料的人,会不知桃花遇水则泄。她私心里觉得宋氏是故意吃了那一小块桃花酥,为的就是让耿氏难堪。 事实也许并非如此,只是如今她看宋氏不顺眼,便会对她的任何言行举动都带上了挑剔的眼光去看。比如眼下,她看到宋氏脸上的笑容,便觉得碍眼得很。 惜云听到妍华说的话后,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一张下巴扬得老高,仿佛怀着身子的那人是她一样。只是碍于胤禛在场,她皱了下鼻子并没有吭声。 “婵婵说得在理,你如今有了身子,便不要到处乱走了,回去歇着吧。”胤禛敛起笑容,淡淡地看了一眼宋氏,旋即又别开了眸子。 宋氏见他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笑得苦涩,缓缓福了福身子,叹了一声:“奴婢终日里在锦绣轩卧着,身子酸乏得很,所以便出来走走。方才听到妹妹这里欢声笑语的,心里羡慕便想过来凑个热闹的,没想打扰了贝勒爷与妹妹,是奴婢的不是,这便先走了。” 这话要是听在别人耳中,定会于心不忍要挽留她,可是妍华看清了宋氏的为人,所以也不想再与她客套,便顺着她的话笑嘻嘻地说道:“姐姐误会了,贝勒爷只是在教我作画呢。姐姐如今身子不便,还是回去好生歇着吧,花影,送送姐姐吧。” 宋氏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接话,愣了一下,干笑着点了下头,施施然走了。 妍华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不喜这样的女子,笑里藏刀叫人防不胜防,你永远不知道她想笑容背后藏着如何狠毒的算计。 胤禛却一直未看宋氏的背影,只抬笔蘸墨挥手在那张白纸上舞动了几下。待妍华走回桌子边时,便看到胤禛已经寥寥数笔画好了几根桃枝,忙瞪大眼睛啧啧赞道:“哇!没想到你画得这么好啊!” 胤禛挑了挑眉,脸上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傲慢神情,淡淡道:“这是自然。”说着还轻蔑地扫了妍华一眼,对她的惊讶颇有些不满。 妍华看到胤禛从那张纸的左上角斜斜地画出几枝桃花枝来,而非想着画下整棵桃树,便觉得着实值得学习,忙讨教起来:“咦?这样下笔真神,你是如何想到的……” 这时候,花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眼里带着惊慌:“贝勒爷,格格……” 第一百八十三章 门后 妍华好奇地回转过身,看到花影急急地跑来,忙上前两步:“出什么事儿了吗?” 花影跑得急,骤然停下步子后,喘气喘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忙点了点头,缓了一会儿才张开口道:“贝勒爷,宋格格不好了。” 胤禛闻言蹙起了眉头,这才旋即转过头来,眉宇间有一丝不耐:“她又怎么了?” 花影偷偷深喘了几口气,忙急道:“宋格格方才脚一崴,摔了一下,眼下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落泪呢,奴婢也不知宋格格摔到哪里了,惜云正陪着格格呢,奴婢方才找了人去叫大夫了。” 胤禛却不为所动,只是眼里的神色微微一动,确实半晌未挪半步。 “贝勒爷还是去看看吧。”妍华忙回过头去,看到胤禛站在那里不动,忙紧张地催道。 不管宋氏为人如何,她肚子里怀的终究是胤禛的孩儿,孩子无罪,所以她难免紧张起来,害怕宋氏这一摔会摔出问题来,那就不吉利了。 胤禛听到妍华的催促后,眨了下眼,盯着她看了半晌,面上清冷冷的一片,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妍华见他不为所动,忙走上前要松开他手里捏着的那支笔,这才发觉他指头上用了很大的力,那支毛笔被他捏得生紧,她掰了许久都没能掰开他的手。 就在妍华放弃掰开他的手时,胤禛却松了力,“啪嗒”一声,毛笔落在了纸上,滴坏了他刚画好的那一朵桃花。 妍华眉头一皱,只觉得可惜,却无暇多驻足惋惜,拉着胤禛便跑了出去。 宋氏正在万福阁外面的石径上坐着,地上有几滴刺眼的猩红。她正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而惜云在旁边给她揉脚。 胤禛见状,平淡的眼中起了一丝波澜,眉头也微微蹙起:“为何不起来,地上凉,对身子不好。” 宋氏闻声,戚戚然欲泣的脸上顿时笑容满面,她欣喜地让惜云扶她起来,却在尝试了几次无果后,放弃了起身的打算。 惜云看到胤禛,眼睛一亮,忙抢着说道:“贝勒爷,格格的脚崴了,肿起来了,恐怕是站不起身子。”她看到胤禛的眼神落在地上的那几滴猩红上,忙又解释道,“格格方才摔倒的时候,手心被地上一块石头划破了。” 胤禛微微颔首,招了下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魏长安便差人抬来了一把软轿。 宋氏看到那顶软轿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微滞了一下,而后便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胤禛这才走近两步,轻声问了一句:“肚子可有不适?已经去传大夫了,你先回去锦绣轩歇着,等大夫来了会直接过去给你看的。” 宋氏温婉地轻轻点了下头,眼里闪着柔柔波动的温情:“多谢贝勒爷关怀,奴婢方才只觉着肚子痛了一下,应是无大碍。” 妍华这时走上前来,关心地说道:“还是让大夫看过贝勒爷才能放心,姐姐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要更加注意些了。” “嗯~劳妹妹操心了,我真是过意不去。”宋氏侧过头去,看到妍华眼里的关怀来得真切,便冲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她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只感觉妍华对她越来越疏离了,可眼下妍华眼里的关心却真挚得很,她便也客套了一下。 看着宋氏远去的身影,妍华扯了扯胤禛的袖口:“贝勒爷不跟过去看看吗?” 胤禛回过神来,侧眼看了她一下,微微摇了下头:“不了,我还有事,先回书房了。” 妍华轻应了一声,看着他走远后,才转过身子回去。她看到花影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便奇怪地问了她一句在看什么。 “格格心太善了,宋格格那样害您,您方才还去关心她,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是懒得再去客套。”花影叹了一声,复又说道,“奴婢觉着宋格格方才崴脚摔跤的事情有蹊跷,恐怕是她自个儿故意那么做的。” 妍华白了她一眼:“那你方才那样着急地跑回去做什么,真是吓了我一跳。” 花影无奈地瘪了下嘴:“奴婢也是这会儿子才想明白的,方才她摔跤的时候,奴婢吓死了,生怕她会将摔跤的缘由推到万福阁这里来,所以赶紧差人传大夫去了。奴婢本来也不想去通报贝勒爷的,是那个惜云,非催着我去喊,我也没法子。” 妍华沉思了一会儿,想起胤禛对宋氏的态度冷淡,喃喃道:“只怕贝勒爷与她之间出了什么事儿,她或许想看看贝勒爷对她还上不上心,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上不上心,所以才这般做的吧。哎~” 回到桃林,妍华看着那满园子花开正浓的桃花发了会儿愣,然后便落眼到了桌上的那张纸上。好好儿的几枝桃花,被那墨黑的一大点毁了,真是扫兴。 她叹了一口气,拿起了那张纸,刚想揉做一团,却突然又舍不得了。 最后她讪讪地将抬笔在那张纸的右侧写了两句诗,便让花影将那张纸收起来,放到她的樟木箱子中去。那张箱子里有许多张纸,每次心里生胤禛的气了,她便在写小札之余,另写一张编排他的话来解气,而后便将那张纸署上日期放进箱子里。 灵犀说她这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万一哪天贝勒爷看到这些纸,格格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妍华却满不在乎地笑了:“这是给我自个儿看的,他怎么会看到?我藏在箱子里了,他若是哪天知道了这件事,便是你们出卖了我,看我不好好罚你们!” 花影看她的字写得好看,细细念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认出几个字来:“什么人长久,千里共什么……格格写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妍华难得看到花影犯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道你什么都会呢,原来识字不多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是说两个相爱的人,即便分隔千万里,也挂念着彼此一起抬头看皎月。” 花影了悟地点了点头:“噢,原来是这个意思。这诗写得是美,可是不好。格格不要尽看这样的诗词了,多看些美好的,与贝勒爷一起快快乐乐的才是正理儿。” “嗯,知道了,快拿去箱子里藏着去儿。”妍华催促了她一声,但见她慢慢悠悠地收拾笔墨纸砚,便也不再多言,信步往桃林深处走去。 枝上有一瓣桃花在微风中晃晃悠悠的,摇摇欲坠的样子。 妍华摊开手去接在了下面,那瓣桃花便轻轻悠悠地落进了她手心,她抬手将那一瓣桃花凑到鼻下嗅了嗅,香气已淡。 她曾问过胤禛,为何要在万福阁种一院子桃花,而不是梅花?像侧福晋的绿萼苑,里面满是梅花,红的黄的白的各色都有,到了冬日里争相斗艳着实诗情画意。而桃花虽美,却终究只有一色,还是盛开在百花齐放的晚春,哪有冬日里独傲天地间的雪梅来得惊艳。 桃花的香气逝得快,花期也没有梅花来得久,实在不及梅花艳丽。 当时,胤禛只嗤笑了她一声:“桃花开了可以赏花,桃花落了可以食果,你难道不喜?” 妍华本是很容易满足的,那样问也不过是想起来后随口问了一句,可是经过胤禛这样一解释,她便不满了,当即便给这一林桃树打了个评语:俗。 如今是康熙四十五年,她入府也有一年半了,从愣头愣脑的十三岁长到眼下亭亭玉立的十五岁,一直被胤禛守护得颇好。只是前不久她额娘来信,问她肚子可有动静,她便也突然有些着急了。 她记得苏麻喇姑说过那云锦料子有问题,所以一回来便将那些衣服都偷偷烧了。 她也特地寻过柳大夫给自己看过,除了气血不足,精气不稳之外,也没有大的毛病。她慢慢调理了半年多了,却还是不见有怀子的迹象,心里不禁也犯了愁。 相夫教子,本就是她们女人家的大事呀。 耿氏叫她放宽心,说她还年轻,许是身子还没长好,也不必急着求子。 她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有别的法子,便郁闷地叹了一口气,没再多想。 万福阁扩建了之后,在北边的桃林尽头又建了一扇月门,墙上配着雕花镂空的花窗,穿过月门有一颗两人抱的大树,高高大大,撑起一块清幽的纳凉之所。再往北便是一扇新的红漆木门了,万福阁人少,再加上还未入夏,所以万福阁倒是鲜少有人过去,那扇门也始终紧闭着。 可是待妍华走近之后,她却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像是有人开门的声音。 她好奇地走近了那道月门,没有穿过去,而是透过花窗往里面看去。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惊得她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了下去,她看到两个身影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一男一女,贴得紧紧的。 她怕自己惊呼出声,忙捂住了自己嘴巴,再细细看去,却见那二人已经嘴对嘴地亲吻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坦白 妍华失魂落魄地悄悄离开了桃林,也不记得自个儿是从哪条路回去的,只知道跌跌撞撞间遇到了回来寻她的花影。 花影见她神色不对,忙问她怎么了。 妍华只是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花影见状也不再逼问,只是回头看了看桃林,没发觉异样,便搀扶着她回屋歇息。 “若是看到盈袖,叫她做点梅花糕与我吃,我馋梅花糕了。”妍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躺在南窗下的榻上开始小憩。 “格格糊涂了,眼下都已经四月了,哪儿来的梅花呀?当初娘干的那些个梅花瓣早就没了,格格眼下馋得可不是时候,盈袖姐定是变不出梅花来的。”花影帮她脱了鞋子,要给她宽外衣时,妍华没让,只说自己躺一躺就好,花影便只好又找来一条薄被给她盖上,一边忙着一边提醒了妍华一声。 妍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无神地叹了一口气:“花影,我是不是特不可靠?我若是应了你一件事,你可会相信我一定会将它办成?” 花影纳闷地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格格今日这是怎么了?奴婢自是信格格的,格格不是个轻易给人允诺的性子,可若是允了,定是会竭力去兑现的。” “连你都这样说,她却为何等不及呢。”妍华轻声喃了一句,便兀自闭上了眸子。 花影没有听清楚她在嘀咕什么,皱着眉头看了她半晌,见她微蹙眉头闭着眼,睫毛在微微颤动,便知道她没有睡意。只是花影不知她在为何事烦忧,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最后轻轻道: “奴婢不知格格在说谁,只是凡事不能看表面,也许格格口中的她也有自个儿的苦衷呢?格格还是莫要瞎烦忧了,睡上一会儿,得空了与那人好好谈谈,也许事情并不像格格想的那般糟。” 妍华闻言却忽然睁开了眼,眼神蓦地带了一丝凌厉:“你都知道了?” 难道,又是她最后一个知道? 花影却茫然地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有点儿不知所措:“奴婢不知格格在说谁,也不知格格说的是哪件事。” 妍华心里本在翻滚着怒气,可看到她的反应后,瞬息便平静了下来:“没什么,我先睡一会儿。”说罢就闭上了眼,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样子。 花影挠了挠后脑勺,疑惑地走了出去。 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她朦朦胧胧中做了许多梦,醒来之后才发觉出了一身虚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黑漆漆的,视线所落之处只有黯淡的影子可辨。妍华收回视线,还未从梦中的浑浑噩噩里清醒过来,坐起身想要下榻时,才突然发觉榻子边跪了一个人儿。 妍华皱起眉头,淡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盈袖:“你这是做什么?” 盈袖本是愁眉苦脸地垂着头,待听到妍华的声音后,忙抬起头来:“格格醒了啊,格格……小姐我错了,小姐请听我解释……” 妍华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面带疏离地说道:“你错在哪里了?我怎么不知?” 盈袖看到她面上的冷淡,便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何尝不知她与魏长安私下幽会是极为不妥的呢?可是,感情这东西,总是叫她迷失理智。每次都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见到面便会跟他说清楚,可是每当她一见到魏长安本人,一被他拥入怀里,她便将先前下定的决心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约莫有四个多月了吧。她隐约听闻府里有人传言,说魏长安与木槿颇为暧昧,她不信。那次是在新年伊始,她亲眼看到木槿扑在他怀里哭泣,她震惊了,慌乱中惊动了魏长安与木槿。 魏长安当时没有放开木槿去追她,她只觉得心里受伤至极,再看到他时便躲开了。魏长安却不依不挠,将她拽到了一处假山的石洞中解释了许久。只是他解释得毫无章法,她凭什么相信? 所以她不肯原谅他,只觉得自己的感情白白付出了,心如死灰,句句疏离,只想一刀两断来个痛快。 可是他不允,情急之中,他捧住了她的脸,禁锢住她的身子,狠狠地吻了起来,吻得她浑身发软,吻到她再也不说从此两不相见的傻话才渐渐止住。 她也悔过,在假山洞里被吻过之后,她便后悔了。后悔不该那样做,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会难为妍华,更可能会被撵出府去或者直接丧命。可是每一次,她都沉沦在他火热的吻中,渐渐地便不再担心会被人发现了…… 盈袖的泪水蓦地流了下来,她没有不相信妍华,也没有不甘寂寞,而是情之所至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今儿回来后,她听了花影转达的话便觉得奇怪,细细问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等花影说完,盈袖心知不妙,赶紧跪在了榻边等着妍华醒过来后道歉。 这一跪,便跪了一个多时辰。盈袖满心歉疚,泪流满面地哽咽出声:“小姐,我……我真的不是刻意瞒着你……我……” 妍华淡淡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悲哀:“多久了?” 盈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后,这才垂下眸子,小声说道:“四……四个月。” “四个月?!你们竟然……”妍华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动静,她震惊地看向盈袖,脸上是满满的难以置信,“你们可做过……越矩的事情?” 盈袖忙用力地摇起头来:“没有没有,小姐你相信我,我不敢背着格格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敢?还有什么不敢的!盈袖,我不阻你心里有人,更不阻你去爱他,我甚至一直想着法子要跟贝勒爷说把你许给魏长安!可你为何不肯信我?为何要一直瞒着我?你我一起进府,我便只有你这样一个最亲近之人,你就对我这样没信心吗?” 妍华激动地从榻上站了起来,也没来得及穿鞋子,气得踩在地上走到盈袖面前,低声吼了起来。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因为情绪激动,导致唇瓣不停地抖动着。 盈袖的眼泪扑簌簌地直掉,拉住妍华的裙摆一个劲道歉:“小姐,我错了……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我是对自己,对他没有信心哪……我是对这份感情没有信心哪……小姐,我错了,我保证,我保证不再与他往来了……我会跟他彻底断了……” 妍华听到她语里的肝肠寸断,再也狠不下心再说狠话,也跟着掉起了眼泪:“我没有让你跟他断绝往来,我是让你注意啊!你平日里的沉稳与理智都去哪里了?这若是在自己家中,我早就求了阿玛将你许给他了。可这是在四贝勒府!也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万福阁呢,若是被抓到了把柄,命都有可能丢了!到时候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救你?” “小姐,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盈袖哭得一抽一抽的,说话也断断续续。 妍华心里疼得一塌糊涂,蹲下身子与她抱在了一起:“坏盈袖,额娘明明让你陪着过来照顾我的,可你为何要让我这样担心呢?” “小姐,我错了,呜呜呜……我错了……” 主仆二人在屋子里哭得稀里哗啦,花影与灵犀听到后,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会儿。 花影看到灵犀的表情有些古怪,突然问她:“灵犀姐,你是不是知道格格与盈袖姐为何事而哭啊?” 灵犀看了看她,幽怨地应了一声:“岂止知道,我都战战兢兢好几个月了。”说罢她便将三个月前如何发现盈袖与魏长安私下见面的事情说了出来,花影听得一惊一乍的,还要时刻注意着会不会有人过来,心里一上一下的冒了一层虚汗。 等灵犀断断续续地将话都说完后,妍华与盈袖还在里面抽泣。 花影怕如此下去,这番动静会被别人听到,又担心胤禛随时会过来,便心惊肉跳地守在外面让灵犀进去劝劝。 灵犀刚进去没多久,便有个人影走了过来,没有提灯笼。 朦朦胧胧中,花影也看不清来人是谁,忙惊呼了一声:“谁?” 屋子里的抽噎声,被这一声惊呼提醒了下,立马消失殆尽。 来人没有说话,依着方才的速度继续往这里走来。待走近一看,花影这才看清楚,那人正是清冷着脸的胤禛! 真是不想什么来,就偏偏来什么。 花影忙惊慌地跪了下去,一个劲儿求饶:“贝勒爷恕罪,奴婢不知是贝勒爷。贝勒爷恕罪……” 胤禛却没有工夫怪罪她,看到木门紧闭,只蹙着眉头道:“婵婵怎么了?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听到哭声了。” 花影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饶是她再机灵,眼下也不知道该找个什么样的托辞来应对。倘若胤禛一开门便看到几个泪眼婆娑的人,她的谎话若是不足以让人信服,那么她只怕是要被胤禛赏板子了!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门“吱”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筱七 “贝勒爷来了啊?”妍华红着眼打开了门,将胤禛迎了进去。 一胤禛看到她通红的双眼,愣了一下:“婵婵这是怎么了?为何哭了?” 方才盈袖忙着跪忙着哭,灵犀与花影又不好进来,所以屋子里只有灵犀方才进来时匆匆燃的一只油烛,灯线昏暗,看不清东西。 胤禛见妍华没有答话,又看到屋子里如此昏暗,不禁蹙起了眉头:“你若心里有怨,与我说便是,何故这样难为了自己,若是也跟文瑶一般哭坏了眼那可怎么办?” 妍华抬手试了试眼角的泪水,听到胤禛这话,不禁一愣。他话里有话,可是她一时却想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有怨?他觉得她在怨什么?难道他已经察觉她对宋氏怀子一事有气? 妍华心里慨叹了一声,若是如此,他便当真心细如丝了,竟是连这个都能发觉。她心里难受,瘪着嘴扑进了他怀里,抽抽噎噎地也不敢流泪。她怕再弄脏了他的衣裳,早就暗自发过誓不再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了。 她满心的话在肚里翻滚着,却是心乱如麻,找不到线头。她脑子一热,只想当即便求了胤禛将盈袖许给魏长安,管他会是什么反应,眼下俩人的感情如此笃厚,她相信胤禛即便不答应也不会怪责她的。 主意已定,她张口便要说出来:“贝勒爷,我有一事相求……” 盈袖因为跪久了,双腿发麻,方才向胤禛行过礼后便悄悄地倚在一旁的花架子那里缓个劲儿。她听到妍华的话后,心里一惊,忙冲着她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哀求。 妍华的脸侧贴在胤禛的胸口,正好面对着盈袖,看到她的模样后,愣了一下,却下意识地便转了话头。她不知道盈袖为何不让她求胤禛,却也无暇多想,只顺从了她的意思。 胤禛见她不言,抬手抚了抚她的脊背,问道:“要求我何事?” 妍华心思急转,稍稍一想,便说道:“宋姐姐怀了身子,只怕你以后总是要去陪着她了,皇上赏我的那匹马我还未骑过,等你得空了,带我去骑马可好?” 既然他已经猜到她因为宋氏而不高兴了,那么她便坐实了这个“嫉妒”之名吧。 果然,他眸子一动,脸上现出一片苦涩:“我便知道婉儿的事情让你不高兴了,只是你要知道,这府上除了你还有别人。骑马自是可以,整好这四月份的风景极好,我找个日子带你去郊外赏赏风景。” 妍华心里一酸一甜,酸的是即便他们能携手白头,中间也总要隔着旁人要顾及;甜的是,他竟然如此宠溺她,知道她心中嫉妒却还能如此由着她去,一句也不多加责斥。情深至此,她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她又抬眼看了看盈袖,见她眼里满是担忧,又冲着她摇了摇头,心里不禁有些气恼。 不让她求,又背着她与魏长安偷偷私会,她盈袖到底想她怎样? 盈袖看到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愤怒,愣怔了一下,忙难过地低下头去。她怕,她害怕胤禛会不同意,她记得魏长安曾说过,胤禛有意不让他过早娶妻生子,说要多磨练磨练他的心性。 情到深处,便会患得患失。 她一面想要早日能与魏长安正大光明地恩爱,一面又害怕终究与他情深缘浅守不到一起。所以,便让她继续缩着脑袋自个儿苦挨着吧。 翌日清晨,待胤禛走后,妍华便将憋了一晚上的疑问找了盈袖问,盈袖却又死拗着性子不肯明言:“奴婢舍不得格格,格格就让奴婢好好伺候您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妍华气得接连两日没理睬她,却又舍不得再责骂,只好将自己憋得满心闷气,直到胤禛很快便带了她去骑马踏青。 那一日阳光明媚,胤禛早早地让魏长安将她的疾风与妍华的那匹良驹牵到了府外。妍华上马跟着胤禛离开府邸时,见魏长安并没有跟着,心里不禁有些忧虑:“贝勒爷,魏长安不跟着一起去吗?” 胤禛看了她一眼:“他有事,不去。你怎得突然对他上心了?” 妍华撇了撇嘴,故意高傲地扬起了下巴:“有他在就多个人照应,我还记得有一次贝勒爷带我去河堤,马车不听话,差点儿……” 胤禛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我自是会护好你,你何时这样不信我了?有过第一次,便不再会有第二次。” 妍华窃笑,忙扯开了话题道:“你那匹马叫疾风,那我这匹便叫雷电吧。” “疾如雷电?哼哼……”胤禛闷笑着摇了摇头,见妍华的雷电跑到了前头,忙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 胤禛带着妍华到达郊外时,妍华却远远看到有两个人正骑在马背上,男子身形硬朗,女子的身形如弱柳扶风却挺直了腰杆儿。 妍华奇道:“今儿贝勒爷还约了旁人?” 胤禛点了点头:“皇阿玛有意将兵部尚书马尔汗的七女指给十三弟做福晋,他先前没有见过兆佳氏,心里有些不乐意,我便做主以他的名义将人约了出来给他见见。” 妍华闻言,看着他直笑:“你倒是有心,真是兄弟情深,不知情的还道你是十三阿哥的阿玛呢。” 胤禛脸色一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妍华本是笑得花枝乱颤,突然感觉有两道冷芒射了过来,忙唬得收住了笑,讪讪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很关心十三阿哥,就跟他阿玛一样……不,我没有说你跟皇上一样,也不是,你跟皇上是父子,本就有些相像……” 也不知相处了多少个日夜了,胤禛一旦生起气来,妍华还是忍不住心悸。仿若成了习惯一般,他一冷脸,她就下意识地小心翼翼。此刻没准备地一心慌,她竟是连话都说得语无伦次了。 胤禛却突然弯起嘴角,挑了挑眉:“我有那么老吗?” 原来他在意的点在这里,妍华轻舒了一口气,忙又堆上了笑脸:“不老,贝勒爷看着一点儿也不老,哪里像是快要而立之年的人呀,倒像是双十年华,看着可年轻了……” “哼,出息~”胤禛嗤笑了一声,抬眼看了看远方,“走吧,十三弟约莫等急了。” 妍华抬眼看去,只见十三阿哥的马儿正在来回徘徊着,而十三则看着这边在马背上直挥手。 她掩嘴直笑,想到一向豁达爽朗的十三眼下正害羞无比,便觉着有趣,忙赶着马儿跟上了胤禛。 十三今日听到胤禛约他一起骑马,早早儿地便到了约定之所。等了一会儿,没看到胤禛,却看到一个妙龄女子笑眯眯地来了,心里不禁有些好奇。 待那女子向他行过礼后,他这才明了,想到胤禛骗了他来,他心里便有些恼。只是他向来是个豁达性子,既然以后注定了要娶这个女子为嫡福晋,那么他便好好与她相处一番再说。若是当真情不投意不合,他也可以早早儿地求了康熙帝莫要将此女指婚给他。 不管怎么说,一切还未成定数之前,他有反悔的机会。所以,还是先处处看再说。 她叫兆佳?绿筱,性子倒是也直爽得很:“十三阿哥,我在家中排行老七,阿玛额娘都唤我筱七。” 十三看到她的笑,愣了会儿神,兆佳氏长得颇为清丽,家世又好,他确实不该挑剔。胤禛说,皇帝知道十三的额娘生前没赶上册封,导致他从小到大受了不少白眼。如今皇帝喜欢他的才干,又心疼他,拖拖拉拉了许久,最后才定下了兆佳氏。 兆佳氏性格好,与十三一样颇为爽朗,家世又好,嫁进十三的府上,自是能抬高十三的身份。皇帝思虑重重,最后定下马尔汗家的女儿,也是煞费苦心。 “筱七?”十三反复念叨了几声,心里有一股似苦涩似惆怅的情绪悄然升起。马儿转动间,他抬眼看到了胤禛与妍华,俩人正有说有笑,叫他心里艳羡不已,忙挥手招呼他们过来。 十三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马背上的兆佳氏,见她正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忙礼貌地回应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流逝,他想要抓住,那东西却从他指缝中挣脱。 妍华与胤禛骑着马儿奔驰而来,十三看着胤禛,余光瞥到那个纯真的笑靥,心里一紧,突然知道了那个正在流逝的东西是什么。 那东西,叫奢望。 “四哥,你可终于来了,叫我跟筱七好等!”十三瞥了一眼跟在胤禛身后的那匹马儿,以及马上那个鲜活的靓丽身影,大笑了两声。 “筱七?”胤禛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兆佳氏,兆佳氏利落地翻身下马,向胤禛行了礼。 胤禛抬手示意她免了:“出来玩儿的,不必如此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随意一些便可。” 筱七见妍华样貌,知道她不是四福晋,便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却旋即转过头去看向马背上的十三问道:“不知这位是……” 第一百八十六章 赛马 妍华微微笑着,也翻身下了马。她虽是胤禛府上的人,可毕竟只是个格格,对方贵为从一品大臣之女,并且又很快要许给十三做嫡福晋了,身份自是比她尊贵得多。 十三看到妍华下马,淡笑了一声,冲着筱七道:“这是四哥府上的小嫂子。” 所以妍华大大方方地向筱七行了礼后,忙摆了摆手:“十三阿哥向来喜爱说玩笑话,纡尊降贵叫奴婢一声小嫂子,奴婢一直受不起,奴婢只是贝勒爷府上的格格呢。” 她如此谦卑,自是因为她不知道筱七的品性,想着若是失了礼数,只怕传出去后会有人笑话胤禛府上的人没规矩。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将礼数做了个周全,却是引得胤禛与十三皆皱起了眉头。 “小嫂子这是什么话,我叫你一声小嫂子,自是因为你受得起。什么叫只是四哥的格格?你管那些名分做什么,你何时也变得这般迂腐了?”十三频频皱眉,引得妍华抬起眼来看着他直笑。 胤禛知道妍华有顾虑,便也不多言,只看了一眼筱七,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是我的人,若是有失了礼数之处,你不必介怀。” 兆佳?绿筱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看到胤禛的态度便知道妍华虽是格格,却也很受待见,忙笑眯眯地上前拉住了妍华的手:“你看着比我小,若是不介意,我便叫你一声妹妹了。方才听到十三阿哥夸你马术好,我倒是想跟你赛马玩儿,可好?” 妍华见她神色间俱是坦诚,便点了点头,回身去牵自己的“雷电”马儿。 筱七这才细细打量了她的马儿一番,禁不住夸道:“真是匹好马,我若是没看错,这应是从伊犁那边送过来的西极马吧?” 妍华牵的马儿体格高大,四肢强健,马头小巧凌厉,头颈高昂甚是精神。马背上的鬃毛乌黑油亮,浑身赤棕色,二度额上有一条白毛,倒是真有些像雷电。妍华那小小的身子骑上去,本应显得气势不够驾驭不住它,却不想因为她马术精湛,骑上马背上时突然添了几丝英气,与这匹西极马相配,竟是相得益彰。 “真是好眼力,这确实是产自伊犁的西极马。”妍华如遇知己,眼睛一亮,由衷地赞了一声。 “西极马也不少,可是妹妹这一匹,确实好得很,马中骄子,四贝勒可当真宠着妹妹,出来玩儿都找了这样一匹好马给妹妹骑着。”筱七看了马背上的胤禛一眼,见他面目清冷,却如此宠爱府中的格格,不禁怀疑起京城里的传言了。 人人都道四贝勒爷为人冷淡,性情凉薄,不是个好说话之人。 可眼下见了,确认筱七大大改观。她先前还担心四贝勒找她会有为难之处,等看到十三之后便什么都明白了。去年皇帝巡幸塞外之前,她便从阿玛那里得了风声,说是皇帝有意将她指给十三做福晋。只是后来皇帝在塞外,迟迟没有下旨,回京以后又赶上四贝勒得病,所以这事就一拖再拖拖到了今日。 “这是皇阿玛赏给小嫂子的,哪里是四哥弄来的。你看四哥自己骑的那匹马,也都是跟皇阿玛讨来的呢。”十三噗嗤一声笑了,他见胤禛面对筱七的夸奖面不红心不跳地表示默认,便故意扬声揭穿了他。 筱七回头看了一眼十三,见他说得认真,这才惊讶地回过头来看向妍华道:“啊!原来妹妹就是四贝勒府上的那位贪食格格吗?” “噗……”胤禛本是清冷冷地坐在马背上看她们二人说话,待听到“贪食格格”这个称号后,突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婵婵,人人都道我府上有个贪食格格,倒是鲜少有人知道那人便是你,可见你平日里掩藏得真好。” “婵婵?”筱七听到胤禛这么叫她,跟着呢喃了一声,接着便掩嘴轻笑,“这可是妹妹的名儿?当真与你相称得很呢。” 婵音通馋音,妍华又被皇帝玩笑地号称为贪食格格,可不就是嘴馋爱吃吗? 妍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面上一红,忙跺了下脚娇嗔道:“是千里共婵娟的婵,姐姐莫要误会了去。这是贝勒爷给我取的小字,我闺名是叫妍华呢。” 十三见她羞恼的模样煞是可爱,也仰头大笑起来。 一时间,三人皆笑得花枝乱颤,唯独妍华羞红了脸站在那里气鼓鼓地嘟着嘴:“姐姐不是说要赛马吗?咱们这就来比一比吧,莫要在这里听他们胡说八道。” 她说罢便踩着马镫,一个纵身扶着马背跨坐了上去。 筱七笑得眼睛都湿润了,忙擦了擦眼角,跟着翻身上了马:“妹妹且等等我,十三阿哥给我们当评判吧,就……就赛到前面那条小坡上如何?” 筱七坐在马背上往四周看了看,这里是一片平坦辽阔的草地,草地上星星点点的满是野花,她抬手指着远处的一个小丘坡征询众人的意见。 胤禛点头:“可以,要小心一些。” 妍华得了他的允许,赶紧将马儿赶到了筱七的身边,然后俩人便齐齐看向十三。十三愣了一下,忙反应过来,抓着马鞭举过头顶:“等下我甩鞭子出去,你们听到鞭声便可开始了。” 二人点头,面上都有一种欲欲跃试的期待。 十三见状,也不再吊着她们,忙甩着鞭子击打在了草地上。 随着“噼啪~”一声响起,妍华与筱七的马儿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齐齐冲了出去,往远处那个小山丘飞驰而去。 胤禛见状,便与十三一道慢慢悠悠地骑着马儿跟了过去。他侧头撇到十三脸上的笑意后,挑着眉道:“十三弟,如何?” 十三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下,侧过头来白了胤禛一眼:“四哥,你可越来越婆婆妈妈的了。我娶福晋你瞎操心做什么?喜不喜欢都是我自个儿的事情,再说我也推脱不了不是吗?” 胤禛听到婆婆妈妈那几个字便黑了脸,他敛起笑意冷冷地扫了过去,阴阳怪气道:“婵婵说你跟我的孩儿一样,我可不是该婆婆妈妈些?” 他换了个说法,意味却大不相同。 “噗……”十三凝滞在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尽,便又喷笑了出来,“四哥,你这是在占我便宜。你若是有个像我这般大的儿子,那可真不得了,岂不意味着你……嘿嘿,八岁就行房事了?哈哈……” 十三挤眉弄眼地冲着他怪笑了几声,便抽了自己座下的马儿一鞭子,朝着妍华她们追去。 胤禛气结,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也追了上去。 妍华率先跑到终点,勒住马儿等了筱七一会儿,见山坡下的草儿肥花儿多,便松开了雷电让它自行去吃草。筱七赶到后,轻笑着也松开了自己的马儿,而后便与妍华席地而坐开始说起话来。 “方才这马骑得倒是真痛快!我倒是不知道四贝勒爷府上还有妹妹这样一个剔透玲珑的人儿,若是早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儿,我定是早就要与你相识了。”筱七大笑着往妍华身边凑近了些,盯着她的侧脸直看。 兆佳?马尔汗有七女一子,前面接连得了七个女儿,老来倒是得了一子。许是因为前面女儿太多,所以筱七从小也没有受到太多的管束,性子颇为活泼,不似京中的其他千金那般矜持。 不过对于起码这种事情,马尔汗觉得太过危险,一直不赞同她像方才那样策马狂奔,所以筱七才会觉得这次骑马着实尽兴。 妍华在四贝勒府中见惯了侧福晋的刻薄言语,也看惯了武氏的趾高气扬,本以为重臣子女都会那般傲气和跋扈,却没想到筱七的心性会这般豁达,禁不住赞了一声:“筱七姐姐与十三阿哥倒是配得很,日后定会恩恩爱爱到老的。” 筱七面上一红,脸上突然带了女儿家特有的娇羞:“我十六岁那年便知道自己要嫁给他了,没想到一等就是两年。我偷偷见过他几次,只是他不知罢了。你看起来倒是与十三阿哥相熟,你觉着他会喜欢我吗?” 妍华见她问得这样直接,也不扭捏,直接说道:“十三阿哥性子爽朗,不喜那些争恩多宠的糟心事儿,我看筱七姐姐的脾性与十三阿哥倒是很般配。我觉着,只要筱七姐姐真心相待,十三阿哥定是会十分欢喜你的。” “他日后便是我的夫君了,我自是会全心全意待他。”筱七的脸颊上仿若摸了粉红的胭脂,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出氤氲的旖旎光泽,楚楚动人的模样惹人心生怜爱。 “你们倒是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叫我跟四哥好找,还以为你们跑进那河里去了呢,哈哈!”十三的声音从身后的坡顶上传来,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溪流,声音洪亮如钟鸣。 妍华俏皮地睨了筱七一眼,冲着十三眨眼道:“在说你呢。” 十三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心头一颤,脸上的笑容漾地越发深邃了:“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妍华却是不再说话,看向筱七,俩人心领神会地一起咯咯笑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暴露 胤禛与妍华回府时,已经快到用晚膳的光景。 他们一回去,便看到侍卫们的神色各有古怪。 胤禛将马儿的缰绳递给马夫后,刚牵着妍华跨过门槛,守在贝勒府大门两侧的几个侍卫便突然相互看了一眼,而后便齐齐地单膝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地喊道:“奴才请贝勒爷饶了魏侍卫!” 胤禛皱眉,看向其中一人问道:“他怎么了?” 那人不敢抬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嗫哆道:“魏侍卫……与盈袖姑娘偷情,被福晋抓了……” 他声音虽小,妍华却听到了那关键的偷情二字。方才见他们为魏长安求情,她便有了不好的预感,眼下听到这二字,她不禁紧张地手抖了一下,不知不觉便将胤禛的手握得生紧。 胤禛耳力好,自是听到了那个侍卫的话,察觉到妍华的异样后,他反手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定心的眼神。 他回过头来看向那个侍卫:“他眼下人在何处?” “魏侍卫与盈袖姑娘都在祥和殿,福晋在问话,只是……奴才听说证据确凿,求贝勒爷扰了魏侍卫!魏侍卫向来忠心耿耿,这次定是被迷了心智……” 妍华却在心里愤恨地骂了一句:我的盈袖还被魏长安迷了心智呢!你们就知道帮着魏长安! 她担心地看了一眼胤禛,见他面色平静,也不知他心里作何感想,怯怯地又挨他近了一些。她的好日子才刚开始,不想这么快就结束。 胤禛拉着妍华,大步流星地往祥和殿而去。妍华腿不及他长,跟不上他的步子,便小跑起来。 她在心里想了许久,生怕胤禛发怒,行到半路便硬生生地拉住了他。 胤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却见妍华忙松开他的手跪在了他面前:“贝勒爷恕罪!求贝勒爷饶了他们二人吧!他们也是情投意合,魏长安那么忠心耿耿,盈袖也向来听话,二人不过都是被情所困……” “被情所困?如此便可以坏掉府上的规矩吗?”胤禛淡淡地说了一句,波澜无惊的样子让妍华心里发慌。 他伸出一只手将妍华从地上扯了起来,眸子微微眯起:“你早就知道?” 妍华下意识地猛摇起头来:“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他们二人相互有好感,却并不知道他们会……一定是误会,贝勒爷,你不要伤害盈袖好吗?她,她是我带来的人,是我的依靠啊……” 胤禛叹了一声,看到她强忍着的泪水,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先去看看再说。” 妍华仰起头,将泪水收进眼中,微微哽咽着“嗯”了一声。 祥和殿内,魏长安紧紧握着盈袖的手,与她一起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盈袖眼里满是泪,哗啦啦地直往下掉。 今日胤禛走后,魏长安又来找她,她这次下定了决心要与他说清楚不可再如此下去。她不敢保证再那样下去,会不会哪一次就擦枪走火失控了。她做到了,清清楚楚地与他说了个明白,可是他却还是紧紧吻住了她。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私会,她也觉得心痛,便没有推开他。 没想到,这一次没忍心推开,便酿成了大错! 他们两个怎么也没想到,正吻得难舍难分之际,福晋和武格格来了!二人的丑态便那样*裸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前,他们虽是没有做其他更亲昵的举动,却也是做了四贝勒府容不下的事情! 福晋气得立马叫人先打魏长安二十大板,只是府邸的侍卫都敬重魏长安,没人下得去手,最后有两个被魏长安整治过的侍卫接手,恶狠狠地打了他二十大板。而盈袖,也狠狠地挨了十板子。只不过打盈袖板子的人受过魏长安的恩惠,故意放小了力道,可盈袖毕竟是女子,十板子下来还是痛得连路都走得困难了。 木槿看到二人情深的模样,心里揪做了一团。看到魏长安与盈袖一直紧紧牵着手,她心里千万般难受却还是跟着跪了下去求情。 福晋的意思是,眼下宋氏有孕,府里的喜气不宜被这种晦气的事情冲撞,也不想做多做惩治,让盈袖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府邸便是。 因为魏长安是胤禛的人,所以她眼下也不做定夺,只等着胤禛回来了交由胤禛处置。 魏长安听到这个处置,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不怕被赶出府,真被赶出府了,他会立马便跟盈袖成亲,他相信他可以养活他们三人:舅舅赵四儿,盈袖还有他自己。 只是,如此一来,他注定要辜负胤禛对他的期望了。胤禛曾说过,历练他几年,会让他入镶白旗。就是说,只要他好好做事,前途无量。 而盈袖却无论如何不愿意被这样赶出府,她本是打算伺候妍华一辈子的,从没料到魏长安会这样突然闯进她的生活。她是奉命陪着过来照顾妍华的,怎么能在刚进府一年多被赶出去呢?她若走了,妍华该怎么办? 她拼命磕头,求福晋饶了她:“奴婢挨多少板子都愿意,求福晋不要赶奴婢出府……” 魏长安不解:“盈袖,为何?我会养着你护着你,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无处可去……” “不……不……长安,我不要离开……我走了,格格怎么办……不要,我让格格失望了,她定要恨透我了……不,我不要离开这里……” “盈袖!”魏长安闻言震惊不已,她不要离开这里,难道她从未想过要嫁给她吗? “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福晋,我看呀,定是小格格管教不严,纵容了她手下的丫鬟,才会这样坏了府上的规矩。我可是早就听说了他们二人的风言风语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便没有跟福晋禀报,今儿要不是凑巧碰到,还不知道他们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武格格得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盈袖,心情大好。 她今儿在花园里看到一个男子身影,鬼鬼祟祟的往假山跑去,心里好奇就跟了过去,没想跟到假山的时候却不见了人影。 于是她便在假山附近探了探眼,结果就看到了叫她震惊又兴奋的一幕。于是她赶紧叫紫烟去将福晋叫来了,而她自己则一直躲在一边头看着,以防他们二人中途走人,如果那样,她一定会拖住他们! 跪在地上的木槿却恨恨地瞪了武氏一眼,抬高声音呼喝道:“格格请守着规矩!福晋面前还容不得格格我来我去的!” “你……”武氏气呼呼地瞪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木槿却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她,不输半分气势。 “魏长安,你真叫我失望!”福晋扶着额头,深深地看了木槿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瞪向了魏长安。 “不错,魏长安你真叫我失望。”说话间,胤禛牵着妍华走了进来。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武氏,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魏长安,眼里冷得几乎要叫他视线所到之处冻结起来。 魏长安听到他的声音后,身子一震,握紧了拳头将头深埋了下去。 胤禛看了一眼盈袖与魏长安紧握的双手,冷哼了一声:“我养了你几年,你倒是越发出息了啊。” 魏长安听到这话,牵住盈袖的那只手下意识地便要松开。可是他的手在抽出来之前,却又犹豫了,最后还是慢慢地握紧了那只一直在瑟瑟发抖的柔荑。 胤禛见状,眸色微冷,缓缓眯了眯眸子。 他松开了妍华的手,顾自走去福晋旁边坐下,又看了一眼跪在魏长安身边的木槿,眉头轻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 他面上是一贯的清冷表情,此时越发平淡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看了叫人心慌,如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妍华心里担心至极,她此刻一点儿也看不透胤禛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忙急急走上前去跪在了他与福晋面前。 “贝勒爷,福晋,是奴婢管教不严,求贝勒爷与福晋放过他们吧。” 放过,其实她也不知该如何放过他们。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吗?怎么可能。惩罚一番再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岂是那么容易。她记得灵犀说过,府里若是发现有人偷情,轻则赶出府,重则仗毙。而这两样,她一样都不想其发生。 武氏看到妍华着急的模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还不忘火上浇油:“贝勒爷,福晋,小格格这话倒是说对了,确实是她管教不严。可是府上的规矩怎么能坏?这一次若是轻饶了,难免会有别人效仿,到时候府里岂不是乱七八糟了……” 胤禛的眼神缓缓扫了过去,武氏的眼睛对他对上后,声音忙小了下去,最后讪讪地噤了声。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了武氏一眼,又侧眼看向了福晋:“如此说来,罪魁祸首还是我,他们都是我府上的人,都是我管教无方。” 武氏听到他这样说,心里一急,忙又说道:“这怎么能是贝勒爷的错呢?明明是小格格管不好自己的丫鬟,害得魏长安被她这个贱蹄子给勾引了去。贝勒爷是忙大事的人儿,哪有工夫管府里的事情呢……” 胤禛又冷冷地瞥了武氏一眼,幽幽地说道:“如此说来,都是文瑶的错了,我将府上的事情都交给她管,是她没管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发落 武氏闻言,不敢去瞪胤禛,只好不甘地瞪了妍华一眼。 就是傻子也听得出,胤禛这话摆明了是要替魏长安与盈袖开脱。武氏好不容易逮到这样一个机会看好戏,哪里甘心就这样不了了之! “贝勒爷怎能如此偏袒小格格!这次明明是她的人坏了府里的规矩……” 胤禛冷笑了一声,不悦地看向武氏:“看来你将那些规矩都记牢了,册子上可有说过允你这般大呼小叫的?” 武氏倒抽了一口气,委屈地咬住唇角,将未说完的话都咽进了肚子。 福晋听了一会儿,自是理解了胤禛不想多追究下去,为难地看向他道:“他们二人终究是怀了规矩,若是不罚难以服众啊。” 胤禛拍了拍福晋的手,宽慰道:“这事是我疏忽了,我前些时候刚私下里将盈袖许给了魏长安,只是这几日一忙,就忘了跟你说。也怪这没用的东西太没出息,竟是连这几日都忍不住!哼!” 他看了魏长安一眼,冷冷地将手里的茶盖子向他砸去,堪堪砸到他的身前,摔得粉碎,碎渣子向四周溅去。魏长安下意识地抬手将盈袖往身后一拦,将她护住。 福晋听到这话,面色有些奇怪。只见她睁大眼看了一下魏长安,忙出声道:“不行!贝勒爷,你怎可……魏长安他,我……木槿,我想把木槿……” 木槿忙跪着急急往福晋面前挪了几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福晋!奴婢觉得魏长安与盈袖男才女貌配得很,既然是贝勒爷的意思,福晋便饶了他们吧!他们虽是有错,可毕竟贝勒爷早就许了他们呀,请福晋从轻发落!” 她的膝盖压在了一块碎渣子上,埂着疼,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捏紧了拳头,浑身都瑟瑟发抖。 “你个傻丫头!”福晋急怒交加,拿指头指了她半晌,最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来人!”胤禛也不再看武氏作何反应,只出声轻喝道,“魏长安杖责五十大板,盈袖罚跪三个时辰。此事到此为止,我会跟文瑶挑个日子再将盈袖许给你。”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魏长安,说完这番话后,便起身要走。 魏长安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却突然落下一大滴泪来。他什么也没说,只突然俯下身子向胤禛深深地磕了个头。 盈袖没有料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机,眼泪掉得更急了,心里一时间悲喜交加,再加上十大板子的伤痛在身,她倒抽了一口气便晕倒在了魏长安怀里。 “贝勒爷!妾身有个请求!”福晋看了一眼木槿,再看到胤禛已然走出几步的背影,忙叫住了他。 胤禛疑惑地回过头来,以为她不同意自己的这个决定,不禁皱起了眉头:“此事就此打住,文瑶你不要……” 福晋却忙摆了摆手:“妾身无异议,只是……贝勒爷,我想将木槿也许给魏长安。” 魏长安抱着昏迷过去的盈袖,听到这话猛地抬起了头。他看了一眼木槿,又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胤禛:“贝勒爷!此事不可,奴才一直……” 福晋依旧不知木槿被人毁了清白一事,可是她却知道木槿与魏长安私下见过好几次面,甚至亲眼看到过魏长安将木槿抱在怀中说话。她自然不知道,魏长安是无奈之下抱着哭泣的木槿在安慰,她只以为魏长安与木槿私下里早就暗生情愫,一直想着要将木槿许给魏长安。此事她曾私下问过木槿,木槿却坚决不同意,并一直否认自己喜欢魏长安。 福晋看到魏长安与盈袖抱在一起时,心中是极为生气的,只觉得魏长安朝三暮四,惹了木槿,却又跟盈袖牵扯不清。她听到胤禛说已经将盈袖许给魏长安时,心里是极为震惊的。 木槿是她的人,她虽然舍不得木槿离开,却更希望木槿能幸福。木槿这一年来经常有异样,她自是早就察觉到了。那一日看到魏长安抱着木槿的情景后,她便找到了答案,认为木槿时常神思不属的源头便是魏长安。 她不反对胤禛给魏长安许人,却不想她的木槿受了委屈。 “为何不可?”福晋听到魏长安的拒绝,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胤禛抬手示意她打住,而后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武氏,冷声道:“你们都下去。” 武氏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挪了出去,临出门了还回头望了好几眼。 待不该留下的人都散去后,胤禛这才转过身子看向乌拉那拉氏。他知道木槿的事情,也知道魏长安私下里会安慰木槿,更看到过魏长安安慰木槿时过于亲昵的举动。他不反对将木槿也许给魏长安,只是魏长安方才的反应,显然是对木槿没有多余的感情。 福晋见魏长安不说话,沉声说道:“你可是嫌她比你大?她虽是长你三岁,可我一直将她当妹妹对待,身份差不到哪里去。木槿的模样长得也好……” “福晋恕罪!奴才不敢嫌弃木槿姐姐,只是奴才心里只有盈袖姑娘!实在分不出心到木槿姐姐身上,奴才不敢耽误了她……” “你既是只念着盈袖,又为何要招惹木槿!”乌拉那拉氏怒了,她那日亲眼看到魏长安抱着木槿,岂是她看错了不成?既是无心,何故要对她那样亲昵! 魏长安语滞,嘴巴张了半晌不知如何解释。 他的脸上满是木灰色,自从盈袖看到他抱着木槿安慰后,他便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只是从那以后,即便他秉承礼数与木槿相隔数尺,可是她却已然习惯了他的怀抱,伤心难过时总会主动扑进他怀里。而他,错就错在不知道如何推开,尤其是他知道木槿的噩梦所在,又如何忍得下心推开呢? 说到底,是他不懂拒绝惹下的祸。 他抬眼看了一下木槿,将她脸上的失落收进眼底,忙又狼狈地别开了眸子。 木槿对着福晋磕了个头,眼里尽是哀戚之色:“奴婢谢福晋抬爱,只是奴婢早就跟福晋发过誓,这辈子不嫁,还望福晋成全!况且,奴婢也见不得自个儿横刀夺爱误了他人的幸福,福晋就莫要为难魏长安了。” 乌拉那拉氏因为她的不争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哎……你总是这般为别人着想,可你何时能为自个儿想想?” 她的心里也很复杂,一方面舍不得将木槿许给别人,弘晖走了之后她便全仰赖着木槿照料,府里的一切才会这般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可一方面她又看不得木槿受委屈,见她一直装着心事不肯说出来,便想成全了她。 胤禛沉默着看了一会儿,见木槿眼里满是绝望,微微蹙起了眉头:“木槿,你当真愿意成全魏长安和盈袖?我若是将你也许给他,你可愿意?” 木槿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听到这话,她的眸子动了动,抬眼看向胤禛时,却无半丝欣喜,依旧木然无神:“些贝勒爷抬爱,只是奴婢誓要伺候福晋一辈子,还请贝勒爷成全!” 胤禛缓缓走到魏长安面前,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看慢慢醒转的盈袖,语气淡淡:“这一次我便成全了你,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魏长安身子一顿,眉头深拧,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贝勒爷放心,奴才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为贝勒爷办事!” “好了,事情便这样定了。该领罚的便领罚去吧,婵婵你随我回去。” 妍华还呆呆地跪在地上,看到昏过去的盈袖时,她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她气盈袖昨儿夜里才答应地好好的,今日却又与魏长安厮混在了一起;也气她这般不小心竟是被人发现了,还差点儿被撵出府去;更气自己方才竟是什么也帮不到,自己人出了事情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假如,将魏长安换做别的侍卫,胤禛还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吗?她不确定。 想到这里,她便越加心痛难挨。她,终究是什么也做不了。 走出祥和殿的时候,妍华刚才茫然地发着愣,只知道傻傻跟着胤禛往雍华殿去。 胤禛突然停下步子,向她伸出了手。 妍华眼睛一热,差点儿滚出泪来。她吸了吸鼻子,忙伸手握住了那只大手,方才心里升起的茫然无措顿时消散。她突然肯定,今日之事,即便将魏长安换做旁人,他也定会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去过分苛责盈袖。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拥住了他的腰,闷闷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胤禛停下步子,抬手摸上了她的脸,指腹触到她眼角的湿润后,轻叹了一声:“她是你带过来的人,我若当真把她赶走,你岂不是要恨死我了。” 他,总是能这么轻易地将她看透。 妍华心里一热鼻子一算,眼泪立马流了出来,她哽咽着又要道谢,胤禛却突然在她耳边喃道:“不许哭。” 不似平日里那般清冷,而是带了些许无奈。 妍华收住哭腔,无声地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咕噜噜……”“咕噜噜~”这时候,俩人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妍华就着灯笼里的烛光看进了那双墨黑色的亮眸,忍不住破涕为笑……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成亲 耿氏屋子里的冬雪,来胤禛府上也有四五年了,但是向来深居简出,所以新来的丫鬟与侍卫们倒是都不认识她。 这些日子以来,冬雪一反常态地频频外出,而且每次回来都挑了人少的路,低着头急急地回万福阁。 花影见她模样怪异,心里有疑惑,便跟妍华提了两次。妍华看了看对面的屋子,只是叫花影不要多事:“耿姐姐许是有什么事情要让冬雪做,左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私密小事儿,与我们无关,我们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好了。还是好好准备盈袖的嫁妆吧。” 花影知道妍华与耿氏交好,便也没再多说,只是自己私下里对冬雪的行踪上了点心。 冬雪时常下午的时候出去,回来了径直关门。花影有一次刻意走进那个大鱼缸假装给鱼儿喂食,隐约听到耿氏与冬雪在窃窃私语。只是隔得远,她没有听真切,只依稀听到耿氏讶异地轻呼了一声,似乎还说了一句:“当真?她胆子果真大得很……” 花影猜不透她们二人在说什么,只估摸着冬雪应是出去监视谁的行踪了。想到这里,她便也没再留意冬雪,只因她觉得耿氏主仆不是要与妍华为难。 宋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入夏之后,因为她怕热,福晋每日都差人送冰块去锦绣轩,早中晚每日三次。因为冰块有限,宋氏屋子里用得多了,其他人可领的冰块便少了,比如武氏。 武氏对此颇有怨言,看到宋氏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再摸摸自个儿的肚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加上她屋子里只有紫烟可以使唤,要打要骂便只能冲着紫烟去,心里就更加憋屈了。所以她三番两次地跑去跟福晋要丫鬟,木槿知道武氏待下人不好,所以便三番两次地用各种借口推脱了。 就在这时,万福阁的冬雪却突然主动找到了木槿,要求将自己调去武氏屋子里任差。 木槿十分讶异:“为何?你身子不好,在耿格格那里待着不是很好吗?武格格脾性不好,你去了只怕会为难你。” 冬雪只道耿氏性子太软弱,跟她待一起久了便感觉窝囊。她想换一处待待,若是待不下去,再请木槿将她调回万福阁。 木槿将信将疑的,正好这时武氏又来闹了,她便直接点头将冬雪指派了去。 武氏主仆不认得冬雪,只当她是新来的,加上冬雪身子单薄,便打心眼里有点看不上。 木槿脸一拉,也不愿意多看武氏,只冷冷地说道:“只有冬雪了,格格若是不要,以后不准再过来说奴婢不给你指派人手。” 武氏闻言,骂骂咧咧地瞪了木槿几眼,不甚高兴地将冬雪领了回去…… 自从胤禛亲自发话要将盈袖许给魏长安后,俩人顿时光明正大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偷偷地私会,却也是适可而止,连碰都不再碰对方了。 妍华心里本是对盈袖有气,气她守不住自己的誓言害得她又那般被动。只是接连气了几日后,终究没有挨得住盈袖的美食诱惑,在她不知道第几次变着花样做出喷香的羹汤与糕点给妍华吃后,她终于与盈袖和好如初了。 魏长安是四贝勒府最受胤禛重视的侍卫,所以胤禛破例,允许妍华那一日作为娘家人将盈袖送嫁进魏长安的家门。 俩人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七,乞巧节。妍华作为娘家人,势必要风风光光地将盈袖嫁出去,所以近来一直在缝缝补补地给盈袖做嫁衣,看得灵犀与花影一阵艳羡。 胤禛每次过来,都看到妍华屋子里摆满了红彤彤的喜庆:有盈袖亲手剪的红“囍”,有妍华差人买回来的红布——用来做嫁衣与红盖头,还有各色颜色鲜亮的线…… 盈袖从未想过自己会盼来这样一日,每日看到屋子里随处可见的喜庆,就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坐在云头上,飘飘乎乎的不真实。 待到了七月初七那一日,府上一大早便张灯结彩,活脱脱像是四贝勒又要纳格格了一般。 新郎官魏长安得了胤禛给的假,脸上是平日里瞧不见的轻松与欢喜。可是他身上却还是穿着平日里那身灰不溜秋的长袍马褂。 妍华去书房的时候,看到他还像往常一样守在胤禛身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是要成家的人儿了,贝勒爷准你休息,你怎得还是傻傻地站在这儿呢?以后可不准亏待了我们盈袖,不然我可要找你算账!” 她嘴里虽是在抱怨,可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魏长安却一反常态地有了反应,只见他的脸上突然一红,眼神无处安放似的四处慌乱转了转,最后轻轻应了一句话:“格格放心,奴才不会亏待盈袖的。” 妍华看到她的羞赧模样好玩,捂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花影也笑得直打颤。 胤禛见她迟迟不进去,便信步走了出来,正巧看到妍华“调戏”魏长安这一幕,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婵婵眼下可是见识到了?每次我与你说体己话,你的模样可是比他更有趣呢。” 说罢他瞄了一眼魏长安,见他脸上的酡红又加深了一些,眼里的笑意便愈发浓密起来。 妍华正在取笑魏长安的羞涩,没想到胤禛却突然来了这样一句话,不仅让魏长安更加窘迫了,她也顿时气结,羞红了脸忙跑过去要抬手捂住他的嘴,以防他再说些叫她难堪的话来。 胤禛气定神闲地后退了一推,突然冷下脸来,不温不火地瞪了妍华一眼:“嗯?” 被他骤然冷下来的眼神冻了一下,妍华伸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就僵住了。胤禛这样的神情简直就是她的死穴,她的小心肝儿又怯怯地颤了一下,而后便见她干咽了下口水,强笑着忽然生硬地转变了手上的动作,改由去拂他的衣襟: “呵呵,贝勒爷的衣裳有些皱了,皱了……” 胤禛看到她的狗腿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奚落了一句:“还是婵婵贴心。” 妍华娇嗔地偷偷瞪了他一眼,忙后退了两步,将脸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魏长安这一次没有谨守礼数地垂眸低头,而是眼含笑意地看着俩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再过几个时辰,他也可以将眉眼含俏的盈袖拥入怀中了,再也不必偷偷摸摸。 妍华回头看到魏长安还在那里发愣,忙催他回家准备迎娶盈袖之事。她自个儿则是将小札塞进胤禛手心,便急匆匆地要赶回万福阁给盈袖打扮。 此时的万福阁内出奇的热闹,盈袖平日里待人温和,虽然她跟着妍华进府还不到两年,人缘倒是不错。与她交好的丫鬟们一大早就纷纷跑来贺喜,看到盈袖脸上的娇羞红晕,一个个都羡慕得紧。 “盈袖姐姐好福气,魏长安高大威猛又得贝勒爷的赏识,以后定是前途无量的。” “是啊是啊,得亏盈袖妹妹有小格格这样一个好主子,这般为盈袖妹妹着想,我们啊羡慕都羡慕不来……” “可不是,若是跟着武格格伺候,非但要挨打挨骂,说到嫁人就更是奢想了……” 一众人各种艳羡,却都是热闹了一会儿子便散了,毕竟她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等妍华回去时,屋子里已经又空了下来,而盈袖正在抹眼泪。 “盈袖姐姐这是怎么了?”花影与妍华对视了一眼,不知出了何事。 盈袖看到妍华回来,忙走过去抱住了她:“小姐,我是高兴啊。我何德何能,今生能遇到小姐这样好的主子……日后我不在了,小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呜呜……不要倔性子地与武格格她们一般见识,在福晋她们面前要注意着礼数,贝勒爷虽是宠小姐,小姐却还是要时时注意着分寸……” 她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叮嘱的话,惹得本来高兴不已的妍华也跟着落起泪来。 主仆几人哭了一会儿,便听到木槿带着几个丫鬟来了万福阁:“盈袖,可准备妥当了?”原来她竟是带了个喜娘过来。 细致如她,却终究是个苦命的可怜人儿。 她看着穿上了红嫁衣的盈袖,眉目含情,唇畔生姿,俨然是娇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木槿的眼中略过一抹苦涩,眸子垂了垂,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殆尽,顿时空落落的叫她难受不堪…… 只不过是贝勒府上的一个丫鬟被许了人,却是弄得这样热闹,不明真相的百姓还当四贝勒府上又添了什么大喜事。待他们听闻不过是府上有个丫鬟与侍卫今日成亲时,不禁咋舌:四贝勒待下人真好,连下人成亲都如此重视。 妍华本担心到了魏长安家中后会碰到赵四儿,毕竟赵四儿是魏长安唯一的亲人。可那个老不要脸的赵四儿却是对盈袖无礼过,若是碰到只怕会难堪,惹得喜气洋洋的众人不高兴。 魏长安却是早就考虑到这些,将盈袖迎到了一处新宅子。这新宅子是胤禛将盈袖许给他后,特地赏给他的,算是他对魏长安与盈袖的祝福。魏长安心中感激,也没将屋子的所在告诉赵四儿,只是自个儿找人将新宅子收拾了一番。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随着喜娘的最后一句话落定,魏长安忙一把抱住盈袖往新房走去,他的身后是满堂哄笑。 新房木门两侧,贴了两张红联,是妍华亲手所写,上书: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第一百九十章 小船 “格格!”是夜,一个瘦削的身影悄悄窜进了万福阁,直奔耿氏的屋子而去。 原来是冬雪,她满脸震惊地回身将门关上,快步走到耿氏面前,哆嗦着身子颤声道:“格格!奴婢看到了!原来是真的,竟是真如格格所料……” 武氏主仆睡得死,压根没人发现冬雪入夜后离开锦绣轩去了万福阁。索性冬雪偷回万福阁之事,只是个无人察觉的小涟漪,这朵小涟漪在湖面上很快便荡漾开来,最后归于平静。 盈袖嫁出府后的第二夜,天气燥热得不像话。 这一夜已过戌时,妍华却还是未入眠。她觉着屋子里少了盈袖后一下子空了许多,而胤禛今夜早已去了祥和殿宿夜,所以她突然就烦躁得睡不着觉。 她让花影准备了一个小灯笼,她提了灯笼便要出去走走。花影不放心,非要跟着,妍华劝不住,便由了她跟着。四贝勒府的东面有一面湖,题名曰东来湖,湖面颇广,湖中种满了荷花。天气燥热,妍华想着湖边兴许凉爽许多,便朝着东来湖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都颇为安静,白日里欢鸣的蝉儿都已经歇下,草丛时不时窜出几声虫鸣,走近东来湖时,便听到湖边传来阵阵蛙鸣。偶尔有一阵夹杂着热浪的风儿拂面而来,风里裹着淡淡的荷叶香气。那些在白日里绽放的荷花,此时都如美丽的佳人看到心仪的郎君一般,娇羞地合上了花瓣。 妍华沿着湖边的小径走了一会儿,心里的浮躁之气渐渐沉淀了下来,她刚想绕过前面的拐角往回走,却突然看到湖面上有光亮。 她皱着眉头细细看去,发现似乎有一条小船隐在高高的荷叶之中,那光亮便是从那船上泄出来的。她心头好奇,纳闷地看了一眼花影,见她也一脸的茫然,便受了好奇心的驱使,往那小船的方向慢慢走近。 小船似被卡在了荷叶之中,想要挣脱荷叶的禁锢一般一直在摇摇晃晃地摆动着,带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网四周散去,水波便循着涟漪渐渐扩散,最后慢慢变小,等抵达岸边时,已经平缓了下来。 花影刚想出声叫妍华回去,妍华却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嘘”了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妍华又伸手指了指她手里提着的小灯笼,示意她将灯笼灭掉。 花影疑惑,不肯灭灯笼。这黑灯瞎火的,又是在湖边,如果灭了灯笼,她们该如何回去。 妍华却皱起眉头,狠狠瞪了她一眼,急忙要过来抢灯笼。 花影不知缘故,见她如此着急,忙无声地点了下头,无奈地将灯笼灭掉了。灭掉灯笼后,她又伸手在怀里摸了摸,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好在她出门前,将火折子带在了身上。 她怕跟妍华走散,便抹黑牵住了妍华的手。 妍华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静静地竖起耳朵听那小船上的动静。她方才听到声音不对劲,怕惊扰了小船上的人,所以才急着让花影灭掉灯笼。 眼下一抹黑,她只觉得耳力更好了。她安静地蹲在那里,起初除了那阵阵蛙鸣她似乎什么也听不到,可是听了一会儿后,她便发觉这事情不对! 那小船离岸边稍远,所以听得不太真切。可是那哼哼唧唧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更有女子的细碎呻吟溢出,她听了一会儿便立马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小船内竟是有人在偷情! 眼下深更半夜,那船上的光亮又细微得很,若不是她经过的这处拐角正好是进入莲藕深处的入口,别的地方压根看不到那光亮!魏长安刚成亲,胤禛放了他三日的假,所以没了魏长安领导的侍卫眼下都有些松懈。 花影听清楚那声音后,惊得瞪大了眼睛。只是天黑得很,她什么也看不到,忙拉着妍华要往回走。 妍华一惊,生怕掉进湖里,忙拉住花影轻斥了一声:“快停下!” 这一番动静过后,俩人再细细听取,小船上的呻吟声竟是突然止住了。她们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这夜深人静的被人杀了灭口,只好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儿,小船便又吱吱呀呀地摇晃了起来。那双男女的呻吟声此起彼伏,竟是比先前更放荡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那小船终于平息下来后,妍华突然听到男女的细碎谈话声,这下当真吓得她七魂六魄都丢了一半儿! 她听到船上的女子惊呼了一声:“快出去些……不要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儿……” 她抓着花影的那只手一紧,吓得差点儿叫出声儿来。 肚子里的孩儿……这府上出了宋氏,还有谁是怀着孩子的……那一声惊呼她听得真切,不是宋氏又是谁! 妍华虽是听不到船上的男子出声,可她知道胤禛今夜是去了祥和殿的!那么说,穿上的男子另有其人了? 花影也不知道是太过惊吓还是太过紧张,手心里满是汗水。 “我们摸着石子路回去。”妍华很快镇定下来,方才一路走过来时,因为不知道这里有条船,穿上有俩人儿,所以提着灯笼毫无惧意。眼下知道了这件事情,她却是害怕了。 黑暗中,花影用力地点了下头,牵着妍华一路摸着路蹲身爬了回去。 来的时候没觉得这条路长,眼下却觉得漫长无比,又因为没有光亮,她一直看不到前面的路,所以便心里便更加紧张了。好在湖边的这条石子小径上铺的都是鹅暖石,光滑圆润不割手,所以花影一路摸过去也没有被扎到。只是她心里紧张,处在黑暗的笼罩中,心里便害怕得不行,背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连里衣都打湿了。 小船上的俩人还在缠绵着,所以并没有发觉这一切。 等俩人摸索到石子路的尽头后,妍华又回头看了一眼,完全寻不到小船的影子。她这才长呼了一口气,忙松开花影的手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她甩了一下手,汗水跟雨水似的呼啦啦掉到了地上。 花影忙掏出火折子去点灯笼,只是手抖,她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燃。 “谁?!”随着灯笼的亮起,一声狠厉的呼声突然由远及近飞了过来。 妍华被这清脆的声音吓到,踉跄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花影。花影吃痛地揉了揉额头,龇牙咧嘴地将自己的脚从妍华脚下抽了出来。 那是一个巡夜的侍卫,待走近之后看清楚妍华的面貌,忙行了礼:“原来是小格格,奴才不知,望格格莫要怪罪!夜深了,小格格怎得还四处晃荡,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妍华轻抚胸口,深深呼了几口气,才渐渐回过神儿来。 方才在湖边太过害怕,所以突然听到喝声才会那么惊慌! “嗯,天热我睡不着,想着湖边清凉就过来转转,我这就回去了。”妍华面色有些苍白,只是光亮不足,侍卫并未发觉到她的异样。 妍华刚要走,那侍卫却疑惑着又问了一句:“奴才方才经过这里并没有看到有光亮,格格怎得会突然出现在此?” 花影却突然冷了脸,不悦地哼了一声:“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格格是妖怪?还是怀疑格格故意藏在这里做什么偷鸡摸狗之事?方才我不小心将灯笼掉在了地上便灭了,折腾好后便听到你过来了。你吓到了格格,格格还没怪罪你呢,你倒是先怀疑起格格来了,哼!” “奴才不敢!”那侍卫忙垂下头来,不敢再质疑。 妍华冲着花影无声地笑了下,忙咳了一声,很好人地替那侍卫解围:“他如此做也是恪尽职守,深更半夜的,我们出现在这儿本就不对劲儿,他盘问两句也是应该的。”说罢,她端庄了体面又问了那侍卫一句,“可还是有什么要问的?若是没有了,我这便回去了。转了一会儿倒是有些乏了。” 说罢,她抬起手来轻轻掩住嘴巴,故意打了个呵欠。 主仆俩的一唱一和皆是信手拈来,那侍卫听得一愣一愣的,知道妍华受胤禛宠爱,所以也不再为难她,忙让开身子送了她们一截,而后才提着灯笼继续去别处巡夜。 妍华一路上都与花影急急地赶路,等回到万福阁时,俩人都已是汗流浃背。在这三伏天的闷热夜里,她们竟是觉得背上生出一股股寒气来! “格格要作何打算?”花影倒了一杯水给妍华后,自个儿又喝了两大口,这才缓过气来。 妍华沉思了一会儿,再抬眼时,面上已经镇定了许多:“这是不可宣扬出去,我们没有证据,若是说出去了,空口无凭,反倒是落了个诬陷的恶名。” “那格格方才为何不直接叫人?”花影皱起了眉头。 妍华白了她一眼:“那里偏僻,且不说能叫去几个人,即便有人过去了,船上的人也可划着小船跑掉呀!万一,侍卫还没过去,我们便被那船上的男子给害了呢?” 妍华后怕地“嘶”了一声,端起杯子便喝了两大口水,一时喝得急被呛到了,忙“咳咳咳”地咳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缘浅 妍华一夜未眠,一想到无意中发现的秘密,便吓得心惊肉跳。 她忍不住又开始抱怨胤禛的眼光,觉得他竟然纳了宋氏为格格,当真是眼瞎!可抱怨过后,她又心疼起胤禛来,觉得他好吃好喝地养着宋氏,宋氏却这般待他,当真该千刀万剐。 她思前想后,不知该怎么办。翌日一大早,还未去请安,她便一咕噜地爬起来往耿氏屋子去了。 耿氏看到她眼底的暗沉后,奇怪道:“妹妹昨夜没睡好吗?面容怎得虚成了这样?” 妍华也不愿意瞒她,忙将昨晚发现的事情与耿氏说了一遍。 耿氏听得一惊一乍的,最后却突然冷笑起来:“我只知道她偷人,却不想眼下都大着肚子了,竟然还耐不住寂寞!如此看来,哼哼……她肚子里的种都未必是贝勒爷的了?” “姐姐你知道这事?”妍华听到这话,惊得两眼瞪得老大! 耿氏看到她的诧异后,微微笑了一下:“我也是才知道没几天,是冬雪看到她与别的男子过于亲密,我也只是有怀疑而已。我没有想到她会寂寞到如斯地步,肚子都四个多月大了,竟是还不忘这般乱来。” 妍华呆呆地愣了半晌,最后长吁了一口气:“姐姐说该怎么办?可是该告诉福晋?可是她眼下大着肚子,只怕罚不了她……” 她想想就觉得恶心,平日里看宋氏只觉得她万分妖娆,却是恪守妇道,没想到她私下里竟是那样肮脏不堪。 耿氏听到她的话后,转了下眸子,略一思索后便摇了摇头:“妹妹就当没有看到过那一幕吧,你且等着看好戏,再过五个月自可见分晓。” 妍华看到耿氏眼里闪过的那抹仇恨,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呼之欲出。可是她想了半晌却理不出头绪,最后还是温顺地点了点头:“也好,我本也不打算说出来,若是害得她一尸两命,我倒是过意不去。” 事情便如此按捺住了,妍华与耿氏也不再提及。 七月中旬,皇上下旨将马尔汗的七女——兆佳?碧筱指给了十三做福晋。因为皇帝急着让十三早日娶妻,所以礼部为他们算了良辰吉日后,便直接将日子定在了七月下旬。 筱七因为一早就认定了十三,再则,那日骑马的时候见十三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言谈举止都极合她意,所以高兴得不得了。 十三却是心事重重,接连几日都在酒楼里灌自己酒,一向好酒量的他,竟是接连醉了次。 胤禛道他是不甘心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才过那样郁郁寡欢,突然想起妍华的园子里还埋着几坛梅花酿,于是便让良辰备了酒菜,要好好劝他一番。 十三应约而来,胤禛正在书房忙着,让他先去雍华殿坐坐。十三没有看到时常研墨的那个娇俏身影,心头有些失落,却在雍华殿看到了她,恍如隔世一般,竟是顿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那日骑马过后,他便没有再见过她。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她存了那样的心思,可她的身影她的笑靥却总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感情这东西,真是奇怪。 妍华看他清瘦了许多,又见他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没了往日的神采,禁不住好奇地走近了两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十三阿哥?” 十三愣愣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眼前那只柔荑,却是虚晃了下,什么也没抓到。 原来妍华看到他的举动后,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窘迫地将手收了回去,悄悄藏到了身后。 她见他方才伸出手时的神情有些怪异,心里“咯噔”了一下。那神情就像是要去触碰一件他颇为珍惜的宝物一般,有些痴迷有些神往,却又小心翼翼,所以才会心惊地连忙后退。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起来,十三这才晃过神来。 他忙大笑了两声,咧着嘴问道:“小嫂子这是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妍华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以为是自己多想了,忙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筱七姐姐就快嫁给十三阿哥做福晋了,我在想,以后若是贝勒爷允许,我能不能去找筱七姐姐玩儿呢。” 她说话间,掰着指头数了数,而后便伸出五根手指来晃了晃:“还有五日,十三阿哥就要娶亲了呢。恭喜恭喜!祝十三阿哥与筱七姐姐白头偕老!” 十三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凝住了,嘴里喃喃地反复念叨了两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这几句话说得小声,妍华起初并没有听清,待闭上自己的嘴巴后,又伸长脖子倾听了一下,这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她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待看到十三脸上的凄迷模样后,只觉得心头仿若有琴弦在飞快地撩动着,颤得厉害。 她觉得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个秘密仿若正在抽丝剥茧地呼之欲出。就在这时,十三却突然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吓了她一跳。 十三爽朗地笑了两声,指着不远处的两个坛子道:“这可是小嫂子的梅花酿?之前喝的那一坛没有酿好,有些苦味儿,这两坛子可是好了?” 妍华偷偷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想得太过离奇——堂堂十三阿哥,怎么会对她有情?他定是有什么烦心事,才会如此心不在焉。方才他明明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嘛! 这样一想,她反而觉得特有道理,心里不免为筱七叹息起来。她想,原来十三阿哥早就有了意中人,只怕筱七嫁过去后,若是发觉十三待她不真心,筱七心里会难受。 “嗯,这两坛没有苦味儿了,不过没有桂花酿香甜,但是这梅花酿尝起来有一股清香冷冽的味道。”妍华见他已经不客气地倒了一杯品起来,忙满心期待地看着他的神情,望他夸两句。 她大哥也好酒,从小到大跟着兄长们四处厮混,她也是尝过不少酒的。可因为他们每次都不让她喝酒过一杯,所以她以前喝酒多半都是小口小口地品的,多少有些心得。 十三抿了一小口酒,半天都没有咽下去。 淡淡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沁入心扉,就像她的笑,叫人看了无端地会跟着快乐。 妍华见他又两眼无神地盯着自己的头顶发呆,心中疑惑,又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十三回过神来,“咕噜”一口,将嘴里的梅花酿咽了下去。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不明:“不错。” 妍华对这评价不太满意,却也没有嘀咕出来,只笑眯眯地谦虚道:“十三阿哥喜欢就好。” “嗯?主未至客先行,你们倒是已经喝上了。”胤禛进来时,正好看到十三端着一杯酒在慢慢的品味,而妍华正在斟酒。 她本是想趁着胤禛还没回来,自己先偷喝一杯的,却不想还没喝到嘴,胤禛就突然回来了。 她惊得手一抖,翻了一点梅花酿到桌子上,心里直叹可惜,却转瞬便笑嘻嘻地放下酒坛,十分淡定地迎向了胤禛:“我没有喝呢,我估摸着贝勒爷快回来了,特意先给贝勒爷倒到一杯放在那儿。” 胤禛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没有理睬,只是走向十三招呼他就坐。 十三看到俩人眉目传情,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含情脉脉的默契,心里一涩,轻笑着别开了眼。是他的迟早都是他的,不是他的他强求不得,索性也不要去艳羡。 “再过五日便是你大婚之日了,府上可是都准备好了?可还缺什么吗?” 十三方坐定,听到这话后,哑然失笑:“四哥这不是没话找话吗?我府上自是有人准备,哪里需要你来操心这些个琐事。四哥有话便直说吧,十哥约了我晚上一起喝酒呢。” 胤禛蹙眉,不满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喝酒?” 妍华看了俩人一眼,忙帮腔劝道:“是呀,十三阿哥怎得又喝酒?筱七姐姐模样长得美,性子又极好,十三阿哥可要好好珍惜。” 十三嗤笑了一声,吹着眸子谁也不看,嘴角却牵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可不是,等娶了筱七过门,我只怕会被她迷得七荤八素,所以就赶紧趁着没被她迷倒前把酒喝个痛快呀!若是以后她不让我喝酒,我以后可不得馋坏了?” 胤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笑得坦坦荡荡,不轻不重地说道:“筱七的性子你会喜欢的,你若肯敞开心来,自是能做一对让人艳羡的鸳鸯。” 见十三无动于衷地低头喝着闷酒,胤禛又幽幽地补了一句:“你额娘泉下有知,定是希望你与筱七幸福的。” 十三听到这话,身子一震,手里刚斟满的那杯梅花酿洒了一滴出来。端着酒杯的那只手渐渐捏紧,指头都开始泛白。良久,他才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胤禛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神采。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妍华,然后定定地看向胤禛笑道:“四哥,我大婚在即,我要跟你讨一份大礼,你可必须答应!” 第一百九十二章 产女 “大礼?”胤禛挑了挑眉头,不解地看向十三,“是何大礼?” 十三笑了笑没有说话,而是在胤禛与妍华的注视下,慢悠悠地往胤禛身边坐了坐。而后,就在妍华好奇不已的目光下,他凑近胤禛耳语了几句。 胤禛的手指本是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敲着,听了十三的话后,眉头猛地一皱,手指也突然僵在了半空。他有些愠怒地斜眼看向十三,脸上一片肃冷:“十三弟,你喝醉了。” 十三闷笑了几声,抚着额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果真喝醉了,四哥莫要把我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妍华见他们二人神色各异,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偷偷尝了一杯梅花酿。 眼下三伏天,燥热不堪,一杯冷冽的梅花酿下肚,她只觉得整个人都顿时凉了下来。只是凉爽过后,心里便开始火辣辣地发热,却又有一股幽香在心间蔓延升腾,说不出的惬意。 “嗝~”还没惬意完,妍华便忍不住打了个嗝。 胤禛的两道清冷视线“唰”地一下就射了过来,妍华看到他的眼神后,吓得又打了个嗝。十三看了看他们俩,痴痴地笑了起来:“哎,四哥啊,小嫂子来了也快两年了,你们怎么还是这样腻歪?以后我带着筱七也在你们面前腻歪腻歪,看看谁恶心谁,嘁~” 妍华忙假装看不到胤禛眼里的警告,转开眼来看着十三咯咯直笑:“好啊好啊,我以后还要跟筱七姐姐赛马……” 十三的大婚之日,皇帝颇为重视,所有礼数一一做得齐全,场面丝毫不亚于其他任何一位阿哥迎娶嫡福晋的场景。 十三望着身着凤冠霞帔的兆佳?绿筱,看到她嘴角荡起的甜甜笑容与双颊上的绯色嫣红,只觉得那张脸与心里的那个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 八月初,魏长安想起胤禛提过几次的与子携老石,便又差人去了那座被十三烧毁的庄院去寻。他依着之前的经验,并没有对寻到石头这件事抱有希望。因为那座庄院的废墟不知道被他们翻来覆去找了多少次了,他们细致到不放过任何一块石头,却始终没有看到那块石头的影子。 十三知道胤禛一直派人去那里寻石头,这一日正好经过那里,便驻足立在一边看了一会儿。 这一次出奇地顺利,有一个侍卫刚挑开一块烧成焦炭的木板,便看到有一块干净的布包裹着什么躺在下面。他定睛一看,心里不免有些疑惑。毕竟旁边的东西都烧焦了,这块布却是完好无缺,像是有人刚放过来的。 他打开那块布一看,里面包着的不是那块石头又是什么?那块与子携老石正完好无缺地躺在里面,石身上的那块剔透的绿色也在阳光下折射出晶亮的光泽。 “找到了?拿来我看看。”十三看到有侍卫发现了那块石头,怅然若失地愣了会儿神。 那侍卫闻言忙将小心翼翼地拿着石头递给了十三,十三视若珍宝一般,将石头托在左手上细细看了一会儿。他抬手在石身上那对男女紧握的双手上摸了摸,又一字一字地将妍华提写的那十六个字摸了一遍,最后,眼神落在了胤禛写的那一个小小的“允”字上。 十三的额娘至死都未能受封,在宫里受尽了冷言与白眼,终日引领期盼皇帝的召见,只是,她终究带着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思念独自上了黄泉路。他一直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等他娶了妻,他定要呵护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受相思之苦。 所以,他觉得他是时候放下心中的执念了。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归属,终究不该再惦念着不属于他的东西了…… 自从撞到过一次宋氏与人偷情,妍华再看到她时,便觉得她脸上写了“不知廉耻”几个大字,一看到她伪善的笑容就忍不住犯恶心。 她本来担心以耿氏对宋氏的恨,耿氏定会想尽法子害宋氏小产甚至害她一尸两命。可是妍华却迟迟没有看到耿氏有动静,她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渐渐放下心来。 耿氏说过让她等五个月,那么她便耐心等着。她想,耿氏说的时日未到之前,宋氏与她肚子里的孩儿应该不会有事的。 妍华每次看到胤禛,都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宋氏与别的男子有染,你不要再惯着她了。 因为她不喜欢自己心心念念的禛郎被宋氏那样歹心的女人戴绿帽子,可是每次看到宋氏挺着大肚子的幸福模样,她又不忍心去戳穿她的假象。 纠结来纠结去,直到宋氏的孩儿出世,她都没有在胤禛面前说半句宋氏的坏话。 是花影的一番话点醒了她:“格格何苦自寻烦恼,耿格格说了叫你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你便当做自个儿什么都不知道好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宋格格那般歹毒,府里总有其他人会教训她的,格格不用去蹚浑水,更犯不着为了那样一个歹毒的人而闷闷不乐。” “我是看不得贝勒爷被蒙在鼓里,所以才不高兴的。我明知她在骗贝勒爷,我却不提醒一声儿,于心不安哪!”她听了花影的话觉着有理,可依旧闷闷不乐。 花影却翻了个白眼:“格格是因为心疼贝勒爷嘛,奴婢知道。格格就当做不知道那件事儿,然后对贝勒爷成翻地好不就成了。格格放那样多心思去自寻烦恼,还不如想着如何早日给贝勒爷添个小主子呢。” “你……定是灵犀把你给带坏了,哼!”妍华俏脸一红,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里默叹了一声…… 宋氏的孩儿出世这一日,是腊月上旬,大雪纷飞如同漫天飘着鹅毛。 宋氏有身孕的这九个多月里,胤禛一步也没有踏足过锦绣轩。妍华不知其因,只感觉胤禛对宋氏的冷淡日益严重。可终究血浓于水,到了宋氏生产那一日,胤禛还是跟着福晋一起候在了锦绣轩的大屋子里。 待孩子生下来后,妍华与耿氏也结伴去贺喜。 娃儿声音洪亮,小小的身子有些皱巴巴的,却是可爱得紧。 宋氏问了一声是男是女,待听到产婆说是女娃之后,满心的欢喜顿时从云头跌落在地,只觉得各种希冀顿时都摔了个粉身碎骨。 屋子里血腥气过重,所以胤禛并没有进来看望她,她伸着脖子探了半晌,看不到胤禛的身影后,心里便更加失落了几分。 胤禛看了一眼孩子,跟乌拉那拉氏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离开了。 妍华正好看到了那一幕,看到胤禛的反应如此冷淡,突然觉得心酸。她想,若是将来她也生了个女儿,胤禛也会如此冷淡吗?疑惑是因为他如今不喜宋氏了,所以连带着对这个孩子也没多少感情? 她来不及多想,便被那小女婴的哭声也打断了思绪。 耿氏看了一眼那个女婴后,便淡淡地笑了起来。她凑近妍华耳朵说了一句话,惊得妍华差点在福晋面前做出不妥的举动来。 她说:“妹妹你看,她长得与贝勒爷一点儿也不像呢,果真是个野种!哼哼!待过几日,我定要说服贝勒爷与这女娃娃滴血验亲!我看她还能做什么幺蛾子!” 滴血验亲……原来耿氏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妍华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此时的耿氏有些陌生。她,是不是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管怎样,这个襁褓中的女婴是无辜的,何苦要从这个无辜的婴孩身上开始下手呢? 她想到要在女婴身上扎针取血,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刺绣的时候被针扎过,锥心疼痛。 想到这里,她可怜地看了女婴一眼,心想回去后一定要劝一劝耿氏,让她不要在小女娃身上打主意。 就在妍华与福晋一起盯着女娃看时,耿氏却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姐姐辛苦了,我看她生得漂亮,以后定是跟姐姐一样美呢。只可惜姐姐没能生个男娃,不然定是能受了贝勒爷的待见呢。”耿氏微笑着走到宋氏的床前,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着。她盯着躺在绣床上的宋氏看了一会儿,见她一脸死灰的模样,心里冷笑不已。 宋氏无心搭理她,只疲惫地闭上了眼,一声未吭。 惜云白了耿氏一眼,走了过来将帷帐放下,阴阳怪气地说道:“格格眼下疲累得很,还请宋格格出去,莫要在此打扰了格格。咱们格格虽然生的是个小格格,却也比那些生不出的来得好。” 耿氏听了这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冷冷地瞥了惜云一眼,淡淡地说道:“我们这些生不出的,总也比那些下贱丫头来得强,不是谁都可以爬上贝勒爷的榻的,哼哼~” 惜云听了这话,脸色一白,做贼心虚一般,忙别开了眼,方才的盛世凌人立马就蔫了下去。 宋氏烦躁地皱起了眉头,虚弱地说了一句:“我累了,妹妹请回吧。” 耿氏冷冷地转过眸子看了帷帐一眼,而后便鄙夷地看向了别处:“嗯,那我不打扰了,姐姐好生歇息着吧。”她转身便要离开,刚走出两步,却慢慢悠悠地停住了,又回头看了一眼,“我倒是忘了说了,姐姐生的小格格倒是与贝勒爷不大像呢,嘻嘻~” 她掩着嘴笑了一声,而后便踩着花盆底鞋慢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帷帐内,本在闭目养神的宋氏听到这话后猛地睁开了双眼,眼里满是惊惧:她,知道了些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早殇 “把孩子抱来我看看。”宋氏当日生产的时候,听到产婆说是女娃后,一直都没肯看一眼孩子的样貌,眼下已到第三日,她听到奶娘说小格格长得粉嫩粉嫩的很漂亮,这才面无表情地出了声儿。 惜云闻言,忙让奶娘将女娃娃抱了过去。 宋氏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襁褓里正在咧嘴笑的小女婴,恨恨地看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叫她们抱走。 惜云待奶娘将孩子抱走后,又使了个眼色将剩下的丫鬟都打发走了,然后便笑嘻嘻地只身走近了宋氏的绣床。 宋氏愤愤地发了一会儿愣后,一抬眼便看到了笑得诡异的惜云,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惜云的眼里露出一丝不屑,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格格何时才能兑现诺言呢?小格格已经生下来了,格格可是要考虑考虑之前答应过奴婢的那件事儿了。” 宋氏眼里闪过一抹愤恨,气闷地咬紧了牙齿。 她怒极反笑,只见她突然妩媚地弯起嘴角,缓缓看向惜云:“我只答应制造机会让你与贝勒爷独处,至于你能否入得他的眼,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惜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格格记得就好,有机会了我自是能把握好。” 宋氏鄙夷地睨了她一眼,轻笑道:“能不能把握好机会就看你自个儿的造化了。下去吧,我累了,歇息不好,那件事便要往后拖了。” 惜云听着有理,挑着眉头看了宋氏一眼,见她已经幽幽地闭上了双眼,便安静地走了出去。 她没有看到,等她转过身去后,宋氏便突然又睁开了眼冷冷地瞪着她的背影,眼里满是阴鸷…… 妍华一回到万福阁便紧张兮兮地握住了耿氏的手:“姐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等她孩子生下来后自可见分晓,姐姐当时便想好了要让她的孩子与贝勒爷滴血验亲吗?” 耿氏见她面上惶恐,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这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你不必掺合。” “可……孩子是无辜的呀!”妍华的嘴巴颤颤发抖,眼里满是不忍。 耿氏愣了一下,确实,若是查出那孩子是宋氏与人偷情所得,而非胤禛的亲女,只怕为了掩盖这个丑闻,胤禛很有可能会让人直接结束了她的小命。 想到这里,她的眸子颤了一下,心头也跟着狂抖起来。她的孩儿啊,还没出生便被夺了命的儿啊,谁又为她的孩子主持公道了? 耿氏恨恨地咬紧了牙齿:“妹妹,我的孩儿也是无辜的。” “可……”妍华看到她眼里的恨意,心里一惊,只怕她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出不来,忙提醒了一声,“我刚进府的时候宋姐姐不是小产过一回吗?姐姐就当老天有眼,已经给姐姐报过一回仇了,从今往后便忘了那件事儿吧。” 她并不知道宋氏的那次小产也与耿氏有关,若是知道,她定会坚决反对耿氏再出手的。 耿氏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紧拧的眉头有了一丝松动:“妹妹不要说了,我只是想让贝勒爷跟那孩子滴血验亲,她若是心中无愧,孩子自会安然无恙。妹妹难道希望,贝勒爷帮着她的野男人养孩子吗?” 妍华倒抽了一口气,想到胤禛,便又心疼起来。 耿氏趁着她犹疑之际,忙将她推了出去。她只怕妍华再劝一会儿,她真的会不忍心。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想,她要赶紧想法子让胤禛同意滴血验亲才好。 只是,还未等到耿氏想到好法子,锦绣轩却突然出了事情。 那一日,是宋氏生完孩子的半个月后,快要过新年了,惜云突然自缢在了她自己歇息的屋子里! 胤禛刚添了个女儿,如今又快除夕夜了,府里上下本是喜气洋洋,却不想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晦气事儿。所以福晋听到这个消息时,颇为震惊。 熟悉惜云的人都知道,虽然她只是个丫鬟,可她却向来爱惜自己,连手背上不小心划破了皮,都要跑来祥和殿找木槿要上好的膏药擦,以免留疤!她平日里都把自个儿养得细皮嫩肉的,简直像是富家千金,像她这样一个爱惜自己的人儿,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自缢? 还未等众人从这个消息中回过味来,锦绣轩内又生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哀嚎! 福晋听说锦绣轩内哀嚎声不断后,再也坐不住了,忙神色忧忧地往锦绣轩去了。 耿氏听到锦绣轩内出事后,心里立马产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也忙往那边赶去。 妍华屋子里的小道消息总是晚一步,她看到耿氏的神情后,让灵犀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锦绣轩出了事儿。她第一反应就是:耿氏已经实施了她的“滴血验亲”计谋,所以她赶忙也跟了过去,想着万一耿氏有了麻烦她也可帮衬两句。 大家各怀心思的陆陆续续赶到锦绣轩后,这才知道宋氏屋子里一片哀嚎的因由! 原来宋氏那刚出世半个多月的小格格,竟突然夭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得人半晌回不过神儿来。 妍华赶到时,福晋因为受不了这个刺激,一时没喘上气儿,两眼一翻便晕厥了过去。 耿氏一听说宋氏的女儿夭了,脸色立马一沉,忙急急地走到宋氏的绣床前,恨恨地盯着她看。 宋氏正抱着小小的襁褓失声痛哭,泪水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她起初还撕心裂肺地哀嚎着,待到了后来,嗓子哑了,便渐渐地止住了哀嚎,只一个劲儿地流着泪,嘴里不住地喃着:“是额娘对不住你呀,是额娘没有照顾好你……” 宋氏察觉到有人站在旁边,侧眼看了一下,等看清那人是耿氏时,她透过朦胧的泪眼愤恨地瞪了耿氏一眼。那双眼睛又红又肿,眼里的恨意似是巴不得将耿氏抽筋拔骨,惊得耿氏脚下一软,往后踉跄了两步。 纤云扶住耿氏,疑惑地看了宋氏一眼,出声消除了耿宋之间的诡异气氛:“宋格格请节哀。” 宋格格闻言,红着眼别开了脸,又紧紧抱住怀里早就断了气儿的孩子痛哭出声。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耿氏站在一边儿半天都没有缓过劲儿来。怎么可以这样?她已经想好了如何叫胤禛信服她的话,更想过胤禛与这女婴滴血验亲后两滴血不相融的情景。宋氏应该被处以极刑!她的孩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夭了呢?怎么可以! 她等了五个多月,好不容易等到可以复仇的这一日了,机会却在她的犹豫中白白错失了!若不是想着宋氏的孩子才刚出世,她定不会等到今日还没向胤禛告发!可是这一迟疑,事情却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她悔恨不已,气自己对宋氏居然还有同情与不忍,导致眼下错失良机! 如今小格格殇了,她若再说宋氏偷情一事,谁人会信?人已死,胤禛也根本不可能再同意滴血验亲! 耿氏因为气急攻心,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两滴后,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跟着乌拉那拉氏一起晕厥。 好在妍华及时跑了进来,看到耿氏的模样后,心思翻转,料到耿氏难过的缘由,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姐姐,不要难过了。” 胤禛回府时,府里一片压抑的气氛,没人敢告诉他刚出世不久的小格格突然殇了。 他问魏长安发生了什么事情,魏长安犹豫半晌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胤禛的步子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什么?!” 那个孩子他还没仔细看过,竟然如此短命? “贝勒爷请节哀。”魏长安看到他震撼的模样,想要上前扶一把,可看到胤禛又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指头动了几下,终是没有伸出手来,等胤禛缓了一会儿后,他才又继续说道,“奴才查过,锦绣轩的丫鬟说,小格格哭得厉害,惜云抱了她一会儿,小格格便不哭了。可是惜云却神色慌张地回了屋子,一直未出来,有丫鬟觉着奇怪,便进屋叫她,结果发现她自缢身亡……” 胤禛的唇瓣轻颤着抖了一会儿,嘶哑着声音问道:“是惜云害了我儿?然后畏罪自缢?” “这……”魏长安犹豫了一下,微微点头,“极有可能如此,奴才已经让人找过仵作验尸,小格格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亡,惜云也确实是缢死的,所以……” 胤禛咬紧了牙,额头的青筋暴起,最后从齿间挤出几个字来:“将她给我挫骨扬灰!” 魏长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胤禛口中的她是指已经死去的惜云,忙点头应下。 胤禛赶到锦绣轩时,宋氏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她此刻完全没了昔日里的妖娆模样,只是一个痛失了孩儿的母亲。 胤禛看着两眼红肿的宋氏,艰难地开口唤了一声:“婉儿……”他已经有一年之久没有开口叫过她了,眼下说出这两个字,只觉得一切仿若隔世,遥远又陌生。 小格格的尸身已经被丫鬟抱走,耿氏本是抱着被子在颤抖,听到这一声呼唤时,她的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哭声也突然凝滞。等抬眼看到胤禛后,她哇地一张嘴,猛然哭得更凶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冬雪 跨入康熙四十六年的这个除夕夜,四贝勒府上没有往昔来得喧闹。 宋氏没有备舞,这是她近十年来第一次断了这个习俗。只因她还未过月子期,身子虚弱,又因为加上丧女之痛,所以她竟是连除夕夜都没能与众人一道欢喜庆贺。 这个除夕夜平淡无奇,只发生了一件叫人捧腹的事情,众人日后想起来,都会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这一夜,胤禛因为丧女之痛还未消除,所以一直郁郁寡欢。他面上的清冷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无端地将大殿中的热闹降冷了几分。因为他不开心,众人便皆无法大声欢笑。 武氏见宋氏不在,而耿氏自弹自唱了一支曲儿后,便没人再表示要唱曲儿或跳舞了。 武氏觉着她的机会来了,所以忙去换霓裳羽衣跳舞。她急匆匆地换好舞衣赶来大殿时,却总觉得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扎她的腰背,忙让紫烟给她检视一番,看看上面是否粘了什么硌人的东西。 不看不打紧,紫烟这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原来那舞衣上竟是扎了几根针,正在幽光下闪闪发亮! 武氏将那两根针捏在手里细看了一眼后,气得大叫了一声:“这是谁要害我?” 她这一声叫得突然,大殿中的人都被这叫声吸引,齐齐看了过去。 可是武氏的下一句话却叫人啼笑皆非,更让妍华莫名其妙,只见武氏突然极其肯定地瞪向了妍华,眼里满是愤恨,她说:“定是婵姐姐你要害我!” 胤禛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出搞得诧异,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是在跟婵婵唱戏吗?” 他说着看了一眼妍华,妍华不知所以地对他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地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觉得有点儿头痛:“奴婢不知呢,定是妹妹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出,只可惜我没来得及配合。妹妹下次提前知会我一声儿,我也不会这么措手不及了。” 侧福晋嗤笑了一声,不屑地睨了一眼武氏,幽幽地说了一句:“武格格倒是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呀。” 武氏闻言,面上一窘,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针也许只是紫烟缝补这件霓裳羽衣时,漏在了上面,可武氏一看到那针便觉着是有人要害她,脑子里显现的第一张脸便是妍华。 她确实不长脑子,来府里两年多了,没人把她当回事儿,她想跟人斗却没人搭理,她去哪里长智慧。 “娴儿不是要跳舞吗?快些跳吧,我们还等着看呢。”胤禛被她这样一闹,心里的阴霾突然少了许多。他抬眼看到武氏穿得漂亮,彩色的霓裳羽衣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摄人心魄,禁不住出声说了一句。 武氏本还窘迫不已,听到胤禛出声提醒,忙红着脸走到了大殿正中,就着乐曲缓缓跳起了舞…… 盈袖嫁做人妇后,时不时会抽了空进府探视妍华,带些她亲手做的各色糕点。妍华见她俊颊生俏,眉目间的小妇人情态日益浓厚,便知道魏长安待她很好,心里欢喜不已。 康熙四十六年的大年初一,胤禛带着福晋与侧福晋及弘昀弘时进宫拜年时,盈袖也拎着她做的糕点到了四贝勒府给妍华拜年。 盈袖喜上眉梢,一路上都与人说着吉祥话,待到了万福阁时,妍华正裹着一领淡紫色的兔毛边斗篷在堆雪人。 “格格过年都十六了,怎得还跟小孩子一样玩雪?女子不得受寒,格格莫要受冻了。”盈袖眉眼弯弯地走了过去,有些嗔怒地轻斥了一句。 “嗳,盈袖你来了啊。”妍华拍了拍手上的雪水,接过花影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盈袖忙走过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地上,而后握住她红通通的小手捂着,如同慈祥的长辈一般,眉眼里俱是暖意。 妍华看到她面上的慈和,不禁有些奇怪:“盈袖,你可是有什么喜事?” 盈袖面上一红,两颊飞起两朵红霞。她垂着眸子娇羞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格格,我有喜了呢。” 花影刚把东西提回屋子里,走出来时正好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忙惊喜地叫出了声:“真的啊?盈袖姐你有喜了?太好了!” 灵犀在屋子里拨火炉子,听到花影的这一声惊叫,忙甩下手里的煤块跑了出来:“真的吗?” 盈袖又红着脸点了点头,掩着嘴直笑。 妍华一跺脚,忙搀着盈袖要进屋:“外面这么冷,你怎得还站在这里,快进去。” 盈袖惊慌了一下,忙拂开妍华的手道:“格格这是要折煞我了,怎得能要你扶我呢。” 妍华也不再与她多计较,忙拉着她进屋,嘴里喋喋不休:“什么时候怀上的啊?怎得不早些告诉我呢?几个月了……” 花影看到妍华问个不停,忙出声打断了她,捂着嘴咯咯直笑:“瞧格格紧张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格格自个儿有喜了一样。” 妍华听到这话,脸上一红,忙抬手轻轻打了花影的手臂一下,花影却作势往旁边跌去:“哎哟~格格恼羞成怒啦,格格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啦……” 众人看到她的惫懒模样,都笑得前仰后合。 万福阁这头言笑晏晏,而耿氏的屋子里却是安静得很。妍华几人跟盈袖说了一会儿话后,便看到纤云独自一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脸上无半丝喜悦。妍华见状,便紧了紧斗篷要去对面把耿氏请过来。 “姐姐?”妍华掀开帘子轻唤了一声,耿氏闻声从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冬雪。 妍华愣了一下,觉得她此时来得不是时候,定是扰了她们说私密话,所以笑得有些尴尬:“想给姐姐拜个年的,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冬雪向妍华福了福身子,客气地说了句吉祥话:“……奴婢只是来给格格拜个年,婵格格来得正是时候呢。奴婢这就要回去了,武格格不允奴婢在外面逗留太久。” 她说罢,又福了福身子缓缓退出。 妍华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她并不知道为何当初冬雪会被突然调去锦绣轩,可是看到冬雪时常回来与耿氏说话,心里隐隐感觉,许是耿氏故意让她去锦绣轩的,为了方便观察宋氏的动静? 耿氏看到她眼里的疑虑,温和地笑了笑:“妹妹若是想问,我便告诉你。” 妍华听到她这么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姐姐,大过年的就不要说那些个糟心事儿了。姐姐若是肯告诉我,待过几日我再问姐姐吧。盈袖来了呢,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姐姐一起过去热闹热闹吧。再过不久啊,魏长安就要当爹了呢,嘻嘻~” 耿氏愣了一下,旋即高兴地笑了起来:“妹妹长大了,知道收敛好奇心了呢。快快,去看看盈袖呢,她倒是好福气。” 说到福气二字,她突然有些羡慕起盈袖来:魏长安养家糊口,盈袖相夫教子,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单纯地过俩人的小日子,平平淡淡却甜蜜得很。 冬雪回到锦绣轩时,武氏正在嗑瓜子儿。屋子里朝着内院的这扇窗户大开,纷纷扬扬的雪花儿正在漫天舞动,她透过窗户看到冬雪正站在廊檐下收伞,阴阳怪气地嚷了一句:“就你那副病痨鬼的身子,这种天气就不要出去凑热闹了,要是冻着了死在我这里多晦气!哼!” “格格,今儿是大年初一,应是多讲些吉利话才是。”紫烟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武氏不悦地睨了她一眼,然后翻着白眼怪笑了起来:“对啊,该说吉利话。冬雪啊,你身子弱,碰到这种天气就多出去走走,冻死在外面得了,免得脏了我屋子。” 冬雪刚来的时候,武氏对她是左看右看都看不顺眼,动不动就骂她,她都忍着。可有一次武氏心情不好,抬手便想打过去,冬雪却突然跟个病痨鬼一样,使命儿似的直咳嗽,还说她自个儿一直都身子不好,让武氏最好离自己远一点儿,免得被染上病。 武氏一听这话,吓了一大跳,忙退出老远。从那以后,武氏每次想对她发火,冬雪便咳嗽。 武氏生怕她真的带了病,又央了木槿几次,叫木槿把冬雪给支走,木槿却不耐烦地拒绝了:“格格说要人便要人,如今调了人给你,你又不要了,府里的规矩不是这样来的。冬雪的身子好好的,没有什么痨病,格格莫要瞎说。” 武氏气不过,又不敢再跟木槿为难,只好每次都躲得冬雪远远儿的,隔空与她说话。 冬雪见她不敢近前动手,便只当她的骂声是耳旁风般不在意,所以倒是能待得住。 耿氏一直不肯相信宋氏的孩儿好端端地会突然夭了,因为她不相信事情会那样凑巧,偏好她想到滴血验亲的法子,宋氏的孩儿便没了?所以她一直让冬雪暗中观察着宋氏屋子里的动静。 冬雪有一次无意中看到耿氏屋子里的贞月端着火盆去倒,便偷偷跟着她,看看她将火盆倒去哪里,从那之后,冬雪每天夜里都偷偷摸摸地去翻一遍火盆里倒出来的灰烬。 功夫不负有心人,许是因为除夕夜里大家都太过高兴,贞月那一夜还没等火盆里的东西烧干净便拿出去倒了,结果就被守株待兔的冬雪翻到了一样东西!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仇恨 光线暗,冬雪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摸着倒是像一块布。她忙将那块布抖了抖,抖掉上面的炭灰后揣进了怀中。她又摸着黑在灰烬里摸了一会儿,还有星星点点的炭火没有灭尽,她的手烫了一下,拿起来在嘴边吹了一下后便又伸进了灰烬里摸索。 再也摸不到旁的东西了,她摸索到池塘边洗了一把手,水冰凉刺骨,所以她撩了一把水后便没再洗了,只掏出一块帕子擦了几遍手。 她翻到的是一块明黄色的步料,上面有蟒纹图案,针脚细密,纹理精致。冬雪不知这布料能有何用,只觉着像是宫里的东西。所以她第二日大年初一,便借口说要找姐妹们拜年,径直来了万福阁将东西给了耿氏。 “宋格格屋子里每天都有人烧纸钱烧小人衣裳给小格格,宋格格那日之后倒是没再哭过了,那个陌生男子也没再来过……” 耿氏看着那块明黄色的布料,心里震得五脏六腑都颤了:宫中除了太子,还有谁敢穿明黄色料子的衣裳?之前冬雪说看到有陌生侍卫进出宋氏的屋子时,她就怀疑过,以宋氏的心高气傲,如何能看得上一个侍卫? 可,她又是如何与太子勾搭到一起的?假若真的是太子……耿氏握紧了拳头,心里直打颤,若真是太子,她该怎么报仇?这顶绿帽子太大,到时候胤禛又该做何举动? 所以妍华表现出疑惑的时候,耿氏才突然想将这一切都告诉她,也好让她帮着出出主意,或者……通过她将宋氏偷情之事告诉胤禛也可。 只是,一连过去大半个月,妍华都没有要问她的打算,耿氏终于等不住了。 这一日,她等妍华从书房回来后,忙拉着她进了自己屋子:“妹妹,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妍华却洞若观火,脸上像往常一般镇定,没有任何疑虑。只是还未等耿氏开口说下去,她便施施然地劝慰起来:“姐姐,听我一句劝,你放手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小产过,孩子也夭了,姐姐便当是老天已经帮你报了仇,莫要再惦记着仇恨了。” 耿氏的手本是紧紧抓着妍华,听到她这么说后,手乍然一松,苦涩地笑了一下:“妹妹是没有怀过孩子,自是不能体会我的痛了。我那时都怀了六个多月了,孩儿都已经成形,他小小的……” 耿氏的身子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身子被唤起当时的痛意,死去活来的疼痛感仿佛又突然席卷全身。她更想起那个已然成形的孩子从她肚子里脱落出来的情景,太可怖!太残忍!她连做梦都梦到孩子凄厉的哭声,小嘴里一直嚷嚷着“额娘~痛~额娘,我痛~”!若不是痛得太刻骨铭心,她何苦要一直抱着仇恨不撒手! 纤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耿氏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忙担忧地跑了过来:“格格这是怎么了?格格?婵格格,出了什么事情?” 妍华不知道为何自己劝慰了那样一番话后,耿氏的反应会如此之大。她与纤云一起将耿氏扶着坐到了一边的榻上后,这才将自己方才劝解耿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没想到,纤云闻言却怒了,瞪着妍华便愤愤地推了妍华一把:“请格格不必如此自作聪明!格格并不知道当时的情景有多么可怖,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婵格格可知咱们格格当时差点儿丧命?哼!” “啊!这……”妍华闻言,极为震惊!她只道耿氏不过是普通的小产,当初问灵犀的时候,灵犀也只是随意两句便打发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 难道,这就是府邸众人对耿氏小产之事讳莫如深的原因? “我……我不知道,姐姐……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妍华忙上前两步抱住了耿氏,感受到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忙叫纤云去找大夫。 纤云恨恨地瞪了妍华一眼,终究恨不起来,忙说道:“烦请婵格格在此陪着,奴婢这就去熬一副安神汤来。” 六个多月,小产,成形胎儿,差点儿丧命…… 这些字眼在妍华脑子里飞速旋转着,她突然又想起耿氏说过她是被宋氏养的小犬追着跑才不小心摔倒的,又想起宋氏送的那些云锦料子泡过麝香水喝藏红花水…… 她的身子突然跟着颤抖起来,她无法感同身受,却能将心比心! 耿氏近来因为复仇的希望落空,所以情绪起伏很大,方才想起噩梦里的情形,才突然这样疼痛不堪。待喝过柳大夫给开的安神药后,她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精神不济地被扶着上了床榻睡下。 妍华心里的震撼却久久不能平息,她等着纤云伺候耿氏歇下后,这才将纤云叫到了外间,细细问了一遍耿氏当年小产的情况! 这一细问,她惊出了几层冷汗! 这一夜她早早地就歇下了,胤禛过来的时候,她缩成一团的身子正在瑟瑟发抖。 “她怎么了?病了?”胤禛看到妍华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守在旁边的花影。 花影不知,茫然地摇了摇头。 “婵婵?”胤禛让花影给他宽了衣,然后便躺在了妍华身边。他在她耳边轻唤了两声,妍华只是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他担心地将她抱进了怀里,疑惑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泪渍,胤禛这下便更加奇怪了:“你这是怎么了?” 妍华方才正在噩梦中,被胤禛抱进怀里时便已经醒了,却心有余悸。她梦到她挺着大肚子在花园中散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硕大的饿虎,扑着她就来了。她吓得赶紧转身就要跑,就在这时,肚子突然一疼,她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她忙低头去看,肚子却突然变平坦了…… 听到耳边的关切之音,妍华一个翻身,抱紧了胤禛精瘦的腰身:“我……做噩梦了,我好怕……” 胤禛舒了一口气,宠溺地搂紧了她的纤腰,在她耳边轻喃了一声:“傻瓜,噩梦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妍华的身子还在颤抖,她将脸贴在胤禛的胸口,期盼地问道:“我若是受了欺负,你会帮我讨回公道吗?” 胤禛往后挪了挪想看她的脸,妍华却很畏惧地又跟着他一起挪了挪身子,依旧紧紧贴着他。胤禛无奈,轻轻拍了拍妍华的脊背:“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妍华听到这句温存软语,指头轻颤了一下,拥住他腰身的那只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 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妍华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等身子终于不再轻颤后,她仰头看向胤禛的脸想要说几句情意绵绵的话表示感激,却见胤禛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看。 那双眸子里,有一股浓烈的情绪在涌动,叫妍华看不透。 脸上的热度渐渐上升,她觉得心跳突然加快起来,水光潋滟的明眸禁不住要躲避开来。 胤禛轻笑,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又仰起了头:“筱七跟十三成婚没多久,孩子都快要生了,你呢?何时能给我生一个乖巧的孩儿?” 孩子……妍华心头一颤,又想起了耿氏的事情,忙又往胤禛的怀里钻了钻。 胤禛闷哼了一声,叹了一口气,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 妍华听到他叹气的声音,心里突然有些慌张。进府两年多了,她的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以前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说是年纪小,如今一眨眼她都十六了。她额娘在信中说得对,她是该抓紧了。 她想起花影从古月书斋买回来的好书——春宫集锦,脑子里突然闪过里面一张名唤“西施浣纱”的姿势来,那是一招女上男下的情趣之事。她面上一红,犹疑了一下,却旋即便趴到了胤禛身上,在他刚刚挑起眉头的时候,赶紧低头吻住了他的薄唇…… 翌日,胤禛上朝的时候看到了十三,十三喜笑颜开地凑到他身边问了一声:“四哥可是问了?” 胤禛摇了摇头,刚要出声说话,十阿哥的脑袋却突然钻到了俩人之间:“十三弟要问四哥什么?也跟我说说?” 十三阿哥一把拂开了十阿哥的脸:“去去去,十哥莫要瞎凑热闹,正经的大事儿,不能跟你说!” “正经事为何不能与我说?我偏要听!”十阿哥的倔脾气上来了,被推开后又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 胤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十弟,八弟叫你呢。” 十阿哥被他清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八阿哥果然照着这边看了过来,便讪讪地往八阿哥那边去了。 胤禛这才看向十三,淡淡地说了一句:“求子之事急不得,她还小,再等两年也无妨,这种事情顺其自然便可。” 十三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嘴:“筱七只去林隐寺拜了一次就怀上了,我不过是顺口提一声,既然四哥不急,那便算了。”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瞥了一眼十三,没再说话。 第一百九十六章 消遣 正月二十二日,康熙率太子与十三阿哥等人离京起行,开始第六次南巡。 十三福晋兆佳?碧筱有孕在身已经五个月,听闻十三也要随去时,闹着要进宫求皇上不要带十三去南巡。十三好说歹说才终于将她劝住了,还一个劲儿发誓说,若是待她生产之际,他们还未南巡归来,那么他定会独自先赶回来陪伴左右,筱七这才勉强同意。 妍华去十三阿哥的府邸探望筱七时,听到她谈起十三临走时的千叮咛万嘱咐,忍不住笑了起来:“筱七姐姐,我听贝勒爷说起过,十三阿哥以前不肯敞开心扉,一直担心自个儿以后遇不到他真心爱的女子,担心会枉走这一遭儿了。眼下看来,十三阿哥当真白是担心了,嘻嘻~” 她突然想起十三娶亲前,去胤禛府邸的那一次,他盯着自己喃喃低语那几句诗,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他深爱的女子,心头不禁产生一丝疑惑。可看到筱七摸着肚子的幸福模样,她忙摇了摇头将心底的疑惑甩开了。 “他敢!”筱七娇俏地微微撅起嘴巴,眼里柔情无限,“他呀,天生一副好心肠,就会瞎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去年我与他赛马去林隐寺,我们当时约定过,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儿。结果明明他能赢,却非让着我。所以我便赢了,他问我想要他做什么,我只说了一句话他便呆了。” 妍华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说道:“筱七姐姐难道是说,让十三阿哥爱你一生一世?” 筱七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妹妹懂我。我呀,就跟他说,要跟他换一颗心,我的心交给他保管一辈子,他的心交给我保管一辈子,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妍华轻轻重复了一遍,禁不住瞪大眼睛夸赞了一句:“筱七姐姐说得好呀!” 她想,她定要将这句话记牢,回去后写在小札里。她写了这么久的小札,眼下写起体己话来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脸不红心不跳都不知道害臊为何物了。 得亏胤禛都能抽空一张张地看下来,如今她写的小札,胤禛一处错字都找不出来了,还时不时地圈注两句夸赞一番,说她文笔见长。 她去年开始便一直因为小札写得得心应手而有点儿飘飘然,眼下听到筱七随口说出了这样一句浓情蜜意的话,顿时有些惭愧。她的小札都写了些什么呀,说胤禛像烧鸭,她一看到就想扑上去咬一口;说胤禛是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永远吃不腻;说胤禛像桂花糕,吃完唇齿留香…… 照她小札里的说法来看,胤禛都不知道被她吃了多少遍了。 有一句话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眼下终于知道,原来并不是她的文笔见长,而是胤禛懒得再斥责她了。她一直将胤禛比拟成各种美味佳肴,却独独欠缺了筱七这样一种真心实意却又情意绵绵的话。她顿时理解了什么叫做相形见绌,她回去一定好好反省一番,重新写一篇不提及吃食的小札。 她生怕自个儿会将筱七说的那句话给忘了,心里一直在反复念叨。一出十三的府邸,她便急忙叫花影找了笔墨纸砚给她,先将那几句话记了下来,然后才安安心心地回府。 她不知道,书房内的胤禛看过她今日交上去的小札后,脸色顿时变了。 妍华以回府,还没下马车呢,便看到有个侍卫急急地跑到了马车前面禀话:“格格,贝勒爷让格格回来后立马去书房,还说若是他不在书房,那边立马去雍华殿。” 妍华看到他急匆匆的样子,不禁有些纳闷:“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奴才不知道,贝勒爷只说有紧急事情要找格格商量。” “哦。”妍华疑惑地歪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猜不透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却也不敢耽搁,忙下了马车匆匆地往书房赶去。 胤禛不在书房,妍华好奇地问了一声守在书房外面的侍卫:“贝勒爷的面色看起来如何?” 那侍卫是看惯了胤禛与妍华私下相处时的模样的,所以听到妍华这样问,忙斟酌了一下答道:“贝勒爷看着不太高兴,脸色冷得很。” 若是换做旁人,他定会回说,胤禛的脸色简直可以冻死人了。但是他知道胤禛在妍华面前时,脸色变得极快,所以回答妍华时,说得保守了许多。 妍华的眼睛抖了一下,看向花影小声问道:“我近来有做什么不体面的事情吗?” 花影茫然地摇了摇头,莫说不体面,妍华近来连半句错话都没有说过。 妍华呐呐地说道:“我也觉着没有,那他是为何不高兴呀?” 她到现在还是害怕冷面的胤禛,鬼知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心里在琢磨什么,也正是因为不知,所以才会有怯意。 地上的雪还未化开,她为了早些赶到雍华殿,没有走已经铲了雪的路,而是径直踩在雪上抄近路往雍华殿的方向而去。可是走得急,地上又打滑,她一不小心就摔了个狗啃泥! “格格!”花影无奈地跑上前,赶紧搀她起来,“格格多大人儿了,路都不会走,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呢。” 妍华没空搭理她,随意拍了拍斗篷上沾到的雪花,便又抬脚往雍华殿而去。 “格格真是糊涂了,若当真那么着急,格格刚才在十三阿哥府上时,贝勒爷便会派人去将你叫回来。但是贝勒爷并没有派人去叫格格,便说明贝勒爷说的紧急事情并没有真的十万火急,格格便放宽了心好好走路吧,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花影扶额,追着妍华,在她身后直叹气。 妍华也来不及回头,听完这话后,步子一点儿也没放慢,反而跑得更加急了:“他说急,那便是急嘛!我若是优哉游哉地走过去,他指不定又要罚我饿一天肚子或者读几本诗集册子了!” “哎!”花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忙跟着跑了起来。 妍华跑到雍华殿时,已是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密密的细汗。她一进雍华殿就看到了良辰,忙喘着气问她:“贝勒爷……在哪儿?” 良辰朝里指了指:“在浴池子里泡着呢,怎么,格格惹贝勒爷生气了?我看贝勒爷脸色不太好呀。” 妍华听到她这么说,手一抖,瘪了瘪嘴:“我今儿都还没见过他呢,如何惹他呀,我当真冤枉。哼!真是坏透了,也不知谁给他气受了,竟是这样消遣我,哼!”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喘着粗气,良辰无奈地笑了一声,一边抬手拍着她的背帮忙顺气,一边扶着已然腿抖的妍华往里走去:“贝勒爷的脾性格格也清楚,你呀,等会儿先道个歉,哄他一哄,便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嘛!” 妍华方才跑了太多路,这会儿停了下来才觉得腿酸痛得很,抖露都发颤,也不知有没有被吓到的因素在。她撇了下嘴,声音里透着委屈道:“都而立之年的人了,还要我哄,哼!” 良辰轻笑了一声,推着她进了浴池,便转身走了。 “婵婵?过来。”胤禛背对着她,正泡在浴池子里,一动不动。他听到妍华走进来后便没了声响,知道她定是站在那里不动,便出声唤了一下。 他闭着眸子,旁边有一个丫鬟在给她擦洗着身子。 妍华走近后,那丫鬟抬眼看了一下,眼里现出一抹惊诧。 妍华红着脸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那丫鬟点了下头,忙轻声走了出去,出去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掩着嘴直笑。 妍华代替那丫鬟,替胤禛擦洗起手臂来。胤禛自是察觉到换了人,缓缓睁开了眸子,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良辰说得那样可怕。 胤禛玩味儿地将妍华打量了一番:“怎么?你这是……” 原来,妍华方才走进来后,担心胤禛会冲她生气——虽然她不知道胤禛气的是什么,便索性自个儿宽衣解带,准备来一出美人计。倘若他当真为了什么事情要生她的气,那么她便主动投怀送抱,在他情浓之时道个歉,那么他便能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虽然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妍华羞赧地一笑,欲拒还迎地抬手将衣襟拉进了些:“伺候贝勒爷沐浴……啊……” 她话还未说完,胤禛便伸手一拉,直接将她拉下了水。 她的里衣还未脱掉,瞬间便被水湿透了,贴在身上有些难受。她红着脸要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胤禛却一手扶在她的背上,另一只手隔着湿衣一把握住了她胸前的柔软,然后贴在她的耳边低语道:“你可知错了?” “嘎?”他的举动闹得妍华脑子里乱哄哄的,哪里还有思考的余地。 “你今儿交的小札上都写了什么?嗯?”胤禛似笑非笑地贴在她脸颊上婆娑了一下,眼里勾起一抹魅肆的笑意。 “我……我写了……禛郎高大威猛,体贴入微……” “哦?我看到的怎得不是这样?我看到婵婵说我小气,说我好色,说我不知收敛说我纵欲过度……” 妍华的脸瞬间绿了:糟糕,交错小札了…… 美人计美人计,她嘿嘿笑了一声,忙抬手攀住胤禛的脖子,主动送上了香吻……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误抱 五月下旬,康熙回朝。 此时,筱七的肚子已经停得老高,走路都要两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才可。十三一回到府,便看到整个人都胖了一圈的筱七,顿在原地愣了半晌,故意左右张望了一遍道:“这可是我的府邸?我的福晋是身姿灵活的筱七,请问这位姑姑是谁?” “姑姑?你……”筱七行动不便,可是抵不过分别五个月带来的浓烈思念,挺着大肚子跑出来迎接,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十三这样笑话她,忙娇嗔地要跺脚。可是她肚子太沉,刚抬起一只脚,整个身子便站不稳了,摇摇欲坠的模样吓得扶着她的两个丫鬟紧张得直出汗。 十三大笑了两声,忙跑上前去扶住了她:“逗逗你而已,气什么呀。” 他抬手摸了摸她鼓出来的肚子,眼里一片柔情。 筱七顺势依在了他胸口,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怎得比离开的时候瘦了些?瞧瞧,像是经常风吹日晒一般,还黑了些,你怎得也不知道照顾好自个儿?我在信中说了那么多,你难不成都没看……” 十三听到她在耳边唠叨,偷偷地翻了个白眼:“额娘生前没唠叨过我,你倒是代她唠叨我了,只是这唠叨是不是太早了些?过个二十年再唠叨也不迟。” 筱七闻言瞪了他一眼,娇嗔道:“哼!蝉儿妹妹还夸你人好呢,我看你坏得很!” 十三听到那个名字,眼睛抖了一下,眼里升起一丝失落,旋即却又散开。他伸手摸了摸筱七的肚子,突然感受到她的肚子跳动了下,突然傻笑了起来:“你看,你肚里的孩儿抗议了,他觉着你说得不对呢!哈哈……” 他在府里还没歇息多大会儿,便又往胤禛的府邸赶去。 这次南巡伊始,他便担心过,太子跟着去弄不好又会折腾出事儿。果不其然,他还真的“不负众望”,又搞出些事情来。 此时,胤禛正在祥和殿听乌拉那拉氏的劝诫。 乌拉那拉氏昨日刚进宫去见过德妃,不免又说到了胤禛的子嗣问题上。德妃让乌拉那拉氏好好养身子,争取早日再生个嫡子出来。可乌拉那拉氏清楚自己的身子,这两年虚得很,只怕很难怀上。 德妃问她府邸后去的两个格格肚子可有动静,乌拉那拉氏摇头。 德妃心下纳闷:“她们二人年纪轻轻的,应当都很好怀上,怎得到现在都没有?你看十三阿哥,他去年娶了兆佳氏后,不过两个月便有喜了,老四府上怎得总是这般静悄悄的,哎……你回去找大夫给那两个格格都检视一番,难不成那般凑巧,俩人都怀不上孩子?” 乌拉那拉氏本来也没有为这件事犯愁,毕竟李氏已经生了两儿一女,子息虽少,却也说得过去。 “你是他的嫡福晋,也要多劝劝他,叫他多各个格格那里都去去,莫要只盯着一个宠,万一那一个一直怀不上怎么办。皇上也快回来了,等皇上回来了,我跟他商量一声,再给他指两个侧福晋……” 乌拉那拉氏受了教训后,第二日便找了胤禛说话。胤禛心中不悦,却因为与乌拉那拉氏夫妻多年,向来尊重她,所以一直冷着脸坐在旁边听她说,自个儿则一声不吭。 十三赶到胤禛度覅后,径直往书房去了,妍华此时正巧在书房不远处的假山那里看睡莲。前两年这里开过一株并蒂莲,她对着那株并蒂莲许下一生一世不离弃的愿望,去年她再过来看时,那颗并蒂莲却没开。 十三在书房中没有看到胤禛,便欲往雍华殿去,抬头一看,便看到妍华在池子边转悠,忙悄声走到了假山旁边。他趁着妍华主仆二人不注意,突然跳到了妍华身后,大叫了一声:“小嫂子!” 妍华哪里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身后,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直直往池子里摔去。 十三见状,忙伸手拉住了她。只见他用力一扯,便将妍华的整个身子都拉了回来,妍华的身子顺势撞进了他的怀里。 “啊~”她惊呼了一声,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脯,接连后退了两步。 十三立即揽住她的腰将她半抱着离开水池边,这才赶紧松了手。 妍华惊得半晌没喘气,方才贴在腰畔的那只手仿若有毒一般,惹得她面色发青,整个身子僵了半天才恢复如常。她大口地喘了两口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十三阿哥来了啊~” 她一出声,才发觉声音都在颤。 这是第二次被他误抱进怀中了,妍华只觉得窘迫至极。被这一系列异动给吓呆的花影,忙回头四处看了看,见没别人看到刚才那一幕,忙放心地呼了一口气,忙规规矩矩地向十三福了福身子。 “小嫂子在这里做什么呢?这样鬼鬼祟祟?”十三收回自己的右手,悄悄背到了身后紧紧握住。方才那一抹芳盈触在手心,让他有一瞬间的迷惘。 妍华看到他脸上笑得淡然,极力掩住脸上浮起的烧热,别开眼看向水池中的睡莲道:“我就是过来看看莲花开了没有,十三阿哥怎得越大越淘气了?这般子吓人,不将人吓出毛病来才怪呢!” 十三听到她语中的嗔意,愣怔了一下,忙大笑起来:“倒是我的错,哈哈!以后不这样吓你了。对了,可看到四哥了?我找他有事。” 妍华抬手指向祥和殿:“他去祥和殿了,你去那里寻吧。” 十三顺着她的青葱玉指看了过去,余光流连在她嫩白的指头上,仿佛看到温暖的阳光在她指尖跳动。他闭上眸子深吸了一口气,将脑子里的杂念摒除,再睁开眼时,又如往昔般爽朗:“嗯,那我去了。” 他大步流星地从妍华身边擦肩而过,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停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如夜空里的璀星般灿烂:“对了,我要跟小嫂子说声谢谢。筱七说你时常去陪她聊天解乏,小嫂子有心了。” 妍华忙摆了摆手,微笑起来:“十三阿哥不必客气,我与筱七姐姐聊得来,常去找她玩儿也是出于私心,十三阿哥这样客套就折煞我了。” 十三轻笑了一声,大步离开。他赶到祥和殿时,胤禛正当听得有些不耐:“文瑶,你何时这般爱管闲事了?” 乌拉那拉氏看到他眉间的那抹烦躁,苦涩地笑了一声:“贝勒爷是嫌我烦了吧,我也嫌呢。你若是肯分些感情给耿格格武格格,但凡她们的肚子争点儿气,额娘也不至于这般忧心。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这两年你时常去万福阁,可是她的肚子却没半点儿动静,我也忧心呀,只是没有说出来。还望贝勒爷以后莫要只想着蝉格格……” “够了。”胤禛脸上的清冷更甚了一分,他不悦地睨了一眼乌拉那拉氏,眉间的不耐变得明显,“你下次进宫,额娘若是还提及此事,你听着便是,不必特意回来找我谈这些。” 乌拉那拉氏愣了一下,心里有些难受。她也不愿意将这件事情挑明了说,毕竟胤禛也没有宠妍华宠到不理会别的格格,只是一年中有小半光景都是在万福阁中度过的,她心里多少也有些酸涩。 这个时候,木槿走了进来:“贝勒爷,十三阿哥来了。” 胤禛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忙舒展了眉头:“我正好有事要问他。文瑶,此事不必再谈,你下次再见额娘,便只道我自有分寸。” 乌拉那拉氏苦着一张脸看了他的背影两眼,最后目送他离开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木槿走上近前,安慰了她一声:“福晋,这种事情德妃娘娘说一声你听着便是了,何苦特地找了贝勒爷说呢?府上的格格又不是都得贝勒爷心,贝勒爷自是不愿意各个都去宠着了。福晋又何尝愿意让贝勒爷宠着别人呢?福晋快些养好身子自个儿再生一个小主子才是道理。” 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扶着额头缓缓地闭上了眼…… 胤禛走出去时,十三正在外面踱步徘徊。他一看到胤禛,便上前拍了胤禛的肩膀一下:“四哥!” 胤禛被乌拉那拉氏念叨了半个多时辰,面色暗沉得很,眼下看到十三龇牙咧嘴笑得开心,郁闷地白了他一眼:“你这是幸灾乐祸不成?找我何事?” “火气这么大……”十三见他说罢就抬脚往外走,小声嘀咕了一句忙跟了上去,“四哥可是收到我寄给你的最后那封信了?” 胤禛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我今早才收到,还没来得及看。” 他拧起眉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太子又做什么蠢事了?” 十三叹了一口气,与他并肩往书房走去,无奈地说道:“四哥可知此次南巡,有人暗自授意苏州地区的官员买女子之事?” “太子参与此事了?”胤禛忽地侧头看了过来。 十三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四哥可还知,此次皇阿玛还转成巡视了需要开凿成和的地段,竟见到一些标杆是插在百姓的坟头上的?皇阿玛怒斥负责开河的张鹏翮任人不当,功不及过……四哥可知张鹏翮任用的那个不当之人是谁?” 胤禛蹙眉,看向十三:“难不成是太子的人?莫不是从太子那捐到的官职?” 十三叹赏地点了点头,胤禛这下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胡闹!皇阿玛知道了吗?” 十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感觉皇阿玛应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很不高兴。哎,四哥,只怕二哥要出事。”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储位 胤禛蹙着眉头,不再吭声。一路沉默回到了书房,他看到十三的那封信正安静地躺在桌上,有些烦躁地剃了封泥要拆开看。 可是刚捏到里面的那张信纸,他又犹豫了。 十三看到他的神色,叹了一声,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四哥,我信上说的无非就是这事儿,里面说得隐晦,你还是问我吧。” 胤禛放下手里的那封信,沉思了一会儿:“十三弟可还记得你与婵婵在畅春园看到的那一幕?” 十三皱起眉头沉吟道:“四哥是说太子与人……那女子我看得不太清楚,不敢确定就是那人。” 胤禛却很肯定地看向了他:“后来没多久,太子的随侍太监李宝来便与一个宫女被罚了,因为他们二人认作兄妹还对食,被人告发了。你可知李宝来做了何事?” 十三茫然地摇了摇头:“皇阿玛早先明令禁止过,他还这般胡来,少不得要受罚的。四哥怎得关心起这种事情了?因为那李宝来是太子的随侍?” 胤禛摇了摇头:“我让我额娘打探了一下,就在皇阿玛在畅春园设家宴那一日,李宝来与延禧宫的一名宫女同进同出。延禧宫离苍震门近,那里的出入人员向来繁杂,他不过与宫女一同出入便被人告发了,可见他平日里是有多嚣张才闹得这样不受待见。” 他缓了缓,又继续说道:“我额娘叫人查探了一下,那个传言与他对食的宫女便是苏答应的人,她受刑时一直大呼冤枉,凄厉得很。我怀疑,那一日苏答应是扮作宫女模样混出宫的,李宝来负责接应她,所以才那般不小心被人看到他们二人厮混在一起。” “嗯,”十三沉吟了一下,点了下头,“那一日出入之人颇多,那苏答应拿了宫女的玉牌混出来也是不无可能。哎……当日我也不过是怀疑,没想……太子这个想干什么?真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皇阿玛若是知道此事,不气坏才怪!”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苏答应去年便被打入冷宫,给活活饿死了。” “啊?”十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生母早已过世,他自打搬出阿哥所后,对后宫中的事情就知之甚少,“皇阿玛知道了?” 他的脸上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眉头都拧出一个“川”字来。 胤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宫中只说苏答应抗旨不尊,至于抗的是什么旨我就不知了。据说是传的皇阿玛口谕,不得给饭她吃。” 十三轻抽了一口气,皇帝向来仁厚,那个答应若不是犯了什么大事儿,皇帝何至于要这般折磨她。直接赏赐她三尺白绫或者一杯鸩酒,都死得痛快。那种饿到浑身无力,明明身处富丽堂皇的紫禁城中,却半口果腹之食都吃不到的感觉,该是多么的绝望? “这么说,皇阿玛即便不知实情,也应是听到什么风声了。那苏答应本就不是得宠之人,皇阿玛这样的举措想必是给二哥一个警醒,可惜……哎……”十三长叹了一声,眼里满是担忧,心中的无奈溢于言表。 “十三弟以后还是不要与太子走得那么近了,他这样下去,只怕要出事也只在这一两年之内了。这些事情只怕八弟他们都已经知晓,恐怕他们正在做着万无一失的准备,等着一举扳倒太子。” 十三的眼神飘了过去:“四哥,皇阿玛常叫我以后要好好辅佐太子,我觉得我跟他撇得清关系吗?他的事情即便我不参与,在别人眼里也会认作我是参与了的。”他无奈地垂下眸子,自嘲般笑了笑,“只怨我劝不住太子,他才这般越走越偏啊。四哥,以后我就不常来你这里了,太子的事情你也你要插手……” “你这是什么话!”胤禛抬头怒斥了一句,不悦地瞪向他,“我自是知道你与太子撇不清关系,我又何尝撇得清?我只是让你尽量少搀和他的事情,纸终究包不住火,事情总归会有败露的那一日。皇阿玛在位一天,大家便盯着皇位一天。那么多人,你当他们个个都如表面上那般忠孝吗?” 十三幽幽地看向胤禛,眼底藏着汹涌波涛,深邃的样子全然不似他平日里的爽朗。他看了胤禛一会儿,突然轻声开了口:“四哥,那你呢?” 胤禛的身子一震,眼睛骤然眯起,放在桌子上的手也紧紧握起了拳头。 不待他开口,十三却又轻轻地开了口:“我大婚前跟你说过,想跟你要一份大礼,你那时说我喝醉了,我便没有再说。四哥,我与你兄弟多年,我了解你的才干。若说当真要把大清交到太子手上,头一个不放心的便是皇阿玛。如今我还是一句话,四哥若肯点头,我一定拼尽全力保你夺位……” “十三弟……”胤禛沉声打断了他的话,额头青筋暴起,脸上有一抹挣扎之色。 “四哥,不是我要将你推出去,只是二哥的品性越来越偏离他当初的远大抱负,以后若要我辅佐他,只怕我会有心无力。他眼下都不肯听我任何一句劝,只怕日后坐了皇位,更难听进谏言……” 胤禛的脸上有一股隐忍之色,他抬起手示意十三不要再说下去:“十三弟不要再说了。” 十三却恍若未闻,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四哥,若是叫你辅佐太子,你恐是也要失望。杀伐决断都交到他手上,我只怕祖上的基业会……会被他糟蹋了。” 胤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十三弟,不要再说了。” “四哥,我知道你不是不想,只是还在犹豫。语气让八哥他们夺去,你何苦不争一回?我知道那个位置难坐,可是相较于八哥他们而言,我更愿意辅佐四哥你。”十三却不吐不快,将心里埋藏已久的话都说了出来。不是他大逆不道,而是太子太叫他失望。 太子的才干向来不属于别的皇子,这么多年以来,皇帝刻意培养他又何止一次两次?每次南巡都带着太子无非也有让他视察民情之意,只是自从索额图被处死后,拥立太子的大臣便不再像以前那般激烈了。而太子的行径也越来越叫十三费解,除了贪恋女色便是暗地里不知收敛地开始结党营私。 他为何要接受众人的捐官之请?除了中饱私囊地聚集财富外,自是更多地培养自己的亲信。 只是,他太不知收敛,胆子也越来越大。 这次南巡途经苏州,他见苏州女子貌美,便暗自授意当地的官员买漂亮女子送往京城供他享乐。他做得倒是隐秘,只是不知被谁知晓,秘密参奏给皇帝,十三也是在皇帝发怒后才知晓此事,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与太子有关。 他刚回京,便看到太子不回宫,又往郊区的别院去了。拉住太子一问,才听他说几个月来没有好好碰过女子,心里饥痒难耐,正要去温柔乡里沉醉一番,还拉着他一起,说是女子众多,分他一两个也无妨。 十三当时就愕然了,再思及当初皇帝为买卖女子之事发怒,立马便将这两件事牵连在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的谈话无疾而终,因为胤禛没有点头也没投摇头,但十三多少已经捕获到胤禛的心思。 走出书房的时候,妍华捧着一件斗篷跑了过来,是当初答应绣给他的那一件,一年多了,她眼下才完全绣好。 十三接过斗篷的时候,嗤笑了一声:“哎,小嫂子果真是个大忙人,我都忘了还有这样一件斗篷了,小嫂子倒是终于绣好了。这件斗篷你绣了多久来着?我算算啊……” 妍华心里过意不去,忙又从花影手中的篮子里捞了两个香囊出来递给了十三:“十三阿哥斗篷多,也不差这一件。我也是当真很忙,你不知道贝勒爷每日都叫我做这做那多讨厌,你别看我好像整天都闲得很,我那是忙里偷闲正好被你看到而已……” 她煞有其事说得颇为认真,十三看着好笑,捏紧了那两个香囊,无奈地摇了摇头:“筱七快生了,你可是也要表示表示?不要你送什么贵重之物,你便只给孩子做两件小衣裳或者绣个虎头鞋也成。” 妍华故意垮了垮脸色,旋即笑了起来:“这个自然是要有的,十三阿哥放心,贝勒爷是不会少了随大礼的。我的心意早就送去给筱七姐姐了,倒是不用十三阿哥提醒。” 十三点了点头,看了书房一眼。胤禛还坐在里面沉思,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十三抬手指了指书房:“四哥在里面呢,他心情不太好,你进去劝劝。” 妍华看了看十三的脸色,见他眉间的那一抹烦忧还未消除,便点了点头,不再矫情地推三阻四:“知道了,十三阿哥放心。回去好好陪着筱七姐姐,待筱七姐姐生了,我定要求了贝勒爷也将我带去吃上一杯喜酒。”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求子 皇帝回京后,工部尚书王鸿绪又分别在六月、九月接连递了两次密奏,内容都是说的苏州官员买卖女子之事,但是这两次他都很小心地没有再提及太子。 因为买卖女子一事一旦开了头,那些家贫却又貌美的女子便如物什一样随意被买卖。有人买了漂亮女子往京城送,有人则是买了往官绅宅子里送,一时间怨声载道,穷苦百姓家的黄花大闺女儿都心下惶惶,生怕自个儿今日还好好的,明日便被父母兄长被卖了换钱。 皇帝得知此事后,派人调查,发现属实后,怒得当即摔了杯子。更让他恼火的是,调查之人无意间又查到,太子的别院里不但有众多美女,而且还时常笙歌不断。 皇帝震怒之下,派人封了太子在宫外的那处别院,里面的女子全都被遣送离京。 太子惊得惶恐不安,好在那别院是在别人名下,皇帝终究还是顾及太子脸面,查封那处别院时,让人寻了别的由头。他私下里将太子痛斥了一顿,因为肝火太盛,骂到激动之处因为情绪起伏太大,一口气没喘上来,径直倒了下去。 这一倒吓得整个后宫为之震动,皇太后也被惊动,急急赶到了乾清宫。她看到太子便猜到皇帝是被他气成了这样,痛斥了两句后,便罚他跪在乾清宫外面:“你皇阿玛舍不得罚你,我来罚!终日无所事事,真是越大越没出息了!” 太子被斥得半声也不敢吭,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宿…… 皇帝这一气,接连休了好几日才上朝。皇子们纷纷进宫探视,见无大碍后,胤禛便请了假,要去林隐寺祈福,皇帝允了。 自从那日乌拉那拉氏与胤禛谈过子嗣问题后,他跟乌拉那拉氏冷战了几日后,突然想起了十三的话。这次得了几日空闲,他便让妍华收拾了东西,要带她去林隐寺求子。 林隐寺座落在北京城西郊的香山的山脚,里面简陋至极,却有一尊一尘不染的送子观音。这座小林隐寺掩在丛林绿树中,因此而得名。 胤禛并没有跟妍华说明此行的目的,只简单地说了一声带她去寺庙祈福。 妍华不疑有他,满心欢喜地收拾了行囊便上了马车:“这是要去很多日吗?还要收拾欢喜衣裳?” 因为胤禛不想此行因了他四贝勒的身份而有所不便,所以便着了常服,让妍华穿了汉人女子的衣衫往香山而去。一路上,胤禛都不太言语,只是在妍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时候偶然应两声。 直到他倒了一杯茶递到妍华面前让她解渴,妍华这才发觉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多了。她喝完之后便依到胤禛身边靠着,小心翼翼地撅着嘴巴轻声问道:“你今儿心情不好是吗?我说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你都不笑一声。” 胤禛本是蹙着眉头想事情,压根没有仔细听她说话,眼下听到她乖巧地凑在身边说话,这才听了进去。他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揽进怀里,垂眸看着她的乌发愣了一会儿,沉吟道:“皇阿玛病了,我心里有些担心。” 他思索良久,终究没有说别的话。 可是妍华何等聪明,等到了林隐寺,看到那尊送子观音的时候,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心下恻然,却终究没有表露出来。她年已二八,芳华正茂的年纪,虽然尚且年轻得很,可是她进府已经有三年了。肚子三年无所出,着实叫人担忧。她以为胤禛并不曾介意此事,没想到他终究是在意的。 所以不待胤禛吭声,走到林隐寺前面时,她便自发地要进林隐寺虔心拜求:“我想进去拜拜。” 胤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后,站在林隐寺的院子里等她。 寺小人多,妍华取了香后,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她。 那尊送子观音约莫有三丈多高,观音像神态雍容,慈眉善目,头戴宝冠,身披天衣,腰间束着贴身罗群。她的臂弯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头顶一撮黑发,身上着了一件红肚兜,眉眼弯弯的样子叫人看了便不由得心生怜爱之心。 妍华仰视着容貌端庄的观音像看了半晌,旁边一个虔诚求子的女子,看着约莫快三十了。她虔诚地举着长香要许愿时,看到妍华跪在一边发愣,忙出声提醒道:“这位妹子,这般盯着佛像算不得敬重,快别看了。” 妍华是见这尊送子观音像慈和柔美,一时被这尊佛像的端庄气息惊叹到,便愣在了那里。眼下听到旁边的女子出声提醒,忙低下头来,冲着那女子笑了一声,道了谢,而后便举着香毕恭毕敬地开始虔心许愿。 妍华许完愿起身时,那个女子也正好起身。她冲着那个女子笑了笑,又道了声谢。 那女子看妍华年纪不大,眉眼弯弯地走近了几步:“妹子看着年纪不大,这么早就来求子了啊?这里很灵,我来求过两次也怀上了呢,妹子定是也能如愿的。” 妍华惊讶地看了看她的肚子,果然微微有些胀起,忙喜道:“这位姐姐好福气,这次是来还愿的吗?” 那女子点了点头,眉目间有母亲特有的慈和。一起走出林隐寺的时候,那女子见妍华冲着胤禛招了下手,便问道:“那人是你的夫君?看着倒是贵相,妹子好福气,夫君能陪着你一起来求子,可见疼你得紧。妹子放心,你还这么小,定是能很快怀上的。我教你一个法子,平日里多吃些滋养身体的东西,行房的时候放轻松些不要紧张,顺其自然了很快便能怀上了……” 妍华见她大大方方地说起行房二字,不免有些羞赧,面上红了红,却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娇羞地道了几声谢后便与她分别了,往胤禛身边走去。 此时已是九月底,深秋时节,香山上的枫叶红彤彤的一片,煞是好看。胤禛此时便抬头往山上望着,脸上神情淡淡的。 妍华走过去后,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的眼,微微弯起了嘴角:“方才在与那位夫人聊什么呢?笑得那般开心?” 妍华红着脸将头埋进了他怀中,闷闷地说道:“她在夸你长得好看呢。”大庭广众之下,她可说不出口行房二字。 胤禛轻笑了一声,微微挑起眉头:“那你呢?” 妍华闷笑出声,在他怀里轻颤着捶了捶他的胸口:“哼!哪有你这样的人?这样明显地叫我夸你。” 来往的行人看到这一对浓情蜜意的人儿,都禁不住侧目看一眼。 妍华不好意思被人这般注视,忙将头埋在他怀里闷声道:“我们快走吧。” 胤禛抬头看了看,轻声道:“我要去山上的香山寺给皇阿玛祈福,你若有力气,就陪我一道上去吧。山上的红叶长得颇好,风光也定是极佳的。” 妍华闻言,顿时觉着是自己错怪了他。也许,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因为他在意自己一直没怀上孩子,而是向来香山寺给皇上欺负参拜,顺便带了她过来拜拜送子观音而已。 这样一想,妍华心里的那一丁点郁闷顿时一扫而光。她忙拉着胤禛的手匆匆离开了林隐寺,往通往山顶的石阶走去:“我自是有力气的,我也要给皇上祈福。” 胤禛看了一眼牵着他的那只纤纤玉手,略显凉薄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一层暖意。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看着妍华的后脑勺有些鄙夷:“你待会儿若是累了走不动,可不得哭鼻子。” 妍华却突然狡黠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下是我拉着你走的哦,可要记住了哦!待会儿我若是走不动,你可是也要拉着我走才行哦?那样才公平。” 胤禛闷笑了两声,赶忙要抽出手来:“我不用你拉。” 妍华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不肯松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要的要的,快上去吧,天色不早了呢。” 待爬到半山坡时,放眼望去,满山都是暗红色的枫叶,一片又一片地覆盖在这片大地上,叫人陶醉其中。山上弥漫着枫叶的香气,闻着心旷神怡。时不时有一两片枫叶飘落到石阶上,仿若装饰一般,铺就出一条美丽的山路。 妍华走到半山坡便累得不行了,双腿仿若灌了铅一般沉重,气喘吁吁地连娇都撒不起来了,手里却紧紧抱着胤禛的那只大手不肯松开,生怕他真的会将她肚子一人扔在这里。 她有些后悔了,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以她这速度,只怕上山后都来不及祈福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嘟起了嘴巴,愧疚地喃了一句:“对不起。” 胤禛知道她累了,也不道破,只突然坐到了石阶上:“累了,歇一会儿吧。” 妍华心里一暖,知道他是在迁就自己,心里反而更过意不去了。她喘着气也要做下去,胤禛却突然抬手托在了她的臀下。妍华面上一红,不解地看向他:“你……” 胤禛没有言语,只是将腿伸长展开,而后将妍华拉到自己腿上坐下,待她坐定后,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地上凉。” 竟然体贴如斯,妍华鼻子一算,后悔道:“都怪我,眼下不早了,等我们爬上去只怕来不及祈福了。你看,只有下山的人,没有上山的人了呢。” ... 第二百章 上山 胤禛揽住她的纤腰,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无妨,魏长安已经上山安排好了,我们今晚会宿在上面。不过这是佛门重地,我们夜里不可同房。” 妍华闻言点了点头,乖乖地在他腿上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她爬了这一会儿便觉得腿酸得很,想必胤禛也是有疲意的,所以她舍不得在他腿上压那么久。 她站起身后便蹲下来给胤禛捏腿,胤禛看着她的举动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妍华捏了一会儿便不满了,睨了他一眼后便嘀咕道:“我这么贴心,你怎得也不夸我两句?” 胤禛失笑,抬手捏了捏她的两颊,妍华不满地别开了脸,可是他指上的力道却并未松开,惹得她脸颊上的肉被扯得生疼。 妍华龇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瘪着嘴泫然欲泣:“我……这样说话也是跟你学的,你不想夸便不夸就是,何故要扯我脸。” 胤禛失笑:“明明是你自个儿乱动,怎得可以怨我?你刚说都是跟我学的?哼哼~” 妍华听到他的冷笑,嘴角抽搐了一下,却依旧犟嘴道:“自是跟你学的了,你……总是要我夸你不是吗?” “你觉得我不该被夸?”胤禛敛起笑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妍华咽了下口水,梗着脖子扬起下巴,有一种士可杀不可辱的姿态:“夸是可以夸,可你不该主动要求别人夸你是吧?有时候别人明明没想夸你,你还非要别人夸,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该谦虚一些才是……” 胤禛方才还笑得温暖,眼下脸色却突然冷却,淡淡地盯着妍华的红唇看了看,又渐渐将那幽冷的目光移到了她的眸子上。妍华正说得起劲,看到他此刻的眼神时,突然就打了个寒噤。 她见到天子龙颜的时候都不害怕,可每次看到胤禛的这副清冷模样就会心里打哆嗦。 真是一物降一物,他生来便是她的克星吧。 “在你面前,我何须谦虚?嗯?”胤禛见她被唬住的模样有趣,抬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摸了摸,眼里闪过一抹促狭。 “哼!”妍华知道自个儿又被他捉弄了,忙将下巴从他指间拔出,甩手便继续往山上走去,愤愤地丢了一句,“我走了,你自个儿夸自己去。” 胤禛闷笑了两声,却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妍华嘀嘀咕咕地编排了他一会儿,爬了十几阶后没有听到有人跟上来的声音,忙回头看了一下。 只见他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四下无人,显得十分凄冷。石阶上落了几片红叶,散落在他周遭,一点儿生气也没有。眼下已到申时,山上渐渐起了山风,吹在身上有一股钻心的凉意。 妍华看到西下的阳光洒在他周身,晕染出一片朦胧的光晕,突然觉得他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凄凉感。他总是把心事藏在心里,有时候,连她这个枕边人都觉得他好难接近。 她突然觉得心里一疼,无端地想要落泪:你在想什么?我总是猜不透。 她赶紧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润湿,朝着他的背影轻唤了一声:“起山风了,快些上山吧!” 胤禛这才慢腾腾地站起身,转过身子,而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点了下头:“好。” 短短的十几个石阶,却仿佛漫长得很,妍华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慢慢往自己走来。他走得慢慢吞吞的,仿若走一步都想印下一个脚印一般。他的眸子微微垂着,似乎在看石阶,可他面上却是在沉思的表情。 妍华立马便有了断定:他心里有事。至于是什么事情,她便无从得知了。或许在想她为何迟迟怀不上孩子,或许在想朝中大事。无论是哪一样,她都无法帮着分忧。 山里一片阒然,偶尔从顶头的香山寺传来一两声鸣钟的声音。妍华抬头看了看,天上飞过一只孤雁,形单影只地往南飞去。许多树上都空落落的只剩了枝头,*裸地毫无生气。山风渐渐大了起来,带来一阵又一阵刺骨的凉寒。 雁过无痕,叶落无声。白日里热闹无比的香山,此刻突然有了一片凄凉之意。 妍华心里突然升起汩汩慌张和惆怅,待胤禛走上来后,她忙挽住他的手,紧紧拥在怀中。胤禛察觉到她的异样,握住了她的手掌,无声地笑了笑。 妍华顿时心安,陪着他一起往上走去。 两个人慢慢悠悠地爬到香山寺时,已经快过申时了。胤禛知道她累,故意放慢速度迁就了她。 这时,西边天际突然晕满了红霞,配上这漫山的红叶,就像是半边天都燃起来了。妍华看着这壮阔的自然景色,愣了半晌,一句感慨都说不出。 阵阵山风拂面而来,透过衣领和袖口直往人身上钻,妍华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这时,魏长安从寺庙里面走了出来,花影跟在他身后,手里捧了两件斗篷。山上夜间寒冷,故而魏长安早就让花影准备好了厚斗篷,只是他没料到胤禛与妍华会上来得这么晚。 “已是打点好了,贝勒爷与格格快进去用斋膳吧,明儿斋戒,后日祈福……”魏长安将事情一一说了一遍,妍华听到明日要斋戒,心里咯噔了一下,偷偷瞟了一眼胤禛,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明日斋戒,那就是不让吃东西了吧,看来她待会儿要多吃一点了。 山上的斋膳简单,多是山野素食。摆在他们面前的几盘菜,有一盘豆腐,一盘油炸糍粑,还有两盘绿色如青菜的菜,一盘红色的野菜。这三盘素菜仿若只是拿开水焯了一下,然后便捞了出来撒上了几粒盐巴,连油水星子都看不到。妍华爬了一下午的山,耗费太多体力,所以即便斋膳如此粗陋,她也照样吃得很香。 胤禛吃得并不多,勉强吃完一碗米饭后,又夹了一块糍粑慢慢啃食。他看到妍华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好笑地盯了她许久:“明日斋戒,是可以吃点东西的。你这个模样,难道是要将明日的份量也都吃进肚子里吗?” 妍华一听明日可以吃东西,忙放慢了速度。她羞赧地偷瞄了胤禛一眼,见他举止优雅,即便身处如此简陋的环境,也依旧不影响他的讲究,顿时自惭形秽。 “我只是饿了。”虽然她心底的意图已经被胤禛拆穿,可她还是强词夺理地狡辩了一句。 胤禛笑了笑,没有再言语。 翌日一大早,妍华起身的时候,便看到胤禛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与一位禅师在说话。她好奇地走近了两步,便听到胤禛在问:“……本不是你的东西,可你想要,该争取吗?” 那位禅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缓缓道:“佛曰: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施主顺子自然便可,什么是你的,什么又不是你的?一切因果都自有定数。万缘放下,身心方能自在。” 胤禛默然,垂下眸子似在沉思,隔了半晌又喃道:“身处凡尘俗世,免不了会被五欲六尘所左右,大师一句放下,岂是那么容易?这人生在世,若能参透这一切,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烦忧……” 妍华听了一会儿,不愿再继续听他二人参禅,便领着花影去前殿跪拜。 这香山寺中竟是也有一尊送子观音,倒是比山脚下的那一尊要小了许多,眉目间依旧慈和得很。妍华心里动容,施施然地又跪拜了一番。寺里的一个小和尚见她祈得认真,便从送子观音像的下面拿了一个瓷质的小胖娃娃递给了她:“施主定能广结善缘得偿所愿。” 妍华看到那个小瓷娃娃,心里欢喜,忙冲着小和尚连连道谢。 再出来时,胤禛只独身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发愣。妍华见状,忙走了过去给他请安。 胤禛摆了摆手:“在外不必多礼。” 说罢,他端起面前的一杯茶水喝了起来,喝完后突然冲着妍华笑了一声:“这茶倒是好喝得很,回味无穷。”说罢还当真意犹未尽地又抿了一口,脸上俱是享受之意,说罢,他睨了一眼妍华,端起手里那杯还未喝完的茶问道,“婵婵可是想尝一尝?” 妍华见他端着他方才喝过的杯子递过来,面上羞赧地红了一下,却终究禁不住诱惑,缓缓点了点头,将那杯茶接到了手里。她凑近鼻子闻了一下,淡淡的有些清苦,还有一缕清香。 她见胤禛一直盯着她看,也不好意思再磨蹭,忙张口喝了一大口。 一口下肚,她本想再将剩下的喝完,却突然发觉口中苦涩不堪,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胤禛:“你骗我?” 胤禛挑眉,不置可否。 妍华口中苦涩难耐,眼泪都被他气出来了,忙要张口吐出来,可是已经悉数喝下,哪里还吐得出。 胤禛却突然抿着嘴轻笑了出来:“觉着苦涩,想找个人陪我一道尝尝这苦味。” ... 第二百零一章 苦丁 妍华心里本来满是怒气,一大早地空着腹没有吃东西不说,还被他骗着喝了这样一大口苦涩难耐的茶,怎么能不气? 那苦涩就像你辛辛苦苦劳累了一天后,摆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在你面前,你刚要大快朵颐时,却突然有人告诉你,那一桌子美味佳肴都是石头做的,你吃不了。有句话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妍华没有吃过黄莲,但是她感觉刚才喝的那口茶绝对不亚于黄莲的苦。 可是当她听到胤禛说了那样一句话后,心里的怒气顿时消散无踪。 他说她想找个人陪他一道尝尝这苦味,一语双关,究竟是陪他尝这茶水的苦味,还是遇到难事了他想有人陪在身边? 妍华心里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也不再气了,撩开斗篷就要坐到旁边的石凳上跟他一起品这苦茶。 “等等。”胤禛看到她要坐下去,忙出声阻了。妍华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朝着旁边的魏长安递了个颜色。魏长安会意,立马让人拿来一个蒲团垫子垫在了石凳上,这才让妍华坐下。 妍华心里一暖,嘴角的小梨涡立马旋了起来。她甜甜地一笑,坐在了蒲团垫子上,端起那杯方才被她搁在石桌上的茶,又抿了一小口。她的鼻眼立马又皱在了一起,这茶实在太苦了。 “这是苦丁茶,能止渴明目。你小口小口地品,会回甘有清香。”胤禛看到她的神情,呵呵笑了两声,便低下头去看石桌上的那盘棋。 妍华这才察觉,原来这石桌便是一个棋盘。方才她只注意到胤禛与禅师在说话,却没看到俩人的手里都捏了棋子。只见石桌上的这盘棋已然下完,胤禛面前的红帅已经被黑子而围困得水泄不通,前面有车阻挡,左边有炮跳攻,右边的马儿不仅塞了黑子的象眼,还堵死了帅往右的那条路…… 这是一局死透的棋局,红子无论如何挣扎,都是注定的死局。 妍华讶异地抬眼看了一下胤禛,在她心里,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她从未想过,胤禛会在象棋上输给那位禅师。可是他即便输了,也输得这样淡然。 妍华将口中那一定点苦丁茶咽了肚去,嘴里满是苦涩气味,她耐着性子试着去品味。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这才从苦味中抽出神来,觉察到鼻间有一抹清香在旋转。 她还未坐一会儿,肚子便不听话地咕咕叫了起来。起先还只是叫了一声,她还为来得及尴尬,肚子又连着发出一连串的声音,似在抗议。 胤禛的思绪被打断,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妍华,清亮的眸子里是淡淡的柔情:“饿了?” 妍华窘迫地垂下了头,满心的歉疚:“对不起,扰到你了,我去别处转转……” 她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胤禛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等等吧,待会儿会端包子过来。” 妍华闻言,眼睛立马亮了。眼下莫说是包子,就算是一碗稀粥,她都会喝得开心。 果然,没多大会儿,便有一个侍卫端了一盆包子来了。只是,这盘子里的包子做得小巧,而且不似平常的包子那样呈现米白色,而是微微泛着粉红色的光泽。 妍华疑惑地拿起一块放在鼻下嗅了嗅,透着淡淡的香气。这么一闻,她肚子更饿了,忙轻轻咬下一口,里面是蘑菇馅儿的,十分鲜美。她的两眼立马一亮,十分惊喜地细细嚼了起来。蘑菇本就味鲜,山里面的蘑菇更加鲜嫩,妍华只觉得她再也没吃过比这更美味的包子了。所以她很快便将手里那个包子吃进了肚子,伸手去拿第二个的时候,她才发觉胤禛一直在看着她吃,并未有同吃的打算。 “你不饿吗?你不吃吗?”她讪讪地收回了手,忙做关心状地看向了胤禛。 胤禛撇了下嘴,摇了摇头:“不吃了,我明日祈完福再吃。你也莫要多吃,虔心一些方妥。” 这个盘子里统共盛了六个小包子,个个都是粉红色的,是因为做包子的面里和了紫苋的红汁,所以才会呈现这种颜色。寺中之人平日里只吃馒头,很少会费工夫去吃包子,这次是因了胤禛的身份才特意费心思做了这样一盘包子。 胤禛见她伸出来的手又讪讪收了回去,微微弯起嘴角哂笑了一声:“再吃一个吧,莫要浪费了。” 妍华一窘,刚要嘴硬回驳他一声,却突然觉得不该让自己的肚子受委屈,于是便默默地又伸手捞了个包子回来。这一次她吃得比刚才慢多了,因为盘子里剩下的包子已经不属于她了,所以她自是格外珍惜手里这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包子。 “你明明还想吃,为何不争取?”胤禛突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妍华愣了一下,刚被送进嘴里的最后一点包子停在她的贝齿间还没来得及咬。她忙快速地嚼了起来,趁着这个工夫,将他问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之前他问过禅师,不是自个儿的东西,他又想要的话,是不是该争取?眼下他又问她,明明包子放在眼前,她也还想吃,为何不跟他再要点来吃……这么说,他心中的疑虑还是先前那个疑虑,只是想换个人问问? 思绪飞转,妍华将肚子里的墨水都翻腾了一遍,也没有想出能跟禅师的话相媲美的言语来。 待嚼下嘴里的包子后,她决定还是不要想得那么复杂了,所以如实地答道:“我垫垫肚子就行了,剩下的包子留给他们吃就好。”说罢,她很好人地抬头看了看花影与魏长安,一副慈善大方的模样。 胤禛挑眉:“假若你不吃就会饿死,你还是不争取?” 妍华愕然,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端起胤禛的杯子,顺手倒了一杯苦丁茶,仰头喝了要解渴。待喝下肚子,她才想起这茶是苦的,眉头立马紧紧皱起,一脸苦大仇深地瞪着那个被子,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苦得连声音都哑了许多:“那我自然是要吃的,好端端地为何要将自个儿饿死呀。” 她的眉头皱得老高,嘴巴微微张着希望能吐出口中的那股苦味儿。心里又在编排起胤禛的坏话来,真不懂他为何总是这般高深莫测,话里有话的样子叫她捉摸不透。好好儿地吃个包子也要被他刁难一番,这日子还能不能好好儿地过了? 胤禛似乎很满意地睨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甚是开怀。他让花影重新泡了一壶龙井过来,亲手倒了一杯递给妍华:“今儿斋戒,本不该喝这种味道过浓的茶。只是佛家也有苦修一说,多吃吃苦倒是也不会冲犯佛祖。” 妍华偷偷白了他一眼:我倒是吃了不少苦,你尽是看笑话了。大话谁不会说呀,有本事你喝它个两杯试试看?哼! 不过,她终究也只敢在心里编排几句,并不敢说出口。 胤禛仿若豁然开朗,心中的疑虑终于得以解决。他也不再看石桌上的那盘棋了,必死之局,何苦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站起身来,朝妍华摊开手掌,妍华见状,疑惑地握上他的大掌,暖暖的,些微有些粗糙:“要去哪里?” 胤禛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来:“看红枫。” 他们上了东北角的那处角楼,放眼看去,大片大片的红叶在山风中微微摆动,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摇曳着身姿,仿若阳光下的凌凌水波,一浪又一浪地不断涌动着。每吸入一口气,便能嗅到寺庙里能镇定人心的香火气,昨日爬山的疲惫在极目远眺中渐渐沉寂了下去。 妍华紧紧握着胤禛的手,心里有一刹那的犹疑。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得了他的另眼相待?当初入府时,她想着以她低贱的格格身份,能得个善终便再好不过了。她那时从未想过,胤禛会待她如此深情。她不贪心,只望胤禛的心中一直有她的一席之地,那便足矣。 她此刻突然想紧紧拥住这个男人,只是身在佛门之地,她不想唐突。可是心中满满的浓情需要释放,所以她便伸出另一只手来,紧紧拥住了胤禛的手臂…… 他们在香山寺宿了两夜,第三日离开时,胤禛无意中瞟到她手里握了个小瓷娃娃,便随口问了一声:“这是哪里来的?” 妍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见他盯着自己手里那个小瓷娃娃看,下意识地便抓着瓷娃娃背到了身后,支支吾吾道:“寺里的小师傅给我的。” 胤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牵住了她的手一起往山下走去。 妍华忙偷偷地将小瓷娃娃塞到了身后的花影手中,示意她藏好。 二人徒步下山,刚到山脚,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十三!原来筱七生下一女后,心里便一直认定是这林隐寺的送子观音灵验,才这么快就送了个漂亮的女儿给她,一直嚷嚷着要来此还愿!十三拗不过她,知道胤禛今日回去,便一早儿地带了筱七过来还愿,估摸着可以跟胤禛一起回。 胤禛一见到他,便突然点了点头。十三愣了一晌,眼里现出一抹惊喜。 他忙上前两步,将胤禛拉到了一边:“四哥想通了?”见胤禛又肯定地点了下头,忙喜笑颜开道,“那便好,我也不用整日为了二哥发愁了。” 可他的脸色旋即又暗了下去,满脸愁色地睨了胤禛一眼:“四哥,你这两日不在所以不知,我听闻,二哥暗中操办的捐官之事恐是要暴露了……” ... 第二百零二章 惧内 妍华分别在林隐寺和香山寺各求了一次子后,满心以为回去以后很快便能有喜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皇帝却开始跟她作起对来,分派了一个艰巨的任务给胤禛——彻查国库亏空一事,待他查完后又奉旨要追回亏空的库银。所以胤禛几乎日日忙得不着府,夜里回来得也很晚。 妍华见他忙到如斯地步,也舍不得让他再在床笫之欢上耗费精力,所以每次他来万福阁时,她都乖乖地只给他按按摩,而后便只是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直至入眠。 他时常唉声叹气,她就问他是不是很累,他点头,说这件事吃力不讨好,难办。 她就问他:“皇上为何差你办这件苦差事?” 胤禛顿了一下,旋即诡异地笑了:“因为皇阿玛知道我能干。” 妍华面上鄙夷了他一下,心里却恻然,看吧,即便累成这样,他也总喜欢把心事藏在心底,不愿对人袒露,即便是她这样的枕边人也不行。他从来都将国事与家事分得很清,可让他烦心的事情又多半都是国事,所以,她总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因为她不懂国事。 查亏空追亏空这件事,一忙活就忙活了很久,一直到快过年的时候,国库亏空的钱胤禛都还没有讨齐。 这期间,妍华因为心疼他终日愁眉苦脸,所以每日都给他煲汤喝,还换着花样得煲,鸡鸭鹅鸽子人参……只要能煲汤的,都被她煲了个遍,还能保证一个月里每天都不带重样儿的。 胤禛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每次都尽量多喝一些。遇到他没有胃口不想喝的时候,妍华便凄然地盯着他,幽幽地低诉这汤是她熬了个把时辰才熬好的。遇到这种情况,胤禛为了止住她的话头,只好眉头一皱眼一闭,直接仰头喝一碗…… 所以,胤禛这一次虽然很忙很累,却居然出了奇地没有消瘦下去,还胖了一丢丢! 那一日下朝后,众阿哥走出畅春园时,九阿哥便为此睨着胤禛开玩笑说道:“四哥不会借了这次追讨库银的便利中饱私囊吧?我看你身子骨倒是比以前壮实了些嘛!” 八阿哥闻言看了胤禛一眼,忙呵斥住了九阿哥:“九弟,玩笑话也要看场合!四哥每日忙得晕头转向,你帮不了忙不说,眼下还说这种混账话!太不像话了!” 十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大笑了两声:“八哥九哥你们可不知道,四哥府上有个格格,心疼四哥心疼得紧啊,怕他天天这般劳累会累坏身子,所以每日都煲汤压着四哥喝,可不是把他给喝壮实了么!哈哈!你们没见我也壮实了吗?每次我去四哥府上找他玩儿,他都偷偷地拉了我叫我跟他一起喝汤,哈哈!我倒是托了四哥的福,也长了几两肉啊!” 十阿哥本来走在后面,听到他们几人有说有笑的,忙拉住十四阿哥一起凑了上来:“咦?四哥也惧内?嘿嘿……四哥,你不怕四嫂,倒是怕起你府上的格格来了啊?是哪一位格格啊?” “噗~”众人听到“惧内”二字,全都憋到内伤,脸上憋得连俊颜都变了形。最后是十三一个没忍住,带头笑出了声儿:“除了皇阿玛封的那位贪食格格,还能有谁?哈哈……” 胤禛听到“惧内”那两个字后,当即便沉下了脸。再听到他们一个个闷笑出声,而十三更是笑得肆无忌惮后,他的脸色便愈加冷了三分。 只见他突然顿足,幽幽然地扫了他们一圈后,突然将冷冷的视线定在了十阿哥的脸上:“十弟,你可是要去我府上看看?亲眼看看究竟是谁惧谁?” 十阿哥被他那冰冷的视线一瞪,只觉得后颈里钻寒风,忙缩了缩脖子,顺便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别开眼嘟囔了一句:“这是十三弟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九阿哥看到他的孬样,不屑地啐了一口:“老十,你也就这能耐,哼哼,怂包。” 十阿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当即便甩手要上去揪九阿哥的衣襟:“你别以为比我大了个把月就了不起,谁说我怂了!” 九阿哥被他这一出闹得也恼火起来,拼命从他手下将自己的衣襟给揪了出来,而后十分不耐地抬手将之捋平整了,这才抬起头来愤愤地瞪了十阿哥一眼:“你就是个怂包,还不承认啊?哼~” 他说罢还冷哼了一声,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浓浓的鄙夷。 “九弟!”八阿哥见状忙上前调解,轻斥了九阿哥一声后,又赶忙看向十阿哥,“十弟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他定是方才在朝堂上被皇阿玛批了两句心里不痛快,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十阿哥这几日正当在自己府邸受了几日的窝囊气,眼下受了九阿哥的挑衅后,气得牙痒痒,哪里听得进八阿哥的劝,抬起手来就要去抡九阿哥一拳。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眼明手快,忙从十阿哥身后一把将他抱住往后扯,另一边十四阿哥也赶紧拦住了九阿哥。 “十三弟你放开我!看我不跟他打一架!成日里就知道骂我,好像你有多了不得是的!呸!大男人还长颗美人痣,我看你指不定哪日就精尽人亡了!” “十弟!不得无礼!”八阿哥听到他口无遮拦地连“亡”这个字眼都说出口了,忙上前呵斥了他一声。 十阿哥却只是瞪了他一眼,继续看向九阿哥开骂:“别以为你额娘得宠你就可以骑在我头上,我额娘生前……” “胡闹!”胤禛冷冷地斥了一句,打断了十阿哥的话,“十弟与九弟一向交好,兄弟情深岂是该攀比出身的?你们都是皇阿玛的好儿子,若是被他知晓,岂不是要叫他老人家难受……” 就在这时,太监梁九功突然出现:“四阿哥,八阿哥……”他行过礼后,毕恭毕敬地说道,“四阿哥说得在理儿,还望九阿哥十阿哥莫要在此闹事儿了。皇上已经听闻两位阿哥在此闹别扭了,特地叫奴才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呢,还说两位阿哥若是有什么事情说不开,便直接去他那儿评理去。阿哥们看,奴才该如何回话……” 众人心思一转,自是听明白梁九功话里的意思了,他不想真的带九阿哥与十阿哥去烦扰皇帝,也不想得罪了他们众位阿哥,所以便将这个决定权甩给了他们众位阿哥。 八阿哥看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一眼,旋即笑道:“九弟和十弟在此闹着玩儿呢,动静大了点惊扰了皇阿玛,是他们的不是。你便这样回去禀了皇阿玛吧,咱们这就走了。”他说罢便冲着九阿哥与十阿哥使了个眼色,率先往前走去。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淡声道:“走吧,还真想到皇阿玛面前丢人不成?若是惹了他老人家生气,免不得又要挨骂了。” 他说罢也背着手走了,十三与十四面面相觑了一眼,一人拖一个,也往畅春园外走去。 九阿哥知分寸,一路上都不再吭声。 他生平最讨厌别人拿他额间的那粒美人痣说事儿,可偏偏那些女子都喜欢他额上的这粒美人痣,一个个都喜欢亲上一口。他曾想过把那粒痣给去掉,京里有个老大夫,祖传的秘方,将那药水往痣上点个几次,再服几粒他的药丸,那痣便能脱落。他找了人亲身试验过的,童叟无欺。可是他怕疼,想他这样娇贵的人儿,为何要与一粒美人痣过不去?何况这粒美人痣又没有妨碍他的俊朗? 所以一拖再拖,时至今日,他也不打算再去祛除那粒美人痣了。 可是让它长着是一回事儿,被人拿它笑话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儿。他最听不得十阿哥一说不过他就指着这粒美人痣来贬损他! 出了畅春园后,九阿哥与十阿哥朝对方瞪了一眼后,立马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胤禛朝着左右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同样无奈的八阿哥:“八弟,他们二人还要考你从中调和了。十弟向来耿直,不过这次话说得重了,只怕九弟当真恼了。” 八阿哥点了点头:“四哥说得对,哎。” 待众人散去后,胤禛一把拉住了十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十三弟,怎么?不跟我回去看看我是如何惧内的了?” 十三连忙摆手:“四哥,惧内这二字可不是我说的。我从来也没说过你惧内,这事儿你可怪不得我!你若是要跟我算这个账,那我没空。你若是叫我回去帮你喝汤,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半晌,换做旁人被他这样盯着看,定是要吓得脸色发白。可十三却不同了,从小看惯了他这副唬人的模样,早就摸清了他这副面孔下藏着何样的情绪。只见他抬手一拍,拍在了胤禛的肩上,大笑了两声:“四哥啊,我也真服了小嫂子,居然制得住你,哈哈!走吧走吧,我肚子饿了,回去帮你喝两碗汤去!” 第二百零三章 贿赂 跨入康熙四十七年的这个大年夜,四贝勒府邸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太子。 李宝来亡后,皇帝又让梁九功遣了一个老实谨慎的太监赵国士当太子宫里的首领太监。这一次太子出宫来寻胤禛,便是带了赵国士。 弘时虚年四岁,真是咿呀学语的时候。胤禛正当抱着他,听他含糊不清地在背唐诗时,太子便顶着雪跑来了。 他心下奇怪,忙要把坐在他腿上的弘时放下来,太子却抬手制止了:“嗳,四弟,不要客气。这大年夜的,我就是过来看看自家兄弟而已,不必计较那些虚礼。”说罢,他抬手朝身后的赵国士挥了一下。 赵国士得了他的示意,忙抱着一个木箱子走上前来。 胤禛终究是放下了弘时,弘时年幼,看到太子来了,不知天高地厚地喊了他一声二伯。 太子闻言愣了一下,忙笑眯眯地上前将他抱在了怀里,捏了捏他的小脸:“小家伙嘴巴怪甜的,二伯今儿带好东西与你玩了。” 他说着便让赵国士将木箱子打开了,胤禛蹙眉,乌拉那拉氏与侧福晋李氏心中好奇,皆走近了两步往里探眼看去。 只见里面琳琅满目装了不少东西,有四肢可以活动的木偶,有栩栩如生的泥人儿,手动转花板,万花筒,银制小船儿,西洋积木……俱是孩子玩的小玩意儿。弘时看到木箱子里的东西后,眼睛一亮,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掌就拍了起来。 弘昀比弘时大四岁,看到这么多好玩儿的被一一拿出来放在了案几上,也喜地两眼直放光。先生一直教导他说玩物会丧志,所以他一直谨遵先生的教诲,小小年纪便恪守着心里的浮躁少玩多学。可他终究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很快便被这琳琅满目的好玩东西给吸引了。 “这几日收拾东西,发现藏了这么多好玩意儿,我知道四弟弘昀弘时正当玩耍的年纪,就拿了过来。”太子抱了弘时一会儿便将他放下了,看着他伸着小手去接赵国士拿出来的东西,呵呵笑了两声便走去胤禛身边坐下。 那个木箱如同百宝箱一般,待赵国士将上面那一层玩耍之物都拿出来后,却突然打开木箱下面的隔板,又捧出几个雕刻精美的小木盒出来。 胤禛似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哂笑,斜睇了太子一眼:“太子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当太子来我府上贿赂我呢。” 太子的面色僵了一下,嘴角抽了两下后干巴巴地笑出了声儿。赵国士手里刚捏着一个小木盒要打开,听到胤禛的话后茫然地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面上犹豫,他一时间左右为难,将盒子拿在手里开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弘昀,弘时,收到东西了怎得也不知道道谢?”胤禛似笑非笑地睨了太子一眼,旋即看向玩得兴高采烈的俩孩子。 弘昀听到胤禛清冷的声音,忙放下手里那只银制小船,毕恭毕敬地向太子鞠了一躬:“谢太子伯伯奖赏。” 弘时看到他的模样,也有样学样地躬着小腰客气了一下:“二伯伯最好了,弘时给二伯伯拜年。”他说着就跪下小身子朝着太子磕了个头,一副知恩图报的坦然模样。 乌拉那拉氏见他生得虎头虎脑,又这般懂事可爱,心里欢喜,忙掩着嘴笑了起来:“妹妹是怎得教的?竟是把弘时的小嘴教得这般讨人喜欢。” 胤禛看到小弘时的这番举动,却是眼眸一冷。他淡淡地扫了李氏一眼,李氏正笑得开心,眼里满是弘时的小身影,哪曾注意到胤禛的神色。 众人笑过之后,太子又随意说了几句话便要离开。胤禛看到他可以留下那几个雕刻精美的小木盒,也不打开看里面是什么,忙出声叫住了他:“太子可是落了东西?这些莫要忘了带走。” 赵国士回头,看到胤禛不偏不倚地指着那几个木盒,忙不知所措地抬眼看了一下太子。 太子面上有些难堪,却是没有动手取回的意思,他干笑了两声,最后说道:“不过是些小玩意儿,留给你府上的人玩耍玩耍,兄弟之间不必弄得如此生疏,我走了。” 他说完之后便匆匆离开了,生怕胤禛在那么多人面前强行拂了他的面子。胤禛在查亏空一事他早就知道,也不知胤禛是故意还是无心,追缴亏空的库银这么久了,还没追查他。胤禛早就跟他说过,让他赶紧自行补亏空,免得皇帝知道了发怒。太子知道胤禛是在给他足够的工夫去筹备银两,所以心里颇有些感激。只是那些从国库里拿出来的银两都被他花了个精光,突然叫他筹备,他哪里筹得出来? 所以他便想着趁着这大过年的日子来他府上一趟,新春佳节,别人自是以为他是过来凑热闹的。他借此机会带了珠宝首饰过来,想着胤禛的几个女人一高兴,他再开口让胤禛多宽限些时日,那么她们便会帮着说话了。只是没想到他还未来得及展示,胤禛便说了那样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惹得他也琢磨不透胤禛的意思,只好不再刻意去介绍那几件珠宝首饰的来历。 太子前脚一走,胤禛便让人将那几个木盒都打开了。 “哇~”盒子一打开,霎时间溢出耀眼的珠光宝气。其中一个盒子里装了个两巴掌大小的玉雕麒麟,它脚踩祥云,口吐白珠,晶莹剔透到栩栩如生。它全身布满鳞甲,鹿身龙尾,昂起的脑袋高高扬着,似在欢跃! 麒麟,祥瑞之兆也。 可胤禛看到这个玉雕麒麟后,面色顿时一黑,立马叫来魏长安道:“你速速将这些东西送还给太子,务必让他带回宫中。你跟他说,务必将这玉麒麟还回去!”他低头看了一眼弘昀和弘时手里玩耍的东西,又朝着正在收拾东西的魏长安走近两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取五千两的银票给他,便说是我回赠与他孩儿的礼。” 魏长安点头应下,迅速带了东西退下。 乌拉那拉氏看他脸色不对,忙将他拉到一边,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呢。太子那东西可有什么不对?” “我如今追讨亏空库银很快便要追到他身上了,再加上我手中又捏了与他交好的几个人亏空的证据,他此番来定是想贿赂于我。这个节骨眼上,我怎能犯浑?若是被有心的人知道了,皇阿玛定会发怒于我。” 他板着脸看向殿门外的黑夜,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方才那个玉麒麟,是去年西域献给皇阿玛的贡品,我若是没记错,这玉麒麟只此一件,皇阿玛当着大家的面儿独独赏给了太子,自是别有他意。只是太子去年犯事气晕了皇阿玛之后,皇阿玛便又将这玉麒麟收了回去。你说他如今私自将这件不属于他的贡品拿与我,我能收吗?” “这……”乌拉那拉氏听到他这么一说,惊得身子一颤,心里瑟瑟发冷起来,“太子为何如此害你?他不是最依仗十三弟与你了吗?” 胤禛叹了一声,闭上眸子缓了一会儿情绪:“他倒不是想害我,是他脑子犯浑。他定是觉着他也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东西了,拿了这样一件贵重东西与我自是想显示他求助之心切……” 胤禛突然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乌拉那拉氏看了他一眼,握住了他的手:“太子向来良善,他自是无心之失。只是我听额娘说,太子近些年的行为越发……混账了,你跟十三弟还是与他远一些,莫要受了他的牵累。” 一胤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额娘让你说的?” 乌拉那拉氏愣怔了下,微微点了下头:“额娘也是关心你,她说不在宫中,没有见到太子都做过哪些混账事儿。她担心万一哪一日皇阿玛一怒之下要追究他,你也免不了受牵累。” 是了,德妃是他的生母,自是会关心他。至于让十三阿哥也离太子远一点,他想,自是乌拉那拉氏自己的意思。她深知胤禛性情有些孤僻,便只有十三能与他走得近,所以便不想十三出事。 胤禛会心一笑,紧了紧她的手。自从她劝胤禛要雨露均沾,莫要只守着妍华后,这是他第一次再好好静下心来与她说话。 十六年的相伴相守,终究是藏了深情在这绵延的岁月里的,胤禛心里一暖,抬手将她拥在了怀中…… “姐姐你方才可注意到了?”妍华与耿氏因为知道宋氏偷情之事,所以当太子一出现时,她们二人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宋氏与太子的互动上。尤其耿氏,恨不得再生出一双眼睛来,一双盯着宋氏一双盯着太子。 耿氏一直偷偷瞄着宋氏,眼下听到妍华凑在她耳边说话,这才回过眼来:“妹妹注意到什么了?” “方才太子走的时候,接连看了宋姐姐好几眼。”她跟个捉奸的人儿一般,理直气壮地瞪了宋氏一眼,便赶紧收回了眼。 耿氏摇了摇头:“我方才只顾着看她了,我看她看到太子进来的时候,好像挺害怕的。” “害怕?”妍华蹙眉又看了宋氏一眼,这时候宋氏以身子不适为由率先离开了大殿,妍华冲着她的背影冷哼了一声,“她自是害怕太子会不小心将她的事情说出来。” 想到宋氏的所作所为,妍华便不由得握紧了粉拳。想到胤禛眼光如此差劲,她便愤愤地抬眼往胤禛的方向瞪了一眼。 胤禛这时正好向她看来,见到她眼里的怒意,不由得一愣…… 第二百零四章 黑影 是夜,太子离开后没多久,众人便散去各自回自己院子里守夜。 妍华挽着耿氏的胳膊,一路上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发响,仿若一路上在奏着天然的乐音一般,脚步轻快地往万福阁走去。 她们刚走出一会儿,良辰便追了出来:“格格,婵格格请留步!” 妍华纳闷,见是良辰,忙停住步子问她有何事。良辰追了上来,向她们福了身子道:“婵格格若是不急,可能随奴婢去一趟雍华殿?贝勒爷叫格格过去呢。” 妍华奇了,看了耿氏一眼,又不解地看向良辰:“他不是要去祥和殿吗?叫我去雍华殿做什么?我不去,我要回去跟姐姐她们踢毽子玩儿呢。”她说要踢毽子不过是个借口,实则是想回去与耿氏讨论一下方才宋氏与太子之间的互动,寻找宋氏的可疑之处,毕竟宋氏与太子之间有奸情都是她们的猜测而已。 良辰撇了撇嘴,她方才那么说不过是客套一下,不想妍华还真的张口就拒绝,忙催促道:“今儿要守岁,格格们玩儿什么毽子。婵格格还是快些吧,贝勒爷在等着呢。” 耿氏忙轻轻推了妍华一把:“快去吧,说不定找你有什么要紧事儿呢。我先回去备着东西,等你回来。” 妍华无奈,只好赶紧往雍华殿走去。她想早去早回,回来好跟耿氏闲扯些有的没的,她就是看不惯宋氏如此这般之后还能明目张胆地在胤禛面前晃悠。 胤禛此刻正坐在榻上看书,听到妍华进来的声音后,抬眼示意她到旁边坐下。 妍华坐了一会儿,见他还聚精会神地在看书,便凑上去瞟了两眼书的封面。叫,也没有署名,不知是谁写的。妍华见他看了半晌都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打算,忍不住轻声提醒了一句:“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若是没事儿,我能否回去了?” 胤禛抽出眸子瞄了她一眼:“等一会儿,我把这里看完再说。” 妍华冲着他挤眉弄眼地表示了下抗议,便走到窗边去看外面的积雪。夜色暗沉,她就着外面挂着的大灯笼里的光看了一会儿。灯笼是红色的,光芒透过灯笼照出来,呈现出氤氲的红色光泽,映在雪地上,仿若是女子冰肌玉骨的*脊背上,盖了一层轻薄的红纱,旖旎又风情无限。 妍华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没有与胤禛缠绵过了,所以她看个积雪都能扯到旖旎上面去。她想起自个儿求的那个陶瓷小胖娃还一直在屋子里坐着,耳根子一热,竟是有些害臊了。过了今夜她便十七岁了,大好年纪,再不怀个娃娃,她也要着急了。 胤禛见她站在窗边发愣,放下手里的书后轻轻走了过去。他从后面抱住她柔软的身子,在她耳边问了一声:“在看什么呢?” 妍华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面上一热,禁不住有点儿喘不上来气。 来这里三年多了,怎得还是如此面子薄呢?她在心里斥了一句,可脸上的热度却是不减。 胤禛见她不说话,便用右手绕过她的下巴摸上了她左边的脸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脸颊上拂动着:“方才在大殿中,你为何瞪我?小性子倒是见长了,文瑶是我的嫡福晋,你连她的醋都要吃不成?” 妍华愣了一下,原来他以为她当时是在吃味儿?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她怎会去吃福晋的醋呢,福晋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她不过是个格格,哪里来的资格。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太高兴地开了口:“没有,我只是觉着你有时候眼神不太好。”可不是嘛,眼神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差劲儿,宋氏那样的人儿你是怎么入得了眼的? 她斟酌了一会儿,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将宋氏与太子的事情告诉他。可是,太子便是将来的皇帝,他若是知道了这件事情,非但没有益处,只怕他一旦动起怒来,会与太子决裂,那样便会毁了他的前程。想到这里,她强忍住心里的躁动,将心里那股告密的冲动给压制了下去。 胤禛不知她心里所想,手上婆娑的动作顿了一下,语里有一丝疑惑:“长大了怎得连说话都这般没头没脑了?我的眼神怎么了?” 他习惯了与她在一起时的放松感觉,只是时光飞逝,她已经从那个懵懂无知的十三岁长到了眼前这般亭亭玉立的十七。索性,她被他教得极好护得极好,依旧是他那个单纯良善的婵婵。 妍华心里气闷,想起曾经在东来湖畔撞到宋氏与人偷情的那一幕,便觉得胸口憋了一股闷气吐不出来。她闷闷地抬手将脸上那只大掌给握住,又继续说了一句胤禛听不懂的话:“哼!你以后收收花花肠子吧,都则少不得要被美色迷了眼。” 胤禛听她好端端地说胡话,忙将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抬起,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问题,不禁有些奇怪:“婵婵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尽说胡话。” 妍华见他不懂,又不好将实情说出来,不禁有些气恼,兴致恹恹地拂开他的手,嘴里说着“我要回去了”便要往外走。 胤禛摸不透她的心思,哪里肯放她走,长臂一伸,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臂:“你究竟是怎么了?今儿怎得这样奇怪?” 妍华不肯说,不耐地甩了甩手臂,见他不松开,索性嘟着嘴巴站在那里不动了。 胤禛看到她这模样,不禁皱起了眉头,冷声道:“将你每日里都写的那句话背一遍与我听听。” 妍华习惯了顺从他的意思,心里虽然别扭,嘴上却已经乖乖地诵了出来:“禛郎是天底下顶好的好人,我一定会好好地听从禛郎的话,一句也不敢忤逆。” “天天都写一遍,怎得就是不长记性?快说吧,究竟为了何事这般生我的气?” 妍华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转了转眼睛,忙扯了个谎:“我在生自个儿的气呢,我觉着是我没用,至今还未能为贝勒爷生个一男半女的,心里难受。” 脱口而出后,她不禁愣了一下。这件事果真是她的一个心结,方才脑子里明明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却突然将这事说了出来。 胤禛面上的神情很明显地僵了一下,也不知从何时起,这件事情成了他们之间禁忌的话题,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提这件事情。 他一把将妍华拉过来抱进了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温柔地说道:“是我近来太忙了,没有让你好好吃一顿烧鸭,待我忙过这一阵子,便天天让你吃几回烧鸭如何?到时候等你吃完了自是能赶快怀上了,年纪不大,怎得就乱愁这些事情呢?” 妍华听到他提起烧鸭二字,自是明白他是在说行房之事,心里立马有些痒痒的。她抬头看到他有棱有角的下巴,张嘴便咬了上去:“我先吃一口再说。” “嘶~”胤禛被她咬得生疼,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妍华看到他下巴上一圈牙齿印,咯咯笑着跑了出去:“我以后再接着吃,贝勒爷快去祥和殿陪福晋吧,我这就回去了。” 她知进退,懂收敛。明明心里很想让他陪着自己守岁,却还是没有缠住他。 与灵犀一道回万福阁的路上,经过花园的时候,墙角突然蹿过去一道黑影。妍华因为专心赶路,只想着回去与耿氏一起守岁,所以并没有注意到。 “啊!”倒是灵犀,看到那个黑影后,吓得惊叫了一声。 那个黑影似乎被她的叫声惊到,停了下来往这里看了一眼。 隔得远,灵犀与妍华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妍华忙扯起嗓子叫了一声:“是谁?” 没想到那个黑影听到这声问话,非但没有回答,反而迅速跑远了。 灵犀之前被鬼怪吓到过,所以胆子变得特别小,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眼下她又瑟瑟发抖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发颤:“格格还是快些回去吧,这里……黑乎乎的好吓人。” 妍华本想去那个黑影方才站的地方看看,眼下听到她的声音里透着惊悸,忙出声安慰了她一下:“好,快回去吧,耿姐姐要等急了。” 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离开后没多久,那个黑影又窜了回来,走到方才停顿的地方弯腰在那里找寻着什么…… 妍华回到万福阁的时候,耿氏正与纤云在争执着什么。 妍华也没有回自个儿屋子,径直进了耿氏的屋子。她掀开门上的厚帘子进去时,看到纤云正捏着一张纸在瑟瑟发抖,脸上还挂着泪。 她看到妍华走进来后,下意识地将那张纸藏到了身后,然后赶紧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耿氏冲着她使了个眼色:“纤云,去拿个暖手炉来。” 纤云欲言又止,看了妍华一眼,又看向耿氏:“格格……” “还不快去!”耿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两道细眉微微蹙起。 第二百零五章 字条 “这是怎么了?”妍华看到纤云的模样,满心疑惑。 纤云与她擦身而过时,将头埋得更低了,不曾抬眼看她。妍华自是注意到她手里捏了东西,回头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她手里捏了什么。 耿氏的眼神闪了两下,忙走过来将妍华拉到一边坐下:“她呀,就是想她爹娘了。” 妍华狐疑地点了点头:“哦~” “贝勒爷方才找你做什么了?”耿氏看到她脸上若有所思的模样,刻意转了话题。 妍华回过神来,忙撇了下嘴做出一副埋怨的模样:“方才太子走后我瞪了他几眼,他以为我在吃味儿,就把我叫过去训斥了几句。” “你瞪他做什么?” 妍华看了耿氏一眼,见她面上平静,没有嫉妒之色,方才继续说道:“我觉得他眼神不太好,宋姐姐那样的品性,他怎得都不知道呢?姐姐你说他眼睛长着是做什么的?专门长来吓唬人的不成?都被戴了绿帽子了还蒙在鼓里,他眼神可不是很差吗?” 她说着说着便开始心疼了,酸溜溜苦兹兹的。她真想将他眼睛扒大一点,看清楚宋氏的品行!她巴不得胤禛早些将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赶紧休了,这样府里就安宁了。 耿氏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跟着叹了一口气:“他整日忙着皇上交代他做的事情,哪有闲暇看着整个府上的人呀?” 妍华沉默了下来,她怎会不知道这些道理呢?不过是因为心疼他,所以才会愤愤不平地说了这么多抱怨的话。 耿氏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盯着她晶亮的眸子,小心地措辞道:“妹妹近来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我近来倒是觉得有些头疼。” 妍华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揪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点了下头:“我去年倒是真的会时不时头疼一下,以前也没这毛病。最近倒是还好,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耿氏听到她这么说,又看到她面色些微有些苍白,心里的疑惑更甚:“我们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纤云也说她偶尔会头疼发虚汗,去看大夫又没看出有什么毛病。你屋里的花影跟灵犀可也有这个毛病?” 灵犀在一旁候着,听到耿氏这么问,也疑惑地冥想了一会儿:“格格这样一说,我想起来我前几日还头疼过的,就是脑子里闷疼闷疼的,好像有个小人儿拿着针在我脑子里扎一样。这几日倒是还好,并没有觉着不舒服。” 耿氏一听这话,沉吟半晌,觉得势态有些严重,恐怕那张纸条上说的话是真的。她赶忙略带慌张地引领叫唤起来:“纤云!纤云!暖手炉弄好了就赶紧进来!灵犀,你去把花影也给叫过来。” 妍华看到他这番举动,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她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她想起方才进屋时纤云的模样,心里的不安愈加茂盛起来:“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有人要害咱们万福阁的人不成?” 耿氏方才问了那样几句,妍华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好端端的,一屋子的人都莫名其妙的头疼,可不是有问题。莫非万福阁里有人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伙儿一起染了邪气? 待灵犀将花影叫来后,耿氏忙让纤云将一张小纸条拿了出来。方才慌忙之中,纤云就纸条揉作一团,已经皱皱巴巴的了,却并不妨碍众人看清上面的字:有人下毒,小心! “啊!”妍华惊呼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了耿氏一眼,“谁要害我们?” 花影识字不多,所以并不认识那个毒字,可她结合前后的字,猜出了那个字的意思,不禁有些疑惑:“格格这纸条是从哪里来的?” 纤云瘪了下嘴:“方才从大殿回来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了,是从门缝里面塞进来的。” “可是我们谁也没有中毒呀?这莫不是谁写来吓唬我们的吧?”花影疑惑地看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无碍,便觉着这纸条是有人要故意吓唬她们。 耿氏又低头看向那几个字,她也不确定,只是方才听到众人都说头疼过,心里便不由得紧张起来。 妍华将那张纸捏在手里细看了一会儿,手指在字上擦了擦,见有黑色的炭粉粘在指腹上,抬头看向众人说道: “我看像是真的,谁会闲着没事儿做这样吓唬人呀,若是被抓住了少不得还要挨一顿板子。你们看这字,像是匆忙之中写下来的,她定是来不及找笔,才找了一块炭画了这些字。这字写得也不是多好看,你们看,这个毒字还写错了,我想写这张字条的人定是书读得不多。若是想想法子叫府上每个人都写几个字拿来比对,说不定便能找到写这张字条的人儿了。” 三个丫鬟都很崇拜地看向了妍华,耿氏眼里也有赞赏,却是摇了摇头:“说是这么说,可做起来太难。我们以何名义让大伙儿都写字给我们看呢?府上这么多人,哪个会写字哪个不会写字,我们都无从得知。若是会写字的人撒谎说不会写字,我们也无法查出来。再则,事情若是闹大了,免不了要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当真有人投毒还好,若是没人投毒,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妍华点了点头:“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当务之急,我们需得找出什么东西有毒。光说头疼,那也太没有依据了,我以往抄经书的时候也会觉得头疼呢。” 花影的脑袋瓜比较灵活,忙提议道:“格格,可是能用银针测一测万福阁里的吃食?奴婢知道,饭菜里若是有砒霜那样的毒药,银针试过之后会变黑。” 纤云闻言,忙找来几根银针,灵犀与花影忙各自接了一根在手里,分头忙活起来。 妍华见状,忙叮嘱了一声:“喝的酒水也要试一试。” 妍华本来还觉得漫漫长夜会很难熬,眼下得知了这样一件事情后,趁着她们三人用银针试毒的工夫,疑惑地问耿氏:“府里有谁要害我们?难道又是宋格格?她为何总是要与我们过不去,我何曾得罪过她,竟是三番四次地要害我!” 耿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拉过妍华的手放在掌心,不由得感慨道:“好在没事儿,也不知来给我们通风报信的这人是谁,若当真有人投毒害我们,这人也是救了我们一命哪!” 妍华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希望是有人故意吓唬我们的。” 俩人沉默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妍华中途想喝水,刚拿起杯子便被耿氏按住了手。她拿来一根银针在茶水边缘蘸了蘸,等了一会儿不见银针变色,这才放心地点了下头:“这水应是没问题,妹妹喝吧。” 妍华心里顿时暖洋洋的,冲着耿氏笑了一下,忙端起水来喝了两口。 “啊!变了!” 妍华刚放下杯子,外间突然传来一声焦脆的惊呼! 耿氏与妍华二人忙“噌”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急急往外走去。灵犀正指着一盘赤豆糕,看着插在糕点上的银针,眼睛瞪得老大!只见原本银色透亮的针头,此时已然变黑,仿若染了漆黑的墨汁一般,隐隐闪着幽冷的光泽。 纤云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她的唇色刹那间泛白,仿若心口突然抽痛,忙抬手捂在了胸前:“这……这怎么会?下午的时候我吃过一块呀……我怎么好好儿的……” 花影也闻声跑了过来,听到纤云的喃喃自语,忙道:“也许这人是趁着格格们去大殿一起用膳的时候投的毒。” 纤云听到这话,立马松了口气,她暗自抚了抚胸口:“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中毒了呢。” 妍华疑惑地指着桌上那几盘糕点:“只有这赤豆糕有问题吗?” 纤云疑惑地点了点头:“其他几样都试过了,只有这赤豆糕出了问题。” “咦?”花影回头看了一眼她方才放在汤里的银针,赫然也变了色,忙端着那只小碗走了过来,“格格,这里面是什么汤?” 这下,轮到耿氏变色了,她惊讶地瞪着那根黑得透彻的银针,难以置信地看向纤云。 纤云也颇为意外,那碗里装着的是一小碗甜汤,是耿氏去大殿用膳前吃了垫垫饥的。她当时喝了一半便不想喝了,纤云因为要陪着她去大殿便没有来得及收拾,回来后因为纸条之事又耽搁了收拾的工夫!没想到,那甜汤里有毒? 纤云凝眉想了半晌,实在不知自个儿哪个环节出了错:“格格,奴婢做这甜汤的时候,一直未曾离开过半步呀!不应该有毒的……格格到现在都还好好的,这毒会不会也是后来才下的?” 耿氏心如擂鼓,愣了半晌没有动弹。 妍华见状,当机立断:“花影,你去外面的鱼缸里捞一条小金鱼过来。” 花影本在看着耿氏与纤云发呆,听到妍华的吩咐后,忙“嗳”了一声,匆匆地找了网兜去外面捞了一条鱼儿回来。 她找来一只空汤盆,盛了水后,将那只鱼儿放了进去,端到了妍华面前。 妍华镇定地走到桌子边,唤了耿氏一声:“姐姐,是不是有毒,我们且试过再说。”说罢,她用汤匙舀了一匙子甜汤,倒进了装鱼的汤盆中去。 那只鱼儿在外面本来冷得很,进了暖和的屋子后立马游地欢快起来。待水里浸入甜汤后,小鱼儿立马朝甜汤游了过去,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吃进了嘴里…… ... 第二百零六章 银针 那只小金鱼吃得欢,围在旁边的几个人却是屏住呼吸紧张万分地盯着它看。 屋子里突然都噤若寒蝉,静得都能听到外面呼呼刮着的寒风了。五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只小鱼儿,从左边游到右边,又从右边贴着汤盆壁转回了左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妍华只觉着眼睛都瞪得发酸了,那只小鱼儿还是在欢畅地游来游去。她狐疑地拧着细眉出了声儿:“咦?这毒发作得这么慢吗?花影,你再出去捞一只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盆赤豆糕,让灵犀用筷子扯一小块下来。待花影又捞来一直黄色的小金鱼后,妍华便让灵犀将那一小块赤豆糕丢到了黄色小鱼儿的嘴边。这只小鱼儿慵懒地摆了摆尾巴,待发觉屋子里很温暖后,这才摇着尾巴游动起来。它发现那块赤豆糕后,忙张大嘴巴吃了起来,没多久,它便将那一小块赤豆糕悉数吃进了肚子里。 众人又屏气凝神地静静看了一会儿,直到花影突然一个没忍住,打了一声呵欠,妍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出来:“姐姐,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问题,你看着两只小鱼儿,吃了喝了,一点儿事都没有,眼下反而游得更欢了呢。” 耿氏迟疑着点了下头:“我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插在里面的银针明明都变黑了呀?” 妍华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一拍脑门:“呀,我倒是忘了,我那屋子里还没查呢。你们快也去查查,看看都有哪些东西有问题。” 花影与灵犀愕然,顿了一下,忙跑回对面屋子里一一测了起来。 “纤云,你将这盆赤豆糕与那半碗甜汤都收起来,改日找柳大夫过来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妍华见耿氏与纤云都还愣着,忙抬手在她们眼前晃了晃。 纤云见妍华面上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有些生气,嘟囔着嘴道:“吃了这些东西的又不是格格,格格当然不着急了。” 耿氏责怪地瞪了纤云一眼:“纤云,说什么呢。妹妹不也是在想法子吗?再说了,我们未必中了毒,倘若真中毒了,我们还能好好儿地站在这里说话吗?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纤云本来还觉得好好儿的没有哪里不对劲,方才看到那根胤禛变黑,眼下再听到耿氏问了这么一句,便立马闭了口感受了下全身上下的状态。这一计较还就真的出了问题,她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比如肩背那里发酸,心口跳得厉害连带着喘气都比平日里快了,额头好像也微微有些疼,小腿肚子好像也发软无力…… 耿氏见她脸色不对,忙让她坐下说话。 纤云心里发慌,也不再顾及礼数了,忙就近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声音都发起颤来:“格格,奴婢的铺子里面藏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一些碎银子,是奴婢攒下来的,奴婢若是出了事儿,还请格格让魏长安帮衬着将那些银子送给我爹娘去……” 她说着便滚下了眼泪,仿佛立即就要去了似的。 耿氏听得鼻子发酸,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之声:“我不准你胡说!你是我带过来的,说过了要伺候我一辈子的,怎得可以说这种丧气话!你就肯定自个儿中了毒吗?我也吃了这甜汤,我还没去呢,你怎么着也不会走到我前头去。” 妍华看到她们这个模样,呼吸一滞,再也淡定不了了:“姐姐,纤云,你们不要这样。眼下快到子时了,我们也请不了大夫,这样吧,我去求贝勒爷,让他将大夫叫过来给你们看看……” “格格!格格!”她话还没说完,花影与灵犀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端了两盆糕点。糕点上插着的两根银针全都变作了黑色,在烛光下反射出幽幽的冷光,触目惊心! 妍华倒抽了一口气,心里突然也噗噗地快速抖了两下,闪过一刹那的害怕。 她眨巴着眼睛愣了好半晌,一动不动的瞪着前方的虚无,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花影试探性地叫了她一声“格格?”,她才仿佛突然恢复了神智。 原来感同身受与身临其境,竟然有这般大的差别。她方才还镇定自若地安慰耿氏与纤云,眼下轮到她自己了,她却是也害怕到脑子一片空白了。 她喘着气儿看向耿氏:“姐姐,这两盘糕点我都吃过,可我并未觉着哪里不舒服。除了头些微有些疼,许是回来的时候吹了冷风的缘故。” 耿氏抬手擦了下眼角,上前抱住了她:“妹妹不怕,有我陪着呢。等明儿贝勒爷下了朝,我们便将此事禀了他去吧。倘若是虚惊一场,大不了被责骂一顿,总也好过我们自个儿吓自个儿来得好。” 妍华点了点头:“嗯,明儿我反正要去书房,到时候我跟他说就好了,姐姐也莫要瞎想,许是我们多想了。” 耿氏叹了一声:“但愿吧。” 纤云想起自己年迈的爹娘,几年未见,也不知他们眼下如何了,倘若这一次她不幸去了……想着想着,她不禁悲从中来,率先抽泣了起来…… 守岁一夜,加上担惊受怕了半宿,第二日,妍华与耿氏的面容都憔悴得很。 妍华在耿氏的屋子里守了一夜的岁,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便赶紧跑到桌子便看那两条鱼。 没想到那两条鱼却一动不动地停在各自的汤盆中央,仿若寺庙里的和尚在打坐一样,一动不动。她心头颤了一下,以为这两条鱼已经死翘翘了,忙伸出一根指头探进水里去碰了碰那条黄色的小鱼儿。小鱼儿正在打盹,受了惊吓后,十分剧烈地甩尾弹了一下水,溅了两滴到妍华脸上,冰冰凉的,冰得她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就醒了。 她苦笑了一下,抬手擦掉那两滴水,顺便拍了拍额角,心想她真是糊涂了,这鱼儿若是死了,应是挺着肚子翻上来,哪里会像刚才那样安安稳稳地潜在水底呢。 另一只汤盆里的小黑金鱼还未醒,妍华这次得了教训,只远远地去晃了下那只汤盆。汤盆里的金鱼连同水一起晃荡了起来,小黑鱼同样惊慌地弹了下尾巴,在汤盆里迅速游了起来。 她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另外两只汤盆里的鱼儿给叫醒了,昨夜她又让花影捞了两条鱼出来,将自己屋子里的那两盆糕点也各自喂了一条鱼儿。 她见四只鱼都活蹦乱跳的一点儿异样也没有,这才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这下死不了了,她不用担惊受怕了。 她昨儿夜里想到有可能很快就会与她的禛郎阴阳相隔,以后再也咬不到他的下巴,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身子就抽得挠心。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与他一起做,实在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眼下看到没事儿了,她高兴得不得了,忙欢呼着手舞足蹈地跳了两下。 耿氏正用手背撑着额角在打盹,被这声欢呼给惊醒了,猛地睁开眼来四处看了看:“怎么了?” 妍华高兴地跑到她面前,拉着她的两只手跳了起来:“姐姐,我们不会死了,我们不会死了……” “呸呸呸!快收回去!今儿是大年初一,你胡说什么呢!”耿氏的脑子还未清明过来,她听到妍华一大早便在那说着忌讳的字眼,忙打断了她的话。 妍华高兴,拉着她去看那几只金鱼:“姐姐你看,它们都活得好好儿的呢,没事儿呢,没毒。” 耿氏高兴地舒展开了眉头,可没一会儿便又皱了起来,她瞥过眼去看那几根乌黑发亮的银针,不禁疑惑道:“那这几根针又是怎么回事儿?” 妍华也是疑惑不解,看了那几根针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 花影在妍华睁开眼的那一刻便醒了,眼下见她们都醒了之后,便跟纤云一起伺候着她们洗漱,洗漱完后又端来两碗红枣荷包蛋汤给她们先垫肚子。 妍华守了一夜的岁,也就天快亮的时候才熬不住打了一会儿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一闻到香喷喷的蛋香,忙接过来张口要吃。一只手突然从斜里伸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妍华顺着那只手臂看过去,只见耿氏突然拧起了眉头,让纤云拿来两根银针。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以后吃东西前都要这样不成?太扫兴了,她今儿一定禀给胤禛让他好好查一查。 耿氏将胤禛在水里试了下,都没有变色。她犹豫着又将银针插进了荷包蛋中,心里在怯怯打鼓。胤禛露在荷包蛋以外的部分完好如初,她暗舒了一口气将两根银针拔了出来,眼神却突然“嗖”地一下变冷! 针头的部位居然都变黑了! “怎么回事儿?”妍华不解地看向花影。 花影一脸的茫然与震惊:“格格,奴婢将锅子洗了好几遍,煮汤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盯着,没有人靠近呀!” 妍华将茫然的视线转向了耿氏:“姐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道这银针有问题吗?” ... 第二百零七章 讨食 耿氏同样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妍华不禁惆怅起来,闻着碗里的枣香和蛋香,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声。 可是方才的兴奋被变黑的银针给搅碎了,妍华与耿氏终究什么也没吃,只喝了几口水,便急赶赶地往祥和殿去给福晋请安拜年。 途中经过昨夜看到黑影的那个地方时,妍华心中疑惑,怀疑那个黑影便是下毒之人,抑或是通风报信之人。所以她什么也没说,错开小道往黑影昨夜站定的地方走去。她想看看,那个人有没有落下什么掉在这里,若是当真寻到蛛丝马迹,她也可以让魏长安查查去。 耿氏走在她前面,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直到跟在妍华身边的花影疑惑地问了一句“格格要去哪儿?”,她这才发现妍华没有跟上来,忙停住步子回头看她。 “妹妹这是要做什么?”昨天后半夜一直在下雪,耿氏看到妍华直接踩进了尺把高的雪地里,忙出声叫她。 妍华回头丢了一个安慰的笑容给她:“姐姐等我一等,我就看一眼。” 方才她还没注意到雪已经下得这么深了,眼下走到半道才发觉,即便那个人当真掉了什么,也定是都被雪盖住了,哪里还能看得到。 待走到昨夜那人站定的地方时,见地上果然已经被雪盖了个严实,她便也没有再在这里耽搁工夫,忙走回了耿氏身边。 她见耿氏眼里有不解,忙把昨夜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从这里经过的事情说了一下:“……这里离咱们万福阁也不是太远,说不定那人就是下毒之人呢,也或许就是塞纸条的那人。花影,你留在这里去那块地方找找看吧,你可以回去烧些热水来,浇在那片雪上,待雪化开了再寻寻看那人有没有东西落在那里。” 花影点了点头,待妍华她们离开后,她便也转身回去装热水过来。 她们早早地给福晋请了个安拜了下年后,福晋便带着弘昀弘时匆匆地进宫去了。 妍华将那张字条讨了过去塞进袖子,然后她便摸了摸肚子:“姐姐,我肚子饿得慌,头也昏昏沉沉的。我们去雍华殿讨些吃的吧?那里的东西定是可以安安心心吃的。” 耿氏惊愕地看了妍华一眼,嗔怪地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你个淘气鬼,怎么会想到去跟贝勒爷讨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贝勒爷对亏待他府上的人呢。” “哎呀,走吧走吧,我们去去就回,反正他眼下还没有回来呢。”妍华说罢就拉着她往雍华殿去了。 雍华殿内,良辰正在训斥一个小丫鬟。那个小丫鬟年纪小,看到地上有今儿早上胤禛不小心碰倒掉在地上的一个被子,便好心地拿了扫帚过来要扫干净倒掉,正好被良辰看到了,少不得就训斥了她几句:“大年初一的,怎可扫地?若是破了财把好运财运都给扫了出去怎么办?做事怎得也不动动脑子呀,咦?可不准哭,大年初一掉眼泪可是要背运一年的……” 良辰本就是个心善之人,训斥的语气并不重,只是那个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许是觉得委屈,眼泪汪汪的差点就哭了出来。良辰见状忙安慰起她来,小丫鬟一听说要背运一年,忙仰起头来把泪水给逼了回去。 “良辰?可是能叫人做点吃的与我跟姐姐吃?快要饿死了。”妍华常来雍华殿,所以进来之后就跟进了万福阁一般熟稔,也没有任何顾忌,看到良辰便赶紧嚷嚷了起来。 良辰习惯了妍华的这个样子,耿氏却是第一次看到妍华在雍华殿是这个样子,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后,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她自嘲地笑了一声:“他当真是宠你,想我刚进府的时候,他再宠我,也没见他允我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妍华尴尬地顿了一下,忙回身拉住耿氏的手道:“好姐姐,你心里可是怨我了?我……” 耿氏聪慧,一听到她说这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忙轻笑了一声:“妹妹说什么傻话呢,贝勒爷即便不宠你,也会宠着旁人。我只是一个格格,哪里能奢想独占了他呀,你莫要瞎想了,我没有吃味。” 妍华见她说得坦诚,心里提着的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 良辰待这两个姊妹说完话,这才笑着说声问了一句:“两位格格怎得想起来到这里找吃的了?万福阁没有吗?” 妍华听到这话,忙瘪了下嘴:“有是有,可是我们不敢吃。嗳,真的饿坏了,良辰快去准备写热食过来,我肚子都叫了好几遍了,我要吃桂花糖年糕,还想吃红枣荷包蛋汤……” 她报了几样后,便转眼看向耿氏,理所当然地问道:“姐姐想吃什么?” 良辰掩着嘴“噗嗤”一笑:“格格当这里是酒楼不成?点这样多,也不问问小厨房里做不做得出来。” 妍华眨了下眼:“不管贝勒爷要吃什么,你们都能做得出。我想吃的这几样不过很平常的东西,你们自是做得出的。我又没有要吃天山雪莲、千年人参之类的,快些去吧,我真的饿坏了。” 良辰笑着看向了耿氏,意在询问她想吃什么。 耿氏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她吃什么我便吃什么吧,只是我吃不了那么多,少一些便好。” 她嘴里虽说不吃味,可心里终究有些酸涩。想她刚入府时,胤禛也是很宠她的,那个时候侧福晋视她为眼中钉,处处刁难,胤禛还出言帮过她两次。 只是幸福太短,她小产过后,胤禛没有助她讨回公道,她便对他失了望。即便后来她想挽回他的心,却也是徒劳无力了。 侧福晋说得对,多少新人变旧人,匆匆只在朝夕间。 妍华困得紧,耿氏便让她在榻上躺一会儿:“你眯瞪一会儿,等良辰将东西端过来了,我叫你。” “好。”妍华乖乖地应了一声,头一沾枕头,便沉沉地睡去…… “她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胤禛回来的时候,觉得身子乏,想靠在榻上歇息一会儿,却看到妍华正躺在榻上睡得酣然,便奇怪地看向了良辰。 良辰轻轻笑出了声儿:“婵格格一大早便跟耿格格一起过来了,两位格格一来就叫奴婢准备吃食给她们。婵格格睡得香,方才叫了她几声她都没醒,耿格格便没让奴婢再叫了,她自个儿吃了东西便先回去了。” “万福阁没东西吃?”银针闻言,不禁也有些疑惑起来。 良辰敛起笑容,歪着眼思索了一会儿:“婵格格倒是提过一句,说她们不敢吃……奴婢当时也未曾在意,所以忘了问问耿格格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不敢吃?”胤禛的困顿被这三个字惊了一下,“她没说别的?万福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妍华朦朦胧胧之际,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只等着他们闭嘴。可是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们停,睡梦中忍不住轻斥了一句:“真吵~” 胤禛的话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俩字打断,眉头拧了一下,旋即舒展开。只见他果真不再出声,只示意良辰帮他脱下了朝服,而后便摆手示意她退下。 他便径自拖了靴子,掀开锦被的一角便钻了进去。 守岁一夜,累得很。乌拉那拉氏昨夜又怀念起弘晖来,禁不住又哭了半晌,他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劝住了她的泪水。一大早又赶去宫里给德妃拜年,他只来得及在马车上眯瞪了一会儿,眼下也是困得一闭眼便入了梦。 妍华一觉醒来已经到了下午,她一睁眼便看到发觉胤禛正揽着她,无声地笑了笑,也不敢出声,生怕惊醒了他。 “咕咕咕……”肚子接连叫了几声,妍华耳根子一热,忙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胤禛的眉头微微蹙起,眸子动了动但并没有醒过来。 妍华刚暗自庆幸了一下,肚子却又抗议起来,“咕噜噜咕噜噜……”就跟放爆竹一般,接连不断地响了好几下。妍华这下窘迫不堪,心知胤禛定会被吵醒,忙捏住就被将脸给盖了进去。 胤禛睁眼时,正好看到她揪着被子盖自己的脸,轻哼了一声,伸手又将杯子掀开了:“你多久没吃东西了?竟是饿成了这个模样。” 妍华皱了下鼻子,满脸委屈地嘟囔了一声:“昨夜大殿回去后便没再吃过了,我也想吃呀,可是……有人投了张纸条到耿姐姐屋子里,说有人下毒。我与耿姐姐什么也不敢吃,用银针试毒试了一夜……” “下毒?!”胤禛闻言,脸色一边,忙坐起身子捏住妍华的脸左右看了看,“舌头伸出来我看……” 妍华被他这一系列举动给惊呆了,乖乖地伸出舌头,看到他眉头紧皱,这才讪讪地提醒了一句:“我不是说过,我与姐姐什么也没吃吗?” 关心则乱,胤禛的身子僵了半晌,直到妍华抗议地去扯捏着她脸的那只手,胤禛这才敛起脸上的关切,恢复了平常惯有的模样道:“可知是谁人所为?” ... 第二百零八章 月事 妍华摇了摇头,懵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纸条,忙伸手在袖子里掏了一会儿。 胤禛接过字条,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耿姐姐昨夜回去后便在屋子里看到了这张字条,应该是从门缝里塞进去的。我们当是有人故意吓唬我们,可想想府里也不至于有人这般无聊,便又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花影她们用银针将屋子里吃的喝的都试了一遍,倒是真发觉有几样东西让银针变了色……”她也不顾肚子的抗议,细细地将她们昨夜里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为何昨夜不告诉我?”胤禛打开那张字条后,眉头拧了起来。 妍华见状,也坐起身子看了看。原来纸条上面的字是用木炭写的,被妍华折叠起来放在袖子里,来回不断摩擦之后,上面的炭粉已经模糊了字迹。 “昨儿大家那般高兴,我们不想扫了你的兴,所以便等到了今日。” 胤禛默然,没再吭声。若是昨夜便知道此事,他定会让魏长安将府邸搜查一遍,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眼下才知道这事儿毕竟晚了,投毒之人定是已经逃走。不过那人若是府里的人,必定做足了准备才敢去投毒,真搜起来倒也不一定能搜出结果。 妍华又将她们喂食金鱼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靠在胤禛的肩头说道:“许是有人吓唬我们,等大夫过来看看便好了。” 胤禛面色沉静,只说:“先起来吃些东西,我让魏长安去查一查。” 妍华点头,无言地起了身。 胤禛率先离去,叫来魏长安在外殿吩咐了他几句,又将那张字条交给了他,便又折身回来陪妍华用点心。 良辰知道妍华肚子饿,所以一直让人热着清粥,眼下妍华起了,她忙让人将清粥断了两碗上来,又备了几样小菜,配上几碟热好的糕点,所以妍华也没等胤禛坐下来,就已经吃了起来。 她不好吃得太快,毕竟那样太失礼数,所以她只是接连舀了几匙子清粥咽了下去。因为粥不用细嚼,吃得快。温热的清粥下肚,她立马觉得浑身舒畅多了。 胤禛陪着她吃了一小碗粥,见她快速地快将那碗粥喝完后,便突然放慢了速度,只是一个劲儿地夹点心吃,便突然笑了起来:“快把粥喝了吧,喝完再盛一碗吃。哼哼~我又没有不允你多吃,怎得突然这样胆小了?” 妍华窘迫地讪笑了下,忙低着头将碗底的最后两勺子清粥给舀进了嘴里。 良辰在一边伺候着,见她吃完,忙上前又给她盛了一碗:“格格胃口向来好,奴婢一直都知道,所以特意让厨子多煮了些,格格就放心地敞开了吃吧,待会儿奴婢再叫人端两万红枣荷包蛋甜汤来。” 妍华耳根子一热,脸上悄悄地红了一小片,她窘迫地垂下眸子,专心致志地吃起粥来。 胤禛只吃了一小碗,便没再吃了。他淡淡地看了妍华一眼:“我让良辰将万福阁里的吃食都换掉,你若是不放心,便将碗碟也都换了。实在害怕,以后便来我这里用膳。” 心里一阵暖流经过,妍华微微抬起眸子,亮闪闪的流动着水波的光泽:“嗯,谢贝勒爷。” 他轻笑了一声:“你我何须如此客套。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去十三府上看看。他本来想过来玩玩儿的,不过孩子发热,筱七忧心不已,早早地遣了人在宫外候着,所以他一出宫便被叫回去了,哼哼~以往成天就喜欢往我这里钻,如今他倒是终于着家了。” 妍华旋起嘴角的小梨涡,弯起眉眼:“嗯~筱七姐姐与十三阿哥倒是恩爱得很,以前倒是没发觉筱七姐姐这般厉害,将十三阿哥治得服服帖帖……呵呵,还是因为十三阿哥心里欢喜极了她,所以才会这样着家。” 胤禛突然想起一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扑闪的眸子看了一会儿:“去年你天天煲汤与我喝的时候,十弟倒是说过我惧内。” 妍华一时没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解地问道:“福晋脾气甚好,没见她凶过你呀?只有你凶别人的份儿,府里哪有人敢给你摆脸子看呀。” “哦?”胤禛见她不明白,也懒得解释。只是听到她说没人敢给他摆脸子看,便怀疑地挑起了眉头。 妍华看他模样,突然想起自个儿以前给过他脸色看,忙装作失忆一般,笑得更加芳甜了:“贝勒爷打算怎么查这件事儿啊?若是查出来没人投毒,你不要怪我大惊小怪可好?” 胤禛失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默许地点了下头。 妍华得了他的允诺,自是不再担心,忙低下头去将碗里剩下的粥都吃完了,这才餍足地捏着帕子擦了下嘴角。 “吃饱了?走吧。”胤禛又坐了一会儿,见她不再动筷子,便站起了身子。 妍华忙跟着站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穿着,今日是大年初一,所以她穿得喜庆了些,浅红色里裹着淡紫。不过看着也颇为大方得体,加上她肤如凝脂,所以衬得她端庄了许多。 俩人走出雍华殿,柳承志来了,这一次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少年郎,不见了他的女徒弟白芷。 胤禛见状,便停下了步子:“既然大夫来了,便先给你把把脉看看,也不急在这一时。”说罢又转身折回了雍华殿。 妍华闻言,嘀咕了一声:“我身子好好儿的,也没病,其实不用让大夫看的。” 胤禛却不管,只丢了两个字:“多嘴,给你把把脉又耽搁不了你几个工夫。” 妍华甜甜地笑了一下,也没再多言,忙跟了进去。 柳承志神色有些凄迷,妍华见了,因为碍于胤禛在场,便没有多问。 他把完脉后,垂眸问了一句:“格格的月事可都一直正常?” “啊?”妍华听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话,茫然地看了一眼胤禛。胤禛也有些疑惑,眼里同样带了一丝不解。 “大夫,我可有中什么毒?”妍华弄不明白柳承志的意思,脸上烧得通红。一个大男人,突然问你葵水来得准不准时,可不是羞煞死人了吗?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大男人坐在那里听着,她能不羞愤吗?再则,中毒之事与月事有何关系? 柳承志等不到她回话,便垂着眸子又继续说道:“格格气血不稳,依草民推测,已是有一段时日了。格格的月事应是不正常,这一年来可有月事延迟或提早的情况?月事来的时候,可有肚子疼?” 妍华窘得面上通红,她见柳承志问得云淡风轻,便转过头去向胤禛求救,他却是微微蹙着眉头似在沉思。 她迫不得已,只好低声说道:“大夫说得对,我的月事好像确实越来越不守时了……肚子也疼过几回的,倒也不是每次都疼……大夫我中毒了吗?” 柳承志皱着眉头摇了下头,过了一会儿又微微点了下头:“格格的身子没有中毒的迹象,可是这气血不稳的情况像是长时间累积下来的问题,若说是中了慢性毒药,也是不无可能……” 胤禛听到这里,眉头猛地一皱,旋即抬眼看了过去:“慢性毒药?” 柳承志站起身子鞠了一躬:“贝勒爷恕罪,这只是草民的推测而已,即便是慢性毒药,也不是致命之毒,可以慢慢排出!目前格格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胤禛的眸色一细,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这种情况是不是会影响她怀喜?” 妍华愕然,她的脑子还没转到这里,眼见柳承志当真点下了头,她心口的那道气突然一滞,憋得脸都涨红了:“柳大夫,你是说……我这么久没怀上孩儿可能是因为中了慢性毒药?” 眼见柳承志又吹着眸子点了下头,妍华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强烈的愤怒在涌动。她真想破口大骂,只是嘴巴动了动,却是什么也骂不出来。 亏她这一年里暗自伤心了多回,还一度担心她自个儿身子有问题,莫不是得了那种怀不上孩子的绝症?她额娘也是各种法子都教过她了,私密到连行房时哪种姿势容易怀上都偷偷教过她了,却还是不见动静。要不是她性子欢快,那她一早就被件事情给压坏了心智——三年无所出,换做寻常人家,休了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柳承志仿若碰到了疑难杂症,他要求再把一次脉,胤禛允了。妍华惴惴不安地观察着柳承志的一举一动,紧张得心口狂跳不已。 这时,花影来到了雍华殿,她看到柳大夫在给妍华把脉,心里一哆嗦,忙拉住良辰道:“格格怎么了?难不成中毒了?” 良辰摇了摇头:“还不知,你莫要瞎担心。我叫了人去万福阁换东西,你待会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换的,都换掉……” 花影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四周,想找白芷问问情况,却只见到一个陌生的少年郎挎着药箱子立在那里,忙走过去疑惑地问了一声:“白芷姑娘没来吗?” 那少年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忙匆匆垂下了眸子,轻声道:“白芷姐姐被赶出宝仪堂了,以后都不来了。” 宝仪堂是柳承志家中开的药铺,白芷自拜在柳承志门下后,便一直住在宝仪堂。花影与白芷接触过几回,很是喜欢白芷的性子,这次不见她便随口问了一声,却听到这样一件叫她震骇的事情。她忙急急问道:“白芷做错什么事了吗?为何要将她赶出宝仪堂?” ... 第二百零九章 玉镯 少年郎偷偷瞄了花影一眼,犹豫了下:“白芷姐姐做错事情了,老爷很生气,所以将她赶走了。至于做错什么事情,我也不知,你就不要再问了。” 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言辞闪烁,似乎有所隐瞒。 柳承志听到这边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眉眼间也不知是疲态抑或是消沉,看着憔悴得很。 花影心念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忍不住又疑惑地问了一句:“白芷被赶走是不是因为小柳大夫啊?” 少年郎惊讶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很快又收起了脸上的讶异,不情愿地又嘟囔了一句:“姑娘别再问了,我什么也不知。” 花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眼,没再问下去…… “格格近来身子可有不适?”柳承志把完脉,问了一句。 妍华想起耿氏问过她的话,便如实答道:“这一年来,头疼乏力的情况好像突然比往年多了。耿姐姐也有这样的情况,柳大夫应该也为姐姐看一看。” 胤禛皱眉:“素素的情形与你一样?” 妍华点了点头,又不太确定地说道:“姐姐只是说,她头疼的次数也比以往多了些。姐姐这两年也未有怀喜的迹象,莫不是也中了柳大夫所说的慢性毒药?” “贝勒爷,格格,草民也只是推测而已,暂时还不能做定论。”柳承志见胤禛与妍华都皱着眉头,一个满脸冷峻一个满脸忧色,忙低下头去又说了一句。 胤禛看了他一眼,沉吟道:“你心里若是没有六成把握,也不会说出来。” 柳承志愣了一下,动了动眸子没再说话。他本是想安慰他们二人一番,可听到胤禛心思如此缜密,他也不愿再做徒劳的安慰了。他有些心不在焉,无神地抬眼看了一下胤禛。 妍华只觉得心里一下子塞满了苦闷,亏她以前还担心是自个儿身子出了问题,还一度想着偷偷出府找大夫看看。那次去香山,她为了求子拜佛拜得可诚心了,还一下子就捐了五两银子的香火钱!够一个老百姓生活两年了! 可事到如今,原来一切都是人为所致! 她的脑子飞转,心里有千万般的委屈与不甘,最后终究是化作了一句担心:“柳大夫,我……以后还能怀孩子吗?” 胤禛的拳头微握,瞟了妍华一眼,紧跟着一道看向了柳承志。 柳承志有些心不在焉,听到问话后又愣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忙敛起心神,转动眸子思索了一会儿。 他沉默得越久,妍华心里的紧张便加深一分。她感觉手心里都出汗了,背上也渗出一层冷汗。冷风呼啸的正月,她却是忽而燥热得如同在夏日的骄阳下暴晒,又忽而像置身冰窖中冷到寒颤。 柳承志呆了半晌,最后终于眨了眨眸子,淡淡地说道:“格格多虑了,待找出引得格格慢性中毒的那样东西,以后不要再吃它,然后格格再慢慢调理,将毒素排出体外,那格格身子自然就会大好了。等格格的月事恢复正常,自是可以再怀喜的。其实,按理说,格格这个年纪即便月事不正常,也是可以怀上孩子的……” 妍华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柳承志这番话说得一波三折,当真叫她的情绪一会儿升到云端一会儿跌落谷底。 她胆战心惊地屏住了呼吸,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我为何迟迟没有喜呀?我……”她突然打住话头,心虚地看了一眼胤禛,而后才低着声音继续问道,“我有没有得上不能怀喜的怪病……” 胤禛的眸子一紧,瞥到妍华的双手正紧张无措地绞着衣摆,蓦地伸出手来覆了上去握住了。 妍华心里忐忑,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暖后,鼻子一酸,眼里涌上一股热浪。她透过朦胧的水汽看了过去,触碰到他坚定的眼神后,心头一颤,便落下一大滴热泪来,正好砸在了他的手背上,震得他的那只大掌一抖,反而将她的两只手握得更紧了。 柳承志看到这个情景,眼角一抖,忙垂下眼说道:“恕草民无能,这个……草民瞧不出。不过恐怕格格多虑了,格格并未至气滞血瘀之境地,依草民之见,格格并非不孕之身。” 妍华听罢,心中的担忧并未消减。 “她若是好好调理,何时才能将体内的毒素排出?”胤禛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镇定地看向柳承志。 柳承志沉吟了一会儿,他并不十分肯定妍华中了什么慢性毒药,只是她的气血不稳,把脉的时候感觉很像而已。所以他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贝勒爷可是能将格格平日里常吃的东西交给草民查验?待草民验出是什么吃食有问题,方能给贝勒爷一个答案。” 胤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不言而喻:你要给我好好查验。 柳承志愣住,点了下头起身要退出,妍华忙叫住了他:“柳大夫可记得要给耿姐姐和我们万福阁中的其他三人都看看,大伙儿都有类似头疼的毛病,也不知是都中了毒还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呢。” 柳承志点了点头,便带着背药箱子的少年郎退下了。 妍华心里阴霾重重,出来看到花影候在一边,忙走上前去:“可有发现?” 花影垂着头,抬眼瞄了一下站在妍华身后的胤禛,不知当讲不当讲。 妍华知道她的顾虑,忙说:“说吧,贝勒爷都知道了。” 她本也不想让胤禛为此忧心,本打算私下里找魏长安让他帮忙查查。可是在他面前舒心惯了,他一软言软语,她的脑子便有些不够用,心里的倚靠之情一重,她便想不到那么多,所以就一股脑儿地全都倾盘而出。 花影忙掏出一个帕子,待将帕子展开后,里面包了一只十分普通的玉镯子。玉镯子的质地一般,玉的成色不太好,里面有些浑浊,透着淡淡的杂绿,约莫值个三五十文铜钱的样子。 花影毕恭毕敬地福着腰:“回贝勒爷、格格,奴婢只在那里寻到这个镯子。” 妍华疑惑地看了几眼,忙跟胤禛解释了一下为何让花影寻东西:“……那个黑影难不成是个女子?昨儿隔得远,夜里又暗,倒是没能瞧出那人的个头。” 花影微微点头:“奴婢在那里寻东西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灌木后面看着奴婢。奴婢走过去看,那人便跑了。从背影和身形看,窥探奴婢举动的是个女子。” 胤禛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魏长安,魏长安会意,忙上前道:“花影姑娘且把镯子交给我吧,我让人查查。” “兴许就是那个人掉了镯子,她若心里没鬼,犯不着那样鬼鬼祟祟。”妍华嘀咕了几声,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仿若缠在一起找不到头的线团,莫名地叫她焦躁不安。 胤禛抬手在她紧蹙的眉心上揉了两下:“走吧,先去十三弟府上看看。” 他手上力道大,使得妍华的双眼被迫跟着上下抖动起来。妍华不适地后退了两步,抬起头瞪向他,脸上有些许愠怒:“贝勒爷三岁不成?” 胤禛的嘴角漾起一抹浅笑,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四岁。”而后便背着手往前走去。 妍华的嘴角抽了两下,被他这样一通不可理喻的言行弄得顿时没心思想方才的事情了,匆匆披上斗篷便跟了上去:“等等我,走那样快是做什么?” 胤禛果真停住,他回头看了一眼跟上去的妍华,而后冷冷地丢出三个字来:“婵婵腿太短。” 妍华的脸色立马变了,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只是她穿的旗装是长袍,外面又罩了这样宽大的斗篷,他如何能看到她的腿。所以妍华忙跑上前,抬手就要掐他胳膊一把,只是胤禛穿了好几层衣裳,妍华掐了一把没出效果。就在她将手伸进他的斗篷,要掐他的腰时,胤禛却一把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嗯?” 妍华一个哆嗦,连忙缴械投降。 被握住的那只手仿若捂上了暖手炉,暖流透过手心慢慢席卷全身…… “格格身子不适有多久了?”万福阁内,柳承志正在为耿氏把脉看诊。他的眉头紧蹙,因为他发觉耿氏的脉象与妍华的颇为相似,这就更加印证了他心中那个慢性中毒的判断。 耿氏脸色微变:“大夫,我可是中毒了?算算起来,这一年来倒是总会偶尔头疼一下,身子乏力一下。我记得甚是清楚,去年大年初七那一日,天气好得很,我却是浑身乏力没有精神气儿……” 柳承志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如此看来,这毒许是累积到了一定分量,所以她们的身子才会渐渐察觉到不适。只是,拿东西,究竟是什么? 良辰遣了人过来更欢万福阁里的东西,柳承志让她将每样吃食都包了一份让他带回去查验。良辰笑了:“柳大夫请暂且在府里住下吧。贝勒爷说了,这件事情不查清楚,便免不得要天天去宝仪堂烦扰,与其那般来回浪费工夫,还不如就让柳大夫先小住两日。” ... 第二百一十章 师徒 妍华与胤禛牵着手出门时,年羹尧正好前来求见。 胤禛看到他来,看了妍华一眼:“可能去不成了,你还是先回万福阁吧,明日再去也是一样的。” 妍华应了一声,又冲年羹尧点了下头,便施施然回去了。 年羹尧看了一眼那个风姿绰约的倩丽背影,愣怔了一下,忙跟上了胤禛往书房而去。 妍华回到万福阁时,柳承志正在为纤云和袭人看诊。他的眉头依旧皱着,仿若生来那是那样,舒展不得。 妍华见状忙轻声上前,悄没声儿向耿氏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耿氏面色有些难看,只微微摇了头。 妍华见状,知道她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想她这两年肚子没动静的同时,耿氏的肚子也没动静,所以妍华不得不怀疑起别人投毒的动机——又是为了防止她们怀喜吗?这么说来,难不成又是宋氏在背后搞鬼? 待柳承志也为花影把过脉后,妍华这才急急地问道:“柳大夫,怎么样了?可是都中了毒?” 柳承志眉头紧皱,屋子里女眷众多,所以他秉着礼数站在了珠帘外,垂着头说道:“两位格格与三位姑娘的脉象倒是都有些相似,不过请放心,即便真的中了慢性毒药,也无性命之虞。草民会尽快将万福阁的吃食都查验一番,尽早查出害人之物。” 妍华张了张嘴,想说她知道无性命之虞,若是想要她们的命,早就下了致命的毒药了,哪里用得着慢慢折磨她们?可这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她便闭上了嘴巴。 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 一个小丫鬟过来将花影叫走了,花影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见妍华神色如常,除了眉心那一抹愁思。 “谁人找我?”花影出了万福阁见那个小丫鬟要离开,忙拉住了她问了一声。 “是个姓白的姑娘。”那个小丫鬟说完就走了。 花影歪着头思索了一阵,她的家人并不知道她在四贝勒府邸当丫鬟,她家中也并无白姓亲戚,所以那位姑娘是……白芷? 她纳闷地赶到府邸正门时,只见一个与她差不多高的姑娘正焦躁地在外面来回徘徊着。 花影走过去时,那人正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发愣。 “白芷?你怎么来了?”花影看到她肩上背了个小包袱,不禁有些疑惑,“你犯什么错了?我听跟着柳大夫的那位小哥说,你被……你离开宝仪堂了?” 白芷眼圈微红,转身看到花影后,忙抓住她双肩问道:“师父在里面是吗?师父来了是吧?” 花影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你若是在此等他,那我劝你不必等了。柳大夫暂且会在府里住上几日的……” “花影妹妹,你带我进去好吗?我想见见他。” 白芷微红的眼圈显然刚哭过没过久,眼看又要凄然欲泣,花影忙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们究竟怎么了?我瞧柳大夫也神色憔悴,给格格把脉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我还真担心他诊断有误呢。” “憔悴?他……可是消瘦了不少?”白芷的手抓得很紧,掐得花影微微肉痛。 她见白芷情绪激动,忙从她手下挣脱出来,一边揉了揉肩膀一边狐疑地探进她的眼:“白芷,你是不是……喜欢他?” 白芷一震,整个人都如被雷电霹了个正着一般,僵硬地竖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白芷?白芷你到底怎么了?”花影看到她的模样,心里一惊,莫不是被她说中了? 白芷与柳承志年岁相差十来岁,约莫比胤禛和妍华的年龄差距还小些,可是白芷与柳承志却是师徒!古往今来,试师徒之恋都是禁忌! 白芷深吸了两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又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泛红的眼睛依旧红着,只是脸上慌乱的神情得了缓解。她自嘲般笑了一声:“我只是个孤儿,他是宝仪堂的大公子呢。” 她说得没头没脑,花影却是听了个明白。她这般在意出身,定是受了什么刺激。可即便她出身高贵,身为柳承志的徒弟,她便永远都是他徒弟。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师父产生绮念呢? 花影心里有个计较,便不再多问:“我可以带你进府,但是你要先告诉我,你想进去做什么?想见他一面,还是要跟他说些什么?你不能进去胡闹,这里可是贝勒府,你若是闹出动静来,挨一顿板子事小,最怕一转眼就传得满城风雨,到时候柳大夫也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白芷的情绪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听到花影这般苦口婆心地劝解,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花影妹妹放心,我不会胡来的。我只想远远地看上他几眼。” 花影瞧了她一会儿,待她神色争吵后,这才领着她进了府。守在门外的侍卫见过白芷多次,又知道花影是妍华的丫鬟,所以半句也不曾刁难。 待俩人走到万福阁时,白芷突然露出怯意。她停住了步子,躲在了一个角落中:“花影,你进去看看师父还在吗?若是还在,你……出来跟我说一声可好?我只要偷偷看上他几眼就好。” 花影无奈地点了点头:“你就在这里等着,莫要乱跑。” 妍华看到花影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忙将她叫了过去:“你做什么呢?方才找你也没瞧见你人影儿,跑哪里去了?” “格格,柳大夫呢?走了?” 妍华见她神色有异,不解地点了下头:“怎得了?” “格格,白芷姑娘来了,就在外面呢。奴婢想着白芷姑娘懂医术,格格不如将她留在身边……” “她是柳大夫的徒弟,我留她做什么?”妍华有些奇怪。 “格格等一会儿,奴婢去将白芷姑娘叫进来。”花影也不答话,见柳承志当真不在,忙一溜烟跑了出去将白芷拉了进来。 妍华见白芷神色沮丧,疑惑不已:“我看柳大夫这次带了旁人进府还奇怪呢,你是不是有事耽搁了呀?良辰将柳大夫安排在翠柏殿歇息,你若是找他……” “格格,白芷姑娘离开宝仪堂了。”花影忙上前小声地提醒了一句。 白芷神色落寞地向妍华福了福身子:“格格,许久不见了,可都安好?” 妍华心里正为中毒之事惆怅,听到白芷无意间的问候,落寞之色立马溢于言表:“我看你不太安好,我也不太安好。走吧,进屋子里说话。” 进屋后,还未落座,白芷突然跪下了身子:“格格,白芷求格格一事,还请格格答应。” 白芷性子活泼,妍华本就没有见到过她如此消沉的模样,眼下突然又行了这样一个大礼,着实将她吓了一跳:“有话起来说,有话起来说。我若是能帮到,自是会帮的,只要不是丧尽天良的恶事便好。” 白芷借了妍华搀扶她的力站了起来:“白芷听说,师父要在贝勒爷府上住几日,格格可能帮忙安排,让白芷也住上几日?” 妍华疑惑地看了花影一眼,她不知道白芷与柳承志之间出了什么事情,可是看到白芷这个模样,又想起柳承志方才给人把脉的时候时常发愣,便知道俩人之间有问题。 “格格,万福阁近来不太平,若是有个女大夫在,格格的日常饮食起居可都安心多了。”花影瞄了白芷一眼,忙开始帮腔。 “这个……我有个要求。”妍华觉着有道理,可是她不想不清不楚地就收留了个人。 白芷抬起头来,嘴角扬起一抹开心:“格格有什么要求?白芷定当遵守。” 妍华看了花影一眼,又看向白芷:“你先告诉我,你与柳大夫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她学精明了,自打盈袖与魏长安出过事情后,她便不愿意什么都被蒙在骨里了。她不反对她的人有心上人,可是她不赞同她的人与男子私下偷偷幽会。 白芷听到这话,眼泪突然就下来了:“格格……白芷跟师父……白芷已经被赶出宝仪堂了,师父也不肯再认我这个徒弟了。我……我就是想再多看他几眼……” 妍华一听这话,心下一沉,看了看花影,见她脸上满是无奈,忙拉着白芷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白芷泪眼婆娑地看过去,见妍华眼里的担忧显得异常真切,心里一暖,将连日来的委屈统统化作眼泪流了出来。 “我……老爷亲自下令将我赶出宝仪堂的,呜呜……是我,是我……不知羞耻……我……”她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妍华听了半晌没有听到最想听的话,急得眼睛瞪得老大。 “你怎么不知羞耻了?难道你……爱上柳大夫了?”妍华半晌听不到重点,便疑惑地打断了她的话。 白芷的抽噎顿了一下,缓缓点了头,然后便哭得更加急了。 “爱上了便爱上了,怎么就不知廉耻了?”妍华眉头一紧,愤愤不平地嚷了出来,“就因为你是个孤儿,他觉着你高攀了不成?你还比她小十来岁呢,如花似玉的年纪,没嫌他老就不错了!” “嫌谁老?”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姿势 妍华抬眼望去,只见胤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似怒非怒,眼里含着笑意,正直勾勾地盯着妍华看。 妍华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嫌你老。” 胤禛不禁莞尔,走上前去捏了她脸颊一下:“你敢。” 白芷跟着花影她们向胤禛行了礼,胤禛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妍华忙笑嘻嘻地上前挽住他胳膊道:“万福阁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中放心不下。正好白芷懂医术,我留她在万福阁住一段时日可好?” 胤禛垂眸看了妍华一眼,见她没心没肺笑眯眯的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自己心中有分寸,自个儿拿主意吧。” 柳承志在胤禛府上小住了两日,将万福阁里清理出来的那些吃的喝的全都查验了一遍,最后在花椒粉和红糖中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细末。那是朱砂粉末,朱砂粉末本就是暗红色,掺合在这两样调味料中倒是很难察觉出。 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两样调味料中何以会出现此物? 可他记得书中说过:朱砂可养心气、养心血、养肾、养脾、安胎,可以解毒,可以发汗,随佐使而见功,无所往而不可。朱砂向来是安神的首选良药,甚至有书言万病“只须丹砂一味,病莫不治,诸药俱可废矣。” 他自是觉得这些言论过于夸大其词,可是朱砂确实妙极。他百思不得其解,忙让人寻来万福阁的人询问此事。 结果花影一众皆不知此事:“柳大夫,格格若是需要安神,我们自是会熬安神汤药与她们喝,断不会在平日的吃食中添加这个。这个吃多了,可是有害?” 柳承志摇了摇头:“朱砂向来是良药,怎会有害?不过,凡事过犹不及,想必成日吃这东西,没病也会吃出些毛病来的。” 他又教花影与纤云如何辨别朱砂,说完之后便去跟胤禛请辞了。 胤禛疑惑,让魏长安将万福阁的吃食又各备了一小份,第二日便径直带去了太医院让太医们查验。得到的结果与柳承志查出来的一样,除了花椒粉与红糖中添加了朱砂粉末,别的东西都正常,无毒。 “那为何银针会变色?”胤禛沉吟,摸着下巴不解地扫了那几位太医一眼。 “这……”前面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心虚地垂下了头,不知作何解答。 江煜被挤在后面,见没人答话,便踮着脚尖出声说道:“贝勒爷,并不是所有的毒药都能使银针变色,使得银针变色的也未必都有毒。” 前面两位太医中有一人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如何得知?银针遇毒变黑乃常识。” 江煜愣了一下,谦逊地站定身子垂下了眼:“梁太医,我曾试过,将银针插在鸡蛋中试验,结果银针也会变色。可那鸡蛋无毒,可见用银针试毒并不一定可靠。” 梁太医被当面反驳,面子上挂不住,老脸一红,当即要验证江煜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胤禛一直冷冷地站在旁边看着,直到插进鸡蛋的那根银针果然变黑了,他这才单独叮嘱江煜,让他仔细地将那些吃食再重新查验一遍,然后便冷着脸走了…… 他并不知道,他府中造就闹开了锅儿。 魏长安拿着那个玉镯子在府中查询,想寻到那玉镯子的主人,没想到,锦绣轩的贞月却面色古怪地说道:“我若是没记错,这个镯子好像是……锦秋的,可她不是早就……去了吗?” 魏长安听到她这样说,忙细细看了一遍那个镯子。难怪他看着有些眼熟,因为玉镯子上有几条红似血丝的纹理,所以他颇有些印象。可是,锦秋明明已经死了,而且锦秋的尸身是他亲自让人下葬的,就在城郊的乱葬岗——埋那具已经腐烂的尸身时,这个玉镯子明明就套在尸身的手臂上。 玉镯子不值钱,魏长安很肯定当时没有人因为贪心这点东西而从死人身上扒东西。 那么,这是有人刨开坟头,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他眸子一凛,忙带了人去城郊的乱葬岗。 魏长安虽是走了,可看过玉镯子并识得玉镯子的丫鬟却迅速将此事传开了。 胤禛回来后往万福阁去时,恰恰好就听到有两个丫鬟躲在墙角议论此事。 “听说魏侍卫拿了个玉镯子问大家那是谁的?”绿袄子的丫鬟问道。 “嗯,我听说锦秋回来索命了,所以她生前最宝贝的东西才会突然出现在府里。”灰袄子的丫鬟神秘兮兮,说得煞有其事。 “嘶……你不要瞎说,她都死了,索什么命?明明是她自个儿自缢了。”绿袄心惊,悚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灰袄子眨了眨眼,认真地说道:“骗你做什么?你忘了吗?之前伺候婵格格的灵犀可是说过,她看到过锦秋的冤魂的。锦绣轩的红绫不是也说看到过吗?她说看到锦秋一身惨白飘进了宋格格的屋子呢!后来还找了大师们念经超度的呢,难道你忘了?” 绿袄子身子颤了一下:“是宋格格害得她,她不会来害我们吧?她要索命也该去索宋格格的命……” “呸呸呸!快不要乱说。这几年府里太平,她定不会乱索命的。锦秋生前就性子和善,死了也定是个好鬼,你看她的冤魂害过谁呀,她哪里像宋格格,哼,笑里藏刀,一肚子坏水。” 胤禛听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宋婉,人如其名,婉转柔美,当真一肚子坏水?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宋氏怀孕一事,虽是怀胎十月最后辛苦生了下来,可他还未来得及抱一下,那孩子便薄命地早殇了。 他那时为何会对她冷淡?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他预料之外。 那时他还未原谅宋氏,因为宋氏之前让孙远窥探他夜里与人欢爱的前前后后,他心中恼火,却终究念在她伺候自己十几年的份上,没有休她。 他本打算只那样养着她,不再贪恋她的温柔与*。可没想到,那一夜宋氏却主动跑去雍华殿,泫然泪下,楚楚可怜之际又施展柔媚。他也不知为何,竟是听了她的温柔软语喝下了一杯合欢酒,然后便有了一夜缠绵。 他第二日醒来后是有些气的,气自己为何突然便犯了懵,竟然被她勾了去。更气的是,她一直不知自个儿哪里错了,总是楚楚可怜,叫他心中的怒气无从喷薄发泄。 所以,他对宋氏的态度愈发冷淡起来,冷淡到对她生下的孩子也带了一丝怒气。 可是,他看不得别人对他的人指手画脚,也听不得别人在背后如此诋毁他的女人。 他的身形被一丛灌木挡住了视线,所以那两个丫鬟并没有看到胤禛站在那里偷听。跟在胤禛身后的侍卫听到那两个丫鬟的抱怨越来越多,又抬眼看到胤禛的脸色越来越差,只怕她们再说下去会出大事,忙咳了一声以做提醒。 那两个丫鬟心里一惊,慌张地往四处看了看,隐隐看到灌木丛后站了人,她们也不敢去看究竟是何人,忙灰溜溜地顺着墙根跑远了。 “贝勒爷,可是需要奴才去追究她们俩的责任?杖责几板子?”那个侍卫看到胤禛的脸色并未有所缓解,忙垂下了头。 胤禛淡淡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用了。等魏长安回来,叫他来万福阁找我,我有话要问他。” “喳!” 万福阁内,花影正拿了一本画册子给白芷:“你教教格格,看看这里面哪些姿势容易受孕。格格眼下也老大不小了,也该为贝勒爷生个一男半女了。看宋格格,来府上那么多年,就没好好地生下过一个小主子,贝勒爷眼下都不理她了。我听说,宋格格生的小格格殇了之后,贝勒爷就没再踏足过锦绣轩呢。” 花影知道妍华心里一直介意没能生个孩子,所以眼下借着这次中毒事件,忙转移话题,意欲给妍华灌输一个“她不是不能怀孕,而是她与胤禛欢爱的姿势不对”的想法。 妍华听到花影说的那番话后,面上尴尬:“花影,你哪里像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说话也不知收敛,真不害臊!” 花影笑着逃开妍华伸过来欲打她的手,往后倒跑了几步。 柳承志走后,白芷便一直心不在焉,几番请辞,都被妍华给留了下来。虽然柳承志说朱砂无毒,可是她觉得体内终究是藏了毒素的,才会导致她无法怀子,所以便想让白芷为她调理身子。 可是她无处可去,眼下除了住在这里,也别无他法。柳承志时不时回来府上给人看病,这样一来,见到他的机会也就多了。 所以白芷回过神来,结果那本画册翻了几下,看到里面画风大胆,每一页都画得那样精致,不禁有些纳闷:“这……这春宫册子莫不是风月楼溜出来的吧?怎得画得这样精细?” “风月楼?风月楼是什么楼?”妍华停下步子,走过去将画册拿在了手里。 “风月楼就是……”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朱砂 妍华抬眼望去,只见胤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似怒非怒,眼里含着笑意,正直勾勾地盯着妍华看。 妍华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嫌你老。” 胤禛不禁莞尔,走上前去捏了她脸颊一下:“你敢。” 白芷跟着花影她们向胤禛行了礼,胤禛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妍华忙笑嘻嘻地上前挽住他胳膊道:“万福阁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心中放心不下。正好白芷懂医术,我留她在万福阁住一段时日可好?” 胤禛垂眸看了妍华一眼,见她没心没肺笑眯眯的样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你自己心中有分寸,自个儿拿主意吧。” 柳承志在胤禛府上小住了两日,将万福阁里清理出来的那些吃的喝的全都查验了一遍,最后在花椒粉和红糖中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细末。那是朱砂粉末,朱砂粉末本就是暗红色,掺合在这两样调味料中倒是很难察觉出。 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这两样调味料中何以会出现此物? 可他记得书中说过:朱砂可养心气、养心血、养肾、养脾、安胎,可以解毒,可以发汗,随佐使而见功,无所往而不可。朱砂向来是安神的首选良药,甚至有书言万病“只须丹砂一味,病莫不治,诸药俱可废矣。” 他自是觉得这些言论过于夸大其词,可是朱砂确实妙极。他百思不得其解,忙让人寻来万福阁的人询问此事。 结果花影一众皆不知此事:“柳大夫,格格若是需要安神,我们自是会熬安神汤药与她们喝,断不会在平日的吃食中添加这个。这个吃多了,可是有害?” 柳承志摇了摇头:“朱砂向来是良药,怎会有害?不过,凡事过犹不及,想必成日吃这东西,没病也会吃出些毛病来的。” 他又教花影与纤云如何辨别朱砂,说完之后便去跟胤禛请辞了。 胤禛疑惑,让魏长安将万福阁的吃食又各备了一小份,第二日便径直带去了太医院让太医们查验。得到的结果与柳承志查出来的一样,除了花椒粉与红糖中添加了朱砂粉末,别的东西都正常,无毒。 “那为何银针会变色?”胤禛沉吟,摸着下巴不解地扫了那几位太医一眼。 “这……”前面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心虚地垂下了头,不知作何解答。 江煜被挤在后面,见没人答话,便踮着脚尖出声说道:“贝勒爷,并不是所有的毒药都能使银针变色,使得银针变色的也未必都有毒。” 前面两位太医中有一人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如何得知?银针遇毒变黑乃常识。” 江煜愣了一下,谦逊地站定身子垂下了眼:“梁太医,我曾试过,将银针插在鸡蛋中试验,结果银针也会变色。可那鸡蛋无毒,可见用银针试毒并不一定可靠。” 梁太医被当面反驳,面子上挂不住,老脸一红,当即要验证江煜所说的话是否属实。 胤禛一直冷冷地站在旁边看着,直到插进鸡蛋的那根银针果然变黑了,他这才单独叮嘱江煜,让他仔细地将那些吃食再重新查验一遍,然后便冷着脸走了…… 他并不知道,他府中造就闹开了锅儿。 魏长安拿着那个玉镯子在府中查询,想寻到那玉镯子的主人,没想到,锦绣轩的贞月却面色古怪地说道:“我若是没记错,这个镯子好像是……锦秋的,可她不是早就……去了吗?” 魏长安听到她这样说,忙细细看了一遍那个镯子。难怪他看着有些眼熟,因为玉镯子上有几条红似血丝的纹理,所以他颇有些印象。可是,锦秋明明已经死了,而且锦秋的尸身是他亲自让人下葬的,就在城郊的乱葬岗——埋那具已经腐烂的尸身时,这个玉镯子明明就套在尸身的手臂上。 玉镯子不值钱,魏长安很肯定当时没有人因为贪心这点东西而从死人身上扒东西。 那么,这是有人刨开坟头,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他眸子一凛,忙带了人去城郊的乱葬岗。 魏长安虽是走了,可看过玉镯子并识得玉镯子的丫鬟却迅速将此事传开了。 胤禛回来后往万福阁去时,恰恰好就听到有两个丫鬟躲在墙角议论此事。 “听说魏侍卫拿了个玉镯子问大家那是谁的?”绿袄子的丫鬟问道。 “嗯,我听说锦秋回来索命了,所以她生前最宝贝的东西才会突然出现在府里。”灰袄子的丫鬟神秘兮兮,说得煞有其事。 “嘶……你不要瞎说,她都死了,索什么命?明明是她自个儿自缢了。”绿袄心惊,悚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灰袄子眨了眨眼,认真地说道:“骗你做什么?你忘了吗?之前伺候婵格格的灵犀可是说过,她看到过锦秋的冤魂的。锦绣轩的红绫不是也说看到过吗?她说看到锦秋一身惨白飘进了宋格格的屋子呢!后来还找了大师们念经超度的呢,难道你忘了?” 绿袄子身子颤了一下:“是宋格格害得她,她不会来害我们吧?她要索命也该去索宋格格的命……” “呸呸呸!快不要乱说。这几年府里太平,她定不会乱索命的。锦秋生前就性子和善,死了也定是个好鬼,你看她的冤魂害过谁呀,她哪里像宋格格,哼,笑里藏刀,一肚子坏水。” 胤禛听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宋婉,人如其名,婉转柔美,当真一肚子坏水? 他突然想起两年前,宋氏怀孕一事,虽是怀胎十月最后辛苦生了下来,可他还未来得及抱一下,那孩子便薄命地早殇了。 他那时为何会对她冷淡?因为那孩子出现在他预料之外。 那时他还未原谅宋氏,因为宋氏之前让孙远窥探他夜里与人欢爱的前前后后,他心中恼火,却终究念在她伺候自己十几年的份上,没有休她。 他本打算只那样养着她,不再贪恋她的温柔与*。可没想到,那一夜宋氏却主动跑去雍华殿,泫然泪下,楚楚可怜之际又施展柔媚。他也不知为何,竟是听了她的温柔软语喝下了一杯合欢酒,然后便有了一夜缠绵。 他第二日醒来后是有些气的,气自己为何突然便犯了懵,竟然被她勾了去。更气的是,她一直不知自个儿哪里错了,总是楚楚可怜,叫他心中的怒气无从喷薄发泄。 所以,他对宋氏的态度愈发冷淡起来,冷淡到对她生下的孩子也带了一丝怒气。 可是,他看不得别人对他的人指手画脚,也听不得别人在背后如此诋毁他的女人。 他的身形被一丛灌木挡住了视线,所以那两个丫鬟并没有看到胤禛站在那里偷听。跟在胤禛身后的侍卫听到那两个丫鬟的抱怨越来越多,又抬眼看到胤禛的脸色越来越差,只怕她们再说下去会出大事,忙咳了一声以做提醒。 那两个丫鬟心里一惊,慌张地往四处看了看,隐隐看到灌木丛后站了人,她们也不敢去看究竟是何人,忙灰溜溜地顺着墙根跑远了。 “贝勒爷,可是需要奴才去追究她们俩的责任?杖责几板子?”那个侍卫看到胤禛的脸色并未有所缓解,忙垂下了头。 胤禛淡淡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不用了。等魏长安回来,叫他来万福阁找我,我有话要问他。” “喳!” 万福阁内,花影正拿了一本画册子给白芷:“你教教格格,看看这里面哪些姿势容易受孕。格格眼下也老大不小了,也该为贝勒爷生个一男半女了。看宋格格,来府上那么多年,就没好好地生下过一个小主子,贝勒爷眼下都不理她了。我听说,宋格格生的小格格殇了之后,贝勒爷就没再踏足过锦绣轩呢。” 花影知道妍华心里一直介意没能生个孩子,所以眼下借着这次中毒事件,忙转移话题,意欲给妍华灌输一个“她不是不能怀孕,而是她与胤禛欢爱的姿势不对”的想法。 妍华听到花影说的那番话后,面上尴尬:“花影,你哪里像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说话也不知收敛,真不害臊!” 花影笑着逃开妍华伸过来欲打她的手,往后倒跑了几步。 柳承志走后,白芷便一直心不在焉,几番请辞,都被妍华给留了下来。虽然柳承志说朱砂无毒,可是她觉得体内终究是藏了毒素的,才会导致她无法怀子,所以便想让白芷为她调理身子。 可是她无处可去,眼下除了住在这里,也别无他法。柳承志时不时回来府上给人看病,这样一来,见到他的机会也就多了。 所以白芷回过神来,结果那本画册翻了几下,看到里面画风大胆,每一页都画得那样精致,不禁有些纳闷:“这……这春宫册子莫不是风月楼溜出来的吧?怎得画得这样精细?” “风月楼?风月楼是什么楼?”妍华停下步子,走过去将画册拿在了手里。 “风月楼就是……” 第二百一十二章 娉娘 “她不用知道风月楼是什么地方。”这时候,胤禛走了进来,他脸色阴沉,扫了屋内的人一眼,最后眼神落在了妍华手里的画册上。 白芷噤了声,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求救似的看向妍华。 妍华红了脸,忙将手里的春宫册子往身后藏。 胤禛也不去抢,只冷着眼看了白芷她们一眼:“你们都退下。” 众人闻言,忙鱼贯而出。 白芷以为自己犯了大错,退出屋子后,紧张地揪住花影的手臂:“贝勒爷莫不是要责怪格格了吧?不如,我去跟贝勒爷道个歉可好?我也没想叫格格知道这些污秽事呀……” 花影忙笑着安慰了她一声:“放心,贝勒爷就爱这样子唬人,他才舍不得责骂格格呢。” 屋子里,待她们都退下后,妍华红着脸盯着胤禛的脸看,她怯怯地问道:“你……怎么了?她们也没说什么,其实我早就猜出风月楼是什么地方了。” 胤禛本是盯着她的手臂在看,眼下听到她这么说,眼神一凛,突然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之时,妍华察觉不到他眼中有任何情感,那份冷意是她不曾见过的薄凉。她惊了一下,“啊”地一声就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的角落里正好摆了一个炭火炉,炉火烧得正旺,上面扔了几片橘子皮,正滋滋作响。 胤禛见状,一个箭步上前,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只见他捞着她的腰身,一个旋转将她带离了火炉。他的眉头微微拧着,眼神已经放柔,带了一丝责备:“这么不小心,若是被烫着可不要痛得哭鼻子!” 妍华心里觉得委屈,瘪了嘴靠在他胸口不吭声。 胤禛垂头看了一眼,瞥到她的嘴巴微微嘟着,柔下声音问道:“怎么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极会转移妍华的注意力,她方才还因为他的薄凉眼神而觉得委屈,眼下听到他问起手里的春宫册子,心里一紧,慌张感立马胜过了委屈。 她慌乱地将扣在手中的画册往身后藏了藏,可是胤禛大手一捞,立马握住了她的手腕,将那本画册拉到了眼前。 妍华羞恼地满脸通红,慌忙要抬手去捂他的眼。 可胤禛却用力一抽,将画册捏在了手里。 妍华大气也不敢出,只瞪大眼睛盯着他脸上的神情看,眉间的一丝微蹙,嘴角勾起的半分讥讽,都被她尽收眼底。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刚进府的时候是因为害怕被他罚,怯的是胆,如今她却是因为心里在乎他所以依旧会怕,怯的是情。 她见胤禛那似讥似诮的神情维持了半晌都不吭声,忙小声说道:“都怪你……本来我,我也不想看这种东西的,都怪你说过一句话……” 胤禛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为何怪我?我让你看的?” 妍华闻言,底气足了些,她有些理直气壮点了头,然后仰起头看向了他:“你曾说过,每次……每次侍寝的时候,都是我自个儿舒服快活了,你都不舒服……所以我……我才让她们买了这画册子学习学习……” 胤禛愣了一下,突然笑出了声儿:“你怎得舒服快活了?你学到什么?” 俩人欢爱时的个中*滋味,岂是用言语能道明的。妍华红着脸,嘴巴张了半晌,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从画册里学到的岂止一星半点,只是她都没有机会实施罢了。 胤禛见她不答话,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那时想必是逗你玩玩的,你怎得当真了。终日不好好读书,倒是把工夫都花在看这种东西上了,你倒是出息!这种画册子,你若是想看,私下里自己看便是,实在想与人一起,便找了我一起看也可,以后断断不得再在那么多人面前拿出来看了,知道吗?你果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 妍华气结,心里一时羞愤一时羞恼,半晌没说出话来…… 花影拉着白芷出去后,便回了她自个儿休息的屋子:“白芷,我让你帮忙打听的事情可是问清楚了?” 白芷心不在焉的,晚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啊?你是说五年前突然失了踪的娉娘吗?” 花影点了下头:“是啊,你可打听了?” 白芷扯了扯嘴角,白了她一眼:“娉娘是当初风月楼的头牌,京中名妓,怎得会来四贝勒府?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你认识她?” 花影的脸上顿时满是失落失色:“我听说她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初好多贵公子都迷恋她呢,不惜一掷千金就为了与她共饮一杯酒。她突然就消失了,我不是好奇吗?我曾听说,她跟贝勒爷见过,对贝勒爷倒是颇为赏识,所以就想问问她失踪前是不是来过这里。我倒是想看看,她当真像传说中的那般美貌吗?” 她解释了一大堆,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不过白芷也没有心思猜疑,只讪讪地点了下头:“嗯,也是,那般传奇女子,我倒是也想看看。她能叫做娉娘,可见她长得极美。换做一般女子,谁敢叫这样的名儿啊。我问过师父……”她随口便提到了柳承志,可是刚说出师父俩字,她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师父说他以前并不曾到四贝勒府行医,所以并未在这里见到过娉娘,不过老爷却是常年都在这里行医的,师父听老爷说过,在贝勒爷府上确实见到过一个陌生女子,长得惊为天人。不过老爷也就见过一次,大约也是在五年前呢。” 花影闻言,睁大了眼睛,脸上堆起浓厚的兴趣:“那他有没有说,那个女子有多美啊?” 白芷摇了摇头:“老爷没见过娉娘,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不过他说,那女子喜欢在眉心勾个红艳艳的花朵。” 花影听着有趣,忙又问道:“什么样的花朵啊?我听说以前的娉娘也喜欢在眉心画朵花儿呢,这么说,当初娉娘确实来了贝勒爷府上啦?哎,只是如今她也不知去了哪里,想看看她有多美,倒是也看不到了。” “都说红颜薄命,没人再见过她,她说不定已经离开人世了。”白芷撇了下嘴,奇怪地看向花影,“你怎得对这样一个名妓感兴趣了?” 花影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一眼木门:“那本画册呀,其实我就是从风月楼的人手里买来的,当时怕格格瞎问,所以我就说是从古月书斋买的。那次我就不小心听说,风月楼的娉娘,以前曾经迷恋过宇哥男子,所以才会对别的男子都看不上眼。只是后来突然就赎了身,若不是为她赎身的人背景强硬,妈妈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了娉娘出楼的呢。” “难道是皇亲国戚?也未曾听说呀。”五年前,白芷才多大,她哪曾注意过这些事情。 花影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就听说娉娘来过贝勒爷府上,所以不是好奇嘛!” 白芷摇了摇头:“哎,那些事情岂是我们该操心的,还是不要瞎想了。要不要去屋子里看看呀?贝勒爷莫不是在骂格格了吧?那种东西拿在人前看,贝勒爷定会觉得有失礼数的……” “嗯,我过去看看,你在屋子里歇一歇。”花影满跑出去,看看胤禛与妍华此刻在做什么。 门没锁,屋子里静悄悄的,花影悄没声儿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便要转身离开。她突然看到半透的屏风后面有人影攒动,刚要出声唤一声妍华,却发觉那影子有些不对劲儿。 那里似乎摆了一张躺椅,有人躺在躺椅上,而另一人则骑在那人身上,一时在上下晃动着。 花影愣在了原地:乖乖!他们已经……按着画册上的动作开始行动了吗? 她顿时觉得脸上发热,还没来得及退下,便听到从屏风后飘来几声娇喘与呻吟。 花影忙面红耳赤地悄悄往后退去,出去的时候又悄悄带上了门。出了门后,她才抚着胸口大喘了几口气。 这时,灵犀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她的模样后,奇怪地问了一句:“你这是怎么了?”然后便要去开门。 花影忙拦住了她:“灵犀姐姐不能进去,贝勒爷与格格在里面呢。” 灵犀看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愣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她话里的寒意,忙抬头看了看,嘟囔道:“这才过晌午,他们怎么就……真是的,我还想拿新料子缝制衣裳呢,这下又做不成了。”她说罢,便红着脸走了。 妍华的满身心思都放在此刻正在做的事情上,哪里注意到有人进来过。 胤禛耳力好,在花影发觉他们时,倒抽的那口气被他听到。只是他没有在半道停下,更没有提醒妍华。既然她乐意照着画册做,那么他便成全她一次。 知道妍华累得瘫软在他身上时,他才搂住她的腰身,婆娑着她的脊背喘着气道:“方才有人进来过了。” 妍华此刻疲软无力,伏在他胸口不想动弹,听到这话只敷衍地应了一声:“哦……嗯?什么?” ... 第二百一十三章 背影 妍华脸上的潮红还未消退,听到胤禛说方才有人进来过,顿时气血上涌,面上烧得通红,耳根子也红了个透彻:“有人进来过?啊……” 莫不是耿氏吧?真是要羞死人了,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再见她。 妍华焦躁地蠕动了几下,惹得胤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进来过便进来过,我与你如此这般本就天经地义,有何可害臊的?” 妍华的衣衫凌乱,听到他说得如此云淡风轻,面红耳赤地抬头瞪了他一眼:“你的面皮才是最厚的呢,哼,我……我要起来了。这大白日的,本来还跟灵犀说好了缝新衣裳的……” “找裁缝便是,哪里需要你动手……”他打断妍华的话,抱着妍华柔软的身子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就在妍华目瞪口呆之时,他复又欺身下来…… 转眼就到了芳菲盛开的三月,万福阁内,桃花夭夭,灼灼其华。一眼望去,满园的粉色扑面而来,看了便会生出一种愉悦畅快的心情。 筱七知道妍华的院子里有大片桃林,便趁着天气好,带了五个月大的女儿跑来胤禛府上赏花。 孩子纯真可爱,一直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在她眼前拍一下手,她咯咯直笑;在她脸颊上亲一哭,她也咯咯直笑;对她做鬼脸,她愣一下后更是咯咯直笑…… 妍华看着欢喜,又不敢上前去抱她的小身子,便一直跟着奶娘都她:“筱七姐姐,给她取名儿了吗?她这么爱笑,若是名字也喜庆,倒是很配。” 她与筱七相熟,所以私下里并没有拘礼,说话很随意。筱七也是个豁达性子,不喜欢那般默守陈规,虽然妍华的身份远不及她,可是她却全然不在意,也从来不让妍华给自己行李。 “还没有呢,妹妹若是有好想法,便给她取一个吧。祥爷懒得很,一直说要翻诗集册子找个又诗意又好听的好名字给她,结果到眼下还未给她想好明儿呢……” “祥爷?嘻嘻……”妍华听到筱七这样叫十三,想到她在小札里会叫胤禛“禛郎”,原来夫妻之间在私下里都那般亲昵。她不禁轻笑起来,想起筱七与十三缠绵亲昵的情景,便觉着新鲜。 筱七赧颜,轻轻锤了妍华一把:“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早就与他说好了,我怀身子的时候,他便得什么都尽量满足我,等生完了,我便要奉他当大爷,第一步就是改称呼,所以便这样叫了。你平日里怎么叫四哥的?” 妍华忙别开眼,假装没有听见,岔开了话题:“咦?筱七姐姐,你看这桃花多好看哪,孩子就叫桃花吧……”她只是刻意岔开话题,并没有真的想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只是满眼看到的都是桃花,所以便脱口而出了。 “哈哈哈哈……桃花?还不如雪花来得好听呢。”就在这个时候,十三走了过来。 妍华立马骚得脸上飞起两朵红晕来,她抬眼看向十三,强词夺理道:“我不过是跟筱七姐姐说句玩笑话而已,孩子这样漂亮,若是叫个桃花这样的名儿,多小家子气啊。” 十三却没再搭理她,笑呵呵地看向筱七:“我倒是知道她如何叫四哥的,她叫四哥禛郎。四哥说,禛郎真郎的,可见她心里多欢喜四哥。” 妍华的嘴角抽了抽,心里腹诽了几句,不明白胤禛怎得会跟十三说这样私密的话。禛郎是她私下里难得才会叫的,他怎得好意思跟十三说?居然还跟十三说自己多欢喜他…… 筱七见妍华面上尴尬,禁不住掩住嘴巴直笑,她娇嗔地睇了十三一眼:“好了好了,快别说了,蝉儿害臊呢,你说这些做什么,我方才不过是与她在说姐妹间的私房话,谁叫你插嘴了。” 十三被她这样轻呵了一番,不怒反笑,只笑眯眯地看了妍华一眼,便果真闭上了嘴巴。 妍华看着解气,心里的佩服油然而生。她想像着自个儿在胤禛面前指手画脚而他唯唯诺诺的情景,就觉得身心舒畅! 没想到筱七止住十三的话头后,又俏皮地斜睨了妍华一眼,故意正色道:“我相信妹妹的文采,定是能想出好名字来的。妹妹每日都给四哥写小札,定是满腹经纶了。” “小札的事……姐姐怎么知道的?”妍华脸一黑,瞪了十三一眼。真是有了福晋便什么都不顾了,居然拿她的事情当做闺中趣事来笑话! 筱七与十三对视了一眼,俩人很有默契地莞尔一笑。然后十三便假装赏桃花,信步走远了两步。 妍华知道小札与禛郎这些事情都是十三说给筱七听的,哪里肯这般轻易地饶了他。忙循着他的背影狠狠地瞪去,只是这一看,她突然就愣住了。 一阵清风拂过,垂落瓣瓣桃花,粉色的情愫在空中飘荡。十三抱着双臂立在一枝桃树前静静地看着,嘴角抿着浓浓的笑意。 他的背影颀长,宽阔的肩膀叫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踏实感,藏青色的蟒袍在身,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玉带,勾勒出他强健的体魄。粉色的花瓣擦过他的鬓角朝着妍华的方向飞来,空中飘动着丝丝难以名状的躁动。 本是随意一瞥,却叫妍华莫名产生一眼惊鸿之姿。 为何这个背影,会让她莫名地心颤?为何会叫她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仿若当年她情窦初开时,一度迷恋的那个翩翩少年。 筱七在她身后,十三背对着她,所以十三夫妇谁也未察觉到妍华的异样。 妍华忙甩了下头,自嘲般笑了一声,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会对十三的背影产生这样浓的依恋。她刚才甚至一度冲动到想要跑上前去从后面抱一抱他。 是埋藏在心底的那份青涩情愫在骚动。 妍华暗骂了自己两句,忙恢复了正常,笑眯眯地回头看了一眼筱七。 筱七正在给孩子擦嘴角的口水,妍华见她脸上的爱意泛滥,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筱七姐姐故意抱了她才刺激我的吧,等以后我生了孩子,我也要抱去你府上转几圈,哼~你们当真是夫唱妇随,合着伙儿来欺负我,等贝勒爷回来了,我定是要让他训训十三阿哥。” 十三转过身来,好笑地看向妍华:“小嫂子要告状?只怕四哥会跟着一起欺负欺负你吧。你放心,四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皇阿玛今年打算去一趟热河,眼下正在跟四哥和八哥他们商议事情呢。” 他的笑容爽朗,如冬日里的温煦阳光。 妍华脸上虽是笑眯眯的,可整个身子却突然顿了一下。他方才悠然一转身,妍华心里突然产生一种感觉,仿佛十岁那年,船上的翩翩公子突然转过身来在对她笑。她魂牵梦萦的那个背影,仿若在此刻终于转过身子让她看一看他的模样了。 脸上的笑容维持了很久,笑得有些发僵时,十三突然眉眼含笑地朝她走来。 他伸出手来,指着她的青丝笑道:“小嫂子头上落了几片花瓣,跟仙子一样。” 妍华讪讪地抬手往头上摸去,十三的的手指在一尺开外指了指,没有近前。就在妍华自个儿摸索头上的花瓣时,十三与她错身而过,朝着筱七走去。 妍华的眼角突然一湿,仿佛多年来的一个夙愿在刚才那一刻突然得以实现,心里的情绪如同河水般泛滥,一时间五味陈杂。 她抬手用帕子拭了下眼角,百转柔肠瞬间归于平静,心里有一种施然与解脱。 就让她借着十三的这个背影,将她曾经的心动做个了结吧。 “怎么了?”筱七见她愣在那里半晌不曾动弹,不解地走了过来,正巧看到了她眼里的盈盈水光。 妍华丢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方才风吹过来的时候,眼里进了什么东西,有些难受。眼下已经好了,姐姐不用担心。” 筱七不疑有他,凑近她的眼睛看了看,见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这次皇阿玛去热河,免不了又要带几个人随行,恐怕我也会去。到时候小嫂子可要多去我府上走动走动,筱七最怕孤单了。”十三抱了女儿一会儿,便将孩子递给了奶娘。 筱七听了这话,颇是受用,她脸上止不住地泛起层层幸福的笑容来,从嘴角荡漾开来,最后流进她清澈的眸子中,流淌进心扉…… 时光飞逝,一眨眼就到了五月,天气渐渐变得燥热,树上的鸣蝉也开始不停地叫嚣起来。 如十三所料,皇帝很快便决定带上太子与他等几位皇子离京往热河去。胤禛与八阿哥如以往那样,留京协同监国。 这一行,发生了许多事情,更产生了一件叫各位皇子蠢蠢欲动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太子会在此行中惹得皇帝大动肝火!更没人会料到,胤礽当了三十三的太子,却差点儿在此行中丧命!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太子从来都不知道,他的言行举止早就为自己的将来铺下了一条通往绝望的道路…… ... 第二百一十四章 贡品 六月,皇帝一行人驻跸热河,太子在此期间,做了一件叫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热河与蒙古相近,太子那日无所事事,骑马不知不觉往蒙古方向而去,碰到了蒙古的朝贡使臣。为首的使臣自是认识太子的,忙下马停车向他行礼。太子知道他身后几马车里装的是贡品,便问了他朝贡之物都有什么。 那使臣起初犹豫,并不愿意一一禀报。 可太子身边的一个太监却横眉呵斥了他一句:“这是咱们大清国的太子,也就是将来的万岁爷,你们的主子!主子问话,何故不答!” 使臣心中一惊,见话已至此,便也不再隐瞒,于是便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语将朝贡物品一一禀了出来:“查干告亚一斤,龙胆草十斤,麝香五盒……图雅六名……” 太子听着无趣,正要离开,突然听到“图雅”二字,不禁奇怪道:“图雅六名?”他凭直觉,感觉这六名图雅应是美女。 果然如他所料,那使臣说:“就是美丽的女子……” “人呢?在哪儿?给我瞧瞧。”太子立马来了精神,这次随行热河,皇帝并不允许各位皇子带女子随侍,所以太子憋了许久,心中痒得很。 那使臣愣了半晌,又被太子身边的那名太监一瞪,立马应了下来,忙疾走至身后的一辆宽大马车旁,将帘子掀了开来。 只见里面果真有六名俏丽女子,正端坐在里面。许是为了神秘,她们个个面上都围着面纱,服饰华丽,露在外面的眼睛睫毛又密又长,满是异域风情。 太子心中一动,立马让人带三名跟他走。 使臣一愣,忙出声阻止:“太子不可如此!这是要进贡给皇上的图雅,六在汉语中是个吉利数字,若是改成三,那便不好了!” 太子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好事成双,那我便带了四个走!哼!皇阿玛年老体衰,你们还进贡这么多女子,意图何为!我不过是帮皇阿玛分担一部分忧劳罢了!”他说罢,也不顾时辰又说了些什么,截留了四名美女便带走了…… 这件事情第二日便被大阿哥告给了皇上,他一早看到蒙古时辰愁眉苦脸地带了贡品前来,便寒暄了几句。不想那使臣性子直,与大阿哥说了几句,便忍不住将昨日太子截留了四名朝贡美女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直郡王(大阿哥)一听到此事,心中一喜,忙带了使臣去见皇帝。 待使臣呈报完朝贡之物后,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皇阿玛,儿臣听说,此次进攻的女子本是有六名。” 皇帝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为何眼下只有两名了?”说罢,他冷眼看了一下那个蒙古使臣。 直郡王出声道:“巴图大人说,他昨日遇到了太子,太子见她们个个生得美丽,想到皇阿玛近来身子有些不适,担心她们会让皇阿玛夜间太过劳累,所以便带走了四名……” “混账!”皇帝闻言心中震撼,气得胡子被鼻子中喷出的热气直摆动。他举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朝地上砸了去,“他人呢?” 使臣巴图将皇帝生如此大的气,忙看了一眼直郡王。他此行的目的只是朝贡,并非为了挑拨谁,所以眼下禁不住担心起来。 直郡王却火上浇油,又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儿臣听闻,太子昨夜彻夜未归。儿臣昨夜遇到太监赵国士了,问他太子在何处,他说不知,太子出去不喜带着他。” 彻夜未归,四名美女,任谁都会浮想联翩。 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混账!十三呢,把老十三给朕叫来!去把那混账给朕找回来!” 十三找到太子时,他正在附近的一处客栈里,与那四名女子缠绵,一夜的温柔乡叫他沉沦不已。 十三看到他眼底的暗沉,心知他定是彻夜未眠,禁不住责备地瞪了他一眼:“二哥,快起来!皇阿玛知道你截了她们死人,已经在发怒了!” 太子本来还想说,这几人不似京中女子柔弱,个个丰乳肥臀地颇有风情,十三若是不嫌弃,便也让他玩弄一番。可他一听到十三的话,吓得当即便愣住了:“皇阿玛怎么会知道?” “我怎得知道,二哥快起来!随我回去!” “我不回!我不回!回去了定是要被皇阿玛责罚的!”太子心里一惊,赖在一名女子的怀里不肯起身。 十三眸色一冷,扫了那四名女子一眼。她们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看到十三眼里的冷厉都惊得满脸苍白。 只听十三冷喝了一句:“你们还不滚!” 她们闻言,也不敢逗留,都手足无措地看向太子。她们本就是要被进攻给皇帝的,眼下被太子临幸,已不是完璧之身,此时若是被撵走,她们要何去何从! 太子哆嗦了下,搂住手头边的一个女子道:“乖,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二哥快起!”十三觉得满心的愤怒都已经被挑起,想他之前还一心想要辅佐眼前这个男人,没想到他如今越发肆意妄为!如今皇帝的口谕来了,他还是这般磨蹭!十三气得眼睛发红,也不管他们几人是否赤身露体,上前就要去掀被子! 那四名女子惊呼了一声,忙捞起衣服遮住半裸的身子! 十三视而不见,只一手扯住太子,捞住一件蟒袍便扔在了他身上:“二哥莫要让我为难,你若是在磨蹭一会儿,皇阿玛若是再差了旁人过来,只怕二哥更难下台!” 他话音刚落,十四阿哥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十四看到床上的凌乱,以及衣衫不整的四名女子,面上爬起一抹嫣红,忙别开了眼:“太子,皇阿玛命我前来请太子回去!” 太子看到十四也来了,心里一沉,也顾不得再收拾一下*不堪的身子,忙随便裹上了一件袍子:“十三弟十四弟,且在门外等我半盏茶工夫,我这就起身回去!”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若说十三能向着他,那么十四绝对不会向着他!十四向来与八阿哥交好,怎得会站在他这边呢?太子真是转念便想到了这些,吓得身子都发颤了。 十三与十四出去后,那四名名字胆战心惊地面面相觑:“太子不要走……太子走了,我们该怎么办……” 太子此时哪里还有心思管她们,有人前来拉扯他的手臂,他不耐地给甩开了。他不待蟒袍完全扣好,忙大步流星地出去了,留下她们四人嘤嘤哭泣…… 皇帝气得站都站不稳,待太子回来跪在面前时,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怒骂:“你个不孝子!朕训斥过你多少次!你倒好,屡教不改!如今恣意妄为,竟然敢截留贡品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朕早日归西,你好坐上这个位置了!” 他气得猛然咳起嗽来,梁九功忙上前给他顺气儿:“皇上请息怒!皇上请息怒!” “皇阿玛!皇阿玛恕罪!儿臣知错了!”太子见他气到这个模样,又看到方才被训斥前,使臣巴图便被遣走了,也顾不得形象,忙痛哭流涕起来。 他瑟瑟发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倾诉:“儿臣只是心中烦闷,想到一直不得为皇阿玛分忧,心中悔恨,气自己无用,一时糊涂便想拿那事儿排解烦忧……儿臣真没有别的意思,请皇阿玛恕罪……皇额娘去得早,儿臣心中烦闷又不得皇额娘的教导……皇阿玛对儿臣的栽培与期望,儿臣一直谨记在心,可是儿臣看到皇帝们个个有额娘,母慈子孝,儿臣心中对皇额娘也思念万分……” “你住嘴!”皇帝抖着手指了他半晌,气得呼吸都在发颤。 太子不知用已故的赫舍里皇后做了多少次挡箭牌了,每次皇帝念其出生之日便没了皇额娘,心中的不忍与自责便多上几分。也真是因为赫舍里皇后难产而亡,他觉得太子缺乏母爱,所以才对他施以更加多的父爱。 可是爱之深责之切,太子这些年的肆意妄为,已经让皇帝心中生出万般悔恨。他悔的是,自己不该那般纵容溺爱太子;恨的是,太子不知他的良苦用心,非但不上进,还一次次地用亲情作为要挟,叫他左右为难! 众人噤若寒蝉,十四拧着眉看着太子,又看了一眼十三,最后躬身朝皇帝道:“皇阿玛,请息怒!请保重龙体!” 十三瞥了他一眼,忙跟着说道:“是啊,皇阿玛,二哥知错了,请皇阿玛息怒!” 皇帝缓缓闭上眼睛,脸上的褶皱轻轻颤抖,渐渐平息了下来。跪在面前的人若是换做旁人,他早就该杖责的杖责,该砍头的砍头了! 太子见他不语,忙跪着爬到了皇帝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继续哭着求饶:“皇阿玛,儿臣知错了,求皇阿玛饶了儿臣这一次……” 皇帝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被他这样一哭,心中又升起莫名的怒火,他一脚踢开太子,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一次一次又一次!朕饶过你多少次了!你数过没有?” 他的手抖得厉害,摇摇欲坠的身子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梁九功见状忙上前搀住了他,也不敢再劝! 皇帝扫了一眼十三与十四,唇上发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你们二人将他带下去看好!回京之前,不得再让他碰任何女色!否则,朕连同你们一起决不轻饶!”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弑逆 十八阿哥胤祄年方八岁,生得虎头虎脑,嘴巴又很会说话,所以极为讨喜。皇帝上了年纪后,对这个儿子的喜欢越发厉害,近几年来十天里倒是有五天店铺必须见见他,以序天伦之乐事。 八月中旬,十八突然发起高烧,四阿哥与八阿哥起初只当只寻常小病,并未太在意。 十八的额娘王氏是汉人,宫中的一名庶妃,一直未得册封,不过因为生了三位皇子:十五、十六、十八,而这三个皇子又颇得皇帝喜爱,所以她在宫中的地位堪比妃嫔。 十八生了病,王氏很着急,接连几次差人去太医院叫人给十八看病。太医起初的诊断只是腹泻,开了药方子让人煎药给十八服用,一连服用数日,不见好转。 因为十八住在阿哥所,王氏不太放心,所以便想将十八接去自己住的宫里照料。可是德妃不允,说这样做有违规矩:“若是开了先例,以后阿哥们有个小病小灾,就都恳请回自己额娘身边,那样倒是会乱掉。” 王氏听了有理,也不再闹,只每日都请示了去阿哥所照料,德妃皆允了。 十八的病一直拖到八月下旬,依旧不见好。德妃见状,心知不妙,略一沉吟,便听了胤禛的话,让人将十八接出了阿哥所,由王氏亲自照拂。 临近八月底的时候,十八依旧高烧不断,常嚷嚷腹痛,他的面色日益青灰,毫无生气。太医复又诊断,竟诊出十八得了痢疾!胤禛与八阿哥皆知皇上向来重亲情,又素来喜欢十八,忙修书信让人快马加鞭地送达热河。 皇帝收到书信的时候,急得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他忙让梁九功将随行的各位皇子都召集了起来。 十三听从他的吩咐,接过那封书信逐字读了出来。大家听到十八病重,个个神色紧张心中沉甸。 十三读完后,立马建议中断热河之行回朝:“皇阿玛,四哥与八哥向来行事稳重,眼下他们二人竟然联名奏信,定是因为十八弟的病情严重,所以四哥与八哥才会不顾皇阿玛的行程,加急将这封信送来!” 胤禛先前也写过信告知皇帝,说十八病了,初时诊断为腹泻。当时众人皆以为只是小病,所有皇帝才没有考虑中途返京。可眼下,才过去几天,事情居然就转变成了这样! 十五十六与十八是同母所生,听闻十八病重,可能性命垂危,全都急得团团转。十六阿哥年方十四,十五此时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俩人对视一眼,齐齐在皇帝面前跪下:“皇阿玛,请让儿臣快马加鞭赶回去!儿臣想陪在十八弟身边,鼓励他坚强一些,额娘也定是急死了,儿臣想陪在额娘身边……” 十六毕竟年纪尚小,说话间已经急得哭了起来。他一哭,在场比他更小的十七也跟着哭了起来。 太子因为之前被禁女色的事情,一直郁郁寡欢。他方才有些心不在焉,只听到说十八病了,并没听清楚十八病得有多重。待回过神来时,他听到几个小皇子都在哭哭啼啼,便不耐烦地扫了那几个小皇子一眼,脸上的烦躁之色颇为明显。 皇帝此时正沉默地扫了众人一圈,他对太子的言行向来注意得比其他皇子更甚。方才太子那不耐烦的一瞥,恰恰好被皇帝抓在了眼里!他眉头一抖,颤着手指向太子沉声道:“胤礽,你说!朕该不该中断此行立刻回京!” 十三心道不好,想回身提醒,不料太子已经回了话,而且他回话的时候还悠然地坐在椅子上!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皇阿玛,这里离围场也不过两日的行程,此刻中断岂不是半途而废?京中有医术高明的太医们,十八弟定会安然无事的。” “太子哥哥!十八弟危在旦夕!岂是说没事就没事的!围场可以以后再去,十八弟只有一个!呜呜……皇阿玛,儿臣要先回去,请皇阿玛恩准!”十六听到太子的话后,立马回过头瞪了太子一眼,他此时心里万分悲痛,哪里顾得上太子是不是会记恨他。 果然,太子见他顶撞自己,心里升起火气,可鉴于皇帝在场,便只是不悦地“哼”了一声。 皇帝见众位阿哥中,唯独太子神色最为淡然,心里一怒,气急攻心只觉血气上涌。他头晕目眩地扶住椅子把手,待缓过劲儿来后,这才气愤地指着太子大骂:“十八是你亲兄,你竟然毫无友爱之意!” 皇帝向来重仁孝之义,岂能容得太子这般神色自若!病重的可是他亲兄弟!他如何能这般不在乎! 可是太子却撇了下嘴,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是皇阿玛要问儿臣意见的,儿臣回了,皇阿玛又要生气。皇阿玛怎知不是四弟与八弟刻意说重了病情?十八弟好好儿的怎会突然就……” “你!你还敢顶嘴!你脑子里整日只会想些床帏之事,朕养着你这样一个太子何用!”皇帝毕竟年逾五十,这会儿子怒气太盛,竟是涨得满脸通红,脸色隐隐发青。 “皇阿玛!”直郡王与十三十四年纪稍长,看到皇帝脸色不妙,赶忙纷纷上前搀扶…… 待皇帝醒过来后,一睁开眼便下令立刻回京。他看到跪在不远处的众位皇子,又瞥到跪在为首处的太子,眼里略过一抹嫌恶:“都起身,十五十六,你二人可快马加鞭先赶回去,朕即刻启程!隐忍,你给朕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皇阿玛!”太子眼睛一抖,痛呼了一声,忙爬着向前想要靠近一些。 这时候直郡王却挡在了他前面,只见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子,冷冷地说道:“皇阿玛身子不适,二弟你就不要在此添乱了!还不来人!” 他说着就朝立在门外的两个侍卫轻唤了一声,那二人对视了一眼,进来看到梁九功微不可寻地点了下头,忙上前要请太子出去。 太子哪里肯就范,大呼起来:“皇阿玛!皇阿玛真不要儿臣了吗?皇阿玛!皇额娘在天有灵,定是希望……” “你!滚出去!”皇帝听到他又提起已故的赫舍里皇后,眼里一痛,蓦地惊起上半身,左右看了看,随手抄起梁九功端来的药汤,直直地砸了过去! 那碗在离太子一尺远的地方摔了个粉碎,那一声“啪”地声音惊得他浑身一颤,瞪着眼睛僵在那里不再动弹! 梁九功回头冲站在太子旁边的两个侍卫使了个颜色,二人忙弯腰将太子架了出去。 皇帝手上洒到一些汤药,梁九功将立在旁边的宫女不敢上前擦拭,眉头一皱,忙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亲自给皇帝擦拭起来…… 回京途中,大阿哥直郡王借机又参了太子几本,说的无非都是太子今年来如何恣意妄为,放纵属下敲诈勒索,更提到太子卖官筹银、挥霍无度…… 皇帝对太子的厌恶骤然占满了整个心胸,接连三日都将太子叫到身边,痛骂于人前! 九月初三暮色降临之际,皇帝在寝帐中与人议事,太子因为连日来被骂,心中产生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再糊涂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次,他大祸临头了! 所以他脑子一热,便悄悄地挪到皇帝的帐篷外,想要听听看皇帝与大臣在商议何事! 他听到直郡王与十三阿哥也在里面,更隐约听到皇帝气愤之极地说了“不孝之子……怎可将皇位交给他”之类的言辞。太子脚下一软,惊坐在地!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他两眼发直地呆望着帐篷,完全忘了躲藏。 “谁!”巡夜的侍卫听到响动,忙跑了过来,“来人!护驾!” 太子这时才惊醒,慌忙爬起身子就往远处跑起来。 帐篷中的人闻声赶紧跑了出来,皇帝更是以为有人要行刺,紧紧咬住牙齿,瞪着帐篷的门一言不发地坐在里面,半晌都不曾动弹。 不一会儿,太子被侍卫抓了回来,皇帝看到果真是他后,眼里的失望之意顿现!他仿若突然苍老了几岁,脸上的灰败之色布满了整张面容,连鬓角的白发仿佛也突然添了好几根! 直郡王看了一眼皇帝,忙指着太子呼喝了一声:“二弟你大胆!你在外头做什么?想弑逆不成!”他也不再叫太子为太子,刻意称他为二弟,而皇帝对此一直没有表示不满,所以直郡王这几日便一直如此称呼太子。 “弑逆”二字一出,皇帝的身子猛地一顿! 他满眼通红地瞪向太子,太子只觉得有两道凌厉的光芒射了过来,忙慌乱地辩解:“皇阿玛,儿臣没有弑逆!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想……” “不敢!你若是敢,便当真会弑逆了是吗?!”皇帝咬牙切齿,气得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来人!将这个忤逆子给朕拿下!朕要……朕要……”他双拳紧握,终究没有将废立二字说出口。 太子脑中却“轰”地一声炸开了,他颓然地跪坐在小腿上,浑身瘫软无力。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着两个字——完了。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废立 “呜哇啊啊啊……”九月初四,晨曦初现,宫中突然传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不知惊醒了多少人的美梦! 胤禛这几日一直让德妃加派人手关注十八的情况,他又每日都很早进宫探视,所以那声哀嚎响起没多久,他便急急地进了宫。 哀嚎响起之际,十八阿哥已然殇了! 胤禛得知噩耗之际,脚下一软,差点儿跌倒!幸好他扶住了旁边的宫墙,又被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太监扶了一把,这才站稳了身子:“贝勒爷,请节哀!皇上还未回来,贝勒爷保重身子要紧!”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不知他所问为何意,忙毕恭毕敬地回道:“回贝勒爷,奴才叫苏培盛,在乾清宫当值。” 胤禛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看着不远处的王氏发呆,而王氏正抱着十八的身子痛哭流涕。 他顿了一会儿,方才吩咐苏培盛道:“快寻笔墨纸砚来!” 苏培盛一愣,忙迅速离去…… 皇帝收到胤禛的来信时,已然到了布尔哈苏台行宫,当时夕阳已经西下,霞光染红了半边天,如同沐浴在血泊之中。 他看完来信后,颓然地跌坐在龙榻上,眼中蓦地掉下一滴混浊老泪! 那张书信同样颓然地从他指缝间缓落,飘飘忽忽落在地上,孤寂得如同秋天里树上的最后一片落叶。 “皇上?皇上?喝口参茶吧。”梁九功见他半晌不动弹,生怕他出事,见奉茶丫鬟端来参茶,忙接了过来。皇帝此刻心力交瘁,喝点喝茶吊吊精神也是极好的。 皇帝的眸子动了动,声音嘶哑又干涩:“梁九功,你去给朕,把所有人都传到行宫前面,朕有事要宣布……” 梁九功见他神色凄然,眉眼间一片死寂,担心地奉上手中的参茶:“皇上,请喝两口参茶,奴才这就去传。” 皇帝昨日彻夜未眠,辗转反侧地一直不肯合眼。梁九功估摸着他是在想太子的事情,今日又赶了一天的路,而皇帝已经年逾半百,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待文武官臣皆齐集行宫前时,太子立在人群之中,瑟瑟发抖! 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所有的荣华富贵,权力财势,即将成为过眼云烟了吗? 他呆愣愣地盯着台阶之上的那扇敞开的大门发愣,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这一切就都是他的了。为何?为何他的皇阿玛迟迟不肯让位?为何他的千秋美梦这么快就要结束了?他当了三十三年的太子,时光早就消磨掉了他初时的雄心壮志……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梁九功扶着皇帝走出来时,皇帝浑身都在发颤,脸嘴唇都抖得厉害! 众人皆跪拜,除了太子。他愣愣地看着皇帝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离他不远的十三见状,忙轻呼了一声:“二哥!行礼!” 太子这才惊醒,忙跪下身子:“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不见了平日里的精神矍铄,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萧索之色。他凄然地看了一眼太子,然后便缓缓地扫视起跪拜在地的众人,没有人敢出声,他是聛睨一切的君王,更是痛失爱子的父亲。 他的嘴巴嗫哆了下,声音依旧带着无力的嘶哑:“十八阿哥,殇了。”短短六个字,他却仿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够说出来。话音刚落,他的眼角便又落下一滴滚烫的浊泪! 台阶之下,一片哗然! 年龄较小的十七阿哥听到这话,“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几位上了年纪的老臣,听到十七的哭声,禁不住也湿了眼睛:“皇上请保重龙体!皇上节哀!” 皇帝恨恨地看向太子:“胤礽!朕一直念在你皇额娘的情分上,对你呵护备至。你读书,朕请了最好的先生教你诗文;你成人,朕又为你找了最好的太子妃;朕哪次出行不带着你?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叫你随行学习,日后继承大统的时候能当个好皇帝,可你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你叫朕如何放得下心将祖宗打下的基业交予你手上?你若是败了这江山,朕便是大清的罪人!” “嘶~”太子倒抽了一口气,抖着身子抬眼看了上去。 “……朕从你记事起便教你仁孝与忠爱,可你,太叫朕失望了!朕一直记得二十七年,乌兰布通大战前夕,朕出塞途中生病,三阿哥看到朕的病容犹知关心朕几句,可你呢?你竟然毫无忧戚之意!你可有半分忠爱君父之念!那一次,朕让你先行回京,本以为你会反省会悔改,可朕包容了你近二十年!可你呢?恣意行事,对亲兄弟也无半分有爱之意,朕……” 皇帝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禁不住痛哭流涕起来。 “皇上,皇上保重啊!”梁九功一直在旁搀扶,看到皇帝情绪激动,身子颤地站不住后,忙让人端来椅子让他坐下。 皇帝坐下后,指了指十三,让他上前。十三不解,红着眼上了台阶。 他见皇帝想说话,可声音微弱,忙弓腰凑近了听:“十三,朕说一句,你帮朕传一句。” 十三听到他气息微弱,鼻子一酸,忙抬手握住了皇帝手:“皇阿玛,请节哀!” 皇帝闭了眼睛,缓了一会儿情绪:“太子恣意妄为,私截贡品,纵容凌普敲诈下属……”他一口气连说了太子的数桩罪状,然后便喘着气儿大口呼吸起来,泪水依旧不断地从他眼中溢出。 十三看了一眼皇帝,又哀戚地看向台下的太子,愣了一会儿没有传出话来。 “说!”皇帝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吭声,捏着他的手便喝了一声。 十三弟忙握住他的手,痛苦地点了下头,扬声将皇帝方才说的话,一一高声转述。 “……即刻起撤掉凌普内务府总管大臣之职,由八阿哥胤禩接任!” “……索额图之子格尔芬与阿尔吉善助纣为虐,即刻起撤其职,立行正法!” “……待回京后,立马下诏公告天下,废立太子胤礽!” 十三转述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把利刃,狠狠地扎在胤礽心上! 他绝望地掉下几滴泪水,茫然地抬着头,忘了呼吸。待过了半晌,他憋得满脸通红时,才猛然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便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往旁边倒下! 皇帝的眸子动了动,见有人要上前去搀扶胤礽,只冷眼看着,漠然地出声道:“谁都不许扶!”十三愕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否该传述这么一句话。 十三的嘴巴动了动,终究没再说出话来。他紧紧握住皇帝手,低声道:“皇阿玛,二哥纵然有千万般错,也终归是皇阿玛的儿子,十八弟才去,您再受不得打击了。” 皇帝明白他的意思,十八刚去,若是此时,太子也突然去了,他与情感上定是受不了。他缓缓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是夜,胤禛很晚才回府。 往万福阁去时,他突然看到有人影在万福阁外晃动。待轻声走近,才发现那人是花影。 “这么晚了,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背后突然响起声音,花影吓了一跳,“噌”地一下便坐在了地上。她回头看到来人是胤禛,忙拍拍屁股爬了起来:“是贝勒爷啊。前段日子里,万福阁出了那种事情,格格们便想起这个法子,让奴婢几个在夜里的时候轮流在外面藏着,看看夜里是否有可疑的人偷偷窜进万福阁下毒……” 胤禛闻言,看了下花影单薄的小身子:“若是一直不出现呢?眼下天气不寒,待到了寒冬腊月,你们也要如此?” 花影愣怔了下,慌忙垂下头来:“奴婢不知,格格这么吩咐了,奴婢便照着做。” 胤禛回头睨了魏长安一眼:“你倒是能耐,抓不到人不说,眼下倒是害得她们自个儿想法子抓人了。” 魏长安看了花影一眼,忙羞愧地低下头去:“花影姑娘快回去歇息吧,我会差人在此盯梢。” “她呢?睡下了?”胤禛收回眼来,看了一眼万福阁的院门。 “没有,格格说贝勒爷近来疲累得很,所以每次夜里都等到很晚才睡。格格说万一贝勒爷来了,她却睡着了,就没人与贝勒爷一道说话解忧了。” “哼哼~”胤禛轻笑了两声,抬步往万福阁走去。 身后,魏长安冲花影点了下头:“你且回去歇着吧,我会让人在此蹲着的。锦秋应该没死,我也不知当初替她死的人是谁,夜里终究危险,你回去叮嘱下其他人,夜里莫要独身一人到处走动,出事就不好了。” 花影抿嘴笑了一声:“嗯,知道了。盈袖姐姐真幸福。” 魏长安脸上一热,好在被暗夜遮住了,他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的胤禛,忙催促花影一道回去:“快回吧,这些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以后万福阁有事记得跟我说一声。” “对了~”花影突然想起一事,转了转眼珠,见四下无人,忙走近魏长安一步,悄悄问道,“我想问你一事,可好?” ... 第二百一十七章 真丑 花影的双眼在灯笼的光照下闪闪发亮,魏长安疑惑地瞄了她一眼:“什么事情?” 只见花影神秘兮兮地凑近魏长安,踮着脚尖要在他耳边说话,可是魏长安却立即退远了她一步。花影撇了下嘴,只好与他隔着距离,悄声问道:“我听说万福阁的院子里曾经挖出过一具尸体?浑身冒黑气……” 魏长安闻言,眉头一皱,忙出声打断了她:“谁告诉你的?莫要瞎说,若是弄得人心惶惶,贝勒爷与福晋都会罚你的!” 花影撇了撇嘴:“我已经知道了,怎么会是瞎说呢。灵犀姐姐亲眼看到过,你还想骗我不成?我就是觉着心里有些怕,毕竟我天天都住在万福阁呀!我不过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儿,那尸身为什么会发黑啊?是中了毒吗?” 魏长安斜睨了她一眼:“花影姑娘,有些事情即便你知道了,也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就当你没问过。” 他说罢便径直走了,朝着万福阁的方向而去。 花影双手叉腰,对着他的背影龇牙咧嘴地哼了一声:“我不过是问问,凶什么凶,哼!回头叫盈袖姐姐训你!” 抱怨过后,她朝四周看了看,暗夜吞噬了一切,视线所及之处朦朦胧胧地罩了一层黑幕。她总感觉,在她看不到的某个角落里,有个人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被自己这个直觉惊到了,接连打了两个寒噤,忙追着魏长安的身影往前跑去…… 胤禛静悄悄地走进妍华的屋子时,她正在写小札,手边还放了一盘桃脯。桃脯是盈袖回来时特意为妍华制的,晶莹剔透,在烛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香甜可口。 妍华低头写了几个字,便拿左手随意捏一片桃脯放进口中,然后再继续写。她仿若不用思考一般,行云流水写的飞快,当真有文思如泉涌的架势。 因为夜已深,陪在一旁的灵犀已经坐在凳子上打起盹儿来了。 是以,俩人谁也发觉胤禛的到来。 胤禛也不吭声,只悄没声儿地蹑步到她身后,眼神落在了她的小札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了……” “……你近来劳心劳力,定要好好用膳,我每日送去你寝殿的羹汤记得要喝干净……” 胤禛心里一暖,嘴角漾起一抹浅笑。他刚想上前拥住她的纤腰,妍华却头也没回地吩咐道:“去给我倒杯水来喝喝,渴死我了。明儿不要端桃脯出来了,照我这样的吃法,还没入冬就给吃完了,我还得留些到冬日里才吃的……” 胤禛收回双臂,回头看了一眼桌子,转身走过去倒了一杯白开水。壶里的水是刚烧开不久的,所以还温热着。胤禛端着那杯水复又走回妍华身边,从侧后方斜斜地递了过去。 妍华不疑有他,接过那杯水,吹了两下,仰头便喝了。 她喝完又吩咐了一句:“嗳?把杯子拿走吧。” 胤禛的手还未完全收回,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又伸手去接空杯子。 妍华这才注意到那只手不似女子的小巧,“咦?”了一声,便顺着那条手臂往上看去。看到那张略显憔悴的脸是,妍华说了一句事后想咬掉舌头的话来。 她说:“你怎么突然老了几岁似的。” 胤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里的温柔兔额按散去,连嘴角的那抹浅笑也撤了去。他冷冷地将手里那个空杯子往妍华怀里一塞,就在她后悔自己说错话之际,抢过她手里的那根毛笔,不待妍华反应过来,便突然在她额头上画了几笔。 画完之后,他将笔搁在笔架上,心满意足地看了妍华一眼:“如此甚好,既然我老了几岁,那你便也老几岁才好,要老一起老。” 妍华气结,盯着他嘴角扬起的坏笑发愣。 灵犀被他们二人的说话声惊醒,抬眼看到胤禛来了,一个激灵彻底醒了。她忙站起身来悄悄走近了几步,待看到妍华额头上被画了几道皱纹似的横纹后,慌忙退身去打了一盆热水来:“格格面上怎么弄成了这样,快洗洗。” 妍华鼓着腮帮子,推了胤禛一小把便要过去洗脸。 胤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准洗脸,明儿再洗好了。既然我老了几岁,那你便也陪着老一夜吧。” 妍华愕然,回头看了一眼那盆热水,近在眼前,却不得去洗,她有些纠结。 胤禛却不再理会他,自己上前洗了把脸,便让灵犀伺候洗漱准备歇息。 直到他已经宽衣解带躺进被窝时,妍华还愣在那里。 胤禛见状,便叫了她一声:“允你洗脸了,快歇息吧。你不是说还要陪我说话解忧吗?你站在那里如何给我解忧?” 妍华无奈地笑了一声,她年已十七,而他也已经三十有一,可他们两人眼下在做什么呢?竟然跟孩童一般,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若不是待她亲厚,他哪会在人前露出这样任性小气的一面呢?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忙洗漱了下乖乖躺在了胤禛身边。 胤禛见她可以没有将额头上的那三道墨色“皱纹”给擦掉,轻笑了一声:“丑死了。” 妍华低笑,赶忙抱紧他的腰身窝进他臂弯:“我不管,再丑也是你的人,你不得嫌弃我!” “呵呵呵呵……”胤禛闷笑了几声,将她搂紧在怀中,然后贴在她耳边长叹了一声,“十八弟去了,皇阿玛还没回来,哎……” 妍华的消息向来得得慢,养在深闺,整日想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当真有点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她倒抽了一口气,搂紧了胤禛的腰身:“不要太难过了……”只说了这么一句,她便突然说不出话来了。若是换做她死了兄弟,她定会哭得死去活来,哪里能像他这般平静。 可他刚才的那声叹息,却像是满腹心事,更像是满心愁绪。 妍华心疼,忙抬头凑上嘴巴亲了亲他的嘴角:“我在,不要这么难过了,若是伤坏了身子,谁替皇上监国呢?”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又叹了一口气,低头想亲亲她呃额头,待垂眼看到她额头上的那三横已然干涸的墨汁后,又轻喃了一句:“真丑。” 妍华的眼角抽了一下,故意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将他脸上蹭得隐隐发黑后,这才抿着嘴直笑:“一样丑了。” 胤禛紧了紧手臂,在她耳边又吐了一口长气:“婵婵,给我生个孩子吧。” 妍华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心里突然升起苦涩之意。自从查出调味料中有朱砂后,已经过去八个多月了,白芷在府里住了两个月便突然坚持离开了。她照着白芷叮嘱的话调理了这么久,月事也渐渐正常起来,可是她的肚子却还是没有动静。 其实胤禛并不沉迷于男欢女爱之事,妍华算是侍寝最多的一名格格了。可是她诗词侍寝中,有五次都只是与胤禛相拥而眠,至多亲吻几下,并不会更深入。 因为他事情多,很忙;也因为他总是心事重重,无心播种。 胤禛察觉到妍华身子僵滞,意识到了什么,拍了拍她的背:“顺其自然。” 妍华娇嗔地撅起嘴巴,闷在他胸口小声嘟囔了一句:“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是你不行,哼~” “你说什么?”胤禛耳力好,即便前面的几个字没听清,可后面那几个字却是听清楚了。 哪个男人听到这样的质疑,还能淡定呢? 他捞住妍华的纤腰将她往上提了提,不待她反抗,便用一只大掌挡在她后脑勺处,狠狠地攫住了她的红唇长吻起来。 这个吻极其热烈,妍华许久没与他如此亲密了,被吻得意乱情迷时,忍不住不断嘤咛出声。 可是胤禛却在她满面潮红,衣衫半退之际,突然往后撤了撤身子。 妍华的眼中满是迷情,疑惑不解地看向胤禛的眸子,脑子还未从方才的激情中回过神来。这个时候,胤禛的面色却恢复了正常,只见他抬手摸了摸妍华的脸,柔声说了一句:“睡吧。” 妍华听到这两个字,瞬间清醒!她不满地张开嘴巴,在他肩头重重地咬了一下。 胤禛也没阻止他,只闷哼了一声:“知道滋味了吧?哼,你第一次侍寝时便是这样待我的。” 妍华正咬着他的肩膀,听到他这么说,顿了一下,然后便咬得更厉害了:居然这么记仇,几年了,居然还记着! 不过她终究知道分寸,听到胤禛抽疼地“嘶”了一声后,忙松开了口:“哼,明明是你自个儿体力不行,还想赖我。睡吧睡吧,你明儿还要进宫呢,好好睡一觉,明儿好有些精神气儿。” 她知道胤禛是因为十八阿哥刚殇了,所以才会如此收敛,心里并没有怪他。虽然她方才意乱情迷之时,他却也突然止住,那感觉确实不好受。 “叩叩叩~”就在妍华半梦半醒之际,她突然隐约听到有人敲门,而后便在朦朦胧胧中,看到胤禛似乎披了件衣裳起身往外走去…… ... 第二百一十八章 立长 “贝勒爷,有信。”魏长安见胤禛只披了一件袍子,忙跻身进门,而后轻手轻脚地将门关上了,“夜里寒气重,贝勒爷莫要着凉了。” 胤禛未抬眼,淡淡地点了头,转身便走到榻边坐下。 他就着一只小火烛将信展开,细细看了起来。 信不长,胤禛却是接连看了好几遍。 魏长安见他眉头紧锁,仿若得知了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睡下,便捻了捻烛火,让它烧得更旺:“贝勒爷,奴才去找一根大点的火烛……” “不必,”胤禛抬手,示意他退下,“你下去歇息吧。” 魏长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那张信纸,忙垂下头应了一声,然后毕恭毕敬地退身而下。 信是十三昨日写的,信上说,皇帝亲口怒言要废立太子,只怕太子被废便在近期。他复又看了两遍书信中的内容,而后便沉着脸将信纸引燃烧掉了。 接下来的几日,胤禛越发早出晚归,每日都进宫,帮着德妃与王氏筹办十八的丧事,累得眼底都浮起了明显的暗沉。 九阿哥看到胤禛如此尽心尽力,不甘落后一般,也突然与八阿哥一道,开始尽心筹办丧事…… 胤禛本想让人制冰棺存十八的遗体,以便等皇帝回京。可死者为大,想到冰棺之事耗费工程大,也赶不上眼下的需要,最后便与八阿哥商议,在十八的棺木中放了一些防腐烂的香料。 德妃知道后,私下里找了胤禛:“还是将棺木钉上,你皇阿玛回来后,心里悲伤,定会开棺看。到时候小十八……的样子只怕会吓到你皇阿玛,那倒不好了。先钉上,那你皇阿玛想开棺木的话,我们也好有个托辞阻了他。你不能为了让你皇阿玛看上小十八最后一眼,便不顾小十八的安宁啊,尽快将棺木钉上吧。” 胤禛沉思了一会儿,最后点了头。此举遭到八阿哥与九阿哥的反对,但鉴于他们二人都不及胤禛年长,最后还是由胤禛做了抉择,命人将棺木钉上了。 皇帝是在十八殇了之后的第十三天回的京,他一回京,便直赶灵堂。 果然如德妃所料,皇帝一看到灵堂里那樽朱红色的棺木,便扑了上去,伤心之处更是要让人开棺以见十八最后一面。 胤禛闻言当即跪了下去,连声劝阻。皇帝老泪纵横,伏在棺木上痛哭流涕,最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度晕厥了过去。 皇帝一醒,当即咬着牙低吼道:“胤禔,胤禛!你们两个,传朕的口谕,在上驷院旁设一个毡帷,把胤礽给我拘过去,就让他住在那里!你们两个亲自看守!不得纵容他半分!” 胤禛看了一眼直郡王,见他嘴角带了丝嘲讽,欲开口说话。 直郡王忙抢先说道:“皇阿玛,儿臣遵旨!” 不出两日,皇帝又亲自撰告祭文,告祭天地、太庙、社稷,而后便将胤礽幽禁在咸福宫中,颁诏天下! 至此,胤礽的太子之位彻底被废。 直郡王心中得意,觉得太子之位空悬,应了立嫡立长的传统,胤礽被废立,那么他便是独一无二的新任太子之选。被胤礽打压了多年,这下彻底松了口气,他不禁有些洋洋自得,多次在人前沾沾自喜。他得意忘形之时,却并未察觉,皇帝已经将他的言行举止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十八早夭,胤礽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有心思偷乐!胤褆你若是连直郡王都不想做,朕成全你!你秉性躁急愚钝,朕岂会立你为皇太子!”皇帝一怒之下,当着众位阿哥的面,直接呵斥了直郡王。 可怜他还没得及做太子梦,那股喜悦之情便这样被皇帝掐断了! 皇帝眼下已然气急,哪里还顾得上天子威严。此时的他不过是个失望透顶的老父亲,风烛残年之际又碰到这样多的糟心事凑在了一起! 他自在布尔哈苏台行宫前当众宣布要废立太子后,接连数日寝食不安,一度因为伤心欲绝而哭晕了过去。他连连数日在噩梦中惊醒,短短十几日,他竟似突然苍老了十岁!偏偏这个时候,每每上朝,众位大臣便开始上奏请求皇帝立皇太子。 原来是八阿哥的党羽皆以为这是最佳良机,若是不趁此机会将八阿哥推上皇太子之位,以后只怕夜长梦多! 可是皇帝却极为不悦:“朕还没死!成日嚷嚷着立皇太子,你们是都盼着朕早死归西吗?!” 一有人请奏立太子,他便如是说,每次都噎得众人无言以对,不管怎么答都是错,都无法让皇帝展颜! 一时间,一场轩然大波竟然潜伏酝酿,紫禁城上空也突然罩上一层浓浓密布的乌云! 十三是骑着马儿来的,下了朝后,见天欲下雨,便让人将马儿牵走,跟着胤禛跳上了他的马车。 随同回胤禛府邸的时候,十三终究没忍住:“四哥,你为何不让我保你一奏!他们个个儿都保八哥,眼下虽是还未上折子,只怕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就要举荐八哥任皇太子了!” 胤禛毕竟比十三虚长几岁,他一直平静地闭目养神,听到十三如此焦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十三弟以为皇阿玛近来为何如此动肝火?” “自是因为二哥的混账事让他动了肝火,再加上十八弟的不幸……哎。” “皇阿玛爱十八弟,但终究不及爱二哥来得深。他如此动肝火,很大一部分因由是对二哥的失望导致。我听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皇阿玛近来时常被梦魇着,醒来之后,说是梦到已故的孝庄文太后神情不悦,还梦到过赫舍里皇后在梦中跟他哭诉……十三弟,如此看来,你还觉得皇阿玛会这般轻易地很快立新太子吗?” “可……”十三皱眉,他不知道胤禛暗地里已经得了这么多消息,终究是因为他自个儿宫中无人,所以才会这样闭塞,“此时不立,以后定是会再立的。四哥不觉着此时该给皇阿玛留个好印象吗?他若当真一时松了口,认准了八哥的话……” 胤禛摇了摇头:“他既然此时不会立,那么短期之内就不会立。若是将皇阿玛逼得太紧,恐怕他心中只会对逼他之人愈加厌恶。大哥便是一个例子,他前几日若是不那般喜形于色,皇阿玛不至于突然对他发难。皇阿玛当时那句话,看似责骂大哥,实则是在警醒我们莫要妄动!” “嘶~”十三听了他的一番分析,头疼地抱起脑袋来,“哎,四哥,我始终站在你这边,你一句话,我立马请奏保你当太子!” 胤禛却长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皇阿玛向来信任李光地,四哥,我还是找机会去他那里探探口风吧。”快到胤禛府上时,十三又开了口。 胤禛忙摇头摆手:“不可!如此紧要关头,我们若是沉不住气,只怕会坏事。正是因为皇阿玛信任李光地,而他又向来不喜我们结党营私,所以我们此时更不能去找他。若是去了,只怕皇阿玛会怀疑我们刻意结交他。” 十三愕然,最后长叹了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此看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来得最好。” 胤禛点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十三弟你素有治国之才,偏偏却无治国之心。我看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事理,却总是不愿放在大事上。” 十三干笑了一声:“四哥这是在折煞我了,都是经你提点我才想明白这些事情,哪里来的治国之才……” “你只是不愿意多想这些事罢了,哪里是经我提点。”胤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抬腿便跨上了台阶,“走吧,婵婵说今日要熬汤与我喝,你也跟着补补。” 十三愣怔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跟筱七说,小嫂子如何关心你,总是亲自熬汤给你补身子,结果筱七也跟着熬了一次,啧啧……我喝一口便吐了,再也不想让她下厨。” 府外云波诡谲,万福阁内,却是鸟语花香一派安宁。 妍华又与花影一道摘了许多桂花,洗过之后晾晒在院子里,准备存下来以后做东西吃。 十三一看到那些桂花,两眼立马放光:“小嫂子这是又要做桂花酿吗?这次可得多备几坛送我!自从筱七嫁到我府上后,连酒都给我藏起来了,我那些个好酒也不知道被她藏去了哪里……” 妍华闻言,十分仰慕筱七:“改明儿我去看看筱七姐姐,要跟她讨教讨教如何相夫教子!” 胤禛哑然失笑,当着十三的面,他不好发作,便故意咳了两声以示警告。 妍华却因为有了十三在场,腰杆儿也挺得直了。丢了里子也不能丢面子! 十三眼里闪过一丝干涩,旋即大笑起来:“小嫂子这是什么话,哈哈!你若是能降得住四哥,我……我一年不喝酒!” 妍华对这个赌注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故意翻了个白眼:“哼!十三阿哥的这个赌约做不得数,我若是能降得住他,便不会被他欺负得这么惨了!” 十三笑了一会儿,渐渐敛起笑意。他饶有趣味地看了妍华一眼,又看向胤禛:“四哥,你怎么欺负小嫂子了?看把她怨的!” ... 第二百一十九章 玩笑 胤禛挑眉,看向妍华:“对啊,我如何欺负你了?” 妍华看了一眼十三,故作矜持地低下了头,脸上爬起两抹娇俏的红晕。 十三看到她这番模样,痴痴地看了两眼,忙转开眸子看向了胤禛:“四哥,我约莫知道你如何欺负小嫂子的了,哈哈~” 胤禛见十三说得暧昧,眉飞色舞的样子看得他不太自在,忙清了清嗓子睨了妍华一眼:“她向来不讲理,如此颠倒是非的话你也信。我会是那种随意欺负人的人吗?” 十三与妍华俱是一顿,纷纷转过眸子看向胤禛,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嗯!” 胤禛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十三,又斜睨了妍华一眼,眼角闪过一丝尴尬。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旋即正色道:“一丘之貉,说的便是你们俩。” “哈哈哈……”十三对妍华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齐捧腹大笑起来…… 晌午,十三正准备跟胤禛一道用膳时,筱七却差了人过来叫十三回去。十三无奈,端起酒杯便要找托辞不回。可来人不待他张口,便又说道:“福晋说了,十三爷若是不想回去也可,只是不得喝酒……” 十三张了嘴巴便要反驳,那人又赶紧说道:“福晋又说了,十三爷想喝酒也成,但是请记得当初的约定。福晋还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十三爷若是想毁约也成,只要承认自个儿不是大丈夫就行……” 十三气结,僵了半晌才幽幽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她,约定我记得,只是她已经将乐儿生下来了,眼下她该听我的,不得再骄纵。” 那名侍卫却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 胤禛与妍华对视了一眼,不解地看向那名侍卫。那侍卫忙敛起笑意,毕恭毕敬地弯着腰道:“十三爷恕罪,福晋说十三爷若是将先前的话当真了,便让奴才再告诉十三爷一声,她那些话都是说来玩玩儿的,让十三爷莫要当真。不过,福晋还是希望爷能少喝点酒,说毕竟爷年纪大了,也要知点分寸……” “你个狗奴才,快滚!”十三佯怒,起身走到那个侍卫面前,作势要踢他。 那个侍卫连忙后退了几步,“喳!”了一声便赶紧跑了。 回头看到胤禛脸上的笑意泛滥,妍华又因为憋笑而憋得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忙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回到桌子前端起酒杯便仰头灌下一杯:“她就是这样淘气,府里的奴才都被她惯坏了,没大没小的!” 妍华心知肚明,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那还不是因为筱七姐姐心中有你吗?她若是不在乎你,才懒得与你说这些玩笑话呢。” 这时,胤禛突然笑眯眯地转过眼看向妍华:“所以我有时凶你,你也不该生气。” 妍华正笑得起劲儿,突然间听到胤禛对她说这样的话,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见她愤愤地握紧了拳头,在十三视线触不到的桌下,狠狠地往胤禛腿上捶去。 只是她的拳头如若撞到了软绵绵的棉花上,被胤禛的大掌准确地缚住。 妍华气结,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那贝勒爷可记好今天的话,以后我若是摆脸子给你看,你也不该生气。因为我是因为在乎你才会那般做,如若不然,我断不会将心里的喜怒哀乐呈给你看的。” 胤禛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不可,女子要三从四德,你不可摆脸子给我看。”言外之意,你可以摆,但是我照旧会生气,你若是不怕,可以试试看。 “凭什么!”“凭什么!”妍华与十三几乎又是异口同声地反驳出声,话音落定后,俩人又对视了一眼,彼此投给对方一个赞许的眼神。 妍华见十三与自己意见相同,便愈加仗着有他在场,胤禛会有所顾及,所以更觉得底气十足。 不料,胤禛却并没有动怒,更没有妥协,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们二人一眼,轻哼了一声:“一丘之貉~” 这情形就像你拿了一个蹴鞠,用尽力气往地上砸去要砸坏它,结果它非但没摔怀,还弹了回来撞上了你自个儿。 十三的嘴角裹着笑意,云淡风轻地开始反驳:“四哥你这就不对了,我眼下是看到你如何欺负小嫂子的了。女子若是要三从四德,那男子就不该三妻四妾……” 胤禛冷哼了一声,睨了他一眼:“你自个儿也做不到,何苦又说这些个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皇阿玛和其他阿哥听到,定要联合起来讨伐你了。” 十三撇了撇嘴,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低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妍华心中郁闷,找不到说辞再去跟胤禛辩驳,便看着十三的酒杯咽了下口水。 十三见状,忙亲自给妍华斟了一杯酒,然后挑衅地看了一眼胤禛:“小嫂子,四哥蛮不讲理惯了,既然咱们说不过她,便碰一杯吧,同是天塔沦落人哪!” 妍华接过十三递过来的那杯酒,故意转过身子看向胤禛,又故意当着他的面挑衅地抬起了下巴,然后就在他清冷的目光下,端起酒杯便往嘴边送。 她才抿了一小口,便被胤禛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于是乎,她索性学着十三的样子,仰头将那一小杯酒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一股辛辣滋味儿从口中贯穿到腹部,妍华喝得急,又被这辣味儿刺激到,忙放下杯子猛地咳起来。 十三的眼里满是关切,指头动了动,身子却未动。 胤禛垂眸定定地看着妍华,无奈地抬起手来在她背后顺了顺:“每日都写一遍的话都记不住,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妍华知道他说的是她每日都写的“会听他话”之类云云,心里也记着他不允她擅自喝酒,但是想到他总是拿话噎她,又很不给情面地让她难堪,便压不住心里噌噌上涨的埋怨。 她就是仗着摸清了胤禛的脾性,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所以待胤禛帮她顺好气后,她非但没有言一句谢谢,反而颇有些委屈地瞪了他一眼:“明明是十三阿哥邀我喝酒的,怎得就算作不听话了?我脑子里自是想着你不要老是欺负我,每日里多说两句好听的话便好……” 她说着说着,还真把自己说委屈了,心里突然就有些难受了。说实话,这两年虽然他去万福阁的次数最多,可是真正缠绵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她委屈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去万福阁的时候,十有*会逗她一次。 以前她年纪小,他或许是因为觉着好玩儿,喜欢逗逗她。如今她年已十七,他却还是跟个孩子一般捉弄她逗她,有时候真会闹得她动气。 胤禛见状,突然从桌下将她的柔荑握在掌心,软下语气道:“十三弟不是外人,你何故生气?你是什么样的品性他还不清楚?岂是我贬损你两句,他便会看轻了你的?” 十三撇了下嘴,放下酒杯后故作清高地双手交叉与胸前,夸张地扬起下巴:“你可太小看我了,我堂堂十三爷,岂是那么容易被改变意志的?” 妍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不过是突然之间跟所有女子一般多愁善感了下,竟然惹得两位皇子纡尊降贵地来逗她欢心,她何德何能! “轰隆隆……”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响起几声惊雷。 三人朝窗外看了看,滚滚乌云压得极低,仿若就在屋顶上悬着,无端地叫人心中升起一股压抑感。乌云中有黑气翻动,仿若有一条乌龙在云中翻腾。 还不待三人收回眼来,豆大的雨点便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妍华看到这瓢泼大雨,突然想起曾经与胤禛坐马车去看河堤的事情。那一次她在发了狂的马车中差点儿送了半条命,可是却得了他一个异于常日的温暖笑容,以及一束喷香的野花……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来。 “你笑什么?”胤禛收回眼,不经意间便瞥到了妍华嘴角那一抹甜如蜜的笑容。 十三闻言也收回了眼神,看向面前这对璧人。 妍华弯起眉眼,温柔地侧头看进胤禛的清眸:“我本以为,像你这般长得如此清冷的人,应是不会笑的,更该惜字如金才是。可如今我进府也三年多了,这才发觉我当初错得太离谱。” “哦?”胤禛未置可否,他似笑非笑地睨着妍华,饶有兴致地问道,“如何个离谱法?” 妍华看了一眼十三,十三会意,出言给她壮胆:“小嫂子你尽管说,四哥若是动气,我一定会先跑的,哈哈哈哈……” 妍华翻了个白眼,十三这才继续说道:“四哥不会那么小气的。他方才也说了,我不是外人,你若是说得在理,他不会觉得丢面子的。” 胤禛淡淡地看了十三一眼,十三不为所动,依旧笑得灿烂,将屋外的暗沉也照亮了许多。 桌子下面,胤禛握着妍华的那只手有意无意地紧了紧。 妍华自是察觉到他刻意紧了紧手,却故意无视他的警告,狡黠地一笑,施施然开了口…… ... 第二百二十章 汤呢 “以往,我只是听说四阿哥冷淡,不会笑,”妍华不顾胤禛眼里流露出来的危险意味,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我还听闻四阿哥有点无情……” 无情,说到这二字时,十三的脸色微变,胤禛的面色也缓缓归于冷淡。 妍华不自知,犹在娓娓道来:“所以我起初也是挺怕贝勒爷的,若是只见一面,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犯错便要被罚,指不定还要挨板子什么的,心里怵得慌。可是相处久了,我却发现贝勒爷明明就是个孩子脾性……还相当……” 妍华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胤禛,见他脸色有些暗沉下来,吐了下舌头:“相当爱夸自个儿,这还不算,还喜欢逼着我夸他……” “咳咳~”十三听她讲得肆无忌惮,故意咳了两声以示提醒。他觉得妍华今日话有些多了,他想,若不是他在场,妍华约莫是没有胆子说这些的。只是,她眼下说了这么多胤禛的不是,倒会让他落个不好,只怕胤禛以后不喜欢他常来这里了。 胤禛缓缓转过冷眸看了十三一眼,十三忙别开眸子,让丫鬟给他舀了一碗乌鸡汤润喉。 这乌鸡汤是妍华亲自炖的,里面放了阿胶、桂圆、枸杞、红枣、香菇等,汤上飘着黄澄澄的汤油,看着非但不腻味,配上乌鸡的乌黑色,鲜明的颜色对比更增食欲。 乌鸡汤是放在一个砂锅中的,保温效果好,加上眼下才九月初,天气尚暖,所以鸡汤到现在都是温热的。那丫鬟一揭开砂锅盖子,十三便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顿时胃口大开。 他也不管妍华与胤禛眼下如何,拿起汤匙便开始舀汤喝。一口入肚,汤汁所经之处,温热无比,香味弥漫在唇齿之间,芳香怡人,像夏日里的冰块冬日里的旭阳,入口后便能感受到一种幸福。 十三喜欢这汤的味道,咸味中混着一抹淡淡的甜味,鲜美还吃不腻。 他一连喝了三碗,再抬眼时,却看到胤禛正冷冷地睨着妍华,而妍华则垂着头不看他。 发生了什么?他方才错过了什么? “十三弟慢吃,我跟她有话要说,先离开一会儿。”胤禛说罢,便拉着妍华走了,妍华委屈地回头看了十三一眼,眼里似有求救之色。 十三莫名其妙地被晾在这里,顿时有些傻眼,他不解地看了一眼在旁伺候的丫鬟:“他们二人怎么了?方才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那个丫鬟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就听到格格一个劲儿地在说贝勒爷的不是,然后奴婢就看到贝勒爷一直盯着格格看,好像挺生气的。然后格格突然就住了口,好像害怕了。” 十三的嘴角抽搐了下:她果然就那点出息。 他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乌鸡汤,便说道:“给我盛碗饭。”然后便让人剔了鸡肉到自己碗中…… “你……你做什么呀,是你问我我才说的,你不能生气~”妍华往后赖着身子不想离开,胤禛却不管,直接拖着她走,她差点儿因此摔倒。 胤禛不悦,回头瞪了她一眼,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旁边的一间偏房走去。 妍华挣扎着想要下来,被胤禛冷眼一扫,立马安静了下来。 她有些后悔方才的口无遮拦,眼前这个男子,丧心病狂起来简直叫她恨得牙痒痒。 她依据以往的经验,立马乖乖地搂住他的脖子开始撒娇:“禛郎,婵婵知错了,你近日劳累,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会走。” 胤禛闻言,当真将她放了下来。此时已经进了偏房,跟在身后的丫鬟极其知趣儿,端来两杯茶水,便躬身退了出去,还把门给关了。 “说吧。”待丫鬟退下后,胤禛择了一张椅子坐下。 屋子向阴,此刻外面又在下大雨,这里面便闷热闷热的。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妍华觉得背上都有些湿了,汗哒哒的有些不舒服。 她听到胤禛吐出那两个字,不禁愣住了:“说什么?” 胤禛挑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对我有颇多意见吗?眼下我允你说了,快点说吧。” 又是允,允,允,为何她做什么事情都要得了他的允许才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呢? 妍华心里郁闷,可看到他面上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安静无奇,心里便有些发怵。 她想,她还是见好就收吧。 所以,她连忙换上一张笑脸,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方才不是说些应景话玩玩儿的嘛!你看筱七姐姐与十三阿哥,他们多有意思啊,隔了那么老远还特意差了个人过来说些玩笑话……” “我倒是不知我有这样多的不足。眼下对我没别的意见了?若是没有了,那你便听好了,只此一次,我以后不想再听到你那样编排我了。若是不满,私下里与我说就是,再在旁人面前那般说我,哼哼……你知道该怎么做。”胤禛的眼里满是威胁,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用膳之前,其实他一直都在想太子之位的事情,想到烦心处便心里阴霾深重。 被妍华这样一闹,他心里的事情便被搁置到了一边,仿佛突然卸下了担子,浑身轻松许多。 妍华听到他的威胁,眼里滑过一抹不服气与无奈,可是嘴角却依旧挂着笑。小时候被三个兄长带着一起闯祸,早就练就了一副雷打不动的笑脸,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她深吸了一口气,凑到胤禛身边开始撒娇。 只见他拉住胤禛的手放在自己左边的胸口处,一脸认真地说道:“婵婵愚钝,不知道该怎么做呢。贝勒爷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生气了吧。婵婵保证,以后会管好自个儿的嘴巴,绝对不再乱说话了!” 胤禛的手下触到一方柔软,促狭地看了她一眼后,动了动手指:“你这是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勾引我不成?” 妍华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忙烫手一般松开了胤禛的手,然后厚颜无耻地说道:“怎么会?我没有贝勒爷的魅力大,要勾引也该是贝勒爷勾引我才是。” 胤禛嘴角一扯,牵起一抹笑意:“你近来可曾偷看艳俗的书了?油腔滑调的,越来越不知收敛了。” 妍华耳根子一热,犟嘴道:“我只是与你熟稔了,便不想那么客套,哪里会油腔滑调。贝勒爷若是不喜,我以后慢慢改就是。” 胤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私下里说说倒是无妨。” 妍华闻言,抿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感情是好这口,还非要装得一本正经说不喜欢。 她迅速地在他嘴角啄了两口,见他没回应,便又大胆地主动深吻起来。 胤禛刚揽住她的腰,动情地回应起来,门口却突然响了了“叩叩叩”地敲门声。 胤禛不悦,不甘地松了口,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安静地调理气息。 “贝勒爷,十三爷说他还在府里呢,若是不方便,他就顶着雨先回了。”外面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声音里隐隐发颤。 妍华红了脸,这才忆起十三。他们二人在此你侬我侬地亲亲我我,却把十三一人独自晾在那里,确实太不妥。 胤禛调整好气息后,平静地应了一声:“叫他等一等,我还有事要与他说。” 话音刚落,他略微沉重地喘息了两口,压制住心里的躁动后,便让妍华站起了身子:“走吧,十三弟要抱怨了。” 妍华羞红了脸,抬手在他脸颊旁扇了扇风。亏他克制力好,方才情动,换做旁人早就忍不住直接就地办事儿了。 胤禛白了她一眼:“看我晚上不好好收拾你,还不快走。” 俩人走回去时,十三正站在屋檐旁边看雨。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水,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溅得到处都是四处飞扬的水渍。 他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便知道是胤禛与妍华回来了。他也不回头,只不太高兴地说道:“四哥,我在这里太多余了,你们若是要缠绵,也要等我不在的时候再亲昵。如今好好儿地吃着喝着你,你们却是将我一人留在了这里,像话吗?” “不像话!十三阿哥莫要生气,方才是因为我说错话了,所以贝勒爷便私下里教训了我一番,这才冷落了十三阿哥。”妍华忙歉疚地解释。 十三回过身来,看到妍华略微肿胀的红唇,心口顿时犯堵:“小嫂子说白话的工夫倒是见长。好了,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筱七还在府里等着我呢,我这边先回了。” 他说罢便要沿着长廊离开,胤禛往外看了一眼,见雨势变小,也没阻拦,只跟他说了一句:“十三弟,这段时期你且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静观其变就可,就让他们去闹腾吧。” “嗯,我知。”十三背对着他点了下头,也没再回身,说罢便离开了。 妍华方才只顾着说话,吃得不多,忙想喝一碗乌鸡汤,却见砂锅里已经空了,忙惊诧万分地看向旁边的一名丫鬟:“汤呢?” 丫鬟低了头,小声说道:“十三爷给喝光了。他说……贝勒爷与格格在里面会吃饱的,他便勉为其难地多喝点汤……” 胤禛轻笑,拉住妍华的手便要离开。 妍华纳闷,想甩开他的手,胤禛却不松。 她慌乱中忙捏了一块方糕塞进嘴巴,待吃完后才问道:“这是去哪儿?” 胤禛回头看了她一眼,弯起左边的嘴角,魅惑一笑:“我还没吃饱。” ... 第二百二十一章 鸿运 胤禛这几日心情不错,这一日下朝早,他便转道去了一趟便宜坊,亲自买了三只烧鸭回来。一只送去了祥和殿,一只送去了绿萼院,还有一只,由魏长安亲自提了,随着胤禛往万福阁而去。 可是妍华一看到胤禛带了烧鸭来,脸上却突然出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来。 她的眸子灼热,落在胤禛清冷的脸上,得不到半分回应,只好讪讪地收回了眼。 花影接过魏长安手里的食盒,奇怪地看了妍华一眼,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悄悄问了一句:“格格这是怎么了?脸红什么呀?” 妍华嗔怒地瞪了她一眼,花影疑惑地吐了吐舌头,错身而过。 胤禛看到她面上的潮红,心思一转,很快便明白了她有所误解:“我只是想吃真的烧鸭,所以才带了过来与你同享。你近来是不是在看什么艳俗的书?我看你近来有些不大正常。” 妍华赧然,她可不是在看那种书嘛! 书名叫《西厢记》,她近来正看到张生与崔莺莺每夜都到花园内烧香私见的片段。相爱的人儿之间说些叫人脸红心跳的话,做些叫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她看了简直不能自拔,每次偷看的时候都如做贼一般紧张地厉害,却又欲罢不能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看。 她看一会儿书册子,便能想到胤禛与她做过的那些叫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她心想她当真三生有幸,能得了胤禛的垂帘,约莫她上辈子积了太多的德,所以这辈子才会这般衣食无忧。 只是,看到烧鸭她会想歪这事儿,也怪不得她。谁叫自从那次她在小札里将胤禛比喻成烧鸭后,往后他每次要她侍寝,都爱打趣一句“今晚给你吃烧鸭”呢? 有些时候,不是她心术不纯正,而是他言语太放荡。 妍华的脑子转得飞快,在心里搜寻着各种措辞,她可不想让他发现自个儿真的在看那种艳俗的书册子,如若不然,肯定又要挨他骂了。 这么些年,别的没长进,她说白话的工夫却是日益见长,谁叫她嫁了一个爱听她讲白话的男人呢? 所以,她愣了一下,旋即便笑开了花:“这几日吃了太多次烧鸭,所以眼下看到烧鸭才会……终究是我想歪了,你莫要见怪。” 胤禛看她笑得坦坦荡荡,便也不再跟她追究。 花影这个时候将烧鸭从食盒里拿了出来,听到妍华的话后,经过她身边时又不解地嘀咕了一句:“格格这几日何曾吃过烧鸭?莫不是都在背地里偷偷吃的?格格也忒小气了,我与灵犀姐姐又不会跟你抢着吃。” 妍华默然,额角渗出一滴冷汗。 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告诉花影,吃烧鸭是她与胤禛之间的暗语。 所以她也不跟花影解释,只在心中打定主意待会儿要留几块下来,给花影和灵犀尝尝。如此,便能充分显示出她的大度,花影的“小气”之说便能不攻自破。 俩人刚提起筷子要开吃,一个侍卫却领了十三往这边来了。 “嘿嘿,我正好赶上。”十三不请自来,驾轻就熟地自个儿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便让花影给他盛碗饭。 胤禛笑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一盘白馒头道:“今儿没饭,你若想蹭一顿,便一道吃馒头吧。” 十三未曾介意,用筷子夹了一个小馒头,便咬了一口。 妍华看了他一眼,不禁汗颜:这些个阿哥,用膳的时候一个个都端庄得很,定是小时候在宫里被教足了规矩,才会这般斯文。就连十三阿哥这样豁达的性子,言行举止也透着显而易见的雍容华贵,不似平常的糙汉子那般随性,洒脱中带着优雅,确实叫人移不开眼。 她这样想着便看向了胤禛,他的眉眼如水墨画出来的一般,浓密黑亮。 她禁不住想,纵使九阿哥比他貌美,八阿哥比他儒雅,可在她心里,她还是觉着自家贝勒爷最为好看,怎么看怎么顺眼。即便在他目露寒光之时,也是好看得令天地为之失色。 胤禛正跟十三说话,所以并未注意到妍华眼里的痴迷。 十三喝了一口汤,又咬下一块馒头,待吃完一个小馒头果腹后,他这才放下筷子说道:“哎,前几日我在你府上吃了一盅乌鸡汤,回去……” “那岂止一盅,是一锅。”胤禛笑着提醒了他一句。 十三汗颜,白了胤禛一眼复又说道:“回去后筱七就问我晌午吃什么了,我便发自肺腑地赞了一句那乌鸡汤如何美味。结果她下午非要自个儿下厨煲汤与我喝,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啊,结果……那一锅黑不溜秋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非要我尝尝,我勉为其难地喝了两口烫便再也喝不下去了……” “味儿不好?”胤禛挑眉,看了一眼妍华,见她正痴痴地盯着自己看,便抬手捏了她脸颊一下。 十三的脸色沉了沉:“四哥,在我面前你们能收敛一些吗?上一次是背着我去偷吃,这一次还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亲昵起来了。” 胤禛轻笑,收回了手。 妍华的脸上红了红,娇羞地垂下了眼眸,也伸长耳朵听十三唠叨家常。 十三这才继续说道:“味道倒是还行,可是那一团乌黑的东西看着实在没有食欲……我方才回去的时候听到下人说,她一大早又去厨房里倒腾了,我听到后就赶忙跑出来了。” 妍华闻言,捂着嘴直笑:“筱七姐姐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能有那份心煲汤,十三阿哥当觉得感动才是,何故这般痛苦。你若是不喜欢吃,便别让她做了嘛!” 十三翻了个白眼:“那为何你倒是能做得好吃了?我不知跟她说过多少次,不要自己动手,府里的下人会做的。她偏偏不听,非要自个儿去弄。我府上的人眼下都被她收拾得妥妥帖帖,都不听我的话了。哎,我不想喝便只好躲了。” 妍华轻笑:“这倒是你的不对了,你定是拿各种话诳她,却独独没有说实话。她也是为了你,所以才会用尽心思去讨你欢喜的。” 十三叹了一声,无奈地看向胤禛,想寻求认同感。 胤禛果然点了点头,道了声:“小女子无赖。” 妍华愕然,瞪眼看向胤禛:“你这话何意,天下女子那么多,怎得都被你一棒子打死了?我何时无赖了?” 胤禛挑眉,睨了她一眼,仿若无视一般,又淡定地看向了十三:“你这样急着跑来,就是为了躲掉筱七,顺趟蹭个午膳?” 十三这才想起一件事情,忙正色道:“我一时忘了。我方才去酒楼喝酒,碰到隆科多了,他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十三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笑得意味不明:“这一回,八哥他们的动静颇大啊。” “怎么说?”胤禛看到他的神色,心中的好奇也被勾了出来。 十三哂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听说八哥府上养了几盆名贵的菊花昨儿开了,一些大臣便随他回府赏菊了,隆科多也去了。正赏着呢,府外吵吵嚷嚷地去了个江湖术士,说自己知道天机,非要给八哥相面……” 胤禛听到这里,挑高了眉头,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妍华闻言,也放下手里的筷子,抬眼看了过来。 十三冷笑了一声,眸子一暗,缓缓说道:“听说八哥还当真就让那个江湖术士给他相面了,那人说八哥面相大富大贵,日后必得鸿运。” 胤禛微微眯起眼睛,一道精光从他眼角划过。 妍华看了看胤禛,不明白他脸上的一本正经是何意,便又探究地看向了十三。 这种事情她不该问,所以她忍住了心里的好奇,只耐心地等着他们出声。她知道,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二人的内心深处定是波涛汹涌。 如今太子之位空悬,除了那个位置,还有什么当得上是鸿运? 二人沉默半晌,各自皱着眉头沉思。十三盯着眼前的小菜发愣,胤禛则时不时地用指头敲着桌子,发出一阵阵有规律的声音,叫妍华听着产生一股莫名的焦躁感。 一阵凉风卷着浓郁的桂花香气吹了进来,妍华鼻子一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十三的思绪被打断,回过神来,看向妍华勾起一抹笑容。 他眼里的沉重还未来得及散去,却是已经染上了一片柔软:“小嫂子提醒得对啊。” “咦?”妍华不解地瞄了他一眼,转而看向胤禛。 胤禛会意,也噙起一抹浅笑来看向了妍华。只见他缓缓颔首:“嗯,婵婵的意思顶好,何必庸人自扰。” 这是怎么回事儿?这俩兄弟,是在给她打哑谜吗? 妍华的嘴角抽了几下,默了默,然后不确定地问道:“我的喷嚏打得很是时候?其实我不是故意要扰乱你们思绪的,我只是被桂花香气冲了鼻子……” 胤禛与十三对视了一眼,口吐莲花般悠然说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十三点了点头:“正是,此时意图过于明显,大家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脑子随意转个弯便能想明白其中的因由了。八哥最近有点儿沉不住气啊。” 脑子随意转个弯就能想明白?妍华的眼皮抖了两下,看向十三,无语凝噎——为何她没听明白这俩人在说什么?谁能跟她讲讲前因后果啊? ... 第二百二十二章 信我 康熙四十七年,胤礽的太子之位被废后,便注定了这是是不太平的一年。 十三与胤禛昨日还担心今日会大势所趋,导致有大半的群臣百官会举荐八阿哥任新太子。胤禛正等着他们拿昨日那个江湖术士的话来说给皇帝听,没想到他们却集体对那件事表示缄默,无人提及。更没有人请奏立太子一事! 他纳闷地看了一眼十三,十三疑惑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后便望向了隆科多,隆科多面上也颇有些不解。见此情形,胤禛不禁蹙眉。 朝堂之上,诡异到出奇。所有人都仿若商量过似的,无人提及立太子一事,朝事便如此平淡无奇地度过去了。退朝时皇帝先行离堂,胤禛微微抬头目送他离去,就在皇帝走出去之际,胤禛清晰地瞥到,皇帝暗自松了一口气。胤禛的眉头,随着皇帝松出的那口气,渐渐聚拢…… 胤禛下了朝后,便一直在思索昨日的江湖术士与今日朝堂上的诡异之事。以至于九阿哥何时走到身后的,他都没有察觉。 九阿哥悄没声儿地从后面猛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胤禛受惊,身子轻颤了一下。 可回过头去时,他已经恢复了镇静,见来人是九阿哥,扫了一眼他眉心那颗浅淡的美人痣后,弯了弯嘴角:“九弟有事儿?” 他就是能这般杀人与无形之中,九阿哥在他回眸的那一瞬,见察觉到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自己眉心一眼。 他讨厌男子看他眉心的那颗痣,只喜欢女子对那颗痣感兴趣。 所以他方才还笑嘻嘻的,此刻,面色已然冷成了冰渣:“不过是跟四哥打声招呼,既然招呼打好了,那我便先走了。” 胤禛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时候,跟在身后的十四又疾走两步追了上来:“嗳,九哥!” 九阿哥也没回,只抬手摆了摆,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十四摇头叹了一声,收回眼来嘀咕了一声:“他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得突然就好像不高兴了。” 胤禛睨了他一眼,说了句玩笑话:“约莫是急着跟哪个姑娘幽会去了。” 十四探究地看了胤禛一眼,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四哥可是听闻八哥府上的事情了?” 胤禛侧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冷淡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停下步子,盯着十四看了一会儿,十四有些不自在,别扭地动了动脖子转过脸看向院子里的桂花,抬手折了一枝后,随意凑在鼻子下嗅了嗅。他不喜欢胤禛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带了一抹探究,也带着一丝淡漠,他不懂,也不想走近。 胤禛轻叹了一声,神色间有些落寞:“你我是同一个额娘所生,为何我觉着总是与你隔了一堵墙似的。我知道你问的是什么,我只答一句不是我,信不信只得由你。” 十四愣怔了下,顿了良久,直到胤禛抬脚往前走去,他才回过神来。 他忙又追了上去,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是不是十三哥?” 胤禛心下失望,听到他又追问了这么一句后,眸子里的漠然浓上了一分。 他断然摇头,冷声道:“也不是他,十三向来豁达爽快,他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去害八弟,更何况,八弟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八弟?” 他转过头去,不打算再与十四纠缠。可刚走出两步,他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你若不信,便等着吧,时日一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十四愣在了原地,直到胤禛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他仍旧僵在那里不曾动弹。 十阿哥与八阿哥走得慢,赶到他身边时,见他神色不对,十阿哥立马便怒了:“问过了?当真是他对吧?好个四哥,平日里瞧着就不像好人,果然心思也这么狠毒!” 十四扯回思绪,听到十阿哥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怒斥胤禛,面上瞬时就有些难看起来。 他冷下脸,不悦地说了一句:“不是他,以后若是想问他这种事情便自己去问,不要再让我问了。”他说罢便冲着八阿哥点了下头,独自一人扬长而去。 十阿哥指着他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八哥你看吧,他摆脸子的模样跟四哥如出一辙!说到底他跟四哥才是亲兄弟,我看他指不定就是四哥安插在我们哥儿几个中间的叛徒!” 八阿哥若有所思地看了十四的背影良久,听到十阿哥说的这番话后,温润地笑了一下:“十弟怎可这么说,十四弟向来正义,听到你说四哥的不好,总有些不舒服。你以后在他面前说话也注意着点分寸,若是旁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你可是会高兴?” “不高兴!谁敢说四哥坏话我跟谁拼!”十阿哥不满地嘟了下嘴,旋即又说道,“那说明十四心里还是向着四哥!” 八阿哥沉默着垂下了眸子,儒雅俊朗的面容上罩上一丝淡淡的愁绪…… 胤禛的马车还在半道,十三便骑着马追了上来。 “四哥,你猜皇阿玛……”他英姿笔挺地骑在马背上,迫不及待地要与胤禛说话。 胤禛让车夫停下马车,透过窗格子看向十三:“先上来再说吧,我正好也有事与你说。” 十三翻身下马,长辫子随之荡到了胸前,他抬手随意一甩,辫子又荡回了身后。 “四哥可知,方才是梁九功留了我?”他故作神秘地抖了下浓眉。 胤禛面上平淡无奇,他只淡淡地看了十三一眼,微微颔首:“嗯,我看到了。” 十三无奈地撇了下嘴:“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呀,那四哥你可知他找我所为何事?” 胤禛拿出一个鼻烟壶,打开后在鼻头绕了绕,淡淡的香气溢出,心神为之一振,清明了许多。待盖上盖子后,他这才慢慢悠悠地说道:“定是关于太子的事情。” 十三翻了个白眼,泄气道:“罢了,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梁九功请我空暇至于去看看太子,说太子被幽禁于咸福宫后,言行大变,整日疯疯癫癫的,又哭又闹,连女色都不近了。我猜,这并非梁九功的意思,他说到底是个太监,断不敢在如此紧要关头擅作主张的。他行事向来小心,今日这番言辞,定是皇阿玛授意他说的。如此看来,皇阿玛对二哥依旧存了期冀。” 胤禛皱起眉头,缓缓捏紧了拳头。 他长叹了一口气,眉目中那抹万年不化的寒冰,此刻变得更加阴冷了:“在皇阿玛心中,我们始终比不过二哥,即便他做过那样多的混账事。” “哎,”十三跟着叹了一声,“四哥方才说有话跟我说?” 胤禛抬起眸子,又缓缓松开了拳头,嘴角荡起一抹叫人难以捉摸的笑容:“方才在畅春园中,十四弟问了我一件事情。他问我昨日八弟府上的江湖术士,可是我派去的?” “这么说来,那江湖术士不是八哥他们自己招去的?”十三狐疑地看了胤禛一眼,又迟疑道,“或许,这只是贼喊捉贼,他故意这样问好叫我们对那件事情起怀疑,障眼法罢了。” 胤禛沉吟道:“我看不像。” 十三见他说得认真,便与他一起陷入了沉思。 他们没有料到,本来显而易见的事情,原来竟是他们想简单了。事情扑朔迷离,仿若缠在一起的线,一时间,怎么也理不开…… 而此时的四贝勒府内,两名侍卫正揪着一名女子,用长绳三两下便将她捆了个结实。 女子自眼以下蒙了一层薄纱,无法看清楚她的面貌。她眉清目明,只是眼中带着深深的恨意,执念之深,仿若已经积了夙年的仇怨。 那两个侍卫将她捆好后,抬手便要去揭她面上的薄纱。 这时,女子突然开口,语里带了凄厉:“不能摘!你们若是不怕被我这张脸吓到犯恶心的话,最好别摘!我的模样你们都知道,但是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再看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其中一个侍卫便已经不耐烦地扯下了她口上的薄纱。 “啊!”“嘶~”一声惊呼,一个倒抽气,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竟硬生生地被她的那张脸吓了一跳,齐齐往后退去。 女子见状,却是得意得直笑,如癫如狂:“哼~我让你们别摘,你们非要摘,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要见她,我要见她!你们带我去见她!我要将她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都还给她!啊!!” 她发了狂似的尖叫起来,那两名侍卫定住身子后,对视了一眼。然后俩人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一跟木棍子,忙过去拿在了手里,想将那女子先打晕过去再说。 其中一人举着木棍犹豫了半晌,另一个不耐烦地抢过木棍,对着那个已然癫狂的女子的后脑勺敲了一下。结果她非但没晕过去,眼中的愤怒反而更浓了,她狰狞的面容吓得那两个侍卫又惊了一下。 “什么事?何人在叫?”就在她们二人面面相觑之际,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没死 魏长安一回府,便有人知会他在府里西北角的小树林里抓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胤禛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凝重。 魏长安不知他愁的是什么,退身离开便径直赶了过来。 老远就听到那一阵刺耳又阴阳怪气的尖叫,听在耳里,心肝也跟着不安地颤了两颤。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他跨进那间柴房时,饶是剑胆,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 那个女子,是锦秋!锦秋果然没死,可是她的脸却毁了! 她额上被碎发遮盖,看不真切,而她两颊以及嘴周围,竟赫然生满了暗红色的疹疮!原本光洁娇嫩的一张脸,此时竟如星罗棋布,深透处甚至已经开始溃烂,不时地冒出淡黄色的汁水,粘糊糊地扒在她坑洼的脸上,有些毛骨悚然。溃烂之处,就像荒野里糜烂的死肉,隐隐发出恶臭。 魏长安看了两眼,禁不住有些反胃,忙微微别开了眼问道:“锦秋,你……回来做什么?之前吊死在树林里的人又是谁?” 锦秋却恍若未闻,恨恨地咬紧了牙看向前方的虚空,眼神停落之处是一捆枯柴:“是她,是她将我害成了这个模样!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魏长安见她仿若失了理性,便看向抓住她的那两个侍卫:“怎么回事?” 我中一个肤白的侍卫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抓到她后便是这个模样了,一直疯疯癫癫的想去偷那个玉镯子,还一直嚷嚷着要见她(他),可我们也不知道她口中的她(他)是谁。” “禀过福晋了吗?” 肤白的侍卫又摇了摇头:“我们也是刚抓到她没多久。她折腾地太厉害,跑到树林子里乱窜,我们追了许久才将她抓到。虽是还未禀过福晋,不过闹了这样大的动静,恐怕她也知道了。” 魏长安点了下头,转身便要离开,出去前吩咐了一句:“若是福晋差人来,先不要让她们看到锦秋。锦秋这个模样只怕会吓到人,到时免不得又各种流言蜚语闹得人心惶惶。你们看住他,再差个人去请柳大夫过来看看。” 他又迅速瞥了一眼锦秋的脸,眉头深锁:也不知她害了什么病,若是会传给别人,那便不好了。 他找到胤禛时,胤禛与十三正坐在花园里的那一片秋菊前说话,妍华则在旁边对着一从菊花练画。 她的发髻里不知被谁插上了一朵金黄的菊花,花瓣锦簇地绽放着,蕊丝若芬芳的绸缎,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抖动着,枝上留了一片绿叶,托在花底更衬得花娇人美。 魏长安犹豫了一下,踩着沉重的步子上前。 胤禛察觉,回头看了一眼:“十三弟且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情要处理。” 十三颔首,起身去看妍华作画。 “抓到她了?” 魏长安看了胤禛一眼,旋即垂下眸子点了点头:“抓是抓到了,可是……”他犹豫了下,不知从何说起。 “说吧。”胤禛的浓眉上散落下淡淡的愁绪,落在眼中,又滑落到嘴角。 魏长安犹豫了下,不确定地开了口:“她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明,而且她……面上满是暗疮,像是生了什么不好的病。奴才怕她得的会是某种传染人的病,已经差人去传大夫了。”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妍华,对魏长安扬了扬下巴:“去吧,先莫要告诉文瑶,待大夫给她看过之后,你再想法子问问她都做过哪些事情。只怕先前府里不得安宁,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脸上神情凛然,有些渗人。 魏长安心中一紧,应声而退。 胤禛转身走回十三身边,抬手将他往旁边扯了扯,沉声道:“十三弟,我预感有大事要发生。那江湖术士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宫里头我会找人好生看着。眼下八弟署理内务府事务,倒是方便他了解宫里的情况。” 十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四哥,宫外的事情便交给我吧,我已经差人注意八哥九哥他们的动向了,只是他们迟迟未有动作,不知作何打算。我看九哥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按捺不了多久的。” 见胤禛点头,十三复又说道:“只是,四哥,这些我们方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方才魏长安与你说什么了?可是府上出了事情?” 胤禛愣怔了一晌,眉头抖了两下,眼里有一刹那的氤氲,却旋即恢复了清明:“许是这两日没歇息好,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发现之前有个被撵出去的丫头假死了一回,也不知她都闹出过哪些事情。” 十三凝眉,茫然地看了看不远处盛开的菊花,疑惑道:“是那个吊死在西北角树林子里的?” 胤禛点了下头,眼里浮起些许烦躁之色。 康熙四十七年的秋天,当真是一个多事之秋,宫里有事,府里有事。 妍华得了十三的指点,下笔如有神,三两下便将一朵金丝菊的神韵勾勒了出来。 她以前作画虽然也极为栩栩如生,可是花费的工夫却太久。十三方才正式教她该从何处下笔,她聪明,一经指点便豁然明朗起来。万事开头难,以前她总是犹豫再三,才能决定从何处下笔,以至于作一副画总是会花费很久的工夫——画任何东西都如此,除了那个背影。 那个背影画过太多次了,只有她大哥无意中瞧到过一次,却也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初开的情窦很快便会随着时光的飞转而湮灭。没人知道,那一抹背影会在她心里刻下那么深的印记,连她自个儿也不知道。 若不是遇到了胤禛,若不是偏巧她又爱上了胤禛,恐怕她这一辈子都要在单相思中度过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不在焉地随手便在那朵菊花旁画了一个飘渺的背影,坚定刚毅,却有些不真切。 待回过神来时,她看了一眼落在纸上的那个背影,心头颤了下,仿若做了亏心事一般,慌忙左右张望了一下,想将那张纸藏起来。 这一望,便望到胤禛与十三在窃窃私语,于是她受了好奇心的驱使,竖起耳朵听了听。 她听到了几个零碎的字眼,却忍不住咋舌:“锦秋真的没死吗?” 胤禛与十三一同看了过来,见她眼里带着些许震惊,十三又看了一眼胤禛,这毕竟是胤禛府上的事情,他不知该不该点头,抑或摇头? 胤禛犹豫了下,见她眼里的神色殷切,便淡淡地点了头:“没死。” 妍华惊得踉跄了一下:“怪不得,怪不得以前灵犀说见过她的魂魄。只怕灵犀的根本就是锦秋本人吧?为何她走了还要偷偷跑回来吓人?她是有多大的愁怨啊……” 胤禛上前两步,握住了妍华的手,燥热的天气里,他的手微凉。 妍华的指头动了动,不好意思地看了十三一眼,然后便往胤禛身前掩了掩,以便躲开十三的视线,免得他又要笑话他们二人太过腻味人儿。 胤禛垂下头,在她耳边安慰了一声:“既是知道是人为,那便更不用害怕了。此事不用你操心,我会让魏长安查清楚的。” 十三对他们二人的亲昵视若无睹,错开他们低头去看妍华的画。这一看,他禁不住啧啧称赞:“孺子可教也,小嫂子的画功果然了得,稍微一指点,便画得又快又好!” 胤禛闻言,错过身子看了过去。 那一抹飘逸的背影落在纸上,如同春日里的百花秋日里的落叶,流畅自然,浑然天成,仿若冉冉上升的一抹青烟,虚无缥缈,虚虚实实有些不真切。 背影身后的那一朵金丝菊却张着笑脸开得旺盛,它的凡尘之气将那个背影衬得如梦如幻,仙姿绰约不染半分尘埃。 胤禛似笑非笑地回头看向妍华,眼神幽暗,似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忽明忽灭:“你画得是谁?” 妍华心下一惊,本能地弯起嘴角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小时候学画,就着几位兄长的背影练出来的,怎么样?画得还可以吧?” 她说得半真半假,可是眼里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慌乱。 胤禛将信将疑,却没有再追问,只敛起眼里的暗火,飘飘忽忽地“哼”了一声。 十三挑起眉头,好奇地问了一声:“小嫂子的画功着实不错,是谁教的?” 妍华心虚地别开眸子不去看胤禛,就跟红杏出墙被逮个正着一般,心里一丝底气也没有。趁着十三与她说话,她忙将注意力全都投到十三身上:“真的画得很好吗?没有请师父教,我只是自个儿学来的本事!” 十三看她笑靥如花,眼睛一痛,忙垂下眸子将视线落在了那副画儿上。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成如斯美眷,只不过,是胤禛的美眷。方才在近处那样一瞥,才发觉她脸上早就脱去了稚气,眼里眉间全是暖洋洋的婉约与柔美。 微微一笑倾凡尘,而他,终究只是她的有缘无分。 ... 第二百二十四章 洋装 一股浓浓的酸楚自心尖散开,很快便侵蚀了十三的五脏六腑。他就如吃了那还未成熟的青杏一般,五官扭曲了一下,旋即正色。他双眼盯着那个背影,心里却酸涩地发颤。强颜欢笑,大抵不过如此了吧。 胤禛回过头,便看到十三盯着那幅画在看,认真的模样就像小时候听皇帝亲自授课。 他笑了笑,略去眼中对那个背影的狐疑,低声道:“十三弟莫要将她夸上天了,她这点本事,在你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妍华知道自谦,见胤禛不再问那背影画的是谁,心里虽然不满他如此贬低自己,可嘴上却赞同到不能再赞同了:“就是,十三阿哥才高八斗,我这点本事相形见绌啊,哪里敢拿出手。十三阿哥今日这么一夸,够我炫耀上一整年的了。” 十三抬头瞄了一眼,看到妍华面上再明显不过的讨好模样,便轻轻摇着头,无奈地笑出了声:“我夸一句,只够你炫耀一年,若是四哥夸上一句呢?” 妍华无辜地眨了眨眸子,佯装思索了下,然后才认真地说道:“他若是能夸上我一句,我便能炫耀上一辈子了!” 十三眸子一颤,悠悠然别开了眼看向那从菊花。 胤禛看到妍华的惫懒模样,暗地里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以后不准看那些艳俗的书册子了,若是想看书,去书房里拿,上至星象福祸下至远古传说,都有。” 妍华从他手心挣开,不满地撇了下嘴:“就是没有我想看的。” 胤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哦?我倒是看到你拿去了一本河渠通史,本还想着你若是有不明白之处可以问我。既然你不喜欢看,那便早日还回去吧,免得弄丢了。” 妍华却不理他,转头看向十三:“十三阿哥,我看到你府上的书房大得很,筱七姐姐说里面的书很多,简直就是个宝库,我下次过去能借两本看看吗?” 十三剑眉入鬓,抖了两下:“当然,想借多少都可。” 妍华美滋滋地一笑,旋即笑开了花儿。 只是,这书她还没来得及借,便没了机会借,这是后话。 十三看到她的笑靥,心里一动,旋即看向胤禛:“四哥,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过,让我给你作画吗?择日不如撞日吧,我只怕再拖便不知拖到何年何月了。” 胤禛默了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凝眉似在沉思。 十三莞尔一笑,拍了啊他肩膀一下:“四哥且去换衣裳吧,我也正好让人准备一下。四哥,且当闲时,便稍作歇息,脑子永久了太累心。” 胤禛浅浅一笑,嘴角噙着一抹算计:“既是要作画,索性多画个人儿。我府上原有两件洋装,婵婵今日正好也在,你便多画她一个,可好?” 十三微愣,疑惑道:“你是要让她穿男式的洋装?我看她这身板,也撑不起来……” 胤禛摇了摇头:“有一件女式的洋裙子,放在那里一直没动过,以前倒是想叫文瑶穿了看看的,可她不喜,便一直放在了那里。” 十三的眸子闪了闪,看了一眼妍华,默许地点了下头。 胤禛挑着眉,看向云里雾里的妍华,挑了挑下巴:“走吧,去我寝殿换衣裳。对了,十三弟,这日头足,晒久了恐会不适,还是去那边凉亭里画吧。你且叫人收拾一下,我与婵婵去去就回。” 十三颔首,看向凉亭,再回眼时,胤禛与妍华已经走远。 他定睛看了那个倩丽的背影两眼,又垂眸看了看纸上的那个飘渺的背影,发起愣来…… 胤禛的雍华殿里有一个暗格,约莫有五尺见方大小,暗格子四周都是嵌在墙里的架子,格局像多宝阁。架子上放了各色东西,小至扳指耳坠,大至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更有几把长弓利剑。 只是,有些东西看着并不至于价值连城,甚至连换个包子都未必有人肯换,比如搁在东北角落里的那块帕子与那只腐朽的香囊。 一块帕子而已,何至于如此珍藏? 妍华好奇地走了过去,抬手想将帕子拿在手里看看。可手抬到半空,她又转念了,决定隔空摸一摸便好。能被他如此珍藏,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若是碰坏了倒是要挨骂。 可是胤禛却并不知她的想法,看到她的举动只以为她要去碰帕子抑或香囊,忙急急出声:“别碰!” 妍华的手本已悬在帕子上,被胤禛的喝声一吓,忙缩了回去:“怎么了?我没碰。” 胤禛轻吁了一口气,不太放心地看了那块帕子与香囊一眼,见它们安然无恙后,这才轻喘道:“没事,衣裳在这边,你快出去换吧,莫要让十三弟等久了。” 见妍华怀疑地盯着那块帕子看,胤禛便又解释了一句:“这东西是一位故友的,落在这里一直未曾取回。已经放了许久,一直未曾碰过,我怕容易碰坏了它们,所以才提醒你一声。” 他不解释还好,他一解释,妍华便更觉着奇怪了。 因为他向来不喜欢多做解释,此时这般详尽的解释,难免叫人起疑。 不过妍华也没再多做纠缠,捧了他指着的那件被绸布包裹的衣裳便出去了。 她见过男洋人,倒是没见过女洋人,所以并不知道女洋人的衣裳是长什么样的。可是等花影展开那件洋装后,妍华却惊得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那件洋装是纯白色的,束腰收腹,下摆的裙子蓬蓬的,看着着实怪异,却很美。 妍华与花影不知道如何穿,这时良辰走了过来,将妍华带到屏风后示意花影给她宽衣解带。 束腰,收胸,好在妍华腰细,如果不然,她真的怀疑自个儿能否穿上这件奇怪的里衣。她低头撇到自己胸前被挤出一条沟,又探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迎面落在自己胸前,面上一热,登时面红耳赤起来。 抬头一看,胤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胸口,理所当然没有一丝害臊。 妍华嗔怒,忙转过身子背对向他:“你还不快去换洋装,待会儿十三阿哥等急了指不定就不肯画了。” 胤禛却一动未动,失神地盯着花影与良辰帮她穿上那件洋装后,才悻然转身去换衣裳。 妍华换好衣服回头时,正好看到他眼里滑落的那丝失落,心中的狐疑便愈加茂盛了。 所以她问了良辰一句:“贝勒爷暗格子里藏了什么东西你都知道吗?” 她想,那暗格子里么有灰尘,定是有人定期进去打扫的,胤禛不可能自个儿跑进去擦灰。这雍华殿里,就属良辰是最大的管事丫鬟。所以问她便问对了,若是她也不肯说,那便是当真有问题。 果不其然,良辰顿了一下,旋即笑道:“哪里有什么暗格,格格没睡醒呢吧?即便真有暗格,贝勒爷也不会让奴婢进去的,里面定然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砸了可不得了。” 妍华见她不愿意讲,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我看到里面有条泛黄的帕子,原先应该是白色的,帕子上好像绣了几片绿叶。帕子旁边还搁了个香囊,已经不香了,不过看样子也挺久的了,缝制得倒不是太细,针脚有点儿疏密不匀……你可知道那两样东西是谁的?福晋的吗?” 良辰的眼里有两道忽明忽暗的光芒闪了闪,最后她仍旧笑着摇了摇头:“格格莫问了,奴婢连暗格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会知道那块帕子是谁的呢。格格快莫为难奴婢了,赶紧换好衣服出去吧。这衣服啊,崭新的,格格是头一个穿的。” 待彻底穿好后,妍华垂眸一看,胸前挺拔,纤腰被束得妥妥帖帖,她面上的红晕不禁又浓上一分。 这衣服太贴身了,她有点儿羞赧,不好意思穿出去。 “好了吗?”胤禛换得快,转过屏风看过来时,便看到脸上抹了天然胭脂的妍华,娇羞地立在那里绞着手指。那模样,就如春日里万福阁中的一朵娇俏桃花,在威风中徐徐摆动花瓣。 屏风后面无窗,她又背着光,所以她的面容突然之间有些朦胧,不太真切。 胤禛突然有点儿失魂落魄地喃了一句什么,良辰闻声,脸色大变,忙强撑出一片笑走到了妍华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良辰替胤禛捋了捋衣摆,强自说道:“贝勒爷的衣裳没有捋平呢,是哪个丫头给穿的,看我回头不说说她才怪!” 妍华并没有听清胤禛的喃语,只因方才抬眼的瞬间,被胤禛的模样给惊到了。 他身上的洋装有些怪异,里衣的袖口呈花状,最怪异的是,他头上戴了一顶假发帽,卷卷的打着小漩儿顶在他头上有些滑稽。 “走吧。”胤禛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可是配了这一身,却显得颇有些不伦不类。 妍华强忍住笑意,点了头。 胤禛看了一眼她的发髻,又跟花影说道:“将她的旗头散了吧,那样才与这身洋装搭。” 待俩人终于欢好衣裳去向凉亭时,十三却站在太阳底下晒着,额头上微微渗出几大滴汗渍。他的眉头本是深深拧着,待听到有人走近后,忙转头看了过去。 只不过他头转得快,额角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掉,眼底的难受也还未来得及完全隐去。 “十三弟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良辰,去传柳大夫!” ... 第二百二十五章 疯了 十三听到他要传大夫,忙抬手阻止:“四哥,不必了!这毛病也落下半年多了,疼一下就好,没有大碍。” 胤禛皱起眉头:“什么毛病,为何不曾同我讲过?” 十三无力地笑了一声:“哪里能有个小病小灾的就大肆宣扬,不过是膝盖骨偶尔会发疼,不碍的。就是吹了冷风容易犯疼罢了,我也找大夫看过,没有什么大毛病,注意着点便好。” “定是你先前脚伤没有好好休养,如今落下这么个毛病!”胤禛眉头一凛,摆起了兄长的架子,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几两。 十三无奈,转过眸子看向别处,余光却突然瞥到了站在胤禛身边的妍华。 她一袭白裙裹身,像那九天的玄女一般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美得不太像话,虚虚浮浮不太真切。 她的领口像高高竖起的花瓣,裹住她纤长白嫩的脖子,那张娇嫩红润的笑脸便如同一朵绽放的花蕊,吐出温暖的芬芳。 十三视线所及之处,只觉无一不完美:她乌黑的青丝被散开,随意扎了两个小辫子点缀其间,做汉人女子的装束披在肩上;纤细的杨柳腰,不盈一握,被束紧后更是让人怜惜,衬得她整个人都高挑了许多;下摆蓬松宽大的裙子盖住了她的腿脚,却仿若踩在云上一般,姿态妍丽。 他禁不住赞叹出声:“当真是对璧人!” 他不敢露出丝毫痴迷之色,不是他的,他岂能僭越。 胤禛得了他的夸赞,散掉因为关心十三而浮在脸上的责备,嘴角噙着浅笑牵住妍华的手便往凉亭而去:“不急,十三弟且等腿不疼了再开始画。” 十三旋即点头:“已经不疼了,开始吧。” 图了作画的由头,他可以明目张胆地盯着不远处的佳人看,更可以细致入微地无描绘她的一颦一笑。错过此机,今生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坐在凉亭中,膝盖骨上的钝痛如同被压了千斤重的石头一般,沉闷地叫他难以喘息。只是他并未皱一下眉头,美景当前,佳人在畔,这,便足矣…… 过了几日,十三想起梁九功的话,担心胤礽如今落魄了便会不得宫人的重视,想了想,还是带了些吃食过去探他。 想想也是可怜,当初胤礽身为太子的时候,朝中百官哪个不是见他便弱三分气焰,眼下胤礽落下平阳后,竟是没有一人替他说话——能替他说话之人,早在皇帝决意废他之时便被办了。 他还未走进咸福宫,便听到一阵摔碟子掼碗的声音,紧接着便有宫女哭哭啼啼的声音传出高墙飘入十三的耳中:“二阿哥二阿哥!二阿哥息怒……” 他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跑了进去,守在门口的侍卫见是他,寒暄了两句便放他进去了。 再怎么说,胤礽只是被幽禁,可他的身份依旧在那里——嫡子,皇帝最宠爱的皇子。 胤礽看到十三进屋,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他跑上前去一把抱住十三,泪水,说下来便下来了:“十三弟,你可算来了!十三弟你救救我,我知错了啊!你代我告诉皇阿玛,儿臣不孝,以后定当潜心学习,再也不混账了!” 十三沉默,将手上的食盒递给正在擦眼泪的宫女后,拍了拍胤礽的后背。 胤礽呜咽了一会儿,闻到十三带来的饭菜香气便胃口大开,转而化悲愤为力量,很快便风卷残云般将他带来的东西吃了个精光。吃完擦嘴的时候,他还不忘激动一番:“十三弟,你是头一个正经来看我的,上午老九倒是来过,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哼!所以他带来的东西我压根不想碰!” 十三的眼皮一跳,心里升起不安:“九哥为何而来?” 胤礽吃饱喝足后,渐渐恢复了正常模样,他抬眼看了看十三,眸光中闪过一抹悲哀:“这么些年来,我自知我越来越混,可我的心智倒还健全。老九来的时候提了一壶酒,想要骗了我喝下去。那鸳鸯酒壶我是认得的,真当我是那般傻吗?我如今委实落魄了,可皇阿玛还没叫我死!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就敢叫我死!” 他最后两句说得愤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来的。 这一吼,委实将十三惊到了。 “……当真?二哥你可确定?”十三屏了半晌气,隔了良久才瞪眼呼出来…… 翌日,妍华见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便与耿氏一道在花园里的那片青草地上放风筝。偶尔拂来一道清风,吹掉骄阳洒下的炙热,叫人惬意得感觉身处天上人间。 花影与纤云也各自掌了一只风筝升上蓝空,天上四只风筝你追我赶得好不热闹。 “啪嗒~”花影手中的那只风筝许是搁置太久,待风筝在空中徜徉了一会儿后,风筝线突然就断了。 妍华见花影去追断线的风筝,循着风筝掉落的方向看了过去,突然看到一个锦衣蟒袍的男子与府里的几名侍卫在推推攘攘,渐渐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咦?那是……十四阿哥?出了什么事儿?”妍华愣怔地定在原地,目光随着那群人移动。 “妹妹,快跑起来呀,你的风筝落下来了……嗯?你在看什么?”耿氏一直仰头看着天上的风筝,此时正好擦过妍华身边,不禁出声提醒。待注意到她面上的疑惑与忧虑时,忙停下步子循着她的眼神看去。 她也不解地问出了声:“这是怎么了?十四阿哥虽然来得少,却一直彬彬有礼……啊!”她话还未说完,便远远看到那一群人起了争执,已经动起手来。 妍华一惊,不管三七二十一,忙扔下手里的线轱辘,急急往那边跑去。 花影先前因为要捡风筝,跑在了妍华前头。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凑热闹,妍华却已经越过她往前跑去。 “嗳?格格!”花影见状,忙跟着跑了上去。 “……四哥他人呢!四贝勒!你给我出来!眼下知道当缩头乌龟了?啊?你滚开!”十四一直骂骂咧咧的,眼睛通红仿若想嗜血,上前挡在他身前的侍卫一个个都会他抡开踢开,却没有人敢对他动手。 他的脸上有一道殷红的掌印,鲜亮亮地留在他左边脸上。 妍华斜里跑到他三丈之遥处,看到他脸上的掌印后,心里一惊:莫不是胤禛打了他一耳光?所以他才会这般愤怒地前来想要出气? 她的莲花小步终究赶不上暴怒疾走的十四,待终于追上他时,他已经大步踏进了书房。也不待来人如何阻拦,他遇到东西便是摔! 书被他撕撕扯扯扔了一地,妍华眼见他要冲到多宝阁旁边了,又一眼撇到了她的那块与子携老石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也来不及细想,赶紧挡在十四与多宝阁之间,伸开双臂拦住了他:“十四阿哥!请息怒!” 十四怒红了眼,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怒吼:“滚开!” 妍华一个退步,双手扒在多宝阁的框架上,拼命摇头:“不!十四阿哥!有话好好说,十四阿哥贵为皇子怎可如此闹事!” 多宝阁上放着的东西,都是胤禛心头爱,她怎能眼睁睁地让十四这般砸了!况且她的与子携老石还在上面呢,若是被他砸坏了那该怎么办? 十四抬手扯住她的手臂往旁边拉,妍华却咬紧了牙不肯撒手,所以十四扯了扯竟是没有将她扯开!他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红着眼又冲她咆哮了一声:“你给我滚开!” 说着,他还扬起了拳头,作势要打下来! 妍华“啊!”地惊叫了一声,吓得赶紧闭上了眼!她从小到大除了挨过她阿玛的戒尺,未曾被拳头揍过,那样打一个拳头,力气又那般大,她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一拳下来会有多痛! “住手!你疯了!”危难之际,十三突然冲了进来!他一把抓住十三扬起的拳头,用力一扯,将他往后扯地踉跄了两步。 十三愤怒地瞪了一眼十四,旋即回头关切地看向妍华:“没事吧?” 妍华的心肝直颤,吓得半晌没敢喘气。眼下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只觉得浑身发软,紧紧揪住多宝阁的那两只受也突然痛得锥心。睁眼看到十三关切的眼神,她忙咧嘴笑了笑,摇头以示安慰。 十四站稳身子后,又捏紧拳头走上前来。 “十四弟!!够了!”这时候,胤禛黑着脸出现在书房门口,唇色发白,眼里是妍华读不懂的复杂——有一丝歉疚,有一星隐忍,有一抹愤怒,有一点无奈…… 十四听到他的声音后,整个身子猛地顿了一下!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愤怒:“你终于肯出现了!哼!我的好!四!哥!” “好”字被他咬得特别重,妍华心里“咯噔”了一下,被他语气中的狠厉与疏离惊得差点儿没站稳。好在花影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已经悄没声儿地挪到她身边搀扶住她。 十四说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地转了身,不待胤禛眨眼,他已经抡起拳头朝着胤禛狠狠地砸了过去! “啊!”妍华掩住嘴巴惊呼了一声,“禛郎!”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变故 十四的拳头不偏不倚,直接打在了胤禛的左脸上! 那一拳抡得足,若不是胤禛偏偏往后退了一小步,定是要连牙齿也被他打落的!可饶是如此,胤禛的嘴角也溢出一抹血丝来! “十四弟你疯了!”十三瞪圆了双眼,上前两步便拖住了又要抡拳的十四! 妍华惊呼了一声,也赶忙跑到胤禛身边,慌张地掏出帕子给他擦嘴角:“疼不疼?疼不疼?” 她急得眼上都蓄了一层水雾,堪堪藏在眼角没有滚落。 胤禛仿若不觉丝毫疼痛,抬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婵婵,无妨。” “哼!虚情假意!亏了你才是与我同一个额娘的亲兄弟啊!结果你都做了什么?哼!五哥素来与我不亲厚,关键时刻是他挡住了皇阿玛,而我的好四哥呢!为了自保,便只知道躲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你是不是巴不得皇阿玛砍了我!” 原来今日上午在朝堂上,皇帝看了一个密奏后,眼睛突然瞪得如铜铃般大,正要怒吼,直郡王突然禀道:“有个江湖术士张明德,曾经给八弟相过面,说八弟日后必定大贵!是以,儿臣请奏立八哥为太子!” 八阿哥正纳闷,直郡王怎得突然出言保他当太子,皇帝却怒瞪向老八,震怒出声:“胤礽为尔兄弟,你竟生此弑兄之心,如此歹毒,朕要你何用!” 八阿哥震惊,一脸惊讶地看向身边之人,众人皆茫然!直郡王明明是力保八阿哥当太子,皇帝为何突然说八阿哥要弑兄! 十阿哥一脸疑惑,赶紧上前求情:“皇阿玛!这话从何说起!八哥向来仁厚,怎会弑兄!皇阿玛要怪八哥也要那个确凿的证据出来!” 皇帝看到老九老十与十四个个护在八阿哥身前,气得眉头直跳:“哼!好一个兄弟情深!朕就让他死个明白!” 他恨得咬牙切齿,嘴角的胡须如在马上颠簸的一杯水,动荡不安。 梁九功附耳听皇帝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匆匆退下。众人心中不安,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大气! 不一会儿,梁九功便沉着脸进来了,他抬眼朝八阿哥那边看了看,然后便收回眼垂头走到皇帝身边,躬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梁九功的身影移到皇帝身上,众人还来不及揣测圣意,皇帝却突然咬紧了牙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瞪着八阿哥走了过去! 他的眼中满是愤怒,不见一丝友爱之心:“你奸佞成性!多年来妄蓄大志,党羽相结,谋害胤礽!如今事情败露,居然还妄图狡辩!来人!将胤禩给朕拿下,交议政处审理!” 他每说一字,唇上的胡须便抖上一抖,眼里的愤恨因为太过浓烈,仿佛随着他的步子一路倾泻下来! 十四心里一急,双膝蹭地往前挪了几步,将整个身子挡在了八阿哥身前:“皇阿玛!八哥向来仁厚,不会有此心的!皇阿玛不可如此冤枉了他!请皇阿玛明察!” “你!好个兄弟情深!你的意思是你们义气,朕昏庸!”皇帝气得两眼发红,“我看你是巴不得他日后登基好封你当亲王!” 他吼着吼着突然从弯下了腰,梁九功以为他身子不行,忙想上前搀扶,没想到,他却突然从靴子里掏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来!梁九功惊得顿在了当场,嘴巴都忘了合拢! “你要义气,朕成全你!”皇帝咬牙切齿地抬手就要刺下去。 跪在不远处的五阿哥眼看不对,忙起身跑了过来,堪堪在他落刀之际拼死抵住了皇帝的手腕:“皇阿玛!皇阿玛息怒啊!皇阿玛看看清楚,这是十四弟,皇阿玛向来喜爱的十四儿啊!” 这时,其他皇子也纷纷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挪过来齐齐围在皇帝身边求情! 皇帝这才幡然醒悟,仿若刚从魔障中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看了一眼五阿哥,又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右手中的利刃,再缓缓看了看跪满一地纷纷求情的臣子,突然踉跄了一步。五阿哥忙多下他手里的那柄短刀,这才抽空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 下朝后,八阿哥被带去了议政处,十四心下凄然,一直死死盯着胤禛看,直到胤禛离去,他还死死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满脸的愤恨! 对,他确实一直跟着八阿哥厮混,不是他不想跟胤禛走近,而是胤禛终日顶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他如何放得下脸去亲近!年少心性的他,如何受得起如此冷漠之面!与其会被胤禛讨厌,不如常与事事想到他的八阿哥一起,窝心! 可不管如何,他的心中始终是认了胤禛为亲兄弟的!毕竟血缘在,德妃在,他们的血缘之亲容不得质疑。可如今,他就快被他的皇阿玛刺死了,而他的四哥却犹豫了!首当其冲不顾一切救他的,竟然是一年里说不上两句话的五阿哥! 枉他听了他额娘的话,一直想跟胤禛走得近一点,可事到如今,他看,他再也没有必要纠结了。这般不顾他性命的四哥,有何亲近的必要?! 再看眼下的情景,因为朝堂之上出了那样一个变故,所以耽搁了所有人下朝的工夫!胤禛下了朝后便往宫里去了,而十四咽不下心里的愤恨,策马便赶到了胤禛府上想要与他做个了结…… 十三见胤禛沉默不语,出声怒喝:“十四弟你疯了!遇到那样的事情,谁都不会立马反应过来!八哥不也是过后才求情的吗?九哥不是吗?十哥不是吗?你何故将怨恨都加诸在四哥一人身上!” “因为他是我四哥!是我的亲兄弟!”十四脱口而出,可话说出口后,他的脸上一抖,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不过,从今往后,我便也没了这个兄弟!” 说罢,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颓然放下了手,狠狠地从十三手中挣脱出来。走出书房时,他恨恨地撞了胤禛的肩膀一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四哥……”十三看到被撞得后退了两步的胤禛,眼里满是担忧。 胤禛无言以对,只抬手示意十三不要上前。 默了良久,他才嘶哑着声音道:“十三弟,有事明日再说吧,我……有些累。” 十三担忧地看了他两眼,见他不想多言,便回头看了一眼妍华,冲她点了下头:“四哥,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你……莫要太伤心。” 十三走后,妍华在多宝阁前立了半晌。 她的手隐隐发疼,细细一看,原来是方才抓得紧,掌心中间已经生生硌出一道深深的红印,指头也因为方才一直用力抓着框架而红得发紫。 虽是已经缓了这么一会儿,那乌紫却还不见消褪。 她原以为,她是个豁达性子,拿得起放得下。 如今身临其境了,她才知,她也是个深有执念的俗人。方才竟是连那样一块破石头,她都带了一股誓死护卫的心情去挡在十四面前的。 如此看来,经书上那些大彻大悟之言,终究只入得了她的眼,而入不了她的心呐! 思及此,她心里反而有些高兴。她之所以那般护着与子携老石,纵然是因为她在石头上花了许多心思,更源于石头上有胤禛偷偷写的那样一个小字。她总觉得,待日后胤禛不是那么喜欢她了,对她没有新鲜感了,她便可以指着那块石头告诉他:“喏,你可早就应允了,要与我携手白头,好一辈子!” 原来,她早就放下心里那个背影了,弃了那个执念,甚好。 她抬眼看到胤禛神色落寞地立在门口不动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听到方才十四的那一番言语,心里也是约莫猜到了三四分。定是皇帝生十四的气,气到竟然动刀子了,而胤禛慢了一步去救命吧?十四那般生气,说明他心里一直都有他的四哥呀! 妍华默默走到他身前,低头看到他紧紧握拳的双手,温柔地将手覆了上去。 他的手在微微发颤,妍华心中一痛,忙抬眼看了过去。他的眸子里有层层隐忍荡漾开来,眼底的痛苦与哀伤在她的眼神探去时,没来得及悉数敛起。 妍华只觉眉心一紧,眼里像是进了沙子,缓缓续上两汪清泉。 抬手捧住他有些发抖的脸颊,妍华踮起脚来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的唇微凉,或许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做完这些,她才站定身子,抬手搂住了他精壮的腰身,而后缓缓将自己柔软的身子贴上他的胸膛:“禛郎,婵婵陪着你。” 随着话音落定,胤禛的身子突然剧烈地颤了两下。 良久,他才松开拳头,缓缓抬手回拥住她。 他闻着妍华发间散落的淡淡香气,半晌不曾动弹。 有如此佳人相伴,夫复何求? 妍华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后背上轻抚着,心里揪得隐隐发痛。生在帝王家,虽是锦衣玉食,可心,也比普通百姓累多了。她从未见胤禛如此外露过他的忧伤,一股股清冷被释放出来,若不是与他相处了几年,她也断然不敢上前安慰。 再坚强的人也终究会有软弱的一面,她的禛郎,不是不坚强,而是太逞强。 良久,妍华的头顶才幽然落下一句话:“总有些东西不可得兼,该放弃的时候,便只得放弃。” 他的声音嘶哑而飘渺,似在同她慨叹,又似在开解他自己。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失魂 “格格?”纤云陪着耿氏站在书房外不远处,看着那两个紧紧相拥似要将对方嵌入骨血里的人儿,站了良久。 纤云见耿氏面上愣怔,便轻轻叫了一声儿。 耿氏回过神来,牵起嘴角莞尔一笑:“走吧,我们在这里倒是多余。” 纤云又看了一眼相拥在一起的那两个身影,又转眼瞥了一下耿氏的寂寥落寞,眉梢划过一抹不平与嫉妒,紧跟上去一道离开了。 妍华无意间抬眼越过胤禛的肩头看去,正好看到耿氏主仆离去的身影,眼里情绪复杂,最后收回眼来,将胤禛拥得更紧了些。 良辰见胤禛嘴角的血迹依然干涸,他左边脸颊被十四打的那一拳眼下也透出红肿来,禁不住出声提醒:“贝勒爷的脸有些肿了,还是让柳大夫看看吧。” 妍华这才想起他脸上有伤,忙松开怀抱,后撤了一步抬眼去看他的脸。 果然,他左边有小半边脸微微肿胀着,淤血滞留在他嘴角边兀自高出一个小丘。左边嘴角还挂着一小溜血渍,乌黑的贴在那里十分扎眼。 妍华见他不动弹,彻底送来了他的腰,拉住他的手便要进书房,回头看到满地狼藉,眼里闪过一抹无奈,便又拉着他往雍华殿的方向去:“良辰,你且差人去叫柳大夫,来了之后便去雍华殿吧。” 良辰点了头:“柳大夫已经在府里候着了,奴婢这就叫人去将他请去雍华殿。” 胤禛的手指动弹了下,想要从妍华的手中挣脱出来:“我还有事……” “不行!你是想变丑吗?变丑了我可不要你!”妍华看到他脸上的伤,心里钝痛,鼻子跟着发酸,却终究一滴泪也没落下来。 胤禛看到她如此胆大妄为,非但没有半丝愠色,反而弯起嘴角,笑了。 明晃晃的笑容,盛开在那片干涸的血渍上,妖冶、醉人。 妍华看得有些呆了,只觉有汩汩甜蜜与芬芳从那个笑容中飞散出来,飘进她的心田,滋润着她的心扉。她愣愣地抬手,忍不住想去摸一摸那个醉人的笑容来。 妍华的手刚触到那半边微肿的脸,胤禛却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避了下。 痛,从嘴角蔓延开来,他这才发觉脸上的伤势不轻。 他紧了紧妍华的柔荑,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走吧。” 妍华从愣神中抽回神智,拉着他,忙匆匆往雍华殿去了…… 翌日,无人来得及注意胤禛脸上的伤势,皇帝也出人意料地没有及时上朝。就在朝臣窃窃私语,各自揣测之时,突然来了一支御前侍卫,不由分说便将直郡王拘了! 就在直郡王大呼小叫地说他们胆大妄为想要挣脱时,皇帝姗姗来迟。 他的面上是雷霆震怒前的阴霾,眼中的阴鸷比昨日来得更甚,唇上的胡须因为面部的抖动而颤得厉害。他的眉头深拧,额头上那条深深的“川”字聚满了失望与愤怒。 他走得极慢,端在胸前的那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他走到跪在地上的直郡王,冲着他兜头便是一声怒喝:“乱臣贼子,竟敢称冤!” 直郡王当场愣住,刚欲开口反驳,皇帝怒目圆瞪,急急指出他的罪状:“你敢说冤枉!你与那会巫术的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密谋过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我道胤礽近来言行古怪,不似他往常的模样,却原来是你在背后捣怪!他是你亲兄弟,你竟然如此歹毒,居心何在!朕的皇位再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坐!” 如接连被雷电击中,跪在地上的直郡王整个人都颓在了那里。他浑身抖如筛糠,还来不及发出声响,便有侍卫拖了证物请求入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片黑布之下,直郡王更是提了一口气,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黑布之下,有古怪的刻着蒙古文的黑匣子,有艳如血液的红纸,更有钉着长针的木偶娃娃…… 胤禛失魂落魄地回到府邸时,天色已经黯淡,点点红光自灯笼中泻出,发出诡异的氤氲。 妍华在书房外面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不见他回来,便落寞地回了万福阁。她担心胤禛脸上的伤势,想亲自给他上药,叫他的俊雅容颜早日恢复如初。 胤禛踉踉跄跄地回到雍华殿时,妍华正穿着一袭素雅的长袍候在花架子旁看那副西洋画。 画出自十三的手,画上的胤禛一头假卷毛贴在脑瓜上,他站在妍华的背后双手搂在她的纤腰上,妍华则依在他胸口,侧头抬眼看向他,而他,亦含情脉脉地垂眸凝视。那一刻,他们眼中的神情蔓延到海角天涯…… “娉娘……”胤禛倚着门框喃喃出声,神情有些呆滞,有些痴迷,还有些向往。 魏长安紧随而来,看到胤禛无力地倚在那里,忙上前搀扶。 妍华闻声,也赶忙转身疾步走至胤禛身前:“怎么了?为何精神如此不济?” 胤禛不语,魏长安的眸子一颤,嘶哑道:“十三爷……出事儿了。” “啊……出什么事儿了?受伤了?”久居闺中,她哪曾知晓朝中大事。可看到向来镇定的胤禛,突然变成眼下这个模样,她的心止不住狂抖起来——莫不是出了关于性命的大事儿?否则胤禛怎会突然失了平日里的淡定,变得如此颓然? 胤禛沉默良久,再抬眼看向妍华时,眼里一片凄然:“皇阿玛,命人杖责了十三弟五十大板,还命他不得圣旨不得出府……” 妍华的身子一震,心头升起一抹不安,忙上前要扶胤禛进去。 可胤禛却拂开了她的手,摇摇晃晃地独自走到了那副洋画前,凝眉良久。 妍华以为,他对着十三的画作是在慨叹十三的不幸,而胤禛的眸子却落在画上妍华的西洋裙上久久不曾眨眼。他伸出手来,颤抖着指头依着画上的线条在那条西洋裙上临摹着,眼里的悲伤迅速罩住了他全身。 “禛郎,我扶你去歇息歇息可好?”妍华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尽量柔缓了语气,不敢抬高半分。 这一次,胤禛对她的柔声细语却仿若未闻。 妍华心里不安,担忧地上前去握他的手,胤禛愣怔了下,转眸过来看她,眼神有些虚浮,茫茫地不知在看她,抑或在看另一个人。他看了妍华一眼,又蹙眉看向了那幅画,神情有些疑惑。 妍华握住他的手紧了紧,心里不安,转身冲魏长安说道:“快去请大夫过来,贝勒爷只怕伤心过度……” 她话还未说完,胤禛却突然甩开了她的手,然后不待妍华反应过来,他突然坚定了步子往外走去,没了方才的失魂落魄。 妍华不解地追上前去,慌忙叫了一声:“禛郎!” 胤禛的身子一顿,也不回头,冷了声音:“婵婵回去歇着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明儿不能再去吗?”妍华看了看愈发暗沉的暮色,忙冲着魏长安使了个眼色。 魏长安讪讪地附和了一声:“是啊,贝勒爷今儿就好好歇息吧,事情交给奴才去办……” “不必,我的事情需要你们过问吗?”他的声音突然冷肃得如腊月里的寒风,如寒冬腊月里割肉疼的阴风。 他在责备她的逾矩,进府四年,他第一次说话如此生冷如此疏离。 妍华伸在半空的手,无声地僵在了那里,还未来得及去碰一碰他笔挺的脊背,他便突然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暗夜中。 魏长安忙要抬脚跟上去,离开前他偷偷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给妍华:“格格还请回去歇着,贝勒爷有奴才照应着,请格格放心。” 她无措地点了点头,望着似要吞噬一切的漆黑,长叹了一口气…… “贝勒爷这是要去哪里?”魏长安跟着他一直走出府,见他默然地立在那里,知道他在等着魏长安备车,忙问了一句。 胤禛默了默,声音有些飘忽:“你将她埋在哪里了?” “谁?”魏长安一愣,委实摸不着头脑。这些年,他埋过不少人,有男有女,脑子里一时闪过无数张面孔,却独独抓不到胤禛突然问起的“她”。 胤禛的唇瓣发干,裂出浅浅的细纹。 他张了张嘴,那个到嘴的名字冲到喉咙口,卡在那里顿了良久才被缓缓吐出:“娉娘……” 他以为她去了,他也放下了。 他以为他毫无芥蒂地让妍华穿了那间西洋裙,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可是他错了,从他着急着慌地不允妍华碰那块手帕以及那个香囊起,他便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美好的,他以为他会珍惜眼前人,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娉娘早就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她去了之后,他一次也没去看过她。 既是她的选择,那么他便尊重。 可妍华洋裙在身的模样,却叫他一次又一次地恍惚。究竟是婵婵乱了他的心,还是那件西洋裙? 这一次,他不想再违心,有个欲念在心中逐渐膨胀,迅速占满了他的整个心胸。 是以,他的眸色一沉,与这暗夜融合在一起,纤薄的唇瓣翕动了一下,坚定了声音:“带我去见娉娘。”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复立 直郡王因为镇魇胤礽与众位皇子之事,被皇帝下令,革其郡王爵位,严加看守于府第高墙内,幽禁终生!直郡王的额娘惠妃听闻此事后,绝望不已,忍痛求皇帝将此“不孝子”正法,然皇帝终究不忍弑杀亲子,除了削爵幽禁,再无其他。 十月下旬,皇帝去南苑行围,想到以往每次都有胤礽随行在侧,这一次,一连缺了很多位皇子,他不由得悲从中来。再则被秋风一吹,便突然染了风寒,连日来卧床不起。 梁九功知他心里始终惦记胤礽,便在皇帝沉闷到不肯喝药时,小声提议了下:“皇上,二阿哥一直请求见一见皇上。” 皇帝动容,既然一切是因了大阿哥的镇魇导致,自胤礽被废立之后,他也一直不间断地噩梦连连,精神不济。思及此,他便当即点了头。 胤礽犹然记得他被废立前,因为在帐篷外偷听一事而被误认为是要弑逆,所以他一见到久违的皇帝便痛哭流涕:“皇阿玛骂儿臣别的事情,无一不对,儿臣也不敢否认,可唯独弑逆这一条,儿臣是断断不会的!” 皇帝后来静心思考了许久,他信胤礽此刻说的话。直郡王野心重重,所以他当时上奏了那么多胤礽的不是,委实也有许多不实之处。 从此,皇帝便常常召见胤礽,每召见一次,心中便畅快一点,夜里噩梦少了,精神也一日强过一日。 十一月中旬,皇帝在朝堂之上令文武百官从诸位皇子中举奏一位堪任皇太子之人选,还明言:“除了大阿哥胤褆,众位爱卿举奏谁,朕即从之。” 不料,文武百官中一大半都举荐八阿哥,皇帝却勃然大怒:“胤禩乃辛者库贱妇所生!他自幼便心高阴险,如今还借相面人张明德之言,欲混淆视听借机得太子之位!他还欲雇人谋杀胤礽,与那乱臣贼子(大阿哥)结谋,如今事情败露,定是恨朕入骨!如此险恶,远远甚于胤礽之过!他何德何能,焉能继承大统!朕与胤禩夫子之恩绝矣,尔等不得再举荐他!” 九阿哥闻言,看到向来温润如玉的老八亲耳闻此斥责也面色青绿,忙上前一步要替老八好言。老八察觉到他的举动,忙从偷偷扯了他衣角一下,在他回头那一瞬,悲哀地摇了下头。 胤禛没了十三在身边,愈加形单影只了。 隆科多看了他一眼,见他不投眼神过去,嘴巴嗫哆了两下便没再吭声。 举荐一事,便在皇帝的暴怒中无疾而终…… 胤禛自从十三被幽禁那一日始,便没再去过万福阁,就连她每日送到书房的小札,他也都摞在那里没有细看。 妍华每日照样给他研墨,他却仿若突然得了无视症,无论妍华怎么在他面前晃荡,他都刻意不拿正眼去看她。 妍华忍,一忍再忍,终于在这一日忍无可忍,爆发了。 可胤禛这一次却当真是在想事情,他盯着手中的那本发愣,妍华却不知他在想这些,在他面前搔首弄姿了许久不得他正眼相看后,她抬手便从胤禛手里将那本书册子抽走了! 胤禛的思绪被打断,不禁皱起了眉头。 抬眼看到妍华隐忍的泪水,他愣怔了下:“这是做什么?” 语气里带着一贯的清冷,听在妍华耳中却是疏离得很。 她心下恻然,隐忍的委屈从鼻头扩散,酸楚从心头漾开,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她的心智。 胤禛看到她这番模样,不禁柔下了声音:“我在想事情,近来朝中事情多,若是冷落了你,你莫要太放在心上。婵婵如今长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了是不是?” 他若不安慰,妍华心中的酸楚,自个儿强忍一忍便能挨过去了。可眼下,他却出声安慰她了,还这般轻柔。她心里的委屈顿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泛滥得不行! 她不敢便开口,只怕一开口便会哽咽出声。 可是心里的委屈却如同烧开的水一般,汩汩冒泡,胀得她难受到五脏六腑都酸涩发苦。 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知他发什么神经,终日被这么晾着,是难捱的折磨。可是他却跟个没事人儿一般,对她的殷切视而不见。 她是多么容易满足呵,眼下他稍稍做了个牵强的解释,她便溃不成军了。以前他又不是没有忙过,再忙他也会抽空搭理她的,哪里会像这次,连看都吝啬看她一眼。 她是年老色衰了?抑或是因为她至今未给他生个一男半女?她若有错,他为何不能明说出来,好歹也给个暗示也成啊?终日猜来猜去,容易晃神做错事不说,更叫她心累。 她想,她不能这么容易就缴械投降,她要坚强一点,起码不能在他面前落泪。因为他方才已经说了,她如今成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爱哭鼻子。 可是她刚刚坚定好的心念,在胤禛的下一个举动前,便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胤禛看到她悲然欲泣的模样,眸子一紧,露出一抹心疼之色。他暗自吐了一口气,起身上前,伸手去牵她的手,妍华不理,别扭地躲开。 胤禛皱起眉头,长手一捞,拉住她的手臂便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哎,想哭便哭吧。我知这些日子没有抽空同你说说话,你心里不高兴,只是近来事情太多,十三弟又不得出府,我心中烦闷得紧……” 妍华有两个月没与他接触了,眼下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温暖气息,蓄在眼中的泪水仿若突然化了一般,哗啦啦地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她,终究是哭了。 她一边哭,一边忍不住怨怼出声:“为何烦闷了不能与我讲?我虽不能为你出得好主意,却总也能助你解一解烦忧。若是我这般待你,你定是要冷鼻子冷眼地责备我了。我不喜你这样,不声不响的,也不告诉我出了何事,我只当是我做错了事情,在小札中每日都认真反省,可是你总也不看……” 她越哭越凶,就在泪眼朦胧之际,胤禛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头。 不待她说完,胤禛的吻便落了下来。起初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紧接着便是狂风暴雨般的细吻紧随而至。落在她眼底,吻去了她咸淡的泪水;落在她脸颊,吻掉了她湿漉漉的泪痕;最后又回到她柔软的唇上,流连忘返,抵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细细以舌描摹着她的贝齿,直到…… 妍华哭得太悲壮,以至于鼻涕由不得她的控制,在此赏心乐事下,幽幽地从她鼻中滑落了出来,径直流到了胤禛的唇上,唇上……粘糊糊的,有点儿温热,却不似泪水那般容易滑落。 胤禛的身子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将快要把持不住的冲动悉数收回。他睁开眼来,看到妍华眼中的茫然与尴尬,眉头一紧,立马松开了她。 一条透明如蛛丝的水线,在胤禛后退之际,由妍华的人中处牵连至胤禛的上唇,被胤禛扯了足足有一尺长,才“啪嗒”一声断了。 声音微小到恍若未闻,胤禛并没有听到,可那么鲜明形象的鼻涕线在眼下断裂,他终究是恶心了一把。 妍华看到他眼中明显的嫌弃,顾不得自己脸上的狼狈,忙掏出帕子抬手去擦他上唇的鼻涕。 可是不小心手一抖,她不小心将那一抹鼻涕给蹭到了他干净的下唇上! 胤禛本能地抬手扯开了妍华那只作乱的手,绿了脸沉声道:“婵婵!” 妍华面上一热,被他灼灼的视线烧得满脸通红。 她连忙认错,态度好得仿若没有一丁点儿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 “你是有意的!”胤禛瞥到她的鼻涕眼看就要滑落待她唇上,忙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的手转回自己脸边在鼻子那里上下左右地擦了擦。 这一擦,妍华也绿了脸。她的鼻涕本来还稳妥地积在她的微翘的上唇边缘,被胤禛这样一弄,她的鼻涕已然糊满了她的嘴巴四周——包括她的嘴巴上! 胤禛的手轻颤了一下,讪讪地松开了她的手腕,而后眼里丢下两道明显的嫌弃,转身便叫了良辰打水洗脸。 留下妍华,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都是鼻涕惹的祸,好好的温情,便被这样一番闹剧给搅了…… 翌日,胤禛请奏恢复胤礽的太子身份,皇帝沉默地看了他两眼,转而扫向百官:“众位爱卿有何意见?老四的提议你们可否赞同?” 经历昨日之事,无人敢再提异议,更无人敢再提举荐八阿哥一事。胤礽被召来畅春园的时候,谦卑恭敬,如他少时还不混账的样子,良好的态度让皇帝甚为满意。 在众人虚假奉承的喧嚣声中,唯独三阿哥胤祉一人,隐在角落里冷冷地看着胤礽,眼里满是嫉妒之色。 人人都道他素来与胤礽亲睦,就连这次铲除大阿哥之举都是经由他告发的,可是却从未有人见他是如何被胤礽欺压了这么多年的。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就在他愤恨之际,胤禛的视线不咸不淡地落在了三阿哥的脸上。他扫了三阿哥一眼后,旋即瞥开了眸子,与众人一道,弯起嘴角浅浅笑了起来。 康熙四十八年正月,皇帝因了胤礽恢复太子之位,满心欢喜,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昭告宗庙,颁诏天下。 同年二月,皇帝又下诏晋封二阿哥为皇太子,三阿哥封为诚亲王,四阿哥为雍亲王,五阿哥晋恒亲王……八阿哥先前被削除爵位,此次得以恢复多罗贝勒之爵位,十四阿哥晋为固山贝子…… ... 第二百三十章 比较 妍华的心头一颤,想到胤禛不得见自己的十三弟,心里的难过定是比她要深重许多,不由得收紧了呼吸。 裹在他腰前的那只玉手不安地绞了绞,妍华将他拥得更紧实了一些,心口有股闷气,在酸涩中发酵膨胀。 胤禛垂眸看了一眼,语气有些混沌:“婵婵是想将我勒死吗?” 妍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臂上的力气用得大了些,忙讪讪地松了力道…… 其实两年以来,为了能追上他的心思,她一直在努力向他靠近。可是面对他这样一块木头,她终究无法猜透他的心思。其实她并不奢望能当他的解语花,所以也不奢求能完全懂他的心思,只望能在他伤心难过之余陪在身边一起解忧。 他心中关心的不是朝国大事吗?不是心系苍生百姓吗?她参与不得朝国大事,又无法心系苍生,那么她便钻研一下治水防灾的书籍,好歹能离他的心,近一些。 好不容易能揣摩到他的心思了,眼下风云突变,她又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那幅画里,究竟藏了什么玄机? 抑或更确切点来说,那条西洋裙里,又藏了什么故事? 她不是傻瓜,看到胤禛三番五次站在画前发愣,她悉心一观察,便发觉画中有她、有他、有花、有字,而他的眼神不会落在他自个儿的身上,也没有落在花与字上。 对,他的眸光闪动,眼帘中映出的是身着西洋裙的她。可是他却没有盯着那张倩丽的面容看,只盯着她的衣裙目不转睛,偶尔才会移动眸子瞟一下她的脸。 她起初以为胤禛是在看画上那个叫她羞红了脸的部位——饱满的胸部,束了那间胸衣,她不得不承认,她的胸前赫然傲视群雄了。 可稍作细心观察,她便知道是她想多了。他要看,哪里用得着对着一副画三番五次地观摩,直接找了她本人看,岂不更为鲜活。 她屡次从良辰那里打探消息,良辰都顾左右而言他地给避开了,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花影有了动静。 花影说,妍华在屏风后换西洋裙那一日,胤禛喃了一句话,妍华没听清,她却听清了。 她说,胤禛当时有些迷离,喃了一句:“娉娘,是你吗?” 良辰当时那般紧张,足以证明她也是知道娉娘的,极有可能她知道西洋裙与娉娘之间牵扯了何样的关联。 “南唐后主有个窅娘,腰细善舞,所以才叫做窅娘。娉婷扬袖舞,婀娜曲身轻。这个娉娘听名字便也是一个身姿窈窕的美人儿,想必也是舞姿极美的。只是,这娉娘,又是何人?”她听到名字便忍不住赞叹出声,可说了一会儿,方觉不对。 名字都这般美,想必娉娘本人更是美艳过头的。 俊男美女,男才女貌,才子佳人……胤禛与娉娘……她的心头一颤,仿若知道了天大的秘密。可是这秘密,却叫她惶恐。 莫不是要告诉她,她心心念念伴了四年的人儿,心里一直装着另一个人?那他这几年来,对自己,是真心真意还是虚情假意? 莫不是,拿她当了娉娘的替代品? 思及此,她面色发白地看向花影:“你可知道娉娘是何人?我与她……长得像吗?” 虽然她问的小心翼翼,可是花影却十分不留情面的摇了摇头,甚至脸上还闪过一抹嫌弃与不屑:“格格虽是清丽,却怎可能有娉娘那般貌美呢。娉娘之姿,据说是倾国倾城,想那西施在世也定是比不过她的。而且她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乐善好施……” 妍华听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倒了一杯茶与她润口,趁着她停下来喝茶的工夫,插话问了一句:“你怎得知道的这么多?” 花影默了默,瘪了瘪嘴吧,哀怨道:“奴婢家贫,被娉娘施善过好几次,是以一直怀着感恩之心便对她的事情上了心。哎……只可惜,她约莫在七年前,便消失了,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奴婢纵使想报恩,也找不到恩人可报了。” 妍华心里却松了口气,心里慨叹这样便好,既然她与娉娘长得不像,那么胤禛便不会是拿了她当娉娘的替代品的。可一念及娉娘那般传奇佳人,竟然无故失了踪,还害得花影这般伤心,不由得觉着自己的这点舒坦小心思有些可耻。 可是,为何胤禛口中会念着娉娘,他与娉娘之间又有怎样一段往事? 妍华心里突然钝痛起来,仿佛被一根生了锈的刀刺了一下,不锋利,带着斑斑锈迹艰涩地扎进了她的心口,又沾着她的鲜血艰涩地拔了出来。这种疼痛,很锥心,伤口也难以愈合,所以会持续很久。 枉她一心一意地念着他的好,想着为他解忧为他愁,事到如今,却原来他一直念着别人的好。 心里的醋意翻江倒海掀起狂狂浪潮,一遍又一遍地扑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是夜,胤禛来到万福阁,妍华强颜欢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想,胤禛又重新搭理她了,她理应高兴的。他眼下又能如往昔般正常待自己,可能是他理好了对娉娘的思念吧?可若是哪一日他又想念娉娘了,是不是又要无缘无故地疏远她了?她便是这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可怜虫吗? 所以,她的脑子这一次有些偏执地转不过弯来,正是因为得到了,拥有了,所以她才舍不得放手。 何况,她为何要放手? 为了一个早就不知去了哪里的人儿放手,她又不是傻子。她的幸福为何要由娉娘决定? 倘若一开始进府,胤禛便待她不冷不淡,那么她一定会扶好自个儿坚强的小心肝儿,适应那样的生活。毕竟她一贯都爱给自个儿找乐子,没有夫君的宠爱,即便清苦即便寂寥,她也会甘之如饴。 这世道,有个有钱的夫君养着她,她不用担心自己会被饿死,找个乐子还不容易? 只是,进府后胤禛便待她不同,不管是捉弄她抑或是压着她读书,他待她总是有别于其他格格的。她想,或许,也是有别于娉娘的,娉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用他教,也定然不会受了他的捉弄。 可是,她转念一想,难不成胤禛教她读书,就是为了将她养成娉娘那般的聪慧女子? 可是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不精通,说到这些,她都会尽量往谦逊了讲。 听闻侧福晋李氏的琴艺精湛绝伦,她虽然没有见识过,却也听灵犀赞过。想想灵犀那样的直爽性子,不喜欢便是永远也看不顺眼,她不喜欢侧福晋却能赞她的琴艺,可想而知,侧福晋的琴艺着实精彩。可是娉娘这般的佳人如传奇一般,想必她的琴艺比侧福晋还要厉害吧。 宋氏的舞姿她是见过的,连太子都因为她的舞姿而念念不忘了,可见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瞅。妍华虽然不喜宋氏的为人,可是她的舞姿,妍华不得不惊叹,确实如梦如幻。古人赞琴音悦耳,便说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她想,那么宋氏的舞姿便是虚浮三日不绝于目。既然娉娘那么传奇,她的舞姿定是比宋氏还要绰约了。 府邸之内,棋艺高超的,妍华不知,无从比较。 书,十三阿哥书法绝妙,难不成娉娘写字比十三阿哥还好? 至于画,她觉着她自个儿画得不错,胤禛也是夸过的,虽入不得大雅之堂,却也是活灵活现,想必娉娘的技艺比她高超多了…… 她一一比较了一番,可是因为没见过娉娘,也不知她传奇到什么地步,心里越想越气,越比较越觉得自己不如人。所以她心里便负了气,连带着对胤禛的态度也冷淡起来。 歇下的时候,她没有像往常那般贴着胤禛,也没有要侍寝的意味,只是自个儿一人锁在内侧,离他远远的。 胤禛自是察觉到她不太高兴,问了一句因由,见她不回答,便冷冷地睨了她后脑勺一眼:“吃错药了?明儿让柳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妍华气闷,索性坐了起来,背对着他换到床尾去睡了。 胤禛无动于衷,翻了翻她看过之后,忘了收起来而随手放在枕边的那本《西厢记》,瞄了几眼后,又嘟囔起来:“我便知道你在看这种艳俗的画本册子,让你不要看你还这般明目张胆地放在枕边看。小札里每日都写的话,你当是写着玩儿的不成?嗯?” 妍华缩在那里不动弹,气得咬住了下嘴唇,心里恨恨地想着:对,自是比不上你的娉娘了,娉娘哪哪儿都好,连她出的虚恭实恭都是香的,我哪哪儿你都看不顺眼,看本画册子都要被你挑剔! 可是她终究只敢自个儿在心里腹诽,也不敢说出声来,恨得牙痒痒也只能自个儿磨牙止痒。 胤禛见她不动弹,以为她睡着了,叹了一声:“又怎么了?无缘无故与我怄气做什么?” 他嘀咕完后,便坐起了身子。 妍华察觉到他有动作,忙闭上了眼睛假寐。她也不知道自己此举用意在哪儿,只知道眼下不想与他发生正面冲突。 被子突然被完全掀开,妍华的身子一凉,忍不住嗫哆了下。她心里一惊,想着难不成胤禛要冻她一夜不成?她刚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看看,一只大手便摸了过来。 她心头一颤,忙又闭紧了眼睛,任由自己被那两只大掌捞进怀里,再被他顺势一带,重新回到了床头。 因为背对着他,所以她不知道胤禛是否察觉她是在假寐。可是她心里还在置气,不想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于是便不着痕迹地往里挪了挪,结果胤禛的身子也跟着往里挪了挪,贴上了她的脊背。 她又往里挪了挪,他便又贴了上来。 最后被逼到了挪无可挪的地步时,耳边响起了胤禛那不冷不淡的语调:“你再躲呀。” 这句话仿若火上浇油,妍华气结,索性转过了身子直视他:“我要同你吵一架!” 胤禛的眼角抽了一下,眉梢挑起一抹鄙夷:“我没空。” 他说罢便转过身子,背对向妍华,捞起锦被便要入眠……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吵架 妍华满心的怒气没处撒,气得红了眼,也不管心里是不是会忌惮胤禛的冷颜了,往外挪了挪要将他翻过来与自己吵架。 “我要同你吵一架!”她又抬高了两分声音,气得说话都带了颤。 胤禛没有翻身看她,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吵吧,我听着。” 这算哪门子吵架?妍华憋屈地盯着他的背,一气之下便要去掀被子,她就不信他会好脾气成那个样子! 她此时醋得厉害,已经气得晕头转向了,加上胤禛向来未曾真的冷落过她,所以她潜意识里也是仗着这一点,底气便越加嚣张了。她也来不及细想,明知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她还是手快地去掀了锦被! 二月天,说冷,也是颇冷的,胤禛当即便打了个寒噤。 方才胤禛自个儿掀过一次被子,已经跑走不少暖意,眼下妍华又掀,被窝里便彻底凉了三五分。 花影虽是守在旁边,却是隔了帷帐,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只听到里面辗转反复的响动,却看不到里面二人此时在做何事,只当他们在温存,所以便放心地在外面打盹儿,也免得听到那骚人的呻吟。 胤禛经妍华这样一闹,果然不高兴了。 只见他索性穿着单衣直接坐起了身子,然后就在妍华愣神之际缓缓转了过来,就那样居高临上地冷冷注视着她。 他的眼神里仿若藏了利箭,一支支源源不断地射进她的脸、她的眸,妍华疼地一个激灵,火气顿时消散了大半。此时的他,眸子里像是掘了两汪深潭,看不见底,情绪悉数沉在潭底,叫人难以捉摸。 他冷着脸,缓缓吐出两个字:“吵吧。” 妍华的嘴角抽了抽,原本打好的腹稿在心里一圈圈地打着旋儿,却突然说不出口。 但凡吵过架的人,最讨厌的便是与胤禛这样的温吞性子吵架。很可能你问候了他祖宗十几遍时,他还一句话也不曾讲,于是你自个儿便如同对着一根不会吭声的木头喷了个口干舌燥,而他依旧气定神闲地沉默着,仿佛你方才骂的都不曾入他耳,于是你心中的火气反而会更厉害…… 吵架就该有个吵架的样子,他这样冷言冷语的,对吵架这件事情一点儿都不上心,吵着也没意思。她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先前的气焰也弱了三五分。 于是,她索性耍赖,干笑了两声:“呵呵,呵呵呵……不过是闹着玩儿的,睡吧,快睡吧,贝勒……王爷明儿还要上朝呢。” 她差点儿忘了,他如今已贵为和硕雍亲王。可是王爷二字叫出来后,他的神色却明显有了变化。 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尊贵的称呼动容,脸色却突然暗沉了两分,他敛了敛眸子里的阴寒,捞起被子复又躺下,语气生冷:“以后莫要叫我王爷。” “那我要叫你什么?”妍华傻傻地问出了声,心里想着他是不喜她叫他王爷,还是也不喜别人叫他王爷。 “随你,只要不唤那两个字便可。”胤禛生硬地丢了这样一句话后,便闭上了眸子。 妍华心头一颤,先前的怒气已经消失殆尽,脑子里装满了疑问,却又不敢再扰他心神。 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 她只感觉自己的身子想念他的怀抱,想汲取他的温暖,沉思了一瞬,她偷偷摸摸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她想,她方才惹着他了,也不知他是否还在生气。 见他没动静,她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反复几次后,她终于挨到了他身边。 他的眸子微微动了下,没有睁开。 妍华见状,知道他还未入眠,可是他也不反对自己这般亲近过来。所以她心里一乐,忙趁热打铁,死皮赖脸地贴上了他,搂紧他的腰身便赶紧闭上了眼。 眼不见为净,即便他烦了,她也看不到。 心口“噗通”乱跳了半晌,意识朦胧之际,她察觉到一条有力的臂膀摸索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嘴角漾起一个满足的笑容,她的睡意便沉沉袭来…… 第二日去祥和殿请安时,李氏像往常那般斜睨了妍华一眼便不再理会她,然后便与耿氏说话。 宋氏在一旁静静听着,面色不太好,时不时阴冷地看一下耿氏。 武氏气鼓鼓地竖着耳朵听李氏与耿氏的谈话,两颊气得鼓了起来,恨不得要将眼珠子给瞪出来:“王爷已然有了侧福晋,何故还要再娶一个侧福晋?” 李氏不屑地瞄了她一眼,这话虽然她赞同,却并不认同。所以她只是鄙夷地轻哼了一声,吐了两个字:“愚笨。” 武氏听到这两个字后,面上涨得微红,却是没有回驳。 耿氏却友善地朝她笑了下:“妹妹这话问不得,王爷要纳新人,要纳几个新人,都不是我们该过问的。” 武氏听着有理,却还是白了她一眼,方才收口。 妍华眉头一皱,不解地看向耿氏:“姐姐,何人说王爷要再娶一个侧福晋了?” 胤禛在她面前一点儿也不曾提过这件事情,她虽然有自知之明,明白自个儿的身份与地位,却总觉得她跟胤禛好了四年,胤禛于情于理都该知会一声她这个枕边人。 耿氏的娥眉微蹙,眼里水光盈动:“方才木槿过来,说福晋今儿要晚上一时半会儿,顺带提了一声。她说,听王爷说,暂时皇帝有这个意思,还未定下来呢。不过,我看*不离十。木槿向来是个稳妥人儿,她若是没个六七成的把握,也不会说出来。” 妍华的心瞬时跌到了谷底,摔得生疼:前面一个娉娘还未解决,这倒是又要来新人儿了。她年已十八,身子养了这么久,月事也已经正常了下来,肚子却还是未见动静,她心里着急,突然蓦地袭来一抹危机感。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会是胤禛的唯一——因为她进府时,府里已经有了好几个温柔乡了;可是这四年多,她可以算作一直都被胤禛另眼相待,算得上宠爱有加。 正因为如此,她才变得贪心。 她希望那样的日子能长久一些,长久到她不再贪恋他的温暖时,他想怎样都随他。 只是那一天,或许要在很久很久以后,或许是下辈子也说不定。 总而言之,她还没有做好被冷落的准备,尤其她连孩子都没怀过。即便怀过孩子被人害得小产过也行,那样便可证明她是个正常女子了,可以怀身子可以生孩子。 可是如今,她还来不及怀个孩子,新人便要来了。 她看了一眼武氏,武氏生得貌美,可是脑子不太灵光,而胤禛喜欢有才德的女子,比如娉娘,所以武氏不受宠。可是,哪有那么多的武氏进府呀。 “我听闻年羹尧升迁内阁大学士了,他似乎有个幺妹,我估摸着王爷这一次极有可能求了他的幺妹当侧福晋。”李氏喝了两口参茶,润了润喉咙,然后又掏出鼻烟壶嗅了嗅。 胤禛与她几乎已经不再温存,可是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却还是会样样送一份去绿萼苑。 母凭子贵,不是说着玩儿的。如今王府内只有她膝下有两儿一女健在,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说不定她的弘昀便能继承了胤禛的爵位,成为下一任世子。 说到世子一事,侧福晋李氏也有些着急,她不是没在乌拉那拉氏耳边唠叨过,只是乌拉那拉氏每次都不太理会她。李氏唠叨多了,她便说:“此事全凭皇阿玛做主,你这般催促我又是何意?自从十四弟莫名与王爷生了嫌隙,额娘也突然不喜我多去请安了,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本事你便进宫去催。” 李氏被噎,只得干着急。她说的话若是在德妃面前有分量,她何苦看乌拉那拉氏的脸色? 眼下王府内的女子泰半不能生育,她本科高枕无忧,只是眼下突然要来新人了,还是侧福晋,若说她心里不着急,那是假的。 是以,她才会这般积极地在此闲聊,放在往常,她是压根不屑于她们为伍的。 “那年羹尧看着也不大,他幺妹岂不是更小?也不知新来的侧福晋如何貌美,竟是得了王爷的赏识……”武氏的语气酸溜溜的,枉她自负貌美,进了这王府却也白搭。 胤禛压根不肯多看她两眼,教她日思夜念地空想他醉人的清冷模样,度日如年。 她如今已经年逾双十,新来的侧福晋位分比她高,年纪定是比她小的,到时候她这个旧人还有什么地位可处。思及此,她又恨恨地瞪了妍华一眼。 妍华抬眸的瞬间,察觉到武氏眼中那明目张胆的恨意,无奈地笑了一下。 武氏却觉着她的笑容碍眼,挑衅地白了妍华一眼:“婵格格是觉着自个儿美得很?” 妍华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不明白向来没有耐性的武氏,为何会把对她的恨维持得这样持久,更把与她针锋相对这件事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是一逮着机会就要贬损她两句。 妍华鉴于众人在场,也不好甩脸子,只好谦逊地笑了两声:“哪里哪里,我长得实在太寻常了,还没有妹妹生得好看呢。” “哼~”武氏见她低头,又被夸了一下,心里不免有些得意,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后便住了口。 立在她身后的紫烟立马挺直了脊梁骨,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对了,近来王爷事情多,倒是没来得及问一声,先前不是说抓到锦秋了吗?怎得福晋也不知会一声锦秋都做了哪些恶事?我听闻她还去锦绣轩装过鬼,嘶,咦~”武氏缩了缩脖子,撂下一地的鸡皮疙瘩。 武氏本是得了便宜便随意转移话题,没想她这一提,便同时有几人变了脸色。 ...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起火 “你提锦秋做什么?听说她得了脏病,真是晦气!”侧福晋首先发难,睨了武氏一眼,丢出一个不悦的神情,便又低头喝参茶。 宋氏的面色本就暗沉,眼下听到武氏提起锦秋,脸色便更加虚弱了几分,唇色都微微泛白:“我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歇息了。” 她说着便冲李氏与众人点了点头,不等福晋过来,只差人知会了木槿一声,便弱风扶柳般被贞月扶着先行离开了。 武氏冲着她的背影,不屑地撇了下嘴:“哼!定是心里有鬼,之前听人说,锦秋假死后可是扮过鬼跑去她屋子里吓唬人的。若不是恨透了她,怎得会做出这番大动静来,嘁~” 耿氏看了一眼宋氏走后空下的座椅,那里仿佛还散落着她身上的妖娆之气。 耿氏难得的嗤笑了一声,抬眼看向武氏,会心一笑:“妹妹这回倒是说对了,我也这般认为的呢。这世上之事,总讲究个因果报应。” 李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正等着听她接下来的话,却见她已然闭上了嘴,便接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耿氏却似笑非笑地看了侧福晋李氏一眼,没再接话。 武氏见她们都赞同自己的话,面上的笑容愈发强烈了些。她唯独不见妍华说话,只当妍华又在与她作对,冲着正在发呆的妍华便丢了个白眼,抬嘴便想冲她两句。 就在这时,福晋咳着嗽来了,众人忙起身行礼,武氏见状只好讪讪地收了嘴。 李氏上前搀了福晋一把:“姐姐怎得咳嗽了?可是昨儿在佛堂待得久了,不小心伤了风?” 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喜怒难辨:“嗯,多半是了。” 她说罢,看了一眼妍华,似有话要说。可当她看到妍华心不在焉的模样时,犹豫了下,又闭上了嘴巴。 “姐姐,贝勒爷可是又要纳个侧福晋了?”李氏搀着福晋坐好后,循着她的眼神瞄了一眼妍华,然后便依着自己的性子问了个自个儿关心的问题。 福晋还未来得及应声,便有两个侍卫匆匆往这边跑来,木槿见状忙命人出去问问出了什么事情。 那二人在外头跟出去问事的丫鬟说了一声后,那丫鬟顿时大惊失色,忙带着人进来了:“福晋,大事不好了,西北角的一处厢房失火了!魏长安让人过来请福晋遣些人过去帮帮忙。” 福晋眉头一凛,忙冲着木槿道:“木槿,快派人过去帮忙,快带我过去看看。好好儿的怎会失火?如今是二月天,尚且阴寒着,怎得突然就失火了?” 木槿脸色有些难看,眼珠子转了转,旋即沉吟道:“奴婢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锦秋就是被关在那边的,也不知是不是她……” 方才过来通信的侍卫留了一个带福晋过去,听到木槿的话后,忙接了话:“木槿姑娘说得是,福晋,正是锦秋住的屋子出了事儿,她不知为何,好好儿地将自个儿反锁在屋子里头,等有人发觉时,她已经纵火将那屋子烧了。眼下她正在里面鬼哭狼嚎呢,嚷嚷些奇怪的话,奴才看,她恐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方才在请安的众人眼下都跟了过来,耿氏听到这话,眉头一紧,突然出声问道:“她都嚷嚷些什么了?” 那侍卫抬眼看了一下说话之人,见是耿氏,便又看向了福晋与侧福晋。 有些话他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审问锦秋一事,魏长安不让他们泄露半分消息出去。即便是福晋问话,他们也从来都守口如瓶只道锦秋得了脏病,大夫在给她医治,旁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讲。如今锦秋乱嚷嚷的疯言疯语,有些便是极其骇人的,是以,他并不敢乱讲。 方才跟另一个侍卫分别时,他们便说好了,他负责拖延福晋她们一下工夫,那个侍卫回去灭火时会立马通知魏长安福晋要过去望望。福晋要去看看火势本是常理中事,可要紧的便是锦秋在里面发了疯似的乱吼话。 眼下耿氏突然问,这个侍卫便有些犯难。 纤云却以为这个侍卫是不屑与一个格格答话,不禁冷下脸来:“格格问话呢,你故意不答是何用意?岂非故意小瞧了咱们格格?” 那个侍卫也是个聪明人,忙点头哈腰地歉声连连:“格格恕罪,格格莫怪,奴才也只是听人说她在里面大吼一些有伤大雅的话,无非是一些她不甘心就这般死去之类的话便是了,奴才也没有听到,只是方才听伢五提了一下……” 伢五便是方才同他一道过去的侍卫,不过是他拿来糊弄过去的言辞,他其实是晓得的,他听到了许多被锦秋撕心裂肺吼出来的骇人之词。不过她一面被火烧着,一面哑着嗓子哀嚎,那声音着实凄厉得很,就如午夜的冤魂要索命一般。 远远便看到漫天的黑烟在西北角上空肆掠,一股焦灼的木炭味直冲鼻间,福晋本就咳嗽,闻了那气味忍不住又连咳了数声。 木槿顺了顺她的脊背,关切道:“福晋还是莫去了,奴婢过去看看便是。” 福晋的面色有些憔悴,她看了木槿一眼,又回身看了看:“也罢,我这身子骨不中用,便不过去了。你们若是想去看看,只管站远了看,莫要给魏长安添麻烦,凡事且让他安心先将眼头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说。” 说罢,她便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又折身回了祥和殿。 木槿见状,辞了侧福晋一行人,带了两个丫鬟便加快步子先行往着火处去了。 看到那个高大英挺的身影时,木槿愣怔了下。 魏长安听闻福晋要来,一直抽神注意着这边方向,眼下看到只有木槿过来了,忙上前两步,问道:“福晋可是不会来了?” 见木槿点头,他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这时,那烧得噼里啪啦直响的屋子里传出一连声凄厉的哀嚎,是锦秋被大火灼伤后,忍不住吼出来的声音:“啊……宋婉儿你个贱人!你会遭天谴的!你不得好死……啊!呜呜……哈哈,哈哈哈……” 木槿不解地看向魏长安:“她话里何意?” 魏长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火怕是止不住了,我让人将那两件屋子里的东西都挪出来了,好在这里平日也不存放贵重物品,这三件屋子只怕都要烧毁了。” “你们便不救她了?”木槿的眼角跳了跳。 魏长安望了她一眼,见她瘦削地厉害,不忍地别开了眼:“她自个儿寻死,救不得。柳大夫说她得的是花柳病,身上烂得厉害,整日整夜哼哼着难受,本就活不长了。她放火前将门窗都关了个严实,又是直接将被子围在自个儿身上点的火……” 魏长安皱了皱眉,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她决心赴死,我也无能为力。” 木槿痴痴地盯着他看,仿若忘了身至何处。待魏长安看过来时,她才讪讪地收回了眼。 她隐约闻到迎面扑来的热浪中,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肉香?那是……锦秋? “呕……”她禁不住反胃空呕了几下,魏长安忙扶住了她。 她看了一眼握住她手臂的那只手,眼里有淡淡的哀戚。 魏长安发觉此举不妥,突然被刺扎到一般忙匆匆松开了手:“你没事儿吧?这里不需你帮忙了,待这屋子烧毁,我去跟王爷请罪便是。你……好生照顾着自个儿,如今消瘦成这个样子,倒像是风一吹便立不稳了似的。福晋身子不好,你如今再消瘦成这样,如何是好?” 木槿眼中刚刚浮起的欣慰又悄然冻住,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魏长安,嘴角牵起一抹强笑:“福晋的事儿不牢你费心,我还是有能力将福晋照顾好的。” 说罢她又看了一眼火势汹涌的屋子,复又转过头来,“那这里的事情便交给你了,锦秋这般恨宋格格,总归是有因由的。既然王爷差了你查,你便好好查吧,待方便说了,便将查到的事情与我说一声,也免得福晋烦心。” 她说完这番话,立马便转了身要走。 魏长安看了看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的样子在看到侧福晋她们到来时,便彻底咽了回去。 木槿冲侧福晋行了礼,淡淡地说了一句:“侧福晋,各位格格,这火止不了了。以免被这烟气呛着,还请侧福晋与格格们都回去吧,魏长安会留下善后的。” “锦秋呢?可是救出来了?”耿氏急急走上前来,伸着脖子往那熊熊大火里探了探。 木槿摇头:“死在里面了,烧了也好,正好将脏病也烧个干净。奴婢有事,便先回了。”她说罢向众人福了福身子,便先行离开了。 武氏见她如此,不顺眼地冲着她背影轻哼了一下:“倒像是个主子了。” 李氏见状也未再多言,只上前叫住了魏长安:“锦秋死之前都嚷嚷些什么了?” 魏长安垂头立在一边,眼也未抬,思索了下方才说道:“侧福晋,她不过是嚷着要去见她爹娘,还说身子痛,与其赖活着还不如早点死了得个解脱。” “没说别的了?”耿氏又上前一步,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 魏长安摇了摇头,突然瞥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掩了个女子的身形,便多看了两眼。 妍华一直未曾吭声,待察觉到魏长安的动静后,便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她所站的角落比魏长安的清晰,她看到,掩在那里看着这里动静之人,正是锦绣轩的贞月。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偷窥 妍华疑惑地转过头,眼带询问地看了看魏长安。 魏长安的视线触到妍华时,未有所表示,只低下头回了耿氏一声:“格格,奴才们只忙着救火了,并未细细去听她都嚷了些什么。不过依奴才之见,她嚷的不过都是奴才方才说的那类话罢了。” 妍华听罢,蹙起眉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再抬头,便无奈地看了看身边的花影,花影脸上也满是茫然。当她再回头去看藏在灌木丛后的贞月时,贞月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无所获,却隐隐又发现了什么。 妍华知道耿氏那般在意锦秋,是因为宋氏,她就知道,耿氏心中的夺子之痛不是那般轻易就能愈合的。 只是,这些,都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她最关心的,是那条西洋裙,以及西洋裙上的故事——娉娘与胤禛之间的故事。 她思来复去了几日,大约有些魔障了,连花影与灵犀都这般觉着。 她为了让自己心中的魔障早日消除,做了一件胆大妄为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西北角的屋子被烧毁了,还烧死了一个锦秋,所以府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大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避开了那处地方绕着走——虽然鲜少要去那里。毕竟,将锦秋那一日凄厉鬼魅的惨叫声听在耳里的下人也有泰半之人。 谁个不爱凑凑热闹,当时火光冲天,魏长安又带了人火急火燎地跑来派去,偷了闲去看上两眼的人不在少数。 虽然魏长安有意隐瞒锦秋临死前喊出的那些话,却终究有人在他疏离看热闹的人之前,听到了一些。所以府里隐隐传出一个预言来,那就是锦秋与宋氏有夺命之仇,锦秋的冤魂约莫是要回来报仇的。 谁预言的,不得而知。 可是这些事情,妍华都不上心。 她上心的,是胤禛何时不回府,她又何时能偷偷溜进那个暗格。 灵犀不肯帮她,还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要这般作死,那个暗格连她这个待了多年的丫鬟都不知情,约莫是十分紧要的。灵犀还说,那么紧要的地方,若是被人发现妍华偷偷溜进去,可想而知,后果不堪设想,只怕休了她都是小事。 可是妍华听不进去,她约莫真的是魔障了。 以前看到胤禛与其他格格亲昵,她心中只会醋一醋,醋过了便好了。 可是这一次,她非但醋到了今日,还连带着觉得胤禛与她之间骤然隔了层层雾气。所以她与他,进来都只是摸得到,看不到——摸得到他的人,看不到他的心。 灵犀不肯帮她,她在灵犀面前便故意妥协了下来。灵犀将信将疑,又苦口婆心地同她说了许多大道理,还不甚放心地看了她几日,最后见她果真没有动静,这才安下心来,没有再时刻盯着她。 只是灵犀不知,她拒绝了帮忙后,妍华很快便又找了花影帮忙。 花影胆大也爽快,略一沉思后,便点头应了:“只是,格格要答应奴婢一个条件。”见妍华眼露迷茫之色,花影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日后奴婢若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格格可否无条件地原谅奴婢一次。” 妍华愣了一下,觉着她这个条件开得有些大:“无条件地原谅你,我可以做到,只要你不是伤人性命便好。不过你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应是也不会存了害人之心的。我答应了。” 她心里牵挂暗格牵挂得紧,一日不去便痒得慌,只望着能早些将那个秘密窥得,所以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深究花影求了这个条件的用意。她此时只庆幸有花影在,灵犀性子直爽无奈胆子小,花影心思灵泛胆子也大,深得她意。 花影得了她的允诺,很开心。 那一日,万福阁的桃花开得好,满林子的桃花一片绯色。清风吹过,空中扬起涟漪般的芬芳,一阵一阵扑鼻,沁人心扉。 只是妍华心里有事,做什么事情都不得上心,是以,当她得知那一日胤禛会晚回府,她不用一直在书房外候着后,便直接领了花影往雍华殿去了。她早上请安前还约了耿氏过会儿子一块儿赏桃花的,此刻已经忘了个干净。 她记得暗格在哪里,也记得暗格该如何打开的,她会自个儿摸索着偷偷进去,但是要花影在外面帮她盯梢。万一良辰或者谁心血来潮地要进暗格擦灰尘,花影也可帮衬着在外面拖延些工夫。 雍华殿的丫鬟们是习惯了妍华的出入的,是以她带着花影过来时,无人诧异,更无人特意去注意她们的动向。 良辰刚巧不在,妍华带着花影往左边绕了一下,又往右边绕了一下,花影也不知道绕到了哪里时,妍华突然在一个书架子面前停住了。 她扣动书架子上面的一个机关,那书架子便突然从中间往两边移开了。 妍华走了进去,那书架便自动合上了。 花影看得有些傻眼,待妍华走进去后,她才“啧啧”地赞叹了两声,然后便小心地掩在一根廊柱后面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书架合上后,暗格里立马伸手不见五指,无尽的黑暗闹得人心慌慌的。妍华忙静下心来在身上摸了摸,她自打与花影协商好后,便随身带着火折子,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依稀记得上一次进来时,墙上抠空的一个格子里放着蜡烛,引燃火折子后便摸了根蜡烛点燃。 这里放置的蜡烛极好,点燃后竟是没青烟的。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心里有些酸涩:他果真宝贵这暗格里的东西。 她径直走到了那块帕子的方位,将蜡烛放在多宝阁上后,便要去那那块帕子。刚触到的时候,她犹豫了下。这里其他地方都一尘不染,唯独这块帕子与香囊上落了灰,可见胤禛并不让来打扫之人碰这一格上面的东西。 她这一碰,势必要碰散帕子上面的灰尘,细心如他,如果细看,应是能察觉到的吧。 可是她只恍惚了一下,还是将帕子拿在了手里。 帕子已然泛黄,上面只简单地绣了几片零散的叶子,仿若是从一棵树上飘落下来的一般,左右舞动着飘洒而下,最后尘归尘土归土,各得归宿。不过,那几片叶子是由绿到黄渐变的,不全似落叶那般枯黄。 落叶的形态虽是形象,却少了生气。 “不如我绣得好,太花哨。”妍华细细看了看上面那几片叶子,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手绢上的那几行字上时,呼吸顿时一紧,忍不住有些发颤。 上面只绣了一行字,却是叫她醋意翻滚:只愿君心似我心。 她若没记错,下一句便是:定不负,相思意。 这字,娟秀得很,行云流水,风姿翩翩,像遒劲的松柏,又像娇丽的春花。 妍华透过这几个字,便仿若看到了执笔的那只青葱光滑的柔荑,她心口一闷,顿时觉得心里不痛快。这感觉,便是嫉妒吧。 她强自呼了两口气,心伤地将那块帕子放回了原处。她复不得原,只好依着记忆随意恢复了大概模样。 旁边那个香囊,呈现诡异的暗黑色,在晃动的烛光下,闪着幽异的氤氲光泽。 妍华拿在手中,凑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有点,泥土气味? 她觉着奇怪,又嗅了嗅,这下子,她音乐嗅到了一股……腐臭味? 这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竟是已经腐烂了,他为何还舍不得扔掉。只因为这香囊,是娉娘留下来的吗? 待看完这两样东西后,她又在这间不大的暗格内徜徉了会儿,想看看还有什么值得她窥探的东西。转了两圈,她才发觉,在放置手帕的上面那一阁,她本以为空着的那一处,放了一封信。因为她没有那一格高,所以方才站在那里她抬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眼下离得远了些,她才发觉上面有封信。 她犹豫了下,这暗格子里只有几样东西是娉娘的,她不确定那封信是不是娉娘写的,如若不是,她便可能偷窥了胤禛的其他秘密。她心口跳得厉害,却终究不想白来了这一趟。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抑或是这个暗格不透气,她隐约觉得头脑有些昏沉沉的。 踮脚将那封信抽在手中时,她突然觉着那封信有千斤重,捏在她手中沉甸甸的,有些拿不稳。 信封上写了四个字:爱爷亲启。自己娟秀,与方才手帕上的字迹相似。 妍华的眼皮子突然跳个不停,心里有即将窥探到秘密时的紧张。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那张信纸,就着不太光亮的烛光细读起来。 信不长,是她写给胤禛的离别信,上面说,她离开是因为她只望找一人与她厮守到老,而非与多个女子争风吃醋,是以此生的胤禛不会是她良人,若有来世,但愿再遇。结尾是寥寥几句生疏的祝福语,无非是希望胤禛幸福,说她自己也会早日觅得良人云云,勿念。 信纸上的墨汁有几处被染开,应是有水滴落上去打湿了信纸后染开的。不知,是她自己的泪,还是他的。 她想起胤禛的清冷寡淡模样,猜测那几滴泪约莫是娉娘流下的,恐怕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多有不舍吧。只是,既然相信,她又为何选择了离开? 她是倚着墙根蹲在地上看的,待看完这封信时,她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想睡一觉。她只觉得眼睛突然便睁不开了,意识模糊之际,“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 ... 第二百三十四章 禁足 “格格?格格?” 耳边隐约有人在轻轻唤着,带了丝焦急。 妍华缓缓睁开眼来,看着眼前那张晃动的脸,神智有些不清。她的嘴巴一翕一合,似乎在唤着自己,只是声音飘飘忽忽地有些遥远。 那张脸上现出一抹喜色,冲着身后一个男子提醒了一声:“爷,格格醒了。” 爷?哪位爷? 妍华头疼欲裂,无力地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她的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她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形往床边走过来,浑身都透出一股肃冷之气。这个气息,她很熟悉,只是为何,此刻的他这般清冷?即便她眼下有些看不清,却还是能感受到他浑身写满了不高兴。 等等,她为何会在这里? 她蓦地一惊,不待男子走来,忙捞起盖在身上的锦被将脸蒙住了。 她想起来了,她在暗格里偷瞧那封信,然后不小心……睡着了?她也不知,她当时是睡着了抑或是昏倒了,只是眼下脑子混沌,眼睛也模糊不清,让她隐隐约约愈加不安。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发觉身边的床榻往下陷了陷,有人坐在了旁边。 她的身子有些发抖,此刻她应当与耿氏在桃林中赏花的,她不该躺在这里,眼下她后悔了。因为看了那封信、那块手帕,她非但没有了解到娉娘与胤禛之间的故事,心里反而更难受了。 她,不想看到自个儿心爱的男子,与别的女人交心。 思及此,蒙在被子里的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原来,不知何时起,她竟然变得这样贪婪了。 如今她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还会原谅她吗? 她不确定,所以她不敢抬眼去看他,虽然她眼下看不清。至于为何看不清,她眼下没有工夫问。若是他能看在她看不清的份儿上便原谅了她,那么,她便大声地告诉他,她瞎了。 胤禛见她蒙着头,身子隐隐在瑟瑟发抖,一抬手便将杯子揪了下来。 他冷着脸,脸上隐隐泛着铁青色:“你想我怎么罚你。” 他重如千金的语气震得她耳朵生疼,刚刚还干涩的眼睛,此时蓦地湿润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眼里的泪水,颤着声音道:“我眼睛看不清东西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可是他却无动于衷,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要开口哄她的意思,也没有要抬手给她擦泪的意图。 妍华眼中蓄满了泪,终于顺着她的脸颊,滑过额角,消失在发间。 “我信你,才带你进去。说,你为何要偷偷进去?”他的声音暗沉,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妍华看不清他眼里的生冷,听到他语气如此生冷,便知道他真的生气了。这点认知,叫她心里很惶恐。她忙摸索着去抓他的手,他却躲开了。 泪水,突然流得更加泛滥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你总是对着十三阿哥画那幅画发愣,又对着我叫过娉娘,我心里害怕,只想知道你与娉娘之间是怎么回事,所以一个没忍住就跑进去看了,我真不是故意要背着你进去的……” 她又试图去抓他的手,可是他却再次躲开了。 两道冰冷的视线投了过来,妍华打了个寒噤,他淡淡的开了口,语中带了丝沉痛:“你可知,你毁了我的东西。” 她抬手擦了擦泪眼,想努力看清他面上的神情,是悲伤还是愤怒? 她看不清,所以她赶忙坐起了身子,在他起身要撤离之际,忙急急抱住了他的身子:“我不知我不知,我毁了什么东西?我就是觉着昏昏沉沉的然后便不省人事了,我不知我毁了什么。若是毁了东西,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是无心的,我真是无心的。” 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妍华忙抬头去看他的眼,依旧看不清。 她赶紧抬手擦了擦眼,他却趁机要推开她,她赶紧又抱紧了他的身子。 “你碰翻了蜡烛,将那封信烧了……还有那块帕子。”他的语中有克制的隐忍。 妍华心中的惶恐更加厉害了,她本来还想,娉娘再美再好,也已经离开多年了,此时的娉娘说不定早就嫁做人妇,将胤禛忘了。所以,她觉着她在胤禛心中的位置,应该比一个“旧人”来得重要一些。 可是眼下,胤禛的语气如此生疏,她心中的不确定便更加厉害了些。 他每多说一句,她的身心便冷上一分。 妍华轻呼了一声,无措地抬起了头。 怎么办?她将他珍藏的东西给烧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该如何解释他才能信? 她的身子乏力,可是她要留住他的心。 所以她攀上胤禛的脖子,主动去寻找他的唇,冰冰凉的,碰上去像是在亲吻一方冰块。可她却还是热切地吻了上去,因为以往她犯错的时候,只要主动施用美人计,他都会不再认真追究的。 所以,这一次,你也不要追究了好不好?她心里喃喃念着,主动探出绵软的舌头企图伸进他的嘴巴。 可是他这一次当真气了,牙关紧闭,气息也没有一丝紊乱。 妍华急了,忙伸手去接他的腰带,企图将手探进他的衣内摸索。 良辰端了汤药进来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幕,惊得微微张嘴愣了半晌方才收回了心中的震惊。她无奈地将汤药先放到了旁边,准备等着他们亲热完后再说。 “你闹够了没有!”胤禛突然用力地将妍华推开,妍华身子虚软无力,被他这样一推,直接往后一倒,头“嘭”地一声便撞在了床栏上。 胤禛的手忙伸出去要拉她,却晚了一步。 妍华头痛,眼花,口干、心痛……浑身都不适,胤禛还生她气,她突然觉着天都要塌了似的,心里空落落的无措极了。 胤禛抬眼看到良辰,忙站起身子,走开了床榻:“把药喂她喝了,待她好些了,命人将她送回万福阁去。再命人给我看着,不得我的命令,不准出万福阁一步,请安也暂且不用去了,我会跟文瑶说一声。” “你这是要禁我的足吗?”妍华捂着脑袋,,模糊不清地看着他的背影,声音里满是失望。 胤禛没有回头,只冷冷地说道:“你该反省反省了,当真无法无天了,哼!” 她心里一沉,忍不住低吼了一句:“娉娘娉娘,我知道我凡事不如她,可我不是故意的,你为何不肯信我!” 胤禛的身子一顿,语气略沉:“你知道你不如她便好,她从来不会叫我如此操心!我信你又如何?东西已经毁了。” “你不要走!”她听到胤禛语里的沉痛,心里一慌,咬着下唇便要摸索着下床去追他。 可是她的眼睛不知为何看不清东西,身子也有些虚浮,她一踏地才发觉整个人头重脚轻非常难受。于是乎,她腿脚一软,便直直地往地上跌去。 “啊!格格!”良辰在一旁看着俩人戏剧性的变化,方才明明还亲得忘我,眨眼之间便要各奔东西。 她知道因由,却不好出来插嘴。 眼下看到妍华倒了,忙跑上前两步去将她扶了起来。 胤禛听到声音也是一惊,忙转过身子,出声询问:“怎么了?”他的语气不似方才那般生冷,带了丝关切。 良辰低头看了一眼,急急地说道:“爷,格格又昏过去了。定是毒还未清理干净,她又一天一夜未进食了,身子太虚了。” 胤禛无奈,上前两步将地上的妍华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上床后,才退后两步看向良辰:“她的头方才撞上床栏了,你等会儿让大夫再过来看看。” 说罢,他又转身要走,刚走出两步,他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声:“我在她面前提过娉娘?” 良辰愣了一下,方才点头:“爷之前与格格穿洋装的那次,爷突然对着格格叫娉娘姑娘了……” 胤禛愣了一下,没再吭声,只缓缓转回头抬步走了出去…… 妍华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她依旧有些看不清,却还是探眼寻了寻。良辰依旧在旁边守着,只是不见了胤禛的身影。 她张了张嘴:“他呢?”声音嘶哑得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喉咙口灼烧。 良辰忙倒了杯水过来喂给她喝:“格格渴了吧?快喝些水吧。饿了没有?奴婢让人熬了清粥,备了些小菜,先吃点好吗?待格格再好一点,奴婢便命人熬参汤给格格喝……” 见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妍华便换了个问题:“我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我看不清东西了?我为何会晕倒在暗格中?” 良辰叹了一口气:“格格是中毒了。” 妍华心里一紧,不解地问道:“什么毒?” 她隐约想起她在暗格中的时候,便发觉头脑有些昏沉,当时只道是暗格中常年不透气,所以待久了便会不舒服,没想到,她竟是中毒了。 良辰无奈地摸了摸耳垂,小声道:“格格中了砒霜毒,好在不太严重,不然可就不好办了。哎,格格何苦这般难为自己又难为了爷呢?” 妍华脑子有些苍白,她不确定地问道:“他叫我以后不得迈出万福阁?”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帕子 良辰愣怔了下,柔声安慰道:“爷不过是一时生气罢了,待他的气消了,自然就会把这禁令给撤了。” 妍华心下失落,她方才还以为胤禛禁她足的事情只是她的梦呢,眼下得到印证,心里顿时觉得失落至极。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禁足了,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伤心呢? 良辰见她精神萎靡,也不再劝,又帮衬着胤禛说起话来:“格格这次委实过分了,爷既是将东西放在暗格中,自是想放长久些的。格格未经允许擅闯不说,还将东西烧了,换做是别的爷,说不定早就……” 她将即将说出口的“下休书”咽了回去,转而又说道,“格格可知,若不是有人看到花影鬼鬼祟祟地藏在那福晋,格格碰倒的蜡烛可能会将整个暗格都烧了?格格当时还晕倒在里面,格格倒是想想,当时多凶险!” 妍华倒抽了一口气,压根不知道当时差点儿殒命,心里的委屈顿时被后怕压了过去:“可……我为何好好儿地突然就晕倒了?那里面怎得会有砒霜?我也不知我是何时中的毒……” 良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格格可是碰了里面的那只香囊了?柳大夫说那香囊里有砒霜毒,只不过剂量小,所以格格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不是娉娘的东西吗?怎得会有毒?”妍华迟疑道,看向良辰的眸子依稀清楚了点儿,“我的眼睛,还能好起来吗?” 良辰愣怔了下:“格格的眼睛怎么了?”她说着便伸手在妍华眼前晃了晃。 妍华一把抓住那只乱动的手,有些无奈:“我还能看见东西,只是看不清,模模糊糊的像是蒙了层纱。” 良辰微微吐了一口气:“柳大夫马上来了,约莫是没有大碍的。柳大夫昨儿说过,等格格醒来后若是出现异常,暂且不要惊慌,可能是砒霜毒导致的,慢慢休养就好。格格也真是,怎得就是不知道照顾好自个儿,中毒这种事情是闹着玩儿的吗?格格这一倒,爷不高兴,奴婢也跟着揪心……” 妍华的眸子垂了垂:“他自然不高兴了,我烧了他心爱之人留下的东西,将他心里的念想都给搅了……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方才跟他说了我看不清东西,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约莫是厌烦我了吧……” 一个丫鬟正好又将汤药热了热,良辰忙端着药喂妍华喝。 妍华闻到那股苦涩之味,歪过头不想服用。 “格格不喝,眼睛怎得好?”良辰又让人端来一盆蜜饯和甜枣儿,“格格喝吧,等毒清了,跟爷好好道个歉,爷定是能谅解格格的。” “要我喝也行,良辰,你跟我说说娉娘与他之间的事情,可好?”妍华敛起心神,与良辰讨价还价。 良辰的眼角抽了一下:“格格喝不喝药,说实话,与奴婢无干。格格若是喜欢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奴婢只得去禀了爷,让别人来伺候格格了。” 妍华嘴巴一瘪,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歹认识多年,你便突然这般疏远我吗?我知道,如今他惦记娉娘,很快又要娶侧福晋了,我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我道你不似旁人一般看权贵说话,没想到你……” 良辰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睨了她一眼:“格格这是做什么?你何苦要对娉娘姑娘那般上心?她早就去了,格格其实不用担心的。” 妍华愣怔了一下,琢磨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是说,娉娘殁了?” 不知为何,她听到这话后,心里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微微有些揪心。 活人她还可比一比,死人——她约莫是永远也比不过了。他本就惦念着娉娘,娉娘去了,那他心中惦念的便只会是娉娘的好,她如何比得过? 良辰点头:“是啊,娉娘姑娘殁了,所以格格也就不要因为她而吃味儿了。” 妍华默了默,点头,接过药碗也不顾苦涩之味有多重,仰头便一咕噜喝了。喝完也不吃蜜饯缓缓嘴里的苦味,径直躺下朝里睡下了:“良辰我累了。” 良辰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顾自说道:“格格饿不饿?格格昨儿不曾醒,柳大夫让奴婢给格格灌了许多水,将毒素都吐了个七七八八,这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格格要不要吃点儿?奴婢让人熬了清粥,格格还是吃一碗再睡吧……” 妍华心里难过,虽然腹中空空,可是她却提不起丁点儿食欲。 “爷若是知道格格这般不爱惜自个儿,又该生气了。”良辰瞄了瞄她的神情,故意叹了一声。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缓缓闭上了眼,默不作声。 良辰见状,无声了叹了一下。 这时,一个丫鬟轻轻踩着步子走了进来:“柳大夫来了。” 良辰看了妍华一眼,犹豫了一下:“让柳大夫先去万福阁给花影看看伤吧,看完了再过来。” “等等!”妍华闻言转过身子,不解地看向良辰,“花影伤了?怎么伤的?” “花影不守规矩,被杖责了三十大板。”良辰语气平淡,眉梢却是挂了一抹关切。 “他打我的人?”妍华咬住下唇,隐忍住眼里的委屈,拧着脾气道,“花影也是听了我的话在外面守着,哪里不守规矩了?即便有错也都是我的错,何苦要难为了她?这板子,该是我挨的……” “哼~你若那么想挨板子,等你毒清了,自是有得挨,不用担心。”胤禛突然去而复来,他径直打断了妍华的话,面上肃冷。 妍华一噎,气得唇瓣嗫哆了两下,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负气一般闭上了眼,也不再看他,又朝里转过身子试着睡过去……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胤禛与人说话的声音:“她还没醒吗?可是吃东西了?” 她的脑子混沌,却还是禁不住为这句话暖了一下:终于知道关心我了,我还当你再也不想管我了。 再醒来时,已经华灯初上,她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喝粥。 抬眼触到那双清冷的眸子时,她的心颤了颤,想说话却是发不出声音。不是不能出声,而是没有力气出声,气若游丝的感觉。 他的薄唇抿了抿,有些咬牙切齿:“柳大夫说你饿昏过去了。” 她无力地扯了扯嘴角,笑话,她明明是睡着了,怎得会是饿晕了? 原来他还是关心她的,看,他此刻就亲自来照拂她了。想到这里,妍华弯了弯嘴角。 不知是当真饿坏了,还是心情变好了,妍华一连喝了两碗粥,喝完后还意犹未尽,可是胤禛却不让她再吃了。她不满,却也无力抗议。 胤禛被妍华的昏迷不醒折腾了一会儿,晚膳还未用,良辰本是在外殿摆好了吃食,胤禛却是叫她将美味佳肴都搬到了床前。 他还差人去便宜坊买了只烧鸭回来,一端进来,顿时满室馨香,闻了便叫人禁不住流口水。 妍华咽了咽口水,捞起一件衣裳随意披在肩头,便要下床也去吃一点。 胤禛抬头瞄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准下来,你便躺在床上好好歇息吧。” 她僵了下,抬眼看了过去,知道他还在生气,便放低了声音道:“我……好了。” 胤禛也不抬头,接过丫鬟用荷叶饼包好的烧鸭,张嘴咬了一小口。 待细嚼慢咽地将那一口吃下后,他才幽幽地说了一句:“既是好了,那我便差人将你送回万福阁吧。来人……” 妍华忙出声阻了他:“我……我还没好,哎哟,我又头晕了……” 她说着便重新躺了回去,这一次,她没再面朝里躺着,而是将两眼睁得老大,静静地盯着胤禛用膳。 胤禛气定神闲地,在她幽怨的目光中,缓缓地用完膳,这才抬眼看她。 “我知错了,我不该偷偷进那暗格,你原谅我好不好?”擅闯暗格之事,她错了,可因为娉娘吃味,她不觉着错。 胤禛洗了一把手,信步走了过去,脸上息怒难辨。 她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损她两句,然后便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他能气定神闲地喂她喝粥,还能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用膳,便足以证明他已经将娉娘放下了。 不,说放下,或许还太早。也许,他只是察觉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一个逝者来得重要吧?妍华心里窃喜,朝着胤禛缓缓弯起了嘴角,尽量露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来。 “帕子呢?你将帕子藏哪里去了?”可是,他没有开口说原谅,也没有上前呵护,清冷冷的语调仿若冬日里的山溪,有些刺骨的阴寒。 妍华愣怔了一下,神思有些恍惚,听不明白他的话:“什么帕子?” 胤禛的眸子微微眯起,眉目间有掠不去的怀疑,却还是耐心地添了一句:“暗格里那块泛黄的帕子,不见了。” 妍华的眼睛一抖,心口有些闷痛:“我为何要拿那块帕子?你不信我?” 胤禛默了默,淡淡地扫了一眼过去,迟疑半晌,终是缓缓开了口:“我不知,该不该信你。”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和好 妍华一惊,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心尖上如同落了一块通红的烙铁,烫得滋滋响,痛得她浑身都没了知觉。 他说,他不知道该不该信她? 这是她在他府邸的第五个年头了,他与她日积月累的感情,竟然敌不过娉娘的一块帕子?他对她的信任,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吗? 她凝眉半晌,心中起起落落数次,最后只悬着声音说了一句:“我没拿,信不信由你。你若是不信,便遣人搜我身吧,若是不够,万福阁也随你搜。” 她吊着一口气,声音仿若悬在半空,半晌都落不下来。 胤禛第一次听到她如此凄绝的语气,眉头一抖,立马坐到了床沿上:“婵婵?” 妍华失望地转过眸子看了看他,眼神有些飘忽,像落在涟漪上的落叶般浮动,一直紧紧抿着嘴巴没有应声。此时的她,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心。 胤禛忙抬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她想将手抽出,抽了半晌没抽得动,便只好随了它去。 她噙着泪水将头转开,只留了个后脑勺给胤禛。 胤禛眉头一紧,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脸,她又躲开了。 胤禛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也钻了进去。她来不及逃,便被两只大手一捞,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妍华身子一颤,蜷起身子缩了缩。 胤禛见她躲着自己,一只大掌捧住她半张脸使得她转了过来。胤禛张开嘴巴轻轻咬了咬她耳垂,妍华的身子禁不住这番逗弄,本能地颤了两下。 她呼吸急促,忙抬手去推他。他不依不挠,又附唇凑到了她嘴角,亲了亲。 妍华的身子本就虚弱,被他这番举动闹得心里乱糟糟的,没了主张。 直到她无力再躲开,胤禛这才安静下来,搂紧了她的眼,有些责备有些心疼地在她耳边呢喃道:“你怎可如此让我担心?你可知,若是良辰没有及时发现,你便会死在那里面了!” 妍华的睫毛一颤,搭在他腰间的那只手微微握成了拳头:“死了也好,那样你就不得冤枉我了。或许,那样你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闭嘴!” 一个愤怒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妍华受惊,打了个寒噤。 “你胡说什么!”胤禛一个翻身,手肘撑在床上,他捏住妍华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那双眼里全是愤怒与失望,还夹带着一抹惊悸与痛苦,妍华心头一颤,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她是怎么了?竟然醋成这样。以往他跟其他格格亲昵,也不见她难受成这样呀。 她来不及细想,胤禛的吻旋即落下,急切又带着一丝惩罚的意味。 这一次,他不像以往那般循序渐进,也不似以前那样温柔。霸道的吻不容她躲藏,一个个落满她的脸颊、耳畔、额头、脖颈……一朵朵绯红的花儿在落吻处绽开,正如万福阁里那满院的桃花,散出宜人的芳香来。 她身子虚弱,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可是胤禛的手却一刻也不得闲,不断在她身上游离,点起一连串的火花,惹得她身子不住地轻颤。 “不要……”眼下她只觉身子更加无力了,哪里还有力气反抗,可眼看亵裤都要被他扒下来,一声拒绝忙急急地从她唇齿间溢了出来。 紧要关头,他哪里停得下来。她的话音还未落,他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声“婵婵”,然后便已然横冲直撞闯了进去。 她一声闷哼,心头狂跳,身心交融的愉悦蔓延至全身,她的脑子来不及怨怼,更无暇再去回味方才的失望感。 她娇喘不息,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有些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极致愉悦。 就在胤禛粗喘着发出一声闷哼时,她也倒抽了一口冷气,急喘着惊呼了一下,然后便再度晕厥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她有片刻的恍惚,脑子如同天旋地转一般昏昏沉沉。 良辰守在一旁,那个罪魁祸首却是不见了踪影。 身子有些酸痛,妍华脸上燥热,眼睛看东西时不像先前那般模糊了:“什么时辰了?” 良辰听到她声音虚弱,又带了丝干哑,忙端来一碗参汤,喂了她喝下:“快子时了,格格觉着怎么样了?方才大夫……格格昏迷的时候,大夫已经为格格看过了,身子无大碍,就是有些虚,好好养几日便好。” “他呢?”妍华红着脸,身子颤了一下。他吃干抹净,满足好自己的欲念便走了吗?她还有许多事情想问一问他——如果他愿意回答的话。 良辰默然,想起两个时辰前的事情,额角禁不住冒出一滴冷汗来…… 两个时辰前,胤禛用完膳后,她便估摸着可以叫来柳大夫给妍华看诊了,毕竟一直把柳大夫留在府邸不让走也不好。所以她忙差人把柳大夫请过来了,谁知道,她刚领着柳承志要进去,却被一个丫鬟给拦住了去路。 她不解,那丫鬟却红着脸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她这才了然。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们的爷竟然在里面做那等事。 于是,她们只好又在外面干等了两盏茶的工夫。 待良辰被叫进去处理狼藉的时候,她才发觉胤禛黑了脸,而妍华已经不省人事:“爷,格格这是……” 他默了默,铁青着脸将自己的衣袍收拾了一下,然后才淡淡地看向良辰:“将她衣服整理下,再把大夫叫过来给她看看。” 他说罢便一直黑着脸站在旁边,像个门神一般守着,直到柳承志说妍华无大碍后,他才无声地吁了一口气。 “四爷,草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柳承志的眸子敛了敛,垂着头犹豫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 胤禛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说吧,何事?” 柳承志将头埋得更低了,迟疑着开了口:“四爷,草民也是……善意地提醒一声……望四爷莫生气。格格,眼下身子虚弱,需要好好将养几日,最好,这几日内莫要再行房事,她经受不起……” 他话还未说完,胤禛的鼻间却喷出一口气来:“知道了。” 柳承志忙噤了声,随着丫鬟退身而下。 胤禛青着脸走去床边摸了摸妍华的脸,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口,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四爷去书房了,格格先吃点东西吧,我这就差人去叫爷回来……”良辰收起思绪,忙回了妍华一句。 妍华急急止住了她:“不用叫他回来!我眼下不想见他……” 事情偏偏这样凑巧,她话音刚落,胤禛便沉着脸走了进来:“为何不想见我?” 妍华气结,别过头去朝里望着不去看他。他明明知道她气从何来,他却还是这般明知故问,妍华只觉得心里憋闷得紧,脑子又有些晕晕沉沉的了。 胤禛看到丫鬟端来一碗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然后便只手端起那碗粥要亲自喂妍华吃,妍华不理,眼圈却慢慢泛红。 “不吃不喝的,怎能康复?”胤禛缓了缓脸色,放柔了语气。 妍华没好气地揶揄了他一句:“有你在,我就算好吃好喝的,也难恢复。” 胤禛被这话一噎,眼里闪过一抹尴尬,却也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敛起心里的不快,又放柔了声音,舀了一小勺清粥送到她嘴边,柔声如水:“乖,听话。” 妍华紧紧抿着唇,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道:“你原谅我好吗?你若是肯原谅我,那我也不怪你了。” 胤禛眸子一暗,声音微冷:“莫要得寸进尺。” 妍华心里一哆嗦,想起他说的那句:你知道你不如她便好,她从来不会叫我如此操心! 对了,在他心中娉娘是最好的,恐怕他心里连福晋都是比不上娉娘的。她妍华何德何能,哪里敢凭着自己在他心中的那点小地位,来要挟他。 “婵婵不敢。”她白着脸坐起了身子,虚弱地往床边挪了挪,试图起身下床。 “你这是做什么?”胤禛放下手里的粥碗,抬手握住她纤弱的肩膀,不解她的举动。 妍华撇了撇嘴,眼里是不屈的倔强:“这么晚了,奴婢还是回万福阁吧,免得这副病怏怏的身子扰了王爷歇息。” 胤禛闻言,冷着眼看了她半晌,见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示弱,紧拧的眉头倏尔松动了下来。 只见他突然叹了一声气,将眼前那个单薄的身子拥入怀里,眼里是慢慢的无奈:“这般倔是做什么?一封信,烧了便烧了吧,我不罚你就是。以后有疑问了,我允你当面问我,不得再如此偷偷摸摸行事了,若当真出事了怎么办?” 一大滴泪自她眼中落了下来,她敛了敛心神,压制住心底浮起的酸涩与醋意,一股暖意自他怀中传来。 她吸了吸鼻子,将眼里的泪水都收了回去:“你先前说我烧了那块帕子,后来又说我藏了那块帕子,究竟是我脑子糊涂了,还是你糊涂了?为何要拿这样的事情冤枉我?” “我让魏长安查了,那团灰烬里只有纸灰,倒是没有帕子的痕迹。婵婵,你……” “我没藏。”她听到他又带了丝犹疑,忍不住想大声吼他,无奈身子乏力,她终究只是倚在他胸前,闷闷地驳了一句。 胤禛又叹了一声:“我信你,我是想问你,花影那丫头的为人如何?” ... 第二百三十七章 添人 妍华心里一紧,有些恼火地抬起了头。 感情眼前这人怀疑完了自己后,又要怀疑她身边的人是吧? 她冷下脸来,不假思索地回道:“花影性子活泼,心地善良,对我是极为忠诚的。平日里手脚极为干净,不会贪图蝇头小利,她何故要偷拿那块帕子。” 她话音刚落,自个儿却突然觉着哪里不对劲,只是一时之间又理不清哪里有问题,所以那抹恍惚在她心头跳了两下后便没了踪影。 胤禛看到她一副护犊的神情,沉默了良久没再与她争执。 夜已深,偶尔传来两声打更的声音,除此,便是万籁俱静。 胤禛白日里操劳了许久,待妍华喝了粥,不再生气后,便宽了衣要上床歇息。 妍华的眼神躲了躲,揪着衣摆往里挪了挪,又挪了挪,再挪了挪…… 胤禛的大手捞住她的纤腰时,她整个身子都僵了僵,紧张到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担心胤禛又要与她温存,她还记得两个多时辰前的事情,虽然*,可是晕厥的感受却相当不好。从晕厥中醒来时,她总感觉有一小段光景是空白的,她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 胤禛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声音有些不悦:“你在瞎想些什么?我不碰你就是了,快歇息吧。” 妍华扯了扯嘴角,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闭上了眼,复又把头埋到了他胸口:“明明搂着我呢,还说不碰我。说瞎话的明明是你嘛!” 她眼下没有睡意,方才胤禛的一席话不知做不做数——他说以后有问题了可以当面问他。她眼下便有许多事情想问,头一件便是娉娘与他之间的故事。 他亲口说了,她钮祜禄?妍华比不上娉娘,她倒是很想知道是怎么个比不过法。虽然她承认她有许多地方及不上别人,碰到那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娉娘,她绝对是及不上的,可她还是想知道胤禛是如何拿她与娉娘作比较的。 人,有时候总是那般痴傻。 她的眸子闭了半晌,待终于找好措辞要问出来时,身侧的男子却是依然入睡。 均匀又轻淡的呼吸声,从头顶传来。妍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见他酣然入睡时神情都如此儒雅克制,忍不住又泛出一抹心疼来。 她,确实太得寸进尺了。换做别人家的格格,哪里能这般善妒?若不是胤禛宽容,她这个样子约莫是要被下了休书的。她想,她确实应该收敛一些了…… 第二日,她身子好了许多,便让良辰将她的东西收了送去万福阁。她不能一直赖在雍华殿待着,虽然她确实想跟胤禛待在一起,可她害怕自个儿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虽然胤禛出言要她禁足于万福阁内,可是昨日和好之后,他便没再提禁足的事情,所以妍华便权当没有听到。只是她自个儿当作没事发生,偏偏有人替她记得牢。 良辰遣了两个丫鬟送她回万福阁,她见天气不错,便来了兴致要在花园里头转转。那两个丫鬟也不催促她,只好生扶着不让她着风。 妍华想起娉娘的事情,看了一眼那两个面孔生嫩却稳重的丫鬟道:“你们什么时候入府的?” 若是入府早,她们便可能知晓娉娘的事情。所以,对于她们二人的回答,妍华心里是隐隐裹了丝期待的。 不想,那两个丫鬟却跟训练有素的木偶一般,笑也懒得笑,齐齐答道:“格格,奴婢二人是前年入府的。” 妍华瞧她二人摆出一副“娉娘之事,奴婢一概不知”的表情,被心里的那丝期待噎了噎。她张了半晌的嘴,尴尬的咂了咂,忽而想起一个问题来:“你们可知,花影眼下如何了?他……爷没把我的人撵出府吧?” 二人摇了摇头,没有多余的声音。 妍华自觉无趣,也不再同她们多言。她的眼睛还未恢复完全,所以其中一个丫鬟一直扶着她的手臂,细致入微的体贴叫妍华连连赞叹了数声。 眼下已经入春,她院子里的桃花悉数全开,她们眼下所处的花园里也是姹紫嫣红。 她虽然看不太清,可是眼里的热闹却一样不比寻常人来得少。红的黄的绿的,一道道缤纷色彩皆争先恐后地落入她眼中,她顿时觉得视物更加清晰了些。于是她索性先压住了心里的惆怅,凑到花儿面前细细赏花。 她刚站在一丛迎春花前轻嗅,便看到远远有一个娉婷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妍华身边的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面上浮出一抹不安。 来人正是处处与妍华作对的武氏,她适才请安时,刚听闻妍华被禁足,心里的幸灾乐祸还未尽兴,眼下却看到妍华依旧大摇大摆地在花园里散步赏花,心里自是立马就不痛快了。 她立马跟遇敌的刺猬一般,竖起浑身的长刺,一脸不善的走上近前,掐着腰呵斥道:“爷不是禁了你的足吗?你怎可还在这里赏花?你们两个是怎么看人的,这个样子也叫禁足?府里的规矩你们没好好学过吗?” 妍华看到她的驽钝模样,禁不住笑出了声儿:“你们倒是该多跟妹妹学学呢,妹妹的规矩学得十足,定是比你们记得牢靠。” 其中一个丫鬟没绷住脸,跟着轻笑出了声儿,待向武氏福了身子再抬眼时,便看到她的脸色难看得紧,忙抿了抿嘴将笑敛起。 武氏没有料到妍华居然当着她的面与她针锋相对,被她一噎,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站在她身后的紫烟见自家主子受了欺负,忙在旁帮腔:“婵格格这话是何意?身在府邸就该背牢靠府上的规矩,婵格格何故笑话我家格格?难道婵格格觉着不该将规矩记记牢吗?” 武氏听到紫烟这番话说的底气十足,冲她赞赏地扬了扬嘴角。 紫烟见状,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下巴,得意洋洋地睨着对面的妍华,一点儿也不将她放在眼里。 妍华轻轻摇了摇头,不想再与她们纠缠:“妹妹说得对,是该记牢的。我刚从雍华殿出来,这就要回去万福阁领罚了,我也不敢违了爷的话呢。” 武氏见她如此轻易便低了头,心下一空,刚想刁难她两句,眼下却是噎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 待两个丫鬟扶着妍华走远后,她才不甘地指着妍华的背影与紫烟说道:“她……她今日怎得这样?脑子搭错了筋不成?” 紫烟跟着她一起冲妍华的背影哼了一声,却也是不解,听到武氏问话,便茫然地摇了摇头…… 妍华回到万福阁时,不见花影与灵犀的影子,便让送她回来的两个丫鬟找了找。 不多大一会儿,灵犀匆匆赶了回来,瞧到妍华发白的脸色,“呜哇”一声扑上去就哭了:“格格总算回来了,叫奴婢提心吊胆了两天两夜,真真儿是寝食难安!” 妍华见雍华殿的两个丫鬟还立在旁边,心想她们毕竟是在雍华殿伺候的,有些话被她们听了去,难免有落入胤禛耳中的可能,便也没有忙着安慰灵犀,只浅笑着冲她们道:“耽搁了你们这会儿子工夫,倒是我的不是了,今日不便,赶明儿我身子好了,定是要好好谢上一谢的。” 她语中有逐客之意,只是那两个丫鬟却并未动弹。 其中一个仿若不会笑的丫鬟道:“这是奴婢的本分,格格这般说便是折煞奴婢了。” 方才在花园中被妍华的讽刺逗乐的丫鬟,也跟着说道:“奴婢芍药,这个是碧荷,日后奴婢二人便在万福阁伺候着了,格格千万莫要如此客套。” 妍华的眼睛不安地抖了两抖:“耿姐姐屋子里是欠缺了点儿人手,那你们便赶紧过去吧,我也不耽搁……” 唤作芍药的丫鬟抬眼看了一下,木着神情道:“格格误会了,良辰姑娘让奴婢二人以后好好伺候婵格格呢。” 妍华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忘记擦眼泪的灵犀:“我屋子里有灵犀有花影,人足够多了,用不着你们也过来伺候呢。” 她抬眼循着芍药与碧荷的身影看去,俩人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跟个木头桩桩似的。她想,这哪里是派来伺候她的,只怕是派来监督,抑或是监视她的吧?这约莫是他的意思,哎。 碧荷一板一眼地垂着头,清声答道:“奴婢受命而来,不得擅作主张回去,格格若是不喜奴婢,请回了良辰姑娘。只是,请格格在回良辰姑娘前,先与奴婢说一声奴婢的不妥之处。” 紧接着,芍药也带了丝不悦出声道:“奴婢愚钝,不知哪里让格格不满了,还请格格明示。况且,花影有段时日不得回来伺候着了,格格此处人手确实不大够。” 妍华的心里一紧,真是请佛容易送佛难,以后屋子里多了这两个木头桩子,她想笑一声都要先行思索一下后果才敢笑了。 她也不想为难这俩人,只好干笑了两声:“西厢房还有处空屋子,待会儿让灵犀带你们过去收拾收拾先住下吧。你们二人知规守矩的,极好,极好,我没有不满。” 灵犀的情绪被这一番变动打乱,也不再顾着伤心了,抹了一把泪就要起身领她们两个去收拾。妍华连忙摸索着扯住了她的手,急急问道:“花影在哪里?快带我去瞧瞧。三十大板,哎,她定是走路都走不得了。” 灵犀的手一紧,拉住了妍华:“格格,花影不在这里……” ... 第二百三十八章 探视 “不在这里?那在哪里?”妍华的心头掠过一抹不安,奇怪地看向了灵犀。 灵犀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妍华看不太真切她眼里的情绪,只得凑近了她的脸看。 灵犀不知她眼睛的情况,忙往后撤了撤身子,语气带了丝惶恐:“格格这是做什么,凑这么近不大像话!” 立在她身后的碧荷木然地提醒了一声:“格格的眼睛看不大清楚,灵犀你莫要如此咋呼。” “什么?”灵犀刚撤回的身子又赶紧贴近了一步,她抬手在妍华眼前晃了晃,“格格的眼睛怎么了?” “中了毒,眼睛有些不好,调养些时日便好了。”妍华握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安慰性地拍了两下,“花影呢?花影去哪里了?” 灵犀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花影伤得下不了地,良辰姐派人把她接走了,说等伤势好了再让她回来伺候。格格怎得又中毒了?奴婢当初劝格格莫要胡来,格格不听,如今……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呀!看看花影那个丫头,由着格格胡来,竟是闹了这样一个结果!” “就是闻了个香囊,然后便晕了。良辰何时派人把花影接走的?”妍华默了默,疑惑地抬眼看了下芍药与碧荷,见她们二人还是规规矩矩地立在那里不动弹,便收回了目光。 “今儿一大早便接走了,花影的屁股都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她倒是逞强,愣是一滴泪也没流。”灵犀咋了咂嘴,仿若疼的是她一般,不自觉地伸手掩了掩后面。 “格格,宋格格来探望格格了。”碧荷听到外面有动静,便出去看了看,远远看到宋氏主仆逶迤而来,忙回身通报了一下。 “她来做什么?”妍华不解地嘀咕了一声,然后慌忙让灵犀扶着自己躺到床上去。 她想,宋氏约莫是来看她好戏的,她便装装柔弱的样子让她高兴一下便好,免得又像武氏一样与她过不去。她如今眼瞎人少,不想与宋氏斗。 “格格吉祥~”众人像宋氏施礼,宋氏示意她们起身,然后便由芍药领着往里间而来。 “我过来看看妹妹。贞月,将盒子拿来。”宋氏示意了一眼旁边的贞月,贞月便打开自己手中的盒子来,宋氏继续说道,“这是前两年我回家省亲时,阿玛让我带回来的。不及那些老参来得大,却也是极滋补的,妹妹莫要嫌弃。” 说起来,她送人东西总是送的好东西,布匹送云锦,补品送人参,只是……妍华的心里紧了紧,担心这人参也会被动了手脚,所以张口便欲拒绝:“姐姐这是哪里话,姐姐有心来探望我,我便感激不尽了。自家姐妹,不必这般客气,这人参既是姐姐阿玛特意为姐姐准备的,姐姐便拿回去自己吃吧……” “妹妹既是不嫌弃,那便收下吧。”宋氏笑得缱绻,见碧荷搬来一张椅子,便顺势坐了下来。 妍华偷偷白了碧荷一眼,心想,果然不是心腹,一点儿也不懂她的心思,往后要好好调解一番了。看看灵犀多配合,站在旁边不住地朝那对主仆翻白眼,没有留她们的意思,这才甚合吾意啊。 妍华不便于她多做纠缠,只好让灵犀收下那几支人参,客套地朝宋氏道了几声谢。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却又不得不应付,哎,心累。看宋氏这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思及此,妍华暗叹了一声,只觉得更累了。 芍药很自来熟地给宋氏倒了一杯茶,妍华面上笑着,心里却忍不住编排了她们二人几句。一个给上座,一个给看茶,当真是“体贴”得紧呐! 宋氏不免多看了她们二人几眼,夸了两句:“妹妹屋头倒是又添了两个懂事的丫头,爷虽是禁了妹妹的足,说到底还是惦记着妹妹的。” 妍华干笑了两声,敷衍着应了一声:“呵呵,还好,还好。” “妹妹行事向来谨慎,我看妹妹性子沉稳得紧,换做旁人得了几年的宠,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妹妹这几年一直端着,福晋也是夸了许多次的。妹妹这一次怎得就不小心惹了爷生气呢?日后要小心着些了,爷的事情多,咱们姐妹在府邸能不让他烦心,便不要让他烦心……” 妍华听得昏昏欲睡,不明白她说这些话有何用意。她专程过来说教一番的不成? 就在她云里雾里地想要去会会周公之际,宋氏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说:“……我之前那般刻苦地练舞,私心里也是想将那个女人比下去的。以前啊,我学艺不精,跳个舞往好了说也只是尚可,后来看过她的容颜后,便觉着此生无望了。可我终究是个不甘随意放弃的性子,若是还未努力便放弃了,当真喊不得委屈……” “那个女人?”妍华终于听出了点门道,感情宋氏也知道胤禛心底藏着一个人,所以刻意来找她诉诉苦不成。 宋氏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浅笑着道:“是啊,听说妹妹这次也是烧了那个女人的东西才被禁足的不是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的心里还是那么牵挂她。” 妍华心里一紧,无端地有些酸涩。 宋氏见她又不吭声了,便要继续说话。 这时候,灵犀突然插了句嘴:“格格身子不适,需要静养,还望宋格格体谅着些。” 贞月不太友善地瞪了灵犀一眼,端着架子道:“咱们格格好心来探探婵格格,怎得就不够体谅了?” 灵犀也不理会,白了她一眼又看向宋氏:“格格的眼睛不大好,看东西久了便累得慌,宋格格若是不介意,且到外间喝茶吃点心,奴婢要给格格换药。” 宋氏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悦,她冷冷地睨了灵犀一眼,复又说道:“我知道妹妹素来喜欢热闹,所以便多说了两句。我再说几句,也耽搁不了妹妹几个工夫的。” 灵犀张了张嘴,又要驳斥。 妍华忙抬手示意她打住,这会儿子看东西又清楚了一点,她已经隐约看到宋氏微微拧起的娥眉了:“灵犀,去熬点清粥与我吃吃,我有些饿了。姐姐也是好心,灵犀这丫头不懂事,姐姐莫要与她生气。” 灵犀知道妍华怕她与宋氏争执,所以才支开了她。但是她怕妍华在宋氏面前吃亏,哪里肯离开,指使了芍药去熬粥后,便又折回了床榻边站着。 “……那娉娘曾经是风月楼的头牌,论身段论长相,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佳人儿。京中的权贵都说,若是西施貂蝉在世,也是全然比不过娉娘的……” 灵犀的脸色变了变,突然又生硬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格格莫不是忘了,福晋曾经下过令,府里不得提娉娘姑娘。” 贞月哂笑了一声:“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咱们格格提她是她的福分!” 灵犀却突然不屑地睨了她一眼,这般傲视的神情鲜少出现在她脸上:“娉娘姑娘是出淤泥而不染,她的名字自我等俗人的口中说出来,于她简直是种侮辱。爷都奉她若上宾,你这般诋毁了她去,是说爷的眼光不济?还是说爷的品性有问题?” “你……”贞月被灵犀的话噎住,脸上涨得紫一块红一块。说实话,她并未见过娉娘,也不知娉娘的风姿是如何叫人惊叹,但是听到风月楼三字,她便忍不住鄙视了去:再风光,也不过是个卖身的贱人罢了,何足挂齿! “贞月进府晚,若是有说错话的地方,我回去自是会教训。灵犀好歹是府上的老人,她把不住嘴,你提醒着便是,如此讽她,倒也不是该取的。”宋氏悠悠然转过了脸,睨着灵犀,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样貌高冷。 妍华见状,忍不住也出声帮着灵犀:“灵犀说话口无遮拦,心意是好的。贞月既然进来晚,便也该讲究个老幼尊卑谦逊一些才是。灵犀这般说话,也是给贞月提个醒儿,如此这般,贞月的印象才得深刻一些。” 她自从得知宋氏有害她之心,不想忍的时候便也不再忍了。 这世上,总有些人给脸不要脸,你让她得一寸她便进一尺,该强硬的时候终归是要强硬些的。眼下是在她的屋里头,若还是让对方得了势,不仅灵犀要心生怨怼,她自个儿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宋氏微微眯了眯凤眸,探究地看了一眼妍华,见她无动于衷,眸子不甚清明,便也没再多言,起身要走:“我回去会好好教训着贞月,便不打扰妹妹歇息了,妹妹好生养着吧。” “你们两个,送送宋格格。”灵犀没好气地白了她们主仆的背影一眼,看到芍药与碧荷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趾高气扬地指使了一声,转身便撤去了床榻前的椅子。 “灵犀,你该收敛着点儿。你也知道她这人会暗地里使坏,她定会记仇的,以后碰到她了小心着些,莫要着了她的道儿。”妍华揉了揉额角,复又躺了下去。 “她做的那些个坏事,还真当咱们不知道呢,奴婢就看不得她那副假惺惺的模样!装成那样也不嫌恶心!对了,格格,花影今儿早上塞了块帕子给我,叫我……” “嗳?灵犀,粥熬好了吗?快去看看。”灵犀正顾自说着话,妍华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语气有些急躁。 ... 第二百三十九章 惊梦 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见芍药去而复归,便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回头指使她道:“你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熬好了便盛一碗过来。” 芍药的眉头微微挑了挑,冷兮兮地瞥了灵犀一眼,似乎不大高兴,却还是乖乖转身退了出去。 “嘁~还不高兴了,既然死赖着不走,那便要做好伺候人的准备。”灵犀冲着她离去的方向嘀咕了两句,便凑近妍华的耳畔轻声说道,“花影塞了块帕子与我,是块旧帕子,我也不知那帕子有什么紧要的,可看她神色,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格格可知道那块帕子是做什么用的?” 妍华的眉头跳了跳,不安地往外看了看,看不大清,好在没人影。 她压低声音问道:“帕子藏好,你可给别人看过那帕子?” 灵犀摇了摇头,眉目见有一抹得意:“我也不是那般愚钝之人,有些事情还是能把得住嘴的,格格放心吧,这事我只同你说了。” 妍华又揉了揉额角,觉着有些头疼。她昨日还信誓旦旦地在胤禛面前保花影了,眼下却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被捅了出去,她不知道胤禛还会不会信她。 花影被带走养伤之事,依她来看,定是个幌子。 这样看来,胤禛多半还是不太信她的,所以才会拘了她的人去问话。可是他又顾及着她的感受,所以才会对灵犀说只是带走养伤去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下得了丝安慰,可是心里终究一想到娉娘就要难受地揪一下。 她不知道宋氏跑来这里说一说娉娘的事情有何用意,可依她看来,宋氏不过是想找个人诉诉苦。 想她宋氏被个死人比下去这么久,按照她喜欢暗地里使坏的性子,这口气约莫也暗自在她心里憋了许多年了。如今好不容易看她妍华跌了跟头,过来诉诉苦的同时看看她的笑话,一举两得的事情,换做是她自个儿,也愿意做一做,很划得来。 宋氏走后没多久,对面的耿氏便来了:“她来做什么?”顿了顿,她又顾自说道,“她定是没什么好话的,拐弯抹角地使坏惯了,我不信她会做好人。你也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气着自己不划算。” 耿氏折了几支桃花和几支杏花,让纤云交错插在空置的花瓶里端到妍华床头放着:“你两日没回来,我担心得紧。你面色怎得如此憔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妍华看到花瓶里红红白白的交相辉映,闻着那香气宜人得紧,语气不禁也带了抹欢快:“我做错事情了又中了毒,同他吵了一架,眼下他约莫是原谅我了。” “毒?”耿氏娥眉微蹙,紧张地捏住了她的手,“妹妹眼下如何了?毒可是都清了?” 妍华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在耿氏受伤拍了拍:“姐姐糊涂了,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吗?若是有事,便也回不来了。” 灵犀在旁接了句话:“格格说,那毒使得她眼睛看不大清东西了。” “这……大夫怎么说?”耿氏伸手在妍华面前晃了晃。 妍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好好调养会恢复的,毒素约莫是还未清理干净,待清理干净了自然就无大碍了。” 耿氏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拉住她的手:“妹妹也不小了,保重好身子才能为爷生个孩子。月事才稳定下来,你又好好儿地弄个中毒,这样下去,只怕……” 她说这番话也是有私心的,今年府里要来新人的事情*不离十已经敲定了下来。她估摸着待今年的选秀开始,那位新的侧福晋约莫也就要被指进来了。新人的脾性她们谁人也不知,她这些年来还能仗着妍华得宠而安稳度日,万一新人来了妍华便失宠了,到时候只怕日子会难过。妍华若是能赶在新人入府之前怀上孩子,那么她也可跟着放心了。 她也想再怀一个,只是她肚子不争气,最主要的是,胤禛一年里头难得让她侍寝几回,所以于此事,她只能想想,还是得将希望寄在妍华身上。 孩子一事,也是妍华心里的痛,她听到耿氏提起这事,顿时神情恹恹的更打不起精神。 耿氏见状,也不再多言,让她躺下后给她掖了掖被子:“妹妹便好生歇息着吧,赶紧将身子养好才是。” 妍华蹭着锦被点了下头,然后便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她梦到了许多人,又仿佛只梦到两个人。她梦到自个儿穿了一身月白的衣裳,在清风的拂动中衣袂飘飘,有一股决然尘世飞升上天的谪仙感。她的眉心处简单勾勒出几瓣桃花,妆容素雅却妩媚,眉眼含俏,流动的眸光中闪动着汩汩的妩媚风情。 她隐约记得她在桃林中翩翩起舞,舞姿优美仿若仙姿。瓣瓣桃花在周遭旋转,随着她的翩跹起舞一道旋动,美得不像话。 地上铺满了粉红的桃花瓣,自她脚下往远处铺展而去。花瓣路的尽头有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踏着缓慢的步子皎皎而来。他披着一身的清冷,遗世独立般浑身透着孤寂,缓缓向她走来。 她舞得好,周围突然便挤满了人,全都拍掌叫好。 人群中她瞄到一个女子,看着像是宋氏,又像是李氏,那个女子冲她邪魅一笑:“你不过是她的影子,你不过是她的影子……” 她一惊,慌忙朝着花瓣路跑去。路的尽头,他孤寂地张开怀抱,嘴里在说着什么。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只盯着那个怀抱提裙奔去。 明明很短的路,她却跑了很久。待她跑得气喘吁吁时,她终于扑进了他的怀抱。 很温暖很温暖,像冬日里的大汤婆子,她高兴地喘了几口气,张嘴便说了句话,说完后她便愣住了——声音不是她的声音,话也不是她的话。 她说:“爱郎,你终于来了,我很想你呢。” 男子在她耳边厮磨,轻轻低喃:“娉娘,我也很想你,娉娘,娉娘……” 她身子一震,从这旖旎的梦境中惊醒了。抬手一摸额头,竟满是虚汗,背上也黏糊糊的难受。 “灵犀~”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仿若还是梦中之人的声音,她有些惶恐,不知此刻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等了半晌,灵犀才端了一杯水过来喂给她喝:“格格是不是渴了?睡了个觉倒是嚷着喝了好几回水。刚刚柳大夫来过了,他说格格渴水是中毒所致,待以后毒素清干净了就好了。” “外面是谁在说话呢?吵吵的有些头疼。”喝了几口水后,妍华才觉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梦里的情形太惊悚,她的心跳还不正常地狂跳着。 她想,宋氏的目的约莫是达到了,不管宋氏之前来探望她是何目的,她已然受了挑拨。看,她在梦里都梦到自个儿是娉娘的替代品呢。 “也不知今儿是吹了什么风,侧福晋也来了。她来的时候格格还睡着,所以奴婢也没叫您,耿格格正在跟她客套着呢,格格再躺一躺,奴婢看她也没带什么好意来,多半是想来看看格格眼下有多落魄的。”灵犀没好气地朝外白了一眼,又扶着妍华躺下。 妍华抿嘴笑了下,又无力地扶额揉了揉:“我身子汗得很,你悄悄去准备一桶热水,我过会儿泡一泡。” 灵犀往外瞧了瞧,点头应了一声:“格格先躺一会儿,奴婢这边去准备着。侧福晋也坐了会儿了,约莫快走了。她方才瞧到格格面色不好,又听耿格格说您眼神不济了,心情立马就好些了呢。对了,宋格格送来的那几根参,奴婢擅自做主给埋在桃树下了,她送来的东西吃不得,谁知道有没有动过手脚呢。” 灵犀啰嗦了一会儿后,准备好换洗衣服,这才悄悄儿地走出去。 没了灵犀在耳边聒噪,妍华静下心来很快便听到从外间传来一些零碎的言语。 侧福晋与耿氏不知怎么也聊起了“她”,妍华起初还以为她们口中的她是指自己,听了一会儿后才知道那个她原来是指娉娘。 在府邸沉寂了多年的话题,这一次竟是因了她的胡作非为,再一次重见天日了。 “……那时候,爷是有心要纳她的,可是名分上又一直拿捏不定主意。爷觉着给她一个格格的名分太委屈了她,纳为侧福晋吧,又很难过皇上那一关……福晋当时还与爷闹过,福晋那时候不似如今这般忍气吞声……”是侧福晋的声音,她好好说话时,声音也颇动听,只是平日里总是摆着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叫人不喜。 “为何最终没有纳她?”是耿氏的声音,语调有些苍凉。 “我怎得知道?”侧福晋的语调又变回了寻常的尖酸,隐隐带着些不耐烦,“我听闻,她只留了封书信便偷偷离了府,说是今生与爷有缘无分,但愿来世再比翼齐飞。我看她也是个矫情的主儿,说到底不过是看不上侍妾的名分,她那般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做小?可是爷不会为了她而撤了福晋的位分,她约莫是为此伤了心所以才走了吧……” “琴语,谁允你谈她的事情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蓦地闯进妍华耳中,语调微凉,似在克制着什么。 “啊~王爷……”又传来一声惊呼,然后便是认错之音…… 妍华不愿再听,闭了耳朵沉下眸子,又想起了方才的梦。这一梦,究竟是惊了她的心,她觉得,她该做些什么了…… ... 第二百四十章 洗头 胤禛走进来的时候,妍华正要起身去泡香汤。 “可好些了?”他语中的凉意还未来得及全部撤去,所以看向妍华的眸色虽带着暖意,可语调却依旧有些凉薄。 妍华没有回话,也看不大清他脸上的神态如何,只反问了他一句:“禛郎之前说,以后我若有事可当面问你,此话当真?” 胤禛点了下头,想到她的眼睛不太便利,便又应了一声:“自是当真,你有话想问?” 妍华笑了笑,夕阳西下,屋子里的光线黯淡下来,她走近胤禛两步,凑近了他的脸道:“不管我问什么,你都不得对我发火?” 胤禛默了默,肯定地说了一句:“你想问娉娘的事情。”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自个儿脸色如何,却是强自镇定地扯了扯嘴角:“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我不善歌舞,可是我却梦到自个儿跳舞跳得极好,比宋姐姐跳得还好……” 胤禛见她只穿着里衣,便上前半揽半抱地将她送到床榻便坐下:“你说吧,我听着。天气虽是热起来了,还是注意着些,闪着风不好。” 妍华笑了笑,乖乖地拿被子盖住腿脚,又批了件衣裳在肩头,这才继续说道:“我梦到自个儿跳得跟个仙子一般美,桃花都围着我转啊转的……我突然就看到你了,你张开双臂要抱我,我很高兴,就要跑过去。可是一转眼却听到有人跟我说了句话,说我不过是她的影子……” 胤禛紧紧听着,眉头时不时抖一下。 待她深情紧张地叙完那个梦时,胤禛却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不过是个梦,你多虑了。”见她面上由愕然转为淡淡的失望时,他坐到床沿上将她抱在怀中,复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她的影子。” 不知是因为得了他的确认,抑或是身子难受,妍华鼻子一酸,瘪了嘴刚想哭一哭,头顶却悠悠然传来一个声音:“不许哭。” “热水备好了,格格是想先喝粥再泡汤还是先泡……”灵犀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却看到俩人相拥在一起,话头立马噎在了喉咙口。 她愣了一下,赶紧向胤禛行礼:“奴婢见过爷。” 妍华吩咐过她们,不要叫胤禛王爷,只管简洁地叫一声“爷”便可。灵犀闹不明白何故如此,妍华解释说,十三阿哥被幽禁在府邸,胤禛却晋封了雍亲王,虽是晋封了,可他心中多半是后悔自个儿没能救成十三的,连带着觉得自个儿的雍亲王也不该得。 灵犀记下了,从那以后在称呼上颇为小心。 妍华从胤禛的怀中撤了撤,往外看了看天色,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饿不饿?要不去喝点粥吃点小菜?我身子出了点汗,要先去沐浴则个。” “去吧,我等你一块吃。”胤禛将手伸到她衣服里摸了摸,见果真汗湿了,不禁蹙起了眉头,“不过是个梦,莫要自己吓自己。” 妍华越过胤禛的肩头往灵犀的方向望了望,然后红着脸将他的手从自己衣服内捞出:“还有人在呢,你注意着点儿。那你歇息一会儿,我去泡泡,很快就好。” “不急,你好好泡一会儿便是,莫要冻着。”胤禛极其体贴地宽慰了她一声,然后便负手跟在了她身后。 妍华随意披了一件斗篷便往屏风走,木桶在不远处的屏风后放着,灵犀已经置了热水,水上撒了一层花瓣,旖旎得很。 妍华走了两步便发觉有人跟着,回头一看,见是胤禛,便奇怪道:“爷还是去榻上躺一躺吧,我约莫要泡上一会儿的。” 胤禛挑眉,笑得意味不明:“无妨,我陪着。” 妍华闻言愣住了,脚步踟蹰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用你陪着,有灵犀……就好。” 胤禛不语,见她不动弹,上前抱了她便往屏风后面走去,嘴里嘀咕了一声:“这般扭捏是做什么,又不是没让我看过你身子。西北角屋子烧了,近来在建角楼,我让魏长安差人来你这里给建个浴池子,以后方便你泡汤。” “不用了,那个太费人费力,多麻烦。” “我不是让良辰又差了两个人给你吗?若是不够,我明儿让她再遣两个人过来。”他说话间已经转到了屏风后,水汽缭绕,若在眼前罩了一层雾。 妍华被他放下后,刚想脱衣服,看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有些不好意思,让他先背过身去。 “不了,脱吧,给我看看。”他拒绝地彻底,说出来的话明明很暧昧,可是他却说得一本正经。 妍华磨磨蹭蹭地不肯脱,一个劲催促他出去。见他不动,便上前推了推,他却纹丝不动。 “要我给你脱吗?”他说着便上前帮她解开了身上的斗篷,这里雾气重,加上眼睛看不太清楚,所以妍华看不真切他眼里的情感,心头一颤,怕他控制不住会在这里要了她。 她觉着她的身子受不住,害怕自己又会晕过去,颤着声音说道:“不要了好不好,我今儿侍不了寝。” 胤禛正在给她接纽扣的手顿了顿,眸子颤了一下,柔声道:“不要担心,我不碰你,我就是看看。” 妍华的嘴角抽了几下,他明明正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还睁眼瞎说不碰她。她入府几年了,她的身子他早就看过不下数十遍了,怎得突然这么古怪,非要脱她衣裳看。 他不会是突然染上什么怪癖了吧?好生生地非要看她的光身子做什么? 她面红耳赤地胡乱想着,胤禛却已经亲自动手把她身上的衣服都扒开了。 他突然凑上前来看了看她胸口,双手又在她腰际摸了两下。妍华的双臂下意识地交叉挡在了胸前,刚想惊呼地斥他一声“说话不算话”,却见他突然半眯起眸子,眉头深深皱起:“哎,昨儿是我莽撞了,还疼吗?” 妍华低头看了看他双手触摸的地方,一片青紫,是他昨儿下午发疯时留下的痕迹。 她这才知道他坚持要看的缘由,不过是想看看他昨儿下手有多狠。 她的身子颤了颤,不习惯这般暴露在他面前,忙转身钻进了水中。水面上荡漾起瓣瓣桃花,粉红的氤氲映照着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而她面上的嫣红却比这水里的花瓣更加光泽柔润。 “不疼了,没事儿的,是我不该说那种要死要活的话。”她也知趣,眼下不宜忤逆了他,这种情况下若是再被他吃干抹净,她便真是不想活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便扯来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挽起衣袖,单手掬起一捧水浇在了她发上。 妍华的身子僵了僵:“呃,呵呵,呵呵呵……你还是出去吧,你在这里,灵犀都不敢过来了,呵呵。” “不打紧,我在。” 妍华背对着他,不知他面上的神情,只知道他有一捧没一捧地将她头发润湿,然后拿起香皂便要开始给她洗长发。 妍华有些惊恐,僵硬地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让灵犀来就好,灵犀就好……” 再看灵犀,她从方才进来看到胤禛握着她的腰开始便目瞪口呆,那个模样保持到眼下还未回过神来,所以即便妍华使了好几个眼色,灵犀还是无动于衷地楞在那里。 妍华泄了气,只道自个儿眼睛还没好,所以连眼色也使不好了。 她不知自个儿前世修了多大的福分,竟是能修得让胤禛亲自给她洗头发,她心里惶恐之际,却渐渐想开了些:定是他看到我身上的淤痕,心里愧疚,想做点弥补吧。罢了,是他自个儿要伺候着的,也算不得是我僭越。 正在她泡得舒服神思混沌之际,她忽然听到耳边传来几声粗重的喘息,心里一惊,忙睁开了眼,看到的却是胤禛突然甩手离开了。 “真是喜怒不定。”妍华嘀咕了一声,收拾了下又想瞌睡的心思,回头冲着傻眼的灵犀叫了一声,“灵犀?灵犀!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过来呀。” 灵犀忙贼兮兮地走了过来,小声在她耳边悄语了一声:“格格,爷方才……方才在你身上摸了几把就突然走了。我看爷……是动心思了,又不好在这里要了格格,所以才走了……格格待会儿多吃点,晚上可以侍寝的,早些怀个孩子,奴婢也好有点事情做……” 妍华的耳根子发热,忙清了清嗓子,镇定道:“你若是没事做,明儿扛把锄头将桃林的土都翻一遍吧,里面定是有许多杂草……” “嗳?格格怎得清瘦了,啧啧,要多补补才是,奴婢明儿就给格格熬鸡汤喝……”灵犀忙打岔扯开了话题,惹得妍华咯咯直笑…… 胤禛觉得面上有些发热,刚走出来顺顺气息,便看到魏长安候在了门外。 “爷,周小六回来了……”魏长安看到胤禛出来,忙上前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周小六便是以往替李氏窥探胤禛的侍卫,如今被放到外面做探子,倒是如鱼得水,干得十分出色。 胤禛听罢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又抬头看了看西下的夕阳,信步往桃林走去。魏长安没有得到他的示意,只好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跟了许久,不见胤禛吭声,魏长安有些耐不住,毕竟周小六还在外面候着胤禛的示下呢。 待胤禛停在一支桃花前,停住脚步去嗅那支桃花时,魏长安忍不住出声问道:“爷,他还在候着爷下令。” “继续监视着便可,不必有旁的动作。”魏长安闻言默了默,他刚想退下,便听到胤禛又出声问道,“十三弟眼下情况如何?”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有你 魏长安愣了一下,有些追不上胤禛的思维,但他很快便整理好了情绪,从容应答:“十三爷这两日都在抓蛐蛐儿,抓到了就与十三福晋斗蛐蛐儿,抓不到就与小主子们一块儿读书写字。偶尔……偶尔还会望着天空发发楞叹叹气……” 胤禛的神色落寞,愣怔了半晌才幽幽道:“十三弟向来不喜束缚,如今……哎,倒是连出府都出不得了,这次委实罚得重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沉了二分,牙齿也不由得咬紧了些:“三哥近来在忙些什么?” 魏长安低着头,镇定道:“诚亲王近来与门客商议编撰史书一事,皇上昨日去了诚亲王府上询问了一声,拨了万两白银与他修书。” 胤禛冷笑了一声,红霞打在他侧脸上,映得他的眸子里闪出幽幽红光,有些渗人:“哼,他倒是清闲,只苦了十三弟。” 他捏着桃花枝的那只手不经意间加重了几分力,“咔”地一声,花枝被折断。胤禛看了一眼,索性将那支桃花折下拿在了手中:“十三弟的腿脚有些老毛病,有机会的话便让人多照顾着些。” 魏长安犹豫了一下,低了头轻声道:“十三阿哥说,望爷莫要太挂心他的事情,他会照顾好自个儿。他还让爷莫要差人再去他府上,若是被皇上察觉便不好了。他说,许多事情,熬过那道坎便会雨过天晴了,他望爷珍重,莫要为他的事情发愁。” 他的眸子动了动,脸上掠过一抹疼痛之色,隔了半晌他才叹了一声:“下去吧。” 他在桃林里站了许久,长袍的尾摆随着清风微微摆动,孤独的身影在开得热闹非凡的桃花中愈加落寞。有两瓣桃花在风中打着旋儿,飘来飘去,最后落在了他的肩膀与辫子上。 妍华泡好香汤后,迟迟不见胤禛回去,便寻了过来。 看到胤禛的时候,空中只剩下最后一缕阳光了,鲜红如血的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一股莫名的酸涩由心尖漾开,妍华心疼地往那个形单影只的人儿走去。她轻轻地开了口,仿若怕惊扰了他一般:“怎得在这里发呆?饿了没有?一道用膳去吧。” 他还是藏了许多心事不愿说出来,娉娘在的时候,他是不是总与娉娘谈心?千金易得,知己难求。都说红颜祸水,此时的她,多想也做一做能祸害了他的那个红颜。 听到她的声音后,他僵在那里的身形动了动,慢慢转过了身子。 她以为她看到的必定是一脸清冷的他,甚至会带了满目的忧伤抑或清寂。可是他回头看到她后,面上的清冷只滞留了一瞬,然后那分清冷便在他嘴角牵起的那抹微笑中融化开来。 天色昏暗下来,他脸上的那抹笑容却仿若灿烂的阳光,照亮了他面前的那方路。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缤纷花瓣,带走树梢的缱绻绯红,天地间突然只剩了他们二人,和周身盘旋飞舞的瓣瓣桃花。他笑着,笑容温暖而柔软。 她难得看到他笑得如此肆意,她总觉得平日里的胤禛刻意收敛了许多真性情。 她痴痴地向他走去,他噙着那抹柔软的笑容,朝她缓缓张开了怀抱,低沉的嗓音比平日里更加动人,将她的心弦撩拨地一颤一颤的。 他说:“婵婵,有你真好。” 她觉着他心里有事,至于他在想些什么,她不得而知。也许与娉娘有关,也许与娉娘无关,她不想深究,因为他说,有她真好。 鼻间有一抹桃花香气萦绕,她上前拥住了他精壮的腰身,心头的欢喜不安分地狂跳着:“禛郎,我也觉着有你真好。” 他将手中的那支桃花插进妍华还未干的青丝中,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若是哪一日我败了,跟十三弟一般幽禁于这深府中,抑或是禁于另一处更偏僻之所,你可愿意陪着我一道吃苦受罪?” 败了?他想争皇位?妍华心头的欢喜安分了下来,隐隐有一抹不安,原来他是在想着十三的事情所以才会那般落寞。 容不得多想,她不假思索地随了心说道:“我愿意,无论去哪我都愿意,只要能陪着你便好。你赢,我看你君临天下;你败,我陪你流浪天涯!” 说罢,她的脸色白了三分。她方才似乎说了大逆不道之话,什么君临天下,当今太子是二阿哥胤礽,当今皇帝是康熙帝,如何轮得到胤禛君临天下? 她连忙出声,想要收回那句话:“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不管你是富贵是贫穷,我既是已经成了你的人,便会一直都不离不弃的……呃,我不是咒你贫穷,我是说不管你将来会不会变得落魄,我都不会丢了你不顾……” 她一慌,不免多了些解释,解释一多,便多了几分不当。 胤禛浅笑,没有半分责备,他只说了一句:“这种话,以后莫在别人面前提起。”然后便低头吻住了她的慌乱…… 三月十八,是皇帝的诞辰。这是胤礽复立太子后,皇帝过的第一个寿辰,皇帝因为心里高兴,便张罗着要办得热闹一点儿。眼下又时值暖春,太监宫女们在畅春园内张罗了半晌,远远望去便一片姹紫嫣红。 皇帝想起之前南巡归来后办的那张家宴,心中回味余久,便让太子按着那份家宴的模样再筹备几样表演,到时候也能热闹一些。 太子对十四与妍华的那场“马上开花”印象深刻,找了十四商议让他再想个类似的表演,没想十四却断然回绝了:“太子约莫是记错了,我与他不熟,与他的格格自当更加不熟。既然不熟,如何一同为皇阿玛贺寿?” “咦?你与四弟同一个生母,如何就不熟了?”太子不知十四与胤禛之间早已生了嫌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十四是在故意为难于他。 那是他在寿筵前五日找十四商议时,十四给他的回答。 他也不死心,后来又接连找了十四几次,见他不松口,三日前他又跑去问了胤禛。胤禛同意带上妍华,说只要十四松口,妍华自是也会同意。 妍华听到他未经自己允许,便替她应下那份差事后,有些苦恼:“我的眼睛刚刚才好,身子也才恢复,你就不担心我一不小心又受个伤什么的?” 胤禛握了握她的手,眉间有一丝松动的迹象:“我先前是相信你的马术才会一口应下,眼下你如是说,我倒是有些担心了,我还是找了太子……” 妍华抿嘴一笑,乐了:“我唬你的,我的马术你自是可以放心的。”想了想,她忍不住又自夸了一句,“在这京中女眷里,我的马术当是数一数二的。” 太子与他商议马术表演的话,她都听在了耳里。胤禛虽是什么都没说,但是她知道,他私心里是希望十四能谅解了他的。她若是能当一回和事佬,将两个亲兄弟之间的怨结给解了,于十四和胤禛而言,都是好事一桩。 她这几日也想开了,娉娘终究是个死人,她与死人比,想必怎么比也比不过的。她既然活着,就做好一个活人该做的事情,尽量给胤禛排忧解难就是。她左右不了胤禛心里惦念着谁,但是她好歹能努力几把,让自己在胤禛心中的分量加深一些。 她一直想问胤禛关于娉娘的事情,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她便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生怕自己一出口便毁了眼前的美好。纠结来犹豫去,一直拖到皇帝的寿筵那日,她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其实,知道了也是添堵,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那一日,畅春园前车水马龙,皇帝因为办的是“家宴”,所以前来参与寿筵的便只有皇子与他们的女眷孩子。 胤禛带了乌拉那拉氏与李氏母子——弘时尚小,便只带了弘昀,妍华因着要表演马术,所以也一并跟了来。 太子最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说服十四将马术表演应了下来,但是十四说表演的内容倒是还未想好,只待皇帝寿诞这日提前与妍华商议一番便好,若是有机会能提前一道骑马练一练,那便更好。 是以,胤禛这一日携了妍华先行一步往畅春园去了,待赶到畅春园时,十四已然候在了马厩旁。 胤禛皱了皱眉,牵着妍华走了过去:“十四弟,来得这般早。” 十四懒得搭理他,日头有些烈,所以他抬手搭了个眼帘,看也没看胤禛,只冲着妍华道:“你可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便与你说说今日的表演。” 妍华点头,她今日上了点妆,唇红齿白水灵灵的模样与十四几年前见到的样子别无二致,依旧那般明艳动人。 十四眼角的余光瞥到胤禛一直站在旁边不动,不悦地牵了匹马儿递给妍华:“一起骑会儿吧,看看你能不能跟上我的步调。” 待他听到胤禛也命人牵匹马儿给他时,禁不住冷嘲热讽了一声:“四哥不会是这般离不了女人吧,不过是借了她一会儿,你便舍不得了?若是如此,不如趁早取消了这次马术表演,免得你放心不下。” 胤禛的呼吸因此滞了滞,妍华忙笑着出声:“十四阿哥莫不是有所误会了,四爷平日里忙,念叨了好几回想骑马郊游,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想趁机解解馋罢了。” ... 第二百四十二章 解释 十四没好气地睨了妍华一眼,率先翻身上了马儿:“啰嗦,快些,莫要再耽搁了!” 妍华嘴角抽了抽,觉着他有些不近人情,看到胤禛要的那匹马正被牵过来,便走去他身边耳语了一声:“你自个儿看风景哈,我去去就回,我马术好着呢,不用担心。十四阿哥不是小人,也不会伤了我的。” 胤禛抬眼看了看骑着马儿跑远的十四,垂眸看着妍华笑了笑:“婵婵真是心大。” 妍华紧了紧他的手,笑着赶紧上马去追十四,骑上马背的那一瞬,她又回眸一笑:“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胤禛却认真地摇了摇头:“丢脸无妨,小心为上!” 妍华心里一暖,笑意更浓。 “磨蹭什么!”十四的马儿跑了半晌,回头一看,见妍华还磨磨蹭蹭地没有追上来,忙勒停了马儿回头吼了一声。 妍华的脸此时还对着胤禛,听到呵斥后忙像被先生训话的学生一般,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这才策马扬鞭追了上去:“十四阿哥且耐心一些,奴婢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些惶恐而已。” 十四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惫懒了不少,这畅春园你又不是没来过,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妍华见他如此没有耐性,知道他将对胤禛的气都撒到了自己身上,也不同他计较,依旧笑眯眯地跟他说道:“十四阿哥可能与奴婢说说,今儿奴婢该怎么配合?” “奴婢长奴婢短的做什么,也不嫌烦。”十四忍不住又挤兑了她一句,眼看她的笑容僵了僵,他的心情倒是突然好了起来,“等会儿我会让人绑个布袋在你骑的这匹马上,布袋里会装一些……” 妍华还未听完,面色先白了一分,她忙急急地打断了十四的话:“十四阿哥莫不是又要用弓箭射我吧?” 十四哂笑,讥诮地扬起嘴角睨着她:“瞧你骑马的样子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不成想那样子都是做出来的,你原来这般胆小。” 妍华撇了下嘴,小声嘀咕道:“我倒不是胆小,只是不太相信十四阿哥的箭术。” 十四听她这般明目张胆地贬损自己,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你若是这般怕死,趁早别应下与我配合。如今既然已经应了,便没有退缩的余地。” 妍华瞅了他一眼,只道男人变脸如变天,叫她捉摸不透。 “十四阿哥放心,我会好好配合的。”她想起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撮合他与胤禛和好,暗自翻了个白眼,便赶紧笑脸相迎。 她骑的马儿黑鬓如墨,高大健壮漂亮得很,妍华忍不住赞了两声:“好漂亮的马儿,比我的雷电还漂亮。” 十四轻笑了一声,瞥了一眼她座下的那匹马道:“这是九哥的马儿青燕,九哥吃用上面讲究得很,虽然他不常骑马,却也是非要挑一匹漂亮的马儿养着。” “万一哪日他心血来潮想骑马了,也要有一匹马儿能配得上他英俊的身姿不是?”妍华笑眯眯地接了一句。 她觉得十四阿哥不闹脾气的时候,也挺随性洒脱,就是也学会了阴阳怪气那一套,有时候说话也会拐弯抹角。 “对了,我方才还未说完,待会儿我会让人青燕的鞍上绑个布袋子,里面有圆盘一般的烟花,待会儿表演的时候,你扔烟花我射燃火的箭,一路跑一路放烟花……” 妍华的脸色白了白,转头看了一眼十四的脸色,见他说得认真,心里有些发怵:“十四阿哥莫不是说玩笑话吧?这一次还射火了啊?若是不小心射到人身上,那岂不是会出人命……” 十四挑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哪里会射到别人身上,要射也只会错射到你身上。我的箭术你有什么好怀疑的?皇阿玛都夸我箭术好,你敢不信?” 妍华回头看了一眼,胤禛骑着马儿在远处转悠,并没有追过来,她苦着脸道:“我不敢不信,可俗话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十四阿哥一个错手……嘿嘿,再说马儿听到烟花爆裂的声音若是受了惊,那便不好了。” 十四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又看了一眼妍华座下的青燕,挑了眉头:“这两匹马,你当时轻易便能受了惊的?你若这般害怕,我让人提前将青燕的耳朵给塞住便是。” 妍华的嘴角抽了抽,面上依旧笑意盈盈:“我只是以小人之心提点一下,十四阿哥既是想得这般周到,那我便放心了,放心了。” “既是如此,你便不要再没规没距地打断我说话……”十四嘴里虽是在斥责她的失礼之处,面上却带着笑意,见妍华谦恭地垂了头,复又叙叙说开…… 人儿陆续到齐,除却大阿哥依旧幽禁在府中之外,十三阿哥也携着筱七来了。 看到太子的那一瞬,十三的眉头微微耸起,筱七推了推他:“既是见到了,便去说一声。” 十三踟蹰不前,这时太子看到了他,笑着走了过来:“十三弟来了啊,皇阿玛说了是家宴,我便提议让你也参与,他老人家倒是点头应了。半年多不见,你怎得清瘦了这么多?” 筱七听到他这般客套,偷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向太子福了个身子:“……祥爷出不得府,又被罚了俸禄,吃穿用上都清减了不少,故而清瘦了许多,多谢太子爷关心。” 太子看了她两眼,笑得意味不明:“弟妹是十三弟的贤内助,好生照顾着他便是。回头我找机会跟皇阿玛求求情,皇阿玛不过是气在一时,缓些时日就会消了气儿的。” 十三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萧索,少了平素里的风发意气。 筱七见他不言语,偷偷捏了下他的手。 十三睨了她一眼,嘴巴嗫哆了两下,还是没有出声。太子跟他们寒暄了两句,转身便要去跟诚郡王说话,十三忙出声叫住了他:“二哥!” 这声久违的二哥,他叫得有些艰难,太子的身形顿住,回头看了一眼,眉目间带着询问。 十三顿了一下,缓缓说了一句:“二哥,那件事情与我无关,不管你信是不信,这句解释我终究是要说一声的。” 太子蹙了蹙眉头,茫然地笑了一声:“十三弟说的是哪件事?我倒是不记得了。自家兄弟,说这么多做什么?” 他说罢便走远了,十三见他与诚郡王说得欢,便没再上前,只迟疑地在人群中去寻找那抹熟悉的背影。他想,胤禛今日会不会带了妍华过来? “诚郡王便是冤枉了你的那一个?我看他长得颇正派,没想到为人那么阴暗,哼!”筱七在他身边不住地唠叨,见他心不在焉,便握紧了他的手。 筱七眼下虽是与他一道被幽禁在府中,可是她也不觉得苦,有丈夫有孩子陪伴左右,吃穿艰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她心疼十三,她知道十三心里不甘,在她面前却经常粉饰太平一般装作毫不在意,她心里便愈加难受。 她的祥爷向来坦坦荡荡,何故要遭这样的罪? 不远处的草地上,突然传来几声欢呼。十三抓着筱七的那只手突然紧了紧,筱七迟疑地看向他:“过去看看?” 十三迟疑了一会儿,抬眼四处寻了寻:“皇阿玛似乎也往那边去了。” 筱七面色一沉,沉痛道:“你怕皇阿玛做什么?你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十三笑了一声,眉目间恢复了些平日里的爽朗:“没什么,怕他看了我不高兴。走吧,过去看看。” 原来,是十四与妍华在草地上练习待会儿要表演的马术,兴致上头,便赛起了马。九阿哥十阿哥远远瞅到这边在赛马,便暗自下了赌注,比谁会赢。 十阿哥兴致一高,便招呼着其他阿哥跟着一起下注,但是八阿哥怕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便招呼十阿哥收敛一些。众人最终便以罚酒的杯数作为赌注,兴高采烈地一起看起了赛马。 十四觉着与妍华赛马会胜之不武,便让她先跑了三个马身的路途,而后才策马追了上去。 一时间,草地上一白一黑两匹神骏疾驰往前,好不精彩。妍华的骑装是红色的,骑在黑色的青燕上,色彩冲撞十分明显,也十分夺目。十四的马儿是白色,而他着了一身玄青,坐在白马上也颇为出尘。 十三与筱七走到人群边上时,便看到了那个娇俏的身影,纵马驰骋在草地上时,如鱼得水如鸟凌空。可纵使他有满心的赞叹,表现出来的却也只有嘴角的那一抹笑。 “是蝉儿妹妹,她骑得还是那样好,许久不曾与她一块儿骑马了呢~”筱七的眼里满是艳羡,想起曾经与妍华一块儿纵情驰骋的情景,恍若经年。 十三紧了紧她的手,眼里落下一抹愧疚:“筱七,对不住,让你陪着我受苦了。” 筱七怔忡了下,回过神来后气呼呼地踩了他一脚:“夫妻之间说这种话做什么,这般见外是想惹我生气吗?” 十三莞尔一笑,握着她的那只手动了动,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相依…… ...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阴谋 妍华所骑的青燕不仅中看还很中用,马儿四肢健壮,飞奔着蹄子往前跑,当真如同踏着飞燕一般迅疾。 十四虽然见识过妍华的马术,却并未与她赛过马儿,心里本是有些轻视之意的,毕竟她是个女子。是以,开跑前他让妍华先跑了几个马身才策马去追,追了一会儿不见赶上她的青燕,心里有些发急,忙狂抽了马尾巴几鞭子,马儿吃痛,使了劲儿地往前撒蹄子。 妍华骑得欢,眼看着快到约定的终点时,才想起她不应该赢,便故意将马头扯得歪了些,微微偏离原先的道儿,然后再不着痕迹地回归正常的道儿。这样一折腾,青燕的速度倒是当真放慢了些。 就在这时,十四的白马也追了上来。 一黑一白两匹马儿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尽头的那片花海,两匹马儿又不约而同地在踏上花儿的瞬间,仰着上半个身子齐声嘶鸣了一阵儿。妍华与十四会意地对视了一眼,而后便一左一右,勒着马儿来了个漂亮的转身。 皇帝没有赶上这场赛马的前半段,却看到了这精彩的后半段,带头鼓起掌来。 十阿哥却没有来得及鼓掌,只愣愣地扯着九阿哥的袖子道:“九哥,这算作谁赢了?”他押了妍华赢,可是十四与妍华是同时到的终点,所以他便思索着他是赢了还是输了。 九阿哥一挑眉:“自然是十四弟赢了,虽然同时抵达,可你不要忘了,十四弟让她先跑了一会儿。若是不让,十四弟自能赢得彻底。” 十阿哥不满,挺了挺胸:“不说让不让的问题,单说方才的比赛,他们俩是一起到的,便是打平手了,我不输不赢!” 九阿哥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没有继续同他争论输赢的问题。 十四这才分出心思来注意围观之人,见皇上也在,便朝妍华努了下巴:“走吧,皇阿玛来了,去请个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俩人骑马到近前后,一前一后潇洒地翻身下马,向皇上行了大礼。 皇上看得高兴,眯着眼看了看跪在座下的娇小身影,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这个是……唔,是不是老四府上那个贪食的格格?哈哈哈,长大了不少,我倒是不认得了。” 妍华微微抬头,冲着皇帝明晃晃地笑了一下,复又低下头去:“回皇上,奴婢确实是四爷府上的。” “你今儿想要什么赏赐?今儿御膳房准备了许多点心,你若是喜欢,朕让他们再多备几份,统统叫人送去老四府上。”皇帝一脸的笑意盈盈,鬓边的白发也突然年轻了许多。 妍华看了一眼胤禛,谦恭地垂着头道:“奴婢无功不敢受禄。” 十四轻笑了一声,上前一步说话:“皇阿玛既是已经来了,不如传令将人都叫过来吧,儿臣正好与她趁机将表演奉上,免得大家伙儿跑来跑去的麻烦。” 皇帝点头,身边的梁九功会意,忙差人去将其他皇子叫过来,又连忙备了许多椅子与华盖。德妃与皇帝一同过来的,她一直盯着妍华细究,眸子里的光彩透着深意。 她冲身边的一个宫女招了招手,耳语了一句,那宫女点头退下……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十四抬着下巴看了一眼身边的妍华:“怎么,准备好了没?眼下可是不容你临阵退缩了。” 妍华翻了个白眼,旋即转过眸子看向他:“十四爷放心,奴婢就算诚惶诚恐,也会咬紧牙配合的。还望十四爷不要手抖,射偏了。” 十四嗤笑了一声,双腿撞了撞马肚子,骑着白马徐徐往前走去。 前面摆了一横溜的弓箭,一个个皆倾斜朝下摆好,只待十四他们开始,便会有人去点燃箭头的细火。 整个表演与上一次的马上开花没有多大差别,只是将上一次的花瓣球改成了烟花。二人先是共同俯身各自捞了一个长长的火把在手,然后顺着马儿奔跑的道儿一路点燃了两旁的烟花。 烟花回头望了一眼,一排火树银花,虽是白昼,可是烟花燃得多,缤纷色彩尾随着她与十四一路追来,着实壮观。 她想,皇家儿女就是懂得如何烧钱。这样多的烟花,若是换做银子给老百姓,不知够买几年的粮食了。 从布袋子里掏烟花出来的时候,烟花紧张得将里衣都汗湿了。刀剑无情,她真的怕十四手一抖,不小心就射到了她。这样的表演,真的吓得她折寿几年。 “嘭!嘭!嘭!”几声巨响突然在耳边响起,不知是不是有火星子溅到了布袋子上,布袋子里的烟花竟然突然不甘寂寞地在布袋子里就开始爆裂了!听声音,里面甚至还不小心掺杂了几根爆竹! “啊!!”妍华吓得大惊失色,腿一软,差点儿摔下马去! 布袋子就夹在她的右腿下,她只觉得腿肚子被震了几下,炸得生疼,隐隐发麻! 青燕受惊,狂性大发,压根不理会妍华想要它停下的意愿,没了命似的到处乱奔! 十四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手里举着的带火箭头还未来得及射出,忙大声嚷道:“快解掉布袋子!快扔掉布袋子!” 妍华伏在马背上被震得七荤八素,翻着白眼抽不出空去回他:我若是能解掉,还会让布袋子在腿边炸嘛! 她衡量了下得失,与其摔下马,还不如就让右腿肚子被炸几下,反正布袋子里的烟花不是太多。若是被青燕摔下去,她不死也残,如若那样,她后半辈子就压根不用再指望什么了。 她被青燕颠得头昏脑涨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婵婵?婵婵!” 是胤禛的声音,裹着焦急与愤怒。 妍华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胤禛的脸映入眼帘,紧跟在胤禛身后的还有两匹马,她瞧见了一抹恍惚的身影,是十三!十三身后跟着九阿哥,落在后面的是太子与十阿哥! 妍华想,九阿哥约莫是紧张他的青燕才会赶了来吧,关心她的约莫只有胤禛与十三了,其他人都是怕马儿发狂惊了圣驾吧。 胤禛与十三一左一右逼近青燕,青燕发了狂,左冲右撞地要突出去。九阿哥连连打了几个口哨,青燕都恍若未闻,气得九阿哥不禁大骂:“青燕你个畜生,快给我停下!” “小嫂子,得罪了!”妍华只听到十三说了这么一句,便突然发觉青燕的缰绳被十三扯了去,抬眼看去的瞬间,一个身影轻盈地落在了她身后。然后便有两只大手环住她的腰身,死死扯住了缰绳。 本是极为暧昧的姿势,可是青燕被一股大力扯住将缰绳后,因为吃痛而放缓了速度,可是它却突然扬起上半个身子旋转了起来!支撑不住的时候便用两只前蹄点一下地,复又扬起身子! 十三的双手一直未曾松动,死死揪住缰绳不敢有丝毫松懈。怀里的妍华颤得厉害,两只手也紧紧揪着缰绳不敢松。她感觉到身后有个火热的怀抱,心头的恐惧微微放松了些。 意识迷离之际,她只感觉天旋地转,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接了过去…… “九哥!我方才看到你从那个破布袋子里拿走一样东西!”事情平息下来之后,胤禛遣了人将妍华提前送到不远处的圆明园找太医看治,十四却跟着去换衣服的九阿哥,在一处偏角扯住了他的手臂。 九阿哥挑了挑眉,好看的桃花眼扫出一抹魅惑:“十四弟这是做什么?” 十四阿哥摊开手掌,露出一小块火石:“九哥方才扔了这样东西在花丛中,可有什么要跟我解释一下的?”他的面上满是怒气,眼底暗流涌动。 九阿哥满脸无辜的摆了摆手:“十四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过丢了块破石头,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过是个姑娘家,你这样害她于心何忍!她与你有仇还是你看她不顺眼?”十四低声咆哮,恨不得上前与他厮打一番,“你若是看她不顺眼,找了别的机会教训她我不会说你什么,你如今搅我的局,可该给我个交待!” 九阿哥以往每次无缘无故与人为难时,总会以“看他不顺眼”为由来打发人。十四深知他的为人,所以抢先说了出来以堵他的口。 九阿哥无奈地甩开他的手,气定神闲地捋了捋被他拽皱的袖子:“我就是看她不顺眼,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十四眉头一紧,冷冷地看向他:“你有什么阴谋?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她上一次来,你便故意引了她窥探太子与那个答应苟且之事,眼下你又害她……” 九阿哥眉头一抖,似笑非笑地看了十四一眼:“十四弟,你是不是太关心她了?她没有得罪我,不过谁叫她是四哥的女人呢,就凭这一点,我便看她不顺眼。我今儿不也是替你出了口恶气吗?你紧张什么?难不成他那么不顾念你们的兄弟情,你都谅解他了?” 十四愤怒地甩手离开:“九哥,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希望你牵涉无辜!” ... 第二百四十四章 换衣 “娘娘,四王爷的格格被送回去了……”一个宫女走到德妃身边,与她耳语了一声。 德妃点头:“我看到了,倒是个意外。待寿筵结束后,你且将四福晋找来吧,我同她谈谈也是一样的。” 宫女点头,应声退下。 是以,寿筵结束后,四福晋便随着宫女去见德妃了。而胤禛因为赶着回去看妍华的状况,只派了魏长安处理四福晋与侧福晋回府的事宜,自己则带了几个人先行骑马往北面而去。 离畅春园不远,有一座小林园叫做圆明园,是皇帝晋了胤禛的爵位后一道赏给他的。方才胤禛觉着回府太耽搁工夫,便让人将妍华送去了圆明园,直接遣了太医过去给她看伤势。 暗夜里的灯笼忽明忽暗,冲破黑夜扯出一方明亮,在夜幕下洒出一片氤氲的红光。 林中景致极好,在这朦胧的红光下,更透旖旎风情。 胤禛无暇赏景,急匆匆地往妍华卧榻之处奔去,一路上竟是在长廊上接连碰倒两个花架。 两个丫鬟见他行色匆匆,忙迎了出来:“爷,格格已经醒了,只是小腿肚子受了伤……” 胤禛却并不吭声,只跨着长腿往里而去。 妍华醒后用了膳食,腿上疼痛难挨,看到屋子里有个鹦哥,便叫人拿到榻前逗弄着玩儿。胤禛悄无声息地走进去时,妍华正在教鹦哥说话。 她一遍遍地耐心教着:“……四爷吉祥,跟我学,四~爷~吉~祥~” 那鹦哥愚钝,学了半晌只模糊地发出一个“祥”的音,偶尔能说个“吉祥”,惹得妍华直笑,笑得厉害之际便牵动了腿上的伤,于是便笑得肝肠寸断一般难看。 胤禛方才赶得及,可看到她之后,又缓了下来。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不见了方才的紧张,神色已经恢复了昔日的从容不迫:“等以后有了孩儿,我看你定也会是个好额娘。” 妍华心头一颤,眼神无意间落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眼底划过一丝落寞。腿上又隐隐犯疼了,她很快从疼痛中抽出神来,抬眼看向长身玉立在近前的胤禛,嘴角立马旋起两个甜甜的梨涡:“你来了啊,宴席结束了?” 胤禛点了头,走到榻前坐下。他犹豫了下,缓缓开了口:“我本欲亲自与你一道出来的,可是皇阿玛与额娘都在,我不好表现得那般紧张你……” 妍华伸出食指轻轻掩住他的口,示意他打住:“不必解释,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你若是终日沉迷在儿女私情上,皇上与德妃娘娘定是要觉着你没多大出息了。”说到这里,她突然瞪大眸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继续道,“我的禛郎,怎么会没出息!大男儿志在四方,我这点小伤不打紧的。” 胤禛默了默,抬手抓住她的那根指头,放在唇边亲了亲。她忍不住动了动指头,用指腹婆娑了下他的柔唇:“有点干燥,你是不是忘了喝水?” 紧跟着胤禛而来的一名侍卫闻言,抬头望了二人一眼,旋即出声:“格格不知,格格受伤后爷心里担心得紧,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只应承着喝了两杯酒。” 胤禛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眉梢挑了一丝不悦:“多嘴!我心里担心不担心,你又怎得知道?” 那侍卫胆大,又抬头看了一眼,估摸着他的心思复又垂头说道:“爷方才急着赶过来,碰翻了两个花架。” 胤禛面无表情地睇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那人愣了一下,旋即应声:“喳!” 妍华正准备收回眼来继续逗弄鹦哥,没成想,那人“喳”完之后,将腰侧的佩刀贴身一搂,紧接着便往地上一团——当真咕咚咕咚地滚着身子出去了,像个球一般,灵活得紧! “噗~”妍华一个没忍住,指着他滚出去的身影开怀大笑。 胤禛楞了一下,也紧跟着笑出了声儿:“瞧那惫懒样儿!哼!这是魏长安新提拔的人,看来魏长安的眼神有些不济了。” 妍华却不以为然,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儿,语带笑意地说道:“你身边都是一本正经的人儿,我看有个这样的人掺合也很好,免得你越来越古板。” 胤禛笑笑,不置可否,他撩起衣袖便摸索着握住了妍华的右脚腕:“给我看看伤势如何了。” 她身上还穿着那身红色的骑装,右裤腿被炸得许多大大小小的破洞,仿若自膝盖以下只挂了几块破布条似的,残缺不堪的样子看了着实可怜。为了方便包扎伤口,妍华那已经破洞无数的裤腿已经从斜里剪开。 胤禛掀开耷拉在她腿上的破布,就看到她的右小腿整个都缠满了白布条,隐隐泛出药膏味。 妍华抽出腿来,这一动又牵扯了腿上的伤口,只是胤禛在前,她不想让他担心,便生生咽下了到嘴的呻吟。 胤禛不再强看,只皱着眉头问道:“怎得不换衣裳?” 灵犀得知情况后,被人从府邸带了过来,她听到胤禛问话,忙从旁边走近两步:“格格方才痛得紧,怕换衣服会扯着伤口,没肯换。” 妍华恼恨地瞪了她一眼:“多嘴!”再看向胤禛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副甜腻的笑容,“莫要听她瞎说,我方才肚子饿,后来又忙着逗这鹦哥,便忘了换。” 胤禛的眸子闪了闪,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含糊地“唔”了一声,点了下头:“我给你换吧。” 妍华的手抖了两下,心头也颤了两下。他近来又待她很好了,许久不曾见他这般体贴入微,她忽而有些不习惯,前面亲自给她洗发,眼下又要亲手给她换衣裳,她定是三生有幸,才会得到他的这般待遇。他是想用温柔体贴,来迷惑她不再去提娉娘吗? 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他若安了这个心思,恐怕他要体贴久一些了。 妍华拢了拢耳边乱下来的碎发,咬着牙任由他去脱自己的裤子。裤子被扯到膝盖处后,他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会儿后,他叫人找了把匕首过来。 妍华的眼睛抖了抖,有些无措:“你要做什么?” 胤禛哂笑了一声:“别动。”说罢,他便握着匕首将她的裤子沿着大腿外侧给削开了。 妍华看了一眼上好的料子,暗叹了一声可惜,可看向胤禛的眼神中,却不自觉地又多了一分依恋:“你待我这般好,以后若是喜新厌旧了,我会很伤心。” 胤禛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眼下妍华的中裤也按着方才的法子给脱下来了,他却有些不知如何给她换上衣裤了。他思索了下,沉吟道:“今儿就歇在这园中了,明日我让魏长安再遣些人过来,你便在这里好好养着,也省去了府里的麻烦事儿。” 妍华浅笑,原来他也知道府里的女人多,女人一多就会生事端。 他将手里的衣服又递回给灵犀,叫她拿来了一件斗篷,亲自给妍华系上:“不换了,免得扯动你的伤口。你方才说什么?我若喜新厌旧你会很伤心?” 妍华以为他会故意略去这句话,没想他又主动提起,于是便坦荡地点了点头。 胤禛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看,眼挑桃花有些风流:“怎么个伤心法?” 妍华一时有些看呆了,待回过神来时,他的手已经摸上她的脸颊在缓缓婆娑。 她呼吸微滞,咽了下口水道:“约莫会伤心到不想再看到你,眼不见心不烦嘛。” 他的手顿住,唇际微挑,缓缓叹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我早知道,你会喜欢那样的诗句,心中必定也是存了那股傲气的。这么多年了,你怎得都没变?” 妍华愣怔了会儿,想不起她何时说过那两句诗,牵住他的手便往他的唇凑近了些。他的身上隐隐泛着酒香,问得妍华有了些醉意。 她的唇刚要贴上他时,耳畔乍起一声惊雷:“吉祥~吉祥~” 是那只沉默了半晌的鹦哥,站在旁边的架子上突然开了口,惊得妍华一个哆嗦,撞上了胤禛才唇齿,撞得生疼,胤禛也不禁蹙起了眉头。 他睨了那鹦哥一眼,示意丫鬟将它拿走:“倒是会扫兴。”回头看到捂着嘴的妍华时,他哂笑了一声,“我倒不知你何时这般贪恋我的姿色了,说着说着怎么就想轻薄于我了?嗯?” 他的声音如此低沉,带着一丝黯哑,极为动听,听得妍华面色绯红,禁不住又上前轻薄了起来。气息微喘时,胤禛推开了她:“不早了,睡吧。” 妍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想到自己的腿伤,便乖乖点了头,解开斗篷径直躺了下去。 胤禛起身欲走,妍华慌忙拉住了他:“不要走……这里,陌生得紧,我心里害怕。” 他笑了一下,在她手背轻轻拍了拍:“我去洗漱,马上过来。” 妍华放下心来,松了手。她想,以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新人进府,她得赶在那之前赶紧与他多做一做那种能怀孩子的事情。花影给她买的春宫册子她已经翻过许多遍了,如今脸皮也不似刚入府时那般纤薄了,以后主动一些也是不打紧的,他喜欢。 她等得有些久,久到还没来得及对胤禛上下其手,她便昏昏然入梦了。半梦半醒之际,她听到胤禛说话,声音有些沉重:“……我去看看,这里你好生照看着……”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哑谜 妍华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空空的,没有余温。 心里泛起低低的失落,想起胤禛昨儿夜里赶过来的情形,心里的失落又淡了一分。她想,她不能奢望太多,胤禛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 “格格,这个园林着实漂亮,待用了早膳,奴婢搀着着您出去转转吧。”灵犀伺候她洗漱,见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忙做了个提议。 妍华动了动右腿,疼痛轻了些,转眼看了看屋外的阴霾天气,她慵懒地扯了扯嘴角:“这天气,合该再睡一觉才是,可我也睡不着了。” 灵犀朝外看了看:“一时半会儿下不了雨的,这种天看景也别有一番风味,待会儿奴婢搀着格格在近处看看吧,这林园,可是连福晋都没来游过呢。” 妍华提不起兴致,看到她脸上的期待又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轻轻点了头:“也好。他什么时候走的?” “格格昨儿睡着后,爷就急匆匆地走了,像是有事。” 灵犀一边说着一边推来一辆小轮车,座上铺了棉垫,椅背上铺着一张柔软的兔毛垫子,连两边的扶手上都团了柔软的垫子,看着着实舒适。 “咦?这是哪儿来的?”妍华正愁着自个儿行动不便,看到这个舒适的小轮车后眼睛亮了亮。 “是魏长安莲叶让人做好的,奴婢看定时爷的意思了。格格的腿伤若要完全恢复也需要好些日子的,有了这小轮车就方便多了。”灵犀示意旁边的两个丫鬟与她一起,帮衬着将妍华给扶了上去。 胤禛刚得了这座园林月余,园子里的东西还没有置备齐全,是以早膳多半是从外头趁热买回来的。妍华昨儿夜里吃得少,又难得吃外头的东西,所以吃着倒是也香得很。 待腹中填满美食,她恹恹的兴致便提高了不少。灵犀推着她出去转的时候,天色有些暗沉。 “昨儿是十三阿哥救的我,我都没来得及跟他道声谢呢。”她看到满塘的荷花,突然想起了十三。她还记得以前有一次她在雍亲王府等着并蒂莲开花时,十三故意在她身后出声吓唬她,她当时险些掉进了水池子里。 回忆尚且鲜明,可是人却不再依旧。她昨日一瞥,只依稀记得十三清瘦了很多,剑眉星目中混杂了不少萧索和落寞。当时来不及感慨,眼下想起来,她却觉得心酸不已。明明是个尊贵的皇子,之前那般受皇帝喜爱的皇子,一朝变故,就成了如今这副落魄模样。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她有幸见过几次龙颜,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明明那般和蔼慈祥,为何偏偏对自个儿的十三子那般刻薄呢?她想不明白,也弄不懂。皇家中人,就仿若含着宝玉降世的,可是他们的心思,也不是寻常人能够轻易想通透的。 “轰隆隆~”天上想起一阵闷雷,灵犀忙推着小轮车往回赶。 随侍的两个丫鬟指着不远处的长廊道:“姑娘,还是先将格格带去那里吧,这雨可是说来就来的。” 灵犀点了头,迅速将妍华推去了长廊避雨。前脚刚躲进长廊,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连着长廊的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八角亭,灵犀怕雨水溅湿妍华的衣裳,便问她:“格格去前面亭子那里坐坐可好?我看那边有一片杏花林,也是可以赏一下的。” 妍华轻笑了一声:“去就是了,你怎得突然这般婆婆妈妈。” 灵犀忍不住嘀咕起来:“奴婢还不是见格格面色不好吗?奴婢若是不小心会错了意,被格格遣走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奴婢见不到格格,终日挂心多难受。” 妍华仰头看了一眼背后的灵犀,眉眼里是暖暖的笑:“灵犀,你怎得突然这样啰嗦了?你近来是不是都跟着良辰厮混了,说话也跟她越来越像了。” 灵犀撇了撇嘴:“奴婢只是觉着格格太辛苦,这几日奴婢碰到良辰都要问问她花影的情况,奴婢问完了自个儿想问的,良辰便也要啰嗦一番她想说的,听久了可不就学了个五六成嘛!” “花影怎么样了?”妍华想到娉娘的那块帕子,便有一抹不安在心头跳了跳。 “良辰说已经可以下地走走了,待她伤好了便会回万福阁伺候的。格格,奴婢不知您受了那般多的委屈,若是早些知道,奴婢定会什么都答应了格格的,那样花影也不会挨板子了……”灵犀的声音有些闷,竟是带了丝哭腔。她近来想明白许多事情,暗地里已经将自己的愚钝斥责了十几遍。 “我受什么委屈了?”妍华听了她没头没脑的话,不禁纳闷。 “格格……”灵犀突然瞟到身边站了两个丫鬟,忙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这时,魏长安寻了过来,他打了个千后说道:“爷今儿不过来了,格格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们说就是。” 妍华的眼睛抖了抖,心里有些不安:“他今儿很忙是吗?他昨儿夜里急匆匆地走了,是不是府上出了什么事情?” 魏长安默了默,看了一眼亭子外面被雨水打落的杏花,犹豫良久。 “你若为难,那便别说了吧。他忙的时候总会废寝忘食,你总是跟着他,有时候可以适时提个醒让他注意休息。”妍华见他面有难色,便也不再为难。 魏长安听到她这么说,悲哀地望了她一眼:“格格快些养好身子吧,养好了便早日给爷生个孩子。” 妍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她生不生孩子与魏长安有何关系,这个男人,向来不爱说废话,此刻突然这般说,定是有别的话不能同她说。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魏长安能提醒这么一句定是有缘由的,不过那个缘由他可能不方便说出来。魏长安能有心提醒她,她心中甚是感激,所以也不为难他,没有继续追问。 可是,魏长安的眼神为何透着那样多的悲哀? 提到孩子,妍华的心没来由地痛了痛,她想,她会不会得了不能生育的毛病?这几年被算计地多了,她有些防不胜防。可是身子调养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怀上,到底是她不行还是他不行?这种问题她不敢乱问,仔细一想,又觉着多半是她自个儿有问题,毕竟弘昀弘时的存在都证明了他那方面没问题。 或许,大家都觉着她有问题,对于她生不出孩子这一点施以同情,所以才会那般悲悯地看她吧。往后她韶华流逝,人老珠黄时,没个孩子撑腰,日子确实会难过。毕竟,谁能保证胤禛会宠他一辈子呢? 就连她自己,也是不敢保证的。 “魏长安,你没事便走吧,莫要在这里给格格添堵。格格还年轻着呢,那么着急生孩子做什么!”灵犀不悦地瞪了魏长安一眼,一副衷心护主的姿态。 想当初,妍华刚进府的时候,灵犀是头一个催她生孩子的人儿,没成想过了几年,别人都催着她生孩子的时候,灵犀倒是一反常态地驳斥起别人来了。 对于魏长安与灵犀的反常,妍华委实摸不着头脑。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你们今儿都很奇怪,有事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吗?都这般打哑谜,我如何猜得出?” 说实话,她心里很不安,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眼下出在一个陌生的坏境,又不得见胤禛,孤立无援的感觉,太糟糕。 魏长安的眸子动了动,沉默半晌,只甩下一句话便走了:“爷最近会很忙,可能都不得来这里探望格格了,格格有什么需要便与园子里的人说,他们回转告给奴才的。” 她的心,顿时因了这句话而绷起一根弦,因为绷得紧,她险些喘不上气儿来:“你这话何意?他再忙也该能抽空过来看望一眼,我不会耽误了他办正事的工夫的。” 魏长安垂下眸子,默了半晌,只沉声说了一句:“格格就当奴才什么也没说吧。” 说完这句,他不容妍华再问,坚定地走了。他不过是因了盈袖的缘故,所以才会对妍华说多了话,有些事情他本不该掺合,却总是不由得偏向妍华一些。这么多年来,妍华并没有恃宠而骄,待人接物还是那般和善,他看在眼里,惋惜在心里。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啊,终究太良善。魏长安叹了两声,步子跨得更大了。 “他……什么意思?”妍华茫然地看了看灵犀,又扫了两眼那两个规矩的丫鬟,无措极了。 可是她们三人皆摇了摇头,灵犀的眼里还藏了丝心疼,叫妍华捉摸不透。 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都这般说话,她如何能想明白? 想到胤禛近来不会再来看她,她便惆怅不已。不行,她要做点什么,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被晾在了这里。 “灵犀,去拿一壶酒来。”她的眸子闪了闪,看向被雨水打落一地的杏花,眉梢染上一抹凉意。 “格格忘了,爷不让格格喝酒的。格格腿上有伤,也不该喝……” “他不在,近来还不会来,所以他管不着。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的。快去吧,我就喝一点点解解闷。”妍华眉头深拧,烦躁地吐了两口气。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回府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天才彻底断掉,天气放晴的那一日,园中那一林的杏花已经被雨打落了一大半。 果真如魏长安提醒的一样,胤禛这几日都没来圆明园。 妍华第一日喝了三杯酒便醉得不省人事了,第二日醒来时只觉头昏脑涨。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有些失望地问灵犀:“他昨夜来没来过?” 灵犀摇头,她便恼了,瞪着旁边两个丫鬟道:“我私自喝酒了,此事你们都没有禀报给魏长安吗?魏长安也没有禀报给四爷?” 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茫然地摇了摇头:“奴婢……不知要禀报此事。” 妍华扶额,郑重其事地教育她们道:“自是要禀的,我今儿还会私自喝酒,你们也一并禀了。对了,我这几日不听话,不写小札了,你们统统都禀了。” 那两个丫鬟惶恐不安地看向灵犀,怯怯地问道:“格格……格格的酒是不是还没醒?” 灵犀也闹不明白妍华心里在想什么,忙上前去摸妍华的额头,怕她脑子被烧坏了:“格格莫不是昨儿着风发热了吧?大清早的怎得说起胡话来了?” 妍华白了她两眼,心想还是花影懂她,于是便闷闷地凑近她耳朵小声解释:“魏长安不是说爷近来不会过来吗?我做些荒唐事,看看他会不会抽空过来。我总觉着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不会就此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吧?” 灵犀这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有些悲悯地看了看她:“那格格也不该不顾自个儿身子呀。”说罢,她转头便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丫鬟道,“格格方才说的记下了没有?等魏长安来了,可要仔细禀给他!” 两个丫鬟身子抖了抖,面面相觑,俱是疑惑,只感觉眼前的这对主仆不大对劲儿。哪有人做了不好的事情还唯恐四爷不知似的,非逼着她们上报。可她们看妍华与灵犀恶狠狠的模样,也不敢出声询问,只好点头点得很捣蒜似的,一再承诺会如实禀给魏长安,妍华二人才没再追着她们继续唠叨。 第二日,妍华喝了三杯半,又醉倒了。 第三日,她又想喝酒,灵犀却说什么也不肯给酒她喝了:“格格!你还想不想早日康复了!再这么喝下去要成酒鬼了!” 妍华嗤笑了一声:“魏长安提前提醒了我他不会来,所以我对他的思念也提前了。你不让我喝,我便要想他想得心痛了,你忍心看着我心痛到睡不着觉吗?” 灵犀竟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看到她的落寞样子终究不忍心,还是给她倒了两杯酒,两杯之后便再也不肯给酒她了。 第四日雨过天晴,空气中夹杂着清新的草香,妍华似乎已经习惯了见不到胤禛的日子,早上醒来也不再问灵犀他有没有来过了。灵犀伺候她用完早膳,便推着她去看那片杏花。那一林的杏花被大雨打落了大半,地上散落着纷纷扬扬的杏花,十分凄美。 “灵犀,今儿去摘杏花吧,酿杏花酒喝,做杏花糕吃。”妍华看了一会儿,心里烦躁,便让灵犀扶自己起身走走。 腿还是疼,她突然有些后悔当日没让胤禛看她的伤口。当时胤禛想拆开布条看看,又怕她疼便没有动作。她眼下却想,他当时若是看到了,不知还会不会不撇下她不管。 灵犀听到她又要摘花,无奈地撇了下嘴:“格格倒是有花瘾,雍亲王府的桂花梅花桃花,还有那菊花梨花,都被格格吃了个遍,眼下这一林的杏花都已经没了大半,格格还想着摘了它们做糕点吃。我闻着格格身上香,定是总吃这香花的缘故。” 妍华听了她的话,却是眉头一紧:“我身上香?什么样的香?”她想起苏麻喇姑在世时,曾经闻到她衣服上有麝香的味道,难不成她身边还有算计? 灵犀赶紧宽慰:“格格莫瞎想,没有旁的香,只是桃花香而已。格格忘了吗?格格以前见过我将桃花瓣晒干,放进箱子里熏衣服的。” 妍华松了一口气,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那你方才乱说什么。摘点杏花,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杏花糕。” “可是奴婢不会做杏花糕呀?”灵犀眨了眨眼,颇是为难。 妍华斜睨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丫鬟,清了清嗓子:“傻了吧,我屋子里头不是放了本食谱吗?盈袖嫁给魏长安之前专门写下来的,记起来了没有?那上面有杏花糕的做法,你回府将那本食谱拿来照着做就是。” 灵犀愣怔了下,回味了一便妍华说的话,这才猜透她话里的意思,忙笑眯眯地说道:“哎呀!还是格格记性好,奴婢倒是将那本食谱忘了个干净!正好格格的换洗衣服不多,奴婢正好回去再拿点衣服过来,还有书。” 妍华的嘴角扯了扯,觉着灵犀有点死脑筋,她眼下这副样子,哪里有心思看书。 不过她也没有说出来,看到灵犀冲自己得意地抖了抖柳叶眉,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你将福晋让我看的经书也带来吧,虽是不用再抄了,可我突然想看看。” 灵犀点头,未免夜长梦多,当即便让一直跟着的那两个丫鬟前来帮着采摘杏花,她则赶紧安排回雍亲王府的事情。眼下没人说过她不可以回去,所以她得抓紧了机会。 没成想,临到出园子的时候,她还是被守园的侍卫给拦了下来,问清她的动向后,便有侍卫点头:“我会遣人回去取这些东西的,灵犀姑娘还是回去格格身边伺候着吧。” 灵犀一听这话便恼了,叉着腰便骂:“你这是什么意思!魏长安也没说过要软禁了我,你凭什么不让我回去!我做错事情了?还是格格犯了错?有些东西岂是你们能随意翻箱倒柜拿的?芍药与碧荷那两个丫头也是新去万福阁的,她们不知道东西放哪里……” 她将所有可能的情况都一一骂了出来,气势一放出来,拦住她的侍卫倒是犹豫了起来。 “磨蹭什么,快被我备车!格格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眼下好不容易有个想吃的东西了,你们再磨蹭,若是饿坏了格格,唯你们是问!”灵犀见他们犹豫,立马又扯起嗓子嚎了几句。 守园的侍卫略一沉吟,同意了让她回去取东西,不过终究是又加派了两个丫鬟跟着她一起回去。灵犀一路上看到那两个陌生的丫鬟一声不吭地守在旁边,只觉着心头火气直冒——她感觉自己是个犯人一般,走哪被监视到哪儿。 “王府出什么事情了?”长路漫漫,灵犀索性直接问了那二人。 两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垂下了眸子不去看她:“灵犀姑娘,王府一切都好,没出事情。” 灵犀冷哼了一声,瞪着她们的头顶,灼灼的目光简直要将她们的脑勺烧出一个洞来:“我又不傻,你们这么古怪,,没出事才有鬼。” 其中一个丫鬟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见灵犀正瞪着她,忙又低了头:“我新来没多久,不知哪里惹了灵犀姐姐生气,所以不敢多说话……听说格格总是让我们将她做的不妥之处禀报给魏侍卫,我觉得……格格才有些古怪……” “你才古怪!你也古怪!你们都古怪也轮不到格格古怪!”灵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便没再看他们。她本想故意凶凶她们,好让她们来个不打自招,可看眼下这样子,她们也是什么都不知。 “待会儿回了府,我还要去木槿那里讨点香粉拿到园子里熏熏,下了几日雨,园子里湿得很,熏熏香粉也好去去潮腐气,你们说呢?”灵犀睨了她们一眼,见她们二人犹豫着点了头,便又继续说道,“我还要去良辰那里讨几本书,格格整日闲着无事,多读读书也是好的,爷还时常叫格格多读书呢,你们有意见吗?” 那两个丫鬟不知灵犀为何总是针对她们二人,一个劲地小心翼翼着。她们只是奉命跟着灵犀回府取东西,不要让灵犀逗留太久,不要让灵犀听别人说三道四,没说不让灵犀找灵犀与木槿,所以……她们二人犹豫着点了头:“灵犀姑娘不好让格格等太久,所以回府取了东西就早些回园子吧。” 灵犀没理会她们,一回府便径直回了万福阁,一路上没有碰到魏长安,她提着的心安了下来。 芍药与碧荷在万福阁尽心尽力守着,看到灵犀回去有些疑惑:“格格怎得没一起回来吗?” 灵犀没搭理她们,只指挥者跟她一起回来的两个小丫鬟道:“你们两个,帮忙将箱子里的那几件衣裳包起来……我找找食谱。” 她说着便偷偷将芍药拉到一边,悄声问道:“近来府上出了什么事情?”顿了顿,她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你若是对格格衷心,便不要瞒着我!你若是不忠于格格,迟早要撵了你们出万福阁!”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发难 灵犀说得凶狠,芍药愣怔了下,旋即冷下了脸:“你若是这般不喜我们,照直让良辰姐姐将我们调回去就是,不用总是给脸子我们看。” 灵犀一噎,冷哼了一句便走:“我自是要让她将你们调走的,等忙过这阵就是,你们也不用急。” 芍药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却旋即拉住了她的手臂。 灵犀疑惑地回头看她,脸上还带着怒气:“做什么?我没空同你吵架。” 芍药的嘴角抽了抽:“格格没回府的那一日,福晋哭了一宿,爷一直在祥和殿陪着。那之后的一夜,爷跟福晋吵了一架,不过这两夜爷还是每夜都去祥和殿陪着。我也只知道这些了,别的都不知道。哦,对了,爷跟福晋吵架之前,听说武格格在请安的时候说了些婵格格的坏话。” “什么坏话?”灵犀的眉头跳了跳,禁不住编排了武氏两句,“她就知道挑事儿,光长了一副好皮囊,心地坏得跟什么似的,哼!” 芍药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我跟碧荷听了别人说才知道的,你可以去对面问问耿格格,她应许了解。” 灵犀见她说得诚恳,对她登时有了好感:“我性子直,你跟碧荷总是板着个脸跟块木头似的,我还当你们是过来监视格格的。我若哪里说错话得罪了你们,你们只管气我就是,不要抱怨格格知道吗?格格脾性好,跟着格格有肉吃。” 芍药没想到她会这般直白,愣怔了会儿后,干笑了两声:“哪里会抱怨格格,她待下人好,府里人都知道。” 灵犀见状,满意地点了头:“知道就好。我在府里久待不得,你们多打听打听,若是还有旁的消息,待我下次回来偷偷告诉我就是。” 她说罢就朝里走,看到那两个丫鬟还在收拾衣服,故意板着脸斥了一句:“怎得这么慢?我刚想起来了,食谱在这里呢,害我在外面找了半晌。” 她说着就在妍华放小札字帖的巷子里摸出一本食谱,见那两个丫鬟盯着箱底的那一张张纸看,忙将箱子重新锁了起来:“有些东西不该看便不要看,没人教过你们吗?偷瞧多了,小心长针眼!” 最后一句她故意凑近了俩人,说快说重了些,吓得她们两个齐齐后撤了一步,慌忙低下头继续叠衣服。 “你们俩叠那么多衣服作甚?格格又不是不回来了,若是不够,下次再回来拿就是。” 其中一个小丫鬟怯怯地解释:“还是多带些好,多带些好,来来回回的麻烦。” 灵犀闻言,知道下次回来的事情遥遥无期,心下一凉,忙又说道:“芍药,你在这跟她们再收拾些要带去的东西,我去良辰和木槿那里讨些东西。” “嗳?灵犀姑娘,我陪着你吧。”其中一个小丫鬟闻言,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小跑着跟上了灵犀。 灵犀白了她一眼,语气加重了一分:“这是雍亲王府,我待了好几年了,认识路!” 那个小丫鬟讪讪地笑着:“我帮姑娘拿东西,拿东西。” 灵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面色不善:“府上的路七拐八弯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若是跟丢了,我可不会回头找你。” 丫鬟点头,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灵犀不放。 灵犀看了看对面的屋子,正筹谋着寻个什么理由过去。这时耿氏正好从桃林里出来,看呆灵犀的时候忙唤住了她:“灵犀!你回来了?妹妹呢?” 灵犀心里庆幸,忙掩住面上的欣喜,回声给耿氏作福:“格格还在圆明园中养着,格格腿伤了,恐怕是要养一段时日才能好的。那里东西不齐全,奴婢回来拿些东西。” 耿氏看到她身后跟了个陌生脸孔,以眼神询问了下,见灵犀挤眉弄眼的,心下猜到七八分:“我屋里头正好得了些上好的清河枸杞,还有两棵参,你回来了便正好一并带过去吧。枸杞可平日里泡茶的时候放一些,那参就煮了参汤与她滋补一下。” “嗳!奴婢谢过格格!”灵犀听了喜上眉梢,忙跟着耿氏进屋子。后面的小丫鬟还没跟进去,灵犀却反手将门给关了。 小丫鬟傻眼,愣愣地在外面站了会儿,忙抬手敲门:“格格,请让奴婢也进去吧。” “吵吵些什么,格格要换衣裳,开门吹了风拿你是问啊!”灵犀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小丫鬟听后委屈地咬了咬下唇,站在外面六神无主,却也不敢再敲门。 “格格,究竟出了什么事?还请格格长话短说,奴婢待不了多久。”灵犀吼完那一句话后,便不顾尊卑地将耿氏请进了里间,捏着嗓子轻声询问。 耿氏若有所思地朝外看了看,问道:“那丫头是派来监视你的?”不待灵犀点头,她又蹙眉说道,“这几日妹妹不在也好,她真好也因着腿上可以躲一躲。你不知,这几日每次请安,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福晋一声令下,要罚点妹妹什么罪。” 灵犀紧张地握上了拳头,指甲有些长,掐在掌心有些疼:“格格,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耿氏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那夜没回来,第二日,锦绣轩的就发难了。武妹妹在福晋面前告状,说这些年爷跟福晋太姑息养奸了,说妹妹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良善。她说妹妹这次偷偷去暗格便是一个最好的佐证,连这般私密之所她敢进去,若是不治罪,日后妹妹只怕会更加无法无天……” “呸呸呸!她算个什么东西,爷不是罚了格格禁闭吗?还要怎么个治罪法?”灵犀忍不住骂骂咧咧了几句,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真恨不得去锦绣轩找武氏吵一架。 耿氏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眉头更拧紧了一分:“你别气,她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妹妹这次偷偷进暗格,确实是胆大妄为了。她怎得就不考虑后果,此事爷若是追究起来,径直休了她都算是轻的……你不要顾着生气,你听我说下去。武妹妹还说她当年小产之事,便是妹妹故意引了爷去推她的,说妹妹蛇蝎心肠,让爷亲自将自己的孩儿杀死,足见妹妹有多歹毒……她又说,爷当年亲手做给我的风筝,也是妹妹故意要了去放的,还故意让爷看到,让爷与我生嫌隙……” “她这个也知道?”灵犀越听越气,瞪着眼忘了小声说话,声音猛地在耿氏耳边乍起,惊得她狐疑地看向灵犀。 灵犀忙又低下声音,气呼呼地咬着牙:“耿格格您不是真信了吧?这些陈谷子烂芝麻,亏她好意思拿出来将!咱们格格当年进府的时候那么小,怎么会知道那风筝是爷亲手为格格您做的?这种胡话她也敢瞎编,舌头定会生暗疮!还有啊,武格格小产之事明明是她自个儿的错,怎得又要推到咱们格格身上。当时连爷都没有怨格格半分,她倒是又推了个干净……” 耿氏抬手,示意她停嘴:“风筝的事情我当时便跟福晋禀明了,至于武妹妹小产之事,我当时也争辩了几句……不过信不信由不得我,我看这次的事情有蹊跷。武妹妹的性子你也知道,她说话做事向来欠缺几分考虑,可是那一日她说得顺畅,有头有尾的虽然没有证据,却当真容易叫人信服,我看定是背后有人指点了她……你不知,她还说了几件我以前不晓得的事,我倒是当真要问问妹妹……”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有力的敲门声:“格格,请问灵犀可在?奴才魏长安,有事要与灵犀姑娘说。” 是魏长安的声音,灵犀惋惜地望了一眼耿氏:“格格,下次,下次回来奴婢定要找格格问问清楚。” 耿氏点头,忙随着灵犀走了出去。 原来那个小丫鬟手足无措地在外面站了半晌后,正好看到魏长安来万福阁,便赶紧上前怯生生地将灵犀要回来取东西,又蛮横地将她关在门外的事情一一说了。魏长安闻言二话不说,上来就敲耿氏的门。 灵犀开门后,看到魏长安身后的小丫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才看向魏长安:“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魏长安眨了下眸子,垂头道:“婵格格腿疼得厉害,灵犀姑娘还是赶紧回园子照料吧。” 灵犀心里一紧,忙向耿氏作福离开,走出耿氏的屋子时,还提心吊胆地问魏长安:“我离开的时候格格还好好儿的,她腿又疼了会不会与……这几日喝酒有关?” 魏长安睨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好:“你明知格格腿上有伤,还由着她喝酒做什么?你怎得也这么糊涂?” 灵犀面上抽了抽,强自嘴硬:“格格心里不痛快,你又什么都不肯说,我总不能看她日日以泪洗面吧?” 魏长安皱眉,看了她一眼:“格格这几日总哭吗?你好生劝慰着,不然腿伤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好。你快些回去吧,还有什么要拿的跟我说一声就是,以后我差人送过去,不烦劳你亲自回来取。” 灵犀听到这话,一把扯住了魏长安的袖子:“你这是什么话?格格将盈袖都许给你了,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不成?格格吃不好睡不好的,也不见你过去安慰一声,尽说些没头没脑的话她能不担心吗?你现在就给我个说法!” ... 第二百四十八章 骗人 魏长安的身子顿在原地半晌,才动了动嘴巴憋出一句:“格格腿疼得紧,你还是赶紧去园子里照顾她吧。” 灵犀的心一提,揪着他的袖子不撒手:“你给个说法!不给我就跟你耗上了!日后见到盈袖,我定是要在她面前数落你一番的,你若是望我说好话,赶紧给个说法!” 魏长安的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他环顾了下周围看着他们二人的丫鬟和侍卫,赶紧甩开了灵犀:“灵犀姑娘请自重,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格格能将盈袖许给我,我心里自是有千万分的感激,只是公归公私归私,我没有说法要给你则个。快去园子里照料吧,婵格格那儿缺不了你。等花影好了,我会将她也送过去的。” 灵犀听他这样说话,心知从他这里套不到话,忙软下了声音:“听你这话,格格要在园子里住上很长一段时日了?你也知道格格对爷情深意重,格格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的,你若是能劝,就帮衬着劝爷过去看看格格,格格说了,只消让她看一眼,她便能靠着那一眼度好几日了。” 魏长安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听到灵犀说得可怜,当即便缓下脸色点了头:“好,能劝我自是会劝的,你快回吧。还有什么没拿,我等下会遣人送去。” 灵犀干笑了一声,张口便跟他要了许多东西:“格格近来睡不好,你找些安神的香粉送过去,那里有香炉,我每日熏一点给格格闻闻就好……还有人参燕窝也是少不得的……” 魏长安一一点头应下,唯独灵犀说的最后一样,他在连连点头时硬生生地收住了继续点头的趋势:“你何故给我下套?你明知我无法左右爷的行踪,爷能不能过去看格格一眼,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原来,灵犀最后加了一句:“……格格说要酿杏花酒做杏花糕,格格最喜欢跟爷一道吃糕赏花了,你这两日寻个机会将爷劝过去看看格格吧。” 灵犀见他心智清明,也不再同他废话,叫了跟她同来的两个小丫鬟将收拾好的衣服包裹好便匆匆往圆明园去了…… 灵犀火急火燎地赶回圆明园时,妍华正悠闲地坐在荷塘边喂鱼。 她身边摆了一张凳子,上面有一盘绿豆糕。她正是捏碎了那绿豆糕,撒进了池塘里的。 “格格!格格腿疼怎得不回去歇着?你们怎么照顾的,格格腿疼还让她在这儿吹风!”她说着就怒瞪了两眼服侍在旁的两个丫鬟,语气里有种“她一不在就不让她省心”的怨怼。 其中一个丫鬟不满地嘀咕了两句:“是格格要来的,奴婢拦不住,有本事你拦呀。之前格格要喝酒,你不也没拦得住嘛。” 灵犀噎了噎,气结地瞪了那个丫鬟两眼,然后便赶紧要推着妍华回去:“格格不是腿疼吗?池塘边湿气重,最近又下了雨,在这儿待久了要受寒的。” 妍华轻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灵犀啊,你近来啰嗦得很。我的腿也没有很疼,你莫要那么紧张。” “咦?魏长安说你腿疼得很……好哇,他骗人!格格,魏长安今儿是不是压根没来过这里?”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顿悟过来,恨得磨了会儿牙,“下次见到盈袖,我定要在她面前说说魏长安的不是!哼!” 妍华嗔怒地瞪了她一眼,出声责备:“她跟魏长安过得好好儿的,你瞎搀和做什么?盈袖跟了我多年,你若是开口她必定是想帮我的,可是魏长安待她好,她也定舍不得怨魏长安。到时候她免不得要自个儿跟自个儿生气,憋出毛病来的反倒是她自己。灵犀,以后见了她,你可不得跟她胡说八道。” 灵犀撇了撇嘴,酸溜溜地说道:“知道了~格格心里盈袖始终是最重要的,连格格自个儿的幸福都不得她来的重要。” 妍华闻言,蹙起了眉头:“我的幸福与她何干?魏长安说到底只能偏袒着帮我说两句话,他又左右不了爷的言行。我可不想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凌驾在盈袖的痛苦上,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回了屋子后,灵犀还是一副刁钻模样,指使着身边的丫鬟将她从雍亲王府带过来的东西一一收拾好,然后便推着妍华说是给她沐浴。妍华腿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不过并不能泡水。前几日因为腿疼,只随意擦洗了下身子,身上确实有些难受。 皇帝寿筵那一日,她在马背上可是出了相当多的汗——冷汗热汗都有,这几日都没有好好洗过。 有个丫鬟帮着妍华宽完衣后,讨留下来伺候,被灵犀撵了出去:“格格面皮薄,只习惯我伺候,你们出去收拾东西。还有啊,杏花摘够了没有?要多摘点!” 屋里深处有一个小浴池,其实,与其说这是屋子,倒不如叫它寝殿来得贴切。 屋子里的东西虽然还未添置完全,就连多宝阁上也空着,可这园林毕竟是皇帝赏给胤禛的,所以屋子里的东西都来得颇为精致。虽说不是金雕玉镯而成,却也算得上富丽堂皇。 比之万福阁,好上太多。 只是这屋子大归大,却没有万福阁来得热闹,冷冷清清的又缺了胤禛在旁陪伴,妍华住着总觉得不如万福阁来得舒心。 灵犀找了东西将妍华的伤腿垫得老高,使得妍华的坐姿颇有些怪异:“格格忍一忍,等洗好了就好了。这腿上的伤口,还碰不得水。” 妍华点头,这样坐着不舒服,索性便躺下了身子,头下又垫了个高枕,这样泡着倒是舒服得很。 她闭着眸子泡了一会儿,不见灵犀开口说话,便狐疑地张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灵犀那张瘪着嘴忍哭的俏脸。透过饱满的泪水,她望向妍华的神色有些哀戚,更多的是悲悯与忿忿不平。 “你这是怎么了?趁现在没人,你快跟我说说,你都打听到什么了?”妍华看到她的模样,立马知道事情不对,连带着问话的声音都有些低沉。 她话音刚落,灵犀眼里的那一大滴泪水一个没忍住便掉了下来。 “好灵犀,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难道是魏长安?回头我看到他,帮你教训他两句就是了。快别哭了。他那个人太板正,不过心是好的,他若是说你说什么了,也定是没有恶意的……”妍华看她嘤嘤哭了起来,心里乱糟糟的想坐起来,却被灵犀按住了。 “没人欺负……奴婢,是奴婢……看到别人欺负格格,心疼。”灵犀抽噎了会儿,看到妍华面上发急,忙哽咽着解释了起来。 妍华耐着性子等她哭完,然后才吐出一口气来催问:“出什么事情了?你快我说说,我心里着急。” 灵犀擦干眼泪,吸着鼻子将芍药与耿氏说的话一一道来。 妍华听得脸色发白,又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闷声说道:“那他这几日不过来,便是因为他信了那些话?我都进府多少年了,他对我的信任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她也不知自己是气是恨,身子都有些发起颤来。像灵犀说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如今都被一并拿出来讲,他难道是因为娉娘的事情,便将对她的信任在一夕之间悉数推倒了? 他若是信了,那便真出事儿了,她如今回不了府,他又不来见她,就算她想解释,也找不到人解释呀。不过话说回来,他真的怀疑她? 灵犀替她擦了擦背,又禁不住安慰起来:“耿格格的话兴许是对的,爷没让格格回去,倘或是在保护格格呢。格格若是回去了,福晋若是信了武格格的话,免不得要格格去当面对质,到时候格格寡不敌众的,若是惹恼了福晋,福晋少不得要罚点格格什么。格格眼下这个样子,若是再挨板子罚跪,那便连床都下不得了。” 妍华默了默,无神地叹了一口气。 灵犀说的这些话,她方才便想到了。可是她眼下在意的不过是他对自个儿的态度,她可以相信他眼下不让她回府是在保护她,也可以相信他心中还是在意着她的。可是,他不露面,什么也不说,这算什么呢? 他早就说过,以后有疑惑可以当面问他,可是她连他的面都见不上,她又如何问? 他凭什么以为,他将她拘在这园子里就是对她好?她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吗?被隐瞒,什么都不知情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气归气,却也不愿意拿身边的人出气,所以只在心里腹诽了无数遍胤禛的不是,待人接物时却依旧温和。 灵犀跟了她四年多,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性,知道她心里有事却不愿表露出来让她担心。所以待夜深人静时,她见妍华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便突然出了声儿:“格格不是想知道娉娘的事情吗?格格若是睡不着,奴婢便将自个儿知道的说给格格听听吧。” 妍华闻言坐起了身子,灵犀忙拿了件斗篷给她披上,又找了软垫搁在她背后让她倚着舒服些。 妍华揉了揉额角,有些不解:“之前问你的时候,你只道不知,为何今儿突然又说知道了?” “奴婢确实不知,不过都是道听途说而来,不知有几分可信。奴婢不说,是因为奴婢听来的娉娘太美好了,奴婢怕格格听了会难过。如今爷不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了娉娘的事情,奴婢觉着还是说给格格听听比较好。格格不是说了,摸清对方的底细才不会打败仗吗?” 妍华掩嘴轻笑:“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说吧。”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往事 “听说娉娘长得很美,池子里的鱼儿见了她,都要羞愧地沉到池底不敢浮上来,花儿见了她也要羞愧地合上花瓣不敢比较……”灵犀缓缓开了口,陷入回想中。 妍华不禁扶额,有些头疼:“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灵犀你该好好学学我教的那些诗词了。”她以前在万福阁写小札的时候,灵犀在旁伺候总免不得要夸几句。妍华一高兴,便会在空暇之余教她一些诗词歌赋。 灵犀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嗯,就是这个意思,总之奴婢听来那么多传闻,不管是真是假,有一样倒是不变,那就是所有人都夸娉娘长得极美,跟天上的仙女儿一般。” 妍华心里有些犯堵,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声:“以前太子还夸过宋姐姐是仙女儿呢,看来仙女儿也就长成那样罢了。” 话说出口后,她才惊觉自己竟是醋成了这样,忙悔得咬了咬舌头。 灵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竟是有些欣喜:“格格你醋了!”说罢她又啰嗦了开来,“格格在奴婢面前就不要总是装作那般浑不在意了,你为爷醋一醋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儿,奴婢这几日见你只知道喝酒,别提心里多着急了。其实格格不用那般要强的,不高兴了便哭一哭醋一醋也是极好的,格格若总是那样笑嘻嘻的,谁人知道格格是在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呢……” “好了好了,快说说娉娘吧。”妍华打住了她的话头。 “那时候娉娘是风月楼的头牌,听说娉娘是家道中落才不得已进了风月楼。她进风月楼之前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再加上貌美,所以那个时候许多公子都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 “据说娉娘难得在人前露面,露面也都拿轻纱半遮着。据说九爷也曾经要买她一夜,可是娉娘不愿意,硬是拒绝了九爷……啧啧,还有个说法,九爷向来风流,说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娉娘的一支曲子便觉着是个美人儿,鸨母收了他的银子便张罗着九爷与娉娘过夜,可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九爷没与她过夜就气走了……” 妍华皱眉,没有料到娉娘居然还与别的皇子有牵扯。不过她稍稍一想便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娉娘被说得那般传奇,自然是个翩翩公子便想一亲芳泽了。 “据说娉娘心高气傲,对不解风情之人向来不屑一顾。可据说咱们爷曾经说过一句话,而娉娘就因了那句话就对爷心动了。据说,爷听九爷他们夸娉娘貌美无双后,曾说过这样的话,他说:娉娘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入眼不入心也是悲哀。她入得了男子的眼,无非是众人贪图她的美貌起了邪念,若她没了那副好皮囊,在那些男子眼中可能什么都不是。” 妍华一愣,她觉得胤禛的原话恐怕没这般直白,或许还颇有些刻薄。可这话的风格确实像是他说的,一阵见血,可偏偏让她觉着出自他口才是理所当然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又愣怔了下,看来她被胤禛荼毒已深,竟然觉着胤禛的刻薄是理所当然的了。 “娉娘还未见过他,便因了这句话对他动心了?当真是个烈性女子呢。”妍华嘟囔了几声,对娉娘的浓浓醋意竟是减淡了一分。这样一个佳人,堕落于红尘之中,多半是身不由己,可悲可叹。 她不禁又想起胤禛,几日不见,他的样貌还是那般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此刻,他的一颦一笑都浓墨重彩地在脑中勾勒出来,妍华突然特别想见到他,思念之情在心口膨胀,她只感觉下一刻那股思念便要溢出心胸来。她的禛郎,高高在上,心细入微,有时候小气至极,偶尔也会俏皮一番,脑海中,他的一言一行在她眼中都飘逸俊朗。 她想,她爱上的男子自然是最好的。按捺住心中的怦动之情,她又缓下心绪继续竖起耳朵听灵犀说话。 “……可不是烈性,听说娉娘与爷的第一次见面还是娉娘主动的呢。” 妍华的眼睛一抖,哑着声音道:“娉娘主动的?”她不想听娉娘与胤禛亲热的事情,她一想到有个倾国又倾城的女子主动向胤禛投怀送抱,她就觉着自己要发疯了。 “呃,是的。听说娉娘因为爷的那句话对爷心动之后,就一直想法子要见爷一面。据说爷不肯去风月楼,娉娘就让鸨母在外面买了个别院,特意邀爷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歌赋……” 虽然妍华心中抗拒听到娉娘与胤禛亲热的细节,可她却还是听到自己嘶哑着声音问道:“然后呢?第一次见面就谈诗词谈了一夜?” 灵犀听到她声音黯哑,以为她口渴了,便去倒了杯水递给她润喉,这才摇头道:“没有,据说爷可冷傲了,见了她一面,不过说了一句话便走了。所以说外面人都说爷凉薄冷面呢,爷连那样的美人儿都不屑多看两眼。” 妍华冷笑出声:“可他后来不还是对她上心了,谁知道他当时玩儿的是不是欲擒故纵呢。” 灵犀若有所思地忘了妍华一眼,又肯定地说道:“格格你又醋了。”顿了下,她也不管妍华脸上是怒是恼,又幽幽地说道,“据说后来娉娘为了脱离风月楼,将自个儿所有的身家都白给了鸨母,爷又差人另添了五千两银子,娉娘便跟着爷回府了。” “啧啧,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五千两银子就把一个仙女般的美人儿给骗到手了。” 灵犀看了妍华一眼,见她沉着脸,也不安慰,继续说道:“……可是娉娘在府中待了不过三五日,便留了封书信不辞而别了。奴婢以前觉着娉娘跟爷未必真的相互喜欢,可格格在暗格中发现……” 她想说,待她知道妍华在暗格中发现胤禛一直珍藏着娉娘的帕子时,她才知道原来胤禛对娉娘用情至深。可看到妍华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她忙打住了话头,没再说下去。 “我看娉娘对他的感情也深着呢,她保不齐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不愿意将自己临死前的丑陋给他看到,所以才会寻了由头不辞而别。”妍华脑洞大开,黑着脸揣度了一会儿,越想越气闷,索性便不再想了,“灵犀,我长得好看吗?” 她曾问过花影,她长得像不像娉娘,花影旋即否定了。 灵犀傻愣愣地盯着妍华看了半晌,见她眉目间隐隐现出不耐,这才赶紧回了神儿:“格格你又醋了吧?在奴婢眼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够形容格格的美,格格简直是世上最美的美人儿了……” “灵犀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妍华不以为然地瞪了她一眼,面色稍微缓了缓。 “嘎?”灵犀抬手抠了抠脸,一时摸不着头脑。 “情人眼里出西施么,你那般恭维我,不是爱上我了便是有求于我了?”妍华见她呆傻的模样好玩,心情又好了一分。心道:难怪他喜欢逗弄于我,原来逗弄人这般有趣。 灵犀的眼角抽了几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奴婢这般衷心,格格怎得好意思说奴婢别有所图?” 妍华与她说笑了几句,心里的阴霾顿时消散了许多。她抬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一股浓重的倦意袭上了心头。 灵犀见状,忙替她解开了身上的斗篷,安顿好她睡下后,将帷帐放了下来:“格格快些睡吧,明儿奴婢给格格做杏花糕吃。” 一夜惊梦,第二日妍华醒来时,因为没睡好,眼底浮起一片暗沉。 她也无心贪睡,想起什么似的,用过早膳后便让人准备笔墨纸砚,一口气写了好几张小札。 写好后,她亲自放进了信封上了封泥,这才停下来歇口气:“灵犀,让人将这小札交给爷,我接连几日没写了,他又不过来看我,我若是再不做点什么,只怕他要将我忘在这儿了。” 她话说得云淡风轻,却惹得灵犀唏嘘不已,连着抱怨了好一会儿,直替她打抱不平:“……格格眼下不得回去,也不知道她们在背后怎么编排格格呢,索性还有耿格格帮衬着说说话,哎~只是耿格格平素里性子温和,只怕她一个人也是说不过那么多张嘴的。格格可在小札里解释过了?爷若是听信了她们的谣言,那可不得了。” 妍华拍了拍她的手:“你傻了?魏长安不让你回去打探,就是说爷并不想让我知道那些事情。他不想我知道,我还主动去提,那样会不会显得心虚?” 灵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总之格格多顺着爷一点儿,多说说爷爱听的话才是正经。” 一个小丫鬟由远及近,匆匆地跑了过来。走到近前后,灵犀见是昨日跟她回府的其中一个小丫鬟,顿时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那个小丫鬟极其无辜地看了灵犀一眼,作了福后忙喘着气儿禀道:“格格,福晋来了。” 灵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解地弯腰在妍华耳边道:“格格,福晋来这里是做什么?不会是专程来看格格的吧?” ... 第二百五十章 警醒 妍华转了转眸子,脸上一派镇静从容:“我也不知,若是大老远的过来探视我,那福晋倒是真的太体恤了。走吧,推我去前面那个亭子里迎迎福晋。” 灵犀转头冲身边的一个丫鬟道:“去备点茶水,先端去前面亭子里候着。” 灵犀推着妍华到凉亭时,乌拉那拉氏的身影也已经映入眼帘。 妍华看她穿着一身冠服,便知道她定是才从宫中出来的,忙让灵犀推着她继续向前:“福晋身上的衣服重,我不可在此候着,那样太失礼。” 待距离乌拉那拉氏两三丈之遥时,妍华让灵犀扶着自己起身,微微向福晋作了福。福晋见她行动不便,点了头便让她做回了小轮车:“你腿脚不便,就不必拘礼了。” 妍华要迎她去屋子里歇息,福晋摆手作罢:“罢了,我过来看看你,待会儿就回府了。”说着便与妍华一道往旁边的凉亭去了。 福晋今日穿了一身冠服,衬得她面上神情愈加庄严。她毕竟是胤禛的嫡福晋,凝眉肃穆时,端得起十足的架子。此刻,她便端着架子,叫妍华看了心中一凛,隐隐生出一抹不安。 福晋端着茶喝了两口,这才抬眼看了看妍华的腿。腿伤被长袍盖着,看不出究竟,所以福晋只象征性地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那一日倒是惊险,你只伤了腿倒也是万幸。那本是意外,你心中不要有怨。” 妍华不知她要说什么,心中那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可面上依旧微微笑着。她也不知这样的伪装是怎么练就的,她若不想在人前示弱,总是喜欢扯着笑脸相迎,她阿玛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 “福晋大老远的过来看奴婢,奴婢心中感激得很。奴婢也觉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不敢有什么抱怨的。”她拿捏着尺度,笑得恬然。 乌拉那拉氏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抿了一口茶润喉。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她们二人之间蔓延开来,今日艳阳高照,可妍华却觉得凉亭中有些发冷。她也不知是真的冷还是心冷,不禁抬头揉了揉额角,却摸到一滴冷汗。 “我是个心软的人。”沉寂了半晌,福晋才幽幽地开了口。 妍华不知她这话何意,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她:“福晋不是心软,是心善。爷有福晋管理王府,也省了不少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不知福晋此番前来意欲何为,可恭维几句总是没有错的。 福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流露出几丝赞许:“你刚进府时,我便看出你很聪明。你这些年来也算是叫我省心,所以即便你做了不少错事,我都顾念着情分,没有为难于你。” 妍华的眼皮跳了跳,眉头微微蹙起:“谢福晋抬爱,奴婢鲁莽,确实做过一些莽撞之事,却也都是无心之失。” 她的心中敲起小鼓,雷雷之音振聋发聩。该来的始终要来,以前受了委屈还有胤禛护着,眼下她也不知自己在胤禛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只能靠自己周旋了。 思及此,她突然有些悲哀。做了胤禛四年多的枕边人,到头来,她却也不相信胤禛会一直宠着她。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伤心,为胤禛可能不信任她而伤心,为自己竟然不相信胤禛而伤心,为他什么也不说就将自己关在这园子里而伤心,为自个儿要独自应对福晋的高深莫测而伤心。 福晋默了默,突然说起一件事,叫妍华讶然:“两年前,爷曾跟我商量,想让宗人府请奏立你为他的侧福晋。不过,那事儿被我拦了下来,你并未生育子嗣,立你为侧福晋于理不合,你说是吧?他向来稳重,我没想到他会对你存了这样大的心思。即便他当时真的让宗人府请奏那事儿,恐怕也是办不下来的,反而会落人口舌。” 妍华心中震撼,眸子也瞪大了许多。这件事情,胤禛一直未曾向她提起过。她知道,依了胤禛的脾气,定是要等事情定下来之后才会告诉她的。 许是因为这个事情太过让她震撼,她一时有些消化不过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了:“奴婢不知此事,奴婢不敢妄图侧福晋的位分。” 福晋沉眸看了她一会儿,方才点头:“那便是他自个儿的主意了,他向来重情义,我以为娉娘去了以后他便不会动那样大的心思了,没成想他倒是宠了你这么多年。” 妍华的心肝接连颤了两下,怯怯地看了福晋一眼后,复又垂下了眸子:“是爷抬爱了,奴婢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分,才能得了爷的垂怜。” 福晋眨了眨眸子,看向她的眼神柔缓了些:“你与娉娘倒是一点儿也不像,娉娘性子傲,即便谦逊起来也是带了一股子傲气的。你这么些年,没有恃宠而骄过,我倒是很欣慰。” 妍华摸不透她此番前来的目的,心里却一刻也不得安心,心上悬了一口气,堵得慌。 “我方才进宫见额娘了,自从十四叔与爷生了嫌隙,额娘对爷的态度也转变了不少。自从爷晋了雍亲王后,额娘待他倒是又亲厚了许多。”福晋顿了顿,见妍华面露疑惑,便又不疾不徐地说道,“额娘向来关心雍亲王府的子嗣问题,也曾提议过让爷再多纳两个格格,只是爷一直未曾答应。以前额娘是顾念着母子情分,没有逼迫他,后来又出了十四叔的事情,事情便拖到了今天。” 妍华的眼皮抖了抖,嘴角也不听话地抽搐了起来。孩子是她心里的痛,如今福晋将这件事情搬到台面上来讲,是祸不是福啊。 只是,她也很委屈好吗?前有宋氏的云锦布料予以关怀,后有不知谁人的朱砂予以安神,她跟谁诉苦去?说出来,福晋能信吗?信了又如何呢,她至今未生育是事实,福晋就算同情她,该做什么决定还是得照做。 白芷住在万福阁的那段时日曾经翻遍医书,虽然从古至今推崇朱砂神效的大夫不计其数,可是白芷却还是查到有医书上说:朱砂,多服令人痴呆。 妍华不知,痴呆对怀孕一事是否有影响,可是她觉得定是那朱砂导致她月事不稳的,所以她至今未孕也是有原因的好吗?朱砂之事,胤禛是知情的不是吗?既然胤禛知情,那么福晋也该是知情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不安更加重了。既然福晋知情,还与她说这么多,那么福晋接下去要说的话便是三思过后才做的决定了。 妍华的脸色发白,血色渐褪,脸唇瓣都苍白起来。她听道自己抖着声音问了一句:“奴婢不知福晋此话何意?” 难道,真的要休她了吗? 福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面上闪过一抹不忍:“他太专注于你,这一点很不好。再过几个月,府上又要来新人了,到时候他若是还只专注着往万福阁跑,只怕不好。” 妍华抬眼看向福晋,笑了一下,却是笑得无力:“福晋,奴婢……并没有让爷不去姐姐们屋子呀,奴婢也劝着爷多去姐姐们屋子里转转,可是……” 她有些神伤,也有些心伤。哪个女子不喜欢自己心爱之人天天在自个儿身边伴着,她也想。胤禛一年里头确实有半数时光是在万福阁待着的,可是他也有半数时光不是在万福阁宿夜的不是吗?又不是她占着胤禛不撒手,是胤禛自个儿喜欢与她在一起,难道要她关上门不让他进屋不成? 福晋默了默,眼神一凛,骤然冷了三分:“我不过是让你注意着些,他终日忙着国家大事,本不该太过专注儿女私情。娉娘在世的时候,他便想过娶娉娘做他的侧福晋,娉娘再美也不过是风月楼里出来的女子,她何以能做侧福晋?我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掂量清楚自个儿的身份,爷虽然不再提晋你为侧福晋的事情,可是他终究是存过那样的心思。我希望你不要在爷耳边搬弄是非,他若是又一时糊涂做出什么遭人诟病的事情,皇阿玛与额娘只怕会生气。” 听到这里,妍华心下已经了然。福晋兜来转去,不过是想给她一个警醒,迟到了四年的警醒。说到底,福晋是不喜胤禛太过专注与她一个人,是吧? 妍华心想,听福晋的语气,她终究是受了武氏的挑拨,对她心存疑虑了。可是她有什么好疑虑的呢?她妍华不过是个姿色平庸、家世单薄的格格而已,她既没有红颜祸水的资本,也没有祸国殃民的本事,她不过是跟自个儿喜欢的人厮守了几年而已,怎得说得她倒像是个恬不知耻的风月女子了? 是了,妍华顿时了然,她,是将对娉娘的恨意突然撒到她妍华身上了吗? 兴许一直是她太大意,将福晋想得太大度了。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喜欢自己的夫君将爱都倾注于别的女子身上。是了,原来胤禛的宠溺,麻痹了她这么久,将她麻痹地忘记了去思考这些事情。 她是不是该庆幸,福晋终究心善,还能过来专门警醒她一声,而不是直接求着胤禛休了她?可是福晋接下去的话,却直接将她打入了冰窖。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他不肯休你,我却也不能放任他继续那般宠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爷的子嗣本就单薄,你也莫怪他,要怪便怪我。我想你这般明事理,知道该怎么做……”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卧病 “福晋!”灵犀听得眼泪直掉,颤着身子跪了下去,“格格向来安分守己,福晋若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定是别人冤枉了格格!福晋向来明辨是非,不能错冤了格格呀!格格受了不少苦,断不该再受这样的委屈的!” 福晋睨了她一眼,面上有些不悦:“你这般说,是指我让她受委屈了?” 她的声音里泛着冷意,凌厉的眼神在灵犀的身影上徘徊了几圈。 妍华嗅到了一股疏离的味道,心知福晋这次是带着不善而来,所以她不想灵犀再为她涉险,忙伸手拉了拉灵犀的衣袖,嘴上却笑着替灵犀说话:“福晋,灵犀不是这个意思,定是她昨儿没有歇息好,脑子浆糊了。” 灵犀心疼地睇了妍华一眼,咬牙拂开了妍华的手,然后便倔强地抬起头看向福晋:“福晋,奴婢就是这个意思!福晋为何只听武格格的一面之词便相信了她的诬陷!福晋为何不听听格格的解释便这般责备格格,格格向来良善,为了不让福晋为难默默忍受了那么多委屈……” “灵犀!大胆!”木槿静默在旁,瞄了一眼福晋的脸色后,这才出声呵斥住灵犀,“你入府多年,谁人教你这般没大没小的!” 妍华怕福晋会责罚灵犀,挣扎着从小轮车上站了起来,几日没走路,加上右腿还是泛着疼意,所以她一个没站稳便跌坐在了地上。腿上传来骨肉撕裂般的疼痛,妍华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灵犀见状,顾不得抹泪,慌忙跪爬着去扶她。 妍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忙转过脸来,跪好了姿态向福晋求情:“福晋,灵犀性子鲁莽,是奴婢管教不严,还望福晋看在她在府里服侍多年的份儿上,饶了她这一次吧。” 灵犀见她这般维护自己,心里一揪,索性又噼里啪啦说了一连串话:“福晋可知,当年武格格想用巫蛊之术陷害格格,格格也好心没将她供出来呀!她非但不会改,如今还变本加厉在背后捣鬼,格格怎得就不冤枉了!还有宋格格,她送到各个院子里的云锦料子都是有问题的呀……” “灵犀!灵犀你别说了!”妍华听到灵犀不管不顾地将那些事情都抖落了出来,心里一急,忙转身狠狠地瞪了她几眼,声音也不由得抬高了几分,“你闭嘴!” 有些事情,她是受了委屈不错,可是有些事情她没说出口也是因为藏了私心。比如宋氏的云锦料子有问题一事,她故意没说出来也是为了让武氏继续受罪,毕竟武氏不知道那料子有问题,还时常穿着那料子做成的衣服到处晃荡。 她不知道那泡过东西的云锦料子是否真的对受孕有影响,可是宋氏这么多年一直未再有喜,她想多半是有那料子的“功劳”的。她也曾看到福晋与侧福晋穿过那种料子的衣裳,可是近闻却没有半丝异香,她想,以她们二人的身份,穿穿云锦也是极为正常的。 或许宋氏没有送料子给她们二人,毕竟福晋与侧福晋不会缺了那样几匹云锦;抑或,是她们知道宋氏的料子有问题,压根没有动过宋氏送的料子。 妍华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因为她不觉得在府邸待了那么多年的福晋与侧福晋会不知宋氏的为人。这样一想,她便觉得有些可怖,福晋时常嚷嚷着说爷子嗣少,可是导致子嗣少的问题她明明清楚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妍华每次想到这里,便又觉着不可能,她觉得福晋看上去实在不像有如此深的城府。 灵犀被妍华那么一吼,当即便噎在了那里,半晌过后,她才模糊着泪眼不甘地唤了一声:“格格……” 福晋听了灵犀的那番话后,细细回想了半晌,才诧异地惊道:“你说什么?宋婉儿的衣服料子有问题?有什么问题?怎得不早说?” 木槿看了看福晋,扶着她坐下,又肃然地看向灵犀与妍华道:“那巫蛊之事,后来也查过了,并未让格格受了委屈,灵犀你现在将那件事拿出来说便是胡搅蛮缠。当时你们也未说有委屈,当时福晋该安抚的也都安抚了,如今那件事早已平息了下去,你们眼下再提便是你们的不是。婵格格若是觉着宋格格送的衣服料子有问题,也该一早禀明福晋做主。婵格格既然选择了不让福晋做主,那即便当真觉着委屈也该自己受得。眼下拿这些事情诉委屈,可不是在为难福晋吗?” 妍华的嘴角动了动,干干笑了一声:“木槿说得是,是我错了,不该怨福晋。” 灵犀心疼,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妍华,流着泪哽咽道:“福晋,木槿姐姐,都是奴婢的错,与格格无关,福晋要罚酒罚奴婢吧,不要怪格格了。” 福晋默了半晌,看向妍华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她站起身上前要搀妍华起来,木槿却抢先一步去扶了,是以她也只是象征性地虚扶了一把。 “哎,蝉儿你向来聪明,此时怎得这样糊涂。”待妍华坐回小轮车后,福晋看了她一会儿,丢下这样一句话后便摇着头走了。 木槿上前两步,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便见她点了头先行走了。 木槿瞪了一眼正在兀自擦泪的灵犀,无奈地斥了她一声:“灵犀你怎得还是如此毛躁!” 灵犀抽抽噎噎地吸了口气,张口便叫屈:“爷将格格扔在这里不管,福晋一来就说格格的不是,格格受了那么多委屈……” “爷何曾不管格格了?”木槿白了她一眼,气不打一处来,“爷若是不管格格,能好吃好喝地放着格格在这里养伤吗?爷若是不管格格,直接将格格接回府去就是了,到时候只怕格格闹心更养不好伤。” 灵犀闻言,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红着眼睛便问道:“那爷为何不来看看格格?” 木槿扶额,睨了灵犀一眼不再理会于她,只看向妍华道:“格格也不要怨福晋,福晋也是为了格格好。格格也知道树大招风的理儿,如今武格格她们发难便是佐证。爷不是格格一人的爷,格格当劝着爷雨露均沾才是。说句不好听的话,狗急了还会跳墙的,格格也当为以后考虑着些,一时将爷的宠爱都用完了,以后可怎么办?” 木槿说罢便福了福身子离开了,妍华愣愣地看着荷塘里碧绿接天的莲叶失起了神。 灵犀背着身子将面上的泪水都擦干后,赶紧跪到了妍华面前:“格格您骂奴婢吧,是奴婢鲁莽害得格格又弄伤了腿,都是奴婢的错!” 妍华回过神来,缓缓地将眸子落到她脸上,见她眼圈还泛红,弯着嘴角示意她起来:“骂你做什么,我倒是欣慰得很呢。我还记得刚进府的时候,你虽然到我屋子里伺候了,可心却在祥和殿。我那是便想,若是哪一日我与福晋起了冲突,你到时是会帮着我呢还是帮着福晋。我本想这个问题永远得不到答案了,没成想今儿倒是撞上了,呵呵~” 她的面色憔悴,干笑了两声:“方才看你如此护我,我心里欢喜得很。” “格格~”灵犀轻唤了一声,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掉落一大滴泪。 妍华却是一滴泪也没流,虽然她面色苍白,可是眼里却干涩得很。灵犀看着心疼,只恨自己嘴笨,眼下竟是不知该如何宽慰她才是。 她想起方才妍华摔了一下,不知有没有牵扯到伤口,忙问道:“格格方才可是伤到腿了?奴婢推您回去吧,重新上药包扎一下。” 妍华木然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仿若浑然未觉疼痛,只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用。”顿了一下,见灵犀满眼的忧色,复又说道,“我累了,你还是推我回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一会儿如漫步在云端,一会儿又如坠落深渊,等醒过来的时候,月牙儿已经爬上了树梢。 妍华食欲不振,饶是灵犀照着食谱做了许多妍华爱吃的糕点与小菜,她也只是恹恹地喝了半碗粥便再也不肯吃了。 灵犀拗不过她,只好由了她,又伺候着让她早早歇下。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灵犀吸着鼻子哽咽了一句:“格格心里若是不痛快,便哭一哭吧,格格这样憋着奴婢看了难受。” 妍华听到她又要哭了,淡淡地安慰了一句:“我不难受,你也别哭。我这就睡了。” 她说罢,当真不再翻来覆去。 翌日,屋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灵犀见妍华睡了那么久还不醒,便掀开帷帐唤她起身用早膳。唤了半晌,妍华只似梦似醒地轻哼了两声,没有醒转的迹象。 灵犀狐疑地抬手去试了试妍华的额头:“呀!怎得这么烫!格格?格格?来人哪!快去请大夫,格格发热了!” 她想了想,慌忙又跑到屋外冲着外面的侍卫嚷道:“你们快回府去找魏长安,就说格格病得厉害,此事务必要传达给王爷,听到了吗?” ... 第二百五十二章 溃脓 胤禛下了朝回府的时候,便看到魏长安候在府外等着。 他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后,魏长安稍作犹豫,忙打千禀话:“婵格格病了,发热发得厉害。柳大夫说许格格是外邪入体,腿上的伤口溃脓的迹象,所以才会发热……” 胤禛闻言忙又折转身子上了马车,语里隐隐带了怒意:“昨日不还说已经开始结痂了吗?今儿怎得又开始溃脓了?” 魏长安敛了敛眉目,立即认错:“是奴才的失误!奴才先前听了园子里的人禀报,只当是格格的腿伤在好了,柳大夫近来又正好有些事情要处理脱不开身,所以奴才便没有再让柳大夫每日都过去园子里给格格看伤……” 胤禛冷哼了一声,淡淡地看了一眼魏长安没有说话。 “柳大夫之前说格格的伤虽然皮开肉绽,却并未伤到筋骨,所以是奴才一时大意了,请爷责罚!”魏长安在动荡的马车中,稳稳地单膝跪在胤禛面前。 胤禛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浮着滚滚说不明的情绪,有一丝怒气有一丝歉疚还有一丝阴冷。隔了半晌,他才幽幽地说道:“起来吧,待她病好了你自行去领罚吧,她若是……” 他突然顿住,缓缓握了握拳头,脸色暗沉了几分。 魏长安一顿,拧起眉头,神色有些苦痛:“格格定然会没事的,格格若是出事……奴才万死不辞!” 胤禛盯着他看了半晌,眉头渐渐皱起:“她最好没事。” 胤禛赶到园子时,妍华正昏昏沉沉地不肯喝药。 腿痛,头痛,心也痛,身子一阵热过一阵,已经出了好几身汗,里衣都已经被打湿了。她本能地要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可是她刚掀开,灵犀又赶紧给她盖上了。 “她怎么样了?”胤禛匆匆上前,无奈灵犀挡在床边,他没能立马上前探视情况。 “啊!爷来了!”灵犀因为惊喜,没把握好声音的高低,一下子便将昏昏沉沉的妍华给惊醒了几分。 她正欲掀被子的手便那样顿在了腮边,无神的眸子动了动,却突然闭上了眼。 她听到一个有力的步子走近了几步,可是她却不知为何突然转了个身,面朝里背朝外地蜷起了身子。 胤禛自是看到她这样的举动了,眼睛一抖,他柔声唤道:“婵婵?” 她思念了好几日的人儿,如今近在咫尺,那个熟悉的声音仿若从天际飘来,摇摇晃晃地落进她耳中,有些不真切。她的身子颤了下,咬着下唇没有应声。 “婵婵,我来了。”许是因为方才一路过来走得急了些,他的声音有一丝干哑,还带了丝尚未平缓的喘息。 妍华心里气他,又头疼腿疼的,心里堵着气不想理会他,所以便一直没有吭声。 “我这几日很忙,所以未曾抽空过来看看你。你是不是怨我了?”他依旧好声好气地顾自说着,声音比方才更加柔了两分。 丫鬟端来茶水,胤禛接过来仰头便喝了。他向来注重仪表,此时竟是渴得不顾及其它,爽快地喝了个干净。 喝完之后,他敛起了脸上的着急,抬手将妍华的身子扳了过来。他本以为妍华定是背着他在偷偷流泪,没成想扳过来后却发觉她紧紧咬着唇在发颤。 她咬得太紧,下唇已经隐隐泛出血丝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他蹙起眉头,抬手去摸她的唇,手一碰到她的唇,她却轻颤着往后撤了撤。 胤禛见她不肯说话,面上露出些微恼火的神情:“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说话,那我便先回府去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魏长安会留在这里照看着,有事让他通知我一声便是。” 他说着竟是真的起身要走,妍华心里被各种疼痛搅和地如同一团浆糊,眼见他真的要走,本能地伸出手去拉住了他。 “不要走……”声音粗哑地不像话,说出这三个字后,连她自个儿都愣住了。 胤禛忙又坐回了床沿,眼里一片似水柔情,他心疼地将妍华揽在怀里,在她耳边喃道:“你终于肯理我了,乖,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妍华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这个人为何如此可恶,她都这个样子了,他还有心思骗她。 “头疼……”她话音刚落,胤禛的大手便已经抚上了她的额头,触手之处一片火热。 胤禛冷冷地睨了一眼垂手立在一边的柳承志,不悦地冲着他问道:“怎得还是这么热?你都没有开方子熬药给她喝吗?” 柳承志将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带着黯哑:“药已经熬好了,只是格格不肯喝。” 胤禛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儿:“为何不喝药?” 妍华的声音沉了下去,别开眸子不看他:“腿疼……还有,这里也疼,”她抬手捂向胸口,弱弱地张口继续说道,“疼得喝不下……”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无声的叹了口气:“不喝药怎得好起来?乖,我喂你喝。” 他接过丫鬟递来的那碗药送到妍华嘴边,妍华却是紧紧抿着唇将头别开了:“太苦了,我喝不下……我过会儿再喝吧……” 胤禛听到她这么说,冷着脸将她放回了床上。 妍华讶然地抬眼看了过去,以为他又生自己的气了,刚咬住下唇要露出愤恨之色,却见胤禛又端起药碗抿了一口在自己嘴中。然后,就在妍华诧异之际,他径直俯身便嘴巴对上了她的嘴,将汤药灌进了她口中。 满屋子的寂静无声中,隐隐响起几声倒抽气的细微之音。 待妍华将那口汤药喝尽,胤禛才咋了咂嘴:“里面放了花蜜,算不得苦。” 妍华本就潮红的脸,便突然又不争气地红了红,耳根子也突然不正常地发烫。她偷偷挪动眼睛瞅了瞅屋子里的丫鬟、魏长安和柳承志,他们都很识趣地低着头,也不知方才那几声抽气声是谁发出来的。 “你若是觉着苦,我便陪你一道吃吃苦吧。”胤禛说完这一句,便又抿了一口药在嘴里,不待妍华拒绝,他已经又倾身捧住了她的脸,口对口地将嘴里的药汁都送进了她嘴巴里。 就这样,在妍华乱哄哄的愣神中,胤禛在众人一声又一声地抽气声里将一碗药喂进了她嘴里。 妍华头昏脑涨,被他这样亲昵地喂了药之后,脑子更是混沌到无法思索。连日来的思念与委屈,在这一刻已经统统烟消云散,不是因为她不怨了不念了,而是她眼下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来表达自己的委屈与不满了。 他总是这样,疏远的时候不容你半分留恋,亲近的时候又叫你无法喘息。 “四爷,格格的腿伤有溃脓的迹象,需要将脓水挤出……”就在二人的缱绻目光交织在一起时,柳承志不解风情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胤禛依旧看着妍华,抬手摸了摸被她自己咬破的下唇,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那便挤吧。” 妍华这才觉着腿疼,没来由地颤了一下,本能地摇头拒绝:“不要……” 她眼下已经难受成这样了,若是再去挤她腿上的脓水,岂不是要疼死了。 “乖,我陪着你。”胤禛知道她怕疼,轻轻婆娑着她的脸,声音柔地仿若春日里的和风,沐耳涤心。 他看着妍华的眼神无比温柔,敛去了他惯常的所有清冷,连他鹰厉的浓眉都融化在笑意中变得柔和了许多。妍华沉溺在他的眸子里,被摄了魂魄一般,失神地在他的笑容里点了头。 柳承志闻言,忙准备好他的药箱要上前,可是走到离床五步之遥的地方他便踟蹰不前了。 胤禛斜睇了他一眼,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眼下还在意那些虚礼做什么?你是要给她治病,不用那般迂腐。” 柳承志点头,也不再犹豫,忙上前给妍华的腿挤脓水…… “啊~”妍华疼到额角冒出许多汗水来,她紧紧咬着唇,将先前被咬破的地方咬得更深了。胤禛见状,忙出声阻她:“婵婵,松口!” 妍华被他抱在怀里,听到这话忙抬眼看向他。胤禛心疼地摸着她的唇,不小心沾了一丝血迹,便抬手给她看:“都咬破了,你便不痛吗?” 她白着脸道:“与腿上的痛比,一点都不痛。” 胤禛的眉头动了动,沉默地解开衣袖,捋起袖口后,将手臂塞到了妍华嘴里:“若是痛,咬这里吧。不得再咬自己嘴巴了。” 他话音刚落,妍华的牙齿便已经咬了上去。 她其实是舍不得咬的,实在因为腿上又被柳承志挤得生疼,她下意识地便又咬紧了牙齿。可是胤禛的手臂已经塞在了她嘴里,压根容不得她多想,牙齿便已经落了下去。 柳承志听到妍华的闷哼,不敢抬眸,只是出声解释了一下:“溃脓要挤干净才好,不然日后还会化脓。长痛不如短痛,格格便忍一会儿吧。” 等脓水都被挤净时,胤禛的手臂上已经烙出两排深深的牙印,上面满是血水。反观妍华,她的嘴上也已然嫣红一片,仿若刚刚嗜了血一般。 胤禛接过灵犀递来的热巾,也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势,只小心地给妍华擦拭嘴巴,嘴里还悠悠然地笑话她:“你呀,这般怕疼,日后生孩儿的时候该怎么办哟。” ... 第二百五十三章 陪你 妍华忍了许久的泪水,这一刻,却突然若决堤的河水一般,泛滥而下。 昨日那么委屈,她也只是咬紧了牙未诉半句苦;方才那么疼,她也只是冒着汗闷哼而已。可是此刻看到他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又听到他这样云淡风轻地与自己说笑,连日来的委屈与害怕便突然化作泪水涌了出来。 她曾暗自发誓再也不在他面前哭,可是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她想,这是最后一次在他面前哭,她以后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在他面前如此狼狈。 她想问,她还能生孩子吗?为何她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可是因为哭得太伤心,她一个字也哽咽不出来。 胤禛的眸子痛了痛,挥手示意要为他擦拭手臂的丫鬟退下,然后便搂紧了妍华叹了一声:“让你受委屈了,这次的事情是九弟的过错,日后我定会跟他讨回来。” 妍华的身子颤了颤,她的脑子似一团浆糊,不明白她的委屈与九阿哥有何关系。 她只觉得痛,哪哪儿都痛,憋了几日的委屈此刻化作了肆无忌惮的泪水和鼻涕。她报复似的在他胸前蹭啊蹭的,故意将鼻涕眼泪都蹭在了上面。 她不是孩子了,可想起刚进府那会儿的不知天高地厚,她反而艳羡起来。这几日她总是患得患失,生怕木槿临走前的那句话一语成谶——她已经将胤禛给她的宠爱都用完了。 想到这里,她的泪水便更加凶了。 胤禛无奈,只默不作声地抱着她,任由她哭个痛快。 可眼见她哭了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还不见收泪,他终于出声了:“你再这样哭下去,可就要变丑了,丑了我便不要你了。” 想她刚进府那会儿,他若是拿这样的话逗弄她,她定会偷偷地探究一番他的表情,再认真揣度一下他话里几个意思。思及此,他便微微弯起嘴角想笑。 果然,妍华的哭声一滞,可不待他嘴角的笑意扩散开来,她的哭声反而更大了。她觉得既然决定了任性一回,她不哭个痛快就不够本。 胤禛那抹笑意便突兀地僵滞在唇角,眼里露出深深的无奈与疼惜,忍不住柔下声音哄了哄:“好了好了,不哭了,还没哭够么?” 又嚎啕大哭了一会儿后,她才终于哽咽道:“反正你又快娶新的侧福晋了,到时候只怕连万福阁都懒得去,我丑给我自己看,又碍不着你的眼。”说罢,她又痛快地在他胸口蹭了下鼻涕。 胤禛的身子突然一顿,半晌没动弹。 妍华吸着鼻子疑惑地抬起了头,却见胤禛脸上闪过一抹嫌弃。妍华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子,忍不住又想咬嘴巴,可一碰到下唇的伤口不禁轻抽了一声。 她有些悲哀地看向胤禛,脸上满是受伤。她不过是说了句醋意十足的话,他便又生气了是吗?这几日一直在受委屈的分明是她,可是他却当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只字未提。她眼下有了思考的能力,想到这些便觉得揪心疼,心里闷得难受。 腿上的钝痛一阵阵地席卷全身,头上的热度也始终未见消散,她哭了这么一会儿,鼻子也塞住了。眼下她只觉着浑身都难受地有如煎熬,恨不得跟柳承志要一副蒙汗药将自己蒙晕过去,没了知觉便一了百了。 胤禛看到她突然发怒,也不再伸手去捞她,只垂眸看了一下衣襟。他穿着暗黄色的朝服,胸前那团五爪盘龙的图案已经被妍华的眼泪和鼻涕浸湿,湿的还不是一小片。而他垂眸睨的那一眼,正是看向那盘龙图案的。 他叹了一声,抬头揉了揉额角:“哭够了便别哭了,还未进新人你便醋成了这个样子,若是当真再去三五个格格,你岂不是要寻死觅活了?”不待妍华出声,他便回头叫了一声,“来人!” 这几日,许是因为伤了病了,妍华变得异常敏感。眼下听到他突然出声叫人,忍不住搂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 魏长安走了进来,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自觉地不抬眸半分:“爷~” “叫人回府给我拿身衣服过来。”他说着又蹙眉看了一眼被蹂躏得不成样的朝服,眼睛抖了两下。 “喳~”魏长安应声退下。 胤禛回过头来时,妍华已经无辜地躲在了床脚,身子缩成一团,神奇凄迷,眼中茫茫然的一丝精神也无。她方才动弹了下,又扯动了腿上的伤口。脓水被挤出,腿上的痛不似先前那般要命了,可她就是怕痛,感觉整个身子都要麻木了。 “婵婵?你坐那么远做什么?”胤禛捕捉到她眼里泛起的层层疼痛难忍,自个儿将朝服和靴子脱了,然后便轻轻抱住她发颤的身子,小心翼翼地一起躺了下去,“要是痛,便睡会儿吧,我陪着你,嗯?” “那你一直陪着我不要离开,好吗?”想了想,她又退让了半分,“一直陪到我睡着,好吗?” “好。”他淡淡地应下,声音舒服到叫她如沐春风。 昨夜本就没睡好,再加上哭累了,她乖乖地窝在他怀里很快便睡着了。只是他的里衣也湿了,她本想躲开,却又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纠结了一会儿后还是选择了贴近被她哭湿的那方胸膛。 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月上树梢,她才幽幽转醒,醒来还懒懒地眯瞪了一会儿才将混沌的脑子也唤醒。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无人。 她忆起入睡前的点点滴滴,想到他今日温柔到有些异常,不禁怀疑他来过这件事情是否只是一个梦,一个些微旖旎些微温情的美梦。 “格格醒了?饿了吧?奴婢伺候格格起来用膳吧。”灵犀看到她眨巴着眼睛躺在那里,便掀开了帷帐。 “他上午是不是来过这里?还是我做了个梦?” “自然不是梦了,格格睡糊涂了吧。爷让魏长安从王府里搬来了些东西,眼下正在长廊那头的屋子里忙事情呢。格格,依奴婢看,爷要陪着格格在这里住下了呢。”灵犀打心眼里高兴,脸上的笑容溢的到处都是。 “噢~”妍华懒懒地应了一声,察觉到腿上没那么痛了,便小心地动弹了下。 “格格睡得沉,爷下午亲自给格格上药格格都不知道呢。”胤禛又跟以前一样宠着妍华了,灵犀看在眼里,喜上眉梢。 “是吗?”妍华的眸子动了动,有些担忧地问道,“灵犀,你觉不觉着他今儿有些古怪?” “怎么古怪了?爷以前不也是待格格这样好吗?” 妍华不确定地说道:“他今儿什么都应着我,还一直耐心地哄我,被我哭了一身的鼻涕眼泪也不出声责备我……” “格格一睡着,爷就赶紧沐浴更衣了呢。”灵犀撇了撇嘴,“爷待格格好,格格还这般不放心做什么?非要爷故意捉弄捉弄,格格才觉着正常不成?” 妍华听到这话,尴尬地睨了她一眼,嘴角抽了两下后,忙坐起了身子:“我饿了,快给我穿衣。” 灵犀很用心地做了她喜欢吃的小菜,还怕她胃口不好所以特意熬了粥。 妍华的心情已经由阴转晴,加上几乎一天没进食了,所以吃得特别欢。一觉醒来,鼻子不塞了,心也不疼了,头上的热度退了不少,腿上的疼痛也有所减轻。她现在觉着哪哪儿都舒服得很,除去心头的几抹疑惑挥之不去外,她看什么都顺眼美好起来。 “吃什么呢?这么香?”这时,胤禛走了进来。 妍华肿着眼睛,冲着他甜蜜蜜地笑了一下:“你来了啊。” 说着竟是羞涩地垂了垂眸子,一如她初初嫁进府时,被胤禛发觉她偷吃桂花糕时一般美好。胤禛心里一动,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敛去眼里的疲惫,轻笑了一声:“我陪你一起吃。” 妍华嗔怒地睇了他一眼:“分明是你自个儿嘴馋想吃,却说要陪我一块儿吃。” 她说着就将自己手里的半块杏花糕递到了他嘴边,胤禛轻笑了一声,顺从地张了嘴。妍华心里一喜,忙将那半块杏花糕全都塞进了他嘴里。 他慢慢吞吞地将嘴里的杏花糕吃完时,妍华已经又吃掉了两块杏花糕。 看到他似水柔情般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连时,她只觉得面上发热。她忙抬手摸了摸脸,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病还没好,又发热了呢。” “皇阿玛定是知道我嘴馋,所以才指了个贪食格格与我。”胤禛见她故意给自己找台阶下,抬手摸了摸她发热的面颊,笑得不怀好意。 妍华耳根子也发烫起来,她别开眸子,看到自己碗里还剩了半碗粥,也不再说话,忙低下头专心吃粥。 胤禛看到她的窘迫模样,眉目间的疲态顿扫。他呵呵笑着将凳子往她身边挪了挪,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 妍华的身子僵了僵,看到眼前的那盆鸡汤,脑子一抽,突然又想起了木槿的话:格格若是一时将爷的宠爱都用完了,以后可怎么办?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妍华侧头看向胤禛,迟疑地说道,“你以前说过,我若是有问题,你允我当面问你……” ... 第二百五十四章 鸡汤 胤禛看妍华问得认真,微微敛起脸上的笑意,默了默方才点头:“问吧。” 妍华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明明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有没有做什么对不住我的事儿啊?为何你今日有些古怪?” 灵犀刚盛了一碗粥端过来,听到妍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手一抖,差点儿将碗里的粥洒了出来。她忧心忡忡地看了妍华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了胤禛一眼,生怕好不容易又亲厚起来的俩人会因了妍华的蠢傻问题而又出现裂痕。 胤禛的嘴角扯了扯,凉凉地开了口:“我怎么古怪了?我能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出去花天酒地?还是偷藏了什么好吃的不拿与你尝尝?” 妍华讪笑了一声,偷藏了好吃的这个梗他怎得还记得。那是她前两年,还比较贪吃的年纪,有一次听十三跟胤禛聊天聊到美食,她便无意识地嘀咕了一声,大意是说胤禛偷藏美食不与她分享,被十三和胤禛听到后,可是足足笑话了她一个月。 “你今儿待我特别好,我觉得今日的你与以往不同……” “你若是不习惯,那我明日便对你差一些吧。”他微微绷着的神色松动了些,半玩味半认真地睨了她一眼,然后便低头喝粥。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自然是欢喜你待我这样好的,只是……”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面前的那盆鸡汤,又呐呐地问道,“若是……你对我的好统共只有这一盆鸡汤这么多,那我还剩下多少鸡汤可以喝了啊?” “嗯?”胤禛拧起眉头,疑惑地抬眼看向她,“你说什么?” 不是他没听清楚妍华说了些什么,而是奇怪她为何会问出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口又想问一遍,可眼神触到他墨黑的眸子时,顿时失了勇气:“没,没什么。” 她显得有些慌乱,不是不想知道答案,而是她突然就害怕了,害怕他又说出什么她不想听到的答案。他若是带着些微认真说出一句玩笑话,她还是不能即刻就分辨出真假来。 他见她紧张地敛了眸子,便放下了手里的汤匙,伸手握住了她正揪着衣服的柔荑:“为何要问这种傻问题?我对你的好在你眼里便是这一盆鸡汤吗?” 她干干笑了一声,没有抬头。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盼着他此时能说一句甜言蜜语,哪怕不是真心的,也可。 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比如现在,她似乎已然不记得前几日她的相思病是有多严重,心里的委屈又是有多泛滥。眼前的这个男子呵,只消对她浅浅一笑,她心里的酸楚便能立马变作花蜜。 原来爱上一个人,会将自己的感情置于那样卑微的地位。 福晋说娉娘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儿,说她与娉娘一点儿也不像。可是她想娉娘在胤禛面前定然不会那般冷傲,反而会是个柔情可人的美人儿,一颦一笑都会带着缱绻。不然,她何以矮得下心中的孤傲主动要求见他呢? “你对我的好,自是比这鸡汤还要美味千万倍,只是……这盆鸡汤再好喝,也终究有喝完的时候。等喝完了,我便只能回味它的滋味儿,却是再也喝不到这一盆了。”妍华见他满目柔情却是不再回答,心下有些失望,丢下方才的害怕,些微有些伤心地解释起来。 “喜欢喝便多喝点,喝完了我再给你盛满就是。”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神色清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忧郁多心的愁绪藏进心中,整理了下心思后便对着他甜甜地笑了起来。 胤禛愣怔了下,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快吃吧,吃完早点歇息,我累了。” 由于妍华白日里睡得足,直接导致她夜里睡不着觉。胤禛果然留了下来,与她同床共枕,丝毫没有异样。 可是她心里有了心结,看到他脸上的疲态后又舍不得再烦他,便只好将疑问都压在了心底,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问。 她窝在胤禛怀里,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于是便免不了翻动两下。 胤禛本是一躺下便要入梦的,可他向来觉浅,妍华翻动一下,他便惊醒一下。如此反复几次后,他不禁有些气恼,重重地在她耳畔喷了一口气道:“你到底睡是不睡?” 妍华一听他出声,忙顿住身子不动弹,等他说完后才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我是想睡的,可是睡不着。我这几日都睡得不太踏实,今儿这么高兴,我生怕明儿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那样多叫人失望啊是吧?” “我跟你保证,这不是梦,快睡吧。”他困得很,声音朦胧,带了丝敷衍的意味。 “那……你能不能亲我一下再睡?”她压低了声音,语里满是期待。 可等了半晌并没有听到他出声,也未察觉到他有动作,妍华便有些不满了。她眼下已经不是三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同床共枕又贴得这么近,她索个吻总归是正常的吧? 胤禛不动弹,她便主动凑上去啃了他下巴一口,见他依旧没反应,便又往上蹭了蹭去亲他的薄唇。 在他唇上啃咬了两口后,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些微有些失望的是,他不曾有半点回应。因为凑得近,她一抬眼突然看到胤禛正睁着眼,墨黑的眸子在暗夜中散出摄人心魄的风情。 “够了么?睡吧。”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干哑,似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妍华撇了撇嘴,小声地嘟囔道:“我一直怀疑是我肚子不争气,不过,其实也有可能是你不行。” 胆子壮实了许多,她便又有些口无遮拦了。想到府里这两年其他院子里也没有喜事,她便觉着兴许是胤禛……咳咳,毕竟要怀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嘛! “你骨头痒了是吧?”胤禛有些咬牙切齿,睡意也消散了些。 他说着就将手伸进了她的里衣,随意摸索了一阵,惹得妍华提着一口气半晌没喘过来。 “你不是想要吗?”胤禛的声音冷幽幽地在她耳边响起,不待她反驳,他的唇舌已经舔舐在她耳垂上。湿热的气息扰得她耳朵炙热,仿若被炭火烘烤过一般滚烫。 他并不是个纵情之人,也并不是每日都会宿在万福阁,所以其实在她受伤进这个园子之前,她与胤禛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亲热过了。 眼下被他这样随意一撩拨,她便已经受不住了。可是头还发着热,腿上还疼着,眼下再被他这样一闹,她的神智顿时又不清明了。 等听到她呼吸紊乱时,他却突然停了手,那只四处点火的手也缓缓地从她里衣内退出。 他缓缓拉扯了下她的里衣,然后又将她柔软的身子抱进了怀里,疲惫地喃了一句:“好了婵婵,乖,睡吧。” 妍华正被他闹得满心空虚,正等着与他酣畅淋漓一番,又在纠结自己眼下身子不适该不该拒绝,没想到他却突然这么干脆地停止了所有动作。这感觉就像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空虚得叫她发慌,心里痒得很却又得不到安抚。 她羞愧地欲张口娇嗔两句,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均匀清幽的呼吸声,这才发觉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看来他真是累了,她只在他查国库亏空的时候见他这般累过,难不成她真的冤枉了他?他这几日真的是忙到无暇抽身过来看她一眼? 她整理了下紊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拥住了身边的男子,这才满意地合眼…… 圆明园离畅春园近,这段时日,皇帝又在畅春园里避喧听政,是以第二日妍华早早地醒来后并没有让人像往常那般早早地叫醒他。 他是真累了,以前他这个时辰都会主动醒过来,今日却还是睡得香甜。 妍华躺在他身边一动也不动,眨着眼睛盯着他的侧颜看。 墨染的粗眉若苍龙一般遒劲地扒在眉骨上,浓密的睫毛此刻正安然地静谧着,高高的鼻梁如他的性子一般清冷刚毅。再往下看,便是他的薄唇。 薄唇……妍华咽了下口水,想起昨夜被他撩拨到肝火旺盛,心里不由得又升起一股燥热来。 她犹豫了下,终究没忍住心里的冲动,凑上前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见他没醒,她又伸出舌头在他唇上舔了舔。 胤禛被她这番举动闹醒,慵懒地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帷帐外的丫鬟轻声答道:“快寅时六刻了。” 胤禛眉头微皱,忙坐起了身子:“怎得没人叫我。” 妍华也跟着坐起了身子,心里有些忐忑:“是我没让她们叫,我看你累得慌,想让你多睡会儿的。畅春园不是近吗?你过去也方便……” 胤禛嗯了一下,微蹙的眉头依旧:“你再睡会儿吧,以后莫要再这样了,该什么时候叫我起来便什么时候叫,若为贪睡这么一小会儿而误了事,那就不好了。” 妍华怔了怔,歉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她想,他约莫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去做,她的好心反而坏了他的事情。细碎的忧愁洒落在心间,她看着胤禛匆匆离开的背影,满心的欢喜又开始浮荡……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搜屋 妍华闲来无事,让灵犀推着她在荷塘边转悠。 昨日下了雨,宽大的荷叶上积了雨水,风一吹,水珠便在荷叶上滚动,颇为有趣。她远远看到魏长安在差使人搬东西到杏花林附近的屋子去,便让人去叫他过来:“去把魏长安给我叫来。” 她看到那个丫鬟过去传话后,魏长安很明显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便对丫鬟说几句话,并没有动弹。小丫鬟倒也认真,回头看了一眼后,又跟他说了些什么。魏长安又朝这边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儿才跟着她往这边走来。 “看样子,他不大情愿过来。”妍华嘀咕了一句。 灵犀跟着点了点头,疑惑道:“他是不是怕格格问的问题,会让他犯难?” 妍华弯了弯嘴角,收回眸子盯着近前的伞状荷叶默了下来。 “格格~不知格格找奴才有何事?”魏长安站在离妍华约莫有三丈之遥的地方打了个千,然后便垂首立在了一旁。 妍华有些哭笑不得:“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魏长安闻言,头埋得更低了:“不知格格想问什么,奴才有事在身,不得在此耽搁太久。” 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妍华古怪地望了他一眼,又朝着杏花林那间屋子看了看:“搬了这么多东西过来,爷是准备在这长住了吗?我何时能回府?” 魏长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回话:“待格格伤好了,爷自然会让格格回府去。这里景致好风水好,格格且安心在此养伤吧。” 果然,妍华早料到如此,只是被他亲口证实后,又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府里出了事情,她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面前仿佛迷雾重重,她有些辨不清方向。 “花影好了吗?”灵犀见妍华不说话,也没说放魏长安走,便随口问了一句。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跟着看向了魏长安。 魏长安左右瞅了瞅,似在思索着什么。 妍华见他不言语,心里有些发紧,面上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下:“当初是我逼着她给我把风,结果倒是让她落了个挨打的教训,终究是我害了她。也不知眼下她的伤好得怎样了,你们将她安顿在哪里养伤了?” 魏长安默了默,转了下眸子后说道:“格格若是想让她伺候,奴才可以差人将她接过来。只是她的伤还未痊愈,来了只怕也做不了多少事。” 妍华敛起情绪,只淡淡地笑着:“我在这里左右无事,也不用她做什么。花影鬼机灵多,我只是想她陪在身边说说话。” 灵犀闻言,故意瘪了嘴:“格格这是嫌弃奴婢吗?奴婢不也是一直陪着格格说话看景吗?” 妍华轻笑,抬手虚掩着嘴角:“你醋什么呀,花影来了也可帮你分担些事情。看看你,这几夜不好好睡觉非要守着我,眼下憔悴成这样倒是叫我看了心疼。” 魏长安抬头看了一眼,见她们俩人有说有笑的没有异色,复又垂下了眸子:“奴才这两日会安排将花影接来,还请格格安生养伤。若是无事,奴才这便退下了。” 待魏长安走远后,妍华与灵犀相视一笑,俱舒了口气。 第三日,魏长安如期将花影接来了圆明园。妍华本以为花影暗地里会受折磨,没想到待花影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时,她与灵犀皆愣了半晌。 “你……魏长安是将你丢进猪圈里养伤了吗?”妍华眨了眨眸子,回过神来。 灵犀“噗嗤”一声笑了:“格格嘴毒了些。” 花影扯了扯嘴角,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格格这话,怎么听着那样别扭?奴婢又不是猪。奴婢这段时日不用做事儿,整日吃吃喝喝的养伤,自然就多长了几两肉。” “岂止是几两,”妍华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她腰上,“我看你的腰似乎肥了一圈。” “哼!”花影微微嘟起嘴,佯装生气,待看到她坐在小轮车上时,这才蹲下身子去看她的腿,“格格的腿伤怎么样了?奴婢听人说格格的腿伤了,着急得不得了,还有人说格格的腿上破了两个洞……” 碍于有别的小丫鬟在场,主仆三人只是依着妍华的腿伤与花影挨板子的事情聊了一会儿,然后便寻了借口回屋歇息。 园子里的人没有刻意关注她们三人的言行,不过她们还是很小心地不在外人面前提及各自藏在心底的疑问。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里,胤禛没来,想是回了雍亲王府。他自从那一夜在这里宿过后,这两夜都没再夜宿于此,只是在下午时分过来探她一眼。 妍华也不失落,只留了花影守夜。 待夜深人静时,她终于迫不及待地掀开帷帐,直接将花影叫到近前:“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花影愣了愣,面上有些茫然:“什么事?”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挣扎,虽然她极力掩饰,可妍华还是察觉到她眼里的那抹纠结之色:“花影,你不要瞒着我,我已经知道了,我不过是想你跟我说得细致些罢了。” 花影的脸上有了丝松动,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格格……已经知道了?奴婢……也只是听人说的,还没机会回万福阁确认,所以……” “说吧。”妍华沉下脸看了她一眼,“其实我有许多话想问你,一件一件来。” 花影眉头一抖,心虚地垂下了眸子。刚垂下眸子,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惊恐地抬起了头:“啊!格格,那……那东西被搜去了?” 妍华一时没弄明白她的意思,不禁皱起了眉头,疑惑地盯着她看。 花影见她不说话,又焦急又后悔,忙怯生生地再次小声问了一遍:“那块帕子……难道被魏长安搜去了?” “怎么回事儿?”妍华听她提起那块帕子,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想问的是武氏如何诬陷她的,而花影说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只是看到花影如此慌张,她忙出声安慰了一句:“灵犀藏起来了,没被搜走。” “藏在哪里了?”花影大气也不敢出,面上已经吓得没了血色,“灵犀这几日都陪着格格在园子里待着的吧?那……说不定……” 一缕清明在妍华脑子里一闪而过,她忙伸手紧紧揪住被子,不太确切地问道:“他……派人搜我屋子了?为了找那块帕子?” 花影趄趔了一步,扶住身边的床柱瞪大了眼:“原来格格不知道,格格……你诳我?” 妍华此刻无心计较她当时为何会偷拿那块帕子,只紧紧皱着眉头,再次问了一遍:“他何时搜我屋子的?” 花影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嘴唇,别开了脸不去看她:“格格……奴婢,也只是听人说的,并不知道是否属实。” “你说话何时变得如此折磨人了,快说!”妍华怒了,压低了嗓音低吼道。 花影面露痛苦之色,咬着下唇道:“奴婢听说……约莫五日前,魏长安让人偷偷去搜屋子了……只是奴婢觉着这是谣言也不可信,魏长安明明说是去屋子里给格格拿东西的……格格,灵犀将帕子藏在哪里了?奴婢偷偷去问问灵犀吧,若是被搜去了就不好……” “轰~”地一声,妍华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他不信她,他不信她…… 她再也坐不住身子,颓然地往后仰去,“咚”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床上。 “啊~”花影轻呼了一声,忙上前去看妍华的脑袋,“格格怎么样了?是不是撞到头了?格格,这只是奴婢听来的谣言,格格不要轻信!就算……就算魏长安真的去搜格格屋子了,他也是偷偷派了人去搜的,可见爷心中还是很在乎格格的……” 心里有什么情绪在沸腾,脑子里也有一团火在灼烧着她的神智,妍华颤颤悠悠地握紧了拳头,待她终于将视线聚焦到花影脸上时,她这才艰难地出了声:“把灵犀叫来。” 花影转身便要走,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紧紧咬着牙齿瞪着眼前的虚空发愣,恼恨地跺了下脚后赶紧跑了出去。 “姑娘这是做什么去啊?”屋外传来一个小丫鬟的声音。 “嗯?我去找灵犀……格格饿了,想吃灵犀做的糕点……”花影收拾好心绪,与小丫鬟胡乱扯了个理由,便让小丫鬟去将灵犀给找过来。 灵犀当真以为妍华饿了,做好一碗汤羹才慢悠悠地端着进了屋,进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满。因为小丫鬟去叫她的时候,她才刚刚入梦。 她前脚刚进去,花影便立即将门关上了。 灵犀不解地端着羹汤走到床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妍华:“格格晚膳吃得还挺多呀,怎得这么快又饿了。奴婢做了格格爱吃的鸡肉豆腐羹,快起来……” 她话还没说完,花影已经将羹汤接过去放在了一边。 灵犀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这时,躺在床上的妍华出了声:“灵犀,你将花影给你的那块帕子藏在哪里了?” 她的声音里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整个身子都紧紧绷着,仿若下一刻便会突然泄了气。 ... 第二百五十六章 抉择 灵犀奇怪地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花影,又奇怪地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妍华:“我埋在桃林里了啊,格格不是叫我藏藏好的吗?我不敢烧了它,就只好将它埋在土里了。” 花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劫后余生一般盯着灵犀的脸发愣。 妍华却死气沉沉地没有放松半分,她的嘴巴嗫哆了下,惨白着脸道:“如此甚好,想必他并没有搜到帕子,所以才会又若无其事地来看我。呵呵,呵呵呵呵……”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肝肠寸断。 凄美的笑容从她嘴角蔓延至整张脸,可是她的眼里却是蓄满了泪水,随着她笑得发颤的身子顺着额角滑落至发间。 “格格~”花影听到她的笑声,忙跪到床前,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揪着被子。 她心里失望之极,这两日刚恢复过来的欢喜已经被彻底抽离了身体,徒留了满地的悲伤。她道她何故会觉着胤禛奇怪,她道她何故一直眼皮跳个不停,眼下,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先是武氏趁机诬陷她,她用头发丝都能想到,依武氏的性子,定是将诬陷她的那些事情闹得府里上下尽知——胤禛自然也不例外。所有人都跟她说,胤禛放她再次养伤,是在护着她。 可是,他到底是在护着她,还是故意趁此机会去搜她屋子? 灵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到妍华神色不对,忙走到花影身边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你跟格格说什么了?” “格格……你不要这样难过,奴婢真的只是听来的,并未确认过,格格莫要被这谣言先乱了心呀……”花影的手握在妍华的拳头上,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颤,忙抖着声音安慰她。 只是,妍华的心已乱,喷薄而出的情绪哪里还收得住?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们这是怎么了?”灵犀看到这个情景,跟着跪在了花影身边,眼里一片焦灼。没有人回答她,她心里便越发着急。 “唔~”妍华下唇的伤口还未恢复,被她一咬又渗出血来,疼痛的刺激,使得她渐渐回复了清明。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挣开花影的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灵犀!拿纸笔来!” “格格要做什么?”花影颤着声音,惊惧地抬起了头。 “他这般不信我,我何苦还要这样苦着自己。”她又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倔强。 她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入府后她从未想过要离开。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高攀不上他妻子的位分,却与他耳鬓厮磨了叫她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他喜欢她的心无城府,她便谨守着自己的纯真与他嬉笑耍闹,真当她还是刚进府时候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吗? “快拿纸笔!”妍华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顾不得腿上还有伤便猛地站了起来。一阵晕眩立马袭上脑门,她的身子晃荡了下,还是扶着床柱稳住了身形。 灵犀无奈,赶紧将笔墨纸砚拿来放在了就近的桌子上,又依言铺好了空白的纸张。 妍华颤着身子要走过去,花影忙扶住了她。 她向来怕痛,腿上的脓水被挤出后,腿上的疼痛早就一日淡过一日,可是她却还是不肯站起来走路,只因腿上的伤偶尔还是会痛一下。 她以为胤禛给了她足够多的保护,可以让她在这个园子里安心地养伤。可事到如今,给了她最大伤害的却是胤禛。 宋氏想害她,没关系,只要他宠着她就行。 武氏陷害她,也没关系,只要他相信她便好。 侧福晋指桑骂槐地讽刺她,更没关系,只要他能给她一个笑就足矣。 就连福晋前几日过来说了那样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她也可以假装忘记,只要他心里装着她就好。 毕竟,谁让她爱着他呢?他是她的天她的地,是她今生的归宿。 她握起毛笔的时候,手在发抖。蘸好墨汁后,她盯着眼前的那张白纸看了半晌,迟迟没有落笔。 她方才想些一封绝情信给他,想着,就当是此生写给他的最后一张小札吧。可是眼下提起笔来,她却心乱如麻,不知该写些什么。 她有许多事情想质问他,也有许多事情想跟他哭诉,可一转念,那些东西便又“嗖”地一声不见了,恁是她想半晌,也想不起来要写什么。 有虫鸣声从屋外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她也不知自己愣了多久,待眼睛酸涩时,她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颓然地将笔放了下来。 “格格?”灵犀声如蚊蝇一般,轻声唤了一下。 妍华微微转过头,又叹了一口气。看到灵犀脸上的担忧后,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却终究是没有笑得出来。 “咚!咚!咚!”就在这时,花影突然跪了下去,当即便向妍华连磕了三个响头。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无神地看了她两眼,最后淡淡道:“起来吧。” “求格格原谅奴婢吧,是奴婢一时糊涂拿了那块帕子,奴婢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格格要打要骂,就冲着奴婢来!格格不要做傻事了!爷心里仍然在乎着格格的呀,格格难道不记得这几年的恩宠了吗?” “你岂止一时糊涂!你可知那块帕子会害死我们!我口口声声跟他保证我没有拿那块帕子,你倒是好,不声不响地就偷了过来!他若是搜到了,你叫我怎么办!”妍华的怒火立马直冲入脑,她指着花影便是一通乱骂。 守在门外的小丫鬟本在打盹,被妍华的这一通吼给惊醒后,忙敲了敲门:“格格?格格?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灵犀忧心忡忡的眼神在妍华与花影之间徘徊了数次,忙找了由头将外面的小丫鬟给支远了些。 今日明明是个艳阳天,为何夜里却风云突变了?她抬头望了一眼被乌云遮住的星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奴婢的罪过奴婢会一个人担,不会连累了格格的。”花影咬着唇,一脸的倔强。 灵犀闻言,忙数落起她来:“你脑子向来灵活,眼下怎得也犯这种错?你是格格屋子里头的人,你偷帕子的事情若是暴露出去,你当格格能脱得了干系吗?” 花影白着脸不吭声,眼里已经满是悔意。 “你为何要拿那块帕子?” 花影抬头看了一眼妍华,见她神色凄迷,眼里一痛,忙跪着往她移近两步:“奴婢只是想留个念想,格格,奴婢当时糊涂,跟着良辰跑进去后看到了那块帕子,鬼迷心窍地就趁乱拿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曾说,你入府前伺候过一个主子,那个主子可是……娉娘?”妍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突然没了波澜。 花影身子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格格……” “你说过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何你们都那么维护一个死人?娉娘究竟有多好,你们一个个都念着她不忘……”她喃喃地嘟囔了几声,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利索,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灵犀这才看到她穿得单薄,忙拿来一件斗篷给她披上。 “格格才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不念着娉娘了,格格不要生气了好吗?只要格格肯原谅奴婢,奴婢定当做牛做马地伺候着,再也不给格格添乱了!” 妍华心力交瘁,让灵犀扶着她坐到了床沿上。她倚着旁边的床柱,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发呆。 花影又跪着折回身子挪到了她脚边,一脸悔恨地等着她出声。 “罢了,我怪你做什么呢?终究是我比不上她。”她叹了一口气,失魂落魄地上了床便倒头睡下。 花影依旧跪着,灵犀也不知所措地守在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妍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花影与灵犀则一直不敢大声出气,依旧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守在旁边。 花影悔恨过后,渐渐找回了一些理智,她盯着帷帐嘶哑着喉咙问道:“格格,你还爱爷吗?” 帷帐里的人儿翻了个身,隔了半晌才缓缓吐出一个字:“嗯。” “那格格舍得离开爷吗?” 帷帐里的人儿没再出声,妍华缓缓睁开了眼,扪心自问:舍得吗? 若是舍得,便不会这般心痛了吧。若是舍得,她还要发这样大的愁做什么? “搜屋子找帕子的事情,奴婢当真只是听来的,格格不要先乱了自个儿的阵脚。就算是真的,爷也只是叫人偷偷搜的,可见爷还是顾及着格格的感受的。格格若是能想开一些,便当这些都没有发生吧。爷还是以前的爷,格格还是照样能受着宠,这样不好吗?” 妍华的身子又动了动,是啊,他能宠着她便是好的,她为何要奢望那么多?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容易满足的人,眼下她才发觉,原来她最贪心,她是雍亲王府最贪心的格格。 “格格要做个抉择,要么跟爷吵一架,只是那样的结果便会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天各一方。要么,格格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将这些事情通通忘记,好好儿地与爷继续恩爱下去……” “什么也没发生?”妍华嗤笑了一声,缓缓闭上了眸子,“我累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乏了 妍华一夜未眠,花影也在床前跪了一夜。 灵犀左右谁也劝不动,哪里还有心思再回去睡觉,只好讪讪地在旁边守了一夜。 天蒙蒙亮的时候,灵犀将花影从地上拖了起来。此时的花影已经浑身都僵冷麻木了,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由着她摆弄。 “你近来真是糊涂得很,瞒着我们这么些事不说,还做大错事!你跪一夜若是又病倒了,还怎么伺候格格?你若是觉着对不住格格,就赶快把身子养好,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跪一夜算作什么?”灵犀将她扶上榻躺着,又抱来被子给她盖上,接着又端了杯热水给她喝。 “算作恕罪吧,不跪跪罚罚自个儿,我心里不安。”花影感激地看着灵犀,脸上落下一层落寞之色。 “这恕的是哪门子的罪,格格才不要你这样子的恕罪,你能好心伺候着,比什么都好。”灵犀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将花影安置好后,忙去准备早膳给妍华吃。 眼下还早,黄灿灿的太阳才刚刚冒出个头。 妍华听到灵犀的动静,也起身裹了个大斗篷。 “格格?”花影的腿又麻又疼动弹不得,看到妍华缓缓往外走去,忙揪心地轻唤了一声。 妍华回头望了她一眼,脸上神情淡淡的:“不用担心,我想看个日出。以前我有一次偷偷跑去河边,去得太早了,别的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次日出。很美,我至今还记得……”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愣了会儿神,便径自走了出去。 花影待腿上的麻木疼痛有所缓解后,忙又穿上鞋子颤颤巍巍地跟了出去。 妍华往荷塘的方向去了,花影看到后心里“咯噔”了下,忙克服身上的不适感小跑了过去。待靠近妍华后,她才蹑声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说道:“奴婢陪格格一块儿看。” 园子被高墙围着,视线越过远处的那道障碍遥遥飘向天际。漫天的朝霞堆在高墙之上的天空中,绚烂的红云中耀出金灿灿的光芒,仿若活佛现世般瞩目,让瞻仰它的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渺小感。 金黄色的光芒落在随风摆动的荷叶上,如同一颗颗金黄色的小珠子,在荷叶上反射出俏皮的光泽。凌凌水波随着清风荡漾开来,跟着徐徐清风朝着妍华主仆移来,仿若一个个俏皮的孩子迎着她们飞奔而来。眼前的这一切,很美。 “你说,他爱我吗?”妍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来时,木然了整夜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表情。 花影愣怔了下,盯着妍华的侧颜发了会儿呆:“格格说什么傻话呢,爷自然爱格格了。”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缓缓转过眼看她:“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她想了一夜,居然发现一个叫她震惊的事实——入府四年多了,他居然未曾对她说过一个爱字。 她知道胤禛在她面前的样子与在别人面前时不一样,以前十三层提到过这一点,她自己也自然有所察觉。但是,胤禛在她面前出了话多一点,柔情一些之外,说话向来都是模棱两可。 比如,她明确地在送给他的那块“与子携老石”上,写了白头偕老的愿望,而他却视若无睹,只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下面添加了一个“允”字。她至今也没弄明白,那个允字作何解。 还有,他说过,她心里若是有疑问,他允她当面问。可是他虽然允许她问,却并未承诺他会回答。 放在别人眼里,她纠结这一点简直是自寻烦恼吧。可是,他从来都喜欢在她面前咬文嚼字不是吗? 是他的宠溺与纵容,将她的神智麻痹。不,怪她自己,摸清了胤禛的脾性后,便放纵自己去任性…… 花影吸了一口气,缓缓展开笑颜:“爷这几年这般宠着格格,格格难道都忘了不成?爷年长格格十几岁,若不是爱格格,哪会有如此长的耐性一直捉弄格格呢?若说是爷的本来性子如此,那谁人也不会信的。爷在外人面前向来稳重,却独独在格格面前那般放松,可见爷待格格不一般,这样的不一般自是因为爱……” 花影絮絮叨叨地回想着胤禛与妍华之间的甜蜜,她知道,在妍华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定是蕴藏着惊涛骇浪。她不想因为她偷了块帕子,便将二人的姻缘破坏掉,所以便想极力弥补。 她不知道妍华在想些什么,可是看到妍华面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只感觉,短短的一夜之间,面前这个清丽的女子仿若突然长大了几岁。 “你伺候过娉娘,娉娘到底有多好?”妍华眨了眨眸子,冉冉升起的朝阳洒下一片温暖的金色,落在她的脸上,晕出一层柔和的光芒。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就像荷叶上跳跃的点点金光。 花影默了默,缓缓弯起嘴角:“格格,小姐是个极其善良的人,她明确地知道自个儿想要什么,可是命不由人,她得不到她想要的生活。格格比小姐命好,格格遇到了自个儿爱的人,也遇到了宠着格格的人,所以格格应当珍惜这份情,不要轻易便放弃。” 妍华愣了会儿神,转过眸子茫茫然看向了远方:“他说过我不是娉娘的影子,可是我现在却拿捏不准,他当时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兴许,那只是他说来安慰我的罢了。” 花影面色一紧,眸子里闪出一丝疼惜:“格格~请相信爷,也请相信自己。” 妍华扯了扯嘴角,抬手遮了个帘在眼前:“有些刺眼,我突然有些困了。待会儿别让灵犀唤我用膳了,我先去睡会儿。” 她说罢,转身便走了。花影看着她的背影,即便心里装满了悲伤,她纤瘦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直直的。这是个坚强的女子,但愿她的结局不要像娉娘那般凄惨。 胤禛下了朝过来探视妍华时,她正侧身躺在床上睡觉。 “嗯?她此刻怎得还在睡着?莫不是又病了?”胤禛放低声音看向守在一旁的花影,眉目间带着关切。 “爷,格格昨儿腿上有点儿痒,睡得晚了些。今儿早上格格又早起看了日出,所以一时乏了便又睡下了。奴婢这就叫醒格格……” 胤禛摇了摇手,依旧压低了声音:“不用了。” 妍华早在他出声时,便已然醒了。可是她眼下还不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所以依旧面朝里地假寐着。待察觉到胤禛坐在了床沿时,她的眸子动了动,挣扎片刻后,还是安静地闭上了。 心里有一丝焦灼,还隐隐有一丝期待,她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他看出自己是在假寐。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动作,她便有些焦虑起来。 这时,胤禛轻轻开了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她说话:“皇阿玛要去巡视塞外了。”顿了顿,他又悠悠然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四处奔走,屡屡让人提一提十三弟的好。” 妍华微微蹙起了眉头,等着听他下面的话,可是等了许久不见他再出声,心里不禁有些着急。 她感受到一只大手的抚摸,那只手在她面颊上婆娑了会儿,最后停在了她的下唇上。那里有被她自己咬破的伤口,他触碰之处,留下一抹叫她留恋的温暖。 “皇阿玛若是能带上十三弟一起出塞,即便他不再信任十三弟,可是能让十三弟出来透透气儿,那也是值得的。”他自说自话地在她面上摸了会儿,然后便俯身在她的脸颊和唇角亲了亲。 “府里也不得省心,府外也不得省心,哎……婵婵,我觉得乏了。”他的声音带了丝干哑,叹了一声后便起身离开了。 离开时,他看了一眼花影。 魏长安随着他往杏花林边的那处屋子走去时,胤禛停下步子问了一声:“花影知道那件事吗?” 魏长安顿了一下,转动眸子想了想,忙垂下眸子:“爷,她应该不知道。奴才是将她安排在府外养伤的,接她来这里之前,奴才也没有让她回过万福阁。当时搜屋子的时候,奴才也是让人暗地里偷偷搜的,应该少有人发觉。” 胤禛微微颔首,缓下脸色来:“那最好。婵婵的伤还没养好,若是知道搜她屋子了,她免不得又要多想。这件事便不要让她知道了,府里那些个碎嘴之人,你看着办,我希望在婵婵回府后,没人拿那些糟心事去烦她。” “爷,府里的下人,奴才可以和良辰管束着,可是格格们……”他默了默,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胤禛沉吟半晌,叹了一声:“我回去会跟她们提个醒。” “喳!”魏长安吐了一口气…… 胤禛走后,妍华坐起了身子,她摸着方才被胤禛亲过的面颊微微发愣。 “格格,可是饿了?吃些东西吧?”花影见她醒了,忙上前询问,“爷方才来过了……” “我知道,只是我还不想见他。”妍华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看着花影无力地笑了一声。 ... 第二百五十八章 维护 “他以前与娉娘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妍华自知道花影伺候过娉娘后,总也忍不住问问娉娘的事情。 胤禛将杏花林附近的那间屋子改作了书房,他此刻正在那间书房里忙着事情。妍华由花影扶着,眼神循着长廊往那间屋子看了看,犹豫半晌又让花影扶着她回来了。 虽然她还未想好怎么面对胤禛,可是她很嫉妒,嫉妒娉娘在胤禛心中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花影沉默良久,眼神不断在妍华面上逡巡。 妍华坐到椅子上后,指着身边的小轮车,让灵犀撤掉:“这些个东西太让我依赖了,我本来不是这般无能的。”说罢又抬眼看向花影,递了个询问的眼神,“我不过随意问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格格你……问这个做什么?府里不让谈论她的事情……”花影垂下头,声音极低。她心里很是担心妍华,看到她面上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就越发没底了。 “这里不是雍亲王府,又只有我们三个在,你担心什么?”妍华缓缓挪开眸子,笑意淡淡,抬手支起笔架上的那支笔。 她蘸墨挥毫,很快便画好了一双泛着凉意的眸子,浓眉凤眼,不是胤禛又是谁。看到那对眸子时,妍华顿了顿,举着毛笔的手也在空中僵滞半晌,最后讪讪地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抬手将面前的画缓缓揉做了一团。 花影紧起眉头,神色痛苦地抬起眼:“格格,是不打算再相信奴婢了吗?奴婢真的别无二心,奴婢只衷心于格格……” “既是衷心于我,那便回答我的问题吧。”妍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无甚波澜。 花影默了默,无奈地叹了一声:“奴婢只是怕格格听了会心里不舒服,娉娘已经去了,格格真的不必再为此介怀的。只是格格若当真想听,奴婢便讲讲。娉娘离开风月楼之前,其实只与爷见过几次面……” 有的人,只消看一眼,便能倾心。 那时候胤禛之于娉娘,便是如此。娉娘早就因了胤禛说的那一番话对胤禛上了心,所以在九阿哥筹办的舞宴上看到风度翩翩的胤禛时,眼里便再也容不下旁人。 “灵犀说,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娉娘主动邀约的,难道不是?”妍华看了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灵犀,疑惑了一句。 “格格,奴婢也只是听说来的,不一定准确。”灵犀嘟囔了一句。 花影点头:“那一次的舞宴,爷应该并未看到娉娘吧,只不过娉娘看到爷了。爷在娉娘羡舞之前便先行离开了,所以……那是娉娘第一次看到爷,爷第一次看到娉娘,兴许还是应了娉娘的邀约后那一次。” 花影看了看眉目淡淡的妍华,心想此刻的她与娉娘倒是颇有些相像,只是少了娉娘的那股傲气。 花影那个时候还小,在别院里看到胤禛的时候,只觉得这个男子身上倨傲得很,不太好接近。果然,她还没来得及把水果点心端进屋子,男子便又转身出来了。 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又半回头看了一眼:“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 那个时候,她傲他也傲,一句不合便分道扬镳了。可是花影清晰地记得,她端着水果点心进去的时候,看到娉娘对着胤禛的背影留恋不已,眼里满是后悔与不舍。 在那以后,娉娘开始写信给胤禛,花影本以为都是些风花雪月,后来识了点字才知道,娉娘信中说的,却是对弈。那时候她觉着这俩人真无趣,想要对弈直接见个面来一局就好了,何必在信中说,说不清还下不过瘾。 娉娘写到第三封信时,胤禛便回信了。于是他们二人由第一次会面的不愉快,逐渐变得交心。 再以后,胤禛去别院见了娉娘数次,从未宿过夜。二人见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从诗词歌赋聊到天下局势,娉娘总是对他对着说,却又不是无理取闹,总是能说出自己的一番道理来,有时还能叫胤禛信服。 花影那时候便想,这二人怕是情投意合了,那么胤禛便能将娉娘救出这水深火热之中了。 “……娉娘走后,奴婢便再也没见过她了。她与爷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争执,争一些奴婢不明白的道理,那时候奴婢觉着爷不像传言里那般薄凉寡语,甚至觉着爷有些……有些不厉害,因为爷有时候竟然会说不过娉娘……” 妍华轻笑了一声,她想像不出胤禛被噎得哑口无言的情景。他那么刻薄的一个人儿啊,居然也有那样的时候。 这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心里对娉娘的嫉妒,减淡了一些,怎么办?她也有些喜欢娉娘了,那样一个才华横溢的美人儿,他会一直将她放在心里,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倘若他很快便将娉娘忘了,那便是薄情寡性了,那样的胤禛她还会爱吗? 妍华深吸了一口气,眉目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她弯起嘴角笑了笑:“外面天气这样好,快扶我出去走走。再不走走,以后都要忘了该怎样走路了。” 灵犀讶异地对花影对视了一眼,紧张地拽了拽衣角:“格格……想开了?” 妍华白了她一眼,批评了一句:“以后说话莫要如此直白,我若是个小性子的人,你这样问便会惹得我恼羞成怒了。” 灵犀嗫哆了一下,赶紧闭上了嘴巴。 妍华站起身来,花影与灵犀忙上前搀扶,往外走的时候,妍华才悠然道:“他不够信任我,那么我便再努力努力,好让他不再怀疑我。他不够爱我,那么我便再努力一把,让他把我也放在心上最明亮的地方。我若是轻易便说了放弃,岂不是便宜了别人苦了自己?” “可是……如果努力的过程很辛苦呢?”灵犀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又讪讪地问了一句。 花影手一抖,朝着灵犀翻了个白眼:格格好不容易下了决心,你又这般说话不是给格格打退堂鼓的理由吗? “可不是辛苦吗?我跟自个儿折腾了一夜,他却什么也不知道,我怎么不苦了。”妍华酸溜溜地叹了一声,又呐呐地说道,“可是我还记得以前的甜呀,只要那些甜能盖过这点苦,那便够了。” 俩人搀着妍华往不远处的荷塘走,走到半道,妍华又让她们该道往杏花林去了。 “格格这是想去见爷吗?”花影望了望杏花林旁边的屋子,轻声问了一句。 “他说他乏了,我听他声音,他倒是当真疲惫得很。我就过去看看,他若有事我不会扰他的。”妍华温婉地笑了笑。 “爷已经走了,方才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便回府去了。”灵犀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忍心,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妍华停下步子,看了看还有相当长一截路的书房,迟疑了下,还是往前去了:“那我就去杏花林里转转。哎,今年万福阁的桃花我也没赏到,估计等我回去的时候,桃花都已经凋落了,也不知耿姐姐有没有替我摘些桃花留着。” 花影偷偷看了两眼,见她果真笑得轻松,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这才悄然放下:“耿格格心细,知道格格爱吃桃花酥,定会特地为格格留桃花瓣的……奴婢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腿上的伤口有些发痒,妍华驻足让灵犀帮她挠了两把,这才不解地看向花影:“问吧。” “格格有不爱吃的糕点吗?”花影抿嘴一笑,忙趁着妍华要弹她脑门的时候,往后倾身躲掉了…… “爷这是何必,你这般明显地维护她,不是给她招恨吗?”祥和殿内,福晋接过丫鬟端来的茶水,亲自递到了胤禛手边。 刚才胤禛一回府,便让她将侧福晋与众格格召集到了祥和殿,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不希望日后妍华回府会听到什么闲言碎语。至于碎言碎语的内容,他没有明说,大家却都心照不宣地各自参透了些什么。 待人散尽后,福晋的面色便有些不好了。 方才这样的事情,当年在娉娘入府的时候出现过一次。那时候反对声最为强烈的便是她,可是胤禛维护娉娘,在娉娘入府前夕,他便召集她与侧福晋和宋氏说过一番话,大意是让她们谨守自己的本分,莫要妄议娉娘。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居然又大费周章地为了妍华在众人面前传了一番维护之言。 胤禛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润喉:“她孩子心性,我若是不维护,听了些讹传之言又该病下了。这么些年,我不出言维护她也是招人恨了,我即便维护这么一次,又如何?” 乌拉那拉氏见他说得云淡风轻,默了默方才叹息了一声:“但凡你能分点心思到别的院子里,她也不至于那般招人恨。” 胤禛默了默,抬眼看向乌拉那拉氏,眸子里一片高深莫测。 他坐了一会儿后,待将那杯茶喝完,便起身拂了拂袍子:“那么,我便多维护她几次好了。” 他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走了。 乌拉那拉氏看着他的背影,木然地发起怔来。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回府 胤禛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四月上旬皇帝巡幸塞外,带了十三同行。皇帝离京后,胤禛便允了妍华回府之事。 “格格,奴婢搀着格格吧?”花影见妍华走路有点儿跛,忙上前去扶她,却被妍华拂开了手。 “不用,我自个儿走走。”半个多月没回来,都有些陌生了。她一瘸一拐地缓缓前行,一路走去竟是没有听到半丝议论。 她刻意走得慢一点儿,无非是想听听下人们都会议论些什么。没想他们一个个都被调教得很好,礼数周全,无人在她周边说半句是非。她有些失望,略微加快了步子。 人间四月芳菲尽,她回到万福阁的时候,院子里的那片桃花都几欲落尽。 若是没有前几日的雨水,这片桃花的花期兴许能久一些。只是天不遂人愿,越美的东西便容易消逝,比如易冷的烟花,比如薄命的红颜。 “妹妹回来了!”耿氏正在桃林里留恋桃树上那最后的几瓣芬芳,一转身看到妍华立在身后,忙欣喜地迎了上去。 “姐姐别来无恙。”妍华嘴角漾起浅浅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向她走去。 姊妹俩说了些体己话,妍华见她只字不提府里出过什么事情,想着回府后要去给福晋请个安,便暂时忍住没问:“姐姐,我要先去福晋那里请安,待我回来后再与姐姐继续聊。” 耿氏眨了眨眸子,温婉地点了下头:“那妹妹去吧,我知你喜欢吃桃花酥,这就先让厨房先做着。” “好~”妍华眼里的笑意更浓,由灵犀搀着起身往外走去。 待妍华走后,纤云忧心地望向耿氏:“格格,爷特地吩咐过不得与婵格格说些闲言碎语,格格莫要忘了啊。” 耿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点了点头:“我知道,说多了也徒惹她生气。我不说就是,你不用担心。” 看着妍华渐渐消失在眼帘的身影,她顿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变了,就她,还是当初那个样子,终究是她有福气啊……” 妍华缓缓地挪到祥和殿时,弘昀与弘时正在里面给福晋请安。 时光荏苒,弘昀年已十岁,而弘时也已经六岁。俩人一大一小走出来时,妍华正站在殿外的梨树下看花。满树的梨花叠簇在一起,白嫩似雪,却去了雪花的寒意,微风吹过,一股股清香窜入鼻间,沁人心扉。 “婵格格回来了?你的腿怎么样了?”弘昀已经不是当初的毛头小孩,他像模像样地背着手,看了一眼她那被袍子遮住的小腿后,又仰头去看比他高了一个头的清丽面孔。 妍华轻笑了一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无大碍了,再养些时日便能完全恢复。” 弘昀少年老成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弘时要离开。离开之前,他犹豫了下,还是回身提醒了句:“你,头上落了梨花。” 妍华道了声谢,便让灵犀帮她将落花摘了下来。 “哥哥,今天天气好,你带我去放风筝!”弘时扯着弘昀的褂子,一副命令的语气。 “就知道玩儿,我可没空陪你,阿玛今儿要考我文章,我要回去看书的。”弘昀好脾气地解释了一番,也不顾弘时继续吵闹,拉着他便走了。 妍华轻轻摇了摇头:“弘昀以前多有趣啊,如今倒是也学着他的模样成日不笑了。” 灵犀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格格不知,咱们王府里一直未再立世子,侧福晋恐怕很是着急呢,成日盯着弘昀小主子读书,小主子也是辛苦得很。” 妍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又看了一眼两个小大人离开的背影,慨叹了一声便让灵犀扶着她进去了。 “福晋~”妍华进去的时候,福晋手里正拿了本册子坐在榻上看,抬头看到妍华在跟自己行礼,忙让她起身。 “你腿脚不便,这段时日便不用天天过来请安了,在万福阁好生养着就是。”她放下手上的书册子,让木槿扶着她落座。 妍华微微笑着,拿捏好分寸缓缓点头道谢:“谢福晋体谅,奴婢腿脚已经可以走路,还是不是失了礼数的。” 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再体谅:“随你吧,稍微走走也好得快些。” 妍华依旧牵着嘴角,婉转笑着。她方才不过是试探一下,眼下福晋顺势应下,便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测——福晋果真看她不顺眼了。 想她刚进府那两年,谁人不是有个小病小灾的,差个丫鬟跟福晋说一声便可几日不来请安的?尤其是宋氏,一称病便歇息数日。那时她也病过耿氏也病过,福晋都是说允便允了,而不是表面上的客套。方才她不过是客套了下,福晋便不再说不用请安之事了,可见福晋方才也只是与她客套,并非真心不让她请安。 这么想想,还真有些累。妍华缓缓垂下眸子,悄悄抬手拂了拂袍子上的褶皱。如今回府又要面对那些繁文缛节与勾心斗角,她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胤禛当初让她在圆明园养伤,倒确实是在护着她。 “我那日说的话或许重了些,并不是在针对你。”过了半晌,福晋起身向妍华走了过来,妍华见状忙站起了身子,福晋便拉着她的手拍了拍,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 妍华感觉心跳快了些,面上只淡然地笑着。她盯着福晋的眸子看了会儿,看不透她眼底的老成后,便微微垂眼点了头:“福晋都是为了爷着想,奴婢懂的。” 福晋“嗯”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意后松了妍华的手:“你腿脚不便,还是坐着吧。” “谢福晋。”妍华的礼数做得周到,谢过之后方又坐下。除了有时候在胤禛面前没大没小的之外,她从不曾在礼数上懈怠过,事到如今,她更是时刻提醒着自己半分不得懈怠。 “我这里冷清,你便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吧。”福晋笑了一下,复又拿起书册子继续看了起来。 妍华犹疑了下,点了头以作回应。 半晌无语,妍华垂眸盯着衣服上的花纹用眼神描摹了一遍又一遍,她思索了一会儿这才幡然醒悟。 抬头看到福晋还在专注地看着书,她忙轻轻咳了一声,待福晋看过来时,她方才弯起嘴角:“奴婢这些日子认真思索了一番,福晋那日说的话不无道理。奴婢会时刻谨记福晋的教诲,有机会便会劝着爷勤去姐姐们的院子走动。夏日里祥和殿的莲花开得曼妙,秋日里锦绣轩的枫叶着实漂亮,冬日里绿萼苑的梅花美轮美奂……爷确实不该只留恋万福阁的桃花。” 她感觉有人在心上剜了一刀,导致心口血淋淋的疼着。 一个女人,要劝着自己的男人多去别的女人那里过夜,何其悲哀。胤禛心中她不如娉娘,她刚想开这件事,接着又要去想开将胤禛拱手让人这件事。她觉着自己近来会有些忙,忙着开解自己,忙着劝解胤禛。 福晋放下手里的那本书,看了她良久。见她盯着地面浅浅笑着,眉眼间眉眼任何异色,这才叹了一声:“我知你心里难过,我又何尝不是呢?想来我还是嫡福晋,为了他的子嗣问题却还要劝着他多纳两个格格,心里何尝不苦?我若是能有八福晋那样的胆魄,便不会让爷纳多纳人。可惜,我的肚子不争气,晖儿又走得早……哎,但凡你的肚子争点儿气,我也不至于为难你。” 妍华动容,同病相怜般看了福晋一眼,微微颔首道:“福晋说得是,奴婢再苦何尝苦得过福晋。福晋莫要说这些泄气话,福晋早日将身子调理好,自是能再生个嫡子的。姐姐们生再多,终究是不及福晋的,爷一直都说,他只有福晋这样一位嫡福晋呢。” 福晋的眉目间落下一抹慈祥之色,她看向妍华的目光也比先前柔和了一些:“我知你懂分寸,能想开自是好的,否则苦的还是自己。你腿脚不便,且回去好好养着吧。木槿送着。” 妍华谢过福晋的好意,出了祥和殿后便没再让木槿继续送。 灵犀憋了一肚子话,待四下无人时,她终于憋不住了:“格格方才为何主动跟福晋说那些话?爷若是去了万福阁,格格还要撵爷走不成?” 妍华莞尔一笑,眼里是一片释然:“她们都及不过娉娘的,我不怕。” 眼见灵犀又要出声抱怨,她忙又解释道:“你没见福晋方才看了那么久的书,一直都没翻页吗?读书哪儿有那么慢的,她不过是一直在等我说那些话罢了。我若一直不说,还不知她要留我道何时呢。” 灵犀眼睛一痛,酸着鼻子灰溜溜地低了头:“福晋怎么变成这样儿了?她以前可好了。” 妍华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那侧福晋也说过,福晋以前没有现在这样忍气吞声呢。人么,终究会改变的,哪儿能数十年如一日般一成不变呢?没有那样的环境不是吗?你想不变,也总会有人逼着你变的。” 其实她想说,她也变了,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她不知道,可她知道节制自己的贪心了。 灵犀咬了咬唇,定定地看了妍华一会儿:“格格~”她想出声安慰点儿什么,临到出口又词穷了,顿了会儿才讪讪地说了一句,“奴婢回去做八宝鸭给格格吃。” “嗯,正好请耿姐姐一道吃,我也有话要问问她呢。” ... 第二百六十章 不见 “姐姐,我不在这段时日,锦绣轩的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妍华与耿氏熟稔,回来后又与她聊了许久,见她只字不提这段时日发生了何事,她便也一直忍着没问。可是忍了许久,用完膳后她还是没有忍住,拉住耿氏问了出来。 纤云闻言,忧心地忘了一眼耿氏。胤禛特地叮嘱过不得跟妍华说三道四,若是耿氏将事情说了,妍华一旦闹起事儿来,众人自然首先便会怀疑同住万福阁的耿氏了。 耿氏并不意外,依旧恬然地笑着:“之前灵犀回来过一次,我那次便将事情都告诉给她了,再没旁的事情了。” 灵犀疑惑地皱起眉头:“耿格格莫不是忘了什么?奴婢记得,格格上一次说有事情要亲自问咱们格格呢。” 耿氏依旧坦然地笑着,她忘了灵犀一眼,点头道:“是了,我想绣个海棠花图案的香囊,总也画不出好花样,想着妹妹的刺绣好,便想跟妹妹请教请教。” 妍华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这个好说,我明日便画两个花样给姐姐看看便是。只是,”她收敛起嘴角的笑意,有些疑惑地开了口,“姐姐何故突然与我生疏了?姐姐有话瞒着我,是不方便说吗?” 耿氏听到她这样直白,苦笑了一下:“你还是这般直性子。我并不是要同你疏远,只是这些事情你不当问,知道了只会生气不是吗?” “可是我想知道啊……”妍华神色落寞,回敬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纤云急了,怕耿氏一个不慎真的多嘴,忙作福禀道:“婵格格莫要为难咱们格格了,婵格格不知,爷在格格回府之前便特地叮嘱过大家,不得在格格面前说三道四地惹格格伤心。咱们格格若是说了,被爷知道了又少不得要怨她了,所以婵格格还是不要为难咱们格格了。” 妍华愣怔了下,讶异地看向耿氏,见她确认地点了下头,瞪了瞪眼后很快便将面上的情绪给敛好了。 她笑了一声,冲着耿氏点了个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问了。不过有一件事,还望姐姐无论如何给个回答。”不待纤云出声,她赶紧又补充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爷知道我问过这件事。” 耿氏张了张嘴,应了下来:“好,你问吧。”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姐姐可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我屋子里……翻东西?” 耿氏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曾见过,除了灵犀回来拿东西的那次,再没人进过妹妹屋子了。” 妍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顿了半晌突然想明白了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仍旧疑惑着的耿氏,跟她道了声谢:“先谢过姐姐了,也不早了,姐姐早点儿歇下吧。” 耿氏虽是疑惑,却也没再多做纠缠,只点了头,低头看了一眼妍华的腿:“妹妹的腿伤还未痊愈,多注意着些休养。想必爷已经给过妹妹膏药祛疤了,妹妹每日可都要记着涂,莫要偷懒便闲下了,这疤若是不去干净便不好看了。” 妍华苦笑:“姐姐不知当日多凶险,我有幸没落个缺胳膊少腿的局面已经是万幸了,落几个疤又有什么呢?腿上有一处伤得严重,恐怕不得不留疤了。姐姐放心,这是我自个儿的腿,我会上心的。” 耿氏见她说得在理,便没再操心,叫纤云将新做好的桃花酥送了一碟子到她屋里便回了屋。 妍华回了屋后,见芍药与碧荷还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边,便淡淡地看了她们几眼:“不早了,下去歇着吧,有灵犀跟花影伺候着就好了。” 芍药与碧荷对视了一眼,弯着腰齐齐退下。 妍华摒着一口气,待进了里间后才吐了出来:“真是引狼入室,哎,看着真气。” “格格怎么了?”花影不解,打来热水伺候她洗漱。 妍华往外睨了一眼,眼里起了一层愠色:“姐姐说没有旁人来过,那么魏长安是如何派人搜我屋子的?自是让我屋子里的人搜的,你们二人随我在园子里待着,那便只有她们两个会奉命搜我屋子了。我便知道,无缘无故多塞给我两个人,总是有些问题的。” 花影心下了然,却又觉着哪里不对劲儿,蹙眉思索了下,忙小声提醒了一声:“格格,搜屋子的事情只是奴婢听说的,格格姑且莫要当真……” 岂止莫要当真,依她看,当不得真啊。 妍华见灵犀又打了水进来,忙跟花影使了个眼色:“方才说的话莫要跟灵犀说,依她的性子,知道了定要闹起来,那样不好。” 花影会意,点了头让她放心。 妍华略过方才的话题,转眼看向灵犀:“灵犀你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你可还记得你将那块帕子埋在哪里了?” 灵犀点了下头:“记得的,最里面靠墙的那一排,左数第三棵桃树下。” “好,你明儿早些起床,偷偷将那块帕子挖出来。挖出来后便烧了它……”妍华看了一眼花影,见花影有些紧张她的话,默了默又改了主意,“算了,挖出来后先交给我吧。” 灵犀看了花影一眼,出声说道:“你还想留着帕子做念想?那帕子留着是个祸害,若是被人发现,迟早要出事的。” 花影的脸色白了白,垂眼看了下妍华:“灵犀说得对,帕子留着总归是个危险,还是烧了吧。” 妍华却定睛看着花影,见她缓了半晌,面上的红润还未恢复,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先留着吧,既是已经搜过我的屋子,便该相信我没有拿了,暂时是不会再搜的。你我三人在园子里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带着帕子,想来他应该已经相信我们没有拿了,先留着也无妨。” 花影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没再吭声…… 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灵犀便悄悄出了门儿,她胆战心惊地扛了个锄头往桃林深处跑去。坏事做得少,眼下知道那块帕子很要紧,她不免有些心虚了。 当初埋帕子的时候,她虽然看到妍华神色紧张,却并不知帕子的来历,所以藏帕子的时候也坦然得很,并没有惊慌失措。 她鬼鬼祟祟地找到了那棵桃树,依着记忆赶紧挖了起来。 她今日起得早,加上万福阁里人少,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她的行踪。 她挖了一尺深,没有挖到,便继续挖,挖到三尺深的时候还没有挖到,她不禁慌了。当初她是将帕子装在一个小的小木盒子里埋下去的,当时怕人看到,她并没有花工夫将盒子埋得很深。 可是眼下为何挖不到了? 她想定是她挖得地方有偏差,于是她便将周围都挖了个遍。她当时顶多埋了一尺深,眼下她已经将这棵树的四周都挖了个两尺深,甚至都挖到桃树根了,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挖到。 她急了,忙将旁边两棵树周围也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灵犀急得满头大汗,挖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衣服也汗湿了。她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了,忙又挥锄将土又掩了回去,这才匆匆回了屋。 妍华还未起身,灵犀赶回去后,忙悄悄地将守在床边打盹儿的花影叫醒了。 “什么事?”花影揉了揉眼,睡意还未消。 “我埋的帕子,不见了!我把桃树周围都翻了个遍儿,什么也没挖到……”灵犀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急急地低声嚷了出来。 花影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消。她瞪大眼睛,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怎么会不见了?你埋在土里的,能有谁偷偷挖了去?” “我怎得知道!”灵犀急得直跺脚,慌得六神无主。 她埋得地方那么隐蔽,有谁能找了去?除非,她埋的时候被人看了去?也不可能,她是挑在妍华与耿氏去祥和殿请安的时辰埋的,那时候万福阁里压根没两个人,她根本没有察觉有谁看到她埋东西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妍华慵懒的声音飘了过来。 灵犀看了一眼花影,忙上前去悄声说道:“格格,帕子,帕子不见了!” 妍华还有些朦胧未醒,听到灵犀的话后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惊得猛然坐起了身子:“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 “不可能呀,奴婢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埋在第三棵桃树下的,奴婢不会记错的。可是奴婢将旁边的树底下也翻了个遍,却是什么也找不到了。” 妍华急忙起身,刚要下床又顿住了。是了,她去看只会引人注意,芍药与碧荷不知当信不当信,她眼下只能防着点儿。 沉吟了会儿后,妍华镇定地说道:“这样吧,灵犀你先别慌。今儿待我走了之后,你便大大方方地扛了锄头去桃林里翻地,就说是我让你给桃树松土去的。” 她蹙着眉头站起了身子:“这些日子我们都不在,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儿。我过会儿也会问问姐姐,看看她们是不是拾到了那个盒子。你快跟我说说,那个盒子长什么样儿的?” ... 第二百六十一章 出头 芍药虽是不苟言笑,可是做事却相当尽心。 看到妍华腿脚不便还要去祥和殿请安,而灵犀却不陪着,只有花影一人搀扶妍华过去,所以她不放心,执拗地与花影一起搀着妍华往祥和殿而去——尽管妍华中途婉拒了好几次。 耿氏走在妍华后面,妍华一路上回头顾盼了几次,可是鉴于芍药在场,她终究是忍住了心中的疑惑没有问出来。她还没有来得及努力让胤禛多喜欢她一点呢,不想中途又被这块帕子搅了。 她们到达祥和殿时,其余的人都已经到了。 妍华朝外看了看天色,她与耿氏来得并不晚,甚至可以算是早的,却不想侧福晋与宋氏武氏到得更早。她们何时变得这样勤快了?妍华疑惑地望了一眼耿氏,对方却无奈地笑了一下。 妍华不明所以,只敛好心神款款笑着向侧福晋作了个福,又朝着宋氏与武氏点了点头。而武氏,照例白了她一眼便别开了头。 “也不知那圆明园的景色如何,爷得了那个园子还未让我们去玩赏过,妹妹倒是好福气,头一个瞧头一个住的呢。听说福晋也是在妹妹养伤期间,才得了机会去园子里瞧瞧呢。”妍华刚坐定,侧福晋便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这是什么话?话里的意思怎么听着那样别扭?明明是指堂堂八福晋连她这样一个格格都不如。 妍华心中冷笑,表面却赶忙谦逊地敛目低头:“侧福晋言重了,福晋是雍亲王府的嫡福晋,自是想去便能去的。想是福晋平日里太忙,哪里得空常去呀。” “我看婵姐姐的腿,伤得也没那么严重呢。”武氏轻蔑地看了一眼妍华,又瞄了瞄她的腿,语气就如七月天里的骄阳,炙热得叫人浑身不舒服。 妍华想起她不在的日子里武氏背后向她发难之事,不免多看了她两眼。 可见她面上挂着得意,而眉目间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后,妍华的心中不免生了些失望。她倒是希望在背后捣鬼的是武氏本人,可看到她的模样,妍华实在无法将她与伶牙俐齿和心思缜密这几个字联系到一起。在她看来——或许在所有人眼中,武氏除了蛮横不讲理,当真没多少长进。 花影见妍华不讲话,默了默后,朝着武氏作了个福:“武格格还习过隔物透视之术吗?不然武格格怎得只这一眼便看出婵格格的腿伤不严重呢?可这里是雍亲王府,向来禁用这等邪术呢。王府的规矩册子,武格格背得最熟了,理应清楚这一点呢。” 她说得不卑不亢,极为认真,仿若当真在提醒武氏一般,又仿若当真对武氏的“隔物透视之术”颇为感兴趣,只差挺着胸脯问一句“格格可猜得出奴婢的肚兜是什么颜色?”了。 “你!”武氏自是听得出她话里的讽刺,当下便拍了桌子要发难。 “呵呵,呵呵呵~”众人却因为花影的这一句话,或多或少都笑了出来。侧福晋笑得尤为花枝乱颤,发髻里的那根鎏金流苏凤钗也随着她颤动的身子而前后摆动着。 妍华掩着嘴狠狠笑了两下,这才故意瞪了花影一眼:“你个丫头,就属你笨!妹妹不过是关心我一下,哪里来的什么隔物透视之术?好在妹妹向来心善,你若是在一个小性子的人面前说这种蠢话,定是要跟你计较的。妹妹,你说对吧?” 武氏刚想冲着花影吼一嗓子,听了这话顿时就噎在了那里。她干瞪着眼站了半晌,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儿的,最后她轻哼了一声:“我自是不会与这种蠢奴才计较,哼~” 妍华浅笑着睇了花影一眼,故作生气地轻斥了一声:“还不跟妹妹道谢,说你蠢你倒是当真蠢得彻底了。” 愣在一边的花影这才闪过神来,忙又冲着武氏作福道谢。待走回妍华身后时,她的眼里尚且留着残余的惊慌。 妍华的目光辗转在武氏身上流连时,无意间瞥到了坐在武氏上手边的宋氏。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寡言少语地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大家说话,面上挂着一副柔软的笑容,眉梢妩媚又绰约。 妍华的余光扫到她时,只觉得有一双冰冷的眸子在看着自己,可正眼看去时,却只看到宋氏温婉的笑容。她恍惚了下,觉着方才的感觉兴许只是个错觉。 “姐姐怎得还未过来?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侧福晋悠悠地看了看不远处一个在祥和殿伺候的小丫鬟,眼里隐约有一丝不耐。 “侧福晋,福晋昨儿被梦魇着了,一大早就去佛堂念经了。福晋诵经向来一诵一个时辰,眼下也快诵好了,请侧福晋再稍候片刻。”小丫鬟端端正正地行了礼,不卑不亢地回了声。 侧福晋不置可否地哼唧了一声,掏出鼻烟壶在鼻间嗅了嗅。 一时静默,耿氏也敛起脸上的笑意,与手边的妍华聊些有的没的。 木槿先福晋一步赶了来,她身后跟了个丫鬟,丫鬟手上拖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几个精致的小瓶子。 “格格当真来了,福晋让格格好好歇着,格格却是非要过来请安。这不,福晋关心格格的腿伤,特意从宫里求了几瓶药膏,听说祛疤效果特好,格格且拿回去用着吧。”木槿指着托盘上的两个青瓷瓶,淡然地笑着,然后又指着另一个更小的瓶子道,“这是德妃娘娘赏给福晋的胭脂……” 妍华有些摸不着北,愣愣地听着木槿将托盘中的几个瓶子一一道完,张口便想说一句“无功不受禄”。 可转念一想,她便收起了方才的心思,不准备当面拂了福晋的好意,所以便莞尔一笑:“福晋这般体谅,我真是受宠若惊。” 对面头来两道嫉妒的眼神,妍华让花影收了那几个瓶子后,淡淡地看了一眼对面。侧福晋不甚在意地在低头摆弄手里的鼻烟壶,宋氏默不作声地低头品茶,只有武氏,明目张胆地瞪着妍华,眼里的妒火恨不得要喷出来。 等了一会儿,木槿又过来跟众人道了声歉,说福晋诵经累了,又回去小憩了。 侧福晋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待木槿说完后,便率先离去。 妍华腿脚不便,与耿氏落在最后才走。因为有芍药在,妍华便也没有问花影方才为何脸色古怪。 耿氏不知妍华在防着芍药,只与她小声议论起方才的事情:“妹妹养了些日子的伤,倒是越发伶牙俐齿了,方才看武妹妹气成那样,当真是有趣。” 妍华斜扫了芍药一眼,见她恍若未闻一般低着头只顾搀扶好她,复又看向耿氏:“姐姐见笑了,不过是不想闹事儿,她若是当真发火要打花影,我这腿脚不便的样子,也帮衬不上。” 花影闻言,歉疚地闷着声音道:“格格下次再莫如此替奴婢出头了,左右不过是打奴婢一巴掌,最多再踢奴婢一脚,奴婢受得。” “怎得就准你给我出头,不准我护着你了?照你这个说法儿,下次她对我冷嘲热讽的时候,我也只顾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你也不必替我出头说话的。”妍华无奈地睇了她一眼。 “你倒是一直没说福晋去园子看你的时候说了些什么,本来我还有些担心,可我看她今日待你这般好,心里又放下心来了。”耿氏见花园里的蔷薇开得热闹,走上前去摘了一朵正当开得饱满的蔷薇,回头插在了妍华的发髻上,细细打量了一边妍华后,禁不住夸道,“真真儿是人比花娇。” 妍华看到耿氏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喜爱之情,心里一动,忙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府邸,也只有耿氏能叫她如此信任了。 “走吧。”耿氏拍了拍她的手,从芍药手里接过妍华的手臂,与花影一起搀扶她往万福阁去了。 回到万福阁的时候,灵犀正好扛着锄头从桃林里走出来,浑身汗如雨下狼狈不堪,脸上还沾了些泥巴。碧荷跟在她身后,也扛了把锄头,面色铁青。 “这是怎么了?灵犀你怎得跟人打架了似的。”耿氏纳闷地看了看她们二人。 灵犀没好气地回头看了碧荷一眼,语气有些冲:“我好好儿翻着我的土,她非要过来搀和,谁要她装好人了!” 碧荷青着脸将锄头放在一边,木然地冲着妍华与耿氏施了礼,这才不悦地说道:“格格,奴婢是看到灵犀一大早便在桃林里松土,奴婢不过是想帮衬着些,谁知道灵犀非但不领情,还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灵犀白了她一眼,心里本就有气,看到她这个木头样,火气便又盛了三分:“你爱听不听!我就这脾气怎么了?你若是嫌弃这里不好,早早儿地收拾了东西滚出万福阁去,少你一个还少一张嘴吃饭呢!” “你!”碧荷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是隐忍的委屈。她轻轻咬着下唇,缓缓看向妍华。 妍华看到灵犀的模样,便知道她恐怕是没有找到木盒,心下不禁忧起心来。 看到碧荷的委屈模样,她心里有些不忍,可想到芍药与碧荷极有可能听了魏长安的命令搜过她屋子,她又觉着趁此机会将碧荷气走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所以,她淡淡地看了一眼碧荷:“灵犀说不用你帮,你便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何必自讨苦吃。” ... 第二百六十二章 摊牌 碧荷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眸子,眼里噙着的两汪泪水终于委屈地落下:“都说格格待下人好,可奴婢也是伺候格格的人啊,格格为何就如此偏心?” 自从进了万福阁,无论她与芍药多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灵犀却经常不给好脸子她们看。以前妍华还会说灵犀两句,如今,她竟是帮着灵犀一道数落她了。 碧荷越想越委屈,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直掉,见妍华板着脸不说话,哭着便往南墙边的竹林跑去。 芍药与碧荷是应了沉稳老实、做事勤快,所以才被良辰一齐遣了过来。她没想到尽心尽心的服侍换来的却是妍华这样的冷待,心里不禁也凉了一分。 可她终究守着一个婢女的本分,虽然很想追着碧荷去安慰几句,可她终究是强忍着没有扔下两位格格擅自跑掉。 耿氏不太理解妍华的态度,却也没有过问。 她见妍华面色不愉,便扶着她去喂水缸里的鱼儿:“这里的鱼儿倒是换了好几拨了,只可惜这个水缸太小,只能养这么些。” 妍华回过心思,用木匙挑了点鱼食投进去:“小有小的好处,这里有花有水,还有咱们喂食,于它们来说也算得上是个极乐之所了。” 耿氏愣怔了下,看着水缸里的鱼儿呆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妹妹说得倒是对,若是可以,我倒是也想只做这水缸里的一尾鱼,整日里游来游去晒晒日头闻闻莲香,倒是惬意得很。” “它们索要的少,自然就惬意了。”妍华又挑了点鱼食撒进去,水缸里的金鱼全都撒欢游了过来,争前恐后地张大嘴巴吞食着,“只是它们太蠢,喂多少就吃多少,撑死了也不知道停嘴,还是太贪啊。” 她与耿氏起初养金鱼的时候,并不知道金鱼会这般一个劲儿地吃,她们只怕饿着鱼儿,所以一日里总要喂食几遍,结果鱼儿没多久就一条接一条地去了。 “妹妹去我屋里头坐坐吧,近来手痒,想对弈又找不到人下,正好妹妹陪我下两局。”耿氏见她神色恹恹,忙岔开了话题。正好,她也有些事情要问问妍华。 妍华看了芍药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便不用跟着伺候了,有花影陪着就好。”说罢,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灵犀已经不在。 芍药闻言,垂眸静立,待看到妍华与耿氏进了屋子,这才转身往碧荷的方向追去…… “妹妹为何不喜欢她们,是怀疑她们不衷心于你吗?”耿氏下了几个子后,见妍华一直神色淡淡的不说话,便率先问了出来。 她总觉着这半个多月没见,妍华变了。虽然妍华的眉眼依旧,笑起来也依旧那般善意绵绵,可是她总觉着妍华与以往不同了。就像方才,好好儿地喂个鱼,她都能话里有话地感慨半晌。 妍华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落了个子。其实她本来不太喜欢下围棋,总觉着棋局里的云波诡谲太多,下到关键之处,会叫她如临大敌一般仿若亲临战场,太刺激太激荡人心。 “我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她们可能搜我屋子了。”妍华也不隐瞒,待耿氏下完子后,趁着思索之际如实道来。 耿氏有些讶异,不解地问道:“搜你屋子做什么?要找东西?”说罢,她蹙眉想了想,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复又出声劝道,“即便她们真搜了,也定是受了魏长安的差遣,身不由己啊。你不该怪她们,我看她们这段时日天天打扫屋子,勤快得很。” “对了,姐姐可在桃林里见到过一个小木盒子,”妍华看了看四周,没有旁人在,于是她便伸手在虚空中比划了下,“大约这么大,盒子里装了一块帕子,帕子上绣了一行字:只愿君心似我心。” 耿氏的眼皮一跳,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起身下了榻,转身进了里间。 妍华见她如此,眼睛陡然一亮:如此看来,当真是被姐姐捡了来。 她心里的不安不由得消散了去,待看到耿氏果真拿了个小木盒过来后,忍不住心里的欢喜咯咯笑了起来:“方才看到灵犀那个模样,我还当糟糕了,没想到却是被姐姐捡了来。姐姐可能将此物还给我?” 她说着就要抬手接过来,耿氏却并没有给她。 妍华诧异地抬头,却直直撞进了耿氏泛着严肃的清眸里。 耿氏捏紧那个小盒子,定定地探进妍华眼里:“我方才便是想问你这个,你如何变得这般糊涂了?我虽然没见过这块帕子,可我猜,这便是从爷的暗格里丢失的那块帕子吧?” 妍华点了点头,张口想跟耿素素解释这不是她偷的。可如若那么说,就又要解释花影为何会偷帕子,那样要说的话要解释的事情便多了。她没想刻意隐瞒耿氏,只是有些事情她眼下不想再去回味。 “这帕子你不当留,你应当烧了它,便当那一日跟着那封信一道烧了。我真弄不懂你在想些什么,若不是我平日里喜欢去桃林里转转,真不知道这个盒子会被谁捡了去。你就算想藏,也该将它埋得深一些才是。我那日走到尽头,一眼便看到这个个子冒出了一个角,定是被雨水冲出来的……” “万福阁不是也不常来人嘛!我知道有姐姐守着呢,所以不担心被旁人捡了去。”妍华讨好般拉住耿氏的手晃了晃,故意将面前的棋局给拂乱了。 “嗳?”耿氏见棋子都被袖子扫落掉在了榻上,无奈地看了妍华一眼,“你是看你自个儿要输了,故意的吧。我说真的,这个帕子你当真留不得。” 耿氏打开盒子,将那个泛黄的帕子拿了出来。她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不是妍华绣的,再看第二眼她便想到了娉娘。 她以前不知胤禛心中还装了一个娉娘,若不是妍华误打误撞地将娉娘这个名字从沉寂的话题中翻出来,她约莫是永远也不知道娉娘这么个人了吧。 妍华默了默,看了一眼耿氏手里的那块帕子,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过是块帕子,姐姐先还给我吧。我先留着,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心里若是有丁点儿位置给我,便不会当真为了这块帕子就抹杀掉我们之间的感情吧。” 她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信,所以说完之后她便默了:他还不是为了这块帕子禁我足了?还不是为了这块帕子搜我屋子了? 耿氏的眸子一痛,心里有些犯堵。想当初她来府里的时候,也与胤禛耳病厮磨了一段时日,那个时候她以为胤禛会永远那般待她。 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终究是她自己将胤禛推远了。当时若不是因为小产之后疏离了胤禛,也许,此刻在胤禛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会是她吧。 妍华不知耿氏心里所想,抬手要将那块帕子扯过来。耿氏的指头动了动,终究没有与她争,缓缓松了手。 妍华将帕子放在掌心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到那几个字上时,眉头一紧,慌忙将帕子收起塞进了袖子中。她想,娉娘约莫没有留下多少念想给胤禛,她若是将这块帕子也烧了,胤禛知道后会不会恨她一辈子? “姐姐,我还有些事,以后再来跟你下棋吧。往后我要跟姐姐多学学棋艺了,姐姐到时可别嫌我烦呀。”妍华起身下榻,在外间候着的花影听到动静后忙走了进来搀扶。 妍华回到自己屋子时,碧荷正红着眼睛候在门边,芍药则站在她旁边。 妍华经过她们身边时,刻意冷下了脸。 她甫一坐定,芍药便拉着碧荷走到她面前跪下了。 妍华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面上波澜无惊的样子:“怎么?要请辞回雍华殿了吗?” 芍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青着脸磕了个头:“奴婢嘴笨,所以从来都不喜欢多说话,因为说多错多。奴婢接下来的话格格听着不要生气,因为奴婢嘴笨,也不知道怎么问才好了。” 妍华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下有些恻然:莫不是她逼得太紧了,使得她们太伤心? “格格是不是觉得碧荷与奴婢不做事情呀?格格若是觉得奴婢二人碍眼,尽可差遣奴婢多做些活儿,那样奴婢就不能在格格眼前晃悠了,格格也不会看着心烦。以后奴婢与碧荷都少吃几口饭便是,不会浪费了万福阁的粮食。” 妍华的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聚集目光看向了芍药:这个丫头,真是个心眼实的人儿呐。既然如此……那么她也直白地问吧: “我不在的这半个多月里,你们可是搜过我屋子了?” 芍药与碧荷俱是一颤,面面相觑了一眼后,赶忙低下了头:“奴婢不能说。” 妍华眸子一凛,语气也泛上凉意:“看来你们终究不是我的人儿,我问的问题你们不愿意答,还要背着我搜我的东西,你们倒是说说,我凭什么要喜欢你们维护你们?” 这时,碧荷闷闷地嘟囔了一句:“是魏长安要搜的,奴婢只是奉命办事呀。” 妍华感觉浑身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般,有些瑟瑟发抖。她不过是诈她们的,没想到她们还真的如实回答了。可即将便能揭晓事实真相了,她却觉得心里发颤,喉咙口像是堵着一团闷气,难受得很。 她听到自己有些飘渺的声音,缓缓升起:“也是魏长安让你们不要跟我说的?说吧,他可是叫搜一块帕子?” ... 第二百六十三章 假寐 芍药与碧荷对视了一眼,前者摇了摇头示意不能说,后者还未来得及领会其意,嘴里却已经讪讪地出了声:“格格既然知道便不用再为难奴婢了,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她说出口后才觉着哪里不对劲儿,芍药扯了扯她的衣袖又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忙跟妍华说道:“格格不要再难为奴婢与碧荷了,奴婢能进府伺候也不容易,若是因此被撵出去了,奴婢也没活头了。” 妍华心里本来还有一丝希冀,希望真如花影所说,搜屋子的事情并不可信,可方才听碧荷话里的意思,她们显然真的搜过她屋子。不就是一块帕子吗?他就那般放不下娉娘? 心口突然钝痛了两下,像是有东西沉沉地砸下。 “格格,爷朝这边过来了。”灵犀整理好仪容,便急急地往屋子里赶来,准备告诉妍华她找不到小盒子一事。远远看到胤禛往这边走来,她心里的慌张便越发茂盛了些。可是芍药与碧荷在,她又不好说出口,只好心里干着急。 妍华点了头,让花影扶她去榻上歇息:“他来了便说我身子乏,已经睡下了。” 站起身的时候,她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芍药与碧荷,叹了一声:“你们起来吧,我不为难你们就是了。你们若是觉着委屈,可以随时请良辰把你们调回雍华殿伺候,我自是会同意的。” “奴婢不走。”芍药犟脾气地站起了身,坚定地看了一眼妍华后便转身做事去了。 “奴婢也不走。”碧荷抬手擦了擦眼角,红着眼睛紧随芍药而去。 妍华愣了一下,听到有脚步声临近,忙过去趟在了榻上。花影刚慌里慌张地给她盖上被子,胤禛便已经踏进了门槛。 她收敛好面上的慌乱,忙向胤禛行了礼:“爷,格格身子有些乏,已经睡下了。” 胤禛沉默着点了点头,花影轻轻舒了口气,正要送他出去,却见他背着一只手又跨着大步子往里面去了。 花影心惊,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忙跟着胤禛走了进去。 因为太过匆忙,妍华并未来得及宽衣解带,发髻也还完好如初,发髻上那朵蔷薇插在青丝间,绚烂夺目,将她略显苍白的面容衬得稍微精神了些。 她紧紧闭着眸子,却又很想睁开眼来看一看。说实话,自从皇帝巡幸塞外去后,她与胤禛已经又接连好几日没有见过了。之前在园子里养伤倒是有机会见,可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想开,一直别扭着不肯与他正面相对,所以总也错过了好好看一看他的机会。 她在脑子里描摹了下胤禛的眉眼——却是清清冷冷的透着疏离,心里不免生了些失落。 “腿还疼吗?听说我让魏长安给你的膏药,你都没擦?”胤禛顾自在她旁边落坐,自说自话似的开了口。 妍华眉眼动弹了下,有些奇怪他说话的用意。心想她已经是睡着了的人,怎能露马脚,所以她不由得将眸子闭得更紧了些。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般闭着反而太假,所以她便又将眉眼松动了些。 胤禛垂眸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低头凑近她发间的蔷薇花闻了闻:“好好儿的为什么不愿见我?” 妍华微微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胤禛兀自脱了靴子,掀开被子将她拥住,嘴里轻轻喃语:“若是不想见我,也要装得像一些。穿得整整齐齐地躺在这里,面上也皱来皱去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在睡觉。” 妍华觉得悲伤,因为他竟然真的为了一块帕子而不惜暗地里派人搜她屋子。她觉得付出了那样多的感情,竟然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委实应该悲伤些时日。 可此刻他温言软语地在她耳畔说话时,她又觉得自己心里对他的欢喜翻腾得厉害,将那些悲伤和难过都扑倒了。她想,就算胤禛是火,她也要做一只飞蛾去扑一扑。只可惜,胤禛是块冰…… 她掩住心里翻腾的情绪,缓缓睁开了眸子。 胤禛贴着她的脸,长长的睫毛扫在她面颊上有些发痒,于是她便本能地将脸移开了些。他发觉后,不声不响地又贴了上去,缓缓婆娑起她的脸。 她有些无奈,觉着他的这番举动温柔地像是一只猫,心里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哪里不想见你了,真的有些乏了,所以就直接睡下了。刚要睡着你又要吵我,所以我只好又醒过来了。” 他轻笑了两声,不置可否,只是将唇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 心里又柔软了一分,她微微转过身子窝进了他怀里:“还是起来吧,外头太阳这么好,我陪爷出去转转。”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这才发觉她近来消瘦了些,脸上柔软的线条较先前分明了些。脸上一清瘦,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便更大了,此刻添了些笑意进去,她的眸子便如同会说话一般,灵泛得很。 他喉头一动,倾身压住了她,一道热吻落到她的眸子上,一路向下最后擒住了她柔软的芳唇。 许久没有温存过了,妍华突然紧张起来,她想到娉娘的帕子还藏在她袖子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万一当真亲热起来了,脱衣服的时候那帕子势必会掉出来,若是被他看到,那就糟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了下,刚要被意乱情迷掩埋的神智又陡然清明了。 她面红耳赤地按住了那两只不安分的手,可是嘴巴被他攫住了,她此时又浑身发软,实在没办法推开他。 胤禛见她眸子还瞪得老大,便将她眼里的慌乱尽收眼底。他轻轻一笑,索性将手抽了出来,直接捧住她的脸尽情亲吻起来。 这段时日没空开荤,眼下得了空闲,他心里的骚动便被勾了出来。 妍华拼命地抓紧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努力不让自己沦陷。在胤禛的唇终于移开后,她这才颤着声音嘤咛了一声:“爷~唔……” 音调曲折地如同山道一般,一字十八弯了。她刚出声,便被脖子上的湿热闹得没了分寸,那句提在嗓子眼的拒绝最后却化作了一道惬意的娇喘…… 许久不曾如此尽兴,待妍华虚脱一般软在他怀中时,胤禛仿若已然餍足,正在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她凌乱的鬓发。 妍华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因为方才*之际,他根本来不及脱她的衣裳,所以此刻妍华的衣服正凌乱地贴在身上。 缓过一会儿后,她才回过神来。睁眼一看,胤禛的胸前衣衫凌乱,精壮的胸脯正若隐若现地冲击着她的神智。她无端咽了下口水,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在他胸口亲了亲。 柔软的触感刺激得他身子一顿,正要去摸她脸的那只手也僵在了半空。 妍华的唇刚离开他的胸口,他便闷哼着又倾身将她压在身下…… 妍华再度睁开眼时,已到申时。看看旁边,胤禛不在,她疲惫地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待发觉身上只着了亵衣时,她这才惊得坐了起来。 这时候花影走了过来,忙找了件斗篷先给她披上,关切地问道:“格格怎么了?” “帕……帕子呢?他何时走的?可看到帕子了?”她抓住花影的手,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花影之前在耿氏屋子里没有看到耿氏还帕子给妍华,眼下听到妍华提到帕子,脸色突然白了白:“格格,奴婢有一事一直没来得及跟格格说。格格早上请安的时候,奴婢看到……宋格格袖子里藏了块帕子,与娉娘的那块帕子很像……” “怎么可能?”妍华见她不回话,忙低头找自己的衣服。衣服就在身边凌乱地躺着,她一边跟花影解释,一边在衣服里摸索着,“帕子被耿姐姐捡了去,她上午已经还给我了。所以宋姐姐那里的帕子定然不是真的,也许只是绣的图样像罢了。” 她寻了一遍,最后在自己身下找到了那块帕子,她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方才意乱情迷,所以她想胤禛也不会注意到这块帕子的。而且,帕子又是被她压在身下,他应当没有看到。 “爷走的时候并无不妥之色,格格且放宽了心吧。这帕子……”花影见她眉目间隐隐裹了丝愁云,只道她担心胤禛看到了这块帕子,忙小声安慰着,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妍华手里的那块帕子舍不得移开。 妍华正要起身,等了一会儿不见花影动弹,便疑惑地抬起了头。 见她正愣愣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帕子看,妍华不禁皱起了眉头:“花影,这帕子你当真想要?” 花影愣愣地点了头,眼里流露出炽烈的期盼。 妍华默了默,捏紧了那块帕子:“我可以给你,可你要向我保证,不可让别人看到这块帕子。若是……”她想说些狠心的话,可看到花影脸上失了魂一般的神情,终究没忍下心来。 花影却明白她的顾虑,只见她跪下身子向妍华磕了个头,坚定地说道:“格格放心,若是不小心被爷或附近知道帕子的事情,奴婢绝对不会连累了格格半分。” 妍华哑然失笑,花影是她屋子里的人儿,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怎么可能不连累到她呢? 可她却还是伸手,将那块帕子递了过去…… ... 第二百六十四章 捉弄 夜幕降临,妍华独自用了膳后便坐在床边发愣。 方才锦绣轩的贞月过来了一趟,莫名其妙送了些酥糖过来。说是今儿新做好的,宋氏知道她爱吃这些个糕点,便特意差了贞月送过来给她尝尝。 她心中疑惑,却并没有多想。 听说下午来探望她的人已经有好几拨了,宋氏下午亲自过来的时候,妍华与胤禛正在榻上缠绵,所以她连屋子也没得进便失神地走了。侧福晋居然也纡尊降贵地遣了梳月送来一些人参燕窝,都是上好之品,灵犀看了欢喜得很,只是梳月来的时候妍华正睡着,所以也没得亲自接见一下。而后又有木槿、良辰等等都过来探视过…… 眼下贞月又来,自是因为白日里宋氏没能见到妍华,便又差了她过来表示一番心意。 她不由得感慨,想是胤禛在她回府前的那番话,叫众人觉着胤禛待她相当上心,所以才会都可以来巴结讨好她。可是讨好又有何用?她说到底只是个格格,无权无势的,哪日没了胤禛的维护,她便没了这些风光。 所以,风光与她而言并无半丝用处。她不要那般虚情假意的奉承,旁人眼里的艳羡也算不得她的幸福!她只望待她白头苍华的时候,他还能宠溺地牵着她的手。 “格格,爷来了。”灵犀进来看到妍华坐在床边发愣,通报了一声后,忙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虽是四月天了,可是夜里还是凉着呢,格格腿伤未愈,还是莫要这般大意,再伤风了可就不好了。” “嗯,知道了,你方才说什么?爷来了?他又来做什么?”她想起胤禛下午不声不响就走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其实她心里还在怨着他呢,感伤也还未全部缓过来,结果他却没事人儿似的对她攻城略地。更叫她惊愕的是,她竟然那般容易沦陷。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这般深时,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以前她还能云淡风轻地认为即便不受宠也能苟活一世,如今她却再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了。一想到日后可能会受到他的冷落,她便觉得有些活不下去。 新的侧福晋约莫再过两三个月就要入府了吧,她需要趁此之前,巩固巩固她在胤禛心中的分量啊。 “爷~”灵犀回头看到胤禛已经又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身后,忙福了福身子。 胤禛摆手,示意她退下。 “又来做什么?”胤禛冷笑了一声,走到妍华身后玩味儿地摸了摸她的发髻,“听这话,你并不欢迎我来?” 窗外适时吹来一阵凉风,妍华被风一吹,一个激灵便回了神儿。 她仰头倚在他身上,看着他讥诮的眉眼,一抹笑容自她嘴角散开,蔓延到眼里:“你来了啊,我自然是欢迎你的。” 胤禛挑眉,面上故作不解:“呃?莫非方才是我听错了?”她如今长大了,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好逗弄了,可是他与她在一起时,依旧忍不住生出逗弄她的心思来。 她生气撅嘴的模样,她害怕却刻意讨好他的模样,她撒娇耍无赖的模样,她害羞时脸红的模样……他看道她这般千姿百态的有趣模样,总会莫名地心情便好,再忙再累,也能散了阴霾。 妍华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他眼里含笑没有半丝生气之态。以前她装傻,在他面前总爱由着自己的小性子行事,可是他都包容着,如此想来,她在他心里的位置或许还是处在一个比较亮堂的位置。她心里的那抹浅淡愁云也消失殆尽——眼下看来,他并未看到那块帕子,所以她尽可放下心来。 她眼里的笑意更甚,眨着琉璃般明亮的眸子喃道:“嗯,你听错了呢。” “腿伤如何了?我看看。”他笑了笑,没再计较下去,却是突然故意后退。 妍华本就已经仰靠在了他身上,他如此急退一步,她自然就身子不稳要往后栽去。方才听到他关心地问腿伤,妍华的注意力便自然转移到了伤势上,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没想到他突然生出这样一个举动。 “啊!”她本能地惊呼了一声,双手慌乱地挥动着想抓住什么稳住后倒的趋势。 胤禛好整以暇地又往前走了一步,堪堪撑住了她后倒的身子。 妍华劫后余生般喘了几口气,赶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有些恼恨地瞪向胤禛,觉得他越发为老不尊了,已过而立之年的人了,竟是还会做出如此幼稚的行为,说出去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堂堂和硕雍亲王,居然这般爱捉弄于人,想必别人是不肯信的。 胤禛看到她的模样,却是笑得更加开心了,眉眼也生动起来。 他笑悠悠地抬手挂了妍华的鼻头一下,然后便一个倾身将妍华给打横抱在了怀里:“来人,将魏长安送来的药膏给我拿来。” “我明儿要出去一趟,兴许要过个三五日才得回来,你这腿伤不注意着些我倒是不放心得很。”他抬起妍华的腿,伸手要去脱她的花盆底鞋子。 妍华一惊,忙要将腿抽出:“不可不可,爷怎可帮奴婢脱鞋?” 胤禛莞尔:“我给我的婵婵脱个鞋,有何不可?”说罢不由分说便握住了她的脚腕,将鞋脱了。 再脱了布袜,卷起裤腿,一道道狰狞的疤痕便裸露了出来。 妍华之前并未细细看过自己腿上的伤疤,因为先前不是有白布裹着,便是涂了药膏后又被衣裤遮住。加上之前的心思也跟不在腿伤上,所以她不知道腿上的疤痕有这么丑,难怪灵犀与花影一直劝她多抹药膏祛疤。 她又要抽开腿,因为不想让胤禛看到这样难看的一条腿。 只是胤禛由不得她这样做,他敛起脸上的笑容,眸子黯淡了几分。默了半晌,他沉声道:“当时定是很痛的,你能一直忍着不大呼小叫……” 妍华回应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正等着听他下面的话,他却突然顿住了,眼里有隐忍的情绪一掠而过。妍华看到他面上的阴鸷,心里一惊,忙抬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胤禛这才沉声继续说道:“你能忍着,很好。很勇敢。” 妍华抿嘴一笑,撤去心里的那抹惊疑,婉转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需要你这般夸我。” 胤禛没再言语,只是亲手给她的伤疤出抹药膏,一圈又一圈地打着旋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妍华再度看了看他的眉眼,又恢复了那般清冷鹰厉的模样,仿若先前他开怀而笑的模样只是她的错觉。 你,为何将自己藏得这般深?深到我依旧看不透你。妍华暗自叹了一口气。 直到夜里就寝,胤禛都一直一言不发,只是揽着她未曾放开。 妍华不知他为何说不高兴便不高兴了,难道是看到她的伤疤后心疼吗?若是心疼,应该出声安慰她才是。像他这般不言不语,当真有些没道理。 不过,他在她面前不讲道理的时候多了去了,也不差今日这一件。 她叮嘱了一番,让胤禛出门在外要注意防寒保暖,要注意每日的饮食,更要注意出行安全……说着说着便摸到了胤禛手臂上的疤痕,忙掀开他的袖子就着烛光看了半晌。 看到上面赫然入目的两排浅嫩红色疤痕,妍华眸子一颤,心疼地凑上去在疤痕上亲了几下。 胤禛的心情似乎终于好转,他轻笑了一声:“我还道你又要咬一口呢。” 妍华娇嗔地瞪了他一眼:“那你怎得不躲?” “做个念想,以后生了孩儿我便将这个牙印给他看,叫他看看自己的额娘是如何的彪悍。哼哼~”他轻笑数声,将妍华揽得紧了些…… 第二日胤禛离府,说是要往四川走一趟。眼下皇帝不在京,所以胤禛也不能离开太久,这一趟四川之行相当得赶。 妍华则照常去请安,只是她不知道,胤禛这一走,等待她的却是场血雨腥风。 那一日,她照例与耿氏同行,路过园子里的那片蔷薇花时,耿氏欢喜之余又摘了朵蔷薇花别在她发间。 天气晴好,心情灿烂,一切都看似很美好。 只是她们二人还未走到祥和殿时,福晋一行人却已经浩浩荡荡地从祥和殿内走了出来。 妍华与耿氏二人见福晋面色不好,忙退到一边行了礼。 侧福晋与宋氏武氏都在这一行人中,武氏面上耿氏一副看好戏的得意模样,而侧福晋则似笑非笑地盯着妍华看。 福晋走到她们身边时,堪堪止住了步子。她冷着脸扫了一眼妍华,面色不悦:“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些事情正要去万福阁探个究竟,走吧。” 妍华不解地看了一眼耿氏,耿氏娥眉紧蹙,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妍华心中疑惑,不安地捏了捏扶着她的那只手。花影抬眸,看到妍华面上的担忧后,微不可寻地点了下头。 妍华这下稍稍安了心,忙与耿氏一道又行了个礼:“不知万福阁出了什么事?福晋面色竟是如此凝重?” 武氏白了妍华一眼,幽幽说道:“福晋这么不高兴,自是出了大事儿,哼~” 妍华看到她面上如此得意,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起来。 花影忧心忡忡地看了看妍华,瞥眼看向福晋时,眼里闪过一抹愤恨。 ... 第二百六十五章 陷害 “福晋,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妍华跛着脚匆匆跟上人群,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耿氏。 耿氏向来安分守己,除了报复一下宋氏,应是不会再闯下什么祸端了。所以耿氏刚才摇头的时候,妍华心里便觉着不好了,定是她屋子里又出了什么事情。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难道……帕子的事情被她们知道了? 帕子帕子,有完没完了?妍华心里憋了气,等了半晌不见福晋出声,只好闷头跟上。 花影昨儿连夜将自己常穿的一件衣裳拆开,把帕子缝了进去。所以她心里是万分放心的,单是摸压根摸不出来,除非有人看到了。所以她一直坚定地搀着妍华,时不时投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回到万福阁,妍华看到福晋黑沉的脸色,便知道不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就算她想让胤禛护着她,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收敛住心中四散游走的不安,从容地向福晋行了个请安礼:“福晋吉祥,不知福晋亲自前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话音刚落,福晋便看了木槿一眼,又看了几个丫鬟一眼。 木槿眉尖轻蹙,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妍华,又低声问道:“福晋,此事还是等爷回来了再……” “那怎么行,若是等个几天,她们便要将东西藏起来了。”武氏拔高了嗓音头一个出声反对。 侧福晋似笑非笑地睨了木槿一眼,阴阳怪气道:“是啊,早些查清楚了也好早点还婵格格一个公道不是?你何时变得这般拖泥带水了。” “福晋,究竟妹妹做错了什么,竟是又要搜她屋子?”耿氏木着脸上千请安,淡淡地看了一眼侧福晋,余光瞄到宋氏的时候,她正一副坦然的神情坐在那里不说话。 妍华的屋子不大,一下子填了这么多人,顿时热闹不已。 只可惜,她心里早已凉了个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面无表情地盯着福晋看了半晌,见她一直不点头也不摇头,一时捉摸不透她几个意思。 武氏等得不耐烦,见木槿一直愣在那里不动,不禁有些动气:“你是收了她什么好处不成?怎得这般护着她!你不搜我来搜。” 木槿一听这话,立刻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与此同时,福晋也不悦地看了武氏一眼。只是武氏早已站起身,示意紫烟跟她一起找。 花影见状,忙拦在了武氏前头:“格格这是做什么?不由分说便要搜咱们格格屋子,这是什么道理?” 侧福晋淡淡地睨了花影一眼,眼神瞬间放冷:“你算个什么身份,敢在福晋面前大呼小叫。” 花影身子一僵,嘴角抽搐了几下,缓缓捏紧了拳头。她犹豫半晌,还是仰起头来,坚定地挡在武氏前面不让她搜屋子。 侧福晋的眸子蓦地一凛,看向花影的眼神也骤然阴冷了许多。只是花影果敢地低着头,不看她半分。 芍药看到这个情形,忙悄悄退出了堂屋…… 武氏与紫烟总共两个人,花影拦住了武氏,武氏自然就让紫烟去搜了,她可不想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能看到妍华吃瘪,她再高兴不过。紫烟本想上前帮武氏,可看到她的眼神后便点了头径直朝堂屋的东北角去找了。 花影本来扶着妍华,她一走灵犀便赶紧接替了她扶住妍华,眼下看到这情形,忙搀着妍华落座,自己则三两步跑去阻拦紫烟。 “福晋还未点头,妹妹何故如此刁难!难不成妹妹觉得自己可以福晋面前如此放肆?”妍华恼了,猛地站起身子瞪住了武氏。一时又站不稳,便只好扶住了椅子。耿氏看不下去,忙近前扶了她一把。 武氏愣怔了下,回眸看了看福晋,见她冷着脸不说话,不由得心急起来:“福晋!人证都在,不可放任了她呀!” 福晋没有搭理她,却也没有说不字。 这是默认了?妍华不解地看向福晋,神色复杂。她一回府就去向福晋请安,便是为了服软,让福晋不要受了旁人的挑拨。她从来不敢在福晋面前放肆,却为何还是这般招人恨? 武氏见福晋不动弹,又指使着站在一旁的两个小丫鬟去搜,小丫鬟犹豫了下,终是期期艾艾地挪动了步子。纤云焦急地看了一眼耿氏,见她愣怔地看着妍华,终究没有上前阻拦。 不一会儿,紫烟与两个小丫鬟便在福晋的默许下找到一块帕子。米白色的底子上绣了几片落叶,叶子旁绣了一行娟秀的小字:只愿君心似我心。 脑中有一股震撼“轰”地一声炸开,妍华难以置信地看向宋氏。而宋氏正勾着狭长的凤眼随众人一同看热闹般看向了那块帕子,面上有些无辜,眼里有些好奇。 端得是演得一手好戏!妍华在心中冷笑数声,只觉着身子颤得厉害。 耿氏只得让她赶紧坐下,不安地握紧了她的手。 妍华不声不响地将她的手推开,坦然地点了下头。待会儿若是出事,她不希望连累了耿氏,所以眼下还是疏远一些比较好。 耿氏想必理解了她的用意,忧心地收回手,也朝着福晋的方向走近两步好探个究竟。 耿氏细细看过先前那块帕子,所以稍看两眼便知道福晋端详的那一块不是真的。她揣了丝疑惑又走回妍华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偷偷冲着妍华摇了下头。 妍华自然知道那块帕子是假的,因为花影一路上已经暗示过她多次。 方才紫烟找到那块帕子的同时,她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恐怕宋氏真的见不得她好,这帕子想必是昨日贞月送东西过来时,故意找了机会藏在那里的,武氏之所以知道,定是宋氏透露给她的。 想起她不在府的那段时日也被武氏刁了难,妍华立即就断定也是宋氏在背后捣鬼。 她又淡然地瞥了一眼宋氏,宋氏虽是只有中等之姿,可她眉眼之间婉转流连的媚态着实替她添色不少。妍华轻叹了一口气,蛇蝎美人,不过如此而已。 “这肯定就是风月楼那个娉娘的帕子,定是婵姐姐那次进暗格的时候偷偷顺了出来的!”武氏一口咬定,眼里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妍华睨了一眼,不免生厌,索性便敛起眸子不看她,只不紧不慢地低着声音语调微讽:“妹妹难不成也偷偷看过那块帕子?竟是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她的心里有些紧张,感觉手臂都有些发颤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从容不迫。 “我……我怎得会看过?我又不是婵姐姐,会做那种胆大妄为之事。”武氏被她一讽,脸上登时难看了起来。 “我看这帕子,倒是有些眼熟。”就在这时,福晋幽幽地开了口。 妍华紧紧地捏起了拳头,坚定地看了过去。那帕子是假的,所以她不怕,怕只怕还会有其他变数。眼角的余光又扫到了宋氏,她嘴角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敛去。她不明白宋氏怎得突然就这般没脑子了,这样明目张胆地陷害她,有什么胜算可言? 可也许……并不需要多大把握,只是需要一个由头? 妍华语调微凉:“福晋确实应该见过,这帕子看着与娉娘的那块倒是很像。昨日里来过那么多人,也不知是谁不小心掉在了这里。” 言下之意,这帕子并不是娉娘的那一块,有人想陷害她。 侧福晋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福晋手里的帕子:“看这几片叶子绣成这样,确实不大像是娉娘的帕子。” 妍华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又转向帮自己说话。 就在这时,芍药带着良辰赶了过来。 方才她见情形不对,便着急着慌地要去找魏长安,跑了一段路才想起来魏长安随了胤禛往四川去了。于是她又赶紧转向往雍华殿跑,找到了良辰后乱七八糟地解释了一番,便求了她过来。 “福晋,侧福晋~”良辰一进来看到大家都挤在妍华的堂屋内,愣怔了下后忙笑嘻嘻地向她们行了礼,“爷临走时叫奴婢过来叮嘱格格按时抹膏药,没想到大家都在啊。” 她信口拈来一个理由,笑嘻嘻地朝着妍华走去。 待看到福晋手里捏着一块帕子时,疑惑地走近了两步:“咦?这帕子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福晋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将帕子递了过去:“紫烟在这屋子里捡到的,我看着也是眼熟得紧。” 良辰接在手中,展开一看,旋即撇了撇嘴:“这字写得也太丑了,细细一看,一点儿也不像呢。” 贞月的身子顿了顿,抽搐着眼看了过去。 “这质地也不对,爷丢的那块帕子是哑白色的丝绢布料子,这块怎得是素锦……”良辰接连咂了几声嘴,却是每多说一句,便叫武氏的沾沾自喜崩塌一分。 待良辰笑嘻嘻地将这些话都说完后,武氏的脸色已经青一阵白一阵儿地十分难看了。 侧福晋起身拂了下衣服,有点儿懒洋洋地说道:“姐姐,我便先回去了,回去督促督促昀儿的功课。”经过武氏身边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爷早就说过,不得在府里谈论娉娘的事情,武格格却总是这般惦记那块帕子,着实聒噪得很。” 这时,福晋也站起神来,点头道:“嗯,以后你每日都去翠柏殿颂一两个时辰的佛经吧,去去燥气。” 武氏面色煞白,瞪着福晋即将踏出门槛的背影,慌忙喊道:“福晋!背的……别的都不查了吗?” 木槿回头看了她一眼:“武格格便省省心吧。”说罢,旋即跟上了福晋……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好话 待众人散去后,武格格却咬牙切齿地定在那里半晌没动弹。 她恼恨地死死瞪着妍华,面色不友善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害得我……” “格格!”紫烟惊恐地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看了一眼良辰后,忙悄声与她耳语了几句,“爷说过不得说三道四,眼下良辰也在,格格悠着些别说了吧。” 妍华冷眼瞧着这对主仆,面上的冷艳与她发间的那朵热烈的红蔷薇形成鲜明的对比。 武氏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让她遥不可及,她只感觉此刻的妍华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藐视,而她无论做出什么表情去回应,都无法胜过此刻她眼里的淡然。 一股挫败感颓然而生,她恼恨地盯着妍华看了半晌,最后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愤愤离开…… 良辰依旧好脾气地笑着,看到妍华眉眼中露出疲态与阴郁,上前安慰了两声:“格格莫要气了,有些人闲着无事就总爱挑挑事端,待爷回来了我会跟爷说一说的,不会让格格白白受了委屈。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格格就当是在磨练脾性好了……” 灵犀听后,忍不住语气酸楚地幽幽说道:“爷让格格受了那么多委屈,怎得就不会让格格白受委屈了?今天这番委屈我看也是白受了,压根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呢,就闹出这番动静了,若是当真出了差错,格格还不被生吞活剥了去啊。” 良辰微愣,维护着胤禛道:“怎么会?爷一直那般相信格格维护格格,怎会让格格受那么多委屈呢?当初帕子丢了的时候,尽管爷很难过,福晋也坚持要让人搜万福阁,可爷却没有答应。爷说,他是看着婵格格长大的,知道婵格格不会做那等事情……” 妍华心头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了眼。他当时有这么相信她?可是他当时什么也没说,她又怎么会知道? 花影却不快地走了过来,语气有些冲:“可爷后来不还是让人搜了?当初爷便是因为不信格格,所以才将奴婢接走了去查问的不是吗?还……” 她抬头看了一眼芍药与碧荷,神色有些复杂。 她想说胤禛明明“还派了这两个人在格格身边监视”,你却这般大言不惭地说爷没有给格格委屈受,是当格格傻还是当格格蠢?可一想到方才是芍药去请了良辰来解围,她心里一软,便不再忍心说出来了。 良辰无奈地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那你被接去养伤,有谁正经盘问过你了吗?把你接出去养伤本就是魏长安自个儿的主意,爷并没有让他这么做,不过是他做事细致惯了,想要查个清楚而已。他本来还想调查调查你的身世背景,不还是爷阻了他嘛。” 花影眉头一蹙,神情有些受伤:“为何要查我呀,我做了什么坏事儿?” “魏长安怀疑你偷拿帕子呀,所以便准备查查你。爷本来是默许了的,可没过多大会儿便又改了主意,说是相信格格的为人,既然格格说花影可信那么他便信这一次也无妨的,所以便又让魏长安不要查你了……”良辰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惹得妍华面上一时震惊一时痛心。 灵犀看了一眼妍华,又继续打抱不平:“格格受了那么大伤,为何爷之前都不去园子里看格格?还不是听信了别人的话,对格格有怀疑嘛,你就不要替爷说好话了,总之格格白受了许多委屈,哼~” 良辰无奈,扶额翻了个白眼:“你们在园子里自在悠闲还不好吗?爷那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哪里得空……” “好了,你别说了。”妍华心里震惊,还未消化完良辰方才的话,又听到良辰还在继续替胤禛辩解,忙抬手示意她停下,“我有些头晕,想去歇歇。今日之事,我改日再谢你吧。” 良辰的嘴角抽搐了下,干笑道:“格格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哪里需要格格跟奴婢客气这些。爷离开之前特地嘱托奴婢多照看着点儿万福阁,可见爷对格格多上心。” 妍华抬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到良辰颇有些不自在时,她才坦然地收回了视线:“我累了,先去躺一会儿。” 她以为她自己受了许多委屈,白白折磨了自己那么久后,她好不容易想开了要去融化胤禛这块冰。可是眼下良辰却突然告诉她,胤禛先前一直都相信她维护她,只是她不知道罢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只觉得心里有一堵墙轰然倒塌——那堵墙便是她对自己的认识。 难受了这么久,突然有个人告诉你,你白难受了,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叫人无法接受呢? 倘若事实当真如此,她倒是挺高兴的,心里已经有一股暖意汩汩升起。 她听到身后的灵犀在偷偷问花影:“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还是哄格格开心的?”她不禁放慢了步子,想听听良辰的回话。 良辰:“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们做什么。” “是爷让你告诉格格的?”灵犀有些疑惑,良辰与木槿向来嘴紧,不该说的话从来不会透露给第三个人知晓。 良辰叹了一声:“你觉得可能吗?依爷那种性子,当真是坐实了委屈都不带叫一声冤的。我不过是看着爷这几日唉声叹气的不开心,眼下得了机会便解释一番。” 灵犀幽幽地说了一句:“这种事情旁人说都没用,还是要爷亲口说才管用。” 良辰的目光朝里间探了探,声音不轻不重地飘了进去:“格格陪伴爷这么几年,总该了解爷的脾性了。格格是聪明人,会理解爷的苦心的。” 妍华轻轻吸了口气,复又往前走去…… 锦绣轩内,宋氏站在窗边看到武氏气呼呼地回了自己屋子,嘴角缓缓漾起一抹似讥似诮的笑容来。妩媚在她的眉目间流动,衬得她那张并不出众的脸俏丽了几分。 “格格,奴婢还是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贞月看到宋氏的笑容,屏退左右的下人后,这才轻声请教。 “我不过是想看看福晋眼下对她是个什么态度,眼下已经试出来了,呵呵~”她抬手掩住嘴角轻轻笑了起来,百转柔肠。 贞月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不解:“格格为何……要让西屋里头的人去试?她总也办不好事情,这次就是,还是白费格格的苦心了。” 西屋里住的是武氏,贞月私下里并不喜欢叫她武格格,总称她为住在西屋里的那个人。 宋氏悠悠然转过眼来,凤眼里水光潋滟。她嘴角的那抹笑容扩散到眼中,眸子里仿若有妖艳的曼珠沙华在无声地盛开。 只见她轻启朱唇,口吐香兰,青葱的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兰花状在下颌线便缭绕:“她做不好,所以她不是得了惩罚了吗?她那般聒噪,福晋罚罚她,我们东屋也能清静些呢,嘻嘻~她若是做得好了,万福阁的人也能吃吃苦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贞月幡然大悟,一脸崇敬地连连称赞起来:“原来如此,格格想的极妙!若是当真罚了万福阁里的人,就算爷回来后会不高兴,也左右怪不到格格屋里头。” “咯咯~我一直都觉得你比惜云那个丫头聪明,果然没叫我失望。”宋氏斜睨了她一眼,夸完这句话后却慢慢敛起了笑容,“我突然有些小恙了。” 宋氏心绪不佳时,便喜欢称自己小恙——心绪抱恙。 贞月旋即扶着她往旁边的一个耳房走去,那里向来不让别人进出,宋氏每次小恙都爱去那里待上一会儿。 推开门,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之外,便只有一个大木箱坐在角落里。宋氏袅袅娜娜地坐在了桌前,贞月关上门后弯腰打开了箱子,从里面拿了一把匕首和一块木质灵牌! 她轻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灵牌,然后便合上了木箱,拿着那两样东西走到了宋氏身边! 宋氏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拿起桌上的毛笔便在那块空白的灵牌上写了几个字,写完后便在接过那把匕首,在灵牌上一刀又一刀地划拉起来。她眼中渐渐染上阴鸷,浓浓的仇恨慢慢自她眼中倾泻而出,悉数落在了那块灵牌上。 一刀又一刀,刀刀挫在那个叫她恨之入骨的人名上。 灵牌上写着:贱人耿素素…… 此时,万福阁内,耿氏见良辰走了之后,便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徘徊了几次。 她突然觉得心口生疼,像是被刀子划开了一般。心悸的感觉自心尖蔓延开来,缓缓遍袭全身。她捂着胸口蹙眉深坐了一会儿,然后便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站起了身子:“纤云,我要将事情都告诉妹妹,不能再让她毫不知情地过下去了。” “格格!”纤云看到她烦躁的模样,便知道她在为方才的事情不安。 此时听到她这样说,纤云赶忙又劝慰耿氏不要多管闲事,有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婵格格若是哪一日不小心说漏了嘴,在爷面前撒个娇便了事了,可爷定却会怨格格您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爷既然说了不得对婵格格说,格格您便将话烂死在心里不要说出来吧。” 耿氏缓缓摇了摇头:“可我不信妹妹会做出那些事情,我要她亲口告诉我她没有做过。她若是没有做过,便不该被她们那样欺负!”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明白 “格格还是不要去了吧,格格~”纤云跟在耿氏的身后劝着,情急之下便拉住了她。 “妹妹若是失了宠,我这里便也会受了冷落。我若是不与妹妹连着心,以后的日子还有什么好指望的?”耿氏频频皱眉,回头与纤云说了这么一番话后,便甩开了她的手往对面走去。 纤云怕出什么叉子,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跟了过去。 “格格~”芍药与碧荷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礼,这二人虽然已经来了万福阁一段时日,却一直小心翼翼地死守着礼数,并未松懈半分,确实很实诚。 “她们都走了吗?妹妹呢?” “都走了,格格觉着身子不适,说要躺一躺,已经歇下了。”芍药低眉顺眼地回话。 这时候,花影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问:“是耿格格吗?格格请耿格格里面坐。” 耿氏点了下头,忧心忡忡地赶紧往里面走,纤云也赶紧跟了上去。 花影疑惑地拉住了纤云,以眼神询问了下,纤云却是紧紧皱着眉头不愿耽搁工夫:“进去听着就是了,哎~” 妍华倚在榻上,见耿氏过来了,微微颔首便指了身边的位置请她坐下:“姐姐是有话要与我说了?” 她的眼睛有点儿泛红,唇色却有些泛白,整个人的精神气儿有些不好,略显憔悴了些。耿氏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疼,牵了她的手疼惜地安慰了两句:“妹妹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妍华浅笑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耿氏垂眸思索了下,突然不知该怎么开口。 “姐姐有话便说吧,武格格是不是还诬陷过我什么话?姐姐之前瞒着我,眼下是不打算再瞒了吧?”妍华坐起身子,恹恹的神情仿若秋日里霜打过的茄子,无精打采。 “哎~”耿氏愣了愣,突然叹了一口气,“我还当你不知,原来你心里都明白。你呀,总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爷那般宠着你,你还这般忍气吞声地是做什么?心里有苦便跟我说说就是,看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她说着便酸了鼻子,忙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妍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失神地喃了一句:“原来,我什么都明白啊……” 不过,她很快便收敛好心里的烦乱,将嘴角的笑容意扯得更大了些:“姐姐难受什么?我不过是自己瞎折腾,是我自己不肯相信他,若以才会有这些苦吃。我早就该相信他的,我怨他有话都藏在心里不跟我说,其实我自个儿也是如此啊。怪我不好,以后要改。” 若说之前她即便想开的时候也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那么眼下她心里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委屈了。既然都决定好好儿跟胤禛过下去了,还揣着心结实在是自找苦吃。 不过,她觉得她向来都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儿,就像让她情窦初开的那个背影,她不也是痴迷了好几年才肯放下的吗? 耿氏点了下头:“嗯,他与你亲近,你是不该那般憋着话。他本就是个不肯多说心里话的性子,你若是再如此,以后有了矛盾便只会越积越深。不过妹妹在爷面前,诉委屈归诉委屈,莫要使小性子,好好地说便是,莫要伤了感情。” 心里心里一暖,往她身边挪了挪,亲昵地抱住她的手臂蹭了蹭:“我当真好运,当初进了府能跟姐姐住一处院子。” 耿氏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臂膀,慈爱地附和道:“我也好运,能得了这样一个懂事的妹妹。” 妍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她肩上仰起头看着她娇美的侧颜:“姐姐这般温柔,我若是个男子,定是要爱上姐姐的。” “蝉儿真贫~”耿氏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心落下一抹愁绪。刚刚她还信誓旦旦地要跟妍华说那些糟心事,眼下看到她又展开笑颜,突然不舍得打断此刻的美好了。 不过妍华心里清明,尽管这会儿子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体己话,她却还是惦记着耿氏前来的目的。所以待俩人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便从耿氏肩上直起了身子,微微笑着提醒了一声:“姐姐方才有话要说呢,这便说了吧,拖久了夜长梦多。” 耿氏见她云淡风轻似的提醒了一声,眼里却藏了一丝小心翼翼,便也不忍心再瞒着:“妹妹在园子里养伤那段时日,府里倒是真的出了些事情。事情出得有些突然,我当时极为震惊……” 妍华脸上的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胜过一层的寒意。 “……我自是不信妹妹会做这些事情的,可是因为府里这几年并未有人有过喜,所以福晋恐怕也是当即便信了六七分,加上后来武妹妹又将她当年小产的情形是非颠倒一番,便将妹妹说成是一个满腹心计的女子了……福晋觉得事情牵涉甚大,当即便亲自去找了爷说这件事情,还说要搜一搜你的屋子,若你是无辜的也好还你个清白……” “那我自个儿也一直未怀上呢,难道我连自个儿也害?”妍华的语气泛着萧索的凉意,像卷起落叶的秋风,裹着残败之色飞远到天际。 “这……哎,当时我也这样说了,可是……”耿氏顿了顿,终究没说出口。 因为武氏当时便气势汹汹地回了一句:“是她自己作恶多端得了报应!她若怀上便是老天无眼!” 耿氏觉着这样的话还是不跟妍华说为好,不然委实叫她心凉。 “姐姐,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妍华等了良久,见耿氏不再继续说下去,这才握紧了耿氏的手,一脸认真地替自己辩解。 耿氏脸上的凝重松动了些,反握住她的手:“我信你。” 纤云一脸纠结地站在旁边,眼见她们终于停了口,赶忙趁机插话:“婵格格,爷之前特地吩咐过,不得拿这些事情让格格烦心。咱们格格也是好心提醒,还望婵格格听过便罢了,心里提防着些就是,千万莫要去找福晋理论呀!否则被爷知道了又该责备咱们格格挑事儿……” 花影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闷哼了一声:“这样大的冤枉,格格怎能善罢甘休。今儿便直接欺负到万福阁了,明儿还指不定生出什么样的事情呢。耿格格,侧福晋当时便没有趁机落井下石吗?” 耿氏动了动眸子,细细回想了一番。她当时被武氏拿饭逻辑缜密的言辞惊得一愣一愣的,一心想着帮妍华平反,倒是没有注意侧福晋当时在做些什么。 纤云见她面上茫然,替她答了话:“侧福晋当时只是在笑,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武格格说完之后,侧福晋建议福晋搜一搜万福阁为好。” 花影黑着脸点了点头,沉默半晌又问道:“那宋格格呢?” 纤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宋格格还是老样子啊,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瞧热闹。” “你我都知道,这是贼喊捉贼的事情,可是我也没法子。”耿氏收回眼来拍了拍妍华的手,意指之前收到的“有人下毒”那张字条。她一直让冬雪在武氏屋子里伺候,便是为了方便暗中监视宋氏。 她一直怀疑当时的朱砂是宋氏授意人掺在调料里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她也拿宋氏没有办法。 妍华的心一颤一颤的,她没有恶意害人,别人却一个个都上赶着来害她,这些人是不是都有病?《三字经》里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可是看看府里这些表面上珠光宝气的福晋格格,一个个却怀揣着不知多少鬼心思呢。 她忧伤地安慰自己,幸好当初没被留在宫里顾影自怜,否则更不得开心颜了。 因为她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待耿氏主仆说完这些后,她的心里反而出奇地平静,只是面色暗沉到挤不出一丝笑来安慰耿氏一声。 耿氏因为不放心她,又想到胤禛不会来妍华屋子里过夜,所以是夜便留在了她屋里与她一起睡。 妍华是家里的幺妹,上头是三个哥哥,从小与他们厮混在一起,并没有跟那个姐妹这般亲密过。俩人夜里话着家常,彼此安慰,妍华只觉得心里异常温暖,连悲伤也不用一个人担着了。 想想胤禛睡在旁边时,她与他之间的亲昵多半是男欢女爱,那种肌肤之亲虽然亲近却交不了心,与此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觉得真好,即便不在自己家中,也有这样窝心的温暖在身边…… 第二日,良辰出了奇的一大早便出现在了祥和殿,与众人一起向福晋亲了安,然后便立在妍华身边不离开了。 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面色有些不郁:“你还有事?” 良辰笑嘻嘻地又福了福身子:“福晋,爷让奴婢督促蝉格格擦药膏,奴婢估算着快到擦药膏的时辰了,便等等婵格格待会儿好给格格擦药膏。” 福晋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侧福晋却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又瞥了下妍华:“爷对蝉儿妹妹可真上心呐,人都不在府里了,还能时刻惦记着妹妹的腿伤。” 不待妍华出声,良辰又朝侧福晋福了身子道:“这是爷离府之前便交代过的,爷上心的事情,奴婢不敢怠慢呢。” 侧福晋幽幽地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宋氏依旧沉默寡言,一双狭长妩媚的眸子在妍华与良辰身上流连往返,最后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唯独武氏,咬牙切齿地冲着良辰冷哼数声:“你这样护着她,还怕我们会吃了她不成!” ... 第二百六十八章 反常 若是换做灵犀,以她那样的躁脾气,听到武氏这样咄咄逼人的话定是要发怒的。 可是良辰却只是淡淡地看了武氏一眼,继续笑眯眯地说道:“武格格言重了,奴婢方才已经说过缘由,还望格格莫要误会了奴婢的意思。” 武氏只觉得满腔的怒火撞到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愤愤地瞪着良辰。紫烟在她身后小声地提点了下,她才不甘地咽下了那口气。 凭什么妍华那样歹毒心肠的人,可以得到那么多人的维护?他们都眼瞎不成?她新入府的第一夜就被那个假惺惺的妍华抢了胤禛,都没有人替她说句公道话!她的儿子还未出世,就被那个伪善的妍华害死了,都没有人替她声张正义…… 武氏只觉得满心的委屈无处发泄,气得端起杯子猛喝了两口水,一时不慎便被呛着了,紫烟忙上前给她顺气儿。 因为良辰一直在场,福晋随意说了几句话便让众人散了,也没有人再为难妍华。 良辰不放心,一路陪着妍华回到万福阁,待亲自帮她抹了祛疤的药膏后才若无其事地离开。 灵犀欢喜地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灵犀走的时候她还高兴地送了一大截路。回来的时候,她的脸都笑僵了却还是乐个不停。 花影也高兴,却忍不住打趣了她一句:“你再这样下去,脸可要笑歪了。” 灵犀娇嗔地要上前去掐她的脸,被花影一个闪身躲开了:“爷这回可是开窍了,让良辰这般护着格格,可不是得开心开心。方才在福晋那里看到她们一个个羡慕嫉妒得紧,尤其是武格格,脸都黑了,我倒是憋得可难受了,哈哈~” 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解气的事情了,让她们一个个以为她家格格好欺负得紧去,爷宠的就是她家格格,看她们又能奈何! 花影却突然笑容一滞,拧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格格太良善,她们在一天,便会想着法子欺负格格。要是爷只有格格一人就好了,也不用成天担心这些糟心事。” 灵犀撇了撇嘴:“你可真扫兴!好好儿的说这些做什么?爷一直护着格格就好了,没人再敢欺负格格了。格格的阿玛若是大官儿,爷便能直接娶了格格做福晋了,可是……哎,爷怎么可能只有格格一人呢,爷好歹是和硕雍亲王呢。” 言下之意,亲王就该三妻四妾,花影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爷哪能一直护着格格?他眼下不在府里,甚至不在京城,格格若是当真遭了大罪,爷就算想护也护不到。”花影闷闷地嘟囔起来,眼里满是愁绪。 “你今儿怎得这么扫兴呀!好好儿的心情都叫你给搅了,不跟你说了!”灵犀一跺脚,转身便不理她了。 花影哀伤地看了看她的背影,顾自往自己歇息的屋子里走去。她刚才向妍华告了假,今儿要出去一趟,回去看看自己的混账爹爹——那个曾经为了几两银子便将八岁的她卖进青楼的混账爹爹。 “格格,今儿想吃什么?奴婢这就去给格格做。”以前妍华屋子里的膳食都是由盈袖动手做的,自从盈袖走后,灵犀便撑起了这个重任。自从得了盈袖特意写下来的食谱后,她会做的小菜与糕点又飞升一大步。 虽然她每日都要问妍华这个问题,可是今日心情好,问问题的时候也禁不住雀跃不已。 芍药正在给枇杷去皮剔核儿,看到灵犀这般稚气的模样,跟着笑出了声儿。 笑声不大,灵犀却正好听到了,她挑眉看了芍药一眼,打趣道:“咦?连你这样的木头桩桩都会笑了,就只有花影,尽会扫兴!” 芍药听到“木头桩桩”四个字的时候,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她脸抽搐了两下,气闷地低下头去专心去果皮果核。 “你知道什么呀,花影的爹爹摔断了腿,所以才高兴不起来。”碧荷白了灵犀一眼,细细地出了声。她就是见不惯灵犀挤兑她跟芍药,所以眼下看到灵犀说花影的不是,她也忍不住辩解一声。 “噢~这样啊,”灵犀也没有生气,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道,“难怪她今儿看着有些反常呢。” 妍华听到灵犀的话,眉头一跳,将视线从手里的书中拔出:“你也觉得她今儿反常?我看她总是唉声叹气的,问了几次才跟我说她爹爹摔断了腿。” “那就是了,平日里也不见她说家中的事情,想必是家里人待她不好。”灵犀嘀咕了几声便凑过去看了看妍华手里的书,是一本棋谱,“格格以前读诗集册子都要酝酿很久的情绪才读得进去,近来怎么开始读这种枯燥的东西了?花影给格格的话本子都看完了吗?格格得了空可能再讲给奴婢们听听?” 妍华白了她一眼,撇着嘴鄙视她道:“你也就那点出息,我自是要上进的,哪能一直读话本子。你自个儿读吧,有不认识的字拿过来问我便是。” 灵犀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格格近来发狠上进,也要注意着些身子。奴婢昨儿夜里听到格格让耿格格教弹琴了,今儿又看棋谱,待这两样学好了,格格便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呢,那怎么得了?” “怎么不得了了?那样不是很好吗?”碧荷不明白灵犀话里的意思,端着芍药剥好的琵琶给妍华食用,经过灵犀身边的时候忍不住问出了声。 灵犀咂舌,有些不满碧荷的愚笨:“格格那般厉害,岂不是更要叫锦绣轩的人儿嫉妒了吗?嘻嘻~” 妍华白了她一眼,盈盈浅笑:“就你嘴贫,我要吃糯米八宝鸭,快去做吧。” 花影第二日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对。 当时良辰正好随着妍华请完安回到万福阁,看到花影的模样后不禁关心了两句,没成想,花影却突然当着妍华的面让她将自己调走:“……格格屋里头眼下人多,不缺奴婢一人,还请格格成全。” 妍华心里奇怪,不知她为何要离开万福阁:“你爹爹的腿摔折了?可是不够银子看病?不够了可以与我说。可是因为我先前忘了给银子你,你心里怨恨我了?” “奴婢……”花影咬了咬唇,跪下身子向妍华磕了三个头,她咽下方才想说的话,顿了顿复又开了口,“奴婢确实如此觉得。格格既然昨儿想不到给,事后再给又有何用。” 妍华并未不悦,只是觉着震惊,更多的却是疑惑。眼前的花影太陌生,她刻意想营造出疏离的语气,可她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何回家了一趟,便这样了? “你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帮……” “请格格成全奴婢!”花影打断妍华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妍华一愣,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身边的良辰与灵犀。 灵犀被花影这一番举动惹恼,上前就戳了她脑门一下:“你脑子进水了不成?格格待咱们怎么样,这几年你不清楚吗?昨儿你走得急,格格忘了本数常事,你便因此怨怼上了?格格赏赐银子与你,你还当是理所当然的了不成……” 灵犀叽里呱啦数落了她一通,她却跟根木头一般,倔强地跪在那里不吭声,脸上决然得很。 良辰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妍华与花影,觉着自己在这里看下去不太好,便跟妍华说了一声要退下。 可是花影却执拗地与她杠上了,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请良辰姐姐将我调走吧!格格,请成全奴婢!奴婢不愿意在这样一个小院子里伺候下去,奴婢希望去福晋或者侧福晋那里伺候,那样才有出头之日。” “什么出头之日?格格哪里待你不好了?你怎得这样狗仗人势了?”灵犀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像打她一耳光,可是抬起手来却又舍不得了,终究是愤愤地收回了手。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良辰,你且将她带走吧。”妍华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花影看。她到现在也不相信花影说的话是真的,她总觉着花影有什么苦衷没跟她说。毕竟跟花影处了几年,她怎会不了解花影的脾性?花影何曾会是她嘴里说的那种人呢? “这……”良辰有些为难,花影本就是在雍华殿伺候的人儿,将花影调回去倒是容易,可是她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胤禛回来若是问起,她不太好回答呀。 “格格性子太懦弱了,奴婢不想跟着格格受气受累,还望良辰姐姐将我带走吧。”花影轻蔑地睨了一眼妍华,不见了平日里的恭敬。 “花影!”良辰不禁蹙眉轻斥了她一声,“怎么说话呢!何时变得这样没分寸了,格格面前怎可如此说话!” 妍华默了默,不放过花影神情上的一丝一毫变动:“良辰你就将她带走吧,既然她这般看不起万福阁,我留着她又有什么用。” 良辰终于点了头,不悦地看了花影一眼后,安慰道:“格格,她定是脑子犯糊涂了,奴婢就先将她带回去好生教训一顿。” ...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复仇 “你怎么回事儿?好端端地脑子进水了不成?”良辰一路斥骂着花影,领着她缓缓远去。 妍华却愣愣地盯着花影的背影,心里满是不安。 灵犀愤怒过后,很快也沉静下来。她想起自己昨日曾经说过,花影有些反常,或许花影是遇到了伤心事,一时想不开才会那么说话的吧?可是……她犯糊涂时说的话也太伤人了。 她走到妍华身边,轻声安慰了两句:“格格,她定是脑子犯糊涂了才会说那些话,格格莫要放在心上,良辰会好好教训她的。” “你也觉得蹊跷是不是?”妍华的脸上并无生气的迹象,只问了灵犀这么一句。 灵犀惊愕过后,讪讪地点了下头:“奴婢只是觉着,人的性子不至于一夜之间改变这么多,花影以前并不会为了银子与人计较,眼下……格格,定是她脑子犯晕了,等清醒过来就会知错了。” “我放心不下,你得空便多去雍华殿看着点。定是她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她才会如此失魂落魄……”妍华叮嘱了两遍,见纤云抱着古琴过来了,便没再说下去。 耿氏来教她弹琴了,她收拾了下心里的愁绪,冲着跨门进来的耿氏笑了笑。 花影当日没再回来,翌日去祥和殿请安的时候,妍华也没有见到花影,问良辰的时候,良辰只是笑了笑:“格格放心,奴婢会管教好她的。” 她昨儿训了花影半晌,花影却不为所动,还仿佛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哪里做错了。良辰无奈,便暂且让她随着花丁一起去各个院子里修剪花草树木,心想等她风吹日晒过一阵子便会知道错了。 四月的艳阳天已经颇有些火热了,花影接连在日头下晒了两日,却是毫无怨言,只字不提再回万福阁的事情。逢人问起,她便抱怨说万福阁里的两位格格多么软弱无能,她才不愿意继续在那里受苦。 胤禛离开的第四日,一切本如寻常一样,平淡无奇。 花影这一日随着花丁到了祥和殿,一时干得累了,便跟祥和殿的丫鬟讨水喝。小丫鬟指了指厨房边的井,让她自己去打。 花影走到厨房边却是左右张望了下,偷偷走了进去。眼下刚过晌午,厨房里的婆子正在打瞌睡,并没有注意到她。她看到药罐子正坐在火上烧着,一闻便知道是在熬药,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从腰带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慌忙倒了进去…… “啪~”花影前脚刚走出去,一阵风吹来,将用来撑窗子的叉杆给吹落在地。熬药的婆子被这声响给惊醒,忙瞪着眼睛看了看四周,只瞥到妍华的一抹灰绿色背影。 她抬眼看到药罐子的药汤沸腾地噗噗打着盖子,忙跑去看了看:“唔,已经熬好了,要赶紧给福晋端去了。” “你怎得也不端点水给我喝喝?就只顾着自己,哼!”与花影一起修建草木的丫鬟橙儿,见花影空着手回去,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她是下等丫鬟,平日里都做些粗重的活计,所以方才并不敢跟着花影一起去厨房走动。 “嚷嚷什么,我也没喝到,厨房里只有一个婆子在打盹儿,我也不好吵了她,只好又回来了。”花影回瞪了她一眼,然后便抚着胸口紧张地往厨房的方向看,待见到那婆子端着东西进了寝殿时,手微微颤抖起来。 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她忙低头剪了几下灌木…… 预期中的惊呼迟迟没有响起,直到花影与橙儿修建完所有的灌木,她也没有等到想要的结果,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不甘离去。 从祥和殿出来后,她回了一趟万福阁,彼时已到申时,灵犀正在厨房忙着给妍华做晚膳。花影好心进去帮了她一会儿,出来之后又回自己曾经住过的屋子里收拾了几件衣裳,回头看了两眼后便又匆匆走了。 她要离开这里,不得再有任何瓜葛。 她刚回雍华殿没多久,祥和殿便传来了“圆满”中毒的消息。 良辰震惊不已,忙匆匆赶去祥和殿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福晋这两日头疼,便让人熬安神药给她喝,今日熬好药后她正在小憩,没有及时喝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药已经凉透了,木槿便让人重新熬一碗,所以小丫鬟便将凉透的安神药随意倒在了土里。 乌拉那拉氏养了一只西施犬名唤圆满,无人照拂的时候便关在笼子里。这一日负责照看圆满的小丫鬟可能忘了给它喂水,而被倒掉的安神药汤流着流着就流到了笼子边,圆满毕竟是个畜生,口渴不已见到有是流过来便舔着舌头将流过来的药汤喝了。岂料,没过多久,它便蹬腿上了西天。 小丫鬟发现圆满死了的时候,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好半晌才惊叫出声。 圆满与人无冤无仇,还漂亮乖巧,自是无人会与一只狗结仇结怨。木槿当即便觉着事情有蹊跷,差了人将一直给圆满看病的张兽医传进了府,还让人将柳大夫也传唤了进来。 一位给犬看病的大夫,一位给人看病的大夫,二人调查询问了许久,最后才发现给福晋熬药的药罐子里有残留的砒霜毒,剂量很大,只怕人一喝便会直接送了性命,回天无力。 有人要害福晋的性命,这件事情委实关系重大! 柳大夫留在祥和殿将所有的吃食都一一验测了一番,直到没再发现有毒之物,才被放出王府。 魏长安走后,便将府里的侍卫交由刘明统管,刘明差人将可疑的人一一盘问,待问到橙儿时,她惊慌失措地一直说不是她干的,然后便将花影曾去过厨房一事给供了出来。 侍卫找到花影的时候,她正在梳妆打扮,一副要赴死的坦然,只是眼里满是愤恨:“她没死?福晋竟然没死?老天不公!” 她对下毒之事供认不讳,被带到福晋身边时,嘴角还兀自挂着一抹不绝的笑意:“居然没毒死你,哼!我死不瞑目!娉娘也死不瞑目!你们就那样将她葬在土里,良心何在!你们这些人,害死了娉娘,都不得好死……” 木槿一听这话,忙屏退殿内的丫鬟与侍卫,只让刘明亲自押着她。 “你这话何意!花影,你是犯糊涂了吗?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福晋若是出事,你株连九族也不为过!”木槿看了一眼福晋面上的暗沉,忙喝止了花影。 “你们便株连九族去吧!他们都该死,我要那样的爹爹又有何用!都去死吧……”她发了疯似的,两眼通红,拼命想要往福晋身边撞,却被刘明死死地压着跪在了地上。 她已经生无可恋了,自从娉娘离开风月楼时,便将她的卖身契也一并赎回送给了她。她无处可去,娉娘又不肯带着她,便只好回了家,那个叫她厌恶生恨的家。 就在昨日,她爹爹还以摔坏了腿为由,让她孝敬五十两银子看病。 她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她是下人不是主子,即便在亲王府伺候,也禁不起她爹爹三天两头的讨钱花。回去时,她只带了五两银子,不仅挨了骂更挨了打,她愤怒不过,发了一通脾气将家里可以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然后便跑了出来。 无处可去,她便去找了白芷。她其实一直与白芷有联系,白芷是柳大夫的徒弟,人又聪明又漂亮,医术也精湛得很,只是白芷年纪轻轻的便带了个拖油瓶,总是被说三道四。 她不止一次地问过白芷,孩子的爹是谁,可白芷却从来都不肯告诉她。 其实白芷不说,她也猜到了,定是柳大夫的,那个道貌岸然的柳大夫。口口声声说是白芷的师父,不肯接收白芷的爱恋,却还是糟蹋了白芷的身心。 花影觉得这个世道太丑陋了,突然便不想再如此活在世上,于是她便跟白芷要了两包鹤顶红…… “来人,去万福阁,将蝉儿给我,请!过!来!”福晋面对花影的疯言疯语,半句都没有回应。只是在她狂乱地哭喊时,咬牙切齿地低吼了这么一句。 花影立马便安静了下来,安静过后便突然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她就知道,她会拖累妍华的,好在她眼下已经不在万福阁伺候了,还故意……她想,妍华应该会原谅的吧,就算不原谅,那也没关系,她早日下了地府去找娉娘,继续在娉娘身边伺候着便好。 “福晋,福晋!不好了!柳大夫可在?柳大夫!”碧荷随着前去请妍华的侍卫匆匆折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福晋快救救格格,格格中毒了!” 福晋闻言,疑惑地看向花影:“你居然也对她下毒了?” 花影从癫笑中安静下来,她红着眼睛啐了乌拉那拉氏一口:“你们都该死,她烧了娉娘的信,你害死了娉娘,你们都该死!哼哼~” “福晋!请让柳大夫去万福阁救格格吧!”碧荷再也等不及,忙跪下身子打断了她们的话…… ... 第二百七十章 负心 碧荷匆匆忙忙地带着柳承志赶到万福阁时,妍华正斜倚在床上呕吐不止,端得是印堂发黑。 灵犀忙放下半边帷帐,让妍华露出一只手来。 柳承志把完脉后,灵犀便急急地絮叨开了:“格格是不是中毒很严重?柳大夫一定要救救格格啊!定是花影下午回来的时候沉寂下的毒!哼,花影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亏格格待她那么好,她竟然恩将仇报,真是一条白眼狼!” “请问格格是如何中毒的?”柳承志皱着眉头,不予置评,只收回手来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让旁边的芍药伺候妍华服下里面的解毒丸。 “喏,就是这个,格格用晚膳的时候喝了两口乌鸡汤,结果就头昏眼花地呕吐不止了。柳大夫快看看这些吃食有没有问题……”灵犀忙引着柳承志去看还未收拾的桌子,指着一盆已经凉透的乌鸡汤愤愤不已。 柳承志研究了会儿,赞同地点了头:“是了,这盆乌鸡汤有问题,里面掺了少许鹤顶红。万幸的是,这汤里的鹤顶红剂量比福晋的药汤里要少许多,格格应是吐了好一会儿了吧?你们可是让格格多喝水催毒了?没有大碍的,姑娘尽可放心。” 灵犀捏紧拳头骂了起来,尽管骂得不是柳承志,可还是惊得他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定然是少许了!我说下午她怎得那么好心突然去厨房帮我呢,我还看到她在乌鸡汤里加东西了!幸好我及时看到,她吓得手一抖撒了一大半,我当时还以为她在帮我放盐呢。如若不然……不然格格岂不是……” 她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眶一红,立马便要哭出声来。当时花影匆忙将洒出的那一大半粉末扫了去倒掉了,如若不然,她定会仔细看一看。可转念一想,她何曾想过花影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即便当着她的面撒了些粉末进去,她约莫也是不会上心的吧。 “我还没死呢。”妍华有气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碧荷忙端了一杯水给她。 灵犀抬手擦了擦眼角,没有再哭哭啼啼。 柳承志离开屋子之前,一直欲言又止的有话想说,直到灵犀准备送他出去时,他才讪讪地叫住了她:“灵犀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灵犀红着眼,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然后便点了点头,以请教服药时辰为由将他带到一边的角落说话。 “柳大夫,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难道格格的毒真的很深?是不是……是不是……”她一想到妍华又遭了罪,禁不住悲从中来,鼻子又开始泛酸。 “不是不是,灵犀姑娘莫要误会,格格无碍,格格中的毒实在轻得很,之所以吐成那样,约莫是受了寒凉。”柳承志连忙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太过担心。 “呃,这样就好……”灵犀抬手擦了擦眼泪,转了转眸子又低声说道,“柳大夫,你能不能……在福晋面前将格格中毒的事情说得……说得严重些?我看格格就是很严重啊,需要多歇息几天才好,不用每日都去请安看她们的脸色了……” 柳承志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灵犀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当他不愿意帮忙,嘟囔了两声也没再为难他:“那柳大夫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我不过是心疼格格。” “灵犀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府里的生活不容易。对了,我想跟姑娘打听个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灵犀听到他并未拒绝自己的提议,立马便笑了:“问吧,我若是当讲,自然会讲。” “姑娘可知……芷儿现如今身在何处?就是白芷,柳某以前来王府给格格们看病都带着的那个女徒弟……” 灵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脸上突然落了些疏离与轻蔑:“你们都把她撵出宝仪堂了,时隔一年多倒是又想起她了?” 因为他背着光,昏暗的影子错落在他脸上,灵犀没有看清楚他脸上的情绪,只注意到那双晶亮的眸子突然暗了暗,然后耳边便传来了他沉闷的声音:“我只是想弥补……” 灵犀不待他说完便义愤填膺地打断了他:“柳大夫说得轻巧,被唾沫被丢白眼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轻轻松松说一句弥补就当了事了……” 她的声音有点大,引得送柳大夫过来的两个小丫鬟闻声看了过来,她赶忙又闭上了嘴巴,没再说话,只愤愤地瞪了柳承志几眼,那眼神愤恨地巴不得在他脸上灼烧几个洞。 “灵犀姑娘若是知道芷儿的下落,能否告诉我?”柳承志的面上有些疲惫,更多的却是焦急。 灵犀白了他一眼,想当初白芷在万福阁住下的那段时日,终日闷闷不乐。待住到一吃东西就忍不住恶心呕吐后,她便坚持离开了。只是她离了宝仪堂便无处可去了,哪里还有落脚之地,说不定便直接找个破庙战战兢兢地窝着了。 妍华自然看不得她那般孤苦伶仃,拿了自己攒下的月钱让魏长安给她找了处小院子住着,灵犀与花影每次出府都会顺道去探视她一趟。只是没想到,白芷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竟然不知怎得怀了孩子,还没嫁人便在去年秋天生了个大胖小子。 灵犀与花影一问她孩子是谁的,她便做哑巴不说话。看到白芷的模样,她们猜来猜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那孩子是柳承志的。白芷恋上她的师父,于伦理不合,可柳承志明里拒绝了她,却还是暗里毁了她清明,这个负心汉,怎能不让灵犀鄙视? “哼!道貌岸然!伪君子!负心汉!你不配去搅乱她的生活,她跟小宝儿现在过得很好。”不提还好,眼下她越想越生气,只觉得柳承志的嘴脸突然可憎得很。 柳承志默了默,没有反驳半句,愣了半晌他才突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灵犀:“小宝儿?灵犀姑娘,你……你说的小宝儿是……” 灵犀翻了个白眼,说了三个字让他当场石化:“你儿子。” 说罢,不待柳承志有所反应,她便走了,走到祥和殿的两个小丫鬟身边时,她提醒了一句:“柳大夫有些累了,让你们找两个侍卫来扶着他些,他怕是走不稳。莫让福晋等急了,快些送柳大夫过去吧。” 柳大夫当真浑浑噩噩的站不稳,直到离开万福阁了他都没吭声。 待人都走完后,灵犀这才吸了吸鼻子,掀开帷帐心疼地看向妍华:“格格可觉得好些了?柳大夫说毒很轻,约莫是格格受了寒凉才会吐成那样。” “嗯,约莫是下午枇杷吃多了。有人怀疑吗?”妍华敛去脸上的憔悴,缓缓睁开了眸子。 灵犀摇了摇头,抬手将泪水擦干:“应当没有,连柳大夫都不怀疑,我让他将格格中的毒说得严重一些,也不知他会不会照说。格格明知那乌鸡汤不能喝,为何还非要喝呀?” 花影虽是下了毒,可临走之前却一步三回头地跟灵犀说:“乌鸡汤喝多了会上火,格格喝个两口便可以了。” 一句话她恁是叮嘱了灵犀三五遍才离开,灵犀自然心生疑惑。 所以她将花影的怪异表现与妍华说了之后,妍华犹豫再三迟迟没有去碰那一盅香喷喷的乌鸡汤。直到祥和殿传出消息,说有人中毒身亡了。眼下她们才知道,中了毒而亡的是“圆满”。 “我若不中毒,只怕福晋会说是我指使她去祥和殿下毒的,哎。”妍华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时,送完柳承志一行人的碧荷回了屋子,灵犀忙将她叫了过去:“你先前去祥和殿请柳大夫来的时候,福晋说什么了?” 碧荷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福晋说是花影下的毒,花影也承认了,说格格烧了娉娘的信,该死。她还说,是福晋害死了娉娘……” “碧荷!胡说八道些什么!”彼时,芍药正好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给妍华擦脸,听到碧荷的话后忙斥了她一声。 “你紧张什么!我问的是她又不是你!碧荷,你说!当讲的不讲,你们是要看着格格受苦受难才开心不成?”灵犀瞪了芍药一眼,面色极为不悦。 妍华轻咳了一声,示意她收敛一些,然后便虚着声音看了一眼芍药:“碧荷只是在说她见到听到的事情,没有挑拨起浪,你莫要担心。”顿了顿,见芍药依旧本着守口如瓶的原则要跟碧荷使眼色,便又补了一句,“我不会闹事儿的,你未免太小心了些。” 芍药垂首含胸,不再吭声。 碧荷见状,这才复又出声:“奴婢去的时候,正好有人要来万福阁传唤格格呢,若不是听奴婢说格格中毒了,他们便要过来抓格格了。格格不知,花影……花影跟疯了似的,一点儿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 妍华的眼睛抖了抖,突然奇怪地看了灵犀一眼:“灵犀,你可知道以前娉娘进府后是住在哪个院子的?” 灵犀摇了摇头,不解地喃了一句:“奴婢那个时候还没进府,倒是不知道这些。” 她沉吟半晌,福晋一直住在祥和殿,侧福晋一直在绿萼院待着,锦绣轩的西屋以前也没听说过住过谁……她迟疑地问道:“难道是……万福阁?可是……格格你问这个做什么?”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归来 “我在想,花影当初为何会来我屋里头伺候……”妍华嘟囔了一声,便恹恹地躺下了身子。 她以前不愿意想这么多糟心事,嫌累。可如今经历的事情多了,她不得不思索各种可能的情况——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儿。 也许花影当初进万福阁的目的不单纯,可是花影待她却是真心实意地好——虽然她日后会觉得此刻的自己依旧太天真,但是她却一点也不后悔自己信任过花影。 此时的她并没有刚才表现得那么虚,柳大夫他们过来的时候,她嘴里不过是正好含了一大口水,故意吐给他们看的。不过她确实吃坏了肚子一个劲想吐来着,加上也确实喝了两口掺杂了鹤顶红的乌鸡汤,不舒服倒是真的。 不一会儿,耿氏便从祥和殿赶了回来,她一回来便径直往妍华屋子里跑。 先前祥和殿的圆满中毒身亡,人多嘴杂,传到耿氏耳中时,就变成了祥和殿有人中毒死了。她心里一惊,忙跑去祥和殿探个究竟。待到了祥和殿后,她便看到了花影被抓的那一幕。 “妹妹?妹妹怎么样了?”耿氏匆匆跑进来,径直往里面跑,“柳大夫说妹妹中毒颇深,需要好好调养,妹妹?到底怎么样了?真的是花影下的毒吗?” 她见妍华面色尚好,只是略微苍白了些,悬着的那口气不禁松了松。 “姐姐放心,无碍的,死不了。”妍华也不避讳,神色轻松地安慰她了一声。 “你!”耿氏听到她说“死”字,忙去捂她的嘴,“怎得乱说话!怎可随意说那样的字眼,可担心死我了!” 她在福晋寝殿听到妍华中毒的消息时,并没有很担心。因为她出万福阁的时候妍华还好好儿的,她只道是妍华故意想了这样的法子来与花影摆脱干系,所以她便一直留在祥和殿假意安慰福晋,实则探听情况。 待柳承志从万福阁回到祥和殿后,她才知道妍华中毒一事属实,又听柳承志说了一堆颇有些严重的字眼,吓得有些腿软,忙匆匆赶了回来。 “姐姐,花影眼下如何了?”妍华轻轻拿开耿氏的手,淡淡地笑了一下。明知花影的举动是摆明了要赴死,她却还是忍不住要关心她。 耿氏顿了半晌,轻轻叹了一声:“妹妹还关心她做什么?她被侍卫关进地牢了,我看福晋的意思,应该是想尽快将她处置了吧。” 妍华捏着被口的手紧了紧,本能地倒抽了一口气。 那个机灵活泼的丫头,那个鬼点子极多的丫头,那个毫不墨守成规却又拿捏得好分寸的丫头……真的要就此离开她了吗? “妹妹可知,花影曾是风月楼里的人?”耿氏握住她的手,又轻声抛下这样一句话。 妍华猛地抬起眼,不敢相信这一点。虽然她也曾怀疑过,可一想到娉娘红极一时,而花影又说过曾在娉娘的别院里见过胤禛,所以她便下意识地认定花影只是在别院里伺候,并不是在风月楼待过。 可使花影明明有很多疑点,妍华却选择了自欺欺人。比如她曾经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她带回来一本风月楼里的春宫册子,画风之大胆叫她咋舌不已。又如她向来敢于打破各种规矩,逢人笑脸相迎…… 可是,即便在风月楼里待过又如何,说到底花影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儿。所以妍华想清楚这一点后,便不再纠结,只把花影当成是跟灵犀一样的人儿。 原来,她曾是风月楼里的人儿,她明明有爹娘,却…… 妍华无力地笑了一下:“姐姐,我不怪她。她若是想害死我,便不会等到此时了,她之前便故意要求离开万福阁,为的就是不连累我。她……哎,太傻,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娉娘就那么好吗?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放不下……”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犹疑地看进耿氏的眼,低声问道:“姐姐,她可说了娉娘是被福晋害死的?” 耿氏愣怔了下,缓缓点了头:“福晋的脸色很不好,当时侧福晋与锦绣轩的人也都赶了过去,木槿觉着人多嘴杂,当时便将众人隔开了,所以花影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我倒是没有听到,不过我听说赵嬷嬷闪了她几耳光……哎,花影这丫头,这又是何必呢?竟然这般衷心于旧主。” “耿格格,咱们格格该歇下了。”灵犀看到妍华面色倦怠,知道她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后,又听到花影的事情难免欣赏,便立马出声提醒耿氏。 耿氏回眸看了一眼,看到灵犀脸上的担忧神色,了然地点了下头:“妹妹好好休息吧,怪我多嘴,惹你难受了。妹妹可要我今夜陪着你睡?” 妍华摇了摇头:“姐姐,我身子不适,恐怕夜里会扰了姐姐睡眠。” 耿氏知道她是不想自己陪着才说了这样一番客套话,所以也不再纠缠,拍了拍她的手便站起身要离开:“那妹妹早点歇下吧,有事便让人去叫我。” 一夜多梦,竟是半刻也不得安宁,不是梦到自己落入了无尽的深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便是梦到自己被一阵鬼哭狼嚎围绕,伸手却抓不到胤禛的那双叫她安定的大手…… 翌日,她不用去请安,所以灵犀到了时辰并没有叫她起身。 妍华的眉头紧皱,脑袋不安地左右摆动着,额角也冒着虚汗。 她在做梦,也不知是被什么样的梦魇着了,脸呼吸都紧凑起来,嘴里一直低声呓语。这个梦很长很长,待到日上三竿时,她还没有醒转的迹象,灵犀不禁有些着急。 她试着轻唤了两声,没有效果。 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将妍华叫醒时,一个稳健的步子走了进来:“婵婵又中毒了?” 灵犀懵了一会儿,夜里守了妍华一夜,所以她只打了会儿瞌睡并没有睡好,所以脑子反应迟钝了些。待她茫然地转过身时,才看到胤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灵犀眼眶一红,赶忙向他行了礼:“爷回来了啊~爷终于回来了。” 妍华似是被他们的说话声音惊吓到,依旧沉睡在梦魇中的她,突然惊慌地叫了起来:“不要……不要……不不不……不要离开我……呜呜呜……” 胤禛眉头紧皱,灵犀忙起身掀开了帷帐,胤禛赶紧侧身躺在妍华身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婵婵?婵婵,我在。婵婵不怕,不怕……”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伤心地呜咽了会儿后终于缓缓睁开眼来。 朦胧的泪眼遮住她的视线,可是他的怀抱有着叫她贪恋的味道,他身上散发着叫她心安的气息。她什么也没说,回拥住了他的腰身,抖着手将他抱得越来越紧,紧到恨不得嵌进自己的血肉中。 终于,胤禛轻哼出声:“婵婵?” 他被勒得脸色有些微发白,见妍华还紧紧拥着不肯松手,只好无奈地提醒了一声:“婵婵,你想谋杀亲夫吗?” 他说罢便抬手在她背身轻轻抚摸起来,由上而下极有耐心地顺着她的脊背,无声地安慰起来。 妍华的情绪终于渐渐稳住,待松开手的那一瞬,她仿若虚脱了一般,手臂上无半丝力气,只有气无力地搭在他的腰间,眼里注满了悲伤。 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绪,这才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爷回来了啊。” 胤禛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温声细语地喃道:“梦到什么了?竟哭成了这样。” 她张了张口,凝神看了他半晌,只抬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摸他的眉眼,摸他坚挺的鼻子,摸他薄凉的唇瓣,摸他刚毅的下颚线。 她沉默着将脸凑近,贴着他的脸婆娑了一会儿。他的胡须没有刮,小胡渣有些扎人,蹭在脸上痒痒的。 多真实啊,一点儿也不像是梦。 她突然抬手捏了捏胤禛的脸,他皱眉不语,正要去拂开她那只作乱的手时,她便主动松开了。在他愕然之际,她又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疼痛自指间蔓延开来,被她自己狠狠捏过的脸颊氤氲开一片酸痛。 她这才突然笑了起来,喃喃自语:“原来不是梦,你真的回来了。” “我梦到……梦到你们一个个都离开我了……我梦到我们有孩儿了,可是他也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走,你们都离开我了,就剩下我自己在一片黑暗里茫然地摸索着,看不到光亮看不到希望……”她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仿若又感受到了梦境里的绝望。 胤禛无声地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身子轻轻拍了拍:“怎么会,有我在,别怕。” “爷,柳大夫来了~”这时候,魏长安的声音传了进来,他垂首立在堂屋内,毕恭毕敬地没有丝毫懈怠。 “嗯。”胤禛应了一声,却并未动弹。 堂屋内,灵犀给柳承志倒了一杯茶,柳承志却不肯落座,只谦逊地站在那里时不时抬眼看一下灵犀,面上的期盼不做丝毫收敛:“灵犀姑娘,请你告诉我芷儿身在何处吧?我求你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不能再去打搅她们母子了。爷快出来了,你快准备给格格把脉吧。”灵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语调微凉,毫不留情地就打断了他的话……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招供 胤禛回府便听人禀了花影投毒一事,虽然他心里惊诧不已,却还是先赶来看看妍华的情况如何。趁着柳承志给妍华把脉之时,他便带了魏长安一起去审问花影。 虽然福晋已经让刘明将花影处置掉,可是刘明觉着事有蹊跷,便没有立即执行。好在胤禛与魏长安回来得也早,所以他们才得了机会亲自审问花影。 花影与锦秋不同,抓到锦秋的时候,锦秋虽然也濒临死期,可是她却不想死——但是她病成那样却不得不死;而花影却是一心求死,对胤禛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待得知花影曾经伺候过娉娘时,胤禛不禁怔了怔。他对花影全无印象,记忆里倒是确实在娉娘的那座别院里见过一个小小个子的丫鬟。只是那时满室的霞光都出自娉娘,他哪里得闲去注意一个还未长开的小孩子? 想想那时,自己也当真是年轻气盛,换做现在,他恐怕是再也不会兴起娶娉娘做侧福晋的念头了吧?一念至此,胤禛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便也不再问了,只让魏长安问着,他紧紧地在一边听。 待花影说到她如何进府的时候,胤禛的眉头跳了跳:“你不觉得你招供得太过轻松了吗?” 花影说娉娘失踪半年之后,她便想进府打探,无奈以她卑微的身份,虽然她将自己的积蓄全都贴给了她爹和二娘,让他们帮衬着证明她身家清白,却始终未得进来。她努力了三年,最后在侧福晋李氏的帮助下顺利进了府。 胤禛便是听到这里,缓缓地出了声。 地牢里见不到阳光,坐在一边角落里的胤禛,脸有一半都掩在了黑暗中。他眼里有一团火光忽明忽灭,阴冷的气息与这地牢融合地天衣无缝。 花影瞥了一眼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饶是如此,她依旧扬起下巴冷冷地说道:“爷若是信娉娘,奴婢便以娉娘的名义发誓,今日所说之言无不属实。奴婢别无所求,只望爷能还娉娘一个公道,望爷能将奴婢埋在娉娘的附近,死后也可做个伴。” 胤禛本是漫不经心地愣着神,听到她的话后不禁敛起心神看了她两眼,待看到她脸上那股骄傲倔强的神情时,心神晃了晃。这神情,久违了,倒是与娉娘有几分相像…… “你不是她,何能以她的名义发誓?琴语是我弘昀弘时的额娘,不得因了你的几句话便受了诋毁。你投毒害文瑶和婵婵,眼下又这番诬陷琴语,哼哼~娉娘倒是养了个厉害丫头。”他冷冷睨了花影一眼,眼里半丝怜爱也无,清清冷冷的神色仿若数九寒冬的凉风,叫人寒彻透骨。 “婵格格年纪轻轻为何不得怀子?爷当真以为是格格不能生育吗?哈哈!爷当真以为福晋与侧福晋那般纯良温柔吗?爷明明知道娉娘是被毒死的,居然就这般视而不见放过了杀她的那些人,娉娘若是泉下有知,定不会在黄泉路上继续候着爷了……”花影颓然地跪坐下来,面如死灰地垂眼看向地面。 她想起了她娘,若不是为了她娘,她何故要由着她爹爹与二娘压榨自己。也好,她什么也不想管了,她娘刚去,她眼下赴死,应该能在黄泉路上追上她娘亲吧。她娘亲生前没有享过福,临死之前都没能见到自己女儿最后一面,花影想想,觉着自己委实生无可恋。 她本就是为了查探娉娘的去向而来,没想到查到的结果便是娉娘早就去了,还是中毒身亡。 伺候妍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其实无论谁住万福阁,她都会想法子进去伺候,即便住在里面的可能是武氏。可是能与妍华投缘,却是个意外。她本只想尽心服侍便好,没成想她会喜欢上这个主子,喜欢到曾一度放弃了为娉娘报仇的打算。 如今,很好,虽然没有成功,可是她终究做了,起码对得起自己的灵心了。当初若是没有娉娘相救,她怕是小小年纪就要被那帮臭男人压在身下了吧。要不是成功进了王府做丫鬟,只怕她那个没人性的爹爹又要将她卖给哪个老男人做侍妾了。 胤禛的眸子微微眯起,视线如利箭一般射向跪在地上的花影。阴冷的地牢本就因为花影的那一番话变得更加沉寂,此刻再染上胤禛阴晴不定的情绪,众人立马连大气也不敢出。 花影的两颊是错综复杂的指印,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是昨夜被祥和殿的两个丫鬟打的。身上也酸痛地很,也不知被踢了多少脚,她也没有抵抗,任由她们踢打。若不是刘明阻止,只怕她会当场就被打死吧。 可是她们的这种行为,只让她坚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福晋做贼心虚!福晋若不是做贼心虚,为何听到她指责她害死了娉娘,面上会出现异样!福晋若是不心虚,为何会让人这般打她! 她只恨自己没能毒死福晋,只怕日后妍华还是得受苦。 不知沉默了多久,胤禛才敛了眼中的情绪,沉声道:“娉娘……是自己服毒的,没人害她。” 花影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他:“呵呵……爷竟然这样维护福晋,娉娘当真爱错了人!当初娉娘若不是因为爱上了爷,哪里会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花影你放肆!”魏长安终于忍不住了,出声喝止了她。 花影的嘴巴动了动,哀伤看了一眼魏长安,终究是住了嘴。 胤禛阴着脸站起了身子,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地牢。 书房里攒了好几张小札,妍华每日都差人送了放在书房,日日不间断。胤禛面色黑沉地走到书房时,步子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他蹙着眉头抬笔要写字,一个丫鬟忙上前给他研墨,他习惯性地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 丫鬟一惊,忙低头含胸地敛了敛眸子。 胤禛收回眼,,没说什么。抬手写了两个字,他又略显烦躁地搁了笔:“良辰呢?把良辰叫来。” 良辰笑嘻嘻地赶过来时,端着一杯茶:“爷,这是府里新得的敬亭绿雪茶,新鲜得很呢。” 胤禛的面色缓了缓,微微颔首接到了手中。他沉默着喝了两口,见良辰不吭声,便斜着眼睨了她一下:“没话要说?” 良辰笑眯眯的从正在研墨的丫鬟手里接过墨锭,定定心心地研磨起来。听到胤禛问话,她转了转眸子,抬眼的时候依旧眉眼弯弯:“索性福晋无事,只是可惜了圆满。福晋这两年因为有了圆满,也爱笑了,眼下不小心又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可惜。” “还有呢?”胤禛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眸子里藏着一抹高深莫测,见她还是笑眯眯地不说话,他便直接挑明道,“你是在帮谁?” 良辰无奈地叹了一声,然后复又笑眯眯地抱怨了一声:“爷关心着朝廷大事就成了,府里的事情不是有福晋打理吗?爷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 “你在帮着文瑶。”胤禛似有所悟地微微点了头,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良辰。 良辰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不住地抽搐了几下:“奴婢不敢帮着谁,只听爷的话认真地做事。奴婢这几天一直有听爷的吩咐,好好照顾着婵格格。” 她本来不想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她极少看到福晋与侧福晋她们联合起来对付一个人,依她看来,福晋与侧福晋她们着实有些咄咄逼人。毕竟胤禛已经亲自发过话,亲口说了万福阁没有娉娘的帕子,也没有武氏说的害她们不得怀子的“毒药”。 抬眼看到胤禛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良辰只好无奈地笑了笑,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道来。 果不其然,胤禛的脸色越来越黑,她还未说完,他的手指便已经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桌上敲了起来。他的面上虽是面无表情,可烦躁却从他指头的敲击声中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众人的心扉,吓得屋里的丫鬟们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良辰咽了下口水,索性了加快了语速,很快便将所有该禀报的事情都说了个清楚。 胤禛一直未吭声,等她说完后,敲着桌子的那根指头也停下了动作。 他瞟到桌上摞着几封信,便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封拆了看。一看信封上的笔迹,他便知道是妍华的小札,清一色的“四爷亲启”。她一直觉着禛郎这个称呼不该在人前唤,所以信封上便称呼他为四爷,小札里才会叫他禛郎。 她的字写得越发好了,尤其是最近的小札,字迹娟秀,走势如行云流水,笔锋却又透着些许刚毅。 他一连将这几日积累的小札都看完,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往后一仰,将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她在小札里竟然一句苦都没诉,是不想让他担心,还是…… “花影的事情你再跟我说一遍,她为何不在万福阁伺候了?” 良辰愣了下,心里有些忐忑。花影与妍华的关系之前一直很好,这一次实在有些突然。若说花影投毒之事与妍华无关,说出来可能谁人都不能完全相信。可眼下知道花影曾是娉娘的侍婢,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知道胤禛此时心情不好,也不敢加主管臆断,只好小心翼翼地又客观陈述了一遍。 “她那几日除了去过祥和殿和万福阁修剪草木,就没去过别的院子?”他想起花影说是得了侧福晋的帮助才能顺利进府,虽然如此,可他听得出花影是恨着侧福晋的,那么,她便没有去过绿萼苑投毒? 想起他的三个儿女都随着李氏一起住在绿萼苑,他便陡然站起了身子:“去绿萼苑!”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失言 “昀儿!先生教的功课都做完了吗?”绿萼苑内,小弘时正拉着弘昀一起打弹弓玩儿,侧福晋看过芊萱后,在院子里看到两个儿子嬉笑打闹,便随口问了一声。 芊萱的性子像极了胤禛,寡言少语,永远拿一双看似明白一切的眸子看人。芊萱年已十五,昨夜她成人了,葵水初至,换做旁的女子定是要惊吓一番的,可芊萱却跟什么都懂似的一言不发地忍着。 哎,这个性子实在叫李氏头疼。她讨厌极了这种有话憋在肚子里的性子,可偏偏她嫁了一个这样性子的胤禛,还生了一个这样性子的女儿。 “额娘!”弘昀看到李氏后,立马端正小身子恭恭敬敬地向她鞠了个躬。 弘时有样学样,看到哥哥这样做,便也捏着手里的弹弓学着鞠了个躬。 李氏见状,掩着嘴角轻声笑了出来。她并未紧紧盯着弘昀的功课,她觉着小孩子不用那般刻苦地学习,待再长两年再用功也是一样的。更何况眼下王府里没有嫡子,弘昀便是胤禛的长子,虽然皇帝眼下还未册立弘昀为世子,可在她看来那也是迟早的事儿,所以她儿子的尊贵,是毋庸置疑的。 母凭子贵,虽然她之前犯过错,可这两年胤禛待她的态度也有好转,她觉着待弘昀被册立为雍亲王世子,日后只会越来越好。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容便越发大了。 “嗯,好好玩儿吧,时儿饿了没有?我让她们做了龙井竹荪汤,还有芙蓉如意卷、喜鹊登梅糕……若是饿了,额娘让她们备了与你们吃怎么样?”李氏经常吊在眼角的刻薄此时荡然无存,只有满眼的慈爱,柔和地如同春日里涓涓流淌的细水。 “好!额娘,孩儿要吃翠玉豆糕!”弘时一听要吃好吃的,立马蹦蹦跳跳地跑去抱住了李氏的腿。 李氏眼里堆满了笑,立马点头:“好好好,额娘这就叫人去做。” “你这般宠着他们,不好。从小便学会了如此奢侈的做派,日后长大了只怕会愈加难以收敛。”胤禛走进院子时,正好听到了她们母子的对话,便淡淡地批评了一声。 李氏听到他的声音,眸子一喜,立马转身向他福了福身子:“爷来了啊,是刚回府的吗?姐姐今儿还说爷可能要到明日才能回来呢。” 胤禛微微颔首,看了看弘昀和弘时,见他们二人安然无恙,便轻轻舒了口气:“嗯,事情解决了便早些回来了。” 弘昀忙偷偷将手上的弹弓扔在一边,上前向胤禛行了个请安礼:“阿玛回来了,孩儿给阿玛请安。”弘时见状,也松开李氏,学着弘昀向胤禛磕了个头:“孩儿给阿玛请安。”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起来吧。弘时要多跟弘昀学学,弘昀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能背上几首诗了,哪里像你这般成日只知道玩和吃。看你肚子,圆滚滚的倒像是一个鞠了。我看哪日要踢蹴鞠,可以直接拿了你去踢。” 弘昀不知胤禛是在说玩笑话,忙惊慌地磕了个头求情:“阿玛,弘时还小正在长身体,多吃一些也是应该的。阿玛不要踢他,要踢就踢孩儿吧。” 李氏知道胤禛只是随口说说,忙轻笑着将两个孩子拉了起来:“爷就是爱说笑,他们还小呢,多吃点是应当的,时儿这样虎头虎脑的才好,昀儿以前就太瘦了,现在一抽条子就更瘦了。” 巧翠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偷偷看了弘昀一眼。她分明记得弘昀小时候也是肉乎乎的模样,何曾瘦过,侧福晋真是太爱子心切了,这样的话也大言不惭地说出来。 胤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在你眼中,他们非得长成戴荣逑那般的模样才算不得瘦。” 戴荣逑是弘昀的伴读,与弘昀一般年纪,可是身形却有两个弘昀大,浑身都肉乎乎的,眼睛也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儿。 侧福晋听到胤禛拿戴荣逑与弘时比,本能地翻了个白眼:“他自是不能与我的昀儿和时儿比的,昀儿聪明,时儿听话,爷可不得这般小瞧了他们。” 胤禛轻笑了一声,未知可否:“弘昀要好好学功课,等皇阿玛回来了,说不定要考你功课。进宫之前,我会先考考你,且要做足了准备才是。” “是,阿玛放心,孩儿知道了。”弘昀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然后握紧了小拳头。他年已十岁,越发寡言少语起来,也就弘时缠着他玩儿的时候他才会像个孩子一样敞开了玩一会儿。 侧福晋李氏在他耳边说过不少次,他是府里的长子,以后世子的位置是要落到他身上的,他不能让他阿玛失望。他年纪小小,就已经感受到了无边的压力。 胤禛点了头:“那便好,我还有事。”说罢,便转身要走。 侧福晋看了看天色,忙叫住了他:“嗳?爷,可要一同用膳?快晌午了呢。” 胤禛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的李氏略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直到弘时揪着她的袍子摇了摇,她才回过神来:“好好好,额娘带你去吃东西。咦,昀儿呢?” 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弘昀的身影。方才胤禛一走,弘昀便赶紧小跑着往绿萼苑的书房而去…… 万福阁内,柳承志给妍华把完脉后便赖着没肯走。他一直拖着灵犀,要跟她说一些妍华饮食上该注意的事项,时不时再穿插着问一遍白芷的下落。灵犀不肯告诉他,那么他便继续说一番要注意的地方。如此往复,每次灵犀要走,他都故意找些严重的措辞来留住灵犀。 如此反复地耗费了小半个时辰后,灵犀终于没有耐心了:“柳大夫,你的面皮怎得比那城墙还要厚?你早点好好待白芷,白芷母子也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了。若不是咱们格格帮了她,她们母子早就饿死冻死在街头了!你再问,我可就跟你翻脸了!” “灵犀姑娘!”他情急之下,赶紧拉住了转身就要走的灵犀。 灵犀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恶狠狠地瞪住拉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直到柳承志讪讪地松了手,她才冷哼着捋了捋衣服。好在万福阁人不多,也没有人会说闲话,如若不然,别人定要以为她与这柳承志有什么不干净的关系了。 “灵犀姑娘,芷儿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再照顾小宝儿?你就忍心看着小宝儿没有爹爹吗?灵犀姑娘你就告诉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母子……” “不必了,隔壁的赵老实为人忠厚,他愿意照顾白芷母子,不牢柳大夫操心。”灵犀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见柳承志的面色猛地沉下去,心里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隔壁确实有个赵老实,不过是个老头儿。赵老实与他老伴儿一直未得子女,白芷住过去后遭了不少白眼,可是白芷懂医术,还颇为精湛,免费为赵老实夫妇看诊过两次后,那对老老妇便喜欢上了白芷,当做是自己女儿一般喜欢。白芷产子的时候,便是他们老夫妇一直在旁照顾着的。 柳承志咬着牙,忍住心里的气愤:“灵犀姑娘,那赵老实为人再忠厚,也不是小宝儿的亲爹,你怎可断定他会待小宝儿好。我……” “哎,我也这么说的,所以我的意思么,让白芷把小宝儿直接给了你就是,她自个儿没了拖油瓶,嫁人也容易。我有空便去跟她商量商量吧,你得了小宝儿就不要再去烦她了。”灵犀长叹了一口气,时不时睨一眼柳承志面上的神情。 柳承志的脸色白了白,缓缓捏紧了拳头:“灵犀姑娘不可!将她赶出宝仪堂便已经伤了她的心,如今再把小宝儿从她身边抢走,她岂不是……会伤透了心?孩子也需要自己的娘亲照顾,灵犀姑娘万万不得同她说这事。” 灵犀的眼里闪过一抹惊喜,她方才便决定了,若是柳承志当真答应她的提议,她保证二话不说就啐他一脸,以后再也不跟他废话。眼下见他这么说,可见他还有点儿良心。既然白芷心里一直放不下柳承志,那么将二人撮合而成也是件好事。更何况,以后万福阁有个小病小灾的都需要柳承志照拂,收买了他的心,当真是有利无弊。 灵犀也不再故意试探他,改口道:“你将格格照顾好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白芷的下落。你且跟我说实话,格格为何一直不得怀子?格格年纪轻轻的,也没再服用朱砂之类的东西,为何格格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柳承志的面上得了丝希冀,不自觉地展开了笑颜:“那好,灵犀姑娘,还请代为好好照顾芷儿。格格帮柳某照顾他们母子,柳某感激不尽。我问一句不该问的,爷与格格同房的次数可多?” 灵犀的呼吸滞了滞,见他问得坦荡,忙四下望了望,小声道:“同房次数挺多的呀。” 柳承志见她面色不自然,知道她一个黄花闺女说及这种事情会害羞,便也放低了声音:“那……爷与格格每次同房的时候,行房的时辰有多久?” 灵犀闻言,恼恨地瞪了他一眼:“我……我哪儿知道?爷又不是每次来此宿夜都会,都会……”见柳承志又要开口问,她只得红了脸又补充道,“十次约莫有三四次会做……做那事儿……” 看到柳承志面上的高深莫测,灵犀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到底是爷不行还是格格不行?” “咳咳~”就在这时,魏长安随着胤禛跨进了门槛。 听到灵犀的失言之语后,魏长安面上颤了两颤,忙作势咳嗽来提醒灵犀,然后便不安地看向了胤禛。 ... 第二百七十四章 恨吗 胤禛面上的泰然似乎有一丝松动,眼里闪过一抹凌乱。 就在胤禛的面色渐渐发黑之际,灵犀与柳承志忙慌乱地跪在了他面前:“爷……爷吉祥!”灵犀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哪里知道胤禛会这个时候跑过来,她哪里知道那话会被胤禛听了去。 她怕胤禛重罚,接连磕了几个头,嘴里不迭地求饶:“爷饶命,奴婢,奴婢什么也没说,奴婢只是在问柳大夫格格的病情,奴婢知错了……” “她让你问的?”胤禛沉声睨了她一眼,面色阴郁得很。 灵犀愣怔了下,茫然地看向魏长安,见魏长安挤眉弄眼地瞟了下里间,灵犀这才明白过来胤禛这句话的意思。她忙又磕起头来,嘴里不住地替妍华开脱:“没有,格格不知此事,是奴婢……是奴婢胡乱问的。” 说到这里,她又赶紧抬手抽自己嘴巴,左一下右一下地抽得颇狠,两颊很快就留了指引。 “四爷,灵犀姑娘……也是关心主子才会……”柳承志不敢抬头,听到灵犀扇自己耳光,眉头一紧,忍不住出声求情。 “灵犀?你在做什么?什么东西那么响?”妍华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紧接着便是芍药出来看情况,一见到眼前的情形,她禁不住倒抽了口气,忙向胤禛行了礼。 “罢了,停手吧。”胤禛冷冷地看了灵犀一眼,抬脚往里面走去。 魏长安无奈地看了一眼灵犀:“快起来吧,那种事情岂是你该乱问的。” 柳承志这才低着声音跟灵犀道:“灵犀姑娘,这种问题以后不得再问。爷……的能力,格格是最清楚的。格格若是不怀疑,灵犀姑娘便不得再提这种事情。” 脸上火辣辣地疼,刚才抽得太狠了,灵犀捂住两颊,恼恨地瞪了一眼柳承志,又瞪了一眼魏长安,忙含着泪走了出去。 妍华抬眼看到胤禛黑着脸走进来时,忙坐起身子,又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青丝:“你来了啊,我害未来得及收拾一下……” “婵婵觉着我不行?”胤禛咬了咬牙,眸子微微眯起,是危险的讯号。 “嗯?”妍华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突然得了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一时理不清他话里的意思,“什么不行?爷是……什么意思?” 胤禛见她面上茫然,深吸了一口气后便转了话题:“好些了没有?” 他说着便若无其事地坐到床沿上,将妍华按住躺下,又抬手将她的手臂塞进了锦被,脸上的暗沉也在这个时候散退了个干净。 妍华的脑子里闪过电火石光,仿若突然明白了他方才那句问话的意思:难道是在问,他做那事儿的时候行不行?为何突然问这个? 妍华的面上红了红,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也只是在心里质疑过,却并未当真怀疑。所以,她想定是在问别的事情。她为自个儿在眼下这种情况下,会联想到那种事情而感到羞愧。 “好多了,柳大夫说许是我先前中过砒霜毒,再加上解毒及时,所以好得快了许多。” “嗯,那便好。”胤禛看到她床头放了一本琴谱,便随手拿在手里翻了翻,“以前只见这里放些话本子,眼下倒是换成这样高雅的书了,婵婵博学得很。” 他翻到书是扉页上被妍华随手写了几遍禛郎,眼里不禁带了抹嘲弄。 妍华面上一热,慌忙去抢他手里的书。 不过是这几日闲来无事,看书写注解时,不知不觉就写了几遍他的名字而已,实在没甚好笑话她的。这不也表明了她心里的思念吗?想到这里,她不禁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揽住了他的手臂。 “一日不见兮,思卿如狂。爷该高兴才是,怎得如此笑话婵婵?可见爷这几日压根不惦记婵婵,哎,婵婵倒是心伤得很。”妍华的脸色好了许多,此刻已经娇羞染了两抹红晕,若不是唇色依旧苍白,委实楚楚动人得很。她故意叹了口气,假装失落的样子。 “我是去办正经事儿了,哪能成日都谈情说爱。”胤禛似笑非笑地抬手覆住臂上那只柔荑,面上的暗沉消失殆尽。 妍华顿了顿,挤出一抹笑来:“婵婵说着玩玩儿的,爷不必当真,爷自是应当以大事为重。” 胤禛轻笑了一声,缓缓收起脸上的笑意:“花影投毒之事,你有何看法?” 妍华心头一颤,不知他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只怕自己一个不慎便说错了话,只好干笑了一声:“她做错了事情,自是该承担后果。爷自是应该让魏长安按照府里的规矩行事,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投毒害你,你便不恨她?” 妍华的眼睛抖了下,轻轻咬着唇摇了下头:“不恨,我还没死,倘若我真的被毒死了,约莫会恨的吧。是我不该偷进暗格,还不小心烧了娉娘的信,以至于得了这么多人的恨。” 胤禛眸子一眯:“这又是什么气话?我何曾恨过你?婵婵莫要多想。” 妍华回过神来,赶忙挂上一幅甜蜜的笑容来:“奴婢……没有说爷,奴婢是说,”她转了转眸子,不想再坐以待毙,于是便委屈地说道,“福晋与侧福晋她们总是觉着是奴婢偷拿了娉娘的帕子,总是向来搜一搜万福阁。奴婢觉着语气如此,还不如在爷的见证下,让福晋她们差人来好好地搜一遍,也免得日后总要拿这件事为由头来搜屋子。”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无言地看了妍华半晌,见她脸上一片坦荡,这才出声安慰:“不会了。花影已经交代是她偷拿了帕子,以后文瑶她们自是不会再来搜你屋子。这些事情都与花影有关,所以也难怪她们会怀疑到你头上去。” 妍华心里有些酸涩,可面上还是笑嘻嘻的。她不曾在胤禛面前为了这些争斗之事诉苦,眼下刻意这般说,便是想看看他护自己护到什么程度,可是他这番话摆明了是要她息事宁人,那么她也只好闭了嘴不再谈。 “我明白的,我也没料到会是花影所为。”她点了头,模样乖巧。 “嗯,婵婵向来聪明,自是能明白这些。花影之事,谁人也未料到。”胤禛漫不经心地夸了她一句,然后便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声,“不过,花影犯的事情当是杀头的。你若是想见她最后一面,我可让魏长安安排一下,若是不想见,那边算了。” 妍华的手微不可寻地抖了一下,她确实想见见花影,可为了避嫌,她又不好开口跟胤禛提。眼下胤禛倒是主动提了出来,她心里着实有些感激,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还是爷想得周到,我与她终究主仆一场,虽然她的心不在我,却终究伺候了我这么久。” 胤禛点了点头:“也好,我让魏长安安排一下。你向来感情用事,此次是她犯了大错,你见过她之后便不要再念着她了,以免伤心坏了身子。” 鉴于妍华身子有些虚,腿上又受过伤,所以魏长安便拘了花影送到万福阁见妍华最后一面。 妍华坐在椅子上,看到跪在面前的花影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掌印后,本已收敛得很好的心绪行将崩塌。可是鉴于有侍卫在场,她有许多话都不方便问不方便说,便只好绷着脸半晌都没说话。 灵犀与魏长安好说歹说,才终于将侍卫都调离出去:“你们多加看顾,花影一心求死,只怕会做什么疯狂之举。一有事情就叫我们,我们在外候着。” 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出了疤痕未消之外,已经不再有疼痛感。待侍卫一走,妍华忙颤着手走上前去要将花影扶起来,可是花影却倔着不看她一眼,也不肯起来:“有话快说吧。” 她语气不善,带了丝不耐。 妍华却一点儿也不气愤:“送走了盈袖,眼下又要送走你,你们真当我那般坚强吗?盈袖好歹是得了良缘,你这又是何苦?我知你并未害我之心,你便不要这样与我说话了……” “哼哼~”花影突然冷笑出声,“格格未免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并无害你之心?当年格格服食的东西里都掺了朱砂,格格可知,那些朱砂是谁放的?” 妍华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踉跄了两步,灵犀慌忙上前搀扶:“花影?难道是你?你……” “侧福晋助我进府,我自是要听命于她。”花影的脸上透着疏离与冷漠,与之前的样子全然不同。 妍华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怎会是你?肯定是那个黑影,不,肯定是锦秋……那个黑影是锦秋,是她偷放的……” “格格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锦秋如何能进来万福阁偷放东西?哼!若不是万福阁内有人投放那些东西,两位格格何以服食了一年多都未有所察觉?”花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笑得古怪。 “格格待你不薄,你何以这样害格格!你良心何在!”灵犀气得握紧了拳头,将妍华扶到椅子上坐下后,上前便要抬手打花影。 花影坦然地仰起头,不慌不忙地迎接灵犀即将落在她脸上的巴掌。 ...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诀别 灵犀举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她下不去手,一起交好了几年的姐妹朝夕之间就变成了她不认识的另一个人,可花影的眉眼依旧,她怎么打得下去? “灵犀~”妍华见她迟迟不下手,知道她心里难受,忙将她叫了回来。 花影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妍华敛了敛心神,晃晃悠悠地走到她面前。 花影盯着她脚上的鞋头发愣,并不抬头去看她。 于是妍华便蹲下身子,抖着手去摸她脸上的掌印:“你是希望我不要为你难过,你是想告诉我你罪有应得是吗?你以为我便看不出你是故意要同我疏远的?你不过是不想连累我罢了。我不知道你回家一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知道这几年来你不是假装关心我。你傻,家里出了事情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也许我能帮上一帮呢?” 花影木然地盯着她的衣摆,微微动了动身子,将脸退开她的手。 她眼里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笑得有些无力:“我娘病死了,连个棺木都没有就被我爹草草埋了。你又能怎么帮?刨了坟将她重新装殓?还是雇人杀了我那个混账爹爹?” 妍华身子一颤,揪心地拉住她手臂要让她起来,花影不为所动。 “要是没有娉娘相救,只怕我早就被玩死了。是娉娘给了我这条命,我没为她报成仇,只好死后做牛做马去伺候她。是我对不起格格,格格也不用再为我难过了,不值得。”花影微微动容,拂开了妍华的手。 “你若是想害我,我早就死过一百回了。”妍华索性席地而坐,方便与她说话。 “格格!”灵犀眉头一蹙,不满妍华的行为,上前就要搀她起来。妍华摆了摆手,不肯起身。 花影这才眉头一紧,眸子动了动:“格格还是坐回椅子吧,地上凉。” 她想到福晋她们揪着娉娘的那块帕子,不断地找妍华麻烦,便想着趁眼下这个机会,彻底断了她们的由头,起码她们以后不得再以帕子为借口,三番四次地企图搜万福阁。 所以,她临死之前,能踢走几块绊脚石,便踢走几块。 妍华缓缓弯起了嘴角:“我便知道你心里是关心着我的,你若不起来,我便陪着你坐在这地上。” 花影的眸子动了动,沉默半晌,终于抬起了眼:“格格何必糟蹋自己的身子,若是再不得怀子,以后再来一个侧福晋,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也许新来的侧福晋与耿姐姐一样,是个善良性子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操心那么多又有什么用?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害福晋?你真的不要命了吗?”妍华憋了许多问题在心里,可眼下人就在眼前,她却只想花影能好好地活着。 花影的眸子闪了闪,避开她关切的眼神,语气泛着凉意:“她害死了娉娘,杀人就该偿命。” “那也不该由了你动手!更何况,你怎知是福晋害死了娉娘?”大家明明说娉娘自己走了,为何眼下又变成福晋害死了娉娘?倘若胤禛深爱着娉娘,又怎会由着福晋安然无事?妍华虽然看不透福晋的为人,却并不相信是她害死了娉娘。 “娉娘的骸骨被挖出来时,骨头青黑,显然是中了剧毒。她那样好的年华,若不是被逼无奈,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残了此生?”花影的眼里泛起一层水雾,虽然她没有看到过那具骸骨,可是她听灵犀提及时,从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若不是死得悲惨,灵犀何必如此惊惧。 妍华瞪大了眸子:“骨头青黑?可……你又怎得知道是福晋害死了她?娉娘明明留了书信给爷,说她寻得如意郎君,所以才……” “她自是不愿意让爷寻她,更不愿意让爷担心,娉娘那样的人儿,怎会轻易就移情别恋?”花影打断了妍华的话,眼里突然蓄满了仇恨,“即便不是福晋亲自动的手,也定是她逼死了娉娘!娉娘好端端的怎会携着毒药?若不是福晋她们给的,娉娘绝对不会这样轻生!” “那你可以想了法子跟爷说,你何必做这么傻的事情!”妍华也恼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死死地盯住了她的眼睛。 花影的双手被绳子缚在身后,被妍华一握住双肩,不由自主地就挺直了脊背看向那张清丽的脸。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掉落下来,那双满是关切的眸子在她的泪水中渐渐变得模糊,花影终于痛哭出声。 妍华本就管不住自己的泪水,看到花影哭得如此伤心,鼻子一酸,旋即跟着哭了起来:“你个傻丫头,你若是真的想报仇,哪里会等到今天。你明明已经放下了,为何突然又想不开做了傻事?你这样做,叫我们多伤心?你一走了之,我们却要怎么办?” 灵犀吸了吸鼻子,跪到花影身边一把将她抱住:“我就知道,你定是有什么苦衷的。你怎么如此狠心,舍得丢下格格跟我不管的?” 主仆三人呜咽着抱在一起痛哭起来,守在一边的碧荷与芍药也禁不住抹起眼泪来。 她们赶忙跪在了妍华身边,一左一右地连连劝她莫要哭坏了身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面有侍卫敲门,几人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势:“格格?可是出了何事?” 灵犀抽噎着看了妍华一眼,朝着门的放下嚷了一声:“格格没事儿,等话说好了我会叫你们的!” 灵犀掏出帕子给花影擦眼泪,花影再也绷不住刻意做出来的冷漠,再度崩溃出声:“格格以后莫要再那般良善了,人善被人欺,格格舍不得害人,别人却个个要害格格啊!格格真觉着爷对娉娘的死因会不知情吗?奴婢不信啊!可是爷并未罚福晋什么,可见娉娘在爷心中,终究只是浮萍,永远也扎不了根,娉娘当真死得冤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越想越觉着娉娘冤枉,在那样美好的年龄断送了性命。 “不会的,他留着娉娘的所有东西,他是爱着娉娘的,你不要这么难过。”心里钝痛了一下,她本是下意识地说这些话安慰花影,没想到脱口而出便是这样的话。这是她自己的心声吧,她觉得胤禛对娉娘爱得深沉,谁也替代不了。 花影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管妍华怎么说,她就是觉着胤禛对娉娘薄情寡义,即便他留着娉娘的东西又如何?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愧疚才保留着的?即便他为娉娘建了一个大气的坟墓又如何?人死了只剩一堆骨头,还要那些虚礼又有什么用? 魏长安终究没有任由她们主仆一直哭下去,亲自在外面敲了几次门以作催促。待催到第五次时,花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站了起来。僵麻的感觉从小腿上席卷而来,她差点儿没站稳,幸好得了灵犀的搀扶才得以安然坐在了椅子上。 “格格,奴婢要走了。奴婢这辈子对不住格格,下辈子愿意做牛做马来偿还。格格要小心侧福晋,侧福晋不是好人。奴婢之前一直认定是福晋害死了娉娘,可爷并没有疏离过福晋,这些年却是疏离了侧福晋与宋格格,也许是奴婢报错了仇,可奴婢觉着她们都该死!奴婢这辈子就对不起格格,奴婢偷拿了帕子,却让格格受了这么多委屈,奴婢只求格格能原谅奴婢,得了格格的原谅,奴婢也就能安心上路了……” “你快别说了,我原谅你,我原谅你。”刚刚收敛好的泪水,忍不住又汹涌而出。妍华抱住花影单薄的身子,再度失声痛哭。 以后,再也没人偷偷带话本子进府给她看了;以后,再也没人敢于偷偷与她讨论男欢女爱的事情了;以后,再也没人会跟她说一些有违规矩的混账话了……以后,再也没有花影了。 “格格,有些话当讲便讲,你好心替她们瞒着爷,她们却并不会因此对格格感恩戴德。奴婢已经将所有该说的话都对爷和魏长安说过了,格格有当说的也说出来吧,少一个害格格的人,格格的日子便能轻松些……”花影临走前的一番话悠然回荡在耳际,妍华失神地坐在南窗边,久久不曾动弹…… 魏长安将花影重新关进地牢后,便赶往书房向胤禛汇报。 胤禛在写字,魏长安便垂首弯腰候了半晌。 待放下笔后,胤禛这才施施然抬起了头:“怎么样?她都跟婵婵说了些什么?” 魏长安旋即开口,将花影与妍华之间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了一遍:“……爷,如此看来,投毒之事确实与婵格格无关,她并非指使之人。” 胤禛点了点头:“琴语那里……哎……” 争夺储位,长路漫漫,他的府中不得再出任何岔子。他若是连自己的雍亲王府都管不好,皇帝何以会相信他能管好整个大清王朝? “爷,至于……宋格格的事情,奴才……经过查探,确实有人曾经看到过像太子的人在府中出入……”魏长安的手抖了抖,犹豫着开了口。 太子,将来的储君,四爷若是与他为敌,这往后的日子不好过啊……想到这里,他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 第二百七十六章 轻生 胤禛的眸色骤然冷了三分,他的牙齿紧紧咬着,腮骨那里一鼓一鼓地躁动着,是盛怒之下的隐忍。 魏长安见他久久不回应半分,便微微抬眼瞄了一下,待看清他脸上额角暴起的青筋后,忙又垂下了头。 无论哪个男人,都容不得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染指吧?即便是他不爱的女人,也容不得别人猥亵半分,眼下,又岂止是猥亵那么简单…… “格格?用膳吧。”妍华在南窗边一坐一下午,眼下夕阳西下,外面起了一阵阵凉风。 芳菲刚尽的四月天,却如满目萧索的秋天一样,被那漫天的红光披上一层氤氲的红光后,显得异常悲壮和荒凉。 妍华沉默不响地坐在窗边发愣,悲悯得忘了时辰。直到灵犀忍不住过来叫她用膳,她这才愣愣地收回了漫无目的的视线,茫然地看向那个满脸担心的人儿。 “格格用膳吧?”灵犀抬手扶了扶妍华肩上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又柔声问了一遍。 妍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弯起已经僵住的脸:“嗯,好。” 她用膳的时候安静得很,灵犀给她夹什么菜她便吃什么。灵犀夹她爱吃的菜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她闷声不响地塞进嘴里,面上神情淡淡的;灵犀夹她不爱吃的菜,她也视若无睹般吃进嘴里,面上依旧淡淡的。 灵犀看着心焦,忍不住又柔滴滴地唤了她一声:“格格?可觉着哪里不舒服?” 妍华心不在焉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没有啊。” 低头又喝了一口粥后,她复又转过眼看向灵犀,安慰了一声:“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灵犀嘴巴一瘪,又不敢抬高声音,只是又柔声抱怨道:“花影走后,格格就一直这个样子,还要说没事。格格若是不高兴,奴婢去把爷找过来,可好?” “他忙,不用去打搅他。”妍华说完这两个字后,突然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了个笑容,然后便擦了擦手不再吃了。 她刚离开桌子,芍药还未来得及收拾桌子,胤禛便过来了。他也不挑剔,径直坐在妍华方才坐过的位置上,让人给他盛一碗粥来,然后便握着妍华用过的银箸吃起来。自从妍华的屋子里闹过被人下朱砂的事情后,胤禛便专门让人打了几双银箸送与妍华与耿氏用。 他刚从地牢里出来,问了花影许多事情,腹中饥饿,身心俱疲。 饶是如此,他还是优雅地细嚼慢咽着。皇家调教出的儿女,个个极重礼仪,而胤禛仿若生来便具有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气势一般,时刻都庄严体面着。 妍华吃得少,所以桌上的菜并未动过太多,芍药想去厨房再炒两个小菜,被胤禛阻了。 好在粥熬得足够过,不过胤禛也只是吃了两小碗便没再吃了。 “婵婵呢?”胤禛洗过手后,灵犀刚好从里面出来。 她一抬眼看到胤禛后,忙行了礼:“格格精神不济,已经躺下了。爷要进去吗?格格未眠,只是不肯多说话……” 胤禛点了头,拿布巾擦干了手便往里面去:“嗯,我进去看看。” 他走进去的时候,妍华正斜躺在床上发愣,她手里捏着那本还未看完的琴谱,眼神却好似瞟向了对面的帷帐。她愣得出了神,连胤禛坐到床沿上时,她都为反应过来。 “婵婵~”他轻轻唤了她一声。 妍华这才回过神来,侧头看到胤禛就坐在身边,嘴角扯了扯,牵起一抹笑意:“忙完了?用膳了没有?我让她们在炒点小菜……” 胤禛握住她的手,无奈地点了头:“刚在你这里用过了。我有件事想问你一声,你随意与我说说就好。花影说,她曾经与你有一次在湖边撞到婉儿与一个男子……在船上?” 妍华的呼吸紧了紧,她就知道,花影定会将此事告诉胤禛的,毕竟这是除去宋氏的一个大好机会。可她还是犹豫不决,不知当讲不当讲。也许花影说得对,有些事情该说出来的时候就不要拖着,少一个害她的人,她便活得自在些。 可是,她不愿意让胤禛为难。与宋氏偷情的男子大有来头,她怎可让胤禛与太子对立呢? 不是她护着太子,而是她不愿意胤禛往后的路难走啊。 妍华摇了摇头,眼神闪烁着垂了下去,紧紧盯着与她握在一起的那只大手:“我……不知撞见的是谁,只是撞见有人在船上,可我并不确定船上之人是谁。” 胤禛冷着脸,语气幽深:“那便是了。你是顾念着婉儿与你的姐妹情谊,还是不想我犯难?若是后者,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我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不会让自己涉险。我若是涉了险,你们要怎么办?” 妍华抬起眼,定定地看进那双幽深的黑眸中。眸黑如墨,在这泛着凉意的夜色中,显色越发幽冷如潭,深邃、古远,仿若遥远的夜空中闪着两颗光亮的星辰。 她吸了口气,笑得自然了些。心底浮起花影的叮嘱,她定了定心神,缓缓开了口:“我只是不想你为难,我怀疑那船上的男子是太子,却终究只是怀疑。毕竟大晚上的,太子怎会跑到府里来?宋姐姐当时还怀着孩子,又怎会在船上与人……做那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我一来没有证据,二来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只会贬低了太子爷与爷的名声,所以我实在不得胡乱说。” 她想通了,她为何要瞒着?宋氏害她多次,她凭什么要将那些丑事憋在心里。胤禛说得对,她该相信他不会冲动行事,所以她便说出来吧。宋氏那样的女人,何德何能可以由他白养着,却在别的男人身子承欢?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爱! 胤禛的手不禁紧了紧,妍华忙放下手中的书,将另一只手覆上去婆娑了两下:“爷莫要生气了,只怪花影乱说话,实在是我管教无方,竟然……” 心口一股冲动,她想出口求情,让胤禛放了花影。再打她几十板子也好,或者将她撵出府也行,能不能饶了她一命? 即将若口而出的话,被胤禛打断,他严肃地说道:“花影说出来的几件事,我都让魏长安查过,都可信。她做出投毒之事,也是出于对娉娘的忠诚,可她要害文瑶,我不得不罚,不然我府邸的嫡福晋日后还有何威严?你日后会让良辰再从雍华殿挑一个激灵点的丫鬟给你,只是这花影……你就不要再惦记了。” 妍华的呼吸一滞,眼眶禁不住红了红。即便再给她十个激灵丫头又如何?没有一个是花影了呀。 “她也是个可怜人儿,真的不能……饶了她一命吗?将她撵出府也可,只要不让人知道她还活着不就行了?”妍华终究是没忍住,出声求了情。 胤禛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以她的情况,她还想活吗?” 这话一问,妍华彻底呆住了。 她与灵犀一个劲想要花影活,却没人设身处地地为花影着想过。花影也是个可怜孩子,失了相依为命的娘亲,又有那样一个嗜血且混账的爹,她已经生无可恋,根本没有求生的意志了。 她想死,却也不得成全,这……妍华默了默,就算保住花影的命,花影也不可能再在府邸立足了。她出了府,谁知会不会轻生呢?又有谁知她还会不会想法子继续毒害福晋呢? 只是,叫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花影赴死? 或许是她想得太多,她还未想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胤禛第二日上朝前便得了消息:花影割腕自尽了。 因为她是在夜里割的腕,地牢四面无缝,花影被关在里面是插翅难逃。所以侍卫只是守在地牢外面,并未进去查探。 直到那血腥味溢出地牢,他们才发觉事情不对…… 翌日一大早,魏长安便赶来万福阁禀报此事。彼时胤禛尚未穿衣,他匆匆批了件衣裳便走了出来,听后愣了半晌,最后压低了声音慨叹道:“哎,竟同娉娘一样,如此烈性。就如她所愿,将她葬在娉娘附近吧。” 魏长安轻轻地“喳”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妍华耳中,她并未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可零碎的字眼已经能让她确认花影出了事儿。她的唇瓣剧烈地颤抖起来,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一股清泪自她紧闭的眼中溢出,顺着她的脸颊往下,缓缓没入发间。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花影了。花影花影,她终究只是娉娘那朵花的一片影子,时隔多年,影子终究还是随了已经凋零的花儿远去。 “婵婵?”胤禛折回来时,看到妍华瑟瑟发抖的身子,忙又躺了上去将她拥住。 妍华缓缓睁开眼来,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做噩梦了。” 胤禛默了默,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只是将手臂拥得更紧了些。 待胤禛走后,妍华早早地起了身。她没有去祥和殿请安,也不想再那般卑躬屈膝地去请安了。如今再去,只怕还会受到更多的冷嘲热讽,花影已经跟胤禛说过那么多事情,她相信胤禛会有所决断的。她便静心在万福阁好好地养着,冷眼旁观便可。 用完早膳,她让灵犀将芍药与碧荷召集过来,扫视了她们一遍后,悠悠地出了声:“我这人向来知恩图报。别人待我一分好,我便努力还那人两分好,就像盈袖,她从小就伺候我,我乐意为她找个好人家嫁了。我这人也嫉恶如仇,有人若是敢欺瞒我半分而让我受了伤害,那我也定是要回报那人几分苦痛的。” 顿了顿,她看向眼神有些微闪烁的碧荷,突然神色一凛,厉声喝道:“碧荷!你来伺候我的目的何在!” 碧荷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吼吓得腿脚一软,当即便跪了下去:“格格,奴婢,奴婢不敢……” ... 第二百七十七章 收服 “不敢什么!快说!”灵犀趁机又冲着地上的碧荷吼了一声,她本就站在芍药与碧荷中间,为的就是防止她们二人通气。 碧荷没有芍药性子稳,被这样一吓唬,立马抖着声音说道:“格格,奴婢……奴婢没有害过格格,奴婢是,是……” “碧荷~”芍药连忙说悄悄话一般哑吼了她一声,面上神情焦急得很。 碧荷看了芍药一眼,忙又闭上了嘴巴不再吭声。 灵犀不悦地瞪了一眼芍药:“格格问她话呢,你插什么嘴!” 芍药连忙跪下身子,急匆匆地向妍华解释:“格格,碧荷与奴婢是同一天进府的,碧荷向来胆小,不敢做坏事儿的,请格格相信奴婢和碧荷。” 灵犀看了妍华一眼,继续咄咄逼人:“格格有说你们做坏事吗?你这般心虚做什么?哼!有些人呐就是狗眼看人低,估计是瞅准了咱们格格位份不高,所以呀巴巴儿地跟条狗似的只管胳膊肘往外拐!” “灵犀姐姐你……你什么意思!”碧荷被灵犀的一番话气得咬牙切齿,“奴婢不敢做对不起格格的事!” 妍华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语气平缓又没什么感情地说道:“你们在雍华殿伺候得好好儿的,为什么要跑万福阁来伺候?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们来我这里岂不是往下坡路走了?” 芍药听她话里有讽刺之意,不卑不亢地磕了个头:“格格,奴婢只是听从良辰姑娘的差遣过来的,奴婢在哪都是奴婢,不敢挑主子伺候。” “这么说,你们只听良辰的话了?是不是她问你们什么,你们都如实回答呀?”灵犀轻蔑地看了一眼芍药,语气依旧不善。 这一次若是不能趁机将这两个人收服,那就找了理由逼她们走。谁愿意放着需要时时提防两个的人在身边?灵犀给她们二人每人丢了个白眼,心里暗自做好了计较。 碧荷心有不甘,抬头瞪了灵犀一眼:“爷若是问你话,你难道不答吗?” 言下之意,她们也是身不由己。 “不该答的我便说不知道,出卖格格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不像某些人,魏长安叫做什么某些人就做什么,良辰问什么某些人就答什么,哼!”良辰扬着下巴,左边睨了一下右边睨了一眼,做足了蔑视的模样。 芍药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悄悄抬眼看了一下,见妍华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她忙又做贼心虚似的赶紧低下了头。 碧荷满肚子的委屈,听到灵犀说得这样直白,知道她们已经知道了什么,索性也不再隐瞒。她向来学着芍药,秉承“少说话多做事”的态度尽力做事,没想到却得了这样一个苦差事,时不时被灵犀挖苦不说,还要两头不讨好。 “格格既然知道了,奴婢也就不瞒着了。良辰姐姐当初让奴婢过来伺候的时候,确实叮嘱过一些事情。良辰姐姐说,若是发现格格再有偷偷进暗格之类的举动,奴婢要好生劝着,若是劝不住便提前跟她说一声。良辰姐姐这样叮嘱,也是为了格格好……” “那你们是不是成日里都要向良辰汇报呀?格格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情?”灵犀说到底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见碧荷眼里泛着泪水,语气里又满是委屈,一听碧荷愿意委实道来,不由得就放缓了语气。 碧荷连连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恨不得将头上的那根发簪也摇出来了:“没有,良辰姐姐不会天天问,顶多就是万福阁出了事情她才会问一声,奴婢也只是能少讲就少讲,从来不敢多说。” “那搜屋子的事儿呢?魏长安叫你们搜你们就搜了?”灵犀见她认错态度诚恳,语气也柔了下来。 芍药见碧荷什么都说了,便也不再守着秘密,只好也缓缓地开了口:“格格有所不知,那日搜屋也是无奈之举。倘若奴婢与碧荷不搜,魏长安就只得派别人来搜了。奴婢与碧荷都觉着,语气让别人搜还不如奴婢们自己搜,倘若当真搜到了什么不应该的东西,奴婢也可当做没看到。” 妍华默了默,心知芍药与碧荷还没有待她到那么忠心的地步。可看到她们二人态度诚恳,尤其是芍药,胆识和气度皆有,便觉着可以慢慢培养感情,毕竟倘若再重新换丫头过来,还未必有她们二人可靠。上次福晋与侧福晋她们来万福阁要搜屋子,还是芍药偷偷去找了良辰来解围,可见芍药对她还是很有心的, 想到这里,妍华收敛起面上的阴冷,缓缓露出一抹良善的笑容。 只见她从椅子上站起身,缓缓走到芍药面前亲手将她搀扶起来,又缓缓走到碧荷面前扶起了她。 碧荷受宠若惊地抬眼看了一下:“格格~” 妍华笑得越发纯良:“花影刚刚出事儿,我不得不小心一些。之前万福阁里的调料中不是掺了朱砂吗?花影说是她投的。你们说,我那么相信她,她居然都忍心害我,我能不小心着些吗?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只是谁愿意生活在别人的监视下呢,你们说,是吧?” 一提到花影,她心里便有各种复杂的情绪翻腾,鼻子也微微发酸,眼睛不由得润湿了两分。她捏着帕子擦拭了下眼角,忍住心里的酸楚与疼痛,朝着碧荷与芍药轻轻笑了一下。 只是这一笑,着实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看得芍药眉头颦蹙。 不知受了什么情绪的牵引,她定定地看了眼前的女子半晌,复又跪下身子磕个了头:“奴婢日后定会衷心于格格!格格眼下可以怀疑奴婢,但是日久见人心,以后奴婢定不会再让格格失望!” 她想,妍华对一个害了她的婢女都能如此不舍,加上之前将盈袖嫁给魏长安的先例,她觉得王府内除了妍华如此,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她日后只要小心翼翼,衷心跟着妍华绝对会有好果子吃的。 碧荷没什么主见,看到芍药立了决心,也赶忙跟着跪下身子磕了个头:“奴婢也愿意追随格格,日后绝对不会有二心!” 妍华与灵犀赶忙一人扶一个,又将她们二人搀了起来:“动不动就跪,这是什么理儿?在我面前莫要这般虚礼了,以前花……” 她脱口又想说,以前花影在的时候,便没有这么多规矩,眸子的光亮灭了灭,她干笑了一声:“我也不要求你们太多,只是希望以后再有人问你们这些事情,或是再叫你们偷偷搜我屋子什么的,你们记得得闲悄悄跟我说一声就是。只要雍亲王府中有我一口饭吃,我也不会让你们饿着。” 芍药的眸子闪了闪,抿着唇坚定地点了头。 待出了堂屋后,碧荷忙赶上了芍药,语里裹着担忧道:“芍药姐,良辰跟魏长安都是爷的亲信,我们若是不听他们的话,会不会被赶出府啊?” 芍药沉思了下,然后摇了摇头:“格格是聪明人,不会随意将我们说的话透露给爷知道的。况且,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又怎会知道我们将事情告诉给格格了?再说了,若是现在求良辰将我们调走,能不能回雍华殿都是个问题,少不得还要挨一顿骂。婵格格心善,耿格格又是个好脾气的人儿,万福阁着实是个好地方,待格格将我们当做心腹了,我们自是也能像灵犀一样风光了。” 碧荷瘪着嘴,委屈地嘀咕道:“格格是好,就是一直把我们当外人。还有灵犀,她总是不给好脸子看,有时候我真的觉着很委屈。又不是我愿意出卖格格的,要不是魏长安和良辰姐姐差遣,我也犯不着……” “碧荷,别抱怨了。谁叫我们是做下人的命呢,等格格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小主子,万福阁的地位就不一样了,格格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了,咱们只当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以后更加尽心伺候格格就是了。” “嗯,芍药姐,我听你的。”碧荷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定心的笑容…… “格格,她们从今往后真的会衷心护着格格了吗?”灵犀扶妍华去桃林里散心,回头看到芍药二人走远的背影,心头萦绕起一抹怀疑久久不散。 “芍药说得对,日久见人心,眼下我也不敢肯定地说她们当真会衷心。眼下挑明了说也好,省得她们当我什么都不知情,这样的话,日后她们做事好歹也有个顾忌。” 妍华面色憔悴,说完这些话后便不愿再吭声了。 待走到桃林深处后,她指了指月门后的石桌:“我去那里坐坐。” 待坐下后,妍华又觉着口渴,让灵犀回屋子去提一壶茶水过来。灵犀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迟疑着往外走去。 待她泡好一壶茶,端着杯子与茶壶往妍华歇脚的地方走去时,还未穿过月门,便听到了一股清幽的抽噎声。她不禁顿住了脚步,隔着月门上的花窗往里面看去,却见妍华正伏身趴在石桌上,背上一起一伏的在那里轻声呜咽。 她压抑着哭声,却又哭得伤心,终是控制不住般嚎啕大哭起来。 灵犀眼眶一红,旋即落下两行清泪……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滋补 妍华不愿让灵犀担心,在人前一直跟个没事人儿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睡梦中被梦魇着的情况也嫌少发生。可是自从灵犀撞见妍华在桃林深处痛哭过那么一回后,再看到妍华嬉笑便觉着她是在强颜欢笑。 她也不敢在妍华面前提花影,就连花影从外面偷偷带进府的话本子与春宫图,她都偷偷收了起来不让妍华看到,免得妍华触景伤情。 可是她看到妍华琴谱棋谱地看个没完,甚至还主动让宋氏教她跳舞,灵犀便看不过去了。 她这是想做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呐?可这个府邸只出现过一个这样的人儿,那便是早就逝去的娉娘。 终于,在妍华再一次挑灯夜读的时候,灵犀忍不住心疼了一句:“格格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活成别人的样子?” 烛台就在旁边,妍华听到灵犀的这句话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心里一直在暗暗较着劲儿,不想输给一个早已逝去的人儿,所以她也想变得愈加美好,好让胤禛不再惦念那个女子。 却原来,她是在朝着娉娘的样子在改变自己吗?灵犀的那句话如醍醐灌顶,彻底浇醒了妍华的神智。她强烈地喘息了一会儿,不知是气是恼,待她回过神来后,当场便丢下了手里的琴谱,转身朝床铺走去…… 自从娉娘的事情不再是个秘密后,胤禛也不再在人前看那一幅画了——妍华与胤禛身着洋装的画。只是,那幅画不知被他收去了哪里,妍华并未再在书房里见到过。 她想,或许胤禛怕她看到后会多想,所以便收了起来吧。 日子照常一天天过去,待万福阁的桃树上结出半个拳头大小的桃子时,已经步入了五月。皇帝带着十三与八阿哥出塞已近一个月,眼见选秀的时节越来越临近,妍华的心里也渐渐产生了丝不安。 去年出了个十九阿哥早殇的事情,太子又屡屡犯错被废,所以本该去年选的秀便被推迟到了今年。约莫等皇上一回京,便要张罗选秀的事情了吧。 该来的终究要来,妍华拂去心头的尘埃,索性什么也不再想。 想那么多又有何用?花影临走前明明向胤禛与魏长安说过那么多事情,可妍华却没有看到胤禛做出什么举动。宋氏照样逍遥自在,侧福晋也依旧目中无人。 可是如此一来,妍华心里不免不平衡起来,不平衡之余,更是心伤不已。 若说她心里不失望,那是假的。若说侧福晋身为弘昀弘时的额娘,所以不该严惩,那么她可以理解;但是她却不明白,胤禛为何会放任宋氏继续苟活。难道是因为,她说过自己并不能肯定船上的人是宋氏? 她憋了半个多月,终于忍不住与耿氏说起这件事情。 耿氏听后反应颇大,她捂着狂跳的心口,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丝颤抖:“妹妹你等等!我拿样东西给你看。” 妍华不知她那般激动是要做什么,待看到她手里捏了一小块明黄色的布后,她的眉头禁不住跳了两下:“这是?” “锦绣轩里的,没烧干净,被冬雪找到了。”宋氏将布递给妍华细细看。 妍华看了半晌,不确定地说道:“这是……太子的衣服料子?” 耿氏点了点头:“我看着像,这料子就是妹妹听到小船上有人偷情之后,冬雪在锦绣轩里发现的。我估摸着是太子落在了宋婉儿那里,她便让人烧掉,结果没烧干净就倒掉了。” “那……姐姐,我们把这个拿给爷看吧。”妍华转了转眸子,既然胤禛已经知道宋氏与太子偷情的事情,那么眼下再提供个证据又如何?她相信胤禛心中自有计较,不会冲动行事的。她就是想看看,胤禛是真的在包庇宋氏,抑或只是因为没证据才没有动她。 现实总是比理想残酷,当妍华拿了那块布给胤禛看时,他的眼里未起丝毫波澜。 他只是让良辰将那块布收了起来,至于如何处置宋氏,他只字未提。 胤禛正捏着一张纸在认真地看着,妍华迟迟等不到他出声,便耐心地在一旁等着。等了半晌不见胤禛动弹,便禁不住瞟了两眼那张纸。纸的背面印出些微流畅的线条,好像并不是信。 妍华纳闷地又瞄了两眼,依稀是个美人儿,难道是娉娘的画像? 思及此,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忙小心地垂下了眸子。再等等,再等等总能寻着机会看一眼的,她对娉娘的好奇不是一点两点。 胤禛看了一会儿,又拿起另一张纸看了看,那张纸上写了寥寥几句话,他很快就看完了。 抬眼看到妍华还愣愣地站在旁边,他便抬手示意她到近前来:“怎么,还有事吗?” 妍华走到他身边,见他已然侧过身子来腾出一条腿,便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他腿上。其实她已经很少与他在书房里这般亲密了,想想刚开府邸的时候被胤禛捉弄来捉弄去,心里不禁有些酸涩,又有些留恋。 “我以为你会有话问我,所以便候上一会儿。”妍华弯起嘴角笑了笑。 胤禛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唇角的梨涡上亲了亲:“眼下不能处置她,以后有的是工夫。” 若是因为处置宋氏而将他戴绿帽的事情传了出去,岂止是丢脸,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更何况,那奸夫是太子,眼下他还不能与太子当面为敌。 要出这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他不会急于一时。 妍华听出他语里的薄凉,心里一颤,身子不禁僵了僵。 她以前便听别人说胤禛薄情,她那时还以为他不过是面上清冷不苟言笑,所以才会被人误以为他薄情寡性凉。可眼下察觉到他语里的狠绝,她才禁不住心颤了下——也许,从来都是她自己理解错了。 她整理了下心绪,将心头的胡思乱想压下。她只想好好爱他,不想被怀疑打败。 待回过神来,她才突然发觉小褂内有一只大手在游移。 她禁不住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瞥了胤禛一眼:“爷,这里……不大好吧?” 虽是雍华殿,可这间屋子的门还大敞着呢。这间屋子是胤禛平日里不想去书房时,临时办公的地方。只是,她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丫鬟便眼观鼻鼻观心地躬身退了出去,还顺带轻轻关上了门。 胤禛的大掌停在她胸前,感受着她略微加快的心跳,然后睨着她微微酡红的脸颊道:“婵婵的面皮倒是不似以前那样薄了,放在以前,你的脸约莫已经红到要滴出血来了。” 被他这么一打趣,妍华的脸不禁更红了些。她咽了咽口水,故意不去看他。 她觉得胤禛近来有些奇怪,先前顾及着她的身子一直不碰她,近来却是换着花样地折磨她。 这个折磨倒是不像以前那样罚她看书罚她写字,而是无论她在做什么他都能很快将她吃干抹净,还不带吐渣儿的!无论她站着坐着还是躺着趴着,他都能三两下就将她拨干净了办事儿。每每折腾得她连话都懒得再说时,他还要奇怪地问一句:“婵婵还会觉得我不行吗?” 妍华觉得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他不过才三十有二的年纪,怎么就这般如狼似虎了呢?导致现在他眸色一变深,妍华就禁不住想逃。 就像现在,他居然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对她上下其手了。 妍华讪笑着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将褂子里的那只手拖出来,可他却已然在她耳垂上在她脖子上留下一连串惹火的亲吻,妍华直接软了身子,半分力气也使不上了。 如狼似虎呀如狼似虎,他就如久旱逢甘霖的人儿一般,再度将她榨取得一干二净。 等他伏在妍华背上粗声喘息时,趴在桌子上的妍华也累得精疲力竭了。 有滚热的东西顺着大腿流了下去,妍华浑身一颤,赶忙将滚烫的脸埋进了桌上的那几本书中。她闷闷地出了声,迟疑地问道:“我……是不是又来葵水了?” 胤禛轻笑了一声:“不是。”还没等妍华缓过劲儿来,他又抵在她耳畔,暧昧不明地问道,“婵婵还觉着我不行吗?” 一股酥麻从她耳朵上蔓延开来,很快便席卷全身。就在她浑身瘫软之际,她终于恼了。她委屈呀,她何曾说过他这方面的能力不行?他怎得就是没玩没了,这已经是第几次这样了,简直令她发指啊! 可是她终究收住了心头的怒气,只委屈地带着哭腔控诉道:“爷这不是诬陷我吗?我何曾说过爷不行了?爷向来勇猛,婵婵实在,实在招架不住……” 胤禛似乎很满意,在她耳边闷笑了几声,语里带了丝轻佻:“若是不好好证明一番,我只当婵婵一直对我不满呢。哼哼~既然如此,你回去便跟灵犀说说,让她不必再特意熬滋补汤给我喝了。” 妍华诧异地将脸从书中拔出来,身子又僵了僵:他这几日如狼似虎的因由,在于灵犀?灵犀什么时候熬滋补汤给他喝了?她怎么不知道…… 心里突然如有小手在挠,痒得很,她眼角一抽,想到近来灵犀也在熬汤给她喝,难不成也是什么滋补汤?胡来,真是胡来! 她还来不及拒绝,胤禛却突然将她身子翻转过来,然后双手握着她的纤腰一提,径直让她坐在了桌上。看到胤禛又弯着一边的嘴角盯着她笑,妍华的心抖了两抖,本能地往后挪了挪…… ... 第二百七十九章 错爱 胤禛本意是留着妍华夜宿雍华殿的,可是妍华说什么也不同意,找了许多理由,说来说去都是要回万福阁就寝。 开什么玩笑,长夜漫漫,若是他喝的滋补汤效果又出来了,她这一夜简直要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她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万福阁后,立马将笑得暧昧的灵犀给叫到了跟前谈话。 灵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还要死不活地问了声:“格格在爷那里待了这么久啊?都做什么了?” 妍华的嘴角抽了两下,嘴角一弯,立马扯出了个笑容:“灵犀你过来。” 灵犀笑眯眯地走了过去,见妍华示意她附耳过去,只当妍华要与她说悄悄话,忙将耳朵凑了上去。“嘶~”她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妍华揪着她的耳朵左右转了转,直到灵犀垮着脸求饶,她才终于松了手:“说吧,你可有什么话要与我坦白的?” 灵犀干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瞪着眼睛道:“柳大夫担心格格身子弱,便开了个方子给奴婢,让奴婢熬了些补汤与格格喝。”不要白不要,她现在去宝仪堂抓药,柳承志可是分文不收她的,而且都紧着最上乘的药给她,她当然要好好利用一番了。因为柳承志表现得好,她才会将白芷与小宝儿的动向与他说一说。 妍华的眼皮跳了跳,难怪近来她有时候会突然就觉着身子燥热呢,原来是……可即便她吃了滋补汤药,却还是受不了胤禛那样子折腾她! 她虎着脸,不悦地睨了灵犀一眼:“还有呢?” 灵犀又咽了下口水,转着眸子想了想,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让她不悦了,只好轻声讨饶:“格格,没有别的事了,格格能提醒一声吗?奴婢都是为了格格好,格格就不要怪奴婢了吧……” 妍华想到胤禛总在事后问她的那句话,心想难道是因为灵犀偷偷给他滋补汤喝,他便觉着自己质疑他的能力了?这也忒小气了,一个大男人,竟然同她一个小女子这般计较。 “你可跟爷说过些什么?”妍华继续冷着脸,看得灵犀心里发毛。 芍药正好端着一盆热水近来,看到这架势,不解地看了灵犀一眼:“格格可是要过会儿再洗漱?” 妍华微微点了下头,芍药只得放下盆,走上来轻轻扯了扯灵犀的袖子:“怎么了?” 灵犀瘪着嘴,闷闷地说道:“奴婢前段日子失言了,被爷听到了。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于是乎,她这才将之前如何问柳承志“到底是爷不行还是格格不行”的前因后果都给说了出来。待说完后,听不到妍华出声,她赶忙偷偷抬眼瞥了一下。 妍华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儿的,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愤怒。 “格格?格格原谅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那么问的,奴婢也不知道爷会将话听了去。爷如今待格格这么好,可见爷并没有介意那句话……” 不介意才怪!他一直都很小气好不好? 妍华哼哼了两声,阴晴不定地出口问道:“所以你也偷偷熬滋补汤给他喝了?你胆子越发大了啊。” 灵犀瞪大了眼睛,忙跪下了身子:“格格~”她有些委屈地瘪了嘴,一脸无辜地看向妍华,“柳大夫跟奴婢保证过,那滋补汤无害的。况且……爷只喝过一次就再也没喝过了呀。” 她想到那么好的滋补汤辛辛苦苦地熬出来没人喝,就禁不住肉疼,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虽然她一文钱都没花。 所以她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便将那滋补汤骗了魏长安喝。魏长安被她缠得不耐烦,接连喝了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魏长安说什么也不肯喝了。灵犀无奈,只好将剩下还没熬过的药材全都塞到了他怀里——当初本着不拿白不拿的原则,她可是一下子就拎了不少回来。 可是灵犀的这一系列举动,却引得魏长安一阵怀疑。让他动过感情的女人只有盈袖一个,所以他琢磨了半晌又不好跟盈袖说这些,便只好找了灵犀谈话。大意是他一心只属盈袖,多谢灵犀的错爱,让她尽早收回感情,他愿意帮她留意品性好的男子,到时候她若满意,便可以求妍华放她嫁人。 灵犀羞得面红耳赤,当时便啐了他一口:“你想得美!我怎么会跟盈袖抢男人!你配吗?哼!不过是爷不肯喝这补汤,我只好打发给你了!” 魏长安得知自己会错了意后,着实窘迫了好几天,一看到灵犀便不自然地别开眼…… 妍华听到灵犀说的话后,当场便愣住了。只喝过一次?那么他最近怎得都如狼似虎啊? 妍华的嘴角抽了抽,难不成灵犀熬的滋补汤那么厉害?喝一次就能持续这么多天? 她才不信一盅滋补汤的效果可以这么持久,他就是不知收敛,只因为灵犀问了一句伤他自尊的话,他便如此丧心病狂。 “格格?格格不生气了好吗?奴婢以后一定先跟格格商量了再行事。”灵犀捂着耳朵,见妍华面上还是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好低声下气地哀求着。她拿回来的给妍华滋补的药材还有好几剂,以后再偷偷熬了给她喝就是,不然就浪费了。 妍华的思绪却早已经飘回了下午的荒唐事上,心里又浮起一股燥热,她强行按捺住那股澎湃后,嗔怒地瞪了灵犀一眼。就在瞥到灵犀的眉眼时,她突然就想起了胤禛当时在看的那副画像。 当时她趴在桌上与他做亲热的事情时,她低头瞥到过一眼被夹在书里的那张纸,依稀只看到了眉眼。杏仁眼,柳叶眉,光看眉眼,较之耿氏的温婉要更内敛一些,与宋氏的妩媚相比又清纯三分。想那画师的画技是相当高超的,她并未看到整幅画像,却单从那眉眼中便看到了盈盈水光里泛着楚楚动人之姿。 她当即便将画像上的人与娉娘撇清了干系,娉娘已被众人传得天上有地下无,想必比画像上的人倾城多了吧。她旋即便想到很快就要进府的第二位侧福晋,画像上虽画不出粉雕玉琢的神韵,可单看上面的风骨,已然脱俗。 她的心揪了揪,突然产生了一股不安感。她年已十八,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将导致她不育的因由都找了出来,却很快又要来一位俏佳人了。 她不在乎荣华富贵,可她在乎胤禛是不是还会将她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觉着灵犀的做法虽然欠妥当,却极为管用。 其实与胤禛亲热的时候她也是很享受的,只要他能收敛一点,不要没玩没了,那便极好了。 她最受不了的是,明明精疲力竭了,还要被那种极致的欢愉挠心挠肺,害得她连羞赧的力气都没有。最要命的就是他每次尽兴过后都要问她那样一个要死不活的鬼问题,她每次都求饶都将他夸得勇猛无比,他下一次却还是不加收敛。 真真儿是,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心里藏着一把火的雍亲王呀。 虽然胤禛并未对宋婉儿下达什么处置,可妍华却明显感受到胤禛待宋氏更加冷淡了。 宋婉儿两年前诞下一女之前,胤禛便突然对她寡淡得很。妍华辗转从胤禛口中了解到,宋婉儿当时便已经不受胤禛的待见了,之所以会让她怀了怀子是因为她百般想法子将胤禛骗去了锦绣轩,而后在酒水了加了东西。 女人么,哭一哭扮个弱,总是能轻易化解掉男人心头的怒气的。所以胤禛第二日醒来虽然生气,却也只是对她冷言冷语了几句,也未有别的责罚, 虽然妍华只听胤禛说了只言片语,可她却还是猜透了一些因由。可能宋婉儿的手段不光彩,所以胤禛才会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连她生下的小格格也一并遭了不待见。 只是,她当时为何会那般心急地要与胤禛同房呢?除非…… 一个大胆的念头呼之欲出,妍华抚着胸口将那个念头压了下去。若是与她所料一致,那么宋氏便是万死不辞了。可事到如今小格格早就下了葬,一切都已经无从追究了。不过,也许这个猜测会是个推力,以后若是要扳倒宋氏,她便该多抓写宋氏的丑陋行径。 让她庆幸的是,自从她将宋婉儿偷情的事情跟胤禛说过以后,胤禛对宋婉儿的态度显然愈加寡淡了。 有两次她与胤禛在花园里碰到宋氏,宋氏姿态婀娜地向胤禛行了礼,胤禛却压根不拿正眼看她,只是说了句:“婉儿身子不好,以后就多在锦绣轩里养着吧,出来走动若是被风闪着了不好。” 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没事就不要在府里转悠了,好好儿在锦绣轩带着就好。听着像是在关心宋氏,可仔细一想,便能知味儿了——胤禛这是要将宋氏禁足啊。 也是,若是没了深爱,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背着自己红杏出墙的女人成天在眼前晃悠? 她舒心地笑了笑,回过神来时,见灵犀还跪在面前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看,她便递了个明媚的笑容过去:“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熬给我喝的滋补药材还有剩下的吗……嗯,有剩下的便好,宋姐姐喜欢吃桂花糖蒸栗粉糕是吧?咱们明儿便做些送去锦绣轩吧,我看宋姐姐这两年消瘦了不少,着实心疼得很呢。” ... 第二百八十章 糖糕 万福阁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与别处的不同,花瓣都是万福阁里的人精心挑选亲手采摘的,栗子粉也是她们亲自研墨的。虽然味道大同小异,可灵犀做出来的却比外面的精致许多细腻许多。 以前盈袖曾经在大年夜里做过糕点给众人尝,从那以后,即便不贪口腹之欲的胤禛,只要听闻是盈袖做的糕点,也会挨个尝一点儿。 灵犀得了盈袖的真传,糕点尤其做得好,所以只要做了这道糕点送去锦绣轩,妍华敢肯定,宋氏一定会吃。 灵犀不明白为什么妍华突然要向宋氏示好,她向来看不惯宋氏,所以当即就生了气:“格格!她三番两次地要害格格,格格为何还要向她示好?她的位分同格格一样,又不得爷的宠爱,她巴巴儿地来向格格示好还差不多!做出来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若是要拿给她吃,奴婢没空!” “灵犀你的性子怎得还是如此急躁?”妍华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拉住起身就要离开的灵犀解释了起来,“你呀,再熬一剂滋补汤出来,掺在栗粉糕里面……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收敛一点,给个惊醒也是好的。” 灵犀一听,喜上眉梢道:“格格早该如此了,她那种人,就是欠收拾!哼!” 妍华抿着嘴笑了笑,在灵犀转身去做栗粉糕的时候,她的眼里划过一抹悲哀。她也不想改变,她也想如以前一般天真,只是现实容不得她继续傻下去。 她本以为这几日能怀上孩子,可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觉得腰背有些酸痛。其实这几日她的腰背都有些酸痛,只不过今儿的明显一些。 她突然松了口气,心想葵水一来,那么她便不用再继续跟胤禛荒唐下去了,也不会被他逼着回答那样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泄气,这几日这样荒唐,竟是还没能怀上孩子,着实有些叫她沮丧。 第二日去祥和殿请安的时候,宋氏不在,说是身子不适。想必福晋早已习惯了宋氏这种理由,也没有追究。 妍华当场便让灵犀将桂花糖蒸栗粉糕分给了众人,以前她们都会很欢喜地接过去,这一次,她们却一个个都犹犹豫豫地不太想接。 梳月看了一眼侧福晋,见侧福晋微微点了头,这才伸手接了。 “你这样客气做什么?隔三差五地就分糕点与大家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都需要万福阁来接济呢。”侧福晋看了一眼梳月接过来的食盒,睨了妍华一眼,说话依旧不客气。 灵犀一撇嘴,没好气地瞪了侧福晋一眼。 妍华委屈地笑了一下:“侧福晋这话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屋子里没有好东西孝敬侧福晋,只好拿这些糕点聊表心意了。奴婢想着这是灵犀亲手做的糕点,总比外头买的来得心诚,哪里敢有那种想法呢。奴婢一直谨记自个儿的身份,不敢僭越。” 待眼角的余光扫到紫烟时,妍华复又将目光投了过去。紫烟迟迟不接食盒,所以芍药一直保持着递送的姿势尴尬地顿在那里。妍华笑嘻嘻地看向武氏,不解地问道:“紫烟这是怎么了?武妹妹不是很爱吃这些糕点吗?” 武氏露出一脸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姐姐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不过这东西还是收回去吧。万一我吃了姐姐送的栗粉糕,出了点儿什么事的话,岂不是没处伸冤了?” 妍华这才想起,她在圆明园养伤的那段日子里,武氏曾经指控过她偷偷给各个院子里的人下药,导致她们一个个都怀不上孩子。武氏指控来指控去,却不见福晋与胤禛处置妍华,所以她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妍华看清眼前这架势,知道武氏是怀疑定了她,恐怕是打定了主意以后再也不吃她万福阁送的东西了。旁边的耿氏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妍华也不生气,冲着耿氏浅浅地笑了下,然后再度看向武氏:“既然妹妹不喜欢吃,那么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东西不可随便吃,话也不得乱说哦。妹妹好端端地,为何要冤枉我这样大一个罪名呢?” 她说着说着就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无辜的眼神似有似无地瞟向了福晋。 福晋这才清了清嗓子,不悦地瞪了武氏一眼:“你每日都念诵经文,怎得还是这般浮躁?” 训斥完武氏,她又看向妍华,放缓了语气道:“她说话向来如此莽撞,未必真有恶意,你也不必介怀。” 妍华敛起眸子的无辜与委屈,弯起嘴角点了下头:“福晋说得是,妹妹真性情,是奴婢小性子了。” 她嘴里虽然在说自己小性子,面容却大大方方,与武氏面上的咬牙切齿相比,叫人一看便觉得武氏才是使小性子的那一个人。 侧福晋的眼睛在她们二人身上睨了睨,看了一眼外面的大好阳光后,抬手捋了捋腿上堆叠的袍子:“这天气倒是好得很,姐姐什么时候得空便带了我们去圆明园里转转吧。弘时听闻有个漂亮的园子,倒是一直嚷嚷着去玩玩儿呢。” 福晋看了她一眼,很快便又收回了目光:“我近来头疼得厉害,琴语若是想带着孩子去转转,跟爷说一声便过去就行了。犯不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过去,爷向来不喜欢我们如此招摇,你也低调些便是。皇阿玛也快回来了,你多监督着弘昀的功课,弘时的礼数也要教教好,到时候爷可能也会将他带去。” 侧福晋似笑非笑地盯着福晋,阴阳怪气地轻哼道:“昀儿和时儿一向乖巧懂事,礼数更是做得周到,姐姐不用操心这些了。” 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带了丝不悦。 木槿看了侧福晋一眼,轻轻开了口:“侧福晋能这般保证,福晋自是放心的。”不待李琴语冷眼瞧过来,木槿便又顾自低了头,柔声问道,“福晋可要回去再睡上一会儿?奴婢已经让人燃了安神的熏香了。” 福晋点了点头,待经过妍华身边时,看到芍药手里还提着一食盒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便对妍华说道:“既然娴儿不喜吃,便给了木槿尝尝吧,木槿素来喜欢吃你们万福阁做的糕点。” 芍药欢喜地一笑,忙将食盒递给了木槿。 木槿莞尔一笑,冲芍药点了点头,又朝妍华道了声谢。 福晋一走,侧福晋便也意兴阑珊地带着梳月离开了。 耿氏起身要走,见妍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便疑惑地叫了一声:“妹妹?不一起回去吗?” 妍华摇了摇头,指着灵犀手里的另一食盒道:“不了,我去看看宋姐姐,正好跟妹妹顺路。” 耿氏愣了一下,投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妍华眨了眨眼,没有多言。 耿氏见状也不再问,带着纤云先走了。 武氏听到妍华说要去万福阁,冷冷地哼了一声:“谁跟你顺路!”说着便抬脚往外走去,故意加快了步子不让妍华追上来,嘴里还不住地嘀咕着,“装什么好人!” “跑那么快做什么,定是做贼心虚,哼!”灵犀跟在妍华身后,看到前面的武氏走得那么快,不满地嘀咕了两声。 妍华无奈地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我还想与她说说话呢,她倒是跑得快,这都看不到影儿了。” 走了会儿一拐弯,妍华主仆便看到紫烟搀着武氏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待走到近前一看,她才发觉武氏似乎崴了脚,正龇牙咧嘴地冲着紫烟发火。 “妹妹这是走急了吧?”妍华关切地问了一声,回头示意灵犀上前帮忙搀扶一下。 灵犀别开眸子不乐意,妍华只好又示意芍药过去帮忙。 紫月见芍药上来帮忙,感激地冲她点了下头,忙又回过头向妍华看去:“婵格格可能帮忙让人去传柳大夫进府?奴婢自个儿搀着格格就好了。” “也好,芍药你去传一声吧,将柳大夫找过来。”妍华点了点头。 灵犀不愿意上前,妍华便好心地上去扶了一把,武氏本想拂开她的手,眸子一转却又改了主意。 她由着妍华搀扶住自己的另一条手臂,然后便故意将分量往妍华这一侧转移。 妍华察觉到她的举动后,也没有道破,只耐着性子继续搀着她走:“妹妹似乎对我有所误会?” 武氏白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妍华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误解很深,无论我怎么解释你也不愿意听。不过我还是想提醒妹妹一声,莫要让人挑拨离间了去。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只说一件,妹妹回去把宋姐姐送你的云锦料子找出来闻闻吧。若是闻到奇怪的香味,妹妹便赶紧将那些料子烧了丢了都好,以后不要再穿了。若是没有闻到,那便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武氏心里“咯噔”了一下,猛地顿住了脚步。她狐疑地转过头看向妍华,眉头拧得生紧:“那料子有什么问题?我为何要烧掉丢掉?” ... 第二百八十一章 稀客 武氏的眉头不安地跳了两跳,她鼻子没问题,所以当然闻到过那料子上的奇异香味。那云锦料子色泽亮丽灿烂,仿若天上的云霞,委实漂亮得很,是以她尤为爱穿用那云锦料子制成的衣服。 想当初刚进府时,第一夜就被妍华抢去了胤禛,她一个不留神又打了木槿得罪了福晋,导致万分委屈地背那几本厚厚的规矩册子。没人安慰她一声,想她以前在自己府中从来都是金口玉言,额娘将她宠上了天啊,哪里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宋氏是第一个向她示好的,她诞辰时也唯独宋氏送了她贺仪——也是两匹布料,蜀锦。当时她便觉着宋氏着实良善,送东西也送那般贵重之物。 可是眼下听到妍华那么一说,她禁不住满腹疑问。宋氏送给她的料子确实都有异香,经久不散。 她起初并不喜欢那个味道,让紫烟接连洗了几次,结果那味道还是在上面。她只以为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连布料上都裹着散不透的香味。这么想着她便也没再计较了,穿久了闻久了,她甚至还喜欢上了那股味道。 不过,那料子上的异香倒是与紫烟从江湖术士手里买回来的熏香有些相似,不过她想事情向来浮于表面,当时并未深究。 妍华听到她问,便知道她心里有了疑惑,于是便无奈地皱起了眉头:“我闻着那料子上的香味觉得刺鼻,前阵子在园子里养腿伤的时候,顺便问了下柳大夫那料子上的是什么香味,结果他说……” 她的脸色白了白,眸子里故意露出一丝惊惧。只是她心里却无奈地笑了两声,实在不是她想骗武氏,实在是因为武氏总是与她作对,她不想明里暗里地防着那么多人,太累了。 能踢走一个绊脚石,便踢走一个吧。 妍华的模样本就纯良,眼下再配上那一双无辜的眸子,以及眼里惊惧的神情,委实叫人不忍怀疑。 所以武氏看到她的这个模样,果然信了五六分。 灵犀察言观色,看到妍华的神色后,赶紧帮腔。只见她突然走上前两步站在妍华身边,愤愤地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狠狠地瞪着前方的灌木,咬牙切齿地说道:“哼!若不是被格格发现了这个问题,还道自己压根不得怀孩子呢!宋格格也真狠心,这般残害进府的新人,亏格格还一直以为宋格格是好人呢!哼!” 武氏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这几年虽然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想她吃得好睡得香的,不应该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呀。 妍华看到她的神情后,暗自舒了口气,又故作关切地拍了拍武氏的手:“妹妹,我只是发觉送我的料子有问题,妹妹的料子也许并没有做过手脚呢。妹妹回去先闻闻便是,若是当真有不对劲儿的地方,过会儿柳大夫来了你也好让他验一验。” 武氏心里对妍华的厌恶由来已久,所以并没有因为妍华的这一番话而对她有好感。她只是狐疑地睨了妍华两眼,语气里丝毫不掩饰对她的不喜:“你为何会好心告诉我这些?哼!还不是想挑拨我跟宋姐姐!我看你也没安什么好心。” “你!”灵犀听到她说话如此直白不客气,立马瞪着眼睛想与她吵一番。 妍华抬手挡在了她面前,淡淡地警醒了一声:“灵犀!不得无礼!” 说罢,她又看向武氏,嘴角的笑容依旧浅浅淡淡,仿若水潭里被风吹起的涟漪,一层又一层,经久不息:“妹妹觉着我为何要说这些呢?我不过是不想妹妹受了挑拨而已,妹妹向来单纯,本不该被人利用。妹妹你静下心来想想,这么些年来,我可曾怀过孩子?我若是想害人,何苦要连自个儿一起害?依我看,这些年来,生过孩子的才最为可疑啊。”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了,凡事点到为止即可,况且她已经点得这么明显了,若武氏还是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那么她就当真无奈了。 所幸武氏没有那般蠢笨,只见她一跺脚便想回去同宋氏理论。只是她似乎忘了自己方才崴了脚,跺得偏好是伤脚,所以她倒抽了一口气,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 妍华及时扶住了她,关心地掀开她的袍子看了下,见她脚腕已然肿胀,忙帮着扶她往锦绣轩去:“妹妹小心着些,妹妹还是等柳大夫来了再说吧。我并不想让妹妹与宋姐姐吵架,我只是提醒妹妹一声提防着些,也希望妹妹莫要再误会我了而已……” 武氏气呼呼地粗喘了几口气,胸口起起伏伏地着实恼火不已。 妍华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待扶了她进屋后,这才带着灵犀往宋氏的屋子去。 贞月远远就看到妍华主仆送武氏回来了,与宋氏禀报了一声后,便又出来看个究竟。待看到妍华施施然地朝这边过来,不禁有些疑惑。 妍华入府四年多,除了她刚进府的时候来过两次,便鲜少会踏足宋氏的屋子。 所以贞月本来以为妍华只是送一趟武氏,没想到她却朝这里来了,难免有些奇怪。不过疑惑归疑惑,待妍华走近后,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带着妍华进堂屋喝茶。 “格格当真是稀客啊,奴婢很少在锦绣轩见到格格呢。”贞月沏好了茶端给妍华时,敷衍地说了两句客套话。 “姐姐不在吗?我知道姐姐爱吃桂花糖蒸栗粉糕,特意带了些过来给姐姐尝尝呢,都是灵犀亲手做的,香甜得很。”她说罢就让灵犀放下手里的食盒,打开盖子给贞月看了看。 晶莹剔透的栗粉糕上嵌着一层散落的金黄桂花,还未尝便已经有一股浓郁的香甜气息钻进鼻中,委实叫人禁不住流下口水来。 贞月看了一眼,便赞许地点了头:“灵犀姑娘的手艺真好,难怪连爷都要夸上两句。格格且候上一会儿,咱们格格才刚刚起身,过会儿就出来了。” 灵犀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扬起下巴朝她撇了撇嘴:“宋格格真是金贵身子呢,这府里一年到头闹毛病的就只有宋格格了,身子这般不好,以后就安心地养身子便是,不用时刻惦记着别的格格们了。” “哦?是吗?”一个婉转妩媚的声音自里面传了出来,妍华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玉手挑开珠帘,肤若凝脂指尖葱白,待一个丫鬟顺着那只玉手挑开的珠帘将之往旁边掀去时,宋氏便婀娜着身姿缓缓走了出来。 妍华莞尔一笑,并未起身,只是坐在那里向她点了下头以示招呼。 在妍华收回眸的瞬间,宋氏眼底浮起一抹不悦。只是她旋即便敛去了那丝眼神,微笑着走去了妍华身边坐下:“妹妹倒是难得过来,今儿怎得有空过来了?” “最近不用去书房给爷研墨,一下子便多出来许多工夫。方才在福晋那里听闻姐姐身子不舒服,所以便过来看看。正好姐姐喜欢吃栗粉糕,我便带了点儿过来给姐姐尝尝。” 她笑眯眯地从食盒内将盘子端了出来,将香甜可口的栗粉糕呈现在宋氏眼前:“姐姐还未用过膳吧,正好尝尝,还是热的呢。” 宋氏点了下头,当即便让贞月取了双筷子过来,当着妍华的面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 吃完后她便捏着帕子缓缓擦拭起嘴角来:“妹妹屋里头的糕点都做得很好吃呢,妹妹真是好口福。我能沾了妹妹的光吃到这样美味的糕点,心里欢喜得很。” “既然好吃,那姐姐就多吃点吧。”妍华一直弯着唇角,笑得纯良无害。 宋氏摇了摇头:“现在吃不下呢,晚些时候再吃也不迟。好东西就该慢慢品才能品出味儿来,一下都吃完了岂不可惜。” “姐姐担心这个做什么,若是不够,便再去万福阁拿就是了……”妍华与她寒暄了几句便起身要走,灵犀却故意落后了一步。 她似笑非笑地福着身子看了一眼宋氏,然后便傲慢地同宋氏主仆说了一段话才走:“格格且要都吃了才是,这一盘统共也只有六块。奴婢在其中一块里面加了些好东西,格格一定会喜欢的呢。” 宋氏盯着灵犀的背影看了半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之际,宋氏这才蹙起眉头看向面前的另外五块栗粉糕。她方才吃了一块,并未吃出什么特别的味道,那灵犀说的“好东西”又是什么? “格格,快将方才吃的东西吐出来吧!奴婢这就将这几块也扔了去,谁知道灵犀在里面掺了些什么东西!”贞月见宋氏盯着面前的几块栗粉糕发愣,忙伸手去端那个盘子。 宋氏悠悠地抬手按住了她:“不必,她是个聪明人儿,不会蠢到这么明目张胆地在这几块糕点里下毒。” 她的心里升起一抹不安,妍华向来与人为善,她想不明白为何妍华会突然待她有所改变。难道,她知道了些什么? 就在她思索之际,贞月却仿佛看到了些什么,她伸手指着其中一块栗粉糕道:“咦?格格快看,这块糕点里比其他几块暗沉,是不是这块糕点里夹了什么?” 宋氏回过神来,循着她的手指忘了过去:“掰开看看。” ... 第二百八十二章 试探 贞月听到宋氏的话后,忙用筷子将那块糕点夹了出来放在掌心,然后便忍着黏腻的不适感将这块栗粉糕从中间掐开了。 黏腻的丝藕断丝连,在她往两边拉扯的时候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晶莹剔透的线,最后终于禁不住距离的阻隔,断了。 断掉的同时,贞月已然看到了夹在里面的东西。 她“咦”了一声,将嫌弃地将夹在栗粉糕里的东西捏了出来。待宋氏看清那个东西后,脸色“唰”地一下变白了!贞月也当即石化,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愣在了原地…… 妍华与灵犀走出锦绣轩的时候,芍药正好带着柳承志赶了过来。 柳承志忙垂眸向妍华鞠了一躬,然后便匆匆要往里面走,不过被灵犀叫住了:“芍药,你先陪着格格回去吧,我要与柳大夫说两句话。” 待妍华走后,柳承志这才微微抬起头来:“不知灵犀姑娘有什么话要与柳某说?可是能告诉柳某芷儿的下落了?柳某定当感激不尽……” 灵犀抬手示意他打住:“我是有话要与你说,不过与白芷无关。” 柳承志闻言,面上落下一层失望。 灵犀得意地偷笑了一下,这才说道:“过会儿武格格可能还要让你嗅嗅她的衣服……” 柳承志的面色立马变了,他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灵犀姑娘!你岂可说出这样的话来!柳某岂能做出这等事情,武格格是格格,我不过是个大夫,万万不会做出此等逾矩之事……” 灵犀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哼!伪君子!白芷还是你徒弟呢,你对她就没做逾矩之事了?明里堂堂正正地拒绝她,结果侵犯了她却是将她赶出了宝仪堂!我看你才活该被赶出去呢!若不是她护着你,你早就声名落地了!” 柳承志见她又提起这件事情来,面色青了青,却也无话反驳:“灵犀姑娘说得是,是我伪善。” 灵犀见他认错态度诚恳,也不忍心再批判他,忙说正经事儿:“武格格是想让你嗅她衣服上的香味,是想让你判别一下那味道是否有古怪。格格也有那种料子的衣服,可是却被泡过麝香水和藏红花水,武格格是想让你看看她的衣服料子上是不是也被泡过这种东西。” 柳承志的眉头一拧,讶异地抬起了头:“麝香水?藏红花水?这两物活血化瘀的药效明显,长期嗅闻此物,对有孕之人无异,容易小产。不过对于未孕之人,并未多大害处,可宁神可活血,不过会……会增加葵水的分量……” “那可会让人怀不上孩子?”灵犀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她才不信宋氏会那么好心,专门送些让人宁神的料子给格格们,不然为何她自个儿的衣服上不泡这种东西? 柳承志迟疑地摇了摇头:“这个倒是不知,兴许是有影响的。灵犀姑娘是说武格格的衣服料子上也泡过这种东西?” 灵犀清了清嗓子:“我只是猜测而已,不过是跟你提个醒,免得你过会儿嗅不出来,到时候武格格就要冲着你发火了。没事儿了,你赶紧进去给武格格看伤吧。” “嗳?灵犀姑娘……”柳承志望着灵犀匆匆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声,这才往锦绣轩里走去…… 灵犀匆匆赶上妍华时,妍华正在花园里的竹林边看景。 灵犀连忙赶上前去,将憋在心里一整夜的疑惑问了出来:“格格为何要让奴婢放那么一小块步在糕点里啊?宋格格见到那块布就能老实了?” 妍华轻声笑了笑:“那块布是她的奸夫留下来的,你说她见到之后能不能老实?” 灵犀眼睛一亮,当即便咧嘴笑了:“原来如此!宋格格见格格手里有她的把柄,就不敢再放肆了!还是格格聪明,格格早该如此了!格格待她心善,她却压根不懂得收敛的,这样一来,恐怕宋格格再也不敢背地里做手脚了。” 妍华摇了摇头:“谁知道以后她还敢不敢呢,我只是想让她安分一阵子。” 她想起花影,心里又抽痛了一下。 她要提防的人太多了,眼下只好先踢走一块大石头再说,至于踢走之后,她且先安心地准备怀子,再好好地去专心提防侧福晋吧。 “格格不回去吗?”灵犀见她一直在竹林里转悠,不禁好奇得问了一句。 妍华狡黠地眨了两下眼睛,看了她与芍药一眼:“不必,咱们在外面多散散心,宋姐姐说不定正在往万福阁赶呢。我想让她急上一会儿子再说,对了,书房那边的莲花开了没有?你们且随我去看看呢,那里的锦鲤也好看得紧,我可以去喂会儿子鱼再回去……” 灵犀笑得眉眼弯弯,一想到宋氏主仆急得干蹬脚的模样,就觉得实在解气! 此时的万福阁内,宋氏已经在妍华屋子里候着了。跟在她身边的贞月满脸恐慌,眼里泛着盈盈水光,眼眶还红着,像是刚刚哭过。她的左边脸颊上,还留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巴掌印。 碧荷听宋氏说来找妍华,便将妍华还未回来的事情与她说了。 宋氏不肯走,碧荷只好沏了茶端给她喝。 宋氏无心喝茶,只是等得久了终究口渴,不知不觉喝完第三杯的时候,还不见妍华回来,她不禁有些失了性子:“怎得还不回来?她可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忙?难道是去爷的书房了?” 碧荷歪着脑袋想了下,不确定地点了下头:“格格通常都会去一趟书房的,也许今儿个爷回来得早,格格又被留在书房里研墨了也说不定。” “那我……还是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再过来。”宋氏失了耐性,站起身来便匆匆出了万福阁。她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情不能让胤禛知晓,所以她不得去书房,万一惹了妍华,她不小心在胤禛面前说漏了嘴就不好了。 她过来无非是想套套妍华的话,试探一下看看妍华是否真的知道她与太子的事情。 太子……哎,想到太子她便心烦。当初若不是太子许了她荣华富贵与妃子的位分,纵是他用强,她也不会那般轻易服从了的。只是又怎能怨她?他是当今太子,他一句话便能要了她的命,她若是不从,太子一句“是她勾引的我”,那么她定会被千刀万剐。 只是,她终究气自己竟然相信了太子的甜言蜜语,想他被复立太子之后便再也没来见过她,她心里不免生了些怨怼。 还是抓取眼前人为好,只是,她却再也抓不住胤禛的心了。如今胤禛一心只在万福阁,而她恐怕是早已让胤禛生了厌吧。毕竟她在府里已经待了十几年了,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更鲜嫩的女子呢? 只是,她怎会甘心就这般平庸下去?这两年贞月领回锦绣轩的东西已经越来越不像样了,日后若是再这般受冷落下去,只怕连府里浣衣的下人也都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宋氏刚刚走出万福阁,便看到妍华主仆缓缓而来。 她微微松了口气,心里的焦躁却一丝未减。她看到妍华主仆三人有说有笑,妍华手里还捏了一杆莲叶,遮在额前搭了个眼帘遮阳,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委实让她嫉妒。 宋氏眼里泛出森森寒意,不过在妍华三人走近时,她已经将脸色整理地很好了,眉眼间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媚态,上了年岁的风韵愈加丰满柔盈,是十八岁的妍华所比不了的。 “咦?姐姐怎得在这里?怎么不去屋里坐坐?”待走近后,妍华仿若才看到宋氏,忙微笑着迎了上去。 贞月淡淡地看了妍华一眼,待行过礼后,这才幽幽说道:“格格方才在屋子里候了婵格格许久呢。” 妍华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眨了眨眸子,露出无辜的神色:“呀,我不知姐姐会过来找我。可是有事?方才在姐姐屋子里,也没见姐姐有话要与我说呀。外面日头大,快进去说吧。” 妍华说着,就热心地引着宋氏往屋子里头走去。 待进了屋子后,宋氏抬眼看了看在旁伺候的灵犀与芍药,垂眸迟疑半晌,这才出声道:“妹妹的栗粉糕确实好吃,我方才一会儿便都吃完了,这不是还想再讨点回去吃吃吗?” 妍华见她一直抬眼看芍药与送茶水进来的碧荷,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却装作会意地吩咐了一声:“快晌午了呢,芍药你去做饭吧,碧荷去帮忙。多做两个菜,我要留宋姐姐一块儿吃呢。” 宋氏未置可否,待她们二人走后,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块明黄色的布料:“妹妹的糕点里不知怎得混入了这样一小块布料。” 妍华眨了眨眸子,状似惊讶地轻轻掩住了嘴:“啊!怎得,怎得将这布给混进去了……” 当初将那一小块明黄色的布拿给胤禛看之前,她耍了点小心思,故意撕下了一小块留着,没成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宋氏狐疑地看了妍华一眼,不知她为何表现得那般惊讶,心想难不成妍华是想出其不意地在胤禛面前告她一状?不可能,灵犀明明特地说了在糕点里加过东西。 心里突然生疼起一丝燥热,宋氏忙端起茶水吹了吹,而后猛地灌了两口。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威胁 妍华转了转眸子,将早已斟酌好的话,迟疑着说了出来:“以前有一次夜里睡不着觉,我便携了花……” 花影的名字脱口便要说出来,可她顿了一下,还是岔开了那个名字:“那夜我正好去东来湖边转,无意中看到荷花中央停了一艘船,船一直摇啊摇的……” 宋氏在听到东来湖时脸色就变了变,再听到她提及船时,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的惊惧,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妍华却仿若没有看到她的神色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听到船上的声音,我当时就吓了一跳,赶紧悄悄地走了。我想我肯定是听错了,那个时候姐姐你明明大着肚子在锦绣轩养着呢,又怎么会在那条船上?” 宋氏的嘴巴哆嗦了下,没有应声。 “……后来啊,我一不小心又在锦绣轩里捡到了这样一块布,当时看着眼熟,后来想想,这种颜色和质地的料子,也只有……”她说到这里便顿住了,无奈地看着宋氏,仿若受了委屈的是她一般。 “婵格格莫要胡说了,那……那可是大罪,咱们格格……怎么会做出那种对不住爷的事情呢!”贞月自是听明白了妍华话里的意思,毕竟妍华说得不是那么隐晦,她第一反应就是看了宋氏一眼,见她面色苍白,忙出口反驳妍华的话。 当初若不是她一个不留神将炭火盆里还没烧完的褂子倒掉,也断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宋氏狠狠地瞪了贞月一眼,气若游丝般骂了一句:“你闭嘴~” 然后,她缓缓转动眸子看向妍华,眼里带了一丝疑惑与央求:“妹妹与我说这些,可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妹妹开口说一声便是,我能做到的定然不会推辞半分。” 她并没有否认,却岔开了话题也并没有承认。她知道,妍华故意说出这一番话,定然是已经有了确凿的把握,不然她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所以,她即便想否认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摸清妍华的目的才好。 妍华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叫宋氏难以捉摸。 看到宋氏的态度,妍华心中便已经了然了——宋氏与太子的事情*不离十了,也正是因为确有其事,宋氏才会这般妥协。 妍华眨了眨眸子,又露出一副无辜纯良的模样,装作听不懂宋氏话里的意思似的,不解地看了一眼灵犀。她就是要折磨宋氏一番,只为出一出心中的恶气。 灵犀看到妍华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待看到宋氏主仆直勾勾地瞪着她时,她也回瞪了她们一眼。 待做完这些后,她才配合着妍华做戏道:“格格忘了吗?以前宋格格好心送给大家的布料都想得香得很呢!以后呀,宋格格莫要惦记着送这些东西到万福阁来就成,是吧?” 妍华点了点头,仿若才想起这件事似的:“嗯,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呢,那香味不好闻。” 灵犀轻蔑地睨了宋氏一眼,又继续说道:“格格就是心大,格格约莫还忘了,曾经哪,有人在万福阁的调味料中添了朱砂,害得格格与耿格格一直月事不稳不得怀子呢!这往后哪,宋格格不要这般惦记着万福阁就行,调味料这种东西就不劳烦宋格格挂心了。” 听到这里,贞月疑惑地看了宋氏一眼,可宋氏却只是冷冷地盯着灵犀,眼底藏着一片惊涛骇浪。 “……哎,先前格格在圆明园中养伤,也不知是谁,教了武格格说了那样一番听着有理有据的话,害得连福晋都信了,非要过来搜咱们万福阁……”灵犀的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宋氏主仆脸上,慨叹了一番后便又继续说道,“以后啊,只望宋格格不要这般惦记咱们万福阁就行了,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人呐,坏事做多了终究是要遭报应的!” “你胡说什么!”贞月终于忍不住了,怒目圆瞪,捏着拳头便往灵犀的方向走近了两步。 灵犀丝毫也不畏惧,挑衅般也朝贞月走近了一步。若不是妍华轻轻咳了一声,她定要上前与贞月在气势上比个高低了。 宋氏面如死灰,狠狠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唇瓣哆嗦得更厉害了。 她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福晋也是礼让她两分的,何曾被一个小丫头这般威胁过。可如今真被一个小她十来岁的人威胁了,她却束手无策! 若不是这一次的事情太过荒谬,她也不会这样任人欺负。 “妹妹约莫是误会了,有的事情……”宋氏沉着脸抖索出声,眉眼里的妩媚突然之间全都消散了踪迹。 “灵犀你住嘴~”妍华慢吞吞地睨了灵犀一眼,不待宋氏说完便有气无力地轻斥了灵犀一声,“剩下的事情就别说了,怎得能说这些都与宋姐姐有关呢?宋姐姐待人一向好,当初还替你求过情的呢,你忘了吗?咱们要知恩图报,那般忘恩负义的事情咱们不做。” 贞月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干瞪着眼睛又想斥责出声:“你说谁忘恩负义!婵格格你……” 宋氏不悦地扫了她一眼,幽寒地出了声:“贞月你给我退下!” 宋氏眼下已经全都明白了,她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料妍华已经知晓了这么多。看来,当真是她小看了面前这个女子,小小年纪便如此蕙质兰心,若是再生个儿子…… 她敛了浮荡的心神,定定地看向妍华,嘴角强扯出一抹笑意,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妖娆:“妹妹放心。” 妍华淡淡地看了一眼宋氏,然后便收回了眼不再看她:“灵犀,快去看看芍药她们做好了没有,我肚子有些饿了呢。宋姐姐的脸色不好,想必也有些饿了吧?叫她快点……” “妹妹不用那么客气,我身子不大舒服,就不能陪妹妹一起用膳了。”宋氏见状,缓缓站起了身子。 妍华自是假意挽留了一下,只是宋氏执意要走,妍华便让灵犀将她们主仆送了出去。 她因为心情大好,所以用膳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一碗。 正当她惬意地躺在南窗下晒太阳打盹儿的时候,收拾完碗筷的灵犀跑了过来。 她见妍华闭着眼,也不知她睡着了没有,便小声地在她旁边轻唤了一声:“格格?”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所以灵犀便又不死心地轻唤了一声:“格格睡了没有?” 妍华懒得睁眼,暖洋洋的太阳晒得她鼻头微微沁出细汗来,她却还是想沐浴在这片炙热中。心里很畅快,入府四年多,第一次这番扬眉吐气,她心里有点儿小激动。 “聒噪~有什么话,问吧?”灵犀唤到第三次的时候,妍华终于出了声。 灵犀的语中也带着小兴奋,她抑制住心头的狂乱,低声问道:“格格?今儿可真是解气!奴婢看到宋格格的脸色黑成那样,心里早就叫了一百个好了!只是……” 她抚着胸口,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宋格格心思歹毒,格格这番挑明了与她说,就不怕她狗急跳墙,想更毒的法子害格格吗?” 妍华这下没了睡意,她懒洋洋地睁开眼来,丢了个白眼给灵犀:“她能受我威胁,便说明该你她也是个怕死的人儿。既然怕死,她就不会再轻举妄动。我若不挑明,她反而会继续想法子害我;如今挑明了,她的估计可就多了。她又不知道爷已经知道了她与太子的事情,日后她若想害我,起码还会顾及着这些个在我们手里的把柄呢。” 灵犀高兴得合不拢嘴,听到妍华这么说,忙蹲下身子给她捏起手臂来:“格格早该如此了,哼!她若不是伺候爷伺候得好,凭她的姿色早就……” “格格格格!爷来了。”灵犀正分享着心里的喜滋滋感受,碧荷却飞快地冲了进来。 “来了就来了呗,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灵犀忙咽下剩下的话,白了碧荷一眼。 碧荷咽了下口水,将眼里的担忧加深了些:“爷板着脸,手里还拿了根鞭子……” 妍华晃了晃睡意朦胧的脑子,连打了几个呵欠后赶紧起身迎接:“他还能拿鞭子抽我不成?我又没做坏事,你倒是不用这般惊慌。” 碧荷见妍华与灵犀都一派镇定,以为自己解释得不够清楚,忙又急急地絮叨开来:“奴婢来了万福阁后,从未见到爷过来时会是那个模样啊!爷……脸色很不好,听说……听说爷一路过来的时候,抽了灌木丛好几鞭子呢……” 妍华这才疑惑地看向碧荷:“果真?” 碧荷谨慎地点了头:“奴婢也只是听说,不过奴婢方才远远地看过去,确实看到爷在挥鞭子抽南边路上的一棵小树呢……” 妍华蹙起眉头,这才觉着事情有些严重。胤禛向来内敛,在外人面前,他的情绪总是只在眸子里辗转,极少会在人前爆发如此明显的怒气。 她细想了下,感觉自己近来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今日警醒宋氏的事情也才刚刚过去,况且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所以想了想,她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于是她便大大方方地迎了出去,待看到胤禛满脸阴鸷地握着鞭子往这里走时,她也禁不住哆嗦了下。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兄妹 “这是怎么了?”妍华看到胤禛额角正流着汗,忙捏着帕子抬手给他擦拭。 胤禛一看到妍华,便将手里的鞭子递给了魏长安。只是脸上的阴鸷他还来不及收敛,所以看到妍华眼里一闪而逝的惧意后,他无奈地叹了一声…… 皇帝六月上旬就要回来了,今儿有人回京禀报此事,让人好生准备着迎驾之事。 胤禛无意中便听回来传话之人提到了此次巡塞的事情,待听到十三又被皇帝莫名斥骂了一通后,心里的火气便禁不住直往上冒。他素来了解十三的脾性,十三是个识大体的人,再加上眼下他的身份敏感,断不会好端端地主动去惹皇帝生气。若不是有人设计陷害,便是皇帝心里仍有芥蒂。 想到这里,他对三阿哥诚亲王的不满便更加剧烈了。想当初,若不是三阿哥刻意引导,皇帝与众皇子怎得会将十三往镇魇上的事情上联想? 偏偏十三也太实诚,三阿哥说他与那个会巫术的蒙古喇嘛巴汉格隆曾经有过来往,他也硬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那种关键时刻,他一承认,众人便势必将他与大阿哥凑到一块儿去,一致认为十三是大阿哥的帮凶,合谋镇魇太子与众位皇子们…… 饶是十三义正言辞地为自己辩驳,饶是胤禛苦口婆心地向皇帝解释,却终究挽救不了那幅局面了。 十三一直使眼色不让胤禛多为他说话,担心胤禛会因此被牵连,可是胤禛哪里肯眼睁睁地看着他受冤。只是,胤禛一开口求情,十三便刻意高声向皇帝解释,以盖过胤禛的声音。皇帝当时正在气头上,十三往复几次高声说话,更是惹得皇帝眉头紧蹙,不满也愈发明显了。 胤禛见状,忙急急停了口,不敢再吭声。 他眼睁睁地看着十三被皇帝罚了幽禁于府中,与大阿哥一样,斑驳高强,从此与世隔绝…… 所幸这一次他四处奔波,找了人断断续续地在皇帝面前提起十三以往的辉煌与孝顺。胤禛也不知道皇上是真的重新相信了十三,还是带着他在身边方便监督视察,总之,十三此次能跟着一起巡赛,胤禛心里是百般高兴的。 十三本该借了这次机会,让皇上重新信任他,却不想他又被皇帝斥骂了。 放在以前,皇帝随意骂两句也没什么紧要,可眼下这个关头,皇帝还骂他,便足以说明皇帝对他的感情已经大大不如从前。所以,胤禛怎能不气呢?他希望他的十三弟能像以前一样,潇潇洒洒地活在这个世上,忙时与他商讨国事,闲了一起纵酒高谈。 就在刚才,胤禛得知了一些事情,是关于妍华的。他想到妍华去了两次畅春园,便被老九利用了两次,心里不禁气得发狠。 第一次,老九故意让人引了妍华去看太子与那个答应苟且之事,本意是让太子发现妍华在偷看,借故可以挑拨太子与胤禛的关系。到时候事情再一闹大,大到惊动皇帝,那么太子与那个答应的事情便会直截了当地呈现在皇帝面前…… 第二次,老九又故意在妍华的妍华袋子里放了火石,妍华骑着青燕马儿奔驰,总免不了让那个袋子碰撞摩擦,于是便出现了妍华腿受伤的那一幕。只是,老九本意是希望青燕马儿听了他的哨声后能往皇帝的方向冲去,到时候冲撞了圣驾,胤禛与妍华便免不了要受罚,再严重些便是从那以后不再受皇帝待见…… 胤禛自是早就思索过那些问题,第一次的事情与他预料得没什么偏差,第二次的事情他本来却当真只以为是个意外。想到本来只是想让妍华去见识一番,没成想最后让她遭了那么大的罪,他便忍不住自责起来。 这几件事情同时袭来,胤禛登时便觉得心里有万般烦乱绞在一起。以前出了事情还有十三与他一起商议,如今形单影只,难免落寞。心里空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心烦意乱,一想起府里还有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情,他的胸口便如同憋了一团火,闷得他喘不过气儿来。 所以他出了皇宫便弃了马车,直接策马狂奔了回来。 回到府里走出一大截才发觉马鞭还在手里,他阴着脸直接抽了几鞭子灌木。叶子被马鞭带得四处飞扬,将裹在中间的那个男子映衬地犹如天上那颗骄阳,傲慢、炽烈,叫人看一眼便无端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待走到万福阁,看到妍华眼里闪过一抹害怕后,他心里的怒火登时熄灭了一半。 他捏住妍华正在给他擦汗的那只手,牵到唇畔亲了亲。待看到妍华眼里的不解后,他轻轻喃了几遍“婵婵”,便直接将她揉进了怀里。 别人只看到胤禛在发怒,可妍华却从他眼里读到了一抹落寞以及浓浓的悲伤。 她心疼地回拥住他,尽管被他抱得太紧而有些难受,她却也默默地将他抱紧了些。 这种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的依赖,她很喜欢,也很贪恋。 “爷要一道用膳吗?”也不知过了多久,妍胤禛终于松开了妍华,妍华这才轻喘着气儿将胤禛拉到一边坐下。 胤禛摇了摇头,看到妍华的脸色涨得通红,想必是他方才拥她太紧,不禁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不了,正好有事要出去,婵婵陪我一道吧。” 妍华也不多问,乖巧地点了头。 胤禛带着她去了一个酒肆,这个酒肆既没有醒目的招牌,也没有富丽的装饰。胤禛说,这是十三以前最爱来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还起了一丝缱绻,妍华想,胤禛约莫是想念十三阿哥了吧。 酒肆里早早地坐了一个虬髯大汉,妍华看着有些眼熟。 酒过三巡之后,胤禛身上便带了一丝酒气。这个酒肆里的酒较别处的香甜,不烈,却入口回甘,香味经久不散。 妍华月事来了,加上胤禛又在眼前,所以她便只是乖乖地端着茶水在喝。 就在这时,她觉得有些眼熟的那个男子提着酒壶过来了。男子面目清朗,眸子里透着精光,一看便是久经世俗的人儿。 胤禛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指了下妍华对面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那个男子恭敬地朝他躬了个身,这才端身坐下。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妍华,旋即又别开了眸子看向胤禛:“公子与夫人来此喝酒啊?我与家妹可能过来凑个伴儿?家妹酒量浅,我喝着不尽兴,与公子拼个桌吧。” 胤禛轻笑了一声,讥诮地睨了他一眼,惜字如金般点了头:“可以。” “这个姑娘,那里是厨房,姑娘可是要回去跟兄长喝酒吃菜?往那边。”一个老婆子的声音蓦地响起,妍华侧头看了看,没看到人。 就在这时,一个悦耳婉转的声音跟着老婆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对不住,我第一次来这里,不认得这里的格局。” 与老婆子粗浊年迈的声音相比,这个声音显得极为清透,像山间叮咚作响的潺潺流水,听了叫人心动不已。那感觉就像春天里的和风拂过面庞,让人惬意得很。 妍华心想,这姑娘定是一个美人儿。 胤禛的目光也随着姑娘的娇柔声音而去,妍华看到他这般聚精会神,心里微微犯堵,却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循着声音望去。 一袭水绿色的身影缓缓而来,女子身骨娇柔,待抬眼看到胤禛他们在看她时,捏着手里的帕子微微掩住了嘴巴和下巴。她似乎有些娇羞,半垂着头,将眉眼都敛了去,使得妍华看不全她的面容。 女子穿着汉人服饰,袖子上绣着几朵水莲花,宽大的袖口里仿若灌了几缕清风,随着她的步子微微摇曳,让人误以为她的袖子上当真盛开了几朵花儿。 步步生莲,委实养眼。 待她走到近前时,滴溜溜的杏仁大眼羞赧地瞥了一眼胤禛后,忙又收了回去,然后她便冲着妍华对面的虬髯大汉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哥哥~” 妍华些微诧异地张了张口,旋即将之敛起。虬髯大汉胡子拉碴,眉目虽精神得很,可乍看之下着实粗糙。这个姑娘看着柔弱无比,如同一个病西子,与大汉的粗糙想必,精致许多。 若不是姑娘开口叫唤,妍华着实不敢相信他们二人是兄妹。 待姑娘在胤禛对面坐定后,妍华这才得了机会细细打量起她来。 鹅蛋脸,柳叶眉,眉目之间清澈透亮,仿若山间的一汪清水般透彻。她肤如凝脂,只是脸上隐隐带了丝暗黄之气,但是她的红唇却将那丝暗黄掩了去,粉嫩又泛着光泽的唇瓣,看着便柔软芬芳。 妍华一转眼便看到胤禛正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姑娘在看,虽是面无表情,可他眼里却带了抹赞赏。 妍华眼睛一抖,忙伸手在桌下掐了胤禛的大腿一把。 胤禛这才收回视线,淡淡地将眸子移到她面上:“婵婵?” 他的语中带了一丝询问,似是不解妍华的举动。待看到妍华不是滋味儿地垂下头后,忙轻笑着在桌下将她的柔荑握住。 ... 第二百八十五章 微醺 妍华敛起心头的醋意,给了胤禛一个安慰的笑容。 胤禛云淡风轻地看了看旁边的虬髯大汉,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赞赏:“令妹生得好,弱柳扶风足下生莲,眉目虽是青涩倒不失端庄。” 虬髯大汉眼里一喜,点了头以示谢意:“多谢公子夸奖。” 说罢,他便为胤禛斟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满上敬了胤禛一杯。 妍华看他们二人有些古怪,又听胤禛如此夸赞身边的姑娘,便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看到女子眉目间的清纯透彻,她突然之间又开始觉得有些眼熟。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可能累着了,怎么出来一趟看谁都有眼熟的感觉? 她闭上眸子吸了两口气后,再度睁开眼看向对面的虬髯大汉与身边的姑娘,似曾相识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此时,旁边的女子被胤禛的视线灼伤一般,两颊微微泛起红晕,只见她再度羞赧地抬手遮了遮口鼻。 “嘭~”地一声,一股清明登时在妍华脑子里炸开。这眉眼她确实见过,不正是胤禛之前看的那幅画像上的眉眼吗? 一样的柳叶眉,一样的杏仁眼,一样的清纯与楚楚动人…… 原来,胤禛出来是为了提前见一见他的第二个侧福晋? 只是这个侧福晋看着着实小了些,约莫十五岁左右的豆蔻年华,但是她眉眼中的娇羞委实惹人怜爱。 妍华不是滋味儿地将眼睛别了开来,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酒。眼见身边的胤禛仍旧是不是地抬眼看一看对面的可人儿,妍华委实觉得心里憋闷不已。 她本来还以为胤禛心情不好,特意应了他的要求,陪着他出来散散心。没成想,他早就有了计划,只是找她作陪而已。 作陪也无妨,可是她却并不想陪着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出来看他将来的新欢。因为,她还做不到那般大度。 她悄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小口小口地咄着,芳甜滋味儿灌进腹中,火辣旋即四散,很快就将她心里的烦乱揉开。 她如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使小性子了,眼下新欢就在身边,她若是再使小性子,不是摆明了将胤禛往新欢怀里推吗?既然新欢那般乖巧,那么她便也乖巧些吧。 想到这里,她又将剩下的半杯酒往里推了推,以提醒自个儿不要再贪杯。 对面的虬髯大汉悄悄看了她两眼,眸子带了一丝玩味儿。他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满脸络腮的模样实在有些邋遢,所以妍华并不愿多看他,也未注意到他在看自己。 胤禛眼角的余光撇到男子的举动后,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似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男子有所察觉,旋即垂下了头不再逾礼。 胤禛一早就发觉妍华在偷偷喝酒了,待妍华主动将剩下的半杯酒推离眼前时,他车才满意地笑出了声:“我还当你又不长记性了,本想看看你何时能反省的。” 虬髯大汉见胤禛不再看他妹妹,又喝了两杯酒后,便带着妹妹告辞了。 走出酒肆没多远,虬髯大汉便与女子一同上了马车,他这才撕下脸上的络腮胡,又摘掉头顶上的瓜皮帽在面前扇了扇风:“如何?四爷乃人中之龙,论样貌可不输其他几位爷。德妃娘娘又是四爷的额娘,如今统摄六宫,权势颇大,你嫁进雍亲王府后,自是什么都不用愁的……” 原来这个虬髯大汉便是乔装打扮的年羹尧,皇帝很快便要回京了,他听闻皇帝回京后便要开始选秀,而他妹妹恰好也到了选秀的年龄,所以这一次必定会参选。他近来听闻了风声,说他妹妹极有可能会被指进雍亲王府,所以他便寻了这样一个机会让胤禛与妹妹先见上一面…… 妍华虽然一直叮嘱自己不得使小性子,可是看到胤禛促狭地盯着自己发笑,心里的气闷便陡然又增添了许多。 她皮笑肉不笑地弯着嘴角陪在身边,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胤禛云淡风轻地将整壶酒都喝完了,她这才不有些不淡定了。 她看到胤禛明明失落却又不说出来的模样,终究是心疼了,扯了扯胤禛的衣袖:“再喝就要醉了。” 胤禛的视线落在揪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突然笑了:“婵婵许久不曾如此了。” 妍华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 她一时不太理解胤禛语里的意思,如此?他是指揪衣袖这种稚气的举动吗? 她会意地笑了笑,将椅子挪到了他身边,然后挨着他的肩膀依了上去。她知道胤禛喜欢她心思单纯的模样,所以她也将那个模样保持了四年,只是如今她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考虑了。她可以保证自己的心意不变,却终究无法拿捏胤禛的心思。 她需要一个孩子,可以维系她与胤禛的感情。 胤禛没再让人添酒,只是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脸贴上了她的额头:“以前与十三弟来这里的时候,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还误了上朝,被皇阿玛痛斥了一番。” 他轻笑了一声,眼里微微泛起朦胧之色,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十三弟的额娘生前只是个庶妃,在宫里没什么地位,所以十三弟一直以为没少受欺负。那时候,他一受气就爱拉着我过来喝酒。有一次,一个女子从门前经过,十三弟说那便是名满京城的风月楼头牌,娉娘……” 妍华的身子轻轻一颤,紧张地绞起了手指。 他身上的酒气透过衣服窜进她鼻中,她想他是醉了,不然为何会愿意跟她说娉娘的事情?如若不然,便是他脑子突然间坏掉了。 “……十三弟说,娉娘向来心高气傲,断然不会看上王公贵族,即便是皇阿玛,她也未必会放在眼里。我不信,于是我与他打了个赌……”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用脸在她额头上蹭了两下后,才又继续说了起来:“我故意让人放了一番话出去,很快就传进了娉娘耳中。呵呵,娉娘喜欢研究舞艺,所以九弟故意操办了一个舞宴借机邀了娉娘,娉娘去了。我看到她在,故意装作没看到她,待了一会儿便走了。后来如我所料,十三弟说我走后娉娘便一直盯着我的背影发愣……” 果然是欲擒故纵,妍华顿时觉得五味陈杂,眼角有些酸涩。 他居然也曾那般年少轻狂过,想想都觉得向往。她没能参与他最有趣的年岁,想想便有些遗憾。 “……后来与我预料的一样,娉娘爱上了我。只是,我并未料到娉娘是如此才华横溢的一个人儿,跟她聊天文,她能接得下去,跟她说国事,她也能侃侃而谈。我没想到自己会对她动情,更没想到她会因我而丧了命……” 妍华闭上了眸子,眼角的酸涩越来越浓,她不想流泪。 “……只怪我与她有缘无分,相遇在一个不懂守护的年纪。”最后,他慨叹了这么一句便住了口。 他的鼻息喷在妍华的眼睑上,带着湿热的酒气。她想,他定是醉得不轻,才会突然说了这么多关于娉娘的事情。 或许,他对娉娘思念至今是因为带了许多愧疚,悔自己当初接近她的意图只是为了一个赌,恨自己当初没能成全她一个幸福的人生。 究竟是那一样,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当妍华拥住胤禛的腰身时,胤禛又缓缓地开了口:“婵婵,有些话我若不说,只怕你会一直误会下去。你不是她的影子,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婵婵。” 妍华心头一颤,立马动容地流下一滴泪来。 她将脸埋进胤禛的胸口,故意将眼泪擦在了他的衣襟上:一直如此,那该多好。 只是,府里的人儿不会容许她如此下去,所以她也要学会保护自己,那样才能更长久地与胤禛厮守。 她水润的眸子里柔情缱绻,单手撑在他胸口,以仰望的姿态看着他刚毅的下颌,再往上便是他略微裹着笑意的薄唇。妍华柔情款款的视线在他唇上流连了一会儿后,突然不自然地咽了下口水。 面上一热,她赶忙又往上看进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眸子里一片赤诚,是她曾经渴望却不敢求的认真。她以前从不敢奢望胤禛会如此重视她,只是如今重视了,她反而觉得感情就是该如此的。 她一心爱他,他分点儿精力来用心待她,这也算不得贪心吧。 她想,他是真的醉了,连眼神都变得肆无忌惮了。 那双狭长的眼里满是魅惑,摄人心魄一般,让她移不开眼。微醺的他少了平日里的内敛,眸子里有感情时深时浅地滚动着。 妍华的视线禁不住又落到了他红润的薄唇上,再度咽了下口水后,她仿若突然便受了蛊惑一般,也不顾眼下还在酒肆中,红着两颊缓缓往上移去。 微醺的人儿魅惑地弯了弯嘴角,极度配合地低下头去。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粗厚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平地惊雷一般,吓得妍华陡然一颤,不小心撞在了胤禛的下巴上。 胤禛也显然受了惊,忙不悦地扫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人儿。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年氏 这家酒肆是由一对老夫妻开的,此刻站在身边的正是眼神越来越不济的老婆子。 只见她眯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不是兄妹嘛!怎得在我这里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快出去快出去!你们在这里做丢人事,会害我的酒变酸的!” 刚刚升起的温情瞬间熄灭,胤禛黑着脸瞥向身边的老婆子,见她眯着眼的模样,只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时候,酒肆的老头子赶忙跑了过来点头哈腰地道歉,他的眼神儿还很好使,认得胤禛:“你个死老婆子,这不是方才那对兄妹,这个公子以前尝尝跟张公子一起来喝酒的,你忘了?张公子,老婆子年纪大了,眼花了,请张公子莫要同她一般见识。” 他自然认得眼前的公子,以前他经常同张公子一起过来喝酒,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可看他们穿着便知非富即贵。只是两位公子向来随和,尤其是张公子,在他们老夫妻面前从未摆过什么架子。 胤禛淡淡地点了下头,垂眸看到妍华红着脸依偎在他怀里,一副羞赧的模样,他便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妍华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俩人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老夫妻在说话:“张公子有大半年没有来过了,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对啊,答应留给他的那两坛女儿红也一直留着呢,也不知日后等他来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亲手挖出来……” “死老头子,我看你精神得很呢,哪里老骨头了……” 妍华回头看了一眼,老婆子正握着老头儿的手絮絮叨叨。虽然她的脸已然刻下了深刻的岁月痕迹,眼里却泛着再柔和不过的光芒…… 五月底,皇帝刚巡塞完回京,便听闻有人上奏,说大阿哥成日在府邸吟诵一些大逆不道的诗词,大有暗喻皇帝昏庸误贤之意。皇帝当即大怒,下令严加看守大阿哥,不得让他出府半步。 其实早在他出塞前,便派了八旗护军参领八人、护军校八人、护军八十人在大阿哥府中监守,更派了人更番监视,大阿哥就算插翅也难逃。这逆诗一事也不知究竟是有是无,皇上虽然下不了跟心赐死大阿哥,却对他已无半丝恻隐之心。 皇帝再转眼看到十三时,又突然迁怒于十三,当即让十三回府思过,未得圣谕不得离府。 可怜胤禛只远远看到十三消瘦的身形,连一句寒暄也未来得及与他说一声,待听到康熙帝的声令后,心里蓦地一痛。他的十三弟,何时才能重获自由? 他不知十三心里是否憋屈,因为皇上都未派人核实便直接降了罪,足见他眼下对大阿哥之流是有多厌恶。他见皇帝不愿听人说十三的好话,也只好叹着气闭上了嘴。 因为入夏后,皇帝要去承德避暑山庄避暑,所以内务府的办事效率颇高。皇帝回京后不出十日,选秀女一事便已经如火如荼地举行了。 前湖广巡抚年遐龄的幺女年静怡,年方十五,秉性柔嘉。皇帝留了她的牌子,很快便下旨赐与和硕雍亲王为侧福晋。 年羹尧新任四川巡抚,皇帝对其颇为赏识,是以下旨为年静怡赐婚之后,皇帝还特意赐了她几箱子嫁妆,朝臣见状,纷纷向胤禛与年羹尧贺喜。 年静怡有着水乡女子特有的水灵与婉约,胤禛见过她的模样,除了赞赏别无其他不满,这一切都顺理成章。唯独妍华,白斑不是滋味儿。 别人都当这是皇上随手一指促成的良缘,在她看来,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般的酸楚。 大婚当日,府里府外张灯结彩,通向静莲居的路上铺了一层花瓣引路。道路两侧的树上都裹着红绸纱随风轻舞,仿若在欢庆着这一场盛事。 静莲居是年静怡入府前,魏长安按照胤禛的意思重新修建的,短短半个月,便将原先空置的寝殿彻头彻尾地换了。 因为胤禛第一次见到年静怡的时候,她的衣袖上绣着莲花,所以胤禛便让魏长安将静莲居院子里的水塘挖宽了些,仿若一轮皎洁的新月。 水塘里又别出心裁地种了一缕缕渐变的莲花,渐变的颜色从新月状的一个弯角逐渐往另一个弯角蔓延,着实叫人叹为观止。满塘红橙黄绿青蓝紫的莲花随风摇曳,随着清风飘出淡雅的清香。 之前静莲居不让人随意出入,所以这日有幸进到静莲居的丫鬟,一看到那满池的莲花俱是惊叹不已。惊叹的同时,免不得要与没见过的人吹嘘一番。 钦天监请算的吉日当真吉庆,六月中旬明明已经入夏,可这一日的骄阳却若一个害羞的小姑娘一般,敛去了平日里的嚣张,只是体贴地洒下一缕缕明亮却不燥热的光芒。 “格格!侧福晋进门了!看着有些单薄呢……” “格格!侧福晋往静莲居去了,走路可慢了……” “格格格格,听说静莲居里可美了,不过还是咱们万福阁温馨……” 妍华坐在紫竹边的石桌下纳凉,顺便与耿氏对弈。只是她一直心不在焉,竟是接连输了好几盘。灵犀耐不住性子,一个劲儿跑出去打探年静怡的情况,每一次回来嚷嚷着报备新得的消息。 妍华听得心烦意乱,眼下只有耿氏在,所以她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直接冲了灵犀一句:“你怎得那么聒噪!” 她当然知道胤禛待年静怡不同,前段时候魏长安那样大兴土木地在静莲居忙活,她便知道胤禛待年静怡不同了。胤禛当日见年氏的样子依旧历历在目,出了赞赏与满意,并没有多余的感情,她不相信胤禛单凭这一面,便会对年氏动了那么大的感情。 可是他如此用心,即便眼下还未动情,却也是迟早的事情了。 耿氏看到妍华落下一子后,轻笑着摇了摇头:“妹妹你又输了。何故这般浮躁?该来的终究会来,妹妹想开一点吧。今日新来的毕竟尊为侧福晋,不是我们能比得的,哎……妹妹若能早日怀上孩子,以后还是能得爷的欢心的。” 妍华默了默,神色有些悲哀。她安静地将白子一个个捡回自己的棋罐后,这才吸了吸鼻子:“姐姐,我也想怀,可是怀不上啊。我以后是不是都怀不上孩子了……” 一想到日后可能会独守空房,她的心里便一阵失落,好像心里突然被挖走一块,无端叫她发慌。 不待耿氏出声安慰,她又弯起嘴角笑了,只是眸子里没有半分释然:“姐姐莫要担心,我只是胡乱说说的。” 耿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柳大夫不是给你看过,你的气血无异常,按理是可以怀孩子的。之前出了那么多事情,要完全调理好终究是要时日的。我也没怀上不是吗?你莫要这般忧心。我听人说过,越是着急越难怀上孩子,你若是放宽了心,说不定很快便能怀上了。” 妍华无力地笑了笑,没有再吭声。 她确实发急了些,之前因为娉娘的事情醋了很久,想开之后又害怕年氏入了府会夺走胤禛的心,所以她确实着着急急地想要赶快怀上孩子。 她默默地想:也许耿姐姐说得对,一切顺其自然,也许很快便能怀上了。 “格格,十三爷和十三福晋来了!”灵犀方才被妍华嫌弃了之后,撇了撇嘴便又偷偷溜出去了。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味儿地找年氏的不足,一回来便欣喜地走到妍华身边,压抑着心里的激动颤声说了出来。 妍华一扫先前的阴霾,眸子陡然一亮:“你说什么?筱七姐姐和十三阿哥来了?他们在哪里?” 她忙站起了身子,拉着灵犀要往外走。 耿氏见状,赶紧叫住了她:“妹妹!今日不可出去随意走动,若是冲撞了……” “姐姐放心,我有分寸,偷偷看上一眼便好。大半年未见了,如今近在咫尺,如果不见上一面我实在心焦。”她回头冲着耿氏笑了一下,便拉着灵犀出去了…… “十三弟也来了啊!”十阿哥携着十福晋刚入席,抬眼便看到十三与筱七也朝这边来,忙笑着上前两步打招呼。 十福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忙跟着上前将他拽了回去。 十阿哥不解,回头瞪了她一眼,尴尬地偷偷扫了一眼四周,怕被人看到他被自己媳妇儿管制的情景。好在别人都在说笑,出了八阿哥九阿哥,倒是没人注意这边。 筱七看到十福晋的举动,轻蔑地白了她一眼。 十三身姿笔挺,面容消瘦了不少,他的两颊微微凹陷进去,却使得脸上的线条更为刚毅。眉目中散乱着似有似无的清傲:“八哥、九哥、十哥……” 他牵起筱七的手,淡淡地向他们打了招呼,而后便云淡风轻地越过他们朝人群之中的胤禛走去。 走出一段路后,筱七隐隐约约听到十福晋在斥骂十阿哥:“……你出门没带脑子啊!十三弟如今……你那么热情做什么?皇阿玛若是知道……以为你跟十三弟一伙儿的怎么办……” 筱七气得咬牙切齿,真是墙倒众人推。 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筱七忙敛好心神,微笑着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却见十三莞尔一笑,淡淡地安慰了她一句:“莫气。”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偷见 十三与筱七只远远看到胤禛几眼,胤禛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只深深地望了十三两眼,便被身侧的人提醒继续忙活结礼的事情了。 十三冲着他的身影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胤禛未受拖累,是他心里最安慰的事情。有丫鬟招呼他与筱七入席,筱七因为不愿意单独就座,所以一直跟在十三身边。 明明很宽敞的席位,旁的皇子与大臣都防时疫一般躲得他们二人远远的,八阿哥想过来打声招呼,被老九拉住了。 十四淡淡地看了老九一眼,举着酒杯隔空敬了十三一杯。虽然他与十三不熟,但是他并不相信十三会合着大阿哥一起行镇魇之术,但是既然十三与胤禛相熟,那么他没有趟浑水的必要。所以这一次皇帝莫名冲着十三发怒的时候,他并未出声为十三说话。说多了也是一起挨骂,他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明明殿中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喜庆之色,筱七却觉得异常心寒,墙倒众人推便是如此了。满眼的氤氲红泽也仿若带了深深的讽刺,提醒着她十三府邸如今的凄惨。 她冷着脸扫了一眼四周,时不时有人偷偷往他们这边瞧一眼,有好奇有幸灾乐祸。撞上筱七的眼神时,一个个都如做贼心虚一般赶忙躲开了视线。 周围的热闹,与她身边的冷清,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她冷冷地无声笑了笑,她想皇上迟早会想明白的,她的十三顶天立地,断然不会做出那种卑鄙小人的行径。况且,当初搜大阿哥府邸时,被诅咒的皇子中胤禛的名字也赫然在列,想想十三与胤禛的关系,十三怎么可能参与! “十三阿哥,十三福晋。”一个丫鬟走过来向十三与筱七斟茶,却突然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将手掌心摊开来给他们看了下。 十三眉头一动,缓缓抬眼看向了这个丫鬟,这个丫鬟有些眼生,他以前没见妍华身边跟过这样一个人。可是,她掌心的四个小字,确实是妍华的字迹无误:筱七姐姐。 心里那个模糊的笑脸突然又渐渐明朗,他赶紧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将筱七唤作筱七姐姐的便只有妍华,所以筱七看到那四个字后当即便喜上眉梢,只是鉴于此处人多,所以她只好深吸了一口气,将喜色收敛起来。 “此处太过沉闷,我想出去透透气。”筱七看了十三一眼,眼角的余光撇到有人投来一束好奇的眼神,她准确无误地循着那束光瞪了过去。 是十阿哥,被筱七瞪了一眼后,他错愕了一下,忙灰头土脸地低下头喝茶。 筱七说罢就站起了身,见十三不动弹,她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你陪我一起走走吧。” 十三顿了下,桌子下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直到筱七再度催促时,他才浅浅笑道:“好。” 俩人一走,身后的热闹便愈加热闹了,没人再顾忌着他们二人,说笑声也渐渐高涨起来…… 那个小丫鬟与芍药相好,芍药知道她在喜殿伺候,又是个胆大心细的性子,所以便在她得空的时候将她找了去,让妍华写了那么几个字。 筱七心里激动,却并不是莽撞性子,只随着丫鬟慢慢在府里转着,与十三说笑的样子倒是真如出来透气一般。 他们此次能前来道贺,是得了皇帝的口谕才能出府的。皇帝只允了他们一个时辰的自由,所以筱七很想趁着这一个时辰将心里惦念的人都探视一遍。 无奈工夫不够,眼下能见一见妍华也是好的,她的好姐妹不多,妍华的性子合她口味,她与妍华总有聊不完的话。 十三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眉头总是不小心地皱在一起,筱七见了总要抬手在他眉心揉两下:“又担忧什么呢,既然出来了便好好散散心,莫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总担心,这次能出来,又是四哥在皇阿玛面前求了旨。他总是这样做,我担心迟早会拖累了他。”十三长叹了一声,握住正在自己眉心轻揉的那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筱七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就算真是四哥求的,你眼下再担心这些也于事无补了。四哥做事有他自己的分寸,你不必这般忧心。” “十三弟,筱七说得对,你不必担心这些。”一个声音蓦地从身后响起,十三回头一看,那个一脸肃然的人,不是胤禛又是谁? “四……四哥?”十三有些愕然,许久没有叫这两个字,如今叫出口突然有些苦涩。他本以为是妍华要单独见他们,却难道是胤禛与妍华要一起见见他们? 他的目光往胤禛身后瞟了瞟,除了魏长安在旁放风,并无旁人。 胤禛身上着了大红的喜服,柔和了他的棱角,只是从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疼痛,却显得更加醒目:“十三弟,受苦了。” 十三扯了扯嘴角,突然长吁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出来:“四哥这是什么话,我在府里清静得很,不过是无聊了些,不碍事儿的。四哥只管做你的事,不必惦念着我。我跟筱七,一切都好。” 筱七的嘴唇动了动,见十三如是说,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其实也不太好,除了无聊之外,补给也少了许多。只是十三不愿让胤禛担心,所以说了那种话,筱七自然明白十三的用意,也不好拆他的台,夫妻同心,她自然是能熬得过去的。 胤禛与十三闲话了几句,魏长安便催着他离开了。 临走前,他看了筱七一眼:“你若是得空,去万福阁跟婵婵见一面吧,她之前去过十三弟府上一次,没有看到你,她心里惦念得很。我过会儿也去万福阁一趟。” “四哥,你忙着去吧,不用挂念我们了。”十三点了下头,目送胤禛离开。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送来一缕清香,是莲花的香气。 香气随着风儿在空中浮荡,扑在脸上带走心头的烦乱。十三抬眼看了看,此处竟然已经离胤禛的书房不远了,他记得在书房不远处有一座假山,假山旁有一水池,里面便种了莲花。曾经有一次他故意出声吓唬妍华,害得她差点儿落水,他情急之下便去拉她手臂,结果将她拉进了怀里…… 心里浮起一丝悸动,他敛起心神,握住筱七的手:“走吧,去看婵婵。” 因为得了胤禛的允许,丫鬟便不再带着十三与筱七找偏僻小路走了,直接抄最近的路很快便将二人引去了万福阁。 妍华伸长了脖子在万福阁门口张望着,待远远看到有人过来时,她却突然紧张地赶紧躲到了竹林中间的小道上。 灵犀看到她的举动,不明所以地赶紧跑外面去看了看,待回来时,脸上带了丝兴奋,眼里却满是不解:“格格?十三爷和十三福晋来了,格格躲在这里做什么?格格?” 妍华剧烈地喘着气儿:“灵犀,你快帮我看看,看看筱七姐姐和十三阿哥瘦了没有?脸色如何?” 灵犀见状,脸色一垮,心疼地将她扶了出来:“格格~十三爷跟十三福晋都好好儿的呢,格格莫要担心了。” 心跳得厉害,等她慢吞吞地走出竹林时,芍药正好引着十三与筱七进来。 眼角突然酸涩到睁不开,妍华定定地顿在那里,抬手擦了擦眼角。 十三明显消瘦了些,原本英气俊朗的身板此刻显得有些单薄,他原本红润的脸色此时也微微泛黄。想当初妍华刚进府时,每次见到十三,他都爽朗地笑着,仿佛永远也没有烦心事一般,而此刻,他整个人都仿若照着一层阴郁,即便他此时依旧咧着嘴在笑,可妍华总感觉他的笑容背后,点点滴滴都是心酸。 筱七也明显瘦了些,脸上的少女气息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熟风韵。 她一看到妍华,两眼一亮,清亮地唤了一声:“婵婵!” 她的语气中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没有一丝伤怀。 妍华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眼角。她赶忙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甜蜜如花的笑容来:“嗳!筱七姐姐!” 筱七上前便给了她一个拥抱,亲昵得仿若亲姊妹一般。妍华赶紧将二人迎到了屋子里,让灵犀将赶制出来的糕点都一一端了出来。 耿氏在自己屋子里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感慨,却由衷地笑了笑:“纤云,去外面守着,若是有什么可以的人过来,提前知会我一声。” 纤云看了对面屋子一眼:“嗯。” 对面屋子里,妍华与筱七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妍华心里高兴得说不出话来,筱七却是絮絮叨叨仿若没事儿人一般,左右打量着她的屋子。 十三一直在旁边浅浅笑着,视线在妍华与筱七身上流转。 他突然发觉,大半年没见,妍华也有了改变,眸子里依旧清澈,只是脸上的娇媚又多了一分。 “……姐姐与十三阿哥,还好吗?”妍华见他们迟迟不提在府邸中的生活,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筱七挺不住嘴的寒暄,“我去过一次,只是他们没放我进去。” 筱七顿了顿,复又笑道:“他与我说了,哈哈~你道那次多有趣吗?那些看守在外面的侍卫军,都当你是他的小相好呢……” 十三无奈,沉下脸低声轻斥了筱七一声:“筱七,不得胡闹。” 筱七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眉眼中俱是甜蜜的温情:“蝉儿妹妹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说的也是实话嘛!” 十三一直注意着时辰,他的话少了许多,多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二人说笑,时不时捏一块糕点品尝。待喝完一杯茶后,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彻底柔软了下来。心里本来已经模糊的影子,在此刻又彻底恢复了明朗,他满足地笑了笑,垂下眸子不再去看妍华。 他已经有了携手相伴之人,心里那个俏丽的影子,便永远藏在心底吧。 “十三爷,可以走了~”一个侍卫敲门而入。 十三愣了下神,没想到一个时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飘向远方,他因为怕筱七多心,所以一直不敢正视妍华。待余光瞟到妍华眼里有不舍时,他满足地笑了一下:“好,走吧。小嫂子,跟四哥说一声,不用记挂我们。” ... 第二百八十八章 敬茶 妍华一整日都未见到胤禛,十三说胤禛本来是要抽空来万福阁见见他们的,可是等十三走后过了许久,妍华也未见到胤禛的影子。 夜里辗转反侧,一想到那个如花似玉芳龄十五的侧福晋此刻正被胤禛搂着,她的心里就发闷。 她走到窗边看了对面一眼,耿氏屋子里的光已经灭了。她叹了一声,不明白耿氏如何能这般释然。 她穿好衣服要出去散步,灵犀白日里跑累了早已歇下,芍药负责守夜,看到她要出去忙提了一个灯笼跟上:“格格,就只在附近转转吧。” 妍华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起曾经走远走到东来湖撞到不雅之事,便缓缓点了下头:“嗯。” 她虽然如此应下,却还是不知不觉就走出了老远,芍药本是一声不吭地跟着,眼见他们离静莲居越来越近,终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声:“格格,再往前走就到静莲居了。” 妍华“嗯?”了一声,这才抬眼望去。 明明是午夜,静莲居里却是灯火辉煌,远远望去,静莲居上空闪着一片氤氲却不刺眼的柔光。 “也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呢,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吗?”妍华轻轻喃了两句,痴痴地望了一会儿便转身折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遇到巡夜的魏长安,他看到妍华无精打采的样子后,忍不住叫住了她:“格格早些回去歇着吧。” 妍华想询问一下静莲居的事情,又觉得这么问不妥,便只是温婉地笑了笑:“嗯,盈袖可好?许久不见她了。” 魏长安垂下眸子:“她很好,她本想今儿过来陪格格的。不过奴才觉着今儿人多事多,便没让她过来,她过两日会过来探望格格,格格可有什么想吃的糕点?” 妍华轻笑出声,虚掩着嘴巴道:“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总需要她拿糕点哄着。”可是顿了一下后,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立马改了主意,“对了,让她带两串糖葫芦给我尝尝吧,许久没吃了,倒是突然馋那个味道。” 魏长安扯了扯嘴角,躬身将她送远…… 第二日去祥和殿请安时,一个个都到得很早,待众人坐定时,年静怡由她的两个丫鬟汐儿、冉儿搀扶着也缓缓而来。 众人这才得了机会细细打量她,眉不染而黛,唇不点而红,眼里含秋波,两颊生红晕,端得是个纤弱的水乡美人儿。 妍华等几位格格忙主动向她行礼,年静怡仿若有点儿不适应,忙上前将她们一个个虚扶了一把。她的笑容很坦诚,还带了丝腼腆,盈盈水波在眸子里流转,十分惹人怜爱。 武氏略带得意地看了一眼妍华,看到她脸上又些微愣怔,高兴地弯起了嘴角。虽然妍华告诉了她一些事情,她也得了证实,可是她对妍华由来已久的讨厌已经定型,眼下看到年静怡来了之后妍华受到冷落,她就觉得心里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待行过礼后,福晋免不得要客套地问问年静怡可还满意静莲居里的摆设,有什么需要便差人跟木槿说一声。年静怡倒是好说话得很,一直保持着微笑,用她柔糯好听的声音一一作答,一点儿也不失礼数。 同为侧福晋,李氏当年入府的场面却远远比不得年静怡,所以她看向年静怡的时候,眼里是带着一丝不满与嫉妒的。 当年静怡端着茶水来敬她时,她故意闭上了眸子揉额角,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见年静怡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端着茶水,她忙轻轻掩嘴露出惊讶的表情:“啊!妹妹快起,我头有些疼,方才没看到你呢。” 她忙接过茶水放到桌上,伸手扶住了年静怡的双手,似笑非笑地夸了一声:“妹妹生得真好。” 年静怡微微低头,娇羞的模样更加动人:“姐姐过誉了。”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李氏喝她敬的茶,便不解地看了看被她放在桌上的茶水,娇滴滴地提醒了一声:“姐姐,请喝茶。” 李氏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缓缓抬手轻拍了拍额角:“看我这记性,竟是忘了。” 她端起茶杯复又放下:“哎,早膳用多了,竟是一点也喝不下。” 年静怡一愣,眼里带了抹受伤,她轻轻咬着下唇朝福晋看了一眼。福晋正往李氏方向看,待看到年静怡的眼神后,慈祥地冲着她点了下头,这才严肃地望向李氏,肃然地唤了一声:“琴语!” 李琴语满不在乎地睨了福晋一眼,轻轻笑出了声儿:“不过,妹妹敬的茶我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怎能不喝呢。” 她说着就端起了茶水,稍稍抿了一点点,待放下茶杯的时候,她蹙着眉头不满地喃了一声:“凉了。” 年静怡刚刚站起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复又福了福身子:“那妹妹再重新敬一杯吧……” 李琴语忙摆手,然后将年静怡扶住:“不用不用,妹妹看着身子不适,还是快坐回去吧。茶我已经喝了,哪儿有再敬一杯之说。” 年静怡冲着她感激地笑了笑,由汐儿和冉儿扶回了椅子上。 借着,宋氏、耿氏、妍华、武氏便由着入府的顺序一个个向年静怡敬茶。她不似先前那般客气,只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宋氏心里最为犯堵,她入府最久,事到如今却要跟一个小姑娘行礼,心里委实觉着憋屈。 只是她憋屈归憋屈,脸上还该是寡寡淡淡地不说什么话。 年静怡见过妍华,心道当日胤禛能单独带着妍华出去见她,定是因为胤禛待妍华不一样,所以她不免多看了妍华几眼。 只觉她生得娇俏,眉梢上挑着动人的喜气,一双大眼里透着清澈如水的明媚,眸子里水汪汪的,像是藏了一潭清水,小巧的鼻子下,是红如樱桃的嘴巴,嘴角微微上扬,噙着两个小梨涡。她的身段苗条,举止投足间却又透着似有似无的妩媚风情。 之前在酒肆里因为有胤禛在场,所以她没能好好打量妍华,眼下如此细细一打量,她才慨叹胤禛的眼光好。虽然眼前的妍华不是这屋子里最俏丽的一个,可是她眉目中频频流露的明媚实在容不得人忽视。 她觉得着了淡粉色衣服的妍华,像一支桃花,粉嫩清香,不是花中精品,却总是叫人流连不已。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妍华妍华,虽无绝代风华,却绝对能在百花中争得一席妍丽之地。 敬完茶后,妍华见年静怡盯着自己看了许久,便继续微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她想尽快离开此地,不过才一天没见到胤禛,她便有些想他了。这个屋子里云波诡谲,各人怀着各自的心思,着实让她有些心不在焉。 她只盼着,年静怡来了之后,她们都将心思放到年静怡身上去便好,她只想好好儿地调理身子赶紧怀个孩子。 眼见福晋与李琴语都你一句我一句地与年静怡聊着,耿氏则一直微笑着作陪,宋氏不搭话,依旧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看着众人,武氏还是改不了毛躁性子,三两句便要将妍华扯上:“蝉儿姐姐觉得如何?” 妍华觉得有些累,她昨儿夜里睡得晚,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实在不想继续应付下去,便出声向福晋与两位侧福晋告辞:“……奴婢还要去书房研墨,这就先退下了。” 福晋点头后,妍华便带着灵犀退下了。 年静怡看着她的背影,疑惑地看向福晋:“婵格格还要研墨?” 侧福晋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又往外瞟了瞟,已然看不到妍华的身影:“她墨研得好,爷就让她在书房伺候着。” 年静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往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格格,奴婢看新来的侧福晋是个好心的人儿,以后多与侧福晋走动走动吧。”灵犀见妍华一声不吭地往书房走,忍不住同她絮叨了两句,“不过侧福晋面色有些不好,约莫是初来京城,有些水土不服。” “她之前不住在京中吗?” 灵犀见妍华终于开口说话了,忙献宝一样往她身边走近了一步:“奴婢听说侧福晋一直在安徽老家住着,说是侧福晋小的时候曾经得一高僧算过卦,侧福晋命薄,命里不能享大福,所以年老爷便一直将她放在外面养着,说是年少时熬几年清苦,日后便可安心享福了。” 妍华左右看了看,瞪了灵犀一眼:“说什么胡话呢,若是被外人听见,还只当我们诅咒她呢。这种混话,以后少说。” 她想起年静怡的娇柔,哪里像是吃过清苦的人儿,这种传言也只能听听,当不得真。 灵犀瘪了瘪嘴,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奴婢昨儿听别人说的,以后不说就是了,格格也太小心了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呀,能学来盈袖一半的沉稳我就放心了。”妍华抬手戳了她额头一下,轻摇着头往书房走去。 胤禛还未回来,她将袖子里的小札放下后,便走去多宝阁前去看那块“与子携老石”。上面的“允”字不知何时又被描摹了一遍,原本有些脱落的字迹又清晰起来,妍华见状,抿着嘴哑然失笑。 她今儿特地带了胤禛差人打给她的耳坠,将她白皙的面容衬地越发玲珑娇俏。 “傻笑什么呢?” 妍华听到胤禛的声音后,忙转过了身子,待看到他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时,眸子亮了亮:“爷这是带给我的吗?爷怎得知道我想吃这个了?” 胤禛抿着嘴,将糖葫芦递了过去:“方才看到盈袖手里拿着这个,说是带给你吃的,我便先拿了一串过来给你解馋。” 妍华听到他说“解馋”二字,转了转眸子,接过糖葫芦后狐疑地问了一句:“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爷当初给我起小字的时候,想到的当真是‘千里共婵娟’的婵吗?抑或……是解馋的馋?” 胤禛抿嘴不语,只是一直盯着妍华笑。妍华对他对视了一会儿,终是败下阵来:“罢了,我只当是‘千里共婵娟’的婵。” 她刚咬下一口糖葫芦,抬眼看到胤禛依旧在盯着自己,心念一动,忙上前踮脚将嘴里的糖葫芦送了过去…… ... 第二百八十九章 桃花 “爷,侧福晋来……”魏长安走进书房,一抬眼便看到正在吃糖葫芦的胤禛与妍华,忙尴尬地低下了头。 跟在他身后的年静怡一抬眼便看到了这幅场景:妍华手里捏着一根只剩一颗的糖葫芦,嘴里则含着一颗正欲胤禛一起吃,嘴对嘴的甜蜜颇有些刺眼。 她尴尬地红了脸,忙垂下了头,非礼勿视,光天化日之下,眼前二人做此等举动着实有些过了。想起昨天夜里的事情,她不太自然地转了转眸子。 昨晚与他同房时,她虽然觉得疼,却是咬紧了牙一声未吭。 他当时沉声在她耳边说,若是疼,她可以说出来。她抖着眼皮摇了摇头,说不疼。为人妻,在那种情况下,如何能说不? 她也不知为何,只听到他叹了一声,便一个挺身冲破了那道障碍。 她得了他的怜惜,落了红后没再来第二次。她听嬷嬷说过,有的女子新婚之夜即便疼,若是不得男方的疼惜,也会被男子连连索要,那种感受即便不舒服,身为人妻的她们也该忍着,还说以后就会好了。 只是当时她疼得厉害,贴在他怀里又不敢动弹,最后实在熬不住,终于睡过去了。 眼下一抬头就看到胤禛与妍华在亲昵,她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酸味:这个婵格格,不简单。身处格格位分,又不得诞过子嗣,竟然得宠这么多年…… “静怡来了~”妍华听到魏长安的声音后,便要退开,岂料胤禛正在兴头上,顺着她的步子紧逼两步将她围困在多宝阁前,妍华无奈,只好背靠着多宝阁让胤禛将嘴里剩下的糖葫芦吃尽。 许久没有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了,她只觉得耳根子发热,再抬眼看到年静怡也在时,她尴尬地离胤禛远了两步,她可不想又在无意中多树立一个敌人。 不过胤禛的这番举动,确实叫她心里甜蜜,虽然是她开的头,可后来却都是胤禛主导的。他的这番举措,是不是说明即便来了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侧福晋,他心里也依旧有她? 年静怡这才缓缓走上近前,向胤禛行了个礼:“妾身来给爷请安。” 妍华忙向她行了个礼,脸上烧得厉害,她忙装作无事儿人似的要先行退下,胤禛却拉住了她:“婵婵去哪里?快研墨吧,我待会儿要写折子。” 待说完这些后,他才松开妍华的手臂,看向年静怡:“以后不必日日过来给我请安,只需向文瑶请安便好。我看你身子柔弱,若是哪里不舒服,可以跟木槿或者良辰说一声,不可闷在心里,知道了吗?”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看向年静怡的目光有些柔和有些温情。 年静怡嘴角一弯,像静莲居里那一池的彩莲,不妖不媚自带一股清柔的气息:“嗯,让爷费心了,妾身记下了。” 待年静怡离开后,胤禛看了她背影一会儿这才转过身子,待看到妍华微微嘟起的嘴巴时,挑着眉头笑道:“这是做什么?醋了?哼哼~静怡年纪小,性子又柔和,你多照拂着些才是。” 妍华睇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研墨:“没有,奴婢怎得会这般善妒呢,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府里这么些人,也就你刚进府时那般有趣。”他坐下身子,抬手提起了笔。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只突然在妍华愣神之际,用毛笔蘸了墨汁又站了起来。 妍华见状,松开墨锭便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戒备:“爷……这是要做什么?”感情他就是觉得她有趣,才总是捉弄她是吧,眼下看他这模样,难不成又要在她脸上画点儿什么? 胤禛抬手将她拉近了些:“我给你画个桃花妆。” 妍华嫌弃地看了那只毛笔一眼,旋即摇了摇头:“桃花是粉色的,哪里有用墨汁画出来的桃花妆,我不要。” 胤禛赞同地点了头,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丫鬟,丫鬟会意,忙退身出去拿脂粉。 不到一盏茶工夫,那个丫鬟便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了。 胤禛捡了一只笔,蘸了点粉色的脂粉在妍华眉心画起来:“婵婵戴这耳坠好看得很,以后该多戴戴才是。那日在酒肆与你说那么多,便是不想让你多疑。” 妍华不敢动,生怕扰了他画桃花妆的心思,只好睁大眼睛去瞅他的眸子。 胤禛一边认真画着,一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爱醋,但是我不想你因为妒忌坏了本来的品性。那本来的品性很讨喜,不必因为来了个静怡就急着去做什么改变。你也不必急着提高自己的棋艺,更不用刻意去学弹琴学跳舞,你是婵婵,不是娉娘,知道了吗?” 妍华眨了下眼,握住微微颤抖的手,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他又将自己看得如此明白?他竟然知道自己刻意去提高自己的琴棋书画能力,想要跟逝去的娉娘一较高低? 她听到自己抖着声音,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那……爷还爱着娉娘吗?” 胤禛的手顿了下,渐渐隐起脸上的笑意,低头蘸了些枚红色的脂粉。 他仿若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认真地在她额上描着,将她眉心的那半朵桃花描摹地愈加细致了些。 妍华的手心里微微沁出一层细汗来,湿湿的有些难受。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胤禛的眼底扇动着,一下一下地挠着心里的那层柔软。 待画完后,他终于出了声:“婵婵,娉娘于我,只是过去。”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抬头露出个笑容:“是我问多了,不该问这些的。” 心里有些涩涩的,明明是他主动说的,以后有问题允她直接问出来,可眼下她问出来了,却还要主动道歉。 胤禛却轻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可以问,只是我愿不愿答,是另外一码事儿。” 妍华扯了扯嘴角,皱着鼻子娇嗔了一句:“无赖。” 胤禛挑着眉“嗯?”了一声,妍华故意装作没看到,让人拿来镜子看看胤禛画的如何。 不看还好,这一看,当真是把她自己给美晕了。 她扯着嘴角瞪向胤禛,难以置信地拿手指着自己眉心:“这是……桃花妆?” 她心里本来还美滋滋的,打算今儿夜里不洗脸了。古人贴花钿,今儿却有雍亲王亲手给她花桃花妆,怎么想都是美事一桩。可是她方才从镜子里看到的桃花妆,着实太让她惊叹了:她眉心一个红点,红点周围均匀地散着五个圆点…… 她方才看胤禛画得那么仔细,心里还当真以为他画得极好呢,结果……他只画了六个圆点而已?圆点还画成了里面淡粉外圈玫红。 “噗~”胤禛紧绷了半天的脸终于融化开来,眼角都笑出了褶子,他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自然是桃花妆,桃花生五瓣,你仔细看看,可不是桃花吗?” 妍华的脸抽搐了几下后,突然也跟着笑出了声儿。他很久没曾如此捉弄过她了,他一直这般任性才像是永远挂念着她的禛郎。 笑过之后,她捏着帕子想要擦掉眉心的那个“桃花妆”,胤禛却抬手制止了她:“婵婵不可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妍华闻言,用余光瞟了瞟立在旁边的丫鬟们,一个个都垂着头不敢看,她却总是觉得那些人是在低头闷笑。 于是她索性直接看向了灵犀,方才一直背对着灵犀,所以灵犀并没有看到她额前的桃花妆,眼下乍然一瞥,灵犀猛地愣在了那里。妍华挤眉弄眼地问她此妆可丢人?灵犀却是一个失笑,猛地爆笑出声。 胤禛一个冷艳丢过去后,灵犀忙噤了笑:“奴婢……该死,奴婢出去晒日头反省……” 她说着赶紧退身出去,站在烈日下反省去了…… 年静怡入府后,胤禛去万福阁的次数显然有所减少。如今雍亲王府有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再加四位格格,不过胤禛不去锦绣轩,所以妍华掐指一算,胤禛能分给她的工夫并不多。 自从她从圆明园回来后,便发觉胤禛去祥和殿的次数变多了,年静怡来了之后,更是如此。 她想,也许胤禛是想用行动告诉众人,他府上的嫡福晋只有乌拉那拉氏一个吧? 年静怡是六月底进的府,眨眼便过去了一个多月。 正当所有人都关注着年静怡的肚子时,祥和殿里却突然传出来一件大喜事儿!福晋有喜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妍华与耿氏正在紫藤花架下喂鱼。妍华听到灵犀欢喜地嚷了这么一件喜事后,手一抖,不小心将手里的那一小碗鱼食全都倒进了大水缸中。 金鱼一个个甩着大尾巴,争前恐后地上前争食。与水缸里的热闹相比,妍华却显得异常落寞。 “妹妹?”耿氏伸手在妍华眼前晃了晃,“妹妹怎么了?” 妍华回过神来,眨巴了下眼睛后,忙笑了起来:“没怎么,只是有些意外。” 她低头看了一眼鱼缸,忙将芍药与碧荷叫了过来给鱼儿换一缸水,如果不然,里面的鱼又要撑死了。 耿氏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牵起她的手拍了拍:“妹妹莫要多想,福晋能再生一个也是好事儿。咱们快去祥和殿里看看吧,若是真的,便道一声贺。” 第二百九十章 喜事 皇帝去承德避暑山庄避暑,至今还未回朝,是以胤禛今日下朝比较晚。 他甫一回府,便见良辰满脸喜色地候在王府门口:“奴婢给爷道喜了~” 胤禛见她卖关子,刻意不说道的什么喜,便出声问了一句:“何喜之有?” 良辰笑眯眯地递了一把遮阳伞给魏长安,魏长安忙上前撑开伞替胤禛遮阳。 良辰这才笑嘻嘻地说道:“方才柳大夫为福晋把过脉了,福晋有喜啦!爷可要赶紧去祥和殿看看?福晋正等着爷呢……” 她话还未说完,胤禛便已经跨着大步子往祥和殿的方向去了,他的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乌拉那拉氏毕竟是他的嫡妻,十三岁嫁给他后,便一直相扶相守,若不是弘晖的早夭给了她太大打击,他们早就又有了别的孩子了。 跨进祥和殿时,他的眼里便只有乌拉那拉氏,再无其他。 妍华本想上前与他说话,可看到他满心满意盯着乌拉那拉氏的肚子看后,愣了半晌。若不是耿氏在旁边拉了她一把,她差点儿就被匆匆赶紧来的一个小丫鬟给撞了。 “妹妹?”耿氏颦蹙着脸,担心地握住了她的手,“这是怎么了?” 妍华恍惚了下,紧了紧被握住的那只手,侧眼看向耿氏:“姐姐,我没事。” 她方才只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事,心中有些震撼。 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有些人她终究是比不过的;无论胤禛再怎么宠她,没有孩子维系的话,这份感情也终究会被时光磨淡。 亏她还傻傻地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就算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又如何,生个儿子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儿呀!她心里突然有些悔,悔自己曾经那般天真那般不懂设防,导致自己浪费了五年的光阴,都没能怀上个一男半女。 “额娘昨儿还跟我念叨,说我府上怎得还未见喜事,如今可好了,我明儿进宫就能跟额娘报备这件喜事了,呵呵~”胤禛握住乌拉那拉氏的手,笑得眼角都生出了褶子。 “我道这几日怎得总是想吃酸梅,不成想竟是有了。这以后再进宫见额娘,她可要在妾身耳边少唠叨两句了。”乌拉那拉氏斜躺在榻上,看到胤禛来本是要起身相迎的,胤禛却是三两步就冲了上来不让她动弹。 这时,木槿端了一碗药过来。 胤禛忙接了过去,舀了一匙子刚喂到她嘴边,又疑惑地收回手凑到鼻下闻了一下:“这是什么药?你眼下怀了孩子,可不得乱喝药。” 乌拉那拉氏抿嘴一笑,看了一眼木槿,木槿旋即解释道:“爷放心,这是柳大夫开的安胎药,柳大夫说福晋胎气不太稳,需喝几剂调养一番。” 胤禛的眉头一跳,疑惑地看向木槿:“胎气不太稳?” 木槿看了他一眼,旋即垂下了眸子,面色依旧清清淡淡的,看不出息怒:“约莫是福晋身子一直不大好,之前喝多了安神药。柳大夫说以后不得再喝安神药了,用药需得他看过之后才可服用。” 木槿这两年的气色好了许多,不像前两年那般低迷了。只是依旧不爱笑,平日里话也少得很。 胤禛听罢点了头:“他说得对,文瑶今后不得再哭了,眼疾复发就不好了。也少想些烦心事,免得头又疼……” 乌拉那拉氏掩口轻笑:“知道了,又不是没……” 她刚想说又不是没怀过,可是一想到弘晖不禁又黯淡了神色。一转眼看到胤禛舀了药汤递到嘴边,她忙敛起脸上的失意张嘴将药喝了。 “还是要多注意着些才是。”胤禛知道她又想起了弘晖,也不道破,只是耐心喂她喝药。 乌拉那拉氏看到他额头沁出细汗,忙捏了帕子替他擦拭:“你今日倒是话多。一路上走急了吧,看你热成了这样。木槿,快去拿些冰镇西瓜来给爷解暑。” 年静怡看到他们二人琴瑟和谐的模样,觉得微微有些刺眼,便低下头来端起冰镇的杨梅水要喝上一口,旁边的汐儿忙出声阻了她:“小姐体寒,切不可再喝。” 年静怡闻言,嘟囔了一声:“我不过才喝了一口呢。” 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却终究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妍华正好瞥到这一幕,见年静怡的视线不经意扫到自己面上,便细笑着朝她点头打了声招呼。年静怡见状,也回应了她一个微笑。 木槿出来时,看到大家都在,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后,便低眉顺眼地说道:“侧福晋、格格,福晋身子乏了,喝完药就要睡下了,侧福晋们格格们且都回去吧。” 李氏不冷不淡地睨了木槿一眼:“既然如此,梳月,将贺仪给木槿吧,这么热的天儿,时儿又要吵闹着玩儿水了,我还是回去亲自看着才放心。走吧。” 李氏一走,剩下的人便也纷纷散了。 八月下旬,天气还燥热得很,走出祥和殿没多远,有一棵两人抱的大树,上面又有鸣蝉在“吱吱吱”地聒噪了,有两个侍卫正爬在树上捕婵。 “咦?这是什么?”妍华与耿氏走到树下时,正好听到上面的侍卫在说话。 “呃,死乌鸦?晦气,怎得会有这东西死在树上,啧啧……” “福晋刚刚有喜,可不得被这晦气东西冲撞了,快快快,包起来丢出府去。” 妍华看了耿氏一眼,赶紧速速离开了这里。 待离开那棵树挺长一段距离后,妍华这才出了声儿:“姐姐,我方才隐隐听到木槿说,福晋的太像不太稳,姐姐可是也听到了?” 耿氏点了点头:“我们小心着些,假如福晋的胎儿突然没了,可不得让我们沾上半分关系。”说完后,又赶忙解释了一句,“我只是说假如,福晋能安康诞下孩子自然最好。” 妍华点了点头:“嗯。灵犀,你这两日将柳大夫找过来一趟,还是问问他才稳妥些。” 第二日,柳承志给福晋把完脉后,便径直来了万福阁。 妍华谎称中了暑气,让柳承志给开点药祛暑,所以并无人怀疑。 灵犀见柳承志认错态度良好,已经在一个月前将白芷母子的下落告诉了他。他因为心里感念妍华主仆的恩情,对万福阁的差遣倒是极为上心。 “听说福晋的胎象不稳?怎么个不稳法?”妍华也不跟他弯弯绕绕,趁着他把脉的空隙,隔着珠帘问道。 珠帘后面的男子愣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珠帘后面的人,还没看清妍华的神色,他便又垂下了眸子:“格格问这个做什么?” 妍华轻哼了一声,心道他嘴里说着感恩,实则还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只怕如今得了白芷的原谅后,今后想要他再帮衬着办事就不那么容易了。毕竟过河拆桥的事情,并不少见。 柳承志听到那一声冷哼后,动了动眸子,沉吟道:“福晋先前喝了太久的药,身子本就比较虚。这次能怀上孩子也是万幸,只是福晋一直气血不足,所以才会胎象不稳,以后的事情,柳某暂时也不敢妄断。” “你的意思是……福晋的孩子能不能顺利诞下,都不是个定数?”妍华见柳承志把完脉,缓缓地收回了手。 柳承志默了默:“福晋若是好生注意着,孩子还是能生下来的。以后的情况还需以后再看,柳某现在也不好下定断。” “你可与福晋说过这番话?她是什么反应?”妍华问话的时候,随手舀了一匙冰镇过的西瓜丁入口解热。 柳承志瞥到后,劝了一声:“女子不得受寒,西瓜本就性寒,冰镇过的便更加属寒了,格格若是想吃,最好还是吃未冰镇过的西瓜,不过也要少吃些才好。格格的气血正常,但平日里的饮食也要注意着些。” 第二口西瓜还未送进嘴里,妍华听到他的这番话后顿了下,无奈地将汤匙放回了盘子。 柳承志见状,这才继续说道:“柳某与福晋说过这些情况,福晋听闻只要小心便可诞下孩子,倒是并不太担心。” 妍华点了点头:“嗯,她好不容易才怀了这个孩子,定是不会让她出事的。” 兴许是她与耿氏想太多了,依福晋的身份,用不着靠着肚子里孩子的性命来除去谁。 “嗯,就这样吧,你随意开个解暑的方子交予灵犀就是。”妍华摆了摆手,示意柳承志可以离开了。 只是柳承志却定定地坐在珠帘外,过了半晌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灵犀见状,便出声撵他:“柳大夫这是做什么?是不是看这屋子里凉快,舍不得走了啊?格格要小憩了,柳大夫还是随我出去……” 柳承志看了她一眼,犹豫良久,还是朝着珠帘内的人出了声:“格格,柳某有一事,需要代芷儿向格格请罪。” “嗯?”妍华本想去榻上小憩一会儿,听到柳承志的话后又坐了回去。 柳承志抬头看了灵犀一眼,见她眼里泛着凶狠的目光,便垂下了头:“枝儿说……格格屋子里的花影曾经去找过她,向她要了两包鹤顶红……” 妍华的眼皮跳了几下,不安地看向了柳承志。花影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提及了。她也狠着心没再去想花影的事情,这世上有太多的可怜人,花影便是其中一个。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她想再多除了徒惹伤心,并无益处,所以她刻意不让自己再去想花影的事情。 “芷儿说花影姑娘特意叮嘱过她,将其中一包鹤顶红里掺了许多面粉。花影说那一包的药性只要让人尝了之后会有点中毒的症状就可,万万不得毒死人……芷儿后来听说花影投毒,才想起这件事情,她并没有想害格格……” “我知道了,我不怪白芷,你回吧。”妍华打断了他的话,懒懒地不愿再开口。 柳承志往珠帘里看了一眼,想出声安慰两句,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最后只好沉默着退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噩耗 年静怡进府后,一直很看得清形势,尤其是福晋怀了孩子后,她见胤禛每日都要去祥和殿探视,便知道福晋在胤禛心中的地位颇为重要。 每日早上的请安已然变成一个形势,福晋并不会到场,她们几人到了之后只象征性地跟木槿打听一声福晋的情况如何,然后便各自闲话几句后离开。 只有年静怡,每次都要特意去探一探福晋。 福晋见她虽然看着娇气,性子却顺从得很,心里自是欢喜的。年静怡听闻福晋一直礼佛,便也时常去佛堂替福晋诵一会儿经。她在佛堂里撞见过武氏几次,不过只与她点头笑笑,仅此而已。 日子过得平顺无奇,除了德妃听闻乌拉那拉氏又坏了孩子后,接连赏了不少东西后,福晋过得出奇地安心。可能是肚子里有了新的希冀,所以她的精神也比以往好了许多,胎象也渐渐平稳了些。 柳承志每日都去祥和殿把平安脉,隔三差五地再去一趟万福阁将福晋的情况报备一下,还要时不时去一趟静莲居。这样下来,他常常一整日中有一大半的工夫都花在了雍亲王府。 白芷名义上是他的徒弟,所以老柳大夫一直不同意将白芷接回宝仪堂,觉得那是伤风败俗的事情。可柳承志至今只有两个女儿,白芷剩下的小宝儿是柳承志目前仅有的儿子,所以老柳大夫与柳承志的娘亲一直撺掇着他,单独将小宝儿接回宝仪堂抚养。 柳承志不敢将这事儿告诉白芷,又不想背着白芷将小宝儿接走,所以这几日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那一日,他的身子终于熬不住,走在路上便突然晕厥了过去。 他说是长期未好好入眠,所以才会如此。雍亲王府一直都由他看诊,虽然也有其他常用的大夫,医术却都不及宝仪堂的精湛,福晋的身子一直由柳承志调理,也不放心让别的大夫看护,所以便允了柳承志两天假,让他好生休息一下再继续来把平安脉。 没成想,事情便出在了这两日里。 眼下已经入秋,十月的风凉飕飕的,已经带了凉意。这一日阳光甚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连一丝秋风都未起。 福晋听年静怡说花园里的菊花开得颇好,便想出去看看。 她的胎象近来颇稳当,这一日又觉得身子的状况很好,于是便携着年静怡去花园里赏菊。 彼时妍华与耿氏正在草地上放风筝,弘时看到她们玩风筝,心里痒,便也拉着弘昀一块跟着放起了风筝,是以侧福晋也一直坐在树荫下看着,她们谁人也没注意到福晋在花园里赏花。 妍华与耿氏因为知道福晋的胎象时稳时不稳,所以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平日得了空便只在万福阁里待着,尽量避免与福晋正面接触。那一日,两个侍卫在祥和殿附近捕蝉时看到死乌鸦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妍华与耿氏总觉着那只死乌鸦预示着什么,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所以她们一直害怕福晋的胎儿会出问题,离得远也方便撇清关系。 当时正好刚过了请安的时辰,还早得很,花园里的菊花刚被浇过水,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泽,浓郁的香气一阵阵扑鼻,福晋看得高兴,便多走了些路。 年静怡一直小心地扶着她,还一直叮嘱她走慢一些。 谁知,年静怡走着走着,突然觉着眼前发黑有些晕厥。只见她脚下一滑,本能地想要抓住福晋的手臂来稳住身子,可一想到福晋是怀身子的人,便赶忙松开了搀扶福晋的那只手,然后她整个人便晃荡着往地上栽去。 索性她的丫鬟一直紧紧跟在身边,看到她身子发晃,赶紧双双上前搀扶。 待她们扶住年静怡时,身边却传来几声惊呼。 原来福晋被她方才的举动惊到,一个没站稳便跌坐在地上。因为年静怡的丫鬟一直紧紧跟在身后,而她们二人当时又都只顾着去扶年静怡,所以木槿等人发觉福晋要跌倒时,都没有来得及上前搀扶。 年静怡揉着额角赶紧看了过去,却见福晋的身下正涌出一大滩鲜红的血液来,她惊呼了一声便晕厥了过去…… 等妍华等人发现花园里的骚动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赶了过去。 福晋并没有摔得多重,可孩子还是没了。她心里难受,便将疼痛都转嫁到了年静怡身上。只是她身子虚得很,连斥骂年静怡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瞪着跪在床前的年静怡,咬牙切齿地说了个字:“滚!” 胤禛一回府便听到了这个噩耗,一个趄趔差点儿没站稳。 他匆匆赶到祥和殿时,祥和殿里一片哭声,听得他揪心至极:“文瑶呢?文瑶?” 看到乌拉那拉氏一脸的苍白,没有半分血色,他心痛地一抽一抽的。 他抱住一声不吭只顾着流泪的乌拉那拉氏安慰了半晌,最后他都不知自己所云为何时,这才终于停了口。 “爷,福晋,请节哀啊。”耿氏抹着泪,上前宽慰了一声,待看到福晋木然的神色后,她心里钝痛了一下,想到自己小产后的情形,又落下一大滴泪来。 妍华曾经问过她,如何能做到释然面对胤禛的冷落,她那时只是笑笑,没有细述。 她失了孩子后便对胤禛存了失望之心,想当初胤禛可是连那只狗都不舍得严惩的。她声嘶力竭地要让人宰掉那只狗,胤禛不同意,最后迫于无奈,是魏长安偷偷将狗带出府宰掉的。她知道满人不得杀狗,但是她失了个孩子,如果连一条狗不得杀的话,她实在无法泄心头之恨。 也是正是因为杀狗一事,让胤禛对她存了一丝疏离之意。 后来妍华进府后,她也慢慢想开了心结,本想再跟胤禛和好如初,却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胤禛有了新人,踏进她屋子的次数显然少了许多。她起初也是很难受的,可一想到受到宠爱的是妍华,她又醋不起来。 久而久之,她便慢慢习惯了不再被胤禛捧在手心的日子。 妍华真心待她,还会时不时劝了胤禛到她的屋子里过夜,她心里是存了感激的,却也渐渐学会了不去争抢。 她想,只要妍华受宠,只要妍华能时常惦记着她这个姐姐,她也甘愿这般平淡下去。 如今福晋的样子,突然又将她深埋在心底的痛给翻腾了起来,搅得她难受,所以她便忍不住上前安慰了一声。只是福晋与胤禛都伤心得紧,并未有人回应。 她默了默,叹着气退回了妍华身边一起候着。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幽幽地转过头看,待看到跪在地上的年静怡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静怡为何跪在地上,起来吧。” 福晋听到她的名字后,突然挣扎着从胤禛怀里抬起了头,她愤愤地指着年静怡,手指颤得厉害:“定是你故意害我!好好儿地非要引我去赏花,好好儿地突然就自己先倒了下去,你……枉我一心待你如亲妹妹,你为何要害我!” 她突然有了力气,冲着年静怡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你去死!你去死!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儿!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儿!呜呜呜呜……” 年静怡听到福晋的指责后,忙抬头辩解:“福晋,妾身没有!妾身从未存过这份心思,福晋!妾身没有想过要害福晋啊……” 跪在她身后的汐儿与冉儿也急急出声替自己的主子分辨,一时间,喊冤声不断。 胤禛冷冷地递了个眼神过去,不疾不徐地说道:“住口!” “爷~”年静怡的眼泪蓦地掉了下来,她紧紧咬着下唇,生怕一松口便会哭出声来。她隐忍的模样本就楚楚可怜至极,而那一声“爷”又唤得心碎而委屈,听在耳中,叫人不得不心软。 胤禛安抚了乌拉那拉氏一会儿后,定定地看了年静怡半晌。 年静怡见他看着自己并不问话,咬着唇缓缓摇了摇头,眼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爷,妾身没有想过害福晋,妾身不是故意要摔倒的,妾身没有……” 她身后的汐儿与冉儿全都伏地行着大礼,听到年静怡出声后,也跟着为她求情:“小姐是气血虚才会突然站不稳的,真不是想害福晋啊……” 胤禛长叹了一声,闭上眸子沉默了半晌:“把静怡扶回静莲居歇着吧。” 乌拉那拉氏死死握住胤禛的手,不愿意放年氏离开,胤禛却只是抱着她一个劲安抚着:“文瑶~文瑶~我知你心里难受,我何尝不是?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不要激动坏了身子~” 众人见福晋哭得伤心,也都跟着流下了眼泪。祥和殿一夕之间被悲伤笼罩,压抑得叫人大气儿也不敢喘。 妍华看到木槿一直自责地跪在旁边默默哭泣,临走前忍不住上去安慰了一声。 可是木槿却只是摇着头,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是奴婢没有照顾好福晋,是奴婢的错……” 一次意外,酿造了一场悲剧,很久很久以后,当胤禛再度回想起这件事情时,除了慨叹便是无奈。因为这件事,便是导致他与乌拉那拉氏貌合神离的伊始。 ... 第二百九十二章 置气 “哼哼~真是老天佑我啊,亏我白担心了一场,却原来又是个福薄的~”李氏回到绿萼苑后,看到弘昀正在写字,而弘时也像模像样地在旁边学着,禁不住笑出了声儿。 “还是主子有福气,两位小阿哥都生得健壮,萱格格也长得越发水灵了。”梳月忙出声奉承了一句,眼角都笑出了花儿。 侧福晋听这话受用,当即便打赏了她两锭银子,然后便召来照顾弘昀与弘时的巧翠和嬷嬷叮嘱了一番:“时儿淘气,你们可给我看顾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小心我打断你们狗腿!昀儿的吃穿用度也给我好生照拂着,莫要让他读书读得太晚,这觉若是没睡好,白日里被爷问起功课的话,他怎么能有精神回话呢……” 巧翠与嬷嬷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心道侧福晋对弘昀和弘时,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胤禛当天下午就亲自审问了当时陪着福晋与年静怡赏花的所有丫鬟,包括汐儿和冉儿,但是她们却各执一词。 基本上祥和殿的丫鬟都觉得是汐儿与冉儿故意挡住了她们,导致她们无法及时扶住福晋。汐儿和冉儿自然是为年静怡辩解,她们一致说年静怡素来气血虚,走得急了站得久了都容易发晕,所以年静怡当时并非故意摔倒。 胤禛听罢,沉默了许久,他并没有当即下定断,只是让年静怡在静莲居里好好调养身子,而他则将回府后的泰半工夫都搁置在了乌拉那拉氏身上。用膳时分他是必去祥和殿的,因为乌拉那拉氏沉湎于丧子之痛中,吃喝甚少,但是每每胤禛劝过几句之后,她终究不忍让胤禛为难,多少会吃上一点儿。 这件事情连德妃也给惊动了,她三番两次地差人送来各种人参燕窝给乌拉那拉氏滋补身子,更是叮嘱胤禛要好好待她儿媳妇儿。 胤禛嘴里虽是答应着,却迟迟未将乌拉那拉氏最关心的问题给解决掉。 人但凡恨上了心头,总是希望能报仇雪恨的。乌拉那拉氏便是如此,弘晖离开以后,她一直未在怀子,所以她本是不再抱希望的,这一次偶然间又怀上了,她觉得定是佛祖见她成心礼佛,特意赐了这么个孩子给她。 这三个月来,她就连做梦都会笑醒。那种喜悦由内而外,她觉得整个人的精神气儿都好了许多。 她倾注了那么多的希望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眼下说没就没了,她怎么能不恨? 胤禛说过会给她一个交代,可是眼见小半个月都过去了,她却迟迟未得到胤禛的交代。她更是从李琴语嘴里听闻,胤禛甚至去过静莲居安慰年静怡。 所以,她终于失了端庄。 这一日胤禛一进祥和殿,乌拉那拉氏便捏着药碗砸了过去,碎渣子顿时四处溅洒开来,最大的那一块碎渣在胤禛的靴子前转了几圈,堪堪停在他的脚前。 “文瑶?”胤禛微蹙眉头,跨过碎渣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她别开眼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胤禛轻叹一声,抬手用指腹去擦她眼角的泪,她却微微动了动,将脸退离了些。 胤禛的手顿了顿,旋即将手再度贴了上去,不容置疑般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你这是在同我置气?” 她的眸子动了动,缓缓咬紧了贝齿,依旧没有吭声。 “哎~文瑶,你一向识大体,从未与我如此置气过的。”他又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寂寥,一脸的忧伤。 她缓缓闭上了眸子,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紧紧闭着的嘴巴,丝毫没有出声的打算…… 万福阁内,灵犀领着两个小丫鬟回来,差遣着她们将东西放下后,便草草打发走了她们。 “格格,奴婢刚才看到锦绣轩的红绫被撵出府了。”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喝,见妍华正坐在床边作画,便上前看了两眼。 又是那个背影,也不知格格画得是谁,但显然是个男子的背影,约莫是爷吧。灵犀在心里嘀咕了几声,并未问出口。妍华这两日突然开始画这样一个背影,着实让她捉摸不透,问了两次,妍华都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每次画完,妍华都让灵犀烧掉,灵犀觉着她画得很好,烧掉委实可惜,便偷偷藏了一幅妍华的墨宝。她想着等以后妍华后悔了,她便将这幅她认为最好的画拿出来给妍华一个惊喜。 妍华停住笔,将跃然纸上的那个翩翩背影揉做了一团:“过会儿拿去烧了。红绫犯了什么事儿?” “奴婢打听了下,说是红绫手脚不干净。不过奴婢方才碰到冬雪了,冬雪说是因为宋格格怀疑红绫对她不忠。” “不忠?”妍华放下笔,走到南窗边坐下,“怎么个不忠?” 灵犀严肃地四处张望了下,看到芍药在不远处伺候,便出声使唤:“你去将……” 不曾想,她话还没说完,芍药便面无表情地往她这里瞧来,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去洗衣服。”她走出去的时候,顺便还带上了门。 灵犀噎了下,尴尬地动了动嘴巴:“格格,她脾气倒是越发大了。” 妍华轻笑了下:“换做你是她,早就要打架了。好了,她不在了,你快说吧。” 灵犀撇了下嘴:“格格之前不是找宋格格谈过话吗?宋格格约莫觉着格格知道那么多,定是因为她屋里头有人不忠,这几个月来一直在暗中查呢。冬雪说可能宋格格不想打草惊蛇吧,哼!依奴婢看她才是蛇呢,看她跳舞的时候那腰扭得,不就跟蛇一个样嘛!” “……冬雪说,宋格格查了这么久,没查出格格在她那里安置人,倒是查出侧福晋在她那里安了人儿……” “那人便是红绫?”妍华眉头一跳,忙抬起了眼。 灵犀摇了摇头,一脸神秘地凑近了些:“奴婢就说嘛,宋格格城府极深,格格猜怎么着?冬雪说侧福晋安插在宋格格屋里头的人明明就是扶桑,红绫不过是跟扶桑走得近了些,宋格格却偏偏将红绫给撵出去了。” “也许她以为那个对她不忠的人就是红绫呢。”妍华的眉头紧了紧,复又舒展开来,然后便淡然地拿起放在一旁的绣布准备做刺绣。 灵犀见她没了兴致,赶紧说道:“不是不是,冬雪说她很肯定,宋格格定然知道那个人是扶桑不是红绫!” 妍华微微弯起了嘴角,她想她能明白宋氏故意将扶桑放在身边的理由,也能明白她撵走红绫的理由。假若她是宋氏,她约莫也会留着扶桑在身边的。既然已经找到了内鬼,自然该好好利用,若是明里将内鬼铲除了,谁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内鬼出现在身边呢? 她突然想起了花影,花影当时虽然是带着目的进的府,却也算是侧福晋安插在她这里的人了吧? 李琴语,你究竟藏得多深?用尽心思,图的又是什么? 妍华从恍惚中抽回神思,捏起针继续绣了起来。 十三与筱七的女儿已经三岁了,她想亲手绣件小斗篷给那个漂亮的女娃。但下次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所以她转念一想,又将斗篷的尺寸改大了许多。 灵犀说完后,见妍华并没有什么震惊的神色,不禁疑惑地嘀咕起来:“格格?格格有没有在听奴婢说话呀?格格是不是也该与耿格格商量一下,将咱们万福阁也好好查一查,说不定侧福晋也安了人在咱们这里呢……” 妍华愣了下,旋即笃定地摇了摇头:“不会,芍药与碧荷是从雍华殿过来的,她们只可能是良辰安过来的人。至于你……” 她抬头看了灵犀一眼,灵犀赶紧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不是,奴婢对格格衷心得很!格格可不要怀疑奴婢!” 妍华轻笑了一声:“你这样的毛躁性子,做不来那种费心力的事情。” 灵犀听她相信自己,立马捣蒜似的连连点头,点了一会儿才又摇起了头:“格格这是什么话?奴婢的脑子又不蠢笨,怎得就做不来费心力的事情了?奴婢这般小瞧奴婢,也太伤人了。” 妍华听到她语气里的不满,乐得直笑,待芍药敲门端上晚膳时,她才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又这么晚了,看来他今儿又不会过来了。” “格格可以自个儿去雍华殿呀。”灵犀嘟囔了一句,看到妍华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心里便抽痛。 她本是随口那么一说,不曾想妍华这一次却当真点了头:“嗯,用过晚膳就过去看看。” 待用过晚膳后,灵犀陪着她去雍华殿,远远看到静莲居里又早早地亮起了七彩的灯笼,不由得驻足观看了会儿。 灵犀酸溜溜地嘀咕了起来:“这么大的人儿了,还怕黑,亏爷舍得由着她来,每夜都点这么多灯笼,当真浪费得紧。” 妍华刚想抬脚离开,却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往静莲居去了。只是天色有些暗,她看不太清楚,若不是那人身边的奴才提着灯笼,她连那个身影都不会注意到的。 ... 第二百九十三章 伤心 妍华的身子顿了顿,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没入静莲居后,转身便想回去。 灵犀忙拉住了她:“格格,不去雍华殿了吗?” “他去静莲居了,我还去雍华殿候着做什么?” 灵犀往静莲居看了一眼:“那格格何不干脆去静莲居坐坐呢?就当是去探望侧福晋了,若是无意中坏了他们的好事儿,爷也怨不得格格。” 妍华听到这个提议后,转了转眸子,掩着嘴笑了一声:“也好。那就……去吧。” 一直听人说静莲居里的莲花好看,眼下已经步入腊月,里面倒是没什么看头。风呼呼地吹着,刮在脸上有些冷,灵犀忙将妍华身上的斗篷帽子给她戴了起来,妍华却抬手往后一撩,又把帽子给拂开了。 “格格这是做什么?冷,快戴上!”灵犀又抬手要将斗篷帽子给她戴上,妍华却摆了摆手。 “你过会儿就知道了。”她不过是想手脸冻红,好让胤禛看了心疼给她捂一捂。 静莲居的丫鬟引着她们往正殿而去,妍华却驻足在莲塘边看了一会儿。 就着静莲居里的闪烁光亮,她看到泠泠波动的池水上,蜷缩着枯败的莲叶,枯朽灰暗,却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她想起年静怡的娇柔模样,确实美而不艳,让人赏心悦目。 “外面冷,格格还是进殿里喝口热茶吧。”静莲居的丫鬟见妍华盯着一池枯莲发愣,便轻声解释了下,“爷本来是要让人将这些枯叶子清理掉的,小姐没让,说是等下雨了,可以看枯荷听雨,若是下雪了,可以看枯荷赏雪,也是一番美景。” 妍华这才正眼看了看身边的丫鬟,原来是年静怡带进府的冉儿。 妍华当初进府只带了一个盈袖,年静怡却带了六个丫头,比比都自叹弗如,好在她也不是个会因此而自卑的人儿。 这是妍华第一次到静莲居来,不管走到哪里,一抬头便是雕梁画柱,到处透着华丽与精美。 走进正殿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枯荷、残光、随风波动的水涟漪,小桥、流水、泛着幽光的青石道,多么诗情画意的地方,果真是个怡心养神的好居所,他,当真是用了心。 她想起自己进府后的第一次生日,他用红烛摆了个大大的婵字,那时的她欢喜地满心都甜如蜜,那时她道他是用了心。可眼下再看看这里,她觉着她当真是太容易满足了些。 不过,话说回来,谁叫她当时年幼,好哄呢。 “格格,请在此候一会儿,奴婢这就进去通报。不过爷正在里面与小姐说着话,所以格格可能要候上一会儿……”冉儿沏了一杯茶过来,又躬身要退下。 “呃,爷也在?”妍华故作沉吟,无奈地看了一眼灵犀,“我不过是听说侧福晋近日身子不大舒服,过来看看而已。既然爷在这里,那我改日再来探望吧。” 冉儿闻言,停下了步子,只见她迟疑了一会儿后,还是低下了头:“还是请格格候一会儿子吧,奴婢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格格,听说这小半个月以来,侧福晋都去佛堂里诵经呢,一跪就是一个时辰,比武格格还上心。”灵犀候了一会儿,不见年静怡出来,忍不住弯下腰来贴在妍华耳边嘀咕,“侧福晋眼下定是身娇体弱地赖在爷怀里呢,格格日后也该柔弱着些,咦?” 她看到妍华的手和脸冻得通红,忙要找人去拿个暖炉过来给她捂捂。可是心疼的同时,她又忍不住在心里抱怨起来。出门的时候她便准备好装了小汤婆子的暖手捂给妍华,妍华不要,于是她又找了暖炉让她捧着,她也不肯,方才给她戴帽子,她还非不肯戴。 眼下好了,冻成这样,难受的还不是她自个儿? 只是抱怨归抱怨,她还是心疼得很。 就在她抬脚要去找人要暖炉的时候,妍华却一把拉住了她,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去。 这时,胤禛从里面走了出来。 “婵婵怎么来了?”他的脸上落着倦色,待看到妍华的脸冻得微微发紫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上前握住了妍华冰凉的手,皱眉冷斥:“出门怎得也不多穿一些?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也不给她备个暖炉捂着?” 灵犀委屈地瘪了嘴,又不敢出声辩解,只好悄然低下了头。 胤禛拉着她的双手要将她拥进怀里捂着,只是还未动作,便听到年静怡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婵格格来了啊~” 年静怡的声音极为好听,软糯中透着清凌凌的水润,百听不厌。 在妍华的印象里,她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便是当年站在船尾的那个翩翩少年吟诗的声音,不过那个声音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模糊了。除此之外,便只有胤禛在她耳边说情话时的声音最为蛊惑了。 可是年静怡的声音与这两种都不一样,她明明会嫉妒年静怡,可是每每听到年静怡与她说话,她心里的防备便会全都卸下,因为年静怡的声音里裹着这样蛊惑人心的魅力——不妖不媚,透着真诚,让人不好意思将她与“丑恶”联系到一起。 胤禛松开手,回转身子去扶年静怡。 一个高大,一个娇弱,年静怡依偎在胤禛怀里的情景,委实养眼得很。他让人放了一个厚垫子在椅子上,这才扶着她坐下:“小小年纪,身子便如此柔弱,以后去佛堂诵经,不得再跪那么久了。凡事心诚则灵,你心诚,佛祖自是能感受到你的心意,你何苦为难了自己。” 年静怡委屈地咬住了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样楚楚动人,让人生出无限怜惜。她无声地吸了吸鼻子,将眼里泛起的水雾收敛起来,然后睁大了那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看向了胤禛:“妾身心里难受,想为福晋和……多祈祈福。无论怎样,都是妾身惊到了福晋……” 胤禛睨了妍华一眼,见她正低头饮茶,便抬手摸了摸年静怡的脸:“此事我已经查清楚,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如此自责。” 妍华一抬眼便看到了他们二人浓情蜜意的模样,心里一酸,不由得手抖了下,翻了小半杯茶在身上。好在茶水不烫,灵犀赶紧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让她心酸的是,这一切,胤禛都不曾注意。 妍华不想再自讨没趣,冲着他们二人福了福身子,便无言地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她还回头看了两眼,胤禛站在年静怡身边,坐在椅子上的年静怡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脸依偎在他腰上,正在低低地说着什么。 妍华在心里叹了一声,想她刚入府的时候,被胤禛亲一口都要红上半天的脸,哪里曾好意思做出这样搂搂抱抱的举动啊。哪个男人不喜欢软香在怀,她啊,当初着实太嫩了些。 想到这里,她脚下突然一滑,“噗通”一声就掉进了莲塘里! “格格!格格!”灵犀吓得尖叫起来,情急之下,也跟着跳了进去。 方才冉儿在前面引路,灵犀又只顾着偷偷回头瞄年静怡与胤禛,心不在焉的妍华一不小心就走偏了道儿。偏巧冉儿正引着她们上桥,这座桥在新月状的正中间,妍华她们是沿着新月的弧形上桥的,不是直道儿,她一个不小心就踩空落进莲塘中,跌落处的水恰恰还深得很。 水里有刺骨的阴寒,妍华一个寒噤彻底回了神儿。 她不会水,扑腾了一会儿便喝了几口冰寒的水入肚,呛得她连呼救都喊不出来了。 灵犀也不会水,在水里浮浮沉沉的同时,还不忘惊恐地往她身边扑腾:“格格?格格你没事儿吧?格格……” 只是她越嚷嚷,喝进肚子里的水反而越多。 好在没一会儿,妍华便听到几个“噗通”声在耳边响起,就在她的身子渐渐往下沉去时,一只大手及时拉住了她不听使唤的身子。 妍华冻得不省人事之际,只依稀看到她心里在乎的那个人儿焦急地在她耳边不断唤着:“婵婵?婵婵?婵婵我不允你有事!婵婵……” 她想,这个人可真聒噪,明明是关心她,可说话却还是这么难听,什么不允不允的,她就是想好好睡上一觉…… 她是第二日晌午醒的,醒来的时候灵犀正瘪着嘴在床头抽泣。她没好气地瞪了灵犀一眼,哑着声音道:“吵死了,我要喝水。” 芍药拍了拍灵犀的肩膀:“格格醒了,快别哭了。”她说罢就赶紧倒了杯水给妍华喝。 灵犀这才吸了吸鼻子,擦了两把泪后,幽怨地瞪向妍华:“柳大夫说格格是睡着了,可是格格怎得可以睡觉呢?奴婢还当格格昏过去昏迷不醒了呢。” “我命大,死不了,你哭什么哭。”她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就想起胤禛得时疫的时候,醒来的第一句话也是如此“我还没死,你不用哭丧”,她赶紧撑起身子四处看了看,眼神搜寻了一圈不见胤禛的身影后,她颓然地往后仰了去。 灵犀知道她在找什么,愤愤地说道:“爷昨儿夜里在静莲居过的夜,哼!也不知侧福晋怎么想的,明明知道自个儿身子弱,看到爷浑身湿哒哒的还非要抱上去,结果把自己给抱出了伤寒。哼!如若不然,爷肯定是要在这里守着格格的。奴婢看,侧福晋就是故意的,小小年纪,心机倒是深得很……” “灵犀!”芍药看到妍华脸色不对,忙板着脸打断了灵犀的话,“格格莫要听灵犀说糊话,爷是听柳大夫说格格无碍只是睡着了,所以才会放心地去看侧福晋的……” 灵犀白了她一眼,不满地斥了她一句,又继续向妍华告状道:“格格不知,爷昨儿夜里就让人在静莲居的那个莲塘边建了扶栏,说是免得再有人不小心落水,哼!奴婢看,爷就是担心侧福晋会不小心落水吧!真不知爷心里怎么想的,这般子喜新厌旧……格格?” 妍华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咬紧了牙齿睨了灵犀一眼,然后艰难地从齿间蹦出几个字来:“我累了,你们退下。” 她约莫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把年静怡当好人! ...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大事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妍华因了落水一事,断断续续地竟然病了小两个月。待到了第二年年初,她才恢复好精神气儿,却还是蔫蔫地不爱说话。 柳承志说她身体底子好,按理不该病这么久。她如此断断续续地头疼发低热,约莫是有心病。所谓心病还需得心药才能医,所以柳承志三便如实将妍华的病情与胤禛说了,说了三次。 这一次,胤禛听罢,只点了点头,扶额沉默良久。 “爷,静莲居来人传话,说侧福晋又发热了。”良辰示意正在研墨的丫鬟退下,她接过墨锭自己研磨起来。 这两个月,妍华身子不适,胤禛也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他便免了妍华前来研墨一事。 每每胤禛抽空看一眼妍华写的小札时,总不经意间侧头叫一声“婵婵”,待看到站在那里惊恐着将头低下去的丫鬟时,他便迅速敛起脸上的喜怒,再神色寡淡地将目光收回。 “嗯,柳大夫且晚些再走,先过去静莲居看看吧。”胤禛依旧保持着扶额的姿势,似在沉思,听到良辰的话后并没有抬眼看她。 柳承志闻言,无奈地点了下头。这两个月他也忙得焦头烂额,一会儿去祥和殿把个脉,一会儿去静莲居开个方子,要么就是去万福阁看看病情,偶尔还要往锦绣轩跑一趟……可怜了他刚跟白芷母子团聚,还要抽空想着怎么让自家老头子接受白芷入门。 所以眼下听到胤禛的吩咐后,他心里着实叹了好几声,不过他终究不敢拂了胤禛的意思,还是随着两个小丫鬟退身往静莲居去了。 “爷不去看看?”良辰停下研墨的动作,整理起桌上的书本。 胤禛沉吟:“不了,我过会儿去万福阁看看婵婵。文瑶怎么样了?” “福晋还是那样不怎么吃喝,木槿说福晋的眼疾又犯了,这两日眼睛疼得厉害,已经按着柳大夫的方子抓药给福晋内服外用了。可是每次一有所好转,福晋便又开始哭,所以……哎~” 胤禛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良辰心里替胤禛不平,福晋不理会他也罢了,一向懂事的妍华近来也不怎么搭理他了。新来的年静怡偏偏是个身娇体弱的人儿,进府后的一大半光景都在病着,着实没侍过几次寝。至于锦绣轩,他又不肯踏足,那这两个月来能侍寝的便只有耿氏了。 可是这两年来,耿氏的性子是越发寡淡了,整日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如同空谷幽兰,恬淡地叫人不敢亵半分。良辰想,只怕胤禛去了,她也表现不出多大的热情吧。 良辰怜悯地看了一眼胤禛,委实替他哀叹了好一阵子:堂堂和硕雍亲王,竟是连个称心如意的暖床之人都没有,着实有些不太像话。 她又抬眼看了一下胤禛,见他闭着眸子在拧眉头,禁不住又叹了一声。 她整日在胤禛身边伺候,自是看得出来他心里有多烦。年前他还有心去各个院子里探探,这过完年后他便鲜少再去祥和殿和静莲居了。 也许,他觉着累了吧。 “你叹什么气?”胤禛缓缓睁开眸子,斜睇了她一眼。 良辰没想到胤禛会跟她说话,愣怔了一下后赶紧堆起了笑脸:“奴婢听灵犀说,婵格格昨儿候着爷一起用晚膳,结果爷没去,一大桌子的美味都浪费了,恐怕婵格格伤心了呢……” 胤禛的眉头动了动,眼神里带了一丝不确定:“我应过她会去用晚膳?” 良辰讶然地望了他一眼,讪讪地点了个头:“灵犀说,爷前儿夜里去万福阁的时候,看到婵格格睡着了,便说第二日去陪她用晚膳的……奴婢当时也不在,所以,昨儿也不得提醒爷一声……” 胤禛的身子一顿,细着眸子沉思了会儿。他隐约记得,自己当时确实说过那么一句话,只不过是他随口一提而已,第二日醒来便忘掉了。 后来一忙,他更是忘了有那么一回事。 没成想,她们竟是这般当真…… 只见他脸色一拢,立马站起了身。良辰收拾好桌上的些微凌乱后,赶紧跟了上去。 胤禛走了两步,却又折了回来,只见他指着桌上摞了一沓的小札,对良辰说道:“把这个带上,我今儿要跟婵婵好好探讨一番。” 良辰暧昧地一笑,忙将那一沓小札收好,笑嘻嘻地跟了上去:“爷要跟格格探讨什么呀?” 胤禛侧头睨了她一眼,脸上喜怒难辨:“多嘴,自是探讨人生大事。待会儿到了万福阁,你知道该怎么说。” 万福阁内,桃林里白雪皑皑啊,脱了绿叶的桃枝上积压着层层白雪,有的已经结了冰粘在上面,在阳光下闪着闪闪银光。 灵犀扶着妍华,踩着地上的积雪在桃林里散着步。 “这个时候,绿萼苑里的梅花定是开得极好。”妍华抬眼望去,桃枝上落着的白雪远远望去也像是一朵朵娇嫩的花儿,只不过冷艳了些,还闻不到香味。 “格格,咱们院子里也有梅花,前院里不是有两棵吗?就在耿格格的窗子边。格格若是想看梅花,奴婢扶着格格过去看看吧。”灵犀知道妍华不想去绿萼苑,她也不想去,所以压根没有说出去绿萼苑赏梅的话来。 “光那两棵看着有什么意思。”妍华恹恹地看了灵犀一眼,然后无精打采地抬手从树枝上抓了一小把雪。 灵犀刚要劝她别玩雪,雪寒,伤了身不好,只是她话还没说出来,“噗~”地一声,便有一把雪铺面而来,粘在额头上的雪花融化开来,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润湿了她的睫毛。 “格格!”有雪水滑进脖颈,灵犀打了个寒噤,然后便恼火地瞪向妍华。 妍华“噗嗤”笑出了声儿,抬脚便往前跑去,跑的过程中还顺手又在树枝上抓了两把雪,朝着追上来的灵犀砸了过去。 灵犀的恼火不过是闪了那么一下,旋即就消下去了,不过她近来没见妍华玩得这么开心过,自然愿意陪着她乐一乐。所以她也无所顾忌地抓雪揉团去砸妍华,只是她舍不得当真砸中妍华,总是往偏处砸。 主仆二人玩得高兴,在桃林里窜来窜去,压根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 妍华往前跑动的时候回头看灵犀,还顺手抓了两把雪要去砸她,结果雪团还没咋出去却突然撞到了一堵肉墙上。身后的人被撞得结实,跟着踉跄了两步。 还未等妍华回过头看,一只大手便已然落在她后脑勺上揉了起来。 “啪嗒~”两声响,妍华讪讪地松开了手里的两个雪团。她眼前的灵犀也赶忙惊恐地扔了手里的雪团,恭恭敬敬地向她身后的来人行了礼。 妍华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转过身子要向胤禛行礼:“爷怎么来了,也没人通传一声……” 胤禛并不理会她的话,只是弯着嘴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许久不见你玩得如此开心了,怎得越大顾忌越多了?还是像以前那般,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兴便是,我又不是不允。” 妍华扯了扯嘴角,抬头冲着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以前不懂事,长了年纪后总要多知些分寸的。” 这一笑让胤禛有些恍惚,曾几何时,这张小脸总是笑得纯真无邪,何曾会带着如此的失落? 胤禛拉起她的手,摸到她手心里正阵阵发热,却还是将她的手拉进了怀里捂着:“以前你的手一入冬便爱发凉,如今倒是不会了。这里是万福阁,你要顾忌那样多的分寸做什么?” 妍华的眸子瞥到胤禛身后的良辰,笑着冲她点了下头以示打招呼。良辰忙福了福身子,笑嘻嘻地轻摇了下手里的小札:“爷说要与格格探讨人生大事儿呢。” 妍华抬头看了胤禛一眼,他背着光,脸上落下一层暗影,将他冷峻的眉眼模糊了些,有一种温柔的错觉:“人生大事儿?” 胤禛噙着一抹笑意,哼笑了两声:“良辰,你话有些多。” 良辰翻了个白眼,微微笑着躬身退到了旁边。 胤禛这才低下头看进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里:“诗词歌赋天文地理人生哲学……这些都是可以探讨的,婵婵还想探讨些什么?我也可满足于你。” 妍华尴尬地用余光瞥了瞥两边,有些无奈地抽搐了下眼角。他什么时候将“吃烤鸭”换成这样高雅的措辞了?她脑子方才拆点儿没转过弯来。 妍华的脸颊上绽放出一小朵粉嫩的桃花,粉嫩娇艳,衬得她如水的肌肤愈加清透:“爷想怎么探讨便怎么探讨,只是,这种事情还是要晚上探讨才好些,不可将白日里的大好时光浪费在这事儿……” 她心里本来是有怨怼的,府里来了个年静怡,他便明显待她不如以前亲密了。落了水,他都是在她睡着的时候过来探了几次,也没好言好语地安慰她两声;前儿夜里更是食言,害她等了半个时辰,饭菜都已经凉透了才重新热了一遍孤独地吃了几口…… 她感觉这两个月以来的委屈,她已经数不过来了。 可是呵,他这样一软言软语,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又泛起了似水柔情,再也生不起气儿来。只是,等午夜梦回之际,身畔若是没了他,她约莫又要独自黯然神伤了吧。 “白日里为何不可探讨此事?”胤禛挑了挑眉头,促狭地捏了她脸颊一把,“婵婵以为是何事?”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最懂 就在这时,有一缕眼光无比配合地洒在胤禛眼角,水润的眸子顿时熠熠生光,那一抹浓烈的柔情在他眼角缱绻滚动,顺着妍华的视线,落入她的眼、滑过她的脸颊、最后焦灼在她的柔唇上。 妍华咽了下口水,转动眸子瞟了瞟两边。 只是她做这个举动的时候,头并没有转动分毫,所以显得有些心虚。 胤禛大笑了两声,拉着她的手便往她的屋子走去:“婵婵想探讨什么我都允,既然婵婵想探讨那事儿,我自然也没有意见。” 妍华知道他在捉弄自己,却还是薄脸皮地红了红脸。 她知道胤禛这两个月很辛苦,朝堂上忙着应付各种事情,回了府又要顾及各个妻妾,饶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告急了。她也劝诫过自己许多次,不要小心眼,不要使小性子,可是一旦脾气上来了,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道理了,总是先同他怄个气再说。 她觉得她也好哄得很,柔声细气地跟她说两句话,她便不觉得委屈难受了,谁叫她满心满意都是他呢。 她心里扭捏着等他同自己探讨人生大事儿,还暗地里使眼色让灵犀她们赶紧下去,只留了她自己与胤禛在。却不想胤禛却拿着她写的小札一一与她探讨起来,当即叫她傻了眼,这都什么事儿? “……婵婵在这个小札中提了这么两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我觉得这话里颇有些怨怼,婵婵可能解释与我听听?约莫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了,惹你难受?”胤禛抽出其中一张小札,指着里面被他圈出来的那句话,疑惑地盯着她发烫的脸颊直看。 妍华压根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口干舌燥。 她觉着胤禛是故意在折磨她,他放着好端端的椅子不坐,非要坐到床头来,还非要她坐在他腿上。这像是要好好探讨学问的样子吗?这要是也叫做认真探讨,那些已经化为黄土的老夫子约莫都要跳出来指着他们鼻子大骂“不知廉耻”了。 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唇角,她感觉自己又发热了,身子烫得很。 咽了下口水后,他也不顾胤禛丢过来的揶揄目光,抱住他的脖子便将嘴巴凑了上去。她承认,他这副美男计施得不错。她不想承认是她自己定力太差,因为他明明还未做出什么过火的举动,不过是在方才问话的时候用一只手有意无意地在她腰臀上摸了两把而已。 他自是不甘于被她亲两下便偃旗息鼓的,这两个月他确实没好好解过饥渴,除了在耿氏屋子里度过几夜外,他便没有碰过旁人了,眼下被她亲了几下,心里当真痒得很。 外面一片白雪茫茫,这厢里却春光旖旎。 灵犀竖着耳朵偷听了好一会儿,待终于听到羞人的呻吟后,忙红着脸裂开嘴笑了。 她觉得她家格格好哄得很,哪次不是被爷扑倒了之后,缠绵一番便忘了先前是在生什么气了的? 虽然她也觉得妍华确实委屈,但是她并不赞同妍华同胤禛怄气。堂堂和硕雍亲王,有个三妻四妾本就正常,爷能花一小半心思在万福阁,她觉得她家格格已经该感恩戴德了,要求再多便是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容易伤和气。 她的高兴劲儿还没缓过去,魏长安突然来了:“爷呢?” 良辰看到他皱着眉头,忙问了一声:“出事儿了?” 魏长安点了点头:“要爷出面才得解决的大事,爷呢?” 良辰尴尬地看了灵犀一眼,有些犯难:“爷……在里面,不过……” 她话还未说完,跟在魏长安身后的汐儿却突然往里跑了两步,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灵犀还来不及制止,汐儿便已经扯着喉咙急急叫了起来:“求王爷速速去救我家小姐……侧福晋!爷再不去,侧福晋就要被福晋……呜呜……就要没命了啊……” 里面本是热火朝天,灵犀前一刻还能听到羞人的呻吟,待她急急捂住汐儿的嘴巴后,再惊恐地竖耳倾听时,里面已经静得出奇了。 “你嚷嚷些什么呀!你知不知道爷……”灵犀刚想斥骂汐儿两句,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朝这里走了过来。 灵犀立马知道里面已经完事儿了,只好气愤地松开了汐儿的嘴巴,委屈地朝里面瞄了瞄。 果然是胤禛匆匆地走了出来,他走得急,领口的盘扣还未系好。良辰忙上前帮他整理穿戴,汐儿复又哽咽着开了口:“爷快去救救侧福晋吧,福晋罚侧福晋在雪里跪着呢……侧福晋从小便气血虚,寒气重,若是这么跪下去……定是连命都要送了的啊……” 胤禛面色一冷,拂开良辰的手便抬脚往外走去:“真是胡闹!你带我过去。” 灵犀看到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这才回过神来,她赶紧跑进去看妍华。 屋子里还有未散的淫靡之气,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却是一动未动,任由未着寸缕的手臂露在外面受凉。 “格格……”灵犀叹了一口气,忙走上前去将妍华的手臂放进了被子里,“奴婢……伺候格格穿衣吧。” 妍华木然地应了一声,待穿好亵衣后却又躺了下去:“你去给我准备热水,我泡一会儿。”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刚才正沉浸在极致的享受中,他却突然离开了。一股强所谓有的空虚感席卷而来,迅速淹没了她的心智,她只是本能地抱住了他,他却皱着眉将她推开了:“婵婵别闹。” 别闹,这种情况下,他说她是在闹…… 心里泛起滚滚酸楚,失落、失望、空虚、委屈……各种复杂的情感盘绕在她心头,纠缠在她仅有的那点理智上。 他不来解释清楚,她便自己在心里替他想好了各种理由提前将自己说服。 他来了不解释半句,她便抛下所有的脸面与她缠绵天涯,因为她不想被那些莫须有的事情羁绊住感情。 她知道,他想争夺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以前她想不明白胤禛为何会想要那个位置,因为他每日都锦衣玉食,而且他并不是贪图权势之人;可是眼下十三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她知道胤禛是不得不争了——因为他想救十三。 她一直都这么理解他,可他为何却总是让她那么心累呢? 直到日落西山,胤禛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再度回到万福阁。 灵犀看到胤禛进来的时候,气鼓鼓地行了礼,并不愿意说话。 芍药见状,只好上前伺候:“爷用过膳没有?格格心里不痛快,已经歇下了。” 胤禛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随便来两个小菜吧,我喝点粥便可。” 他也没有急着进去看一眼妍华,只是清清冷冷地喝了小半碗粥,便不再吃了:“良辰呢?良辰没来跟婵婵说一声吗?” 芍药端了热水来让他洗手擦脸,听到他问话,低着头答道:“良辰姑娘来过了,陪格格说了会儿子话后,又赶回去了。格格说,既然爷那么忙,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爷便少为她操那份心就好,她不会给爷添乱的。” 胤禛默了默,淡淡地看了芍药一眼,颇为肯定地说道:“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定不是叫我安心的语气。” 芍药愣怔了下,埋下头去,没有应声。胤禛说得确实对,妍华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听了简直心凉。 胤禛走进去的时候,妍华正倚在床头看话本子,这是以前花影偷偷带进府的,她还有好几本没看过的话本子正藏在箱子了。以前灵犀收拾的时候没敢没收她藏在箱子里的那几本,所以妍华便自己翻了一本出来看。 看到胤禛走进来,她无声地将话本子放到了里侧,然后起身下床向他行礼。 胤禛就那样定定地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她起身、下床、行礼。这样疏离的客套,摆明了是在同他怄气。 “静怡去跟文瑶赔罪,文瑶想不开,便罚她在雪里跪上一个时辰。静怡也傻,还真的跪下去了。其实她即便跪满一个时辰,文瑶心里的怨气也还是不会消的。”胤禛见她不起身,便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妍华见他说其福晋与年静怡的事情,便淡淡地听着没有出声。 “文瑶向来识大体,这一次却太过激了……” 妍华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心里蛰伏已久的愤怒突然就被勾了出来。 她的眼里突然窜起两道小火苗,不待胤禛说完,便突然冷哼了一声:“爷可想过福晋的感受?即便侧福晋当时不是故意的,可福晋的孩子却是因为她而没了,这是事实!爷倒是好,两头都不责备,两头劝,可爷想过没有,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伤得最深的便是福晋!福晋不过是罚她跪了一小会儿,便是不识大体了吗?” 胤禛错愕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却突然黯了黯。 他静静地盯着妍华,眸子里的感情越来越淡,最后他冰冷着脸对她说道:“我一直以为,最懂我的是你。静怡入府前我与你说的那些话,看来都白说了。” 本想就此离开,他却觉得腿上被灌满了铅一般,沉重得很。艰难地转过身子后,他剧烈地喘了两口粗气:“你以为,就只有文瑶伤得深吗?” 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妍华趄趔了下,颓然地坐了下去…… ... 第二百九十六章 冰裂 灵犀疑惑着走进来时,便看到妍华穿着单薄的衣衫颓坐在地上:“格格!地上这么凉,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他以为最懂他的人是我……”妍华目光呆滞,茫茫然地不知在看什么。 灵犀看到她这个模样,心里一惊,只怕她是失了魂儿,忙喊来芍药一起将她扶上床安置好,然后便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妍华的额上冒着凉凉的虚汗,身子也在瑟瑟发抖。 灵犀赶紧又着急地捧来一床被子给她盖上,然后回头吩咐了芍药一声:“你快去灌个汤婆子,格格定是方才坐地上冻着了,身子一直发凉呢。碧荷去祥和殿或者静莲居看看,让柳大夫赶紧来一趟。病不是都好了吗?怎得又突然个样子了。” 妍华却跟失了魂一般,六神无主地盯着帷帐顶端,全然不知在看什么。 胤禛何曾像方才那样对她说过话啊,以前他虽然凶过她罚过他,可那时的她很清楚地知道,无论他做什么,心里都是有着她的。 可是刚刚,虽然他也如平常那般清清冷冷,可语里的失望却清晰地传达进了她心里。他失望了,可是她却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让他失望了。 是她责备他不该说福晋不识大体吗?还是因为她与他怄气了这么久? 她一点儿也不想帮福晋,她不过是就事论事,换作她是福晋,看到胤禛如此维护一个侧福晋,她心里也是要不好受的。 灵犀关了窗,屋子里热得发闷,她却觉得身子出奇得冷。也许,只是心冷。 年静怡入府前,他都跟她说过些什么? 她脑子混混沌沌的,竟然有些记不起来了。 她想,他约莫是指在酒肆里的那一次吧,那一次他说了许多话,还主动跟她说起娉娘的事情,当时她虽然有些纳闷,却并没有怀疑他的动机,只当他是愿意向自己吐露心声了。 别的话都模模糊糊地不太拎得清了,有一句话她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很认真地跟她说:你不是她的影子,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婵婵。 得了这句话,她可以从委屈中将自己捞出来许多次。 可如今他失望了,她要怎么办? 心里揪着揪着她便觉得胸口发闷,明明伤心难过的该是她啊,可是为何每次到头来都是她先妥协?灵犀说因为她是一个格格,所以不该要求太多,爷能宠着她便已经是万幸。 她明白这个理儿,却无法妥协自己的感情。 凡事累积久了,也有爆发的时候,就如她对他的理解与体谅,不是每次他给个甜头,之前的委屈与难受就都能平白消散的。因为那些情绪都藏在她心里,不过是被她给压制下去了而已啊。 胸口翻滚着太多的情绪,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委屈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泪水悄悄地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落,将她心底的怨念全都带了出来…… 春寒料峭,如同妍华心底的希冀,结了冰冻了霜。 自从那一日之后,胤禛已经接连半个月未踏足万福阁了,只召耿氏去雍华殿侍过两次寝,别的院子他也未去留宿过。 整个雍亲王府被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几个主子都不高兴,是以下人们也都不敢大声喧笑。 那一日约莫是入春后的最后一场雪,雪后初霁,湖面上闪着泽泽银光,颇为好看。 弘时调皮,在东来湖边与巧翠他们玩捉迷藏的间隙,看到湖面上结了冰,便大着胆子踩上去玩儿。 巧翠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连走带滑地跑到离岸十几丈远的地方了。巧翠吓得小心肝都扑腾到嗓子眼儿了,连连唤他上岸,弘时却故意做着鬼脸蹦跶起来。 巧翠情急之下就试着踩上冰面去把他抱回来,可是刚走出两三丈,冰面就有些承载不住她的分量开始“吱吱”作响了。她吓得不敢再动弹,忙惊呼着让弘时快点儿回来。 能将听话的弘昀照顾到十一岁,她已经是烧香拜佛许多次了。这几年照顾顽皮的弘时,她感觉自己已经折寿了好几岁,被李氏责骂已属常事,若是再让弘时落了水,她约莫是要挨不少板子的,可能比这更严重。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弘时本来还高兴地在那里蹦蹦跳跳,待巧翠定在那里不动后,他的脸色也突然变了变,然后便突然瘪着嘴赶紧向巧翠跑过来,小脸上满是惊恐:“裂了裂了,巧翠这个湖裂了!” 另外一个嬷嬷与弘时,以及附近的侍卫丫鬟们也都齐齐聚在了湖边。有侍卫想冲过去接弘时,可是刚走了两步便听到冰面裂开的声音,他们无奈之下只好赶紧将人都拦在了岸边:“不得踩上去!会裂!” 话音刚落,弘时的小身子突然往下一沉,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哥哥救命啊!” 弘昀听到呼救声挣脱侍卫的阻拦,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他比成年男子瘦小,所以跑出一大截后冰面才开始承受不住。 弘时的小手扒拉着冰面,两只小腿在冰面以下的寒水中不住地扑腾着。 侍卫们早已拿来长绳,其中一个身材矮小之人将长绳绑在腰上后,便轻手轻脚地往前挪去,待走到冰面承受不住的地方,他赶紧小心翼翼地将整个身子趴在了冰面上:“二阿哥快回去吧,奴才会将小阿哥救上来的。” 弘昀看到他匍匐前行的模样后,也赶紧趴下了身子,回头说了一声:“弘时怕是支撑不了多久,我比你离得近,将绳子扔给我,我去救他。” 那侍卫正欲出声,弘昀便已经往前爬去了。侍卫犹豫了一下,赶紧将腰上的绳子解开往前扔去:“阿哥接好了!” 弘昀也来不及将绳子绑在腰上,只是将绳子在手上缠绕了几圈便赶紧又往弘时的方向爬去:“你再撑一会儿,哥哥来了~” 弘时的整张小脸都冻得发紫,眼泪鼻涕早就乱成了一团:“哥哥,呜呜……”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我来了~”弘昀的脸也已经泛红,额角因为紧张而渗出一滴滴的冷汗来。待握住弘时的小手时,身下“哗啦”一声,冰面彻底断裂开来。 弘时本能地攀附到哥哥身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肯松开。 弘昀本是会水的,可是被弘时这样一抱,他压根无处施展。 好在岸上的侍卫已经开始拉扯绳子,身子迅速地在水面上游弋,弘昀为了不让弘时溺水,拼命将他抱出水面。待身子被拉到厚冰层处时,弘昀的身子没能及时停住,猛地撞了上去。 背上已经冻得发僵,所以这么一撞,他当时并没有察觉到疼痛,待俩人都被捞上岸后,背上的疼痛才渐渐扩散至全身。 此时,李氏听了丫鬟的禀报已经匆匆赶了过来,发髻上的朱钗都因为走得急而歪掉了,她却来不及扶一下。 弘时呛了两口水,一看到李氏便“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弘昀因为一直护着弘时,背上又被冰层撞了一下,此刻已经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李氏吓得站都站不稳了,梳月立马叫人将弘时送回去换干净衣服,又差了人去请大夫,然后赶紧扶着李氏与抱着弘昀的侍卫一起往绿萼院奔去…… “格格,两个小阿哥掉湖里去了。”灵犀跺了跺脚上的雪,掀开帘子去火炉便烤了烤火。 妍华自从与胤禛闹了矛盾后,笑得少了,话也越发少了,整日里都懒懒地倚在榻上看诗集,还时不时地盯着里面一朵干瘪的野花发愣。 她听到这话后,眉头动了动,似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咀嚼出灵犀话里的意思:“弘昀掉湖里去了?” 灵犀点了点头:“嗯,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一直在说胡话。” 妍华坐起了身子:“我过会儿子去看看弘昀吧,我以前还教过他背诗呢,一晃都过去好几年了。哎,是不是弘时又淘气啊,这才连累了弘昀跟他一起落了水。” 灵犀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小阿哥好端端地跑冰面上玩儿,结果冰裂开了他便掉了下去。二阿哥年纪不大,胆子倒是挺大,他自己牵了根绳子就跑去救小阿哥了……” 妍华听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脑子里想像着当时的危险情景,突然低叹了一声:“我也想要个孩子~”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可妍华的神情却落寞至极。她的眸子半晌未动弹,愣愣地发了会儿呆后,直到眼睛发酸,她才想起来轻轻地去眨一下。 灵犀正说得起劲,无意间瞥了她一眼后,嘴巴立马讪讪地张在了那里,过了好半晌才吸了吸鼻子,心疼地将她手里那本诗集给收了起来:“那格格就跟爷和好吧,良辰说爷这几日食不下咽,瘦了不少呢。” 妍华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地开了口:“这几日的小札,他看了吗?” 那一日之后,妍华接连好几天没有写小札,也未再去书房研墨,胤禛不闻不问没有差人传半句话,连一个责备的字都没有。她心里有些发酸,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也不知道任性的是她还是他。可是呵,她才舍不得断掉这份情,心情平复了之后,她便又开始写小札了。 只是她起初交上去的小札胤禛似乎并没有看,因为她在小札里写了许多心里话,他不应该没有半丝回应的。这也是为何她会突然问灵犀,这几日的小札胤禛是否看了的原因。 灵犀眨了眨眸子,立马答道:“看了看了!良辰说爷昨儿还盯着小札发愣呢,一愣就是好半会儿,茶凉了都不知道……”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失态 妍华听了之后,嘴角漾起一抹浅笑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眸子里有几丝精神气回醒过来:“先去看看弘昀吧,虽然侧福晋看我不顺眼,可我看弘昀顺眼。” 她携着灵犀出门的时候,对面的纤云也正好提着东西要与耿氏出去,一问才知道也是要去绿萼苑探视弘昀弘时兄弟的,便结了伴一起。 耿氏看到她眼里闪着抹神采,心里松了一口气:“你前年埋的桂花酿也该很香醇了,待会儿一起回来了,咱们去水榭里的亭子热一壶酒赏雪吧,有一阵子没好好说过话了呢。” 妍华侧眼瞄了她一下,缓缓弯起了嘴角:“也好。” 二人会心一笑,踩着积雪“咯吱咯吱”地往绿萼苑去了…… 绿萼苑内,负责照顾弘昀与弘时的丫鬟和嬷嬷都跪在堂屋里,一个个眼里都凝着泪,巧翠的脸上还有几道红指印。 “你们最好祈祷小主子们早些康复!若非万幸,你们这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梳月冷冷地扫视了他们一眼,看到其中有两个小丫鬟哭哭啼啼的,嫌弃地睨了她们两眼后便让她们退下了,“都下去吧,熬药的熬药,浣衣的浣衣,都给我长着点儿心!” 妍华与耿氏看到弘昀与弘时都无性命之虞,不过是受了寒受了惊,又看到侧福晋的脸色不好,所以便象征性地宽慰了两句,然后便道了辞。 二人走出绿萼苑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个娇弱的人儿依在胤禛怀里,缓缓往这边走来。 妍华的身子顿了顿,看了那对璧人几眼,便拉着耿氏匆匆离开了。 她走得比较急,甚至有些狼狈,惹得耿氏狐疑不断:“妹妹这是怎么了?看到爷怎得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妍华却有些尴尬地避开了眼,仿若心事被戳破了一样,她急急地往前跑了两步,嘴里故作镇定地说道:“哪里,我不过是想喝桂花酿了,我酿了那么多酒,自己倒是没喝上几杯。这……改日让魏长安想个法子再偷偷给十三爷送两坛去,皇上这两年看他看得没那么紧了,送几坛酒进去应该不成问题的……” 她不知所云地说了一通话,说完之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方才明明很想多看两眼胤禛的,可一瞟到他怀里的那个娇柔美人儿,她便有些心塞。生怕胤禛撞见她的小气,她便做贼心虚一般急急跑开了。 真是,不想看到什么便非要来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再看到那对身影,这才放缓了步子等耿氏。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要闹哪样儿,只是一看到年静怡腻在胤禛身边,她的眼角便开始酸涩。她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下,眼下已经二月份了,若是再不和解,很快就要入夏了,到时候惹得跟火炉一般的天理里,说不定连冰块都会少分一些给万福阁……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耿氏,觉着和解的事情当真迫在眉睫。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了耿氏着想,不能再如此任性下去。 灵犀听闻耿氏与妍华要喝酒赏雪,一早儿就让芍药与碧荷回去打点了。等她们走到水榭的那个大凉亭时,小火炉、桂花酿、枣泥糕、芙蓉糕……早就安安静静地候在了那里。 这是妍华入府后第一次醉酒的凉亭,当时十三也在,她醉后便不省人事了。 一走进凉亭,妍华便闻到一股醉人的桂花香气,是小火炉上正在煮的桂花酿。妍华见四下无旁人,忙让芍药给她斟了一小杯酒,就着一块枣泥糕喝下一小杯桂花酿后,她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 “妹妹少喝一些,你的酒品可不大好。”耿氏见她如偷嘴的老鼠一般,很快便一小杯桂花酿喝下肚,忙上前按住了她正索要第二杯的手。 “姐姐,我今儿有些事情想做,不喝点酒壮胆的话,不行啊。”妍华无辜地冲着她眨了眨眼,微微嘟着嘴巴,一脸的哀求状。 她两颊微鼓,即便清瘦了下来,可是只要她做出这番表情,便会显得极其无辜。 耿氏一看,心立马软了下来:“行,那你就再喝一杯吧。我看你有时候容易醉有时候又不容易醉,喝两三杯桂花酿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不过你慢着点儿喝。” 耿氏这才款款落座,接过芍药给她斟的一杯热酒,看了两眼桌上的糕点,转头跟纤云说了一声:“回去拿些羊肉来,串成串烤一烤,吃着也暖和。妹妹方才说的今日要做的事情急不急?若是不急,便陪着我在此多待上一会儿……咦?那不是武妹妹吗?” 妍华循着她的目光回头看去,果然,武氏正往这边走来。 她无趣地撇了下嘴,又捏起一块芙蓉糕吃了起来:“她呀,只会扫人性子。只望她不是来这里的,若是来了,我怕是待不了多久的。” 话音刚落,武氏便拢着斗篷踏上了水榭,直直地往这处凉亭里走来。 妍华无奈地看了耿氏一眼,见她笑得花枝乱颤,便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我今儿不宜说话,当真有些乌鸦嘴了。” “两位姐姐在此偷吃什么好吃的呢?我老远就闻见香味了,我可是能吃上一点儿?”武氏丝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芍药偷偷瞥了一眼妍华,见她点头,这才另拿了个杯子倒桂花酿给武氏。 妍华与耿氏鲜少与武氏一起喝酒,除了每年的大年夜里会一起用膳,平日里几乎不曾亲密来往过。眼下看到武氏喝得痛快,还只当她是个酒量大的人,没成想她也是个不自量力只顾贪杯的主儿。 妍华还没来得及讨厌她一下,她便已经醉了。 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耿氏,辨认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复又指向妍华说道:“嘻嘻~你……你眼下终于尝到……受冷落的滋味儿了吧?嗝~我跟你说,我可喜欢爷了……可是他老是不看我,你说说,我长得……我长得哪点儿不如,不如万福阁那个假惺惺的人儿了……” “格格~格格醉了!”紫烟在一旁着急地上前提醒,她可不想让武氏在无意中将面前两位得罪个彻底。 可武氏却狠狠地拍开了她的手,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别吵!你再吵,我……把你拉出去喂狗!” 她说罢,就醉态可鞠地摇头晃脑起来,说话的间隙还时不时打嗝:“你……你别晃呀……嘻嘻,我,我当初能侍几回寝,嗝……还多亏了那些熏香……” 紫烟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家格格酒多了就话多,谁不让她说她就跟谁急。眼见武氏要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搬出来了,紫烟忙又上前去搀扶武氏,想强行将她拖回锦绣轩。 武氏恼了,抬手就甩了她一耳光:“你……滚,滚出去……你烦死了……嗳?说到哪里了?哦,嘿嘿……熏香,我跟你们说啊,我听说……我听说那个狐狸精,以前很喜欢用熏香呢……那个熏香管用得很……呜呜呜呜……” 她说着说着突然又哭了起来,一边抹泪一边甩开又试图上前扶她回去的紫烟,继续嘟囔道:“……我想我娘了,呜呜……我夜里还听到孩子哭……” 她突然止住哭声,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妍华,左右看了看后,她贴上她耳朵说道,“锦绣轩闹鬼……夜里老是有孩子哭,嗝……肯定是那个狐狸精的孩子死得冤枉,死后还冤魂不散……我告诉你,其实我看到了……呜呜呜,可是我不敢讲……” 她哭哭笑笑地又喝了一杯,然后便“嘭”地一声趴在了石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紫烟忙求了她们,让人帮忙将武氏一起送回去。妍华点头,让碧荷与芍药帮忙。 待她们走远后,妍华这才疑惑地看向耿氏:“姐姐,其实当年宋姐姐的小格格死得确实突然,我也觉着蹊跷得很。” 她的眼神迷离,已经处于微醺的状态,只是她的神智还清明得很,只是手脚有些绵软而已。 耿氏平淡地看了妍华一眼,啄了一小口酒后,递了一串纤云烤好的羊肉给妍华。她知道许多事情,不过事到如今,宋氏也落魄了,她在考虑是不是要放下仇恨。 “其实……姐姐,我一直怀疑……是宋姐姐自己闷死了她的小格格……”妍华似乎醉了,又似乎清醒着,她微微晃了晃脑袋,咬下一小口羊肉在嘴里嚼了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眼里迸出深深的恐惧与难以置信。 耿氏听到她的话后,眼里露出些微讶异的神色:“妹妹怎得知道?” “因为姐姐说过,想说服爷滴血验亲呀~所以……所以那个孩子肯定不是禛郎的……宋姐姐怕事情暴露,所以才会下此毒手……既救了自己的命,又将惜云给铲除了……可我不愿相信,她怎会如此狠毒?”她端着酒杯的手哆嗦了下,洒出一点儿酒来。 “妹妹醉了,这些话不得乱说。即便当真如此,眼下也是死无对证了。”耿氏敛起眸子里的惊讶,让纤云去煮一碗醒酒汤。 “我没醉……姐姐我跟你说,禛郎喜欢我心思单纯,所以我一直装着呐……我又不是傻瓜,许多事情我一想就明白了,只是没告诉他而已,哼……姐姐你说他怎得可以如此待我……他说他认为最懂他的人是我,可是……为什么最懂我的不是他呢?”妍华说着说着也开始落泪了,她的心智依旧残留着清明,只是,眼下酒劲儿已经上来了,她只觉得浑身都燥热得很,还绵软无力地坐不稳身子。 “哎,妹妹醉了。最懂你的不是他又能是谁呢?你想太多了。” “最懂我的……是,十……”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张笑脸,不是胤禛。她甩了甩头,将脑子里的混沌甩了出去,“他对我要求那么多,可是为什么他不能与我说说心里话呢……我每日都将心里话写在小札上给他看,可是他现在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混混沌沌中,她只觉得胆子与勇气都已经够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循着水榭便要往雍华殿去…… 第二百九十八章 求和 头疼欲裂,光线幽暗的帷帐内,妍华爬起身子想要找水喝,却在身边摸到了一个大汤婆子。 她伸出手在那个“大汤婆子”上摸索了一会儿,于是“大汤婆子”在幽暗中睁开眼来,一声不响地盯着她看,似乎想弄明白她要做什么。 昨儿在凉亭里,她后来喝得有些多,本来还算清明的神智,在去雍华殿的道上便被后来的酒劲儿给冲晕了。她其实不记得她后来都做过些什么,反正她知道她肯定又赖上胤禛了,不然胤禛此时怎会躺在她身边呢。 她其实一直都想抛下心里的委屈,再跟以前一样同他耍赖。只是他总也不去万福阁,她就害怕自己跑来雍华殿,会自讨没趣。正是因为心里在乎,所以她才会害怕再次看到胤禛的冷脸。 她没有注意到胤禛已经醒了,晃荡着身子要越过他下去倒水喝。 可是刚越过一只手一只脚,她的视线往下一看,便正好看到胤禛那双幽深的眸子在盯着她看,她吓得手脚一软,整个人就趴在了他身上。她的唇碰上了他的唇,可惜一点儿也不美好,还撞得有些疼。 胤禛抬手将她的脑袋拉到自己的肩窝处,在她耳边沉声问道:“醒了便想逃?” 他低沉的声音,仿若回荡在深山里的钟声,在这幽暗的夜幕中,显得尤为魅惑。仿若有一股清幽的檀香在耳中氤氲而开,惹得身上的女子轻轻一颤。 妍华心里“咯噔”了一下,逃这个字眼有点儿严重的性质,她想她昨儿夜里闯到雍华殿来,约莫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不然根本用不着“逃”。虽然她并没有想逃,只是想自己倒点儿水喝。 妍华趴在他身上,一动也不动,反省了半晌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做错了。她约莫又是抱着他不肯撒手,顶多在他身上揩了几把油,所以想通了这些后,她便转过脸凑到他耳边喃道:“不逃,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哀求,因为口干,声音有些嘶哑,软软糯糯中藏着无限的风情,胤禛的眸子突然就动了两下。 妍华见他不说话,便将唇凑到他下颌边婆娑了两下,十足一副讨好的神态:“我不想跟你怄气了,你不理我,我心里很难受。我已经在小札里反省过好几次了,只是你总也不看。我懂你的,可有时候免不了会任性。我……我比你小,所以你有时候也让着我点儿,可以吗?” 她一副打商量的语气,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望着他的侧脸,眸子里泛着水凌凌的光,像一只温顺的兔子。 他哼哼了两声,漆黑如夜的眸子里迸出暖暖的柔光,落在她孩子般纯真的清眸里,缱绻流连,最后焦灼在她的红唇间,再也挪不开:“比我小,我便该让着?强词夺理。在绿萼苑外头看到我,为何逃得那样快?” “我哪里逃了,爷定是看错了。”妍华气闷了一下,可是他的语里带着笑意,并非真的在生气,所以她弯起嘴角,笑得更加荡漾了些:“爷不知为何要让着我?因为我不是别人,是爷独一无二的婵婵呀。就算你不让着我,那以后若是再吵架,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不管?” 她期待地眨了眨眼,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忙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 他眼里的情意越来越炽烈,最后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他的吻倾身而下,落在她玲珑的耳廓上,嘴里呢喃着:“竟想着以后还吵架不成?小札我都看过了,婵婵反省得不错。有些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你能明白,那就最好不过了。” 一道苦涩从心头划过,她刚想回应一句“我懂”,他的舌头便已经顺势欺入。久违的热情浇遍她的全身,一股浓烈的酥麻感从唇齿间溢出,她慢慢地沉沦在这片温情的海洋中…… 第二日当她按着老样子赶去书房时,却见年静怡已然候在了书房里,正站在多宝阁前看着架子上摆放的东西。待妍华走近,才发觉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块“与子偕老”石上。 妍华向她行了礼,裂开嘴角缓缓笑了一下:“侧福晋可是好些了?” 年静怡愣怔了一下,嘴角旋即开出一朵水莲花,摇曳生香:“多谢蝉儿惦记,我已经好多了。我以前便如此,一年中有一半的光景都在病着,已习惯了。” 妍华看到她面色透着苍白,知她所言不虚,只客套地寒暄了几句。 这时,年静怡指着那块“与子携老”石好奇地看向妍华:“蝉儿可知这石头上的画是谁画的?当真画得惟妙惟肖,眉眼离的神态都描摹出来了呢。” 妍华顺着她的青葱玉指看了过去,犹豫了下,谦虚道:“侧福晋过誉了,那时的笔法还稚嫩得很,哪里当得上侧福晋这般夸赞。” 年静怡讶异地微微张开小嘴,赞叹地看向她:“是蝉儿你画的?” 见妍华颔首,她又继续说道:“蝉儿画得真好,得空了可否给我画几个花样?” 妍华大大方方地拿捏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微微点了头:“自是可以的,不知侧福晋想要什么花样?绣在帕子上还是衣服上……” 俩人正讨论着花样的问题时,胤禛往这边走来。 他看到妍华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讶异,待走近之后,嘴角漾起一抹浅笑来:“婵婵终于舍得来书房了。” “爷回来了~”年静怡向他行了礼后,见胤禛走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很自然地走到砚台边拿起了墨锭。 妍华刚直起身子,本想去做那研墨的差事,一抬头看到年静怡已经研起来了,顿时愣在了那里。怎么,她这段时日没来,这么快便换了人吗? 胤禛有些忙,已经低着头在看手里的一封书信,眉头间或蹙起,随即又松开。 妍华见状,缓缓走上前去福了福身子:“既然爷与侧福晋忙着,那奴婢便先回去了。” 胤禛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意识地点了点头。 妍华嘴角的笑容微微凝滞,却还是施施然要转身退下。 这时,胤禛又抬头看了一下,然后疑惑地侧头看了一眼:“嗯?婵婵留步。” 妍华抿着唇偷笑了一下,转过身时却装作一脸的疑惑:“爷还有事吗?” “既然你身子好了,那以后便继续准时过来研墨吧。”他说罢看向顿在那里的年静怡,柔缓了语气道,“静怡身子不好,还是回去好生歇着。这种事情哪里需要你动手的,交给婵婵便是了。” 年静怡淡淡地笑了一下,点头应下。 妍华接过墨锭的时候,偷偷瞪了胤禛一眼,在心里编排了他几句:明明想让我伺候着,还非要说这下等差事只能由我来做。嘴皮子这么能讲,就只顾着用来讨好她了。 年静怡走出书房后,又回头看了一眼:“汐儿,你说,他什么时候能真心待我呢?而不是因了哥哥的缘故才待我好……” 脸上落了一层艳羡,缓缓收回了眼,她轻叹了一声,如病西子一般微微蹙着娥眉往静莲居去了…… 妍华研墨的间隙,晃荡着眼神在他桌上搜寻了几遍。灵犀说他曾看着小札失神,她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将那些小札都一张不落地都给看完了。 胤禛看完信后,习惯地往右侧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个熟悉的俏脸后,莞尔一笑,伸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别人研的墨,都不及你研得好。” 妍华愣了愣,脸上旋即笑开了花:“你说的话,也比别人说的好听。” 我不想听灵犀的传达,也不想听良辰的传达,只有你亲自说出口的话,我才觉着动听。 胤禛失笑,大掌在她手背上婆娑了两下,断言道:“你又看话本子了。”见她心虚地敛起眸子,他笑呵呵地继续说道,“许久未带你去骑马了,今日可想去骑马?” 她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嗯!自从腿伤过以后,爷再也没说过带我去骑马,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准我再骑了呢。” “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腿伤成那样,也不忌惮一下?”胤禛示意她放下墨锭,手上轻轻一扯,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坐下。 说到她的腿伤后,他轻叹着将温热的大掌滑进她的袍子下,摸了摸她的小腿。 她有些敏感地轻哼了一声,微微红了脸按住了他的手臂:“大庭广众之下,莫要再如此……” 她的脸突然更加红了几分,斜睨了一眼身边的书桌后,忙四下望了望,不自然地转起了眸子。 胤禛知道她想起了那日在此处的荒唐,被她此时的娇羞模样惹得心头一动,凑上前去亲了亲。 妍华见担心什么来什么,被他亲了一下后,赶紧从他的腿上站起身来:“爷还是办公事吧,我来研墨……” 胤禛轻笑着摇了摇头,将桌上的那封书信重新装回信封后,站起身子牵住了妍华的手:“不了,这就去骑马吧。二月春风似剪刀,万条垂下绿丝绦啊,圆明园里的风景好得很。前两日的雪下得奇怪,不过倒是为这春色平添了几分韵味。先去骑骑马,到了时辰后去圆明园用膳赏景吧。” 妍华刚想点头,却又迟疑着皱起了眉头:“……两位小阿哥昨儿才出过事情,我眼下同爷一道出去玩儿,真的好吗?” 胤禛挑起一条蹙眉,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谁同你说我要带你出去玩儿的?自是有事。即便是出去赏景,谁又敢乱说?嗯?” 第二百九十九章 恶兆 弘时落水之后,染了风寒,断断续续大半个月才完全康复。 弘昀的身子倒是比他弱了几分,一个伤寒反反复复四个多月才见好转。柳承志说,是因为弘昀背上受了创伤,内外交迫,才会导致他的伤寒持续了这么久。 待到了酷暑炎热的夏季,弘时便总觉着鼻塞头热,好得愈加慢了些。 他平日里颇为用功,尽管李氏反三五次地勒令他不得再那般勤于读书,要好好将养身子,他却还是常常秉烛夜读。 七月底的那一天,天气有些阴沉。没了平日里的骄阳,空中却浮动着不安的躁动。 胤禛让人在西北角的花园里搭好了箭靶,叫了弘昀与弘时一起过去射箭。 西北角曾经有一片树林,里面曾经吊死过假锦秋,如今早已被夷平,铺了一大片草地,小草在燥热的天气下全都耷拉着头,蔫蔫的毫无生气。 弘时小小的个子,却拉着一张比他还高的大弓,拉了半晌也没将箭射出去。 胤禛冷冷地看着他,背着双手踱了过去,待弘时瘪着小嘴将手里的长弓搁到旁边后,这才抬手在他的光脑门上敲了个爆栗:“急功近利!你个子这么小,为何非要拿大弓?那张小弓是特地给你制的,为何总是不肯好好练?” 弘时吃痛,捂着脑门往后退了几步,他眼里滚着泪花儿,看了看弘昀手上的长弓:“哥哥拉得动大弓,我也要试试……” “哼!弘昀还用功读书习字呢,怎得不见你学他这一点?他也不贪玩不贪吃,怎得不见你跟着学?”胤禛面色一沉,微微眯起了眸子。 弘时被他冷言冷语地斥了这么一通后,眼泪就有些忍不住了,他忙将脑袋扬了起来不让泪水掉下去,不然又要挨骂了。他偷偷吸了两下鼻子,趁着胤禛转眼看弘昀的空当,连忙抬手用袖子将眼泪擦了擦。 弘昀连射了三箭,个个都射上了靶子,却没有一个中红心。 胤禛眯着眸子看了看箭靶,又看了一眼弘昀,语重心长道:“凡事过犹不及,可你太中规中矩也不容易出彩。” 看到弘昀皱着脸咬住了下唇,胤禛便知道他又在心里发狠了,于是便又出声说了一句:“你额娘说你经常夜里读书读到很晚,依我看大可不必。你病还没有好,若是将身子熬垮了,读进去再多的书也无用。先将身子养好才要紧,病没好之前,过了戌时不得再读书。” 李氏劝了弘昀几次,弘昀都是表面上应着,私下里照旧读书到很晚,所以她才在胤禛面前提过两次,让胤禛帮衬着劝劝弘昀。 “阿玛教训得是,孩儿知道了。”弘昀忙将长弓立在身旁,毕恭毕敬地向胤禛微微躬了个身。 胤禛见状,微不可寻地叹了声气:“罢了,今日练到这里吧,带着弘时早点回去吧。” 胤禛走后,弘时朝他的背影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转头看到弘昀又拉起长弓在练习射箭,便又拿起方才拉的那张长弓,捏着一支箭开始练习射击。 “噗~”弓箭刚离手便掉在了脚边,弘时泄气地瘪了瘪嘴,待看到弘昀又射中了两支箭后,忙捡起地上的那支箭继续拉弦要射。 旁边的侍卫怕弘时不小心伤了自己,忙上前要为弘时换一张小弓。弘时怒了,骂了那个侍卫几句,可是弓箭还在弦上,他羞愤地骂侍卫时,一不小心就将箭头对上了弘昀。 “呼~”弘时的手不经意间一松,长箭便飞了出去。 方才侍卫劝他用小弓的时候,他心里不服气,使出吃奶的劲儿拉了拉弓弦,所以眼下这一箭射得远了些,没有一离弦就在脚边落下。 只是,弘昀却偏偏正在他弓箭飞驰而去的方向站着。 另一个侍卫见状,惊呼了一声,迅速跑来将弘昀扑倒了。 “阿哥没事儿吧?”那个侍卫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腰背,没有受伤,又赶紧爬起身子想将刚才被他压在身下的弘昀扶起来。 弘昀却闷哼了一声,那个侍卫这才看到那支长箭插在了他的小腿肚子上。 抽气声此起彼伏:“快去传大夫!” 弘时整个人都吓傻了,呆呆地愣在那里半晌,直到看到弘昀的裤腿上渗出鲜血,他这才“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胤禛走到万福阁的时候,天上响了几声“轰隆隆”的闷雷,他回身向魏长安吩咐了一句:“依着弘昀的性子,只怕又死咬着牙在那里练射箭呢。你再过去看看,若是还在,让他赶紧收拾了回去,莫要淋了雨。” “喳!” 妍华听到胤禛的声音后,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接过灵犀拧干的汗巾,抬手为胤禛擦了擦汗:“外面虽然起了风,却还是闷热,快坐下歇一歇。” “嗯,过会儿子只怕要下大雨了。”胤禛接过妍华递来的冰镇西瓜,慢条斯理地咬了两口。 妍华捏着帕子为他擦了擦额角又渗出来的汗水,眼里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自从和好之后,她再也没跟胤禛红过脸,虽然他照旧一个月里十有**会去静莲居看看,来万福阁的次数也显然比以往少了,可她心里还是满足的。 府里的下人都说她不及年静怡漂亮,也不及年静怡年轻,更有人拿她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在背后乱传。灵犀听到这些话后,每次都要同乱嚼舌根的人吵一架,可回到万福阁后她又跟没事人儿一般只字不提。 “轰隆隆~”一道惊雷在头顶劈开,震得整个屋子都似乎在晃动。 妍华吓了一跳,本能地将身子往胤禛怀里躲了躲。 “哼哼~”胤禛揽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讥笑道,“十九的人儿了,还怕打雷。” “我昨儿做了一个噩梦,今儿偏生又打这么响的雷,心里有些不安呐。”妍华没有理会他的嘲笑,从他怀里退出来,理了理他身前褶皱的袍子。 胤禛看她眉头微蹙,便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心:“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我梦到有一个凶神恶煞般的人在追我,还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声,我看不到那个恶人的脸也看不到孩子在哪里,心里害怕得紧,想赶紧醒过来,却怎么也动不了身子睁不开眼。我吓得出了一身汗,后来灵犀见我不对劲儿,在我耳边叫了好几声,我才醒过来……” 胤禛敛起笑容,严肃地看了她一会儿:“婵婵你……” “爷,不好了!二阿哥的腿伤了,被箭射到了,所幸不深……”魏长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额头上落满了汗,缓了一口气后,他又继续说道,“柳大夫已经来了,箭已经拔出来了,血也止住了……” 胤禛刚刚握紧的拳头这才松了松,他看了妍华一眼,眸子里有些沉痛:“看来婵婵的噩梦应验了,梦里的恶人约莫是要追弘昀的。我去看看。” “轰隆隆~”这时,天上又乍起一声惊雷,妍华一惊,忙抓住了胤禛的手。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却还是冲着胤禛说道:“我也一同过去看看吧。” 二人走到半路,天上便落下了瓢泼大雨。胤禛拉着她一路绿萼苑跑去,眼见雨势越来越大,连眼前的道路都看不太清了,胤禛便只好与妍华在路边的一个长廊中躲雨。 一个侍卫从绿萼苑的方向冲了出来,被魏长安叫住:“二阿哥的腿伤如何了?” 那个侍卫见是魏长安,忙打了个千:“已经无碍了,柳大夫已经将二阿哥的伤口处理好了。” 魏长安听罢,转身向胤禛禀了情况:“……这里离雍华殿不远,这雨看着也还有好一会儿,爷与格格不如先回去雍华殿换身衣裳吧,待雨小了再去探望二阿哥也不迟。” 胤禛就着雨帘往绿萼苑的方向看了看,水雾缭绕,只依稀看得清那里有一团暗色的屋墙。他的眉头深锁,望着连绵不断的雨水,眸子里现出一抹不安:这雷雨莫不是预示着什么? 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妍华哆嗦了下,觉得鼻子发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胤禛这才收回眼来,低头看了她一眼:“也好,既然弘昀无事,那婵婵便先随我回去换身衣服吧。” 雍华殿里静悄悄的,方才良辰得了消息后便带着人往绿萼苑去了,眼下被雨阻了没能及时回来。胤禛便让殿里的小丫鬟给妍华备了温水沐浴,待妍华去了浴池后,本来只准备换身衣服便可的他,听到妍华撩拨的水声,念头一转,也跟着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以为弘昀不过是受了一些皮肉伤,胤禛更是觉着他的伤还不急妍华之前的腿伤来得严重,所以除了魏长安每隔一日过来给他查看伤势换药之外,便只有李氏每日都嘘寒问暖。 弘昀自己也更是当自己是个没事人儿一般,经常偷偷读书到很晚。 八月初十,天气异常炎热,弘昀腿上那个伤口却迟迟未结痂。这一日柳承志照常过来给他换药,待看到伤口里依旧有脓血时,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弘昀之前的伤寒一直反反复复地发作,这一次伤了腿后,更是时常低热。 柳承志每次换药都会先用烈酒为他清洗伤口,每每惹得弘昀眉头深皱时,李氏便骂骂咧咧地让柳承志快些包扎伤口。 这一次,柳承志刚用布巾蘸了烈酒碰到伤口边缘,弘昀的身子便突然猛地抽搐了起来。 柳承志的脸色顿时煞白,他哆嗦着手,惊恐地喃了一声:“这……莫非……是七日风!” 第三百章 喜脉 七日风,顾名思义,多半在七日左右发病,发病时病人头晕发热,咀嚼无力,抽搐不止。 柳承志眼见弘昀手腿痉挛不断,面唇也渐渐青紫,立马便道不好:“快!快!请王爷过来!请王爷速速请宫里的太医过来,情况紧急!” 彼时胤禛还未下朝,魏长安得了消息后等在宫门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全然失了平日里的风度。 当年弘晖病急早殇时,胤禛一连几日不肯说话,脸色阴沉得让他倍感压抑,生怕一个闪失便丢了这份差事。如今他虽然不再担心这一点,却还是担心弘昀若是真出了事,胤禛会再次过度伤心。 等胤禛请了两位太医与他一起回府时,弘昀正抽地直翻白眼。 “怎么回事!”他一个箭步走到榻前,抬手便摸上了弘昀的脸,一脸的惊慌。 “爷,草民诊断约莫是七日风啊!还是请两位太医给阿哥诊断一下吧。”柳承志面容疲惫,忙起身推到了旁边。 “你说什么?七日风?王爷,二哥怎得会得七日风?”一位老太医急忙上前查看弘昀的情况,柳承志便代替胤禛,将弘昀意外受了箭伤的事情一一道来,又将这几日的情形一一做了细述…… “七日风多半是上了战场的人易感染之疾,阿哥本就体虚,大病未愈,眼下又染了如此恶疾,只怕……” 胤禛在绿萼苑外一直等着,待等到两位太医的结果是,却是得了这样一个回答,他当即便气得拍了桌子,将手里的那杯茶摔在了地上。 “王……王爷!”两位太医以及柳承志,被胤禛脸上的阴沉之气吓住,全都低头敛目,迅速跪了下去。 一屋子的丫鬟也都纷纷跪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胤禛紧紧咬着牙,额头的青筋暴起,他的视线所到之处,犹如万剑穿过,惹得众人皆缩了缩脖子,不声不响地往后挪了挪。 屋子里仿若突然笼罩了一层寒霜,冻得人瑟瑟发抖。屋里的气氛仿若弘昀中箭那一日的暴雨前夕,天地万物,皆被那滚滚乌云压得喘不过气。 李氏一早便携着弘时出去了,回府时,听到一个丫鬟上前禀报说弘昀不好了,她当即便掌了那个丫鬟一耳光:“你胡说什么!你不准你咒我昀儿!来人,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别的丫鬟看到她瞪着的红眼,皆不敢上前劝阻。 这时魏长安正好要出府,撞到这一幕后,忙行了礼:“侧福晋息怒!还是快回去看二阿哥……吧!” 他将脱口而出的“最后一眼”几个字神圣掐断,咽回了肚子。 两位太医都说,回力无天,二阿哥如果能活下去简直就是奇迹。他也亲眼看到弘昀的面目已经红紫,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即便他心里也沉痛得很,却也要亲自出府先置办好棺木以防万一。 李氏瞪了他半晌,直到弘时红着眼撒开腿往绿萼苑跑,她才回过神来:“不可能!不不不不!昀儿~昀儿!”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几欲摔倒,梳月眸子一疼,忙上前搀住了她…… 弘昀的病发得急,去得也急。 等李氏赶回绿萼苑时,她连弘昀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着。弘时不懂生死的意义,看到满屋子的丫鬟都在啜泣,又见弘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忙上前摇了摇他:“哥哥?哥哥?哥哥起来!哥哥起来!” 弘昀不应他,他便发急。以前弘昀在他身边,不管是有多忙,都会先紧着他的要求来。眼下他都急哭了,弘昀却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小阿哥,二阿哥他……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巧翠上前跪在弘时身边,要将他抱到旁边去,弘时挣脱了她的怀抱,扑在弘昀身边便放声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死有多可怕,可一想到疼爱他的哥哥以后再也不能陪着自己玩耍了,心,立马就疼了。 胤禛心里本就难受,眼下听到弘时的痛哭,呼吸一窒,踉跄了下没站稳。 良辰忙上前将他扶住,胤禛顺势扶上椅子的扶手,缓缓坐了下去…… 万福阁的消息向来得到地晚,因为耿氏除了放置冬雪在锦绣轩注意宋氏的动向,并无心思再多管闲事,而妍华则守着自己的一小方天地,不愿意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出去走动。所以当她们得知弘昀殇了的消息时,府里已经一片素白。 妍华起初还以为是有人误传了消息,待看到从绿萼苑出来的丫鬟皆着了缟素时,这才知道消息非虚。她的眼前浮起曾经在书房外面与她一起背诗的那个孩子身影,鼻子一酸,眼泪便蓦地流了下来…… 自从福晋的第二胎小产之后,她便不太喜欢管府里的事情了,大事小事都由木槿拿捏着办。其实以前大半的琐事也都是由她操办,只是如今福晋什么都不愿意管,她便有些焦心。 如今绿萼苑出了这样的大事,福晋也沉默寡言地不愿意搭理,整日都将泰半时光耗费在佛堂中,似是要与红尘断绝往来一般。 旁人都道福晋越来越寡淡,只有木槿知道,她心里蛰伏着浓厚的怨恨。 李氏哭得死去活来,弘盼走的时候才三岁,她抱着那个小身体在怀里一天一夜都不肯撒手。弘昀已经被她养得很好了,虽然瘦弱却也是一个青葱少年郎了,为何,为何已然十一岁的弘昀会突然去了? 年静怡前来吊唁的时候,被伤感的气氛带动,惹得泪水涟涟,她一时伤心便有些呼吸不上来,禁不住娇喘了几口气。 丫鬟汐儿自然关切了两句,主仆二人闹出了这样一点儿声响后,李氏立马瞪了过去:“你滚!你就是个扫把星!整日里病歪歪的,定是带了晦气来!你一来就害得福晋小产,如今又害得我昀儿没了,你滚!你滚……” 所有人都被李氏的这一番话惊呆了,谁人不知年静怡受宠,自从进了府后,有好东西便总是送一份去静莲居,胤禛也时常过去嘘寒问暖。即便福晋的孩子小产了,胤禛也未怪责年静怡半句。 众人看到李氏愤恨的眼神,全都惶惶然地瞪大了眼,皆只道李氏是因为心里嫉妒已久,便故意借着丧子之痛斥骂年静怡。这是侧福晋,与侧福晋之间的争斗。 胤禛被这边的动静惊扰,一言不发地走到年静怡身边,看到李氏裹着满眼的泪指着年氏在骂,眉头一皱,沉声道:“琴语可是伤心过度失了心智?来人!扶琴语去歇息!” 梳月微微抬眼,撞到那两汪深黑的幽潭时,心里一惊,忙向旁边的丫鬟使了眼色,将李氏扶走了。 看到李琴语走远,胤禛这才敛起眼里的锋芒,低头看向了年静怡。 她微微咬着嘴角,娇弱的小脸上带着一丝委屈,又含着一抹倔强,眼里包裹着的盈盈水光将她的长睫毛打湿,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缓下语气,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擦掉:“琴语心里难受,说了什么混账话的话你莫要放心上。静怡你身子不好,这里嘈杂,你还是早些回静莲居歇着吧。” “妾身想陪……”年静怡一抬眼便看到胤禛转过眸子看向了外面,她来不及将话说完,循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 原来是妍华,她正红着眼睛与耿氏急急赶来。 “妾身想陪着爷~”年静怡见她来了,赶忙将方才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胤禛收回目光,冲年静怡摇了下头:“不用了,你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待会儿若是又不舒服了,我恐怕无暇顾你。” 年静怡愣了一下,再一次痛恨起自己娇弱的身子。只是话已至此,她再留下来便是不识趣了。所以她便温婉顺从地点了头,施施然离开了绿萼苑。 “婵婵~”待妍华走近,胤禛疲惫地唤了她一声。 妍华含着泪握住了他的一只手,不住地婆娑着。她张了张口,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在肚子里搜寻了半晌,却是一个字也吐露不出。弘昀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啊,虽然她不喜侧福晋李氏,却很喜欢她的这个孩子呢。 “昀儿~昀儿啊!你怎么舍得离开额娘,怎么舍得抛下你弟弟……”一个呼天抢地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本在妍华眼里滴溜溜直转的泪水旋即顺着她的脸颊,默默滑落下来…… “柳大夫,格格怎么样了?是不是这几日吃坏了肚子?”灵犀将妍华手腕上的帕子拿开,扶着妍华坐上了榻。 妍华这两日总是犯恶心,吃什么吐什么。 恰好,前几日宝仪堂的人找到了白芷的居所,老柳大夫差了人去白芷家抢小宝儿,柳承志这段时日正为了这事儿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一时间没能抽出空来雍亲王府。 灵犀又不放心让别的大夫来给妍华看诊,所以昨儿去找柳承志的时候,见他没空,便拖到了今日。 柳承志听到灵犀的问话后,神秘地笑了一下,摇头道:“非也。” 灵犀蹙了蹙眉,疑惑地看了妍华一眼,却见妍华突然面露喜色,转过头往珠帘外看去:“我可是……有了?” 柳承志点了点头,站在珠帘外冲着里面躬了躬身:“恭喜格格,是喜脉!” 灵犀呆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柳承志话里的意思,她不知所措地左右看了看,然后突然晃着手在屋子里跑了一圈。待跑回榻旁时,她的眼角都笑成了菊花:“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第三百零一章 保密 “柳大夫?你没把错脉吧?”灵犀高兴得晕头转向,傻兮兮地笑了一会儿后,忙端了一杯茶给妍华,妍华刚要接到手上,她又赶紧把那杯茶给收了回来。 妍华正纳闷呢,她却掀开珠帘看向柳承志:“柳大夫,格格能喝茶吗?” 柳承志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点了头:“自是能喝。” 灵犀这才笑眯眯地退了回去,然后重新倒了一杯茶给妍华。妍华接过茶抿了一小口后,见灵犀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看,便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灵犀眨了眨眼,眉眼弯弯地放柔了声因问道:“烫吗?” 这声音比她平日里的咋咋呼呼柔缓了特别多,听得妍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所以妍华忙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因为她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笑喷出来。 灵犀却立马瞪着眼将杯子拿在了手中,摸了摸杯身后又关切地问了一声:“是不是太凉?奴婢重新倒一杯去……” 妍华忙拉住了她的手臂,无奈地盯着她直笑:“好了好了!灵犀你安静会儿!你再这样神经兮兮的,我头都要晕了。” “啊~头晕?格格头晕?”灵犀整个人都不好了,手足无措地想上前摸妍华的额头,却突然半途撤回,只见她将自己冰凉的手收回来放在嘴边呵了两口热气,这才又准备抬手去摸妍华的额头。 “咳咳~灵犀姑娘?”柳承志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听到里面的动静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抬头看了看外面,见时辰不早了,一心想早些赶回去陪白芷,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声。 芍药与碧荷一直在旁边抿着嘴直笑,脸上的欣喜显而易见。 芍药见灵犀不出来,便冲着里面说了一声:“灵犀,柳大夫要给咱们讲讲什么东西不得给格格吃呢,你若是不听,那我便让柳大夫与我们二人先说了……” 她话还未说完,灵犀便已经急急火火地冲了出来。 芍药知道灵犀还无法完全相信她与碧荷,所以才故意说那种话激她,没成想,一试就成功。 灵犀别扭地看了她一眼,赶紧拿了纸墨笔砚来:“柳大夫,你都写下来吧,这样我们便不会忘了。” 柳承志抽搐着眼,当场石化…… 灵犀想要将喜事报给胤禛与福晋,妍华思索了下没有让她声张:“能瞒多久是多久吧,这样对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免得有人惦记咱们万福阁。” 灵犀想了想,觉着有道理,她看了看对面屋子,又问道:“那……要告诉耿格格吗?” 妍华笑着点了点头:“嗯~自然不需要瞒着姐姐。” 她白皙的面色中透着绯色的红晕,在夕阳的光辉下,泛着柔和幸福的神采…… 十月初一是十三的生辰,胤禛回府后往书房去找妍华,看到灵犀正搀着她小心翼翼地往书房走,眸子里带了丝询问:“身子不舒服?” 她何曾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了,也只有在腿受伤的那段日子里才会这般柔弱。 灵犀微微抬眼看了下妍华,见她摇头,便垂头含胸地没有吭声。 妍华松开灵犀的手,从心底漾出幸福的笑容,点缀在她明媚的小脸上,异常地动人:“没有呢,灵犀说这里有石头,怕我摔着。” 胤禛低头看了看光洁的鹅暖石小道,没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今儿是十三弟的生辰,我们去为他庆祝一番。” 妍华的眸子亮了亮,脸上的笑容愈加明艳动人:“十三爷能出府了吗?” 胤禛摇了摇头,讪笑了一声:“不得出来。他喜欢喝你酿的桂花酿,我已经差人送了两坛进去,今儿我们去与他喝一杯……” 灵犀一听这话,心里一紧张便脱口说道:“不行的,爷,格格她不得喝酒。” 待看到胤禛冷冷地睨着她时,她才发觉自己失言,吓得脸色一白,忙跪下了身子:“奴婢失言,请爷看在奴婢是为格格着想的份儿上,饶了奴婢吧……” 要放在以前,她才不会耗着妍华的情面求饶,直接领罚便是。可如今妍华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可以缺了她的照料呢?她不能出事。 胤禛哼笑了一声:“起来吧。婵婵身子不适?怎得连酒都不得喝了?” 灵犀张了张嘴,见妍华丢了个眼色过来,便赶紧起身垂下了脑袋。 妍华的脸上洋溢着从骨子里透出的欢欣,她眉眼弯弯地挽住胤禛的胳膊,故作神秘地冲着他眨了眨眼:“你不是禁我的酒吗?我酒量浅,不得多喝,今儿是十三爷的生辰,我便喝上一口,可好?” 灵犀紧张地跟了上来,听到妍华的话后露出惊讶的表情,忍不住又插了一句话:“格格!格格不得喝酒……” 胤禛不悦地又睨了她一眼,嫌她啰嗦:“你就不用跟着了。” “嗳?”灵犀愣住,待反应过来胤禛的意思后,吓得连连拍了胸口好几次,才又赶紧追了上去。 她绝对不多说话了,好好跟着就好,格格不发话,她一定不再多嘴。 胤禛本想与妍华共骑一匹马过去,可妍华却摇着头说要乘马车,他疑惑了下,没有多问。直到上了马车,他才似笑非笑地睨着妍华道:“婵婵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说着便将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到了非礼勿视之处。 妍华顺着她的目光,往自己小腹下面看了看,面上一热,忙抬手去遮他的眼:“你看哪里呢!” 胤禛轻笑着收回了视线,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既然婵婵身子不舒服,待会儿便以茶代酒吧。” 妍华知道他有所误解,也不道破,只在心里享受着那份快感——看到他什么也不知,偶尔露出茫然的神情,她便觉得很得意。 胤禛带着她到了一个三层高的酒楼,那酒楼朝北的一扇小窗远远对着一个角楼,角楼里有人影晃动。只是隔得太远,妍华看不清那个晃动的身影是谁。 胤禛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妍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便牵着她走到那扇小窗前,看着远处的角落说道:“十三弟在那里看着我们呢,我们敬他一杯。” 他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寂寞,听得妍华心抽了一下,刚想告诉她自己有喜了,却见他仰头便将一杯酒喝了个干净。 妍华对着远处的角落做了个碰杯的姿态,然后便也跟着将热茶喝了个干净。 胤禛沉默地对着远处那个角落举了三次被,喝尽三杯酒,然后便没再喝了。 妍华见他沉默,知道他挂记十三,说不出再多的安慰话,便只好紧紧握着他的手,想用这个举无声的动来告诉他:禛郎,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胤禛紧了紧她的手,低头看想那张清澈的俏脸:“走吧,今儿去圆明园歇着,不回去了。” 妍华心头颤了一下,嘴角又忍不住扬起一抹绚烂的笑容,让胤禛一时移不开眼来。 他喃喃地嘀咕了一声:“婵婵今日特别美。” 话音刚落,他的吻便已经落下,在她温热的红唇上辗转研磨,像是在品尝一道极美味的佳肴。 他的唇齿间还留着淡淡的酒香,熏得妍华有些飘然沉醉。 清明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涣散,就在她要沉沦在他细致的亲吻中时,摸在她腰背上的那只大手却隔着衣物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妍华疑惑地聚拢了眼神,眼里满是疑问。 胤禛却是促狭地笑了一声,揽住她的纤腰将她带出了酒楼:“婵婵不是来月事了吗?怎得还如此色急?”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究竟是谁色急?他倒是会倒打一耙。 “我何曾说过我来月事了?你倒是会瞎猜。”她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低头的瞬间却又失声笑了出来。 胤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婵婵今夜便好好侍寝吧。” 妍华笑得愈加绚烂了些,她明知自己不能侍寝,却还是顺从地点着头:“好,婵婵今儿一定好~好~伺候爷~” 她可以将“好好”两个字音拖得长了些,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停在胤禛耳中却让他觉得妍华更加色急了。 她想,她一定会好好侍寝的,撩拨得他欲火难耐之际,再告诉他:我有喜了! 到时候看到他因为憋欲火而憋得满脸青绿,定是十分有趣的! 柳大夫说她怀了约莫一个月了,算算日子,正是弘昀去了之后,胤禛低落不肯多言的时候怀上的。有一次他带着妍华来圆明园小住了两日,那两夜极为疯狂,几乎折腾得她整宿都没睡成,她盘算了下,约莫便是在那个时候怀上的。 耿氏说得对,妍华一心盼着怀孩子的时候,她的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前段时日,她压根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却偏偏怀上了。 也许是老天眷顾,也许是她身子里的毒素终于被彻底排清,所以她才会顺利地怀上了孩子。 眼下已经入秋,圆明园里的那片荷塘里却还有几朵荷花遗世独立般绽放着,一阵风拂过,送来阵阵莲香。 妍华刚想沿着荷塘转一转,胤禛却一个打横将她抱在了怀里。 就在她错愕之际,胤禛噙着一丝浅笑,抱着她往她之前养伤住过的屋子里走去:“我饿了。” 第三百零二章 反应 妍华无奈地晃了晃腿,想让胤禛放她下去,又怕当真被他抛下去,所以只好紧紧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爷饿了便早些用膳,饿了还这般抱着我,不是白浪费气力吗?” 他却勾唇一笑,眼里漾起浅浅的肆魅。 温柔地将她放在榻上后,他的吻便铺天盖地地落下,惹得妍华娇喘连连,脑子也突然混沌起来,仿佛突然想不起来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 意识迷离之际,她突然察觉他要欺身而入,有一丝清明从脑子里划过,她下意识地便往后退去。 他的呼吸沉重,自然不满意她在此时此刻要逃开,只本能地握住她的纤腰,不容得她逃离。 俩人皆是侧躺的姿势,妍华此时终于从意乱情迷中回过神来,她情急之下慌忙用手往下挡去。 他往前跻身却被她的手挡住去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嘶哑着嗓音,眸色愈发地暗沉起来:“婵婵?” 她暗喘了两口气,再也顾不得其他,慌忙将藏在心里的那件大喜事说了出来,再不说只怕会出事啊:“禛郎,我……有喜了。” 她紧紧盯着胤禛的眸子,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想窥探他心里的想法。 她也知道,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一件事情来,委实有些尴尬,毕竟她们都已经衣衫不整了。这一次闹得有些过火,或许她该早点说出来的,那样就不会落下这样一个难以控制的场面。 她本来是想将他勾得动情时,再告诉他这件喜事,看看他吃瘪的模样,好笑话一番。 眼下的场景虽然如她所愿,可是她却有些悔了。这般憋着他,约莫是要憋坏的,她不该撩拨他……可是,她想了想,她今日还没来得及撩拨他呀? 他眸子里先是升起一丝疑惑,而后便是震惊,紧接着便猛然睁大了眸子,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你说什么?” “我有喜了,我们要有孩子了。”她弯起嘴角又重复了一遍,笑得如同在春风里起舞的粉嫩桃花,芬芳怡人。 他愣怔了半晌,待眼里的欲火渐渐消退了去,才哑着声音低吟道:“婵婵……说的是真话?” 见妍华再度点了点头,他的脸色便突然爆成了猪肝色,憋得通红。 他主动往后撤了撤身子,眼里带了丝哀怨,幽幽地说道:“他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婵婵怎可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煞风景的话。” 妍华看到他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幽怨模样,忙哭笑不得地将自己衣衫整理好,待瞥到他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看时,她的心里再度悔了悔。 这跟她预料中的场景不太一样啊,她以为他会高兴地蹦起来,结果他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有点自作孽不可活的后悔,更多的却是对他如此反应的失望…… “魏长安!去买两只便宜坊的烧鸭回来,还有……”妍华睡得朦朦胧胧之际,听到耳边有窸窣响动,待睁开眼看过去时,便看到胤禛走远了的背影,他嘴里还放低了声音在嘱托着什么。 细细一听,他说的那些美味佳肴,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东西。 肚子突然有些饿了,她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里漾起一层幸福。 “醒了?”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一脸柔情地走回了榻边,看到她正眼露柔光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便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她却悠悠然睨了他一眼,然后便朝里别过了头,嘴里闷闷地说道:“爷只管自己高兴,还嫌弃我肚子里的孩子煞风景,我醒不醒与爷有什么干系?” 胤禛听到她话里的别扭意味,跟着躺在了她旁边,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只许你故意勾我,便不许我逗逗你?傻瓜,我怎会真的嫌他煞风景呢,我只嫌他来得太晚。” 妍华听他语里突然染上了些许萧索,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了刚走没多久的弘昀,便转过身子回拥住了他,用脸婆娑着他的下巴。 那里有些胡渣,硌得她的脸有些发痒:“我知道,我故意逗你的。” 与他相处了五年,若是连他的这点小情绪都察觉不到,那便枉费他的栽培了。他嘱她多读书,自是希望她做个通情达理的人儿。 “可是在这里怀上的?”揽住她纤腰的那只手动了动,缓缓挪到她肚子上摸了摸。 弘昀去后,他无心于床笫之事,除了带着妍华来圆明园逍遥过两夜之外,他倒是没有招别人侍过寝。所以方才看她眉眼里俱是喜态,才会突然忍不住想要她的欲望。一个多月只释放过那么两夜,他也憋得慌呀。 妍华点了点头,察觉到他的身子依旧灼热,担心再如此躺下去又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她赶紧动了动身子要起来:“外面日头下去了,出去转转吧,很久没有好好逛逛这个园子了。” 胤禛跟着坐起了身子,目光流连在她泛着氤氲红光的脸上,突然咧嘴笑了。 这个笑与他平日里的内敛不同,柔和中透着些许发自内心的欢喜:“难怪我觉着你今日比平常好看,原来是有喜了。” 说这话的时候,竟是带了丝傻气,他卸下心里所有的烦恼与愁绪,眼里有抑制不住的喜悦汩汩流出。 水光流转的眸子垂了垂,妍华故意嘟起嘴巴,娇嗔了一句:“原来你平日里都觉着我不好看,哼~” 胤禛轻轻笑着,看到她微微撅起的红唇,喉头动了动,凑上去品尝了一会儿后才克制地松开:“平日里也好看,只是今儿特别美。” 他难得如此认真地夸赞她,她细细想了一下,这居然是他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夸她好看。她禁不住有些感慨,佯装不满地叹了一声:“进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好看呢。你平日里该多夸着我些,夸得高兴了,我肚子里的孩儿也会高兴的,你说呢,是吧?” 她摸着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嘴角的笑容连绵不断,就如她的眉眼一般生根在了脸上。 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捉弄她,而是很坦然地顺了她的意:“好,多夸夸你。我的婵婵一直都很美,大大的眼、小小的鼻,长长的睫毛、小小的嘴……” 此时的胤禛,甜到发腻,可是她却很喜欢。 夕阳西下,火红的余晖洒在古色古香的雕廊画柱上,染红了半个园子。 胤禛陪着她在荷塘边转了小半圈,魏长安便将他方才嘱托的事情办妥了。胤禛得到魏长安的暗示后,柔情似水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你晌午没吃多少东西,我还当你是月事来了身子不适呢,现在饿了没有?一道去用膳吧。” 她咽了下口水后又有些犯愁:“饿是饿,可一想到吃了便要吐,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回府后我让赵嬷嬷去万福阁照应着,以前文瑶怀弘晖的时候,也如你这般,吐得厉害,还是赵嬷嬷将她照顾到平安产下……”他默了默,想起弘晖也已经去了,便扯开了话题,“你头一回怀孩子,诸多不懂诸多不便,有赵嬷嬷照应着我也放心些。” 妍华想到那个千年不变的凶相面孔,心里“咯噔”了下,连忙摇了摇头:“赵嬷嬷就不必了吧,灵犀照顾得很好呢……不是还有柳大夫嘛!” 她屋里头已经有芍药和碧荷那两个木头桩子了,若是再多一个赵嬷嬷,可就更让她倒胃口了。 “柳大夫毕竟是个男人,灵犀又是个毛躁丫头……” “还有耿姐姐呢!”妍华连忙打断了胤禛的话头,赵嬷嬷是福晋的人,若是当真来了万福阁,谁知道赵嬷嬷会真心照料她还是暗地监视她呢? 胤禛自是看出她不喜欢让赵嬷嬷伺候,赵嬷嬷成日板着个脸,比他的样子还凶残几分,确实不太讨人喜欢。所以他见妍华不喜,便也没再勉强。 果然如妍华所料,虽然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她也馋得直流口水,可不知是吃到哪种味道触犯了她的恶心感,刚吃下的东西没隔多大会儿便又被她吐了个干净。 胤禛见她吐到眼里直泛泪花儿,忙心疼地为她擦了擦嘴巴:“怎得吐成这样?不吃了不吃了,过会儿感觉好些了再吃点吧。我让她们熬点鸡汤,等你饿了便喝上一些……” 妍华见他突然变得异常啰嗦,忍不住掩着嘴直笑。 胤禛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便渐渐地住了嘴。他看了妍华一会儿,突然感慨万千:“婵婵多大了?” 她记得十三曾经说过,皇上以前给胤禛下的评语是“喜怒不定”,她在他身边待了几年,倒确实有这个感觉。比如眼下,他方才明明很欢欣,现在却突然又变得如此萧索。 “十九了呢,入府的时候才十三,不知不觉便第六个年头了。” 胤禛的眼神有些飘渺,他怔怔地叹了口气:“我的几个孩儿,眼下也就芊萱与弘时还好好儿地活着。弘晖若是还在,如今也要十四岁了,想我十四的时候已经娶了自己的福晋……” 他握着妍华的手突然紧了紧,声音里带了丝微不可寻的轻颤:“婵婵,这个孩儿一定要健健康康的,我要看着他娶妻生子……” 第三百零三章 挑拨 妍华的心揪痛了一下,也许,她们都只顾着自己的伤痛,从来都忘了,眼前这个刚强有力的男人,偶尔也会软弱一下。只是,她们都习惯了去依赖他,反而不记得鼓励他一把。 只是,造成这样局面的人,何尝不是他自己呢?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仿佛世事皆在他的洞若观火中,压根不曾在人前示过弱,她哪里能得机会给他肩膀让他依靠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与他紧握在一起的手,真想就这样握到天长地久。 “弘晖去了之后,我后悔未曾好好抱过他,弘昀我倒是好好抱过几回,却未曾来得及将所学都传授与他……婵婵,这个孩儿,我们一起好好教,好么?”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明明近在咫尺,妍华却觉得像是从远处飘来。她忙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像他以往安慰自己一般,在他腰背上轻轻拍着,嘴里不住地应着:“好好好,我们一定能将他教得好好的,我一定让他健健康康长大,到时候我们一起给他娶福晋,抱孙子……” 胤禛回过神来,气息喷在她耳边,带了一丝缱绻:“你怎得知道怀的是个男孩儿?” 妍华旋即愣住了,是她潜意识里希望是个男孩而已,可如果是个女孩儿…… “是个女儿也好啊,长大后一定会像我这般有福气,嫁一个比他阿玛还要好的夫婿,她的夫婿一定会待她极好,不然她阿玛一定会去教训她夫婿的,你说是不是?所以我的女儿一定会甜甜蜜蜜一辈子的。”妍华无意识地喃喃了几句,待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已是狠狠地夸了胤禛几句。 胤禛被她这番话逗乐,敛起眉目中的阴霾,伸手在她脸上掐了掐:“你是说我不够好吗?” 你让我伤心过,让我哭过,还总是欺负我,哪里够好了呢? 她在心里编排了几句,可张嘴的时候,却如历经沧桑的老人一般,恬淡地笑了:“你能一直如此,便是很好了。” 他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小嘴一撅,然后敢怒不敢言地瞪他两眼再服软呢。 摸了摸她的脸,他不由得感慨了一句:“婵婵终究长大了啊,如今居然也要做额娘了。我倒是希望你永远也不要长大,一直那般无忧无虑,多好。” 我也想无忧无虑的,你倒是给我那样一个环境呀。她忍不住又在心里腹诽了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他是有自尊的,还很强,如此说出来,只怕他会暴走,不黑脸也要在心里暗自计较一番,只怕她到时会没好果子吃。 再说了,弘时刚走没多久,她说这样的话,只会让他想起伤心事,不提也罢。 所以她点了点头,顺从地笑了一声:“好,等你头发胡子都白了,我还是这般大,那我不成老妖精了。” 她本想跟他打个商量,能不能先将她有喜一事做个保密,以后再说,免得府里有人惦记她。可一想到如此说又会伤了他的自尊,只怕他又会想起已殇的几个孩子所以她在心里思忖了半晌,终究没忍心将话说出口。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相信只要她小心着些,定不会着了人家的道。 “哼哼~等到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老妖精我可不知,可你眼下是个小妖精我倒是清楚得很。” “今儿不回去了吗?”她担心地低头瞄了瞄,生怕憋坏了他。 胤禛面色一怔,尴尬地咳了两声:“啰嗦!” 说罢,不去看已然笑得花枝乱颤的妍华,拉着她便往外走去…… “什么?!”翌日,绿萼苑内,当侧福晋李氏听闻妍华怀了身子时,惊得猛然从椅子上站起。 她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杯子,茶水哗啦啦悉数翻了出来,杯子滚了一圈,“啪”地一声落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李氏这才从惊愕中抽回神思,继而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昀儿才走,她便勾引爷怀上了,她就如此不甘寂寞吗?亏得昀儿生前一直说她好话,我看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 她猛地将滚到脚边的茶杯残骸踢远,眼里满是愤怒。 弘昀离去还不到两个月,妍华便冒然怀上了孩子,她能不气吗? 且不说她怀了孩子对自己的地位会产生影响,单是她在这个时候怀孩子,便是对她的弘昀万般不尊重!她越想越气,眼锋一扫,看到旁边立着两个花瓶,抬手便拂了过去…… 宋氏是第一个到万福阁道喜的,自从妍华与她好好地谈过一次话后,她确实安分了不少。妍华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还在琢磨着什么,但看到她敛起眉眼中的妩媚,诚心诚意地同自己道贺,心里的怀疑便也少了几分。 “……妹妹不知,你昨儿与爷一块出去后,魏长安便差人去了静莲居。”宋氏贺完喜后,淡淡地吃着茶,似是闲聊一般,状似无意地提起了魏长安。 妍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也不应话。她自然知道宋氏话里有话,即便她不问,宋氏也会说出来的,所以她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只是淡淡地笑着喝了两口参茶。 胤禛倒是不小气,回来后便让良辰送了一堆滋补品过来,人参燕窝自是不在话下,什么滋补便送什么过来,灵犀说屋子里简直堆不下了。只是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巴笑得都合不拢,高兴得不得了。 宋氏瞧她不声不响地只顾着喝茶,便拈着手里的帕子在指尖绞了绞,继续闲散地说了下去:“听说年侧福晋近来伤心过度,哭了好几次,爷听说了之后,特意让人去安徽快马加鞭地买回来许多小食和茶叶等土特产呢,特意哄着侧福晋开心。魏长安昨儿便将特意采办回来的东西送去静莲居了,爷可真是心疼得紧。妹妹这下好了,怀上孩子之后,爷便能分写心思到万福阁了。” 妍华轻笑了一声,她还道宋氏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原来是想说这些来刺激她?想来宋氏虽然留了把柄在她手里,却还是安分不下来吧,即便只说几句挑拨的话也能心里舒坦些。 “姐姐费心了,我也没多大要求,爷偶尔能惦记着我,我便心满意足了,哪里敢跟侧福晋攀比呢。”她谦逊地低了低头,目光瞥到自己的肚子,忍不住又泛起涟涟柔光。 宋氏不冷不淡地瞧了她两眼,收起了手里的那方帕子,掐着青葱的兰花指,端起了茶杯润了两口:“妹妹好福气,入府这么多年,爷从来也不曾冷落这里。年侧福晋虽生得柔美,却终究是个病恹恹的身子,想来也承受不了多大的福分……啊,侧福晋来了……” 她正说着话,汐儿与冉儿便搀扶着年静怡来了。汐儿冷冷地瞧了宋氏一眼,又淡淡地瞥了妍华一眼,直到她们二人朝着年静怡行完礼,她才搀扶着年静怡往主座上坐下。 妍华淡淡地睨了宋氏一眼,眸子里带了一丝冷意。 宋氏慌乱地收回目光,脸上满是无辜。 “小姐听闻婵格格怀了身子,特地过来瞧瞧,没成想却听了些不该听的话。两位格格不知,背后嚼人舌根容易生烂疮吗?小姐身子虽是柔弱了些,却也从来没人说小姐承受不了福分。这般混账的话都敢乱说,是觉着怀了个孩子便了不得吗?两位格格还是认清自个儿的身份……”汐儿板着脸,满脸都是替年静怡抱打不平的气愤。 妍华的面色沉了沉,站在她身后的灵犀却忙出声替妍华说话:“侧福晋向来通情达理,方才那话又不是咱们格格说的,侧福晋可赖不得咱们格格,咱们格格一向安分守己,从来也不敢因为怀了小主子就不认东南西北。侧福晋要教训,也该教训那些该教训的人去,不得冤枉了好人!” “灵犀!”妍华侧头瞪了她一眼,却也是在她话说完之后才出声斥责,“不得无礼!” 年静怡施施然看了灵犀一眼,伸手将侧前方的汐儿拉了回来,复又含着笑意向妍华道:“汐儿今日火气旺盛了些,蝉儿莫要放在心上。” “侧福晋言重了,奴婢怎会放在心上,灵犀向来莽撞,方才若是冒犯了侧福晋,还望侧福晋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妍华恪守着礼数,不越雷池半步。 年静怡本是想过来道两声贺,却无意间听到了宋氏的那番话,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她入府以来,只曾得到过福晋的欢喜,却也被她亲手搞砸了。她不知为何所有人都不太喜欢她,除了胤禛之外,便鲜少有人踏足静莲居了。眼下她终于明白,大家的疏离原来都是源于恩宠。 可是,她当真得了那么多的恩宠吗?那些恩宠,都是别人看在眼中而已吧。她总觉得胤禛待她好是好,却总是少了几分真心。 福晋小产之事,胤禛虽然相信她不是故意的,可旁人却不这么想,她心里也是有万般委屈的,却从来也没有人愿意好好听上一听。 抬眼看到妍华面上虽是笑着,却终究带了疏离,她暗叹了一声,让人放下那些子魏长安给她送去的美味,便施施然离开了。 年静怡一走,妍华这才冷冷地看向宋氏:“姐姐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吧,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儿。” “妹妹!我并不知侧福晋会过来……”宋氏忙出声解释,待看到妍华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去后,她讪讪地住了嘴。一阵微风拂来,带走她面上的无辜,只留下一片隐隐的寒意。 ... 第三百零四章 小气 灵犀朝窗外看了看,直到宋氏走远,她才冲着宋氏的背影啐了一口:“没安好心,整日里就藏着这些坏心眼,难怪她的孩子一个个都命薄得很!” 妍华眉头一皱,轻斥了一句:“灵犀!孩子是无辜的,莫要拿孩子说事儿。” 灵犀察觉失言,忙走回妍华身边,要扶着她上榻:“宋格格来的时候定是看到侧福晋往这边来了,所以才说了那样一番话,就想挑拨格格与侧福晋的关系呢!哼!她是破罐子破摔了,却非要拉格格下水,忒不是好东西!” “灵犀!”妍华又斥了她一声,连带着丢了个冷眼过去。 灵犀正讶然间,却见妍华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放柔了语气道:“以后不得在我的孩儿面前说那些个混账话,叫他听了去多不好。” 灵犀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她讪讪地瞥了妍华那平坦的小腹一眼,醋溜溜地说道:“格格有喜了之后就不拿正眼看奴婢了。格格别摸了,再摸下去衣裳都要被摸破了~” 妍华的手顿了顿,哭笑不得地睨了她一眼:“你这是醋了不成?好了好了,其实我并不想睡,只是想让宋婉儿早些离开而已。我想去桃林里转转,耿姐姐在做什么呢?” “耿格格昨儿让人刻了个桃木符,上面好像刻了些四季平安之类的话,今儿一大早就出去求佛烧香了,还说要给那桃木符开个光送给格格呢,辟邪防小人!”她想起宋氏那张妖娆的面孔,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声,“专防宋格格那样的小人,哼!” 妍华心里一热,望着对面的屋子微微笑了起来:“姐姐有心了。灵犀,你说我是哪里修来的好福气,竟然能遇上这么好的一个姐姐作伴。” “好人有好报,善心得善缘。格格心眼好,耿格格自然愿意待格格好了,格格不也是真心待耿格格吗?”灵犀小心翼翼地扶着妍华往桃林去了。 树上满是枯黄的叶子,挂在枝头随风飘荡,要落不落的样子叫人看着心痒难耐,真想上前摇一摇,帮它们归根。 地上落满了枯黄的桃树叶,隐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眼望去,一片金黄,着实有些看头。 “格格,魏长安来了。”灵犀听到身后有响动,便回头看了一眼,见魏长安往这里看了一眼旋即又垂下了头,便在妍华耳边提醒了一声。 “嗯,把他叫过来,我正好有话要交代他。” 魏长安低眉顺眼地看着路,半分也不抬头,妍华看着他的半个秃脑门,不禁疑惑了下:“你这是怎么了?好好儿地怎得突然就如此生分了?” “奴才不敢与格格套熟稔!格格可是有事要吩咐奴才?”他的眉眼垂得更低,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安分模样。 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妍华见他站得远,便朝他走近了两步,没成想魏长安却仿若嗅到危险一般,跟着后退了两步。他的这一举动自是让妍华更加不解了,她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突然这么怕我?我不过是懒得大声说话,走近一些好省点说话的气力。” 魏长安默了默,犹犹豫豫地说道:“格格可知……爷近来有些奇怪?” 妍华疑惑地看了灵犀一眼,灵犀却茫然地摇了摇头。 于是妍华狐疑地问道:“怎么奇怪了?左不过是……二阿哥的事情让他伤心了些,不愿意多说话罢了。你也多担待着些,等他熬过这段日子,便会好了。” 魏长安将头埋得更低了,他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格格可知……爷他……他昨儿夜里便突然下了个奇怪的命令……” 昨儿夜里?妍华细细想了下,昨儿夜里她与胤禛宿在了圆明园,胤禛一会儿抱着她睡觉,一会儿又出去吹风,往返两次后才彻底安了心好好地抱着她睡觉。 她自然是知道他心里发痒,却又不能动她,所以才会一直叹气的。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其他异常举动呀。 妍华竖起耳朵,见魏长安顿在了那里,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什么奇怪的命令?你何时这般吞吞吐吐的了,快说吧。” 魏长安依旧低着头,左右转了转眸子,似乎有些无奈,却还是道了出来:“爷……爷说回府后要跟府里的下人们说一声,凡是男人,都不得……不得看格格,若是被他知道谁偷看格格了,他就要把那人眼珠子剜出来……” “啊?”妍华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胤禛这是要做什么,不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积德,还要剜人眼珠子? “他人呢?在书房吗?我去找他说说,怎得可以如此……” 魏长安眼见妍华的身影往这边走来,忙“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格格且慢!格格且听奴才说完!格格可莫要害了奴才被剜眼珠子呀!”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魏长安要是被剜了眼珠子,盈袖母子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她忙停住了脚步,站在魏长安前面等他说话。 “爷……爷昨儿夜里火气有点儿旺……”魏长安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却听到妍华咯咯笑了起来:“嗯,确实旺盛了些,没处儿让他泻火也怪他活该,我让他回来,他偏不回来,非要在那里住着。” “呃……”魏长安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爷说他心里高兴,回来免不得又要有人打扰他,他想跟格格好好享受一下这份喜悦来的……爷昨儿跟奴才说,说……格格近来突然长美了,别的男人胆敢多看一眼,他就要把那人的眼珠子剜下来当蹴鞠踢……” “噗~咯咯咯咯……”妍华听罢,一个没忍住,扶着腰大笑起来。 她素来知道他小气,却没想到他会小气到这种程度。怎么办呢,知道他这样小气,她心里反而很开心。 她咯咯如银铃般的笑声在桃林里回荡,惹得桃树上的枯叶纷纷为之倾倒,在枝头欢欣鼓舞着。直到眼角笑出了泪花儿,她才在灵犀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一边捏着帕子擦眼角的泪水,一边用含笑的声音安抚魏长安:“傻里傻气!呼呼~他不过是一时小性子上头随口说的而已,你还当真了啊?你跟了他这么多年,怎得也把这样的话当真。” 魏长安默了默,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眼里是极深的无奈。爷又不是没做过这样冷血的事情,格格可知……哎,外头人都说爷冷面,格格当真以为只是因为爷总是摆着一张冷脸才得来的?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暗自叹气。这以后,若是有男子不小心看了婵格格一眼,他是该禀报胤禛呢,还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他来万福阁的次数最多,这往后他自己若是不小心看了一眼,他是不是要自剜一目以儆效尤? 哎,想到这些,他便有些脊背发凉,着实犯难。这不,胤禛让他拿东西过来万福阁,他不得不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看到妍华一眼。 说实话,他当真没看出来妍华哪里变了,眼睛还是那双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好看是好看,却也没有美到惊为天人的地步。说句不敬的话,在他心里,还是他家盈袖最美,这么多年了都看不厌。 想到这里,他便突然明白了点什么:“约莫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恐怕爷是突然对格格焕发第二……” 他差点儿失言将“春”字说了出来,他暗自咬了下舌头,忙岔开了话:“爷心里欢喜格格,才会不舍得让别人看了去,只是……爷这样一发话,奴才实在为难,格格您看……您能不能劝劝爷?将这话收回去……” 妍华的脸立马笑开了花儿,仿若整个天地都为之失色一般,天上突然飘来几朵乌云,将方才的斜阳遮了个干净。 魏长安察觉天色不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见天色不对,刚想提醒妍华回屋,却不小心在低头垂眼的时候瞟了她一眼。 “嘭~”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炸开,他怔怔地盯着妍华,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惨了,怕什么来什么,他不仅看了婵格格,还看了很长的一眼!这下要怎么办?当真要他剜下自己的眼珠子吗?他一心忠诚,可若是如此这般便丢了一只眼,他委实觉得冤屈啊! 他的内心无比挣扎,犹豫着该不该主动向胤禛请罪,剜下自己的一只眼来杀鸡儆猴。 “这是在做什么,魏长安做错事了?”身后突然响起那个熟悉的清冷声音,魏长安僵硬地垂下头,心里兀自挣扎着该如何请罪。 妍华面带春风,眉眼含俏,连忙越过魏长安迎了上去:“爷来了啊~” 胤禛看到她俏生生的模样,目光一柔,声音也低缓了些:“婵婵今日可好好用膳了?可不得饿坏了我的孩儿。” 她闻言,故意小嘴一撅,醋意横生道:“原来爷只关心我肚子里的这个,根本不是真的关心我。” 他揽着她回屋,想到魏长安还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便回头看了一眼:“他做了错事?” 妍华这才记起魏长安,她忙含着笑意回头嘱托了一声:“魏长安你快起来吧,不然爷以为我突然变得残暴了,居然要为难你这般听话的人。” 魏长安的身子抖了抖,跪着身子迅速转了个身,只见他恢复了平日里的利索姿态,干干脆脆地行了个礼:“请爷责罚!” ... 第三百零五章 甜腻 胤禛听到魏长安自动请罪,便疑惑地看向了妍华,眼里带着不解的探究。 妍华忙无辜地摇了摇头:“是你下了个莫名其妙的命令,他无意中冲犯了你的话,所以才让你责罚的。” 胤禛眉头一拧,似乎有些不解:“什么命令?” 他说着便转过了身子,看向将头埋得极低的魏长安,冥思了一会儿终究想不出是什么命令。 妍华看到他的反应,便知道他果真是无意中说的那句话。魏长安向来墨守成规,确实迂腐了些。不过话说回来,也真是因了他的这番忠诚,胤禛才会信任他。 “你说,他们胆敢我一眼便得剜了他们眼珠子。”妍华憋着笑,幽幽地在他耳边提点了一声。 胤禛眼里的情绪,从起初的愕然渐渐转为羞愤。 他迅速地收敛好眸子里泄露的情绪,只冷冷地瞥了魏长安一眼,魏长安便察觉到有两束冷冰冰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只觉得脊背一凉,仿若身上突然被插了数把利刃一般,无端地有些惊骇。 “爷……请爷责罚!”他将头埋得更低了。 胤禛冷哼了一声,剜了他一眼后,语气幽深地低语道:“我当时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你倒是会给我乱传。我何曾下过那样的命令?你倒是越发没有长进了,自己去领十板子以示惩戒!” 魏长安暗暗舒了一口气,眼珠子终于保住了。与眼珠子想必,十板子简直不足挂齿,眼一闭再一睁便过去了。 “喳!”他十分痛快地应了声,忙低眉顺眼地退出了万福阁。 妍华见他溜得比兔子还快,禁不住笑出了声,待回眼看到胤禛的臭脸时,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哄孩子一般柔声道:“乖,不生气了啊~日后想要夸我,可以狠狠地当着我的面儿夸,我不会因此而骄纵的。” 他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轻轻一笑,反手摸了摸她的脸,然后俯身凑近,吻住了她的唇,稳住了她嘴角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笑容。 妍华未料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奔放,待他松开自己后,忙闪躲着眼神试图整理自己紊乱的呼吸。无意间却撇到耿氏捏着一块桃木符回来了,耿氏正愣愣地站在那里,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她与胤禛身上。 她刚想出声打个招呼,好化解眼前的尴尬,耿氏却淡淡地向胤禛福了福身子,然后径自回了自己屋子。 胤禛看了看耿氏的背影,没有吭声,只是牵着妍华的手进了她的屋子。 看到桌上已然凉透的鸡汤,他有些忧心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吃不下?总是想吐?” 她也不否认,只点头道:“嗯。柳大夫说这个情况是正常的,只要在想吃的时候少食多餐便好。放心,我不会饿坏自己的,更不会饿坏他。”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她禁不住又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婵婵又跟以前一般爱笑了,很好。” 这时,芍药又端来一碗乌鸡汤,妍华看到之后微微蹙起了眉头。从圆明园回来之后,灵犀与芍药碧荷三人便轮番伺候她进食,只要看到她得空,便总是端着鸡汤鸭汤鸽子汤地轮番请她喝两口。 她以前明明很爱喝这些汤羹的,可如今也不知是喝多了生腻,还是因为怀了身子口味变了,一闻到油腻的味道便忍不住犯恶心。实际上她每次强行喝掉一碗,总有一大半是要被吐掉的。 今儿她已经一连吐过四五次了,所以眼下看到芍药又端了汤来,她打从心底里便开始抗拒:“我不喝,快端走吧。我眼下还不饿呢。” 胤禛挑了挑眉,抬手招了招,正在犯难的芍药见状赶紧将乌鸡汤放在了胤禛手边。 妍华极其嫌弃地看了那碗汤一眼,起身便要走远一点,胤禛却一把拉住了她。她一个旋身,便被带进了他的怀中。 胤禛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甜腻地凑到她耳畔轻喃:“婵婵这般耍小性子,当真是要饿坏我的孩儿吗?”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明晰的耳廓上,惹得她一阵轻颤。 她有些受不住地连忙要站起来,嘴里兀自说着:“你就知道你的孩儿,我还是你的婵婵呢。我不吃,我不饿,你想吃便让给你吃吧。” 胤禛并未松手,只是稍稍用了点力将她按在了腿上:“好,我吃。你陪着。” 妍华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她觉得这个男人越来越老不正经了,喝个汤还得暖香在怀,着实风流了些。 只不过,这个风流的老不正经,她很喜欢。 嗅到鸡汤的喷香后,她觉得胸口似乎又有什么在翻腾了。她索性别过眼不去看,只听到汤匙碰碗的声音,她还未来得及拣个心事出来想想,一只大手便握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过去。 她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却见他挑眉一笑,又将嘴巴凑了过来。 后脑勺被他的大掌抵住,妍华压根来不及后撤,便察觉到他从嘴里送过来一口鲜美的鸡汤。她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他却在这个时候在她腰上轻轻一掐,闹得她一个轻颤,鸡汤便悉数喝了下去。 真是够了,又来这一套。 她伸出双手抵在他灼热的胸口上,想要将自己的唇齿离开,他却突然伸出舌头在她嘴角舔了舔,将方才溢出来的那抹汤汁都收进了嘴里。 她的脸色不自然地红了红,眼角的余光瞥到灵犀正津津有味地盯着这里,她忙抽空丢了个白眼过去,灵犀这才赶紧低下了头,心里不住地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待终于被他松开后,她娇喘着伏在他肩头,轻轻捶打着他的胸口,郁闷地喘促道:“爷怎得越发不正经了,我……不是说了喝不下吗?爷明明说自己吃的,为何要灌了我喝下去。” 待又听到汤匙碰到瓷碗的声音后,她忙紧紧拥住他的腰身不肯抬手了:“我真的喝不下,你若是再那样灌我,我只怕会一个忍不住就直接吐出来……你还是自己喝吧,好不好?” 胤禛听了她的话后,喉头动了两下,将嘴里的那口汤默默地喝了下去。 “静怡来看过你了?”待他不疾不徐地将整碗汤都喝下肚后,妍华却还是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胤禛有些无奈,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后,兜头问了一句。 她这才松开他的腰,局促地瞥了一眼已经空掉的瓷碗,偷偷舒了口气:“嗯,侧福晋送了些好东西过来与我尝尝。” 她的微笑表情一丝不落地悉数落进胤禛眼中,看到她畏这鸡汤如同畏那苦口的良药一般,他不由得摇了摇头,轻笑着将她头上被蹭乱的一缕头发理了理:“静怡没有什么坏心思,你好好与她相处着就好。她年纪比你小,入府比你晚,身子也不大好,你多体谅着些。” 她有些不愉快地扯了扯嘴角,当着她的面如此维护年静怡,真的好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大度吧。 不过她还是抵住心底泛起的些微酸涩,温顺地点了点头:“嗯。” “不高兴了吗?”胤禛听她声音闷闷的,抬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了眸子。水汪汪亮晶晶的,泛着缱绻柔情,着实楚楚动人,他觉着她真是越发秀色可餐了。 妍华受不了他总是用这般狼性的目光打量自己,忙叫灵犀传了晚膳。 胤禛一直夹菜给她,不是叫她尝尝这个,便是喂她吃吃那个,一顿晚膳花了平日里两顿饭的工夫。待妍华强忍着心里的恶心感吃下一整晚米饭后,胤禛才满意地没再逼着她吃东西。 眼见天色越来越晚,胤禛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妍华不禁有些急了。她抬眼瞥到耿氏屋子里的光亮,登时有了主意:“耿姐姐给我求了个桃木符保平安,爷跟我一道过去看看吧。” 不待胤禛吭声,她便不由分说地将他拉了过去。 耿氏正在一个红色的小肚兜上绣着祥云图案,听到纤云的通报后,便缓缓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迎了出去。她恬淡地向胤禛福了福身子,便拉着妍华的手坐了下去:“妹妹可吃得下东西了?我听灵犀说,妹妹一直在吃酸梅?俗话说,酸儿辣女,看来妹妹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儿呢。” 妍华喜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待瞥到耿氏放在一边的红肚兜时,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可送给妹妹的,便想着自个儿缝制几件小衣服送给妹妹。”她款款笑着,脸上慈爱柔和,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 她说着又让纤云将她求的桃木符拿了过来:“这是大师傅开过光的,可以辟邪保平安,妹妹平日里便戴在身上吧。” 她已经做好了穗子挂在桃木符上,大红的同心结看着着实喜气。她亲手将桃木符系在妍华腰间后,这才满意地弯起了嘴角。 胤禛一直看着她们二人,待耿氏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缓缓出了声:“素素有心了。” 妍华欢喜地低头看了两眼那块桃木符,上面刻了两行小字:吉祥如意,福泰安康。 她回头瞄了瞄胤禛,冲他狡黠地眨了两眼后,旋即回头看向了耿氏:“爷说今儿夜里在姐姐屋里头宿夜,我有些乏了,便不打扰爷跟姐姐歇息了,姐姐也不必急着绣肚兜,左右还有**个月才生呢,有的是工夫。” 胤禛看着她急匆匆地离开,愣怔怔地站了半晌,待回过头来时,耿氏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恰好落进他的眼中。 ... 第三百零六章 打听 夜里渴水醒来的时候,妍华感觉有人躺在身边,迷迷蒙蒙地看去,胤禛正好也睁开眼来。 在旁边守夜的芍药端来一杯热水后,胤禛顺手就接了过来,喂了她喝。 “爷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姐姐那里过夜的吗?”她喝完之后才想起来问他这个问题。 胤禛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隔了一会儿才出声:“我又过来了,怎么,你不喜欢?好好儿的何故将我推走?别人都巴巴儿地盼着我留下,也只有你们两个如此谦让。” 妍华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儿门道,难道耿氏又将他给劝过来了? “姐姐贤良淑德,性子温婉,心里挂记爷从来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我这不是给爷和姐姐制造机会吗?我眼下又不得侍寝,爷宿在我这里多……憋得慌啊。”她想到胤禛当日在圆明园憋得面色发绿,半夜里还爬起来降火,禁不住抿了嘴直笑。 她细细一想,她其实让他憋过好几次了,心情不由得大好,连睡意都消散了不少。 胤禛看到她笑得如此不知收敛,面色沉了沉:“你别惹恼我。” 他感觉怀了身子的妍华,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开朗了。她的眼睛会说话,总是流露出心底的喜怒哀乐,他一眼便能明了。这样的婵婵,他很喜欢。 妍华看到他面色发沉,并未有丝毫惧色,眼里燃气两抹促狭的小火苗,继续挤眉弄眼道:“其实,爷如此憋着,对身子不好。你……” 胤禛眸子一凛,盯着她明晃晃的刺眼笑容看了看,一个翻身便用嘴堵住了她的小得意。他虽然覆身压了下去,却刻意用力撑着自己没有压到她肚子。妍华被这个长吻惹得娇喘连连,正要缴械投降,却发现他有一只手已然摸进了她的亵衣。 要死了要死了,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忙伸手去推他,只是男女力量悬殊,她推了半晌,他还是雷打不动地半覆在她身上。 细密的吻紧接着便落到她的耳朵上、脖子上,她被这番温柔攻势闹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就在她嘤咛娇喘时,胤禛这才跟没事人儿一样鸣金收兵。 “唔?”妍华抚着胸口,迷迷蒙蒙地看向了他,眼神却在他的气定神闲中慢慢化为了一团愤怒,“爷是故意的?” 胤禛哼哼笑了两声,伸手揽住她轻拍了两下:“婵婵快睡吧,莫要吵到了我的孩儿。” 妍华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会儿,胤禛见她果真气了,便在她唇上啄了两下:“之前你勾了我一次,如今我还回去便是扯平了,你用不着生气。” 只是他眼里泄露出的那一丝小得意,还是让妍华气闷了:这个男人,忒小气…… “小姐,奴婢打探过了,宋格格与婵格格倒也不是很亲近,好像还吵过架的。”静莲居内,汐儿一回来便将在莲花池边的年静怡往屋子里请,“这日头还燥得很,小姐这般晒着,若是中了暑气倒又要不好了。” “都已经入秋了,哪里还来的暑气?我手脚发凉,所以才晒上一晒的。”年静怡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看了看外面随风摇摆的荷叶,眼里莫名产生一丝伤感,“看这一池莲花,开得再美,也终究是要败了的。” 汐儿见她又悲春悯秋,忙劝慰了一会儿:“……大人让小姐不要总是伤感这些个东西,草木无情,小姐再怎么伤感,它们也感受不到小姐的怜惜。小姐还是开开心心的好,这个年纪就该多笑笑才是。听说婵格格就是因为爱笑才得了爷的喜欢的。” 她嘴里的大人是指年羹尧,年静怡入府前,年羹尧便多加叮嘱过她们,等进了王府,莫要再让年静怡成天伤感这个伤感那个,男人泰半不喜欢愁眉苦脸的女子。 年静怡想起那个笑靥如桃花的女子,禁不住也跟着微微弯起了嘴角:“我倒是想跟蝉儿多处处呢,我看她总是笑得那般高兴,当真有些羡慕。” “奴婢打听过了,那些下人都喜欢婵格格呢,奴婢觉着她不是个心眼坏的人。爷挺宠着她的,小姐若是喜欢她,可与她多走动走动,也没坏处。”汐儿看到年静怡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心疼得紧,忙拿袖子给她擦了擦额角的香汗。 “那宋格格呢?” “倒是没几个人喜欢宋格格,当初小姐进府的时候,那宋格格一个劲儿地阿谀奉承,奴婢就觉着她不大好对付呢。奴婢看,在婵格格那里听到的话多半是宋格格自己的意思,婵格格也没应和她,所以小姐还是不要尽信了去。那么多人不喜欢她,总是有原因的。”汐儿见她晒了这么一会儿,手上还是凉凉的,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么好的天,小姐的手还是这般凉,哎~” “蝉格格可是有什么喜好?”年静怡的眉头动了动,脸上是扶风弱柳般的恬静笑容,坐在莲花皆败的莲池边,仿若一朵遗世独立的娇羞水莲花,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奴婢听说,以前皇上还封了婵格格一个贪食格格的名号,可见婵格格喜欢吃。爷每次得了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会送一份去万福阁的。奴婢还听说,婵格格的马术极好,还得过皇上的称赞呢……” 年静怡听了半晌,眼里的艳羡又多了一分。她自打从娘胎里生下来便身子虚,一直都未曾骑过马,从小到大,大半的光景都是在闺房里待着的。 “……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叫人扛了几棵树往万福阁去了,说是婵格格让多种些果树,等以后她的孩子长大了,便有许多新鲜水果可以吃……”汐儿说着说着就笑了,她在年府伺候了多年,当真没见过像妍华这样小家子气的主子。 水果而已,只要她家小姐要吃,什么样的水果吃不到?哪里需要自己操心着载果树? 年静怡却又是一阵艳羡:“我倒是想同蝉儿亲近些,可她对我总是不冷不淡的,哎~” “小姐是侧福晋,倒是没必要去讨好一个格格。以后婵格格若是受了难,小姐帮衬一把的话,婵格格到时候定会感激的。”汐儿随口说了一句,没成想,这句话很快便应验了…… 没出两日,妍华去祥和殿请安的时候,在半道上遇到了侧福晋李氏。 李琴语一大早刚抹了会儿眼泪,这会儿子看到妍华便又放下了脸:“哼~不知情的还道爷薄情,弘昀去了没多久便等不及与府上的格格寻欢作乐呢。府里谁人不知,爷那一个月都不曾动半丝欲念,若不是有人主动投怀送抱勾引了爷,爷岂会被人在背后如此诟病,哼!” 妍华本只想将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可听到她说胤禛被人诟病后,心里不得不起了波澜:“奴婢不知侧福晋此话何意?” 李琴语神情傲慢地睨了她一眼,昨日,她带着弘时上岫云寺祈福,凑巧碰到了八福晋和九福晋,两位福晋并且与她多言,除了点头示意并无多余的交流。 她带着弘时祈完福后,便去岫云寺的后院小歇片刻。弘时走了山路喊累,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于是她便让寺里的师傅给弘时安排了个禅房休息。 弘时入睡期间,她便在后院小转了片刻,无意间在一株两人抱的大菩提树后,听到八福晋与九福晋在说话:“……刚刚那个便是四爷的侧福晋,哼~四爷刚失了个儿子很快便又得了个喜事,我看四爷也没把这个侧福晋放在眼里……” “姐姐这话言重了,无论如何,她是侧福晋。我听九爷说,雍亲王府上怀了孩子的是那位贪食格格,无论四爷如何欢喜她,她毕竟只是个格格……” “格格生了儿子,也可让宗人府请拟侧福晋不是吗?四爷府上也没几个小娃娃,这个格格若是生了个儿子,还愁晋不了位分吗?只是……哼,我道那个格格心思多单纯呢,却在这种时候怀了……可见四爷也没多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不然哪里来的心思~还真是薄情……” 李琴语并不知道,当她听了那番话黑着脸离开时,八福晋看了看她的背影,讥诮地笑了出来…… 灵犀见妍华真把李氏的话听进了耳,忙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悄声道:“格格莫听~” 妍华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担心。 李氏从鼻间喷出一声嗤笑:“婵格格一向聪明,此时却装什么糊涂呢?别人都道爷薄情寡性,昀儿刚走,他便耐不住性子与府上的婵格格颠鸾倒凤了……哼!想要怀孩子也犯不着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亏昀儿生前总是念叨你的好,你便是如此待他好的!”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妍华惊得打了个哆嗦。 “姐姐~”这时,汐儿扶着年静怡正好经过这里,年静怡看到李琴语幽恨地瞪着妍华,便悄无声息地走到俩人中间,冲着李琴语轻轻唤了一声。 李琴语敛起眸子里的怒气,淡淡地睨了年静怡一眼后,便冷哼着先行往祥和殿去了…… ... 第三百零七章 教诲 “多谢侧福晋。”妍华的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她这个孩子怀的不是时候,所以她起初是有意瞒着大家的,若换做她是李琴语,她约莫也是要怒上一怒的,只不过,她会对着胤禛发怒。 年静怡上前扶住了她:“怀了身子,不必行如此大礼。琴语姐姐不过是心里伤心才说了那些话,蝉儿莫要放在心上,你如今怀了身子,不该胡思乱想,咳咳……” 一阵风拂过,年静怡骤然吸了一口凉飕飕的气,禁不住咳了起来。 灵犀忙不着痕迹地将妍华往后面拉退一步,本能地想要让妍华离年静怡远一些。在她看来,年静怡总是病蔫蔫的样子,着实不太讨喜。她自是不希望年静怡将病气传给妍华的,所以便下意识地做了这样一个举动。 汐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很不高兴地的瞪了灵犀一眼:“小姐身子弱了点,并不是病痨身子,你躲什么躲?” “汐儿~”年静怡转头瞪了她一眼,只是她的眼神柔和,瞪得并无威慑力。 灵犀有些惊愕,她并不知汐儿的性子如此厉害。只是她自知理亏,憋屈地瘪了两下嘴后,便朝着年静怡行了个礼:“奴婢并无此意,奴婢方才没站稳,请侧福晋大人不记小人过。” “咯咯~我不是大人,你也不是小人。蝉儿,咱们还是快去给福晋请安吧。”年静怡笑了笑,没有与灵犀计较。 妍华对她的好感登时冒出了心头,连带着对她露出的微笑也亲切了许多。 年静怡看到她的笑脸不再那么疏离了,心里一高兴,也露出了一个恬静的微笑。 灵犀抬头看了看这俩人,一个笑得如六月里的荷花——如诗如画,一个笑得如三月里的桃花——如梦如幻,委实养眼得很。她禁不住在心里慨叹了一声:爷当真好福气啊! 俩人赶到祥和殿时,李氏已经端坐在椅子上了,正听宋氏在说着什么,宋氏抬头看到她们二人来了,便缓缓地住了口。 耿氏昨夜侍了寝,今日便起得晚了些,等她赶过来时,便看到屋子里的气氛莫名地诡异。 李氏时不时地扫妍华两眼,妍华则视若无睹般与年静怡说着话。武氏不再如以前那般两眼瞪着妍华冒肝火,而是时不时地看一眼宋氏,宋氏则似笑非笑地将视线放在妍华与年静怡身上。 耿氏规规矩矩地向在座的两位侧福晋福了福身子,然后便拣了妍华旁边的位置坐了。 她看了年静怡一眼,又以眼神询问了一下妍华,妍华只是冲着她笑了笑,凑近她悄声耳语了一句:“此处人多,不太好多言,回去再说吧。” 等了半晌,不见福晋的人影,木槿又照例过来向众人行了礼,让各位喝些小茶吃些小点心后可随意离去。 “姐姐又在佛堂里诵经了?”李氏看了木槿一眼,眸子里带了一抹嘲讽,“堂堂和硕雍亲王的嫡福晋,哼,却是有苦只得往肚子里咽,不知道的人还只当姐姐窝囊呢。” 本要退下去的木槿,听到这话后便停下了步子。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李氏一眼,木讷地开了口:“奴婢知道,二阿哥过世后侧福晋伤心不已,可总是如此妄言,只怕爷听到之后会追究侧福晋的过失。” 李氏两眼一凛,蓦地抬起头来往木槿瞪去,木槿却淡然地站在那里,面上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情。 李氏扫过她的眸子时,隐约看到她眼里带了丝愤恨,却不知那愤恨源于何处,所以李氏冷哼了两声后,便又泰然地收敛好了面色:“哼~姐姐有你这般衷心的人护着,我放心得很呢。你说得也是,那件事情也算不得姐姐窝囊,爷都不追究,姐姐又能怎么样?” 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年静怡,见她面色微微发白,她这才哂笑着低头去拨茶杯里未抛开的茶叶。 木槿一走,妍华与耿氏便也准备离开。 李氏却不疾不徐地叫住了妍华:“婵格格当真心安理得啊。” 妍华步子一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听她语气如此不善,妍华也只好回身冲她福了身子:“奴婢谨听侧福晋教诲。” “昀儿生前一直夸你人好,如今他去了,倒也不见你为他伤心一把。”李氏缓缓向她走来,盯着她那张粉嫩的小脸阴阳怪气地说道。 “回侧福晋,二阿哥去了格格也很伤心,已经哭过好几回了,格格前些日子还……”灵犀看到李氏咄咄逼人的模样,知道今儿不能顺利离开,忙挡在妍华前面朝着李氏跪了下去。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李氏便突然抬脚将她踢倒了:“我与她说话,何时轮到你来插嘴!给我掌嘴!” 梳月闻言,立马示意左右的丫鬟上前,一个架住灵犀,一个抬手就猛抽她耳光! 妍华眉头一蹙,立马就要上前护灵犀,耿氏却赶紧将她拉住了:“妹妹稍安勿躁!你还怀着身子呢!” 汐儿看了年静怡一眼,见她点头,便冲着身后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丫鬟上前就将李氏的丫鬟拉开了。 李氏见状,冷冷地瞥了年静怡一眼,年静怡被她这一眼瞪得有些慌乱,却见汐儿稳稳地扶住了她,不卑不亢地朝着李氏行了礼:“小姐素来心善,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侧福晋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般与一个下人计较,着实不太好。” 她刻意将“老”字咬得很重,听得李琴语面色忽青忽白,着实不太好看。 梳月刚要说话,汐儿便又抢了先道:“奴婢不敢以下犯上,只是王爷若看到她们几个在怀了身子的婵格格面前如此放肆,只怕是会很不高兴的。” 她说着还淡淡地扫了一下刚才动手的那两个丫鬟,那俩人被这话唬地哆嗦了下,齐齐带着求救的眼神看向李氏。 李氏冷哼了一声,掠过妍华,往年静怡面上扫了扫:“如此病怏怏的模样,也不知带了多少晦气进府。我不过是教训一个丫头,不劳烦你们往爷那里告状。” 她说罢便气势汹汹地走了,丝毫没有任何惧色。安分了几年,如今弘昀走了,她只觉得憋了满肚子的火,若是不发泄一番,她难以消气。 汐儿瞪着她的背影远去,才不甘地收回了眼。 “多谢侧福晋。”妍华向年静怡福了福身子,这才走到灵犀身边让她起来。 那两个丫鬟下手狠,灵犀的脸上已经错杂了好几个巴掌印,火辣辣地疼。抬头看到妍华一脸的担心,她忙咧着嘴笑了下:“格格,奴婢没事儿。多谢侧福晋出言相帮。” 这一笑,脸上被扯得生疼,她只好又讪讪地敛起笑容,木木地冲着年静怡福了福身子。 年静怡盈盈浅笑,看了看她被掌掴到微微肿胀的脸:“快回去敷一敷吧,我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 耿氏搀着妍华往万福阁去,待看到年静怡走远,这才有些纳闷地喃道:“没想到,她倒是个心善之人。” 妍华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瞥到灵犀正捂着脸跟在旁边,便冲她道:“你快先回去,再让芍药去将柳大夫请过来。” “奴婢无碍的,不用请柳大夫……” “我有话要问柳大夫呢,快别磨蹭了,去吧……”妍华不忍心看她已经肿胀的脸,索性别开了眸子不去看她,心里泛起丝丝惆怅与酸涩,一时间百感交集再也说不出话来。 耿氏看她难过,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难过成这样做什么,好在灵犀也没出事。”见她还是闷闷不乐微微瘪着嘴,她又继续感慨道,“妹妹可是长大了,当初盈袖出事,妹妹可是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我听人说,妹妹当年还拿爷的袖子擦鼻涕呢,咯咯……” 妍华闻言,也想起当时在书房里的情景,当时十三可是笑得在榻上直打滚呢。 她禁不住也笑出了声儿:“我当时看到他递帕子过来,一个没看清……好吧,其实我是故意的。” 耿氏见她笑了,故意将话题越扯越远,二人便如此笑笑呵呵地回了万福阁。 “姐姐送我桃木符那一夜可曾侍过寝?”妍华低头瞥到自己腰间的桃木符,突然想起那一夜胤禛又折回万福阁睡了,便顺口问了一声。 耿氏的两颊透着些微粉红的氤氲,眸子里柔光似水。见妍华看过来,她便微微点了头。 “那姐姐何故又将他赶到我屋子里睡呢?姐姐之前一直不得怀孩子应该也是因为长期服食那朱砂粉所致,如今我能怀,姐姐自然也能了。姐姐该好好侍寝,争取也怀个孩子,到时候咱们的孩儿也能做个伴。” 耿氏听她这么说,愣怔了一下,继而又淡淡地笑了起来:“你刚怀了身孕,他自然不该冷落于你。你如今倒是心大,好好儿地这般撮合我们做什么。他若是想让我侍寝,自然会召我的,你也不用为此瞎操劳,好好顾着自个儿才是正经。” 妍华笑了笑,嘴角漾起两个甜甜的小梨涡:“姐姐不是别人,喜上添喜多好啊。我如今怀了身子,若是不劝着爷多往姐姐屋里头宿夜,他可不就要去找别人侍寝了吗?” 这还是她们头一次把侍寝的事情搬到明面上来说,看到妍华毫无心机地冲着她笑,耿氏禁不住一阵感慨:“你还真是个掏心掏肺的人儿,孩子也不是说有便能有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 第三百零八章 恩情 回到万福阁后,匆匆而来的柳承志给了灵犀一瓶消肿的膏药涂脸,灵犀涂了之后立马觉得脸上清凉了许多,火辣辣的疼痛立马减轻了不少。 柳承志给妍华号过平安脉后便准备离开,妍华见状忙叫住了他:“你且慢走,我有话要问你。” 妍华见他听到此话便眉头一紧,立马猜出他怕惹麻烦上身,只是她还未开口问,他便抢先答了话:“格格,芷儿一个人在外带着孩子着实辛苦,草民若是出了事……” 她的眼睛抖了抖,无奈地抬头揉揉额角后,朝他翻了两个白眼:“你跟白芷处久了,倒是不像以前那样古板了。我问过你不少事了吧?可曾让你涉过半分险?” 柳承志闻言,还当真细细地思索了一番。 以前白芷跟着他行医时,他倒总是担心白芷会给他惹祸,后来白芷离开了宝仪堂,他便只能带着一个小厮行医,再也听不到白芷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他反而不习惯了。 白芷是他的女徒弟,他对她本不该动什么心思,若不是那一夜喝了点小酒,头脑一发热,他也不会对她做出那种事情。他当时是恨她的,恨她明明可以拒绝,却非要选择顺从,害得他颜面扫地。 所以当白芷在老爷子面前说是自己勾引了他时,他自私地选择了沉默。 他以为她离开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常,可是他错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将不属于她的东西带走,比如他的心,他的魂。 当灵犀带着他去见白芷时,他才发觉自己满心的复杂最后只有一个信念是无比坚定的:好好照顾她们母子,用下半生好好弥补他之前犯的错。 他想,当时若不是妍华出手相帮,只怕白芷母子也不能好好地活到今天,若是那样,那他这后半辈子都要在悔恨与遗憾中度过了。所以,她不过是问他几个问题而已,他怎可犹豫?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妍华于他的恩,已是涌泉,他只怕此生都报不完了。他谨慎惯了,如今在恩人面前,实在不该如此计较。 妍华见他犹豫了思索了半晌都不吭声,以为他还在权衡着利弊,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白芷和小宝儿还要你照顾着呢,你若是不能说,我也不勉强你了。” 柳承志回过神来,他连连眨了两下眼,眸子旋即恢复了清明:“格格误会了,我并非不肯说。格格有话便请问吧,我若知道,定不会欺瞒。” 妍华闻言,抬头看了看灵犀与碧荷,二人会意地退身出去,只留了灵犀在旁边伺候。 柳承志微微回眸看了一眼二人离去的背影,她们为了以防有心人说闲话,出去的时候并未将门带上。不过柳承志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隐隐感觉妍华要问什么严重的问题。 “柳大夫,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花影……花影走之前,让我好好提防着李琴语,她说,当年调料里掺杂的朱砂粉便是李琴语让她放的。我想,李琴语一直都害怕我们会怀孩子,如今我怀了,难免她会打什么坏主意……我并没有想闹事,只是想握点把柄在手上,关键的时候也好护着自己肚里的孩子……”妍华十分认真地冲他说了一段话,以消除他心中的戒备。 柳承志听了,却一阵嗟叹,外人眼里的富丽堂皇,却也有一般百姓所理解不得的苦。 “格格,我方才只是在想,当年芷儿若不是得了格格的照应,说不定早已与她肚里的孩子一起饿死在街头了,这份恩情我此生此世也报不完。所以格格有话便只管问,我定会知无不言。”他微微抬眼,瞥到妍华眼里的真挚后,不愿让她再做无谓的担忧,忙出声允诺道。 妍华愣怔了下,旋即笑了,璀璨如花:“我不要你报什么恩情,你好好待她们母子就是。我也不会拖累于你,只是想问问你当年锦秋得了什么病?” “锦秋?”柳承志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他行医这么久,经手的病人实在太多,对于锦秋这样一个名字实在没有太深的印象。 “就是两年多前,关在西北角屋子里的那个人,柳大夫你替她看过病的。”灵犀悄悄提醒了一声。 柳承志细细沉思了一会儿,待听到灵犀说锦秋纵火将自己烧了之后,他这才想起锦秋是谁:“格格是问那个身上满是暗疮溃脓之人?” 妍华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的消息向来不灵通,当年锦秋害了什么病她倒是一点儿也不知,只知道是得了不治之症。 柳承志顿了顿,犹豫地看了妍华一眼,他轻轻摇着头道:“那是脏病,格格听了只怕会污了耳朵。” 妍华听他这么说,自是猜到了七八分,所以她并未追根究底地问下去,只是转而问他:“你当初给她看病时,可曾听她说起过什么事情?” 有些事情她本来可以早就打听到的,只是她不愿意那般勾心斗角,所以一直不愿意去知道。如今她肚子里有了孩子,母爱的天性便被激发了出来,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所以便想多知道一点那些龌蹉的事情。 柳承志回忆了半晌,犹豫着摇了摇头:“她当时应是没有料到自己会得那种病,心里根本接受不了,我被叫去给她看病时,她已经疯疯癫癫的了,说的话也颠三倒四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知道,她对宋格格痛恨得很,每次去都听到她在骂宋格格。” “……她好像说过,是侧福晋救了她,只是救得了一时,终究救不了她一辈子……”模糊的记忆渐渐明朗起来,他仿佛又看到那个浑身散发着脓臭味的女子在疯狂嘶吼了,他从锦秋的话里听出了个大概。 锦秋若不是被宋氏狠心赶出府,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那些臭男人的欺负,也不会得那劳什子脏病在身。她若不是觉得得了这身脏病,没脸下地府见她爹娘,她也不会熬了那么久才自我了结。 灵犀揪着脸,心里虽然怜悯着锦秋,可说出口的话却并不中听:“谁能救她一辈子?她若是不跟着作孽,也不会得了那样一个下场……她当时那般恨宋格格,怎得也没寻机会要了宋格格的命的,还留着她继续为害……” 她想起自己当初被“锦秋的冤魂”吓得失魂落魄了许久,对锦秋的怜悯便愈发淡漠了些。 妍华也没出声阻她的话,只是递了个责备的眼神过去。灵犀知趣地看了她肚子一眼,便讪讪地住了口。 “妹妹在吗?”这时,耿氏的声音传了进来。 紧接着,芍药率先走了进来,低声禀道:“耿格格来了。” 妍华冲着她点了下头,示意将耿氏请进来,然后她冲着柳承志说了一句:“今日到此吧,柳大夫日后若是能想起身,一定要告诉我。” 柳承志朝走进来的耿氏躬了躬身,待她走进去后,这才弯着腰退下。 耿氏回头看了他一眼,掀开珠帘走进去后,叮嘱了一声:“我方才看到有绿萼苑的丫头鬼鬼祟祟地在外面转悠,不知在探什么呢。妹妹以后小心着些,莫要让人抓了把柄。” 妍华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朝南窗外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 “柳大夫虽是个大夫,却也是个男子。妹妹日后莫要留他问太久的话,被一些有心的人知道了,难免要乱嚼舌根。”耿氏又冲着她叮嘱了两声,眉目中的慈和让人不忍忤逆了她的意思,所以妍华只得无奈地点了头。 “我瞧侧福晋看我不顺眼,想跟柳大夫问一问锦秋的事情的,可惜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妍华叹了一声,让灵犀掀开了竹帘子,伸手去端已经凉透的茶水喝,却被耿氏轻轻打了下手背。 “茶凉了,不可喝。都深秋了,你还不注意着些,如今你可是双身子的人,怎得也不知道爱惜着自个儿些。”耿氏嗔怪了她一声,端过那杯凉茶便递给了灵犀,让她换一杯热的来。 妍华噎了下,笑着白了她一眼:“姐姐管得可真多,跟我额娘一般唠叨。我之前写了封家书回去,结果我阿玛额娘,还有哥哥嫂嫂都写了书信过来,洋洋洒洒十几张纸,看得我腰酸脖子疼……” “还不是关心你才会叮嘱那么多的,你头一回怀孩子,大家自然紧张。”耿氏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抬手帮她将腿上的袍子捋了捋,继而关切地问了一句,“可准备了东西送去静莲居?” “嗯,已经让芍药准备下了,正等着下午寻了工夫过去。” 耿氏宽慰地舒了口气:“我怕你不记得这些,便过来看看。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脑瓜聪明着呢,多放点心思在这上面不吃亏。下午你若是想亲自过去,记得叫我一声,我陪着你一起去。她也是侧福晋,模样好,年纪又小,爷一直都挺宠着她,既然她愿意向着妹妹,那么妹妹便与她交好一些。” “嗯。”妍华认真地听完她的话,看她眼里闪着诚挚的光芒,心头一暖,便冲着她笑了一声。 “格格,爷来了。”俩人话还未说完,芍药便又跑了进来。 ... 第三百零九章 说吗 “婵婵是不是忘记去书房了?”人还未至,声音先至。 胤禛走进屋子看到耿氏也在后,微微收敛起笑容,冲她点了个头:“你们姐妹二人倒是越发形影不离了,婵婵没去书房,莫不是为了回来说悄悄话的?” 妍华这才想起,她今日未去书房露个面,也忘了差个人去说一声。 她自打怀了身孕后,胤禛便鲜少真的要她研墨了。她总是在他需要写字的时候随意研磨几下,然后便交给良辰研,自己则在旁边或坐着看书或站着看景——看多宝阁上的东西,看认真办公事的胤禛,或者看看窗外的鸟语花香,无论哪一景,都养眼得很。 前两日她躺在躺椅上看书,不知怎得就打起了盹,等被鼻头的一阵瘙痒弄醒时,才发现胤禛正拿着一根孔雀尾羽在闹她。她刚想凶他一下,却发觉自己嘴角挂着口水。 睡得太香,竟是连这样不雅的姿态都叫他瞧了去。她当时只尴尬地连看他一眼都不好意思,哪里还敢因为他扰了自己美梦而凶他。 眼下看到胤禛笑得促狭,妍华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流口水一事,面上一红,忙垂下眸子四处乱看,嘴里低着声音道:“我今儿不舒服,忘了差人过去说一声了。” “哦?哪里不舒服?方才柳大夫可是瞧过了?”他收起玩笑的心思,箭步走了过去,经过灵犀身边的时候,看到她肿胀的脸,便狐疑地看了两眼。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吐了几口酸水而已。”妍华随意扯了个谎,不经意间一抬头,正好看到胤禛在看灵犀的脸,便又出声解释道,“灵犀夜里睡觉不老实,昨儿夜里掉下床了。” 灵犀的眼睛抖了两抖,幽怨地看了妍华一眼,却听妍华又不疾不徐地补了一句:“脸先着的地,所以摔肿了。” “噗~”耿氏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禁不住捂着嘴巴轻轻笑了出来。她眼角的泪痣在花枝乱颤中摇曳生情,妩媚得很。 胤禛不免多看了她两眼,有一抹异样的光芒从他眼角划过:“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丫头,素素性子好,带出来的丫头也温婉得很。哪里像你,自己睡觉不老实,带出来的丫头也不老实。” 灵犀的脸上本就红肿,听到胤禛如此说,脸上便红得更厉害了些。她忙跪下身子,闷闷地替自己辩解:“回爷,奴婢手脚很老实,待爷和格格的衷心也很老实,也就是……睡觉的时候不太老实。” 胤禛哼哼了两声,以示回应,并未深究。 耿氏见妍华不说实情,便也没有多言,与胤禛随意说了两句话后便往对面屋子去了。 胤禛的目光在她婀娜的背影上停顿了一会儿,这才回过头看牵了妍华的手:“现在好些了没有,还吐酸水吗?想吃什么便让人去做,府里没有的便出去买就是,不得饿了肚子。” 妍华从尴尬中抽出神来,见他不再打趣自己,这才带着一丝羞赧看向了他:“不饿。” 胤禛却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心疼:“我看你近来都瘦了,还说不饿。难不成非要我看着,才能好好吃东西?” 她蓦地睁大了眸子,有些难以置信地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摸:“爷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厉害,你摸摸,我的腰都粗了不少了,哪里瘦了?” 胤禛闻言,还当真像模像样地摸了几把,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的脸:“怎得你的脸倒是清瘦了些?” 妍华往他胸口蹭了蹭,极为享受他这般宠溺着自己。这情形,仿佛又回到了她刚入府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的她颇为不解风情,总是不理解他的情趣。 “好了,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胤禛被她蹭得口干舌燥,忙箍住她兀自乱动的柔软身子,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声。 “见谁?”她仰起头来,滴溜溜地转着大眼睛。 “你三哥。” 她的眸子果然亮了亮,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我自小便跟三哥最亲了,他前不久还在家书中跟我说升了乾清门侍卫呢,今儿怎得有空过来看我?” 胤禛呵呵笑着,随她挽着自己的手臂,一起走出了万福阁…… 前一日因了三哥来探亲一事,妍华没能去静莲居道谢,所以第二日下午她才让灵犀与芍药提了东西与她一同过去。 耿氏本是要一起过去的,无奈昨夜侍了寝后身子乏得很,所以连请安都未过去。她晌午用完膳后便又懒懒地歇下了,竟是半分也不想起。 为了此事,妍华走之前还专门到她屋子里狠狠地笑了一阵儿,只是笑得暧昧,惹得耿氏本来波澜不惊的心也跟着狠狠地荡漾了一会儿。 静莲居里静悄悄的,静到仿若无人居住一般。妍华走进去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若不是门口守着两个小丫鬟,她当真要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冉儿姐姐带着人无摘桂花了,小姐听说格格喜欢吃桂花糕,还说要多摘点,到时候给格格送去呢。”小丫鬟一路引着妍华往堂屋去,笑眯眯的模样颇为讨喜。 “你叫什么名字?”妍华看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心里高兴,便随口问道,“莫不是叫喜儿?” 不料,小丫鬟当真直点头,眼里是满满的敬佩:“格格好生聪明,奴婢果真叫喜儿。老爷说奴婢爱笑,生得喜气洋洋的,便叫了喜儿。” 灵犀挺了挺胸脯,颇为自豪地看了妍华一眼。 走过莲池上的那座小桥时,妍华回头望了望,当初她跌下去的地方被魏长安差人用土填起来了,又在池边建了护栏,安全得很。 池子里的花儿都已经谢了,高高低低地竖着几个莲蓬,在风里摇头晃脑地若背诗的孩童。 她突然咽了下口水,想吃莲子了:“这几个莲蓬长得不错。” 灵犀伺候她多年,自然了解她的心思,不待喜儿说话,她便摇了摇头:“这池子里的荷花是新近移栽过来的,这莲蓬长得规矩,莲子却不饱满。格格若是想吃新鲜的大莲子,奴婢过会儿让人去东来湖上摘些回去吧。” 喜儿见妍华很自然地点了头,忙捂着嘴角轻轻笑了起来:“府里的人都说格格和气得很,还说格格贪嘴,原来都是真的……” “咳~”年静怡透过窗子看到妍华主仆三人过来,便缓缓走了出来迎接,待听到喜儿没大没小的话时,便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喜儿听到后,忙偷偷吐了下舌头,赶紧闭上了嘴巴。 “蝉儿来了。”年静怡笑得如同娇嫩欲滴的花儿,看了让人触目春风般舒服。 “昨儿多谢侧福晋了,没能及时过来道谢,还请侧福晋莫要责怪。”妍华不自知地又客套起来,她平日里出了万福阁便会套上一副彬彬有礼的壳子,横竖都是礼多人不怪嘛。 “蝉儿这般客气做什么。”年静怡看她又有些疏离了,心下有些失望。 “侧福晋这里好东西多,我屋里头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这是灵犀做的糕点,味道还算可口,侧福晋若是不嫌弃,便尝尝吧。”妍华示意灵犀与芍药将手里的食盒放下,笑得比方才诚挚了些。 年静怡见状,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妍华只觉有一股香气迎面扑来。 这香气……有点儿熟悉。 妍华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年静怡一遍。年静怡今日穿的是丝绸,柔滑如水,并非云锦。桃红色的料子将她略显暗黄的小脸衬得更加娇嫩了些,只是身子有些消瘦,风一吹便会倒似的看着叫人怜惜。 目光停留在年静怡手里的那方帕子上,妍华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当真是大门大户出来的人儿,帕子居然都是用云锦做的。 “侧福晋的帕子……倒是香得很。”她刻意盯着那块帕子看了几眼,年静怡见她喜欢,便让喜儿又拿了几块出来赠与她。 妍华怀着身子,想起这料子上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轻轻掩着口鼻让灵犀接了去。灵犀接在手里细细嗅了两番,这才冲着妍华点了点头。 妍华的眸子转了转,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年静怡向她示好,那么她便也不会恩将仇报。于是,她蹙起眉头问道:“不知这云锦料子可是宋格格送来的?” 年静怡看她们主仆神色有异,不禁起了疑惑,可看到妍华眼里透出的真挚,她便拂去了眼里的忧色缓缓点了头:“嗯,这帕子上的香气闻了颇为提神,是以我让汐儿给我做成了帕子。” 妍华轻轻倒抽了一口气,她记得柳大夫曾经说过,麝香本是好东西,只是于怀有身孕的女子而言,不宜多闻。所以她想起肚子里的孩子,便将口鼻掩得愈加严实了些:“侧福晋可知……” 她刚开口,站在她身后的灵犀却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背。 妍华不解,忙回头看了过去。 灵犀冲着她挤眉弄眼了下,忙捂着突突狂跳的心口,尽量平缓地提醒道:“格格有一个多时辰未进食了,午膳又吃得少,该回去喝汤了。” ... 第三百一十章 莲蓬 妍华盯着灵犀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她发虚地垂下了头,妍华这才收回眼来:“我不饿,用不着此时回去喝汤。” 她的声音里掺杂着明显的不悦,所以登时显得冷淡了不少。 灵犀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责备,委屈地抿了抿嘴,眼里升起一层水雾。妍华的为人她了解,她知道妍华肯定又要秉着知恩图报的心思,将云锦料子有问题的事情跟年静怡说了,所以情急之下才会打断了她的话。 她不是想让妍华忘恩负义,只是觉着没必要这么好心。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能如何?谁人不是自私的呢,偏生她跟了这样一个良善的格格,总是为别人着想。 不去害人,也不用上赶着将利于自己的事情抖落出来不是吗? 年静怡自是看出眼前这对主仆有些奇怪,她不解地看了看突然有些不开心的妍华:“蝉儿若是饿了,我让她们盛一碗燕窝粥过来,厨房里正好热着呢。” 喜儿听了这话,不待妍华出声,便一溜烟跑了。 妍华抬头看了看身边这个二八妙龄的女子,芳华正茂,出水芙蓉。听她温言温语地关心自己,妍华心里浮起一抹别样的情绪。 她伸手将年静怡手里的帕子抽了过来:“侧福晋没闻出这香味有问题吗?” 年静怡娥眉颦蹙,微微讶异地张开了嘴:“什么问题?” 妍华见她懵懂不知的模样,也不忍再瞒,便挥了挥手里的帕子道:“早些年我进府的时候,宋姐姐也送过我几匹布料,上面也有这样的香气。不过,”她见年静怡听得认真,却也不好直接说料子有问题,便点到即止地笑了一声,“我已经将料子都扔了呢。” 话已至此,饶是再愚笨的人,也能听出这布料有问题了。 年静怡的脸色微微涨红,不太确定地看向妍华:“蝉儿是说……蝉儿当年闻了这香气可是觉着身子不舒服了?” 妍华也不好明说宋氏想害人,毕竟麝香贵着呢,还能入药。 所以听到年静怡那么问,她也只好摇了摇头:“倒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月事不大稳,闻久了这种香气,心里燥得很。侧福晋还是莫要太依赖这个帕子,若是精神不济便多歇息歇息,将身子调养好了自然就有好精神了。” 妍华不愿再多待,灵犀看到她有些不耐地用右手手指轻轻敲着左手手指,便又闷闷地说道:“格格不是想摘莲子吗?眼下日头没那么大,正好过去呢。” “蝉儿还是喝了燕窝粥再走吧。”这时,喜儿正好端着一碗热粥过来,年静怡见状便挽留了一声。 妍华的肚子倒是当真有些饿了,看到年静怡殷切的目光,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点了头:“恐怕要浪费这一碗好粥了,我吃不了几口便想吐,待会儿若是吃不完,侧福晋可莫要怪罪。” 年静怡笑着摇了摇头:“怎会怪责,蝉儿能吃多少便吃多少吧。总是侧福晋侧福晋的,听着怪疏离的,蝉儿若是愿意,便唤我静怡吧。” 妍华错愕地望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会这般随和,只是礼数还得周全。她虽然对年静怡有了好感,却也不想与她太近乎,毕竟福晋与年静怡不大对付。 所以她忙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惊恐状:“婵婵不敢,侧福晋如此抬爱,婵婵实在惶恐,还请侧福晋莫要难为了奴婢。” 她小时候在家,每次被哥哥们带出去胡闹时,回来便要面对她阿玛的责罚。而她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只要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她阿玛便总会不忍心责罚于她。倒是她额娘,总是以一个月不得碰马为由来罚她。 她小时候甚至一度埋怨过她额娘:最毒妇人心。 年静怡看她又倏地疏离了些,便也不再强求,待妍华要离开时,她还起身送到了静莲居门口才回来。 汐儿回头望了两眼,失望地叹了几声:“小姐,这个婵格格也聪明得紧,不过她终究心好,能提醒小姐那料子有问题。小姐若是没帮过她,恐怕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了。” 年静怡缓缓地转过眸子看向旁边的灌木,眸子里的似水柔情此时已经化作满目感伤:“我怎么也没料到嫁进来会是这样的光景,好端端地,我怎会害得福晋小产了呢。如今她们都不敢与我来往了,这往后……” 她说着便湿了眼眶,一手扶着汐儿,一手捂着胸口,比那病西子还要娇柔上三分。 汐儿见状,赶紧出言好生安慰…… 妍华一出静莲居便回头看了灵犀一眼,见她还兀自鼓着嘴巴,知道她心里不满,便赶紧出言安慰了一声:“我知你是为了我好,可做人总归要讲究感恩,若是连这些都丢了,我还有什么资格让爷欢喜呢?爷喜欢去万福阁,便是因了我与姐姐良善,若是我们连这点都保不住,那与她们还有什么差别……” “格格,奴婢知错了。”灵犀心里本来还有憋屈,眼下一听妍华温声软语地跟她解释,心里的气立马烟消云散。跟了这样的主子当真是她的福气,换了旁人,谁会在意她这样一个丫鬟的感受呢。 妍华见她脸色缓下来了,这才舒了一口气:“你没有错,只是以后莫要再如此毛躁了。若是我做错了事情,你当阻止还是要阻止的。” “嗯,奴婢知道了。”灵犀旋即收起了苦瓜脸,弯起嘴角笑了。 待走到东来湖时,妍华看到弘时也正挥舞着小手在指挥两个丫鬟采莲蓬,巧翠则一眨不眨地旁边紧紧盯着弘时。 妍华见状,想要转身回去,可一想到走了这么久的路,不摘点莲蓬回去实在不划算,更何况她确实想吃莲子呢?所以她便准备找两个侍卫帮她采摘莲蓬,刚转身却被弘时给叫住了。 “你肚子里藏了阿玛的小娃娃?”弘时的注意力已经从莲蓬上挪开,撒着小短腿便奔到了妍华身边。 他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盯着她的肚子直研究,甚至还抬手要上去摸一摸。 妍华自是赶紧后退了两步,生怕他一个鲁莽让自己摔了。 “小阿哥不是要摘莲蓬吗?快去指挥着她们摘莲蓬吧,不然她们该偷懒了。”灵犀小心护着妍华,试图将弘时给支开。 弘时睨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只是好奇地盯着妍华直看,嘴里还兀自嘀咕着:“哪里藏了小娃娃,明明什么也没有啊,你把小娃娃藏哪里了?会哭会笑能陪我玩儿的小娃娃在哪里……” 妍华听到他糯声糯气的声音,心里一软,禁不住笑出了声儿。 想起以后自己生下的孩子可能也如弘时这般顽皮,她心里的戒备便少了一分。只见她弯下腰,将脸凑近了身前的这个小阿哥:“还要再过大半年,小娃娃才能生出来呢。你不是有巧翠她们陪着玩儿吗?” 弘时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巧翠,然后一脸嫌弃地撇了撇嘴:“她一点儿也不好玩,整天就知道不让我碰这个不让我碰那个,还不是怕额娘骂她,一点都不关心我,一点都不爱我。” 妍华一听这话,立马乐了:“她不就是怕你磕了碰了,才会那么小心吗?怎么就是不爱你不关心你了?你也要体谅着她们些呀,你若是摔了,你自个儿疼不说,你额娘还要责怪她们,多不好。听说小阿哥之前还差点儿掉进这湖里了,多危险呀是不是?” 弘时听她说话好听,登时对她有了好感:“那我不讨厌巧翠了,你陪我玩儿好不好?” 妍华摇了摇头:“不好,我肚子饿了,我肚子里的小娃娃也饿了,我们想摘点莲蓬回去剔莲子吃。” 弘时又好奇地盯着她肚子看了一会儿,歪着个小脑袋找那个所谓的“小娃娃”在哪儿,甚至一度想抬手掀她的袍子看,被巧翠给阻了。 “好吧,等大半年后小娃娃生出来了,要陪着我玩儿哦。你跟小娃娃要吃莲子,我匀一些给你好了,我让她们摘了一大堆了。”他张开两条手臂比划着,仿佛真的摘了一大堆。 巧翠见妍华疑惑地笑了,便冲她肯定地点了头:“格格,真的摘了一大堆了,在那边的岸上堆着呢。格格若是想要,便让人拿些回去吧。那么多莲蓬,若是都给拿回绿萼苑,恐怕要招许多人帮忙呢。” 弘时却咧着嘴笑了:“你多拿些回去,多给小娃娃吃点,让他早些出来陪我玩儿。” 妍华笑着点了头,芍药忙去找了几个侍卫过来,朝着弘时指去的方向捧莲蓬回万福阁。 转身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李琴语,妍华只是朝她福了福身子,便敛起笑容走远了。 李琴语冷冷地瞪着她背影半晌,才回头责骂巧翠:“你怎得又将他带来这里!我的时儿若是再落水,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巧翠瑟缩着抖了抖身子,忙跪下身子小声辩解道:“侧福晋饶命,是小阿哥非要过来摘莲蓬……” “额娘额娘!是我要来这里的,不怪巧翠!额娘,刚才婵格格说她肚子里有小娃娃,额娘也生个小娃娃出来陪我玩儿好不好?”弘时扯了扯李氏的袍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稚声稚气地央求道。 李氏却呼吸一滞,禁不住悲从中来。 ... 第三百十一章 较劲 看到眼前懵懂无知的孩子,李琴语便想起乖巧的弘昀,可惜弘昀命薄。 她又回头朝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瞪了一眼,心口是难以言喻的伤痛:“时儿随额娘回去吧,额娘叫人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 “好,额娘,我让她们摘了许多莲子,回头让她们拨出来烧粥吃。我还送了一大堆给婵格格呢,让她给小娃娃多吃点,好早些生出来陪我玩儿。” 李琴语听了,不由得放下脸来:“你怎得就惦记着她,怎得也不惦记着拿给额娘吃?” “给,怎么会不给额娘,还有好多好多呢,都给额娘。”弘时挥舞着小手指了指身后,小脸上一片赤诚,李氏旋即满意地笑了。 “侧福晋,方才婵格格去过静莲居了,有说有笑的聊得很高兴的样子。”回去的路上,梳月凑到李氏旁边,悄声耳语了一阵,“……婵格格还带了点心过去,听说静莲居还留了婵格格用膳,不过婵格格没留……” 李氏冷哼了数声,抬眼看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弘时,眼里浮起丝丝阴鸷:“不就是有点儿姿色吗?只会到处乱勾搭,如今竟然还想蛊惑我的时儿……” 梳月瞥到她眼里的阴寒,微微一怔,忙垂下了眸子…… 第二日妍华与耿氏赶到祥和殿时,李氏正在与福晋说着话,看到二人进去时,福晋只是淡淡地扫了妍华两眼。 二人行了请安礼后,妍华甫一坐定,福晋便朝她看了过来:“蝉儿近来可好?若是缺什么记得跟木槿说一声。” 福晋已经许久没有在请安的时候露过脸了,如今一来便关心起她的身子,妍华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她忙感激地起身福了福身子:“谢福晋关心,奴婢一切安好。” 坐回椅子时,她端起茶杯喝茶,低头的一刹那,朝着望过来的耿氏丢去了一个忧心的眼色。她方才进来看到李氏在与福晋说话,便有不好的预感了,眼下看到福晋的脸色淡漠得很,心里不免敲起了小鼓。侧福晋是要发难呢,还是要发难? 年静怡姗姗来迟,看到福晋也在时,她的小脸白了白,然后赶忙行了礼。 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的神色喜怒难辨。她并未搭理年静怡,只是越过她的身影扫了在座的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妍华身上:“府里许久没得喜事了,你如今怀了身子,便莫要乱走动了。至于那些心术不正之人,你还是少接触为是。” 妍华愕然地抬头看了一眼,见福晋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似是在等她的答复,便只得点了头:“奴婢知道了。” 年静怡的脸色却越加惨白了一分,她无措地看了福晋一眼,眸子里满是委屈:“福晋,我……” “爷的生辰也快到了,蝉儿又怀了身子,府里本该趁此机会好好热闹一番。”福晋对年静怡视若无睹,并不愿意听到她婉转动听的声音,一听她开口便赶紧出声打断了,“只是弘昀刚过世没多久,爷也无心大肆操办,到时便只准备在正殿办一个家宴。” 众人点头,唯独年静怡一脸忧戚地蛾眉深蹙。 福晋也不看她,只当她不存在似的,继续说道:“我身子不适,此事便交给琴语和木槿操办了,你们都帮衬着点,不得与她们为难。” 这时,李氏悠悠地开了口:“福晋明儿要去岫云寺拜佛请愿,你们若是有心,便都跟着一块儿去吧。” 说话间,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妍华身上:“昀儿去得急,我这个做额娘的只得多给他上几柱香,我若不惦记着,只怕也没几个人惦记他了。” 妍华的心里一紧,似是被她的话苛责了一般,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李氏这几日连连指责了她几次,闹得连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怀了孩子,情绪总是起伏不定,说低落便低落了。 旁边的耿氏及时按住了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妍华从低落中抽出神来,看到耿氏投过来一个安慰的眼神,干干地扯了下嘴角却是笑不出来。 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仍旧平坦的肚子,她不禁有些伤感。虽然她知道无论自己什么时候怀上孩子,都不会得到李氏真心的祝福,可看到李氏这么针对她,她还是免不得难过一番。 李氏一直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便愤恨地瞪了她两眼,自鼻间喷出两声冷哼后,她又继续说道:“婵格格不准备去为自己的孩子祈福吗?” 妍华的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响来。明日有福晋在,她知道李琴语不会明里难为她,可是岫云寺在山上,去拜佛的时候从来都是徒步走上去的。 岫云寺是皇家寺院,一路上虽然不会遇到闲杂人等的冲撞,可是要爬几百米高的山,与她这个双身子的人而言,着实不是易事。若是只疲累一点倒也罢了,只是她担心若是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到时会后悔不已。 正犹豫间,年静怡却开口替她说话了:“姐姐,蝉儿如今怀了身子,爬山定会累到的。” 她这一开口,福晋的眼神也“嗖”地扫了过来。只见福晋冷冷地看了年静怡一眼后,便又看向了妍华,眉目的不悦显而易见:“去不去婵格格自己会定夺,需要你这般假仁假义地求情做什么。就只有你是好人,旁人多问一句便是恶人不成?” 汐儿不忍看到年静怡这般受委屈,忙跪到福晋身前行了个大礼:“福晋,小姐……侧福晋不是这个意思,侧福晋只是……” 福晋不愿听到她的辩解,只是冷冷地看了过去,声音如寒冬腊月里的冰渣子,兜头浇了汐儿一身:“滚出去!” 福晋的声音并不是多大,只不过比她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大了一分。可她声线之锋利,语调之清冷,却叫听到的人都禁不住心头打鼓,不安地敛起眉目,不敢驳斥半句。 汐儿被这一声斥得浑身一颤,她深皱着眉头,忧心地看了年静怡一眼,不知该不该退出去。 年静怡身后还站着冉儿,所以汐儿得了年静怡的示意后,只好叹着气退下。 妍华小心地吐纳着气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自己的小腹,心里满是无奈。 福晋自从小产过后,性子变了不少。她仿佛魔障了一般,将仇恨全都转嫁到了年静怡身上,虽然她平日里不常露面,可每次露面都会如今天这般,对着年静怡冷嘲热讽,端得叫旁观者都心惊胆战。 “蝉儿若是无甚大事,明日便也跟着去拜一拜吧,为孩子祈个福保平安。”福晋说完这一句便走了。 木槿可以留了妍华说话,耿氏因为不放心,便也留了下来。 木槿看到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叫人重新给她们沏了茶。妍华看这阵势,知道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让灵犀差人去书房说一声,免得胤禛又跑去万福阁找人。 木槿也不拐弯抹角,看到妍华眉目间裹了忧虑,便径直说道:“格格莫要太忧心,福晋方才不过是与侧福晋较着劲儿,侧福晋帮格格说话,福晋心里便下意识地不去遂侧福晋的意。格格明儿若是得空,跟着去烧个香也并无大碍,到时候格格若是觉着身子吃不消,早些与奴婢说一声就是,奴婢会想法子将格格安顿好的。” 妍华感激地拉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去,妍华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木槿,多谢你了。” 木槿自从出过事情后,便不喜被人触碰。 陈年的痛楚仿若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妍华看到她脸上闪过一瞬的抽痛,忍不住出声安慰了一声:“人生短暂,数十载须臾之间便过去了,该放下时且放下。” 木槿弯了弯嘴角,笑得有些落寞,有些牵强:“格格费心了,奴婢无事。福晋耳根子有些软,听了些不好的话就难免会做出什么不适当的决断,格格莫要放在心上便是,奴婢在旁会尽力提醒着些的。格格如今不是一个人了,以后做事且要三思而后行。福晋与侧福晋断了往来,格格虽不用挑了福晋这边站着,却也莫要与侧福晋走得太近,免得福晋生气的时候波及到格格。” 妍华听后一阵慨叹,木槿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却被糟蹋了去,若是她不曾被糟蹋,只会更加用心为福晋做事。以她这样温和的脾性伺候在侧,恐怕福晋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格格还是快些去书房吧,爷待会儿再见不到格格,又要担心了。”木槿也不待妍华感慨出口,便冲着妍华与耿氏福了福身子,屋子先退下了。 耿氏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木槿,陪着妍华出了祥和殿:“妹妹可看出来了?木槿似是不喜欢侧福晋啊。” 妍华瞄了她一眼,转着眸子想了下:“姐姐说的是哪一位侧福晋?我觉着木槿好像不大喜欢绿萼苑的那一位。” “咦?”耿氏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我说的自然是静莲居的那一位,妹妹何故觉着木槿不喜欢绿萼苑的?” ... 第三百十二章 冒失 妍华沉思了一会儿,细细回想了下木槿瞧李氏时的神态,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想多了。方才木槿说,不必挑着福晋这边站,说明她也不尽觉着福晋做得对呀。我倒是觉着静莲居的那位不像是那般坏心眼的人。” 耿氏默了默,想到年静怡的娇柔,不禁也点了下头:“也许吧,妹妹不是要去书房吗?慢着些走,莫要着急着慌地摔了。” 妍华冲着他莞尔一笑,转身便如翩跹的蝴蝶一般轻快地走远了。 “格格不打算将绿萼苑的事情告诉婵格格吗?”纤云瞧着妍华的背影,收回目光时,瞥到耿氏在发愣,便轻轻问了一声。 耿氏旋即收眉敛目,抬脚往万福阁的方向走去:“不必了,妹妹知道要提防她的。妹妹眼下怀了孩子,听了那些糟心事只怕会受惊,到时候对她身子反而不好。都是些陈年旧事,现在拿出来说也没甚意思,左右我们多防着些就是。” “嗯,格格说得是。”纤云点了头,不再多言…… 另一头,妍华走出一段路后,突然停下了步子:“灵犀,你说我明日要不要跟着去烧香?” 她的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也不知是近来吃多了,还是当真肚子开始显怀了,已经微微有些肥硕了,摸着有些微隆起,感觉很奇妙。 灵犀见她一天要摸个百八十回,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格格近来换下的衣裳,都是肚子那里脏脏的。依奴婢的意思,格格还是不去为好,大不了让福晋嘀咕两句,爷肯定会护着格格的,怕什么。” “福晋都发话了,我若是不去,当真太不给她面子了。这样吧,等明儿看看静莲居的去不去,她们若是不去,那我便不得不去了。她们若是也去,我倒是可以找了托辞不去。” 灵犀听她说得绕来绕去,凝眉思索了会儿,才不解地问道:“为何?格格何故要由着静莲居的去留做决定?” “她不去的话,我若是也留下来,指不定福晋又要以为我与她沆瀣一气了。她若是去了,我去不去倒是无甚紧要。”妍华耐心地向她解释了一番,抬头往书房看去,见胤禛正站在书房外朝着这边看过来,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 灵犀轻叹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啊~”胤禛见她走得急,眉头本就皱了起来。待看到她快走到跟前时,脚却突然一崴,紧跟着身子便摇摇晃晃地像是要跌下去,惊得他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将她搂在怀中。 妍华的脸正好贴在他的左胸口,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她抬起头便笑了:“你那般紧张是做什么?” 胤禛却黑着脸,眸子也半眯着,表情严肃得很。 妍华只觉得有寒气随着他的目光钻进了后背,嘴角的笑容也讪讪地僵滞在了脸上:“你生气了啊?我……我昨儿写小札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胤禛已经免了她每日写小札的任务,只要她得空想写的时候写上一写就可。所以她也当着懈怠了下来,难得写上一张交给他时,他倒是觉得惊喜。 他还是不说话,沉默着用两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眸色暗得骇人。 那张紧紧抿着的薄唇中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情绪,妍华早已落败,狼狈得如同丢盔弃甲的逃兵,眸子已经不敢与他对视,只是摇摆着在他的薄唇上徘徊。 “禛郎……”她瑟瑟地咽了下口水,声音细弱蚊蝇,“抱得太紧了……” 她话音刚落,腰上的力道便骤然轻了。她却好像泄了气一般,伏在他胸口急急地喘息了起来。 他胸口的心跳又恢复如常,稳健有力地在她耳边“砰砰”作响。 “你不要这么凶好不好?我怕。”她抬手搂住了他的腰,尽量放柔了语气向他讨饶。他知道他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到了,所以才会突然生了气。 “我以后会小心的,再不会那样冒失了。”半晌听不到他吭声,她便又将他抱紧了些。刚才是她的错,好好儿地走着路却差点儿摔倒,不过灵犀已经及时扶住了她,所以即便胤禛没有冲过来,她也不会摔倒的。 胤禛的呼吸这才平缓了下来,他终于动了动身子,抬手在她背上缓缓地上下抚了抚。张嘴的时候,他才发觉他的声音里还留着惊吓未消而余下的轻颤:“你若是不小心摔了,我该多伤心啊……” 他的声音明明就在头顶上旋转而下,她却觉得那语气仿若是跋山涉水千万里赶过来的一般,满是疲惫与沧桑,沙哑的语调更是将她的心也揪成了一团,拧巴得难受。 鼻子蓦地一酸,她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胸口:“我一定不再让自己摔着了,你放心。我一定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出来,将他养得健健康康的,又聪明又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就属你贫。”胤禛的眼里终于爬上一抹暖色,笑容自他嘴角蔓延,仿若滴在水里的墨汁,迅速渲染了他的整张脸。 妍华抬头的那一瞬,便看到他挂着暖如春意的一张脸在对着她微笑,她立马便沉溺在了他柔情似水的眸子里。 “我不是在凶你,只是在害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好听,薄唇一翕一合地在晃着她的眼。此时的他特别惹人心疼,突然显露出不坚强的那一面,她反而觉得他愈加英俊潇洒了。 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蟒袍,垫脚凑上去亲了亲,亲得不够她还伸出舌头依着他的唇形舔了舔。 他的眸子微微一眯,自是不肯放过她主动投怀送抱的机会,捧住她的脸便加深了这个吻。 散在周边的侍卫与丫鬟一个个都散开了视线,望天的望天,观地的观地,羞赧一些的便红着脸做眼观鼻鼻观心状。 “咳咳~”魏长安轻轻咳了两声想提醒一下有人来找,妍华闻声很明显地站好了身子想往后躲,胤禛却恍若未闻一般不肯松手。 魏长安偷偷瞄了一眼,见俩人还纠缠在一起,像是被这种奔放行为羞愧到了一般,微微红了红脸。只是,他很快又极其煞风景地轻轻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不远处的俩人终于难舍难分地止住了他们的奔放行为,妍华红着脸往两边转了转眼珠子,绯红的氤氲在眼底跳跃,楚楚动人。 胤禛浅笑着拍了拍她的腰:“去里面候着。” 妍华点了点头,眸子微微往魏长安那边瞄了一眼,只见冉儿正站在他身后,虽然低着头,可眉目中的担忧却叫人瞥一眼就了然了。 刚走出几步,她便隐隐约约听到冉儿在跟胤禛说着:“……福晋不肯原谅小姐……小姐一直在流眼泪,爷可不可以过去劝一声……” 脸上的热度消退下去,妍华扶着门框回头看了两眼,心里也没有再吃味儿,只是依旧在咀嚼方才的甜蜜。 她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坐到躺椅上准备翻阅 那是一本手抄书,连个书名都未题,书里夹了一个书签。书签是用薄竹片制成的,四周打磨得很是光滑,竹片中间雕了镂空的细竹,栩栩如生。 竹子下面还刻了几个小字,妍华拿在手里细细一看,是“平安富足”四个字。字体潇洒飘逸,她看了有些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轻笑了一声,将书签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心想胤禛果然风雅得很,连这样的小东西都做得如此精致。 无意间看到书签后面也刻着几行小字,她便眯起眼睛细细读了一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似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她的眉头跳了跳,眼里划过一丝惊喜。 她赶紧翻了翻手里的那本手抄书,字迹如书签上的一样,洒脱有力,隐隐透着一丝狂放不羁,正是十三的字迹。书签前面每一页旁边都写了批注,认真到仿若在修改文章一般,是胤禛的笔迹。 他们二人,这两年一直在以这种方式交流不成? 她又起身在书架上找了几眼,再无此类手抄书夹杂其中。想是携带这样一本书出来已经不易,十三并不会经常如此做。 她曾经听胤禛说起过,太子复立后老老实实地守了一年多规矩,可近来却又开始放浪形骸了。至于怎么个放浪形骸法,她并没有兴趣打听,但是一想到当年东来湖上的那艘小舟,她便沉默了。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 她又拿起手里的书签端详了一会儿,竹片颇新,凑近一闻隐隐还有竹香,想必是新近才雕成的。想到十三还有心思雕这些小玩意儿,她便觉着他与筱七过得还算释然,心里不免得了一丝安慰。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忍不住又对着肚子感慨了一声:“你十三叔受了许多苦呢。” 她在书房里等到日头高悬,肚子也“咕噜噜”直叫的时候,还不见胤禛回来,于是她便将手里的那本书放回了书架,跟书房里的丫鬟说了一声便顾自先回去了。 “格格方才只顾着跟爷亲热了,还没来得及跟爷说一声明儿要上岫云寺的事情呢。”灵犀紧紧扶着她的手臂,仔细盯着脚下的路,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妍华这才悠悠然想起这件事,又想起冉儿请胤禛过去劝慰年静怡的事情,估摸着她明日应该不会去拜佛了,便拍了拍灵犀的手道:“无妨,下午你去一趟雍华殿,跟良辰说一声便可。明日福晋也在,我看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高速首发雍正熹妃传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三百十二章 冒失(sa150110163859钻石加更)地址为 ... 第三百十三章 上山 翌日一大早,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岫云寺去了。 年静怡因为身子不舒服,早早儿地便遣了人去祥和殿禀过,今日不能随同一起去岫云寺。乌拉那拉氏听后轻蔑地笑了笑,她懒得看到年静怡那张脸,所以年氏不去,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灵犀怕妍华被马车颠到,准备了好几张软垫放在马车上。临行前她还再三嘱咐马车夫一路上要小心,声色并厉的模样唬得那人胆战心惊,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会小心才被灵犀放过。 良辰得知妍华今日要跟着去岫云寺后,找了木槿嘱托了一番。灵犀本意是央着良辰陪着一起过去,不过被妍华制止了。 她身为一个格格,若是出府一趟还需要抢了胤禛殿里的良辰随行,难免会落人口实。若是因此让福晋觉着她有逾矩僭越之嫌,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会不好过,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近来恶心感渐渐减轻,所以她一大早便喝了不少红枣莲子粥。待坐上马车的时候,看到灵犀将里面布置得那般舒适,她真恨不得躺下来立马睡上一觉。 耿氏见她昏昏欲睡的模样,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她倚着睡上一会儿:“到了地方我叫你。” 妍华心里一暖,眉眼弯弯如新月一般,熠熠生辉。只是随着马车如摇篮般的轻晃,她很快就沉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她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像是在谈论什么福晋与侧福晋,只是她睡得香,恍惚了一下便又睡了过去。 她是在一片翻江倒海中醒过来的,反胃的感觉叫她难受得紧,睁开眼的一刹那便忍不住想吐。 只是她终究没来得及等马车停下,稀里哗啦吐得她与耿氏身上满是污秽。她压根来不及表示歉疚,只吐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一直吐到胃都痉挛了一般,她才终于渐渐地止住了呕吐的趋势。 木槿发觉妍华与耿氏共乘的马车停了下来,便让人过来询问情况。待得知妍华吐了许久后,木槿为了不耽搁福晋等人的上香时辰,便留了人手照应,其余人则先行前往岫云寺。 妍华与耿氏在附近的一处客栈换了衣服,又等人将马车里清理了一番,这才继续上路。 妍华满心愧疚,不住地向耿氏道歉,惹得耿氏这样平静性子的人差点儿恼了:“妹妹你又不是故意的,你再这般客套,我可真的生气了。还有,以后再莫要乱吃东西了,莲子是寒性的东西,昨儿不是叫你少吃了吗?怎得早膳还是吃了那么多?一个个都跟着胡闹!” 灵犀闻言,委屈地垂下了头:“那一盅粥里,奴婢只放了一小把莲子呀,格格并没有吃太多……” 耿氏听她狡辩,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灵犀只得讪讪地低了头不再吭声。 妍华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多言。她约莫是被马车颠簸地久了,加之她怀着身孕,所以才会吐成这样。莲子清心泻火,她吃得并不多,理应无碍的。 抬头看到前方早已不见了踪影的马车,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们单独落下了,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一直跳动的眼皮,再次愧疚地望了耿氏一眼。倘若当真要出什么事情,她便是无意中连累了面前这个恬淡如水的女子。 “妹妹瞎说什么呢?怀了身子的人总爱如此胡思乱想吗?”耿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一起上了马车。 妍华想起睡梦中听到的声音,便小声地试探了一下:“是我多虑了,姐姐莫怪。只是我方才睡觉的时候,中途醒了一下,听到姐姐在跟人说侧福晋的什么事情?我也只依稀听到一点点,姐姐可是能与我说说?” 耿氏的脸色僵了一下,微微转过眸子看去,见妍华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坐在车帘两边的纤云与灵犀,听到妍华问话,也是面面相觑了一眼。 “格格听错了,耿格格方才只是在问奴婢,附近可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叫奴婢说来听听,好解解乏。”纤云见耿氏面色为难,转了下眸子后便替耿氏答了话。 妍华见状,便狐疑地看向了灵犀。方才灵犀也一直坐在马车上,按理说,她应该是知道耿氏说了些什么的。 灵犀却为难地看了耿氏一眼,然后便假装没有看到妍华投过来的探究目光,心虚地低下了头。 妍华见状,知道定是耿氏交代了什么,而灵犀也觉着不跟她说比较稳妥,所以几人才会如此口径一致地说着谎。 “你们如此瞒着我,不是成心叫我寝食难安吗?可怜了我还怀着一个,我寝食难安,他便也会寝食难安呐!”妍华的眸子里又拢起一片无辜,撅着小嘴在自己小腹上一下又一下地摸着,还故意将动作幅度做得很大。 灵犀自是见不得自家格格如此哀怨,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耿氏,投过去一个求救与无措的眼神。 耿氏抬手揉了揉额角,又抬手揉了揉眉心,最后长叹了一声:“我若说了,妹妹莫要太震惊,可好?” 妍华点了下头,实在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只得抚着小腹,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 “我只是怀疑,侧福晋会趁着这次机会对妹妹不利,方才正与她们二人商量着一路上都得好好跟着你,不得让你单独出行。” 妍华轻抽了一口气,转动眸子望向了灵犀,灵犀忙连连点头:“是的,格格,说得这是这个事情。” “不过……”耿氏拉过妍华的手,定定地握住了她,“不管侧福晋之前是如何打算的,妹妹突然吐成这样耽误了行程,应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所以,她倘若当真有什么计划,眼下也该被打乱了。妹妹且宽下心来,莫要为此担惊受怕,知道吗?” 妍华狐疑地在她们三人面上扫了一圈,对于侧福晋可能想谋害她一事,她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所以若只是单单为了这件事情,她们有必要瞒着她吗? 罢了,既然耿姐姐不愿意说,等回府后对灵犀威逼利诱一下便好,她迟早会说的。 她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所以便也不再为难她们,只笑眯眯地说道:“侧福晋只怕做过不少昧良心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不过魏长安特地派了这些个人跟着,自是怕出岔子,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姐姐也莫要担心了。” 耿氏见她如此说话,仿佛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便疑惑地看了一眼灵犀。 灵犀极其无辜地偷偷睨了妍华一眼,复又看向耿氏,表示不知。 这些微小的动作自然被妍华尽收眼底,她只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让灵犀将酸梅蜜饯拿给她润润嘴里的气味。 一行人慢慢腾腾地赶到岫云寺山脚时,一个白净的小和尚正在那里候着,他身边围着几个丫鬟,都在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问得小和尚一直垂着眸子在默默地念清心咒。 “啊~格格终于到了~”那一帮丫鬟中有人看到妍华与耿氏来了,慌忙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一个传一个地提醒,很快大家便都规规矩矩地躬身立在那里了。 “你们在这里候着做什么,快上去吧。福晋与侧福晋上去多久了?”耿氏温柔地笑了一声,随口问了一句。 “小半个时辰了。” 耿氏点了点头,这才与妍华一道顺着台阶往上去了。 往上每一百零八阶便有一个凉亭,包括山脚的那一个,总共有七个凉亭。小和尚引着她们二人走到第四个凉亭是,妍华便看到侧福晋与弘时正在里面歇息。 二人面色均是一凝,双双不情愿地缓缓走去向她行了礼。 李氏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们二人一眼,便又别开了眸子看山间的景致。山风徐徐吹来,携裹着一丝燥热之气。 本不想与李氏同亭歇息,无奈妍华确实有些疲累了,耿氏也不好拖着她继续爬上去,便只好陪着她一起先歇息片刻再走。 众人一时间沉默无言,只有弘时,又揣着满肚子的好奇往妍华身边凑,一双清澈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她肚子上打量着。李氏瞪了他两眼,他便乖乖地回到了李氏身边,只是他性子好动,没多大一会儿,还是跑到妍华身边去了。 他趁着妍华不注意,小手从斜下方蓦地摸上了她的肚子:“婵格格把小娃娃藏哪里了?” 妍华一个不留神就着了他的道儿,此时再退身已是来不及,所以她只好大大方方地将肚子上那只小手拿开,柔声柔气地跟他说道:“小阿哥莫不是忘了,我不是说过吗?还要大半年才能生出来呢。” “时儿,到额娘这里来。”李氏坐在亭子中央,冲着这边角落招了招手。 弘时见状,只好歪着小脑袋蹦跶了过去:“额娘,她肚子里没有小娃娃,还要大半年才出来呢,大半年有多久啊?” 他只觉得一个月有很久,至于大半年,就更久了,他想确切地理出个头绪。 只是李氏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石桌上端了一杯凉下来的茶水喂给他喝:“快喝了,我们早些上山,再拖下去,这香也烧不成了。有些人若是诚心给昀儿烧香,便莫要在此磨磨蹭蹭的。” 待弘时喝完那杯水,她便拉着他要离开。 这时,耿氏看到静立在一旁的小和尚,突然跟他说起了话:“小师傅的法号是什么?” “施主,贫僧法号悟心。” “悟心小师傅,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讨教。”耿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擦身而过的李氏,忙刻意抬高了声音。 第三百十四章 报应 李氏听到耿素素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一些,不由得放慢了步子。 好奇心作祟,她想听听一向温柔良善的耿素素,准备讨教什么问题。 耿氏见她有意听自己说话,微微一哂,不疾不徐地看向不远处的悟心:“悟心小师傅,佛祖向来讲究因果报应,有因必有果是吗?” 悟心小和尚偷偷抬眼看了一下,旋即又红着脸低下了头,嘴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假若一个人的业障太多,她的恶果可是会报应到她的孩子身上?”耿氏十分坦然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悟心小和尚不知其中因由,自是凝眉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可她身边的妍华与侧前方的李氏,却是不约而同地皆顿住了身子。 妍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当着侧福晋的面问这样一个问题,外人不明其中因由,可在她听来,这话却是摆明了在问:侧福晋作恶多端,报应便应在了她孩子的身上,这可是有可能? 所以她十分不安地偷偷捏了捏耿氏的手,一个劲地丢眼神过去询问,可是耿氏却压根没有转过眼来看她。 妍华有些不解,怎得一向温柔的耿素素,会突然变了性子一般,凌厉了许多? 李氏自然也是察觉出耿素素的不同,只是听到她问的话后,冷冽的眼神便猛地戳了过来,恨不得将耿素素凌迟一般,丝毫未掩饰自己的恨意:“你这话是何意?” 她的身子微微发抖,连弘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有些不安地晃了晃她的手:“额娘?额娘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妍华闻言亦看了过去,她心里也有些不忍,弘时刚走,耿氏便以此为由说弘时是因了李氏造的孽才殇的,不管换做谁,都会受不了这样的挑衅吧?她突然有些陌生地睨了耿氏一眼,只觉得她此刻有些残忍。 又一阵山风幽幽地吹来,裹着一层热气,将亭子里的凉意吹散,吹得人心头发热发躁。 “侧福晋莫要误会,”耿氏施施然站起身子冲她福了福,然后又慢悠悠地坐下,“奴婢只是讨教一番而已,奴婢一直在想,先前那个孩儿为何不得生下来,定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情,报应才在他身上应了验啊。” 她说着不禁悲从中来,抬手擦拭了下湿润的眼角。 李氏阴沉着脸,眸子里泛起点点泪光,再抬眼看向耿氏时,她眸子里的寒意却只增不减。 悟心脑子愚笨,虽然勤于礼佛,可是佛法学得并不是太好。所以他方才一直在思索着该如何回答耿氏才比较好,是以他并未察觉到眼前的气氛不对。 “施主说得有理,所谓祸福无门,唯人所召。这世上的因果皆是人为,无量因种无量果,作恶之人若是得了现世报,难免会殃及无辜,所以……所以应在作恶之人的儿女身上,也是……也是有可能的……”悟心结结巴巴地回答着耿氏的问题,因为心里发虚,所以额角渗出两滴冷汗来。 “小和尚你胡说什么!”李氏却蓦地一声低吼,惊得弘时打了个哆嗦,小手一紧,将她抓得牢牢的。 李氏察觉到他的异常,忙缓下脸色,低头摸了摸他的小脸:“时儿不怕,快跟额娘上山,给你哥哥祈福去。” 走出几步台阶时,她又听到耿氏出声问道:“那小师傅倒是说说,我若是及时悔改,多多行善积德,是不是也能为死去的孩子积些阴德?” 李氏的身形滞了滞,在她听到悟心憨憨地说了一句“自然是可以的”之后,便赶紧牵着弘时往山上去了。 妍华看到李氏已经走远,这才将紧紧握着的手展开,手心里已经沁出一层细细的冷汗。她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微微喘了两口气,这才拉住了耿氏问道:“姐姐为何在她面前说这种话?弘时才走,说这些难免有些伤人……” 耿氏顿了一下,干干地笑了一声:“我也是为你好,她如今听了这些话,再想有什么举动都要有所顾忌不是吗?如今弘时还安好地待在她身边,她今日若是还想做什么不轨的举动,能不顾及着弘时吗?” 妍华愣怔了下,旋即苦涩地笑了:“可姐姐又何必非要将矛头对准了自个儿呢?如此一来,侧福晋以后可不是都要与你作对了吗?” 耿氏无所畏惧地笑了笑:“我怕什么,能护着你便好,你跟孩子平平安安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悟心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们二人,待看清妍华的脸时,他登时觉得脸上一热,忙慌乱地低下了头。 这个格格他认得,当年他背着师傅师兄们的话与她瞎聊,被觉能师傅罚着扎了半天的马步,最后闹得他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那个教训实在深刻,所以他眼下看清了妍华的脸后,在风中凌乱了半晌,这才收拾好复杂的情怀,想要感慨一番。 可是他一抬头,却见妍华与耿氏已经走了,他想起木槿姑娘的叮嘱,忙“噔噔噔”地跟了上去。 “……姐姐此番前来,顺便求个子吧,我看爷近来总是让姐姐侍寝,定是好事将近啊……” “……还说呢,若不是你总是将爷往我屋子里赶,爷怎得会总是往我屋里头跑……” “姐姐这话错了,我可没有回回都赶他呀……” 悟心追上去的时候,便听到她们二人在谈论起子息的问题,他的嘴巴张了半晌插不进话,最后只好又低着头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施主若是累了,且歇一歇再上去。”眼见她们二人一鼓作气地连爬了两百个台阶都没有停留的打算,悟心禁不住关切了一声。木槿告诉他婵格格怀了身孕,需要好好照拂,可眼前两位都是玲珑身段,他实在看不出到底是谁怀了孩子。 妍华听到背后有声音,这才回头冲着他笑了一下:“小师傅法号悟心?我若没记错,以前来岫云寺的时候,小师傅倒是给我看过面相的。” 悟心脸上一热,两颊又悄悄爬上了红晕。他鲜少与女施主接触,因为他一与女施主说话,就会腼腆地红脸,每每这时,觉能师傅就说他心不静,让他虔心默诵清心咒。 李氏与弘时倒是走得快,妍华与耿氏慢慢悠悠地抵达岫云寺时,福晋已经烧完香了,正在听大师傅们诵经。 淡淡的香火在寺院上空漂浮,袅袅娜娜地挥散不去,萦绕在空中缱绻徜徉。 许是受了香火气的熏陶,妍华心里的焦躁也减淡了不少。这一路爬上来确实有些累,若不是她身体底子好,当真有些熬不住。她瞥了一眼跪在蒲团上虔诚烧香的李氏,疑惑了一下,心想难道她只是想让自己在爬山过程中累到小产吗? 不过,疑虑也只在心头绕了一圈,旋即便被她按捺在了心底。 她手捧粗香,诚心诚意地许了许多愿。 待许到后来,她甚至觉着自个儿太贪心了,又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又希望耿氏赶紧也怀一个,还希望胤禛能够得偿所愿,更希望胤禛待她的那份心意永远不变…… 待许完愿后,她的心头又浮起弘昀的小脸,心头的喜悦登时一凉,忙在心里默默念诵起经文来为他祈福。 耿氏烧完香后,见妍华还跪在那里不动弹,也不方便上前搭话,便在殿外候着她。 岫云寺周边的景致不错,耿氏本想四处转转,可看到李氏与妍华都在殿内拜着,心里放心不下,所以还是百无聊赖地在外面静静立着。看空中的袅袅香火气随风幻形,看天上的朵朵白云四处漂浮,待看到脖子发酸脑子发沉时,她还不见妍华出来,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李氏不知何时往妍华身边挨近了些,耿氏回头看的时候,她的旗头微微晃动,似乎正在与妍华说着什么话。 耿氏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转身又走进了大殿。 执起纤云递过来的燃香,她刻意挑了妍华右手边的蒲团跪下,眼角的余光瞥到妍华正闭着双眸在默念着什么,知道她此时正虔心祈福,便没有出声打扰。 只是,她刚闭上眸子准备跟着一起为弘昀祈福,便突然听到了一声冷哼:“你以为爷当真那么宠你吗?若不是因为娉娘曾在万福阁住过,你以为爷会稀罕着经常往那个偏僻的地方跑?你饶是为爷生个儿子,也抵不过娉娘的万分之一。” 妍华终于止住了默诵,只听她幽幽地张了口,不冷不淡地回应了一声:“侧福晋约莫是出门之前忘了喝药吧,在佛祖面前说这些难听的话,也不怕损了阴德。奴婢在为二阿哥祈福,侧福晋不该这般打扰。” “……昀儿不需要你假惺惺的祈福,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再怎么得意,也始终争不得爷心中最重要的那块位置。你可知道,当年爷让你穿过的那件西洋裙是谁的吗?” 妍华的眸子微微张开,心头突然跳得厉害。 她承认,她还是无法做到对这些挑衅置之不理。听到娉娘的名字,她的身子还是忍不住绷紧了些。 “当年娉娘不过是说了一句洋人的裙子很好看,爷便花了大工夫为她量身定制了一件。只是,她没能穿上那件衣服便去了……你当爷是在宠你,其实他不过是想圆自己一个梦。他一直想跟娉娘……” 脑袋里突然产生一阵晕眩,妍华只觉得眼前一黑,突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妹妹!”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妍华摇摇晃晃地依着本能往耿氏身上倒去。 第三百十五章 福相 “格格醒了!格格醒了!”一阵欢喜的声音从旁边惊炸开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冷哼。 声音朦朦胧胧的,仿若罩着一层纱,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耳边的嘈杂扰得妍华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她哼哼了两声,虚弱无力地缓缓睁开了眼。一个个关切的眼神投了过来,若寒冬里的旭日,照得人周身暖暖的。 耿氏就坐在旁边,正喜极而泣地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她的眸子里还留着没有完全褪去的惊慌与担忧,看到妍华醒了,她颤着声音轻轻问道:“妹妹醒了啊,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对着一支残烛在说话,稍微呵大一点气,都怕将那残烛给吹灭了似的。 妍华干干地张了张嘴,眸子缓缓扫了扫耿氏身后,福晋与侧福晋都在,一个个面色肃然,只不过侧福晋眼里隐隐浮动着一丝失望。 福晋见她欲起身,便上前两步道:“你好好歇着吧,天色不早了,我们用完斋膳便要打道回府,到时候你身子若还是发虚,我会让木槿留下来打理的,也不急着跟我们一同回。” 耿氏忙回头看了看,眼里满是殷切:“福晋,奴婢可否……陪着妹妹一起?” 李氏却冷哼了一声,眼里是清幽幽的讥讽,只听她阴阳怪气地道:“这里全是大大小小的和尚,耿格格主动要求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大好?” “侧福晋!”木槿闻言,肃冷地朝着李氏福了福身子,一板一眼地说道,“这里是皇家寺院,侧福晋如是说,倘若被外人听了去,便会对雍亲王府说三道四。” 李氏闻言,面上立马现出不悦,她刚欲开口斥责,福晋却抢她一步先开了口:“琴语,木槿说得在理,你且收敛着些。弘时不是饿了吗?我们去用斋膳吧。素素若是想留下照顾,便留下吧。” “奴婢谢过福晋~”耿氏起身福了福身子,待她们都走远后,这才赶紧让灵犀与纤云将热好的清粥端了过来。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眼眶红红的,眼角的泪痣在盈盈泪光中楚楚生情:“寺里的大师傅给妹妹看过了,说是妹妹多半是累着了,加之心绪不宁,所以才会在跪了一会儿后,一个气血不稳便晕了过去。你可吓死我了,当时若不是我在旁边,你定是要摔到地上去了,那样的话,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妍华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没心没肺:“让姐姐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耿氏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亲手接过清粥给她喂食,嘴里还不住地安慰着:“侧福晋的嘴皮子向来如此,妹妹可不得将她说的话给放在心上。娉娘……她终究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妹妹当真不该与一个死人较劲儿的……” 妍华吃了几口粥后,只觉得身子有了些力气。抬眼看到耿氏怯怯的小眼神,一副想要好好劝慰却又顾忌着她感受的模样,着实叫人怜惜,她忍不住无奈地笑出了声:“姐姐,我哪儿有那般不识好歹。我才没有那么傻呢,与自己过不去,又是何苦?” 耿氏喂她喝完一碗粥后,带着探究的目光盯了她半晌。 妍华知道她心里有疑惑,便幽幽地开了口:“爷曾与我说过娉娘的事情,我也想开了,通一个死人比,我约莫是穷尽一生也比不过的。娉娘去了,爷只会惦记着她的好,即便我再努力,也无法抹杀娉娘与爷之间的美好回忆,所以我醋喝多了便只会惹爷生厌。” 耿氏有些讶然,将手里已经空掉的碗递给纤云后,又让她去盛一碗素鲜汤过来。 回头看到妍华炯炯有神的眸子,她禁不住一阵感慨:“我老是把你当成刚进府时候的那个小婵婵来看,眼下才发觉原来你真的长大了。你能想得开便是最好,谁没有过去呢?珍惜当下,方为智者。” 妍华坐起身子,躺在那里:“姐姐说得是,我眼下明白这些也是来得及的。”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姐姐,我的孩儿……” 耿氏温婉地摇了下头,示意她放下心去:“无碍的,你放心吧。寺里的大师傅说,你就是突然累着了,上山前你又吐了个七荤八素,所以才会一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哎,你当真是吓坏我们了,好好儿地非要逞强爬上来,其实照你现在的特殊情况,即便不上山,就在下面候着,福晋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我不过是想上山为弘昀烧一炷香嘛,也想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她笑了笑,脸上不自觉地现出一抹慈和。再抬眼时,她的眼里裹了一丝促狭:“既然大师傅说了我没事,姐姐怎得还哭成了这样,成心叫我不好受嘛。” 耿氏沉下脸来,鼻子又隐隐发酸,她忍不住哽咽道:“你不知道方才你的脸色多苍白,你如今还是个双身子,若是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如何是好?” 妍华眼珠子一转,眼里闪过一抹促狭,她想起自己看过的话本子,忍不住生出了一股逗弄她的心思。只见她突然伸手挑起了耿氏的下巴,然后在她的一片错愕中,俏皮地挑了挑眉头:“小娘子如此关心我,可是倾心于我了?” 耿氏愣了愣,眸子里漾起一抹微愠之色,她无奈地拂开了妍华的手,无奈地斥了她一声:“又是哪里瞧来的混账话?莫要叫人瞧见了笑话于你。你平日里与爷在一起,就如此调戏于他不成?” 妍华转着眸子做出认真思索的模样,然后极为严肃地说道:“没有,是他常常调戏我。” 只是她甫一说完,自己倒是先笑开了怀。 “妹妹以后都要如此快乐,这样生出的孩子也定是整日笑呵呵的惹人疼爱。”耿氏抬手将她耳边的乱发整理好,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待妍华身子恢复,能下地走路时,福晋已经带着其他人回了府。 眼见天色渐晚,妍华顺着台阶往山下望了望,层层台阶一望无际,似蜿蜒的长龙匍匐在地,看得人有些发怵。台阶深处,似笼罩在迷蒙的雾气中,雾气之中又仿若藏着莫名的危险,让妍华踟蹰不前。 “格格且在寺里宿一夜,奴才明日会差软轿上山接格格。”侍卫刘明见妍华站在台阶前发愣,又见天色渐晚,忙出声劝阻。 妍华回头,看到西下的斜阳染红了半边天,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灵犀想起李氏的话,便故作迟疑地问了一声:“侧福晋先前便说,这寺里大大小小的满是男和尚,两位格格单独宿在此处,免不得要落人口实啊。” 那刘明惫懒得很,因为见过妍华几次,知道妍华好相处,便躬身低笑了起来:“灵犀姑娘说的什么话,这寺里自然都是男和尚了,难不成还有女和尚?这是皇家寺院,谁敢说三道四?宫里的娘娘也有在此宿过夜的,灵犀姑娘可曾听人说过什么闲话?” 灵犀听他这么说,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便安然地放下了,她撇了撇嘴:“格格自是光明正大,只怕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会乱嚼舌根,到时候非但毁了格格的名声,更是毁了雍亲王府的名声,那便极为不好了。” 刘明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不似魏长安那般死板,做事虽然利索,可性子也恣意许多。灵犀在他火辣辣的注视中,微微红了眼,待撞到他探究的眸色时,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便慌忙别开了眸子。 刘明无声一笑,复又低下头去:“格格请放心,奴才保证,回府后无人敢说半句不是,因为这种舌根是嚼不得的。” 妍华并未细听他与灵犀说的话,待听到这一声保证后,她感激地道了声谢,便与灵犀折回了寺院。 “山上夜里凉,施主莫要冻着。”悟心小和尚先前看到妍华对着夕阳发愣,便红着脸跑出来请她回寺。 妍华看他腼腆的模样有些好笑,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却出落地挺拔葱郁,比她还要高上半个头,不禁有些感慨:“悟心小师傅可是学会如何看面相了?如今可能帮我看看面相?” 悟心偷偷睨了她一眼,耳根子一热,忙又躲开了视线:“施主生得颇有福相,以后定会大富大贵。” 灵犀白了他一眼,急急呛道:“小师傅说得不对,格格已然大富大贵了,何来的以后定会大富大贵?” 悟心有些傻眼,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觉着灵犀说得对,便又补充道:“女施主日后定会更加大富大贵的。” 灵犀丝毫不相信他说的话,在她眼里,悟心就是个学业未成的小师傅,连那些大师傅的一半都及不上。所以她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后,轻轻嘀咕了一声:“我看你对所有女施主都会说这样一句话吧,只怕又是从哪里听来了,只背住了这样一句。” 悟心傻愣着定在原地,直到二人的身影没入香火气中,他还涨红了脸讪讪地辩驳了一声:“才不是……明明就是有福相啊……” 第三百十六章 双喜 “悟心,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了!”觉能从寺中走了出来,看到正在兀自嘀咕的悟心,上前便敲了他脑门一下。 悟心吃痛,本能地抬手揉了揉脑门,不解地看向面前这个严词厉色之人,一脸的茫然:“师父?” “为师与你说过多少次?切莫妄议朝事,你都做了些什么?”他方才听到妍华与灵犀调笑着“大富大贵”之语,一个不高兴,立马抬步走出来训斥悟心了。 悟心委屈地垂下了脑袋,光光的脑门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来这里拜佛的人哪个不是大富大贵?你单单说雍亲王府的人大富大贵,若是被旁的皇子听到,便以为你是在拥护雍亲王,到时难免要生事端,祸从口出啊,你以后莫要再次愚钝!”觉能面色严肃,清冷着声音教训了他一通,悟心这才后知后觉地悔了悔,闷声闷气地认了错。 第二日一大早,妍华与耿氏一出寺门,便有人抬了软轿候在了外面,妍华看了看虎背熊腰的轿夫,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无论刘明怎么保证,她都不愿意坐。最后刘明无奈,只是随妍华自己走下山。 耿氏怕她又累到,每到一个凉亭必会拉着她停下来歇息片刻。本来花半个时辰可以走完的台阶,她们却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完,待下了山后,妍华的肚子已经又开始饿了。是以,一众人只好又停下来在山脚的院子里的用膳。 好在木槿一早便先下了山,在下面张罗好了一切。 如此一耽搁,待她们欲启程回府时,已经过了晌午。 车轱辘“呼噜噜”转了起来,只是还未行多久,便又突然停了下来。灵犀纳闷地掀开帘子去看,只见一众人悉数下了马车跪了下去,原来是胤禛亲自过来了。 妍华掀开窗格子上的布帘,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灵眸子探眼去看。只见胤禛坐在高头大马上,器宇轩昂的模样让她呼吸微微一滞,却旋即笑开了花儿。 马背上那个高大的男子长腿一扫,翻身下了马,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马车,站在外面将手覆在她手背上,眼里是满心满意的关怀与担忧:“文瑶说你昨儿晕倒了?怎么回事?可还觉着身子哪里不舒服?” 妍华见他一口气问了这许多问题,心里甜甜的如笼了一张花蜜做的网。她嘴角的小梨涡旋了又旋,仿若能盛酒一般,搅开了他的视线:“就是累到了,没有大碍。爷放心,孩子好好儿的呢。” 她说罢,转了转灵动的眸子,微微撅起了嘴巴:“奴婢就知道,你只关心我肚子里的这一个。” 胤禛本是黑着脸,此刻见到她还能如此坦然地说说笑笑,知道她并无大碍,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到底出了何事?好好儿地为何会晕倒?有什么委屈跟我说。”胤禛的眸子有意无意地往两边扫了扫,一道道冷风仿若凌厉的长箭,眸子所及之处,都被冷箭扎得千疮百孔。 有两个丫鬟很明显地瑟缩了下,怯怯地往后轻退了一小步。 她们二人是绿萼苑带过来的,昨夜被留了下来跟着伺候。她们并不知道侧福晋与妍华说过些什么,只知道妍华晕倒的时候,侧福晋是在旁边说着话的,所以心里难免发虚。 “方才不是说过了吗?累到了。昨儿坐马车的时候半道上吐了个底朝天,然后爬山,再烧香拜佛,一个不支便累倒了,我没有委屈呢。”妍华眨了眨眸子,眼里泛出无辜的柔光。 她说得倒是实话,昨儿确实是被这些事情给累到的,侧福晋说的那些话她并未放在心上。她也不想假借这件事情来诬陷侧福晋,毕竟弘时还需要自己的额娘照顾呢,再来,她也知道胤禛不会对李琴语处以太大的惩罚,说多了只会让他为难。 耿氏叹息了一声,觉得妍华终究心善了些。 “我方才听说,琴语在你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此事你为何不与我说。”他的面色缓了缓,眸子里却是咄咄逼人的阴寒。 绿萼苑的那两个丫鬟身形一晃,不安地面面相觑了一眼,各自揣测着是谁在胤禛面前告了状。 妍华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今儿为何不顺着台阶下,反而这般追根究底。隔了半晌,她才扯了扯嘴角,闷闷地撒着娇道:“二阿哥刚走,侧福晋心里难受了些才会说错了话,奴婢自是不会上心的。这种事情也无甚紧要,爷不用如此生气。” 他的眸子黯了黯,视线瞥到耿氏时,看到她冲着自己淡淡一笑,便又收回眼看向妍华。他拍了拍妍华的手,轻声叹了下:“婵婵不必总是如此懂事的。” 妍华愣怔了下,不知道他纯粹是在感慨,还是别有他意,刚想出声询问,便被他的眼神制止了。 胤禛下了朝后便骑着马径直赶了过来,此时歇下来才发觉身子有些发麻,像是被马儿颠久了才会如此。 因为马车上多了一个胤禛,赶车的马车夫便愈加小心翼翼了,一路上再无别的意外,众人平平安安地回了雍亲王府。 妍华与耿氏本来还担心,她们单独夜宿岫云寺,会被府里的有心人乱嚼舌根,没成想,一连好几天,她们都未听到任何碎言碎语,这才放下了心。 只是,李氏每次看到她们的时候,眸子里愈加多了一分仇视。妍华只当是因为耿氏问悟心的那一番话得罪了她,在心里哀叹了几声,并未多言。 她想,这一番岫云寺之行,李氏并未做出什么大动作,想必真是顾念着要给弘时积德才会安分下来吧。 胤禛的生辰一日日临近,木槿与李氏正张罗着办一个家宴给胤禛庆贺时,万福阁又传出了一个好消息:耿氏有喜了。 李琴语当即便一个趄趔摔坐在了椅子上,呼吸滞了半晌才找回方才丢掉的魂儿。 “方才柳大夫去万福阁给婵格格请平安脉的时候,耿格格正好不舒服在那吐酸水,便让柳大夫给把了脉,这才发现也怀了身子。柳大夫说,约莫也怀了小半个月了。”小丫鬟见木槿难得现出一抹笑容,便讨好地与她细细禀了起来。 木槿斜睨了李氏一眼,冲着她福了下身子便随着小丫鬟一道离开了:“且随我去拿点东西去万福阁,如今双喜临门,爷定是欢喜极了,我要代福晋去贺一声喜。” “梳月……梳月……她们……”李琴语湿了眼角,梳月听到她的呼唤,忙走上前来细声安慰。 “她们都是狐媚子,竟然……竟然都趁着昀儿归去的时候,如此……”她许是受了太大打击,眼眶一热,便滚下一大滴眼泪来。 “侧福晋……侧福晋请宽下心来,奴婢还是回去差人备了东西五万福阁道喜吧。”梳月看她难受,知道她不准备去贺喜,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下。 “不……”李氏张口便是拒绝,眼里的神采越发黯淡了些。 “侧福晋,爷前些日子……侧福晋还是与万福阁和气着些才好,奴婢扶您回去歇息吧,奴婢会差人去道一声喜的,侧福晋就不用操心了。”梳月见她面如死灰,暗叹了两声…… 万福阁内,桂花香气充盈在空中,芬芳宜人。 满屋子的人都弯着眉眼,喜气洋洋的仿若得了至宝一般。 “原来岫云寺里可以求子,一求一个准儿。”妍华盯着耿氏平坦的小腹,乐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耿氏面色绯红,眸子里水光流转,仿若璀璨的星辉。 算算日子,约莫就是在去岫云寺烧香前后怀上的。耿氏心里是极其欢喜的,连带着面上也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悦,与她平日里的清淡温婉相比,此时才终于有了寻常小女儿的情态。 “待会儿爷回来了,定是要高兴坏了。”灵犀端来一盘杨梅蜜饯,妍华见状口水大动,立马捏了一颗塞进了嘴巴。 耿氏的眸子随着她的咀嚼动作晃了晃,禁不住也捏了一颗塞进嘴巴。 纤云抿嘴一笑,递了帕子让她擦了下手,跟着嬉笑道:“格格定是与婵格格一样,怀了个小阿哥!以后两位小主子可以做个伴,咱们万福阁以后当真要热闹极了。奴婢就说这个院子取名极好,万福阁万福阁,可不是集了万般福气嘛!” 灵犀拿起竖在旁边的竹竿挂起了灯笼,见她们几个都只顾着说笑,挂了两个后便放下酸脱的胳膊跟着歇上一歇:“奴婢还是叫魏长安找人帮忙挂吧,挂了两个胳膊便酸起来了,忒累人。” 头顶是两棵大柿子树,灵犀刚挂了两盏红灯笼上去,喜气洋洋的,看着就欢喜。 她也是临时起意,看到库房里堆着许多小灯笼,想着闲置在那里可惜,便跟库房掌门的要了过来。她准备将这些小红灯笼都挂在万福阁的树上,红红火火的又圆满又富贵。 “这些小事哪里需要劳烦魏长安呢,奴婢找人过来弄就是。”木槿盈盈浅笑着走了进来,冲着两位格格行了礼后,让小丫鬟将手里捧着的两个礼盒送了过来,“福晋知道耿格格有喜了,特意差了奴婢过来道贺,这里是两个金制的长命锁,福晋望着两位格格诞下的孩子长命百岁呢……” 就在这时,梳月也带着贺仪过来了,听到木槿的话后微微怔了下。 第三百十七章 震惊 弘昀弘时出生的时候,福晋从未送过长命锁给他们,如今万福阁的两位格格还未将孩子生下来,福晋便差人送来了长命锁。长命百岁,梳月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突然觉得很讽刺。 “梳月姑娘~”跟在梳月身后的小丫鬟见她愣怔着不动,便轻轻唤了她一声。 梳月回过神来,冷冷地看了木槿的背影一眼后,这才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微笑着走上前去:“恭喜耿格格,恭喜婵格格,如今万福阁可是双喜临门,着实是大喜事呀。” 几人看到她来了,便讪讪地收了话头。没一会儿宋氏也过来了,武氏也差了人过来贺了声喜,万福阁里热闹了一会儿后,待人散去,便复又安静了下来。 年静怡是最后一个过来的,却也是带了最多贺仪的一个。 妍华看到她摇曳生姿的风情,神情恍惚了一下,眼下她与耿氏都怀了身孕,以后这侍寝的事情约莫是要落到年静怡身上去了吧。如此绰约柔美的女子,侍多了寝可是会将他的心勾走? 直到年静怡走到近前,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是怎么了?真是够了,想开了娉娘的事情,眼下又想不开年静怡了。她暗自嘲笑了自己一把,才将心头的烦扰拂开。 年静怡像先前的那一批人一般,笑眯眯地贺了一番喜,待茶过三巡之后,她见妍华与耿氏待自己没方才那么疏离了,这才犹豫着说道:“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妍华闻言,转过眸子看向身边的耿素素,耿素素正好也极为默契地向她看来。二人以眼神交流了下,彼此都是不解,猜不透年静怡想问什么。 她顿了顿,看到妍华与耿氏面面相觑了一眼后,眼中皆有些疑惑,便迟疑着问了出来:“琴语姐姐……那日你们去岫云寺的时候,琴语姐姐她可是做了错事?” 李琴语?妍华的眉头微微蹙起,拧起一抹好看的细纹。 她近来没有什么恶心感了,食欲顿时大增,接连猛吃了几日,眼下脸上突然圆滚滚得有些明显。此刻蹙眉的样子,就像平静的睡上起了一丝涟漪,很有美感。 她细细想了一下,李氏除了想用娉娘的话刺激刺激她,并未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她一直觉得,肯定是耿氏那番因果报应的话让她收敛了些,毕竟李氏平日里虽然尖酸刻薄了些,可是她待自己儿女却是真心实意地好。 耿氏沉思了会儿,也不知李琴语哪里做错了。毕竟她们习惯了说话不中听的李氏,所以并不觉得她提几句娉娘的事情有什么稀奇。 所以二人先后摇了头,妍华便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年静怡看了一眼汐儿,脸上泛起一丝难色:“爷这几日与我提过两次,说……叫我考虑照顾弘时,所以……我在想,是不是琴语姐姐做错了什么,爷才不想让姐姐抚养弘时的?” 妍华第一次听闻此事,讶然地与耿氏对望了一眼后,迷茫地摇了头:“奴婢与耿姐姐并不知道此事,侧福晋何不直接问问爷?” “我问了,他只说,怕琴语姐姐教不好弘时,觉着我冷清了些,有弘时伴着也挺好的,正好也可顺便教教他读书写字,改改顽皮的性子。” “爷这样打算,自是为了侧福晋好。侧福晋可是不方便养着弘时小阿哥?”耿氏见年静怡面露为难之色,便接过了话茬。 站在年静怡身边的汐儿替年氏回了话:“回格格,小姐年方二八,未曾抚养过小孩子,着实没有经验。况且,小姐身子娇弱,弘时小阿哥又调皮得紧,若是小阿哥当真住去了静莲居,恐怕会扰了小姐调养身子。” 妍华抬手虚掩着嘴巴轻笑起来:“还真是,依小阿哥的脾气,定是要将静莲居闹成喧莲居才得罢休。” 耿氏与她一唱一和,安慰了年静怡几句:“侧福晋莫要多虑了,这本是好事,是爷为侧福晋着想呢。侧福晋若是觉着不方便,便与爷商量就是。” 年静怡见她们对自己说话又一套一套地疏离起来,眉头皱得反而更深了:“可是……你们可知,你们……宿在岫云寺的那一夜,绿萼苑有一个小丫头被……割了舌头?” 妍华惊得身子一抖,手里的茶杯没端稳,“啪”地一声便砸在了地上,茶水四溅,打湿了她的袍子下摆。 所幸的是,妍华并未被茶水烫着。 碧荷忙过来清理碎渣,灵犀则忙上前探寻她是否被伤到,芍药则赶紧拿了帕子来给她擦拭手上的水渍。 妍华只惊得脊背发凉,割舌头……这样的惩罚未免太狠了些,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得此严惩?难道是说错了什么话? 耿氏乍然听到年静怡说出这样一件事情,也是惊得愣在了那里,眼睛瞪了半晌,直到酸涩不已才想起来眨一下眼。 妍华听到一个不像自己声音的声音从口中飘出,摇摇晃晃的像是醉酒之人在走路:“侧福晋此话当真?” 她实在太过震惊了,以至于连声音都有些变了,颤颤悠悠地忽高忽低。这是她进府的第六个年头了,见过的惩罚除了挨板子便是被撵出府,小一点的便是罚跪抄书挨巴掌,哪里听闻过这种血淋淋的刑罚? 她下意识地用贝齿碰了碰自己的舌头,想像着若是自己被割去舌头会有多痛,多难受。 年静怡缓缓点了下头:“我刚知道的时候,也是吓坏了。让汐儿反复打听了几遍才着呢确认此事,听说那个小丫头失血过多,最后给活活疼死了……” 她说到这里,面上泛起点点苍白之色,仿若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一般,瑟缩着紧了紧双肩。 灵犀看到妍华与耿氏皆受了惊,不满地看了年静怡一眼,故意抬高了声音轻拍着妍华的脊背道:“格格快缓下来,莫要伤了身子!” 另一边的纤云也赶紧端了茶让耿氏喝一口压惊。 年静怡见自己的话闯了祸,脸色更加苍白了两分:“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想让你们受惊吓的,只是想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若是不知,也别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你们都是怀了身子的人,老是想这些于孩子无益……” 年静怡道了歉后,没多久便失落地走了。 灵犀瞪了她们主仆的背影一眼,愤愤地说道:“哼!总是给人带晦气消息!不是故意的也是成心的!想打听这种事情该直接去绿萼苑问,跑万福阁来问什么问!” 妍华的手在胸口顺了一会儿,待缓过神来后,忙疑惑地看向耿氏:“姐姐,莫不是那个小丫头乱嚼咱们的舌根了?姐姐可记得当日侧福晋在岫云寺里说过一番不好的话,被木槿给驳了?” 耿氏白着脸应道:“妹妹是说,她当时说的岫云寺里大大小小满是和尚,我主动要求留宿不大好那番话?” 妍华点了几下头,眉目里落满了恍然大悟后带来的惊疑:“约莫是那个小丫鬟嚼了诸如此类的舌根,所以才会被割了舌头?” 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的震惊还是没有消散,心跳依旧跳得很快,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似是在安慰肚里的孩儿不要害怕。 “可是……爷为何突然如此重罚绿萼苑里头的人?是为了给侧福晋一个警醒?还是杀鸡儆猴好叫其他人不要跟着乱嚼舌根?”耿氏长长地吐纳了几口气,心里那汪清潭如同被大石砸入一般,泛起涛涛骇浪。 “姐姐莫不是忘了木槿的话?那岫云寺是皇家寺院,寺院额匾上的那几个字都是皇上亲笔题写的,那是皇家威严。侧福晋那番话当真是欠了考虑,倘若你我当真因为在那里留宿了一夜便被说成是不检点,那岂止是坏了你我二人的名声啊?” 到时被坏了名声的会是整个雍亲王府,甚至整个皇家颜面都要被坏上一坏。 在岫云寺宿过的女眷何止她们二人,甚至连宫里头的娘娘都有去宿过的,难不成都不检点?岫云寺是皇上拨银扩建的,岫云寺里头若是会出那般污秽的事情,岂不是让皇上打自己脸吗? 想到这里,妍华忍不住又倒抽了两口气。 没想到,李琴语不过是一时气愤便说了那样一句挤兑耿氏的话,到头来,却是会牵扯出这样重大的问题…… “难怪我们回来后,不曾听到半分闲言碎语,原来如此。”耿氏了悟地点了头,只是面上血色全无,显得颇为憔悴。 “两位格格,爷朝这边来了。”碧荷收拾完碎渣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胤禛跨着大步子朝这边走来,便赶紧回来通报了一声。 耿氏看了妍华一眼,忙站起了身子:“妹妹,我先回去了。我这脸色实在不好,要回去抹点脂粉遮一遮才好。这件事情我们只当不知便好,用不着跟爷提起。” “嗯,我也这样想的。”妍华收敛好眸子里的惊诧之色,长叹了一口气。 第三百十八章 家蛇 眨眼就到了胤禛的生辰,弘昀的白事才过去两个多月,他本不欲大肆操办这次生辰。无奈太子和十阿哥等一干皇子却是一个个争前恐后地前来道贺,胤禛又不得明里将他们赶走,便只好将白日里的工夫都用在了应酬上。 十阿哥见府上没有人再献歌献舞,难免有些失望:“四哥,我也就那一年在你府上看到仙女儿跳舞,这往后可是再也看不到了。你怎得就知道藏着掖着,我不过是想来看一支舞都看不到。” 胤禛闻言,并未说话,只是若有若无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听了老十的话,似是才想起雍亲王府还有一个舞姿绝美的格格,便跟着点了下头:“老十所言极是。”听着话里的意思,竟也是十分期待。 胤禛面无表情地抽开了眼神,眼角挑起一丝冷意,语气幽凉:“倒是要叫太子与十弟失望了,婉儿身子欠佳,已经多年没再跳舞了。” 老是再度失望地叹了叹气,众人言不由衷地闲话了几句,胤禛没有歌舞助兴,所以很快便散了。 待胤禛抽得工夫与府上的妻妾团聚时,外面已经月上树梢头。 “当年你让人暗中窥探我之事,我未追究,我以为这几年你会有长进……琴语,你太让我失望了……”李氏看到胤禛与妍华及耿氏笑语嫣然的模样,心头便止不住地生起滚滚醋意。可她脑中回想着从岫云寺回来后,胤禛跟她说的这番话,脊背上又不断泛起凉寒。 她不得不本分起来,却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恨意,不住地往妍华与耿氏身上送去生冷的眼风,以暂时缓解心头的怨怼之气。 她这几日听闻胤禛想要将弘时从她身边夺走,送去祥和殿养着,而福晋也未有所异议。 思及此事,她的心头便涌起层层苦涩。 芊萱年已十五,生得如花似玉,已经被福晋遣了人细细教导规矩了。她年初带着她与弘时进宫拜年时,便从德妃那里探得口风,说是皇上这两年可能便要为芊萱指婚了。 她也不知芊萱会不会被远嫁,而芊萱又向来是个沉闷性子,乖巧听话,却从来也不与她谈心。都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到了李氏这里,却是几个儿子才如棉袄般贴心。可惜弘盼弘昀一个个都先后去了,如今她只剩了弘时相伴,若是连这个孩子也留不在身边,这往后她是当真要喝西北风了。 一抬眼又看到妍华与耿氏在笑,她便觉得十分碍眼,又依着心性送去了几道阴测测的冷风。 “侧福晋~”梳月在旁提醒了李氏一声,李氏入席前还跟她提过,往后不得不违心与万福阁的两个人交好一些了,如若不表现得良好一些,只怕她的弘时当真要不回来了。 所以眼下梳月看到她的面色又不大友好了,当即便寻了机会在她耳边提醒道:“侧福晋不是要与她们交好吗?” 李氏这才幽幽地从愤恨中拔出头来,她安抚了自己半晌,待眉心的细纹终于舒展了开来,她才终于端着酒杯向她们二人邀盏:“两位妹妹如今都怀了身子,正是为咱们王府喜上添喜,我在此先恭祝两位妹妹一声。” 她说罢,便饮下了酒杯里的甜酿,待看到她们二人举起杯盏略显犹豫时,便又微笑着颇为体贴地说道:“两位妹妹如今都是双身子的人了,自是不得喝酒的。我只是道一声贺,妹妹随意便好,如果不然,以茶代酒喝一口也是心意。” 此时的她收起里平日里的尖酸性子,眉眼里落满了慈和,叫人看了颇为舒坦。 胤禛见她如此热络,微微颔了首:“见你们如此,我心甚慰。” 妍华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只觉着好笑,掩着嘴偷偷笑了起来,却突然感觉有两支冷箭扫来,她疑惑地抬眼环顾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李氏身上。 李氏堪堪将目光收回来,看到弘时在旁边吃得开怀,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悲悯。她也不知弘时还能在自己身边待几日,眼下看到他粉嫩的小脸对着一盘烧鸭心满意足,心里忍不住浮起丝丝惆怅。 弘时左右要被带走,她也不想再在这里看万福阁的人嬉笑,索性便早早地离了席,带着弘时回自己的绿萼苑好好地处处。能伴一日是一日,倘若当真将她们母子分开,她一定会想了法子再要回来的。 今日是胤禛的生辰,也是妍华的生辰,所以当众人散席时,良辰便单独找了妍华去雍华殿。每年的这一夜,妍华都要在雍华殿收到一份礼,这已然是她与胤禛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 只不过,胤禛给她的惊喜是一年平淡过一年。 她还记得刚入府的那一年,他还能叫人精心用红烛摆了个大大的婵字,地上满是花瓣,那场景着实叫她记忆深刻。而去年呢?去年他只是赏了她一幅墨宝,他自己的墨宝。 而且,叫她颇为无语的是,他那幅墨宝画的是他自己。 哪儿有人赠人画像是画自己的? 所以妍华只瞥了一眼,便将那幅画给收进了箱子,到如今也有一年未见天日了。 所以对于今夜的“惊喜”,她并没有过多的奢求,她走在路上的时候便百无聊赖地想着,他若是能说上几句甜言蜜语,她也可以当做是收到了惊喜的。可是转念一想,啧啧,她对他的要求竟是降到了如斯地步,委实有些开心不起来。 还未走到雍华殿,便看到前头一片灯火通明,亮得恍如白昼。 妍华颇有些不屑地咋了咂嘴,抬手摸了摸鼻头道:“又白了许多红烛不成?真是毫无新意,还浪费银子。” 良辰咯咯直笑,弯着眉眼看了看她:“格格好好儿地怎得关心起府里的用度了?即便是点了满院子的红烛,爷也是花得起那些银子的,格格用不着心疼呢。” 妍华被她的笑容感染,不知不觉地就跟着笑了起来:“我是觉着,他倘若真的有心给我惊喜,还不如将那些冤枉银子都给了我买些好东西吃,白白烧了岂不是浪费?” 灵犀听她三两句话又扯到吃食上去,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格格且约束着些才好,这般子馋嘴,以后生个小主子也馋得紧。” 妍华白了她一眼:“你才馋嘴,你全家都馋嘴。” “嘶~嘶~”两边的道路上突然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传来,几人虽是有说有笑的,却还是有耳尖的丫鬟听到了这个叫人不安的声音。 几个丫鬟打着灯笼往旁边的路照了照,却见有两条手腕粗的大蛇在枯草里游动着,蔫蔫的萎靡不振,却在见到她们一群人时,突然来了兴致。 几个人自是吓得连声惊叫,妍华吓得是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愣怔怔地盯着其中一条蛇向自己游过来。她也不知自己是吓到腿软,还是如斯镇定,她只知道灵犀拉着她要跑时,却是没拉得动她。 她盯着那条大蛇,与它四目相对之际,看到它眼里的猩红血光,心里这才“咯噔”了下。也不知道这蛇有没有毒,好好儿地怎得会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这个月份的蛇都已经找穴冬眠了,可这两条蛇却像是饿了许多天,看到人便过来扑食了。 灵犀见状,心一横眼一闭,咬着牙便挡在了妍华前面。只是她的身子瑟瑟发着抖,腿也软得几乎要站不住了。 “你快别动。”妍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握住了灵犀的一条手臂,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句。 良辰早已抢过一个灯笼在那大蛇面前挥舞,想要将蛇赶走。可是她如此一来,另一条大蛇便追着她晃动的灯笼左右移动,就是不肯离开。 好在魏长安听到这里惊叫连连后,带了人及时赶来。 魏长安提着刀刚想砍下舌头,却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家蛇不能灭的,杀了家蛇会有祸事发生的!” 魏长安登时气结,可一看到妍华就在旁边,又怕当真冲犯了什么,提着大刀的手便迟迟没有落下。最后他叫了几个人合力将那两条蛇给捉住了,其中一个侍卫还不小心被其中一条蛇给咬了一口。 良辰带着妍华惊魂甫定地赶到雍华殿时,胤禛刚巧从里面走出来:“怎么才来?” 妍华看到他嘴角的浅笑,这才觉得后怕,直接扑进了他怀里:“刚才路上撞见蛇了,这是不是什么凶兆?” “蛇?这个时节怎会有蛇?”他的脸色一沉,眼神一扫看向了良辰。 良辰忙将方才的事情做了禀报,连她都觉着那两条蛇是故意有人放出来吓人的了,事情着实不简单。只是,这放蛇之人的胆子也忒大了些! 胤禛眉头一凛,粗黑的剑眉在眉心处相遇,一派凌厉:“来人,去绿萼苑将琴语给我带来!还有弘时!立马送去祥和殿,让文瑶照看!” 妍华听到他的这番话,身子一顿:“是……侧福晋?怎么可能?” 胤禛却压根不理会她的犹疑,直接将她往里面抱去,嘴里还不迭地吩咐着:“把柳大夫给我叫来!” 第三百十九章 出血 妍华被胤禛抱到榻上躺下时,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在隐隐作痛,她惊了! 她紧紧抓住胤禛的手,一双大眼里满是惊慌,连声音都在发颤:“禛郎,我肚子痛,我怕……” 胤禛的眼里闪过一抹慌乱,他往左右环顾了下,声音有些发急:“柳大夫呢,柳大夫还没来!” “爷,已经去请了。”良辰深拧着眉头,拿来一条拧过温水的汗巾,走上前去给妍华擦额角的冷汗。 胤禛听到妍华在轻轻哼着,一向沉稳的他也越发不淡定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跟着打颤:“婵婵?婵婵,你跟孩子都要好好儿的,听到了吗?” 妍华的身子也没虚到脱力的地步,可是她却连动也不敢动。肚子的状况不太好,她听耿氏说过,前三个月胎象不稳的话最容易小产,她此刻便觉得自己的胎象不太稳,心里的恐惧被一点点放大,瞬间便侵占了她的脑子。 “禛郎~”她哽咽着,六神无主地紧了紧自己的手,两行泪自她的眼角滑落,里面裹满了无助,“好像流血了。” 她觉得她要死了,她还没来得及给孩子想个小名儿呢,怎么就突然不好了?她此时突然理解了为何耿氏在小产之后会怨怼胤禛,那是撕心裂肺的痛啊,怎能不怨? 胤禛的眉头早已拧成了一条线,握着妍华的那只手都微微有些发颤了。他听到妍华的话后,将另一只手伸进她的袍子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丝温热的黏腻。 他的整个身子都剧烈地一颤,当场石化在那里不得动弹。 过了良久他才抽出手来看了看,手指上只染了一点点血,他终于镇定了下来,张了张嘴将说话的能力找了回来。他也来不及将手上的血擦掉,只柔着声音唤道:“婵婵?” “嗯~”妍华气若游丝一般轻轻应了一声,亵裤湿了,上面落了血水,她不知道有多严重,却是半分也不敢动,生怕一动身子,就会流更多的血。 “婵婵不怕,不要紧张,放轻松些。”胤禛意识到,情况或许没有那么严重,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平缓了下来,一字一字说得沉稳,不停地鼓励着妍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承志终于一路跑了过来,待看到面色苍白的两个人时,他只道情况糟糕,刚要走近,却有顾忌着礼数踯躅不前。 胤禛低骂了一句:“迂腐!快过来看看婵婵的情况!” 妍华之前听了胤禛的话,一直在试图平缓心情,强迫着自己的呼吸速度,可是心跳还是如擂鼓般跳得迅疾。眼下听到柳承志来了,她的心绪便猛然间更加紊乱了。 是害怕,害怕柳承志会宣布不好的消息,将她心头萦绕的那一点希望也给破灭。 胤禛无暇洗手,只提着一口气站在旁边等结果。柳承志每皱一次眉头,他都要跟着揪心一下。他的眸子一直半眯着,眉头也深深地拧着,脸色凝重身子紧绷,谁也不敢上前打扰。就连李琴语流着泪被带来了,良辰也不敢上前通报。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胤禛却觉得像是过了数年的光景那样漫长。 待柳承志终于看诊完时,胤禛的额角也已经布满了细汗。他的喉头动了动,只觉得口干舌燥地有些说不出话,待发出声音来后,才发现声音嘶哑粗浑:“怎么样了?” 柳承志沉吟了会儿,本想细细思索一番对策,却又不敢怠慢了雍亲王,于是便只好保守地说道:“王爷,格格有一般的几率可以将孩子抱住……” “什么一半!我要你尽全力保住孩子!”胤禛不等他说完,便低吼了一句,吓得柳承志冷不丁打了个寒噤,却是不敢说半个“不”字。 “柳大夫?我……为什么会出血?”妍华身子绷得厉害,此刻只觉得虚脱了一般,又不敢乱动,只好气若游丝般出声问情况。 她方才听到柳承志说有一半的几率,心里悬着的那口气便突然松了。比她预料的情况好太多了,她会坚持的。 柳承志垂下脑袋,低眉顺眼地答道:“来的路上听说格格是被蛇吓到了,情绪起伏太剧烈会影响格格腹中的孩子,因此才会出血,所以格格且要放宽了心,不要再过度惊吓。” 胤禛突然长吁了一口气,他的脸色直到此时才慢慢舒缓下来。只见他缓缓闭上眸子,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做了三次,才慢悠悠地睁开眸子:“你这几日就住在府中,待婵婵的胎象稳定下来再出府。” 柳承志张了张嘴,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反驳。 见胤禛终于不再发话,他这才不疾不徐地从针包里取出一个青瓷瓶,妍华的眼睛被青瓷瓶上泛出的幽幽冷光晃了一下,突然又想起那条蛇的猩红眼睛,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胤禛刚准备出去,听到妍华的动静后,忙又折了回来。 “这是做什么?”显然,他也看到了那个小青瓷瓶,待瞥到妍华脸上的惊慌后,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柳承志复又低下头去,毕恭毕敬地禀道:“眼下格格的胎象不稳,草民需要快速地为格格调理一下气息,如此方能止住格格出血的迹象。瓶中是草民用安胎汤熬制出来的药丸……” 胤禛不待他说完,便朝他伸出了手,柳承志愣了下,待反应过来胤禛的意图后,忙打开瓶子倒了两粒药丸在他手心。胤禛亲自将药丸喂进妍华嘴里,又接过良辰递来的温开水,喂着妍华将药丸服下。 妍华此时已经安下了心,只是方才的余悸尚未完全消除,所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良辰见气氛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了,这才得了空向胤禛禀道:“爷,侧福晋来了,正在外头跪着呢。” 一整年很却恍若未闻,鼻间轻轻冷喷了一口气,没有应声。 灵犀照着柳承志开的方子,抓了药熬给妍华喝。待药熬好了之后,也过去半个时辰了,胤禛亲手喂了她将药服下,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妍华瞥到柳承志还在旁边候着,想起方才的惊慌还心有余悸:“柳大夫,你方才为何说我只有一半的几率保住孩子?” 她见柳承志一直不慌不忙的,应是极有把握才是。 “格格,出血也分多种情况,我并不知道格格的情况究竟属于哪一种,所以适才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柳承志依旧低着头,思索了下才继续道,“格格可还觉着肚子发痛?有些时候情况并没有那样糟糕,格格以后一定要学会控制心里的恐惧。” 妍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换做是我自个儿被蛇咬了一口,我都不一定这般慌张。可是方才察觉到肚子疼,我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这才两个多月呢,已经三番两次的出事了,想想后面还有七个多月,我是真的很害怕啊……” “这……”柳承志默了下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他去那么多大宅大院,凡是妻妾多的府邸,是非都多。最无辜的便是还未生产下来的孩子,总是会在各种真恩夺宠中无辜丧命。他自己也有妻子,白芷如今无名无分在外,连个侍妾都称不上,若不是他护得周全,只怕他的嫡妻早就将白芷撕皮扒肉了。 他不是没考虑过给白芷一个名分,可是白芷坚决不同意做他的妾,原因无他,只因她不想再回宝仪堂,也不想被他的侍妾这个名分绑住了自由。她说,既然宝仪堂的老爷子不肯承认她的身份,那么她也不想死皮赖脸地求着回宝仪堂,名分不名分的她不在乎,只要柳承志肯待在她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只要宝仪堂能好好照顾她的儿子她便无怨无恨了。 他想,他只一个嫡妻一个白芷,便已经两难全了,像眼下这样的深宅大院,自是时时刻刻都波涛暗涌。 “格格不该这般惶恐,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格格平日里的气魄哪儿去了?格格不是常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小主子能熬过这次大灾大难,便证明小主子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奴婢以后一定擦亮了眼睛好好护着格格的,格格便放下心来吧。”灵犀捧来干净衣物,坚决地盯着妍华看了两眼。 柳承志见状,忙躬身要退下:“格格若是有不适症状,我随时听候差遣。方才听说府里有人被蛇咬了,我之前给过解毒丸,眼下若是无事,我便过去看看那人情况如何了。” 待良辰差人去送柳承志时,灵犀这才扶着妍华五屏风后换衣服。 妍华小心翼翼地起了身,让灵犀扶着她走了两步后,发觉小腹不再坠痛,下面也不再出血,这才抬手抚了抚胸口:“方才真的吓死我了。灵犀,以后我们不走夜路了。” 灵犀瞄了瞄她的神色,见她满脸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姿态,虽然觉着不走夜路这件事情几乎做不到,却还是顺从地点了头。 “对了,格格,奴婢方才看到侧福晋在外头跪着呢,奴婢估摸着爷是出去与侧福晋谈话了。” “嗯?她怎么来了?难道……蛇的事情与绿萼苑有关?” 第三百二十章 贺仪 灵犀点了下头,旋即又摇了下头:“约莫是的,侧福晋一肚子坏水,搞不好就是她见不得格格受宠,才会这样做的。” 妍华沉思了会儿后,却摇了摇头:“不会呀,侧福晋不是那么蠢的人。爷都已经说过要将弘时从绿萼苑带走了,如此节骨眼上,她讨好爷还来不及,又怎得会做这样的傻事?” 想当初,李氏安插了花影在万福阁,不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吗? “那约莫就是为了别的事情吧。”灵犀懒得动脑子思考这些事情,伺候着妍华换了亵裤和衣裳,待看到妍华亵裤上那一抹鲜红的血迹后,还是禁不住后怕了会儿。 妍华方才只顾着害怕了,压根没有注意到胤禛差人叫来了侧福晋,眼下细细回想,才想起胤禛非但叫来了侧福晋,还差人将弘时送去祥和殿养着了。 她想,这一次约莫是胤禛怒气上头,冤枉了侧福晋。 只不过,她不会当好人去劝和的,想起花影的事情,她便憋了一口闷气喘不上来。花影是多好的一个丫头啊,结果却那样白白枉费了一生。 哎,世事无常。 方才事出突然,她没有来得及看胤禛给她准备的惊喜。这下换好了衣裳出来,她这才得空细细打量屋子里的摆设,一切如常,并无什么异样。 她无力地撇了下嘴,却还是有些失望。 良辰亲自端了一碗燕窝过来让妍华喝了补补身子,妍华见她不像平日里笑嘻嘻的,便拉了她问话:“爷在跟侧福晋谈话?侧福晋可是做了错事?” 良辰看到她眼下又跟没事人似的吃吃喝喝,一时有些感慨:“格格倒是心大,方才可将奴婢们吓了个半死。爷没有在跟侧福晋说话,爷去书房了,魏长安有事禀报呢。” 妍华默了默,估摸着魏长安已经查出来那蛇是从哪里来的了。 想起那条与她四目相对的蛇眼,她禁不住又打了个寒噤。 良辰看到她颤了下身子,颇有些紧张:“格格可是觉着哪里不舒服了?” 妍华摇了摇头,待喝完那碗燕窝后,忧心地看了一眼窗外。天色暗得发沉,她又不敢再走夜路了,所以今夜势必要宿在雍华殿了。所以她颇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良辰,今夜我不回去了,你给我收拾间屋子歇下吧。” “格格自是与爷睡一处,何故要另外收拾屋子睡?”良辰让人将碗勺收拾干净,又亲自拿了汗巾给妍华擦脸擦手。 妍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习惯地在小腹处摸了几下:“我眼下这个情况,又不得侍寝,自是不能与他睡一处了。” “又不是睡一处就非要行房,格格莫想多了,爷可是做不出那种事情来的。”良辰被她的反应逗乐,终于又挂起了笑脸。 “他今夜可是准备什么贺仪给我了?折腾了这样久,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她说着又抬眼环顾了下四周,还是没有发现与平日不同之处,心里又隐隐浮起一抹失望。 胤禛看了看外面:“爷说格格爱看花灯,外面的树上挂满了花灯呢,方才出了那样的事情,格格不得空瞧上两眼,眼下可是要出去瞧瞧?” 妍华回头看了看窗外,夜幕黑得仿若要吞噬一切,她又想起那条蛇,终究是摇了头:“我眼下不想出去。哪个窗子能瞧得清楚些?我透过窗子瞧瞧他的心意便好。” 外殿的窗子看得齐全,所以良辰便领着她往外殿去了。中途看到李氏木着一张脸跪在寝殿门口,三人突然有些进退维谷的尴尬。 妍华冲着她福了福身子后,便让灵犀领着她从廊柱后绕去了旁处。 那里有一扇大窗户,正对着殿前的院子。外面还是一派灯火通明的样子,妍华迫不及待地急急走了过去,灵犀与良辰也不约而同地紧跟了上去,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生怕她再出事。 外面是火树银花不夜天的美妙景象,那落尽了叶子的光秃秃树干上,此刻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灯。 挂得最高的是清一色的莲花花灯,一朵朵栩栩如生洒出明亮的炙白光晕。深色的树干隐没在夜幕中,那一排排莲花花灯就如同浮在半空中,洒下一片柔和的光辉。再低一点的树干上,挂了许多美轮美奂的精致花灯:有欢蹦乱跳的小兔子、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引领高唱的黄鹂、展翅翱翔的雄鹰…… 妍华看得眼花缭乱,激动之余便将方才的惊恐抛在了九霄云外。 每棵树下也都摆了两盏花灯,一路延伸到寝殿门口,将漆黑的夜色驱赶开来。 妍华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夜景了,红的黄的绿的,七彩缤纷的花灯将她衬得犹如花中仙子一般娇艳动人。她如痴如醉地缓缓伸出手来,隔着虚空描摹了下远处的花灯形状。 灵犀惊叹之余一直紧紧盯着妍华,生怕她一个激动会再出点什么事儿。 “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你们提议的?”妍华捂着胸口,连声音里都裹满了欢喜。在府邸度过的第一个生辰,胤禛给了她一个红烛摆成的“婵”字做惊喜,她还当是胤禛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主意是良辰出的。 胤禛一句“要送惊喜给婵婵”,她们自是想尽法子要制造出一个惊喜来。 所以说,被妍华记挂了多年的“惊喜”从头到尾都与胤禛无关,他唯一做的事情便是发了句话,然后良辰想了主意,众多丫鬟按照字样摆了红烛。 如今眼前这样的美景,恐怕也只是胤禛发了话挂花灯而已,至于怎么挂也都是良辰她们想出来的主意吧。 不过,即便如此也是够了,她总不能奢望着让胤禛自己上树挂花灯吧。 果不其然,良辰无奈地吐了下舌头:“格格怎得如此聪明?不过这些花灯都是爷吩咐了买回来的,格格瞧,那棵树上的那两个花灯,一个兔子一只狼,便是爷亲手挂上去的……” 妍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去,一直小白兔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两只前爪缩在胸前,正好奇地张望着这个地方。它的身后则有一只狼在慢慢靠近,狼灯做得有些可爱,不似真狼那么凶狠。 妍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是想说,我便是那只白兔,而他想吃了我吗?” 脸上突然燥热起来,她忙收回目光尴尬地四处望了望,再度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耳朵也已经在发热了。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些羞人的私房话来,近来她的身子长得肥硕了些,胸前那两团肉自然也丰盈了不少。胤禛前几日还打趣过,说她胸前藏了两只白兔,白皙可爱,看了便叫他想尝上一尝。 此时此刻,她居然想起这么羞人的话来,是他太色了还是她太色了? 此时,胤禛正深拧着眉头站在书房的窗户边,盯着外面无尽的夜幕沉思。 “这么说,那些蛇压根算不得家蛇了?” 魏长安垂头立在他身后,等了半晌才终于听到他出了声,忙出声应话:“应该不是,王府里以前并未出过这种细蟒,里面还有一条通体血红的蛇,并不常见,所以那些细蟒并不是寻常家蛇。” “那你可是能确认,九弟的随侍带了竹篓子进府?”胤禛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子里精光一闪,仿若天边疾驰而过的海东青,鹰厉又狠绝。 “是的,奴才也亲眼见到他们带了竹篓子。但是九爷不让人碰那些竹篓子,所以奴才并不好盘查。” 胤禛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如数奉还吧。你将那些蛇收好,这两日便想了法子送还到他府上。” 他说罢便转身要回雍华殿,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身子,语气幽凉地补充了一句:“我当以牙还牙才是,他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下等事,你便多抓几条送去吧。” 魏长安愣了下,虽然觉得有些为难,却还是立马应下了。他知道胤禛的意思,要不知不觉将这些蛇放回九爷的府邸,还不得被人抓包,着实不太简单啊。 胤禛回到雍华殿的时候,李琴语仍旧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他的气此时也消了大半,看到她悲伤怯懦的样子,心里一软便出了声:“还跪在这里作什么,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氏跪爬着往他靠近,待爬到他身前时,便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求爷了,不要将弘时从我身边夺走,求爷了……” 胤禛却当即冷下了脸,眉头隐隐现出一抹不耐之色,只听他沉着声音低头看了一眼:“松手!” 李氏听到他语中的不善,心里一骇,只得讪讪地松了手。 胤禛却是不再理她,头也不回地便往里面去了。 “爷!爷,王爷!妾身求爷……”李氏急急地唤了两声,却终究只看到他决绝而去的背影。 胤禛走进去时,看到妍华正红着小脸在吃酸梅蜜饯。两颊的弘昀如同抹了精致的胭脂一般,诱人得很。她恢复得极快,方才那会儿子还苍白着脸仿若下一刻便要魂归西天了,眼下却又这般楚楚动人。 她不像年静怡那般娇弱,对于这一点,他很欣慰。 “婵婵给我准备了什么贺仪?” 妍华回过神来,看到他黑亮深邃的眸子后,脸上便热得更加厉害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笑得有些内敛:“这个便是了。今儿也是婵婵的生辰,爷可是也给我备了贺仪?” 胤禛无奈地笑了一声,坐到她旁边用大掌在她小腹上婆娑了两下后,惆怅地说道:“哎,婵婵真是越发懒了,往后孩儿生下来莫要跟你一般模样才好。怎么,我的贺仪你没看到?” 第三百二十一章 字据 妍华听到胤禛这么说,立马便不满地撇了下嘴:“原来就是那满树的花灯呀。那些花灯我看过一次便没了,这份贺仪也忒浪费银子了,保留不下来,不好不好。” 胤禛看到她嘟着小嘴撒娇,心里的担忧这才悉数消散。 只见他长手一捞,从背后将她抱在了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后,一只大掌旋即覆在了她的小腹上,由上往下缓缓地抚摸着,像是在呵护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 妍华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此刻的温柔给包裹住了,真想融化在他手心就此沉沦。 “婵婵,我允你一个要求可好?任何要求都可,只要你敢提,我便应。这份礼如何?”他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萦绕在他鼻尖,久久散之不去。 情之所至,连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在话下。 她轻轻一笑,将自己柔软的手掌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掌心传来丝丝绵绵的热度,让她觉得心里很踏实:“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比如,一辈子都要爱着她护着她,也行? 身后的男子沉默了半晌,暖暖的鼻息喷在她的脖子上,挠得她心里痒痒的。 就在她以为他又要假装没听见,用沉默来敷衍了事时,他却突然缓缓开了口:“可以。我知道婵婵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他的声音低沉又好听,像上好的女儿红,香气袭人,让她闻之沉醉。 她抿着嘴直笑,眼角漾起一层层细纹:“那爷能不能立个字据与我?” 留着白纸黑字,这样才更踏实,免得他到时候耍赖不认账。 胤禛笑着未置可否,妍华以为他不愿,心里有些憋闷。但是她在第二日醒来时,却发现良辰将胤禛亲笔写好的白纸黑字拿给了她,一个高兴,用早膳的时候便多吃了一碗。 回到万福阁后,她才知道耿氏昨儿夜里也受了惊。昨天夜里耿氏与纤云回来的时候,在半道上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清寂的夜幕中异常渗人。所幸她们觉着害怕后便急急地回了万福阁,一觉睡到天明的时候才听说了妍华昨儿夜里出了事。 胤禛昨儿夜里对她说过:“以后见到九弟,你便远远躲开。九弟出现的地方,不会有好事。” 虽然胤禛没有明说,但是她听了这话,自然便将那蛇的事情与九阿哥牵扯到了一起。她细细想了下,她与九阿哥见面的次数甚少,但与九阿哥碰面的那几次,确实总有霉运降临于她。 早上去祥和殿请安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李氏,妍华在心里惬意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了些同情。毕竟这件事情不是李氏做的,胤禛却有些迁怒于她,难免有些冤枉。 只是,妍华一想到花影的事情,心里对李氏的同情便又立马减淡了几分。花影曾经向她求过一个允诺,花影临走前便用了那个允诺,求妍华原谅她。她原谅了,可心里终究还是念着花影。 花影的性子太合她口味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那样聪明的一个可人儿,为何偏偏就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每每想起花影的死,妍华便觉着自己又不能原谅她了,因为她的一走了之让她与灵犀伤心了很久。 妍华因为想到花影的事情,所以与耿氏说到昨儿夜里的事情时,突然就惆怅起来:“姐姐,我觉着我突然变胆小了,总是害怕失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起昨天夜里几欲崩溃的情景,突然就颤了下。 因为太在乎,所以就特别容易患得患失。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何怀了孩子后会变得这么敏感呢? “妹妹心放宽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不要翻来覆去地去想。”耿氏没有看到妍华遇蛇的那一幕,但看到妍华谈起这件事面色便有些发白,就知道昨天夜里相当惊险。 “耿格格不知,咱们格格昨儿夜里还出血了……”灵犀噼里啪啦地将事情始末都说了一遍后,耿氏这才明白为何方才请安的时候没有见到李琴语。 她慨叹了一阵,最后抚了抚自己的小腹,施施然坐在妍华身边:“妹妹何必想那么多?我有了这个孩子便心满意足了,以后我会好好教导他抚养他,有了这个依靠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妍华捏着帕子的手轻轻一抖,有些难以理解地看向她:“姐姐为何这般看得开?姐姐你……为何对爷如此不上心?” 耿氏看着她默了半晌,最后轻轻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因为他对我不上心呀,我何必苦了自己一个劲儿地去讨好一个不在意我的人呢?” 妍华愣怔了下,却并不认同她的话:“姐姐,有时候付出不见得一定会得回报,可倘若不肯付出的话,便一定不会有回报。我不要回报,我只盼着他能一直把我放在心里。我送他那块石头的时候,心里便坚定了一个信念,此生要与他携手白头。” 耿氏看到她眼里的坚定,第一次怀疑自己如此淡漠是否正确。 她不过比眼前这个清丽的女子年长三岁而已,却为何从来没有过这般浓烈的爱恋呢?她想,也许妍华说得对,她自打小产过一次之后,对胤禛的感情就变了。她不肯给予,又谈何索求? 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待灵犀端了药过来给妍华喝时,她才继续清清淡淡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像是虚浮飘渺的轻烟,有些不真切:“我已经没了妹妹的这份心,所以也不再奢求爷能宠着我了。如今有了孩子,我更是别无他求了,只要爷还能有我跟孩儿的一口饭吃,便已知足。” 妍华听她说得这么悲怆,鼻子一酸竟是差点儿落下泪来。她仰头将那晚泛着苦涩味儿的药一饮而尽,然后便握住了耿氏的手:“姐姐胡说什么呢,我道我近来爱胡思乱想了,原来姐姐也如此。看来,果真如柳大夫所说,害喜的人心事儿多。” “那妹妹如今也不怎么害喜了,日后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方才我听灵犀说,爷给了你一道免死金牌?那是什么物什?长什么模样的?”耿氏也不愿意再多谈那个话题,忽而就转说起旁的事情。 妍华心里澄明,自是知道耿氏不愿意再多说,便拿出了被她妥帖收在袖中的那张纸,递到耿氏面前给她看:“他耍赖,写的时候还加了个期限,还说什么逾期作废。” 耿氏好奇地展开那张纸,细细看了起来:“婵婵提任一合情合理之请求,吾皆允。三年为期,逾期作废。”落款是胤禛,还书了日期。 耿氏愣了会儿神,想她刚进府那段日子,胤禛也待她好过,却也只是有了好吃好玩的,都送点到她屋里头来而已,何曾这般交过心。她那个时候以为,他能跟她甜言蜜语,便是爱她了,可自打妍华进府后,她才知道,原来宠爱是那个样子的。 她很快便回过了神,莞尔一笑:“妹妹还准备留很久不成?早些想个聪明的要求提了便是。爷也真是相信你,合情合理之要求?他也不怕你提什么让他为难的要求吗?” 灵犀得意地瞪大了眼,献宝似的往耿氏走近了一步:“格格有所不知,爷说了,只要咱们格格敢提,爷就敢应呢!” 纤云听了,免不了一阵艳羡。可是她清楚耿氏的性子,所以艳羡也只是纳闷一瞬,然后便很快地收敛好面色,缓缓地垂下了眼。 “姐姐,我也不是想在你面前炫耀什么,你可莫要多想。”妍华捕捉到纤云眼里一闪而过的嫉妒后,心里微涩,忙出声向耿氏解释。她一直都知道耿氏无心争宠,所以才会在她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谈论胤禛,可方才看到纤云的艳羡后,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生怕耿氏会突然与她产生隔阂。 “妹妹这是哪里话,你我二人究竟是谁在多想?你呀~”耿氏眉头微蹙,无奈地摇了摇头。 妍华笑而不语,接过那张纸又细细默念了一遍:“嗳?我想到了,我便跟他提这样一个要求吧:以后每年允我一个要求。” 耿氏看到她的俏皮模样,抿着嘴直笑,柔和的目光里满是爱怜:“这种要求,你倒是敢提?” “那我便提这样的要求吧:保你我二人顺利诞下孩子,还要保我们的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窗外,湛蓝的空中白云在惬意悠闲地畅游,柿子树上高高挂着的红灯笼随风轻扬,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岁月静好,安然若素。 只是,这个问题却困扰了她两个多月之久,直到即将步入新年的那个大年夜里,妍华才终于想好要提什么要求。 那一夜下着大雪,纷纷扰扰的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像花瓣一般轻悠悠地落在她的肩头与帽子上。胤禛站在她旁边欲拉着她进屋子里躲雪,她却突然掀开了帽子,将胤禛拉住了。 胤禛蹙眉:“胡闹,若是冻坏了可怎么是好?” 他伸手要将她的帽子戴上,被她躲开了。 胤禛不语,向她伸出手去,欲直接将她抱回雍华殿,她这才赶紧说道:“眼下一点也不冷,这雪是干的,也不会将我的衣裳打湿。你陪我站一会儿可好?只要一会儿。” 她的眼里满是希冀,虔诚的眸光里泛着丝丝欣喜。 他疑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是妥协下来:“好。” 第三百二十二章 害羞 雪下得很大,不过须臾工夫,妍华的发髻上便已经落满了雪花,白花花的一片,瞬间将她的青丝染成了白发。 胤禛有半个脑门是光亮见底的,雪花落在他头顶免不住会泛起丝丝凉意,他却并未抬手去遮去挡。魏长安与灵犀自是早就要举着伞去给二人遮雪的,可是胤禛与妍华二人却很有默契地将他们阻了。 “婵婵~”他定定地看向妍华,牵住她微微发凉的柔荑,四目相对之际,他想他已经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了。 雪花落在她的眉黛上,又顺着皮肤滑落到她的长睫毛上,被阻在那里,堆起一小撮白絮,美得不像话。她一直都在笑着,带看到胤禛头顶上积了一层雪花后,她已经乐得眉眼都完成了小月牙儿。 看到他眼里的了然,她心里有止不住的喜悦:“禛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眼下,我们算不算已经提前携手白头了?” 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以后的事情她管不得,只好珍惜当下。 胤禛的眸子轻轻颤了下,他方才便想到了妍华的这一层心思。只是此时此刻听到她笑语嫣然地将这番话说出来,他的心还是狠狠地颤动起来。 握住她柔荑的两只手紧了紧,他轻轻一拉,将她带进了怀里。 她如今怀着身子,小腹也已经隆起,所以他在她面前做任何事,都是轻缓而温柔的。 “婵婵~”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暖暖的痒痒的。 “嗯?”她应了一声,带着疑惑,等着他问话。 “婵婵~”他又叫了一声,缱绻温柔,仿佛有诉不尽的绵情。 “嗯~”她这下知道,他是动容于眼前这个情景,所以才会克制不住情动,连连呼唤着她的名字。周身如同被火炉包裹,方才还微凉的手此时已经开始发热发烫。 她已经想好了要提的要求,可此时此刻,她却突然改了主意。她颤着声音,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禛郎,我已经想好要跟你提什么要求了,你敢允我吗?” 他并未等她问话,便直接在她耳廓上轻轻噬咬了一下,而后将温热的气息送进她的耳朵,极其肆魅地在她耳朵上婆娑道:“敢。” 妍华被这久违的热情闹得几乎站不住身子,她攀在胤禛的身上,轻喘着说道:“以后,我们若是吵架了,你要听我解释,也要把心里话跟我说出来,不能冷着脸不理我,好吗?” 你待我如此好,我已经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了,所以你以后一定不能冷落了我。她在心里如是说着,却并没有将这番话说出口来,只是眨巴着眸子等着他回话。 他轻轻哼笑起来,好听的声音如绕梁三日的天籁,在她耳畔盘旋,惹得她一阵酥麻。 她等了半晌,终于听到他开口:“这似乎不止一个要求?嗯?” 她知道他又在逗自己,所以压根没有生气,只是动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嘴里还故意挑衅道:“你不敢允我?” 他又哼哼笑了几声,忍不住又在她耳垂上噬咬了一口后,方缓缓说道:“我允了。” 心里甜如蜜,她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可是睫毛上的雪花却被捂化了,沾湿了她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像是要落进眼里。她忙松开胤禛的腰,抬手要去擦一擦。 胤禛见状,抬手将她睫毛上的雪水擦了个干净,然后便牵着她回了寝殿。 胤禛头顶的积雪也化了大半,浸湿了他的头发,更是将他的脑门润得闪闪发亮。 妍华很自然地便抬起手来去拂拭他脑壳上的雪水,可是就在她的小手碰到他脑门的那一瞬,他却浑身一震,僵在了那里。 妍华不知哪里不对,摸了一手的水渍后,这才想起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仔仔细细地给他擦脑袋。 胤禛的脸色却涨得发红,他的两颊上难得显露出两块红霞,在闪烁的烛光中生出一番别样的风情。 “放肆。”他憋了半晌,最后只弱弱地轻斥了这样两个字。 妍华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地接过良辰递来的汗巾,继续给他擦头。待擦干了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又拿手在他头上摸了两把,光光滑滑的,有一些小发渣生出来了,手掌婆娑上去会觉得痒痒的,却很好玩儿。 胤禛的脸色沉了沉,他轻轻皱起眉头,声音忽而高了一分,继续道:“婵婵,放肆。” 妍华这才讪讪地收回了手,待看到他脸上有两抹可疑的红晕时,便好笑地摸了摸:“你怎么脸红了?” 他仿佛有些尴尬,眸子闪躲了下后,又继续说了一声:“放肆。” 只是这三遍“放肆”他都说得轻柔,毫无震慑力,妍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头一次发觉他害羞的样子原来如此有趣。 “你害羞了。”不待胤禛回答,妍华便又兀自下了定论。她未曾想过,人前清清冷冷的四爷,却原来受不住别人碰他的脑门。 他红着脸,也顾不得换衣服,捧起妍华的脸便深吻了下去。妍华抗议地要推开他,却根本推不动。力量的悬殊,导致她不得不顺从。 直到妍华被他抱到了床榻上褪尽衣衫后,她的脑子里还一片混沌。 当他的坚硬抵住她的柔软后,她的脑子里才回复了一些清明。她很想要他,可是她眼下的情况,怎么可以如此任性? 她颤着声音轻唤道:“禛郎?” 她本意是想出声阻止他,可这一声娇软的唤声听在他耳中却像是欲拒还迎般的回应,惹得他浑身一颤,一个情动便进去了一小半。 好在他的头脑尚且清明,他强忍住喷薄的欲望,嘶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婆娑:“可以吗?” 她却瘫软了身子,涨红了脸,用尽力气摇了摇头:“不可以……” 他的身子明显地一僵,撑着双手在她上面凝了半晌,最后一个长叹,还是理智地鸣金收兵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肚子里有了动静,一个很明显的力道从里面踢了她一下。她一个没忍住,突然惊呼了一声:“啊!” 身边的男子紧张了一下:“婵婵怎么了?” 她赶紧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肚子摸去:“这里这里,他在动呢。” 目光往下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瞥到了他依旧蓬勃的欲望,突然觉着有些对不住他。 他自然瞥到了妍华的眼神,只是不声不响地扯了一件袍子将自己裹上,然后这才重新摸上她的肚子:“这里?” 妍华尴尬地也扯了件衣服胡乱地裹上,然后赶紧拉住他的手重新在自己肚子上摸了摸:“这里,对,他在动呢,爷感觉到了吗?” 肚子上的那只大手微微颤了下,胤禛抛却了方才的不快,欣喜地点着头道:“嗯,这般有力,定是个儿子。” 幸福的泪水从她眼角溢出,她发誓,她日后绝对不会告诉她的孩子,她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第一次感受到他旺盛的小生命的。 那一夜很漫长,从不吃宵夜的胤禛亲手喂她吃了两碗羹汤,然后便在她胸前的柔软上摸了两把,以作慰藉。妍华怕他憋久了会憋出毛病,一直劝他召武格格来侍寝,他却是执拗地一口回绝了她的好意。 她与耿氏都怀了孩子后,胤禛倒是素得厉害,偶尔才会召武氏前来侍寝,却是一回也不愿意踏足锦绣轩的。 她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可怜到如斯地步,竟是连个称心如意的侍寝之人都没有,可哀可叹啊。 福晋自从小产之后便待他极为冷淡了,除了必要的场合会与他逢场作戏外,再也不愿意与他亲近半分。自从他知道了宋氏偷情的事情,自是不可能再谅解宋氏,更不用提让她侍寝的事情。 所以唯一能侍寝的便只有武氏了,好在武氏的肚子不争气,若是侍寝了这么两三回也怀上了,妍华想,那胤禛就当真要做几个月的和尚了,除非他去外面找人。可是他向来洁身自好,想必也不会轻易与外面的女子行那种事儿的,除非他当真看上了眼。 自律成他这样,也是受罪。 翌日,她想起这件事情,禁不住咯咯直笑时,灵犀因为好奇便问出了声:“格格在笑什么?” 妍华见四下无人,便偷偷跟她说道:“我看爷昨儿夜里憋得难受,现下想起来着实有趣。” 灵犀却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面上泛起一丝潮红,有些矜持地说道:“格格怎得又这般单纯了?爷可是雍亲王,怎会……怎会憋着嘛……外头可是有大把女人投怀送抱呢。” “嗯?”妍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当真?” 灵犀煞有其事地点了头:“当真。奴婢听说前两日还有外省的大官送了两个美人儿给爷呢,也不知爷收了没有,反正没有带进府里来。” 仿若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妍华顿时觉得有些羞辱的感觉。她气呼呼地将手里的发簪拍在了梳妆台上,眼里满是怨气地将周遭扫了一圈,最后定在了胤禛送给她的那对耳坠子上。 只见她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那对耳坠子恶狠狠地道:“你个登徒子!小心哪一天纵欲过度虚了身子!哼!”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到身后骤然响起个声音。 第三百二十三章 求人 “格格……”魏长安站在妍华身后,颇有些尴尬地打了个千,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哎。 妍华看到他来了,立马就挑起了眉头:“听说爷在外面养了几个小美人儿?” 这种事情她虽然管不了,却可以醋上一醋的。她如今可是挺着肚子的人儿了,底气足着呢! 魏长安的眼睛抖了抖,这种事情他怎么可以乱说,几个小美人儿?哪儿来的?他们爷又不是个好色之徒,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养什么小美人儿。 “格格又听谁胡说八道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瞥了灵犀一眼,灵犀气结,当场便丢了个白眼给他。他也没有在意,只低下头继续说道: “爷让奴才先过来说一声,他今儿要晚些时候再过来,想问格格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他回府的时候可以顺道带回来。” 妍华知道他嘴巴紧,所以就没再追问小美人的事情,只酸溜溜地说道:“我想吃蟹黄鲜菇、翡翠虾仁饺、清焖羊肉,还有奶茶……” 她嘀嘀咕咕地报了一大堆菜名,魏长安听得有些傻眼。他并未料到妍华她报这么多一大堆出来,所以一时并未记齐全:“格格一个人想来也吃不了这么多,能否精简一些?” 妍华白了他一眼,朝着对面的屋子指了指:“不是还有耿姐姐吗?不是还有我肚里的孩子吗?加加起来起码四个人呢,我怎得不能多点些了?舍得花银子在外面养小美人儿,就没银子让我多吃两口好的吗?” 魏长安有些无奈:“格格,爷何曾在外面圈养小美人儿了?格格莫要听别人胡说。” 妍华的面皮抖了两抖:“圈养?哼哼~你倒是不打自招了。” 魏长安汗颜,觉得与她这样胡搅蛮缠下去不是法子,找了由头便要离开:“奴才这就去找两个厨子回来,做现成的给格格们吃。” 刚躬身要退下,他又转了转眸子停了下来,犹豫了下后还是开了口:“奴才方才远远看到侧福晋往这边来了,奴才想奉劝一句,格格请莫要多管闲事。” “哪个侧福晋?”妍华睨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扫兴。 “是绿萼苑的那一位。”魏长安说完这句话后,便躬身退下了。 自从弘时被送去祥和殿抚养后,李氏便多了许多事情做。每日请晚安后,她便磨磨蹭蹭地留在祥和殿,只为了看弘时一眼。 福晋压根无心插手此事,照料弘时一事都是让木槿安排的。不过胤禛发过话,不让李琴语与弘时多见面,所以祥和殿的人严格奉此令行事,是以李琴语这两个月来竟是只见到弘时两次面。 就连今天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她都未能见上弘时一面。胤禛直接让福晋带了她的一双儿女进宫拜年去了,可那是她的儿女啊!不是福晋的!她实在受不了如此近在咫尺的思念。 所以,这几日她每天都去雍华殿跪上半个时辰求见胤禛,胤禛却是连见都不想见她了。 她也是迫于无奈,才会低声下气地跑来万福阁,去求一个位份远远低于她的格格。 只是,她还未到万福阁的时候,妍华便已然脱了衣服钻进被子睡觉了。她不想见李氏,更不想听她诉苦。因为她是个心软的人,只怕自己一看到李氏眼泪婆娑地说想儿子,她便会忍不住说出帮她求情之类的蠢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觉得李氏既然敢昧着良心做坏事,便要有承担一切后果的勇气。假若她没有那个勇气,那么她便应该承受这份苦痛。 “侧福晋,格格昨儿夜里守岁了,没有睡好,所以眼下正在补觉呢。”是灵犀的声音,说得煞有其事,一点儿也不惊慌。 妍华觉得孺子可教,准备日后再多锻炼锻炼灵犀,毕竟以后等她生了娃,她还指望着让灵犀好好照顾照顾她的孩子呢。若是不让灵犀千锤百炼一下,她以后怎能独当一面呢? 囫囵乱想着,她便真的浑浑噩噩地睡着了。昨天夜里跟胤禛折腾了那么一会儿,她真是既惊且羞,好在及时止住了,入梦前她还回味着昨夜的情景,真是小羞羞啊。 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胤禛与乌拉那拉氏这一次在宫里待得颇久,眼下竟是还未回府。而魏长安也当真请了两个厨子回来,他们下午的时候便已经将食材都准备好了,眼下正在煲汤,只等着妍华一睁眼,便开始下锅烧菜。 这待遇,简直太好了。灵犀啧啧两声,一看到妍华醒转,便让碧荷去通知厨子开始烧菜。 “灵犀,什么时辰了?怎么天都这么黑了?”许是睡得太久,她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抬眼看到外面摄人心魄的暗沉,便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格格,才到酉时呢。眼下正值寒冬,所以天黑得早。” “爷他们还未回来吗?”她的头有些发沉,灵犀见状帮她揉了揉额角。 “没有呢,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灵犀让芍药去厨房端了一盅热汤过来,本来还靡靡不振的妍华闻到那股喷香后,立马来了精神。 妍华幽幽地看了一眼外面的暗夜,又低头看了一眼羹汤,突然觉得有些孤单:“耿姐姐呢?她用膳了没有?请耿姐姐过来一块儿用膳吧。” 芍药闻言便去对面请耿氏,没过一会儿便又一个人回来了:“耿格格正害喜呢,吐得厉害,什么也吃不下。” “那待会儿让厨子留两份,一份等姐姐有了胃口了就给送过去,另外一份等爷过来的时候给他尝尝。”妍华暗叹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隆起地很明显了。 待摸了一会儿后,她才觉着心里踏实了些。 待她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用完膳后,她便躺到榻上去绣小肚兜,给耿氏的孩子绣一个,再给她自己的孩子绣一个。她已经有半年没拿绣花针了,如今不再害喜,她这才甜滋滋地想为孩子做点儿什么。 以前她未出阁时,她额娘总喜欢亲自给她绣点儿什么,也一直督促她将刺绣的本事练好。她那个时候并不太理解她额娘的用意,绣娘到处是,她以后又不准备做一个绣娘,何苦要花大把的工夫在刺绣上?她额娘告诉她:竖里一针刺得是爱,横里一线缝得是情,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才叫真心实意。 如今她自己也快做额娘了,禁不住再次感激当初她额娘逼着她学好了刺绣,不然她如今想要给自己的孩子绣个肚兜都会不知从何处下手。 “格格,侧福晋又来了。”碧荷进来通报的时候,李琴语已经到了门口。 这一次没有人远远看到她来,所以妍华根本来不及再去装睡。况且,她睡了一下午了,此时若还是在睡,当真有些说不过去。 李琴语看到她时,突然怔了怔,本已打好了满肚子的腹稿,眼下一看到这个圆润的小脸时,她却又说不出口了。什么装腔作势,什么苦苦哀求,在看到她脸上的幸福时,统统化作了妒忌。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妍华起身向她福了下身子,她才幽幽地出了声:“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妍华讶然地看了过去,李琴语明明是有求于她,可此时此刻的态度却依旧傲慢得很,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欠抽。方才她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妍华有求于她似的,半死不活的样子让妍华一看便不想多搭理。 果然,她还是拉不下脸。 所以妍华便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脸上一片茫然:“奴婢不知侧福晋说的是哪件事?” 李琴语阴着脸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眸子里无辜至极,不禁有些气结。这个人,是在装傻还是真蠢? 她想起弘时,心里的傲气便弱了许多。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尽量将脸上的神色放得柔缓了些许:“蝉儿,爷生辰那一夜你撞到了蛇,那是你运气不好,可那些蛇与我无干。” 所以呢?妍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可面上那双眸子却依旧无辜纯良:“奴婢知道,奴婢不敢这么想。” 李氏脸上的黑沉凝滞了半晌,她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子,盯着一张无辜的面容如此为难于她。这个人不蠢笨,怎会不明白她前来万福阁的目的?这般故作不知,不就是希望看到她示弱吗? 她的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怒气,于是她冷冷地瞪了下妍华后,转身便欲离开。 妍华这时候才敛起笑容,缓缓放冷了脸色,她看着李氏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见不到李氏的时候,妍华是不怨她的,因为妍华不是一个喜欢揣着仇恨过日子的人;可见到李氏主动来找她,却还摆着如此傲娇的姿态给她看,她便不由得想起花影之事。 有些仇恨,早就深埋在心底,她如今的落魄并不能将往事一笔勾销。 李氏听到她的这一声冷哼后,身子明显地顿住了。 只见她黑着脸缓缓转过了身子,怒气未散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寒:“蝉儿这是什么态度?你当自己什么身份?!” 第三百二十四章 骄纵 妍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十分不客气地朝她福了下身子:“奴婢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奴婢是格格,不敢对侧福晋无礼呢。” 李氏见她突然变得如此冷淡,知道她眼下不再藏着掖着了,心里的怒气便不由得冒了上来。她看了看妍华已经隆起的肚子,心里的恨意便油然而生。 “昀儿刚去,你便迫不及待地侍寝,哼,与外面的贱蹄子别无二致。你别仗着爷宠你,便可如此放肆。爷眼下宠着你,不过是因了你的肚子,倘若你生下个女儿,哼……”李氏索性又转过了身子,咄咄逼人地向她走近。 妍华自是本能地往后挪了两步,她要寻个契机,治一治眼前这个嚣张之人。 她并不回应李氏的话,李氏这番话已经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她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她起初确实对弘昀的死怀了遗憾与同情,却并不认为她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相反,她觉得她的孩子来得太是时候了。 胤禛的并不像他表面上那般坚强,他也有软弱的一面,而她恰好已经见到过。她的孩子不仅带给他安慰于希冀,更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增进了一步,如此来看,怎会不是时候? 灵犀被李氏的那句“贱蹄子”气得脸色铁青,若不是妍华轻轻拍了下她的手,她定是要不管不顾地上前理论了。 妍华却并未被李氏这番话气到,而是再度冷笑了一声,轻轻悠悠地吐了口气:“侧福晋可听过这句话?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侧福晋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婵婵斗胆猜测了下,侧福晋此番前来定是有事想让婵婵帮忙的,可侧福晋却如此说话,婵婵着实有些不解呢。” 李氏冷哼:“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你是说我应该卑躬屈膝地奉承于你吗?” 妍华弯了弯嘴角,懒得再与她多话:“奴婢不敢。” 李氏的眸子一紧,上前两步扬起手来便欲扇她一耳光。 灵犀眼疾手快,立马便拦住了她的手臂,死死抵着不肯撒手:“侧福晋请息怒!格格怀着小主子呢,请侧福晋莫要动手!” “侧福晋,不知奴婢说错了什么话,竟是惹侧福晋如此生气?”妍华一直在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眼下隐约听到几个脚步声,便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半蹲下身子向李氏行了礼。 “你个贱蹄子,惺惺作态!”李氏咬紧了牙关,气得眼里仿若能冒出火来。 “琴语,你这是做什么?”一个清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琴语浑身一震,尚且扬在半空中的手如寒风中的孤叶,剧烈地颤了起来。 她深吸了两口气后,这才缓缓收回了手,眼里的恨意却是丝毫不予收敛,惊得妍华趄趔了两步,被灵犀紧紧扶住了。 妍华委屈地看了胤禛一眼,却也只消这一眼,便足够让他心生怜惜。 他冷冷地走到李氏身边,脸上的冷冽叫人不寒而栗:“哼,这么晚了,你倒是还有闲心到这里来闹事。那些事情,你真当我不再追究了吗?” 李氏的身子僵了僵,下一刻便失了全身的力气,“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爷,妾身错了,妾身做了错事,爷罚妾身就是,求爷不要让时儿这么小就没了额娘照拂,时儿是无辜的呀……” 胤禛不理她,上前扶了妍华,将她半搂着往里面的榻边走去:“婵婵先歇息一会儿。” 妍华的眼里蓄了些许泪水,在昏暗的追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泽,看得胤禛眉头一紧,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以示宽慰:“有什么委屈,我给你做主。” 妍华轻轻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摇了下头。 胤禛紧了紧她的手,无言地安慰了一下后,便往外去了。 李氏还跪在那里,眼里湿湿的,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一滴泪。她记得胤禛曾跟她说过,最喜欢她这副性子,傲气、倔强,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娇柔,别有一番风味。 可事到如今,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 胤禛看到她眼里将落不落的泪水,顿了下,到口的责备辗转又被吞回肚子。他想起白日里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又冷冷地盯着李氏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无情地开了口:“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琴语面色一滞,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方才的事情,所以她的目光越过胤禛的袍子,往妍华身上瞪去。 胤禛看到她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又将仇恨加诸在妍华身上,眼里的失落便愈加浓烈了一分:“遇事就只会怨别人,琴语,你变了。弘时被你宠得太过,你不要再来求情了。不让你养着他,是为了他好。你若想亲自抚养他,先将你自己养好再说。” 李氏听到他言语中透出的薄凉,知道再无转圜的余地,身子一软便跌坐了下去。 胤禛冷眼睨了下愣在一边的梳月,疏离地道了句:“把她送回去吧。” 他转头回到妍华身边,见她有些郁郁寡欢,便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玦放进了她手里:“凡事遇满则缺,这块玉玦你先收着,待日后我们的孩儿生下来后,好赠与他时时戒骄戒躁。” 妍华乖巧地点了头,细细打量了一下手心里的这块玉玦。玉缺为玦,他是希望他们的孩儿不得太过自以为是。 “今日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情吗?”妍华摸着玉玦上的蟒形滚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胤禛似是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讶异地看了她一会儿后,旋即笑了。只见他坐到榻上将妍华圈进了怀里,满是欣慰地说道:“婵婵深得我心,你怎得猜出来的?” 她撇了下嘴:“你回来得这么晚,早就过了关宫门的时辰了。若不是在宫里遇事阻挠了,哪里会拖延到这个时候。这块玉玦,是不是应该给弘时的?” 胤禛的眸子却微微眯了眯,带着探究的目光低头去看她的眼。 她的眼里一片赤诚,不见丝毫算计之色。 “弘时今日很不乖,在额娘宫里头闹得厉害,还惊动了皇阿玛。”他语气平淡地说了起来,仿若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妍华的眉头皱了皱,有些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怎么了?弘时虽然顽皮了些,却也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好好儿地为什么在宫里头闹呀?” 胤禛冷哼了一声,一只大手在妍华的腰间无意识地捏了几下:“不知谁教他的,在额娘那里哭着求着要回琴语身边。在府里闹不够,还要将笑话闹到宫里头去。皇阿玛去额娘宫里头的时候,正好就撞见了那一幕,许是被弘时哭得心烦了,还批了他一句:骄纵。” “这……”妍华这才了然,原来事情都闹到皇上跟前去了,难怪胤禛方才对李氏那么无情。 宫里头人多,好在事情是发生在德妃的永和宫里,话头能被德妃压住,若是发生在别的地方,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了。 “十四弟带了弘明过去,比弘时还小一岁,却是乖巧伶俐,完完全全将弘时比了下去。他就知道在那里哭哭啼啼地抹眼泪,真是叫我失望。” “……皇阿玛说得也对,弘时便是被琴语惯得太过骄纵了,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成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这样下去如何得了?我看他就是缺乏管束!皇阿玛至今未给我府上封立世子,如今见了弘时这个模样,更是不满了,哎~” 妍华见他心烦意乱地连叹了两声气,也不知如何安慰才好,便只得握着他的手往自己小腹上放。 “我想给孩子先取个小名,可以吗?”她见胤禛看向了她的肚子,便出声岔开了话题,“男孩儿便唤做四宝儿,女孩儿便唤做四妹儿,你觉得怎么样?” 胤禛沉思了下,当真巧的很,序齿来看的话,妍华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排行老四。 “日后爷是大四爷,他便是小四爷或者是小四妹。”她甜蜜蜜地抿着嘴笑了,嘴角的那两个梨涡旋得厉害,仿佛盛满了佳酿。 胤禛喉头一动,捧住她的小脸便深吻而下。 昨夜的浪漫又浮现在眼前,霜雪满头也算白首的言语犹然回荡在耳际,那双大手情不自禁地就冲破层层障碍,触上了她柔软的肌肤。细腻的触感惹得他身子轻轻一颤,眸色越发暗沉下来。 “婵婵,给我。”当那双手游移到她的酥胸上时,他终于嘶哑着抽空跟她说了这么几个字。 妍华刚想拒绝,他却又吻了下去,唇齿间溢出几声粗喘:“柳大夫说可以。” 妍华一个闷哼,有些受不住地摸上了她的肚子。真的可以吗?其实昨天被他闹得心里直痒痒,也想要得很。 只是理智很快便被情感淹没,在被他的坚硬入侵之际,她只来得及言了句:“轻点儿,唔……” “吱~”灵犀退出了屋子,出门的时候顺便关上了门。 “灵犀,你过来。”耿氏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冲着刚刚走出门的灵犀轻唤了一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强求 “方才侧福晋来过了?”灵犀一进屋,耿氏便好奇地好听了起来。-..- 一提起这个,灵犀就来气:“可不是吗?来了便摆架子,格格从不招惹她,她倒是赶上‘门’来气格格了。方才侧福晋还想动手打人呢,幸好爷来了。” 纤云听到这话,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还真以为爷会来得那么及时啊?若不是咱们格格差了人去通知魏长安,爷才不会来得这么快呢。” 原来耿氏看到侧福晋过来后,担心她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来,便让纤云差了人先去跟魏长安说一声。想来也巧,魏长安刚得知了此事后,胤禛也恰好回府了。所以胤禛听说李琴语好好儿地跑去万福阁了,便也来不及歇一歇,直接就往万福阁来了。 灵犀愣怔了下,赶忙向耿氏行了个礼:“多谢格格惦记,咱们格格若是没有格格您一直帮衬着,不知要吃多少亏呢。” 耿氏示意她起来,脸上的笑容浅浅淡淡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同一个院子里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了,还跟我客套这些做什么,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灵犀会心一笑,也不再一味地客套,待看到耿氏手边不远处的针线后,忙跟她说道:“格格近来也在绣小肚兜呢,已经绣好一半了,一绣好奴婢就给耿格格送过来。” “我近来吐得厉害,这个也耽搁了,等我好些了再继续绣。左右妹妹还有5个多月才生呢,来得及。”耿氏遗憾地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未完成的肚兜,神情突然有些萧索。 “你好好儿地不在里面伺候着,跑出来是做什么?”纤云见耿氏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不便打扰,便悄悄儿地与灵犀说话。 灵犀脸上一热,支支吾吾地说道:“爷在里面呢……格格,也在里面呢……我,我听着不方便……” 她比妍华大,但妍华是主子。她看着妍华从一个懵懂的‘女’孩蜕变成如今的俏丽小‘妇’人,而她自己,却还是黄‘花’大闺‘女’一枚。所以关于同房一事,妍华已然不害臊了,她却还是丢不掉青涩‘女’子的羞赧。 纤云看到她的神态,立马了然了,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对面屋子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婵格格还怀着身子呢,爷怎得就这么把持不住呢。” 她说着还偷偷睨了耿素素一眼,觉着自家格格这么好看,会不会哪一日爷把持不住了也让她大着肚子‘侍’寝? 灵犀看到她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写什么,立马红着脸嗔怪了她一声:“爷又不是‘色’胚子,你莫要‘乱’讲了。格格怀了四个多月,这一次也是爷头一回碰格格。”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悄声嘀咕着,耿氏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微微摇着头又拿起了绣针…… 翌日是大年初二,年羹尧带着贺仪前来雍亲王府拜年。因为年静怡近来颇为思念家人,所以胤禛便让年羹尧去静莲居与她小聚半日。 胤禛一早就遣人过来知会年静怡了,所以年羹尧与胤禛来到静莲居时,年静怡早已差人做好了午膳。 胤禛见她翘首在‘门’前祈盼着,一张小脸因为吹了风而有些发红,很自然地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年静怡有些娇羞地红了脸,绯‘色’的氤氲将她的脸‘色’衬得绮丽璀璨。 年羹尧的眸子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转,嘴角微微漾起一抹笑意。 胤禛与他们兄妹二人一起用过膳后,便有事离开了。 年静怡受了凉,身子有些不适,用过膳后没多久便忍不住将吃的东西呕吐了出来。年羹尧便趁着她进里间之际,看了一眼汐儿,汐儿谨慎地看了一眼屋内,见全都是年氏带过来的丫头后,这才走近年羹尧。 “妹妹与四爷的感情如何?”他方才虽是亲眼见过,却终究还是要听个真真切切才踏实。 汐儿捡了几件事说,然后又将年静怡如何与福晋结怨的事情说了一遍:“……爷是相信小姐的,只是福晋一直不肯谅解小姐,小姐心里颇有些难过。” “她就是‘性’子软,如今嫁了人还是如此。四福晋如今没有子‘女’存活,妹妹若是能生个儿子下来,有我和爹爹给她撑腰,她自是万事不用愁,哪里需要惧怕四福晋。她进府也半年多了,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年羹尧沉‘吟’半晌,狐疑地看了汐儿一眼。 汐儿犹豫了下,张了张嘴,似乎有些为难。 年羹尧见状,眉头微微皱起,附耳送了过去:“说吧。” 汐儿凝了半晌,最后轻叹了一口气,附手挡住嘴巴,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年羹尧听后,眸子猛然一沉,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汐儿迟疑着点了下头,犯难地不知如何开口。年羹尧还是头一次跟她聊到这样的话题,她虽然是个丫鬟,却也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女’子。 年羹尧见她又犹犹豫豫地不说话,立马便有些不悦了,他将眉头拧得更深了些,眸子里微微泛着寒意:“让你们来是好好照顾静怡的,如今竟是连如何‘侍’寝都不教她,哼~哼~哼~” 他临末的那三声冷哼,听得汐儿头皮发麻,脊背上也渗出一层冷汗来。 “不是奴婢们不教……是……是小姐她……”汐儿有些难以启齿,年静怡入府那一夜‘侍’寝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伺候,虽然没有看到胤禛与她是如何循序渐进的,但是她耳朵不聋,在帷帐外便能事情的经过听了个大概。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叫她描述当时的情景,着实是在为难她。 年静怡入府前见了胤禛一次后,便对他上了心,所以‘侍’寝那一夜,她心里是极其欢喜的。只是她太紧张,尽管他的亲‘吻’惹得她娇喘连连,她却久久都没有准备好容纳他的硕大。 所以她很辛苦,他也很辛苦。 可是她一点儿疼都没喊,眼里泛起的泪水也被她使劲儿含在了眼里。 他的心里泛起丝丝疼惜,抬手‘摸’了‘摸’她眼角的湿润,沉声问她痛不痛。 她却紧紧咬着下‘唇’,愣了一会儿后选择了摇头。 他本可以继续,可他终究不忍心继续了。所以他叹了一声气后,将她溢出的泪水‘吻’了去:“罢了,以后再说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明日叫大夫来给你看看,许是水土不服了,睡吧。” “爷,妾身……可以的~”她娇柔地颤了声音,胤禛却是终究没再碰她,只是安慰了她几句后便搂着她睡了。 所以,该进行的事情行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可是她身下的帕子上终究落了红。别人都只道她已经‘侍’过寝,而静莲居的丫鬟也都很默契地选择了默认。 汐儿在外面红着脸,听他们从动情喘息到亲‘吻’连连,又红着脸听到他们各自叹息后渐渐沉睡。 她心里本是颇为紧张的,生怕没‘侍’成寝后会让胤禛生气,可她没料到堂堂雍亲王,竟是那般体贴。 待她寻好了措辞后,便扭捏着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临末还忍不住道:“……王爷也是体谅小姐身子不大好,所以才没再强求……” “哼!”年羹尧却极为不喜她的这番说辞,“强求?妹妹嫁给了四爷,便是四爷的‘女’人,身为‘女’子不好好伺候自己的丈夫,成何体统?眼下四爷宠爱的两个格格都已经有了身子,妹妹不趁此机会多‘侍’寝,争取也早日生个孩子出来,难不成还一直这般将就着?她是爷的侧福晋,日后生了孩子就算比那两位格格的孩子小,也比他们来得尊贵。” 年静怡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年羹尧的这番话,面上立即便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停变幻着,半是羞愧半是生气:“哥哥!你……你何故问起此事?” 年羹尧知道她面皮薄,将想说的话在脑子了修辞了一番后,这才语重心长道:“哥哥不是关心你吗?你总不希望做个深闺怨‘妇’吧。四爷论样貌论地位,都是人上人。你既然倾心于四爷,便该多与他‘交’流感情。这‘交’流感情最直接的方法,便是……” “哥哥,好了你别说了。”年静怡听他越说越来劲儿,一张小脸早就涨得通红一片了,她悠悠地抬眼看了一圈,见还有好几个丫鬟在屋内,她立马便羞愤地打断了他的话。 年羹尧却一本正经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了一句:“静怡,你如今也十六了,不小了。” 年静怡的身子一颤,羞涩地缓缓低下头去,似一朵娇羞的水莲‘花’…… “嗯?这是在做什么?”那一日,胤禛去万福阁的时候,天上正飘着淅沥沥的小雨,‘春’寒料峭,他脱下些微被淋湿的斗篷后,便看到妍华正姿势古怪地仰在躺椅上喘粗气。 妍华‘抽’空看了他一眼,想让灵犀扶她起来,胤禛却三两步便走过来示意她不用动弹。 “爷,格格吃多了,有些撑得难受。”灵犀无奈地看了妍华一眼,矮身向胤禛解释。 胤禛蹙眉,语气有些不善:“你们在旁边就不知提点一声?可煮了消食汤与她喝?” 灵犀撇了下嘴,低头闷声道:“煮了,可是格格不肯喝。”--aahhh+26689391--> 第三百二十六章 撒泼 胤禛闻言蹙起了眉头,顾自扯了张凳子过来坐下,然后对着灵犀道:“去端过来。。 更新好快。” 妍华听到他的话后,知道他要劝自己喝消食汤了,立马便‘阴’下了脸,不高兴地拒绝道:“我不喝,要喝你喝。” 她如今胃口出奇地好,总是停不下嘴来。她觉得定是她肚子里那个小的很嘴馋,不然为何有些东西她以前并不喜欢吃,如今却能吃得津津有味呢?结果一个不小心,就吃多了。 主要是肚子里那个小娃将她五脏六腑顶得她难受,她真得难以想像,等以后肚子里的孩子再长大一些,她该怎么走路怎么用膳? “又胡闹。”胤禛轻斥了一声,眼里却无一丁点儿怒气,反而满是宠溺与无奈。 他抬手‘摸’上她圆滚滚的肚子,顺狗‘毛’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婆娑着,‘摸’得她颇为舒服。待胤禛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她却伸手一捞,又将他的手重新放回了自己肚子上。 胤禛挑眉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 妍华慵懒地伸了个腰,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继续,那样很舒服呢。” 胤禛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望着她道:“如今倒是我伺候你了,我看你肚子变大的同时,脾气也渐长啊。” 妍华抿着笑睨了他一眼,微微抬起了下巴,大有一副“你能奈我何”之态。 胤禛却不买她的账,非但收回了手,还起身要离开。 妍华轻轻“咦”了一声后,他还是回头说了一声:“我过去看看素素,待会儿再过来。婵婵待会儿乖乖把消食汤喝了,不然一直这样撑着多难受。” 妍华冲着他的背影努了努嘴,又扬起拳头虚打了一下,这才笑眯眯地重新躺好了身子,继续窝着消食。只是她这一躺,便恍恍惚惚地入了梦。 胤禛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微微张着嘴巴在傻笑,只是眸子好端端地闭着,显然是在做梦。 “在这儿睡,是想冻坏身子不成?”如今正值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时节,只是今日下雨突然便降了温,妍华如此睡觉着实容易染上风寒。 胤禛不由得皱起眉头,再度不满地看了一眼屋里头的三个丫鬟:“不是已经让赵嬷嬷教过你们该如何照顾她了吗?眼下便是你们学来的成果?哼~既然这样,我回头倒要让文瑶好好儿地训训赵嬷嬷了,竟是如此不上心。” 他这一番话,训得她们三个全都白了脸,齐齐跪了下去:“爷息怒,是奴婢们不对。可是……格格近来拗得很,奴婢实在没得法子啊……” 胤禛没心思理会她们,小心翼翼地抱起妍华后,便往里面去了。只是将她抱起的那一瞬,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轻轻嘀咕了一声:“呵,竟然沉了这么多。” 灵犀见状,赶紧站起身子跑进去帮忙掀被子。 妍华刚梦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胖娃娃嘻嘻笑着往她怀里钻,还‘奶’声‘奶’气地唤她额娘,她的高兴劲儿才刚刚涌起,便在被胤禛放到‘床’上的时候给扰醒了。 所以她睁眼的那一瞬,是带着怒气的。 胤禛刚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一抬头便撞见那双澄如秋水的眸子此刻正恼恨地瞪着自己,不由得挑起了眉头:“又怎么了?” 她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他一通:“你赔我!你赔我美梦!你赔我儿子!” 这个起‘床’气有些大,吼得胤禛一愣一愣的,过了小会儿才回过神来:“行,婵婵想我怎么赔?” 妍华见他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胃里又撑得难受,不禁更加恼了:“我不管,你赔我!” “别‘乱’生气,小心惊了我儿子。”胤禛‘摸’了‘摸’她的肚子,笑得肆无忌惮。 她立马气结,感情这个男人有了儿子便不在乎她了啊?简直令人发指! 她只觉得尚未清明的脑子里“噌噌噌”得燃起几团小火,在不甚理智的情况下,张口就咬了上去。某人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鼻子里接连冷哼了两声。 很好,妍华听到他吃痛的声音,这才满意地松了口。 他的下巴上一圈牙印,好在她没有咬破出血,不然他这个样子实在难以见人。胤禛微微眯起眸子,一边‘揉’着下巴一边冲她冷冷道:“你又撒什么泼?” 妍华看她面‘色’泛着冷意,知道她咬得有些重,起‘床’气也已经消散了,所以她这才恢复了清明。一丝凉意字心底升起,迅速将她发热的头脑冷却了下来。 好吧,她胆大包天,竟然咬了雍亲王的下巴,这话要是传出去,是不是又被被人说三道四了?不过她才不管,只准这个男人‘色’急于她不成?她咬一两口又不会少块‘肉’。 所以她闷哼了一声,‘摸’着肚子扮委屈道:“我刚梦到我们的孩儿往我怀里扑,我还没来得及捏捏他的小脸呢,你就把我吵醒了,活该被咬!” “你倒是强词夺理啊,这府里,除了‘造化’敢咬我,也就只有你了,哼哼~”胤禛冷哼了数声,只是眸子里渐渐染上了暖意,笑语嫣然的模样怎得也不像是在生气。 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碍眼,有点贱!妍华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后,白了他一眼便往里别过了头。 ‘造化’是他以前养过的一只狗,一直在锦绣轩里关着呢,自打耿氏被狗冲撞得小产后,府里便没有狗在四处‘乱’跑了。 如今他竟然拿她跟一直狗比,不是在骂她又是什么? 他却恍然不自知似的,又缓缓地去挽袖子,不过穿得多,他没能将手臂上的牙印也展示出来。不过他还是苦巴巴地萧索了声音,故作委屈地抱怨道:“哎,之前在圆明园的时候,手臂上被你咬了一口,疤痕至今还在呢。当时我还道你要将我的‘肉’给咬下来呢,啧啧,婵婵的牙齿可真厉害,可不是与造化一模一样吗?” 她没见过‘造化’,却也知道那是一只八哥犬。 那么丑……他竟然丧心病狂地说她像一只八哥犬? 她心里发气,斜着眼睛白了他几眼,看到他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只觉得气闷。于是,她索‘性’坐实了这个罪名,捞起他的手,又狠狠地咬了一下。 只不过她终究舍不得下口太狠,自己估‘摸’着够了之后,便讪讪地松了嘴。 胤禛正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看着她,眼里的柔情简直要将人沉溺。妍华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变态!然后她便继续往里别过眼去,躺着慢慢地消食。 反正已经被抱到这里来了,她便好好地躺着,顺便再入梦重新去抱她的儿子,如此甚好。 “生气了?”胤禛挨着她躺下,大手又覆到了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婆娑着,挠得妍华极为舒服。她忍不住就轻轻嘤咛了一声,娇软缠绵,颇有些蛊‘惑’。 胤禛的手顿了一下,下一刻,妍华的脸便被扳了过来,她还来不及诧异,他便已经攫住了她的‘唇’瓣。柔柔软软的,像是上好佳酿,醇香无比。 一只大手极其不老实地往她衣服里钻,隔着亵衣‘揉’在了她的酥‘胸’上。近来那两坨‘肉’丰盈了许多,着实有‘摸’头,他总喜欢‘揉’上两把。 只是他这个举动却将妍华惹得娇喘连连,她气愤地又开始咬胤禛的下‘唇’。 胤禛被她咬得吃痛,只好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她的小嘴,可那只手却还在她衣服里不老实着。 她按住‘胸’口那只正在捣‘乱’的手,气喘吁吁地哼道:“你找侧福晋泻火去,不要折腾我!” 原来年静怡自从被年羹尧开导过后,也隐隐有些发急于‘侍’寝的事情了。这一个月内,胤禛已经接连去过静莲居好几次了,而年静怡自然也真的‘侍’了寝。 “原来是醋了?”胤禛收回了手,‘摸’着自己被她咬痛的下‘唇’,痴痴地笑了起来。 妍华翻了个白眼不理他,这一次她当真没有醋,她方才的话也是真心实意,不过是带了怒气说出来的,所以听起来可能变了味。她眼下才不想‘侍’寝,她已经吃得很撑了,如果还要折腾她,她该多累多难受啊。 “你今日怎得当真跟造化一样,咬起人来没玩没了了?”胤禛如此嘀咕了一声后,侧身躺在了她旁边。 妍华气极反笑,只见她转过脸来,冲着胤禛勾了勾‘唇’:“爷,婵婵只咬你一人呢。婵婵还想咬你一辈子呢。”她说后半句时,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呵呵,呵呵呵……”胤禛被她的样子逗乐,‘摸’着她光滑的小脸便畅怀大笑。 “你这撒泼的模样倒是有趣得紧。”胤禛凑上去在她嘴巴上啄了两口后,欢喜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岁月如梭,自她入府后一晃眼已经过去六年多了,他竟然还是对她没有厌烦的感觉。当初娉娘的事情曾一度让他有些沉‘迷’于过去拔不出来,可如今回过头来想想,若不是当初那些事‘逼’得他同妍华讲了心中埋藏多年的心事,他此刻也不会与她如胶似漆。 “那你也向我撒泼好了,我保证让着你。”妍华闷闷地睨了他一眼,眸子里的神‘色’颇有些不屑。她想了,自打怀了身子后,胤禛待她好得要命,她不趁机将自己的小‘性’子都耍出来,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胤禛闻言,魅‘惑’地勾起嘴角,低沉的声音仿若带着蛊‘惑’,在她耳边缱绻缠绵:“好,既然婵婵如此诚心,我也不好拂了你的意。” 他说罢,便又将手伸进了她凌‘乱’的衣服中,继续‘揉’搓她的酥‘胸’。--aahhh+26701286--> 第三百二十七章 和好 妍华哼哼了两声,酡红的脸蛋上一片旖旎春光。 她复又抬起手来将那只作乱的大手按住,用迷离的眼神在胤禛脸上肆掠:“等生完孩子,你还对我这么好吗?” 胤禛挑眉,目光落到她起伏不定的胸口上,然后一路往上,将目光焦灼在她的红唇上,勾唇一笑:“当然。” 她定睛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似开玩笑,便松开手挺了挺胸,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好,那你继续吧。” 胤禛却被她的这番举动搞得愕然,愣怔了一会儿后,他在她的胸前捏了两把,然后又凑上前在她嘴巴上啃噬了一会儿,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继续什么?你喝消食汤了没有?” 灵犀闻言,立马低眉顺眼地在旁边回了一句:“回爷的话,格格还是没肯喝。” 方才妍华打盹的工夫还不到一盏茶光景,所以眼下她听到胤禛提起消食汤,这才发觉胃里还是撑得难受。一想到还要灌汤进去,她立马就皱起了眉头:“我不喝,眼下太饱了,若是再喝,肚子定是要撑破的。” 胤禛见她任性得厉害,也不理会她,只是使了个颜色让灵犀将消食汤端来。 妍华见他又要硬来,心里抵触得很,眉头也深深地颦蹙起来。只是她眼下行动不便,所以也只是在脸上做出这样的抗议表情,嘴里连声抗议:“我真不喝,让我好好儿地躺一会儿睡一会儿,自然就能自个儿消食了。” 胤禛并不搭理她,起身接过灵犀端来的消食汤,便冲着妍华道:“起来,喝了吧。” 妍华紧紧闭着嘴巴,不搭理他,身子还不着痕迹地往里挪了挪。 他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弯起了左边嘴角:“怎么,又想让我喂你?” 妍华的眼睛抖了抖,她知道胤禛所说的“喂”是怎么喂的,不就是嘴对嘴地喂吗?他也真是乐此不疲。来府里这几年,他还真是嘴对嘴地喂过她好几回了,真真是越来越为老不尊了。 “嗯?”胤禛见她充耳未闻,便又冷着声音轻哼了一下。 妍华气闷地撇了撇嘴,艰难地想要坐起身子来,胤禛将她的脑袋抱到自己腿上枕着,然后便舀了一汤匙递到她嘴边。她不情不愿地张了嘴,喝尽。 酸酸甜甜的,挺好喝。她喝完那一口后,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本是无意识的举动,胤禛收在眼底后却是微微怔了下,只觉得她这般天真无邪的样子,着实惹人爱得很。 第二匙还未送到她嘴边,她便已然很自觉地张了口。 胤禛见她前一刻还不肯喝,眼下却开始津津有味了。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消食汤,突然也想尝一口,所以第二匙还未喂给她,他便又划了个弧度,将那一汤匙汤喂进了自己嘴里。 这消食汤是以山楂为主料熬出来的,酸酸甜甜极其开胃。他喝了一口后才发觉确实好喝,待看到妍华黑着脸在瞪他时,他才复又舀了喂她。 如此反复,他们二人很快便将一碗消食汤给喝了个干净。 待妍华复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后,胤禛走到窗前往对面看了看,耿素素正倚在窗前,神情温温淡淡地在看着竹林。胤禛的目光循着往竹林看去,只见葱郁的竹叶在淅沥沥的小雨中欢快地舞动着,前几日下的雪还堆积在竹叶上,随着雨水渐渐融化。绿叶上的白雪如一团团白色的花朵,清冷幽香,就像对面那个倚窗而立的女子。 胤禛淡淡地看着那个看雪看得入神的女子,眸色渐渐变深。 他有多久没有好好儿地与她谈谈心了?很久很久了,他已经不记得到底有多少日子了。她是他府上最温婉的一个,永远一副恬恬淡淡与世无争的模样。即便在她小产之前与他最为贴心的那段日子里,他也未曾见过她的情绪大起大落过,永远一副温顺婉约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怀疑,她的心,究竟在不在他身上? 若不是经历了小产一事,他也许永远也见识不到她凄厉的模样。 往事浮上心头,他不免嗟叹了几声。 回头往妍华的方向看去,见她睡得正香,犹豫了下后,他还是抬脚往耿素素的屋子里去了。 “格格,莫要受了寒气。”纤云见耿素素一直倚在窗边,任由一阵阵的轻寒往脸上扑袭,便将她身上的斗篷拉紧了些。 “无妨,我如今比你们耐寒些。”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到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她便忍不住浅浅笑了起来。她在心里对孩子说,额娘一定将你好好地抚养长大。 魏长安正打伞撑着胤禛往这边来,走到半道,胤禛一抬眼便看到耿素素低头看着肚子在笑,不禁有些看呆了。 那个笑容里,夹杂着幸福与喜悦,裹着慈和与欣慰,有一种不输日月星辉的光芒自她嘴角四散,让人挪不开眼。 “爷?”魏长安轻轻唤了他一声,雨不大,但是带着料峭的春寒,待久了难免会染上湿寒之气。 胤禛这才敛起眸子,淡淡地应了他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耿素素再抬眼时,便看到胤禛进了她的屋子。眼里拂过一丝疑惑,他方才明明来看过她了,眼下怎得又来了?不过她也只是疑惑了下,还是袅袅娜娜地慢慢走了出去迎他。 胤禛见她规规矩矩地向自己行李,不多说一句话,便上前扶住了她:“方才素素在看什么呢,雪?” 他有意挑起话题与她聊一聊,只是她并不愿意多话,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嗯。爷怎得不陪着妹妹?” 胤禛的眸子黯淡了些许:“她睡着了,吃了就睡,睡醒了再吃,像个小猪似的。素素的胃口如何?我看你比之前还瘦了些,可是菜不合胃口?想吃什么便让人做就是。” 耿氏这才抬眼正视向他,眸子里无喜无忧,虽然温顺得很,却总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疏离:“爷费心了,奴婢一切都好。前两个月害喜害得厉害,日后便会好了。蝉儿妹妹之前也是如此,眼下不也是肉嘟嘟的了吗?” 胤禛听她提起妍华,话便多了些,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后,牵起她的手,便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耿氏本能地想要拒绝,只是待身子贴上那个温热的胸膛时,她便又放弃了拒绝的打算。 这个怀抱很温暖,她曾经也很贪恋。只不过,有些伤痛,任是时光荏苒,也无法忘却。 “素素,你还在怨我吗?”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哑着问出了声。 这个话题,他们已经很久未曾触碰了。他当时只道是意外的事情,如今仿佛已然明了。如今他更清楚地认识了宋氏的为人,便不得不相信当初耿素素那么撕心裂肺是有原因的。而那个原因,便是宋氏害得她小产之事属实。 他以前从来不觉得她该怨他,更对她每次侍寝时的沉默寡言感到生气。 眼下他却突然理解了她的冷淡,有些伤痛太过深刻,所以不得不怨恨。因为她只有通过怨恨他,才能将自己心里的苦痛分散掉。 她的身子明显地颤了下,过了良久,她才淡淡地言了句:“奴婢不敢。” 他有些生气,也有些挫败。 所以他捧住了她的脸,低下头去,惩罚性地蹂躏着她有些发冷的唇瓣。 过了许久,她的身子才经不住动了情。她腿脚有些发软,所以只好紧紧抓着他两侧的腰带,将自己的分量攀附在他身上。 昔日的温情有些陌生地在脑子里回荡起来,她本能地伸出小舌头与他的纠缠起来。 其实,她怨怼他的同时,也一直在怨恨着自己。她觉着是她自己太傻,才会着了宋氏的道,才会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这一吻长得犹如地老天荒,吻尽了她的落寞,吻去了她心头的怨怼,直到胤禛不知何时将她抱到了榻上,她才惊觉俩人的衣衫已经凌乱。 “不要不理我。”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了几句后,便又动情地在她脖颈以及耳畔辗转流连起来。 她的肚子也有四个月了,所以行房之时莫要太过剧烈,并无大碍。 胤禛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她想要推开自己时,并未顺了她的意,还是将她吻得迷失了神智,迷离了淡漠。最后,她终于如同一朵娇羞的花儿,在他身下悄然绽放。 那一夜,他同她说了许多话。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伤怀了那么久。只是她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伤痛中无法自拔,并未去注意过他的感受。 她摸了摸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又用脸蹭了蹭身边的男子,突然心满意足。 她不过是个格格,如今有个要好的妹妹,有个如此优秀的爷,肚子里还有一个茁壮的孩子,幸福,不过如此。 心里突然漾起一层又一层的蜜浪,她缓缓一笑,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正在舒心地微笑着。 几乎是想也没想,她抬手摸着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一口。 她想,她对他的怨恨,已经突然见消失殆尽。 高速首发雍正熹妃传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三百二十七章 和好(风轻云淡218钻石加更)地址为 第三百二十八章 没收 三月桃花芳菲,万福阁的桃林一眼望去尽是旖旎的粉色。 妍华的肚子已经六个多月大,圆滚滚的异常突出。她吃得多喝得多,可是除了该长的地方一直在长之外,她的脸和四肢并未见胖。 耿氏的比她晚了两个月,肚子比她的小了许多。每次耿氏看到妍华听着大肚子行动自如地到处走时,便一阵艳羡。她不过才四个多月,却总觉得行动不便。 自从她放下对胤禛的怨怼后,每次胤禛来万福阁时,她也不会刻意回避了。 她还是那么温顺,却不再那样疏离。 而胤禛每次过来看到她们两个挺着肚子在那里聊天时,便不由得咧嘴直笑。如今双喜临门,他就是有再多的烦恼,也能在见到她们时,很快便跑到九霄云外。 这一日,他来的时候,耿氏正躺在桃林里那棵最大的桃树下看书。她的躺椅旁边并排放着另一个躺椅,上面躺着妍华。 妍华手里捏着一本书,书页上落满了桃花瓣,她青葱的手指夹杂其中极为好看。 “哼,倒是会享受。”胤禛浅浅一笑,悄声走了过去。 妍华睡得正香,她身上搭了一件厚实的斗篷,眼下阳光温暖,倒是并不会冷。有两片花瓣飘飘摇摇地坠落下来,一瓣落在妍华的发髻上,另一瓣则往她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钻去。 与妍华的娇憨相比,耿氏则如水一般的柔情花一般的雅致。 她的躺椅没有放得那么平,只比一般的椅子仰了些。她左手的手肘撑在扶手上,素指则撑着额角,书放在腿上,由右手扶着,正在认真地阅读。 “看什么书呢,这么认真。”胤禛走到身边时,她竟然还沉溺在书中未有察觉。 胤禛怕惊着她,所以便蹲下了身子待她有所意识后,才轻声问出了口。 耿氏有些心虚地将手里那本书盖住,只是她的两只小手并未能将那本书盖个全实,以至于胤禛随意一瞥,便看到了一小段字。 他微微挑眉,促狭地看了她一眼:“这话本子可是婵婵给你的?素素竟然也喜欢看?可是对我不满意,才会看这样的东西?” 他方才随意一瞥,便看到了一些刺激人感官的字眼。他不明白,怎得他万福阁的这两个格格,都喜欢对着这样的话本子发傻? 耿氏俏脸一红,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然后心虚地将手里那本话本子合上,掖在了胳膊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素素怎敢对爷不满呢。素素不过是……闲着无聊打发工夫呢。这也不是什么淫秽的东西,说的都是纯透的爱恋呢……爷来了正好,没人陪着蝉儿我也不放心,爷便陪她一会儿吧,奴婢有些乏了,要回去打个盹。” 她急急地离开了桃林,待回到屋子时,才长吁了一口气,摸着自己发热的脸喘息了几声。 胤禛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轻轻笑出了声。 回头看到妍华毫无防备的睡姿,他眼里的笑意更甚。在耿素素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后,他抬手捻起落在妍华嘴边的那一瓣桃花,在她鼻子上轻轻拂了下。 她察觉到鼻子痒痒的,下意识抬手扫了下鼻子。 他玩儿心顿起,又用花瓣拂了拂她的脸,从眼角滑过脸颊,再绕过下巴往另一边脸颊而去,生生转了个圈。最后他又用花瓣在她鼻子上挠了好几下,没想到这一闹,却惹得妍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直接将他捏着的那瓣桃花给喷飞了。 她打完喷嚏后,这才悠悠醒转,一张眼便看到一个面若桃花的男子在对着自己笑,她迟疑了一会儿后,复又闭上了眸子,嘴里兀自嘀咕着:“原来还没醒啊……” 胤禛的眉头却旋即皱了起来,看到他之后她竟然说还没醒?那岂不是说明她方才做的梦里有他? “做什么梦了?”他长腿一伸,将身子舒展开来。 她迷迷糊糊地哼哼道:“嘿嘿~梦到话本子里的那个男子了,痴情得很,就是长得有点儿眼熟……” 胤禛的脸色却旋即臭了下来,感情她梦到的不是他,是别个男子?他旋即抬手捏了捏妍华的脸,见她不睁眼,便将手下的力道加大了些。 妍华吃痛地猛然张开了眸子,她自然是意识到眼下并非梦境。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有些痛又有些难堪:“爷,你来了啊。”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安慰了一声:不怕不怕啊,额娘在。 他冷着眸子扫向妍华的小脸,微微眯起射出危险的寒光:“长出息了,竟然敢在梦里别别个男人幽会了?哼,哼哼~” 他的几声冷哼惊得妍华脊背生凉,哪里还敢顶半句嘴。她赶忙堆起笑脸,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婆娑了起来,嘴里满是讨好:“没有呢,我哪里敢啊,我……我是在跟爷幽会呢。不是几个时辰没见了吗?婵婵心里挂念得很,所以才不小心梦到了爷……” “哼,出息!”他冷笑了一声,许久不见她如此讨好自己了。如今她年已双十,也不像以前那般有趣了,如今他再生气,她也能分辨得出是真是假了,这让他有些惆怅:哎,婵婵不好玩儿了。 不过,她眼下一副讨好他的乖巧模样,与以前别无二致,所以他心里升起的异样很快便被欢喜取代了。 妍华吓出了几滴冷汗,忙趁着他别开眸子的瞬间,抬手擦了下额角。 她方才确实梦到一个男子了,长身玉立,器宇轩昂,正是她儿时迷恋的那个背影。梦中的男子像话本子的人一样,柔情似水,叫她看一眼便喘不过气来。她万分期待地等着他转身,可是还没看到脸,便睁开眼看到胤禛在眼前晃了。 她只以为那个背影长得跟胤禛一样,所以才会无意识地说了方才那样的话。 她惊得是,多少年过去了,不知怎么突然又在梦里念起了这个背影。她明明已经放下了,却为何还会偶然间便想到他? 她惊得是,她孩子的阿玛就在身边,而她竟然在想着另一个人,这让她有些羞愧。 “姐姐呢?”她的眸子四处寻了寻,想找耿氏给她解围,却并不见她的身影。 胤禛似笑非笑地又抬手伸了过去,想要将她发髻上的花瓣摘下,她却本能地往旁边躲了躲,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怎么,怕我打你不成?”他的语气有些不善,显然真的气到了。 妍华忙摇了摇头,解释道:“爷不会动手打女人的,我不过是脑子有些发懵,以为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爷,侧福晋来了。”灵犀远远看到李氏往这边走来,眼里不禁带了丝戒备。 胤禛闻言回头看了下:“婵婵回屋去吧,以后莫在这里睡觉了,闪了风不好。如今怀着身子,多少也要注意着些。” 妍华见他不再追究,暗自吐了下舌头,觉得着实侥幸。 只是她还未走出两步,便听到胤禛又在她背后幽幽地说了一句:“这话本子我要没收掉,自个儿回屋乖乖地将话本子都给我找出来上交。” 她的身子顿了半晌,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 她如今大着肚子,很多事情都做不了,难受的时候全靠着这些话本子度日了,他若是全收了去,她这剩下的三个月该怎么办? “爷,能不能……” “不能。”胤禛很冷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妍华气结,她不过是想让他留个一两本给她,他却拒绝得如此干脆,忒冷漠了些。 见李氏渐渐走近,妍华也不便再多逗留。与她侧身而过时,妍华微微颔首以作行礼,她明显地感受到了李氏斜睨过来的那一眼里藏了深深的怒意。 回到屋子里后,她透过窗子往桃林里看,隐隐看到李氏在胤禛面前跪了下去,情绪有些激动地在说着什么。只是隔得太远,她一个字也未听到。 胤禛起身,盯着旁边的一枝桃花在看,并未正眼打量李氏。 妍华并未看到他有说话的举动,却看到他面上仿佛有些不高兴。 他的眸子转过去看李氏时,若有若无地往正在偷看的妍华那处瞥了一眼。妍华连忙跟做了贼似的偷偷往里面躲去,却也不敢再看,忙乖乖地回屋子找话本子。 她的话本子多得是,她只准备上交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她会偷偷藏好,得空的时候偷偷看一看。 等她将该藏起来的都藏起来后,胤禛与李氏之间的谈话也已经结束。 妍华只看到李氏是抹着眼泪离开的,浑身罩着一层浓郁的哀伤,让她禁不住跟着伤心了一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她如今的情绪很容易受别人的影响。 胤禛看到书桌上摞了高高一叠话本子,本就阴郁的脸又沉了一分:“以前还见你看看河渠志之类的书,怎么自打怀了身子后,就尽看这些没有营养的话本子了?可是都找出来了?” 妍华捣蒜似的连连点头:“都找出来了。如今肚子老大,我总是难受得很,禛郎能不能留两杯给我解解乏?” 第三百二十九章 落水 胤禛一个冷眼丢过去后,妍华便再也不敢打商量了。 好吧,不留就不留,她偷偷藏起来的那些,只要不被他看到就没什么问题。 只是,方才侧福晋跟他说了些什么?那样骄傲的一个人,竟然忍不住在人前落了泪。难道是因为弘时的事情? 胤禛见她满脸都写着疑问,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却并不急于说出来:“你方才在做什么?偷看?” 妍华知道自己要不过他的法眼,也不愿意扯谎,忙低头认错:“奴婢方才看到侧福晋面色不好,心里一好奇,就看了两眼。只是隔得太远,奴婢并没有看清什么。” 胤禛缓下脸色,走过去抱了抱她:“婵婵,我不希望你变成琴语那样,疑心、善妒,以至于将弘时养成了那样一副骄纵性子。” 妍华为他突如其来的感概愣怔了下,收起散漫后回拥住了他:“禛郎放心,我会好好养我们的孩子的。” 多年以后,每当她因为孩子而被胤禛批评时,一提起此时的承诺,她便耍赖: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养出来的,你自是也有责任!连古人都说了,养不教父之过!古人也没说是母之过呀? “以后想知道什么便当面问我,不要在背后如此好奇,嗯?”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她再不问的话,就有些不识抬举了。所以她犹豫了一下后,便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声:“方才我好像看到侧福晋哭了,她……是不是又想弘时了?禛郎就让她们母子两个见见面吧?母子连心,总是不让她们见,实在不太好……” “你竟然还为她求情。”胤禛慨叹了一句,松开了妍华,她隆起的肚子抵得他不舒服。 妍华默了默,她又动恻隐之心了,她果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性子。花影走了挺久,中间隔着的光景一长,她便有些淡忘了那份恨意。更何况,她如今只一心想着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哪里还将那些仇恨装在心上呢? “我也快当额娘了,我就想啊,我辛辛苦苦怀了这么久,以后把儿子生下来了若是连他的面都见不到,那我该多伤心呐。” 他并没有应声,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肉嘟嘟的样子颇有些可爱。她的脸一直肉乎乎的,如今怀了身孕,吃起东西来毫无节制,却也只是胖了肚子胖了胸,脸上倒是没有多余的肉。 妍华见他又不说话了,知道他心里在犹豫,便也不再试图劝说。她能为李琴语说几句公道话,已经仁至义尽。李琴语从来没有关照过她,她能以德报怨已经让她自己很满意了。至于李琴语以后过得好不好,她并不关心。 胤禛沉默良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芊萱今年十八了。” 芊萱?那个养在深闺,鲜少出门的芊萱,平日里连话也听不到一句。妍华甚至都想不起来她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不过她想起李氏的风韵,便知道芊萱长得不差。 只是,他为何突然提起了芊萱? “嗯?”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腹愁云的模样,不由得泛起丝丝心疼。 他垂下眸子,百感交集:“婵婵进府的时候,不过十三。我当初娶文瑶的时候也不过十四的年岁。” 妍华这下听明白了:“爷是想说,芊萱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他微微颔首,眼里有些无奈:“我问过她,可有中意之人,她只是摇了头。皇阿玛迟迟未给她指婚,额娘帮着问了几次,却未得到回应。芊萱性子闷,我倒是望她嫁得近一些,逢年过节也好回来小住几日。” “皇上的生辰不是快到了吗?爷到时候可带了芊萱一同去贺寿,一来皇上可以看看他的黄孙女已经这么大了,二来也正好让芊萱看看那些年轻的公子,若是有了中意的,爷也可以帮她请旨指婚。”妍华转了转眸子,也不知自己提得建议是否可行。 胤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正是此意,婵婵倒是没有变笨。” 嬉笑无言,眨眼便到了三月十八,皇帝的生辰。 皇帝又挑了在畅春园摆宴,一众皇子皇孙皆到了场,一些大臣也带着自己的儿女前去拜贺,畅春园的几个门口顿时车水马龙。 那一夜胤禛到很晚都没有回来,因为他果真带了芊萱一起过去,所以妍华心里倒是颇为紧张。她万一也生了个女儿,以后总也要面临嫁人的问题,身为额娘,她自然是希望孩子离自己近一点。那边就算女儿到时候受了委屈,也能很快便奔回她身边诉苦,她也能拉着胤禛去教训女婿。 等了一夜,不见胤禛回来,妍华便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儿。 灵犀几人自是百般劝她早点歇下,她却犟着不肯,非要等着胤禛回来。 灵犀无奈,只得趁着夜色去王府门口等人,只不过她刚走到府门口,便听说胤禛半个多时辰前就回来了。她再一打听,原来胤禛去了静莲居。 她在静莲居门前徘徊了良久,迟迟没有敲门。 里面的灯光已经黯淡了下去,她只怕胤禛与年静怡已经歇下,她也没有急事作为借口,如此闯进去只怕会受罚。 她最终只得耷拉着脑袋小跑了回去,自从前几年被“锦秋”的冤魂吓到过之后,她的胆子便越发微小了。若不是为了让妍华安心,她打死也不愿意在这暗夜里摸黑。 她的灯笼在半道上熄了火,她摸遍全身都没有找到火折子。想来是出门太急,她忘了将火折子带在身上了。 她只得就着月光,胆战心惊地往万福阁摸去。 夜里的路不太好找,附近偏偏又是个僻静之地,她记得前面有一大片竹林,竹林旁边就有个小湖。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个不小心掉进湖里去。 经过竹林的时候,斜里吹过来的风中裹了一丝淫靡的气息。 灵犀只当是鬼怪,刚想走快一些,却突然听到微风送来一阵男子的喘息声。 她心里害怕,心里一个“咯噔”便当场石化在原地,腿上若灌了千斤重的铅水一般,竟是半分也移动不了了。 “唔……呃……”一声女子的嘤咛声,顺着风向飘进了灵犀的耳中,惹得灵犀腿一颤,差点儿跌倒在地。 她难得走一次夜路,怎得就撞上了这样的倒霉事? 是谁在竹林深处私会?听这声音,像是一男一女在做苟合之事啊。要死了要死了,她竟然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赶紧偷偷离开得好。 只是她心里害怕得紧,拔了半天的脚,竟是丝毫动弹不了。 远远有一个人提着灯笼往这边走来,竹林深处的那个若有若无的苟合声渐渐消沉下去。灵犀这次啊从魔障中挣脱出来一般,找回了身上的力气。她也不敢再慢慢腾腾地走路了,赶忙就着月光,迅速往万福阁去了。 “啊,啊!”“噗通!”灵犀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整个身子便已经没入了湖水。 竹林里响起一阵窸窣的声音,很快便又沉寂下去。 提着灯笼走来的人,是巡夜的侍卫,他听到这里的动静后,忙往这边跑来。待听到湖里有个人在不停扑腾后,他忙卸下佩刀跳了进去。 灵犀被捞上来后,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 若不是那侍卫顾不上男女之防,将灵犀喝进肚子里的湖水给压了出来,灵犀只怕已经没命了。 待灵犀被送回万福阁时,妍华已经睡过一觉了。她正精神奕奕地站在门边,等着灵犀打探了消息回来告诉她。 “这是怎么了!”妍华看到灵犀被人抬了回来,急急地抱着肚子上前询问。 “灵犀姑娘掉进水里了。”一个侍卫抽空回了她一句,然后便将灵犀抬进了她住的那间屋子。 芍药忙扶着妍华跟了过去:“可是去请过大夫了?灵犀可有大碍?” “格格,灵犀姑娘喝了许多水,眼下还未醒过来。已经差人传大夫入府了。”那个侍卫浑身湿透,正“哒哒”地滴着水,真是救灵犀的那一个。 “好好儿地怎得会落了水?”妍华满心狐疑地看了那个侍卫一眼,她想不明白,灵犀不过是去王府门口看看胤禛回来了没有,怎得会突然就落了水? “这……奴才不知。” “爷回来了吗?”鲜少吭声的芍药,突然出了声。 “回来了。” 芍药看了妍华一眼,又道:“万福阁出了事情,你们可是差人去通知爷了?” “这……”那个侍卫显然有些为难,出事的只是个丫鬟,叫他如何去惊动胤禛?更何况,这个点王爷应该已经就寝了,他们如何可以为了一个丫鬟去惊扰了王爷? “爷去了静莲居?”妍华看他面色为难,也不再勉强。 那个侍卫愣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是。” “芊萱格格可是跟着爷一同回来的?回来多久了?” 侍卫听她问这么多话,也不知她意欲为何,面色更加犯难了:“格格,王爷最不喜奴才们乱嚼舌根,请格格莫要为难奴才。” ... 第三百三十章 噩梦 有什么念头从妍华脑子里呼啸而过,她始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这种异样的感觉源于何事。-- “我是不是见过你?”妍华看着那个‘侍’卫,沉‘吟’半晌,终究是问了出来。 这个‘侍’卫没有来过万福阁,平日都是在外院守着,这一日正好轮到他值班巡夜,是以才会情急之中救下灵犀来了万福阁。 他的眼神闪躲了下,将本就低着的头埋得更低了些:“奴才样貌贫陋,与许多人都长得像。格格许是认错了人。” 妍华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他看。她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虽然看不到他的眉眼,却一直不停地打量着他的身形。 那个‘侍’卫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弯着腰躬身要退下:“奴才还要巡夜,格格若无吩咐,奴才这就……” “嗯。”妍华淡淡地应了一声,一双晶亮的眸子却始终不离开他半分。 他有些僵滞地往后退身而下,待退出屋子后,一个迅疾的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妍华瞥到了他的侧脸,虽然他貌不出众,可他单眼皮的小眼睛却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双眼睛,这个背影,她觉着颇为眼熟。 记忆中还有一个身影,她一直未曾忘却。再度看了一眼那个‘侍’卫离去的方向,她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手微微颤抖着抚上了自己隆起的小腹。 “格格?”芍‘药’见她神‘色’凝重地望着外面,只道她是在等大夫过来,便上前提醒了一声,“灵犀姑娘醒了。” 她却恍若未闻一般,喘着粗气问道:“芍‘药’,你可认识那个人?” 芍‘药’疑‘惑’地看了看屋子,又看了一眼暗沉的夜‘色’:“格格是指哪个人?” “方才浑身湿透的那个‘侍’卫,你可知道他是谁?什么时候入府的?”妍华显得有些急切,‘摸’在小腹上的那只手也在不安地上下婆娑着。 芍‘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格格这是怎么了?那个‘侍’卫平常不来这边,都是在前府当差的。来了约莫三四年了,奴婢并不知道他叫甚名甚。” 妍华蹙紧了眉头,心口没来由地憋闷起来。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她脚下一软,趄趔了下。 芍‘药’紧张地赶紧将她稳稳扶住,不敢有半分懈怠:“格格,回去歇息一下吧?灵犀已经醒了,柳大夫马上就到了,格格不用‘操’心的。” 妍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脸‘色’,走过去安慰了灵犀两句后,便白着脸回屋了。 这一整夜,她都睡得不踏实,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感受到了她的焦躁,也一直不曾安分。已经被她遗忘的往事,化作了噩梦,不停地侵蚀着她的脑子。 昔日的恐惧笼罩在她周身,她只感觉自己仿若坠入了一个深渊,不停地往下跌落着,抓不到救命的绳索,也一直落不到渊底。她拼命地想要逃离那种恐惧,却怎么也醒不过来,最后她仿若终于坠落到渊底,只感觉眼前一片血红,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啊”了一声,终于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醒来才发觉亵衣都汗湿了。 “婵婵?做恶梦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借着那只温热的大手便将她搂进了怀里。 “嗯?禛郎……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在发颤,起伏着声音往他怀里蹭近了些。 “心里有些烦,本来只是过来看看你,结果你一直在梦呓,我不放心,就留下来了。婵婵做什么噩梦了?竟然睡得如此不安稳。”他的声音仿若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在她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两句后,她狂奔的心跳骤然便平缓了许多。 听到胤禛问起梦里的事情,她浑身一颤,怯怯地抱住了他的腰:“禛郎,谢谢你,谢谢你那个时候及时赶到救了我。” 胤禛微微皱起眉头,轻轻抚着她的背,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慰她:“婵婵?出什么事情了?不怕了不怕了,有我在。” 他像哄孩子一样,耐心又温柔地轻轻拍起她瑟瑟发抖的身子,眼里有止不住的心疼。 “禛郎,我梦到入府后的第一次上元节了……你带我出去看‘花’灯,可去却被人抓了去……”她的手儿无措地揪住他的衣服,如同溺水的人儿抓到了一块浮木,死死地不肯放手。 她那个时候害怕是害怕,却并未真的想过万一当真被欺辱了会有什么后果。 当时的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后果,眼下回想起来,却觉得后怕不已。假若当时她真的被玷污了,那么身边这个人还会碰她吗?会不会嫌弃她脏?会不会直接休了她或者冷落了她? 即便他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待她如初,那她呢?怎么可能将那些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怎么容许自己已经残缺的自己,再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宠溺? 其实,假若当真被那帮禽兽侮辱了,她真的能活到今天吗? 胤禛听到她发抖的声音,忙紧了紧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傻瓜,好好儿地怎得胡思‘乱’想这些?” 他敛起眉目,眼里‘露’出一丝寒光:当初只是砍了那双手,委实不够解恨,只可惜,幕后之人未被揪出来。他一直怀疑那件事情与老九有关,只是他并未半丝证据。 以后得了机会,他会将那些债都一一讨回来的。 “婵婵,不怕了,我在。”他的心都被她的颤抖‘弄’得揪住了,疼惜如‘波’涛海‘浪’一般,一层又一层地扑面而来,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试图用亲‘吻’去安慰她。 他不停地在她发间,额上,脸颊亲‘吻’着,被她突如其来的害怕闹得十分紧张无措。 “婵婵,不怕了,有我在。”他好听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飘扬,只是妍华紧紧地搂着他,久久都不肯撒手。 “唔……”她抱得太紧,导致压迫到了肚子。于是肚子里的那一个小的便开始了抗议,在里面不停地踢蹬着。 胤禛早就察觉她压住了她的肚子,渐渐平息了自己的紧张后,迫使她慢慢躺了回去。 他半撑着身子,低头擒住了她的红‘唇’。她的嘴巴都在微微颤抖着,害怕如同被放大了数倍,不停地侵袭着她脆弱的神经。因为又他在,所以她突然就变得异常脆弱。 “唔~”她的注意力终于渐渐聚集在了‘唇’上的那片温情中,仿佛突然吹来一阵和煦的‘春’风,将噩梦的‘阴’寒给吹散了去。 她渐渐平息了心情,可是两只手却始终紧紧地抓着他的亵衣。 胤禛的心里憋了许多话,本想跟她说一说,可看到她如此这般,实在不愿意再拿别的烦心事来扰‘乱’她的心绪。所以他安慰好妍华后,只温声柔语地将她哄入了梦乡,并未提及其它事情。 第二日醒来时,阳光明媚,胤禛已经上朝去了。妍华的眼睛有些发肿,她昨儿在梦里因为害怕流了不少眼泪。 灵犀已经无碍,妍华醒来的时候,她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在忙前忙后了。她说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待会儿要跟妍华请半天的假,去找那个救命恩人言声谢。 妍华听到她这么说,眼皮跳了跳:“不用去找那个人了,你去找魏长安,将那人遣到万福阁来一趟,你我二人好好儿地谢他一番。” 有些事情,不‘弄’清楚的话,她心里难安。 她有些烦躁地用完早膳后,年静怡却不请自来了。 她不得不耐着‘性’子,挂着微笑与年静怡寒暄着。年氏本来只是听说灵犀昨儿落了水,特意过来探望一下的。妍华如今身怀六甲,而福晋又惦念着耿氏的肚子也已经五个月了,便将她们姐妹二人每早的请安都给免了。 她如今肚子大得走路都不便,所以去书房研墨一事也给耽搁了。 她听说她不去书房后,年静怡便主动去替了她给胤禛研墨。胤禛并未跟她说起过此事,若不是前几日她散步的时候,一不小心散得有些远走去了书房,她也不会知道此事。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她如今也没心思去吃味了。所以她看了一眼正眉来眼去的二人后,转身便折回了万福阁。 虽然她年对比她小的年静怡时,心里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相反,她甚至有些怜惜这个如‘花’似‘玉’的娇柔‘女’子,可这并不代表她愿意与年静怡‘交’好。 她并不觉得年静怡晦气,只是不想让福晋为难。 年静怡看到她忽远忽近的态度,有些不解。她有心与妍华走近,却‘迷’茫于妍华的态度。 看到妍华时不时地往外张望,她猜到妍华定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便也没有继续逗留。待走出万福阁后,汐儿有点儿不高兴地抱怨了一声:“小姐是侧福晋,不必低声下气地跟一位格格‘交’好的。小姐多少也要端着点儿架子,不然会叫人看低了去。” 年静怡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惋惜地笑道:“摆什么架子呢,若是爷对我不上心,纵使是个侧福晋,也终究比不上万福阁里的格格的。况且,我是真的很喜欢蝉儿呢。” 汐儿痴痴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微微摇头叹了口气。--aahhh+26743147--> ... 第三百三十一章 节食 灵犀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魏长安。 妍华往他们二人的身后望去时,并没有看到昨夜救灵犀的那名侍卫。 她疑惑地看向灵犀,灵犀却是一脸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格格还是问魏长安吧,他说恩人一早就请辞回老家了。” 妍华闻言,将疑惑的眼神落到了魏长安脸上,魏长安眉头微微拧起,不明白妍华何故对一个侍卫这样上心:“格格,那人名唤郑福,是两年前入府的。他家在四川,说是突然得了急报,家里的老母亲病重,所以便赶回家去了。” 这么巧?妍华疑惑地看了魏长安一眼:“他以前可是一直在京城里待着的?” 郑福是个小个子,身子敏捷,因为相貌普通,所以妍华以前并未注意过他。 可是他好心地救了灵犀不是吗?如此心善的一个人,真的会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吗?或许,这一切都是她敏感了而已。怀了孩子以后,她总会偶尔神经兮兮一下。 魏长安不知道她问此话有什么意思,待看到旁边的灵犀满脸萧索地站在一边后,觉着自己似乎了然了什么,便低下头去仔仔细细地禀道:“格格,郑福之前一直在老家待着,三年前来的京城,因为身手敏捷被爷相中了来府上当护卫。据郑福说,他家中有一个老母亲,还有一个小他几岁的弟弟。虽然不富裕,可郑福的为人却忠厚得很,算得上可靠……” “你说得这般详细要做什么?”妍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暗自安慰了自己一阵,认为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世间相似的人何其多。 她吓得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还没睡安生,着实自找苦吃。 想到昨天晚上的噩梦,她突然就觉得浑身难受起来。她有些烦躁地让芍药去准备热水给她沐浴,脑子里又浮现起郑福那双狭小的眼睛,身子一紧,她禁不住又生出些许惧意来。 魏长安抬眸的一瞬,见她面色不大对,紧张地问了一声:“格格可是哪里不舒服?” 胤禛交代过他多次,对万福阁多留点儿心,不要让不轨之人伤了妍华与耿素素。他想起细蟒一事,早已自责过多次,加上妍华是盈袖的主子,他对万福阁自是极为上心。莫说不轨之人,就是有耗子溜进来了,他也会暗地里叫人处理得干干净净。 妍华睨了他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不舒服,只是肚子太大有些难受。你忙你的去吧,盈袖若是不得空,就不要老是往我这里赶了。她一个人在家,还要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我都好着呢,叫她莫要总是惦记着了。” 盈袖是个多产之人,已经接连给魏长安生了一儿一女,一家四口过得其乐融融。只不过这俩人都不是忘本之人,魏长安感念胤禛与妍华的成全,一向端正的他总是会偏袒万福阁。盈袖则更是一心一意只在妍华身上,她每次听到谁与妍华起了冲突,带着儿子口径一致地站在妍华一边。魏长安本就有心徇私,再被盈袖吹一吹耳旁风,他自然也从来未曾怀疑过妍华。 妍华见他还老老实实地躬身立在那里,只觉得这个人木讷地很,跟他说过许多次,私下里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可随意些。只当这里是盈袖的娘家就好,不必总是如此拘束。可他从来不曾逾矩半分,总是恭恭敬敬地恪守着礼数。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数十年如一日不恃宠而骄的人,确实当得了重任。 “爷昨儿夜里什么时候回府的?是不是皇上的生辰上出了什么事情,不然他怎得回来那么晚呢?”妍华见他不走,本欲起身五泡个香汤,刚站起身子却突然又想起了此事,便随口问了一声。 魏长安默了默,捡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下:“爷回来的时候正好戌时正。奴才听说太子喝醉了酒,说了些不适当的话,皇上听到后很不高兴,可能爷因此才耽搁了一些工夫吧。” 妍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爷回来的时候,情绪如何?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魏长安愣了下,旋即应道:“确实如此。” 她的心里却突然暖意洋洋的,他心情不好,昨儿夜里却还能过来看看她。他昨天夜里不仅没睡好觉,还为了安慰她而口干舌燥,如此用心,着实不得不叫她动容。 心里的烦躁悄悄淡了去,她抬眼看到魏长安还杵在那里,便和气地言了声:“你忙去吧。” 魏长安愣怔了下,他本以为妍华还要问胤禛昨夜回来后为何去了静莲居而没有来万福阁的事情,心里正在斟酌着恰当的用词,所以听到妍华如此轻易地便放了他走,他一时间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头是该侥幸还是该高兴。 妍华的肚子比寻常有身子的人要大些,柳承志说是因为她补得好。 他没好意思直言是她吃得多,毕竟妍华也是个女子,女子终归是要面子的。你若是当着女子的面说她胃口太好吃得太多,她哪里会高兴呢。 她的分量几乎都长在了腰腹上,所以真正好吃的,也许是她肚里的那一个也不一定。 不过,他还是劝诫了她几次,饮食要酌情而视。因为两个多月后她便该生产了,若是腹中孩子太大,生产会比较困难。 这个建议很中肯,妍华自然听进去了。 以往她泡香汤的时候,总要在旁边放两盘瓜果,泡得兴起之际便吃上一点儿解渴润喉。 如今她是连瓜果也戒了,待习惯性地伸手去捞东西吃时,才发觉那里空空如也。想起自己挺着个大肚子,她不免又矫情起来。她听赵嬷嬷说过,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难免要痛得死去活来,若是生不出来,还得动剪子。 动剪子……她想起针线盒里放着的那把锋利剪刀,不禁打了个寒噤。 思及此,她低头看了一眼大肚子,暗暗下了决心从今天开始要控制饮食。 “格格,爷过来了。”妍华还未从热水里起身,芍药便进来通报了一声。 妍华闻言,赶紧从水里站了起来。她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她如今的身姿可谓是大腹便便,又臃肿又难看。只不过,某人喜欢揉搓的那两只玉兔也丰盈了许多,此刻正随着她起身的动作颤了几下,看得她自己悠悠然红了脸。 她还未穿戴整齐,胤禛便走进来了。看到她傲挺的两团柔软时,他噙着一抹笑意便习惯性地上前摸了两把。 妍华照例娇嗔了一句:“色胚子~” “你是我的格格,我不色你,色谁去?”胤禛亲手替她将盘扣系上,凑上去在她嘴角亲了亲。 她每次说他是色胚子时,他不是理所当然便是佯装生气。但是结果都一样,他总是要在她身上揩几把油才会心满意足。 妍华才刚沐过浴,身上香喷喷的,他不免多摸了几把。 不过他懂得克制,她怀了身子这七个月以来,胤禛统共也只碰过她三四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好在他极为收敛,并没有将她闹出任何毛病来。 其实她心里挺好奇的,这个道貌岸然的雍亲王,在耿氏面前是不是也如此色急?她想像了一下胤禛揉搓耿氏胸口的情景,登时红了脸,耳根子也立即发起热来。 胤禛待耿素素好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吃味,不是她大度,而是因为她对耿素素的喜欢胜过吃味。 同用午膳的时候,耿素素也被请了过来,妍华看到胤禛的目光流连于她和耿氏的脸上,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当真好福气,左拥右抱的,难怪他笑得合不拢嘴。 “婵婵的肚子确实大,你看素素不过比你晚了两个月,却还是这般纤瘦……” “爷是嫌弃婵婵胖吗?哼~”她故意撇了撇嘴,丢了个白眼过去。 她本就下了决心要少食一点儿的,根本不用他提醒。她可不想到时候挨剪子,万一一剪子下去不够的话,还得挨第二下,啧啧,想想就肉疼。 所以她这一次用膳特别快,他们俩人还在细嚼慢咽时,她便已经停了箸。 胤禛头一次见她吃得这么少,只奇怪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没胃口吗?想吃什么,我让厨子去做。” 妍华并没有吃饱,她看着桌上的佳肴偷偷咽了下口水,而后便勒令自己别开了眸子:“没有,我支持吃饱了而已,爷与姐姐多吃些吧。” 胤禛有些纳闷,抬手将一小盅鸡蛋羹端到她面前:“我看你平日里很爱吃蛋羹,今儿怎得碰都不碰了?快吃吧,我知道你还有能耐再吃些的。” 一股叫人垂涎欲滴的喷香冲入鼻间,妍华差点儿一个没把持住落了口水。 她方才只吃了平日里三分之一的餐量,眼下还是饿得很,对于极恶的人来将,这个香味着实太诱惑了。更何况,她眼下的饥饿需要翻倍呢? 她紧紧咬着牙,坚决地摇了摇头。她怕痛,与挨剪子相比,她更愿意少吃一点。 “乖,不闹~”胤禛见状,亲手舀了一匙子蛋羹送到她嘴边,喷香入骨的味道立马勾得她神魂为之颠倒。 她艰难地往后倾了点儿身子,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我需要节食。” ... 第三百三十二章 误会 胤禛挑起眉头:“节食?何故要节食?你想饿坏我孩儿?” 妍华撇了撇嘴,不满地睨了他一眼:“爷不觉着我的肚子太大了点儿吗?” 她说罢,便低头顺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愁云。美食佳肴置于眼前而不得食用,她怎得能不惆怅呢?只是,为了日后生孩子的时候顺利些,她还是控制些为好。 胤禛闻言,扯着凳子往她身边凑近了些,低头看她圆滚滚的大肚子。看了一会儿后,他又抬手去摸了摸,然后却昧着良心安慰了她一声:“也就一般大,谁说你肚子太大了?怎可觉着肚子大便不吃东西了?你怀着身子,肚子一日大似一日才正常。” 妍华听他乱扯,心里有些不满,却被他这话一怂恿,立马感觉肚子里更加饿了些。 她咽了下口水,有些郁郁地嘀咕道:“赵嬷嬷说,若是孩子太大,以后生产的时候会难生下来的。” “听她老糊涂乱说,再怎么也不得饿着肚子……”胤禛张嘴便斥了不在此处的赵嬷嬷一句,眼里却满是无奈。 这时候耿氏看不下去了,忙出声劝慰道:“爷莫要太过心疼蝉儿妹妹了,蝉儿妹妹的肚子确实大了些,爷眼下如此疼惜她是好意,可等到生产的时候,若是孩子太大难以顺利生下来,爷此时的好意到那时反而成了坏心了。” 妍华一听这话,赞同地缓缓点了头:“姐姐说得对,爷就莫要再逼迫我了。” 胤禛看了一眼耿素素,见她面色平和,目光诚恳,看了她一会儿后并未反驳。再转眼看向妍华时,见她眸子里隐忍着委屈,心里不免又泛起心疼:“也罢,可婵婵不得为此便不好好用膳,饿着了也不好。” 妍华白了她一眼,身子不便地想给他行个礼,自是被胤禛给免了:“奴婢出去散散步消食,爷跟姐姐好生吃着吧,奴婢便不在旁边陪着了。” 胤禛张了张嘴,余光瞥到耿素素看向这边,他便缓缓说道:“允。让她们好生跟着,莫要走远,就在附近转转便可。” 待走出万福阁时,妍华回头吐了下舌头:“我看他左拥右抱地高兴极了,真把我与姐姐当娥皇女英不成,哼。” “格格,娥皇女英是谁?”灵犀奇怪地问了一句。 妍华却当即闭了嘴,娥皇女英都是帝妃,她说这话毕竟不妥,被有心之人听去还会惹人猜忌胤禛对皇位有所图。所以她的心思在脑子里溜达了一圈后,便出声道:“就是两个美人儿。” 灵犀“噗嗤”一声笑了,打趣道:“原来格格是在夸自个儿好看。” 妍华一乐,抿着嘴便笑了。 她因为走路吃力,所以没走多大会儿便找了个石凳坐下,芍药随身带着一张软垫,在她坐下之前眼疾手快地将垫子放在了石凳上,以防她受寒。 “眼下正是赏花踏青的大好时节,格格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赵嬷嬷说过,生之前要多走动走动,这样到了时候好生一些。”灵犀上前给妍华擦了下额角的细汗,嘴里絮叨开来。 “待在万福阁里安全,出来了总免不得要面对一些史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妍华解释了一声,禁不住又想起了郑福。 当年她被那几个人掳走的时候,半道上在他们之中看到过一个着深色衣服的小个子男人,小眼睛、身形精瘦。当时她只道那些人都被胤禛的人给抓干净了,并不曾注意到那个小个子男人是否落网。 看到郑福的时候,她总觉得眼熟。她对当年那件事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才会将那个身形记在了心上。郑福给她的感觉便同那个人很像,身形虽小,却干练矫捷,走路无声动作快。 是郑福,将她当年的那层恐惧又给勾了出来。 她摇了摇头,将心里的疑惑给甩了出去。魏长安已经说过,郑福是三年前才来的京城,而那件事约莫是六年前的事了,所以一定是她多想了。她转开眸子看了看四周的景,将心里的那团疑云给抛到了脑后。 今日阳光甚大,眼下正值晌午,太阳晒在人身上已经有些炙热了。芍药见状,忙撑起一把油纸伞,给妍华挡了些许阳光。 妍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这个芍药,平日里虽然话少又木讷,但是做起事来心思缜密得很,与毛躁的灵犀相比,是个做得好细致事情的人儿。 这时候,魏长安恰好经过此地,看到她们三人在这里歇息,便上前请了个安。 他看到灵犀的时候,神色古怪地向妍华道:“格格,奴才想与灵犀姑娘借一步说话。” 灵犀愕然地望了望他:“有什么事情不可在格格面前说的?你如此神秘,莫不是要挑拨格格与奴婢的关系?” 魏长安没有料到灵犀如此直白,颇有些咄咄逼人。 他见在场之人不用见外,便尴尬地摸了下鼻头,低下头去闷声道:“灵犀,我不是此意……我……格格昨日问起郑福家中的情况,可是因为……因为灵犀看上那小子了?奴才今日又查探了下,郑福虽然二十有三了,却尚未娶妻……” 灵犀愣怔了下后,脸上立马一热,红着脸啐了他一口:“你……你……你胡说什么!我……我什么时候看上恩人了?” 魏长安见她如此羞赧,只道当着妍华的面揭露此事着实有些不妥,灵犀定是害臊了,所以便继续道:“灵犀……郑福至今未娶妻并非是他有隐疾,而是他家中太穷,娶不起。如今他在府里当差,日子比往常好过多了,灵犀若是嫌弃……” 灵犀见他说得煞有其事,生怕妍华当了真,只面红耳赤地看了妍华一眼,又瞥了芍药一眼,见她们二人都噙着笑意在看自己,心里便愈发恼了:“你……你这个木头,盈袖怎得就看上你了!你莫要瞎说,府里不得乱传谣言!我……我什么时候嫌弃恩人了!” 魏长安听罢,点着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等郑福回来后,问问他的意思。若是他对灵犀姑娘也有意,格格便可求了爷将灵犀……” “你……”灵犀见他脑子转不过弯似的,一口就咬定了她对郑福有意思,心里又气又恼。她忙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迅速地折了一根树枝过来,在魏长安愕然之际,往他身上抽了两下。 魏长安不解,身手快过脑子,只见他本能地一个大掌便将那根树枝紧紧抓在了手中,不让灵犀再抽他。灵犀拽了两下,拽不出,便悻悻地松了手。 “我……方才要与你私下说此事,是你要在格格面前说的啊……”魏长安无奈地看了一眼妍华,见她与芍药笑得欢快,觉得有些委屈。 盈袖总是说他像块木头,他觉着女人家的心思他确实猜不透,可这一次他明明觉得自己掌握得很好呀。他不也是盼着万福阁的人都有个好归宿么,不然他才懒得管这档子事儿。 “你……你败坏我名声,我何曾说过我对恩人……有别个意思了?你……”灵犀羞愤到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气愤地瞪着魏长安,看到他眼里的茫然与疑惑时,更是气得牙痒痒。 他自己在府里得了个贤良娇妻便罢了,怎得可以如此胡说八道?叫人听了去又要乱传谣言了。 魏长安仿佛猜出了她的顾忌,讪讪地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不会乱说的。”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侍卫,替他们担保道,“他们也不敢。” 妍华被眼前这出戏逗得直乐,待灵犀吸了吸鼻子走回她身边时,这才发觉妍华憋笑憋得身子直抖。她委屈地瘪了嘴,语气颇有些幽怨:“格格……” 妍华看到她的委屈模样,终于咯咯笑出了声。她捂着嘴巴,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的,如同在风中摇曳的五花肉。 灵犀又哀怨地唤了她一声,眸子转向魏长安时,又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妍华笑了一会儿后,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儿,这才出声替灵犀解释:“魏长安,你约莫会错了意。我昨儿问郑福的事情,纯粹是觉着他有些眼熟。” 她迟疑了下,不知是否该将她的疑虑说出来。 魏长安尴尬地看了灵犀一眼,为自己的自作聪明捏了把汗。 妍华看了看站在魏长安身后的那两名侍卫,魏长安心领神会,转身让他们往远处走了走,注意下来往的动向,然后这才低头在妍华面前站定。 妍华蹙眉想了会儿:“这件事也过去很久了,我只是……突然有些不安。你若是得空便去查一查,莫要将此事声张。” “喳。”魏长安习惯性地应和了一声。 “你可记得,我在府里度过的第一个上元节?那一夜,爷带我去看花灯,结果却被人掳走了……” 魏长安心里一紧,当年那件事情他审问到中途便草草了之了,再之后想查幕后真凶,却怎么也不得线索。所以到最后,那件事情便那样不了了之了。 胤禛虽然不怪他,却也是他的一块心病,不管怎样,查不到结果都代表着他办事不力啊。更何况,当初正是因了那些渣子的祸害,木槿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 第三百三十三章 白绸 “格格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魏长安紧着眉头,抬头看了一眼,眸子里的忧色渐浓。 妍华犹豫了下:“也不是线索,只是觉着有些像。当初我在那几个人里看到过一个小个子男人,跟……郑福的身形倒是挺像的,眼睛也跟他一般小小的。所以我昨天才会多问了几句话,就是想确认一下而已。不过,也许是我多想了吧,六年前郑福也不在京城……” “格格当初为何没有提起此人?”魏长安蹙起眉头,沉吟道。 妍华白了他一眼,当初她吓成了那样,那里曾注意那个小个子男人没有被抓?她更不记得小个子男人是不是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那间破屋子。 她只当那些人都被抓了,哪里知道会有漏网之鱼:“我当时也不知道你们漏了人。其实我也只是有这样的担心而已,你查查便可,莫要惊动了郑福。” 魏长安点了头,见妍华没有别的吩咐,叮嘱了她一声莫要晒太久便退下了。 他刚走,妍华便觉得果然晒得有些热,看到不远处开了一树梨花,簇簇相拥,胜似白皑皑的雪花。桃花败、梨花开,万福阁的桃花已经落了个干净,眼前的梨花倒是开得热闹。她让魏长安在桃林深处的院墙旁种了一排梨树,只是那梨树还未长好,只开了几朵小花。 清风送来一阵幽香,妍华闻了很是喜欢,便让灵犀去摘个几支,准备拿回去插在花瓶里放着,养养眼。 灵犀折梨花的时候,发现树枝上绑了块白绸,绸子崭新,像是刚系上去没多久。她好奇地将那块白绸解开,前后左右都查看了下,空空如也,不过是块普通的白绸。 妍华见她折了梨花回来时,手里还拿了一块白绸,便好奇地看了两眼:“怎得,你方才在树上解的是这白绸?” 灵犀点了点头,示意芍药将那一小块白绸展开给妍华看:“奴婢看过了,上面没字,也没有绣图样,就是一块普通的白绸呢。” 妍华狐疑地往梨树那边看了看,半个人影也没有,于是她便下意识地往四周望了望。在看到东南角的那一丛灌木时,仿佛有个身影一晃而过。 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转了下眸子后,冲着灵犀道:“先收着吧,我有些困了,回去打个盹儿。” 她并不知道,她们离开后,一个丫鬟从灌木丛中现出身来,她望着妍华主仆离去的背影,一脸担忧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嘴里喃喃:“这该如何是好……” 妍华慢慢踱回万福阁的时候,胤禛已经用完膳,正坐在床边的书桌边看密函。 妍华也不上前打扰,只顾自在外间坐了下来,碧荷从厨房端来一碗鸡汤给她喝,她犹豫了下,还是将之喝掉了。待喝尽后,她才吩咐了一声:“以后分量都减半,我自己要注意着些,你们也要帮我留意,莫要让我再吃那么多了。” 碧荷看了芍药一眼,见她点头,这才应声:“是,奴婢知道了。” “婵婵,过来,我们说说话。”这时,胤禛已经看完了那封密函,将它收好后,朝着妍华招了招手。 妍华扶着腰往他那边走去,半途不小心打了个呵欠,被胤禛瞧到后,颇有些无奈地摇了下头:“你吃完便睡睡完便吃,肚子如何不会长得太大?” “以前,我额娘常说,能吃是福。我三哥也常如此跟我说。”她也没生气,只是理所当然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扶着腰在他旁边的那张榻上坐下。 胤禛见她在她自己的腰上掐了几把,便凑近了去帮她揉起了粗腰:“很酸?” 妍华轻轻哼了一声,只觉得那双大掌揉捏的力道恰到好处,很舒服:“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走路,能不酸吗?” “皇阿玛生辰那一日,十三弟也去了,十三弟清瘦了许多。筱七说,十三弟生辰那一日,在角楼看到我们向他敬酒了。”有些话他在心里憋闷了几日,之前找不到机会跟妍华倾诉,眼下得了机会,他便不吐不快了。只是,十三的腿疾发作之事,他还是选择性地没有说出来。 当时十三并不同意筱七将他腿疾的事情说出来,是筱七心疼他,才会趁着十三一个不留神,将这事儿跟胤禛说了。她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胤禛能想方设法送个大夫进十三的府邸,好好给他看看,可十三并不愿意拖累胤禛,连连拒绝了几次。 胤禛便是为此事发愁,可这种事情他也不便让妍华知晓。她知道了只会跟着瞎担心,也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办法。 妍华的眸子一直在腰侧的两只大手上留恋,骨节分明,张弛有力,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滚了一层蜜:“皇上什么时候能原谅了十三爷呢?明明跟十三爷无关,皇上为什么不肯信他呀?” “有些事情,你不懂。”胤禛的眸子一痛,克制住眼里的情绪后,只如此轻描淡写地言了句便不再说话了。 大阿哥一直被幽禁于自己的府邸,莫说出府了,就是连正常的吃穿用度都未必能供给得上。十三一年里能出来走动几次,已经实属不易。当年的事情闹得太大,而十三也太过老实,偏偏亲口承认了自己与那个会镇魇之术的喇嘛打过交道,所以皇帝便认定了十三有份参与…… 他想起那件事情,便忍不住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有些事情,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也无需太过费神。”妍华见他停了手,只半拥着她肥硕的腰肢不动弹,便将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安慰了两声。 “那天太子喝多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是以耽搁了大家的工夫。”他慢慢悠悠地解释了一句,“不然我早就回来陪着你了。” 太子说的话,莫非与皇位有关么?不过妍华对此并无兴趣,她觉得有些事情她还是少些好奇比较好。所以,她转了下眸子,机灵娇俏,像一只小狐狸:“那芊萱呢?她可是看上谁了?皇上给她指婚了吗?” “皇阿玛看到芊萱大了,倒是提了一下要给她指门婚事,待过几日,我便让额娘提醒他一声,此事不用急。”只是,他当担心以芊萱那种寡淡性子,当真嫁了人会不会不幸福?就像耿氏那般,仿佛什么都看透了似的,说不上在乎,也说不上冷漠。 妍华有些慨叹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生个儿子好,日后若是生了女儿,若是被远嫁了,到时一年也难得见上一回,我会思念成疾的。” “那便生儿子。”胤禛宠溺地将她搂进了怀里,而她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顺势仰倒在他的胸膛。 他的两只大掌环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的动静,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有些感慨。 以前乌拉那拉氏怀孩子的时候,他也曾很兴奋,时常去摸她的肚子。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青涩的小女子,会脸红会娇嗔,也会跟他吵架跟他怄气。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慢慢变了。也许是自弘晖出生后吧,她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孩子身上。而自打弘晖不幸夭了后,她更是沉溺在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 “婵婵,以后生了孩子,要将这些日子里未交的小札都补齐了,知道吗?” 妍华本来都快睡过去了,听到耳边的这声呢喃后,一个寒噤便又醒了。她干笑了一声,难以置信地问道:“爷说什么?” “你已经好几个月未交过小札了,我会让良辰数一下你缺了多少张。等以后孩子生下来了,你要将那些都补齐,听到没有?”他有些倔强,耐着性子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妍华却觉得真个人都不好了,她肚子都这么大了,他现在跟她说这些,真的合适吗? “你……开什么玩笑。”妍华扯了扯嘴角,身子都有些发僵了。 胤禛在她耳边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又云淡风轻地表示了自己的大方:“不急,你可以用十年二十年的工夫慢慢补齐,我不催你,只要你记着就好。” 如此这般,你便不能将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了,我不允你冷落了我。 妍华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盘算,只觉得憋了一口气涨得难受。她气呼呼地扯开肚子上的那两只大手,极为明显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爷说得倒轻巧,我如今都这样了,你居然还叫我补小札,你怎得就那么不体谅我的!好几百张,我要补到什么时候呀?” 而且你又那么挑剔,写得不合你心意了,那一张便要作废不算! 她说着说着就委屈了,眼里噙着的泪水立马转了转,泫然欲泣。只是她忍了半晌,并没有哭出来。她暗暗发过誓,不要再在他面前掉眼泪了。 胤禛心里一软,长手一捞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了怀里:“我不是说了,你慢慢补就是了,十年二十年我都等着,你不要将此事忘了就行。” 妍华听他说得缠绵,心头一颤。别说十年二十年,就算叫她写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可是,他能不能别挑这种时候说这样的事儿? ... 第三百三十四章 离府 第二日快到中午时分,妍华想起梨树上被绑了白绸一事,便让灵犀再去那棵梨树那里看看,是否今日也有白绸出现。 灵犀躲在灌木丛后蹲了半晌,没看到有被人出现,这才跑去梨树下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 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所以她便不解地回去交差了。 她走后没多久,便有一个丫鬟打扮的人走来。看到灵犀走远的背影时,忧虑地握了握自己的袖子,那里另有一块白绸,只不过,她想,她不得再系在这棵树上了。 此后接连几日,灵犀都被妍华派了来这棵梨树上找白绸,不过皆是无所收获。 于是,妍华便也渐渐安了心,只当那块白绸是哪个悲春悯秋之任随手系上去的,便也没再把那块白绸的事情放在心上。 灵犀便将那块摆手随手搁在了箱子里,未再想起。 尽管妍华从三月开始刻意节制了饮食量,可那时她的肚子毕竟已经七个月了。所以待到了四月份的时候,她的肚子并没有如预期那般放缓增长速度。 耿氏在四月初时,在花园里散步被一只耗子惊到了,纤云便去宝仪堂开了一剂安胎药给她压惊。没成想,她喝了那碗安胎药后便觉着肚子不舒服,没出一个时辰便开始有点出血。 柳承志急急赶了过来,待查过那一剂安胎药后,惊觉里面被掺了一些藏红花。藏红花活血化瘀,可治惊悸,但怀有身孕的女子忌食,不然会有小产之险。 所以当他发现是他开的安胎药出了问题时,惊得犹如晴天霹雳,但是他的方子里明明并无这一味药。最后查证的结果是,宝仪堂的人抓错了方子。那人将另一个压惊的方子开给了纤云,而将纤云的那个并无藏红花的方子开给了别人。 这个乌龙差点儿害得耿氏再度小产,索性耿氏的身子底子好,落了点儿红之后,很快便又调理好了身子。而宝仪堂却是上上下下都惊惧不安,老柳大夫更是将那名抓错了药的人五花大绑送到雍亲王府,让胤禛处置。 最后胤禛是怎么处置的,妍华并不知道,反正最后宝仪堂没被追究责任。 胤禛让耿氏去圆明园休养,耿氏不愿意独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待着,最后妍华跟着她一块儿去了圆明园。左右妍华的肚子快八个月了,去了圆明园之后,勾心斗角的事情少,也利于她养胎。 所以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圆明园后,整个雍亲王府立马清静了许多,万福阁里更是冷清了下来。 妍华担心她们人走后,又有人会在万福阁里动什么手脚,便留了碧荷看家。耿氏也暗自叮嘱了下冬雪,让她保持警惕,注意锦绣轩的动向。 如此,二人才踏踏实实又安安心心地去了圆明园。 圆明园里山水好,虽然不及雍亲王府大,但是视野辽阔,没有那么多的楼阁遮挡视线,确实是个养胎的佳地。 胤禛每日下了朝后便会来圆明园里办公,然后陪着姊妹俩一起用膳。有时候他会回府宿夜,但有一大半的日子他还是会在圆明园宿着。 只是,如此一来,苦的便是他自己。 他是个正常的大男人,总有需求,可住在圆明园里的两个人,却都是身怀六甲之人,并不是很方便侍寝。 所以四月中旬的有一天夜里,胤禛陪着妍华躺下后,便又将手伸进她亵衣里摸了几把。 妍华的肚子还是渐长渐大,胸前的那对玉兔也跟着越来越丰满。 不过妍华被肚子里的孩子撑得难受,本就睡得不好,所以被胤禛这般闹她便有些不高兴。她一个劲地扯胤禛的手,嘴里还一直念叨着让他趁着月夜赶紧回府解渴。 “婵婵别闹,我陪着你心里才踏实。”他嘴里这么说着,可一双手却不老实,还是顾自揉搓着。 “今夜我肯定不会侍寝的,爷若是为我好,赶紧去别处待着吧。我看你这般心痒而我又不得侍寝,我心里也不舒服。”妍华见硬的不行,便开始服软,但是她铁了心不会侍寝,所以无论他如何揩油,她都只觉得心烦。 “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胤禛这才抽出手来,将她的亵衣打理好,然后便搂着她睡了。 她被肚子里的孩子撑得五脏六腑都不舒服,所以在他怀里动来动去都睡不着。 外面响了两声闷雷,然后便噼里啪啦地开始下起了大雨。 她听着外面雨滴敲打出的杂乱之音,越发睡不着了。 没有睡意,脑子便突然越来越清明了。胤禛见她一直不睡,甚至眨巴着眼睛瞪着帷帐顶端发呆,便关切地问了一声:“婵婵睡不着?”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后,便推了他一下:“你还是去陪着姐姐吧,我左右睡不着,你觉浅,我动来动去难免会扰了你歇息。” 胤禛默了默,最后就着昏暗的光亮往她看去:“你操心这些做什么,你若是睡不着,我便同你说说话好了。这个时辰素素也该睡下了,我去了不是扰她歇息吗?” 妍华听之有理,便也不再赶他走了。外面偶有蛙鸣传进来,俩人的呼吸一先一后地此起彼伏,最后渐渐同步,焦灼在一起。 过了许久,妍华见他不再吭声,这才动了动身子想起来走走。 不成想,身后那个人并未睡着:“婵婵想去哪里?” 她愣怔了下,低头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歉疚之色,讪讪道:“吵着你了?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胤禛抬手在眼睛上揉了两圈,然后便坐起了身子:“我陪你一起吧。” 她再度下意识地开口拒绝:“不用了,你明日还有事要忙,你还是好好儿地睡……” 只是他的眸子坚定,说一不二的样子看得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好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问你。” 他揽着她沿着长廊往杏花林的方向去,听她出声,便淡淡地低头看了过去。她的脸微微肉了一些,皮肤白皙剔透如羊脂白玉,温润又柔和。他轻轻地应了一声:“说。” “我长得没有两位侧福晋好看,跳舞也没有宋姐姐好,唱歌儿也比不上耿姐姐,我还听说,福晋的马术也是极好的,只是后来不曾再骑马了……”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她只是不解,如此不突出的她,为何会如此受他的待见。 胤禛自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奇怪地盯着那双澄明的眸子看了半晌,最后将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以免夜风灌进她的脖子。待做完这些后,他才缓缓地说道:“谁说你不好看了?我看你好看得很,比她们都强些。” 她喜滋滋地漾开嘴角,差点儿脱口便问了一句:“那跟娉娘比呢?”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知足常乐,她此时提起娉娘,难免有些煞风景。 她方才便是突然想起了这样一个问题,她觉着胤禛喜欢她,是没什么道理的。她的家世一点儿也不显赫,与朝政上对他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日后他若是想争夺皇位,她阿玛额娘便一点儿也帮不上忙。 至于她自己,她很有自知之明,她没有年静怡娇柔,没有耿氏温婉,没有宋氏妖娆,没有武氏美艳,没有李氏盛气凌人,更没有福晋的大家闺秀。所以她想来想去,是有些心不安的。即便她生下一个儿子,她也比不过李琴语,毕竟身份摆在那儿的。 可即便李琴语向来傲气,如今等芊萱长大了,她也要面临母女分别的场景。 李氏向来如此,假如她也生了个女儿,日后岂不是更容不得她做主了。 她不敢张着胤禛宠她,便目中无人。有许多问题,她都需要细细盘算。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冀地看向胤禛:“这一胎若是个女孩儿,禛郎,等她以后长大了,你能答应我不要把她嫁得太远吗?” 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毕竟日后嫁女儿的时候,未必由得了她做主,但是她不希望她的女儿沦为朝政的牺牲品,比如远嫁和亲。皇帝的三公主五公主等几位公主,都嫁去了蒙古以安抚各个部落。 公主那般尊贵,都主宰不了自己的婚事,她一个个亲王格格的女儿,更会身不由己吧。 胤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些无奈,也有些心疼:“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妍华见他又略去那个问题不回答,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你看芊萱都这么大了,可你对她的婚事也做不了主。芊萱是侧福晋的孩子尚且如此,以后我的女儿岂不是更加……” 胤禛的凝眉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捧住她的脸安慰道:“谁说我做不了主的?我带她去参加皇阿玛的寿筵,便是要让她多看看别家的公子,她若是有中意的,在自是可以向皇阿玛请旨。” 妍华眨了眨眸子,在心里问了一句:是吗? 一阵风拂面而来,将萦绕在她心头的疑惑给吹散了去…… 第二日,胤禛没有来圆明园。第三日,亦如此。 一连好几日,胤禛都未再踏足过这里。耿氏不甚在意地每日与妍华一起逛园子,吃茶看景,不用担心被人谋害,面色便越发好起来。 可妍华却免不得想到那夜的谈话,心里有些抑郁,担心胤禛是因了她的要求而有些不高兴了。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异样 胤禛已经接连五日没有来过圆明园了,连对此不甚在意的耿氏,也觉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们在圆明园里,消息闭塞得很,除了有人每日都送新鲜蔬果进来,她们并不曾出过园子。 灵犀逮着那几个人打探消息,他们却是什么都不知道。 妍华与耿氏商议了下,最后决定让芍药回府,以取东西的名义打探一下是否出了什么事情。灵犀性子毛躁,回去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况且,芍药与碧荷也亲近些,芍药回去也可从碧荷那里轻易地打探些什么。 等待的过程是极其煎熬的,妍华因为肚子长得太大,又离生产的日子不远了,所以耿氏每天都陪着她在园子里转,不转个一圈是不罢休的。 耿氏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担心府里出了事,于是出言岔开她的思绪:“妹妹肚子这样大,有没有可能是怀了孪生子?” “咦?”妍华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她好几个月前开始便已经看不到自己的鞋头了,低下头去更是看不到地上的路。她听到耿氏这么说,心里头也“突突”地生出了些期待,不过仅仅只是期待了那么一瞬而已。 “姐姐,柳大夫不是早就说过吗,只有一个,哪里来的孪生子?”妍华轻轻一笑,扶着腰往一的凉亭走去,“况且,哎……姐姐可曾听说过,十三爷的亲妹温恪公主,便是因了生双胎女而不幸难产离世的?” 耿氏本是说笑好分散她的心思,没成想却扯出这样一件伤心事出来,所以她惊悸地拍了拍胸口后,赶紧拉住了妍华的手一起坐下:“我不知此事,本是与你说笑的,没想到……你不要乱想,妹妹生得福相,不会出岔子的。” 她惆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难以想像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会有多痛:“姐姐,我怕痛。” 耿氏见她如孩童一般嘟着嘴如此撒娇,心里立马柔软下来:“所以才要多走走路啊,稳婆不是说过,生之前最忌好吃懒动。” “姐姐,我怀了身子之后情绪便不大稳定了,为何你却一直如此温温和和的?”妍华见她好言好语的样子,便放下心里的愁绪,冲她莞尔一笑。 “因为我怀过一胎呀,还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所以跟生孩子的那点儿痛比起来,我很感激呢,又赐了个孩子给我。”她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里柔情似水,叫人看一眼便沉溺其中。 妍华闻言,心里紧了紧。此时的她已经能很好地感同身受了,她以前觉得耿氏是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可如今她辛苦怀胎这么久,若是被谁害了,她约莫也是要恨上那个人很久的。 “姐姐能这般想,真好。我也该学着不要再这般胡思乱想了,柳大夫说许多怀了身子的人脾性会有所改变,看来我也是其中一个啊。”妍华叹了一声,抬眼看到不远处有两棵梨树,树上的梨花已经落了一半,剩下的正在微风中轻扬…… 芍药在黄昏时分才又回到了圆明园,是魏长安亲自将她送回来的,她下了马车后,魏长安又叮嘱了她几遍:“格格若是问话,便按照我之前教你说的那样说。你若是让两位格格受了惊吓,我可唯你是问。” 芍药不说话,只顺从地点了头。 所幸她素来都木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所以回去看到妍华与耿氏时,她们二人并没有发觉她与平日里有何不同。 妍华并没有急着问她话,而是笑眯眯地与耿素素下完了一盘棋,然后才向芍药问话。 “格格,王爷这几日繁忙,说过来了之后两位格格难免要因为顾及他而不得自在,所以便在府里忙着了。爷说等忙过这一阵子,便会过来看望格格们的。这是爷命奴婢带回来的书信。”她尽量平缓着将这段话直接说了出来,待说完后,才发觉紧张到有点儿手软。 她将手里那封信递给妍华后,暗自吐了一口气。 妍华与耿氏正在拆信看,所以并没有发觉芍药那细微的异样。 信很简短,胤禛是写了两句话,一句是说等忙过手头的事情便会过来探视,另一句是让她们二人勿念。 妍华撇了撇嘴,不过既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便也放了心。 临近四月底的时候,胤禛才将那件“手头的事情”给忙完。等妍华看到他的时候,他的面色竟是比先前憔悴了一圈。 彼时,她正散步到池塘边的柳树下,清风拂过柳条,在不远处轻舞,而她则挺着大肚子在对着那些柔软的柳条感慨。都说女子柳腰纤细柔软,如今她的腰非但不软了,还粗了许多。 “婵婵在这里顾影自怜?”胤禛呵呵笑着走了过去,他先前走在桥上的时候,妍华便已经看到了他,只是远远地挥了下手,并没有上前迎接。 妍华这几日正在调理自己的脾性,所以看到胤禛后虽然心里很欢喜,却也还是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爷果真了解婵婵,我看着自己的粗腰与这柳条相比,当真如水桶一般呢。” 胤禛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晒然一笑:“看起来不算好看,不过摸起来挺不错的。” 妍华愣了下,旋即红了脸,她如同做贼心虚怕被人发现一样,尴尬地往四周看了看,眸光瞥到灵犀时,见她也红了脸,顿时觉得愈加尴尬了:“爷,这光天化日之下,你怎可说这种玩笑话。” 胤禛见她害羞了,上前牵住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下:“这么多年了,还如此害羞做什么?” 他说罢还真的将手放到她腰上摸了两把,摸完还咂了下嘴:“柔柔软软的,摸着确实舒服。” 妍华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的红晕更加浓上了几分。要知道,他在四下无人时,摸的可不是她的腰,而他摸自己胸前的丰盈时,也时常说这么一句话。所以,她十分之理所当然地便想起了胤禛色急于她的那些事。 “婵婵再过一个多月便要生了,我看你就住在这里,等生完孩子再回去吧。免得路上颠簸了不好。素素也留在这里,你们姊妹俩也可做个伴。”胤禛揽着她回屋时,看到她一直羞答答地垂着眸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 妍华将自己的脸颊从他手中扯开,抬手便去揪他的脸颊,却被他躲开了:“胡闹。” “那爷以后能不能不要总是动不动就揪脸?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叫人看到了要笑话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隐隐发疼。 “这里左右都是我的人,谁敢笑话你。” 妍华气结,翻了个白眼:“我是怕人家要笑话你,堂堂和硕雍亲王,跟个小孩子似的喜欢揪人脸颊,传出去多不好呀。” 以后她的孩子免不得也是个肉嘟嘟的模样,她得赶紧趁着孩子还未生下来之前便将胤禛这个毛病给改掉,不然日后受苦的就会是她孩子。 可是,胤禛却只是挑眉一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妍华无奈地吐了口气,她就知道身边这位爷耍起赖来简直就是没脸没皮,她早已瞧清了他的本质。所以她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怕爷给我丢脸哩。” “哈哈……”胤禛咧嘴大笑起来。 想当初妍华刚进府时,她一出糗,他便故意假装不认识她一般:别跟人说你是我府上的格格。时隔六年多,这个情景却是调了个头,如今竟是她傲娇地嫌弃他丢人了,如何不有趣? 当天夜里,胤禛留宿在园子里没有回府,半夜时分,他被魏长安叫醒。 魏长安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后,他的脸色便凝重起来:“可以处理的你先处理,剩下的等我明日回府后再说。” 待胤禛复又躺回去时,芍药悄悄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她追上魏长安,颤着手将他拦住了。 魏长安看到她眼里满是疑问,知道她想问什么,只是他悲戚地站了一会儿后,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看到芍药眼里噙着的泪水,他终究不忍心拂开她便走,只是轻轻言了句:“快回去吧。” 芍药却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泪水立马涌出了眼眶:“我想回去……” 魏长安立马摇了摇头:“不可,格格们会起疑心的。你先待着,明日我会差人过来叫你回去取东西,到时候你再回去。莫要失了分寸,两位格格可是都怀着身子的。” 芍药紧紧咬着下唇,半晌没动弹。 魏长安不愿在此耽搁,只得拂开她的手,疾步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芍药伺候胤禛起身的时候,胤禛看到她肿得像桃子般的眼睛,严肃地道了句:“待会儿婵婵跟素素看到了,免不得要问你几句,你莫要说漏了嘴。你还是回屋避开吧,等眼睛消了肿再出来。” “是。”芍药噙着泪水,待胤禛走出去后,这才赶紧转身回了屋子。途中撞到了纤云,纤云疑惑地看了她两眼,刚要问话,她却跟一阵风似的,迅速跑开了。 “这是怎么了?哭了一夜不成?眼睛居然肿成了那样……”纤云看着她的背影,疑惑地喃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 阴天 妍华起身时,只有灵犀在旁伺候。她问起芍药的去向时,灵犀只是摇了摇头:“约莫还在睡着,待会儿奴婢去叫她。” 妍华摇了摇头:“我就是问一声,让她多睡会儿也无妨。” 用早膳的时候,芍药依旧没有出现,这时候来了一个侍卫:“两位格格吉祥,良辰姑娘想让芍药回去一趟,说婵格格也快生了,要让稳婆跟芍药多讲些要注意的事情。” 灵犀故意为难了他一句:“奴婢也在格格身边伺候着呢,怎么不叫奴婢回去?哼!良辰也越发不把奴婢当回事儿了。” 那个侍卫闻言,立马擦了下汗:“良辰姑娘说,格格身边不能缺人伺候,不得同时将两位姑娘都叫走。而且……而且芍药姑娘记性好,做事儿也细致些。” 灵犀被这话说得登时羞愧起来,脸上因为尴尬而红了起来:“这话……良辰说的还是你说的?我……我不是也颇细致吗?我又不是回回都毛躁……” 妍华被这一出给逗乐了,掩着嘴咯咯直笑,耿氏被她带动,也跟着笑了起来。 灵犀羞愧地立马瞪了那个侍卫一眼,而后委屈地嘀咕道:“格格怎得也拿奴婢取乐啊?奴婢以后做事一定会更加细致些。” 妍华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一会黑一会白的,煞是有趣,笑了一会儿后便止住了。 耿氏笑语嫣然地问那侍卫:“怎得不让稳婆来这里给我们都说说?左右我也大着肚子呢,也不是只有芍药一人需要注意着。”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那个侍卫却有些紧张了:“良辰姑娘说,那是全京城最最好的稳婆,没有那么久的工夫,所以……正好也让芍药姑娘回去拿些东西过来……” “好了,姐姐与你说笑呢,快起来吧。既然稳婆没多少工夫,你赶紧把芍药送回去吧。灵犀,你去叫把芍药叫来……” “格格不用了,奴才方才看到芍药姑娘了,奴才直接跟她说一声便好。”侍卫捏着汗退了出去,待走到她们视线不及之处时,这才吐了一口气。 纤云看着他离去后,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怪怪的。” 然后她看向妍华,迟疑道:“格格可是骂芍药了?我早上撞到她的时候,她眼睛都肿了,像是哭了一夜呢。” “没有呀。”妍华有些疑惑地看了灵犀一眼,隐隐有些不安,“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儿奇怪。我一早上都没见过她,昨儿夜里没让她守着,不过她是个勤快人儿,以往都很早就伺候着了。” 她说罢,若有所思地朝外面看去,雾气缭绕,是个阴天呢。 “难道府上当真出了什么事情?”耿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面带忧色地看向了妍华。 “姐姐,爷如此处心积虑地瞒着我们,定是为了我们好。”妍华想起芍药带回来的一纸书信,又想起胤禛昨夜风尘仆仆的赶来这里陪她,沉吟了半晌。 耿氏怔了怔,盯着妍华看了良久才浅浅一笑:“妹妹如此想得开,甚好。眼下最紧要的便是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其它事情都不要太记挂在心上,想多了也是给自己添烦忧。” “就是,如今住在这里也没人来烦格格,那些劳什子烦心事,格格都不要想了,免得自寻烦恼。”灵犀见妍华吃了几口便停下了,便又盛了一小碗猪骨汤给她。 妍华犹豫了下,还是拿起了汤匙。 这一日胤禛没有过来,天上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天,压得人心里憋闷。 妍华近来一直在调理自己的心绪,她觉着耿氏那样很好。古人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耿氏起码做到了一半,实为难能可贵。 她想,她自从有了身孕后,在胤禛面前便开始有些放纵自己的性子了。这样委实不好,因为凡事养成了习惯后便难以戒掉。 “很快要下暴雨了。”耿氏看了看外头的阴沉,喃喃道了一句。 天气不好,耿氏便没有让妍华出去散步,俩人便在屋子里玩儿剪刀石头布的猜拳游戏,谁输了便要在屋子里来回走一遭,赢的人坐下歇息便可。 妍华输多赢少,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了。她急着扳回一局,每一次都尽量快地走完,所以几局下来,她走的路虽然赶不上平日里逛园子走得多,却是已经热得微微起了汗。 耿氏见她捏着帕子擦汗,赶紧让她坐下来歇息:“快快快,坐下歇歇。待会儿下雨又要凉下来了,你出这么多汗,待会儿容易伤风。咱们不玩儿这个了,咱们下棋。” 妍华坐下来喝了口茶,耿氏爱怜地给她擦了擦汗,眼里的柔情汩汩流出,让人如沐春风般温暖。她的一举一动一静默,都美好如诗。 妍华看得发痴,待耿氏掩着嘴直笑时,她才回过神来。 “妹妹这是做什么?” 她羞赧地垂下眸子,扑闪着长睫毛道:“姐姐真美,我看姐姐比静莲居的那一位还要美上几分。姐姐,你说娉娘比你还美吗?” 耿氏喜欢她在自己面前的心无城府,见她眸子澄如秋水般眨啊眨的,心里欢喜:“妹妹又胡思乱想了,我看妹妹也好看得很。妹妹灵泛娇俏,谁看了都要喜欢的。” “我待没有胡思乱想,我就是对娉娘挺好奇的。能让爷惦念那么久,定是个聪明机智的美人儿。可我见过的人少呀,除了九福晋,见过的其他美人儿都在府里了。” 耿氏见她不像在佯装无事,知道她心里没再跟娉娘暗自较劲儿了,便舒了一口气:“你不惦念着她就好,你不知道,你之前央着我学下棋学弹琴,我心里可紧着呢。你看宋婉儿,以前跳舞也不如这般好,还不是为了跟娉娘较劲儿,才拼命习舞。如今呢?还不是那样……” “她心思歹毒,就算舞跳得再好,也长久不了。不过,她以前不也是受宠多年吗?哼,爷终究是个男人,哪里忍得住她那样妩媚的风情。” 耿氏轻轻一笑,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你这是又醋了?我的仇如今都报过了,日后我只要肚子里的这个安安稳稳的就好。你也别与她一般计较了,她如今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咱们好好儿地过自己的日子就可。” 妍华动了动身子,微微往后倾倒靠在了椅背上:“姐姐又误会了,我并没有吃她的醋,只是有些感慨。” 她想起宋氏一颦一笑里满是勾人的风情,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妩媚她自叹弗如,就连女子都要心动,也难怪太子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妹妹感慨这些做什么,如今身处这个园子,便不要自寻烦恼了,有时候蠢笨一些才能自得其乐。”耿氏不愿多提宋婉儿,只垂眸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那里孕育着她的希望,她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府的。”妍华看了耿氏一眼,有时候耿氏太过淡漠,让她很是无奈。她曾怒其不争过,不过也只是以前罢了。她明白,耿氏对胤禛已经不再上心了,所以才会在恩宠上想得那么开。而她不同,她的身心甚至骨血里都注满了对胤禛的爱恋与依赖,所以她不敢想像失宠的那一天。 但是她已经学会了收敛,学会了包容,所以,即便以后出现第二个娉娘,她也会用尽全力去维护自己的感情…… 芍药回到万福阁时,才知道碧荷失了踪。魏长安派人全府上上下下地搜寻了一遍,最后在一口枯井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碧荷。 谁也不知她是失足坠落下去,还是被人推下去的,好在这口井浅,里面并无井水。只是碧荷摔下去的时候,定是撞到了头部,被救上来后,一直都昏迷不醒着。 魏长安然芍药回万福阁看了一遍:“可察觉哪里不对了?” 芍药的眼睛肿痛,她与碧荷情同姐妹,如今碧荷生死不定,她心里难受极了。所以魏长安问了她三遍之后,她才敛起伤心细细地看了一遍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如旧,碧荷失踪后,魏长安便让人守在了万福阁外面,没有允人再进出。 “你昨日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只顾着找人了,后来等你走了我又过来看过,这个屋子似乎被人搜过,你觉得呢?”虽然搜屋子的人已经尽量将东西放归远处,却还是有迹可循。 比如关好的抽屉,比如被移动过的花瓶。想必那个人很紧迫,所以才会留下这么多马脚。 芍药细细看了一遍,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又去她们自己的屋子探了一遍:“那个人搜过灵犀的屋子,我看她的箱子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了。” 魏长安闻言,便跟着她往灵犀的屋子去看,他起初只是在妍华的屋子里看了一遭,并未去看灵犀她们的屋子。待看到里面的凌乱后,他便愈加费解了:这人,难道是冲着灵犀来的? “咦?”芍药揉了揉眼睛,往屋子里的一个角落走去。 “怎么了?”魏长安三两步便跟了上去,待看到面前的东西时,不解地看向芍药。 ...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害羞 角落里有一个火盆,里面有一坨已经烧成乌漆墨黑的东西,不过东西并未烧干净,旁边还余出一个小角,是一块白色的东西。 芍药蹲下身子,将火盆端到窗子边凑亮看了看。 她皱着眉头,又“咦”了一声:“好像烧了块白布?” 她疑惑地将火盆递给魏长安看,然后折身看了一圈,待看到灵犀的箱子时,便打开细细看了下。里面被翻得很乱,其他东西都没少,就连灵犀的首饰都好好地躺在那里,少了的……是几块白帕子。 芍药迟疑着将灵犀从梨树上解下一块白绸的事情向魏长安说了,又将灵犀之后接连几日去看那棵梨树的事情一并说了:“会不会是那白绸上面有什么秘密?可是……那上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呀?” 魏长安将火盆里未烧干净的那一小块白绸捏了出来:“可是这个?” 芍药接过来摸了摸,有些犹豫:“那白绸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与普通的绸布一样,所以,我也不知这一块是不是就是那一块。不过我猜约莫是的,不然那人为何会将这些烧了呢。” 魏长安没说话,只是将那一小块白绸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盛来一碗水,将小半个手掌大小的白绸放了进去。浸泡在水里的那一块白绸上,渐渐浮出淡蓝色的笔迹,只是字迹不全,看不出是个什么字。 “啊!”芍药惊呼了一声,震撼地看向魏长安,“难道……是我们撞破了什么,那人要过来杀人灭口?” 魏长安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没有点头:“杀人灭口倒不至于,想是此人只想毁了这块布的。那人正好趁着格格们都去了园子才动的手,可见是个沉得住气的人。碧荷……约莫是运气不好,恰好撞到了那人,那人迫不得已才下了手吧……” “可如今碧荷妹妹没有死,那人……会不会想办法再次杀人灭口?”芍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与碧荷一同进飞府,情同姐妹,一直都是苦难同当。如今碧荷凶多吉少,她却什么也帮不上,想想就觉得难受不已。 魏长安默了默,将那块白绸从水里捞出,直接握在了手里:“你放心,碧荷应是看见了那个人的样貌的,我自会派人好好保护她。你若想去看看她,便去看一眼吧。回园子去之后,不得露出半分马脚。你若是做不到,便自己寻个由头先回府,但是不得让格格她们怀疑。” 芍药哀戚地点了下头:“为何我们做下人的如此悲哀,明明很伤心,却容不得我们歇息,只能时时刻刻都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 魏长安一声不响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淡淡地说道:“因为我们是下人,便要谨记自己的本分。你若是心不安,便想个理由回去同格格说一声,我会禀了爷让你回来陪着碧荷的。” “多谢。”芍药目露悲怆,冲着魏长安微微一躬身,便转身往雍华殿去了。 待她走后,魏长安这才松懈了一直紧绷的身子。他环顾了一下灵犀的屋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呀,妍华前面刚跟他说过怀疑郑福之事,没多久他便发觉郑福一去不回了。那件事情他还未查出个结果,眼下又出了这样一件事。 “哎~”他又长叹了一口气,抬脚往外走去。 第二日,胤禛去圆明园看望妍华时,姐妹俩正在看天上的万丈霓虹。 妍华脖子仰得有些酸时,便低头活动了下脖颈,抬眼一望,那个男子如若从天而降一般,浅笑着从霓虹的光晕中现出身形,朝她们走来。 她一时间竟然看痴了,浓眉如泼了黑墨,狭长的眸子若挑着桃花,目光波动间俱是风情,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唇,更像是捏造出来的一样浑然天成。若是再衣袂飘飘一点,他整个人便仿若从画上走出来一般了,飘然出尘,人淡如菊。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待胤禛走近叫了一声“婵婵”时,她才突然记起来要呼吸。 待胤禛走近之后与耿氏说话,妍华才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眉眼依旧,可是她却突然觉得他变好看了。 耿氏看到妍华的脸上有一抹奇怪的潮红,又不愿意杵在这里打扰他们二人共处的时光,便福了下身子默默地走远了。 胤禛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无言地凝望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眸子看眼前那个被灵犀扶着才能站稳的俏人儿。 他好笑地抬手摸了下她的脸,这小脸红得有些奇怪:“又不是头一次见我,怎得突然就害羞了?” 心事被戳穿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所以她犟嘴驳了他一句:“谁害羞了?” 她说着还侧头看了一眼灵犀,继续红着脸嗔了一句:“灵犀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灵犀目瞪口呆地瞪了她一会儿,然后极其不留情面地嘀咕了一声:“明明是格格自个儿在脸红,好端端地拉奴婢当什么替罪羊呀。” 妍华被她这样一揭穿,只觉得气血上涌,脸突然之间更红了。 胤禛赞许地看了灵犀一眼,伸手指了指她:“你这爱说实话的性子很好,赏……就赏五两银子吧。” 灵犀一听有赏,立马喜上眉梢地微微蹲了下身子:“奴婢谢爷赏赐!说实话是奴婢的本分!” 妍华呼吸一滞,伸手掐了灵犀一把:“叫你卖主求荣。” “爷是主子,奴婢向主子禀实话,怎得就卖主求荣了?”灵犀委屈地小声嘀咕了起来,只不过声音小极了,若不是妍华仔细听了听,她也听不清灵犀都说了些什么。 “你还说!”妍华嘟着嘴巴瞪了她一眼,娇嗔的模样如熟透的红樱桃,让人垂涎欲滴。 胤禛呵呵笑着,伸手揽住了妍华,示意灵犀退下。 他目光灼灼地低头盯着她熟透的脸颊,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婵婵真香。” 只是简短的四个字,妍华却觉得脑子里突然之间“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只见她面红耳赤地瞪了胤禛一眼,然后便羞愤地骂了他一句:“老不正经!” 说罢,她便想转身走开。只是她肚子太大了,差点儿一个没站稳,被肚子扯着往前栽去。好在她身后便是胤禛,他眼疾手快地从后面将她捞在了怀里,只是她的肚子太大,所以他的双臂便自然而然地往上箍了些。 站在旁边的灵犀与其他丫鬟,都惊愕地倒抽了一口气。 妍华则涨红了脸,要将箍在她胸口的那两只爪子给扯开,嘴里还羞愤地连着嚷了两句:“老不正经!老不正经!” 胤禛脸不红心不跳地在她身后冷哼了一声,清清凉凉地说道:“婵婵说什么?看来我要跟你好好谈谈了。” 她红着脸,继续扯胸口的那两只爪子。只是她越扯,胤禛便故意越不让她扯开。 妍华的眸子瞟了一眼四周,见周边的丫鬟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这里,便越发觉得羞愤了。只是她清楚胤禛的脾性,他总喜欢对着自己干,比如眼下,她越想扯开这两只手,他便越不松开。所以她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放柔了声音,娇滴滴地换了一声:“爷~” 这一声爷叫得百转柔肠,听得人浑身发酥。 果然,胤禛的身子顿了下后,便缓缓松开了双手,转而去扶她的粗腰:“走,我们进去聊聊。” 妍华报复似的,故意将身上的分量往他身上倚。 待进了屋子后,胤禛扶着她坐下后,自己也跟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低头捋了捋堆叠的袍子,面色不悦地说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走路要小心着些。你说说,方才你若是当真摔了,后果会有多严重?” 妍华自知理亏,也不再气愤于他方才的轻薄了,只娇滴滴地柔声撒娇:“婵婵错了。婵婵也是面子薄,爷若是能在人前给婵婵一点儿面子,也会如此了……” “哼~”他冷哼了一声,有些促狭地抬头看向她,“我连自己的女人都碰不得了?” 妍华咽了下口水,突然觉着细眯着眸子的他又如方才那般魅惑了。 她的这个小举动自是被胤禛看在了眼里,他缓缓勾起唇角,将脸凑近了些:“婵婵今日怎得不是脸红就是咽口水?一日不见兮,思我如狂了?” 妍华看到他难得一现的轻薄模样,再度咽了下口水。斜眼睨到灵犀又在偷看,便甩了个白眼过去,就在灵犀慌忙低头的一瞬间,妍华飞快地在胤禛的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她觉得她自己今儿有些奇怪,难道是因为…… 胤禛此时却皱起了眉头,眸子的肆魅一瞬间放冷,脸色说变就变,此时已经寒如腊月里的冰渣:“婵婵喝酒了?” 她接连眨了几下眼,很镇定地将脸上的慌乱收敛了起来:“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喝酒呢?” 她话音刚落,嘴里却不争气地打了个嗝。 淡淡的酒香气立马萦绕在鼻头,久久挥散不去,妍华却很是镇定地假笑了起来,试图岔开话题:“早膳用多了,呵呵,呵呵呵……” 胤禛并不搭理她,只斜睇了灵犀一眼,似笑非笑地抬高了声音:“爱说实话的丫头呢?你来说说看,婵婵今日可偷喝酒了?” ...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杜鹃 灵犀怯怯地看了一眼妍华,偷喝酒这件事,她可不敢再老实了,若是说错了话,她方才得赏的五两银子不仅要被没收,她可能还要被罚。 “爷,格格……格格……”所以她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妍华也没让她继续为难下去,只拉住胤禛的手,嘟起小嘴开始撒娇:“没有偷喝,我是正大光明喝的。今日去你书房里找书看,发现书房里藏了一坛酒,我闻着像是我前年酿的桂花酿,然后我肚子里这个小馋鬼就一直踢我,说想尝一尝味道,所以……” 胤禛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到她肚子上:“如今犯了错,竟是可以推到他身上去了?我道你方才怎得与平日里不同了,原来都是喝下的酒在作怪。” 妍华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下,讪讪地说道:“其实,我没有喝多少,只喝了这么一点点,只长了个鲜而已,这一点姐姐可以给我作证的。” “素素也在?她也偷喝了?”胤禛微微眯起眸子,脸上浮起一丝危险。 “姐姐没有偷喝!姐姐劝我来着,灵犀她们都劝我来着,只是我趁她们不注意,一下子就喝了半杯……”她讨好地弯起了眉眼。其实耿氏也喝了一小口,她问过柳大夫了,只喝那么一丁点根本就无妨,她觉得是胤禛在小题大做,但她还是没有供出耿氏。 这句话漏洞百出,姑且不说她这样的体型如何趁她们不注意迅速地偷喝了半杯酒的,就单说她怎么从那个酒坛子里捞出半杯酒的吧?若是没有人相帮,她怎得可能喝到那坛酒?上面的封泥可是都还未拆呢。 只不过,他相信耿氏的分寸,既然耿氏在场,那么极有可能耿氏也是喝了些的。 他无奈地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我一不看着,你们就这般胡闹。好在没有出事,若是出了事,你们自个儿首先就要伤心个死去活来的。” 妍华微微张开的嘴巴,在听了这话之后便顿在了那里。她与耿氏也是压抑了太久才会放肆了这么一回,她真的只是喝了一点点润了下舌头,只是没想到那么轻微的酒气也能被他闻出来。 不过,他嘴里虽说若是出了事情,她们自己会伤心到半死,可到时候他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吧。 一念及此,她便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事,不该如此叫他担心:“我错了,以后我定不会再如此让爷担心了。” 胤禛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此时静下来之后,妍华才注意到他的眼底有暗沉之色,显然是昨天没有睡好。 她想起芍药昨天回来后,说家里老母亲病重,然后便向她请了辞连夜走了。其实她知道,芍药是在诳她,只是她不想揭穿。 如今胤禛眼底的暗沉恐怕也与府里出的事情有关,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幽幽地叹了一声:“我知道府里出事了,你也不必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来隐瞒我跟姐姐。你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不问就是了。我跟姐姐都好着呢,相互照应着,又没有烦心事打搅,其实你不用费心思挂记我们的。” 胤禛深深地看进她明亮的眸子里,反手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欣慰地笑了:“我便知道,你是最懂我的。” 妍华的心颤了下,其实她很想问一句:比娉娘还懂你吗? 她不是在吃味儿,只是觉得男子都一个样,说起甜言蜜语来都是睁眼说瞎话的。她想,想必娉娘在世的时候,他也这么对娉娘说过。 她只在心里编排了他几句,编排完后心里便舒服多了。 “我知道你心里好奇,你嘴上虽然不问,可只怕你们还是要猜来猜去的。婵婵,我同你说个故事吧。”胤禛看到她澄如秋水的眸子泛着晶晶亮光,里面漾着再真不过的纯良。 妍华敛起心神,聚精会神地看进那双深渊似的眸子里:“好。” “婵婵可曾听过杜鹃不鸣的故事?” 妍华摇头,眸子里显出一丝茫然。 胤禛见状,缓缓言道:“曾经有人问了三个谋士一个同样的问题,他问:杜鹃不鸣,汝当如何?第一个谋士说,身为杜鹃而不鸣当杀之。第二个谋士回答,杜鹃不鸣可诱其鸣。第三个人说杜鹃不鸣便待其鸣。” 妍华听得认真,待津津有味地想要继续听下去时,他却是已经讲完了。她就知道,他又要叫教育她了,而非真的要将故事给她听。 “婵婵怎么想?若是问你,你会如何做?”胤禛见她眨着眸子不说话,便又出声问了一句。 妍华转了转眸子,收起了玩味的心思,认真道:“第一个人主张杀之,太过血腥暴力,以暴制人恐怕长久不了,容易导致人心惶惶,这样多累呀。第二个人说诱之,这个法子固然好,却也极为伤脑筋,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睿智的,此法太费脑子。要给我,我便选第三个人的法子,慢慢等就是了,既不累又不费脑子。” 胤禛刚想夸她两句,待听到她选其三的理由是又不累又不费脑子时,顿时哭笑不得了。 “你是大智若愚。”他摇着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心里的欢喜汩汩涌出,“我真是白白得了个宝贝。你可知,第一个谋士活至五十便亡了,第二个谋士的家族历时两世才落败,但是第三个则历时了二百多载。” 妍华的脸色刚刚恢复了正常的白皙模样,眼下被他如此一夸,两颊禁不住又微微泛起了粉红,氤氲的光泽像万福阁里的桃花,芬芳诱人。 她俏皮地冲他微微吐了下舌头:“爷将这个故事,是想叫婵婵不要对府里发生的事情好奇对吗?婵婵知道了,爷就放心吧。我会跟姐姐好好儿地在这里养胎,等府里的烦心事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我们自是什么都知道了。” 胤禛眸色一深,牵着她往里面走去:“婵婵深得我心。” 妍华喜滋滋地点了点头,微红着脸颊大大方方地承认道:“若是连爷的这点小意思都闹不明白,便枉费爷花了那么多心思栽培我了……爷真是要去哪儿?” 她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床,心里有些惊悚,不会吧,他这种情况下跟她索欢? 就在她惊诧之际,胤禛捧起她的小脸亲了下来。一个深吻结束后,他意犹未尽地在她唇角舔了下,搅得妍华身子一颤,软软地伏在了他胸口。 他却弯起了嘴角:“方才还夸自个儿呢,眼下却又如此蠢笨了,呵呵……你既然那般害羞,以后我便将你带至无人之处再不正经吧。” 她身子越发瘫软了下,只无力地娇嗔了一句:“爷真讨厌……” “呵呵呵,呵呵呵呵……”他再也掩饰不住心里头的欢喜,将下巴抵在她的额上闷笑起来。 自那以后,妍华当真没再问起府里的情况,总归没人来这里打扰她,她便也乐得安闲。 倒是耿氏提了几次,但看到妍华兴趣寥寥的模样,便没再提了。妍华自是已经将那个杜鹃的故事跟她说了一遍,但是她见芍药迟迟不再回园子里伺候,心里便有些不安。 等妍华的肚子到了九个月大的时候,妍华的节食才初见成效。只不过生产之日越来越临近,她听了稳婆过来与她和耿素素将生产的事情时,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她问稳婆,生孩子的时候有多痛? 那个稳婆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所以面对妍华这样一个格格时,并未表现出谦卑,而是假笑着不太耐烦地说道:“到时候,约莫我在你身上割两块肉你都不会察觉的。” “为何?”妍华突然就懵了,割肉?那得多痛啊,她怎会察觉不到? 稳婆继续不耐烦:“割肉比生孩子的痛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割肉,生孩子?这两种痛哪一个都算不得是天上……虽然稳婆的用词欠妥当,可妍华却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我的孩子若是小一点儿,是不是就没那么痛了?”她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这时候灵犀不满地冲了稳婆一句:“婆婆这般吓唬格格们,等王爷知道了,是要不高兴的。王爷一直都很重视两位格格,让格格们住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她们安心养胎,免得被人叨扰。” 稳婆的脾气上来,本想发作的。可她是在形形色色的人群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才会有今日的地位的,所以自是极懂察言观色。 她听了灵犀这一番话,心里虽然不欢喜灵犀这样冲撞她,却也听出了胤禛对两位格格的宠爱。她来的时候便打听过了,这圆明园是当今皇上赏赐给雍亲王的,连四福晋都没在这里住过,可王爷却让两位格格在这里住了月余,可见两位格格确实受宠。 所以她一双眼皮耷拉的三角眼骨碌碌转了一圈后,立马堆起笑容改口道:“格格不用担心,痛一阵立马就过去了,老婆子我定会好好给格格们接生的。” 可是她“割肉”的话却是已经说出去了,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 ... 第三百三十九章 圣驾 妍华因了稳婆的那句话,接下来的日子便惶惶难安起来。 都说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若是过不了这一关,便会因此丧命。她倒是从未担心过自己会丧命,可一想到那种比“割肉”还疼的疼痛,她却禁不住直打寒颤。想当初她的腿受了伤,挤个浓水都疼得她哭天抢地了,她真不知道生孩子的痛她能不能挨得住。 所以剩下来的这一个月工夫,她非但克制了饮食的用量,更是加长了走路的工夫。因为稳婆说了,生之前多走走,到时候好生。只是,五月的天气已见炎热,耿氏每次的劝诫都不管用,便只好每次都跟着她一起走。每每耿氏故意喊累时,妍华便会同意陪着她歇一歇。 有一日,耿氏觉得极其疲累,用过早膳后便又去睡回笼觉了。睡下之前,她还叮嘱了灵犀好几遍,让她看着妍华一些,莫要让她再在外头走那么久的路。这么热的天,若是中了暑,那就不好了。 结果她一没盯着,妍华就差点儿当真中了暑。所幸她是在阴凉的杏林里散的步,若是在烈日下晒着,当真要出事。 离产期越来越临近的时候,妍华便越来越紧张。可是胤禛过来圆明园探视她们的次数却反而变少了。 芍药是在五月底重新回的圆明园,回来之后,越发沉默寡言了。 她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个不好的消息过来。她本来并没有打算说出口,不过是灵犀看她脸色不对劲儿,白天问几遍晚上问几遍,她一个不注意,便在打盹儿的时候说漏了嘴。 灵犀听到后愣了半晌,待反应过来后高兴得直跳脚:“你说真的啊?那她是不是要倒霉了?要被休了吧?太好了!” 芍药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后,愣了半晌,待看到灵犀高兴地四处乱蹦后,忙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嘴巴给捂住了:“你小点儿声!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灵犀扯开她的手,疑惑道:“怎么不简单了?把她休了赶出去就是了。做那么丢人的事情,亏她还有脸待在府里,真以为爷不知情呢,哼!若说那人是太子,会坏了皇家颜面,那皇上不要公布此事就好了,直接发个密旨不就可以了?” “圣意岂是我们可以揣度的!你快别乱说了。”芍药回身将门给关上,然后压低了声音斥了灵犀一声。 见灵犀有些不悦,她便继续说道:“我听说爷并没有承认这件事情,约莫是怕丢脸?” 堂堂和硕雍亲王的格格,跟别的男子偷情,换做是谁,都会被这顶绿帽子气坏的。可是,那个人是当今太子,胤禛若是承认了的话…… 灵犀用她简单的脑子思索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爷不承认,那我们也不得乱传,若是被外人抓了把柄,到时候爷便麻烦了。格格快生了,我们也要瞒着格格。” 芍药翻了个白眼:“我本就打算瞒着,你非要问!” 灵犀撇了下嘴,有些受伤地说道:“我还不是关心你吗?你看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你有事瞒着我们。” 她说话的语气颇为肯定,让芍药无法再找托辞。所以芍药叹了一声后,哀戚地说道:“可不是要瘦下来?我这段日子都没有好好合过眼。我娘病重,一直昏迷着不醒,大夫说了,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醒来……” 她说着就红了眼睛,心里的酸楚悉数涌上了眼眶。灵犀看到她伤心的样子,也跟着酸了鼻子,刚想安慰两句时,纤云在外面敲门喊她们了:“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不快着点儿去伺候婵格格,婵格格找你们了。” 芍药擦了擦眼泪,转身要开门出去,被灵犀拉住了:“你这个样子还是歇歇吧,我去跟格格说你累着了,要多歇息几天。再说了,你娘生了病,你照顾了这么久,难免会带点病气在身上,若是传了病气给格格,那罪过就大了。” 灵犀这话说得直白,所以芍药听了之后,禁不住抽了下眼角。好在她是知道灵犀的性子的,换作不认识的人,定要因此摆脸子给灵犀看了。 灵犀又兀自说道:“你娘的病还没好,你该在家里多陪陪你娘,格格又不缺你一人伺候。” 待芍药再抬眼时,灵犀已经匆匆地走远了。她望着那个背影,两行清泪立马涌了出来,心头莫名暖暖的…… 灵犀赶到妍华身边时,妍华与耿氏的神情都颇为严肃。 妍华一看到灵犀,便伸手示意她过来扶自己回屋:“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皇上要御驾圆明园,快扶我回去换一身衣裳。” “皇上要来?”灵犀瞪大了眼睛,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那个一言九鼎的天子? 妍华看了她一眼,轻斥了一声:“傻站着做什么,快扶我回去准备着。你呀,待会儿莫要再毛躁了,虽然皇上宅心仁厚,可他的话却是金口玉言,我们若是圣前失仪,一个不慎便可能掉了脑袋……” 灵犀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瑟瑟地嘀咕了一声:“格格何故要吓奴婢呢,这种时候,奴婢才不会毛躁呢。” 妍华捂着嘴傻笑了一会儿,然后一屋子的人都开始忙活起来。擦桌子的擦桌子,换衣服的换衣服,燃熏香的燃熏香…… 等各人忙活完自己被交代的事情后,便有两个侍卫匆匆跑来禀道:“皇上跟王爷已经到了园子门口了,王爷让格格们待会儿谨记礼数,少言多笑……” 是了,说多错多,皇帝面前还是莫当出头鸟比较好。 侍卫一走,妍华与宋氏便带着丫鬟们走去了不远处的凉亭,一字儿排开,默默恭迎圣驾。 只是她们这许多一个个都着了新衣的人儿,在凉亭里站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往这边过来。妍华与耿氏都挺着大肚子,尤其是妍华,挺着已经九个月大的肚子,还没站多大一会儿便觉得腿酸得很。可她还是咬着牙坚持着,不肯坐下来歇息。 她想,她行动不便,如果坐下去休息的话,若是皇上突然过来了,她难免要折腾着起来行礼。到时候,她一个大肚子折腾这些难免会过于显眼。 只是,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最后妍华实在站不住了,只好与耿氏坐下来先歇着。 还没坐一会儿,妍华的腿便开始发麻了,她暗道不好,忙让灵犀扶稳了她站好。她的分量有一半便倚在了灵犀身上,灵犀撑了一会儿后,脸色便开始涨红了。 等皇帝走近的时候,妍华与灵犀俩人的脸色都不大好,她们两个也是最晚跪下去的人。妍华是因了腿麻加行动不便,而灵犀则是需要顾着妍华,所以才不得不晚了一步。 所以本不想引起皇帝注意的妍华,终究还是被皇帝注意到了。 在众人伏地高呼着“皇上吉祥”“皇上万岁”时,只有紧绷着脸的妍华跪直了身子没有吭声。膝盖一着地,她的整个小腿便如万只蝼蚁在啃噬一般,麻得更加厉害了,那阵酥麻倏地传遍全身,搅得她头皮也发麻起来。她刚才实在是没能顾得上呼喝两声,直到此时酥麻感有所缓解,她才小心翼翼地扶起行礼:“皇上吉祥!请皇上恕罪!” 胤禛眉头些微一蹙,张了张口欲替她解释:“皇阿玛,钮祜禄氏身子不便……” 皇帝将手一抬,示意他住口。 只见皇帝微微眯着眼睛,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会儿,就在众人胆战心惊地屏息之时,皇帝却突然抬手捋着胡须呵呵一笑:“快起来吧,莫将朕的皇孙给压着了。” 妍华愣了一下,伏在那里的身子动了一下后还是沉寂了。 胤禛的余光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后,便示意丫鬟们将两位大肚子的人给扶了起来。 皇帝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人,愣怔了下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一点儿也不像年近六旬的老人。 妍华记得年初的时候宫里还传出消息说,皇帝又添了个小阿哥,她前段时日还听闻,宫里有嫔妃又怀上了。所以眼下听到皇帝那般气势的爽朗笑声后,她只觉得这个老人当真日理万机得很。白日里忙于国事,夜里还那般有精力…… “咦?这个……朕看着有点眼熟。”待妍华谢了恩被扶起来时,皇帝瞥到了她清秀的面容,便叫她抬起头来。看了两眼后,他便指了指妍华,冲着身边的胤禛说道。 “皇阿玛,钮祜禄氏曾在皇阿玛的寿筵上与十四弟一起表演过马术。”胤禛淡淡笑着,从容不迫地应了话。 “噢~”皇帝恍然大悟,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角道,“朕还封了她一个贪食格格的名号,朕记起来了,哈哈~” 妍华的脸色突地就涨红了,她这两个月可是一直都在节制着饮食,可皇帝对她的印象便只有贪食了吗?委实有些冤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将这个名号给提出来,着实有些丢脸哩。 “唔……”就在妍华面红耳赤之际,肚子上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痛得腿脚一软,当即便趄趔了两步…… ... 第三百四十章 产子 胤禛脸色一变,立马向来跨了两步将妍华给拥在了怀里。 他有些犯难地回头看了一眼:“皇阿玛进屋喝杯茶吧。” 怎得这么不凑巧,皇帝难得来圆明园里与他说话,便碰上了这样的大事儿。 皇帝却敛眉肃颜道:“朕不过是寻常人家的阿玛,到儿子家中来探探罢了,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 胤禛犹豫了下后,立即便拥住妍华问道:“肚子痛?” 妍华抽空呻吟了一声,疼得额头直冒汗:“嗯。” 胤禛只觉得心跳加速,竟是紧张地微微手抖了。府里出生过那么多孩子,也只有当年弘晖出生的时候他兴奋了些,只不过弘晖出生的时候他并不在乌拉那拉氏身边,事后想想,难免有些遗憾。 魏长安极其镇定地让人去将稳婆接过来,又命人将良辰和奶娘从府上接过来,而后便吩咐丫鬟烧热水、准备桶盆……虽然妍华的肚子痛得突然,可是魏长安却是有条不紊地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皇帝头一次在儿子家碰到生产之事,本想就此离开,以免他在场会碍事儿。可一想到可以见证一回皇孙的出世,他的脸上反而有了丝期待:“梁九功,你说老四这回是要得儿子还是要得女儿?” 梁九功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余光瞥到站在远处的耿氏时,便笑呵呵地奉承道:“万岁爷,奴才听说,男孩儿都着急出来。得今儿个皇上一来,格格肚子里的孩子便忍不住要出来见皇上了,可见是个小阿哥。皇恩浩荡,不论王爷此回得的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都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啊。” 皇帝喜笑颜开地哈哈大笑起来,顾自坐下来喝茶等候。 胤禛抱着妍华进屋后,妍华的身子便开始瑟瑟发抖。肚子上的疼痛还在持续着,已经迅疾地席卷了全身。她早上起来时,便觉得肚子有点儿下坠感,当时也未太在意,因为稳婆说过,如果要生了,一般会腰酸背痛肚子发紧的!而她根本没有感觉到那些,方才的阵痛也是突然之间就出现了。 她疼得头皮发紧,眼泪也无意识地流了出来,嘴里一直“呜呜”地哼着也不说话。 胤禛看到她的样子后,心疼地揪了起来:“婵婵?婵婵不怕,我在,我在身边呢。” 妍华又呜呜地哭了一会儿后,只感觉疼得有些麻木了。她紧紧抓着胤禛的手,眼泪一个劲儿地流着:“我怕,禛郎,我肚子好痛……我怕……我不要生了,呜呜……” “婵婵乖……生完就不痛了,乖……”胤禛被她的哭声搅得心里发紧,握紧了她瑟瑟发抖的小手后,便抬手去擦她脸上的细汗。只是他刚擦完一遍,她的脸上便又冒出一层新的密汗来,层层不穷…… 稳婆前几日刚被安排到圆明园不远处的屋子里住着,所以很快便被接了过来。 皇帝今日来圆明园时,穿的是常服,坐在屋子里喝茶的样子与寻常家的老太爷没太大区别,只不过浑身罩了一层说不明道不清的威严。 稳婆虽然一路上都被人提醒说皇帝也在,可是她进门看到皇帝的时候,并未认出眼前的人是当今圣上。所以她提着袍子便准备往里跑的时候,被梁九功呵斥了一声。 稳婆是个人精,见多了大场面,不过她也是头一次看到天子圣严,但是她只愣怔了那么一瞬,下一刻便已然匍匐在地行了大礼。 皇帝怪责地睨了梁九功一眼,然后便淡淡地说了一声:“免了,快进去吧,莫要耽搁了时辰。” 稳婆这才喋喋应着,小心翼翼地退进了里间。她心里本来一丁点儿也不紧张,一进去后看到雍亲王也在,眼睛立马狂抖了几下:“王爷请出去吧。” 一个皇帝一个王爷,如今都等着她接生,她可谓压力奇大。 胤禛松开妍华的手时,她下身已经见红了,整个小脸都已经被泪水和汗水打湿,嘴里一直哼哼着开始囫囵乱语:“……我不要生了好不好,我不生了……我不要怀孩子了,呜呜……额娘,额娘,痛死我了……禛郎,呜呜……禛郎……” 胤禛的心一直揪着,她每唤他一声,他的眉头便蹙紧一丝。待眉头拧成一条线时,良辰也赶来了,只是连忙将他请了出去:“爷,皇上还在候着呢,爷快出去跟皇上说说话吧。” 胤禛走出来时,皇帝正在跟梁九功说着什么,待看到胤禛时,皇帝便止了话头。 梁九功忙笑嘻嘻地给胤禛道喜:“恭喜王爷,皇上刚才还跟奴才说,若是王爷得了个小阿哥该赏些,得了个小格格又该赏些什么呢。” 胤禛的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和慌乱,待抬眼看到皇帝时,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模样:“儿臣先谢过皇阿玛,不管赏赐什么,都是皇阿玛对这个孩子的一份心意。儿臣请求皇阿玛莫要赏得太过厚重,以后孩子大了若是知道此事而因此生娇,那便不好了。” 皇帝呵呵笑着,神俊的眉目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后,点头应下:“那便赏他笔墨纸砚,就赏那块澄泥砚好了,督促他长大以后要好好儿地读书。” “皇上,奴才记得那块澄泥砚是去年才进贡来的,太子跟皇上要皇上都没给呢。” “胤礽那个混账东西,就知道贪图朕的好东西,朕才不给他呢,免得浪费了那样一个好东西。”皇帝睨了梁九功一眼,似笑非笑地捋了下胡须。 胤禛的眸子微微眯起,方才过来之前,他陪着皇帝转了一会儿。 皇帝话里话外都在询问,之前有人密奏的太子与他府上的一位格格有染之事是否属实。他依旧选择了摇头,之前摇了头,如今便不能反悔。若是眼下再点头,那他之前便犯了欺君之罪。 皇帝见状,便又问他对太子有何看法。 他收敛着心思,只说了太子的政绩,待看到皇帝眸子的意味深长后,他又假装不知,继续说了些太子为孝为仁之事。 皇帝听了一会儿后,便意兴阑珊地想要回去,若不是正好转到了凉亭处,他本也没打算见妍华与耿氏。 一声痛呼从里面传了出来,压抑着,锥心刺骨着。胤禛心里一紧,眸子微微往里瞟了下后,便请皇帝往杏林边的屋子去:“皇阿玛,儿臣让人在杏林边新建了一个书阁,皇阿玛可愿移驾过去?这里多有不便,儿臣只恐继续待下去会惊扰了圣驾。” “嗯,可。”皇帝微微颔首,起身跟着胤禛往外踱去。 里屋内,妍华已经痛得浑身脱力了。整个人都如同在水里泡过一般,汗水湿哒哒地浸湿了她的衣服,黏黏地粘在身上极为不舒服。 可是腰腹处的疼痛比这些不舒服明显太多,她只痛得昏天暗地,一个劲儿地嚷着“我不要生了”。 稳婆被她吵得心烦,虽然她痛得难受,稳婆却一个劲儿在旁边跟她说着待会儿要生产时该如何如何做。待妍华喝了催生汤后,她便觉得真个人都虚脱了一般,下面的疼痛也越来越强,她只感觉头脑发昏,痛得连哭喊都没力气了…… 直到彩霞满天的时候,屋里终于传出一声婴孩的洪亮啼哭声。 “恭喜皇上!恭喜王爷!是个小阿哥!”一个太监一直候在屋子外面,一得知了消息便赶紧跑了去跟皇上通禀。 胤禛面上一喜,脸上当即绽开了花儿。 皇帝笑呵呵地抬头看了看漫天绚丽的落霞,高兴地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好事啊好事,你看看这天上的云彩,当真有祥瑞之气。朕回去就让宗人府拟字,早些给这个孩子取个名。” “儿臣谢皇阿玛!”胤禛掩不住心里的喜悦,喜笑颜开地向皇帝打了个千。 皇帝看到他的神情后,也受了感染一般,眼角都笑出了许多褶子:“看把你高兴的,走,跟朕去看看你的儿子,朕的皇孙!” 襁褓中的婴孩还在兀自啼哭着,嘹亮的声音几乎要响彻整个圆明园。 奶娘将婴孩送到皇帝面前时,婴孩的哭声便戛然停止了,他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吐了吐小舌头,娇弱的小生命让人心生无限怜惜。 皇帝极为欢喜地盯着婴孩看了一会儿,最后笑呵呵地同胤禛说道:“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看这眉眼,就是照着爱新觉罗家的模子生的,呵呵呵呵……” 此时,另一边的妍华将孩子生下来后便昏厥了过去。 因为她看到稳婆从托盘中拿了个金手柄的小镰刀出来,当时她的意识已经迷离,压根忘了孩子已经生出来了,还只当稳婆要割她下面了,倒抽了一口气便直接昏厥了过去。 稳婆却是不顾旁边的几个丫鬟如何大惊小怪,只是稳稳当当地用小镰刀割断了脐带,嘴里还习惯性地喃喃着:“祝格格连(镰)生贵子,连生贵子……” 待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让人将那碗煮好的定心汤给妍华服下,然后便开始不耐烦地收拾污秽之物。 妍华本就只是脱了力,加上心里一直对生孩子存着胆怯之心,所以方才看到小镰刀的时候才会那般反应。她喝完定心汤的时候,耿氏已经陪在身边了。 她紧紧握着妍华的手,笑得比平日里夸张了许多:“恭喜妹妹,是个小阿哥呢!” ... 第三百四十一章 撒娇 妍华缓缓地张开眼,冲着耿氏虚弱地弯了下嘴角:“孩子呢,我要看看。” 耿氏回头望了望,弯着眉眼笑得恣意:“奶娘抱去给皇上和爷看了,待会儿就抱回来了,妹妹等上一会儿。”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妍华便“呜哇”地一声哭了。 耿氏一惊,笑容当即便僵在了脸上:“怎么了?没有不让你见孩子,很快就抱回来了。” 妍华哭了一会儿后,才抽抽搭搭地抬手去抹眼泪:“痛死我了……姐姐,生孩子怎么这么痛啊……我痛了这么久才生下来,她们也不先抱给我看一眼就抱走了……” 她方才还晕厥了过去,方才幽幽醒转的时候,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浑身上下都跟被车碾过一般,又酸又痛,哪儿哪儿都跟散了架一样。 她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待奶娘将孩子抱来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欣慰,眼泪又止不住地溢了出来。她看着襁褓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突然就觉得身上的疼痛褪了大半。 “快别哭了,你才生完孩子,哭多了对身子不好。”耿氏看得心疼,忙不停地给她擦眼泪,慈爱地如同在看着自己的孩子。 妍华轻轻吸了下鼻子,幸福的感觉这才在心底瞬间膨胀,灌满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红着眼眶凑上去亲了亲孩子的小脸,闻着他喷香的身子,只觉得脱力的身子又渐渐回了些气力。 “婵婵辛苦了。”胤禛送完皇帝后,立马就赶了过来。屋子里已经清理干净,良辰让人折了许多茉莉花过来放在屋子里,宜人的花香很快便将屋子里的血腥气冲散了出去。 妍华听到胤禛的声音后,心头一跳,揽着怀里的孩子便想挣扎着坐起来。 胤禛自是不愿意让她动弹,一个箭步上前便将她欲坐起的身子按了回去:“乖乖躺着。” 准备起身行礼的耿氏,也被胤禛按回了椅子上:“素素也是,如今身子不便,无需如此多礼。” 胤禛笑逐颜开地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平素里外人难得见他笑一笑,此时的他却是笑得停不下来。他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喜不自禁:“你看他睡得多香。方才皇阿玛说,会早点儿给他取个名字。” 皇室取名字有早有晚,而他府上自从弘晖弘盼殇了之后,每每新添一个儿子,德妃都会很早向皇帝提议尽早取名,只盼着有了名字的孩子都活得长命百岁。 胤禛的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这种温柔与妍华私下里相处的柔情不太一样,许是因为裹着父爱的缘故吧。妍华看着面前她最爱的那个男子,柔和了眉目在盯着襁褓里的孩子看,心里顿时浓浓的都是幸福。 腰也不酸了,身子也有力气了,刚才让她昏天暗地的疼痛仿若也瞬间不在了。只见她缱绻柔情地冲着面前的男子甜蜜地笑起来,眼里的水光晶晶闪闪,如同夜空中最亮的两颗璀星…… 诞下孩子那一天是五月底,天气已见炎热。生产当日妍华便出了许多汗,后来又一直不得吹风,所以她感觉身子黏腻得难受,却不能沐浴,她便感觉自己的身子甚至被捂出味儿来了。所以每次胤禛过来看她,她都三两句便将他打发了,让他早些去陪耿氏。 胤禛不明白她的举动,只当她是生了孩子后有些焦虑。所以他反而更加频繁地去看她陪她,兴起之时,还会在旁边读书给她听。只不过他读的并不是她喜欢看的那些话本子,而是诗词歌赋。 所以妍华每天夜里都让灵犀给她擦几遍身子,生怕第二日胤禛过来的时候,她身上会有味儿,熏了他便不好了。 待坐完月子后,她头一件事便是痛痛快快地泡了把香汤…… 万福阁的桃子都已经成熟,妍华坐月子期间,每日都有新鲜的水蜜桃从万福阁送过来。妍华馋了许久,耿氏也只让她尝过一口。而耿氏自己吃得也收敛,每日食用小半个便不会再吃了。 桃虽养人,吃多了却容易得热证,所以她颇为小心。 妍华坐完月子后,胤禛便要接她回府,她本不想回去,因为她一走,耿氏独自待在园子里势必就冷清了。她怎么忍心放着耿氏自个儿在这里养胎呢? 她虽然跟胤禛说了她不愿此时回府的理由,可胤禛一听还要再等耿素素生完孩子再走,他便在心里盘算了下:还要再等一个多月耿氏才生,生完还得坐月子,那便是还有两个多月才能回去…… 眼下已经时值七月,若是再等两个月便要入秋了。 等是可以等,只是……他等不及要让妍华看他制造的惊喜了。 所以,胤禛屏退了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奶娘和孩子。就在妍华诧异之际,他突然将妍华捞进了怀里。 他的唇轻轻婆娑着她的耳廓,蹭得她心跳加速后,她才抖着声音要推开他:“爷,别闹了。” 她以为许久没碰过她的胤禛,又心痒难耐了,所以才屏退了所有人想要跟她温存一番。她自是不肯,青天白日的,哪能又做那样的荒唐事?再说了,她的小蛮腰如今还肥硕着呢,不过让她欣慰的是,她胸前的丰盈依旧在。 只是,胤禛却突然轻轻地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声:“婵婵~回去看看,好不好?” 那一声呢喃犹如一缕轻烟,飘飘忽忽的不太真切。因为那语调哪里是他平日里的样子?怎么听都是裹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呀? 她入府多年,见他凶过,见他恼过,也见他笑过害羞过,却未曾见他撒娇过? 她觉得她的小心肝哟,实在经受不住。她一定是听错了,堂堂冷面雍亲王,怎得会对着她撒娇?可她刚否定完了自己,胤禛那好听又勾人的呢喃便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婵婵,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回去看看好不好?嗯?”他轻轻柔柔的声音再度划过她的耳畔,往她心里头钻去。他说得极为轻慢,一字一字却又像是扯不断的藕丝,搅得她感觉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头蔓延而出。 然后,她禁不住颤了下身子。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胤禛虽然有些怪异,确实迷人得很。 所以不待胤禛再来一遍,她心里的坚决便已然化成了烟转瞬便飘到了九霄云外:“好,那就回去看看吧。” 难怪他将别人都遣了出去,原来是怕别人看到他这番惊人的举动呀。她的眼里如同漾着两抹涟漪,荡啊荡的,满是欢喜。 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未回去向福晋请过安,所以趁着这次要回府,胤禛便让奶娘带着孩子也上了马车。因为奶娘中途要给孩子喂奶,所以魏长安便单独给奶娘和孩子安排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胤禛理所当然地携着妍华单独上了另一辆马车,玲珑窗格,挡住了外头的阵阵热浪。 妍华看到马车里的小桌子上摆了瓜果,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生孩子之前的后两个月在节食,坐月子期间又是百般禁忌,所以她这几个月就没有痛快吃过一餐饭。何谓饥不果腹?她觉着她便是如此。 胤禛睨了她一眼后,便故意将眸子转了开来。 妍华偷偷咽了下口水后,有些愤愤不平:“其实我觉着你太偏心了。” “嗯?”胤禛被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给弄疑惑了,好好儿地怎得指责他偏心了?她生个孩子不容易,所以他让人精心地将万福阁又扩建了下,还…… “你只给我准备惊喜,怎得不给姐姐也备一份?姐姐也怀了你的孩子,你若是只偏心于我,姐姐不是会觉着受了冷落吗?那样倒真的要让她伤心了。”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偷偷瞟了两眼盘子里的西瓜丁。 面对她的指责,胤禛并未生气,而只是定定心心地看了她一会儿。她坐了个月子后,面色更加红润了,白里透红的模样倒是比年静怡看着还娇嫩些。 “我并未冷落她,自是给她也备了惊喜。素素不似你这般愿意跟我多说话,她在我面前总是……拘束了些。”胤禛想起那张温婉的面容,再看向妍华生动的眉眼,而后突然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人,总要经历过一些人一些事后,才会愈加珍惜身边的美好。 妍华想起耿氏的性子,知道胤禛所言不虚,所以便也不再替耿氏打抱不平,只小声提醒了下:“爷心里挂记着就好,姐姐毕竟也是双身子的人了,爷时常关照她两句,她心里自是欢喜的。” 胤禛看着面前这个柔美的小人儿,絮絮叨叨地竟是没有半分醋意,心里头顿时凝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安慰:“以前我只道你有趣,后来又发现你脑瓜子颇有些聪明,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你竟是如此大度。婵婵,你长大了。” 妍华对他的感慨却半分不领情,只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孩子都生了,当然是长大了。禛郎,你……能不能再撒个娇我听听?” 长途漫漫,左右马车还要跑一段路的,她回味起方才胤禛的模样,心里止不住轻颤了几下。 胤禛却轻轻挑起眉头,缓缓摇了头:“我何曾撒过娇?那种事情是我做得出来的吗?” ... 第三百四十二章 惊喜 妍华直接石化,她看到眼前的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将先前才发生的事情给全盘否了,不禁觉得他的性子有些恶劣。感情不让第三个人看见,还有赖账这个好处。 她微微皱起鼻头,故意白了他一眼,然后撇了下嘴:“你这个阿玛忒没个正形了,我儿子说不定会被你带坏。日后他若是撒谎耍赖,定是从你那里学来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压根没有想过,日后带坏了孩子的究竟会是谁…… 她一回府便谨记自己的本分,先去了祥和殿向福晋请安。胤禛见她执拗如此,便也由着她去了,他自己则先去了书房处理一下手头的公事。 待他处理好公事后,听到魏长安说妍华还在祥和殿,于是他便也往祥和殿去了。 小四阿哥肉嘟嘟的,生得颇好,连睡着觉时都会傻乎乎地笑两声。福晋本是不愿意多看的,只怕看多了悲从中来,可她方才不经意瞥到他时,他正好在无意识地咯咯笑着,所以她心里莫名一软,便让奶娘将他抱近了些看。 木槿见她脸上难得露出笑意,便跟着看向了小四阿哥:“福晋,看小阿哥的眉眼,竟是跟爷颇像呢。这小嘴红红润润的,像婵格格……” 胤禛进来的时候,她们正半围在奶娘面前看小四阿哥。 胤禛看乌拉那拉氏挂在嘴角的笑意后,眼里似拂过一阵凉风,顿时舒畅惬意起来:“文瑶若是喜欢,以后就让婵婵常带着他过来给你请安。” 乌拉那拉氏那抹挂在嘴角的笑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登时便僵在了脸上。只见她突然便敛起了笑容,十分疏离地向胤禛福了下身子:“爷来了啊。” 胤禛脸上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化开,便又直接冻在了脸上。 他两步上前,想要握住乌拉那拉氏的手以示“免礼”之意,可她却淡淡地别开了身子,往旁边挪了一步,他的手便那样僵在了半空。 他眼里浮起一丝失落,不过很快便被他收敛了起来:“文瑶前几日天热犯头晕,今日可好些了?” 乌拉那拉氏本想就此离开,可眼角的余光看到妍华正好奇地看向这里后,便弯起嘴角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冲着胤禛微微一福身子,顺势道:“妾身还是觉着头有些晕,这就先去歇着了。” 胤禛的身形微微一晃,眸子里浮起一丝痛意,只不过乌拉那拉氏并未等他出声,便转身离开了。胤禛凝望了两眼她的背影,才愣怔怔地说了声:“文瑶如今越发纤瘦了,还是要多照顾着些自己的身子。” 乌拉那拉氏的身子顿了下,方才又张口与他多说了两句:“让爷担心了,妾身会注意着些的。有件事情需要跟爷说一说,妾身头疼,待会儿会让木槿跟爷禀话的。” 胤禛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便目送着乌拉那拉氏远去了。待回过眼看向妍华时,她正盯着乌拉那拉氏的背影在发愣。 妍华知道福晋自从在花园里摔了一跤小产后,便对胤禛冷淡了起来。福晋年过三十能再怀上一胎,本就不易,她心里对那个孩子倾注了太多期待,所以才会那么痛恨年静怡。 她不愿意听胤禛的任何解释,她只觉得胤禛太过护佑年静怡了,所以她心里除了不甘,更多的便是失望。她对胤禛成为福晋接近二十载的光阴,到头来除了一个嫡福晋的位分,竟是连这样的护佑都得不到了吗?她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正因为她的痛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所以她心里才会恨。 恨得深了,恨得久了,便是陌路。 不过,妍华虽然深知这里面的内情,但是福晋在人前从来都是体谅着胤禛的脸面的,对他客客气气没有半分忤逆,端着庄严,端着顺从。所以,这是妍华第一次在私下里看到福晋对胤禛是这样的态度,她突然无比心疼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 他向来坚韧,向来沉稳,可他也有许多不向人言喻的无奈与脆弱。 妍华心里一揪,扯了扯嘴角,待摆出一个很好的笑容后,这才走上去牵住了胤禛手:“爷不是说给婵婵备了个惊喜吗?爷带婵婵去看可好?” 胤禛知道她故意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遂了她的意,浅浅笑了一下:“好,我带你去看。” “爷!”他刚牵着妍华要离开祥和殿,木槿追了出来。 木槿看了妍华一眼,妍华知道她有事要跟胤禛讲,便很识大体地向胤禛说了一声:“孩子也快到了喂奶的时辰,奴婢先待着他回万福阁了。” 她说罢,便招呼着奶娘跟上她,先行离开了。 木槿见妍华走远,这才低眉顺眼地向胤禛禀报道:“爷今日回来之前,有个女子来府上找爷了,还带了这块玉佩……” 胤禛接过木槿递过来的那块翠幽的玉佩,渐渐眯起了眸子:“她人呢?” 木槿抬眼看了一下后,又淡漠地低了头:“已经走了。” “她若是再来,便带她来见我。”胤禛婆娑了下那块玉佩后,又将之放回了木槿手中…… 妍华三步一回头地慢慢挪了半晌,始终未见胤禛跟上来,然后孩子也真的饿了,于是她便加快了步子让奶娘回去喂孩子。 一走进万福阁,她便闻到了一阵馨香。是架子上的紫藤花开了,一挂挂紫色垂挂下来,美不胜收。 妍华纳闷地看了一圈,竹林依旧在,她的柿子树上也还挂着那些红色的小灯笼,只不过原先的红灯笼已经褪了色,眼下又被换了一批新的上去而已。 眸子搜寻了半晌,看不到还有哪里不同,她不禁疑惑了起来:“爷是说惊喜在万福阁里头吗?灵犀、芍药,你们看出哪里不一样了吗?” 芍药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妍华的声音后,她才木然地看了一圈:“也许惊喜在屋子里呢,格格进屋看看吧。” 灵犀却跑去大鱼缸里探了几眼,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换了一拨鱼……” 众人前脚刚进屋,天上立马便响了个霹雳,惊得刚睡醒的小四阿哥瘪着小嘴便“哇哇”哭了起来。妍华立马让奶娘去喂奶,果然,小家伙一吃到奶便止住了哭声。 妍华左右转了一圈,摆设依旧,除了添置了些东西,并未有什么大变动……咦?她突然发现原先换衣沐浴的屏风被换了,眼前这个屏风簇新簇新的,上面绘了一副百花图,图上鸟语花香栩栩如生,让人如同置身其境。 她咋舌赞叹了一声后,便缓缓转过屏风往后面看去。啧啧,这后面竟是别有洞天! 那里原本是一堵墙的地方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后面竟是又扩建了一番。待妍华走进去后才发现,原来里面建了个浴池。 她之前曾想让魏长安给她建一个,不过后来觉得费人费力还费工夫,终究是没有提。不过……她看了下这个浴池的大小,觉着供她一人用的话大了些,难不成他想鸳鸯浴……啧啧,果然是色欲熏心,劳民伤财啊。 她转悠了一圈后,便又去耿氏的屋子看了看,耿氏的屋子也扩大了几间,想是为了以后供给孩子住的。她们的万福阁与侧福晋们的院子比,是小了些,不过屋子还是够多的,如今又扩建了一次,倒是显得大派了不少。 “咦?格格,桃林好像也变大了。”灵犀从窗子往桃林看去,竟是一望无际看不到边的样子,眼睛一瞪,便惊奇地喊了起来。 “哦?去看看。”桃林里还挂着桃子,她如今馋得紧,心想着正好去挑几个大的拿回来尝尝。 “轰隆隆~”她刚走到桃林便,还未来得及碰一下树上的水蜜桃,天上便想起一阵惊雷。紧接着便有滚滚乌云压了下来,竟是要下暴雨的节奏。 妍华无奈,只好赶紧又折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时,胤禛终于姗姗来迟。 “爷的惊喜就是那个?”他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只是隔得有些远,妍华没有看清。她指着浴池的方向,蹙眉问出了声。 胤禛顺势看了过去,旋即笑了起来:“怎么,婵婵不喜欢?” “喜欢是喜欢,只是……以后爷不得跑这里来沐浴哦。” “为何?”胤禛似笑非笑地捏了她脸颊一下,“我眼下就想泡一个,如何?婵婵一起?” 灵犀扯了扯嘴角,听到胤禛这么说话,转了转眼珠后,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将谁准备好,胤禛便已经示意身边的人去准备了。 妍华见他说真的,颇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爷自己泡着吧,我还要回圆明园呢,姐姐定在那里等着我呢。” 她话音刚落,大雨便突然之间瓢泼而下了。 天公作美,胤禛冲着她抖了抖眉头:“怎么,婵婵还要回去?那孩子可不得带走,得留在这里,不然沾染了湿气可不好。” 妍华无奈地向他妥了协,答应不赶着回圆明园了。于是乎,她立马便被胤禛拉去洗鸳鸯浴了。她很是无奈地瞪向胤禛,嘴里连连拒绝道:“爷,婵婵如今身子不便……” “沐浴而已,你怎得就身子不便了?” “可我不想跟爷一起……” “无妨,两个人一起才正好试试这个池子大不大,舒适不舒适……” “……” 第三百四十三章 女子 妍华下了池子便不肯挨近胤禛,不过胤禛终究只是跟她闹着玩儿,只在她胸前吮了几口也没再进一步。 不过许久没有温存过了,即便如此,妍华也还是被闹得面红耳赤,娇喘连连。 待走出来时,她已经浑身酥麻到连走路都要灵犀扶着了,胤禛却好整以暇地盯着她酡红的脸颊,一脸的促狭。 真是太久没与他过招了,脸皮竟然又退回到刚入府时那么薄了。她偷偷瞄了胤禛一眼,兀自在心里编排了他几句,然后才愉悦起来。 外面雨势连绵,已经由先前的暴雨转为淅淅沥沥的雨帘,一阵风吹过,嫌弃一层水雾顺风飘散开来,像仙女的面纱在拂动。 雨打竹叶,滴滴答答的雨声配着摇摇摆摆的绿叶,像是舞姬在随乐起舞。 胤禛见妍华走到南窗边看竹子,便走去从后面拥住了她肥硕的小腰。妍华不满地扭了扭身子,可那两只手就是不松开,所以她挣扎了下后便也随了他去。 “哼哼,肉了许多。”胤禛掐了她小腰两侧一把,在她耳边轻轻笑了起来。 妍华往斜里丢了个白眼,看着外面的雨势有些发愁:“姐姐今儿要自己在园子里住着了呢,冷清了些,也不知她一个人在那里住不住的惯……咦?有人来了。” 胤禛闻言,缓缓吞吞地将视线从翠竹上移开,向着旁边的小道望去。雨水裹着水汽铺天盖地地落着,仿若有一层层轻纱障在阻碍着视线,胤禛微微眯起了眸子,看了半晌后才稍作沉吟:“她来做什么?” 来人是李氏,她正牵着弘时往这边走来,还时不时地低头跟弘时说着什么,一高一矮,她笑他亦笑。雨帘随风变向,越过油纸伞向她们袭去,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将弘时拉近了自己,用自己的身子挡去了雨水。 这一幅画面很美好,胤禛眸子的清冷也随着那一阵风吹散而去。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声:“琴语以前的性子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为何会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妍华从他怀里错开身子,拉着他往里走了走:“雨水吹进来了,爷进来些,莫要被雨水打湿了。” 待胤禛随着她往里走了几步后,她迟疑了一下后,牵住了他的手:“人都是会变的。侧福晋变了,爷何尝没有变呢?作为爷的侧福晋,她许是做得不本分,可作为额娘,她还是很疼她的几位小阿哥的。” 胤禛紧了紧她的手,探究地盯着她望了一会儿:“她们若是都跟你这般善解人意,我便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丢丢疲累,听得妍华心里发紧,可她面上却是笑了:“不是有句话吗?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爷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自是佛祖用以磨练爷的心志的。” “你倒是会说话。”胤禛呵呵笑着,弹了她脑门一下。 妍华吃痛,抬手便捂了上去。 李氏牵着弘时进屋时,正巧看到了这一幕,郎情妾意,让人好生羡慕。 她只觉得心里浮起一抹酸涩,自嘴角掠去一抹苦笑后,便牵着弘时向胤禛行了礼。 胤禛到口的冷言冷语终究被母子二人间的温情给压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弘时。弘时见状,立马松开李氏的手,规规矩矩地向胤禛扣了个头:“阿玛吉祥,孩儿给阿玛请安!” 弘时年已八岁,如今在人前不似以往那般调皮了,正正经经的模样倒是也有三分沉稳。 胤禛淡淡地应了一声,挑了旁边的一张椅子坐下:“起来吧。书读得如何了?每天都习字吗?” 弘时偷偷瞟了李氏一眼,见她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微笑,这才清了清嗓子:“回阿玛,福晋额娘每天都会查阅孩儿写的字,这几日每天都会夸一夸呢。” 清清冷冷的视线登时落在了他的脸上,胤禛面上露出不悦之色,只听他冷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已经不知谦逊为何物了吗?” 李氏被这身冷哼惊得心里一紧,蹙眉看向弘时,想让他快点儿给他阿玛道个歉。她近来安分守己,又时常去祥和殿侍奉福晋,是以福晋才让弘时回她身边小住两夜。今儿她是听闻妍华回来了,弘时又嚷嚷着要见一见小兄弟,所以她才会带了他过来。 可是,弘时若是此时惹了胤禛不高兴,只怕以后她想带着弘时回去住一夜都会成问题。此时的她犹如惊弓之鸟,胤禛微小的一个蹙眉都会惹得她极为不安。 可弘时压根没有看她,便又兀自开了口:“阿玛,可孩儿说的是实话,福晋额娘家这几日确实是在夸孩儿呀?孩儿说实话,与谦逊有什么干系?” 他很真挚地替自己辩解了一下,语气里满是不解。 胤禛听到他的这番话后,不怒反笑:“好个没干系,这性子倒是跟琴语以前的性子一模一样。” 他嘴角虽然上扬着,可眼里却无半分笑意。肃冷的眸子在那抹笑容中反而显得愈加淡漠,看得李氏心里一惊,忙拉着弘时跪了下去:“爷,时儿年纪小,童言无忌呀!妾身会好好教导他谦逊为何物的。” 妍华不愿意自己一回来便有事情发生,再看到弘时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疑惑与不解,心里便不忍与李氏为难。 所以她赶紧接过灵犀刚洗好的水蜜桃,放到了胤禛手边的桌子上:“爷尝一尝吧,新鲜的桃儿呢。阿哥年纪小,不过说说了些实话而已,这是纯真不是过错。看爷,好好儿地故意这般捉弄人作甚,怪吓人的呢。” 她看了胤禛一眼,见他面色无异常,便偷偷凑近他那首戳了下他的臂膀,示意他莫要如此难为人。 胤禛这一次倒是给她面子,沉默了一会儿后便当真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教训弘时两句而已,琴语你未免太过担心了。总是这般护着他,他永远都不知道天高地厚,如今他也这般大了,你不可再如以前那样宠溺他。” 李琴语不敢反驳半分,只连连点了几下头应下。 “婵格格,四弟在哪里?我能看看他吗?”弘时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子后,目光炯炯地盯着妍华看了一会儿。目光在她已经瘪下去的肚子上探究了一会儿后,他又往周遭看了看,见找不到他的四弟,所以他忙开了口直接问。 他那一声“四弟”却听得胤禛恍惚了下,他从愣怔中拔出头来时,妍华已经叫奶娘抱着孩子出来了。 弘时看到襁褓里裹着一个小奶娃娃,眸子一亮,当即便伸手也要抱上一会儿。 李氏自是立马便阻了他:“时儿乖,你四弟太小,你不会抱。” 弘时也算听她的话,撇了下嘴后便不再坚持抱孩子了。 妍华微微笑着看了李氏几眼,觉着几个月没见,这个人仿佛变了许多。李氏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本能地循着感觉看了过去,待看到妍华的笑脸后,她愣了一下,却旋即弯了嘴角回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待入了深夜时,才渐渐止住。 妍华因此被耽搁了回圆明园的工夫。只是,这雨也下得蹊跷,接连几日都是白日下雨晚上才停。 妍华被阻了几日,心中因为挂念耿氏,便接连写了几封信让人递去了圆明园。不过她自己也在圆明园中单独养过腿伤,而且胤禛每日下了朝也都会去园子里陪一会儿耿氏,所以妍华倒是没有太过忧心。 这场雨竟是连绵下了五六日,才渐渐放晴。 放晴的那一日,地上泥泞不堪,四处都是积水。魏长安一早便派了人来,让妍华不用收拾东西去圆明园了,因为耿氏已经准备回府。 耿氏的马车慢慢摇回王府时,已经临近晌午了。 王府门口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候在那里,耿氏被扶下马车的时候,那个女子睁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看了她两眼,然后便往旁边的墙根挪了挪。耿氏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却也没有多事,由着纤云将她扶了进去。 她跨过门槛的时候,一个侍卫刚好从里面小跑出来,待向她行完礼后,那侍卫径直跑去了那个女子面前:“爷请姑娘去翠柏殿等上一会儿。” “我之前留过一块玉佩在此,王爷看过了吗?王爷可还记得我?”女子轻轻柔柔的声音从红唇中飘了出来。 那侍卫迟疑了下后,低下头去:“姑娘请跟我去殿里候着,姑娘若有什么想问的,等见了王爷自可当面问王爷。” 耿氏回头看了一眼,看向跟在身边的丫鬟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丫鬟一直待在府里,对于求见王爷的那个女子,还是有些印象的。所以眼下她听到耿氏的问话后,便低声禀道:“格格,这个人前些日子也来找过王爷,好像是有事相求。至于她是什么来历,奴婢就不知了。” 耿氏又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个背影,微微摇了下头,将心头的好奇给扫了去。 高速首发雍正熹妃传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三百四十三章 女子(ll00000000钻石加更)地址为 第三百四十四章 乳名 “呜哇哇……”耿氏刚回万福阁,便听到了一阵洪亮的啼哭声。 她挺着肚子便往妍华的屋子走去,地上因为还有积水,虽然已经被清理过,但还是有点儿水滑,所以耿氏走得极为缓慢。 “蝉儿看看这个怎么样……那这个呢?”耿氏还未进去,便听到了年静怡的声音。她的步子顿了顿后,示意纤云扶着她转了个向,改道回了自己屋子。 “小姐,这个如此花哨,似乎不大适合小阿哥的……”喜儿跟着年静怡一起过来看孩子,待看到年静怡高高兴兴地将她让人做的小靴子和小袍子拿出来时,不禁为之汗颜。 当初年静怡让人备这些小东西时,是她亲自挑的布匹和花样,喜儿并不在场。她当时只听说,年静怡挑的色彩极为喜庆,但她没曾想到会如此花哨。 看看她手里那双小锦袜,明明是给小阿哥穿的锦袜,可为什么上段的纹样不是祥云纹或者行蟒纹,而是红红绿绿的花草呢? 年静怡微微红了脸,这才发觉上面的刺绣确实不大妥当:“这个……当初也不知道妹妹会生小格格还是小阿哥,所以我让人将男孩女孩儿的都准备了一份,定是她们将女娃娃的也给混进来了。那这个呢?妹妹看这个怎样?” 妍华本就因了喜气洋洋而心扉大敞,看到年静怡带着祝福前来,自然也比平日里热络了许多。 “都好都好,侧福晋太客气了,这也太过华丽了,我代四硕儿谢过侧福晋。”她拿起几双看了看,奢侈之处,竟然在锦缎上穿了温润的珍珠在上面,明晃晃地刺人眼眸。 “四硕儿?”年静怡奇怪地看了妍华一眼,一脸的不明所以。 妍华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来,从奶娘手里抱过她的四硕儿,甜甜地笑了起来:“古人不是以硕为美吗?看他这肉嘟嘟的样子,可不就是硕硕儿的。他既然排行老四,那我便叫她四硕儿了。” 年静怡捂着嘴巴便咯咯笑了起来:“蝉儿真有趣,四硕儿……四硕儿,咯咯,等小阿哥长大了,听到这个乳名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妍华忍着笑挑起了下巴:“我这是爱他,总不能为了让他长大后体面一些,便不取乳名儿了吧?” 年静怡渐渐止住笑意:“蝉儿也可取别的乳名呀,还有许多比四硕儿好听的乳名儿……” 妍华幽幽地看了她一眼:“侧福晋不知,寻常百姓家都起狗儿奴儿这样的乳名吗?好养活。” “格格,咱们这是雍亲王府,不用取那种好养活的乳名儿呢。”喜儿弯着眉眼,滋滋直笑。 妍华嘀咕了一句什么,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我就是要叫他四硕儿,爷不是也叫我婵婵这么多年吗?乳名儿而已,没甚紧要的,日后他总是还有大名儿的。” 年静怡咯咯笑了会儿,没再与她争执。 待年静怡走后,耿氏这才捧着肚子往妍华屋子里来:“妹妹~” “姐姐!我方才就瞧见你了,怎么样,这几日还好吧?”妍华与她寒暄了会儿,问过灵犀时辰后,便准备去书房,“哎,如今四硕儿生完了,他便又开始叫我研墨了,他呀,就是见不得我清闲几日。” 一抹笑容自耿氏眼角泛开:“妹妹这会儿子不用去了,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女子过来找爷,爷宣她进府相见了。” 妍华的眼皮抖了抖,好奇地问了一声:“是谁啊?” 耿氏摇了摇头,脸上漾着浅浅的笑容:“不知道,以前没见过呢,许是爷的旧相识也说不定。” “旧相识?”妍华呲了一声,瘪了下嘴,“定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如今人家上赶着来找爷负责了吧?” 她本是随意说了一声,可一想到前些日子里她与耿氏都怀了身孕,唯独年静怡侍过几次寝,她便越发觉着可能了:“嗳?灵犀,你过来,前些时候你不是说爷在外面养了小美人儿吗?那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灵犀有些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格格,魏长安不是说过没有吗?奴婢不敢乱传谣言……” “关键时刻你就不顶用了,跟我说这些,怎得就算乱传谣言了?”妍华白了她一眼,有些不悦。 灵犀看耿氏也在倾耳听着,便只得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是偶然间一次,听到有一个侍卫说爷在外面放了小美人儿,奴婢咀嚼了半晌,可不就是爷在外面养了几个小美人儿的意思嘛!奴婢也不是乱说的,可是魏长安不承认,奴婢就觉着可能是自个儿听错了……” 妍华与耿氏面面相觑了一眼,当时只道是个玩笑话,却原是空穴来风? “姐姐可看清她的面面容了?好看吗?” 耿氏的眸子转了转,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拉住了妍华的手轻拍了两下:“你如今都是做额娘的人儿了,还醋味那么大做什么?你管爷在外面养几个人儿呢,只要他心里有你就成了。妹妹向来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儿,怎得在这种事情上反而有些贪了呢?” 妍华愣了一会儿后,勾唇一笑,嘴角的梨涡旋啊旋的,似欲将人吸进去:“姐姐也曾贪恋过,自是明白个中说不清的缘由,那种感受不是我们自个儿能控制得了的。不过,如今我有了四硕儿了,就算爷不常惦念着我,我也不会整天想着他了……” “那你准备想着谁?”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妍华话还未说完,胤禛又如同猫儿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外面日头高照,屋子里虽然放了冰块儿,却还是动辄燥热。妍华看到胤禛额头上排了一层细汗,忙让人递了快用凉水洗过的汗巾给他擦汗。 他的眼里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认真,妍华看着不解,却也当下服了软:“自是只想着爷了。爷不是正忙着吗?怎得得空过来了?” 胤禛却不理会她的话,待擦过脸后,挑起眉头便道:“四硕儿又是谁?” 耿氏掩着嘴角轻笑出声,她指了指奶娘抱在怀里的小阿哥道:“爷,四硕儿是妍华给小阿哥起的乳名呢,爷快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这般叫着,日后小阿哥长大成人了,定会觉着丢脸哩。” “四硕儿?”胤禛无奈地将目光重新放回妍华脸上,再度不确定地重复了一声。 妍华认真地点了头:“自然,古人以硕为美,我的孩儿唇红齿白,身子又肥嘟嘟的,自然该叫硕儿。若是一个硕不够,那叫硕硕如何?” 胤禛有些哭笑不得:“硕硕?” 妍华故作矜持地笑了笑:“嗯,爷叫我婵婵,那我便叫他硕硕吧。望他的才干硕硕,福分硕硕。” “嘻嘻~看来,爷欺负了妹妹,妹妹是打算欺负到小阿哥身上讨回本儿呢。”耿氏望着妍华的模样,只觉得开怀,轻掩着嘴巴便笑出声儿来。 眸光无意间扫了下跟在胤禛身后的人儿,似有些眼熟。 待看清那个人的面目时,她禁不住疑惑地看了几眼。那个丫头的面孔生得很,显然是刚进府的。再看那含俏的眉眼、滴水的柔情,以及一颦一笑中若清风扶柳的妩媚,看着倒是与她回府时碰到的那个女子有些相似。 只是她回府时看到的那个女子身着糙服,肤色暗沉,即便有霞丽之紫,也被掩去了大半。如今这个女子卸去了刻意掩饰容貌的装扮,倒是颇为清新脱俗。 但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耿氏望了望胤禛,犹豫不决地不知当不当问。 显然妍华也早已注意了到这个陌生的女子,也在一直瞟着她看。 胤禛自是察觉到了她们二人的举动,只回头瞥了一眼,默了默还是出声解释了下:“这是良辰的表妹,以后也会在雍华殿伺候着。” 良辰的表妹?鬼才信啊…… 妍华虽然还不知道耿氏进府时见过此人,但是看到胤禛云淡风轻地随意扯了这么一个谎,便不淡定了。 他很少扯谎,以前他若是有不想跟她说的事情,他只会干脆缄默不语,几乎不会选择用扯谎来敷衍她。可眼下,他居然信口拈来这样一个谎话,还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那个女子极其知趣地向两位格格行了礼,然后用腻死人的甜糯声音禀道:“回格格,奴婢阿梨。” 胤禛也没多给机会让妍华和耿氏再与阿梨多说话,只挥了下手,示意阿梨将她托盘里托着的东西放下:“之前婵婵在圆明园的时候,皇阿玛便说要送……硕硕一份礼,这套笔墨纸砚便是皇阿玛赏赐的。至于硕硕的名字,宗人府正在拟字给皇阿玛看,待选定了,便会赐名。” 妍华冲着胤禛跪下,以谢圣恩,不过被胤禛拉了起来:“自己府里,还跟我客套这些做什么?” 阿梨偷偷瞥了一眼,看到二人如此宠溺的模样,眸子轻微颤了颤,然后便小心翼翼地低了头。 爱字于她阿梨而言,终究是个梦。十年前是梦,十年后亦是梦,曾经的遥不可及,如今已支离破碎。 第三百四十五章 说谎 是夜,胤禛留在万福阁没有挪窝。 妍华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而且也不说话,只是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看。 她哄孩子的时候,他在旁边看;她洗漱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待她气闷地滚上床时,他也丢下了手上的书,躺身贴了上去。 炎炎夏日本就热得很,胤禛这如火的身子再一贴上来,妍华立马就睡不着了。 “你出去一点儿。”她懒懒地出了声,心里在兀自想着阿梨的事情。她可不想来了个年静怡还不够,如今还要再来个阿梨。 她也看不透阿梨的岁数,左不过与她差不多的双十年华吧。但她觉得阿梨比她美,非但比她美,比年静怡都要美上几分。这个个漂亮的女子,只是个丫鬟? 打死她都不信,耿氏下午还偷偷跟她说过见过阿梨的事情。若阿梨真是良辰的表妹,抑或仅仅是个普通的丫鬟,那她来府邸也应当直接找良辰才是,何以给了胤禛一块玉佩,直接见胤禛呢? 总是,胤禛的这个谎话太粗糙了,稍微动下脑子便能发现其中的破绽。 看看,他两个像样的谎话都懒得编,可见他对此事压根不上心。妍华想,或许他只是想告诉她跟耿氏,这件事情我不想谈,你们不要多嘴,也不得多问。 只是,放着这样一个如花美人儿在他身边,她怎会不想追根究底呢?她的心没那么大好不好?若是有那么大,那便是她已经不爱他了。 胤禛的身子顿了顿,并未依着她而言离远一些,反而更贴紧了些。 妍华气结,索性翻过身来看向了他。深邃的眉眼依旧清清冷冷的,那双幽潭似的眸子里映出她此时略显烦躁的面容。 他下午的脸色有些不对,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却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也许是她的错觉吧,他熟知她的品性,还有哪里会有劳他费解的? “婵婵,我跟你说会儿话如何?” 妍华的嘴角扯了扯,这个时候,屋子的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硕硕的啼哭声。孩子都是这样,半夜要哄好几次才行。 妍华想起身去看看,被胤禛拦了下来:“有她们,你歇着吧。” 妍华见躲不掉,便只好乖乖躺下:“那爷说吧,我听着便是。” 屋里头摆着冰块,静下来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热。妍华适才心里烦躁,所以怎么睡怎么热。眼下听到他突然开始缅怀往事,心里的烦躁便慢慢消沉了下去。 她不大理解他今日搭错了哪根筋,只是听到他又主动提起娉娘后,很主动地便竖起了耳朵:“……额娘那个时候也听闻了娉娘的事情,她找我谈过许多次。我若是只将娉娘当做通房丫头,她不会多管半分闲事,可我若是执意想请旨将她娶进府当侧福晋,额娘说那她铁定是不同意的。” “……我与娉娘相识那么久,只牵过两次手……娉娘给我的感觉与文瑶她们都不一样,所以我敬她怜她……” 胤禛本只是随意提了一下,没想到却在妍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儿?她听到这里一下便来了兴致。感情他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女子,与他未曾有过肌肤之亲?是她矜持,还是他羞涩? 她突然觉得想笑,这个痴傻的人儿啊,与她真像。她守着一个一面之缘的背影,和一段清风俊朗的吟诵,傻傻地念了三年。而他呢,更可笑。身为一个大男人,竟然对着天香国色不动半分妄念?亏他忍得住。 她不是还在府里住过几天吗?他竟然丰守君子之礼,不动她半分。 他的手伸过来将她揽住,可她心里的嘲笑却在他眼里的失落中慢慢沉寂。 她的心“咯噔”了一下,神智倏地便回来了。男人垂涎娉娘的美色,女人嘲笑娉娘的身份,可他不同,真是因为敬她怜她,他才会舍不得碰她。只是将她当作心头至宝,才会觉得她不可亵渎吧。 他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她,他当初是有多爱护娉娘吗?她揪心地扭了扭身子,又挪远了些。 “……文瑶说,她告诉娉娘,我是皇子,而娉娘出自青楼。别说娶她做侧福晋,即便是只让她以通房丫头的身份入府,也会让人诟病于我……娉娘性子孤傲,自是不愿意让我被人说三道四,所以她写了一封信,诳我说已经找到良枝攀附,让我忘了她放了她……是文瑶帮了她一起欺瞒于我,如若不然,我定不会让她以那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妍华的身子轻颤了下,呵,这个烈女子,叫她好生嫉妒。 娉娘是一直扑火的飞蛾,为了那一丁点儿光明与希冀,宁愿纵身火海,也不愿意在黑暗中踟蹰。 “……婵婵,我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念念不忘过……”他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额上,她感觉那一块地方被灼烧了一般,难受得要命。 她不想知道这些,她不想听他亲口告诉自己,他是如何对另一个女人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她么有这么大度呀,她觉得她简直要疯了。 可此时的他显得那样脆弱,仿若轻轻一碰,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碎掉。所以她不忍心耍小性子,也舍不得冲他发脾气。 爱的更深刻的那一个,注定要付出多一些。她觉得,她就是注定要多付出一些的那一方。所以,她没资格抱怨,谁叫她爱他呢? “……婵婵,既然我已经说完了,那么,你是不是也该轮到你说一说了?”就在妍华感慨万分之际,身侧的男子又贴紧了些,浑厚的胸疼抵在她胸前的丰盈上,惹得她一声惊呼。 她的心狂跳起来,不是因为接触过密而害羞,而是……难道他做了那么久的铺垫,说了那么多的话,只是为了云淡风轻地问出这样一句话吗? 纵使她一直努力保持着神情不便,却还是因为这话问得出乎她的意料而慌乱了、无措了。 他一直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一举一动,先前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为了在她毫无防备之际,问一问此事。他希望阿梨跟他说的事情是假的,可看到妍华眼里的慌乱与闪躲后,他的心立马便沉了下去。 他想让她说什么?说那个背影?还是……她慌了,她预感胤禛似乎已经察觉到她对那个背影的痴迷了。他是不是不相信她了?觉得她背叛了他? 可是她没有,她在遇到他之前便遇到了那个背影。况且,那只是她年少时的一段痴恋而已,怎能怪她呢? 感情的事儿,谁又控制得了? 可是他不给她那么多工夫犹豫,她越迟疑,他的脸色便越加暗沉。 “嗯?婵婵?”他终于失了耐性,淡淡地看着她松开了搂着她的那只手。 她却忽然紧紧拥住了他,不让他疏远自己半分:“我只爱爷,以前是,眼下是,以后也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白头偕老。你允了的,你不能反悔。” 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也顾不得热不热了,只是紧紧地拥着他,生怕他撒手而去。 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在她头顶闷闷笑了起来:“婵婵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声罢了,你如此紧张是做什么?” 她知道她此时的举动定会显得心虚,可是她却松不开手。 感情中,谁也做不到时刻保持理智,她如是,他又何尝不是? 他轻轻拍了拍妍华的脊背,轻轻悠悠地说道:“以前在花园里,见你画过一个背影,画的可是我?” “是……又不是……我……以前学画的时候,是照着三哥练笔的,所以那个背影……与三哥的极像呢。我画禛郎的背影,也总免不了要与三哥的背影有几分相似的。”她选择了说谎,其实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说谎。她只知道,胤禛想要她给一个答案,但是她不能说实话,所以便只好半真半假地含糊起来。 其实,也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诳她的而已。可是她怕了,心虚了。 她要怎么告诉他,即便那个背影当真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去惦念了呢?谁知道那个背影的正脸是歪瓜裂枣,还是冠玉之颜呢?谁又知道,即便她当真如愿嫁给了那个背影,他会如胤禛这般疼惜她爱护她,还是会冷落她,弃她如敝屣呢? 他的身子动了动,妍华不敢抬头去看,生怕会从他眼里看到半分怀疑,更害怕他会露出一丝嫌弃。 他许久都未再说话,当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看去时,他墨黑的眸子依旧睁着。 她已经收敛好眸子里的神色,可是看到他洞若观火的眸子时,她一瞬间便有些崩溃。她心里没有鬼,只是太在乎他了,所以才会这么害怕失去。 她颤颤巍巍地将小手伸进他的亵衣,抚摸着那方结实的胸膛,然后在他的胸口慢慢打着旋儿。 她的小舌头也悄悄伸出,依着他好看的唇形缓缓勾勒起来。 以往他总会用这种事情搅乱她所有的思绪,那么她便也用这种法子让他不要再怀疑自己了吧。 胤禛终于闷哼了一声,眸子的冰冷渐渐化为一团火,倾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 第三百四十六章 阿梨 阿梨遇见胤禛的时候,正值她的家乡发大水。漫天的洪涝扑倒了一个又一个的屋子,卷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儿,到处都是哭天抢地的声音。洪涝过后,她爹娘与弟妹都消失无踪,她自己也撞断了腿。若不是眼前这个男子突然出现,她定是要没了命的。 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当奄奄一息的她被救了之后,她满心满意便只有他一人了。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那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是当今四皇子。她只知道,他有一双清冷的眸子,以及不践视蝼蚁生命的慈悲。 再相遇时,是在九爷的别院里。那时她已十六岁,是身子窈窕的舞娘,而他,是看客。 当时,她一眼便认出了他,可是他显然早已不记得她是谁名谁。 九爷喜欢美人儿,所以作为在班底长得最为出众的她,在九爷看过她跳的一场舞后,便理所当然地被收进了他的别院。她心里不甘,可是她知道,她心里惦念的那双清冷冷的眸子里,容不下她。 所幸,九爷的样貌与他有两分相似。她想,她可以将九爷当做是他,以满足心底那段卑微的爱恋。 九爷常说,她的舞姿没有娉娘来得优美,她的身段没有娉娘来得柔软,她的样貌不及娉娘来得倾城……她一点儿都不在乎,即便九爷把她践踏于脚底,她也不在乎。因为她心里只装着她的四爷,那个于她而言,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四爷。 直到有一次,九爷提到娉娘与四爷情投意合,她这才对娉娘上了心。 娉娘出自青楼,她的身份也不见得多么体面,说难听一点,也不过是任人骑踏的卑贱之身罢了。可是为何娉娘能得了四爷的青睐?那是不是说明,虽然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可也是有可能得到四爷的正眼相待? 可是一直看她不顺眼的九爷,却并不喜欢她外出,更不喜欢她与别的男子接触。她想,这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吧。 面对九爷,她可以哭可以笑,却从来无法付出真心。 也许,九爷一早就察觉,她心里装了别人吧。 他禁锢她折磨她,强迫她对着他笑,殊不知,她只有在见到四爷的时候,才会发自真心地笑出来。 那一次,她听到九爷与人说要给四爷颜色瞧,她惊得提心吊胆了数日。她百般奉承九爷,终于赢得了一日的清闲。她趁着回班底探视姐妹的机会,寻了机会想向四爷的人通风报信,可是没人信她。 所以,当她从九爷那里听闻四爷府上的人出了事情时,她万分沮丧,觉着是她自己没能通风报信成,才会让四爷不得提防。 她在心里恨透了九爷,觉得他恶毒至极,待他的态度也淡漠至极。他讨厌她的忽冷忽热,惩罚她的方式便是没日没夜地占有她。因为每次他与她亲热时,她心里都很抵触。每当他粗暴之际,她都会流泪。 可是他也有别的美人儿,他也有他的九福晋,所以他不会时时刻刻都在别院里看着她。 她态度好一些,他就对她松懈一点儿。 所以当四爷的人找到她时,她激动地痛哭流涕。她觉得她的前方一片黑暗,本来已打算就此落寞一生,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终于肯见她了。 她想,她终于迎来了一道曙光。 只是,四爷还是不记得她,她含着热泪跟他说当年被救之事,他的眼中却还是一片迷茫。 她终于放弃了解释,她想,四爷不记得她没有关系,只要四爷肯见她就好了。她不奢望能在四爷身边伺候,只要每年能见他一次,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爱得如此卑微,他却浑然不知。他问她九爷的事情,问她九爷在皇宴上设计谋害他府上的人之事。 她知无不言,拼尽全力搜尽自己的脑瓜。虽然九爷极少在她的别院里见别人,也极少在她的别院里说朝政上的事,可她却还是能捕风捉影了解一些的。 可是呵,她还是保留了一些事情。她怕她把事情都说完之后,眼前的男子便不会再见她了。她需要留一点儿,等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再与他说。 她觉得他相信她了,因为她是那样的真诚,他还给了她一块玉佩,说若以后还有事情跟他说,便拿着这块玉佩找他就行。可是,他临走之前还是叹了一口气:“现在知道这些还是太晚了,婵婵终究已经被他伤了。” 她头一次听说婵婵这个名字,她不知道婵婵是谁,可她觉得,四爷很在乎那个人。所以她心里很羡慕那个女子,能让四爷放在心上,定是个完美的丽人儿。 她一直很宝贝那块玉佩。有一次九爷摸到了她腰间的荷包,非要抢过去占为己有。她哭了,告诉他那是她娘留给她的东西,没有了玉佩,她便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她主动献舞,在他看得入迷时,还强忍住心里的恶心主动献吻。九爷对美人儿向来是宽容的,所以他尽量尽兴之后,把荷包还给了她。 九爷每次索要过她后,都会让她喝汤药,因为他说过,不喜欢她这样的人怀上他的孩子。 虽然九爷去别院的次数不多,可是每一次的欢好都足以让她痛心半个月。痛得那样长,好得那样慢,所以她觉得她总是高兴不起来。唯一让她高兴的是,她居然还是怀上了孩子。 九爷明明说过不想让她怀孩子的,可如今她怀了孩子,他却并没有当即就说不要。可是她很喜欢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她求他留下这个孩子,她说她不会跟他索要什么,她只要跟自己的孩子有口饭吃,能相依为命就好。 可是他怒了,他说那个孩子不能留,因为他是皇家血统,她的身份不配为他生孩子。 她记得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阴狠无情地让人强行给她灌了药。 她痛得死去活来,醒来的时候孩子没了。 她本来想,反正四爷是不可能看上她的,那么她便为自己打算一下,有个孩子陪伴左右,她也许就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了。可是,九爷一点儿希望也不给她。所以,她恨他。 她记得她没了孩子之后,九爷又去找她侍寝,眉眼中的神态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觉得他很恶心,恶心到每被他碰一下,她都觉得是脏的。他给了她一个耳光。 从那以后,九爷便开始将她当一个下人使唤,别院里的人也不再把她当小姐伺候。那些本就瞧不起她的人,愈发明目张胆地欺负她。非但如此,九爷还另带了一个美人儿大摇大摆地住进了别院中。 她不怨,只是悔,悔自己当初为何会跟着班底给九爷跳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偷跑出来,第一次是为了帮九爷的新美人儿去城边摘一束野花,不许她寻马车,只让她走路。谁也不肯跟她一起做那样的苦差事,只有一个同样受欺凌的小丫头跟着她出来了。她脑子一热,便来了雍亲王府找四爷,可惜没有见到。 第二次,府里的人将玉佩还给了她,她还是没有见到四爷。 这第三次,她终于见到了。她想,她在九爷的别院里反正迟早会被折磨死,那便在她死之前,苟且在四爷身边多看他两眼吧。 可是,四爷对她没有任何别样的情愫,她凭什么让四爷收留她呢? 所以,她将剩下的事情慢慢道了出来:“……奴婢在九爷那里看到过一幅画,他说是一个爱慕他的人偷偷画了送他的……他还说,那个爱慕他的人就在四爷的府上……” 她知道,胤禛对这件事情上了心,不然他不会细细问她画上都画了些什么。 可是他好像很不高兴,因为她将画上的背影描述了一遍后,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 “阿梨,爷让你去书房,他有话有话问你呢。”良辰看到呆呆地在擦桌子的阿梨,走过去笑语嫣然地拍了拍她。 阿梨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她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像良辰这样,无条件待她好的人了。所有,她讪讪地朝着良辰福了下身子后,怯怯地应了一声:“嗯。良辰姐姐,可否……让人带我过去?” 良辰和善地笑了笑,指了旁边一个小丫鬟,让她带路。 “阿梨,你长得真好看,比府里头的格格们都好看,你真是良辰姐的表妹吗?我看你们长得也不像。” 阿梨见她眸子里闪着纯良,心里一暖,冲着她笑了下:“嗯,我娘是良辰姐的阿姨哩。” 小丫鬟一路跟她聊了好一会儿,待快到书房的时候,便站定了身子:“阿梨,你自己过去吧。我还有事,便先回雍华殿了。你回来的时候若是不认识路,就让书房里的姐妹送你回来吧。” 阿梨点了点头,嘴角漾起一抹笑来,小丫鬟看得呆愣,知道阿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她才回过神来:“阿梨姐,你真好看。快去书房吧,别让爷等久了。” 阿梨觉得心里甜甜的,巧笑倩兮,踩着小碎步往书房去了。远远便看到四爷在跟婵格格在说话,待走近时,便看到婵格格坐在四爷的腿上,手里捏着一张纸,俩人正在笑嘻嘻地说着什么。 她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后,忙低下头走了进去:“爷吉祥,格格吉祥。” ... 第三百四十七章 来客 妍华见有人来了,忙不自在地从胤禛腿上站了起来:“爷莫要得寸进尺了,我补了这么些张已是不易,爷还如此挑剔来挑剔去的,我哪儿有工夫改?爷就将就着看看吧。” “这是什么话,对你的小札挑剔,便表明我对你存了许多希冀。”胤禛抽空向阿梨说了声免礼后,便又跟妍华说笑起来。 阿梨无比艳羡地偷看了一眼,然后又苦涩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竟然想起了九爷?那个伤她至深,妖孽绝情的男子。 待妍华不愿意跟胤禛再腻歪时,胤禛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那个纤弱的身影。 阿梨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所说的年月与地点确实对得上他的记忆,但是他并不记得她了。在那场洪涝中,死伤无数,他只记得当时年少热血的他在忙着救人,并没有对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儿上心。 更何况,十年前,娉娘才离开他没多久,他哪里有心思对别的女子上心。 他沉默地盯着阿梨看了几眼,阿梨只觉得心里万分紧张,突突狂跳的心肝儿几乎要跳出喉咙来。 “九弟正往这边来。”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没再吭声了。 阿梨颤了下,悄悄地收紧了身子,眼里有深深的恐惧。 妍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朝面容姝丽的阿梨探究了几眼。她这下敢确定了,不是她多心,这俩人之间确实透着古怪。她以一个女人的直觉,看得出阿梨对胤禛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但是胤禛对阿梨的态度,有些古怪。 她看得出,胤禛对阿梨没有多余的心思,可胤禛显然待阿梨不一般。她见胤禛有话吩咐,所以便悄没声儿地往旁边的多宝阁走去,静静地看着上面的东西,以免扰了他们说话。 只不过,她还是一直都竖着耳朵在听。胤禛没有让她避开,便表明他们二人的谈话并非机密。 胤禛一直静静地盯着阿梨看,待一丝不落地抓住她的反应后,又悠悠然说道:“九弟向来喜欢看美人儿,等九弟来了,你便不用去伺候了。他若是对你起了心思,我倒不知该如何向良辰交代了。” 阿梨听了这话后,诚挚地笑了笑,眼里有一丝欣喜:“奴婢知道了,谢四爷关心。” 胤禛动了动眸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待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时,微微晃了下神儿:“无谓关心,只是既然入了我的府,我自是要好好庇护的。不过,你若是想被九弟看上,自然也可跟去伺候。” “奴婢不想!”她不假思索,立马轻呼了出来。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激动了些,她呼完后才讪讪地低下头去:“能得到四爷的庇护,是奴婢的福分呢。” 她这话说得真心,诚挚的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激动,让人无法与拍马屁扯到一块儿去。 待阿梨离开后,妍华还愣愣地盯着她背影在看。这个女子,长得很美,可是为何她却从阿梨的眼中,看到了那么强烈的不自信? “魏长安回来了没有?叫他过来。” 妍华从愣神中恢复过来,见胤禛似乎有正事要做,便跟他请辞。胤禛也没再留她,只说了会过去用晚膳,然后便由着她走了。 妍华走后,魏长安很快便赶了过来,胤禛只淡淡地问了一句:“如何?查得怎么样了?” “爷,阿梨姑娘所说之事,奴才经查证,皆属实。只是……”魏长安将所说之事一一禀明,没有做丝毫保留。 胤禛面无表情地听着,待他说完后,才幽幽地开了口:“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得不防着她。她在九弟身边待了这么久,没有理由在此时才想起向我报恩。” “爷,奴才听闻,阿梨姑娘前不久怀了九爷的孩子,但是九爷逼她喝了药……也不排除阿梨姑娘是因此恨上了九爷,想借爷的手来给她自己报仇雪恨……”魏长安迟疑了下,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胤禛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昨夜的事情历历在目,他并未十分相信阿梨的话,据阿梨的描述,那幅画是妍华曾经在公园里画过的那幅背影画。因为画得太过传神,所以尽管他只见过一次,却还是印在了心里。 当阿梨描绘出那幅画的时候,他的心里不可谓不震惊。昨夜他绕了那么大一个弯,本是想对她袒露心扉,但也一直计划着要在她毫无防备之际问出来。她在那样的情况下,最初流露出来的反应会是最真实的反应。 但是,她显然慌张了,也心虚了。 阿梨,你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婵婵以前就认识九弟?当初九弟对婵婵的马儿动手脚,难道是有别的意思? 脑子里突然窜出“因爱生恨”四个字,他的眸子沉了沉,不自知地将手里的那张纸紧紧握成了一团:“魏长安,待会儿等九弟来了之后,你让婵婵从她万福阁摘点儿梨,亲自送过去。” 魏长安微微皱了下眉头,疑惑地凝了他一眼后,迟疑地应了声:“喳!” 三伏天里的炙热如同将人架在火上烤,一阵一阵的热浪前赴后继地往身子里钻,热得人恨极了天上的烈日。 妍华走了一小段路便觉着热得难受了,抬眼看到前面有个凉亭,便冲着顾不得抹汗的芍药道:“这伞也挡不住多少炎热,咱们去那里歇歇。” 硕硕热得身上起了些痱子,一直哇哇哭个不停,所以灵犀便留在万福阁里跟着奶娘她们一起照顾孩子了。换做灵犀,她定会不顾招摇,直接多叫几个人给妍华撑出一片阴凉来。 不过芍药不会那么做,只是自己一个人闷声不响地给她掌着伞,而跟着她们的两个小丫头则偷偷在后面擦着汗。 “芍药,碧荷怎么还不回来?她回家一趟要花这般久吗?不会直接回家成亲不来了吧?”平日里灵犀在身边的时候,总会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话,如今跟了个闷葫芦,妍华反而有些不习惯了。所以她热得烦躁之际,便主动扯了话头跟芍药聊天。 芍药的的眸子痛了下,垂眉敛目地淡淡说了一声:“奴婢也不知,良辰不是许了她三个月的工夫吗?” 碧荷还半死不活地躺着,究竟能不能醒过来,谁人也不知。想到这里,芍药便揪心地疼。 “我一回来她便走了,都没来得及见见我的四硕儿。等她回来,四硕儿又该长大不少了……咦?”俩人刚走近凉亭,这才发现凉亭的一方柱子后坐着阿梨。 刚才由于视线被柱子挡住,她们倒是没有注意到阿梨也在。 阿梨的身上有伤,是之前在九爷的别院里落下的。她那时连小月子还没做好,就被他强行得要同房了。虽然最后没成,她却直接被她撵去当下人了,哪里还有机会好好地养身子。 这会儿天气突然炎热了许多,她走了这么一小会儿后便觉得受不住了,一坐下来便站不起来,否则便眼前发黑,头也发晕。哎,像是落下病根了。 “阿梨不舒服?”妍华一走进去,便看到阿梨蹙着眉头依在柱子上,连眼睛也不睁开。 “你们快去找柳大夫,她怕是中了暑气。”妍华见阿梨面色泛白,忙回头冲着一个小丫鬟吩咐了一声。 阿梨听到妍华进凉亭,本是打算行礼的,可她实在难受。待缓了一会儿后,她才弱弱地张开了眼:“格格……” 妍华见她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忙上前一步按住了她:“坐着。” 阿梨将她那双虚弱的眸子投向妍华,心情复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由衷地道了一声谢谢。 “婵格格好福气,生了个小阿哥,还有个那么惦念格格的爷,一直陪在身边……” 妍华盯着她看了半晌,没有接话。这个阿梨,究竟是谁? 她在凉亭里歇息了一会儿后,便让人从雍华殿叫了几个人过来,将阿梨给扶了回去。而她刚走到半路,便被人通知,说胤禛叫她送梨去正殿。 “他这是做什么?”妍华纳闷地嘀咕了一声,一想起昨夜的事情,她又不想忤逆了他。 她有些后悔,先前跟他求了个允诺,竟是那么早就用掉了。倘若昨夜还有那个护身符在,那该多好。 她还有些后悔,她昨夜为何要撒谎呢?倘若她实话实说,他会生气吗? 她不过是迷了那个背影三年,又因着那个背影而将画画学得那么好……哎,她摇了摇头,不能实说,他那么小气,怎会不计较呢?日后只要她一有风吹草动,他是不是就会怀疑她又在想那个背影了? 之前回府的时候,胤禛说给她制造了惊喜,除了那个浴池外,他还让人扩建了后院,几乎一年四季都有会有果实,委实变成了一个大果园。 可如今却有些像笑话,堂堂雍亲王府来个客人,却要她万福阁的水果来自给自足,委实有些滑稽。 更何况,今日来的是谁?是当初差点儿害了她性命的九爷!她真该那么大方地去给他送梨吗? ...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送梨 虽然妍华心里抵触,可她还是让人摘了几个大梨往正殿送去。 九爷害她是九爷的品性有问题,而她若是因此怠慢了九爷,那便要连累胤禛也要被说三道四了。 她让芍药将梨送去,知会她送梨的丫鬟却怯怯地提醒了一声:“格格,爷说让格格也过去。” 妍华纳闷地看了她一眼:“你跟着我回来,是为了盯着我过去的?一定要去吗?” 那丫鬟坚定地点了头:“嗯,爷说一定要过去。” 妍华想起昨夜的事情,又觉得还是顺从一些来得好。于是便让芍药带了梨,她连她的硕硕也没来得及多抱上一会儿,便又匆匆地往正殿去了。 正殿里只有胤禟独自一人在挑剔着刚端上来的茶:“四哥府上就是这般待客的吗?谁人不知我向来爱喝用初雪煮开的水泡出来的茶?还有,这是什么茶,给我去换大红袍……” “奴婢……这就去换……” 妍华左右看了看,见胤禛不在,只有好脾气的良辰在,便悄悄地让芍药将梨送去,自个儿准备偷偷离开。胤禛不在,她单独与九爷相处不大好。 “你去哪儿呢?”胤禟悠悠地放下手里那个杯子,斜眼睨了下妍华。 刚转过身子的她,僵了僵,犹豫了半晌,她还是回转身来,远远地冲着胤禟行了个礼:“奴婢心里挂记孩子,想回去看看。这是府上的大水梨,汁多味甘,九爷若是不嫌弃,可尝上一尝。” 胤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轻佻出声:“若是你削皮,我自是不嫌弃。” 妍华一愣,些微涨红了脸,心道她跟九爷向来不熟,怎得他会如此说话。她只感觉哪里不对劲儿,站在原地也不近前。 她还未出声,胤禟便又冲她挑了挑眉:“哎,看来你还是不得原谅我。我若眼下才说一声对不住,还来得及吗?” 妍华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九爷没有哪里对不住奴婢,奴婢也不敢承受。” 她脸上留有未消的氤氲粉色,配上这一句略带冷意的言辞,倒有些像是在负气。 “让九弟久等了。”这时,胤禛从外面走了进来,妍华闻言,忙回头朝他行了礼。 胤禟见妍华又要离开,便从旁边的果盘里拿了个梨未削皮的梨在手中:“怎得,连给我削个梨都不行?四哥,你府上的格格架子倒是大。” 胤禛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又垂眸瞥了下妍华。 妍华此时背对着胤禟,有些气闷地微微握紧了拳头,她觉得有些羞辱。许是进府后一直在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所以碰到九爷这般无礼的样子,她便有些气了。她不明白,外人都道九爷慷慨大方,可为何这人在她面前却总透着阴险与算计呢?她哪里得罪了他? 可即便生气,她却还是理智地想要转身去给九爷削梨。其实方才一早就有丫鬟将梨削好的梨切成片儿,放在了九爷手边,可他就是视若无睹般揪着妍华不放。 胤禛却迅速地拉住了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她不解地看了胤禛一眼,却见胤禛紧了紧她的手,不疾不徐地看向胤禟:“你也说了,她是我的格格,我后院里的人儿,自是该伺候于我,哪有让你使唤的道理。府上这么多丫鬟,你使唤谁不好?” “没想到四哥倒是个多情种啊。”胤禟似笑非笑地睨了二人一眼,然后又缓缓将手里的梨放回了果盘。 胤禛捏了捏妍华的手,轻声道:“先回去歇着吧,我晚些时候去找你。” 妍华自是巴不得早点儿离开,得了他的允许,立马便向二人福了福身子便往外走去。 “九弟怎么得空过来?” “……四哥,我别院里丢了个丫头,有人看到往你府上来了……” 她依稀听到二人的对话中似乎提到了阿梨,一抹疑惑自心头掠去。她看了一眼身边的芍药:“你可知道阿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芍药有点儿心不在焉,听到妍华的问话后才回过神来:“呃?格格问了什么?奴婢没听清……” “回来后你一直不大对劲儿,你跟我说实话,碧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她本想继续装作不知道,毕竟当初在圆明园养胎时,胤禛是有意瞒了她的。可回来这么久都没见到过碧荷,她也不可能不怀疑。 她如今生了个儿子,府里上下待她更加用心了,连宫里头都送了不少赏赐过来。 虽然皇上只送了一套笔墨纸砚,但据说那砚是上好的澄泥砚,还是贡品,委实价值不菲。德妃也让人赏了不少东西,她虽是不喜攀比,可到底是宫里头赏赐的,给她母子俩行了不少方便。 比如之前总是看她不顺眼的那几人,如今都不再找她麻烦了。李氏因为不得亲自养育弘时,为了能与弘时多见两面,她的脾性便越发收敛了起来。如今妍华携子归府,她为了示好,已经接连来探视过妍华与弘历好几次。 弘历,是皇帝给妍华的儿子赐的名。 妍华早上在书房听到这个名字时,高兴地花枝乱颤。历经世事展宏图,此意甚好。 比起这个大名,她取的硕硕这个乳名委实……不上道了些。不过,她想既然是她儿子,她就该随意一些叫他,不然怎会显示出他们的亲近呢?她的小字还叫婵婵呢。 不过,她有时候也想,胤禛就是相中了她好欺负这一点,才会生生叫了她“馋馋”这么些年,若不是当初她懵里懵懂地将千里共婵娟说了出来,恐怕她要顶着“馋馋”这个小字过一世了。如若那般,委实太过丢人。 可话虽如此,她却一点儿也不想想,她的弘历顶着“硕硕”这个乳名过一世,委不委实丢人。 待她回到万福阁的时候,已是已经又惹得冒了一身的汗,黏黏的粘在衣服上难受得很。 耿氏的肚子也有九个月大了,不过与妍华相比,她的肚子倒是小了一圈。妍华刚将脸上的汗擦了,便听到对面有什么东西摔了。 她心里一惊,忙过去看情况:“怎么了?” 耿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待看到妍华后,她努力缓了缓,很快便将心事掩了去:“纤云不小心将盆摔在地上了,没什么的,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 妍华看了一眼地上的铜盆,长吐了一口气:“纤云你也小心着些,姐姐眼见快生了,着实受不得惊吓。” 她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丫鬟:“姐姐这里的人手可够?我让芍药她们来你屋里头伺候着吧……” “不用,你屋里头还有个小阿哥要照应呢。再说,我一回来木槿就拨了四个丫鬟过来伺候,压根不缺人的。”耿氏笑得温婉,连鬓发上都似乎泛着慈和的光辉。 纤云古里古怪地看了耿氏一眼,然后突然向妍华福了个礼:“婵格格,奴婢听静莲居的人儿说,侧福晋有喜了呢。” 妍华愣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扯了扯嘴角:“她倒是好福气呢,入府才一年多,便已经有了。如今别的院子里也不再闹腾了,她的孩子定然会安安稳稳地生下来的。” 耿氏无奈地笑了一声:“她若是也生了个小阿哥,以她的身份,定是愈加尊贵了。” “所以呀,姐姐这般不在乎的性子不好,眼下姐姐正怀着身子呢,该趁着机会让爷多上点儿心。”妍华施施然走了过去,拉住耿氏的手,诚心劝诫了下。 眼见耿氏又要轻轻一笑避过这个话题,她便又抢着说道:“我不是让你刻意去奉承爷,爷那样的性子,你奉承多了他反而会怀疑你的动机。不过,只要姐姐你往后多对爷笑笑,多说两句话都是好的。其实爷很好哄的,可姐姐你总是不远不近地疏离着他,总归不好。” 耿氏缓缓摇了头:“没有呢,我如今不疏离他了。不过我与他这般相处的方式已然形成了,改不了。” “可你为了肚里的孩儿,也改待爷亲热一些。就算姐姐对爷不上心了,也该为孩子打算打算。”如今的妍华显然是已经做了额娘的人,话里话外都离不了孩子。 不过她的话说得在理,耿氏细细想了下,也没再争执,只淡淡地点了头。 妍华见她不冷不淡的样子,也不知她有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待听到她的四硕儿又扯开嗓子在大声嚎哭后,便与耿氏道了别,往自己屋里头赶。 这一日奔波了许久,待她终于泡在水池子里卸去了一身的疲累时,胤禛也来了。 她听到胤禛的脚步声时,也懒得再拿东西遮一遮自己的春光了。 她本在闭目养神,可一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在耳边想起,她还是不淡定了。这个人呐,又要与她鸳鸯浴吗?委实不正经了些,平日里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想必都是装出来唬人的。 她缓缓张开眼时,便看到那个人朝着她这里移来。胤禛眸子里的幽深在飘摇的烛光下闪着火光,却并不像是欲望勾起来的。 待他火热的身子贴上她时,她才红着脸娇声道:“爷怎么了?怎得看着心情不大好哩。” ...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受罚 胤禛也没说话,只从背后拥着她,一只大掌在她胸前游移,最后落在她左边胸口处,连同她的丰盈,一起握在了手中:“婵婵,你这里装着谁?” 她因他的举动而红了脸,可听到这话后,身子便微微颤了下。她想起胤禟今日在正殿里说的话,总觉得透着古怪。莫不是,身后之人因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对她起了怀疑? “入府这么多年了,你竟是还要问这样的话吗?”她的心里有些慌,可转了转眸子后,她转而委屈地回问了这么一句话。 身后的男子顿了顿,没有吭声。 她的嘴巴有些干,见他不说话,便又继续轻声说道:“我的身,我的心,都在你那里。你竟还是问我这样的话,可知我也会伤心?我的情意一早就给了你,那块与子携老石,爷不是每日都看得到吗?如今连四硕儿都有了,爷好端端地问这样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是何意?” 她说着说着便委屈起来,坦诚相对的感觉委实尴尬了些。 所以她拉开胤禛的手便准备起来穿衣,只不过她刚要站起来,便被胤禛一把拉住。她一个不稳便跌坐了下去,溅起层层水花,扑得胤禛一脸的水。 “我不过是问问,你为何要生这样大的气?今日九弟说了那些古怪的话,我若是不问一声,不是显得太奇怪了?”胤禛含住她的耳垂,柔声解释了一下,妍华一个激灵,彻底瘫软在他怀中…… “呜哇哇哇……”硕硕又扯开喉咙开嚎了。 而先前在浴池里缠绵的二人已经转战到了榻上,听到若隐若现的哭声后,妍华的身子顿了下,涨红着脸推了身上的男子一把:“四硕儿哭了,我……我去看看……唔……” “有奶娘。”他抽空喘了一声,然后便低头将她未尽的话给吞进了肚子。 一直折腾到夜深人静之时,俩人才终于精疲力竭地停了下来。 妍华只记得她沉沉睡去之前,嘴里喃喃念叨着:“我们这样不管四硕儿,他日后会怨我们的……” “他敢。”胤禛的眸子闭着,只轻轻哼了一声,便搂着她一起陷入了梦乡。 翌日,妍华起来一看,灵犀与芍药的眼底皆浮着暗沉之色,她自个儿亦是。 她自己为甚没睡好自是心中有数,可灵犀与芍药又是怎么了? “你们昨儿夜里做什么了?怎得面容如此憔悴?” 芍药与灵犀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芍药便红着耳朵垂下了头,而灵犀则抽搐着脸,面色古怪地睨了妍华一眼。但是她也没解释,然后跟着芍药一起将头垂了下去。 妍华见她们二人如此,不大满意地嘀咕了一声:“怎得又有事瞒着我不成?” 灵犀面上一抖,闷哼道:“小阿哥向来喜欢格格抱,可是小阿哥昨儿夜里哭了那么久,格格也不关心一下。” “那是因为……”妍华红了脸。 芍药跟着嘟囔起来:“奴婢昨儿守夜,一直不知道该把眼睛搁哪儿放才好……后来又不知道该把耳朵搁哪儿放……” 这下,妍华连耳根子也涨红了:“你们……” 灵犀偷偷抬眼瞧了一下,然后与芍药对望了一下,捂着嘴便嗤笑起来。 “好哇,你们捉弄我!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妍华恼羞成怒地上前要戳她们脑袋,俩人嘻嘻笑着都跑开了。 昨日她还是从芍药口中得知了碧荷昏迷不醒的事情,芍药虽然未说碧荷为何会昏迷不醒,但是妍华也没有为难她,只允了她每日都可去探视碧荷。是以,芍药心里一下子便畅快了许多。 妍华想起昨夜的事情,面色又是一阵发烫。昨夜缠绵不已,并不代表他对她消了疑虑。 她思索半晌,决定还是赶紧抽工夫写个小札,趁热打铁地好好儿地跟他表露一下自己的心迹为好。所以她便让人去祥和殿告了假,趁着平日里请安的这会儿子工夫赶紧写小札。 待她写好后,时辰还早得很,于是她又逗了一会儿硕硕。眼见太阳越来越大,她这才丢下很黏她的四硕儿,带上小札往书房去了。 途中听到有两个小丫鬟在窃窃私语,灵犀便叫住了她们,询问是否出了什么事情。 那两下小丫鬟对视了两眼,支支吾吾道:“奴婢听说……福晋罚了侧福晋跪在佛堂外面呢……眼下还不大热,待会儿临近晌午,定是要热晕人的……更何况,侧福晋还怀了身子呢。” 妍华心里一惊,看了看身边的灵犀。 灵犀却扯了扯她的手臂:“格格,爷还在书房等着格格呢。” 妍华知道她是在提醒她莫要多管闲事,可她自打生下硕硕后,便知道了做额娘的不易,所以她心里是万分挣扎的。年静怡本就柔柔弱弱地像是一缕风,若是被骄阳炙烤一会儿,她的孩子定会没了的。 她走了几步便犹豫着是不是该去祥和殿看看,可灵犀却不让她多管闲事:“格格,是福晋给了侧福晋惩罚,别人都在,可见是求不了情的。格格过去又帮不上什么忙,福晋岂会看在格格的面子上,就不罚侧福晋了?” 妍华岂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一想到年静怡向来待她颇好,眼下年静怡出了事情她若是不得帮忙,良心上便说不过去。 但是她转念一想,眼下能帮得上忙的恐怕也只有胤禛了,所以她便又抬起脚步急急地往书房赶去。 可是,也不知道胤禛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妍华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还不见胤禛的身影,她便有些着急了。外面越来越热,她只担心年静怡晒久了会直被暑气侵蚀。 “等爷回来了,你们就说侧福晋被福晋罚跪了,让爷赶紧过去一趟……”她话还未说完,静莲居的冉儿便匆匆跑了过来。 冉儿听到妍华的话后,感激地向她行了个礼:“奴婢代小姐谢过格格,王爷还未回来吗?” 妍华担心地摇了下头:“侧福晋做错了什么?福晋竟是罚她跪在佛堂外面?” 冉儿鼻子一酸,抬手抹了一把泪:“小姐去请安的时候,只是跟福晋说了一声她有喜了,结果福晋的脸色就变难看了。中途小姐觉着身子不适,想早些回去歇息,福晋就说她目中无人,然后就罚小姐……” 妍华闻言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福晋将年静怡恨上了,所以才会如此挑理儿。眼下该怎么办?如此等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毕竟她们并不知道胤禛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忍不住又想抬脚往佛堂去了,不过还是被灵犀拉住:“格格~” 她知道灵犀的意思,可叫她如此白白地在这里等着,她于心不安。 所以她犹豫了一会儿后,让侍卫去王府门口候着,只待胤禛一回来,便让他去佛堂。交代完这些后,她便和冉儿一起往佛堂去了。 “格格!格格如何劝得动福晋?格格此时过去,当真是给自个儿添乱不是吗?即便格格不去,侧福晋也没有理由怨怼格格的,格格何苦非要趟这趟浑水?”冉儿急急地在前面引路,灵犀便拉住妍华,开始苦口婆心地劝阻。 “你也说了,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我便只是过去看看。若是得了机会求情便求一下,得不到机会,那我便不求了。如此一来,侧福晋也会惦念着我的好不是吗?她送了四硕儿那么多贵重东西,我本就欠着一个人情的,趁着这个机会还了,日后良心上也好过许多。”妍华拍了拍灵犀的手,压根听不进她的话。 赶到佛堂的时候,她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 年静怡果然跪在佛堂外面,膝盖下连个蒲团也没有。柔柔弱弱的纤细身子,在烈日烘烤的大地上,仿若随时都会融化一般,看得人心疼不已。 “福晋,这……”她越过年静怡,径直往里面的佛堂走去。 福晋本在诵经,听到妍华的声音后,只是微微偏过头来,并未睁开眼:“蝉儿怎么来了,回书房研墨去吧。这事儿与你无干。” “福晋,可是侧福晋已经怀了身孕,若是出了事情,在爷那里恐怕不大好交代呀。”妍华尽量平缓了语气,没有表现出偏袒之意。 可她前来这里,本就存了求情之意,谁人又看不出来呢? “你莫要以为生了个儿子,便可与我平起平坐,我已经说过此事与你无干。你若是执意求情,便去外面同她一道跪着好了。” 妍华的身子颤了下,张了张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木槿冲着她摇了下头,示意她就此离开。 妍华轻轻应了一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 灵犀悄悄拉了拉妍华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求情。 妍华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她今日确实意气用事了。可当了额娘的她,如何能对这样的事情置之不理呢。她若是只想做做样子给年静怡留下好印象,那么她已经做得够多了。不过,她如此一来,可能也会遭到福晋的恨,委实有些得不偿失。 “多谢蝉儿关心,我还受得住。”妍华走出去时,年静怡叫住了她。她抬起一张虚弱的小脸,从苍白中挤出一丝笑来。 ... 第三百五十章 罚跪 妍华焦急地在书房里等了许久,外面的太阳越来越烈,烤得人心里惶惶不安。 汐儿与冉儿都陪着跪在年静怡身边,乌拉那拉氏向来心善,这一次却也是狠了心。眼见年静怡摇摇欲坠般跪也跪不住了,她竟是丝毫也没有松口,任由几个丫鬟在旁边苦苦哀求,她就是恍若未闻。 木槿素来甚至福晋的心思,知道她如今一看到年静怡就会失了分寸,所以也不住地在旁边劝说着好歹。 都说日子久了,爱恨情仇都会淡下去,可福晋对年静怡的恨意却如同生了根一样,愈长愈结实。 她知道,福晋若不是倚着这份仇恨,约莫又要日日以泪洗面了,所以她每每劝不动的时候,便只能默默地陪在福晋身边唉声叹气。 这一会儿子便也是如此,离晌午越来越近了,年静怡在外头跪了也快小半个时辰,木槿眼看她脸色越来越苍白,生怕继续跪下去会闹出毛病来,忙跪到福晋身后再度求情:“福晋就算不为侧福晋着想,也要为自己着想着想啊!爷若是看到侧福晋好好儿地没了孩子,定会生气的!” “我每日诵经,一跪便是一两个时辰,武格格不也是,怎得没见我们出事的?她年静怡就是身子娇贵些不成?不让她吃点儿教训,便不知天高地厚了。”福晋的眸子动了动,仍旧没有松口。 “福晋也要为爷考虑考虑呀,福晋这般做,不是让爷为难吗?”木槿无奈了,能说的好歹她已经都说过,她再也寻不出好的由头来劝慰福晋了。 “我教训一下年静怡,他做什么要为难?无论怎么说,我都是府上的嫡福晋,他若是这般护着她,索性将我休了,扶她做嫡福晋好了……” “福晋!” “文瑶!” 两个呼声一前一后惊爆而出,一个是木槿震惊之中呼出来的,另一声则是刚刚走进佛堂的胤禛嚷出来的。 他看到年静怡虚弱地伏在汐儿身上时,本欲开口让她起身的。可听到乌拉那拉氏的那番话后,他嗫嚅了下唇,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年静怡听到他的声音后,湿了眼角,柔柔弱弱地唤了一声:“爷~” 百般委屈,皆在这一声柔转的唤声中嗟叹出来。 妍华跟在胤禛身后,看到年静怡虚弱的模样,忙将视线落到她膝下,没有看到丝毫血迹,所以她便微微收起了心中的担忧。 胤禛因为那一声娇唤顿了下身子,可是他面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冲着年静怡点了下头。然后他便走进了佛堂,走到那个微微僵滞的女子身后:“文瑶,你何故要说那样的气话?你一直都是我的嫡福晋,唯一的一个嫡福晋。可静怡就算有再大的错,你也该念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从轻惩戒。” 乌拉那拉氏听到这番话后,冷笑了数声,然后便让木槿扶了她起来。 转身与胤禛擦肩而过时,胤禛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文瑶,你要怨我到何时?”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腕上的那只手,波澜无惊地轻轻吐出一句:“心都死了,哪里还来的怨?” 他的眸子一痛,有些受伤,更多的却是难受:“你真要如此吗?当初那件事,确确实实怪不得静怡……” “你越护着她,我便越恨她。”乌拉那拉氏面无表情地轻轻呼喝了一声,却如锥心的利箭,扎得人心疼。 抬眼看到妍华愣愣地站在胤禛身后,乌拉那拉氏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你如今是做额娘的人了,不该搀和的事情便不要搀和。” 妍华看到她眼里的阴鸷后,身子一抖,有些难受地低下了头,嘴里只顺从地应了一声:“奴婢谨记福晋教诲。” 乌拉那拉氏如此不给胤禛面子,胤禛却并未生气。他的手还是牢牢地抓着她纤细的手腕,举案齐眉二十载,当初的爱恋早已消磨成平淡,可是看到她如此冷漠自己,他终究还是心痛了。 “文瑶……” 乌拉那拉氏只是再度冷冷地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那只大掌,微微挣扎了一下。他终究是松了手。 乌拉那拉氏冲他福了下身子便抬脚跨出了佛堂,待经过年静怡身边时,她停住了步子。她平静的眸子里仿若一潭死水,没有春夏秋冬,亦无喜怒哀乐。 汐儿与冉儿皆连声求饶,苦苦哀求她饶过自家小姐。 乌拉那拉氏顿了半晌后,才幽幽地转过眼往年静怡脸上看去。见她发白的小脸看得人心疼,终于松了口:“回去吧,找大夫过来瞧一瞧。” 年静怡的两个丫鬟一听此言,忙喋喋道谢,两行热泪情不自禁地便落了下来。 福晋不愿再看她们主仆几人,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婵婵,你先去书房候着,我送静怡回去。”胤禛抬手抚平了妍华纠结的眉头,冲着她柔柔道了一声后,便走出去将年静怡抱在了怀中。 待几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时,妍华这才牵动身子往外走去。眼下日头已经开始毒辣了,三伏天的炙热如同火烤一般,逼仄得人连睁眼都觉得费力。 灵犀见妍华有些闷闷不乐,便将遮阳的纸伞往她那边挪了挪,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咕哝起来:“格格不是要救侧福晋吗?如今侧福晋得救了,格格又是为何这般不开心?” 妍华嗫嚅了下,扯起一方牵强的笑意:“哪里不开心了,不过是心疼他罢了。福晋待这般冷淡,他心里定是极其难受的。我瞧他总是那样将苦痛憋在心里,替他不平啊。” 灵犀撇了撇嘴:“格格就打肿脸充胖子吧。奴婢怎么觉着,格格是因为看到爷那么关心侧福晋,觉着有些羡慕哩?是不是还有点儿醋了?” 妍华微微放下脸来,故作不悦:“就你知道得多。” 她在书房里等了半晌,待手心里捏着的那张小札都渗入了她的汗水时,她才轻叹了一声:“他许是被耽搁了工夫,我们回去吧,四硕儿又该哭闹了。” 她将手里的小札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一纸信封中,端放在他的书桌上,这才迎着日头往回走去。今日又奔波了许多路,身上已经又是一片汗湿。 没成想,自那一日后,她竟是接连几日没再见到胤禛。 她每次都将小札送去他的书房,接连送了三日后,她便有些懒怠了,不再送得那么及时。 这一日,胤禟下了朝后又往雍亲王府来了,说是找人。胤禛未归,魏长安自是不可能让他无缘无故乱闯后院的,可他阻了半晌,终究是拗不过一个贝子。 妍华送了小札来后,见桌上已经摞了好几张,她也不知道胤禛有没有读,正在扶额慨叹的时候,她听到了胤禟的声音:“哟?这不是婵婵吗?” 一股怪异的感觉自妍华心间流露出来,婵婵这个名字哪里容得他叫唤?这是胤禛给她起的小字,不管怎么着,九爷也不该如此暧昧地唤她。 但是她知道她不得与这人纠缠,起身向他行了个礼后,便匆匆寻了由头要离开。 这一次他并未阻他,只是挑了张椅子坐下,却在她刚要跨出门槛的时候,不疾不徐地道了声:“你同阿梨一样,心里也装着别人吧?” 妍华的身子因为此话而顿在了那里。她的心里本就有鬼,眼下她倒是悔恨自己会对那个背影上心了,以至于她如今频频为了那样一个虚幻的人儿担惊受怕。 不过她的脸色依旧如常,只是转了转眸子后,神态自若地回转了身子:“不知九爷口中的阿梨是谁?奴婢满心满意只装着四爷,何来的别人?九爷若是得闲,该回去消遣爷自个儿的人才是。” 胤禟并未生气,只是饶有兴致地瞧了她几眼。待看到她眼中的不卑不亢时,他不禁轻笑出声,眉间的那一颗美人痣摇曳生情,将他本就狭长妩媚的眸子勾勒得愈发妖冶起来。 “婵婵心里挂记本爷,本爷一早就知道了,那幅画本爷会好生收着的。你若是哪一日厌腻了此处,便跟本爷说一声,也不枉你对本爷痴心一场。”他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脸,仿若那样便能将骤然扑来的热浪给拂去一般。 他悠悠然看了看一圈周边的丫鬟与侍卫,待看到魏长安也变了脸色时,这才满意地垂下了眸子:这么多人听到,四哥自是能很快知晓了。很有趣呢。 妍华如同被一颗鸡蛋给噎住了一般,隔了好半晌才青着脸找回了说话的能力:“九爷……请自重!奴婢是四爷的人,容不得九爷如此……轻贱!” 可灵犀却为这番话失神了半晌,她的心头突突狂跳,想起自己屋里头藏过一幅画,忍不住担忧起来。她有些大意,回来之后也未曾看看那番话是否还在。不过,她将画放在了哪里来着?当初不过是觉着那幅画尤其传神,所以便没舍得烧掉,如今看来,她偷偷藏了那样一幅画委实不妥。 上一次,妍华还有胤禛出面解围,这一次,胤禛却迟迟未归。她也顾不得心里的恼愤,更顾不得礼数,只恨恨地瞪了九爷一眼后,便连忙离开了书房。 胤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轻笑出声:“哼哼,挺有趣呢。” 再度抬眼时,他仿若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一逛而过消失在灌木丛后,他浑身一震,忙追了出去…… ... 第三百五十一章 偷看 “阿梨?阿梨!”胤禟追出去后,在灌木丛里寻了半晌,却是不见半分人影。 灼灼烈日顶头晒着,他的额上沁出一层细汗,可他却浑然不觉,只呆愣愣地四处张望着,待看到远处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时,他的眸子凛然一亮,疾步追了过去:“阿梨!” 那个丫鬟显然受了一惊:“九……九爷……” 胤禟看清她的脸后,见不是阿梨,狠厉地暗骂了一声:“滚!” 丫鬟惨白着一张脸,连忙迅速离开了,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恐与委屈。 胤禟失魂落魄地往书房走去,不过是个舞姬,他竟然将她挂念在了心里,真可笑。他明明一点儿都不在乎那个叫阿梨的女子,可如今他将她弄丢了之后,他为何总会想起她? “阿梨,你在哪里?你回来……爷我定不会再亏待于你……”他喃喃念叨着,待走回书房时,他抬头往里看了半晌,然后便顶着烈日离开了。 他走后,阿梨这才瑟缩着从墙角旁的灌木丛后直起身来。她的眼角挂着泪珠,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烈日的灼烧下几欲透白,脸颊上还闪着氤氲的光泽。 她望着胤禟消失的方向,捂着胸口缓缓聚拢了眉峰,痛苦呢喃:“九爷……” 是夜,妍华早早地睡下了。皓月当空之际,她只觉得浑身燥热不堪,幽幽地醒转时,才发觉有两只大掌在她身上作乱。 她闷哼一声:“爷?” 那两只大手顿了顿,没过一会儿便又蠕动起来。 她只听到,他嘶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婵婵睡吧。” 她哼哼了两声,臣服在强烈的倦意之中。有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她的柔软,她压根无神去计较那是什么,便又沉睡了过去。只是她并未睡过去,便在一连串的轻颤中彻底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她只觉得身上泛着一丝凉意,原来衣物早就被他拨了,而他也正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一般,纵情驰骋。 她再无睡意,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任由他予取予求。 虽然他从未说出来,但是她已然感觉到了。这两次九爷来过之后,胤禛的心里显然不大安稳。她不知道这个不苟言笑的男子是不是仍旧在怀疑自己,可她知道,他心里有她,所以才会担心失去吧,是以九爷每次离开之后,他都如此癫狂。 妍华柔软的小手揽住他的腰时,他微微僵滞了下。但是他旋即便俯下身去,吻上了那张柔软的芳唇。他明明知道老九故意在刺激他,可他却还是忍不住听进了耳。 他知道,那幅画上之人定然不是老九,因为已经派人查过,老九与妍华之前并未见过面。 待终于尽兴之后,他搂住那个柔软的小身子,在她耳边呢喃道:“婵婵的心里只有我,是不是?” 她有些负气地戳了戳他的胸口,又凑上去咬了他下巴一口:“你还没看我写的小札不是?我写得那般清楚,你都不抽空看一下。” 她说罢,便拉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忍着面上的燥热,轻轻嗔道:“这里只有禛郎一个,以前是,眼下是,以后也是。”只可惜,你的心里不止我一个。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便将她搂紧了些。 只是,妍华还是看到他渐渐挑起的嘴角,在昏暗的夜色中,绽放出一朵恣意的花儿来。 八月初的时候,耿氏也顺顺利利诞下一个男孩儿,全府上下都无比喜庆,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九阿哥十阿哥都闹着要前来庆贺,胤禛拗不过他们的热情,只得小办了一个家宴。 耿氏因为要坐月子,所以妍华便让奶娘们抱了孩子与她的四硕儿一起,去正殿给众位皇子请安。 席间,老十看到妍华一改以前的娇憨,眉目中早已被柔和与慈爱占据,不禁有些感慨:“小嫂子”变了不少呢,九哥你不要总是与她为难,她又没有得罪过你。” 胤禟白了他一眼,眸子在四周晃荡了一会儿后,才心不在焉地斥了一声:“你懂什么?” 老十一听他又是挤兑自己的语气,禁不住气闷道:“我是不懂,我只看到你总是与一个女人家为难,忒不是男人,嘁!” 老九听到这话,自是眉头一紧,不悦地啐了他一口后,便别过了头跟旁边的八爷说话…… 妍华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她只与十三相熟,如今十三与筱七仍旧被幽禁在他自己的府邸,想想便是不胜的惆怅。 四硕儿又哭了,许是饿了。她看着四硕儿那肥嘟嘟的的小脸,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胤禛,又是一阵嗟叹:怎么这对夫子差距如此之大?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却胖得连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压根看不出眉目。惆怅啊惆怅。 待请完一遍安,众位皇子也都见过两个小阿哥后,妍华大大方方地向他们请了辞,转身便欲带着他们回万福阁。 老九喝了两杯酒,见她要走,张口便要叫住他,一边的八阿哥却淡淡出声止了他的话头:“九弟,你喝多了。” 老九看了他一眼,见他温润的面色中隐隐透着一丝不悦,便又止了声儿。 一旁的老十又要死不活地直白道:“你好好儿地放了人在这里不是挺好,结果你非要为了个舞姬吃那劳什子的横醋,这下好了,好不容易安插进来的人又要暴露了。啧啧,我看你迟早要死在女人手上。” “干你屁事!”老九不悦地丢了个白眼给他。 老十说得没错,当初在阿梨面前提起那幅画,本就是他的私心作祟。谁让她在睡梦中百转柔肠地叫着四爷的?所以他得了那幅画后,脑子一抽,故意说是四爷府上有人倾心于他。没想到,阿梨的反应却是那般平淡,他只觉得百般不是滋味儿。 他就是要报复一下,既然他的女人倾心于胤禛,那么他便要胤禛喜欢的女人也“倾心”于他,如此方能一解心头之恨。 阿梨是什么时候在梦里叫四爷的来着?他不大记得了,约莫好几年前的事了,还不止过一次。 不过是个舞姬,他本是不大上心的,可既然甚为他胤禟的女人,自是该有只专心伺候他的意识。他那么多美人儿,也就阿梨如此忤逆,所以他心里自是不能畅快。 他紧紧地盯着妍华离去的背影望了一会儿,然后才轻悠悠地叹了一声低头给自己斟酒。眼神无意间散落在四周,瞥到胤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一个哂笑,举着杯子隔空敬了他一杯。以他的经验来看,他这一出戏演得好,不然他的四哥不会那般忌惮他。啧啧,思及此,他只觉得这酒越喝越美味了。 “谁?”妍华主仆刚走出正殿,便看到廊柱后面掩了个身影,灵犀连忙轻斥了一声。 “格格,是奴婢。”阿梨怯怯地走了出来,慌忙向妍华行了个礼。 妍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做什么?” 阿梨的眼神闪躲着,不知所措地绞着衣角,嘴里局促地支吾道:“奴婢……奴婢迷路了,一不小心就走到这里来了……奴婢,奴婢这就离开……” “等等。”妍华见她果真躬身要退下,忙叫住了她。 “格格……还有什么吩咐?”她不敢抬头,生怕让人看出她眼中的慌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很恨那个人的,可为何听闻他来了之后,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偷看他一眼呢?她想,或许她只是想看看他过得是不是很糟糕吧,对,就是如此了。他若是过得糟糕,那么她就安心了。可是,他是堂堂九贝子,腰缠万贯,不愁吃不愁喝更不愁美人,他哪里会过得不好呢? 可自从上次在书房外听到他低喃的那几句话后,她的整颗芳心便彻底大乱了。她甚至想问问他,那些话是真的吗?倘若为真……哎,她并不想回到他身边呀,她欢喜的是四爷。 “阿梨你可得空?”妍华将她的局促不安看在了眼里,这个女子美得很,却是没有半分自信。倘若她的这份美放在宋氏身上,只怕会兴大风作大浪。 阿梨愣了下,旋即老老实实地点了头:“奴婢得空呢。”其实她在雍华殿伺候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事情可以做。她想天天见到四爷,可是四爷每日待在雍华殿的时辰并不久。 “嗯,那便好。我有些事情要找你帮个忙,你能跟了我回一趟万福阁吗?”妍华明明知道她不会拒绝,却还是客客气气地与她打着商量。 她不知道阿梨与九爷是什么关系,可胤禛明明知道阿梨是九爷的人,却还是将她留在府里,想必是在计较着什么。既然胤禛不承认阿梨在他府上,那么九爷就不该在府上见到阿梨。所以妍华看到阿梨在此晃荡后,本能地便站在了胤禛一边,赶紧将阿梨带走了。 阿梨缓缓地跟在妍华主仆身后,待走出一段路后,她又回头看了看,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见不到他了呢。 想起那个魅惑人心的眉眼,以及他眉心的那颗美人痣,她的心里突然一颤,没来由地觉着他似乎比四爷好看一些。 妍华见阿梨走得很慢,便回头看了两眼:弱柳扶风、步步生莲,她走路的模样竟是同静莲居的那一位一样,娇柔得叫人忍不住细心呵护呢。有这样的女子出现在身边,究竟是福还是祸? ... 第三百五十二章 请罪 阿梨跟着妍华回到万福阁后,妍华并未吩咐她做事。她只好局促不安地在一边站着,偷偷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 这里虽然是雍亲王府,但是屋子里的东西并没有比九爷让她住的别院来得富丽堂皇,甚至,那个别院里的珍宝还比这里耀眼一些。 妍华将耿氏的孩子送去她屋子后,又与她闲话了一会儿才回来。她逗弄着她的四硕儿时,偶然抬头望了一下,见阿梨满是艳羡地看着她与四硕儿,便笑呵呵地说道:“你很喜欢小娃娃?” 阿梨有些受宠若惊地垂下了头,不过她很快又微微抬起头来,大胆地看向妍华:“小阿哥长得富态,很讨喜哩。奴婢向来喜欢小娃娃呢。” “呵呵,太富态了也不好,你看看他,这般肥硕,一点儿也不好看。”妍华嘴里虽然嫌弃着,可脸上却满是慈爱,浓浓的爱意从眼里溢出来,散落在四硕儿周身。 阿梨看到这幅光景,心里忍不住又滋生出浓浓的艳羡来:“格格真是好福气。” 待说出口后,她又觉着失言了,忙怯懦地低了头。她想,她是什么身份,哪儿来的资格去羡慕亲王府里的格格呢。在她心里,仿佛这般艳羡一下,都是对妍华的亵渎。 待孩子呼呼入睡后,妍华这才得了闲。 她让灵犀给阿梨沏杯茶喝,阿梨连连摆手说不渴。其实她是渴的,方才摸去正殿的时候她颇为紧张,出了不少汗,后来跟着妍华回万福阁,一路上又害怕妍华会难为她,心里一直敲着小鼓。可饶是她口干舌燥,她却还是不敢在主子面前说渴。 “无妨,你不必如此害怕,坐吧。”妍华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阿梨落座。 阿梨愈加受宠若惊了,连连拒绝不肯落座,灵犀听着不耐,直接将她拉了过去按下。 阿梨这才坐了下去,不过却是胆战心惊地只坐了小半个椅子,怯懦的模样叫人不忍对她说半句重话。 “我知道你不是良辰的表妹。” 妍华甫一开口,阿梨便惊得颤了下身子:“格格怎知……” 话说出口后,她才发觉问得不妥,忙心虚地垂下了头。良辰看着像个大家闺秀,体面得很,而她不过是个舞姬,她觉着做良辰表妹,着实是让良辰吃了亏。 “你这般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妍华轻笑了一声,想同她说点儿轻松的言语好让她放下警惕。 阿梨却为这句话发起了愣,她想起被九爷留在别院后的第一夜,她也是瑟缩着身子不敢近前。她知道一个男子买下她的用意,但是她心里只装着四爷,别的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所以当九爷也问了这样一句话后,她却大着胆子点了头:“爷恐怕真的会吃了奴婢……” 许是在他身边待久了,到后来她便不再那么怕他了,甩脸子给他看也是常有的事儿。可许是因为心底总带着卑怯,她在别人面前却还是小心翼翼着。唯独在面对毁了她清白的九爷时,她敢于发泄心中的痛恨。她突然之间发现,原来她待九爷与待旁人不一般。 待闲聊了几句后,妍华见她不似方才那般怯懦了,这才试探道:“你与九爷认识?他前两次来,好像都想将你找回去哩。”你们,关系不一般吧?只是她这句话并未问出口,看阿梨这个模样,问多了反而会让她起戒备。 阿梨讪讪地低下头去,闪烁着眼神不该如何回答是好。四爷跟她说过,在府里只得以良辰表妹的身份伺候着,不得与人多说旁的事情。因为九爷安在府里的眼线还未查出来,她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旦传开便容易打草惊蛇。 “奴婢……奴婢不认得九爷,九爷怎会来这里寻奴婢呢……”她结结巴巴地撒了谎,虽然并不流畅,可甫一说完,她便小心地舒了口气。 “我看九爷也是个痴心的人儿呢,他喜欢的女子也叫阿梨,他每次念叨那个名字时,我看他思念得很。我想那个阿梨姑娘对他来说,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人呢。”妍华故意胡诌了几句话,言语间一直盯着阿梨,看她反应。 阿梨听了这话,心里的愤慨忍不住又翻腾起来。喜欢她?思念她?重要?若是如此,他怎么会那么狠心让她喝药滑胎?又怎么会置她于不顾,任人折磨和欺侮? 往日的苦痛一瞬间悉数涌上心头,阿梨有些激动地瑟瑟发抖起来:“喜欢……九爷怎会喜欢阿梨?九爷才不会喜欢阿梨……” 她说着便红了眼眶,若是他不那么狠心,她此时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她也能很幸福的。可是,他剥夺了她幸福的权利。她真是脑子犯傻,居然还对他有牵挂,这不是犯贱吗? 妍华看到她的模样,心里已经了然了七八分。她一言不发地递了条帕子过去,没有再问。 阿梨流了会儿泪,自知失态,忙起身跪了下去:“格格,奴婢……奴婢不该如此失态,请格格莫要放在心上,奴婢……要回去了,良辰姐姐会寻奴婢的。” 妍华扶了她起来,安慰了一声:“无妨。我让人送送你。” 阿梨谢过她的好意后,便要自己回去。妍华怕她又折回去找九爷,执意遣了个丫鬟送她,她见推辞不过,便应承了。 抬头看了看已经悬上夜空的弯月,妍华回过头来:“灵犀,今夜……爷可能会过来,你们……好生照顾着四硕儿,知道了吗?” 她话还未说完,便悄然红了脸。按照她的推测,今夜九爷来过王府,那胤禛势必又要跑来找她慰藉一番了。她以前倒是没有发现,这个表面孤傲的男子,内心居然挺惶恐不安的。 灵犀没有像以前那样打趣她,只是嗫嚅着欲言又止。 妍华没听到她应声,便扫了她一眼,待看到她脸上写满了歉疚与担心时,便不解地问了一声:“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格格……奴婢,奴婢若是做了错事……格格能原谅奴婢吗?”她咬了咬下唇,怯怯地跪了下去。她已经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遍,她之前私自留下来的那幅背影画没了。若不是被人偷了,便是被人搜走了。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的,可是……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她不该将这种事情瞒着格格。当时妍华辛辛苦苦地画完便让她将画烧了,她便觉着奇怪,却没敢多问。她一直以为画里的那个背影是她们的四爷,所以当时她并未意识到私自留一张下来会有什么问题。 妍华看到她的样子,当即便正了脸色。她看了一眼就近的椅子,忙走去坐了下来。她提早做个准备,以免待会儿听到坏消息会站不住身子:“说吧。” 灵犀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将头埋得极低:“格格,奴婢……向格格请罪……格格可还记得,福晋小产之后那段日子里,格格……格格画了许多张画吗?都是画得同一个背影……” 妍华听她说起这事,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隐隐有了不好的感觉。她想过,其实当时的她也许并非是在思念那个背影,而是她学画起便是从画那个背影开始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一提起笔作画,就本能地会画那个背影。 其实,就连她送给胤禛的那块“与子携老石”,上面的那个男子背影,也是与她印象中的那一个有些相似的。 她只听到自己颤着声音问道:“你……没烧?” 要知道,她当时根本就心不在焉,有的画旁边还题了些混账话呀!要是落到别人手里…… 灵犀听到她声音不对劲儿,偷偷抬眼看了一下,待看到妍华脸色骤然间苍白了许多,她恼得都快哭起来了:“格格……奴婢……有一张奴婢觉着画得特别好看,所以奴婢就……就偷偷藏起来了。奴婢就藏了一张,可是……可是那幅画好像被人偷走了,奴婢找不到了……” “你!”妍华气得不行,一张小脸瞬间失了血色,她恼火地瞪了灵犀半晌,最后低吼了一声,“你滚出去!” “格格!格格原谅奴婢好不好,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一直以为画上之人是四爷啊……”灵犀第一次看到妍华对自己动这么大的怒,茫然无措地跪爬到她身边后,抱住她的腿便要求情。 这时候,芍药走了过来,见她们二人如此,便奇怪地看了几眼。 “芍药,把她拉走。”妍华无力地扶着额头,不愿再多看灵犀一眼。 难怪九爷好端端地会跟她提起什么背影画,还会跟她恶心巴拉地说那种暧昧言语,难道他无意间得了那幅画,以为她是在向他示爱?这简直太荒谬了! 那胤禛近来的古怪,是因为信了九爷的话不成?她心乱如麻地跺了跺脚。 她曾经在花园里画过一幅背影画,当时胤禛与十三都看到了,但是他们二人都未有过怀疑。后来十三跟她要那幅画,她本不想给的,但是胤禛替她允了,她也只好不再多言。 她本以为九爷从十三那里看到过那个背影,所以才会拿来做文章,没成想,原来还有一副背影画流落在外?灵犀说了,她觉着那幅画画得最好,妍华以此推断,那幅画上约莫是被她题过字的。 哎,九爷随便几句话,他便怀疑她了吗? 本来还有心等着侍寝,眼下被这件事情一闹,她再也没了心思,只让人备水匆匆沐了把浴便上床歇下了。 ... 第三百五十三章 教训 妍华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胤禛果然又过来了。 趁着他洗漱之时,她暗暗打定了主意。反正她自个儿也不知道哪个背影是谁,谎话也说过了,她索性就一直咬定那个背影画的就是他。 除了她几个哥哥,也没旁人知道她一直在画一个虚无缥缈的背影了。她知道,她的兄长们定不会将她卖了的,她只管一口咬定那个背影就是胤禛便可。 待这样暗暗下定主意后,她心里的郁结之气便畅快了许多。 胤禛揽住她的腰时,她便悠然睁开了眼。 他愣怔了下,继而缓缓一笑:“我以为你睡了。” 她凑近他的身子嗅了嗅:“你喝了不少酒?你以往不是不太喜欢喝酒吗?” “倒不是不喜欢喝,只是酒喝多了容易误事。”他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又循着她的肌肤触上了她的柔唇。 妍华急着跟他说事儿,所以不待他进行下一步举动便止住了他:“我想跟你说会儿子话。” 他嘴里的酒香气让她有微醺的感觉,所以她将脑袋往后撤离了些,定定地探进那双黑眸中,逐字逐句地跟他允诺:“爷,你近来忙,许是还未看我些的小札吧?爷近来有些奇怪,所以婵婵反思了下自己是否有过红杏出墙的举动。婵婵想了许久,都想不出来,只唯独与耿姐姐在岫云寺留宿的那一夜,被人诬陷说不检点。可那是诬陷,爷派人查一查便可明朗。” 胤禛见她说得认认真真,只道自己近来真的太过反常了,才会逼得她表这样一大番真心。关于那幅画的事情,他并不相信会如老九所言,只是,他凭着直觉,感觉那个背影也并不是他自己。一想到他养了这么些年的婵婵,原来心里有过甚至如今可能还有着别人,他便觉着不是滋味儿。 “……爷总是问我心里装着谁,爷怎得不想想,奴婢都进了爷的王府了,还敢装别人吗?爷是婵婵的天地,婵婵以后的日子都指望着爷呢,奴婢心里不装着爷还能装着谁呢?若说还装了旁的男人,那便……” 她察觉到揽在腰间的那只手微微动弹了下,忙噙着浅笑道:“那便是咱们的四硕儿了,他眼下还是个小娃娃,但日后也会长成大男子汉的,所以婵婵心里可不是还装着一个他吗?再说了,婵婵都是爷的人了,爷还担心什么?” 他凝望了她半晌,最后漾起浅笑凑得近了些,嘴里撒娇似的嘟囔道:“我不管,你心里只能装着我。就算要装那个小子,也只得留一点点地方装他……” 她“噗嗤”一笑,只觉着喝了些许酒的他可爱得紧,竟然又撒起娇来了。 所以她赶忙伸出柔软的小手回拥住了他,就跟哄硕硕一样哄起他来:“好好好,禛郎乖,我只留一小块地方装硕硕,除了硕硕,我心里就只装你一个,好不好?” 他自己也觉着好笑似的,将脸埋在她的发丝中,闷闷地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后,他还是不忘傻傻地应了一声:“嗯~” 鼻音拖得长长的,竟然又带着十足的撒娇。 妍华听着心里欢喜,如此甚好,这一页便如此翻过去了,日后不要再提就好。 她的身上一直有淡淡的桃花香气,自从万福阁里种了一大片桃树后,她每年一到桃花盛开的时节,便要叫人摘许多桃花瓣制成香囊,塞在箱子里,搁在叠好的衣服中。 他很喜欢闻这个香气,便埋在她的青丝中又深深吸了两口,惹得妍华身子一颤,心知他又动情了。 她半推半就地去阻挠他的手,闹得他半晌都去不掉那层阻隔,于是他的大手辗转移到她的腋下,不轻不重地挠了起来。妍华怕痒,立马便忍不住大笑起来。 守在外面的芍药忙红着脸捂住了耳朵,心想:今夜的动静可真大…… 翌日,妍华一起身便看到了小心翼翼的灵犀。 她故意没有理会她,只让芍药伺候她梳妆打扮。她有意晾一晾灵犀,灵犀的性子马虎惯了,若是不让她长点儿记性,她日后还指不定会犯下什么大错呢。 只不过,灵犀一直可怜巴巴地盯着她望,一副想上前道歉却又不敢的模样,看得妍华颇为无奈。 所以她出门之前终究是没忍住,跟她说了话,只不过她说的话却是让灵犀痛哭流涕起来:“灵犀,你这个年纪放在寻常百姓家里,已经是老姑娘了。盈袖也嫁了多年,幸福着哩。我看我也早点给你寻个婆家,把你嫁了吧……” “格格!”灵犀听到之后,犹如晴天霹雳,连忙跪下去求饶,“奴婢错了!格格莫要赶奴婢走好不好……奴婢知错了……” 妍华心里虽然不忍,却还是冷着脸道:“你自个儿好好想想错在哪里吧,若是想不出来,那便或嫁出府去,或让木槿给调去别的院子里伺候。” 灵犀鼻子一酸,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扑簌簌直落:“格格,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不听格格的话擅作主张藏画……” 妍华叹了口气没再理会她,带了芍药便往祥和殿去请安了。 她打定了主意,若是不趁此机会好好地给灵犀一个教训,只怕日后她还会再犯。她就是太心软了,才纵容了灵犀这么多年。灵犀虽然大错不犯,却总是小错连连,如今藏了一幅画她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若是…… 妍华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好在胤禛已经不再问她那个背影的事情了,光景一长,这件事自然便能淡化过去。 路上碰到了年静怡,妍华只是向她福了下身子,并未多言。 年静怡本想开口跟她说话,可看到她面上带着疏离,嗫嚅了会儿终究没有出声。 自从上一次的罚跪事件后,年静怡便不敢再在祥和殿多说话了。说多了,被挑理儿的机会便越大。请安的时候,她也不敢早些离开了,更不敢不来请安,即便孕吐得厉害,她也要让汐儿她们扶着她过来。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得不到福晋的好脸色。武氏不知道何时跟福晋统一了步伐,福晋每次对着年静怡冷嘲热讽的时候,武氏总也免不了帮腔几句。 有一次汐儿气不过,上前想教训武氏一下,比如抽她一耳光。毕竟武氏只是个格格,而她家小姐是侧福晋,哪里容得下一个格格如此嚣张的道理? 可是武氏有福晋护着,汐儿终究是没能下得成手,反而还被福晋叫人抽了一耳光,说她目中无人,不懂尊卑,竟然在福晋的面前撒泼。汐儿气得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忍着气愤,乖乖地回到了年静怡身边。 妍华走到祥和殿时,祥和殿的院子里正跪着一个小丫鬟,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身后,眸子里满是泪水。 木槿正好走出来,看到妍华好奇地觑了那个丫鬟几眼后,便解释了一声:“格格快进来吧。她与一个侍卫不清不白的,福晋要拿了她问话呢。” “府上怎得又出了这种事?”妍华轻叹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个丫鬟,心里不知是同情多一点儿还是无奈多一点儿。 木槿跟着叹了一声,见妍华额头冒着细汗,便捏着帕子给她擦拭了下:“总也止不住的,平日里若只是打情骂俏一声,奴婢便也当做不知道了。可她却胆大妄为,夜里与那个侍卫偷偷地在竹林子里私会,保不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哎~” 木槿如今已然恢复如初,不知是她忘了那件事,还是想开了。 妍华看到她如此,自然是开心的。虽然日前妍华因为替年静怡求情的事情被福晋斥了,可木槿却还是待她如初。妍华知道,这里面有一层魏长安的因由。 木槿对魏长安上了心这件事,她早几年便看明白了。只是木槿是个好姑娘,不愿意强人所难,更不愿意破坏魏长安与盈袖的幸福,所以她一直都只是将那份心思放在心底。 如今,万福阁算作是魏长安夫妇的娘家人,再加上,妍华与耿氏都不是爱惹事的性子,木槿也不由自主地对万福阁的两位格格上心了些。 妍华刚走进去,魏长安突然来了。 木槿忙迎了过去,低声问他:“可抓到了?” 魏长安摇头:“没有,他竟然连夜跑了。我已经差人追去他家了,希望能得些线索。福晋可在?我要跟福晋求个事儿。” “什么事儿?”木槿凝望着他,看着他的眉眼愣怔了好一会儿。 魏长安看了被绑着的丫鬟一眼:“我派人搜了下她的屋子,有些可疑……只怕这件事情,不止是私通那么简单。碧荷的事情恐怕也与他们有关。” 木槿皱起了眉头,身子微微颤了下。 魏长安本能地便扶了她一下,关切的问了一声:“你没事儿吧?” 木槿摇了摇头,垂眸看到臂上的那只大手后,轻轻地将手臂抽了出来:“此事你不用请示福晋的,她如今也没有心思管这些事情,你若是要带她走便带走吧。” 魏长安微微颔首:“好,那你跟福晋说一声吧,我这就带了她回去问话。” ... 第三百五十四章 歹人 妍华一连几日都是对灵犀爱理不理的,憋得灵犀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每日都如坐针毡一般大气也不敢出,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三思过后方行。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免不了要含糊一两次。就如昨儿,她为了讨妍华高兴,出府一趟后偷偷带了两串糖葫芦回来,没想到等她献宝似的拿出来时,上面的糖已经融化了,黏黏糊糊难看得紧,只让妍华瞥一眼便没了食欲。 她小心谨慎了这么些日子,自是不愿意功败垂成于这两串糖葫芦上,所以这天一大早她便起床煮了香喷喷的奶茶给妍华喝。 虽然妍华喝是照喝不误,可她却依旧不同灵犀讲话。 待憋了十几日后,灵犀终于受不住了。索性妍华去哪她就跟到哪,每次妍华不理她,她便用可怜兮兮的神情望着妍华。她还随身都拎着个食盒,只要出了万福阁她都带着。妍华一渴,她立马便拿出水果来,反正眼下是炎炎夏日,吃点水果解暑又解渴。 心诚则灵,她就不信她伺候了几年的主子当真不再理她了。 这一日夕阳西下时,外面起了会儿风,待风停后,外面便骤然清凉了许多。妍华见外面晚霞美得很,便让奶娘抱了她的硕硕一道看夕阳。一行人走着走着便到了花园,妍华身子懒怠,只觉得有些乏了,便坐在石凳上歇息。 她从奶娘手中接过肉嘟嘟的硕硕,高兴地逗着他,而他也及其配合地咯咯直笑。 灵犀立马讨好地从她的食盒中拿出一碟凉糕、一碟水果、一壶奶茶,不待妍华示意,她便已然倒好了奶茶送到妍华手边。妍华忍着笑瞥了她一眼,露出一个赞赏的神情,灵犀立马喜笑颜开:“格格,请喝吧,还温着呢。” 她容易吗?知道妍华出来后会口渴,她拎了一个大食盒,里面可是装了不少吃食。除了桌上拿出来的这些,她里面还有一壶茶、一碟绿豆糕。为了显示她的诚意,这一路上她都是自己拎着,不让别人碰半分。她都已经累出一身汗了,可看到妍华终于夸赞她了,她便觉着这一切都值。 “灵犀,你也忒没出息了。”妍华将孩子递给奶娘后,吃了些水果又喝了杯奶茶,然后突然便做了这样一个评价。 灵犀听懵了,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她何故突然批自己:“格格……” “这样没骨气,你如此阿谀奉承于我作甚。”妍华觉着晾她也够久了,她也该长了记性了,便打算原谅了她,也免得这个丫头成日里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一般满眼热忱地盯着她看。毕竟,被一个人如此期盼地盯着,委实有些不自在。 “格格……”灵犀只觉着眼睛一热,心里升起莫名的委屈来,她缓缓跪下身子,闷声闷气地说道,“奴婢一心忠于格格,奴婢是真心对格格好,不是为了讽刺……” 妍华眼见她要哭出来了,忙将她扶了起来,然后递了帕子过去:“好了好了,我不赶你走了。你且跟我做个保证,日后再不得偷偷做出那样的事情,凡事莫要瞒着我,可好?” 灵犀连连点头,喜悦的泪水一个没忍住立马落了下来。 晚风渐起,妍华怕硕硕受凉,便让芍药带了几个丫鬟,送奶娘和硕硕回万福阁,她与灵犀继续留在这里看会儿子夕阳,再说会儿子掏心窝的话。盈袖走了之后,她本是十分中意花影的,没成想到花影……哎,如今最贴她心的便是灵犀了,芍药为人虽然老实,却终究寡言少语,还总有事情瞒着她。 只是,主仆二人还未说上几句,便突然听到一阵骚动从不远处响起。 然后便是几声惊呼:“啊!”“小阿哥!” 妍华陡然一惊,慌忙从石凳上站起了身子,匆匆地往万福阁方向奔去。 那几声惊呼她听得真切,定是她的硕硕出了什么事情!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奶娘不小心摔了她的孩子?还是不小心脚滑跌进了池塘?这两个多月她时常带着她的硕硕出来逛景,从来都没有出过事情呀…… 她慌得不小心摔了一跤,双手扣在青石板小路上,锥心入骨地疼。 她压根来不及看看手掌如何了,只提着身子两侧的袍子急急地往竹林那边跑去。她心里悬了一口气,心里一直念叨着硕硕不能出事,不能出事。 可是她还未跑到那群人近前,便突然软了腿。 定是出事了,前头赫然有一群侍卫提着刀围在那里,而奶娘却空着手在侍卫后面五六丈远的地方,瑟瑟发抖…… 跌坐在地的妍华深深吸了两口气后,灵犀忙将她扶了起来。主仆二人跌跌撞撞地往那群人走去,妍华只听到自己缠斗着声音:“怎么了?” 芍药听到她的声音后,忙上前将她扶住,连一向木讷的她,此时也颤了声音:“格格莫要上前,前面……有个侍卫疯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妍华紧紧揪住她的手臂,整个身子都颤如秋叶,仿佛只要轻轻吹来一阵风,她便会随风倒下。 芍药方才便已经苍白掉的脸色,陡然一皱:“格格……小阿哥他……” 握住她手臂的两只手突然紧了紧,长长的指甲都陷进了她的肉里,芍药吃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妍华也不再等她继续说下去,只惨白着一张脸往那群侍卫走去。待走到近处,她才听到魏长安的声音在低低地嘶吼:“……我会求爷留你一条命,快放下阿哥!” 待听清楚这句话后,妍华只觉得脚下如踩着棉花一般,再度软了身子:“硕硕?硕硕?” 她顾不得眼前的危急,扒开前面的侍卫便要往里钻。 那个人身着府邸的侍卫装束,他怀里正提着一个小奶娃,不是她的四硕儿又是谁?可两个多月大的小奶娃竟是缺心眼儿一眼,此时明明被那人提在胸前,他却竟是以为别人在与他玩乐一般,在咯咯直笑。 “……你们退后!你们胆敢再上前一步,信不信我将他砸在这地上!”除了池塘那边,那人周遭的其他三面都已经被提着刀的侍卫层层包围。他眼下已经无路可逃,除非跳进这个池塘,否则他便是插翅也难逃,可偏偏他并不会游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妍华只听到身后的丫鬟们一个个都怯懦地唤着“爷”,可她眼下全身心都只关注着前面那个人,以及他手里的孩子。 “爷。”魏长安回头看到胤禛,沉着脸冲他躬了身。 胤禛不悦地睨了他一眼,待看到面色憔悴的妍华时,眉心一抖,疾步上前揽住了她的腰:“婵婵~” 妍华身子一颤,仿佛突然回了魂一般,瑟瑟地伏在了他胸前。她用虚弱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央求着:“救孩子……” 胤禛的眸子微凛,只紧了紧缠住她腰身的那只手臂,便抬眼向那个眼生的侍卫看去。 这个侍卫平日里只在前院当差,只有当值巡查的时候才会在后院走动。这一日本就不是他当值的时候,他却跑来了后院,定是在找他们故意诱使他出来的那样东西…… “你的任务不过是寻东西,你若是害了我雍亲王的孩儿,便是害了当今圣上的亲孙!你觉着你又几个头够砍?你的妻儿又有几个头够砍?”胤禛的声音透着阴鸷,仿若带着冷箭,刺得人禁不住颤栗。 那个侍卫咽了下口水,嗫嚅道:“王爷……奴才……只求活命……” “你若是敢动他分毫,莫说活命,株连九族都不够你偿还!”胤禛微微眯起眸子,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他额头的情景已经冒起,到感受到怀里那个小人儿瑟瑟发抖的身子后,他的声线禁不住愈加冷冽了几分。 那个人显然因为这句话僵滞了半晌,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掐在硕硕脖子上的那只手也因为犹豫而松动了一些。 妍华大气也不敢出,只将浑身的分量都倚在身边的男子身上。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那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蚀着她的神智,让她几欲崩溃。 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奶娃娃,那么肥硕可爱的奶娃娃,好端端地怎会落入了歹人之手……她不明白,一点儿也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如今竟是要将这种恶果加诸在她的孩子身上? “王爷……奴才……奴才也是迫不得已……”那个男子显然受了动摇,身子晃了一下后,往后退了两步。 “你做什么!”胤禛见他往池塘靠近,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孩子那么小,若是被扔进了水里,岂不是要被溺毙? 男子的动作因为这声低吼而停顿了下来,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四周,就在这时,胤禛撇到水里有几个侍卫在缓缓接近。是魏长安,方才将男子围住后,偷偷使了眼色,让几个水性好的侍卫从远处潜过来,将该男子四面包抄。 “你若是伤了弘历半分,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你以为他会允你这么做吗?”胤禛搂紧了妍华的身子,冲着那个男子走近了一步。明明心里很焦急,他却半丝也没显露出来,只有清冷的眸子里,像是在下着一场漫无天日的暴风雪。 第三百五十五章 心寒 妍华伏在胤禛的怀里瑟瑟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压根不知该如何是好。 胤禛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再度紧了紧:“婵婵,放心。” 扣着硕硕的那个男子再度迟疑了,他的任务不过是偷一样东西,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胤禛看了一眼周边明晃晃的大刀,冷声道:“都收起来!” 所有的侍卫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齐刷刷地将大刀收回了刀鞘。 那个男子见状,却是浑身一抖,不敢挪动半步。 “他只是让你过来偷东西,不是让你过来伤我孩子的。你信不信,你若胆敢伤他半分,我会叫你悔恨三生?他……也会让你生不如死。”他的声音很是镇定,幽冷的语气像是冬日里的北风,凛冽地仿若能割开皮肉,血淋淋般鲜明。 男子很明显地颤了两下,潜在水里的结果侍卫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被胤禛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王爷……能否饶了我妻儿的性命……”他干裂着唇,哆嗦出声。 胤禛冷冷地看着他,哼了一声:“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 妍华因为他的这句话,浑身颤栗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猛然抬头,看向身边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跟歹人说这样的话,难道真的不在乎她的硕硕是否会有因为这句过激的话而收到伤害吗? 胤禛却一心只盯着前面那个男子,并未注意到妍华的眼神。 “你还在犹豫什么!”随着胤禛的这声低吼,那个男子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他抖着手将孩子恭恭敬敬地往前递了上去,整个人仿佛突然间苍老了数载。 胤禛想要上前接孩子,妍华却突然之间来了力气,一个箭步便跑上前去将孩子给搂在了怀里。胤禛的脸色大变,惊叫了一声“婵婵!”,便跟着跑了过去。 魏长安一看到妍华接过了孩子,忙使了个眼色,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忙上前将那个男子制服在地。 待看到妍华与孩子都安然无恙后,胤禛这才长吁了一口气,他有些责备地盯着妍华看,眼里带着严肃与认真:“方才为何跑过来?你可知道有多危险!婵婵你……” 妍华怀里的孩子,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嚎哭,很快便将胤禛后面的话给掩了去。妍华泪水涟涟地盯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再抬眼看向胤禛时,竟是一瞬间便充满了浓浓的怨恨。 胤禛被她的眼神惊到,嘴里呢喃了一声她的小字后,便突然间说不出话来。 妍华一言不发地瞪了他一眼后,便擦过他的身子急急地要回万福阁。胤禛下意识地便拉住了她的手臂,妍华只是冷着脸看了下手臂上的那只手,继而直勾勾地看进了那双墨黑的眸子。 “婵婵?”他的眼眸深邃如渊,平日里深不见底,此时却浮起一丝不安,甚至还带了些慌乱。 妍华却依旧冷着脸,收回眸子盯着他的手:“爷请放手。” 她心寒了,方才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是那般冷静,连说话也那样无情。他有没有为她的孩子考虑过一分半毫?那样危急的时刻,他连敷衍一下那个歹人都不肯吗? 她只是突然之间觉得看不懂他了,以前,他的冷傲和淡漠从来都不会针对于她,如今却要针对于她儿子了吗? 只是那么一瞬,她便感觉糟糕透了。心疼地仿佛在滴血,她视若生命的硕硕,方才居然被他那般轻视,她无法原谅。 胤禛看到她眼里的痛楚与怨怼,拧起眉头不肯松手。 小弘历哭得厉害,许是因为终于感觉到了周遭的诡异气氛,抑或是因为肚子饿了,总之是越哭越厉害。 妍华见他不松手,只用力地扯了下自己的手臂。 他皱着眉头,不解地喃了一声后终于松了手:“婵婵?” 她却是头也不回地急急走了,只留给他一个愤怒的背影。 胤禛刚想追过去,却被魏长安叫住了:“爷,那个人该如何处置?” 胤禛只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沉声斥道:“昨天商议之事我还未点头,眼下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你真是越发不中用了……” 魏长安面露愧色,当即便单膝跪了下去:“待处理完这件事,奴才会去领罚!昨日商讨之事,奴才并未泄露半分。今日本是一切如常,可他却突然去书房偷东西,好像已然知晓东西在那里……” 胤禛微微眯起眸子,里面有一股寒气悄然升起…… 妍华回到万福阁后,便仿佛虚脱了一般,冷汗发得厉害。 怀里的硕硕哭个不停,她知道定是饿了的缘故,待看到面色依旧发白的奶娘后,她便冷冷地出了声:“如果今日你抱的是自己孩子,我看你死也不会让他被人抢了去吧。” 她什么也不想问,只单从芍药对奶娘的责备眼神里,便看出了端倪。 若不是孩子吃惯了这个奶娘的奶水,妍华定然是要当即便换掉她的。 奶娘一听到妍华这般责问,也不敢反驳,立马便跪了下去连连磕头。 妍华看着心烦,也不愿再苛责,只不耐烦地让她赶紧起来喂奶:“四硕儿饿了。” 眼看天色暗沉了下来,灵犀见妍华还不出声传膳,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格格,该用膳了。” 出去之前本就到了用膳的时辰,可是妍华不饿,便准备回来再吃。眼下她心里难受得不行,更加不想吃了:“我不饿。你去安排一下,从今夜开始,把孩子挪到我屋里头去睡。” “可是……格格,小阿哥夜里会哭好几次的,若是挪过去了,格格夜里要睡不好觉看了。”灵犀犹豫了下,她知道定是因为方才的事情闹得妍华心里头乱糟糟的。当时赶过去后,她瞥了一眼,除了芍药依旧镇静,其他丫鬟全都瑟瑟发抖站得很远。 她想,当时她若是在场,计算拼了这条命也定要护小主子安全的。 思及此,她也忍不住朝周遭的丫鬟挨个地瞪了一遍。 妍华也无心再啰嗦,只又吩咐了一遍让她们赶紧挪摇篮之类的东西,然后便怏怏不乐地往里间去了。 灵犀无奈地叹了一声,待妍华走后,她才幽幽地将屋子里的丫鬟都叫了个齐全:“你们若是无心在此伺候,趁早说一声,我明儿就让木槿给你们换个院子伺候。若是想留在这里伺候,便不要让我再看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罢,她便朝着其中一个丫鬟走去,抬手便在她脸上抽了一耳光:“我扶着格格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你跑得最远,格格这里也不需要你这般贪生怕死之人。赶紧去收拾了东西,滚出万福阁!” 她说完这些后,才施施然收回了手,然后便朝着众人扫视了一圈,阴狠的目光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模样。有两个小丫鬟吓得当场便趔趄了两步,差点儿跌倒…… 胤禛来到万福阁的时候,已是半夜。皎洁的皓月挂在半空中,洒下清清冷冷的光辉,将白日里的燥热驱逐得干干净净。 他站在门外愣了半晌,最后轻叹了一声敲开了门。 芍药开门见是胤禛,忙小声地冲着他行了礼。 “婵婵睡下了?”他忙到现在,还未来得及歇下喝一口水,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这里。 想起妍华抱着孩子离开时的表情,他便止不住地直颤眉头:她是不是爱子心切,对他有了误解? 那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孩子身上,无暇顾及身边的她。待救下孩子后,她却突然待自己疏离了。他不明白她眼中的愤恨源于何处,难道是怪他没有看顾好王府,让小弘历涉险了? 哎…… “嗯?弘历怎得睡到这里来了?”刚走进去,他便发觉孩子的摇篮已经被安置在离妍华的床不太远的地方,两个丫鬟正强忍着倦怠,在轻轻摇着摇篮。 二人闻声,忙向胤禛行礼,不过言行举止俱是谨小慎微,生怕吵到了正在歇息的妍华或者小阿哥。 是……格格吩咐的,许是被傍晚那件事吓着了……”其中一个丫鬟捏着声音轻轻回了话,只是她还未说完,便听到胤禛提着步子往床边走了过去。 妍华睡得早,胤禛进来的时候,其实她已经睡了一小觉醒过来了。眼下听到芍药在伺候胤禛洗漱,便知道他有打算宿在这里了,只是她心里憋着气,又不想与他说话,索性便往里缩了缩,开始假寐。 胤禛躺下的时候,便看到偌大的一张床,妍华却蜷着小身子朝里侧躺着,只占了小小的一块地儿。 他并不知道她在假寐,只是伸手去捞她的腰,待捞进怀里后,他才察觉到怀里那个眸子紧闭的女子在微微挣扎。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后,沉声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声:“婵婵,我好累。乖乖的,让我好好睡一会儿。有什么气,明日好好同我撒,我定会好好听着,乖~” 虽然她已是双十年华,可每次听到他这般宠溺地说“乖”字,她还是忍不住嘴角犯甜。 是以,听完他的这段话后,她心里虽然依旧怨着,身子却是不再挣扎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夜未睡到好觉…… 第三百五十六章 鼻血 弘历才两个多月大,夜里总免不了要哭闹几次。 饶是丫鬟们再小心翼翼,还是免不得要将觉浅的胤禛给吵醒。他为此黑了好一会儿的脸,可是妍华却不同意将弘历送回之前的那间屋子,不仅如此,还一直在摆脸子给他看。他颇为无奈,只得反反复复地醒来再睡去。 待第二日醒来时,他眼底的暗沉很是明显,简直像涂了两团墨。 本还在生他的气,可看到他的模样后,妍华终于没忍住,捂着嘴巴咯咯笑了起来。 胤禛的脸色阴晴不定,候了一会儿后见她还在兀自笑着,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妍华见他走了,只觉无趣,过了一夜,昨天的怨怼也消退了些,只是一想到他当时的脸色与言语,她便止不住又胸闷起来。时辰尚早,她左右也睡不着了,便让灵犀伺候她起身。 待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她才发觉自己的眼底也浮着重重的暗沉,便让灵犀给她上了浓妆,以便遮掉面色中的憔悴。 待妆成后,灵犀呆呆地看了她半晌:“格格,真好看。” 妍华并未在意,只抬手戳了她脑门一下,说她嘴贫。只是去祥和殿请安时,一路上竟是被众多人夸赞了一番,她这才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向灵犀求证:“果真好看?” “嘻嘻,蝉儿今日果真好看得紧哩。”快到祥和殿的时候,年静怡碰到了妍华主仆,听到她的这番话后便细细打量了妍华一下,不待灵犀回话,她便赞叹地出了声。 妍华听她也这么说,触在腮边的那只手下意识地在脸颊上婆娑了下,露出盈盈浅笑:“侧福晋过誉了,侧福晋一直都好看,奴婢羡慕得紧呢。奴婢陋颜,也只有靠着红妆才能入得眼罢了。” 年静怡脸上的笑意顿了下,她知道妍华在将场面话,便也不再与她多言,先行进了祥和殿。 妍华与灵犀则故意拖慢了步子,待年静怡进了祥和殿后,她才缓缓地往祥和殿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早上请安的时候,她若是与年静怡碰上了,每次都是一人先行,另一人后行,久而久之倒成了一种默契。 她不想让福晋因为她与年静怡走得近了些,便与她对敌。所以她每次都与年静怡刻意保持着距离,尽管有时候她觉着对年静怡不大公平,却也只是在心里同情一两声便作罢。 请完安后,她从袖子里掏出小札交给了灵犀:“你送去书房吧,就说我身子不适要回去歇息,今日不得研墨了。” 灵犀如今对妍华是言听计从,妍华说一,她自然不会说二。不过,她觉着妍华这气怄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爷救了小主子,格格却同爷生气,恁得没道理。只是她什么也没说,接过小札便赶紧往书房去了。 妍华睨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没有说话,有些百无聊赖地往万福阁走去。昨夜她也没睡好,成日里陪着孩子哄着孩子,眼下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儿安静安静。 八月里的天气依旧十分炎热,她走了一会儿后便又热又困,有些走不动了。待看到路边的凉亭后,她便走去倚着亭柱眯瞪起来。跟着她的两个丫鬟也不敢劝她回去再睡,只好面面相觑了一眼后,小心翼翼地守在了一边。 “……格格昨夜没肯用膳,哄了一会儿小阿哥后就睡下了……格格未说她何故不高兴,许是被那个歹人吓着了……”灵犀将小札往书房送时,直接撞见了胤禛。 胤禛见妍华没有去,当即便黑了脸。他展开小札看了两眼后,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去万福阁。”他拂了袖子便起身离开了书房,连小札都大喇喇地摊在了桌上没有收起。 灵犀抬头的时候,不经意就睨了一眼,空白的一张纸上,只写了两行字,委实敷衍得很,难怪她们王爷会生气。只不过因为是倒着睨的那一眼,她并没有看到上面写了什么,只依稀感觉是两句诗。 胤禛走出一段路后,回头瞥到小步跟着的灵犀,便问了一声:“婵婵昨儿回去之后,可有何反常?” 于是乎,灵犀搜肠刮肚,将自己的猜测全都诉了出来。直到他们看到凉亭里的娇人儿,灵犀才讪讪地住了口。 胤禛本要上前别扭两句,待看清妍华是在闭着眸子瞌睡时,他的眉头很自然地便蹙了起来。 旁边的丫鬟刚想出声行礼,他便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噤声。 只是因为,方才看到妍华那张脸的一瞬间,他的心头忍不住狂颤了下。他痴痴地盯着那张白嫩光洁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附近有棵树上响了量身蝉鸣,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待看到睡梦里的妍华因为这两声鸣蝉的叨扰而微微蹙起了眉头时,胤禛回身看了一眼魏长安,淡淡地道出四个字来:“碎尸万段。” 魏长安刚要行动的身子顿了顿,无言地看了下胤禛的背影后,才默叹着退出了凉亭:活该这只婵倒霉啊。 凉亭内,因为亭柱子很硬,斜倚在上面的妍华只觉着硌得慌,于是便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她的鼻头微微沁出一层细汗,在斜照进来的阳光下,耀出闪闪的光亮,闪得人心里悸动不已。妖冶的红唇似在做出无言的邀请,勾得他忍不住近前挨着她坐下。 她此时的睡相极好,安安静静地倚在这里,配上她抹了红胭脂的两颊,就仿若是温柔婉约的西子在思念情郎,极为动人。长长密密的睫毛时不时颤两下,如两只偶尔扑动小翅膀的蝴蝶。 与她处了几年,对她的样貌早看得不辨美丑了,如今她着了红妆,他倒是突然觉着新鲜,登时感觉她美了几分。伸手用指背在她脸上婆娑了两下后,他似是极为满意,回头看了灵犀一眼:“这是谁给她画得妆容?” “回爷,是奴婢画的。”灵犀没敢抬头,也不知道胤禛问这话用意何在,只好提着心吊着胆。 胤禛连嗯了两声,语带笑意地轻轻言道:“很好,有赏。” 灵犀赶忙喜滋滋地谢了恩。 胤禛抬手轻轻捻去妍华鼻头的那层细汗,然后便起身将她打横抱进了怀里。除了灵犀之外的两个丫鬟皆是轻抽了一口气,她们以前没有在万福阁伺候,所以并不知道胤禛已经如此抱过妍华好几回了。她们只知道,她们家的王爷鲜少在人前露出如此……情不自禁的一面。 妍华被挪动了身子后,悠悠醒转,待意识到自己是在胤禛怀里时,她挣扎着便要下去。 胤禛却是视若无睹,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怎么,墨不肯研,小札不肯写,如今让我抱一会儿都不行吗?” 妍华白了他一眼,也不再挣扎,只缓缓白了他一眼后,将视线移开了看一路上的风景。如今耿氏在坐月子,年静怡又怀着身孕,胤禛便三天两头地往她屋里头跑,为的无非是解饥渴。她生完孩子后,心思并不全然在他身上了,所以有时候厌烦侍寝那档子事了,倒是撵了他好几回。 方才看到他热切的眼神后,妍华便知道,吃了几天素的他,眼下又想开荤了。 “咦?”胤禛走了没多大会儿便到了,妍华这才觉着奇怪,细细一看竟是到了雍华殿。 她有些不高兴了,心里又惦记着四硕儿,所以胤禛一将她放下来,她便福了下身子说要离开。 胤禛自是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拽了回来。因为力道大了些,她旋了个圈后直接撞进了他怀里,发髻中间的那朵花饰直接就撞在了他的脸上。 妍华只觉得有两滴温热的东西滴落在她额上,待抬手一抹,才发觉赫然是血! 她瞪大了眼睛抬头一看,胤禛的鼻头通红,两道鲜红的血正从他鼻间汩汩流出。原来方才那个花饰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他的鼻子上,许是撞得重了些,竟是将他的鼻血给撞了出来。 她惊呼了一声,忙掏出帕子要给她止血,嘴里还连连嚷着:“来人哪,快去请大夫!” 柳承志赶来的时候,胤禛的鼻血已经止得差不多了。 他无意间瞥到了妍华,亦是被她的美艳愣怔了下,只是不幸运的是,他愣怔的那一瞬恰好被胤禛看在了眼里。 只听胤禛冷哼了一声后,便又差人将他送走了:“这里已用不着柳大夫了,送柳大夫出府吧。” 柳承志只觉着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敢询问半句,只好又匆匆退下。 妍华瞪了胤禛一眼,气他莫名其妙又动气,将帕子塞在他手里后便欲不再搭理。只是她刚负气地转身,便被胤禛拉到了腿上坐下:“今日这么好看,自是不能被旁人偷瞧了去。” “爷是说奴婢平日里不好看?既然如此,爷也不必总是瞧着奴婢这张丑脸生厌了。”她被胤禛那句话夸得弯起了嘴角,却还是故意说了反话气他。 待看到他人中处干涸的血迹时,她一个没忍住,明晃晃地笑了起来:“爷这模样,出去了要叫人笑掉大牙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解释 妍华的话音刚落,良辰刚好从外头进来。。更多最新章节访问:щw. 。待看到胤禛的模样后,良辰愣了一下,关切地问了声:“爷的鼻子怎么了?好端端地怎得流血了?可是天气太热上了火?” 她说罢就要叫人端点绿豆汤来给胤禛与妍华喝,说是祛暑,妍华忙止住了她:“良辰你不用忙活了,爷是觉着我今儿很美,他看了之后一个没忍住,便喷了鼻血。” 胤禛刚抿了一口茶,听到妍华的这句话后,一个没忍住,便喷了出来。 偏生妍华正站在他面前,于是从他口中喷出来的茶水,不偏不倚地都落到了她的袍子上,溅得她满身湿水点。 她还来不及动气,一回头便看到胤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鼻下干涸的血迹似有裂开的迹象:“婵婵刚刚说什么?都是做了额娘的人了,面皮竟然还这般厚?哼哼~” 她本想继续跟他说笑的,待听到“额娘”二字时,才猛然间又想起了昨日的事情,一张脸登时白了几分。她怎么忘了,她还在跟他置气呢。 胤禛并未注意到她突然转变的脸‘色’,只是指着丫鬟递过来的湿汗巾,让妍华给自己擦鼻血。 妍华忍着心里的气愤,木着脸将他鼻子下面的血迹擦了个干净。 待胤禛拉着她坐下时,她才淡漠地开了口:“四硕儿于爷来说,许是没有那般重要,可他于奴婢而言,却是比心肝还重要。日后他若是再次涉险,奴婢还望爷莫要还跟往常一样说话冷冰冰的,那样只会‘激’怒了歹人伤他‘性’命。”服一下软,你又不会死。 胤禛敛起眼里的笑意,认真地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婵婵这是要将我误会到底吗?本以为给了你一夜的工夫好好想,你却是到现在还未想明白不成?弘历是你我的孩儿,他于你有多重要,于我而言便有多重要。婵婵方才如此说话,就不管会不会伤了我的心吗?” 她鼻子一酸,有些分辨不清他这番话的真假,只得闷声地疑‘惑’道:“那歹人让你饶了他的妻儿时,你为何要说他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当时情况那般危急,你便不能为了四硕儿的‘性’命先敷衍住他吗?你可知我当时有多担心,生怕你的话‘激’怒了他,害了四硕儿的‘性’命……” “我若是答应了那种话去敷衍他,那么多在场的人便会都听到,保不齐日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绑了弘历要挟于我。你希望日后都提心吊胆地,害怕别人会伤害弘历吗?”胤禛没有回答她,只是反问了一句。 妍华听后便愣住了,嘴巴嗫嚅了半晌,一个字也未吭出来。 “我知道他不敢伤弘历的‘性’命,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来。婵婵,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该相信我。你可知道,当时已经有数个弓箭手埋伏在灌木中了,只要我一个眼神示下,他们便可当场毙了那人‘性’命。”胤禛沉着脸,索‘性’将事情都解释了出来。 “可……爷为何不……”难道是为了要盘查那人,所以才没要了他‘性’命吗? “若是一箭结果了他的‘性’命,弘历势必要被摔到地上,或许也会被他带着跌进水里……那样反而容易伤了弘历,风险太大,所以我才迟迟没有下令杀那个人。” 胤禛逐字逐句地解释着,眸子里的认真容不得妍华做半分怀疑。 其实他一直讨厌跟人细细解释,因为他向来觉得,懂他的人不必听他的解释,而不懂他的人,听了他的解释也未必会信他。所以,在他看来,解释向来是一样很没必要存在的东西。 “对不住,我……我怀疑你了……”妍华揪心一疼,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嘴里还不住地道着歉。是她被情感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有将心比心地为他考虑一下。她是四硕儿的额娘,可他也是四硕儿的亲阿玛呀。 “婵婵,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们母子二人出事的。我有能力护你们周全。”他轻叹了一声,若不是不想她瞎误会下去,他真不愿意解释地这般详细。解释于他而言,也是个功夫活。 她的身子微微颤了下,因了这句话而潸然泪下。 只是,他并没有给她多久的工夫缅怀于内疚中,他一把将她抱上自己的‘腿’,贴在她耳边冷声道:“婵婵的疑‘惑’我已经解释过了,那婵婵是否该跟我说说,你今儿‘交’上来的小札是怎么回事?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婵婵是觉着不想再放心思在我身上了吗?那你想放心思在谁身上?弘历?”还是,那个背影? 妍华扯了扯嘴角,推开他的怀抱径自站了起来,眸子有些闪躲地往旁边看了去:“呵呵,呵呵呵……许是‘交’错了,我读了那两句诗之后觉着不错,所以便写了写,呵呵,定是错手拿了这一张……” 她屋里头还有好几份小札,所以再重新拿一份过来很是轻而易举。 胤禛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看了半晌,他似乎很擅长以这样的方式让对方缴械投降。妍华自是察觉到有两道幽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本就心虚,所以并未看过去,只不过依旧会感觉不自在。 他的眼神似利箭似明镜,一切不真诚皆会无处遁形。 妍华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得专注了心思去看旁边的‘花’瓶。 青釉瓷的高颈‘花’瓶,里面差了几支风干的红梅,不失幽香,却颇为雅致。 瓶身上有好看的冰裂纹,错综盘杂却不繁‘乱’,青绿‘色’的光泽与瓶子里‘插’着的红梅‘交’相辉映,极为养眼。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能看到这样一瓶红梅,会让人误以为正身处于漫天漫地的皑皑白雪中,而眼前正有一树红梅,在傲然绽放。 她痴痴地看了一会儿后,便果真不再理会胤禛的视线了。他信也罢,不信也罢,她才不会将昨夜写那两句诗的小札时,心中是如何的疼痛与失望给讲出来的。他方才已经解释过了,她若是再说自个儿的绝望,岂不是给他添堵吗? 所以,她决定不讲实话。 “那是静怡送来的,我看着不错,便放在此处看看。你若是喜欢,我便叫人送去你屋里头好了。”胤禛见她不再回答,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继而冲着那个‘艳’丽的人儿伸出了手,“婵婵,过来。” 妍华转回眼,看到他的眼里浮沉着一股倦‘色’,禁不住有些心疼地笑了下:“我只是看着好看,便多看了两眼,既是侧福晋特意送来给你看的,你自该珍惜着才是。昨夜没睡好,你便去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着。” 他拉住她的柔荑,贴在脸上婆娑了会儿:“那你陪着我一起睡会儿。” “我不困哩,你去睡吧。我正好趁这机会重新补一张小札,免得再被你刁难。”明‘艳’的妆容在她的笑意中氤氲开来,似一朵粉嫩的桃‘花’在无声地绽放。 胤禛瞧着她眼里的那一抹娇俏,欢喜地将她拉进了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颊:“婵婵,一起吧。” 他早上没有刮胡子,所以下巴上有点儿小胡渣,蹭得她痒到了心底,咯咯笑着直躲。 他却不松手,只是从容地问道:“一起睡,嗯?”大有一副,你若不答应我便一直蹭下去的势态。 妍华笑得失了气力,只好连声求饶:“好好好~快饶了我吧,我答应就是了~” 胤禛闻言,立马抱着她去小憩。明晃晃的笑容在她嘴角漾动,‘激’起一层层的涟漪,搅得他眸‘色’暗沉了几分。 妍华昨夜也没有睡好,所以一沾上‘床’,她便合眼睡了。 可是身边的男子却极为留恋地盯着她的俏丽容易看,一点儿要睡觉的姿态都没有。 妍华哼哼了两声,主动搂住了他:“快睡一会儿吧,你不是还要审问昨日的歹人吗?睡醒了便有‘精’神仔细盘问了。” “我昨夜已经审好了。”他的声音有些哑,鼻间充盈着她的芬芳,惹得他口干舌燥。 “难怪你昨儿那么晚才去,好了,既然如此,那赶紧多睡一会儿吧。”妍华困得已然睁不开眼了,小嘴一张一合地喃了几声后,便渐渐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极沉,睡梦中一会儿如在云端翱翔,一会儿又如坠落深渊般空落落的。这种忽如仙境忽如地狱的感觉,搅得她极为疲惫,所以等她幽然醒来的时候,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 妍华睁开眼时,只觉得睡了一觉反而更加累了,身子如同被车碾过一般酸痛得很。腹中饥饿,咕噜噜地响个不停,她起身时才发觉身上的亵衣亵‘裤’都皱皱巴巴的,定是睡得太懒散了。 她动了动发酸的腰身,疲惫地不想说话。 良辰很是体贴地上前帮她捏了几把,她顿时觉得畅快了许多:“我睡了多久了?” 出声的时候,她才发觉嗓子干哑,良辰笑了笑,倒了杯水给她润喉:“有两个时辰了,格格睡得可真沉。” 妍华掐了掐酸疼的小腰,又‘揉’了‘揉’依旧昏昏沉沉的额角,奇怪地嘀咕了一声:“怎得睡了一觉反而更累了呢。”--aahhh+27170152--> 第三百五十八章 条条 灵犀愣愣地瞧了妍华两眼,哭笑不得:“格格果真不知道?” 面前这个妆容已经被汗湿掉的女子,明显地怔了下,朦胧的双眼疑惑地眨了两下:“我该知道什么?” 灵犀绞干了一条汗巾给她擦了下脸,脂粉胭脂尽数褪去后,一张清丽白皙的小脸便赫然呈现了出来:“格格当真睡得沉。奴婢觉着格格还是这个模样俊俏,红妆太艳,倒是遮了格格本来的清秀。” 她微微赧颜:“你们今儿怎得总夸我好看,我都不习惯了。” 待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的时候,妍华才看到自己脖子上有好几块嫣红的粉块:“这……被蚊虫咬了吗?我怎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咬的。” 恰好这时候灵犀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听到妍华的呢喃后,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良辰,你看吧,我就说了,格格醒了也会糊里糊涂的当是在做梦呢。格格有时候怎得这般迟钝呢?方才明明叫得很大声的。” 她说着便不自然地红了脸,妍华一看她着脸色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指着镜子里的自己,难以置信地责问道:“这些……都是他吮出来的?” 待看到良辰与妍华皆点了头,她复又震惊道:“他诳我睡觉,他自己却没有睡?” 灵犀看了良辰一眼,一想起方才那一会儿的事情,只觉得脸都臊到要滴血了:“爷睡了啊,只是爷醒了之后叫了格格一会儿,格格不醒,然后……爷跟格格就……” 妍华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难道方才觉得在云端翱翔的感觉是在跟他……那坠入深渊的失落感是因为完事了觉着空虚不成?可她方才醒来的时候,也没觉着……自然是被清理了,她怎得突然天真起来了?哎…… 这还是第一次在睡梦里被他色急,她想想就觉得仿佛吞了只苍蝇一般,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她之前对四爷的所有认知,已经一点点都被击碎,可她却还是无法想像,他怎得就能对着一个熟睡的她下手的,简直是丧心病狂啊! “那你说我叫得大声是怎么回事?”她只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想起自己睡梦中无意识地叫声,她就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还要不要她活了,她做梦的时候只是因为要从云端坠下来了,才会吓得大叫的呀?谁知道听在她们耳中,又变成了什么味儿了? 灵犀红着脸偷偷瞧了她两眼,看到妍华酡红的小脸时,便小声呢喃了一句:“就是叫得挺大声啊,奴婢没在内殿伺候,也依稀听到了一点儿……” 妍华的脸色白了白,不过旋即又被酡红覆盖了去。 “格格先吃点儿点心吧,还是直接早点儿用晚膳?爷的意思是,让格格等他一起用晚膳的……”良辰笑嘻嘻地拍了拍灵犀,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妍华眼神闪烁,也不去看良辰,只待她帮自己梳妆好了,便埋头地往外走:“不吃了不吃了,我回去看硕硕。你带个话给爷,叫他今夜不得去找我,否则……” 她顿了顿,回头冲着良辰狠狠地剜了一眼,显然是恼羞成怒的模样:“否则我咬他!” 良辰却抿着嘴直笑,也不顾妍华当真黑着脸走远了,只拉住了灵犀:“我让人专门为格格备了菜肴呢,既然格格要回去,我便让人给格格送过去吧,免得你回去又要拾掇。” 灵犀言了谢后,赶紧追了出去。 回到万福阁后,妍华闷着头在屋子里找了半晌,没看到奶娘和她的四硕儿,正疑惑间,芍药指了指对面:“格格是在找小阿哥吗?小阿哥在耿格格的屋里头呢。” 妍华哦了一声,只当耿氏想四硕儿了,叫过去看看,她刚抬脚往那边走去,便听到芍药担忧地跟她禀道:“格格,奶娘许是被昨儿的事情吓到了,今儿奶水突然不够了。小阿哥吃不饱,饿得直哭。耿格格听到之后,便让咱们把小阿哥送过去,说跟五阿哥一起喂……” 妍华眉心一紧,不悦道:“可煮了催乳的补汤给奶娘吃?柳大夫来过了吗?” “来过了,柳大夫说奶娘不适宜喝药,还是要放宽心多喝些补汤才好,若是再过两日还是如此,格格需要给小阿哥重新找个奶娘才好……” 妍华略一沉吟,便做了决定:“你先去找良辰,先将奶娘找好,若是过两日再找,只怕要饿到孩子了。” “格格,奴婢已经将此事禀过良辰姑娘了,她说会赶紧让人先挑好,不出意外的话,明儿便能找好。”芍药敛了眉目,低眉顺眼地说道。 妍华闻言,赞赏地睨了芍药一眼,这个丫头平日里闷声不响的,但做事认真细致,与灵着实互补。只要芍药有心留在她身边好好伺候,她定是不会薄待了她的。 “芍药~”妍华柔柔地唤了她一声。 她疑惑地抬起头来,眼中端着一丝不解:“格格有何吩咐?” 妍华微微摇了摇头,浅浅笑着:“你在我屋里头也伺候了几年了,也该了解我的脾性。”见她眼里有些茫然,妍华便又继续道,“所以你私下里不必如此一本正经,像你上一次与灵犀合伙儿捉弄我的样子,我觉着就很好……当然了,我不是让你捉弄于我,其实你多笑一笑,也是很讨喜的。” 芍药有些受宠若惊,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后,干干地点了个头:“奴婢,晓得了。” “你性子沉稳,话又少,是个能将事情做细致的人儿,我屋里头的事情以后免不得要多仰仗你一些。你若是总如此木着个脸,我看着倒是不舒服。灵犀粗枝大叶惯了,这一次虽然得了我的教训细心了些,往后少不得还是要原形毕露的。日后她若是再干出不听我话的事情,你不用顾忌着她的脸面,直接批评她或是跟我讲都可,她有时候表面上横得很,内里也是个极为听得进事理的人儿,你别看她嚣张便纵容了她去……” 妍华从未单独与她说过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芍药听了却满不是滋味儿的。虽然这话是在同她交心,可妍华话里话外都是护着灵犀,她听了又羡慕又嫉妒。 “格格从来未将奴婢当做外人,奴婢自是会尽心尽力服侍格格与小主子的。”她说了这话后,便又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索性便住了口,定定地瞧了妍华一眼。 这话像是客套的敷衍,亦像是她在奴婢做保证。妍华哭笑不得地唏叹了一声,也不再勉强她,只点头言了个“好”。 “格格可要用膳?”一回到万福阁,灵犀便张罗着将带回来的菜肴给收拾了出来,所以并不知奶娘受惊缺奶水的事情。 妍华摇了摇头,指着屋对面道:“我去瞧瞧耿姐姐,燕窝炖好了吧?去盛了送过去。” 耿氏正坐在床上看书,看到妍华进去的时候,从文字里拔出眼来,柔声道:“妹妹来了啊,快坐。今儿一天都没见到你了,你去哪里了?” 妍华讪讪地红了脸,眼神闪躲了一下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心里的波荡平息下来:“呵呵,不过是被爷叫去说了会儿子话。四硕儿的事情让姐姐费心了,只是如此一来,五条儿可是够吃?” 耿氏的儿子生下来比四硕儿瘦小了一圈,妍华便道他像个细长条儿,私下里总爱叫他五条儿。耿氏本来觉着难听,不允她这么叫,可妍华觉着有趣,偏生叫了小半个月,结果耿氏听久了反而听习惯了。 “他吃得没硕硕吃得多,够的呢。你呀,快帮我参详参详,取这几个乳名如何?”她指着书上几个被她圈出来的字,递给妍华看。 妍华只轻轻睨了一眼,便故意撇了嘴嗔道:“姐姐真讨厌,五条儿多好呀。古籍中记载,条条秩秩,乃智也。叫他条条便是盼他长大后知规守矩,得大智慧,好出人头地。” 耿氏的呼吸被她的这番话噎在了嗓子眼,待听完后才细细地喘息起来。只见她哭笑不得地嗔怪了妍华一眼,还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蝉儿你总能胡诌出这样的大道理来……哎,罢了罢了,我还想着条条太难听了些,日后他懂事了若是听闻这个乳名,定是要恼我的。今儿听你这么解释,我倒是觉着挺不错的。” 妍华挑着眉,得意地睇了个笑过去:“我不过是胡诌的,姐姐还当真喜欢上了呀,咯咯……” 耿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不是喜欢上了,成天听你叫几遍条条硕硕的,若是给他改个乳名,我倒是听不习惯了。咦,日后硕硕若是问你他的乳名有何用意,你该如何回他?” 妍华转了转眸子,嘴里嘟囔道:“直接与他说,因为你小时候太肥,故而唤作硕硕了,嘻嘻~” 耿氏跟着轻笑起来:“到时候,他约莫是要恼羞成怒的呢。” 妍华止了笑,灵泛的眸子转了两下后,便有了主意:“广为硕,博为硕,我既是叫他硕硕,自是望他学富五车,才识渊博了。其才硕硕,其福也硕硕,如此甚好。” “啪啪啪~”胤禛不知何时站在了珠帘边,待听完妍华的这番话后,轻轻击了几下掌,眼里缱绻流连的皆是赞赏:“婵婵果真伶牙俐齿。” 第三百五十九章 捏腰 妍华一看是胤禛来了,方才还笑得花枝乱颤的脸蛋儿,立马便沉了下来。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让良辰带了话给他的,让他今夜不得过来找她。这个人倒好,神清气爽,精神矍铄,眼挑桃花,面带红光…… 真是老不正经,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明明费力的是他,怎得就只有她腰酸背痛?她搁在腋下的那只手暗暗地捏了捏自己的腰肢,一股酸楚自指下蔓延开来,她有些舒服地轻轻喷了口气。 “爷怎么过来了?纤云~”耿氏见妍华脸上不大乐意,便出声解了尴尬。 纤云听到她的叫唤后,赶紧端了凳子过去放在床边,又将沏好的茶水端了过去。 胤禛似笑非笑地睨了妍华一眼,似是对她的反应不满意:“婵婵似乎忘了什么?嗯?” 妍华撇了下嘴,懒懒地起身向他行了个礼:“爷好好探视姐姐吧,奴婢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她说罢便将小弘历给带了回去,腹中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所以她一回去便早早地将晚膳用了,然后便趴在榻上让灵犀和芍药轮流给她捏腰。 她也不是在跟胤禛怄气,只是觉着他太胡来了。他怎么可以在她熟睡的时候做那种事情呢?一想起灵犀说她叫得大声,她的脸就忍不住发烫。做那种事情溢出的叫声,简直……啧啧,她觉着再也没脸面去雍华殿了,那里的丫头定是要在背后笑死她了,她们是不是都觉着她太奔放太孟浪了? 想想都觉着羞煞人得很,她将脑袋埋进手臂间,连叹了好几声。 腰上的力道微微重了些,却是捏得她舒服极了:“灵犀,上面一点儿……唔,对,就是那儿,也酸痛酸痛的,多捏一会儿,唔……” 她舒服地长叹了一声,悠悠地赞了一声:“灵犀你的手艺倒是长进了不少。” “格格……”灵犀的声音响了起来,似是有话要说,只是妍华等了一会儿后,并未听到下文。 “今儿我身子乏,就不带硕硕出去溜达了。外面若是没起风,你们就带四硕儿去桃林转两圈便回来吧。回来后早些关门,莫要让爷进来。他若是要进来,你便说我已经睡下了,今儿来葵水了,不方便侍寝……” 腰背上的力道重了一分,妍华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却还是觉着舒服得很,嘴里呢喃了两声后便有些舒服地想昏昏欲睡了。 正在给她捏着腰的人,正是胤禛。他听清妍华呢喃的话后,脸色沉了沉。婵婵又在骂他老不正经了,还说他色胚子,哎……当真太宠着她了,原来背地里竟是如此诋毁于他。 胤禛的眼神向斜里瞟了下,站在旁边的灵犀与芍药立马会意,小心翼翼地往旁边退了去。她们家格格在跟爷说一些“体己话”,不方便让她们听了去。 那双大手渐渐移到她的双肩上,细细地揉捏着。 “真舒服……灵犀,我也赏你……你不得因为那只老狐狸赏了你几次就变节,知道吗?唔……”太舒服了,她再度忍不住嘤咛出声,娇柔的声音惹得胤禛呼吸粗重了些。 妍华无意识地扭了扭身子,嘴里喃喃了两句:“灵犀……我胸前那两个包子发胀发疼……是不是被他揉坏了……” 胤禛愣了下,嘴角不自在地抽了两下:这……她是不是把所有的不舒服都归咎于他了?两个馒头?那里明明美好地有如极乐之境,她居然以包子来称呼它们,着实不解风情了些。 待捏得手都酸了时,胤禛这才缓缓止住了动作。 他嘶哑着声音问道:“婵婵,舒服吗?” 他挺喜欢这样的日子,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让他疲惫,十三府外的森森侍卫叫他心寒,唯独回了府,来了这方院子,他才觉得舒服惬意。她怀了身子后,又开始肆无忌惮地同他耍小性子了,虽然生完孩子后,她收敛了许多,可每次惹得她不高兴时,她还是免不了要娇嗔一些日子。 这样的婵婵,他欢喜得很。 手下那个柔软的小身子很明显地僵住了,她脑袋没动,只滴溜溜地转了下眸子,闷闷地问道:“爷怎么来了?良辰……没跟爷说什么吗?” 她没有回头,只不着痕迹地往里挪了下身子,却被那两只大手给捞了回去。一个清幽幽的声音兜头飘进了她耳中:“哼,我听良辰说,有人想咬我,我自是该亲自送过来给这人咬两下的,如若不然……这人岂不是会惦记到心痒?” 闷着头的妍华倒抽了一口气,待终于抬起脸时,眸子里却是冷砸砸的一片:“爷,我说真的,你今儿为何要在我睡觉时……” 她说着便将高高竖起的领子往下拉了拉,脸上跃动着氤氲的粉色:“这……这叫奴婢出去如何见人?”她生气时便爱同他拉远距离,规规矩矩地自称为奴婢。 “婵婵今日很美。”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噙着一丝笑意,用食指的指背在她脸上婆娑了下,妖娆的桃花在他眼角绽开,惹得妍华轻轻一颤。 她不争气地红了脸,弱下语气来:“那爷……也不该那般啊……听说声响有些大,奴婢日后……不去雍华殿了,省得被她们笑话。” “婵婵是我的格格,行那种事本就稀疏平常。”他说得理所当然,手指顺着她的脸颊慢慢往下移去,在她脖子上那几个红点上画了几个圈后,突然露出一抹寂寥之色。色乃皮相,误事误人,他过于贪图此欲,委实不好,是该敛一敛了。 妍华安抚住心里乱撞的小鹿,正色道:“昨儿那个歹人……是九爷派来的吗?” 胤禛收回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婵婵不必对此事上心,我会给你和弘历一个交代。” 她定定地看了胤禛一眼,缓缓颔首不再追问。花影离开前,曾经跟她说过许多肺腑之言,胤禛能将她宠上天,也能将她虐成渣。她从未领略过胤禛的残忍,可是他想,他既然有争夺储位的心思,便不会如她看到的这般良善吧? 他的心思深沉如海,展给她看的不过是涓涓细流那一面,其实,她对他的另一面压根不了解。 可是方才他说会给自己喝弘历一个交代时,眼中有一抹杀意一闪而逝。她想起那个歹人求胤禛放过他的妻儿之言,冷不丁就打了个寒噤。那人正是了解胤禛的秉性,才会在将死之际哀求成那样吧。 心里无端升起一丝恐惧,她拉住胤禛收回去的大手,紧紧地握在手心:“你……要如何处置那个人?会杀了他吗?” 胤禛的脸色一瞬间清冷如初,眸子里的笑意也渐行渐远:“婵婵,你不该问这样的事情。” 许是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惧,他不由得缓下了声音道:“九弟以前便丢过蛇在我府里,你怀弘历的时候他又丢,害得你差点儿……蛇丢过了,如今又丢了好几个人在我府上当眼线……他那般关注我的府邸,我自是要让他多看两出好戏。” 妍华不知他话里有何深意,只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觉着有些陌生。 朝堂上的事情,他向来不会在她跟前提起,他们皇兄弟之间的情分,他亦不会跟她常提。除了十三与太子,他与旁的皇子走动并不多。 以前他还会经常去十三府上走动,可自从十三被幽禁后,他便常常只待在自己府上,看书写字谈天说地,极少与其他皇子往来。她本以为只是因为他性子淡漠,没成想到,原来他们之间也埋着愁和怨。 她抬手捧住了那张蓦然萧索的脸,凑上前去在他脸上婆娑了会儿:“怪我,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以后我会注意的。我还未用膳,爷可是要一起?” 他却再也没了心思,脑子里只盘旋着各种烦心的事情:“婵婵自己吃吧,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妍华收回了孩子心性,从榻上起来后,端庄地冲他福了下身子:“好,爷也莫要太操劳了。” 胤禛缓缓颔首,又与她言了两句无赶紧要的关切话语,便离开了万福阁。 没出几日,她让人打探了一下那个歹人的下落时,才听闻那人一家几口,皆毙命于一场大火。外人只道是天灾,她却深知是*。 “灵犀,你去将魏长安找来,我有话要问问他。” “格格,这……恐怕不方便,魏长安不知做错了什么事情,前两日领了罚,挨了五十板子,眼下脚还沾不得地呢。” 妍华默了默,又说道:“那你让刘明来一趟。” 灵犀好奇地望了她一眼:“格格有话要问他?”见妍华点头,她又轻声劝道,“格格可是要问那个歹人何故丧命于大火之中吗?奴婢……奴婢听闻,爷放了那人性命的,那火跟爷没有干系……” 妍华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也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知道的?他这几日没来过万福阁,去雍华殿又看不到人影儿,我不过是想问问刘明,爷这几日都去哪里了,怎得都不在府里待着了?” 灵犀欲言又止地望了她几眼,迟迟没有动身去叫人,踟蹰间,她只听到妍华疑惑地问了她一句:“灵犀,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事情?为何要瞒着我?” 第三百六十章 乏了 灵犀瞄了妍华两眼后,咬着下唇沉吟了半晌:“奴婢听说,爷……这几日都没有在府里宿夜哩……” 妍华想起这几日在书房都未等到胤禛,了然地点了下头:“他定是有事情要忙,本属平常,你这般神秘是做什么?” “可是……奴婢听说,爷出去的时候都带着阿梨姑娘……” “带着她又如何,爷总归是需要带着丫鬟在身边伺候的,阿梨听话,长得又好看,带上她自是给王府长脸。”她说着便想起了那个一颦一笑都楚楚动人的女子,怯怯的眼神中藏着叫人一眼便看穿的不自信。 “阿梨姑娘那么漂亮,爷……会不会夜里直接让阿梨姑娘侍寝啊?”灵犀将心里的疑虑说了出来,她觉着那么漂亮的女子,连她碰到了都不免要多看几眼的,成天放着阿梨在四爷面前晃荡,难保不出事。 “他是雍亲王,府里那么多女人,我防不住的,我看阿梨是个好姑娘,若不是爷要求,她也断不会做出勾引的事情。既是如此,我瞎担心那些做什么呢?你也不要捕风捉影了,若是我亲眼见到可能会醋一醋,若是为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发醋,我岂不是闲大发了?”妍华有了四硕儿后,渐渐地也放开了些,毕竟她不用一心只扑在胤禛身上了。待心思一分为二时,她才理解了耿氏的心思。 如今这般也挺好,与他相处的时候,她便恢复成那个会耍小性子的婵婵,待他不陪在身边时,她便好好地带她的硕硕,不必每日都只想着他度日。毕竟除了他,她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可以想。 九月里的天气,白日里热得如同炎炎夏日,早晚却又凉得像是萧索深秋。府里不少人一不小心就染了伤风,到处都可以听到咳嗽声。 妍华生怕孩子被传染,所以万福阁但凡有人得了伤风,都被她安排出去养病了,病不好便不得回万福阁伺候。 小弘历自从换了一个奶娘后,也不知是吃着不习惯还是长大了,小弘历的身子日渐消瘦了下去,一百日时,脸竟是比刚出生的时候瘦了一圈。这一瘦,原先被肉挤成一团的眉眼都舒展了开来,晶亮乌黑的瞳仁熠熠生辉,一下子讨喜了不少。 妍华因此愈加喜欢逗弄她的四硕儿,对胤禛来不来万福阁的事情愈发不放在心上了。只是每夜入睡时,她才会怀念那个结实温暖的怀抱,尤其如今的天气开始转凉,待到了寒冬腊月,她便会愈加贪恋那个怀抱了。 只不过,有时候她不知道灵犀的嘴巴到底算不算乌鸦嘴。 快九月中旬的时候,妍华终于在府中看到胤禛了,半个多月没与他温存过,她的身子倒是想念他得紧。所以那一夜眼见胤禛没有过来万福阁,她便主动地往雍华殿去了。 待进了寝殿,她才发觉在殿内伺候的丫鬟一个个地看到她来了,脸色都有些不对。 以往她来的时候,这些人都是笑脸相迎,今夜却是一个个都如同吞了苍蝇一般,发绿。 妍华看不懂她们的哑言哑语,只是像往常一样想往内殿去,却被从里面出来的良辰给亲自拦了下来:“格格,爷在沐浴呢。” “呃……那……”她本想说她去内殿等着就好,虽然他没有召她侍寝,可是她自动送上门儿来了,他总不会拒绝的。 可是良辰却笑嘻嘻地劝她回去:“爷今儿心绪不大好,近来爷忙得紧,今儿需要好生歇着呢。方才爷说过,明儿再去看望格格跟小四阿哥哩。” 话里话外全是敢她的意思,妍华岂能听不明白。只是越是如此,她心里对胤禛的思念却反而愈加浓烈。 “我就看两眼,又不会搅了他歇息。”妍华开始不依不挠,她知道良辰脾性好,她固执一下,良辰自然会让步。 果然,良辰见拗不过她,便无奈地点了头:“那……格格且稍候,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屏风后有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晃动着,妍华无意间瞥了一眼,便觉那个身影窈窕瑰丽,像是阿梨。待她寻了张椅子坐下后,没多大会儿,便看到阿梨果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脸上泛着氤氲的红光,连耳根子都落着粉粉的羞赧。 她的衣服上溅了许多水,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将她玲珑的曲线勾得愈加摄人心魄了。 阿梨一出来,看到妍华正在外面坐着,愣怔了下后,便远远地向她行了个礼,然后便匆匆退下了。 灵犀看了一眼她慌乱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弯腰冲着妍华悄声耳语:“格格看见了吗?阿梨姑娘莫不是……在勾引爷吧?” 妍华的眼皮抖了两抖,适才看到阿梨的模样时,她也有不好的预感,只是依她的直觉,阿梨明明跟九爷之间有着什么,胤禛好端端地怎会去碰九爷看上的人?难不成他知道九爷中意这个女子,才故意夺了去好气一气九爷? 她嗤笑着摇了摇头:“约莫是我们多想了,眼见未必为实。她不过是伺候爷沐浴而已,你不也伺候过,难不成你也勾引爷了?” 灵犀面色一红,一张委屈的小脸无奈地抽搐了几下,眼里满是受伤:“格格怎得可以如此怀疑奴婢呢……” “怎么,想我了?”胤禛轻“婵婵来了?”胤禛出来的时候,妍华已经喝完一盏茶了。 待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后,她接过良辰手里的巾帕亲手给去给他擦头发:“嗯,许久未曾见到爷了,过来看看。” 笑了两声,好听的声音如同宜人的檀香,在她耳中氤氲开来。 她嘴角含笑,一边细细擦拭着他的长发,一边点着头承认道:“确实想爷呢,这许久不见,眼见书房里的小札又摞成一沓了,可不是该思念如山吗?” 胤禛轻笑了数声后,便有些乏了。他抓住妍华的手腕,揽住了她的小腰,然后便将脑袋埋进了她胸前的柔软之中:“婵婵既然来了,那便留在这里过夜吧。” “好。”她也不扭捏,顺着话就应下了。 生完孩子三个多月了,她的腰已经又纤瘦了下去。灵犀一个劲儿督促她瘦腰纤身,若不是知道灵犀是在为她着想,她定是要发怒的。 如今有了成效,她对灵犀倒是心生感激了。灵犀那个丫头,满心眼的都关注着她是否能一直得到爷的青睐,虽然庸俗了些,倒是情真意切。所以她也不好拂了灵犀的好意,只好在她殷切的眼神下好好儿地瘦腰。 如今腰瘦下去了,她胸前的丰盈倒是没有萎缩。 只不过,她今夜主动送上门来,他却并不领情。 俩人躺下时,她像往常一样往他怀里钻了又钻,还主动跟他说想吃“烧鸭”了。他哼哼了两声,只是伸手在她亵衣里摸了一会儿后,便没了动作:“婵婵快睡吧,我乏了。” 美色在怀,他竟然沉稳如斯?着实不大像他。他之前可是对熟睡中的她上下其手呀,今夜怎得累成了这样。 妍华有些不甘心,主动凑上去亲了他一会儿,她难得心痒一次,他竟然不满足于她,她自然是觉着不满了。他微微阖上的眸子轻轻动了下,鼻间闷哼了一声,没有回应她也没有推开她。 “婵婵,不闹了。前不久是九弟生辰,他办了几天的寿筵,接连言情宴请了我们几个兄弟好几次,着实破费。唔……婵婵,我是真的乏了……快睡吧,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未睁眼,慵懒的声线里带了些许敷衍的意味。 “哦。爷带着阿梨一起去的吗?”她想起方才阿梨的模样,一抹疑惑掠上心头来。阿梨的身份她猜出了五六分,但是胤禛带着她去参宴,委实有些奇怪。 胤禛淡淡地哼了一声:“嗯。” 妍华见他无心搭理自己,便也没再问了,只是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了一会儿,待看到他果真没有反应后,便讪讪地住了手,没再闹他。 收回手的时候,无意间带开了他的上衣,那里的一小片春光展露无遗,明晃晃地闪着妍华的眸子。她干咽了下口水,凑上去亲了一口后便乖乖地回到他的怀抱准备安心睡觉。 只是……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什么,有些扎眼。 咦?这是…… 她的手慢慢移了过去,在他脖颈间婆娑了会儿,然后她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服慢慢地解开了。 待解到最后一颗纽扣时,两只大手蓦然按住了她的动作。她抬眼看去时,胤禛正缓缓睁开眸子,待疲累地看了她一眼后,复又缓缓闭上了眸子,嘴里轻轻地呢喃了一声:“婵婵,别闹。” “我就看看。”妍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以为她要“吃烧鸭”,不过她眼下早已没了那个心思,只是想好好看看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痕迹。 “婵婵,你知道吗,要变天了~”他喃喃地哼了这么一句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妍华却微微撑起了身子,盯着他身上的痕迹傻了眼:果真要变天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发热 胤禛的脖子上,‘胸’口上,有大大小小的红斑,暧昧、扎眼,刺‘激’得妍华蓦地便放大了瞳仁,原本平缓的呼吸也突然骤急。.访问:. 。 这些东西,跟她脖子上‘胸’口上的一模一样,很显然是被人给‘吮’出来的! 难怪他说他乏了,以往他若是禁了半个月的‘欲’,一旦他准备纵情一番,即便再累,他也能在“吃烧鸭”的时候‘精’神奕奕,可这一次却三番两次说乏了,原来他早就吃过了。看他身上如此‘激’烈的痕迹,定是吃得很尽兴,才会如此疲累吧。 一股浓烈的酸涩感从她心底腾起,像煮沸了一般,汩汩冒着酸气,熏得她眼睛酸得想流泪,鼻子酸得轻吸了两下,连五脏六腑都酸得‘揉’在了一起。这是跟谁‘弄’出来的啊?这么‘激’烈……以至于她今儿主动过来投怀送抱,他都没气力碰了。 撑着身子的那个手臂有些发麻,她忍着身心的不适,缓缓躺了下去。不是没有那么爱吃醋了吗?怎么只是看到他身上的印痕,她就这么不是滋味儿了呢? 哎,果然还是太瞧得起自己的肚量了,原来她还是那么小气。 翌日,胤禛醒来的时候,她的一只手还兀自‘插’在他的衣服里,亲密地触着他的‘胸’膛。她的脸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粉‘色’,像熟透的水蜜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他刚凑上去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却突然发现她的眼角盈着水光。 他纳闷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才发觉手臂上的那一截袖子也湿了:“梦到什么了,哭成这样?”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她睡觉的样子很乖巧,柔和的眉眼、‘肉’嘟嘟的脸颊,还有微翘的‘唇’瓣,鲜嫩‘诱’人。那双漂亮的眸子此时正安静地合着,长睫‘毛’上还润着些许泪水。 看了一会儿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她脑袋下面‘抽’了出来。待看到她贴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触到了自己‘胸’口上那一片姹紫嫣红的暧昧。 他不禁愣了愣,目光复又落到那张熟睡的俏脸上:“小东西,是在为这个伤心?” 他蹙着眉头,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便起身去上朝了…… 妍华被灵犀叫醒的时候,已经比平日里晚了近一盏茶的工夫。她的眼睛微微红肿,鼻子微微堵塞,心里也憋闷得难受。心尖上的那一抹酸涩在她醒来后,又肆无忌惮地蔓延至全身,微微肿胀的眸子仿佛一瞬间又有些湿了。 除了难受还是难受,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在犯贱,大老远地跑来自取其辱。她难得主动跑来‘侍’寝了,他轻轻一句“乏了”就将她打发掉了。 她十三岁入府,如今年已双十,算算也七个年头了,这么久的岁月,他会不会已经对她腻味了?毕竟常年对着她这样一张并不倾城的脸,终究会又厌烦的那一日的。 因为起得晚了,所以她也没有工夫找阿梨问一问昨夜的情况。胤禛‘胸’口的桃‘花’印或许正是阿梨嘬出来的也说不定,眼下除了妍华隔三差五地‘侍’一下寝,胤禛鲜少会让别人伺候——除了武氏伺候过两次之外,所以,那些绯丽的桃‘花’印,还能是谁留下来的呢? 她想想便有些后悔自己的笃定了,灵犀说得对,宠上天的时候不好好抓牢,等虐成渣的时候,他便再也不会瞟你一眼了。想想当年趾高气扬的李琴语,如今在她这个格格面前都要小心地陪着脸‘色’,她便觉得有些悲哀。 妍华去请安的时候,万福阁已经有一个小丫鬟在候着了,待看到妍华的时候便赶紧上前禀话:“格格,小主子不舒服,早上醒来后身子便发烫……” 本来心不在焉的妍华,闻言立马着了急:“大夫呢?传大夫了吗?” “你们怎么照顾的,怎么格格一不在,小主子就出事?”灵犀疾声厉‘色’地瞪了小丫鬟一眼,忙去找木槿说了一声,而后便随着妍华回去了。 汐儿站在年静怡身边,压低声音忿忿不平道:“小姐瞧见了吧?婵格格擅自离开便不是目中无人,小姐甚为侧福晋,身子不适请个辞便被寻了由头罚跪。福晋还不是瞧着小姐人善才会如此欺侮吗?小姐莫要如此任由了去……” 年静怡笑得有些勉强,微微点了下头:“知道了呢。” 汐儿低头看着她温柔的侧颜,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待回到万福阁的时候,柳承志已经给削弘历看诊完了,他开了一剂温和的‘药’让‘奶’娘喝:“眼下已经入秋,早晚凉寒,小阿哥身子骨小,无法告知大家他的冷暖,你们要多注意着些。小阿哥是寒气入体才会发热,等退了烧就好了……” 妍华看到四硕儿的小脸红得不正常,又想起胤禛身上那些眨眼的桃‘花’印,便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只是眼下屋子里有太多人在,她不想让她们瞎担心,便忍着心里的难受镇定得让他们去抓‘药’熬‘药’,又亲自将小弘历抱在了怀里,担心得整颗心都绞在了一起。 “柳大夫!”敢退出去的柳承志听到妍华的唤声后,赶紧止住了身子,又低着头走了进去。 “四硕儿的手脚何故是凉的?他的身子不适在发热吗?”她有些焦急,连说话都一字赶着一字。 “格格莫要担心,小阿哥是受了凉寒才会如此,待退了热,这伤风之症便会慢慢的好起来了。我已经跟芍‘药’姑娘将病症和该注意之事都细细说了,格格且莫要太担心……”柳承志又安慰了一番,可妍华却不肯放他离去,只再三让他多留一会儿,待小弘历的情况稳定后再走不迟。 柳承志无奈,不好一直待在屋子里与妍华共处一室,所以他便亲自去抓‘药’熬‘药’。 妍华则用温水给小弘历擦身子,擦得极为小心翼翼,一根一根地接连擦了好几遍,也不肯歇下来。 柳承志见孩子小,不宜用‘药’,便让‘奶’娘将‘药’喝了再给孩子喂‘奶’。直到‘奶’娘喝完‘药’过去给孩子喂‘奶’,妍华才停了手。 芍‘药’见她眼眶红红的,只道她在为小阿哥担心,便出言安慰了两句。不料,她这一安慰,妍华的眼泪便“啪嗒啪嗒”地往下砸了起来。 “格格?格格……”芍‘药’口拙,看到妍华这个样子后,眉头便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在旁边伺候的几个丫鬟看到妍华哭了,一个个都赶紧上前安慰。可是妍华闭着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落泪,她们心里一急,便齐刷刷都跪在了地上认错,只道是她们没照顾好小主子,才会惹了妍华伤心。 灵犀从外面进来,看到屋子里跪了这么些人,忙急急地跑了过来:“格格?格格怎么了?” 芍‘药’看了一眼‘奶’娘与小阿哥所在的方向,朝那里努了努嘴,灵犀便明了了。 “格格,不是有柳大夫在吗?格格快别担心了。柳大夫方才不是保证过,没有大碍吗?若是……他若是说得不对,奴婢……奴婢明儿就让白芷休了他!”灵犀一边给她擦着眼泪一边豪言壮语地安慰着,妍华听到她说要让白芷休了柳承志时,禁不住破涕为笑。 正在堂屋候着的柳承志,听到这话后,讪讪地‘揉’了下额角。 他一大早便被传进了雍亲王府,待妍华终于放他离开时,已接近黄昏。 小弘历因为不舒服特别容易哭哭啼啼的,而他仿若能感到自己额娘的气息似的,妍华一抱,他便讪讪地止了啼哭,一被别人抱进怀里,他便又咧着嘴开始嚎。妍华听着心里不忍,便断断续续地抱了他一整天。 柳承志离开的时候,小弘历终于不发热了,但是因为伤了风,免不了有些流鼻涕,终究还是不舒服。妍华累得双臂都发酸发颤时,孩子终于哼哼着睡着了。 她看着灵犀被她备好的晚膳,只觉得‘胸’口发闷,一点儿也没有食‘欲’。 “爷在哪儿?书房吗?”一停下来,她的脑子里便又浮现出那一个个眨眼的桃‘花’印。她知道她不该多问,毕竟他是雍亲王,不可能独独只宠她一个。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呢?她不过是个格格,能得了他这么多年的恩宠,她该知足了吧…… 执子之手,白头偕老,原来这个愿望真的是个奢望。想起那一年白雪皑皑中,她拉着他一起在纷飞的大学中静立,雪‘花’儿染白了他的黑发和浓眉,她的心里便又漾起一阵酸涩。 “格格,奴婢方才让人去雍华殿禀过小主子生病的事情,不过爷还没有回来呢。”灵犀看她手抖,连拿银箸都有些发颤,便盛了碗羹汤喂她吃。 待喝下一碗汤后,妍华的身子回了些力气,‘混’沌的脑子也回复了清明。她敛起心里莫名翻滚的难过,将眼里的泪水收了回去。 只见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把灵犀叫过去耳语了一阵。 灵犀听着诧异,不解地问了一句:“格格,为何不直接……” 妍华瞪了她一眼:“只管按着我说的去做,问那般多做什么?不许惊动了旁人,快去!”--aahhh+27230054--> 第三百六十二章 变天 妍华让灵犀去雍华殿偷偷找来了两个小丫鬟,趁着夜色匆匆赶来了万福阁,还不得惊动其他人,尤其不得惊动阿梨。 她不过是想先问问昨夜她去雍华殿的时候,为何她们的脸色不大对劲儿。待问过她们之后,她再将阿梨叫过来问问,看看她们说的话可是一致。 两个小丫鬟来到万福阁的时候,天上已经挂起了一轮皎月,夜幕中点缀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辰。夜色显得有些凄凉,看样子明天好像会下雨。 “都起来吧,我不过是跟你们随意聊聊。”妍华笑着让她们就坐,只是她们一直在雍华殿伺候,规矩本就比别的院子里的丫头记得牢一些,眼下自是不肯坐。 妍华见状,也不为难她们,只是笑着继续道:“昨夜我去雍华殿的时候,你们脸色有些古怪呢。平日里我去,不是看你们都挺高兴的吗?怎么,如今不欢迎我去爷的寝殿了吗?” 妍华也没有直接问出来,反而先说了这么一段话,惹得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齐齐跪下了身子认错:“格格,奴婢不敢,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们看到我后,为何脸色不大好呢?”她滴溜溜地转了下眸子,露出一副受伤的脸色。 两个小丫鬟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出言劝道:“格格,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们是怕……怕格格看到不该看的事情,所以才会……” “什么不该看的事情?”她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显得颇为无辜。 她不喜欢用强迫的方式去逼迫别人将事情告诉她,她喜欢用眼下这种方式,让人主动将她想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胆大一点的小丫鬟看到她的模样后,嘴巴一瘪,有些心疼:“格格,奴婢……也是怕你看了伤心呀……昨夜,昨夜……” “……爷回来的时候是阿梨扶着回来的,身上有酒气……阿梨姑娘好像很害羞……爷沐浴的时候,阿梨姑娘主动进去伺候了……格格去之前,正好……正好里面传出来阿梨姑娘的两声叫声……格格若是没去,奴婢觉着……阿梨姑娘肯定是要侍寝的,所以……”小丫鬟支支吾吾地将话说完后,再抬眼一瞧,却见妍华鼻子抽了抽,蓦地掉下一大滴眼泪来。 “格……格格~”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丫鬟,看到她落泪后,声音蓦地一怯,不知所措地看向了灵犀。 “你们莫不是乱说吧?阿梨姑娘不是良辰的表妹吗?良辰怎得会让阿梨……去伺候爷?”灵犀安慰了妍华两声,又给她擦了擦眼泪,故意装作很惊讶的样子。 胆小的那个丫鬟怯怯糯糯地看了妍华一眼,见她委实很伤心的样子,便小声说道:“阿梨姑娘长得好看,爷……看上她也是大家意料中的事情呀。可是,格格别伤心了,爷最宠的还是格格呀,如今格格还生了四阿哥,自然……是阿梨姑娘比不上的。格格,不要难过了……” 妍华听了这话,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噌”地一声就断了,心口仿佛被针扎了一样,锥痛入骨:“为何是意料中的事情?” “因为……”两个小丫鬟又对视了一眼,只觉着这么浅显的缘由,婵格格不应该不明白呀,却又都讪讪地不敢再说话了。 灵犀看了一眼妍华,见她脸色不好,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人心里发紧,便不忍心陪着她继续问下去了:“格格,这么晚了,还是早些……” “因为什么?”妍华不理她,只是睁着那双水滴滴的眸子望向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丫鬟。 那双眸子实在无辜,小丫鬟也不敢隐瞒,却又不忍心将话说出来,扭捏了半晌后,还是小声嘟囔道:“因为阿梨姑娘好看呀。” 妍华听到后,突然觉着好笑。为什么她们都这么理所当然呢?因为阿梨美,所以阿梨就应该被爷看上,就应该成为她们的主子。 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可她觉得,道理不该是这样的,事情也不该是这样的。 灵犀见妍华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发愣,两个小丫鬟也将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便差人将她们送了回去,又顺便将阿梨给叫了过来。 阿梨还是以前那样,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水灵灵的眸子怯生生地望着周围的一切,让人忍不住对她说半句重话。 妍华本是埋了满肚子的疑问,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眼前这个女子比她美,眼里的神色比她更无辜更可怜,妍华看到她后,在脑子里盘旋了很久的质问只在一刹那,便荡然全无了。 终究是她心太软,看到阿梨后,她便什么也问不出了。 “格格……让奴婢过来,是有话要吩咐吗?”阿梨怯怯地看了妍华一眼,然后那双眸子带着些许戒备往周围看了看。待瞥到灵犀眼中的不善时,她瑟缩了下,然后便有些害怕地收回了视线,本分地垂头看向地面。 妍华张了张嘴巴,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终究讪笑了一声,改口问道:“在府里还习惯吗?过得可还好?” 阿梨诧异地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见妍华的眼神有些复杂,也不知她是在想些什么,只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过得惯的,过得惯的,奴婢很好,谢格格关心。” “嗯,那就好。我看你身子骨这般柔软,定是会跳舞的人儿,等改日得了空,你能教我跳舞吗?”妍华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该问的话在心里溜达了一圈,到头来却是问不出口。 “奴婢……跳得实在平常,只怕格格……入不得眼。” 灵犀见妍华问来问去就是问不到点子上,不禁有些急了。于是,她索性抢了妍华的话头,径自开了口:“奴婢昨儿随格格去爷的寝殿时,好像看到阿梨姑娘湿着衣裳出来了。不就是伺候爷沐浴吗?怎得将自己的衣裳也给弄湿了?莫不是爷给弄湿的吧?” 阿梨的脸上立马飞起两抹可疑的红晕来,个中内情,仿若已经不言而喻。 她嗫嚅数次,那张嫣红的小嘴动了几下,最后声音低得如同蚊蝇拍翅:“是奴婢……奴婢自己不小心脚滑了下,半边身子摔进了浴池子里……” 灵犀丝毫不怜惜她的楚楚可怜之相,只鄙夷地轻哼了一声:“那么多的人伺候过爷,奴婢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不小心滑进爷的浴池子里呢。格格,如此这般,只怕很快就有人会不小心跌进爷的怀抱,或者再一个不小心,就跌到爷的床上去了呢。” “灵犀!”妍华抬眼看到阿梨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才后知后觉般睨了灵犀一眼,出声轻斥了一句,“说这话是何意?阿梨是个好姑娘,你怎得在她面前提这样的话,岂不是玷污了她的耳。” “格格……奴婢……奴婢还有事要做,格格若是没有别的话要问,奴婢能否……回去做事了?”阿梨白着一张小脸,有些屈辱地咬住了下唇。 来到雍亲王府后,很久未再听到这样羞辱她的话了。只不过,灵犀的这番话说得还算好听,若是放在九爷的别院里,那些人侮辱起她来简直是不遗余力。所以灵犀的话,阿梨虽然听了不舒服,却并非不能承受。只是…… 阿梨走后,灵犀冲着她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格格,奴婢就是觉着阿梨姑娘不简单,她定是存了勾引爷的心思的,格格莫要被她的样子给欺骗了!” “哎,我累了,你别在我耳边叨叨这些了。”妍华也不愿意再听灵犀的言语,起身便往里间走去。 半夜的时候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待妍华第二日醒来时,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空空的,没有人。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张开了眼。 昨夜又做噩梦了,也不知呓语了些什么,她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请完安后,她又不顾绵延的雨势去了书房。其实,她很想听胤禛亲口跟她解释一下,即便漏洞百出的解释,她也会接受的。 良辰正在书房里燃合香,下雨天湿气重蚊虫也多,她左右无事,便来了书房先点点合香驱潮味。 “良辰姐,我方才听人说,爷昨儿又没有回来?”妍华无精打采地坐在胤禛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展开自己的小札发呆。灵犀故意将良辰拉到一边,装作随意寻了句话问问。 “嗯,爷许是有事吧……咦?”良辰话还未说完,便看到有一个高大的人影由远而近地往这般走来。他没有撑伞,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他头上,身上,形成一层氤氲的水雾,仿若是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 妍华眼角一跳,起身迎了出去:“爷怎得不打伞?淋了雨后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婵婵~”胤禛三两步便跨进了书房,他一把握住妍华的小手,紧紧地焦灼在胸前。灼灼的目光里裹着复杂的情绪,让妍华捉摸不透他眼里的那一丝兴奋是为何,那一丝激动又是为何,那一丝狠厉呢?那一丝欣慰呢? “婵婵,太子,被废了。”他眼里的复杂渐渐退向两边,一抹明媚的光亮自他瞳仁中蔓延,继而点亮了他的整张脸。 说完这句话后,他笑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陪我 康熙五十年九月,太子胤礽酒醉回宫,途中说了些话,被人捅到了皇帝耳中。-..- 皇帝惶惶数日,终是再度下旨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许是惆怅已久,竟是在人前诉了一大番苦:“从我被立为太子起,已近四十年了啊!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有,那便是本宫,胤礽啊!你见过像我这样窝囊的太子吗?你见过吗?你呢……” 胤礽得了旨后,当场便溃不成堤地颓坐在了地上…… 雍亲王府内,妍华看到胤禛的笑容后,当即便想起了那个被幽禁在高墙之内的十三与筱七,她旋即也扬起了嘴角,欣喜地问了一声:“那筱七姐姐与十三爷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胤禛眸子里的光亮旋即暗了暗,他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也登时僵滞在了脸上。他顿了半晌,最后动了动嘴巴,无奈地轻摇了下头,声音里透着疲惫与干哑:“不可。” 要撤了十三的罪,谈何容易?虽然他本就无罪。可君无戏言,说出去的话便如铁板钉钉,想要撬开,本就不是易事。 妍华眼里的小雀跃立马黯淡了下去,心头的失落钝重地落了下去,砸进心尘,‘激’起漫天的‘迷’‘蒙’,一瞬间便遮住了她的心智。她自己的事情尚且梳理不清楚呢,哪里来的心思去关心旁人呢?既然已经关心过了,她自是又开始为自个儿的事情开始惆怅了。 胤禛脸上的落寞维持了一会儿后,很快便敛了去。 良辰让人备了热水,提醒胤禛入个浴,免得染了凉寒之气。胤禛点头之时,见妍华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看,便拉了她一起往雍华殿去。 她冷愣怔怔的跟着去了,待走到水雾缭绕的浴池子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要将手扯出来:“爷~四硕儿病了,奴婢要回去照顾四硕儿,今儿就不得研墨了。” 今儿不得,明儿后儿都不得,事情不‘弄’清楚之前,我都无心给你研墨了。 她心里有气,自是没能逃得过胤禛的眼。 “大夫怎么说的?”胤禛也不同她计较,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只是云淡风轻地关切了一句,仿若压根不担心小弘历的病情。 妍华见状,心里不免升腾起另一股怨气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清冷了几分:“发了热,伤了风,好好照料着便能康复。看样子,爷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四硕儿的病情?” 胤禛手下一紧,奇怪地深望了她一眼:“婵婵方才不是还在书房里等我吗?自是因为弘历的病情没有多严重,否则婵婵不会得空去书房的。” 妍华噎了噎,她有时候着实痛恨胤禛的理智,理智到不解风情。 她‘抽’了‘抽’手,见‘抽’不动,便只得木着一张脸与他一起站着。 胤禛却不管她的脸‘色’如何,只命人上前给他解衣带,他要入浴,嘴里还不轻不重地吩咐了一声:“婵婵一起。” 她又没有淋雨,一大清早的,入什么浴。更何况,她压根不想再看到胤禛‘胸’口上的那一片桃‘花’印。那样绮丽,也不知是谁给嘬出来的,她与胤禛同‘床’过这么多次,即便再动情,她也只是咬过他几口,未曾在他身上留下过这么多痕迹。 再说了,嘬那么多印,嘴巴不麻吗? “奴婢并未淋雨,不必入浴了。”她依旧冷着一张脸,连说话的语调都生硬了几分。她也是有脾气的人儿,这一次,她着实生气了,满心欢喜地将自己送给他,结果他不仅一句“乏了”便将她打发了,还让她看到那样一片姹紫嫣红的暧昧。她甚至暗自琢磨着,日后再也不要投怀送抱了,以免再碰到昨夜那么尴尬的情形。 胤禛盯着她望了一会儿,将她眼里的那一抹隐忍的羞愤收在了眼底:“那婵婵伺候我沐浴吧。” 站在一旁正待伺候胤禛的阿梨,闻言愣了下,讪讪地退了下去。 妍华不经意间瞥到她退下去的身影,心里便有些发闷。 伺候入浴这样‘私’密的事情,他都让一个才来不久的丫头伺候,可见这个丫头多合他意。 “奴婢心里惦念硕硕,爷还是让阿梨进来伺候吧,奴婢要……啊……”妍华只知道胤禛松了她的手,正说话间,眸子一转过去,便看到已经入了浴池的胤禛又站起身来将她拉了过去。 胤禛也不说话,只是动手剥掉她的衣服将她抱进了池子:“婵婵,陪陪我。” 他忍耐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胤礽下位的这一天。可前途依旧漫漫,没有十三在旁参详扶持,他委实孤单得很。虽然十三在府邸中的情形他也略知一二,可他却终究无能为力。 等待,是一个煎熬的过程,而他与十三,都已经煎熬了许久。 她本是刻意不去看他脖颈以及‘胸’口上的那一片绚烂,却无奈他兀自将她别开的脸扳了过去。所以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便瞥到了他‘胸’前的桃‘花’印,粉红的斑块像针一样扎眼,疼得她眼睛一酸,起了一层水雾。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抚了上去,在他‘胸’前的红块上打了几个旋儿,终是忍不住瘪了嘴:“爷昨儿说乏了,便是为了这个吗?” 胤禛淡淡地应了一声,妍华的身子却因此轻颤了下。她问的是这红块,他答的可也是这个问题? 他早已懒懒地闭上了眸子,只是将妍华的身子拉得离自己近了些:“前几日九弟宴请我们兄弟,十三弟不得去,我心里一时不痛快,便多喝了点儿酒。太子……哼,二哥身在别人的府邸,竟然也纵情纵‘色’不知收敛,着实叫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刮目相看这四个字被他咬得紧,显然别有它意。 妍华的心思都只在他‘胸’前的那片嫣红上,本不想去注意,可眸子却总也忍不住往哪里瞄。 “哼哼,想来九弟他们也未曾料到,二哥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嘲,因为闭着眸子,所以妍华看不到他眼里的‘波’涛正在翻滚。 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还一边暗自惆怅一边给他擦洗身子。 她体谅他的苦痛,可她终究是个满‘门’心思都扑在丈夫和孩子身上的小‘女’子。不,她只是他的格格,所以,他是她的天地,却不是她的丈夫。 福晋曾经说过,他动过扶她为侧福晋的念头,可如今她剩下四硕儿之后,他却没再提及过此事。 虽然她并不是很在意那个位分,可许是受了那些红斑点的刺‘激’,她心里便突然升起了万般不满,此事便也成了不满之一。 可是她并没有出声问,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该使小‘性’子。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她跟胤禛之间早已过了刚开始的新鲜。正如她不再是那个懵懂羞涩的小‘女’子,而胤禛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喜欢捉‘弄’她了。 她按捺住心里的苦涩,小手忍不住又游移到了他的‘胸’口。发愣之际,胤禛的眸子突然睁了开来,她便如同被烫了手一般,倏地将手给收了回去。 胤禛看到她闪躲着的眼神,突然明了了一般,低头看了一眼:“婵婵醋了?” 妍华不知该将眸子往哪里搁,垂眸的刹那只看到了一些非礼勿视的地方,所以便只好又假装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往四周看了去。 明明已经入了秋,可周遭的布置却仿若暖‘春’一般,馨香浓情。 看看对面那两个‘花’架,上面置了一盆葱葱郁郁的吊兰,长长的‘花’径从盆中延伸而出,簇团的叶子若一朵朵翠绿的‘花’儿,在吐着幽香。氤氲的水雾布在上面,吊兰便显得愈加青翠了,让人产生窥一斑而知全貌的错觉。 胤禛见她不说话,却盯着对面的葱郁在看,便悠悠地道了声:“阿梨放进来的,看着倒是舒心。既然婵婵不醋,那我便也不多言了,只是你不可再……” “其实,爷若是想解释两句,婵婵也会洗耳恭听的。”妍华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后自是不甘心错过这个机会。她闷闷地收回了眼,偷偷瞟了他一下,目光又无可避免地撞到了那几朵桃‘花’印,视线便又如同撞到了尖针一般跳缩了回来。 看到妍华的反应后,他轻笑了一声,然后便握住了她的双肩,定定地看进了她的眸子:“婵婵,我不是一个只知沉溺于‘女’‘色’之人。” 妍华懵了一会儿,一时没有理解他此时此刻突然说这句话的用意。 视线又不小心地落到了他的‘胸’口,她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我知道。” “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迫不得已。婵婵不该如此在意。”他的话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妍华耳中,她却嗅出了一丝责备的意味? 委屈再也抑制不住,鼻子猛地一酸,她的眼睑蓦然挑起:“爷,婵婵……没有在意。” 她什么也没说,小‘性’子都没使,他凭什么责备她呢?他嫌她有妒心了吗? 倔强的小脸微微扬起,眸子里的委屈也倒流了回去,她紧紧抿着红‘唇’,眼里有不屈的坚持。只是当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了半晌时,她的眼中却还是‘露’出了一丝溃散的痕迹。 她索‘性’小嘴一瘪,卸下方才的倔强,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爷……是不是厌烦婵婵了?” 说: 大家记得抢沙发哦,这一章开始抢了,具体可以看评论区的置顶说明。--aahhh+27256579--> 第三百六十四章 说理 胤禛一愣,显然是因为妍华的话而错愕了。 他特别受不住妍华瘪着小嘴作委屈状,几年了,她每每做出这番神情时,他都会忍不住心颤。眼下如此缱绻的光景下,看到她的模样后,他亦如往常般轻颤了下。 他捏住妍华的小下巴,迫得她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 水雾中的眸子异常迷离,外面小雨淅沥沥地下着,天色也暗沉沉的,即便如此,却也掩不住这满室的旖旎。他微微眯起眼,凑近了去擒住那两瓣柔唇,暴风骤雨袭掠她之前,她只听到他在自己耳边促狭一笑:“婵婵,我今日不乏了。” 这一次,他学会了浅尝辄止。二人大汗淋漓之后,外面阴柔的小雨也渐渐止住了趋势。 望着他胸前那片绚烂,妍华终究还是问了出来:“爷会纳阿梨为格格吗?” 搂着她的那个身子显然怔了怔,他挑着她的下巴,让她抬眼看自己:“阿梨是九弟的女人。” 妍华为这句话思索了半晌,他又如同往常一样,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许是因为他习惯了如此,而她也习惯了去揣度他的意思,只是这句话在她经脉血液中游历了一遍后,她还是未能咀嚼出其中的含义。 他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虽是轻轻地抿着,她却感觉到他不会再开口解释。 所以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声:“所以……爷不会纳她是吗?”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日后我若是再纳几个格格,你岂不是每日都要泡在醋坛子里了?” 她顿了下,眸子里的那抹希冀黯淡了下去,最后她缓缓地移开眸子,颇有些寂寥地垂了下去。 以后,你还要纳好几房格格吗? 他轻叹了一声,握住那只小手按在了自己胸前。他朝自己胸口看了下,沉吟道:“这些,是在九弟的府上留下的。” 她的眸子动了动,缠绵过后的旖旎早就在方才那番话中消失殆尽。眼下听到他突然开口解释,她只觉得有些讶异,却还是竖起耳朵细细听了起来。 “……九弟十弟他们一直向我敬酒,我便多喝了几杯。九弟见我不胜酒力,哼哼……便找了几个舞姬伺候我。我看,那几人哪里是舞姬?分明比那青楼中的女子还要奔放……” “这些……是她们弄的?”妍华的脸色白了白,别扭地摸了摸那片嫣红,心里有些不知味儿。原来不是阿梨,可是……却原来是好几个女子留下来的…… 听此一说,她心里的难受反而加重了几分,这倒还不如只是阿梨一人嘬出来的好。 胤禛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她脸颊上抚着,听到她语中压抑着的震惊后,他终究没再惹她着急:“嗯……” 妍华听到他应了这一声,心里便猛地一沉。她还来不及难受,便听到胤禛又借着说道:“不过是亲了几下,你便醋成这样不成?你若是有心,大可再多亲几下,将她们留下的印子给盖了去。” 他说得倒是轻巧,她又不是没试过,还没吮几口,她便觉得嘴巴发麻不知所感了。再说,二人之间的情事,何必非要吮出那样的痕迹来呢? 她低眸瞧了瞧他胸前那一片姹紫嫣红,打消了胤禛提议的念头:“我怕将爷的胸口吮出血来,罢了吧。” 他忍不住闷笑了数声,起身穿衣服。待穿好了衣服后,回头看到妍华还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看,他便上前捏了下她的脸颊,语带笑意地轻声道:“婵婵还不起?走,回万福阁去看看弘历。” 她怏怏不乐地坐起了身子,又蔫蔫地让丫鬟伺候穿衣,待剩下几个盘扣未系时,胤禛摆手让她们退下,亲自上前给她系了起来。待系好后,他轻轻握住她已然纤瘦下来的柳腰,低头附在她耳边道:“婵婵如此摆脸子给我看做什么?除了这些红印,我并没有允那些舞姬伺候我什么。” 妍华的眸子亮了亮,熄灭的小火苗迅速燃了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旋起嘴角的小梨涡:“真的?” 胤禛哂笑着睨了她一眼,故意别开了眸子摇头道:“假的。” 妍华的精神气儿却是终于提了上来,她忙赶上两步勾住了胤禛的手臂,不依不挠地黏乎道:“爷说的当真,对不对?嘻嘻~” 胤禛白了她一眼,抬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下:“我看你也就这点儿出息,日后看到这种东西权当没看见便罢了,你还醋上瘾了。” 她为这句话呼吸一滞,面上的笑容却是维持在了那儿。心里头有寒风呼啸而过,一瞬间便将她的欣喜给冻成了冰渣。说到底,还是她太在乎身边这个人了,这样委实不好。是他制了机会让她天天面对这张脸——研墨,也是他促了机会让她如此依赖他——侍寝,每次有了矛盾也是他好整以暇地看她生气吃瘪,因为最终都是她先低头。 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常年如此,仿若已然成了他心中的理所当然。 这样,委实不好。为什么,每次都是她先低头?若不是他方才不经意间说的话,她又要像以前一样,稀里糊涂地就将这个矛盾给抛在了脑后。 日后再看到,权当没有看见?还要怪她醋上瘾了……看来,他们之间的相处,亟待改变。难怪每次闹完矛盾后,她都觉得很累,原来症结在此,她竟是从来都不知道好好儿地想个法子让他改变。 “爷可知,我若当真当做没有看到,那便是我心里根本不在乎。”她悄没声儿地将手从臂上撤下,张着那张全无真心的笑脸发了话。 胤禛停住了脚步,奇怪地低下头去看她。 她的眸子里带着认真,可脸上却扬着假笑。若不是了解她的脾性,他一个不注意,便会真的以为她已经消了气。 “好,允你胡闹。”他勾唇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笑得让天地为之失色。 可是,这句宠溺却让她的笑脸当即冷了下来。 她往后撤了撤身子,定定地看向胤禛:“爷何故不懂,婵婵不是在胡闹。” 胤禛见她认了真,便旋即收起了眼里的那份调笑,微微蹙起了眉头:“是不是葵水快来了?怎得突然带刺儿了?” 她的清眸猛地一抽,有些神伤,只听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爷说是舞姬们嘬出来的红印,奴婢信;爷说爷未让她们做什么,奴婢也劝着自己信下来了……其实奴婢心里不信呵,可是爷愿意花心思骗奴婢,奴婢心里也是高兴的。” 他蹙着的眉头拧紧了一分,眼前的女子明明跟以前长得一样,肉嘟嘟的脸颊,红润的小嘴,可那双眸子里的眼神却变了。他望着她不变,可她终究是长大了,长大到他开始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婵婵,我未骗你。当时我并未真醉,只是为了……”他顿了顿,又将话头也呷住了,再张口的时候已经转了话头,“有些事,说多了你也未必懂,我不想拿那些事情烦你。有些事情,你也不该知道。” 她垂下眼睑,不再看他:“奴婢知道,奴婢并不想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所以爷不说,奴婢也从来不会问。可是……奴婢知道,奴婢只是个格格,不该恃宠生娇,只是多年下来,奴婢自个儿觉着爷也该尊重一下奴婢了。” 胤禛疑惑地捧起她的脸,似是不解:“此话何意?”他何曾不尊重过她?他一直将她捧在手心里,还不够? 妍华见他并未生气,索性将话都挑明了说:“每次闹了矛盾,爷随意哄两句,奴婢便展颜了,爷可知这并非奴婢不再生气了,而是……” “是因为婵婵心里有我。”他戏谑地言了一句,可是眸色却越发深沉。 阿梨进来的时候,看到二人似在深情对望,忙讪讪地低下头,又退了出去,脸上落满了失落。 妍华眨了眨眸子,神情有些哀伤:“可爷总是倚仗着奴婢对爷的这份忠贞不渝,来消遣奴婢。奴婢觉着累,很累。” 他的眸子骤然裹了曾冰霜,声音也透出清冷:“我如何消遣你了?” 他说着便松开了那张柔软光滑的小脸,背着手踱远了两步。 “是奴婢遣词不当。”见他生气,她反而寒了心,“每次奴婢生气,爷至多哄上两句,再不济,吃顿烧鸭,奴婢便将委屈都咽了下去。可每次爷生气,无论爷有没有道理,却都是奴婢低头,爷不觉着头低久了,奴婢迟早会懒得再抬头吗?” “好好儿的,又胡闹什么?”他缓了缓语气,上前要拉她的手,被她躲了开来。 “爷自个儿听听,爷每次都觉着是奴婢在胡闹。”她有些受伤,能按捺住心里的寒意好好儿地同他说这样一番道理,已经是她在努力了。若是当真依着她的脾性,她早就木着脸走了。 “你是打定主意要同我吵架了?”他的眉目间隐现不悦,习惯了她低头,哪里适应得了她突然如此反抗。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在说理。”妍华福了福身子,眉目间俱是疏离,“奴婢知道爷在外面有诸多糟心事要烦,所以奴婢受了委屈总是尽量自个儿咽下去,不拿来烦爷。可爷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般理所当然地指责奴婢呢?” 一面享受着她的美好,一面又消遣着她的真心,她就是不愿意再如此忍气吞声下去了。 胤禛冷着脸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便要离开。 又是这样,还是打算让她自己反省后主动道歉吗? 她连忙在他身后急急地叫了一声:“爷给过奴婢允诺,吵架了不得将奴婢一人丢下!” 第三百六十五章 劝慰 胤禛的身子因为妍华的这句话而顿住了,不错,他确实允过,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所以他才会允。是以,他缓缓转过身子,淡淡地看了过来。 妍华见状,上前两步,直勾勾地看进了那双冷眸:“奴婢不是无理取闹,奴婢只是希望爷不要总是将错都归咎于奴婢,奴婢也是人,咽了那么多委屈,总有咽不下去的时候。” “这还不是无理取闹?”他冷哼了一声,眉目间已现不耐烦之色。 妍华生怕他又要丢下自己,肚子离开,忙上前扯住了他的手臂。粗壮的手臂她一把都握不住,可是她却紧紧拽着,不想让他脱了自己走开,可鼻子终究是酸了。她红着眼眶裹着眼泪,哽咽道:“奴婢不是在同爷无理取闹,奴婢不是在跟爷说道理吗?” 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婵婵,我今日没有心思同你说这些道理,以后再说吧。” “爷比奴婢年长,怎得能像孩子一般……”看到他眼里的清冷,她终究是将“耍赖”二字咽了下去,却还是低了声音继续道,“爷不给个话,奴婢心里不安。” “你想让我给什么话?”他反问了一句,眉头已经不耐地皱在了一起。 妍华愣了愣,小嘴张了半晌却没了声音。她不过是想把话都说清楚,免得藏着掖着瞎猜忌,至于想让他给什么话,她并未合计过,方才也不过是情急之下脱口说了出来而已。 她在心里琢磨了会儿,还是给了话:“爷日后莫要将错都归咎于奴婢胡闹,可好?比方说方才的事情,爷也该想想,爷有没有哪里说得不对或是做得不对了,是不是?” 她柔声地提点着指引着,希望她鼓足了勇气说的这番话,不会白费。 不过,他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哼了两声,让妍华摸不着头脑。她也不知他生气了没有,只是她此番话说得并无过激之处,心里只巴望着他能听进去。虽然在他的王府里,除了福晋并无人敢忤逆于他,但她还是望着他能做出一点儿改变的,哪怕一丁点儿也好。 他等了半晌,不见妍华动弹,眸子里刚刚褪去的不耐便又渐渐浮起:“不去看弘历了吗?” 妍华在心里失望地暗叹了一声,又说了一句话后才抬脚先行离开:“那爷,可能先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给奴婢个话也行。” 胤禛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突然蹙着眉头笑了起来,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气愤至极。她倒是胆肥,敢让他反省。 抬脚要追上去时,魏长安走了进来:“爷,十三爷府外无异常,还是驻着那么多人。” 胤禛收敛眉目,将方才的情绪掠去:“知道了,继续盯着吧。若是能得机会,便送些滋补品进去。十三弟的腿疾如何了?可是探出消息?” 魏长安摇了头,去年的时候,十三爷外面的把守弱了些,可近来又恢复了。昨夜传出太子被废的消息后,十三爷府外的看守只严不松,似是有大事要发生一般。 胤禛叹了声:“罢了,皇阿玛如今正在气头上,只怕我们兄弟几个都会被盯得很严,你也不要有何动作了。凡事等过段时日再说吧,十三弟……也唯有继续熬着了。” 妍华回到万福阁的时候,胤禛还未追上来,她一路上都在回想方才的谈话。她这次也是控制着脾气,拿捏好了才说的,适才并没有用过激的言语,想来他也不会小气到听不进去的吧? 其实明明是她受了委屈呀,怎么事到如今,反而像是她做错了事呢?哎~ 接下来的几天,她端庄得很,研墨的时候也小心观察着胤禛的神情。 只不过他神情淡淡的,这几日都没再去万福阁宿夜,也未叫她去雍华殿侍寝,见面的时候只字不提那一日的事情,倒叫她有点儿惴惴不安了。 她觉着她该找个人给她参详参详,所以这一日她在耿氏屋里头与她聊天时,便将这事儿说了出来。待说到胤禛胸前许多桃花印时,耿氏的眉头跳了跳:“爷并不是个好声色犬马之人,如此这般,确实稀罕。” 妍华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了下去,待说到阿梨湿着衣裳从浴池子里走出来时,耿氏的眉头又跳了两下:“我听闻这个阿梨姑娘很美,我听纤云说,这个阿梨瞧爷的眼神也不大对,只怕,当真会养虎为患。” 妍华默了默,不大有底气地说:“爷说阿梨是九爷的女人,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倒是没有兴趣去碰阿梨呢……” “可假若阿梨主动投怀送抱呢?软香温玉,有几个男人能坐怀不乱的?更何况,阿梨又那么美……”耿氏正兀自担着心,待瞥到妍华微皱的小脸时,立马笑着岔开了话题,“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担心这些做什么?” “姐姐,我也知道我不能独得他一人,是以他再纳几个格格,我也无话可说。阿梨的性子不骄纵,若是让她伺候爷,我也……觉着甚好。他与别人亲热,我管不着,只是我不愿意目睹罢了……我前些日子同他说了番道理,他这几日却有些奇怪……”她将那一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耿氏听完后,非但不吃味儿,反而像是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一般,神色平静得很。 耿氏听罢,沉吟着点了点头:“妹妹这番话讲得不无道理,只怕爷习惯了你服软,你突然换了种方式与他相处,他一时难以适应吧。” 妍华轻喟一声:“我也如此认为。” “你不如把这些心思放一放,好好地去抚养硕硕便是,成天想着爷的事情,只给自己添烦扰不是。”耿氏看到她轻蹙的眉心,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劝慰了一声。像她这样,不是挺好?只不过,她因了与妍华交好的便利,无人敢欺负她屋里头的人。 想来也是托了妍华的福,若是像锦绣轩一样,成天得不到爷的垂幸,只怕不管你往昔多风光,到头来皆会落得任人欺侮的命运。像那宋氏,往日受宠的时候,随便听到一句不顺耳的话都能让人暗地里惩戒那人一番,如今呢?良辰时常吩咐人将爷换下的衣物拿给宋氏亲自浆洗,而那锦绣轩,爷也经年不曾踏足了。 她听冬雪说,宋氏最为宝贝的那双手,如今也斑驳粗糙了。 耿氏一点儿也不同情她,她如今落得这样一个局面,是她自个儿活该,怨不得旁人。 想到冬雪,她默了默,只觉着是时候把人也调回来了。当年让冬雪伺候武氏也是迫不得已,她吃了几年苦,待她回到万福阁后,耿氏想,她定是要好好待冬雪的,也不枉她一片赤诚。 “嗯,姐姐说得对。”妍华干干地笑了一声,却还是免不了要去想想这几日胤禛的反应。其实,她也不喜欢这样胡思乱想的自己,可终究是心里在乎,一闲下来总也免不了要细细琢磨一番。日后的日子还很长,她不希望日后做一个深闺怨妇,对影自怜。 妍华离开后,纤云望着耿氏无奈地叹了一声:“格格,奴婢当真没见过格格这般大方的人儿。格格劝慰婵格格的时候,自个儿心里就不会酸一酸?” 耿氏错愕了下,旋即轻笑了一声:“以前倒是会酸一酸,如今不会了,我有了条条,还吃那劳什子飞醋做什么?沾着婵婵的光,白享着这些荣华富贵,我自是该为她着想一下的。” “格格也真是大方,哎。”纤云无奈地叹了一声,她出去行事并不那么便利,可每次她拿妍华与耿氏的姐妹情深出来亮亮,那些想与她为难的人便会收敛了气焰。她本来也巴望着她的主子能争争气,也得了荣宠,可这么多年下来后,她也被耿氏带得不将得失看得过重了。 也罢,日后她帮衬着让对面儿的婵格格多受受荣宠,她们便也不会有苦日子吃。 下午纤云差人跟灵犀一道去桃林里处理落叶时,静莲居来了人,是眉眼弯弯笑得跟一尊欢喜佛似的喜儿。她得了年静怡的话,前来请万福阁的两位格格去静莲居用晚膳。与她一道同来的,还有汐儿。 彼时耿氏刚巧在院子里走动,前两日刚坐完月子,她只觉得浑身都懒散了,是以每次待日头不那么毒的时候,她便要出来转转。 听了汐儿的话后,她有些纳闷:“侧福晋只邀了我与妹妹吗?” 汐儿眨了下眼,抬眼瞧了耿氏一下:“小姐也请了锦绣轩的两位格格哩。” 喜儿奇怪地看了汐儿一眼:“汐儿姐姐,小姐何时……”待被汐儿瞪了一眼后,喜儿忙讪讪地闭了嘴。 耿氏将这一切都捕捉在眼中,她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蝉儿妹妹在里头哄四阿哥呢,我去帮你们传个话。” 汐儿微微蹙起眉头,正要开口拒绝,耿氏已经迅速地往妍华屋里去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急急地跟了上去:“奴婢代小姐谢过格格了,小姐说不过是姊妹间聚上一聚,格格不用觉着约束……” 第三百六十六章 抑郁 耿氏看到汐儿追了进来,有些不悦地睨了她一眼。纤云明白耿氏的意思,忙停住步子将后面的汐儿两人拉住了:“你们难得来一趟万福阁,走吧,我做了些桃肉脯,正好让你们带些回去尝尝,还望侧福晋莫要嫌弃哩……” 汐儿本想往里跟去,但见到耿氏的身影已经远了去,只好叹着气止了步子。她有些不悦地白了纤云两眼,纤云只当没有看到。 耿氏走进去的时候,妍华正在纸上写写画画,也不知在写着什么,眼泪正啪嗒啪嗒地流着。 她愣了一下,顿在了原地,只冲着旁边的灵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冲她招了招手让她偷偷过来。 灵犀看了妍华一眼后,悄没声儿地移到了耿氏身边。 耿氏指了指妍华后,小声道:“妹妹在为了何事伤心?还是为了爷不搭理她的事情吗?” 灵犀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格格只是一直在那里写着画着,也不肯跟奴婢们说。” “她这个样子多久了?你们怎得不跟我说一声?”耿氏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忧地向妍华看了过去。 “格格……格格近来一直这样,奴婢……也劝不住呀……”灵犀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她跟芍药也是想尽了法子要哄主子开心,好吃的做了个遍,可是妍华却连吃都吃得少了,她们也是无计可施。 耿氏蹙紧了眉头,斥了她一声:“糊涂!有什么事情不能同我说的?我道妹妹忙着照顾孩子才去我那头去得少了,却原来都是在忙着写写画画的?” “耿格格不知,爷之前同格格说过,她怀着身子的那几个月不是没有写小札吗?以后都要一一补出来。格格近来一不开心,就一直补小札,有时候写着写着就哭了,奴婢也实在劝不住……” “多久了?” 灵犀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约莫一个多月了。” 耿氏抬手戳了灵犀的脑门一下:“你们也真是糊涂了,就让她自个儿胡思乱想地瞎哭,也不知道去找我想想法子的?这般抑郁下去,是要伤了身子的。她才生完孩子没多久,你们怎得尽是不让人省心的?” “奴婢找柳大夫给开过药,格格这段时日都在喝安神药,也不是日日都如此……奴婢也想跟格格说的呀,可是咱们格格不让……” “日日都如此还得了?我说她怎得这般患得患失,定是伤了神,才会混沌起来。哎……若是花影还在,定是一早就跟我说了,你们脑子怎得就这般迂的?她不让说,你们就不会偷偷跟我说一声?我只当是我自个儿发现的就好,你们瞎忠这样的心做什么?” 耿氏数落了她一番,委实有些气到了。 她自己刚生完孩子,也知道这段时日的情绪起伏大,她本道只有她自己如此,眼下看到妍华这番模样,才知道妍华也是如此。她吩咐了灵犀一声,让她去找大夫:“让柳大夫快些来,我有话要问问他。” 待灵犀走后,耿氏才深吸了一口气往妍华身边走去:“妹妹这是怎么了?” 妍华方才正兀自伤着心,待听到耿氏的声音后,她正在写字的手顿了下,忙抬手将眼泪擦了:“姐姐来了啊,灵犀呢?灵犀怎得也不通传一声……” 她的声音闷闷的,眼圈也红着,根本来不及将这副模样掩去,就只好偏过头去避开耿氏的目光。 耿氏也不戳穿她,只瞟了两眼她写的小札。 什么“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又什么“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还有什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她随意看了看,眼里便落满了这类多愁善感的言语,全然不似妍华平日里的性子。 “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好好儿地躲在这里哭做什么?”耿氏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声,却细细观察着妍华的反应。 妍华吸了吸鼻子,强扯出一个笑容来:“哪里躲着哭了?这是我自己的屋子,我是在自己屋里头大大方方地哭呢。” 耿氏的眼里满是心疼,捏着帕子将她眼角挂着的泪给擦了个干净:“你有心事该同我商量商量,自己躲在这里伤心,是不将我当姐姐了吗?看你这样,我多难过呀。” “就是不想姐姐难过,才不跟姐姐说的呀。我……就是想我额娘了,才会忍不住哭了会儿的,姐姐莫要担心,我哭过之后就好了哩。”她躲开了眼神,心虚地扯了个谎。 “格格,汐儿问……”这时候,纤云走了进来,待看到妍华的模样时,她愣怔了下,不解地看向耿氏。 耿氏的眸子转了转,自作主张道:“你出去跟汐儿说一声,多谢侧福晋的美意,只是蝉儿身子不适,今儿赴不了这个宴了,晚些时候我会代蝉儿过去谢罪的。” 妍华不知她们主仆在说些什么,待听到“谢罪”二字时,只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忙问了一声:“何事?我可以赴宴,姐姐何故代我谢罪?” 纤云有些无奈地站在了那里,只觉得自家格格太过替妍华着想,所以她并不甘愿领着这个命令退下。 耿氏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不去!” 待看到纤云退下后,耿氏这才温婉地拉住妍华的手往旁边的榻上坐下:“方才汐儿来了,说侧福晋让咱们过去一道用晚膳。我觉着她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好端端地突然请咱们用膳,定是怀了什么心思的。福晋与静莲居不大对付,你过去了反而容易遭人乱嚼舌根,到时候福晋若是与你为难,那就不好了。” 妍华明白了过来,听罢便不悦地瞪了耿氏一眼:“姐姐这是胡闹,感情姐姐去了就没人乱嚼舌根了?这些院子里,谁会主动去跟静莲居交好?姐姐这么一去,以福晋跟侧福晋之间的不对付,难免会殃及池鱼。不过是赴个宴,我去便是了,姐姐用不着担心。” “我怎得能不担心?总是自个儿偷偷躲着哭,也不告诉我,我怎么放得了心?”耿氏责备地歪过头去,温润的眸子也隐去了暖色,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俩人正在争执时,胤禛过来了,万福阁一时间突然有些热闹。 他看到汐儿与喜儿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声:“你们不是静怡的丫头吗?” “奴婢见过王爷,侧福晋让奴婢过来请两位格格过去一道用晚膳呢。”俩人行了礼后,汐儿开口禀了话,她心里有不满,也不敢发出来。不过是来请两个格格用膳,结果却这般不顺利。她有些不明白,这王府里的人怎得没大没小的,格格也敢摆这么大架子。 胤禛看了她两眼,默了默,微微颔首道:“正好,我本想在万福阁用晚膳的,既然静怡摆了宴请她们吃,便多加副碗筷,将我也算进去吧。” 汐儿愣了下,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小心地应了:“是。” 胤禛说罢便兀自往里面去了,抬头看到耿氏在给妍华擦眼泪,他费解地回头看了一眼:“婵婵哭了?” “爷~”耿氏与妍华听到他的声音后,忙从榻上站起,向他福了身子。 “怎么了?”他虽是在问耿氏,眸子却瞥向了妍华。 耿氏斜睇了妍华一眼后,镇定地开了口:“妹妹有些不舒服。” 胤禛拧着眉头,抬手摸了摸妍华的额头:“哪里不舒服了?都是做额娘的人了,还哭鼻子,羞不羞?” 妍华只觉着心里的难受因为这句关心而突然纾解了开来,只扬起脸蛋儿冲着她柔柔一笑。红红的眼眶里,那双眸子因为染了泪光而愈加清亮,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像是裹了蜜糖一般,泛着甜甜的馨香。 她带着鼻音,糯糯地言了句:“方才有点儿胸口发闷,眼下已经好了。” 这一笑惹得胤禛心头一颤,若不是耿氏在场,他当即便想将她拥进怀里。 他稳住心头荡漾的那一层涟漪,轻咳了一声:“方才我看到静莲居的丫头请你们过去用晚膳,我已经与她们说了,晚上我一道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二人听了,俱是一喜,对视了一眼后各自安了心。 耿氏向胤禛福了下身子:“那爷先与妹妹聊着,奴婢要回去换件衣裳。” “嗯,那素素去吧。” 待耿氏离开后,胤禛才握住妍华的手,将她拉进怀里抱了抱:“怎么近来又消瘦了些?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给个话,是以才茶不思饭不想的?” 妍华只觉着自个儿近来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儿,会因为胤禛稀疏平常的一句话而难过半宿,也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关切而乐上半天。情绪大起大落,闹得她心虚极为不稳定,她自己也觉察出了问题,所以才会让柳承志开安神药给她喝。 妍华默了默,抬眼瞥到自己写的小札都还摊在桌上,心里便有些慌了。那些小札有的需要作废,她方才没来得及收起来,若是被胤禛看到,只怕他看了又要生气。 “爷觉着呢?”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里只在计较着该如何不让胤禛注意那些小札。 第三百六十七章 解围 “你去万福阁了?”汐儿回到静莲居时,年静怡正坐在莲池边看残荷。待看到汐儿与喜儿碎声碎语地回来时,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却只是径直问了汐儿一声。 喜儿心虚地瞄了瞄汐儿后,便迅速走开了。 汐儿向年静怡行了礼后,这才出声答话:“小姐,奴婢……” “我不喜欢你这般自作主张,你总是如此,让我很为难。”年静怡悠悠然转开了眼,又看向莲池里的残荷,枯败、腐朽,不断地在流逝着残余的生命。 “小姐……”汐儿朝她走近了一步,待看到年静怡眼中的疏离后,讪讪地止住了步子,“奴婢看小姐总是这样不开怀,所以才会想着请两位格格过来陪陪小姐的,小姐请莫要责备汐儿。方才……方才奴婢碰到爷了,爷说晚上会一道过来用膳……”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福晋怨我已经成了事实,你何必想着法子要将福晋的怨引到万福阁去?我肚子里的孩儿还需要你们给积德呢,你们就不能让我安点儿心吗?”她幽幽地开了口后,便让身边的丫鬟将她扶进了屋子。 “汐儿,你总是这样不听我话,你伺候的到底是我,还是哥哥?”走出两步后,年静怡又停住了步子,有些忧伤地回头看了一眼。 “小姐……”汐儿哀鸣了一声,看到她缓缓往里面走进去的柔弱纤影,不敢跟上去…… 万福阁内,妍华心里藏着小札之事,正暗自计划着该如何处理,柳承志便赶来了万福阁。 他方才正在祥和殿给福晋请脉,刚出来便撞上了在外等着的灵犀,于是便跟着赶了过来。 耿氏一直在窗边站着,待看到灵犀领着柳承志过来后,忙让纤云将柳承志叫进了自己屋子。灵犀也不知耿氏究竟想问些什么,便也跟了过来。 “柳大夫,我诞下孩子后,情绪容易躁动,我本以为这只是我个人的问题,可方才我看到蝉儿也是如此。”耿氏端坐在珠帘后,看着外面躬身站立的柳承志,语中带着显然的不解。 “格格,草民行医这么多年,确实发觉有的女子生完孩子后,性情会有所改变。不过也有许多女子不会如此,是以格格们觉着心绪不宁实属正常,不必太过担心。草民奉劝格格,还是尽量纾解了心情方好,莫要被小事左右情绪。” 耿氏听他说这不是大事,便微微放了心:“可为何蝉儿反反复复个把月了还不见好?我怕她这般下去会伤坏了身子。” 柳承志微微抬眼瞥了一下,隔着珠帘,他并未看清里面那个人儿是何神情,但是他感受到了耿氏语中的关切:“格格放心,草民给格格开了方子。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蝉格格近来容易钻牛角尖胡思乱想,草民也没有法子根治。” “那你跟我说说,该如何帮着她好起来?她以往成日里都开开心心的,哪里像现在这般,动不动就偷偷躲屋里头哭呀。”耿氏喟叹了一声,眼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忧虑。 “格格只消在婵格格不开心的时候,多开解开解婵格格,莫要让她沉浸在自个儿的悲伤里拔不出来便可。”柳承志想了下,用简单易懂的方式说了出来。性情大变之人他也见过,性子这东西终究还是要靠了那人自己去掌控,他即便作为一个大夫,也无法用药物去吊住一个人的性子不变。 耿氏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出了声:“嗯,我知道了,劳烦柳大夫了。灵犀,你且送送柳大夫吧。” 对面的屋子里,妍华因为总惦念着桌上摊开的小札,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她努了力不去看桌子,可胤禛却还是看到了上面杂乱的纸张。 他也不顾妍华是否反对,只兀自走过去捏在手里看。 桌上有画有字,画都不完整,不过画的都是他的眉眼,有笑有怒,不过还是笑的居多。他不知自己笑起来竟是那般样子,有些温暖,也有些明媚。只不过有的纸却被泪水打湿了,将纸上的线条晕染开来,毁了他的眉眼。 他看了妍华一眼,见她正绞着手里的帕子,眼里带着渴求:“爷~奴婢头疼……” 他闻言便放下了手里的纸,刚要走去榻便看看她的情况,余光却瞥到了一张小札。上面也是落了好几滴泪水,有的字迹被晕染成一片墨黑,看不太清。可上面有几个字却扎了他的眼,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这是李煜的一首词,只不过里面表达的是苦楚与惆怅,她写这个做什么? “婵婵你变了,我还记得以前让你背诗,你咏了一首赞菊的,高风亮节的神态我至今历历在目。如今是怎么了,尽读这样伤怀的诗词做什么?”他有些不悦地翻了两张,俱是些伤感的句子,看得他眉头颦蹙。 妍华撇了撇嘴,偷偷地吸了口气,将鼻子里的酸涩给冲散了去:“奴婢只是读书的时候,看到这些句子觉着美妙得很,便抄了抄,也没什么好看的呀,爷若是不喜欢看就不要看了。” 胤禛板着脸将手里的那些纸放下,那些压在下面的小札他并未再拿起来看。他沉着脸走到妍华面前,有些自责地言了句:“怪我不好,将那么好的婵婵养成了这般忧虑的一个人儿。” 她压住眼里的酸涩,起身拥住了他:“不怪爷,怪我自己,非要看这些诗词,闹得头都疼了。” “你不是要我给个话吗?你说,要我给什么话,我应你就是。”他叹了一声,回拥住了这副柔软的小身子。他这些日子也抽空思索了下,她那日的话不无道理,他确实总爱指责她,只是,很多时候他都是逗弄她玩儿的而已,这个小东西,怎得突然就糊涂起来了? 也许,有的时候他语气重了些,她便当真了不是? 妍华听他说这话,知道他又愿意给自己一个允诺了,可是她的脑子突然含糊起来,不知道该提什么要求好。 “爷,妹妹,时辰也不早了,该去静莲居了。”耿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走进来看到相拥的二人后,非礼勿视一般,忙转过了身子,拿背对着他们。 妍华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瞥到耿氏的举动后悄然红了脸。她松开胤禛的腰,往后撤了撤身子,嘴里同他打着商量:“爷,能不能容我想一想,我明儿研墨的时候再跟爷讨论此事吧……” 胤禛凑近了她,耳语了一声:“今夜吧,今夜我留在你这儿。” 妍华轻轻含着唇角,点了下头,然后便迅速朝耿氏走了去:“好姐姐这般打趣我做什么,好端端地背着身子作甚?爷又没有做什么……” 耿氏也不言语,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后,知道她心里的愁绪已经消散了,便捂着嘴轻笑起来:“嗯,即便做了什么,我也没有看到哩。” 妍华娇嗔着要去捏耿氏的脸,耿氏忙躲开了往前疾步走去。 “走吧。”胤禛跟了上来,看到如花的两个姊妹后,赞叹地看了两眼。一个静美地如青釉上的亘古美纹,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凋零;另一个则灵泛地若天上的白云,娇美地若初绽的花骨朵。 妍华心里的惆怅纾解开后,也不再愁眉苦脸的了。胤禛让她们二人走在前头,自己则缓缓地跟在后面,看她们一路上欢声笑语地往静莲居去。 一路上有丫鬟看到他们三人往静莲居去,皆是好奇。有的本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小声议论,待看到胤禛后,皆赶紧仓惶散开。 三人一道静莲居,便被汐儿等迎了进去。 时至申时,夕阳已经往西落去,天上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蔚为壮观。 年静怡一看到胤禛的身影,那双眸子便焦灼在了他身上。她小鸟依人的模样委实动人,是以胤禛一看到她便牵了她的手往里走去。 妍华只听到胤禛关切地问了几声她的胎象、食欲等问题,俩人便又窃窃私语了一阵。她不愿意看这幅景象,便跟耿氏一块儿看静莲居里的美景。 那个莲池美则美矣,只是太小了些,不如府里那个东来湖来得壮观。成日里对着这个小莲池慨叹,委实容易狭小了心怀。 耿氏第一次来静莲居,待看了院子里的布局后,暗叹了一声:果真是用了心。 回头瞥到汐儿往她们这里看了一下,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妍华听到后,循着她收回的眼神看了过去:“姐姐,这个汐儿不简单。” “妹妹也看出来了?” “我看这静莲居的丫头,都以她为首。侧福晋的事情好像总是交给她去办呢。”妍华喃了一会儿后,回头看到娇柔柔的年静怡倚在胤禛身上,俩人一起往里走去,便又回过头来轻叹了一声,“爷这回也是帮咱们解了围,可见他对我们还是有情意在的。” “妹妹这是什么傻话,爷何曾对妹妹没有情意了?你就不该胡思乱想。”耿氏见她脸上又落了些萧索,生怕她又往抑郁的方向走,忙出声劝了劝。 妍华却勾唇笑了起来:“我哪里胡思乱想了,姐姐莫要瞎担心。” “两位格格,请入座吧。”喜儿笑眯眯地走过来向她们行了个礼,笑得像天边那朵彩霞,烂漫又耀眼。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利诱 因为有了胤禛在,所以妍华与耿氏用膳的时候只管好好儿地用膳,并未多做旁的担心。 年静怡中途觉着肚子不舒服,胤禛便陪着她进去歇息,直到妍华与耿氏用完膳,他们也未回来。 妍华等了一会儿,觉着再待下去便是不识抬举了,只与汐儿等人说了一声,便先行离开了。耿氏自然随着她一起。 二人走出万福阁的时候,月牙儿已经挂上了树梢。晚风嗖嗖地吹着,吹得人直打寒噤。 “姐姐方才瞧见了没有?”耿氏面上神色浅淡,妍华见了便寻了话头与她聊上两句。夜风很快就将她的声音四处吹散了去,碎音合着风声,像伤心人的呜咽,渐渐飘远。 “妹妹瞧见什么了?”耿氏看了她一眼,拉着她走快了些,“咱们快些走,今夜风大,吹多了易染风寒。” 妍华本想说,她瞧见胤禛待年静怡极为温柔,与待她不一样。可一想到自己这样吃味,容易让耿氏跟着担心,所以她将话在心里头绕了绕,最后只是弯着嘴角笑了一声:“静莲居里可真美,院子大,东西也精致。方才那道红烧肘子可真好吃,我回去要让灵犀也试着做做。灵犀这丫头,粗枝大叶惯了,唯有手艺还值得我称道称道。” 耿氏听她胡乱扯了一番话,知道她方才想说的定然不是这些,也没有道破,只拉着她走快了一些:“我要给孩子缝几件小衣裳,有几个花样我总也绣不好,妹妹待会儿给我搭把手。” 妍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被黑夜笼罩的王府,她心下有些黯然。胤禛用膳前还跟她说今夜会去她那里,可眼下他被年静怡拖住了,外面的风又这么大,她想,他约莫是不会过来了。思及此,她便觉着心头落了层失落。 回到万福阁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在呜哇呜哇地嚎哭,仿若在比赛一般,这边嚎一嗓子那边应一嗓子。 耿氏本想直接将妍华拉到她屋里头好好儿地说会儿话,免得她又胡思乱想。可不断灌入耳朵的啼哭声,听得她们各自揪心,她哪里还有心思再顾着妍华,于是俩人回到万福阁后便各自回了屋子去哄孩子。 这一夜的风刮得呼呼作响,妍华干等了一夜,胤禛并未如约前来。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只不过小弘历整夜都在闹腾,她也没有空余的心思去品味心里的失落有多重,一躺下便香甜入梦了。 翌日起来一看,外面的树叶一夕之间落了个七七八八,萧索之色尽现。桃林里的树叶被风刮到了门前,灵犀一推开门便看到满地的暗红与灰败之色,像是铺了一层深色的地毯。 灵犀看到扫地的丫头在偷偷打着呵欠,地也扫得慢条斯理,便轻轻咳了两声。那个丫鬟顿时抖擞起精神,睁大了眼睛赶紧扫起地来。 灵犀看了两眼后,没再斥她。 昨夜刮了一夜的风,眼下这天气却像是雨过天晴一般,清朗得很,不过呼吸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一丝凉意。万里无云的蓝天像一面澄明的大镜子,看得人心清气爽。 妍华刚洗漱完毕,还未来得及先用个早膳,祥和殿便来了人,传话让她与耿氏先人一步去祥和殿,说是福晋有话要问。 二人跟着前来传话的丫鬟去祥和殿时,一路上都面面相觑,琢磨不透这么着急叫她们是为了何事。左不过是昨儿夜里去用了膳,还能有别的什么事情不成? “福晋是要问格格们什么话呀?竟是这般着急?”灵犀一路上都跟着,见两位格格不说话,便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向祥和殿的丫头打探。 那个丫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吭声。 灵犀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那个丫头便无奈地摆了摆手:“我也不知。” 妍华冲着灵犀无声地摇了下头,示意她莫要再问,灵犀只得讪讪地闭上了嘴。 二人赶到祥和殿的时候,福晋还未起身,二人对视了一眼后,规规矩矩地上前行了礼。 木槿掀开帷帐伺候福晋起身的时候,妍华与耿氏也走上前去帮忙,二人亲自给福晋穿衣梳发,福晋只是神情寡淡地承受着,无不喜,也无欢心。 直到洗漱完毕,福晋才悠悠地开了口:“听闻昨儿你们去静莲居了?” 妍华瞧了耿氏一眼,微微吐了口气。若只是为了此事,那她便觉着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所以,她定下心来应了话:“回福晋,是的。爷带着奴婢与姐姐一块儿去的。” 福晋微微颔首,眼里浮起一抹嘲讽:“他明知我与年静怡素来不和,他倒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哼~自己去倒也罢了,还带着你们?怎么,他是觉着年静怡那里太冷清了?让你们日后多去与她作伴不成?” 耿氏看了妍华一眼,接过话头:“福晋,爷倒是并未如是吩咐。爷本是打算在万福阁用晚膳的,不过汐儿去请爷的时候,说备的菜肴多了些,所以爷便让奴婢们一块儿过去了。奴婢与妹妹也不好忤逆了爷的意思,所以就……” 妍华心下骇然,没有料到耿氏会如此直接明了的将此事嫁祸给胤禛。虽然她方才说过是胤禛带她们过去的,却……罢了,五十步笑百步,她自个儿方才也是将福晋往这个方向引,不管如何,胤禛是背定这个黑锅了,她眼下再心疼内疚也终究是晚了。 福晋抬手摸了摸鬓发,回头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你们也都是做了额娘的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日后都要拿捏好分寸。” 妍华看了看耿氏,她正好也向她看来,二人对望了一眼后,俱是乖乖低头应了声。 “可用过早膳?”福晋回转过身子,眼里回了些暖意。 见二人俱是摇头,福晋便微微柔了脸色,让木槿带着耿氏去准备早膳。她看一眼妍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护甲,妍华会意,立马小心翼翼地为她将护甲套上。 福晋见她神情柔顺,这才缓缓开了口:“如今你生了弘历,爷倒是没再提起升你位分的事儿了。” 妍华愣了下,轻笑道:“奴婢已经知足了,不敢妄想升位分之事。” 福晋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接道:“琴语不成器,如今也不过是还有弘时傍着身才能维系着她的位分。你如今得了弘历,又是出生咱们满族,待他日弘历成才,你的位分自是可以轻易提上来。爷那里,我去说一声就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妍华听了心惊,福晋从未如此示好过,眼下突然说这样的话,只怕另有他意。 她也不敢应声,只谨慎道:“奴婢不敢奢图位分,只望弘历能健健康康长大,好好儿地孝敬福晋,那样奴婢便知足了。” 福晋眸子里的暖色沉淀了下去,一瞬间便转了凉。她合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妍华跟着一道过去用膳。 年静怡过来请安的时候,便听祥和殿的人儿说,万福阁的两位格格在陪着福晋用早膳。 她眸子的光亮不禁黯了黯,她想找个人倚仗,却是半个人都不愿意与她亲近。万福阁的这两位,昨儿用晚膳的时候待她还笑意融融,今儿一早便又过来讨好福晋了吗? 待妍华与耿氏一边一个的扶着福晋进来时,年静怡的眸子里已经落了一层疏离。 妍华与耿氏落座后,本是像往日一样与年静怡打招呼,年静怡却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没有微笑着回应。 妍华只觉着有些奇怪,却并未太放在心上。毕竟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年静怡身上,所以年静怡的反应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看到众人都面无表情地请了安,李氏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刻薄,妍华只觉着有物是人非的感觉。方才福晋的那番利诱,是想让她帮着做事吧?帮着对付静莲居的人儿吗? 妍华叹了口气,其实福晋也是个心软的人儿,她虽然恨极了年静怡,却还是容忍至今,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一想到年静怡如今怀着身子,妍华突然有些心慌,她抬头看了一眼福晋,见她正好凝眸看过来,忙讪讪地垂下了眸子。 妍华不想趟这趟浑水,侧福晋的名分她亦不稀罕。毕竟叫她害人的话,她终究是做不出来的,尤其是去害一个怀了身子的人儿,若是害得年静怡小产,那简直是罪孽。 待众人散去,福晋让木槿将宋氏叫了回来,她看着宋氏藏在衣服里的手,哂笑了一声:“转眼又快入冬了呢。” 宋氏的身子一颤,忙跪下了身子:“福晋~” 她曾经妖娆动听的声音,如今也已不再。许是曾经在暗夜中哭过无数次,许是去年的风寒太过严重,总之,她的声音也粗砺了许多,沙沙的带着一丝黯哑。 她在求饶,如今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光,却也不甘心就这样被折磨至死。想起寒冬腊月里将手伸进冰水里浣衣的情景,她便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福晋抬手,示意她起身。但宋氏只是凝着泪,并未站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目疮痍的双手,咬了牙道:“奴婢日后定会当牛做马,好好儿服侍福晋。” 乌拉那拉氏半倚在榻上,望着窗外幽幽地问道:“年静怡的身子怀了多久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暴雨 宋婉儿的身子晃了晃,她缓缓握紧了拳头,粗砺着声音道:“奴婢记着,也快两个月了。” “头三个月,最容易不稳呢。”福晋斜倚在榻上,缓缓闭上了眸子。 宋婉儿凄楚地抬起头来,神色有些哀伤:“福晋~” 她已经不受胤禛待见了,若是再做出什么大错事,雍亲王府哪里还有她容身之地?福晋话里的意思她岂会听不明白,只是静莲居的那一位自从入府便受了爷的庇护,以她如今这番模样,哪里有资本与年静怡斗? 但一想起年静怡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她又迟疑了。 福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婉儿,似有似无地轻哼了一声:“你回去吧。木槿,香备好了没有?我养会儿神,过会儿就去佛堂。” 她说着就闭上了眸子,不再搭理宋婉儿。 宋婉儿的身子再度晃了下,眉头紧锁着,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奴婢这几日会常去静莲居看看侧福晋的。” 福晋听罢这话,嘴角浮起一抹笑来,却并未张口说话。 木槿微蹙眉头,暗叹了一声。再抬眼时,她的脸上已经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稳重模样。她看向宋婉儿,上前将她扶起:“格格想去静莲居探视,不必跟福晋说。格格去与不去,都与福晋无干。” 宋婉儿苦涩地笑了一下,曾经风情万种的眉眼,如今满是沧桑。她哑哑地干笑了一声:“知道了。” 木槿凝望了一会儿宋氏缓缓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妍华回到万福阁后,柳承志已然在万福阁里候着了。妍华生完孩子后情绪的转变,第一个便是跟他说的,一来是因为信任他,而来是因为他是大夫。柳承志胤禛白芷母子,对妍华一直心存感激,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翻看医书,暗自发誓要替妍华分忧解难。 “格格,草民重新拟了个方子,还请格格照着这一剂药,喝几次药试试。”他将药方和手里那几包药递给了灵犀,恭恭敬敬地垂头低眼,半分也为逾矩。 “嗯,辛苦柳大夫了。”妍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抬脚便要往屋子里走去,刚走出两步,又后知后觉地转过了身子,“柳大夫近来可给静莲居的侧福晋请过脉?侧福晋的胎象稳吗?” 她想起福晋与她说的话,心里便觉着不安。她不答应,不代表旁人不会受了诱惑的唆使而做出什么要不得的事情来。 “格格,草民去静莲居的次数少,那里有别的大夫去请脉。是以……草民也不知侧福晋的脉象稳不稳。” “嗯,知道了,你去吧。”妍华恹恹地点了头,待看到耿氏往她这里走来时,便让灵犀将柳承志送了出去。 妍华当耿氏并不知她近来心绪不对,所以看到耿氏瞧了几眼灵犀手中拎着的那几包药时,便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含糊过去。不过,耿氏却并未问此事,所以她便也安了心。 “方才福晋单独留了你,跟你说什么了?”耿氏在妍华面前也习惯了直白来直白去,所以一进了屋子,丝毫未拐弯抹角。 妍华无奈地笑了笑:“福晋说,要跟爷提一提升我位分的事情。” 耿氏怔了怔,旋即笑了:“这是好事,妹妹何以愁眉苦脸的不开心?” 妍华叹了一声,将方才的情形一一与耿氏说了:“……姐姐,我不愿意害她,是以我并未答应福晋。真是对不住了,日后福晋若是难为我,多少可能会牵累到姐姐,姐姐且体谅着点儿。” “蝉儿说什么傻话呢?”耿氏蹙起眉头,嗔怪了她一声,“你我姐妹多年,哪里用得着这般客气?当时若是换做是我,我也不会答应的。妹妹那样做是对的,不必自责。再说了,福晋耳根子软,想必木槿会时常劝说着点儿的,想来福晋也不会太为难了咱们。” 妍华忧心忡忡地点了头,回头看到奶娘正拿着拨浪鼓在逗硕硕,心里的忧虑立马便烟消云散了…… 宋氏进来时常往静莲居跑,年静怡的庭院里冷清惯了,如今宋氏主动过来与她说话聊天,她自是满心欢喜。 宋氏不讨胤禛的欢喜,而且汐儿以前便听说过,宋氏待下人不好,所以她对宋氏的印象并不好。是以,每次宋氏过来,汐儿都想了法子要将她拒之门外。 只是年静怡却突然与她作起对来,搭理她的次数变少了不说,她每次想法子赶宋氏走时,年静怡总要出现一下,将宋氏亲自迎进去。为此她私下里与年静怡谈过,可年静怡却总是拿主子的身份压着她,她多说一句便是错。 说到底,年静怡还是怨了她,怨她自作主张地想要将福晋的仇恨引到万福阁去。 其实,那一日的晚膳,胤禛如果不来的话,汐儿本是做了旁的打算的。比如将早已请好的杂耍叫进去表演一番,惹得万福阁的两位格格大声笑上一笑。又比如,她让人备好了不少布匹绸缎,本打算等万福阁的两位用完膳后,便差人捧着送去万福阁。 越招摇,越好;越热闹,越好。 因为只有那样,福晋才会看到万福阁最受宠的两位格格,与她家小姐有多亲密。 那样,福晋就不会只盯着她家小姐处处刁难了。待福晋的注意点一转移,她便再想些法子,让福晋对万福阁再多上点儿心,到时候她们静莲居就不再是福晋的眼中钉了…… 只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没有预料到胤禛会去,只是他去一去本也无伤大雅,但是她不曾想到年静怡会将她的想法看了个透,还那么反感…… 她事后想想,总是后悔事情没有按照她预期的来。即便年静怡恨她,她也该忤逆了年静怡试上一试的,总好过年静怡每日里对影自怜来得好。 最近宋氏总是过来与年静怡聊天说话,她本极为怀疑宋氏的动机,待小半个月下来后,见宋氏并无半分不轨之举,汐儿便渐渐放了心。 这几日年静怡笑得多了,她想她是时候去道个歉了,年静怡会原谅了她的…… “格格,这段日子,锦绣轩的人儿有些奇怪。”这一日,灵犀照着柳承志的新方子抓了药回来,看到妍华正倚着窗子在看书,便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将两边的丫鬟遣退下去。 “如何奇怪了?”妍华放下手里的书,向灵犀看了过去。 灵犀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在,这才从怀里掏出几本话本子,献宝似的递到了妍华面前。她压低了声音,悄悄话似的冲着妍华挤眉弄眼:“格格~这是奴婢从古月书斋里买来的,据说可好看了,是时下最受欢迎的话本子哩。” 灵犀本来已经将花影之前偷买回来的话本子都藏了个七七八八,后来妍华又上缴了一部分给胤禛,所以妍华能看的话本子便所剩无几了。自妍华因为心绪不佳需要吃药调节后,灵犀便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是以这些话本子也被她当成了宝。 果然,妍华看到她递过去的那几本话本子后,眼睛蓦地一亮,立马就接在了手中:“灵犀,你近来可是相当地孺子可教也。对了,你方才说锦绣轩的人儿奇怪,哪里奇怪了?” “哦,奴婢听说,宋格格近来总是去静莲居陪侧福晋哩,她是不是没人可巴结了,便想去傍着侧福晋那棵树了?” 妍华的眉头跳了跳,疑惑地将手里那几本话本子给放进了抽屉中。 灵犀素来快言快语,待看到妍华的眉头有拧起的趋势,才恨恨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她怎得又把柳大夫叮嘱的话给忘了?莫要让格格烦心,莫要让格格烦心,她竟是又说了话让格格忧心了。 “格格,奴婢今儿做莲子薏米羹好不好?格格可还有什么想吃的?”她连忙岔开了话头,想转移妍华关注的点。 “你莫要打岔,我且问你,宋婉儿这几日可单独去过祥和殿?还是独独只去静莲居?” “这……奴婢哪儿知道呀?格格若是想知道,奴婢便打探打探去吧……” “罢了罢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她的眉心还是不如灵犀的愿,此时已经深深地拧在了一起。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只感觉安分了许久的宋氏,恐怕又要捣事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秋日里的阳光有些干燥,却依旧温暖。明明万里无云,她却觉得有暴风雨要来了。 果然,未出几日的一个下雨天,胤禛正在万福阁里逗小弘历玩儿,静莲居的冉儿却突然跌跌撞撞地冒着雨跑来了。 彼时,年静怡的身孕已过三个月,之前还暗自忧心的妍华早已将心安了下去,只当是自己多想了。待她看到狼狈而来的冉儿时,整颗心便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爷,王爷!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呜呜……”冉儿的眼眶红红的,泪水混着雨水滑落而下。十月的雨水凉寒入骨,可冉儿却浑然不觉,全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滴着。她一来到万福阁,便直接“啪”地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抱着小弘历的胤禛,顿时僵住了身子。小弘历许是被胤禛突然变掉的神情吓住,小嘴一张便嚎啕大哭起来,妍华忙上前将他接进自己怀里,颤着声音问道:“侧福晋怎么了?” 第三百七十章 反省 “格格……一直在流血,格格撑不住了……”冉儿的小脸苍白地如同一张纸,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仿若下一刻便会崩溃。 胤禛闻言,立马便要往静莲居奔去,脸上的神情骇得惊人。 妍华将四硕儿递给奶娘,立马要跟着一块儿过去。胤禛听到她的脚步声后,回身拦住了她:“婵婵就不要去了,你看了约莫会害怕,吓着就不好了。” “可……”妍华犹豫了下,心里有些不安。 “乖,听话。”他说罢,拍了拍妍华的手,转身便急急地走进了雨幕中。 对面的耿氏看到方才那一幕后,安顿好孩子便撑着伞过来了:“静莲居出事了?” 妍华点了点头,眉心间的那一抹愁绪仿佛与生俱来一般,再也化不开。 耿氏看到之后,拉着她在一边坐下:“你愁这个做什么?她的孩子没了,对你我而言有益无害,你好好儿地养着孩子就是,总是替她愁这些……” “姐姐,侧福晋待我们不薄,我们怎得能如此幸灾乐祸……”妍华想起那天福晋跟她说过的话,心里就起伏不定,她甚至觉着她没去知会年静怡一声叫她小心,所以才会导致她如今出了事。 哎,她真厌烦这样的自己,拖泥带水,净操心一些没必要的事情。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深吸了两口气,将心里的烦躁给压了下去,再抬眼看向耿氏时,耿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大自然。 纤云替自家主子不平,有些不悦地冲着妍华福了下身子:“婵格格怎可如此责怪主子?主子也是为了婵格格好,不想让婵格格瞎操心这些事情才会这么劝的,格格责怪主子无情岂不是要让主子伤透了心?若不是主子真真切切地关心婵格格,大可说些客套话便过去了,何苦这般苦口婆心?” 耿氏的心里本来没这么难受,待纤云将话说出来后,她反而真觉着伤心了。所以她僵在脸上的那抹笑,越发不自然起来。 妍华方才便有些悔自己的口无遮拦,眼下见耿氏的脸色果然更加不好看了,忙拉住她的手连连道歉。耿氏被她搅得没了伤心的工夫,最后泰然一笑,这件事便如此翻过去了。 外面的雨还稀稀疏疏地下着,时大时小,也不知是不是连老天也在为静莲居那个娇柔的人儿嗟叹。 条条在哭,耿氏已经回去哄孩子了。硕硕正在睡觉,妍华心里发慌,百无聊赖之际,便索性去练字。 她近来都在练字作画,心绪一不对了便如此。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到笔下,是件挺修身养心的法子。不知是柳承志的药起了作用,还是这个法子起了作用,她觉着她近来已经好多了,不像先前那阵子一样爱生气了。 她提起笔想画点儿什么,脑子里习惯性地浮现出那个她画了几千遍的背影。她轻轻晃了晃头,将那个背影甩了去,然后她开始努力回想胤禛的笑脸。 想了半晌,她却觉着自己对他的笑没多大印象,想来想去也只记着他清冷着脸的模样。提在手中的笔隔空悬了半晌后,她还是将之搁回了笔架。 浮躁,是一个很要不得的东西,她觉着她这两个月就很是浮躁,还容易钻牛角尖。 她不明白自己之前为何觉着胤禛在消遣她的真心,想起他的细致体贴,她便觉着内疚。她似乎有些骄纵了,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她就忘了去照顾他的心情,这样委实不好。 方才她想跟去,虽然他明明很急着过去,却还是慢下步子劝她不要去。那声“乖,听话”很窝心,她一回味起来,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 可是,一想起他之前留在身上的桃花印,她的心便又忍不住微微泛酸。她一直说他小气,其实她自己也一样,明明知道他不是独属于她一人的,却还是忍不住吃味儿。这醋得久了,便开始招人厌了。 这些道理她都懂,所以才会强行要自己练字作画修身养性。 这雨一下就是一整天,待夜幕降临时,静莲居传来消息,说是年静怡的孩子没了,年静怡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妍华不安地将四硕儿抱在怀里,看到他笑呵呵地用小手去摸自己的脸,眼泪便蓦地出来了。怀个孩子不容易,可是啊,这孩子却也是说没就没了。之前她听过许多次,出了同情便是害怕,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更加能体会其中的难言之痛。 “四硕儿,额娘一定好好护着你。” 第二日雨后初霁,光秃秃的树枝上挂着点点雨滴,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泽。湿漉漉的空气中,凉意更甚。 一大早,静莲居的噩耗便传遍了整个王府,可福晋的脸上无一丝喜悦。 妍华本以为她终于得偿所愿报了“仇”,总该高兴一场了。可请安的时候看到她一脸的落寞,妍华便知道,还是木槿说得对。之前,福晋都是抓着对年静怡的恨,好好儿地活到了现在,如今年静怡的孩子没了,福晋心里的那份恨意便突然没了着落。 妍华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些可怜她。 她没有看到宋氏,武氏在与李氏兀自小声聊着,时不时溢出一声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妍华与耿氏都不愿意久待,等福晋一走,她们便也急急地走了。 妍华要往书房去的时候,弘时正好也要过去。他身后的巧翠捧了一沓纸,是弘时写的功课。弘时不像小时候那样圆滚滚的了,浓眉窄身,眸子里藏满了鬼机灵,整个人都精神气儿十足。 “你天天给阿玛研墨,也没见你研出什么书卷气来。”弘时不紧不慢地走在妍华身边,见她迟迟不开口说话,便忍不住老气横秋地评点了她几句。 妍华本无心搭理他,可听到这番话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了:“三阿哥哪只眼睛看到我天天都过去研墨了?何为书卷气?若是研研墨便能染上书卷气了,那么,那些读书人又何必寒窗苦读呢?每日多研几方墨就是了。” 弘时被她说得涨红了脸,憋了半晌后,灰不溜秋地言了一声:“就你知道得多,哼!我昨儿得了个好东西,待会儿我要去找四弟玩儿。” “他还小,话都不会说呢,怎得陪三阿哥玩儿呀。”妍华笑了笑,待看到弘时额头上冒着汗时,很顺手地便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还是淘气,这样凉意习习的秋日,他竟然还在冒汗。 待妍华给他擦完汗后,弘时突然眨巴着眼睛叹了一声:“除了额娘,我就看你最顺眼了。” 妍华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后,忙捂着嘴巴轻笑了一声:“这话怎么说?” 弘时也不扭捏,张口便数落起来:“福晋额娘成天都跑去佛堂诵经,我背诗给她听的时候,她还总是出神儿,这一点我瞧不顺眼。静莲居的小额娘,做事说话都慢吞吞的,成天就跟没吃饱饭似的,这一点我也瞧不顺眼……” 他掰着指头,将府里的人都说了一边,待说完后又凝眸思索了会儿,见说齐全了,这才做了个总结:“……所以,也只有你让我瞧得最顺眼了。” 妍华哭笑不得地言了谢,感情不是因为他觉着她好才会瞧她顺眼,而是因为旁人都被他瞧出些不好来。 妍华环顾了下四周,见没有别的人在,这才矮身叮嘱道:“三阿哥,有些话你不该在人前说。比如方才这些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可不是要说你在背后道人是非了吗?” 弘时一脸的不解,只较真道:“我说的是心里话,怕什么。我也只跟你说了这些,旁人又怎么会知晓?她们若是知晓了,那肯定是你告诉她们的。若是那样,我瞧你也会不顺眼了!” 妍华看着眼前这个实诚孩子,颇是哭笑不得。 她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巧翠:“三阿哥口直心快,眼下还能念着他童言无忌,等再长大些若还是如此,免不了要得罪人。你们在他身边伺候,也要时刻提点着些。” 巧翠福了福身子,无奈地点了头:“格格不知,阿哥向来如此,奴婢也多不得嘴的……” 她话还未说完,弘时便回头瞪了她一眼:“谁叫你笨手笨脚的,你聪明着些,我便会觉着你说话有道理了。你这么笨,只会说些笨道理,我才不要听,听了要把我也给变笨的。” 巧翠的嘴角抽搐了下,有些受伤地垂下头去。 说话间,一大一小已经走到了书房,正好撞上匆匆前来的汐儿,汐儿看到妍华嘴角的笑意后,冷冷地冲着她与弘时行了个礼,便又匆匆地往书房去了。 不一会儿,胤禛便跨着大步子跟了出来。 他昨儿夜里许是熬了夜,眼底有明显的暗沉,眸子里的神采也不似平日里那样精神。看到妍华与弘时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婵婵在书房候我一会儿,我有事要与你说。” 弘时眼巴巴地瞅着,见胤禛说完话后便要走,忙跑上前去:“阿玛,那孩儿呢?” 胤禛低头看了下,语气有点儿敷衍:“也候着吧。” 待看到胤禛走远的背影后,弘时这才憋着嘴嘟囔了一声:“哼!阿玛欢喜你,不欢喜我。” 妍华回过神来,忙出声安慰身边这个黯然神伤的小人儿:“怎么会,你阿玛当然很欢喜你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老汉 妍华与弘时在书房里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胤禛回来,弘时看到她袖口里藏了小札便想看上一看,妍华不给,弘时便有些不高兴了。 “这是我的功课,跟你换着看吧。”过了一小会儿,见妍华不理他了,他终究抵不过心里的好奇,指着巧翠手上的那一沓纸,颇大方地挺起了小胸脯。 妍华睨了他一眼,扬起下巴道:“不换。三阿哥若是想让我给你检查功课,直说就是了。不过我的小札却是不能给你看的。” 弘时撇了下嘴:“小气!哼,那你帮我看看功课吧,若是哪里写错了,你告诉我一声,我现补一张,免得待会儿被阿玛骂。” 妍华看他人小鬼大的模样,只觉着有些好笑:“好。” 他小小年纪,虽然偶尔会童言无忌一下,却相当谦逊。妍华很快便将那几张功课查阅了一遍,指出了几个别字后,弘时也没有羞恼,只是一脸认真地看了一遍,而后便赶紧铺开一张纸快速地写起来。 他要赶在胤禛回来之前,重新誊写一份准确无误的功课。 胤禛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小人儿,一个站在书桌旁看书,一个立在书桌旁写字,和谐温暖,让他烦躁的心顿时安宁下来。 “爷回了啊~”妍华只觉得眼前的光亮突然被一个黑影遮了去,抬头一看,见是胤禛,忙漾起甜甜的梨涡将手里的书放在了书桌上。 胤禛的脸色不大好,刚毅的线条有些凌厉,却在触及妍华的笑容时,瞬间柔和起来。 他朝着妍华伸出手去,轻声言了句:“婵婵,跟我出去一趟。” 妍华看了一眼身边的弘时,踟蹰了下。 弘时的小脸上满是期待,正等着胤禛与他说两句贴心话,可胤禛却并未搭理他,只是上前牵住了妍华的手准备出去。 “阿玛!”弘时瘪着嘴,赶紧叫住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不悦地看了看他瘪在那里的小嘴:“男儿有泪不轻弹!” 妍华嫌他说话语气重,偷偷扯了扯他的手,以眼神示意他温柔一点儿。胤禛瞄了她一眼后,果真柔和了语气:“你且将功课都留在这里,我回来会好好看的。你从小便贪玩,如今大了,不得耽误了学习的工夫,否则……” 妍华听到他又要说什么吓唬人的话出来了,待看到弘时紧紧抿着的小嘴时,便又拉了拉胤禛。 胤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再开口时还是转了话头:“……弘时便回去吧,若是想你额娘了,今儿便去看看她,切忌贪玩,回去好好做功课。” 他说完这些,便拉着妍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被晾在那里的弘时,这才抽了抽鼻子,委屈地看向巧翠:“阿玛,阿玛……他不欢喜我……” 巧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抽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胤禛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拉着妍华走,妍华看他脸色不大好,就也没有出声询问。胤禛让她换了一身普通的汉人装扮,他自己也换了身普通的长袍。待出了王府上了马车后,她才有些好奇究竟要去哪里。 胤禛一直紧绷着脸,待上了马车后才松懈下来。 他长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喃了一声:“婵婵~” 妍华看到他面上满是倦色,心疼地挨近了些,抬手给他揉额角:“昨夜没有睡觉吗?爷的脸色很不好哩。” 他就着妍华的肩膀倾了过来,待依上她的肩头后,他才又叹了一声:“静怡……肚子疼了半宿,最后还是没能保住孩子。她晕在那里,我也不放心走,便陪了一夜。”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听在妍华耳里却是惊心动魄。刚入府时,她也见识过宋氏小产的情形,血水不断地端出来,血腥气也熏得她想作呕。当初她去锦绣轩探视的时候,血水已经被处理了大半味道尚且那么重,可想而知,昨夜静莲居的血腥味只会更甚。 他轻轻悠悠地说了句:不放心所以就陪了一夜,但是妍华知道,他定是一宿没怎么合眼。 外人都道他冷漠寡情,可在妍华眼里,他再重情重义不过了。 她心疼地握住胤禛的大手,轻轻柔柔地落了句:“爷可要眯一会儿?待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他“嗯”了一声,动了动脑袋,试图找一个舒适点的位置。妍华却轻轻动了下身子:“爷躺着眯会儿吧。” 妍华往角落挪了挪,然后浅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胤禛枕在她腿上睡。 他愣了下,微微弯起嘴角躺了下去。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这次出来,不知为何,魏长安只安排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是以胤禛的长腿并未能舒展开来,而是屈在了那里。即便如此,他还是睡得很香。 也不知他梦到了什么,刚睡去没多久,他的身子便突然一颤。妍华那只被握住的手也突然被他紧了紧,然后他轻轻哼了两声,便又继续睡了过去。 只过了两刻来钟的工夫,马车便停了。 “爷,到了。”外面传来一个男声,胤禛的眉头蹙了蹙,又渐渐平缓下去。 妍华怕耽误了胤禛的事情,虽然舍不得叫醒他,却还是轻轻抚着他的脸,小声唤道:“爷?到了。” 她连唤了几声,胤禛才缓缓睁开了眼。待睁开眼时,他本就带着血丝的眸子突然红了一片,有些骇人。 妍华倒抽了一口气,眼睛蓦地一疼,忙小心翼翼地摸上了他的眼角:“这是怎么了?眼睛何故这般红?” 胤禛复又闭上眸子,用力地挤了挤后,才又睁开。他用后脑勺蹭了蹭妍华的腿,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这才莞尔一笑:“无碍,只是累着了,过会儿子就会好了。” 他又慵懒地在她腿上躺了一会儿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妍华抬手给他揉了揉额角,他抬手抓住那两只柔软的小手后,放在唇边亲了亲:“好了,婵婵,我们下去吧。” 待下了马车,妍华才知道他们身处于一个偏僻的巷子里,一身百姓装扮的侍卫左右望了望后,推开了前面那扇门。胤禛牵着妍华径直走了进去,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妍华也没有多问。 待进了屋子后,胤禛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婵婵这次怎得如此乖巧,你就不好奇我要带着你做什么?” “爷这不是准备告诉我了吗?不管爷带着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陪着。”她嘴角的梨涡不断旋着,像是要将胤禛给吸进去一般。 胤禛点了下头,刚准备开口说话,一个侍卫走了进来:“爷,人到了。” “嗯,带进来吧。”胤禛指了指一旁的里间,示意妍华进去待一会儿。 妍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问话,只顺从地点了下头,然后便掀开布帘走了进去。只不过,她就站在布帘边,准备听一听他们要做什么。 “爷,人来了。” 然后便是有人向胤禛行礼的声音,胤禛示意他们起来,说眼下不便多礼,让他们挑了紧要的事情说。 一个男声响起,妍华听了觉着约莫也该有三四十岁的年纪了:“爷,草民与内人每隔一日都会在未时正去十三爷府上收泔水,一般会在申时出来。草民每夜还会去十三爷府上倒夜香,内人得空的时候也会陪着一起过去帮忙,不得空的时候小女会跟着去搭把手……” “爷~”一个怯怯的女声响了起来,想必就是男人的女儿了。 在布帘边站着的妍华,紧张地捂住了胸口。原来是十三的事情,她对十三的样貌已经记不大清了,想来想去,却只记得他那双清澈的眸子以及他的爽朗笑声。筱七,她怎么样了?妍华觉得心跳突然加速了,“砰砰砰”地搅得她万分紧张。 胤禛带她出来,是准备想法子带她去见筱七与十三吗? “你们可曾见到过十三阿哥?”胤禛并未像这一家老小表露过自己的身份,但是老汉夫妇人老实,看到他的气度不凡便猜出他非富即贵,也不敢怠慢。 老汉眯着眸子思索了会儿,终是摇了摇头:“没有,草民只去放泔水的厨房后头,十三爷好似并不怎么会去那里。倒是十三福晋,草民倒是撞见过两次。夜里去倒夜香的时候,更是见不到十三爷了……” 胤禛默了默,抬眼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你们今儿下午会去收泔水……” “爷,是的。昨儿已经有小爷跟草民说清楚了,草民明白该怎么做。”他点头哈腰,浑浊的老脸上满是风霜,却并无奸佞之色。他明白,擅自带人进十三爷的府邸有些危险,可只要做成了一次,他便能得许多银钱作为回报,待看了看身边的女儿后,他眸子的神色便愈加坚定了。 他有个女儿要嫁,还有个儿子等着银钱娶媳妇儿,他愿意冒这样一次险。更何况,之前那位小爷与他合计了这么久,他觉着此行万无一失,可以一试。 ... 第三百七十二章 很臭 “嗯,那你今日便带着她进去吧。”胤禛指了指站在旁边的一个丫鬟,那个丫鬟的身形与老汉的女儿相似,只是神色端正了些,不似小家小户的女儿那般矜持与胆怯。 “爷?”这时候,妍华掀开布帘的一角,轻轻叫唤了一声。 胤禛循声看去,递了个疑问的眼神给她。妍华这才发觉,他戴了个面具,将面容遮了干净,只有那双清冷的眸子暴露在外。 妍华愣怔了下后,微微往后隐了下身子,这才向他招了下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胤禛默了默,让老汉三人候着,起身走了进去。他取下面具,凝眉望着她:“婵婵?” 妍华指了指自己,一脸的期待:“爷莫不是要安排人进去探探十三爷?我可以吗?” 胤禛愣了下,旋即皱起眉头拒绝道:“婵婵,别胡闹。”魏长安准备了那么久,怎可突然打乱,若是出了岔子,便白费了那么多心思。 “我方才瞧见他的女儿了,爷不觉着,我的身形与她更像吗?眉眼还有几分相似哩。”妍华继续游说起来,她很想看看筱七如今什么模样了,是不是瘦了,是不是憔悴了?还有筱七的女儿,如今也该有五岁了吧?听说她去年还生了个儿子。妍华至今未能瞧上一眼,越想便越惦记。 胤禛闻言,回身掀开帘子看了老汉的女儿几眼,看罢他又折身走了进来:“不行,你们的眉眼哪里相似了?更何况,魏长安早就做好了安排,不消那般相似的。”到时候在丫鬟脸上抹些泥灰,穿上脏衣服,自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 老汉的女儿长得并不标志,这些日子以来,魏长安又特意叮嘱过,让他们一日邋遢过一日地进去收泔水倒夜香,加上他们身上偶有臭味飘出,是以守门的侍卫并不会太过严厉地盘查他们。毕竟他们收了这么多年的泔水、倒了这么久的夜香,并未出过什么乱子。 妍华越想越觉着兴奋,只拉住胤禛的手臂,渴求地望着他:“将我的脸抹黑一些,自是也不容易被人认出来。爷,那些个守在十三爷府外的侍卫并不认识我,我进去也无碍的。爷若是有话要传给十三爷,我可以代传呀,我比旁人更牢靠一些,是不是?” 胤禛的嘴巴动了动,眸子里有了一丝动摇的迹象。 他要传些消息进去,也想知道十三的近况。妍华未必会比那个丫鬟可靠,而且那个丫鬟即便被人发现,也没人能认出来是他雍亲王府的人。 所以,他思索了一会儿后,还是果断地摇头拒绝了:“不可,你不得胡闹。我知道你想知道筱七的近况,所以才会带了你一起,你莫要添乱了。” “可是……”妍华想要再争取一下,待看到他眼里的坚决后,便只好讪讪地住了嘴。她知道混进去这件事情颇有危险,但是她相信他,既然能做此安排,没有**成的把握,他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只不过,他出去后问了那丫鬟几个问题,待知道她学过医术时,便突然犹豫起来。魏长安找定的这个丫鬟很合他意,他想起十三的腿上有疾,曾经瞧见十三在发作时疼得额头直冒汗,他便考虑着是不是该将这个丫鬟直接留在十三的府里伺候。 他问老汉,装泔水的木桶有多大,能不能藏下一个人,老汉连连点头,说没有问题。 胤禛迟疑着向里间看了一眼,然后便让人将老汉一家给带了出去。 妍华想进去,他想遂了她的意,却又有些担心。他知道妍华不是一个毛躁的人儿,做起事情来小心谨慎,确实是个可靠的人儿。可万一呢?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爷~”一个侍卫看到胤禛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走上前唤了一声,等候他的指示。 “可还备了第二个人?”胤禛看了他一眼,回过神来。他抬手将面上的面具取下,又往里间看了一下。 这时,妍华掀开布帘,袅袅而来:“这里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吗?爷何故还要再去寻旁人。” 被问话的那个侍卫忙垂下头去,回了胤禛一声:“爷,有的,也在外面候着呢。” “你们先下去吧。”妍华见胤禛又蹙眉在思索,知道他心里定是有了动摇。 待人退下后,她握住胤禛的手,极其认真地说道:“爷,我方才是有些冲动,才会一时兴起想要替那丫头进去探探。可我方才也仔细想过了,十三爷的府上我去过不少次,所以我对那里还是较为熟悉的。爷既然做了安排,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我还有硕硕要照顾,所以定然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胤禛没有吭声,只是听着她细述了一长串的道理,最后他长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与筱七交好。哎,婵婵……” 她看到胤禛的模样,便知道他已经妥协了一半,所以又退了一步:“我知道爷是在担心我会坏事儿,不过我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儿,进去也只是那么一小会儿,我也不会把自己往火坑里送的。爷若是实在担心,我不去便是。” 胤禛抬眼看了她良久,最后终于松了口:“也罢,你小心着些。待会儿等他们将衣服送来,你先换上给我看看。” 那是老汉女儿的旧衣服,不知是几天未浣洗还是上面粘了味,妍华刚将衣服展开,便闻到了很大的一股味儿,熏得她眉头直皱。 她捂着鼻子盯着那身衣服发了会儿愁,为了逼真一点儿,她连里衣都要换成粗布衫,好在这里衣倒是干干净净的。 服侍她换衣服的丫鬟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轻轻劝了一声:“格格还是不要去了吧。” 妍华却因为这句话而立马开始换衣服了,待她匆匆地将衣服穿好后,也找不到镜子看一看自己的模样,便只好强忍着心里的恶心感,让那个丫鬟给她上妆。 以往上妆都是往美了去画,如今却要往丑里去画,委实有些怪异。她甚至觉着有一丝小雀跃,亟待想知道自己眼下是什么模样。 老汉的女儿不似妍华这般白皙,虽然年纪比妍华小,皮肤却也没有她的娇嫩。是以丫鬟调了灰粉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画得暗淡了几分。此时此刻,妍华的脸上便只有眸子最亮,却无法遮挡,丫鬟便只好叮嘱她,待会儿过去的时候尽量垂着眸子,莫要去看那些守门的侍卫。 待妍华装扮妥当走出来时,胤禛正在跟身边的侍卫在说话。他先是闻到一股酸臭味,待皱着眉头回身看时,他整个人都仿佛不大好了。 他面上的神情仿若被雷劈过一般,震惊的表情维持了好一会儿,最后扯了扯嘴角,疑惑地出了声:“婵婵?” 妍华听到他语气里的不确定后,忙笑嘻嘻地走近了几步,不想胤禛却也跟着倒退了几步。 妍华愣了愣,这才站定了身子,有些受伤地白了他一眼:“爷是嫌我身上臭吗?” 胤禛保持着蹙眉的神情,抬手遮了遮口鼻,极其不留情面地点了头:“相当臭,回去不得与我同坐一辆马车。” 妍华的一口气直接噎在了嗓子眼,待干瞪了一会儿眼后,她才轻轻一笑,故意迅速往前跑了两步,一把抓住了胤禛的手臂,还把些微凌乱的脑袋往他面前拱了拱:“就要臭臭你。” 她乌黑的长发已经做了未出阁女子的打扮,薄薄的额发遮住了她饱满的小额头,耷拉在她的细眉之上,将那双明媚的眸子衬得尤为出彩。虽然她面上的肌肤已然黯淡了几分,嘴角也学了老汉女儿的样子,贴了一颗假的黑痣,但是那双晶晶亮的眸子却仍旧将这张平凡的脸提升了几分神采。 他十分嫌弃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撇了下嘴:“快离我远一些,相当臭。” 他嘴里虽然这般嫌弃着,身子却未在往后退半分。 妍华心情大好,故意在他身上蹭了会儿,然后才往后撤了几步。 他最然依旧皱着眉头,可嘴角却渐渐扬了起来,待那个无奈的笑容彻底展开后,他上前拉住那双黑软的手,认真地再度叮嘱道:“婵婵,凡事小心,安全为上。” “好。”她沉溺在那双满是关切的眸光中,缓缓点下头。 妍华随着老汉一起推着泔水车离开时,胤禛在后面望了良久。懂医术的那个丫鬟已经窝在了泔水桶下面,她身上盖了瓢和布巾等,皆散着酸臭味,泔水桶还被盖子遮了个半严实,在里面憋一路,委实不是一件易事儿。 待看不到人影时,胤禛朝身边的侍卫道:“派人在府外盯梢,务必万无一失。” “喳!”侍卫干净利落地应声退下,然后便招呼了几个身穿百姓服侍的人,迅速离开了此地。 “呼……臭老头,叫你好好洗洗,真是越发臭了!”守着西侧偏门的侍卫,一个个都捏紧了鼻子,十分不悦地抱怨了几句。老汉讪讪地点头哈腰,不住地说着好话。 侍卫也未难为他,只是挑开泔水桶的盖子看了看,然后便急急地摆着手让他进去:“快滚快滚,熏死人了!” 待终于顺利进去后,妍华这才暗自吐了口气。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待瞥到不远处有两个侍卫走近时,她赶忙又讪讪地低下了头。 ... 第三百七十三章 碰面 “嗳,你们站住!” 老汉听到有侍卫向他们走来,心里一急,忙冲着妍华低语了一声:“快走!”妍华忙低着头加快了步子。 “叫你们呢,你耳聋啊!”其中一个方脸的侍卫气急败坏地跑到了老汉面前,抬腿就踢了他一脚。 “爷,二位爷,老头我耳背,不知道爷在叫我这个遭老头子……”老汉趄趔了下,颠着脚忙点头哈腰地冲着那个侍卫不住道歉。 方脸侍卫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到,赶忙后退了两步:“你,离我远点儿!” 另一个长脸的侍卫走过来,将他拉远了几步:“你同一个老头儿为难什么,他是收泔水的。” “娘的,不就是个皇子嘛,如今被关在这里还作威作福!嘁,说到底不过是个包衣生的贱种,皇上那么……”他话还未说完,就被长脸的侍卫捂住了嘴巴。 “你胡说八道什么!”长脸侍卫狠斥了他一声,“他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儿子,哪里容得下咱们这般奴才瞎说!他日十三爷若是再得势……” “呸!就他还想翻身?还不是要跟大阿哥一样到死也出不得府!病秧子,迟早憋死在这里!”方脸的侍卫啐了一口,极其鄙夷地朝着里面瞪了一眼。 方才他巡逻的时候,不过是摸了一个丫鬟一把,正巧被十三撞见,把他狠狠地痛批了一顿。若不是被长脸侍卫拦着,他恨不得上前同十三干一架。这里反正天高皇帝远,他就是揍得这个皇子站不起来,也没人看得见! 长脸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待看到垂头立在一边的老汉时,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那块墙角有两只死耗子,你待会儿出去的时候一并带出去吧,都发臭了,熏人。” “等等!”方脸侍卫方才吃了一肚子憋,这下看到老汉身边还站了个娇小的人儿,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立马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一身的破布衣服也遮不住她姣好的身姿,方脸心头一动,绕过泔水车,要上前摸她两把。 待走近时才嗅到她身上的酸臭味,方脸立马皱起了眉头:“小娘儿们身上怎得也这么臭!” 他本想摸上去的那只手因为这股臭味而顿在了半空,正犹豫间,一抬头便看到十三正远远地盯着这里,他骂骂咧咧地又啐了几口后,便跟长脸一块儿走远了。 妍华远远地看了十三一眼,因为隔得太远,她看不真切十三的脸,只远远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像是冻在了那里一般。 “姑娘,这头,这边是厨房。”老汉看妍华在发愣,便小声提醒了一句。 妍华应了一声,忙跟着泔水车往厨房去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待记住了十三所在的方位后,才定下了心。她想,今儿很顺利,一进来便看到十三阿哥了。 待赶到厨房时,藏在泔水桶里的丫鬟才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她叮嘱了妍华几句后,便跟着老汉一块儿去倒泔水了。妍华则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间衣服套在了外面,这才低着头速速往十三方才所在的地方走去。 院子里很冷清,她绕过墙角,又绕了一道弯,最后终于赶到那棵树下,却发觉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她诧异地四顾了一下,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哎,错过了。十三爷,你在哪里呢? 筱七的寝殿离这里有些远,她犹豫了下,还是往后院走了去。今儿好不容易进来了,她不探探筱七,实在不甘心。老汉给了她半个时辰的工夫,半个时辰后必须去厨房里与他会合,不然就可能会出乱子,是以,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着,一边加快了步伐。 待走到一个拐角时,她的手臂突然被一只大手拉住了。她还来不及循着那只手去看那人是谁,小身子便猛地撞上一堵宽厚的人墙。 “啊~”她的惊呼声刚叫出一半,嘴巴便被另外一只大手给捂住了。 脊背贴上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来不及惊慌,整个身子便被那个人带进了旁边那间屋子。直到门被关上,她才听到身后那个男子吩咐了一声:“莫要惊慌。” 她听得出,那是十三的声音,只不过带了些沧桑。捂着她嘴巴的那只手上,带了些许酒香,不过很快就被她身上的酸臭味冲散掉了。 她连忙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激动,压根忘了二人此刻的举止于礼不合。 十三极其缓慢地将拥住她的两只手撤开,仿若已经是一个垂朽的老者一般,每动一分都十分艰难。 妍华心里满是激动,只等着他终于松开了自己,这才迅速地转了身。 眼前的男子显然瘦了许多,原本红润的双颊此刻也已经往里凹陷。原本柔和的棱角,如今依然变得锋利,可是他的眸子依旧那般清澈,注视着她的目光在看到她的眸子时,刹那间变得如流水般温柔。 曾经意气风发的十三爷,如今竟然落魄成了这样,妍华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中立马潮涌起汩汩泪水。 十三的眸子刺痛般颤了颤,他抬起那只大手,似是想要抚上那个灰黑的小脸:“小嫂子,真的是你。” 方才他看到有个娇小的身影在那棵树下环顾四周,他不过是觉着诧异,便多看了两眼。妍华如今这副打扮,着实与她本来的面目相去甚远,他细看了半晌,待看清楚那双亮闪闪的眸子时,他整个人一震,顿时觉得有千万只马儿在心中奔腾而过。 他盯着眼前的小人儿愣了半晌,待看到她落下泪来时,一直虚抚着她面颊的那只手才终于缓缓移到她的眼睑下,用指腹擦去了那两滴泪。 妍华这才后知后觉地往后撤了撤身子,有些尴尬地垂下了头。他方才的举动着实太亲昵了些,不合礼数。 十三尴尬地看了下自己的手,旋即清了清嗓子,将手收了回来负在身后:“小嫂子,四哥为何会放你进来?若是被人发现,那该多危险!” 他掩住心里即将喷薄而出的欣喜,微微颤着声音责备起她来。 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成想会在此情此景,再次看到这个叫她魂牵梦萦的人儿。他明明有了筱七,可心底却还是残留着她的倩丽身影,挥不去忘不掉。牵动着他的那一颦那一笑,是这暗无天日的岁月里一团灭不去的火光,支撑着他屹立不倒。 妍华掏出一块帕子,背过身子将眼泪鼻涕擦掉后,这才笑眯眯地摇了下头:“四爷都安排好了,我也会小心着的,不会出事。十三爷怎得瘦了这许多,看得人心疼。” 她的神色坦坦荡荡,毫无半分儿女私情,看得十三心里一揪,眼神晃荡了下后,转到了别处。他知道他不该有半分奢想,可一想到与她厮守缠绵的是胤禛,他便又悔起自己这份见不得光的绮思。 “四哥可让小嫂子带什么话给我?四哥……他还好吗?”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看向那张脸,虽然这身装扮已经掩去了她的光华,可十三却觉得在眼前晃荡的这个小人儿,怎么看怎么美。他缓缓裂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妍华看到这个久违的笑容后,鼻子一酸,哽咽道:“十三爷,你再熬上一熬,四爷一定会救你出去的。筱七姐姐,还好吗?” 他点了下头:“筱七一切都好,你不用挂心,让四哥也不用挂心于我。呵呵,我过得很好,让四哥不用担心。没了那劳什子烦心事,我这些年一直都在研究治水之道,也算小有所成。日后若还有机会,定能助四哥一臂之力。” 妍华犹豫了下,担心地看了一眼外面:“我能见筱七姐姐一面吗?我的工夫不多,只有不到半个时辰……” 十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到她眼里的渴求后,终是轻喟了一声:“你在此侯上一会儿。”他说罢便转身要出去,开门之前又叮嘱了一声,“莫要出去,就在此候着我。” 妍华点了头后,他才开门走了出去。妍华这才得了空查看这间屋子,原来是一间柴房,可看到墙角堆的那一小堆柴禾时,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寻常大宅里的柴房,哪能这么空?她环顾了下这件空了一半的柴房,心里蓦地酸疼起来。 筱七姐姐,你受苦了。 十三隔了一会儿后便急急地赶了回来,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跟着。 他看到伸长了脖子往后探的妍华,苦笑了一声:“筱七在后院,我已经差人去叫她往这边来了,还要等上一会儿的。你脸生,若是在府里大肆走动,难免要遭人怀疑。” 妍华知道他说的在理,便没有再要求出去见筱七,只是耐心地等着。十三捡了一对干草扑在地上,径自坐了下来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妍华坐。妍华犹豫了下,跟着坦荡荡地坐了下来。 她跟十三说了太子被废之事,又说起她的四硕儿,更不小心地说起了阿梨…… 十三一直微笑着听她说话,直到那张眉飞色舞的小脸渐渐变得落寞,他才渐渐回过神来:“小嫂子,四哥是亲王,无法只顾着你一个,你要想开些。” 妍华轻叹了一声,幽幽道:“可你也不止筱七姐姐一个呀,但是筱七姐姐入府后,你便只宠着她一个呢。”她知道她没资格跟筱七比,人家是正统的十三福晋,嫡福晋,而她,不过是个格格。可是因为跟十三熟稔,所以她便口无遮拦地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十三的手一抖,无奈地笑了一声:“可我终究辜负了旁人。” ... 第三百七十四章 奔放 这句话说得落寞,妍华瞥到十三眼角的歉疚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三爷能如是想,便定然不会薄待了她们的。能有几位高高在上的爷会像你这般,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只会觉着理所当然,又有几个会去关心侍妾的委屈呢?” 十三凝眸望了她一会儿,待妍华投眼看来时,他才镇定地转开了眸子:“小嫂子放心,四哥定不会负你。”你这般美好,四哥怎会舍得弃你不顾? 妍华愣怔了下,旋即旋起嘴角的小梨涡,甜蜜地笑了起来:“嗯,借十三爷吉言。” 十三本是盘腿而坐,过了会儿后,他又换了个姿势,期间眉头蹙了一会儿,神色有些不大自然。是腿疾犯了,疼了一小阵子,不过他不想让妍华看出来,所以极力掩饰了起来。只是腿上酸疼得很,搅得他额角直冒冷汗。 他用余光盯着妍华,缓缓将手放到膝头轻揉了两下。 他的动作虽然微小,却还是被妍华瞥到了,她猛然记起他有腿疾:“十三爷的腿疾如何了?可是还会发作?” 见十三摇头,她不大确定地说道:“十三爷是不是在骗我?今儿个与我一道进来的还有一个丫头,她习过医术,应能照顾一下你的腿疾。四爷让她留在这里照应,日后你若是腿疾发作,千万记得找她,她或多或少能帮上一帮。” 她迟疑了下,伸出小手覆上了他的膝盖,很自然地要帮他揉一揉。十三却因为她的这个举动猛地一颤,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妍华只当他疼得厉害,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十三爷很疼?”她说着便越发放柔了力道。她本就是侍妾,伺候人的命,与十三又极其熟稔,所以眼下便只当自己是个丫头,并无多余的心思。 可十三却觉着被她小手覆盖的膝盖热得发烫,那个烫瞬间便席遍全身,就连他的脸也突然泛起可疑的红晕来。他不自然地动了动紧绷的身子,低声道:“四哥有心了。” 二人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妍华也帮他揉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妍华快没工夫在这里耗着了,筱七这才姗姗来迟。 筱七让她的丫鬟在门外看着,便推门进来了。待看到妍华时,她顿了半晌,最后迟疑道:“这是……” 十三咧嘴一笑,站起身牵住了筱七:“你这是什么眼力见,这是小嫂子啊,怎得认不出来了?” “蝉儿?蝉儿!”筱七呆愣了一会儿,最后定睛在妍华的眸子上,这才终于认了出来。 两个姊妹还未好好说上多大一会儿话,门外便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男声响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谁在里面?” 柴房里的人连忙噤了声,妍华更是紧紧地抿了嘴,有些无措地看向十三。十三却是冲着她轻轻一笑,抚慰人心般的笑容立马便让她放下心来。 “十三爷在里面呢,还有福晋。”门外的丫鬟不紧不慢地应了话,听声音还颇为镇定。 “嘁,落魄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做那档子事情,哪里不好做,非跑到柴房来……”妍华听出来了,这声音便是之前碰到的方脸侍卫,说话极其不中听,语气里的蔑视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出一分半毫。 筱七听到这话,只是冷笑了一声,仿若为了应和门外的方脸一般,掐着嗓子轻轻叫唤了一声:“啊……唔,爷,轻点儿……” 这个叫唤来得突然,只把妍华听得当场便石化在了那里,好半晌都没有动弹。待她找回呼吸时,已是面红耳赤。她瞪大了眼睛看向依着十三的筱七,只觉着她委实奔放得很,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敢发出这样酥媚的呻吟。 十三睨了她一眼,待看到她此时的娇羞模样时,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直到怀里的筱七微微动弹了下身子,他才旋即收回了眼。 门外的侍卫只觉着事情当真被他说中了,再度轻视地哼哼了两声后,便又走远了。 筱七朝着门白了一眼,嘴里同样蔑视地哼了一声:“一帮子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哼!祥爷,这笔仇我可记下了,日后看我不逮个机会教训这个狗奴才一番!” 十三无奈地笑了一下,语里带着宠溺:“好好好,你记下吧,我定是不会阻你的。” 筱七莞尔一笑,嗔了他一眼:“我看你敢阻!” 妍华看着眼前这对璧人打情骂俏的模样,心里的担忧突然就将至了谷底。她本来还以为他们吃不好穿不好,定会满心哀怨,眼下看到他们非但笑得出来,还笑得这般自在随意,当下便觉着自己许是忧得过多了,这高墙虽是限了他们的自由,却也围裹住了他们的爱情,不让外头的纷杂侵蚀半分。真好。 妍华终究没能见到筱七的孩子,听筱七说,孩子得了皇上的特赦,已经被送去筱七的阿玛家中抚养,虽然一年见不上一面,却终归不用跟着他们受苦了,她已知足。 眼看时辰已至,妍华也不得再久待,匆匆告了别后,便往厨房的方向去了。筱七情急之下想叫住妍华,却被十三拉住了:“筱七,不用跟她说,我无碍。” “你逞什么强!眼下还能熬着,日后少不得有你苦果子吃的!四哥记挂你,若是四哥能想法子跟皇阿玛求一句,皇阿玛定会派了太医来给你看腿疾的!”筱七恨恨地跺了下脚。 十三捏了捏筱七的手,摇头道:“我无碍的,何必要难为四哥。若是想求,我在府里也是能递折子的。” “可你不递呀!”筱七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转身便往后院的方向去了。 十三看着了她的背影一眼,轻叹了一口气,抬脚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他站在方才站过的那棵树下,直到妍华与老汉顺顺利利地出了府,他才安了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想起方才抱过那个娇俏的小身子,柔软而温暖,是他的奢望。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放在鼻间嗅了嗅,嗯?淡淡的酸臭味……他摇了摇头,似是对自己的这个举动有些无奈。 这一次腿疾犯了,却一点儿都不疼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个给他膝头的小手。 不远处,有一个丫鬟正静静地立在墙角,待十三走去时,她恭顺地垂了头:“十三爷,四爷有信让奴婢捎给爷。” 十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轻轻点了头:“嗯,你跟着我回后院吧。你脸生,以后就在后院待着,莫要到前院来。” 此时此刻,胤禛正在那间小屋子里来回踱着步,时辰越久,他心里的忧虑便越加厚重。 “什么时辰了?他们出来了吗?” “爷,已经出来了,正在往这边赶。”一个侍卫从门外走了进来,跪身答了话。 胤禛这才轻吁出一口气,徘徊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嗯,好。至于那个老汉一家……你们知道该如何处置。热水备好了没有?婵婵回来需得入浴。” “爷……”跪在地上的侍卫犹豫着开了口,“尤老头为人忠厚老实,定然不敢将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日后爷说不定还要派人进去,是以……尤老头一家是否可以……先留着?” 胤禛半眯起眸子,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会儿:“滚下去!” 那个侍卫瑟缩了下,没敢再多话,“喳”了一声后立马躬身退下。 待走出去时,外面一个侍卫忙将他拉到了一边,厉声斥责:“你不要命了!爷之前便跟魏老大说过,尤老头一家可以留,除非他们有泄密的举动,否则不必取他们性命!” “我……我不知……” “那你还敢在爷面前乱求情!日后再不得鲁莽,爷不喜话多之人!”二人悄声说着话,慢慢退离了院子…… 雍亲王府,静莲居内,待胤禛离开后,汐儿便伺候着亲手熬了一盅补汤给年静怡喝,待看到她哭丧着脸在默默流泪后,心疼地整颗心都拧在了一起。 “小姐日后多为自己着想着想,如今小姐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也不见别的院子里来人慰问两句。除了宋格格,也当真无人关心。万福阁来的两个丫头,说是两位格格差过来问候一声的,不过奴婢瞧着也虚伪得很,她们定是心里头高兴得很呢。小姐还……” “汐儿,你别说了!”冉儿看到年静怡的脸色越发不好,忙出声阻她。 汐儿却是瞪了冉儿一眼,继续道:“奴婢方才去请爷过来的时候,见婵格格笑得可开心哩。小姐,这府上谁人心里不巴望着王爷的宠幸?小姐莫要把婵格格想得那般好,她说到底也是伺候爷的人。” “你说够了没有?”冉儿生了气,拉着汐儿便将她往外拖。 年静怡幽幽地转过脸,看着她们二人远去的背影,眸色一沉,又落下两行泪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缓缓咬住了下唇。 她的孩子,没了。 不过是淋了点雨,就没了。 其实早在那之前,她就觉着小腹有绞痛了,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孩子与她的缘分会这般短。 孩子,孩子……她抚着小腹的那只手顿了顿,眼眸再度被泪水占据…… 妍华回到万福阁时,头发还湿漉漉的。她回来之前,被胤禛押着泡了一会儿香汤,直到一丁点儿酸臭味也没有了,他才同意让她更衣。 她觉着他委实小题大做了些,他爱干净不假,所以才会嫌弃她身上有臭味,可结果他自己被她蹭过的那身衣裳却没有换。她哪里知道,她走后,胤禛便一直焦躁地在屋里头踱来踱去,压根不记得要换一身衣裳。 “灵犀?芍药?”屋里头只有奶娘和几个小丫鬟在逗着四硕儿玩,压根不见灵犀与芍药的身影。妍华头发湿着有些难受,想让她们帮自己把头发擦干,结果叫了半晌都不见她们的人影。 一个丫鬟拿了赶紧的布巾过来给妍华擦头发,顺口跟她言道:“灵犀姑娘与芍药姑娘一下午都没见到人影儿呢,格格回来之前奴婢看到灵犀姑娘,她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哩。不过,她回来拿了点东西,便又走了。” ... 第三百七十五章 报仇 入夜的时候灵犀才重又回到万福阁,眼眶红红的,下眼睑浮肿得像是包着一泡泪。 妍华因为见了十三与筱七一面,心里的雀跃直至此时还未消停。她回来的时候便跟胤禛讲了一路,待回到万福阁后又不得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便觉着有些憋得慌。 屋子里的丫头都不是心腹,她只想跟灵犀与芍药说说话,眼见终于把灵犀给等回来了,待瞧见她的脸时,不禁吓了一跳,满心的欢喜也登时冷却下来。 “灵犀,你怎么了?这眼睛……哭了许久?” 灵犀一听到她关切的言语,鼻子一酸,立马又想落泪了。不过,她记着柳承志的叮嘱,不敢在妍华面前落泪,便赶紧吸了吸鼻子,将心里的难受给压了下去。 “格格,芍药有些事,今夜不得回来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忙低下头不去看妍华的眼。 “是不是碧荷出了事情?我回来的时候问她们,她们一个个都不知道。”妍华敛起眉目,一脸的认真。回来这一会儿,她都被欢心包裹着,并没有多余的心思来考虑灵犀与芍药的去向。 灵犀讶异地望了她一眼,红肿的眼睛像只兔子:“格格怎得知道……” 妍华听了这话,立马拧起了眉头,张口时声音竟有些打颤:“怎么,难道碧荷她……去了?” 她知道,在碧荷这件事情上是她自私了些,因为知道胤禛让人瞒着她,所以她在知晓了碧荷的事情后,也都一直装作不知道。她整天忙着照顾四硕儿,又忙着调理自己的情绪,所以并未怎么操心碧荷的事情。 其实,虽然当初芍药并没有细述过碧荷的情形,但她也估摸着情况不会太好。可她没有偷偷地关切一番,终究是她疏忽了。若是换作盈袖或者灵犀突然不见了,她定要急得整夜睡不着觉的。 灵犀听到“去了”二字时,在眼眶里滚动的泪水一耳光没忍住,“啪嗒”一声便掉了下去。她管不住心里的悲恸,忍不住又呜咽起来。 虽然给芍药和碧荷最多臭脸的是她灵犀,虽然欺压她们最厉害的还是她灵犀,虽然怀疑她们最明显的也是她灵犀,可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她与芍药和碧荷的感情却是相当深厚。 妍华见她这个模样,知道自己又猜对了,想起碧荷那张总是木讷着的脸,心里一阵锐痛。她捂住胸口,扶着椅子扶手重重地坐了下去。 灵犀看到她脸色剧变,知道自己将她惹伤心了,忙抬手擦眼泪,可是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她前面刚擦完,下一刻眼睛便又濡湿了。 她忙跪下身子想妍华认错:“格格,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惹格格伤心的,格格……格格您就不要难过了,碧荷她……她去了也好,总比躺在那里半死不活来得强……” 她又抬手抹了把泪,身子因为强忍着眼泪而瑟瑟发着抖。 以往锦绣轩里有人走,她从来也没有觉着这么难受,想想毕竟与锦绣轩那几个人不对眼,所以才不至于伤心——除了锦秋,锦秋去的时候她还是难过了一阵子的。 碧荷是个丫鬟,老父母又不在京城,所以碧荷的丧事是芍药一手操持的。妍华第二日便让灵犀带了银子给芍药,让她好好葬碧荷,说是碧荷生不得享享福,死后总要得一副好棺木长眠的。 碧荷毕竟是个丫鬟,芍药不得工夫好好给她办丧事,只得了魏长安的帮忙,好好儿地将碧荷葬了。待回到万福阁后,她因为悲伤过度,一个不好便病倒了。她怕把病气过给妍华和小主子,偷偷向妍华请了准,自个儿搬到离主屋最远的那间屋子里住下了。 那间屋子仿若落在了桃林里一般,连小主子夜里的哭闹都不怎么听得见了。她每日起来扫扫地,浆洗衣物,倒也清闲。 灵犀不想她吃苦,所以每次她浆洗衣物的时候,灵犀都差了小丫鬟在旁边帮忙。芍药不想白吃白住,是以灵犀不敢不让她做活,不然以芍药的性子,又要将难受憋在心里了。 灵犀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她知道碧荷是被人推下枯井的,所以伤心过后便想着如何报仇。明明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她却觉着哪儿哪儿都阴寒冷峭。 这一日她带了人在花园里摘桂花,正巧碰到魏长安经过,便赶紧叫住了他。 “碧荷不得枉死,你得抓奸人,给碧荷报仇!” 魏长安看到她满目猩红,知道她被恨蒙了心,将她拉到一边后,他皱着眉头冷喝了一声:“灵犀!” 灵犀因为这声轻喝打了个激灵,她回过神来,可面上却依旧是恨恨的神色。 “还记得之前抢了四阿哥的那个歹人吗?是他将碧荷推下枯井的,如今他一家三口早已身亡,这仇,也算是报了。”魏长安见正在摘桂花的小丫鬟往这边看来,便丢过去一个警示的眼神,两个小丫鬟忙别开了眸子继续认真地摘桂花。 灵犀顿了顿,不甘心道:“他死得活该,可……” “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别整天嚷嚷着报仇了。当初碧荷在的时候,也没见你待她这般上心。芍药与碧荷交好,你把对碧荷的那份好放到芍药身上去,也是一样的。”魏长安皱了皱眉,想起那人一家三口丧命之事,心里一阵惋惜。 胤禛当时并未想要结果了他的性命,结果他一家子却被九爷的人先下了手……哎,为虎作伥,怎能得善终? “那人定然有帮凶,你可是将他的帮凶也抓住了?”灵犀突然想起有一天夜里,她曾在竹林边听到怪异的声音,当时只道是有男女在私会偷情,眼下想来,当时风大,她听到的也未必是打情骂俏声。也许,她那次听到的便是奸人在碰头? 她将此事与魏长安说了,魏长安无奈地叹了一声:“竹林里的人应当就是他,他与那个丫鬟每个月都会在竹林里碰两次面,互通消息。你那晚许是凑巧撞到了他们罢了,你就莫要疑神疑鬼了。这些事情这些人,我都做了处置,你莫要拿这种事情去烦格格,知道了吗?” 灵犀撇了撇嘴,扬起了下巴:“我知道!反正……总之……无论如何,你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害了碧荷的奸人!” 魏长安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两眼,然后便大步流星地往书房去了。 回去的途中碰到汐儿,也带着人在园子里摘桂花。汐儿看到灵犀的时候,只冷冷地睨了一下,便复又低头亲手摘起桂花来。灵犀自是受不得她的白眼,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地剜了两眼后,便带着人速速离开了。 “咯咯,咯咯咯咯……”一回到万福阁,灵犀便听到小主子在笑,她跟着笑了一阵子,便领着丫鬟直接进了厨房,今儿她要做桂花糕、桂花糖、桂花莲藕、桂花甜酱……唔,颇忙哩,这么多好东西端到格格面前时,定会喜得格格笑弯了腰。 “嘶~”胤禛抱着孩子,一大一小地盯着妍华手里的那张纸,妍华睁大了眸子,看着她的四硕儿轻轻地从纸上撕下一个长条儿。 四硕儿一听到她的撕纸声,立马就咯咯直笑,笑得仿若要岔气一般停不下来。 胤禛噙着一抹浅笑,不解地垂眸看了看,又扬眉朝着妍华的举动望了两眼,最后缓缓地问了一声:“这弘历……莫不是傻的?这有何可笑,他竟是笑成了这样……” “爷才傻呢!他觉着可笑便好,爷不用觉着好笑。”妍华一听胤禛如此说她儿子,当即便冷了脸,只故意不高兴地瞪了他几眼后,才善罢甘休。 胤禛呵呵笑着将弘历递给了奶娘,细细瞧了他几眼后,又抬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妍华却赶忙上前将胤禛的手来开了:“爷!不要捏他的脸了,赵嬷嬷说四硕儿总是流口水,多半跟爷总是捏他脸颊有干系!” 胤禛挑起眉头,微微眯起了眸子:“她这般说的?哼!” 妍华干咽了下口水,说话声立马弱了下去:“这个……赵嬷嬷也没直说是爷捏出来的,只是……我是觉着只有爷老是捏四硕儿的脸,所以……赵嬷嬷的意思可不就是爷害得四硕儿总流口水……呃,呵呵,可能是奴婢记错了,爷日后就不要捏了,成吗?” 胤禛冲她招了招手,她不解地上前两步,待胤禛一手握住她的肩头一手伸向她的脸时,她才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这男人,小肚鸡肠啊! 他将妍华的脸捏了两把后,才松开了她:“嗯,既然不让捏他,那便捏捏你的也无妨。” 妍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生疼,定是被他捏红了。所以,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我的脸又不是生来给爷捏着玩儿的。” “怎么,你人都是我的,我捏你两把就不可了?不是生来给我捏的,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他的心情颇好,听到妍华的抱怨后,挑着眉头便讥讽起来。 这时候,耿氏抱着孩子进来,听到胤禛的话后,当场便顿在了那里。待胤禛与妍华看过去时,她尴尬地扯开了嘴角:“奴婢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 第三百七十六章 哭了 妍华错愕地看了耿氏一眼后,又不解地看向胤禛,待看到胤禛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时,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定是胤禛方才的话,让耿氏起了误会。什么捏不捏的,真是不像话。 “爷在瞎说八道呢,姐姐怎会来得不是时候,快坐吧。”妍华红着脸丢了个白眼给胤禛,然后便伸手将条条接进怀里抱了抱。 方才胤禛去看耿氏跟孩子时,耿氏正陪着孩子在睡觉,所以他便来了妍华屋里头。待耿氏醒来后,听到丫鬟说胤禛来探过她,于是便带着孩子过来了。 “唔,姐姐,条条长得可真快,看他小脸肉嘟嘟的,都快赶上硕硕了。”妍华抱着条条走了两步,又看了一眼自家的四硕儿,有些羡慕有些嫉妒。 换了个奶娘后,四硕儿的个子照长,却是迅速消瘦了下去。说消瘦倒是也不准确,总之小弘历长得不像刚开始那般肥硕了。之前脸上的肉将他的眉眼都挤在了一起,眼睛细得不像她,更不像胤禛。如今瘦下来后,俊俏的眉眼立马显露了出来。 可是,哪个额娘不盼着自己的孩子白白胖胖的?如今四硕儿瘦下来太多,妍华看了总归是忧心的。 胤禛的眸子在两个孩子间徘徊了数次,最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嗯,我看他们的乳名该调个个儿才贴切。唔,我倒是奇怪,这条条硕硕的乳名是谁起的?素素,我倒是不觉着你会给他起条条这般难听的乳名。” 他说着便看向了妍华,眼里透着了然的眸光,显然已经认定这两个难听的乳名是妍华起的。 耿氏也不说话,只半掩着嘴角柔柔地看着她,笑得暧昧不明。 妍华撇了撇嘴,自个儿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哪里难听了,硕硕,条条,多顺口。爷不也是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婵婵吗?” “怎得,你对这个小字不满意?我记着,你说过很喜欢这个小字的。”胤禛扬了扬眉。 妍华脸上一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直说个中缘由,只好哼哼了两声,言不由衷地咬了牙道:“嗯,奴婢欢喜得很,婵婵这个小字可好听了。” “哈哈哈……”胤禛看着她的模样,捧腹大笑起来…… “芍药姑娘,这是灵犀姑娘让送过来的。”一个丫鬟提了个食盒,送到芍药的屋前。 芍药打开门,将食盒接了过去。一阵风闪了进去,芍药忙捂着口鼻轻轻咳了起来。待咳了好一会儿后,她才讪讪地止住了:“叫她别这般费心了,我眼下吃不了多少东西。这是我用桃核雕的小手链,你带给灵犀,送给两个小主子戴在腕上好辟邪呢。” 小丫鬟将那两个用红线串好的桃核雕接在了手中,细细瞧了一番后,由衷地赞了一声:“芍药姐姐,你的手真巧,雕得这个长命锁可真好看。” 芍药轻轻笑了一下:“哪里,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 小丫鬟又嘱托了一番,让她好生照料着自己便走了。芍药这段日子因为想着碧荷的事情心伤不已,灵犀有好几次都安排了丫鬟过来伺候她,都被她撵走了。她自己整天扫扫桃林里的落叶,捡到好看的桃核后回来雕一雕,日子倒也舒适。 只是这病,因为吹了风而一拖再拖,到现在还未痊愈…… 十月初一是十三的生辰,胤禛下了朝后,又带着妍华去了能看到十三府邸的那处酒楼。 他与妍华等了许久,才遥遥看到一个男子上了角楼,因为隔得太远,他们看不太真切。待看到那个人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做了个敬酒的举动后,妍华才敢确认那个人是十三。 她觉得很心酸,明明是皇子,却被幽禁在府中三年。若是不缺衣少食便也罢了,有筱七陪着,二人大可逍遥自在,可她进去过,看到里面的情形便知道十三的日子不好过。 十三府上的柴房里没多少柴禾,眼看天气渐寒,他们该如何过冬?那个方脸的侍卫,明明只是个侍卫,却敢那么大声地骂骂咧咧,可见十三在他们眼中是多么地没有威慑力。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十三失了势,胤禛又从不在朝堂上明里给十三求情,所以那些势利小人个个便觉着十三再无翻身之日了。可十三也不是个窝囊性子,总也免不了与方脸那样的奴才争执几句,到头来谁也讨不了好。而如方脸那样的人儿,自是记着仇,日积月累地,十三便免不了一再受到他们的刁难与为难,就连衣食都愈发短缺起来。 妍华得了胤禛的允许,遥遥敬了十三两杯,又轻轻地叹了几口气。待她与胤禛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两眼,远处角楼上的那个人儿仿若一根柱子,正直直地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她眼睛一酸,忙急急地回过头来,不忍再看。 好好儿的生辰,竟是只能这样替他庆贺,委实寒酸至极。 生在帝王家,竟也有这样不得自在的时候,她越想越难受,握着胤禛的那只手越握越紧,恨不得嵌进肉里一般,永不松开。待上了马车后,她终于抑制不住心里的难受,身子都微微发起颤来。 “婵婵?”胤禛察觉到她的异样,吃痛地将她的小手掰了开头,待看到她红肿的指头后,便提着她的小手凑到嘴前,蹙眉轻轻吹了一会儿。 “十三爷不也是皇上的儿子吗?皇上怎么能忍心……”妍华噙着泪,心里酸涩得发胀,她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大好,难受得脑子也开始发蒙,“十三爷和筱七姐姐,何时才能出来……” 胤禛的眸子一沉,紧紧抿住唇,半晌没发出声来。 妍华抬眼看去时,身子猛地颤了下。她看到胤禛的眸子微微湿润,有晶莹的水光在他眸子里浅浅波动着,却是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他,哭了? 入府这么多年,她从没见过他流泪。可此时此刻,他却流泪了。 妍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了他的眼角,她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爷……” 胤禛却别开了脸,缓缓将眼睛闭上后,深吸了两口气调解情绪。 只是,眼里的那滴泪却不受控制,随着他闭眼的动作,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他的身子轻颤了下,想抬手去擦掉那滴泪,却碍于妍华在身边而迟迟没有动作。 妍华抬手将他的脸扳向自己,他起初有些抗拒,待妍华稍稍加大了力道后,他终是随着那只柔软的小手将脸面向了她。 那滴泪珠滑到他的鼻翼边,就停了下来。妍华心疼地想要帮他擦掉,可是手还未碰到泪痕,她便又改了主意。 马车微微颠簸着,她喝了酒,脑子有些发晕,可是那滴泪水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心疼得连抽了好几口气。只见她微微站起身子,将柔软的唇瓣凑了上去,将他脸上的那滴泪水给吻了去。 咸咸的,涩涩的,她甚至觉着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儿。 正在她发愣之际,一双大手突然回捧住她的小脸,然后便有一个孟浪的力道将她抵在了马车车厢上,一个热切的吻旋即落下。 随着这个吻的继续加深,那双大手也开始急切地拉扯她的衣带。 “爷?”她趁着他的唇离开之际,抽空轻唤了一声,嘤咛之音仿若天籁,听在他耳中倍为蛊惑。 “婵婵,婵婵……”他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一双大手在她的微微颤抖中探进了她的衣服。 她只觉得身子一热,立马瘫软在他怀中。小小马车内,一片旖旎…… 他似是将悲痛化作了无穷的力量,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妍华彻底没了力气时,外面也已经落霞满天。 赶车的马车夫与随行的侍卫都是极具眼力见的人儿,耳听着马车里的情形不大正常,便赶紧将马车赶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而后他们便四散开来,守在了周边。 如此奔放的举动,还是妍华入府后第一次发生。以往再奔放,也不过是在人前接个吻,眼下他们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来人往的街市里就开始……好在方才马车夫都是挑着偏僻的道儿走的,而且……好像……似乎……马车早就停在了这里吧,只是……这里这么安静,他们的声响是不是更加清晰明显了? 妍华不敢再深想,她只觉得小脸已经烫得要融化了一般,碰一下便会有血滴下来。 她觉得她再也没脸面去面对外面那些个侍卫了,或许,她该厚着面皮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覆在她胸口上的那只大手动了两下。他意犹未尽似的动了动喉头,在她耳边呢喃道:“婵婵~” 她还坐在他身上,待听到这声呢喃后,她只觉着这次的荒唐委实太过了。她撑住他的肩膀,想要借力下来,却发觉身子早已酸软成了一滩泥,哪里还动弹得了。 “爷?”她娇滴滴地开了口,这才发觉连声音都脱了力一般,娇弱无比,“是不是够了?那……我们能回去了吗?” 脸上的滚烫似乎已经将她的娇羞融化,她的脸红得仿若能掐出水来。 胤禛缓缓睁开眸子,眼里残留着未散尽的迷离。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呢喃道:“婵婵,有你在,很好。” ... 第三百七十七章 跟踪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王府门口挂着六盏大红灯笼,灯笼下的穗子在夜风中微微摇曳,似在迎接胤禛的归来。 胤禛下了马车后,见妍华迟迟不出来,便疑惑地轻唤了一声:“婵婵?” 妍华微微掀开车帘,露出的小半张脸红得胜似熟透的樱桃,她扭捏着悄声道:“我……歇一会儿……” 她要整理下心里的荡漾,还要将自己面上的绯红给压下去,方才真是太过火了,她眼下没有脸面走出去面对那些个侍卫。 胤禛自是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好笑地挑起了眉头,朗声道:“你们,都背过身去。谁敢偷看一眼,便剜了眼珠子。” 待那些仍旧穿着百姓衣服的侍卫都齐刷刷地背过身去后,胤禛又向妍华伸出手来:“婵婵,这下可以出来了。” 妍华的小脸却因为胤禛的这番举动而更加滚烫了,这样掩耳盗铃的事情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他们眼下不看她,不表示以后都看不到她呀,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总要将自己的面皮厚上一厚,才能坦然面对外面的人。 胤禛见她还在犹豫,又神色坦然地安慰了一声:“下来吧,他们什么也没听到。方才谁胆敢偷听了,魏长安会割了那人耳朵以示惩戒。” 不轻不重的声音却是激地近旁的几个侍卫浑身一抖,越发敛眉垂目了。又是剜眼珠子,又是割耳朵,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听到——唔,就算偷听到了,他们也只当做没听到。不过,那算哪门子偷听啊,明明他们也不想听的。 妍华下了马车后,迅速地扫了两边一眼,见他们果真都背过了身子,这才轻轻呼了一口气。只是脸上还烫得很,她只羞涩地将脸埋在胤禛胸前,依在他怀里速速地进了府。 她方才还觉着胤禛掩耳盗铃,此时她自己却也是如此,只当别人看不见她的脸了,便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了。 腿脚酸软,她一回到万福阁,便软软地倒在榻上想直接就寝。胤禛将她送了回来后,让她入过浴再睡,然后便离开往静莲居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传出几声啼哭。芍药因为白日里昏昏沉沉睡得久了,到了夜半时分反而清醒得很。她也没有燃油烛,只是就着皎洁的月光坐在窗边发愣。 窗口斜对着桃林,桃树上残挂着几片枯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她想起碧荷,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正当芍药沉浸在悲痛中时,不远处突然有个黑影一晃而过,待芍药抬眼看过去时,那个黑影已经往桃林深处疾去。 芍药的心头掠过一抹疑惑,她迟疑了下,还是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循着黑影远去的方向匆匆赶去。 今夜的月牙细得像一弯笑眼,又如新抽的嫩芽,皎皎惹人心悦。 芍药就着月光慢慢往桃林深处摸去,桃林里枯枝多,饶是她每天都进来清理,也来不及将这一大片桃林很快就清扫干净。她无意中踩到了一根枯枝,“咔擦”地一声,在这静夜中尤为明显。 她僵了僵身子,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听到响动,便又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 桃林太大,她不知道那个黑影去了哪边,待走到尽头时,她并未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于是她便偷偷地蹲在了一颗桃树下,惊恐地望着四周。不远处是一扇月门,月门后有石桌石凳,还有一扇门。那扇门平日里都锁着,无人进出。 芍药思索了一会儿,只觉着那个黑影应该是从那里出去了。犹豫了下,她还是选择了躲在树后,守株待兔。 过了好一会儿,果然有一个人影从月门后鬼鬼祟祟地摸索了出来,那人踩在枯树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桃林里,听得人毛骨悚然。 芍药睁大眼,极力想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可是因为月光不够敞亮,而她与那个人又相隔甚远,加上枝枝桠桠也挡去了她大半的视线,所以她只依稀判断得出那个人是个女子。 待那个人走远后,芍药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跟了上去。期间她又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枯树枝,闹出一声脆响。那个人影很明显地顿了下身子,然后便匆匆往前跑去。 芍药懊恼地跺了下脚,再追上去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她朝两头的屋子看了半晌,终究没能看出那个人是往哪里跑了。 如今两位格格都生了小阿哥,万福阁里的人比原先多了许多,但是那个人影选择从桃林后面的门出去,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她夜半出去。那人,定是伺候在万福阁内的人儿。 整个下半夜,芍药都在满心忧虑地一一思索着万福阁内的人哪个有可疑,最后沉沉睡去时,已近天明。 接下去的几日,她每夜都早早儿地躲在桃林尽头,只等着仔细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看个清楚。也不知是不是她那晚的响动打了草惊了蛇,抑或是那个人已经见了她想见之人,芍药一连守株待兔了好几日,都没再看到丁点儿人影。 眼瞅着万福阁里并没出什么事,她便渐渐也放了心。说不定那那天夜里,只是有人偷偷出去私会谁吧。不过说到私会偷情这种事情,府里也是明令禁止的,她还是需得上点儿心,防患于未然,免得事情扯出来后牵累到万福阁的主子们身上…… 十月底是妍华的生辰,她入府七年,胤禛倒是向来没有给她大肆办过贺宴。这一年许是因为生了弘历,他突然间让良辰专门备个家宴给妍华过生辰。 良辰还是笑眯眯的,对此无半分意见:“婵格格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不闹事,待人又好,爷是该好好儿地给她撑撑腰哩,免得别人看轻了万福阁的主子和小主子……” “就你话多。”胤禛只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又吩咐了一声,“我看弘历近来瘦了,你让赵嬷嬷去看看,是不是那个奶娘的奶水不够。” 良辰轻轻嘀咕了一声:“爷怎得自己不去祥和殿呢?总是这般闹着别扭……呃,呵呵,奴婢还是头一次见爷关心这样的事情呢,连小阿哥吃不吃得饱都上了心了。奴婢待会儿就去找赵嬷嬷一块儿过去看看,嘻嘻,婵格格若是听到爷这般上心,心里定要美死了……” 胤禛听她叽叽咕咕又扯开了话匣子,只含笑睇了她一眼,过了半晌见她还不住嘴,这才轻哼了一声:“哼~良辰,你多大年纪了?” 良辰愣了一下,有些错愕道:“怎么,爷又想给奴婢许人家了吗?奴婢不是说过,一辈子都在这府里伺候着,不想嫁人的吗?其实奴婢还做得动活的,不会浪费爷的粮食……” 胤禛又冷哼了一声,语气飘渺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看你年纪不大,倒是啰嗦得很。以后成了老婆子,也不知要聒噪成什么模样。” 良辰怔了怔,见不是要把她许给别人,忙笑开了花儿:“爷总是嫌奴婢聒噪,嫌了这么多年了,也该习惯了才是。” 她说罢便住了嘴,福了身子要退下,说是去万福阁看看两个小阿哥。 胤禛张了张嘴,还是叮咛了她一句:“去了不得跟婵婵乱说话。”他不想让良辰将他预备给妍华办个生辰的事情给说出去,他待妍华好不好她自己会去体味,不需要他这般昭示众人,更何况他还想给妍华一个惊喜呢。 良辰到万福阁时,妍华正在喂东西给小弘历吃,是捣烂的香蕉泥。她方才吃香蕉的时候,四硕儿闻到香蕉的香味,就一直盯着她看,她哭笑不得地问了奶娘一声能不能喂一点给孩子吃,见奶娘点了头,她便让人捣了点儿香蕉泥,亲自喂起来。 良辰看了奶娘几眼,笑眯眯道:“小阿哥倒是很喜欢吃香蕉哩,是不是奶娘的奶子不够小阿哥吃啊?奴婢差人去找了奶子过的奶娘了,格格若是同意,到时候便换了吧。” 站在旁边的奶娘,眼里闪过一抹惊慌,她忙朝着妍华跪下身子,惊恐道:“请格格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没有不好好喂阿哥啊……求格格不要赶奴婢走……” 妍华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唤她起身:“我又没让你走,你慌什么。” 不过,她低头看到四硕儿不似先前那么肥嘟嘟的时,又抬眼看向良辰:“总是换奶娘也不好,先前那个奶娘如何了?她若是回足了奶水,便让她进来吧,硕硕吃过她的奶子,再吃应是也不用适应多久的。若是……不成的话,那你便再找个过来,与她一起喂便可,也不用让她走。” 她看了看兀自跪在地上的奶娘,终是没忍心让她走。这个奶娘与她差不多大年纪,奶水丰盈,长得也端庄,若不是为了生计,也不会跑来做奶娘的。 妍华从未怀疑过是奶娘的奶水不够,她只觉着是四硕儿吃惯了前一个奶娘的奶子,眼下换了人后,他吃不惯了。 跪在地上的奶娘听到妍华的话后,连连磕了几个头,不住地道谢。 待她站起身时,妍华才瞧到她眼里的感激之色,妍华无奈地笑了笑,又柔声安抚了她一阵:“你好好照顾硕硕,我不会亏待了你的。” ... 第三百七十八章 换人 赵嬷嬷晚到一步,她来了之后便木着一张老脸将奶娘带到了旁边的空屋子里。没过一会儿,赵嬷嬷便带着神色不大自然的奶娘出来了。 赵嬷嬷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向妍华回了话:“格格,老奴检查过,她的奶子足得很稠得很,是够小阿哥吃的。” 妍华闻言点了点头,可看向四硕儿时,她的眼里还是忧虑了下来。前两天柳大夫过来给芍药把脉,她无意中便让柳承志给四硕儿探了下脉,柳承志说四硕儿的脉象有点儿虚弱,问妍华他是不是常常腹泻? 妍华有些错愕,讪讪地摇了头:“没有啊……她们都未曾说过四硕儿有这个毛病。” 但是说到脉象有点儿弱,她突然想起来,四硕儿的哭声似乎没以前响亮了。她本以为是她自个儿想多了,原来,真的是有虚象吗? 眼下再看奶娘,妍华却是看不出半分可疑之处来。奶水足,照顾四硕儿又尽心,这样的人儿断不会害她的孩子的,可是,与四硕儿接触最多的便是这奶娘了,柳承志都说孩子常常腹泻了,难道奶娘会不知道? 她十分相信柳承志的医术,是以,她对孩子常常腹泻这件事确信无疑。 妍华默了默,只觉着定是奶娘怕自己被赶出去,所以才会瞒着不说。毕竟若是孩子常常腹泻属实,那便是因为奶娘照顾不当。 没出两日,良辰新找来的奶娘便被带到了万福阁。弘历的第一任奶娘受过那一次惊吓后,奶水便再也回不足了,所以良辰便只得另找了一个。新来的奶娘苏樱,年纪比妍华长三四岁,哺孩子的经验十足。 妍华看她亲切,带起孩子来颇为老练,便让她先试着照顾了四硕儿一天,没成想孩子倒是很快便黏上了她,一点儿也不挑剔。所以妍华为了四硕儿着想,便让苏樱先照顾着孩子,但她心里终究放心不下让一个新来的人放手去带,一直都让灵犀差了人暗自注意着苏樱的举动。 原先的奶娘方氏,见妍华将孩子交手给了苏樱照顾,她没得接手,便在妍华面前哭了几回。妍华安慰了她一阵,只说暂时不会赶她出去,却终究没有让她再带孩子。方氏心中憋闷,终日便做些打下手的活,比如帮着浆洗小阿哥的衣物。 待到了十月三十那一日,苏樱已经喂了小弘历近十日的奶子,小弘历的面色明显越发光彩照人了。至此,妍华不得不怀疑是之前的方氏照顾不当。 不过,她竟是过了这么久才发觉不对,她自己自然也有责任。是以,她埋怨最多的便是她自己。这一日下了朝后,十四来了,待胤禛的态度仿若并非同胞兄弟,而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般。与十四同来的自然还有八阿哥九阿哥与十阿哥。 几人也不知为何,没有在正殿里坐着喝茶聊天,反而是跟着胤禛来了书房。 彼时妍华正在赶着写小札,她昨夜因为想着方氏的事情,便忘了写。待请完安过来时,良辰才跟她说今夜要给她半个生辰宴的事情,她想到这么大喜的日子里她若是又惹了胤禛生气,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她赶紧趁着胤禛没回来,搜肠刮肚地写甜言蜜语。 只是她没想到,胤禛会一下子带这么多人过来。 待灵犀提醒过她时,她见小札上的字迹未干,只好赶紧低头去吹了几下,好让自己快些干涸。 几个大男人人高步子大,方才明明还在十几丈开外,待妍华终于将小札折好塞进袖口时,几个人已经跨进了书房。 妍华调整了下呼吸,镇定地向几位爷行了礼,然后便准备悄悄地退下,胤禛却叫住了她:“婵婵留下吧,待会儿要跟十四弟他们一起去马场,今儿是你生辰,带你一块儿过去骑骑马。” 妍华见他旁若无人的样子,矜持地垂下了头,喜滋滋地福着身子道谢。 老十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冲着胤禛白了一眼:“四哥,今儿你是寿星,可你也不能这般磨蹭!好东西呢,快拿出来给我瞅瞅。” 胤禛奇怪地睨了他一眼:“什么好东西?” 老十奇怪地看向老九,眼里满是疑惑:“你不是说四哥有好东西给我们看吗?难道……你又骗我不成?” 老九蔑视地白了他一眼:“十弟耳朵不好使了吧,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老十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扯了张椅子就坐下去喝茶了,看也不看老九一眼。妍华正好站在老十旁边,看到他气鼓鼓的模样,便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待她想再挪开一些的时候,老十抬眼瞪了她一下:“你做什么,你在嫌弃我?” 胤禛正在与老八他们商议着什么,并未看过来,老十向来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眼下又生着气,所以压根没往那边瞅一下。待他看到妍华讪笑着将丫鬟端来的葡萄时,抬手便捏了一颗丢进了嘴里。不似别的皇子那般优雅,倒也憨态可掬。 “你多大了?” 妍华听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想不来他问此话有何用意,只愣愣地答了声:“奴婢二十了。” 老十不屑地撇了下嘴:“嘁,看着哪里有二十,顶多十五。你也当我那么好骗的是吗?” 妍华无奈地扯了下嘴角:“十爷,奴婢……入府七年了。” 老十一下子没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不解地挑了下眉头:“那又如何?” “奴婢若是只有十五,那奴婢……进府的时候岂不是只有八岁……”妍华只觉无语,可看到老十的脸色因为这句话瞬间绿了绿,只觉得有趣,忙抿着嘴将头埋下去无声地笑了两下。 老十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咽了两口口水后,转动眼珠子望了望周边。丫鬟们都很懂事地低头含胸,仿若什么都没有听到,老十眼角的余光瞥向胤禛那一伙人时,他只瞥到胤禛细着眸子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老十见无人搭理这边,这才抹了抹脸,将不好看的脸色拂了去:“我不过是同你说玩笑话,你当什么真?哼~待会儿我们赛个马如何?我也学了几个招式,待会儿去马场耍给你看看。” “十爷可在府里用晚膳?”妍华想起良辰与她说的家宴,便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声。她不希望这几位爷留在这里用膳,毕竟胤禛头一次单独给她庆贺生辰,她不想就这么被搅了。 老十气呼呼地白了她一眼:“哼,四哥这个小气鬼!他说不得铺张浪费,晚上不办宴!我说我出钱给他庆贺一番,他反而批我铺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哼!” 妍华只听了前半句,待知道他们不在府上用晚膳时,心里一高兴,嘴角便忍不住溢出笑来。如此甚好,她以往都与胤禛私下里单独庆祝,今年自是也该如此。去年今日,怀着四硕儿的她被蛇惊吓了一番,可今年的今日,她非但有了硕硕,与胤禛的感情还越发笃厚了,她心里很欢喜,有苦尽甘来的扎实感。 老十瞥到她嘴角的笑容后,气不打一处来,拍了下桌子便烦躁地站起了身子。 胤禛一行人齐齐看了过来,老十却沉着脸往外走去:“快点快点儿,有什么事情那么急的?明天再商议就是了,我等着去骑马呢,你们快点!四哥,待会儿我要跟你这个小格格赛个马,你不得阻挠。” 老十一个人先行走了出去,待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时,其他几个人才慢吞吞地从书房里走出来。胤禛抬眼往老十看去,却见他这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将他书房旁的一棵小树给踢折了,便冷冷地扬声道:“十弟,你踢坏了我的树,待会儿我要让魏长安去你府上挖一棵树来。” 老十无所谓地哼了一声:“随你,快走快走,都快晌午了,这么磨磨蹭蹭,还怎么赛马。” 饶是老十再急,众人还是不疾不徐地在酒楼中吃了顿饭,然后才徐徐往马场而去。 老十早就没了耐性,气得头上直冒火,若不是看在八爷在场,他定要冲着阴阳怪气的九爷痛吼一番才得解气。 十四用过午膳后,只道府里有事便先行走了,所以老十到了马场后,找不到人跟他赛马,扬手便抽了妍华的坐骑一鞭子:“走,我们先赛一程!” 妍华已经有两年多没有碰过马儿了,眼下再度骑上马背,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胤禛刚悬了一口气,想叫她小心一些,她便稳住了身形,急急地朝着老十的马儿追了过去。 胤禛暗暗舒了口气,却被老九瞧在了眼中。他似笑非笑地睨着胤禛,回头看了下一丈之外的女子,阴阳怪气地哼道:“四哥,你将阿梨带来,是何用意?” 胤禛微微后睨了一下,冷声道:“九弟似乎对我府上的丫头,太过上心了?” 老九却突然仰头大笑:“不过是个女人,我上什么心?谁人不知我九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和女人?四哥说这话不觉着可笑吗?她算什么东西!” 不远处的阿梨,听到他语里的践踏之意后,身子猛地一颤,缓缓咬住了下唇……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受辱 老九说完那些话后,便策马狂奔了起来。 八爷脸色柔和地看了胤禛一眼,一脸的意味深长:“九弟风流,四哥莫要怪他。” 说罢,他也紧了紧缰绳,往前追去。 胤禛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缓缓弯起了嘴角。他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个娇柔的人儿在阳光下瑟瑟发抖,毫不怜惜地开了口:“阿梨,话你可都听到了。是去是留,我准你自己选择。” 几乎是毫不犹豫,阿梨抬起头来坚定地出了声:“爷,奴婢不走,求爷收留,奴婢一定好好伺候爷的。” 亏她之前还犹豫着要不要回到九爷身边,亏她觉着九爷的心里其实是有一点点欢喜她的,却原来……她本就是个卑贱的舞姬,算不得什么东西,是她被九爷在书房外的慌乱搅坏了心神,怨她自个儿起了奢想,怪不得旁人。 胤禛淡淡地点了头,没有吭声,只微微前倾了身子也策马往前奔去。 一跨上马背,妍华便如同入了水的鱼儿一般,灵活矫健。老十本来在她前头,没一会儿便落了下风,他气急败坏地发狠抽着自己身下的马屁股,无奈怎么也追不上。 妍华方才换骑装的时候,她顺手将小札给藏在了骑装里。那张柔情满满的小札被她夹在了腰带中,许是骑马骑得太过欢腾,小札已然冒出了半个头儿,可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老十一直紧紧跟在后头,突然,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竟是吹来一张纸,妥妥帖帖地伏在他胸口。 “这什么鬼东西?”他一把握住那张纸,刚想随手丢下,却看到上面似乎写了字。于是他又改了主意,将那张纸塞进了衣服里。 妍华一回头,正好看到他将纸往衣服里塞,心里立马“咯噔”了一下。她忙放慢了速度,低头在腰带里摸索了一下,空空如也。 不好,难道掉到十爷手上去了?这样想着,她当机立断放慢了马速。 老十立马赶了上来,得意洋洋地冲着她挑了挑眉头:“怎么?跑累了?” “十爷方才是不是捡到一张纸?那是奴婢的,能不能还给奴婢?” 老十摸了摸胸口,斜睨了她一眼:“你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待会儿我看过之后再还给你。”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下,立马舔着笑脸:“奴婢赛不过十爷的,十爷大人有大量,就将那纸还给奴婢吧。都是写了些女儿家的东西,十爷看它做什么?” “本爷……对女人家的东西没兴趣!不过,你若是想要,先跟我好好儿地赛一程再说!前面那个土丘看到了吗?谁先到算谁赢!” “那待比完了之后,十爷可是能将那张纸原封不动地还给奴婢?”妍华有些为难,不得赢他,却有不知该不该输给他。 老十冷哼了一声,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加快地速度朝前面的土丘策马驰去。 妍华无奈,只好暗叹了一声,紧紧跟了过去。 结果自然是老十赢了,不过,是妍华故意让了他。只是妍华做得逼真,真到让老十误以为自己真的赢了她。所以他翻身下马后,高兴地接连大笑了好几声。 “奴婢输了,技不如人,十爷能否将这张纸还给奴婢,也好慰藉一下奴婢因为赛马落败而受的伤呢?”她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老十心里不忍,立马掏出那张纸准备递过去。 这时候老九阴着脸策马奔了过来,扫过他们身边时,他抬手一抓便将老十手里的那张纸抢了去。 “九哥!快还给我,那是给四哥的小格格的!”老十本就打算还回去了,眼下被老九这么一搅和,他很自然地就满心不畅快地嚷了起来,还翻身上马要去追。 老九停下马儿,只冷冷地瞥了身后的两个人一眼,不顾老十的反对,也不顾妍华的惊呼,三两下就打开了那张纸细着眸子看起来。 妍华气得上前就去抢,十爷尚有君子风度,这个九爷,怎么总是针对于她?她又没有得罪过这个人! 老九捏得紧,妍华只抢到一半,所以小札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老九手中一半被她抢了回来。 老九讥诮地睨了她一眼,眸子里满是鄙夷:“长得这般纯良,却也是个放浪货色,哼~四哥也就喜欢你这样的,与他一样表里不一,真是相配得很。” 他想起方才说的话被阿梨听了去,便将心里的怨怼都发泄在了妍华身上。看到她忍着眼泪咬住了下唇,一副想怒不敢怒的模样,他便觉着心里畅快了许多。 老十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好奇,却还是斥了他一声:“这是她们女人家的东西,你看了做什么?” “我自是帮四哥监督一下,我怎知她不是在想着法子勾引你?”老九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 妍华本来还忍着心里的不痛快,眼下听到老九这么说她,她猛地一抬头,直直地瞪向了那个人儿。 老十自然也不乐意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与这个小格格清清白白的,你莫要坏我名声。”说出口后,他又觉着这话不大对劲儿,忙又急急地看向妍华,补了一句,“九哥你莫要瞎说八道,坏了我与这个小格格的名声!” 妍华也不说话,只是翻身下马冲着高高在上的九爷行了个礼,然后便摊开双手:“请九爷将东西还给奴婢。” 老九看她不卑不亢的样子,又见八爷跟胤禛也策马赶了过来,也不便再与她为难,只轻哼了一声将剩下的半张纸随手扔在了地上。 妍华抬过头顶的两只手颤着垂了下来,待看到飘飘忽忽落在脚边的那半张纸后,只缓缓握紧了小拳头,薄唇紧紧抿着,眼里隐忍的情感叫人怜惜。她还未受过这样的侮辱,胤禛向来只会打趣她捉弄她,却从来不曾这般不尊重她。 放浪货色,表里不一,勾引十爷……他怎么能说得那么若无其事?心里的难受一层压过一层,委屈、愤怒、酸楚、憋闷……各种情绪在心里翻腾,搅得她几欲作呕。 她紧紧咬着牙齿,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将那半张小札捡了起来。无论九爷怎么说,这小札上写的都是她对胤禛的真情实意。说她放浪也罢,说她不检点也好,她写给胤禛的私密话,他九爷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她允许他看了吗?虽然她只是个格格,可她总也有资格处置自己写的小札吧。 也怨她自己,又出这样的岔子。之前就被十四爷捡过小札看了去,她当时已经觉得够丢脸了,如今却又这样。她日后就算将小札丢给灵犀她们,也不要再带在身上。 胤禛与八爷策马赶来的时候,便看到几人面色不对,唯独老九,似笑非笑地睨了胤禛一眼:“八哥,你们继续玩儿吧,我府上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待看到妍华微微发颤的身子时,眉头一紧,出声唤了下:“婵婵?” 妍华松开被她自己咬得发红的下唇,偷偷深吸了一口气后,将脸上的难受收敛了起来。她抬头看向马背上那个人,他的眉目中露出关切的神情,看到她手里捏着纸时,眉头一皱,长腿一扬便翻身下了马。 “九弟难为你了?”他目光如炬,将妍华眼中未来得及收去的难堪收进眼中。他抬手将妍华的手握在掌中,想抽出她手中的小札。只是妍华捏得紧,他抽了两下并没有抽得出来。 “四哥,九哥他……他脑子被马儿颠坏了,你别怪他。”老十看了一眼远去的九爷,还是出声袒护了他。待瞥到妍华眼里一闪而逝的受伤时,他尴尬地别开了眼。 老十的嘴巴嗫嚅了一会儿后,还是偷偷看向了妍华,扭捏道:“小格格,九哥……他就是这个样子,他定是今儿吃错了药,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老八疑惑的目光在几人中间逡巡半晌,然后回头看了看早已不知所踪的九爷,轻笑着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场面:“今儿是四哥生辰,该高兴才是。九弟向来扫兴,四哥莫要与他计较了。” 妍华听出八爷话里的意思,知道她不该不识抬举与一个贝子生气,所以便压住心里头的难受挂出了一张笑脸:“爷,八爷说得对,今儿是爷生辰,该高兴才是。九爷……没有难为奴婢呢。” 胤禛捏了捏她的手,只冷着一张脸抬头看了看天色:“八弟十弟,我府上也有些事情,这边不相陪了。”他说罢便翻身上了马儿,正当妍华向八爷十爷行礼准备骑着自己的马儿离开时,胤禛却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妍华看了看自己的马儿,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我的马儿怎么办? “他们会牵回去的。”胤禛不由分说,扯着缰绳让马儿向她走近了两步,再度伸出手去。 妍华羞赧地看了正看着他们的两位爷一眼,再度点了下头算是道别,而后便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了胤禛的大掌中。胤禛用力一扯,妍华也借力一跃,然后她便稳稳当当地坐到了胤禛身后,待揽住他精壮的腰身后,她忙将泛着红晕的小脸埋进了他的脊背。 “八弟,十弟,我们先走了。” 八爷看着共乘一骑的二人渐行渐远,这才目露不悦地看向身边的老十:“九弟方才怎么难为那个小格格了?” 老十撇了下嘴,将事情一一道来。 八爷听完后,当即皱起了眉头:“看来九弟被那个叫做阿梨的姑娘,迷得不轻啊……” ... 第三百八十章 撑腰 胤禛带着妍华策马疾驰了一会儿,待发觉腰间的那两只小手越拥越紧后,他终于将速度放缓了下来,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说吧,九弟方才怎么难为你了?” 身后的小人儿顿了顿,糯糯地开了口:“没有为难我呢,爷不是说府上有事吗?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不过随口找了个托辞。”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她的脸,于是他又问了一声,“说吧,在我面前还藏着掖着做什么,九弟到底怎么难为你了?” 妍华本是怕他因为自己而跟九爷起冲突,但一想到他做事向来理智,嗫嚅了下还是云淡风轻地开了口:“不过就是把我写给爷的小札抢去看了几眼。” 这一会儿子工夫,她已经想开了。九爷辱她一事她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因为她伺候的人儿是胤禛,只要胤禛珍视她便可。对于九爷,她何苦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给自己找气受呢? 胤禛让妍华松开了手,在她诧异之际,他已经下了马又重新跨坐上去,只是这一次他坐到了妍华身后。 他伸出一只手将妍华按在自己怀里,然后便伸手在她怀里摸索起来。 妍华被他弄得身子发痒,咯咯笑着想要躲开。眼见躲不开,她忙连声求饶:“好了,好了,我自己拿出来,爷快别闹了。” 她将那张已经被撕成两半的小札拿了出来,一手捏着半张,放在胤禛面前让他看。其实她才写了几行字,这张小札还未写完,只不过她写的那几行字写得颇为直白,诸如喜欢他的怀抱之类。 胤禛看完后,只轻笑了两声:“九弟是在妒忌,他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只管当做什么也没听到就罢了,犯不着因为他的混话气着自己。” “嗯,我知道。”妍华仰头,看到他正垂眸看着自己,便会心一笑。听到胤禛出言安慰,她剩下的那抹憋屈也瞬间消散。 胤禛拥着她在马场里徜徉了一会儿,任由马儿自由自在地四处闲逛。 妍华倚着那个结实的胸膛,一双小手握住他的手掌,与他一起看天边渐渐西下的落日。她觉得,幸福也不过如此了,一起牵着手,慢慢到老。 胤禛看着天色,待到了申时,他便带了妍华回府。出马场的时候碰到了老十,老十一脸古怪得盯着他们看了一眼,嘴里不满地嘀咕了一声:“四哥不是说回府有事的吗?怎得还在这里,又唬着我玩儿呢,哼哼。” 妍华见胤禛不吭声,便讪笑着冲十爷福了下身子:“十爷,四爷回府将办好事情后又过来了。” 胤禛对这个谎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待老十撇了下嘴离开后,他才抬手捏了下妍华的脸颊:“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哼哼~” 妍华吐了吐舌头,随他一块儿回了府。 王府里挂满了红灯笼,喜喜庆庆的仿若在过新年。妍华知道今日是胤禛的生辰,虽然他说了今晚会给她办生辰宴,可她觉着眼前的这些都是为胤禛准备的。所以她一路欣赏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身为主人翁的欣喜感。 待到了正殿的时候,她才发觉所有人都已经侯在了那里,连福晋都已经落座。她诧异至极,忙上前向福晋与两位侧福晋都行了礼。 待落座后,她才知道眼前这个家宴便是胤禛让人给她备的家宴,而她身为一个格格,竟然被安排坐在福晋的下首,两位侧福晋的上首。 她有些受宠若惊,一直立在那里不曾动弹,直到胤禛示意她坐下,她才讪笑着坐了过去。她怕胤禛这么高调地给她办生辰宴,会让她遭更多人的嫉恨。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有点儿若坐云端,飘乎乎地差点儿忘了今夕是何夕。 “婵婵入府七年,向来与人为善,如今诞下弘历,有功劳亦有苦劳,我向来都不把婵婵只当成是一个格格。”他说完这句话后,神色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待看到浅浅而笑的耿氏时,他又开口道,“素素也辛苦了。万福阁的两个孩子,我希望他们都能健健康康地长大。” 他说话喜欢点到为止,如今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万福阁撑腰,可见他不愿再对府里的勾心斗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说完那番话后又看了众人一眼,待看到侧福晋李氏时,他却特意多停顿了一会儿,李氏脸色一白,示弱地垂了眸子。待看向宋氏时,他的眸光愈加冷冽了,宋氏与太子做过的事情,他可是记得相当清楚。 宋氏抬眼的那一瞬,撞到了胤禛的眸子,那双幽深的清眸里,静默似深潭,蛰伏着让她莫名恐惧的危险。她瑟缩了下身子,忙慌乱地低下了头。 福晋平淡地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好好儿的晚宴因为胤禛的这番话,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眼前的歌舞,皆心不在焉地说笑着。 武氏本备了一支舞,眼见众人兴致恹恹,她忙下去换了彩色的舞衣上前献舞。以前府里还有宋氏的舞姿让人惊艳绝绝,可自从她受了冷落后,她的舞姿也成了众人的回忆。 只是,待她欢好了舞衣再敢来正殿时,胤禛却已然离开。 她意兴阑珊地没了跳舞的心思,年静怡看到她的模样后,眼前一亮,浅笑着问了一句:“娴儿是要跳舞吗?” 武氏只想在胤禛面前绽放,眼下胤禛走了,她哪里还有兴致跳给她们看。是以,她没好气地哼哼了一声:“侧福晋约莫看错了,奴婢不跳。” 她说罢便要死不活地福了下身子,极其不留情面地退回了自己的席位,身上还穿着那身鲜艳的舞衣。她回头看到紫烟正在不远处跟人说话,便没好气地将她叫了过来。 “爷呢?人呢?”她咬牙切齿地咬着嘴里的葡萄,气得不行。 “格格,奴婢方才问过了,爷方才……带着婵格格离开了……好像是去雍华殿了。” “哼,爷的眼里就只有她,我哪里不如她了!”她美丽的俏脸因为嫉妒而变得有些微扭曲,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也满是嫉妒。 紫烟讪讪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爷,奴婢准备了贺仪。”妍华偷偷跟胤禛说了这句话后,胤禛便单独带着她先行回了雍华殿。 而妍华一回到雍华殿便将胤禛撇下了,胤禛知道她定是去拿贺仪了,所以也未过问,只是独自在寝殿里候着。这时候阿梨端了茶过来,胤禛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眶红红的,便轻声道了句:“若是舍不下九弟,我派人送你回去便可。” “爷,奴婢没有。”阿梨惊恐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讪讪地跪下了身子,“求爷不要赶奴婢走。”眼前这个男子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只想报恩,不想再回到那个只会折磨她的人身边。 胤禛轻轻哼了一声:“起来吧,我府上不需要有二心之人。你若是诚心想留下,便好好伺候,下去吧。”他淡淡地看了阿梨一眼,眸子里透着冷冰冰的阴寒。 阿梨哆嗦了下,紧紧咬住了下唇将头埋得极低,缓缓退下去时,还差点儿撞到了椅子。 当初他跟魏长安合计要将老九放在他府上的眼线给引出来,结果他还未点头实施那个计划,眼线便主动现了身,还差点儿伤了他的弘历。当时与魏长安商议的时候,没有旁人在场,商议好后他才灵光一闪,故意在阿梨面前提了几句。本来只是想试探她一下,没成想,她那么禁不住试探。 只不过,他已然发觉,老九对阿梨的情感反复无常,他可以好好利用。是以,他才会将阿梨留在了身边。毕竟阿梨对他说的那些事情,几乎都是真的,她对他倒是鲜少撒谎。 至于她为何没有经得住那一次的试探,他自会慢慢查个结果出来。 正在他思索之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一抹亮丽的身影,于是他收起思绪循着那抹倩影看了去。他的眸子在触及那个丽人儿时,蓦地一亮,又缓缓恢复了常态。 是妍华,她竟然换了一身舞衣,水绿的轻纱裹住了她曼妙的身姿。舞衣自上而下,颜色渐渐加深,由淡绿慢慢往七彩晕染,裙摆绣了一圈栩栩如生的叶子,仿若刚从树上摘下来的一般。 束在腰间的带子是淡粉色的,带尾缀了两朵紫红色的菊花,随着她的走动而晃悠着,极为生动。 待胤禛将眸子移向那张脸时,有一道惊艳再度从他眼里划过。 妍华又画了红妆,还亲自在眉心画了一朵桃花,纷纷的花朵似乎正在吐蕊,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鲜嫩动人。红唇将她略显稚嫩的容颜,衬出几分妩媚。 整个人乍一看去,就如同开在春日里的一朵桃花,绯红、美丽、芬芳,还带着几分妖娆。 胤禛缓缓弯起嘴角:“怎么,婵婵要跳舞?”她说她不会跳舞,也从不肯跳舞,可看她今天这副打扮,婀娜之态竟是不输武氏半分。 妍华缓缓弯起嘴角,噙着那两个小梨涡,缓缓唤了一声“爷~”。然后她便在他殷切的目光中,轻轻甩开了水袖…… 高速首发雍正熹妃传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三百八十章 撑腰(qq150406145552钻石加更)地址为 ... 第三百八十一章 暴露 胤禛露出期待的目光,待看到那一对被甩在空中的水袖时,目光便循着水袖而去。待他的目光落回妍华的俏脸时,瞳仁又猛地放大了一圈。她今日的红妆尤为艳丽,本就唇红齿白,如今被脂粉一描画,轮廓愈加清晰了。柔美的线条极为生动,一颦一笑都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呃……眼下是什么情况? 只见妍华略显僵硬地甩了几下水袖后,那水袖便缠在了一起。她脸上的那抹妩笑尴尬地僵在了脸上,抬眼看到胤禛些微讶异的神情时,她忙生硬地将身子背了过去,胡乱地摆了几个姿势后想将水袖给扯开。 灵犀在一旁看得干着急:格格怎么又出岔子了呀,哎~ 正当胤禛蹙起眉头时,妍华终于将缠在一起的水袖给扯开了。只是额角已经急出一滴汗来,在烛光中闪着晶莹的光泽。 她缓缓转过身子,一步一顿地往前走了几步,脸上透着娇羞,脉脉含情地看着前面的那个男子。 她这一支舞已经练了十几日了,不过每次都是偷偷地躲在屋里头练,除了教她跳舞的耿氏,便只有灵犀在旁观瞻过。她其实已经将动作记得滚瓜烂熟了,可方才还是不小心惹了个笑话,不过幸好她很快将水袖扯开了,不然这十几日的工夫当真是白费了。 她的舞练得再熟,却总归越不过宋婉儿,所以她的心思本就不在舞艺是否超群上,而是想给胤禛眼前一亮的感觉。他们在一起七年了,总归没有起初那么新鲜了,中间吵过闹过,如今还能如此甜蜜,她已经很知足。若不是这两年恰逢怀弘历生弘历,他们之间的感情许是会被无子这个事实给打败。 即便他不嫌弃,她也会惶惶不可终日。 是以,她时不时折腾点儿新鲜花样出来,也可调节一下他们之间依然归于平淡的那份情。只要他不嫌弃,她愿意费了心思来做这些。 不过她终究舞不好那两段长长的水袖,当初宋婉儿挥舞彩缎的身姿如梦如幻,仿若仙女散花,又似迎风扶柳,柔美得难以言喻。可她明明练了十几日怎么甩水袖,事到如今却还是三番两次出岔子。就像此时,她想将水袖收回来,结果双臂颠了半晌,却总是收不好那两截水绿色的长袖。 “噗~”座上的胤禛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待看到妍华微微嘟着嘴看过来时,他抬手轻轻扶住了额头,在大手的遮掩下彻底笑了个痛快。 妍华忍着心里的不爽将整支舞跳完后,想来个婀娜多姿的收尾。只见她扭着纤腰,袅袅地向胤禛走去,一步一婀娜,一扭一妖娆,还媚眼如丝连连向他抛了几个眉眼,看得胤禛心头一颤。 只是好景不长,那两截总也收不起来的水袖不一小心被她踩在了脚下,她一个趄趔便往前扑去。所幸她离胤禛也不远了,直接就扑在了他怀里,只不过脑门撞在他胸前时,听到了一声闷响。 她抬手揉了揉脑门,赶紧从他身上爬了起来,一张小脸因为这个失误而涨了个通红:“爷,我不是故意的,爷撞疼了吗……” 抬眼看到胤禛捂着双眸不说话,她知道定是将他撞痛了,忙抬手给他揉了揉胸口:“还痛吗?” 他闷声道:“痛,眼睛痛。” “咦?”妍华疑惑地抬手去揉他额角,方才并没有撞到他的脸,所以他的眼睛为何会痛?难道是因为太累了,所以眼睛有些酸痛? 他又闷笑出声,将正在给他揉着额角的那两只手给反握在了掌中:“方才瞧了一场难看至极的舞,瞧得我眼睛都痛了。” 妍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又在取笑她,只得憋红了脸嘟囔了一声:“我……也是想让爷瞧个新鲜,我以后都不会再跳了。”琴棋书画那么多事情,想要折腾新鲜花样出来,也不是非得跳舞。今日这一舞只证明了一件事儿,那便是她的筋骨着实不适合跳舞。 “你在马背上那般灵活,怎得跳起舞来便同那水鸭一般笨拙?”他伸手将她捞进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额上笑容不绝。 水鸭……妍华想起嘎嘎叫的水鸭走起路来那种憨傻的模样,脸上便有些不自然,只是抬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以示抗议。 “婵婵的婀娜,不需要用舞姿去诠释。”胤禛哼哼笑着,低头寻到她暗香浮动的柔唇,一记深吻。这一夜自然又是良宵苦短,一室缠绵…… 来年桃花开的时候,四硕儿已经能自己扶着墙走路了。自从换了苏樱做奶娘后,四硕儿的小身子又火速长成了圆球,好在五官已经出落得有模有样,那双好看的长眸再也不会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缝儿了。 这一日妍华与耿氏各自带着孩子在桃林中赏花,灵犀却冷冷地让人缚了奶娘方氏过来。妍华的眉头跳了两下,不解地看了方氏两眼。 方氏的奶水一直充足,只不过苏樱来了之后,妍华便没再让方氏给孩子喂奶了。方氏也没有要求离开王府,毕竟在这里帮着浆洗小主子的衣服,不累,还有月钱拿,委实是个好差事。 芍药跟在灵犀身后,也木着张脸过来了,手里捏着几小包东西。 方氏满脸的惊恐,跪下身子去后,便哭着直求饶。妍华与耿氏对望了一眼,让各自的奶娘将孩子抱走之后,才定定地看向灵犀,递了个疑问的眼神。 “格格可还记得,之前小主子好端端地却一直胖不起来?是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在害小主子呢!哼!”灵犀愤怒地指了下地上的奶娘。 “格格饶命啊,奴婢,奴婢不敢害小阿哥,奴婢不敢……”方氏连连磕头,脑门磕在地上生疼生疼的,却不敢怠慢半分。 “那这些是什么东西?”芍药木着一张脸将手里的几小包东西拆了开来,呈给两位格格看。 她去年在最偏远的那间屋子里养病时,便曾在夜里发现过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当时只道是有丫鬟出去私会情郎,后来一直未再看到那个黑影,便也没有再放在心上了。前段日子刚过完清明,今儿趁着天气好,灵犀便命人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去去霉气和晦气。 方氏正在浆洗小弘历的衣服,待看到有人进了她的屋子后,脸色当即就变了,冲进去说要自己打扫。灵犀当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心下觉得奇怪便跟了进去。 方氏因为心虚,一直若有若无地挡在一个箱子前,灵犀见状二话不说就让人搜了她的箱子。 结果一搜,就搜出了这些好东西。 芍药想起去年养病时无意间发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儿,便乍了她一下:“我曾经亲眼看到你夜里鬼鬼祟祟地从桃林后面那个门出去,是去见什么人了吧?是那人将这些东西给你的?” 方氏胆子小,当初不过见财起意,才会同意在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吃这些东西,眼下见芍药说这话,心虚地腿直打颤,竟是连半分抵赖的心思都没有。 妍华看向芍药打开的纸包,里面不过都是些寻常的吃食,有调味的葱姜蒜,也有各种小吃食,不过都是些辛辣刺激之物,是奶娘们应当忌口的东西。她心下突然了然,难怪那个时候柳承志问她,孩子是不是常常腹泻,原来如此。 说到底,是她这个做额娘的太粗心了些,竟然没有仔细追究下去,当时赵嬷嬷说方氏奶水丰盈她便没了其它怀疑,哎,果真是安逸久了便放松了警惕吗? 只是……这些东西顶多只能让她的四硕儿消瘦消瘦,并无实质性的危害。指使方氏这么做的人,究竟有何目的? “把这些都收起来,灵犀,去把柳大夫请过来。芍药,将她带回屋里头,我要好好问问。”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氏,眸子里闪过一瞬间的阴寒。害她便罢了,若是将心眼儿打到她的四硕儿身上,她绝不姑息! 方氏没敢抬头看,可她感受到有两道如利箭般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引得她一阵瑟缩:“格格……奴婢……奴婢不敢害小主子性命……奴婢不敢……” 耿氏冷下脸来,寒着声音道:“你是不敢害他性命,可你听过久病难医的道理没?硕硕那么小,你怎么狠得下心?若是你自己孩儿,你还会如此吗!” 方氏猛地颤了下身子,哆嗦着唇将头埋了下去。 是的,若是喂她自己的孩儿,即便给她百两白银,她也不会吃这些应该忌口的东西。可是,她每次都只吃了一点点,并没有害小阿哥的性命啊。是她被飞来的横财蒙了心,才会做出这么傻的事情,可事已至此,她眼下后悔,还来得及吗? 妍华一直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走回屋子不过短短一瞬的工夫,她却已经将其他院子里的那几个人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究竟是谁,这么惦记她的四硕儿? ... 第三百八十二章 背叛 “格格?”灵犀见妍华一直不吭声,一个没忍住,轻声唤了她一下。 妍华回到屋子里后,一言不发地坐在这里看了奶娘方氏很久,浑身都罩着一层冰寒之气,与她平日里的温和模样竟是截然不同。 灵犀被她这个模样吓到,所以才会轻轻唤了她一声。妍华这才微微转开了脸,接过芍药递过来的花茶后,她柔下脸色往身旁的耿氏看了去:“姐姐,你屋里头可有什么不对劲儿?” 耿氏还未说话,奶娘方氏便急急地摇起头来:“格格恕罪,格格饶命!奴婢没有做过别的坏事啊!”她生怕妍华她们会将别的坏事安到她身上似的,连连摇头求饶。 妍华冷哼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鄙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早就说过,你若是给我好好抚养四硕儿,我不会亏待了你。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没说,你若是要害我儿子,我定然也不会放了你。” 奶娘很明显地重颤了下,呜呜抽泣起来,泪水很快便淹没了她那张标致的脸蛋。 “说吧,谁给你这些东西的?那人又给了你什么好处?”这间屋子里没有旁人,除了妍华与耿氏,便只有灵犀、纤云与芍药了。 灵犀已经差人去请柳大夫,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到了。 奶娘浑身发抖,哪里还敢有半分隐瞒:“是……是府里的一个姑娘给奴婢的……她让奴婢吃那些东西,每次都会给十两银子,还说……还说如果能把小主子喂出什么毛病来,就……就多给一百两……” 那么多银子,足以确保她们一家子以后衣食无忧了。偏偏她丈夫喜欢抽大烟,如果不然,她何至于出来做奶娘?毕竟她自己的孩子还需要她照顾呢。 “格格说过,你若是将小主子照顾好了就不会亏待于你,你就为了那点银子便背叛格格了?狼心狗肺的东西!”灵犀听了气不过,上前便踹了她一脚。 奶娘被她踹了一脚后,身子一个不稳歪倒在地上,久久不曾动弹。 “那个姑娘长什么模样?”妍华黑着脸,走到了奶娘近前。她最恨这样的情况了,她待着个奶娘不薄,也不曾为难过她,可她却是为了一点银子便黑着心害她孩子。她咬了咬牙,想出声斥骂这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奶娘几句,可看到她满脸的泪痕,她顿了顿,终究什么也没骂出来。 奶娘愣怔了会儿,爬起了身子:“奴婢……也不知道那个姑娘长什么模样,她……她都是在夜里将东西给奴婢的……奴婢……奴婢都是拿捏着分量吃的,不敢多吃啊,格格,格格看在奴婢没有害小阿哥的份儿上,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这还叫没有害?若不是中途换了奶娘,硕硕眼下是要瘦成什么样子了?你也真狠得下心!”耿氏气恨不过,冲着她冷斥了几声。 “你若是不肯说,那我便将你交给王爷处置……”妍华倒抽了一口气,冷着脸站起了身子。 奶娘一听到这个话,急得连忙往妍华身边跪爬了几步:“格格不要啊,格格……奴婢求求格格了,格格就饶了奴婢一命吧,奴婢真的没有看清那个姑娘的样貌啊!奴婢还有孩子要照顾……还有个比小阿哥大两个月的孩子要照顾的……格格饶了奴婢吧,呜呜呜……” 她语无伦次地拼命磕起头来,怪她被银子迷了心智。吃下第一包后,胆子便越发大了,又能拿银子又能解馋,她渐渐地就不知道害怕了。倘若那天夜里没有在桃林里听到响动,她感觉有人发觉了她的行踪,她定是要继续大胆下去的。 妍华听了她的话后,眉头拧紧了一分,眼里浮起一丝不忍。可心里的愤怒却一分不减,这个人,竟然都不知道给她银子的人是谁,就帮着做那蒙了心的事儿! 也对,她只要银子,要心作甚?要知道那人的面目作甚? 耿氏看到妍华的面色忽白忽青,便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冲地上那个人儿冷声道:“你在这里伺候了这么久,也该知道妹妹与我的为人。你若是缺银子,只消跟妹妹说一声,她定会直接拿了银子出来帮你。可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对得起她吗?对得起弘历吗?” 最寒心的莫过于,你真心相待,那人却对你狼心狗肺。 妍华此刻的感觉便是如此,她深吸了一口气后,也不再跟方氏多言,只偏过头去与耿氏说道:“姐姐,此事你莫要忧心了,我会将人交给良辰,由她处理的。你且回你屋里头查查,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耿氏点了点头:“也好,人是良辰差人找过来的,如今便交由她处置,也不失分寸。” 妍华扯了个无力的笑容,只觉着有些累了。 她想起花影,那个曾经被她信任到未怀疑过分毫的丫头,到头来却是害她之人。她还记得那个大年夜,她与耿氏回来之后便发现了那张通风报信的字条,谁有人投毒,那张字条搅得万福阁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结果,“投毒”之人却是花影。而那个通风报信之人,竟然是锦秋! 花影说,那个时候她便觉得锦秋没有死,而锦秋恨得便是锦绣轩的宋婉儿,她便故意带着李氏让人给她的朱砂粉去绿萼苑附近晃荡了几次。果然,锦秋便注意上了她。而她,也故意让那个暗中关注着锦绣轩的锦秋误以为她跟宋婉儿暗中有勾结。 所以,待锦秋发现花影会在万福阁的调料中加东西后,便理所当然地与宋婉儿唱反调,特意寻了机会给万福阁的人通风报信。 是以,当时的锦秋不是因为向着万福阁才写了那张纸条,而是因为她要与宋婉儿作对。 妍华每次想到那件事,就觉得心寒。 她万般信任的花影,一直在害她,锦秋也不过是要与宋婉儿作对才提醒了她们。若是没有锦秋,她真的不知道花影还要喂她与耿氏吃多久的朱砂粉。 眼下又是如此,这个奶娘居然为了一点儿银子便黑了心的害她四硕儿! 她还该信任谁?为什么她相信的人一个又一个得背叛她?想想都心塞。她也不顾方氏的求饶声,只冷着脸与耿氏一块儿出了那间屋子。 想起花影,她便心伤。眼下她什么也不想管,只想回去抱着她的四硕儿,跟着一起哭哭笑笑。 柳承志过来后,妍华便让柳承志查了下从奶娘屋子里搜出来的那几包东西。柳承志不明因由,待灵犀细细跟他说了前因后果后,他忙诧异地将那几包东西都仔细查了两遍。 “格格,确实只是些普通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的味道很重,”柳承志确认后,才向妍华禀了话,“只是,奶娘本该忌口,她们若是吃这些东西,奶水里便会带上寒凉刺激之气,小阿哥吃了之后便难免会不舒服……” 妍华紧了紧怀里的四硕儿,他此刻正挥舞着小手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她的脸,而两眼却炯炯有神地盯着桌上的那一盘桂花糕在看。 她抬手擦了下眼角,这一举动被柳承志看在了眼里,禁不住愣怔了下:“格格不用太担心,小阿哥身子没有大碍,好在发现得及时,以后都可以养好的。” “他不会说话,不舒服了只得哭,可我那个时候竟然都察觉不到他总是不舒服,是我这个额娘做得不好……”她说着便觉心里酸涩,抬手摸了摸四硕儿的小脸,看他正冲着自己咯咯笑,她就更觉得鼻子发酸了。 柳承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闷着头说了夸赞小弘历的话。不过做了额娘的人自是都喜欢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夸的,所以她心里的难受倒是很快就被柳承志的话给冲散了…… 灵犀故意让人将缚住的奶娘在府里绕了个大弯,就跟游街示众一般。府里的丫鬟看到后难免要议论纷纷一阵,灵犀便竖起了耳朵听她们说话,不过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有一个人,看到她们绑了奶娘后,反应有些奇怪。 别的丫鬟都伸长了脖子上前打听,那个人却是刻意掩在人后偷偷溜远了,好像害怕被她们看到似的。 灵犀伸长了脖子想去看那个人是谁,只是那人走得快,她没有看清楚。 “那人,你认识吗?”灵犀悄悄走到奶娘身边,指了指那个远去的背影。 奶娘迟疑着摇了摇头,第一次跟她提议的那个姑娘,她已经记不得样貌了,再往后她每次都是在夜里与那人碰头。她只熟悉那人的声音,委实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更何况眼下只能看到那个丫鬟的背影呢? 灵犀不悦地白了奶娘一眼,哼哼唧唧地推了她一把:“走快点儿,磨磨蹭蹭的!” 奶娘心里发慌,急出了眼泪:“姑娘,我真不认识,我真的没有隐瞒……良辰姑娘,会如何处置我?” 灵犀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送去官府,该笞、该杖、该徒还是该流……官大人自是会定夺。” 奶娘听后,一个腿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这时候,跟在旁边的一个小丫鬟突然迟疑地出了声儿:“灵犀姐,你问的那个人,是不是……” 第三百八十三章 乳牙 “你瞧清楚了?”灵犀听到小丫鬟说出一个名字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小丫鬟被她这么一问,似乎变得不太确定了,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眸子往两下看了看:“我……我瞧得也不是很确定……” 灵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让她搀住已经腿软的奶娘,继续往雍华殿走去。 奶娘早已经吓得泪流满面,她走了一会儿后,又恳求道:“姑娘,你帮我在格格面前求求情好不好?我真的没有诚心想害小阿哥啊,我……我真的不识得那个人的样子,可我识得那个人的声音。” 灵犀听到这句话后,又顿住了步子,她扬起下巴,睨了奶娘一眼:“你若是能将背后那个人揪出来,我定会帮你在格格面前求情。不过,眼下还是要送你去良辰那里,要不要将功赎罪,你自己看着办。” 灵犀说着,便毫不留情面地亲自将她送去了雍华殿。 彼时胤禛正在寝殿里看书信,待看到灵犀那番动静地将奶娘交给良辰,自是也察觉到了:“出了什么事情?” 灵犀没有料到他会走出来,看了一眼投去哀求眼神的奶娘后,她犹豫了下,还是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胤禛目光如炬,周身一瞬间便罩上了莫名的阴冷气息。 奶娘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出,只敢默默地流着眼泪。 良辰没有料到她差人找进来的奶娘会有问题,整个人懵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时,便看到胤禛已经黑着脸站在那里,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 “爷……让,魏长安带下去吧……”她心里有些怯怯的,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后,小心翼翼地朝着胤禛走近了两步。 胤禛生气时候的模样很吓人,她虽然在府里伺候了十几年,却还是不敢在他生气的时候说半句不当的话。 这时候,阿梨从里面走了出来,待看到眼前这幅场面后,怯怯地看了胤禛一眼:“爷,笔墨纸砚已经备好了,爷……现在要过去写吗……” 良辰朝她使了个眼色,不过阿梨没有看到。 胤禛冷着眸子瞪了那个奶娘一会儿后,缓缓动了下身子,微微转过头看向了阿梨。 眼前的女子天生丽质,眉眼间俱是真诚,怯怯的眼神有点儿像是婵婵刚入府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婵婵明明怕着他,却硬是要装作不怕他的样子,可爱得紧。 他看着阿梨愣了会儿神后,缓缓颔首:“嗯。” 他负着手,转过身准备离开,不过就在良辰微微吐出一口气时,他不冷不淡地出了声:“三日之内,我要知道背后指使之人是谁。” 良辰打了个激灵,禁不住倒抽了口气。 待胤禛走后,她忙吩咐开来:“你去把魏长安叫来,把事情跟他说一遍,让他把人带去问话。你们两个,小心伺候着爷,若是爷有什么不对,赶紧去万福阁找我。灵犀,走,我跟你回万福阁看看格格去。” 灵犀被她方才的有条不紊看呆了,待良辰拉着她往外走去时,她才回过神来。 “哎呀,怎么出了这档子事?把这个奶娘送去万福阁之前,我还专门亲自问过她话,人不是很老实的吗……”良辰一路上都嘀嘀咕咕个不停,眉心那一抹忧愁似化不开的寒冰,搅得她心里发冷。 “良辰,你事情也多,福晋不管事以后,我看你的事情也多了不少。这件事情也怪不得你,你就别自责了。说到底还是背后指使的那个人该死!哼!对了,方才过去雍华殿的时候,我故意带着奶娘在府上转了一大圈,有一个人比较可疑,那人瞧着像……” 她凑近良辰的耳朵,悄声耳语了一阵。 良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真的?灵犀你如今倒是长些脑子了,居然能想出这样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啊。不过……怎么会呢?她为何要还四阿哥?不应该呀……你确定吗?罢了罢了,待会儿回去后我让魏长安好好地查一查。” 俩人忧心忡忡地回到万福阁时,屋子里却是笑声一片。 良辰本以为万福阁里的气氛该是很不好才是,刚进去便听到此起彼伏的笑声后,她有些疑惑地看向灵犀。灵犀毫不知情,同样疑惑地摇了摇头。 “我走的时候,格格的脸色还很不好,眼下怎得……” “我们进去看看。”良辰撇了下嘴,叹了一声。一想到她待会儿回去后要面对的事情,便忍不住哀叹。虽然胤禛不会直接说她的不是,可这件事情终究有她的一分责任,毕竟人儿是她找进府的。哎,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良辰与灵犀刚走进去,便看到耿氏蹲在那里,怀里扶着小弘历。 “硕硕,来,来额娘这里。”妍华在耿氏几步开外,语气里透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她正张开双臂,冲着小弘历大敞怀抱。 良辰向二位福了礼后,惊诧道:“格格,怎么,小阿哥会走路了不成?” 她的话音刚落,小弘历便摇晃着身子往妍华怀里奔去。他的小身子左右颠动着,在场看着他的人都提了一口气,生怕他一个不下心就摔了。 果不其然,他还未走到妍华的怀中,脚下一软,便一屁股墩跌坐了下去,好在并没有摔到,不过却也是惊得两位格格同时往他抢去,差点儿相撞。 摔坐在地上的小弘历呆愣了一下,旋即咯咯笑了起来。 这一笑不得了,刚将他扶起来的妍华立马便瞥到了一样东西,忍不住又惊叫了起来:“咦?姐姐快看!我的四硕儿也出乳牙了!” 原来小弘历张嘴笑的时候,她才突然发觉他的嘴巴里似乎冒出了丁点小东西,再一细瞧,可不就是要牙齿吗? 前几日,奶娘苏樱就跟她说小阿哥快要出牙了,当时她盯着小弘历的嘴巴研究了半晌,什么也没看到。没成想,这才过去几天,他的牙齿便已然冒出了个头。能亲眼见证孩子的成长,她自是十分高兴。 条条比她的四硕儿小两个多月,已于上个月冒出了乳牙,她想若不是因为方氏的缘故,她的四硕儿也应该早就冒出乳牙了。 待小弘历扑在她怀里咯咯笑了一会儿后,便不愿意再走了,她知道定是孩子累了或者饿了,便让苏樱将孩子抱了下去歇息。 耿氏看了良辰一眼后,又看了看妍华:“妹妹,条条也该醒了,我先回去看看。” 妍华点了下头,待将她送出屋子后,才回头正眼看向良辰:“人送去了吧?” 良辰笑得尴尬:“奴婢看到人儿了,爷限奴婢三日内找出指使之人呢。是奴婢监管不力,望格格能宽下心来,奴婢定会查出背后之人,给格格一个交代。” 妍华颔了个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与人为难,可为何总有人要与我为难呢?你说,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才会遭了她们的嫉恨?” “哼!定是别的院子里看不得咱们万福阁整日欢声笑语的,起了嫉妒,格格心善,待人又好,没有哪里做得不对。”灵犀听到妍华说的话后,立马便替她鸣不平。待说完后,她还求证似的看向良辰,问了一声:“你说呢?” 良辰连连点头:“婵格格自是很好,待人一向和善,除了耿格格,便只有婵格格如此了呢。府里的丫头都喜欢万福阁的两位格格哩。格格莫要瞎想,此事奴婢会叫人查清楚的,若是不给个交代,奴婢自己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 良辰又安慰了一会儿,然后便又急赶赶地回去了。 灵犀这才上前,冲着她耳语了一阵子,妍华听后不免冷笑起来:“若当真是她,哼……” 她笑了两声后,并没有将话讲完。假若当真是灵犀猜的那个人,她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此事胤禛总该会给她一个交代的。毕竟弘历是胤禛的孩子,他不会眼睁睁地任凭别人残害自己孩子。 灵犀听到妍华的冷笑后,哆嗦了下:啧啧,格格平日里像个孩子似的纯良,生起气来却是如此吓人。 “爷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妍华往外看了两眼,没看到胤禛的身影,便随口问了一声。 灵犀撇了下嘴:“爷忙着哩。不过,格格啊,奴婢看阿梨姑娘真是什么都会,好像方才还给爷研墨了。哼,奴婢觉着,放那么个大美人在爷身边,着实有些危险。说不定她哪一日就伺候到爷的床上去了……” “你个乌鸦嘴,快闭上!”芍药过来的时候,听到灵犀又在说三道四,木着一张脸便批了一声。 灵犀冲她做了个鬼脸,却当真闭上了嘴。 雍华殿内,胤禛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后,想起弘历的事情,便想过去看看。他伸了伸手臂活动一下发酸的筋骨,阿梨见状,体贴地上前给他揉捏起肩背来,手法熟练,捏得胤禛颇为舒适。 胤禛也没有阻她,只由了她去捏。她毕竟是在外面的班底长大的,不知那么多规矩。像旁边那些在府里伺候了多年的丫鬟,哪里敢自作主张地上前给胤禛捏肩背呀。所以阿梨此时的举动在她们眼里,变得有些暧昧不明了。 远处的两个丫鬟看到那幅场面后,对视了一眼,悄声道:“爷待阿梨姑娘就是不一样。”若换做是她们擅自上前给他捏背,只怕早就挨骂了吧。 “爷,静莲居来人了。”一个丫鬟匆匆进来通传了一声。 胤禛本在闭目养神,听了这话后,有些不耐地睁开了眼:“又怎么了?叫进来吧。”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有喜 汐儿喜滋滋地走了进来,朝着胤禛行了个礼:“爷,方才奴婢碰到柳大夫了,让他给侧福晋请了个脉,柳大夫说,侧福晋有了。” “恭喜爷,贺喜爷~”周遭的丫鬟们立马齐齐福着身子向胤禛道喜,原本还黑着脸的胤禛,缓缓弯起了嘴角。 “我去看看静怡。”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又冲着一个小丫鬟道,“你去万福阁说一声,我晚些时候再过去。” 汐儿闻言,立马喜笑颜开地在前面引路。 万福阁里,良辰走后,四硕儿也被奶娘苏樱抱回屋子里喂奶了。妍华一听到院子里的寂静,心里便突然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她方才倒是忘了问柳承志一声,她如今是不是该断了柳承志给她开的药。毕竟她眼下的情绪也不再像先前那样起伏不定得厉害了。 微风将桃花香气送进了屋子,她闻了闻,不愿意再胡思乱想,便让人挎了个小篮子,与她一起进桃林摘桃花瓣。 她见桃花开得好,便捏住一枝桃花出了神儿。略带忧郁的白皙面容,衬在这千万朵绯红的桃花中,姝丽柔嫩,仿若化成了里面最娇艳的那一朵…… 十三府邸内也有几株桃树,此时此刻,十三也正站在一株花开正好的桃树前在赏花。枝头的桃花纷纷扰扰,开得热闹,十三透过眼前的绯色,眼前仿若又浮现出那个梨涡浅笑的女子。 他记得有一次他跟着胤禛去万福阁,桃林里有瓣瓣桃花随风飞舞。他看到那个娇俏的身影正倾身向一枝桃花嗅去,许是嗅得猛了些,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胤禛轻笑,回头冲他说了一句:“婵婵又在犯傻了。” 他回应了一个笑,害怕自己的心思被他四哥发觉,便只得随口与他闲聊了几句。待胤禛先他两步往前走去时,他这才定睛往那个小身影看去。 她是那么美好,比那满园的芬芳都更加香馥,比他最爱的美酒更容易醉人。 她听到脚步声后,回眸一笑,待看清来人后,只轻快地转过身子将嘴角的笑容扬得更厉害了些。十三当时整个人如被雷电霹中一般,愣在了原地。而胤禛并未发觉他的异样,只是微微笑着朝那个小人儿伸出了怀抱。十三只觉得,浮茫的天地中,仿若只剩下她一人,盈盈浅笑,周围有数不清的粉色桃花瓣在她周围旋转、旋转,拥着她向自己而来…… 他抬头看了看这个荒芜寂寥的府邸,复又低下头去折了一枝桃花在手。他弯起嘴角笑了笑,那个娇俏的身影,始终都如他生命里的一束光,温暖着他的世界。尽管她不属于他,可只要知道她过得好,他便心安了。 “我说你跑哪里去了,却原来在这里采花!”筱七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十三莞尔一笑,将手里的那支桃花紧了紧,转身将花儿插在了筱七的发髻中。 筱七拥住了他瘦削的身子,在他胸前蹭了蹭:“快回去吧,药熬好了。亏了四哥想得周到,让蓉蓉带了银票进来,所以呀,你就好好吃药养病,别愁那些乱七八糟的……” 蓉蓉便是躲在泔水车里混进来的那个丫鬟,已经留在十三府中半年多了,为人冷静又懂医术,筱七欢喜得很。 筱七的话还未说完,十三便在轻声问道:“今儿可有四哥的暗卫过来?我想问问……” “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尽操心那些事情,你如今关在这里能做什么呀?走走走,回去喝药!”筱七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拉着他便往回走…… 夜半时分,胤禛从静莲居出来,抬头望了望皎月,当空而挂,倾泻出柔和的光辉。他仰头看了会儿月色,幽幽地叹了口气。 “爷是回寝殿吗?”站在旁边给他掌灯的侍卫,见他站在那里不动,便轻轻问了一声。 胤禛收回眸子,默了默,伸手往万福阁的方向指了指:“去婵婵那儿。” 方才年静怡想让他留下,他安抚了一会儿后,说她如今不便侍寝,她美目流转,默了默还是红着脸松开了他。其实他只是心里惦记着弘历的事情,想去万福阁看看,却又碍着年静怡的面子,才没有直说。 万福阁里静悄悄的,只偶尔传出几声啼哭,不知是条条还是硕硕。 条条,硕硕……胤禛想到这两个乳名不由得无声笑了笑,府上这些人,也只有婵婵如此,虽然长了年岁却还是会做出这些稚气的举动。 他小时候在宫中,因为额娘出生卑微,小小年纪又不得由额娘亲自抚养,是以自他懂事起,他便记得自己已然是个小大人儿了。在外人眼中,天潢贵胄生下来便含着金钥匙,可是谁人又知,在应该嬉笑耍闹的年纪,他却整日都扎在书堆中念书习字呢?可饶是如此用功,论出生论骑射,他还是算不得众位阿哥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爷?怎得过来了?”妍华正倚在窗边看月色,待看到院子里那个孤冷的身影时,便悄然出了声。 那个身影似是被她惊到,顿了顿后,才循声看过来:“婵婵还不睡?” 他说着便走进了屋子,妍华懒懒地动了下身子,转身迎了出来。她有些睡不着,一想到有人在暗中惦记着她的四硕儿,她便觉着害怕。她在思索着,她要如何做,才能保全她的孩子健健康康长大。 “我睡不着,待会儿再睡。爷怎得没留在静莲居?我听说侧福晋有喜了呢。”她下午一直没看到胤禛过来,便让灵犀去雍华殿看了看,却得知年静怡又怀了身子。 她得知消息的时候有些错愕,她入府那么多年才得以怀上四硕儿,年静怡却怀完一胎又一胎。她想了想,觉得年静怡也幸运,当初她入府的时候,府里波涛暗涌,明争暗斗止也止不住。而年静怡入府的时候,该收拾的人也都被收拾地差不多了,也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她让芍药带了东西去道喜的时候,芍药看到胤禛正拥着年静怡在说着什么,嘴角笑意盎然,显然很高兴。她想,胤禛约莫沉浸在喜悦中,没空来安慰她跟四硕儿了。 她没想到胤禛这么晚了还会过来,抬头看到他面上的神情,她只觉着疑惑,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高兴,反而有点儿……忧心忡忡? “奶娘的事情我知道了,怕你忧心地睡不着觉,就过来看看。”他的脸上露出一副“可不是如此嘛”的神情,眉目间有些无奈。 妍华心头一暖,主动拥住了他:“忧心一下是应该的,出了这种事,我若是还不忧心,岂不是没心没肺了?好在及时换了奶娘,硕硕也没有大碍。他眼下又是名副其实的硕硕了呢,呵呵。” 胤禛往后撤了撤身子,细细瞧了下她的脸,瞧了一会儿见她眼里坦然得很,便又拥住她在她背上拍了拍:“这件事情也是良辰办事不力,等她查清楚了,我让她好好儿地给你陪个罪。” 良辰是雍华殿的大丫鬟,拿的月钱甚至都跟她这样的格格一样多,可见在府里的地位不凡。胤禛要让良辰赔罪,自不会是私下里认个错那么简单。 妍华懂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她并不在乎这个,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她相信良辰将奶娘方氏找进来的时候,也是好好儿地查过方氏的背景的。再说,良辰哪儿能防止进了府的人,个个都纯良和善呢?所以妍华心里并不责怪良辰。 “这件事若是怪哉良辰身上,倒没有道理咯。我也不过是担心指使奶娘那个人还存了旁的坏心思,那样就可怕了。所以还是早日将人揪出来才好。”她很平静地将话说了出来,想了那么久,若还是不能平静,倒是她定力不够了。 胤禛听到她的话后,在她耳边长叹了一声。 妍华不知道她叹气的原因,难道是因为他已经知道谁是背后指使之人了吗?他觉着为难? 灵犀怀疑是静莲居的人所为,因为她将奶娘押去雍华殿的路上,看到静莲居的一个小丫鬟一看到奶娘,便有些反常地匆匆跑了回去。可是,单以此便认定是年静怡背后指使了奶娘这么做,她也不信。她不知道年静怡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毕竟四硕儿之上还有一个弘昀,年静怡若是想害,也该从弘昀害起,毕竟她的四硕儿无论如何也当不上雍亲王府的世子,对年静怡构成不了威胁不是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觉着灵犀的怀疑是没有道理的。也许静莲居的那个小丫鬟只是有旁的事情不得耽搁,所以才会匆匆离去也说不定。 胤禛隔了良久才淡淡地“嗯”了一声,妍华看他面容倦怠,便也没再说下去。 翌日,妍华在书房里候着研墨时,胤禛却冷着脸从雍华殿过来了。妍华不知出了什么事情,也没多问,只上前帮他揉了揉额角,捏了捏肩。 胤禛眉头紧蹙,闭着眼歇息了会儿后,伸手按住了肩头那只柔软的小手:“婵婵,还是你懂事。” 妍华愣了下,旋即便明白了,定是哪个院子里的人儿惹了他生气,他才由此感慨。是谁呢? ... 第三百八十五章 要人 胤禛没有说的意思,所以妍华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只不过,她下午在万福阁写小札的时候便听闻了一些风言风语。 府里这两日有个谣言盛传,说胤禛有意纳阿梨为格格,那些传言还将胤禛与阿梨之间的眉目传情都描述地绘声绘色。 妍华自是不信,先不说胤禛待阿梨并不热忱,单说阿梨曾经是九爷的女人这一点,胤禛便不大可能会宠幸阿梨。妍华觉得,胤禛不是那般贪恋美色之人,更不会贪恋兄弟的女人。 可是她不信,旁人却都信以为真了。 这不,胤禛下了朝回府后,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呢,便在路上碰到了年静怡。年静怡平日里都柔柔顺顺的没甚要求,今儿却主动跟他要丫鬟去静莲居伺候。 要几个丫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她却点名道姓地要了阿梨。 据说胤禛没有同意,说回头会让良辰挑几个别的手脚麻利的丫头遣去静莲居。年静怡心中失望,只觉得果真如谣言传得那般,便迟疑着又开口要了一遍。 汐儿解释说,年静怡经常肩背酸疼,听说阿梨的手艺好,是以才会要阿梨去静莲居,好给年静怡揉背捏肩。胤禛不喜汐儿擅作主张替年静怡答话,只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良辰,良辰便让人掌了汐儿两耳光。 年静怡惊得一口气而没喘上来,差点儿晕厥过去。胤禛差人将她送回了静莲居,至于阿梨,他却终究还是没有同意让她去静莲居伺候。 妍华听罢这件事情后,也觉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她没料到胤禛会那么坚持留着阿梨在身边,想起灵犀曾讽过阿梨的话,她便真的有些担心起来。阿梨,会不会哪一日她当真就一个不小心地跌进胤禛的怀里甚至跌到胤禛的床上? 她摇了摇头,待手下那张小札写好后,又摊开了一张纸写诗作画。她如今心绪一个不对劲儿便会将注意力倾注到写字作画上,颇有成效。 待写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将心里的躁气压了下去。 她写完字后想让灵犀将纸都收起来,回头却看不到灵犀,便默不吭声地出去寻人。 却见灵犀跟芍药正窝在墙角小声商议着什么,芍药还是木着脸,摇头说着什么“不要告诉格格,免得惹格格心烦”之类的话。可灵犀却有些不赞同,说什么要“防患于未然”。 “你们在说什么呢?”妍华走过去,冷不丁在身后问了一声,吓得灵犀跳了两步,撞翻了一旁的花架。芍药见状,怕灵犀又胡说八道让妍华伤心,便赶紧让灵犀去拿扫帚。 其实灵犀的心也是好的,她去雍华殿打探了下阿梨与胤禛之间的情形,才知道传言不虚。胤禛待阿梨的态度特别,阿梨也不似别的丫鬟那样规规矩矩,她主动伺候胤禛沐浴不说,还会熟稔地给他捶背捏肩。 而胤禛,也一直默许她的这些示好。这一默许,看在旁人眼中,自是非同一般。 臭不要脸,贱人,这便是灵犀听完那些事情后,对阿梨的评价。 只不过,芍药觉着拿这种事情说给妍华听,只是徒增她的烦恼。她向来觉着少说话多做事才是上上之策,不该说的便不要说。 妍华见芍药如此,便叫住了灵犀:“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说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是不是?” “奴婢不敢。”二人皆低下了头。 “那我方才问的话,你们何故当做没听到?什么事情不得告诉我?与阿梨有关?还是与奶娘有关?”妍华的直觉颇有些敏锐,不过,当下也只有这两件事情风头紧。 灵犀与芍药对视了一眼后,灵犀不顾芍药一个劲儿丢过来的眼色,便顾自开了口:“奴婢方才去过爷的寝殿了,指使奶娘的人儿还没找出来,不过魏长安正帮忙查呢。” 芍药提着的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放下,便听到灵犀又要死不活地开了口:“奴婢顺便打听了下阿梨的事情,格格,府里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呢。俗话说了,无风不起浪,我看那个阿梨姑娘就浪得很,哪里像良辰的表妹啊,一点儿良辰的安分守己都没学到。奴婢听说,阿梨总是勾引爷哩,眼下还没勾成,可保不准爷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勾了去……” “好了,灵犀!”芍药蹙着眉头出声将她止住了,语中的斥责颇为明显,“格格莫要理会这些无须有的谣言,不管王爷要纳多少格格,格格都不该放在心上。毕竟这种事情连福晋都没去管,格格还是放宽了心才是。格格如今有了小阿哥,爷又将格格当侧福晋一般对待,不是很好吗?” 灵犀这时候却也点头附和道:“芍药这话说得在理,格格应该加把劲儿,再给爷生两个小阿哥,到时候爷肯定会直接晋格格为侧福晋的。” 妍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要那位分有何用,他能一直待我好我便知足了。” “格格,话不得这么说。格格不在乎位分,却也要为小阿哥着想啊。格格若是晋为侧福晋,日后小阿哥的身份也会更加尊贵的。”灵犀见她不开窍,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声。 妍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俩人总是你唱白脸我唱红脸,偏偏她们说的话还各自有理,真是叫她无奈。只不过,她并不打算将阿梨的事情放在心上,她相信胤禛不会对阿梨动心思的。 不过,倘若他真对她动了心思……她也无能为力。 她一声不吭地又转身走回书桌,看了一眼那张已经被写得满满的纸,烦躁地将之扔到了一边,又摊开一张纸提笔写起字来。 芍药往里探了一眼,回头斥了灵犀一声:“都怨你,又惹格格心烦了。” 灵犀摸了摸鼻子,闷声道:“格格心太善,我不过是将事实说出来而已。若是都跟你这般不争气,日后格格可有苦头吃了。被欺负到头上还要忍气吞声呢!” 妍华听到灵犀她们的嘀咕,隐约想起早上胤禛对她说的话,无端地感觉有些噎。他夸她懂事,是不是提前给她提个醒儿,叫她不要跟着闹事?还是单纯地被年静怡烦到了,顺口感慨了一句啊? 她有些捉摸不透,不过她还是很快便甩了甩头,又专心写起字来…… 魏长安将奶娘审了一番,奶娘吓得厉害,语无伦次地将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待说到激动之处,一个劲儿地磕头,说自己一定会配合着将那个指使她的人给揪出来,以求宽大处理。 可魏长安对此却并不以为意,她连那个人的脸都没记住,还能指望她什么?与她碰头的人若是府里的丫鬟,一个个找来叫她辨声音都不知道要花费多久的工夫。况且,她当真辨得出吗?他很怀疑。 良辰却不管这些,只寻了由头将静莲居的那个小丫鬟叫了来。因为暂时也不能确认就是这个小丫鬟,是以良辰便让奶娘躲在帘子后头听小丫鬟说话,待良辰诱着小丫鬟说了很大一番话后,才放了她走。 “是她吗?”良辰露出殷切的目光,此事早日查出个结果早日了结。 奶娘困惑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声音,那位姑娘的声音比她的粗一些,听声音……年纪应该比这个姑娘大。” 良辰懵了,听了灵犀的话后,她最怀疑的便是方才那个丫鬟了,可结果却不是?胤禛只给了她三日工夫,她一想到明日就是第三日的期限,便拧起了眉头…… 小丫鬟回到静莲居后,碰到了汐儿,汐儿疑惑地叫住了她:“你方才去雍华殿了?良辰都与你说什么了?” “汐儿姑娘~”小丫鬟诚惶诚恐地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良辰不过就是问了一遍年静怡近来的身子状况如何,比如用膳时吃得可多?孕吐可是很厉害?静莲居还需要些什么东西? 她觉着良辰问的那些话都很正常,所以并不明白汐儿如临大敌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没问别的?”汐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摇头,便叮嘱了一番,“小姐如今怀着身子,断不能再出差错了。若是再有旁的人找你们问话,你们都得一字不落地说给我听。” “是。”小丫鬟讪讪地点了头,不敢忤逆半分。 汐儿是这里管事儿的大丫鬟,连她们的小姐有时候都听着她的话,所以汐儿吩咐的事情她们不敢不听。 “去吧。”汐儿看到宋婉儿又过来了,便悄声地冲小丫鬟递了个眼色。 “格格来了啊~小姐在屋里看书呢。”汐儿上前迎了一下,见贞月的脸色不对,便狐疑着多瞧了两眼。 宋氏看到汐儿的脸色后,侧头看了一眼,轻轻掩着嘴笑了下:“贞月手拙,摔了我一个花瓶,被我骂了几句。” 汐儿看到她眉眼中的妩媚风情,不由得怔了怔:小姐柔滴滴的,若是能学得宋格格的一半儿妩媚,定能牢牢抓住爷的心。到时定是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哪里会像早上那样,要个丫头都要不到? 汐儿回过神来,忙微笑着将宋婉儿请了进去:“格格来了正好,小姐正在难受哩,怎么劝都不听。还是劳烦格格去劝劝吧,奴婢感激不尽。” ... 第三百八十六章 无果 宋婉儿进去的时候,年静怡正盯着手里的那本诗集发愣,眼里还噙着盈盈泪光,似是刚哭过。 “侧福晋好端端地伤什么心呢?莫要哭坏了身子,对肚里的孩儿不好。”宋婉儿走过去柔声劝了一番,她每次来静莲居的时候,都刻意找了胤禛不大会过来的时辰来。 她害怕见胤禛,被冷落了多年,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了。也许,她与太子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毕竟万福阁的人儿都知道的事情,能瞒得住他吗? 可是她不甘心就如此沉寂下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曾经光滑柔嫩宛如羊脂玉,如今却是暗黄粗糙。自从年静怡第一胎小产掉后,福晋便开始让人善待宋氏了。可宋婉儿养护了小半年,这双手却再也回不到当初的嫩滑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照镜子了,不敢照,生怕里面的人儿又憔悴又丑陋。手婆娑在脸上有些粗粝感,不知是手上粗糙还是面上粗糙,不管哪一样,都叫她心塞。 饶是她再不甘心,却终究抵不过年老色衰的悲哀。可她,还是要想办法站稳脚跟的,往后的日子,她不想再如前几年一样苟延残喘了。她想,就算胤禛再不待见她,这么几年也该将他的怒气磨淡了。 年静怡听了她的话后,偷偷转过头去拭去了眼角的湿润,再回过头来时,已经噙着笑意了:“也就婉儿如此关心我。” 她的眼里有不容置疑的感激与动容,看得宋氏心中冷冷直笑。可宋氏面上却是柔和一片,眉眼里颦颦动动皆是风情。这么些年了,她的容颜许是苍老了些,可她骨子里的风情却是不减当年,反而因了岁月的雕刻,多了些成熟的风韵。 贞月的脸色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汐儿瞄了她好几眼,待寻了机会便偷偷问她怎么了。贞月往里探了探,见宋氏没有关注这边,就悄声道:“良辰姑娘找我说话,说话的时候我看到帘子后面藏了个人……她是不是怀疑我想迫害小阿哥呀?” 宋婉儿已经因为此事将她责骂了一番,若是那个奶娘认定是她,她便当真没有活路了。 汐儿了然地点了下头:“也叫咱们静莲居的人去过,未必去问过话便是怀疑上了你,怕什么。” “可……”贞月面色犯难地抬头看了看汐儿,神色颇为不安。 “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担心恁多做什么。”汐儿放下脸来,往里斜睨了一眼,“宋格格是个聪明人,你莫要露出什么马脚便什么事情都不会有,此事你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便可。” 贞月讪讪地点了下头,垂下头的瞬间偷偷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呀。 三日之期到时,原本喜欢笑眯眯的良辰也禁不住唉声叹气了。事情不大顺利呀,唯一可疑的对象被否了,可是被奶娘认出来的那个声音却实在叫她为难。 她还是自个儿领罚吧,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她认了。魏长安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她一介女流更是无从下手了。 胤禛下了朝后便在书房里忙活着写折子,妍华也一声不吭地在旁边研墨,二人似乎都不记得奶娘那件事情了。良辰过去的时候便看到二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她嗫嚅半晌,还是讪讪地闭了嘴。 妍华瞥到她的脸色后,心下一沉,却终究是忍住了心里的不安没有主动问出来。 古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胤禛将手头的折子写好,他合上折子后,抬头看到良辰,便悠悠然看了她两眼:“有事要禀?” 良辰歉疚地看了妍华一眼,迟疑道:“奴婢请爷责罚,奴婢……查不出背后指使奶娘之人是谁……” 妍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替良辰求情道:“爷,良辰也不会查案,此事也怪不得她的。” 胤禛瞄了她两眼,云淡风轻道:“既然婵婵开口求情了,那良辰,你便……”他的眸子转了转,想到万福阁的桃林里长了野草需要锄一锄,便继续道,“你便去万福阁,锄几天草吧,锄完为止。” 良辰抬手揩了把冷汗,感激地向两位主子道了谢。 只不过她手头还有事需要安排,所以这处罚便从明日开始。 “爷,奶娘便交由魏长安继续查吧,若是不揪出背后那个人,我心里不安。” “嗯,我也有此意。”胤禛点了头,不大舒服地动了动肩膀。 旁边正在奉茶的阿梨见状,极其熟稔地上前给他捏了两把。胤禛也未回头看是谁,只默许了她的这个行为。 一旁的妍华头一次看到他们二人如此,心里浮起一抹怪异的情绪。她打量了阿梨几眼后,忍了忍心里的不畅快,将眸光收了回去。倒是旁边的灵犀,偷偷瞪了阿梨好几眼。 阿梨正专心致志地给胤禛捶肩捏背,并未察觉此举有甚不妥。 妍华心里不舒服,不愿意再看下去,便福了福身子准备离开:“这个时辰硕硕皮闹得很,爷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吩咐,奴婢便先回了。” 胤禛诧异地睁开眼来,瞥了一眼肩上的那只素手后,眉间掠过一丝不悦:“下去吧。” 阿梨愣了下,怯怯地轻轻咬了下下唇,忙小心翼翼地退到了旁边。 胤禛站起身来,上前拉住了妍华:“我当是你呢,还想夸你两句的。” 他本不必解释,可他知道眼前这个小人儿会胡思乱想,倒也很顺口地解释了一下。待解释完后,他才有些诧异自己的这个行为,奇怪地蹙了下眉头后,旋即舒展了开来。 自从她进了府,他倒是真的于细微处改变了不少。 妍华神色正常地笑了笑,看了一下臂上的那只手后,打趣道:“爷这是舍不得我走吗?” 没想到,他极为顺口地应了一声:“嗯。” 他的神情还是那样淡淡的,这声音应地小声,几乎只有她听到了,是以她愣了一下后脸上旋即浮起淡淡的红晕来。她极为喜欢他撒娇,虽然他极少极少撒娇,可是她会说他难得撒娇的时候,那模样极其动人吗? 就像眼下,他的神情虽然还是清清淡淡的,可方才那语气里的亲昵却是摄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然后在他诧异之际,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亲完之后,她还莫名其妙地看了阿梨一眼,待捕捉到阿梨眼里的慌乱后,她只觉得心情大好。 她事后想起当时的行为,只觉着颇为稚气。只是当时身在其中,只按着心里的想法行事了,事后想想,委实有点儿丢人。 妍华走后,灵犀将丫鬟都遣了下去:“爷,奴婢……有话要禀。” 胤禛挑起眉头看了看她,沉吟道:“奶娘之事,找出可疑的人儿了?” 良辰在他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他自是早就把良辰的性子摸了个清清楚楚。方才良辰看向妍华时,神色有些复杂,想是因为她有事想对妍华隐瞒。眼下她如此神秘,便印证了胤禛的猜想。 良辰迟疑了下,嗫嚅道:“那个奶娘听了两个丫头的声音后,觉着像是给她东西的人……一个是锦绣轩的贞月,还有一个……是侧福晋院子里的雅晴……” 胤禛默了默,疑惑道:“雅晴?哪个侧福晋院里头的?” “是绿萼苑里的丫鬟,去年才入府的。”良辰叹了叹,此事若是在妍华面前说出来,委实不妥。她担心妍华知道了之后,会与这两个院子里的人为难,她不想无心说出来的实情反而变成挑拨之言。 胤禛的脸色缓缓冷了下去,沉寂良久后,才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魏长安怎么说?” “他说……绿萼苑里的雅晴,似乎更可疑一些。”她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禀报。无论哪个人有问题,都肯定是受了她们主子的支使,而绿萼苑,似乎更有动机。只不过,这些都是她们的猜测,奶娘指认的这两个人是否真的有问题,良辰并不能确定。 胤禛没有说话,只是细起了眸子望向前头的虚空,一根指头无意识地在桌上不住地敲着。良辰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了,至于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她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妍华一路上回去经过花园,看到园子里的百花争相抬头,好不热闹。她忍不住慢下了步子细细观赏了一会儿,灵犀想要摘一些回去,被妍华阻了。 “看看就好,摘了倒是可惜。” “格格,奴婢觉着就是静莲居的人儿做的。”虽然良辰说了查不出来,可灵犀还是一口咬定了静莲居。她觉着看到奶娘就跑远的那个小丫鬟就是有问题——虽然给奶娘否了。 “她害我的硕硕做什么?难道是看我不顺眼?”妍华也没否掉她的猜测,只轻悠悠地驳了一声。 灵犀张了张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主仆二人一路无言,待回到万福阁后,才发觉里面多了几个人。 ... 第三百八十七章 来客 “侧福晋来了~宋姐姐也来了,真是稀客。,最新章节访问:. 。”妍华进‘门’后便看到李氏和宋氏都在里面,便规规矩矩地向李氏福了身子,又朝宋氏颔了个首。 灵犀也跟着行了礼,脸上却有些老大不乐意。她最厌烦府上的侧福晋跑万福阁里来了,明明是来了她们格格家的地盘儿,可她们格格还得向她们行礼!她巴不得四爷早点儿将她们格格晋为侧福晋,以后与两位侧福晋平起平坐,也不用再低人一等。 李氏平淡地睨了妍华一眼,缓缓点了下头示意,算是回应了她。 妍华奇怪地看了这两个人一眼,李琴语素来不喜宋婉儿,即便二人如今都已经受了冷落,李琴语对宋婉儿还是没有同病相怜的感觉。她过来的时候看到宋婉儿也在,本想当即便一走了之的,可想起她的弘昀,她便忍住了。 芊萱才被封了郡君,以皇帝的意思,很快就要给芊萱指婚了。李琴语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芊萱了,心里便很是难受。弘时如今还在祥和殿里养着,她若不是表现得好一些,说不定日后连弘昀都要与她疏远了。她时刻都想着将弘昀接回绿萼苑住,是以她每日都让人去打扫弘昀的屋子。 妍华看了眼李琴语与宋婉儿,二人不会无缘无故来此,只是二人谁也不先开口,她也懒得去猜。 小弘历咿咿呀呀地闹着要妍华抱,‘奶’娘抱着他向李氏与宋婉儿行了礼后,便依着妍华的眼‘色’将孩子递给了她。妍华淡淡地瞥了一眼李氏的神情,见她盯着小弘历的眸子里没有半丝嫉恨,甚至带了丝羡慕时,不禁微愣了下。 “小阿哥长得真好,日后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宋氏缓缓开了口,语中虽然满是夸赞之意,可妍华却并未从她那抑扬顿挫的语调中听出半分真情。 是以,她也只是回应了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宋氏的所作所为她本也不挂在心上,只是如今宋氏主动送上‘门’来,她便本能地对宋氏起了厌恶,连带着将宋氏做过的恶心事情一并在心头过了一遍。此人,毒蝎心肠,她只准备远而远之。 “妹妹好福气。”李琴语斜睨了宋婉儿一眼后,定定地看了小弘历一会儿,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孩子模样俊,还能自个儿养着,每日都能见到面,可不是好福气吗? 妍华淡淡地笑了一下:“硕硕能健健康康长大,便是奴婢的福气了。” 她本是随口说了这句话,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却俱是微微顿了顿身子。李氏面上的浅笑僵滞了下,旋即便缓缓垂下眸子继续浅笑。宋氏却是若有若无地斜睨了身边的贞月一眼,贞月瞥到她的举动后,讪讪地低下了头。 妍华并不知道良辰查出来两个可疑之人,是以她并不理解这两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也无心去猜这两个人的心思,只潜心逗了会儿硕硕,听到他肆无忌惮地咯咯直笑,心里的‘阴’霾便一扫而光。 眼见李氏与宋氏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抬头看了下天‘色’,便让灵犀做午膳时多做两份。她本是客套一下,想着这俩人总该拒绝她的好意才是,没成想她等了半晌,却听李氏说了一句“妹妹客气了”,然后便没了下文。 再抬眼看向宋氏时,她也风情万种地笑着:“妹妹盛情难却,我也叨扰了。” 妍华听了这话,颇有些像吐血的冲动。她哪里盛情难却了,这两尊佛倒是送不走了不成? 她气闷地低了头继续与弘历玩儿,待小弘历开始呜呜吵闹时,妍华便借故离开了堂屋。 芍‘药’得了妍华的眼‘色’,跟着走了进去。妍华将孩子‘交’给苏樱后,将芍‘药’叫到了一边:“她们何时过来的?过来做什么?” 芍‘药’木着脸想了下:“宋格格先到的,格格回来时,宋格格已经喝了两盏茶了,也没说过来有何事,只是说很久没来探望格格了,今日过来看看。侧福晋比宋格格晚到了一盏茶的工夫,来了只是问了一声格格在哪里,也没说旁的话。” 妍华扯了扯嘴角,有些无言。这两个人,平白无故来她这里赖着做什么? 这时候,灵犀鬼机灵地转着眸子走了进来:“格格,昨儿绿萼苑与锦绣轩好像都有人被良辰叫去过。” 妍华听她这么一说,立马便明白了:“她们屋里头都有人被良辰叫去辨声音了?她们来这里,难道是跟‘奶’娘的事情有关?” 灵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妍华也不急着出去,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待弘历吃完*又打起了瞌睡后,她才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不出所料,两个人都还在,只是谁也不肯先开口。 妍华也没心思与她们打哑谜,她们不说,她便也不着急去猜。 快用膳时,终究是宋氏忍不住先开了口:“昨儿良辰将贞月叫去了。” 她将话说出口时,本在把玩鼻烟壶的李琴语顿了下手上的动作。然后她便似笑非笑地睨了宋氏一眼,眸子里的清寒有点儿渗人。 良辰并没有病急‘乱’投医,她向来细致,待魏长安审过‘奶’娘方氏后,她便梳理了下思绪,而后有针对‘性’地找了几个人过去说话。 李氏之前就听闻了万福阁的事情,所以当良辰将她屋里头的雅晴叫走时,她心里是敲起了小鼓的。 她今日来,不过是想看看妍华母子是否安然无恙,顺便再拐弯抹角地跟她说一声,这件事不是她所为。只不过她没料到,宋氏比她先到一步。 这几年收敛了脾‘性’后,她也反省了许多。胤禛曾经痛心地说她变了,她起初还不肯承认,如今回想一下曾经做过的事情,她着实有些后悔。她还记得妍华怀着身孕时,她们曾一起去岫云寺祈福,那时耿氏便提醒过她,业障累积多了,会报应在孩子身上。她当时一心想害妍华小产,若不是耿氏那句话浇熄了她心头的怒火,她的业障又该多了一笔。 这几年她修身养‘性’,‘性’子已是大变,起码曾经不管到哪里都锋芒毕‘露’的她,如今已是学会了与人为善。 正是因为要与人为善,所以来了这里看到宋氏时,她没有咄咄‘逼’人与宋氏为难,只是与她一块儿安静地等着妍华回来。 眼下听到宋氏先开了口,她心里只突然“咯噔”了一下,莫名有些不安。 妍华听宋氏开口说话了,便抬眼看了过去。宋氏开了口后,借余光看了看李氏的反应。待看到李氏微微蹙起的眉头时,她弯起嘴角继续道:“妹妹‘交’给良辰的那个‘奶’娘,似乎识得谁的声音?” 她说着便似笑非笑地往李氏那里看了一眼,教人不由得怀疑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妍华为她话里的意思愣怔了下,宋氏是在提醒她,绿萼苑的那一位主子才是背后指使之人吗?妍华循着宋氏的目光看了一眼李氏,见她轻轻抿着‘唇’,面‘色’发沉,便又收回了目光。 这两个人,都伤过她。饶是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却还是本能地对她们设了提防。 李氏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她不悦地斜睨了宋氏一眼:“宋婉儿,你这话是何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再落魄,也总归比同样受了冷落的宋氏来得强。她起码还有弘时傍身,虽然弘时如今不在她院子里养着,可她终究是弘时的亲额娘! 宋氏见她动了气,忙毫无诚意地致了歉:“侧福晋莫要误会,奴婢别无他意,只是跟妹妹说说话。” 李氏捏了捏手里的鼻烟壶,盯着宋氏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心里的怒气压制下去。她本无耐心在此久候,若不是担心宋氏趁她离开后陷害于她,她定是要下午再来找妍华的。 可宋氏竟是如此耐不住‘性’子,当着她的面便如此嫁祸! “清者自清,我不过是想过来看看妹妹与弘历,既然你们安然无恙,那我便也放心了。时辰不早了,我有些头疼,这便先回去了。”李琴语只觉得心里的那股怒气横冲直撞,搅得她没了冷静。她是有多悲哀,眼巴巴地跑来讨好一个格格,还在人前如此受辱!换做以前,她定是上前甩了宋氏好几个耳光了! 宋氏见她要走,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便放大了些。 李琴语不愿再在此讨嫌,冷着脸便走了出去。梳月却是停在了原地,待看到宋氏嘴角扩散的笑容时,她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火速上前便甩了宋氏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得突然,惊得宋氏与心不在焉地站在她身旁的贞月都有些懵了。 待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宋氏才回过神来。她的眼神蓦地狠毒,站起身来便要回掴梳月一耳光,却是被梳月抬手挡掉了。 “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没人知晓!侧福晋终归是侧福晋,是你的主子!”梳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噼里啪啦地骂了一通。她本不是这么凌厉的‘性’子,却终是看不惯自己的主子如此受欺凌。 “够了没有?想吵想打,且莫在此!”妍华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目‘露’不悦。 梳月的那番话虽是说给宋氏听的,妍华听了却也有些不舒服。 “梳月!”已然跨出‘门’的李琴语听到屋子里的响动后,顿了顿身子,出声叫唤了一下。--aahhh+27750832--> ... 第三百八十八章 香囊 梳月朝着妍华福了下身子,速速退了出去。 宋氏咬牙切齿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回头看到贞月还在那里发愣,便不悦地连瞪了贞月好几眼。她最满意的还是惜云,心够狠,胆子够大,若不是惜云当初生了勾引胤禛的心思,她也不会送她归西。 她被冷落了几年,已是受尽了苦楚,可身边的这个贞月却是越发胆小怕事了! “姐姐若是无事,便回去吧。”既然李氏走了,妍华便也不再对宋氏客气了。看来当初的要挟还是颇为管用的,最起码宋氏这几年并未再为难她们万福阁。 宋氏见妍华如此不客气地撵她走,面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后,很快又调整好了面上的神情:“妹妹,我不过是想过来提个醒儿罢了,至于好歹妹妹自会分辨。我听说绿萼苑的雅晴时常三更半夜地跑出去呢,至于她偷跑出去都做了些什么,我便无从得知了。只不过良辰将雅晴叫去问过话后,侧福晋便将雅晴骂了一顿呢。” 她的话点到为止,听在众人耳中,却是当即便了悟了什么。 她说罢,看到妍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满意地携了贞月离开。 待她们主仆二人走远后,灵犀才冲着门口啐了一声:“呸!狗咬狗!”回过头来,见妍华还在沉思,便疑惑道,“格格不是真信了锦绣轩的那一位吧?她做过什么好事格格不是都清楚吗?断不得轻信了她们。” 妍华收起思绪,微微摇了下头:“我不过是在想,为何只有她们二人过来。她们的话只信一半便可,我自是不会全信。灵犀,你去探探良辰的口风,是不是锦绣轩与绿萼苑最为可疑?” 她说罢便嗤笑了一声,这两个人也不傻,不去找良辰反而来找她,毕竟她这个受害者说话最为管用。 要让她们失望的是,她谁也不信。 这件事情断断续续拖到四月初,那一日天气阴沉沉的,闷得人心里发燥。妍华从书房出来后,抬头看了看,便加快了步子往回去了。 今天胤禛有事,还未下朝回来,她在书房里候着时,顺手铺了张纸准备再写一张小札,却在纸下发现了一个香囊。香囊小乔精致,透着女子身上的香气,她拿起来嗅了嗅,只觉着有些熟悉。抬眼看到阿梨慌慌张张地走进去时,她敛起眸子将香囊放了回去。 她约莫知道这个香囊是谁的了,至于为何会在这里,她有些不想知道。 所以她也不愿意再等下去,待阿梨向她行过礼后,她便神情淡淡地走了出去。走出去几步时,回头一看,她果然就看到阿梨将那个香囊捏在了手中。 她轻叹了一声,掩去心头的不爽,加快了步伐。 以免下雨,她与芍药绕道从绿萼苑福晋的长廊里去了。途径绿萼苑的时候,她听到里面传出了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动,是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止住。 她疑惑地看了芍药两眼,芍药那张木然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摇头表示不知:“格格,可是要进去看看?” 妍华摇了摇头,抬脚往万福阁去了。 她们前脚刚进屋,外面便开始起风了。妍华看到外面的天色,惶惶有些不安。眼前又浮现起阿梨找到香囊后的那一颦一笑,她无端有些烦躁起来。 灵犀不在,屋里头的丫鬟说她去了雍华殿,说是良辰有事找她。 妍华也没心思多想,走进去展开一张纸便开始作画。以前她一提笔想作画,脑子里便不自觉地想起那个背影,如今却已然戒掉了那个毛病。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画些什么,脑子里又浮现起那个香囊,便顺手将香囊的模样画了下来。 画完后,她越瞧越觉着无趣,便搁了笔去逗四硕儿。 胤禛下午回来的时候,魏长安早已候在了书房外:“爷,指使奶娘的人,查出来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坐在了书桌前。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长长地叹了一声:“让人去趟绿萼苑,把芊萱叫过来。别的事情,过会儿再说。” 魏长安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冲着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忙讪讪退下往绿萼苑去了。他也不知道胤禛在宫里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看他沉着个脸,便知道定是遇到让她忧心的事情了,所以也不敢多话,只安静地立到了一边。 芊萱年已十八,早已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若不是皇帝一直未曾给她挑好对象,也不会拖至今天。李琴语的性子秉直、骄纵,芊萱却是与她相反,跟胤禛一样是个沉闷性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女子的性子如此,委实不大好。 芊萱很快便随着丫鬟过来了:“萱儿给阿玛请安。” 胤禛正手托额角闭目养神,待听到这个娇柔的声音时,睫毛一颤,缓缓睁了开来。 芊萱的性子虽是像他,可模样却生得与李琴语很像,尤其是那双噙着梨花的泪目,无论喜怒哀乐都极为动人。他还记得李琴语刚进府时,总是掐着腰故意与他为难,瞪着眼娇嗔的模样尤为生动。 只是,他从未见过芊萱生气,柔滴滴的模样倒是失了这双眸子该有的灵泛。可是她的柔滴滴却与年静怡不同,年静怡是弱风扶柳,芊萱却是外柔内刚。 芊萱有心事素来都憋在心中,若不是胤禛有一次去绿萼苑无意间看到芊萱在写字,又无意中看到她写了些什么内容,他也断不会知道,他唯一存活至今的女儿竟是藏了那么多心思。 她在纸上说她痛苦,总是做噩梦,却无人诉说。她说府里有太多的黑暗,她不想被吞噬。可是胤禛开口问她时,她却一如既往地沉默起来。 胤禛自己便是那样的性子,可他却不喜身边的人也是这种性子。他喜欢将人看透。 是以,妍华进府后,他会想起让她每日写小札给他那样的法子。他不希望自己的府上再多一个芊萱,他了解不透这个女儿的心思,便希冀能了解透后院女人们的心思。 “你的婚事,今年就会定下来。” 芊萱神色无异,只垂眸淡淡地言道:“全凭皇爷爷与阿玛做主。” 胤禛暗叹了一声:“你自己便全无要求?你喜文人还是武人?” “只要是皇爷爷指定之人,都可。”她眨了下眸子,神色依旧很平静。 胤禛噎了噎,这个女儿平日里都养在深闺,极少出绿萼苑。这几年她又不曾踏足绿萼苑,是以除了每次大年夜的团聚,他平日里几乎碰不到她。他叹了一声,也怪他这个阿玛疏忽了,从小便不曾与芊萱亲厚过,也难怪她会如此疏离。 “萱儿知道此事不得由阿玛做主,阿玛不必为难的。”她又极为懂事地言了一句,却听得胤禛眉头颦蹙。 “芊萱,这婚虽是由你皇爷爷指,可这人,却是可以由我来挑选的。”他有些不悦,盯着眼前已经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儿看了良久才淡淡地出了声。他有他的宏图需要实现,却不屑于牺牲芊萱。 芊萱的眸子动了动,微微咬住了下唇,似在隐忍着什么。 胤禛等了良久,才等到芊萱主动抬了头。她的眼里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坚定,让他看不明白。她的嘴巴哆嗦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后,似是下定了决心:“阿玛,萱儿只盼所嫁之人,莫要有太多妻妾。若是只有萱儿一个,那最好。他若能真心待萱儿,萱儿此生也不会负他。” 芊萱语出惊人,胤禛不由得为她的话晃了会儿神。 “你皇爷爷已经封了你为郡君,再过段时候,我会想法子将你的封号再提一提。”胤禛默了默,还是浅浅出了声。 芊萱愣了下,她不过是想着迟早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便索性将心里的想法说一说。她本是候着胤禛的批评的,没成想他却给了如是才承诺。她知道,若是被封了郡主,日后她的夫君便是额驸。她若是不点头,额驸便不得三妻四妾。 她只觉得心里一暖,鼻子缓缓泛起酸意。 “你也这般大了,日后嫁了人莫要再如此沉默寡言。以后与你举案齐眉之人,不得猜透你心中所想,便无法与你长久下去。你皇爷爷已经有了中意人选,等下个月他来京,我会安排你与他先见上一面。到时你若是不满,可直接与我讲,只要你皇爷爷还未下旨,我便能想出周全的法子换人……” 从小到大,胤禛从未与她一次说过这么多话,听到他语重心长地劝诫着自己,芊萱的眼里禁不住泛起层层浪潮。她忍住心里的涌动,将眼里的泪水压了下去:“萱儿多谢阿玛关心。” 胤禛的嘴巴动了动,突然无话可说了。明明是父女,她却总是如此疏离,真的好吗? 退下之前,芊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额娘以前做过错事,但她这两年也改了许多。萱儿别无他求,只望阿玛能原谅额娘,毕竟……额娘一心都系在阿玛身上。” 待看不到芊萱的身影时,胤禛还在感叹连连,他抬手掀开左手边的那两张纸,伸手摸了过去。 他摸了一手空,瞥眸看去时,空空如也。他不禁皱起眉头,抬头向旁边的丫鬟问了一声:“桌上的香囊呢?” ... 第三百八十九章 这画 那个丫鬟疑惑地瞥了一眼,忙小声道:“爷,是阿梨姑娘拿去了。她说那个香囊是她的。” 她昨儿看着胤禛捏着那个香囊进的书房,只知道胤禛细细地将那个香囊看了一会儿后,便随手放在了桌上,她也不敢乱猜,便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待上午看到妍华细细看了那个香囊一会儿,她才想起那个香囊是胤禛拿进来的。 阿梨小心翼翼地捏着香囊要走时,她是出声阻过的。爷桌子上的东西,她们这样的丫鬟怎可乱动? 可阿梨却浅浅一笑:“这是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定是爷捡到了。这本就是女儿家的玩意儿,怎会是爷的呢?” 她想起阿梨与胤禛之间若有若无的暧昧,嘴巴张了半晌,终究没再多管。 眼下看到胤禛的反应,她才觉着事情不那么简单。 “去把阿梨叫来。”他拿起妍华的小札看起来,嘴里却不耽搁地吩咐了一声。 那个丫鬟闻言,立马应声退下去寻人了。 “爷~”魏长安在旁边候了很久,见胤禛见完芊萱又要见阿梨,却迟迟不问他奶娘背后指使的那个人,便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下。 胤禛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眸子看向了小札,嘴里云淡风轻道:“说吧,是谁?” “爷,是绿萼苑的雅晴。”他简练地说出了结果,只不过,对于这个结果他虽然意外却又觉得合情合理。锦绣轩的贞月本也摆脱不了嫌疑,只不过雅晴却更为可疑,因为有人见到过她夜半在万福阁周边徘徊。奶娘方氏听过雅晴的声音后,也越发肯定就是此人。 最主要的是,雅晴未喊过半句冤枉。 胤禛听罢微微细起了眸子,他想起方才芊萱临走时说过的话,芊萱说李琴语一心都系在他身上。系在他身上,便容不得旁人了吗?更罔顾他孩子的性命? 他不知道芊萱那句话说得巧合,还是意有所指,但是魏长安将话一禀,他便觉得愤怒油然而生。 他猛地站起了身子,抬脚往外走去:“去绿萼苑!” 绿萼苑不远,他没多大会儿便到了绿萼苑。此时,弘时得了福晋的允许,正好回来看望李琴语。李琴语心里高兴,让人做了许多弘时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摆了满满一桌子。她上午还在因为雅晴被魏长安带走的事情而发火,眼下已然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她没有料到胤禛会来,毕竟他有好几年不曾再踏足这个院子了。 胤禛走进去的时候,芊萱也在屋子里,她正噙着浅笑在看弘时吃东西。胤禛没有让人通传,只是想看看李琴语背着他在做些什么。 待看到弘时包得满嘴都是糕点时,他蓦地便放冷了脸:“你功课都做好了吗?” 弘时被身后这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惊了下,嘴里的糕点来不及吞下,立马便被噎住了,只憋得满脸通红。 李琴语也来不及向一阵行礼,立马倒了水给弘时喝,另一只手还一直顺着他的脊背。 “阿玛!阿玛吓到孩儿了!”待弘时终于缓过来后,李琴语连忙拉着他向胤禛行了礼。弘时跪下去后却不管不顾地抬头瞪了胤禛一眼,语里满是怨怼。 胤禛冷哼了一声,看着他旁边的李琴语,缓缓开了口:“以后不得我允许,你不得与弘时见面。” 他说罢便背着手转身出了屋子,一刻也不想多待似的,连步子都加快了些。他离开后,有两个侍卫立马点头哈腰得请弘时离开绿萼苑。弘时撇了下嘴,做出一副要哭的模样瞧向了李琴语,眼里自是求救之神色:“额娘,是不是孩儿……又说错话惹阿玛生气了?” 李琴语还未从胤禛的话中回过神来,她的身子颤了好一会儿,待被弘时的这句话惊醒时,她忙站起身追了出去:“爷!为何!爷!妾身并未做错什么事情呀!爷不能如此待妾身,爷……” 魏长安带人拦住了李琴语,垂着眸子道:“侧福晋,爷方才说,侧福晋日后无事也不用出绿萼苑了。早上请安一事,也可免去……” “为什么……”李琴语被雷劈中一般,石化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后,她突然惊醒一般,瞪着杏眼狠厉道:“是不是因为雅晴一事?为何问都不问我一声便认定是我指使的!为何不给我伸冤的机会!爷,我是冤枉的呀……” 魏长安因为她的这番话晃了晃身子,侧福晋的脾性他了解。若事情当真是她做的,她绝不会如此绝望地在下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迟疑地皱起了眉头,难道他抓错了人? 可是贞月一直都说不知情,而雅晴又全都默认了下来……哎,走出绿萼苑后,魏长安禁不住头疼地拍了拍额角。看来,事情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胤禛并未回书房,而是径直往万福阁去了。 当时妍华正在陪着她的四硕儿练走路,这小子也不知怎得,自从那一日学会了跑一小截路后,便再也没了长进,每次走个一丈路程便腿软了要跌坐在地。她自是不厌其烦地教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四硕儿好像成心与她作对,每次走了一丈远,便坐到地上开始咯咯傻笑。 “你知不知男子汉大丈夫?你走出一丈远便懈怠了不是?就你这模样还想长成大丈夫,啧啧,我看着实不大可能。”她终于泄了气,蹲在四硕儿面前跟他嘀咕起来。只是孩子尚小,哪里听得懂她的话,只是对着她咯咯直笑,见她把脸凑近,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她的脸。 “我怎得生出你这么个笨蛋,莫不是之前那个奶娘的奶水,将你喂傻了?”她的心头掠过一抹不安,可看到儿子亮晶晶的眸子时,她便又甩了下头,将脑子里这股不安给抛掉了,“才不会,我的四硕儿这么好看,肯定才华硕硕,定不会是傻子……” “你自个儿在这里嘀咕什么?我儿子怎会是傻子。我看这里也只有自言自语的婵婵是傻瓜。”胤禛走到她身后,听她兀自嘀咕了一阵后,知道她心里有担忧,却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声。 “爷怎得跟只猫儿一样,走路也没声儿的?”她嘀咕了一声,抱起坐在地上的四硕儿便要起身向胤禛行礼。只不过她蹲得有些久,猛地站起身来便只觉得眼前一黑,踉跄了下。 胤禛惊得摒了呼吸,赶紧上前两步将母子二人齐齐搂进了怀里:“大白日的喝酒了不成?站都站不稳了?嗯?” 最后一个鼻音带了不悦,是因为担忧而产生的轻斥。 妍华听在耳中却是受用得很,她笑眯眯地扬起小脸:“爷放心,硕硕还在我怀里呢,我怎得可能摔倒?即便摔了自己,我也定不会摔到硕硕的。所以爷大可不必担心,我定不会摔了你的小阿哥的!” 她刻意将“你的小阿哥”几字咬得重了些,胤禛听了却是啼笑皆非。 他无奈地抬手刮了她鼻头一下,语里带了丝责备:“婵婵倒是越发出息了,哼哼!如今居然还跟弘历争风吃醋起来了?” 妍华轻笑了一声,瞥到弘历还在她怀里咯咯笑,凑近了将他的小脸亲了亲,便要从胤禛怀里挣脱出来。可是胤禛的手臂却不松不紧地拥着她的纤腰,就是不放手。 妍华奇怪地睨了他一眼,递了个疑惑的眼神:“爷?” 胤禛却是一声不吭地将自己的脸送近了一些,眼底浮动着一丝渴求糖果的稚气。 妍华怔了怔,旋即便明白过来他的意图。这是在索吻?幼稚!她哭笑不得地往两边瞅了瞅,见丫鬟们都很识趣地低着头,便飞快地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后撤了撤身子,而后又本能地抬手要去捏弘历的脸颊。只是半道被妍华的眼神给制止了,于是他的那只手又换道捏向了妍华的脸颊。嗯,一如既往地柔柔滑滑,不错。 小弘历不知是不是无意间抬起了手,正好软绵绵地打在了他的大手上。 妍华立马又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嘻嘻道:“看看我的四硕儿多好,看到爷欺负我,还知道帮着我了。” 胤禛轻笑出声,只觉得心头的烦闷消散了许多。 待苏樱将小弘历抱走后,胤禛这才牵着妍华的手跟她说起雅晴的事情。妍华一声不吭,只蹙着眉头听他做了什么惩罚。待听到他只是将李氏禁足在绿萼苑后,心里泛起汩汩不满,却终是没有将此说出口。 这时候外面起了一阵风,风儿吹进窗户,将里面书桌上的纸吹落了下来。妍华随手画的那个香囊被垂落在地,翻了两翻后,不偏不倚地躺在了胤禛脚边。 他不过是随意一瞥,眉头却蓦地拧了起来:“这画……” 妍华低头看了一眼:“唔,早上在你的书桌上看到个香囊,只觉着有些眼熟。方才闲着无事,就随手画着玩儿的。我没有动爷的东西,不过是正好放在书桌上,我便多看了两眼。” 他的眸光垂落在她脸上,见她并无半分异样,便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他弯下腰去,将那张画捡起,在妍华不注意的时候,将那张纸缓缓揉做了一团捏在掌中…… 第三百九十章 拥抱 妍华是在第二日请安时,得知雅晴与奶娘之间的事情的。她与耿氏过去时,没有看到李琴语,待福晋过来将李琴语被禁足的事情一宣布,她才知道原来事情是李琴语指使的。 这个结果与她预料的有些出入,她本是存了满腹疑惑,待撞到宋氏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时,她的脑子里便突然闪过了一丝清明。 此事,恐怕并非这么简单。 请完安后,她照例去书房研墨,胤禛不在。她想,许是被朝事耽搁,他还没有下朝。是以,她坐在胤禛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又补了一张小札,眸光不小心看向左上角时,她突然想起阿梨找寻的那个香囊,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那个香囊,她瞧着有些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瞧过。 她微微甩了下头,没有继续深想。 抬头看到魏长安正好在外面与侍卫说话,她便出声叫住了他。灵犀一向咋咋呼呼,眼下既然看到魏长安,那么她便自个儿问问情况。 “事情当真查清楚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怀疑,魏长安听后愣怔了下。 他转了下眸子,旋即利索地答道:“确实是雅晴,她自个儿也承认了。爷已经禁了侧福晋的足,还罚了她不许与三阿哥见面。格格且宽下心来。” “那贞月呢?无可疑之处?”她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声,贞月与雅晴同为可疑之人,何故贞月就被排除了嫌疑? “格格,有人屡次看到过雅晴夜半出绿萼苑,更何况,雅晴自己也承认了此事,格格便不用再担心了。贞月的声音与雅晴的虽然相似,但奶娘还是听出了个中差别,她已经指认了雅晴。”魏长安没有一丝犹豫,回得齐齐整整。 妍华默了默,没再为难魏长安,只是黛眉微蹙,眼里仍旧带着疑惑。 魏长安见状,躬身退了下去,临走前,他好心地提醒了一声:“格格今儿应是不用研墨了,爷眼下有事,一时半会儿不能过来。格格院里头若是有事,可以先回去。” “嗯,他还在宫里吗?”妍华抽回思绪,随口问了一声。 魏长安转了下眸子,低头道:“爷已经回府了。” 妍华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再说话。魏长安见状,也不在此耽搁,躬身退了下去。 妍华下意识地看了看之前放香囊的那处地方,她记得上面的香气,确实与阿梨身上的无异。胤禛好端端地捡了阿梨的香囊放在这里,看来确实有些问题。她有些心塞,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敛了敛心神,还是按捺住了心里蠢蠢欲动的醋意。 “灵犀,你差个伶俐的丫头,多注意下锦绣轩的举动。我不信宋婉儿与此事一点儿干系都无。”走出书房之后,她想了想还是吩咐了一声。宋婉儿如今与静莲居走得极近,若是宋婉儿与此事有牵连,会不会静莲居也脱不了干系…… 她不敢深想下去,只觉着自己的猜测有些天马行空,如此揣度下去,有问题的人实在太多。 “……你说的是真的?我就说嘛,王爷肯定对她有意思……府上定是很快又要有喜事了……”花园里有两个小丫鬟正在浇水,叽里咕噜地窃窃私语着。 妍华与她们隔着一层树帘,是以她们并未发觉有人走近。灵犀想出声询问,妍华抬手阻了她,只倾身洗耳继续听了下去。 “阿梨姑娘那么美,一看便与我们不同,阿梨姑娘每次一笑,都要勾得人脸红心跳哩,哪个男子看了会不动心啊。” “可不是,方才春雨瞧得真真切切,王爷一直在摸阿梨姑娘的脸哩,我看阿梨姑娘很快就要侍寝了,指不定就是今儿夜里……” 妍华的脑子空了一小会儿,待回过神来时,那两个小丫鬟已经走远去浇另一处的花儿了。 呃,魏长安说他在忙,原来忙的是此事么?他眼下正与阿梨在雍华殿里亲热? 妍华的胸口突然便堆满了郁积之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如此往复三次后,才压住心里喷薄而出的不快。 灵犀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待瞥到她难看的脸色又回缓了几分后,暗暗地吐了口气。 她觉着她的主子着实不用为此事生气,不管王爷再纳几个格格,她家主子始终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便好。如今她们屋里头又有了四阿哥镇宅,她们主子委实不用再担心那么多了。日后只要她家主子的肚子争气,再努力一把多生两个小阿哥,以后在府里的地位便谁也撼动不了。毕竟,福晋至今未再得一子半女,依她看来,福晋如今也已经上了年纪,又无心再孕育子嗣,恐怕此生都不再有可能…… 唔,她想得太多了些。待抬头一看,妍华已经走出几步之远,她赶紧追了上去。 虽然妍华一直在按捺心里翻滚的醋意,却还是压不住那份不快,待回到万福阁时,她的脸色还是黑沉沉的。耿氏正在桃林里扫花瓣,昨夜刮了一会儿子风,桃树上残留的花瓣又被吹落了不少。耿氏习惯了将落在地上的花瓣埋在她的西窗下,那片泥土埋多了花瓣后,肥沃得很,养得那两株红梅都枝繁叶茂。 妍华看到耿氏一身的云淡风轻缓缓而来,不管外面暴风骤雨,耿氏这里却始终温暖如春。这样的女子,他都不爱,可见他的心思多么让人难以揣度。 妍华也没心思与耿氏打招呼,只唉声叹气地回了屋,展开笔墨作画。 她想起自己曾经画了一幅香囊的画儿,寻了半晌却找不到那张画了,便问了一声屋里的丫头。 “格格,那一日起风将画垂落了,爷当时正好也在。好像爷将那张画给扔了,因为奴婢看到爷那那张画揉成了一团。” 妍华细细想了下,似乎有那么一回事儿。许是他不喜欢她研究那个香囊,是以扔了吧。只是人的好奇心岂是这么容易便被止住了,尤其那个香囊是阿梨的,而阿梨如今与他又那般亲昵…… 她再度摇了下头,铺开纸张,准备继续修身养性。 小弘历咿咿呀呀地走了过来,将她的腿抱住。这个小家伙,如今终于能走出超过一丈远的路程了,他小小的身子在她腿上蹭啊蹭的,将她满心的不快都融化掉了。 “啊,啊,啊……”他咿咿呀呀地发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声音,清澈的瞳仁里满是渴求。 妍华无奈,只得放下笔来,弯腰将他抱在了怀里:“你呀,不是会走路了吗?怎得就知道让我抱。” 灵犀端着茶水与糕点进来,看到这一幕便笑了:“果然知子莫若母,小阿哥只会啊啊嗯嗯的,也就格格听得懂小阿哥在说些什么。” 小弘历盯着灵犀手里端着的糕点,两眼直放光。小嘴吧唧了两下,一道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啪嗒”一声便落在了妍华胸前。 “嘻嘻,格格爱吃的本事传给小阿哥了哩。”灵犀放下东西后,掩住嘴巴轻笑起来。 妍华等着奶娘苏樱将四硕儿的口水擦净后,才淡淡地瞥了灵犀一眼:“我看你是皮痒了吧,爱吃不好吗?能吃是福,会吃是本事……”嬉笑一阵后,妍华彻底忘了方才的烦忧…… 雍华殿内,胤禛已经愣愣地盯着阿梨看了许久。眼前的女子笑靥若花,含着红晕低头时,那一抹娇羞堪比九天的朝霞,无比动人,撩得人心弦乱颤。阿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那双直勾勾的眸子却看得她娇羞不堪。 他看了一会儿后,又缓缓伸出手去,再度抚上了那张精致的小脸。她的身子因此而轻颤了下,许是紧张所致,凹凸有致的胸脯随着呼吸而剧烈起伏起来。 他若是现在便要了她,她绝对不会说半个不字。她只会觉着自己已经残缺了,若是还有幸被四爷看上,便是她天大的造化。她只恨自己怎么在遇上四爷前便被九爷毁了清白,她应该将完整的自己呈给四爷的,她的心里一直都只有四爷,不是吗? 他骨节分明的长指头缓缓上移,停在她的眼角,受了蛊惑一般缓缓婆娑着。那双清冷的眸子,此事露出丝丝茫然与迷离,似乎已经沉溺在波涛翻滚的记忆长河中。 阿梨浑身一颤,只觉得脚下一软,禁不住往前栽去。她柔软的身子撞上一堵肉墙,结实又宽阔,叫她沉沦不已,再也不想拔出来。 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似带着淡淡的桃花香气。她贪恋至极,没有很快地站起身来。 他也没有推开她,过了良久后,反而将一直大掌落在了她的脊背上。 她隔着衣衫也能感受他身上的温度,虽然不烫,她却觉着有一股热浪一波一波地侵蚀着她的神智。 “爷~”她娇滴滴地轻唤了一声,动情地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 身子滚烫地仿若已经不是自己的,她按捺不住心里的躁动,鼓足了勇气缓缓仰起头来。那张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她红着小脸踮起了脚尖。 那张柔软的红唇已经紧张地微微颤抖起来,她的小手扶在他的腰侧,缓缓往他的薄唇上凑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一章 差事 就在阿梨的柔唇即将触碰到胤禛的唇瓣时,他突然往后撤了撤身子,冷冷地低头扫了她一眼:“你这是在做什么?” 语中满是疏离与不悦,与他方才的迷离竟是截然两样。仿若方才的那一切都是阿梨自作多情地眼花了,一切都如梦般仿若隔世。 阿梨满腔的热火瞬间被浇熄,她抖着身子连忙退开了他的怀抱,吓得小脸苍白。她退后了两步,赶紧跪下了身子:“爷……恕罪,奴婢……奴婢……” 她慌得不知该如何脱罪,方才确实斗了胆。她知道,她配不上他,可还是抑制不住地动了情。可是方才明明他也动了心思的不是吗?不然为何他会那般瞧着她?还要那般摸她的眉眼、摸她的脸? 眼……她不解地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她觉得他很喜欢她的眸子,方才他的手总是在她眸子上触碰。他问她关于香囊的事情,她不知作何解,可是她想他是对自己起了心思吧。 也许,她也有机会得到他的青睐,是不是? 胸口仍旧在剧烈地欺负着,在她绯红的面容下异常动荡引人。可是高高在上的那个男子却全然不觉,只是不耐地皱了皱眉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丝*,更没有在她的诱人之处做半分停留。 “下去吧。”他收回视线,低声言了一句,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阿梨跪在地上,痴痴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脸上依旧滚烫,他略显粗糙的指腹似乎仍旧在她脸上游走,他指尖的那抹留恋让她沉沦,叫她痴迷。阿梨呆呆地抬起手来,摸上了自己的脸,隔了半晌才低低地叹了一声:“王爷……” 这一叹,将她心口的那股激动悉数叹了出来,数不尽的遗憾与深情…… “爷,人都已经安排妥当。”魏长安被叫去书房时,胤禛正提着笔在发愣。身旁给他研墨的良辰,冲着魏长安挤眉弄眼了一会儿,魏长安每领悟她的意思,只木讷地出声打断了胤禛的沉思。 胤禛似是心思被撞破一般,眉眼中露出一抹不自在。 他今日发愣的工夫似乎久了些,低头一看,那张纸上已经被滴了两滴大大的墨汁,晕染开来像两滴散不尽的相思。 胤禛点头,看了旁边的良辰一眼。良辰会意,将书房里伺候着的丫鬟头屏退了出去,接着她自个儿也跟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她们可有怀疑?”胤禛这才敛起心神,定睛看向魏长安。 魏长安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奴才今儿还看到宋格格往静莲居去了,同往常一样,并无异样。” “嗯,那就好,继续盯着。” “喳!”魏长安应了下来,然后便要退身出去。 这个时候胤禛却突然冷了脸,又将他叫住了:“一码归一码,另有事情我却要罚你一罚。” 咦?魏长安疑惑地抬起头来,突然想起方才良辰一直在冲他挤眉弄眼,难道是想提醒他什么?他错愕地抬头望了一眼,待看到胤禛眼里的认真时,他忙又低下头去:“请爷明示!” 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才成。 胤禛轻哼了一声:“绿萼苑那个丫头,半夜私自在府里晃荡多次,你居然知不道,是为你的监管不力,你说该不该罚?” 魏长安汗颜,忙点了几下头:“爷,该罚,奴才愿意领罚!” 胤禛哼了哼,睨了他一眼后,垂下眸子来。他翻出一般书,打开翻了两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来。纸很皱,又被揉过的痕迹。他将那张纸展开,赫然入眼的是妍华画的那个香囊图。 他示意魏长安上前,将这张纸递了过去:“罚你亲自去一趟四川,查一查刺了这个图案的香囊,有何讲究。” 魏长安上前接了那张纸,待拿在手里一瞧,才迟疑道:“这……像是阿梨的那只香囊。” 胤禛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并未否认:“此事不得让第三个人知晓。你去了四川后,莫要让年羹尧知道你的行踪。” “喳!”魏长安心头虽然有百般疑问,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再多问。其实他对这项差事不大明了,这图案、这香囊,有什么讲究?是叫他去问问这个刺绣是何刺法儿,还是让他探听一下这个图案是何人所绣?不过他揣度了下,依着胤禛的性子,他定是想让他去查一下这个香囊的来历。 退出去的时候,魏长安在外面看到了良辰,见她要进书房,忙将她拉到了一边:“爷……跟阿梨怎么回事儿?” 好好地叫他去查阿梨的香囊有何古怪,这行为本身就透着古怪。 昨儿胤禛让阿梨去书房见他,结果他自个儿去了万福阁,阿梨傻兮兮地在书房等了一下午,入夜时分还不肯走,当时魏长安便觉着这个姑娘太死心眼了。他跟阿梨解释说,胤禛许是忘了,回来没在书房见到她也不会怪她的,可是阿梨却小心翼翼地摇了头:“我等一等,没有大碍的。” 魏长安见好心无果,便也不再劝了。阿梨本身就是个奇怪的存在,胤禛放她在身边的用意,魏长安也知道六七分。不过他也觉着阿梨太过好看了些,看久了难免会不动心。所以今儿胤禛一下朝便回了寝殿与阿梨谈话,他的心里便有些不安。 他自然是无权干涉这种事情,只不过他的盈袖与万福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心也早就偏袒了万福阁。是以,看到阿梨与胤禛走得近,他心里是忍不住替妍华生气的。 不过这种情绪都被他压在心底,除了盈袖,旁人是察觉不到的。 眼下他又要为了一个香囊远去四川,哎,主命难违,他颇感无奈。不过他相信他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不会是一个贪恋女色之人,所以……嗯,这个香囊定是有什么古怪。 他暗自安慰了一会儿,却还是不大心安。所以看到良辰的时候,才会将她拉去一旁询问。 良辰微微笑着拂开了他的手,小心地往书房门口看了一眼,见胤禛么有出来的迹象,这才悄声道:“你问这些做什么?男子与女子之间,能有什么事情?你都是做了爹的人儿了,这种事情还要问我不成?” 魏长安尴尬地红了红老脸,别扭地清咳了一声,将眸子转到了旁边:“我不是问这个……” “那你是问哪个?”良辰掩着嘴轻笑了会儿,“爷这几日心情不好,方才我想让你过会儿子再说事的,怎么?果真挨骂了?爷与阿梨如何,不是我们该过问的,你向来不是个多舌之人,怎得也关心起这样的事情来了?” 魏长安缓了缓脸色,强作镇定道:“你也知道阿梨与九爷的关系,爷怎可与她……咳咳,总之,阿梨不适合伺候爷就是。你也该多提点着些,若是得了机会,便将阿梨给支走,莫要总是在爷眼前晃荡了。美人儿成天在眼前晃悠,万一爷把持不住……” 他说着说着,又悄然红了老脸,说到这里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还是第一次过问这种事情,已是越了本分了。 “那你说,如果让阿梨成天在你眼前晃悠,你可把持得住?”良辰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转着眸子反问了一句。 魏长安顿了顿身子,当真严肃地思索了起来。盈袖是他孩子的娘亲,他也爱盈袖,俩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缔结良缘,所以他珍惜得很,连个妾都未想过要纳。他发誓要一辈子对盈袖好的。 所以,假若当真有个阿梨那样的美人儿投怀送抱,他肯定也不会逾矩的,他不会做出对不起盈袖的事情。 良辰见他思索这么久,故意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我还当你对盈袖多忠贞呢,只不过假设一下你便想这么久,看来阿梨在你们男人心里果然不一般。” 魏长安回过神来,听到这话后,立马涨红了脸。他囫囵道:“你……你莫要胡说,我……我怎会做那种对不住袖袖的事情,我……我自是把持得住,因为我根本不会乱动心思!” “其实你想动心思,只是不敢妄动对不对?”良辰若有所思地睨了他一眼,临末还不忘故意逗他一番。这个人木讷愚忠,娶了盈袖后倒是有趣了些。 魏长安说不过她,脸上抽搐了几下后,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辰轻掩嘴角咯咯直笑,笑过之后才安慰了他一声:“你都把持得住,爷为何会把持不住?当初娉娘那般貌美,爷不也是未碰过她半分?依我看来,爷应是不会碰阿梨的,若是想碰,也不会等到今日。” 魏长安被这番话惊得不是一点两点,隔了半晌他才嗫嚅道:“爷没有碰过娉娘?” 良辰自知失言,恨恨地咬了下舌头:“此事你不得乱说,我反正是没有见爷碰过娉娘姑娘的。也许……咳咳,爷在娉娘进府前碰过她了吧。” 魏长安安了安心,也不再继续追问。他看了一眼书房门口,小声道:“我有事要离京几日,手头上的事情我会交给刘明,你有事且找他商议,万万不得再出现雅晴与奶娘那样的事情。” 良辰点了点头:“嗯,你放心去吧。咦?她怎么来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道歉 魏长安回头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那个婀娜而来的人,不是阿梨又是谁? “你注意提醒着爷一声,莫要一时冲动,我先走了。”他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走了。与阿梨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她娇滴滴地问好声,他便想起了良辰方才的假设,一张老脸禁不住又红了几分。 阿梨见魏长安对她的问好恍若未闻,又想起方才在雍华殿被胤禛拒绝的事情,便受伤地低下了头。果然,她在哪里都不受待见。 当初她在九爷的别院里,下人们总在背后说她是狐媚子投世,一个个都对她冷言冷语。虽然九爷不允那些下人待她有半分不敬之举,却终究强迫不得人心。 被九爷看中之前,也有好几个老爷想买下她做侍妾,班主都以她年纪还小为由挡了去。 班主说她太漂亮,是以后来每次去大宅院子里表演跳舞,班主都刻意留了她在后头打杂,不让她上台。班主就如她的再生父母,养育了她四年。若不是九爷的势力太大,班主本是不舍得将她卖给九爷的。班主常常说,像她这样的脸蛋,是进宫当娘娘的命,可像她那样的性子,进宫只会横死。 班主跟她说,她应该找一个本分老实的人,相夫教子无人欺侮,即便清贫一些,也是幸福的。她觉着班主说的很对,可是命不由己,自从被九爷看上,她便再也不做与佳人执手到老的美梦了。 她不知道自己美在哪里,可是既然班主都说她美,那么她约莫是美的吧。 可九爷的别院里没人说她美,都叫她狐媚子。如今来了四爷府上,丫鬟们倒是夸她美了,可如魏长安那般的男子,却都待她冷淡得很。许是在男子眼中,她不够美吧,不然四爷为何拒绝了她。四爷不喜欢她呢,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了?四爷是她心中最顶天立地的那样一个人,定是不喜她已然不完璧的身子了…… 逃出九爷的别院之前,她也想过去找班主,可是她不知班主带着那些姐妹去了哪里。茫茫浮世,若不是再度遇上了四爷,她定会惨死街头吧。怪她起了绮念,才会惹得四爷生气,若是四爷将她赶出去,她该如何是好?想到那张冷峻的面孔,她便万分不舍。不,她不能被赶出去。所以她厚着脸皮过来了,她要向四爷道歉。 胤禛正在奋笔疾书,阿梨进去后便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而后跪在了那里,一张面若桃花的俏脸上带了凄楚愁容,看得人心疼又不舍。 胤禛并未抬眼去看她,只认真地写着手下的那个折子。待事毕,他才悠然地抬了眼。 那个美丽又娇柔的女子静静地跪在那里,像上好的青釉瓷器,泛着掩饰不住的光华。 片刻之后,他敛起微微浮荡的眼神,淡淡地问道:“有事?” 阿梨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生怕看到哪怕一丢丢的嫌弃,她怯怯地开了口,语中满是哀求:“奴婢……错了,求爷莫要赶奴婢走,奴婢日后一定好好伺候爷,再也不敢逾矩半分……” “起来吧,何人与你说我要赶你出府了?”胤禛神情淡淡,喜怒难辨。 阿梨不敢起身,只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撞上那双叫她沉沦的清眸时,她就仿若触到了荆棘,飞快地将视线给收了回来:“奴婢……方才不该逾矩的,求爷原谅奴婢。奴婢日后定会做牛做马,报答爷的救命之恩……” 胤禛见她不起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侧头跟旁边的良辰道:“你去让人收拾一处院子出来,让阿梨日后搬过去住吧。” 良辰愣怔了下,侧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梨,又回过来看胤禛:“爷,这恐怕不妥。” 见胤禛挑起了眉头,良辰忙出声解释:“爷当初在府里说,阿梨是奴婢的表妹,若是单独让她住一处院子,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福晋若是问起来……” 他苦笑了一下:“文瑶哪里还会管这些事。” “若是……侧福晋问起呢?”良辰顿了下,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下僵了身子的阿梨。 胤禛默了默:“静怡吗?她不该管这些事。你们便当格格一般待着阿梨便可,尽快收拾了一处院子与她住着,不可为难于她。” 格格吗?良辰不解地看了胤禛两眼,她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跟魏长安说,美色当前爷也把持得住,没想到这么快,他便下了这道命令。 可他眼里明明没有半分异样情愫,伺候了他这么久,良辰还是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毕竟是主子,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得再忤逆半分。虽然她觉得胤禛此举不妥,可既然他看上了,她又该如何反对呢。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丫头。 良辰将府里空着的院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敲定了一处院落,是最北边的听雨阁,那里离雍华殿远,又较为偏僻,挺好的。她迟疑地开了口:“爷,听雨阁如何?” 胤禛斜睨了她一眼,只消这一眼,良辰便觉着自己的心思被他看了个透。她堆上笑容试图缓解心里浮起的尴尬,出声解释道:“那里人少,阿梨过去了,不大会有人过去打扰。” 胤禛点了下头:“甚好。” 事情便这么愉快地敲定了,待良辰退下去安排此事时,阿梨还僵在那里半分未动弹。 阿梨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心里刚刚沉寂下去的悸动又猛然跳动起来。他说让别人把她当格格一般对待?他此举是想告诉旁人,他要收了她吗? 她的满心欢喜在身体里肆无忌惮地冲撞着,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灵的空壳子僵在那里不知动弹。而她的魂灵呢?已然飞到了空中欢快地跳起了舞。 可以吗?她真的能坦然受之吗?只要四爷不嫌弃她,她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将四爷服侍好的。可她,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起来吧。”胤禛又看了她一眼,再度出了声…… 万福阁也在王府北面,良辰差人去收拾听雨阁时,恰好被灵犀看到。灵犀随手便拉住了个人问她们要去做什么,小丫鬟一脸的兴奋,仿佛预测了那么久的事情如今终于成真了,便觉着她们料事如神:“爷要纳阿梨姑娘为格格了呢!” 将阿梨当格格一般对待,与纳阿梨为格格,在她们眼里,是一模一样的。 彼时,灵犀手里正拿着一把扫帚,听了这话后,扬起扫帚便拍了那个丫鬟的臀一下:“叫你胡说!” 小丫鬟忙向前跑去,捂着后面嘟起了嘴:“灵犀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没有骗人,不信你问她们!”她指了指周边的丫鬟,向她们投去求助的眼神。 灵犀诧异地看了一圈,见她们果真都捣蒜似的直点头,暗叫了一声“糟糕”,忙转身跑回了万福阁。 硕硕和条条正在一处玩儿着,硕硕拿手指戳戳条条的脸颊,条条拿小手摸摸硕硕的小脸,兄弟俩乐此不疲地向对方如此示好着。妍华与耿氏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俩,一边聊天一边下棋。 灵犀挥舞着手里的扫帚跑进去时,将屋里头的人都吓了一跳。 妍华冷了她一脸:“你这又是做什么?毛毛躁躁的毛病总也改不了。” “两位格格,不好了!”灵犀咽了下口水,急声道,“她们说,爷要纳阿梨姑娘当格格了!” 妍华手里正捏着一颗白子,听了这话后,手一抖,将那颗白子掉落在了棋盘上,将旁边的几颗子给撞乱了。 妍华稳了稳心神,抬眼向耿氏看去,耿氏仿若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微诧之后便会恢复了往昔的温和模样。她拍了拍妍华的手:“妹妹~” 她的关切不言而喻,妍华干笑了一声,只深吸了一口气,待缓缓吐出之后便已整理好了神情:“姐姐放心,我无事。再纳十个八个我也管不着,我何故吃那劳什子飞醋,他不要忘了万福阁便好。”开什么玩笑,她画了那么多画儿,写了那么多字儿,修的身养的性也不是白练的好么! 耿氏轻笑了一声:“妹妹能想开便好,不必给自己找气受。” 耿氏与她又说了一会儿子话,见她神色无异,条条也开始哭哭啼啼地闹着了,于是她便抱了孩子回去让奶娘喂奶。 妍华让人收拾了棋局,仰头叹了口气后,起身去逗弄四硕儿。 “格格,爷来了。”耿氏离开没多久,胤禛便过来了。他看到妍华正笑眯眯地与小弘历玩作一团时,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他轻笑着将她们母子二人环在了胸前:“我方才听人说,那些个丫头在万福阁面前胡说八道了。我还当婵婵正在醋头上呢,怪我多虑了,我的婵婵学会大度了。” 妍华冷睇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我看爷倒是有些失望嘛!醋也不是,不醋也不是,奴婢还当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阿梨本就好看,爷纳她也是应该,只不过……” 她向一旁的芍药递了个眼色,芍药会意,忙将屋里头的丫鬟都遣退了出去,而后她与灵犀也悄声退下。 待人退下后,胤禛噙着一抹笑意,缓缓问道:“只不过什么?” 第三百九十三章 揪辫 妍华没好气地白了胤禛一眼,这个人明明知道她想说什么,却还是如此好整以暇,是想看她的笑话不成? 她摆出一张十分温婉的笑脸,用十分柔软的语气大大方方地说道:“只不过,阿梨是九爷的女人,爷若是想纳她,得过了九爷那一关才好,免得九爷过来闹腾,传出去就不好了。” 胤禛故作沉思地点了下头,眉心轻轻拧着,仿若当真因了她的这番话在做着计较一般。待瞥到妍华眼中一闪而过的气愤时,他这才满意地弯起了嘴角:“九弟的女人,我怎会去动心思。”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倒是把妍华听愣了。毕竟她已经认定胤禛要纳阿梨了,他突然如是说,又是唱的哪一出? 只见他抬手想去捏四硕儿的肉脸,行到半途又转了方向去扯妍华的脸颊:“我未曾想过要纳她。” “那……”她有些不解,既然从未想过要纳阿梨,那为何要与她亲昵?摸脸……谁知道还做过些神马亲昵举动,如此这般,任谁都会误解他的意思不是吗? 他似乎已经猜到妍华在想些什么,神色黯淡了下后,又自嘲般轻笑了下:“我怀疑阿梨是娉娘的妹妹……只是突然觉得她的眼睛像娉娘,一时没忍住就摸了下。” 脱口而出的解释让他自己又愣怔了好一会儿,旁的院子他都没去,只径直来了这里与婵婵解释,如此想来,还真的有些不大正常。解释这东西,他不是一直都觉着很没必要存在吗? 他又笑了笑,将小弘历从妍华的怀里接了过来。就像抱孩子这种事情,以前他也很少做,眼下每次来了万福阁就总也忍不住去抱一抱,果真很奇怪。 其实,他连娉娘的样子都已经记不大清了,只是依稀记得她很美好,像天上的星辰,闪耀又璀璨,明亮却又不炽烈,那时的他,愿用最好的自己去呵护她。他偶然回味那份感情,偶尔还是会心潮澎湃。 那时候的感情很纯粹,喜欢了便去爱,没有如今这样的理智与顾虑。 在他学会了内敛和理智后,婵婵来了。婵婵的美好像初春,像朝露,充满了活力与纯粹,有他贪恋的东西。 只这么一瞬,各种情绪便在心里呼啸而过,待看到她蹙着眉头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时,胤禛忽而哑然失笑:“婵婵这是醋了?” 她心里不痛快,幽幽地张嘴道:“哼!老不正经!我同娉娘醋什么,她已经不在了,我不愿意再同她醋了。若是我也去了,你是不是也会这样一直惦记着我?” 难怪她一直觉着阿梨的那个香囊眼熟,此刻听到胤禛这么一说,她突然想起来她曾经在胤禛的暗格里看到过这样一只香囊,成色与料子不一样,可香囊上的图案却别无二致,不过后来被她烧了。那只香囊是娉娘的,但这一只,却是阿梨的。本是八竿子扯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却原来是姐妹? 她想,难怪他看到自己画了那个香囊后,神色有些怪异,他是担心她再度因了吃娉娘的醋而做出什么傻事吗? 胤禛听到妍华的话后,蓦地冷下脸来,眼里的眸光瞬间冷如寒冰:“你胡说八道什么?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晦气话!” 妍华自知失言,吐了吐小舌头后,冲着他抛了个媚眼:“我不过是醋了,你且随意听一听,莫要当真便可。我以后定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胤禛阴着脸看了她一会儿,正欲再发作,却突然觉着后脑勺一疼。他的冷眸立马飞射到怀里的小弘历身上,只见小弘历正咯咯笑着,一只小手却不知何时揪住了他的长辫子,扯得正欢! 妍华倒抽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握住了那只作乱的小手:“硕硕乖,快松手,你阿妈可生气了。乖乖乖,快点儿松手啊,额娘叫人拿糖给你吃好不好?来来来,额娘抱额娘抱~” 她细声细气地哄着四硕儿,完全忘了去注意胤禛的脸色如何。她眼里的柔情浓得如水,仿若快要滴出来一般。 她潜意识里只觉得胤禛这么大个人了,自是不该跟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置气,是以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弘历身上,哪里来得及管胤禛。 待小弘历终于松了手后,却突然呜呜啼哭起来,不知是没玩尽兴还是饿了。妍华无奈,只得让奶娘带着他去喂奶。 待忙完了这一切后,胤禛却满脸不畅快地在盯着她看。 她转了转眸子,在揣度着他此时在想些什么。待看到他的辫子依旧扭曲在肩上时,她忍不住嗤笑出声,赶上前帮他理了理:“四硕儿还小,不懂事,爷定是不会跟他计较的,他是你儿子嘛!” “我为何不跟他计较?”胤禛沉着脸,面色依旧不大好。想他堂堂雍亲王,谁人敢碰他辫子,还那般用力地揪!弘历明明那么小,为何力气却那么大,啧啧,扯得他生疼,到现在后脑勺还刺疼着呢。不过,最让他气的,莫不过是妍华一心只扑在弘历身上,却是半分也不关注他! 妍华噎了噎,这个男人又开始小气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瞬便又堆上了一张笑脸:“他多大,爷多大?同自己还不懂事的儿子计较这些,是不是不大妥当?” “我不同他计较,同你计较。”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似是满腹愁肠。 妍华扯了扯嘴角:“如何计较?” 胤禛撇了下嘴,又习惯性地抬手扯了扯她的脸颊:“婵婵有多久没侍寝了?今儿夜里好好伺候,就在书房吧。” 妍华被他此时的生动表情魅惑到,咽了下口水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啊?书……书房?” 她还记得在那里有过一次荒唐至极的缠绵,时隔这么久再想起来,她还是会忍不住脸红心跳。唔,这个人忒不正经了些,怎得时不时喜欢在那样的地方做那档子事。 胤禛看到她臊得面红耳赤,不由得闷笑出声:“婵婵的面皮时而厚时而薄,倒是有趣。侍寝之事,一直中规中矩也不大好,总是要放肆那么几回才有意思。” 是夜,不用胤禛提醒,妍华果真乖乖去了书房。只不过那个时候胤禛正在寝殿里看书,他在万福阁说的话不过是随口逗弄一下她,没成想她竟是当真了。不过妍华等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姗姗去了。 许久没有缠绵的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天雷勾地火,折腾到半宿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听雨阁便被收拾妥当,阿梨受宠若惊地搬了进去,虽然万般不愿,她却也不敢违抗胤禛的命令。听雨阁靠着王府最北侧,与雍华殿与书房相去甚远。胤禛说她搬去听雨阁后不必再去雍华殿伺候他,只要好好儿地如深闺小姐一般养着便可。 她不愿,因为如此一来,她便再难见到她心心念念的四爷了。虽然她不敢再做奢望,却还是巴望着能天天看到他的。 他已然跟她说得很清楚,之前会有那般亲昵的举动,实则因为她的眼睛与他的一位故友相似,让她搬去听雨阁住,也权当是在给老九一个面子。 她听后只觉得胸口窒得生疼,起起伏伏的情绪搅得她难受至极。 良辰还专门拨了两个丫头给她使唤,别人眼里,她是一步飞升到了枝头,可唯独她自己心里苦涩难耐。她们都当四爷要收她为侍妾了哩,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原来不过是眼睛与他故友相似罢了。四爷连碰都不愿意碰她呢…… 魏长安从四川回来的时候,才听闻胤禛已经“纳”了阿梨。他向胤禛禀完查探而得的消息后,便憋着气将良辰扯到了墙角:“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爷把持得住吗?” 良辰白了他一眼,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你是说,这大半个月以来,爷并未让阿梨侍过寝?”魏长安暗舒了一口气,稍稍宽下心来。他一去就是大半个月,若是一回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回去之后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盈袖交代。 若是说出来当真也抹不开面子,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落得个俱妻的下场。倒不是盈袖彪悍,每次盈袖生他的气,只消落两滴泪,他便慌了手脚,然后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慌不迭地点头应下。这么几年,他已经应下了许多不合理的事情,若是被胤禛知道,定会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吧。 比如,与万福阁同仇敌忾这一事,便是他应下的事情之一。 去四川这一趟,他查出不少事情。不过胤禛交代的那件事情,他虽是探听到七七八八,却有些猜不透故事中的那几个人都是谁,不过他敢肯定,其中之一便是阿梨,毕竟那个香囊是阿梨的。 “咦?魏长安回来了?格格找你。”灵犀来雍华殿找良辰要好茶叶,看到魏长安的时候转了下眸子,随口扯了个谎。 “找得倒是巧,格格都不知道他回来了,怎得想起来找他的。”良辰白了灵犀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灵犀脸不红心不跳地从良辰那里拿了茶叶后,便带着魏长安回了万福阁。 魏长安一路奔波疲累得很,只不过万福阁的事情他怠慢不得,只好顶着满头的疲惫跟着去了。他知道,过会儿妍华定是要问他一些不大方便的事情,比如他这段时日都去了哪里。他在心里默默打了会儿腹稿,搜肠刮肚找不到像样的谎话,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准备紧闭嘴巴不说。 还未进屋子,魏长安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像峭壁上的一棵古松,挺拔坚韧:“……婵格格耿格格,前来叨扰实属冒昧……” 第三百九十四章 孝女 魏长安走进去一看,是芊萱,常年养于绿萼苑深闺的二小姐,不过如今已是郡君。 他行过礼后便又躬身退下,恐怕她们在说什么不适宜被他听了去的话,他还是自知之明一点为好。 芊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又回过头去看两位格格。不过只是这淡淡一眼,便看得魏长安微微发凛,果不愧是王爷的女儿,娇柔的面上竟是生了这么一双似能将人看透的眸子。 妍华二人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芳华正茂的女子,皆不明白她何故来此。 “额娘因为四弟之事,被阿玛罚了禁足。”芊萱淡淡地回过眼,待看到她们二人皆静立一旁时,又抬手往旁边的椅子拂了拂,示意她们请坐。 妍华回了她一个微笑,恭敬不如从命,只示意请芊萱也坐下说话。 芊萱方才说的那句话,她听得很清楚。这个只比她小了三岁的女子,素来沉默寡言足不出户,除了每年的大年夜团聚会宴之时会遇上,她甚至都没跟芊萱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她一点儿也不了解芊萱的为人,所以芊萱一踏进万福阁,她在心中是做好了防备的。 “爷也是秉公处理,奴婢也不得过问。”妍华浅浅笑着,仔细瞧了两眼芊萱的脸色后,暗自感慨道:芊萱当真是得了他的真传,连这样一副处变不惊的清冷模样都与他别无二致。 芊萱眼神清淡地看了她一眼,缓缓点头表示赞同:“婵格格说得是。不过,我若说不是额娘做的,你信是不信?” 不待妍华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我很快便要嫁人了,日后不得在额娘膝下承欢,却也巴望着她与三弟能过得好。我不是来给额娘求情的,二位格格,额娘这两年已经改了许多。她本是个爽直性子,如今已收敛了不少。我想她日后也不会再难为你们,我只望你们日后也能对她网开一面。” 芊萱素来寡言,今日所说之话,比妍华入府这么几年听到的加起来还多了许多。古人都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妍华眼下却觉着放在绿萼苑这对母女身上,却是可怜天下孝女心。看芊萱这番模样,想来李琴语造过的那么多孽她都看在了眼里吧。 “郡君言重了,侧福晋那般尊贵,岂会需要奴婢与妹妹网开一面?奴婢与妹妹只会安分地待在这万福阁中好好教养孩子,不敢惹事儿。”耿氏冲着她点了头,柔和的笑意从她嘴角蔓延至眼角,一片坦然。 芊萱将视线落在妍华脸上,似是也想得到她的亲口允诺。 妍华坦然一笑:“郡君如此孝顺,侧福晋当是深感欣慰。奴婢与姐姐素来不是喜爱惹事之人,郡君且放心。” 芊萱极为认真地看了她们一会儿,妍华与耿氏的眼中皆是真诚,她看了一会儿后终是点了点头。 即便她再心思缜密,也终究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女子,又很快要嫁做人妇,实在不必与她为难。妍华看着芊萱离去的身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姐姐,芊萱与侧福晋的性子倒是一点儿也不像。侧福晋倘若有她一般良善,府里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情。” 她想起花影,心下就一片黯然。如果没有侧福晋的祸害,花影也不会一时冲动而断送了性命。 芊萱走后,魏长安便急急走了进来:“不知格格让奴才过来是要做何吩咐?奴才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阿梨搬去听雨阁住了。”妍华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异常后便又转了话头,“其实奶娘的事情我觉着不是绿萼苑做的。” 魏长安微微皱眉:“格格,雅晴已经承认,东西确实是她给的奶娘,此事属实。” “那侧福晋何故不给她猛一点的东西,只给一些葱姜蒜与奶娘算什么。” “格格,小阿哥不是因为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害得日渐消瘦了吗?绿萼苑许是想害小阿哥于无形……” “魏长安,你与我说实话,那个贞月当真没有半丝可疑?”妍华见他有板有眼地解释起来,忙打算了他的话,不待他细想,便又催道,“不得骗我!” 人在紧迫的情况下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实话脱口而出,是以妍华才会催着他回话。 可魏长安还是犹疑了一下,方才缓缓开了口:“格格莫要多虑了,事情已经解决,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妍华掩去眼里的失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后摆了摆手:“嗯,下去吧。” 这时,耿氏从里面走了出来:“妹妹不放心锦绣轩?我看魏长安也不像是在说谎。” 妍华往外看了一眼,眉间落了丝忧虑:“虽然贞月摆脱了嫌疑,但我总不放心宋婉儿,许是我想多了吧。姐姐难道不觉着,魏长安有事瞒着我吗?他不擅长撒谎,可他也未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许是爷做了安排,你莫要瞎忧心了。” “爷……哎,我也指望不上爷能一直这样惦记着万福阁。姐姐知道吗?他还是忘不掉娉娘。”妍华长叹了一口气,想起阿梨的事情就心塞。哪个女子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留一个俏佳人在身边呢?就算他再把持得住,谁又能担保佳人不会主动投怀送抱?他一次两次能克制住便罢了,投怀送抱的次数多了,难免哪一次就失守了。 她也没那么小气,毕竟她入府的时候,府上便有那么多人了,她也不是独一的一个。她入府后他的后院还陆续又添了武氏与年氏呢,她也没有醋成什么样。可阿梨不同,阿梨是娉娘的妹妹,而胤禛却始终忘不掉娉娘,难保哪一天他会将自己对娉娘的思念转而倾注于阿梨身上。 许是她贪心了,她管不得有多少人给他侍寝,可她却希望她一直都是他心尖儿上的唯一。 她连那个背影都忘掉了、戒掉了,可是他却还是记着娉娘,想想就心塞。 “活人永远没法儿跟死人比,娉娘走了这么久,爷对娉娘的印象恐怕都是她的好了,至于她的不好,爷许是一点儿也记不得。我当你已经想开了,怎得却还是纠结于此……” “姐姐可知,阿梨是娉娘的妹妹?”她打断了耿氏的话,哀戚地看了耿氏一眼,待看到她一脸的诧异后,便继续道,“我不怕曾经出现过一个娉娘,可我怕又会出现第二个娉娘……” 她的心尖都在发颤了,本来她被指给胤禛的时候就想过,反正她心里有人,只要胤禛对她没兴趣,她在府里混沌度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不曾拥有过,便不会害怕失去。 可是后来,她忘了心里的那个背影,还爱上了胤禛。已然拥有地这么彻底,她怎么能不害怕失去? 胤禛说她学会大度了,当时他的语气里还满是欣慰,她听得心一疼一疼的。她能不学着慢慢放开吗?不然总是那般子泡在醋缸里,她迟早要被溺死,她还有四硕儿要抚养呢。 耿氏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苦涩地笑了笑,走近了拉起妍华的手拍了拍:“傻妹妹,在我们眼里,你便是第二个娉娘啊。”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着,不嫉妒不凌厉,仿若只是在说着一个与她无关的事实。 不知道娉娘的存在之前,她也曾因为妍华的到来而郁郁寡欢,只不过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只希望婵婵也能看开,心得自在,方能真自在。 耿氏的这句话如同一捆爆竹在妍华脑子里轰然炸开,她呆呆地盯着耿氏看了许久,才突然趄趔了一步。她从来都以为娉娘是她心头上的一根刺,却原来,她自己一直都是旁人心里的那根刺。 胤禛待她,真的那么好吗? 那他以前可舍得让娉娘为他伤心?可舍得让娉娘为他醋得晕头转向? 不,她一直觉得胤禛待娉娘一定比待她还要好,假若娉娘当初真的留下来了,他们二人一定会十年如一日地如胶似漆着,才不会像她与他这样,隔三差五地醋一回别扭一回。 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又拼了命地往牛角尖里钻起来。 她此刻完全忘了,即便像她阿玛额娘那样感情好的夫妻,也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两个人相处久了,总会失了初见时的新鲜感。 天上云卷云舒,风儿送走了一团白云,紧接着又飞来一片云,恬淡如耿素素。她隔了很久才找回说话的能力,低头看着扶住自己的那两只玉手,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姐姐怪过我吗?” 耿氏捏着帕子给妍华擦了擦眼角,不忍告诉她实情,只柔缓地安慰她:“傻婵婵,我怎得会怪你呢?爷不喜我是他与我之间的事情,与你又有何干?再炽烈的感情久了也会平淡下来,我看爷对娉娘也不过是愧疚多一些。” 妍华叹了一声:“我何尝不知,我一直都觉着爷对娉娘的死有愧疚,可他总也忘不掉娉娘,我真的没有那般大度。他若是能瞒着我一辈子就好了,我也不用同一个死人醋来醋去。” “格格,奴婢看到阿梨往……咦?格格这是怎么了……”灵犀送了魏长安一会儿子,回来之后便看到屋里头气氛不大对,忙讪讪地住了口。 第三百九十五章 出嫁 “阿梨去雍华殿了?”妍华稳住心神,回头看了看灵犀。 十三爷以前说她心思单纯,没有同别的女人一般成天只扑在争风吃醋上,很好。她眼下突然想起那番话,只觉得有些讽刺。看看她,也渐渐变成了同那些女人一样的人儿了,成天就想着这些,难怪她的禛郎待她不如刚进府时那般热忱了。 他喜欢她的那股子傻劲儿,可她终归长大了,哪儿会一直如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般娇憨呢。 “唔……格格怎得知道这事儿啊,是哪个把不住嘴的……”灵犀说漏了嘴,忙抬手将嘴巴掩住。她一直都知道阿梨每日都要去雍华殿伺候,她们吓人哪个不知道阿梨是想再接再厉爬上王爷的床榻呢?灵犀怕妍华知道这件事会不痛快,所以早就将万福阁里的人挨个警告了一边,不得与妍华乱说。 “格格,不是的,奴婢方才看到阿梨往静莲居去了。好像她是要往爷的寝殿去的,不过半道上遇到静莲居的人,就被叫过去了。” 妍华看了耿氏一眼,脸上有恢复了镇定:“嗯,她去静莲居定是要被刁难的,我们也不方便过去帮她解围。这事儿我们便当不知就好。” 她想起那个绝色容颜,明明美得惊人却不自知,一双绽着秋花的眸子里还总是含着惊恐之色,如同一只无辜的小白兔,怎能不惹人怜爱。只可惜,男人对此没有抵抗力,女人对此却厌恶至极。妍华不恨他,只是不喜欢她,虽然她挺可怜的。 妍华想起九爷那双毒辣的眸子,便有些同情阿梨。只可惜,她只会在心里同情一下,却没有护着她的心思。因为她不是佛祖,不会慈悲至此。 说起静莲居,她又想起了宋婉儿,将灵犀支走后,她拉着耿氏坐了下来:“姐姐,我看宋婉儿与静莲居走那么近,定藏着什么坏心思。当初你我不过是跟着爷去静莲居用了个晚膳,福晋便不高兴了。这一次宋婉儿频频进出静莲居,福晋却没什么动静,我看……” “妹妹是说,是福晋指使宋婉儿去的?”耿氏轻抽了一口气,“我听说,以前不管其他人斗得多厉害,福晋都不喜欢搀和,没想到,如今她也……哎……” “恐怕,静莲居那一位上次的小产之事,也不那么简单呢。”妍华若有所思地看了耿氏一眼,耿氏缓缓点了下头,二人心知肚明,没再谈论此事。 妍华本以为芊萱跟她们说过那一番话后,很快便会奉旨成亲了。五月份胤禛让魏长安带着芊萱出了一趟府,一去就是半个月,待回了府后,俨然成了一个思念情郎的小女儿,还时不时会红着脸对窗发愣。胤禛知她对皇帝选定的那个人满意,便没再多虑。 炎炎夏日之际,芊萱被晋封为郡主,与此同时,皇帝也将她指给了边远小将那拉星德——一个远驻蒙古边塞的将军。 李琴语的禁足也因了芊萱的求情被免除,只是她对于芊萱要远嫁这件事有些接受不了,一时伤心过度竟是缠绵病榻一个多月。直到芊萱下嫁之日,她才突然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陪着芊萱一同将那些繁文缛节都一一做了个齐全。 芊萱临行之际,拥着她细声俏语了几句,然后便抹着泪离开了。李琴语看到载着芊萱的马车渐行渐远之际,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许是哭得太过伤心,加上九月的三伏天依旧炎热,她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时隔多年,胤禛终于再度走进了绿萼苑,这一次他是抱着李琴语进去的,眼里有让人看不懂的深沉。怀里这个女子再也不似初进府时那般娇俏了,虽然闭着眸子,可眉心却刻着沧桑。 他轻叹了一声,加快了步子:“让大夫快点过来!” 李琴语幽幽醒转之际,胤禛正坐在不远处的榻上看书。李琴语眼眶一热,再度落了泪。 芊萱说,这么些年以来,李琴语做过些神马她都知道。芊萱还说,希望额娘日后莫要再因为争风吃醋而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了,不然即便她日后远在他乡也会放不下心的。 李琴语应了,说:“萱儿,好,额娘答应你。” 她想,定是她沾了太多的业障,所以老天才罚她不得抚养弘时,才将她的女儿远嫁。眼下她真的知道错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醒了?”胤禛听到响动,抬眼看了过去,待看到李琴语抿着唇在无声地流泪后,叹了一声,起身走了过去,“芊萱很喜欢她要嫁之人,不会受苦的。” “可他一个粗人,真的知道如何呵护我的萱儿吗?”她的眼泪止不住,想到芊萱如胤禛一模一样的性子便满腹愁肠。就怕日后芊萱受了苦,也不会告诉她半句吧,芊萱定会报喜不报忧的…… 万福阁内,妍华与耿氏也在不住地嗟叹。 “所幸咱们生的都是阿哥,不用远嫁,能在咱们身边多伴上几年。”耿氏能体会李琴语的悲伤,不得胤禛的欢喜,她们都只好将心思都倾注到儿女身上。孩子走了,她们便身心无依,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了归宿。 芊萱嫁出去后,王府内平和了许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就连年静怡的肚子也安安稳稳地越长越大。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芊萱的央求,胤禛也不再晾着李琴语了,每个月都会去两趟绿萼苑,还允了弘时重回绿萼苑,由他生母继续抚养。 来年正月中旬,年静怡诞下一女,虽然生下来的时候羸弱得很。不过后来在汐儿她们的悉心照拂下,小格格越长越好。皮肤白皙,小嘴嫣红,生得跟年静怡一样,从小便是个美人胚子。 年静怡诞女那一日,妍华与耿氏刚备好了贺仪准备去静莲居道喜,可小弘历却抱着妍华的腿不撒手,嘴里还一直咿咿呀呀地嚷着:“额……娘,要,要……” 一眨眼小弘历已经会说话了,只是他有一样小孩子的通病,那就是馋。 方才他尝了点儿糖糕,吃了那甜滋滋的味道后便觉得很喜欢,一个劲儿地缠着妍华再给他吃一点儿。妍华怕他新出的乳牙被甜坏,自是不肯多给他吃。于是他就抱着妍华的腿不肯撒手,无论苏樱怎么哄劝都没用。 他小小年纪,便已经知道谁说话才管用了。 妍华被他搅得无奈,便让耿氏先去,自己则留下来先安抚硕硕。 万福阁本就晚别的院子一步去道喜,妍华再被小弘历这么一拖,便成了除去福晋之外,最后一个去道喜之人。 汐儿冷着脸将她迎了进去,待妍华进了屋子后,她才斜睨着灵犀讽道:“哼,婵格格可是府上最忙的人儿了哩。” 灵犀听不得她的话里有话,直接回了她一个冷脸:“福晋不是还没来吗?格格有事耽搁了才会晚来了一步,轮得到你一个丫头给脸子瞧吗?狗仗人势!哼!” 汐儿气得眉头扬得老高,吐了两口气后才又嘀咕了一声:“不就是个格格,也敢跟福晋比!” 灵犀白了她一眼:“不敢。好狗不乱吠,在此挑拨离间也不怕丢了侧福晋的脸,哼~” 汐儿被她气得脸色发青,瞪了她半晌后还是败下阵来。 “还是主子争气,一生就生个阿哥,也免得生个格格日后要远嫁。”灵犀看到她的脸色后,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便不轻不重地又嘟囔了一句。她才不是好欺负的主儿,更不容许别人在她面前说半句万福阁主子的不是! 汐儿被她气得不轻,甩了手便愤愤远去。 喜儿经过灵犀身边的时候,看了一眼生着气离开的汐儿,笑嘻嘻地向灵犀赔了个礼:“灵犀姐,汐儿是不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呀?灵犀姐姐莫要理她,她就是那样的性子哩。呐,那里是喜果,过会儿子我让人备了给灵犀姐带回去,带给大家伙儿都尝尝。” 喜儿指着一个丫鬟手里拎着的篮子,笑得眉眼弯弯。 还是喜儿讨喜,灵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儿,看到喜儿示好,自然就不与她为难了,忙弯起眉眼微笑着道了声谢。 因为宋婉儿在,所以妍华并不喜欢久待。她客客套套地说了一番场面话,又夸了小格格几句后,便出来了。她带着灵犀要回去时,阿梨也姗姗来迟。 阿梨的身份较为尴尬,胤禛只是吩咐大家把阿梨当格格一般对待,却从未说过要纳她为格格,更没有让她侍过寝,所以府里的下人早就议论开了。 因为胤禛没有让人将阿梨的身份说开,所以也没人知道阿梨曾经是九爷的人,更没人知道阿梨与娉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她们都只道阿梨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是她们不知道的,不然王爷断不会放着这样一个美人儿不去碰。 不过阿梨待人和气,即便像主子一样养尊处优起来,与丫头们说话却还是细声细气,仿若稍微大声一点儿便会惊扰了谁一般,小心谨慎得很。胤禛府上的丫头们大多都被良辰与木槿调教得很好,鲜少会有人在阿梨面前说逾矩话。 但是,静莲居的人儿就不一样了,比如汐儿。 第三百九十六章 挨骂 汐儿刚从灵犀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出去一抬眼就看到阿梨过来,便觉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怎么看怎么碍眼,生得十足像个狐媚子。 反正年静怡也不喜欢阿梨,所以汐儿便索性拦住了她不让进去:“请回吧,小姐累了,不得被搅了安宁。” “我……是来看望侧福晋的,不是……”不是来搅侧福晋的安宁的,阿梨在汐儿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怯怯地咽下了后面半句话。 “生得一副狐媚样,小姐看了你这张脸便不得安宁了!你还想搅合别的不成?”汐儿白了她一眼,最是看不惯阿梨楚楚可怜的模样了。她们小姐那叫楚楚动人,眼前这个便是可怜可恨。 “汐儿你怎得这么说过,姑娘也是好心过来……”伺候阿梨的丫鬟忍不住出声替阿梨说话,被汐儿一瞪,便讪讪地住了嘴不敢再说了。 “姑娘若是好心便不要再过来了,小姐瞧不惯你这张脸。”汐儿一点儿也不给她留情面。 年静怡之前有一次在花园散步,看到阿梨往雍华殿的方向走去,登时就有些不高兴了。于是她便叫住了阿梨,让她随着自己回了静莲居。阿梨也是个软弱性子,被年静怡支使了一天后,便也不得空去雍华殿伺候胤禛了,所以便只好悻悻不乐地回了听雨阁。 自那以后,阿梨每次想去雍华殿,便总有静莲居的人儿在中途截住她,然后将她叫去静莲居给年静怡捶肩捏背。有几次还被胤禛看到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赞了阿梨一句,说她有心了。 她知道胤禛肯定是误以为她是主动过去给侧福晋捶肩捏背的,只是听到胤禛的夸赞后,她也不敢出声叫屈,只默默地忍了下去。 “不过是生了张狐媚子的脸,还真当自个儿是主子了不成?只可惜你勾不了爷,别整天做梦想飞上枝头,你不配!”汐儿看到她眼里泛起泪花儿,非但不同情,反而继续张口低骂起来。 阿梨每次来静莲居,总免不得挨骂。不过静莲居的人儿骂起来没有九爷别院里的人厉害,所以她也能承受得住,反正骂来骂去也就那么几句,她听久了便有些麻木。可她受不了汐儿总是说她想勾引爷。虽然她确实曾经试图勾引过一次,但是并没有成功,所以每次汐儿这么骂,她便觉得自己做得丑事被人知道了一样,觉得羞愧难当。 妍华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汐儿在骂阿梨。 汐儿看到她出来,也不再骂下去,只不悦地瞪了阿梨一眼,便冲着妍华福了福身子转身进了屋。 阿梨可怜地咬着下唇,忍着眼里的泪水冲妍华福了福身子。待妍华离开后,她也赶紧加快步子离开了静莲居。 她一回到听雨阁,便扑在榻上痛哭了一会儿。她知道,从遇到九爷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此生与四爷无缘了。她的身子脏了,四爷定是因此才嫌弃她。 “姑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要不……姑娘去侍一回寝吧?定是因为听雨阁离爷的寝殿太远了,爷平素里才会忘了这里……”一旁的丫鬟香卉再度劝诫起来,其实她已经如此劝了好多次,可每次阿梨都愣愣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阿梨哭累了之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梦到一个清俊的男子将她揉进了怀里,抱着她亲吻……缠绵之际,她睁开眼看了看男子的眉眼,狭长的眼,清凉才鼻,眉心还有一颗美人痣…… 美人痣!她猛地被这个梦惊醒,抚着胸口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情。 为什么九爷在梦里都不放过她?好端端地怎么会梦到九爷?还是这样一个绮丽的梦。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的,也不知是臊的还是恼的。 抬眼往外看了看,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香卉伺候了她用过膳后,阿梨便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要去雍华殿。” 这个时辰了,静莲居不会有人在半道上堵她的。 她有些激动,换了一身衣裳后便挑着小路往雍华殿去了。 赶到雍华殿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她问了两个丫鬟,听闻胤禛正要入浴,她的呼吸便急促了些。 良辰只看到一抹水绿色的身影往浴池的方向去了,待问起一旁的丫鬟时,才知道是阿梨。她有些责备地瞪了那个丫鬟一眼:“你们犯什么浑!何故让她进去伺候?” 那个丫鬟见良辰生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奴婢哪里管得了格格要做什么呀?” “谁是格格!”良辰眉头一紧,上前掐了那个丫鬟一把。 丫鬟有些委屈,揉着手臂低声道:“阿梨姑娘不是格格吗……” “还乱说!叫爷听到了不撕烂你的嘴!爷何时说过纳阿梨为格格了,爷还没开口,你们倒是自作主张地认了主子了?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们的,都当耳旁风不成?出去伺候,扫一个月的地去!”良辰气恼地训了她一通,然后便往浴池子的方向追去。 不过良辰终究是晚了几步,等她追过去时,阿梨早已进了浴池。在里面伺候的丫鬟也如方才那个丫鬟一般,心底里早就将阿梨当成了格格,所以阿梨进去后,见阿梨竖了根手指在嘴边示意她们噤声,她们便真的没有出声。 阿梨红着脸开始脱衣,她想通了,与其经常被汐儿骂,她倒不如真的勾引四爷一次。 她受过九爷的调教,长得又美,只要做足了功夫,自然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酥到骨子里去的。待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时,她便红着脸壮着胆子下进了浴池。 缓缓向那个未着寸缕的男子摸去时,她只觉得自己心如擂鼓,紧张万分。 肚兜受了潮后便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将她完好的曲线勾勒得让人窥一眼便血脉喷张。 胤禛察觉到水里的涟漪后,便缓缓张开了眸子。 他方才在想事情,皇帝近来开始倚重十四,狩猎、游园都要带着十四,他猜不透皇帝的意图。还有,他的暗卫偷偷潜入十三府上查探十三的近况时,正好撞见十三腿疾发作,据说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胤禛听了之后心忧不已。 他不得向皇帝递折子请大夫去给十三治疗。因为皇帝素来多疑,他若是递了折子便是主动告诉皇帝,他罔顾圣旨偷偷潜十三府上探视了。即便他说以前便知道十三有腿疾,那也解释不通。总之,他一递折子便铁定被怀疑。他该怎么做? 待睁开眼看到眼前这样一副香艳的场景时,胤禛愣了下。府里的下人从来不敢像阿梨这样试图勾引他,是以他压根没有料到素来胆小的阿梨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 阿梨见他睁开了眼,心里一慌,忙纤手一身直接贴上了他的身子,紧接着她便颤抖着一张樱桃小口亲上了他的喉头…… “格格,看这天气,明儿可能要下雪呢。你们夜里别忘了照顾好小主子,莫让小主子受了寒。”灵犀关窗子的时候,发现外面起了风。 “嗯,许是这个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了。你明儿叫两个侍卫过来,帮着挖两坛子酒出来,我与耿姐姐正好煮酒赏雪,也不失为一件雅事。”她正在写小札,胤禛这个时辰还没过来,应是不会过来了吧。 为了生弘历,她断了太多天的小札,补到今日都未补齐全,她都懒得再去数了。她心里盘算着,待哪一日不想再补时,她便耍赖说补齐全了,她就不信胤禛当真会去数……默了默,她又叹了口气,好像依他的小气性子,或许当真会让人去数呢。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年已是康熙五十二年,她都二十二了,那个时而小气时而任性的男子更是已经三十有六了。原来一眨眼都已经第九个年头了,岁月当真如梭。 她感慨着写下最后一句:岁月匆匆催人老,与尔执手到白头。而后在旁边的空白处画了两只十指相扣的手,寓意颇好。 明儿若是当真下了雪,她该等了角楼去看景,到时候一片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定是美惨了。嗯,到时候她邀上胤禛一起,三人对饮,闲情逸致上来便吟诗作对,倒是雅致。 窗外的风呼呼作响,妍华停下笔后,待字迹干涸便将小札收了起来。 她掀开门帘往外看了看,没有人过来,于是便搓着手让灵犀关了门。 灵犀往外探了探脑袋,黑漆漆的也看不到什么,便一声不吭地关了门。听雨阁在北面,万福阁也在北面,快入夜的时候她看到阿梨往雍华殿去了呢,那么晚了过去定没有什么好事。也没看到她回来,难不成要在那里留宿不成?呸呸呸!灵犀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当时抽了自己的乌鸦嘴。 这一夜骤寒了许多,仿佛不是快要开春了,而是刚刚进入寒冬。半夜便簌簌地飘起了大学,风儿卷着白絮般的雪花拼命想往屋子里钻。 妍华被这天气扰得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心里只想着静莲居的小格格一出生便下了这样一场瑞雪,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第三百九十七章 绝念 阿梨滚摊的柔唇落在胤禛的喉头上时,胤禛的一双大手也同时握住了她的双肩。 他压根不顾她的肌肤是多么的嫩滑如丝,只用力一推,将她狠狠地往后推远了。阿梨撞在池壁上,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清冷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里的冷静与寒寂让她的脸色涨得通红。她的渴求,在他毫无欲念的目光下无处遁形。可她不是寡廉鲜耻之徒,他的目光只会让她觉得羞辱,觉得自己恬不知耻。她真是昏了脑子,才会又一次自取其辱。 “你之前说过什么?再也不敢如此?”他的脸色寒得能冻死人,瞧得阿梨瑟瑟发抖。 对,她是说过,那一次他摸了她的脸和眉目,眼里还浮着若有若无的深情。饶是那般,他也未要她,这一次她主动成这样,他竟还是如此先前她。 她瑟瑟发抖着向他伸出手去,却在他凌厉的眼神下又讪讪地收了回来。 为什么?她若是在九爷面前如此主动,九爷定会开心极了,为何四爷却是如此反应?真的是在嫌弃她身子脏吗?她很费解,只缓缓抱进了双臂,不知所措地贴着池壁等着四爷的发落。 他要赶她出去了,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她不怨四爷。她的身子都被九爷玩弄遍了,四爷肯定不屑碰她了,是她误解了四爷的好。四爷定是同情她,才会赐了个院子给她住。 阿梨再抬眼时,胤禛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他高高在上地站在浴池边缘,不冷不热地看着那个浑身发颤的小身子,语气里满是不悦:“这次我原谅你,若是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又如何?他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名字,顿了顿,才暗叹了一声:“阿梨,你不是青楼女子,焉能伺候完九弟又伺候我?” 他不是不失望的,当初娉娘身为青楼中人,尚且洁身自爱,而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是自由身,却……他跟妍华说过,九弟的女人,他不会去动心思。即便阿梨清清白白,他也不会去碰。因为她是娉娘的妹妹,他对她起不了多余的心思。 正在发抖的小身子蓦地一僵,眼泪簌簌直落,掉在水里激起一圈圈小涟漪。她就知道,他是在嫌弃她身子脏。她如是想着,压根没能真的理解胤禛话里的意思。 “回听雨阁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过来。你若是不想住下去,随时可以离开,我不拦你。” 他离开前只留了这样一番话,明明池子里的水温暖如春,阿梨却觉得奇寒无比。 人要脸树要皮,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可是她做不到,她要脸。所以良辰亲自进来收拾这残局时,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任何人。 “外面下雪了,你今儿跟我睡一处,我们好好谈谈。”良辰将她从水里扯起来,亲自给她擦了身子。阿梨却如同一只木偶,眸子不敢看她半分,身子也僵得没了分寸。 翌日醒来,妍华往外一看,好家伙,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披了一件圣洁的素衣,美得令人窒息。 去祥和殿的路上,积雪盖过了脚背,虽然道上的积雪已经被人铲开,妍华却突然起了心性,走在了旁边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留下一长溜脚印,有趣得很。她还记得曾经拉着胤禛在学里这样走着,俩人一起留下一长串脚印,仿若要一起走到无穷的尽头,心里泛起甜滋滋的暖意,她嘴角的笑容越发柔美起来。 “妹妹小心点儿!呵呵,都是做额娘的人儿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耿氏被纤云扶着,安分地在被铲了雪的道上走着,待看到妍华不小心滑了一下后,忙扬声叮嘱了下。 “可不是。”纤云赞同地点了头,跟着一起轻笑起来,“不过这个模样的婵格格可真美,比阿梨姑娘好看,也比两位侧福晋要好看。” 她抬头看了两眼,由衷地赞了一声,待耿氏侧头看过来时,她忙又笑着夸道:“不过还是主子您最最好看了。” “嘴贫!”耿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开开心心的便怎么都美。” “咦?婵格格你玩儿雪!”走在半道上的时候,她们遇到了李琴语和弘时。 弘时看到妍华在雪地里踩着,两眼立马放出精光来。他期盼地抬头看了李琴语一眼,见她微微点了头,赶忙向妍华跑去,跟在在雪地里猜起脚印来。 他今年已经十岁了,个子挺拔了不少,只不过性情还是那么纯真,不遮不掩,也不知是像谁多一些。李琴语自从将他接回绿萼苑后,性子越发沉敛起来。如今再看到妍华,她眼里一点儿嫉妒的影子都没有。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耿氏走近后,规规矩矩地向李琴语福了身子,李琴语抬手示意她免礼。 远处的妍华在听到弘时的声音后便已然隔空向李琴语行了礼,不待她站直身子,弘时便捧着一手的积雪向她砸来。 她微微汗颜,她又没说要跟这个小子玩儿,她可是做了额娘的人儿,怎得还能做出这般稚气的举动来。不过,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躲了数次后,弘时反而变本加厉了,看看,他眼下团了那样大一个雪球,是想砸死她吗? 俩人玩儿得正在兴头上时,从雍华殿出来的阿梨正好途经此处,她埋着头向她们行了礼后,便小心翼翼地走远了。 李琴语蹙眉望了望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她昨夜侍寝了不成?怎得一大早就从爷的寝殿出来了。” 耿氏若有所思地从那个背影上收回眸子,抬头看到妍华也盯着阿梨的背影发愣时,轻轻叹了一声:“也许吧。” “啪!”弘时趁着妍华发愣之际,不偏不倚地砸了一大团继续啊在妍华脸上。所幸他没来得及将积雪揉成团,砸在妍华脸上的积雪松散得很,很快便扑簌簌直往下落。 有雪钻进了她的脖子,化成冰水滑到她胸口,凛得她连着打了两个寒噤。 她故意瞪圆了眼看向弘时:“三阿哥!你怎可偷袭!你是男子,怎得也不知道怜香惜玉的?” “没听过兵不厌诈吗?再说了,你都老女人一个了,哪里还是什么香什么玉,我做什么要怜惜你?”弘时得意得扭了扭身子,冲着妍华做了个鬼脸便跑回李琴语身边,独留妍华一人在积雪中凌乱。 他刚说什么了?老女人……老女人……她简直要抓狂了,她不过才二十有二的年纪好吗?在他眼里居然就是老!女!人!了! 这个孩子一点儿也不可爱,她一定要好好教育她的四硕儿,才不让她的四硕儿长成这样不讨喜的孩子! 请完安后去书房,妍华还想着弘时的话,她忧心忡忡地问灵犀:“我看着很老吗?是不是生下硕硕后老了许多啊?” 灵犀翻了个白眼:“三阿哥说话一向不中听,格格还当真了啊?格格看着就跟十五六岁一样,一点儿也不老哩。” 胤禛还未下朝回来,妍华想起阿梨,便让人去将良辰叫了来,想问问情况。良辰踏雪而来时,胤禛恰好回来了,妍华纵有满腹疑问,也没能在胤禛面前问出来。 她心里有六七成相信胤禛,但她还是想了解一下实情,免得被自己心里那三四成的怀疑给吞噬。 “良辰,你能差几个人去西北角的角楼里收拾一下吗?我今儿想煮酒请爷与耿姐姐一起赏雪景。”妍华转了话题,笑语盈盈地看向胤禛。 胤禛挑起眉头看了她一眼:“好。不过你要少喝一些,一杯足矣。”唔,他的婵婵长了年岁,却并没有长多少酒量。也怪他,一直不让她多喝酒,所以她也练不出酒量来。 俩人一如既往,她研墨他写字,他抬头的间歇,与她相视一笑,却发觉她有些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呢?” 妍华收回思绪,转了下眸子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爷有没有觉得我变老了?我是不是已经成了老女人了?” “嗯?”他好笑地抬起头来,略一沉吟,便认真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能不老么?不若这样,我给你描个桃花妆,那样看起来就嫩一些了。” 他说着便举起了毛笔,长手一捞便将妍华拉近了许多。 妍华听了这话,气得撇起嘴来,两边的嘴角往下拉着,要多苦涩有多苦涩:“那你嫌弃我了?你比我还老十多岁呢,我也没嫌弃你。”她十分理所当然地说了出来,放在刚进府那会儿,这种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我看你敢嫌弃。”他挑起眉头,直接用墨笔在她眉心描画起来。 妍华赶紧往后撤了撤身子:“爷,不用画了,我老就老一些吧,若是再被你画丑了,那便太伤心了。”她可是记得胤禛给她画过一次桃花妆,几个圆点圈在一处,委实滑稽。 不过胤禛来了兴致,哪里容她反抗,不由分说将她逼得夹在墙与他之间,最后只好认命地随他去画。画完之后,他满意地看了几眼,低头在她唇上缠绵了一会儿。 “爷,不好了!”良辰还未将角楼打理好,一个丫鬟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待看到妍华也在后,她犹豫着走近胤禛,在他耳边悄语了一句。 胤禛脸色大变:“人可有事?” 第三百九十八章 醉酒 妍华与耿氏登上角楼时,隐约看到听雨阁里有人慌不迭地跑进跑出,不一会儿大夫也去了,胤禛也去了。 纤云煮好了酒,给两位格格各斟了一杯:“天气寒,格格们先喝一点儿暖暖身子吧。” 妍华站在阁柱旁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声不吭地回转身子将那杯温酒给喝了。煮的是桂花酒,醇香扑鼻,光闻上一会儿,便似乎能醉人。 她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地让纤云再倒上一杯,被灵犀给阻了:“爷不让格格喝酒的,格格还是少喝点儿吧,等爷过来了再一块儿喝。” “没看到他正忙着吗?未必得空过来。这么香的酒,不多喝两杯岂不是可惜?”她淡淡地看了灵犀一眼,眉头轻拧,似有不快。 灵犀劝阻不得,只好作罢。当初花影还在的时候,妍华若是偷喝酒,花影要么直接抢了她的酒杯,要么纵她喝个痛快。灵犀的性子不似那般,在主子面前,总还是服从多一些。 她冲着纤云叮嘱了几句,自个儿便悄声下了角楼,准备去打探一下听雨阁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妍华端起第二杯酒,冲着远方遥遥举起了杯子。她想起十三,每次他生辰之日,胤禛便会携了她一起,去那个可以看到十三府上角楼的酒楼,与十三隔空碰两杯酒。说来有些心酸,可妍华看到苍茫的远景时,突然感觉这样做,聊胜于无,十三爷总归是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意的。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他府上的柴禾够不够……妍华喝完第二杯酒后,落寞地垂下了眸子。 抬眼往听雨阁探去,那个蟒袍男子已然走出了听雨阁,妍华哂笑了一声,走回桌边坐了下去。好好的雅趣都被这突然事件扰了,他总也做不到一心待她的,这一点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可如今陷入他的感情漩涡中后,她还是忍不住要为此难受一阵,时不时地发作,跟犯病一样。 他是想成就霸业的人,还要救十三与筱七出来,所以她觉得她不应该拿儿女情长这种小事牵绊了他。她应该更懂事一些,不要再让他忧心才是。既然别的院子里状况频出,那么她们万福阁就该安分一些,这样才能让他少担份心。 一念及此,她反而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大不了阿梨已经侍过寝,日后也要成为格格,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与其再纳一个她不了解的人,还不如就纳了阿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展出笑颜来:“姐姐,我们来拧酒令玩儿吧。” 耿氏正遥望着听雨阁的方向,听到妍华说的话后,只当她是受了听雨阁的刺激心里不痛快,想借酒浇愁。她犹豫了下,迟疑道:“可以,但你若是输了以茶代酒便可,行不行?” 妍华嘟了下嘴,不大满意道:“姐姐,你知道我的酒量为何没长进吗?就是因为你们个个都不让我喝,所以才如此。” 耿氏看到她的俏皮模样,无奈地戳了戳她脑门:“你呀,喝多了你自个儿也会不舒服呀,怎得就这么贪酒的?” “因为你们总不让我喝,我自然就如此了。”她吐了下舌头,说得理所当然。 “真是个大孩子。”耿氏轻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吩咐纤云先去准备醒酒汤,然后也不再劝阻妍华,真的跟她拧起酒令儿来。 纤云让人拿了个彩绘的泥胎过来,妍华与耿氏先猜拳,谁赢了便由谁拧泥胎,泥胎指向谁,谁便要喝酒。先前还凝重的角楼,不一会儿便被欢声笑语填满了。 妍华运气不大好,一连输了三局,不过她喝酒也喝得极为开心。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是故意输的,因为她就是馋酒。 好在三局之后妍华的运气便来了,耿氏也连输了几次。一来一去,没多大会儿,俩人就喝完了半壶酒。一阵冷风吹过,妍华非但没有被吹清醒,反而觉得酒气上头,已然醉了。 “一个大四爷,一个小四爷……不管是大还是小,都是我的爷……”妍华趴在桌子上合上双眸之前,嘴里喃喃念了几句,仿若在行令一般,听得耿氏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怪诗,纤云,快把那件斗篷拿来。”耿氏让纤云多带了一件斗篷备用,眼下看到妍华面色绯红地直接趴在那里酣睡,忙又给她盖了一件斗篷,“你多去叫两个丫头过来,在这里睡肯定好似不成的,待会儿要冻着的。” 这时候灵犀回来了,看到妍华又醉在了那里,摆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颇是恨铁不成钢。待看到她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后,心里的担忧便缀了下去。 “打听到了吗?” 灵犀低头看了一眼妍华,见她一动不动醉得厉害,这才抬眼看向耿氏:“嗯,格格,奴婢方才听说阿梨昨儿去雍华殿了,还……宿在了那里。不过好像没有侍寝,爷还生气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阿梨回了听雨阁后,就悬了白绫……自缢了……” “啊!”耿氏没有料到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听到阿梨悬白绫自缢的时候,惊呼着捂住了胸口。她不知道阿梨与九爷的关系,是以她一直觉得阿梨迟早会被胤禛纳了,所以听到侍寝那一段的时候,她反而并不惊讶。 灵犀见她脸色些些发白,忙上前拍了拍她的脊背:“格格没事儿吧?” “眼下如何了?阿梨她……” “大夫已经去了,听说阿梨姑娘性命无忧,不过脖子上好像勒出痕迹来了,约莫是很疼的……”灵犀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想起传说中吊死鬼的样子便觉得后背发凉。 “爷,就在上面……”角楼外隐隐传来纤云的声音,看样子,是胤禛过来了。 耿氏敛了敛心神,又长吐了一口气:阿梨是娉娘的妹妹,若是阿梨也死了,只怕爷对娉娘就更难释怀了。既然阿梨还在,那便最好,最好。 “怎得又醉成了这样?”胤禛闻到满室的酒香,不禁皱起了眉头。耿氏忙起身向他行礼。 走到妍华身边时,他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子正对着听雨阁的方向,他默了默,看向了耿氏:“都看到了?” 耿氏站好身子,抬眸看了他一眼:“嗯,看到了,不过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妹妹方才要拧酒令玩儿,结果一喝就收不住嘴了。奴婢该劝着她一些的。” “她就是嘴馋,你劝也劝不住的。”他也没有责怪耿氏的意思,只抬头又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又纷纷扰扰地扬起了雪花,打着旋儿钻进了角楼。 “老五的名字已经下来了,叫弘昼。这里阴寒,过会儿子等雪停了,你也早些回去吧,我先送婵婵回去。”胤禛连带着斗篷,将那个面色绯红的人儿直接打横抱起,醉了酒的人儿仍旧不安分,在他怀里拱了拱后,想要伸手将他搂住,只不过她的双臂都被裹在了斗篷里,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无果,终是安分了下来。 这处角楼离听雨阁最近,胤禛抱着妍华路过听雨阁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来一阵呜咽,是阿梨的声音。看来她已经醒了,他放心地吁了口气,继续大步流星地往万福阁走去。 “胤禛……胤禛……”她口齿不清地直呼着他的名字,嘴里喃喃地不知在念叨些什么。胤禛附耳过去,她却又作对似的闭了嘴。 待回到万福阁后,他亲手替她解了斗篷,松了发髻,才刚将她放到床上,她便将她的差酒品充分发挥了出来,手脚并用地缠在了胤禛身上。 胤禛似是料到会如此,只脱了靴子,合衣躺在了一旁。 他倒是想将蟒袍脱掉,只是一看到她这样缠绕在他身上,他显然无法宽衣。所以当丫鬟想帮他宽衣的时候,他试也没试,直接就挥手遣退了她们。 “胤禛……胤禛你是……老色鬼……”她又开始囫囵不清地念叨了,这一次胤禛直接将耳朵贴了上去,倒是将她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说她相信他,虽然他是老色鬼,但是他说过不会对阿梨动心思就绝对不会碰她。 “……可是你为什么忘不掉娉娘呢,我都忘掉了……娉娘,哼,不好听……阿梨不好看……胤禛你不正经……”她把平日里不敢骂出来的话全都梦呓而出,只是胤禛听罢便皱起了眉头。 她口齿不清,虽然他听得不是很确切,可他依稀听到她说她已经忘掉了谁。他想起老九气他的那些话,有些烦躁地想起身去窗边吹吹冷风。可是妍华扒得太紧,他扯了一会儿后,还是叹着气罢了手。 “以后不得我允许,你们若是再敢让她喝酒,掌嘴三十!罚一个月月钱!”他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们面面相觑,忙福了身子应下一句“是”。 “这一次也要罚,罚灵犀一个月月钱!”隔了一会儿后,妍华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耳朵,还死死不肯松开,胤禛面色一沉,再度不吐不快。 刚刚端了醒酒汤过来的灵犀,听到这话后差点儿一个趄趔扎到地上。她委实冤枉,委实可怜,劝不动主子,还要被另一个主子罚钱,她有苦难言啊!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够了 妍华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她张开眼发了会愣,才找回了神智。 身边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男子,他的蟒袍都已经被她揉得没了形。一向爱干净爱整洁的他,此时眉头紧锁,不知在梦些什么。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貌似已经快读完了。 妍华动了动手指,才发觉自己有只手插在他的蟒袍中,唔,不过摸的地方有些不大雅观,手掌下正好是他温热的胸膛,方才一动还隔着衣服感受到他的樱桃了。 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红,想要将手抽出来,又怕惊醒了他。看他一脸的倦色,定是被她酒后吃了豆腐,他下巴上还有个红印,好像是她咬的。他的下巴也遭了不少罪,似乎已经被她咬过许多次了。 他一向觉浅,这一次她动了好几下都没闹醒他,想必他下午的时候被折腾地不轻。 她无声地笑了笑,只觉得心里很暖。她每次醉酒他都在身边,想想就觉得知足。她还记得她十一岁那一年,因为见不到那个背影而郁郁寡欢,所以偷偷喝了酒。喝醉之后谁碰她,她就死赖着那个人不撒手。那一次被她赖上的就是她大哥。 她大哥可没有胤禛这样好脾气,被她缠得气闷,就直接找了绳子将她五花大绑。她三哥看不过去就给她松绑,结果她就赖上了她三哥,三哥翻了个白眼,还是让她大哥将她重新绑了。 等她酒醒之后,浑身酸痛,手臂上还都是勒痕。大哥二哥还有她阿玛没有表现出一丝心疼的样子,还轮番将她数落了一通,更是把盈袖给罚了一遍。只有她额娘和三哥,偷偷抹了两把泪,塞了药膏给她去勒痕。她学骑马的时候被摔得更厉害过,不过她怕疼,还是龇牙咧嘴地哭了半晌,惹得她额娘跟三哥愈加难受了,难受完还是将她数落了一通,不准她再喝酒。 她阿玛说了,即便她算不得大家闺秀,也称得上是小家碧玉。日后要进宫选秀的人儿,怎得能那样没规矩。那个时候她觉得他们谁都不理解她,她都快被相思病给折磨疯了,他们还只想着选秀的事情。 现在她倒是很感激阿玛的严厉,不然她哪里能将那些规矩记得那么刻骨铭心。 这时候胤禛的身子突然动了动,妍华以为他醒了,下意识地便要将蟒袍里的那只手抽出来,却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按在了胸口:“婵婵……婵婵……” 他近乎呢喃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惹得她身子一颤,突然便没了气力。本来还晕晕沉沉的脑袋,这下子愈加混沌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闷声道:“我在呢。” 可是他却没了反应,妍华收敛好心里的荡漾,斜眼瞥了过去。他的眸子还紧紧闭着,眉头依旧深锁,原来他还没有醒。方才定是做梦了吧。 她抽了抽自己的手,抽不出,便只好认命地继续躺着。她细细地看着他的眉眼,明明过去这么些年了,他的容颜却还是依旧,俊朗清冷,只不过比她初进府时消瘦了些,脸上的轮廓如刀削般,愈加凌厉了。 看到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妍华撇了撇嘴。也不知他是在为什么事情忧心,入了眠后竟然还放不下。她无法为他分忧解难,只再度暗自下定决心,要少给他添麻烦。 她抬起另一只空暇的手,伸出素指落在了他的眉心,轻轻揉啊揉,渐渐将他眉心的烦忧给揉开了。 待她将手掌挪开,才发现他已经醒了。方才她被手掌遮住了视线,也不知他何时醒的。妍华弯起嘴角,如雀跃的小鹿一般,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亲:“醒了啊?” 他轻哼了一声,嫌弃地往后撤了撤身子:“一身酒气。” 妍华怔了怔,他却旋即收起脸上的不爽快,将胸口上的那只小手拉到嘴边亲了亲。妍华立马明白了,他方才是故意逗她的。她娇嗔地嘟起了嘴巴,捞起他的手便想咬下去。 待眼角的余光瞥到他微微眯起的眸子时,她讪讪地将嘴巴合拢了些,转而回亲了下他的手背。 “哼,出息!”见她不敢咬,他噗嗤一声就笑了,笑得幅度大了些,扯得下巴上微微发疼。 “婵婵醉了酒怎得喜欢乱咬人了?”他摸了摸下巴,眉头又下意识地要皱起来,“何故喝那么多酒?因为阿梨吗?” 他这一次问得直白,妍华呆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后,又懵懵地摇了头。她的脑子还有些昏沉,反应也迟钝了些:“阿梨?” 她还未来得及摇头,身侧的男子便将她搂进了怀中:“婵婵,我说过,她是九弟的人,我不会碰她。” 妍华无声地笑了笑,这个人,又当她是在吃味了是不是?他以为她喝醉了酒是因为误会阿梨已经侍过寝了吗?也罢,她本来只有六七成信他,如今他亲口说了出来,自然将她心里的疑虑全都消除了,甚好。 她从他怀里钻出脑袋来:“在爷心里,我就那般小气吗?我只是闻着酒香,一时贪嘴便多喝了几杯。醉得一塌糊涂倒也不是我愿意的,我酒量浅,爷也知道。” “唔,不是就好。以后少喝一点,不然我差人将你院子里埋的酒都没收。”他语气清幽地在她耳边喃了几声,听得妍华咬牙切齿。 “那是奴婢辛辛苦苦酿出来的,爷怎可说没收就没收呢,我……”她刚想驳几句,腹中却突然传来饥肠辘辘的感觉。 这一觉睡得厉害,午膳也没用。 “爷就在这里用晚膳吧。”她撑起身子,将话题生硬地转开了。 胤禛跟着坐了起来,低头将被她揉皱的蟒袍扯了扯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瞥了她一眼,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耷拉在肩上,小脸因为酒气未消依旧红彤彤的,一双清水似的眸子眨啊眨的,像是两颗星辰。抬手捏了她脸颊一下,也为摇头,只兀自穿上了靴子。 “先去沐浴,待会儿再用膳。”他冲着旁边的灵犀看了下,灵犀忙让人去准备。 妍华也跟着起了身,嘴里叨叨着:“那爷去吧,奴婢让她们多备两个小菜。”她想着趁胤禛入浴这档子工夫,她可以先拿些糕点来垫垫肚子。 不过胤禛却回头睨了她一眼,直接将她拉去扣在了怀里:“婵婵不准备沐浴?就你这一身的酒气,也不怕待会儿熏到弘历?” 妍华连连摇头,两个人一起鸳鸯浴,到时候总免不了要激情似火一番,她可不想因为体力不支晕在浴池里,说出去简直丢死人的。上一次因为在马车里荒唐过一次,她已经没脸去面对那帮子眼熟的侍卫了,这一次再丢人,她岂不是要没脸面对自己屋里头的丫鬟? 不过胤禛哪里会放过她,直接抱着她一起进去了。 好在他看到妍华眼里的疲乏无力后,也没有太放纵,只亲了亲搂了搂摸了摸,并没有过火。 妍华第二日才从灵犀口中听闻阿梨悬白绫自缢的事情,想起胤禛昨天说的未碰阿梨之事,她便猜到了五六分缘由。去书房研墨的时候,汐儿正候在那里,看样子是在等胤禛。妍华默了默,将小札放在胤禛桌子上后,便带着灵犀走了。 既然汐儿在,那她定会想了法子把胤禛领去静莲居。妍华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那里等下去。 她没有回万福阁,而是往听雨阁去了。 香卉正好在院子里铲雪,看到妍华过去后,她忙将手里的小铲子丢到了旁边,上前给她行礼。 “怎得也不找个侍卫过来帮忙?你一个丫头家铲着不累吗?”妍华关切了一声,香卉听得满心感动。 “格格,阿梨姑娘不允奴婢去找侍卫大哥来帮忙。姑娘说她独居在此,有侍卫出入的话会被人说闲话的。”香卉偷偷看了妍华一眼,说得小心翼翼。 妍华默了默,回头吩咐灵犀找两个万福阁的丫头过来帮忙,然后才回头看香卉:“阿梨呢?醒了吗?我去看看。” 一进去,妍华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忙急急往里走去。床上那个面色苍白之人正安详地合着眼,而那股血腥气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她慌忙走去,猛地将锦被掀开。 阿梨瑟缩了下身子,幽幽地张开眼来,靠内侧的那只手悄悄地往身下藏去。 妍华瞪了她一眼,猛地将她那条手臂拉到了眼前。素白的里衣已经被血染成了鲜红色,那只手的手腕已然被她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皮开肉绽,看得人心颤。 “香卉,去传大夫!”妍华镇定地将身后连连倒抽气的人扫了一遍,而后让灵犀找来一块白布亲自给阿梨包扎。 “婵格格就让奴婢去吧……”阿梨不想被她救,抽了下手却是没力气挣脱,便只好流着泪央求。 妍华冷冷地将她伤口包扎好,这才气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想让爷内疚吗?”娉娘的死已经让他内疚至今了,你若是再去了,他便永生不得释怀了。你们两姐妹,真的是够了! “奴婢……不敢。”阿梨心虚地别开眸子,抽抽噎噎地颤抖着。她没有想过让四爷内疚,只是想了结她这副已经被九爷脏掉的身子。四爷不肯要她,她也不配在这里享锦衣玉食。 “哎~”妍华长叹了一声,抬手将阿梨鬓边的碎发理了理,“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第四百章 瞎话 妍华眸子一转,便将胤禛与娉娘的故事换了人名与朝代,如话本子一般款款说了出来。 阿梨的眸子里本是死气沉沉,待听到故事里的女子出自青楼,却能得了男子的钟情后,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她再也不敢奢望胤禛会垂怜于她了,她不愿再做那样的白日梦。 “他们本是可以厮守在一起的,却终究因了身份的差别天各一方……这个世上,有情人不得厮守的人太多太多。阿梨你为何不想想,爷好端端地让人收拾了这样好一个院子给你住,又指了两个丫头给你使唤,是为了什么?” 妍华见阿梨目露迷茫之色,便朝灵犀使了个眼色,灵犀会意,将屋子里的人都屏退了出去,她自己也跟着出去将门关上了。 “你是九爷的人,”待人走后,变化突然如是道,阿梨听后身子轻颤了下,惊恐地看向妍华,却听她继续道,“九爷与爷是兄弟,又都是皇子,爷怎得能纳你?你想一想,爷若是纳了你,九爷会善罢甘休吗?到时候若是闹到皇上那里,不仅爷的名声要扫地,皇上更可能会因此冷落了四爷,你忍心吗?” 妍华说着说着,便有一个念头从心间呼啸而过,然后那个念头便盘踞在她心头,久久不曾离去。她咬了咬牙,决定自私一回。 阿梨听得无比震惊,她的心思向来单纯,以前跟着班主的时候,除了跳舞还是跳舞,每日只要勤劳练功便可。虽然有的姐妹会欺负她,可班主却总是护着她。跟了九爷后,她的日子便成了伺候他伺候他伺候他…… 她自从被四爷救下后,便心心念念都是四爷。她迷恋他,即便离开九爷后会时不时地想起那个眉心有着美人痣的男子,她却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只恋着四爷。 四爷待她好,可是却不肯要她。她以为四爷嫌她脏,却原来是因为这一层因由吗? “你若是为爷好,就不该再惹他难受,更不该让他为难。”妍华说着看向了她的手腕,那里又渗出了鲜红的血迹,刺目惊心。 “可是……”阿梨迟疑着出了声,四爷,真的将她放在了心上吗? “自从你来了这里,九爷就一直与爷作对,爷为难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有赶你走,你觉得这又是为了什么?”妍华露出诚挚的目光,慢慢将阿梨的思绪往一个她可以预见的放下引导着。 在阿梨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拳头已经紧紧握起,手指甲都已经抠进了手心,有些疼。 “奴婢……已是不洁之人,四爷……真的不是因为这个嫌弃奴婢吗……”她眼角的泪水还未干,此时泛着盈盈泪光,动人的模样让妍华的心跳漏了半拍。 “你觉得爷是那样的人吗?”妍华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了一句,再度将阿梨将她引导的放下推了推。 阿梨默了默,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湿哒哒的泪水,氤氲一片。她沉思良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道:“不是……四爷不轻贱人命,也不是那种鄙陋之人……” 妍华的手指甲又往掌心嵌进去一分,她是早造孽,眼前这个女子该是叫人百般呵护才对,她却在…… 手心的疼痛传至心尖,她再度咬了咬牙,狠下心继续道:“爷若是碰了你,你敢想像九爷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吗?到时候九爷只怕会不顾一切将你要回去,折磨你,折磨四爷……爷不得纳你,又要提防着九爷在暗地里给他使绊子,爷心里的苦从来也舍不得告诉你。因为爷知道,你若是知道这些,定会自责,可他舍不得让你自责。他让你住在这样一个僻静的院子,就是不想福晋和侧福晋她们难为你,他的良苦用心,你非但不理解,如今还……哎~” 她寥寥几句,便将胤禛塑造成了一个痴情隐忍的模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梨好,他不让阿梨侍寝,也是为了能将阿梨更久地留在身边。她说得太过投入,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恍惚起来,差点儿将自己编的瞎话当了真。 阿梨模糊着泪眼,看向妍华。她觉得自己太不懂事,总是想着与四爷亲近,还两次三番地想要伺候他。她怎得就这般狭隘呢?只知道用身子去愉悦人,怎得就不知道用脑子替四爷想想? 她情绪激动地坐起了身子,可是因为身子乏力,方才又失了不少血,是以一个虚晃便又倒了回去。她脖子上有一道勒痕,趴在她白皙光洁的脖子上十分刺眼。 “你不该再去见爷。”妍华顿了顿,搜肠刮肚地想着理由去糊弄她,“你昨儿才想着轻生,眼下又是如此,爷若是发现了,该如何自处?爷觉着他若是冷落于你,你便不会再对他上心,这样就算他以后被九爷刁难,你也不至于为难。他只想将你养在咫尺之地,偶尔能看山你一样,便已经知足。” 阿梨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她一直以为……一直以为四爷不喜她,嫌弃她脏,却原来…… 她颤抖着手握住了妍华的手腕,哽咽半晌才终于说得出话:“格格……为何告诉奴婢这些……” 妍华被她的泪水搅得心烦意乱,唯独手心的疼痛在提醒着她不得半途而废:“因为……我也贪恋着爷呀,我不想看到他再被你的事情搅得寝食难安,也不想看他屡次三番被九爷为难。你知道你昨儿做了那样的傻事后,爷整宿没有睡好觉吗?夜里还一直做噩梦,叫着不要你离开……” 她愧疚极了,鼻子酸酸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 为了胤禛,她一定要做这样一个恶人。为免夜长梦多,阿梨不能再在府上留着了,她相信胤禛不会碰阿梨,可是阿梨与九爷的事情迟早会暴露。眼下九爷还顾及着阿梨不愿意将事情捅破,万一他日后不再喜欢阿梨了,到处散播谣言说爷抢了他的女人,到时候便不可收拾了。 阿梨哭得一颤一颤的,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似的,揪心疼。她太不懂事了,她害得四爷被九爷为难了那么久。难怪她再次遇到四爷时,四爷会留一块玉佩给她,其实那便是定情信物是不是?玉佩呢?她连忙摸了摸胸口,待摸到一块温润的青玉时,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她又说了许多话,每一句都在引导着让她主动离开王府,主动回到九爷身边,看着九爷,让他莫要再对胤禛使绊子。她知道她这样做过于自私,可是她不后悔。 阿梨一直没有表态,待灵犀敲门说大夫来了时,妍华又说了一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望你能明白爷的苦心。我若是你,定要想尽法子不让九爷再难为他……哎,怪我话多,你莫要再做傻事了就好。” 她说罢这些,便让大夫进来了。待灵犀走到旁边将她扶住时,她只觉得紧绷了半晌的身子突然松懈了下来:“灵犀,回去。” 手心疼得仿若没了知觉,心里也钝痛着。她的谎言编得太过完美,方才差点儿将她自己也骗了过去。 灵犀半道上才发觉她的手不对劲儿,拉到眼前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她掌心里赫然四个印子,深刻见血,她的指甲里还留有干涸的血迹。 “格格你做什么了!怎得伤成了这样,疼不疼?”她急急地缠着妍华往万福阁去了,要回去给她清洗伤口再上药包扎。 妍华深吸了一口气,解脱了一般,放松地摇了摇头。阿梨太可怜太无辜,若是换做如此骗宋氏,她定不会这样愧疚。 阿梨从此不再想着轻生,胤禛知道妍华主动过去劝说阿梨莫要再做傻事后,只觉着她越发懂事了。 两个月后,阿梨的伤悉数养好,脖子上的勒痕消除得干干净净,可唯独手腕上的那一条疤,没能消除赶紧。当时她是用剪刀划的,因为当时一心求死,所以划地深了些。不过柳大夫说,好在她划地偏了些,没有伤到要害,又及时止了血,不然她性命堪忧。 伤好后,她想到了离开。 她不会写字,除了阿梨二字,她便只会写一至十了。她找妍华习了几个字后,最后勉勉强强留了封书信:四爷,阿梨走了,勿念。 纵使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可执起笔来却还是无从下笔。她想她不必解释太多,四爷一定懂她的。她除了一身衣裳,以及四爷给她的那块青玉,什么也没带走。 “爷,阿梨姑娘走了。”胤禛下朝回来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微微愣怔了下。 “派人跟着了?” 魏长安点了点头:“派了。阿梨姑娘要回九爷的别院,所以奴才便直接让人将她送过去了。” 胤禛以前便跟他说过,阿梨若是想回九爷身边,便将她安全送去;若是想去别的地方,待禀过他以后再做定夺。 胤禛沉默了会儿,点头道:“也好。” 他仰天望了会儿,突然悲哀地发现他居然已经想不起娉娘的模样了。他终究是长叹了一声,在心里默默地对娉娘说了一声对不住,因为他没能照顾好她的妹妹。 第四百零一章 奶娃 老九得知阿梨回了别院后,当天就赶了去。 她的容颜依旧,脸色似乎还红润了些。看到他的时候,她的眸子缓缓向下落去,头也微微垂下,看在他眼中有诉不尽的娇羞与柔肠。 他看了她半晌,眉心的那颗美人痣也在他的眉头耸动下微微跃动着:“回来了?还走吗?” 他的语气里似乎裹着浓烈的思念,阿梨头一次听到他用如此卑微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只诧异地抬起了头。他的眉眼还是那么好看,眼神也如月光般柔和。 她缓缓摇头,再度垂下了眸子:“不走了,九爷还肯收留奴婢吗?” 她缓缓握住被自己割过的那个手腕,心里却在思念着胤禛:四爷,我一定尽全力不让九爷再难为您。 等了半晌不见九爷回话,她微微蹙眉,抬起头央求道:“奴婢忘不掉九爷,奴婢……唔……”她被拥入一个急切的怀抱中,剩余的话也被他吞入了腹中。她的手微微颤了颤,犹豫着落在了他的腰侧…… 来年花开之际,万福阁的两个孩子也大了,俩人时常在桃林里你追我赶,惹得两个奶娘与丫鬟都在后头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他们摔了磕了。 阿梨走后,王府又似乎又回到了一片祥和。静莲居的小格格生得漂亮,唇红齿白恰似她的额娘,只不过面色比年静怡好了许多。小格格逢人便笑,是个讨喜的孩子,胤禛时常过去探她,还说芊萱走后,他府上便只剩下这样一个小格格了,定要将她养大才是。 妍华本来还在为劝走了阿梨而内疚,待偶然听到胤禛说九爷待阿梨极好,她才放下心来。日子一久,她便也淡忘了那份愧疚。毕竟她一直觉得,阿梨一走,对谁都好。 那一日她正坐在桃林里,教两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背诗,两个兄弟差不多大年纪,性格却迥然不同。比如她的硕硕,也不知是不是听多了她讲的话本子里的故事,小小年纪便跟个小大人似的知道怜香惜玉了。条条古灵精怪,老是做些古里古怪的事情,比如方才,他看到妍华手里捧着一本书,便撕下一角塞进了嘴里嚼起来。 耿氏拜佛烧香去了,年初的时候条条生了一场大病,当时烧得厉害,她不眠不休好几夜,终是将孩子的命求回来了。自那以后,她每个月都要出去拜佛烧香,感谢佛祖让她捡回了儿子的小命。 耿氏出去之后,万福阁的孩子自然都是由妍华照看。 “快给我吐出来,纸怎么能吃呢?”妍华气了,捏着条条的嘴巴不让他继续嚼。条条睁大了眼睛对她对视,最后眼睛酸了,不得不败下阵来。 他不满地将纸吐了出来,口齿不清地说道:“妹妹额娘,这个很香的!” 耿氏一直叫妍华妹妹,待条条学会说话后,便一直教他也要叫妍华额娘。小孩子古灵精怪,起初害羞不肯叫,后来竟是自作主张地叫妍华为妹妹额娘。妍华与耿氏纠正过他许多次,他就是固执己见不肯改口。所以二人无奈,就随了他去。 四硕儿本来也是乖乖地叫耿氏额娘来着,后来受了条条的影响,也总会不经意间叫耿氏为“美人额娘”,妍华曾问他如此叫唤的原因,他只一脸认真地说道:“因为美人额娘长得好看,所以要叫美人额娘。” 她自是有些吃味,因为她的四硕儿从来没夸过她好看:“那额娘我呢?你怎得不叫我美人?” 四硕儿看到她微微嘟嘴,忙伸出小手将她的手抓在了掌心:“额娘最好,额娘最美!” 每每那个时候,妍华便喜滋滋的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融化了。即便静莲居得了小格格以后,胤禛来万福阁的次数少了,她也不再觉得难受了。 眼下看到条条说纸很香,她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条条是不是饿了?眼下喜欢吃纸,以后不会想着去吃墨水吧?满腹经纶可不是这样得来的。乖,额娘去让人备点吃食。” 妍华趁着回屋让灵犀备吃食的空当,去小解了下。这两个孩子正在顽皮的年纪,把她折腾得够呛。 待解决完三急,她看到灵犀桌子上的梅花糕后,咽了咽口水。这梅花糕不易消化,那两个孩子若是看到她吃,定然也会嚷嚷着要吃,所以她当机立断,忙私下里偷吃了两块才心满意足地去桃林。 不过磨蹭了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等她再回到桃林的时候,便看到那几个丫鬟围做一团,在嘻嘻笑地观望着什么,还望得津津有味。 她好奇地走了过去,丫鬟见状,自是给她让出一条道来,不过两眼却还是忍不住往两个小阿哥身上看去。 只见小弘历正双手掐着小肥腰,煞有其事地盯着对面的小弘昼,两个滴溜溜的眼珠瞪得老大,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含糊道:“哼!你是不是垂涎本小爷的美貌!我……才不喜欢你,你快死了这条心吧!” 而站在他对面的那个小人儿,只是一脸冷淡地盯着他看,眨巴着眼睛也不说话,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小弘历。他撇了撇小嘴,费解道:“四哥哥,你怎么了?” 小弘历继续自顾自地演着:“哼!本小爷喜欢……喜欢美人额娘那样的,才不喜欢你……” 妍华呆呆地站在那里肚子凌乱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不过离开了一会儿,这个小家伙就弄这么一出来了。是她前段时候带他看的戏曲子太好看,还是她这些日子里给他读的话本子太深入他心?这个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 “嘻嘻,格格,四阿哥方才演得可像了,比戏曲子里唱的还好看。”旁边的小丫鬟侧过头来跟妍华说话,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一个高大的玄黑色身影。 她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赫然站在她们身后的,不是胤禛又是谁! 他今日着了一身玄黑色的蟒袍,上面勾了赤金色的祥云与龙蟒图形,整个人显得异常严肃。小丫鬟忙跪了下去,惊恐地向他行礼。 她这样一跪,旁边正在瞧热闹的丫鬟这才一个个回过神来,忙跟着跪了下去行礼。 胤禛也不说话,只细眯起眸子,瞧向那个肉嘟嘟的小身影:“哪儿学来的?” 弘历一看他来了,立马放下掐腰的两只小手,眼睛一亮,小嘴一咧,踢蹬着小短腿就扑了上去:“阿玛!” 他的小脸上满是欢喜,因为胤禛也没有蹲下身子来送个怀抱给他,所以他只好扭着小身板抱住了他的一条腿,肉嘟嘟的小脸一个劲地在他袍子上蹭啊蹭的,像一只小猫。 弘昼受了鼓舞,也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十分镇定地将他另一只腿抱住,也学着弘历的模样在他另一条腿上蹭起来。 胤禛紧绷的脸色露出些微破碎之象,他清咳了两声看向正在一边看笑话的妍华:“拉走。” 弘历抱得更紧了,整个小身子都干脆团在了他腿上:“不要!阿玛很久很久没来了,硕硕想阿玛了,阿玛抱!” 一旁的弘昼跟着附和道:“阿玛抱!” 胤禛冷着脸冲旁边的两个奶娘递了个眼色:“还不将他们拉走!” “阿玛抱!就抱一下就好了!”弘历一听他的话,手腿并用,缠得更紧了些。弘昼也很讲义气,将他的另一条腿同样紧紧缠住。 奶娘看到小阿哥这个模样,都不敢上前。谁敢从王爷身上扒人下来啊,若是力道大了,无论扯痛了大人还是小人,都没有好结果。 胤禛冷着脸转身欲走,弘历与弘昼却是都不撒手。他每条腿上都如同灌了铅一般,忒沉。布满绯红的万福阁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副诡异的场面:黑着脸的胤禛一步一顿地往屋子里走,每条腿上都抱着一个小阿哥,俩人笑得没心没肺口水直流。 “你怎得不怕我?”待回到屋子里后,俩小人看到桌子上有吃的,立马撒了手跑过去够吃的。各自的奶娘这才赶紧上前,一人一个喂起了糕点。 弘历听到胤禛的问话后,将嘴里的东西咽下,这才走了过去:“为什么要怕阿玛?” 妍华掩嘴一笑:“因为你阿玛凶,别人都怕他。”她也不理会胤禛的臭脸,她知道他又故作清冷好甩去这两个烦人的小家伙了。 弘昼听到他的妹妹额娘这么说,吃完了东西后也走了过去,还探究似的盯着胤禛看了一会儿:“什么是凶?阿玛不是脸生病了吗?所以不会笑。” 妍华赶紧上前将弘昼抱在了怀里,一只手还心虚地捂上了他的嘴巴。 这时候,弘历语重心长地看向弘昼,一脸认真地说道:“阿玛脸生病了,所以我们要更爱阿玛。” 胤禛冷冷地看向妍华,抽了抽眼角,佯装愠怒道:“你都乱教了些什么?我的脸怎得生病了?” 弘历很懂事地走上去拍了拍胤禛的腿:“阿玛,额娘说你的脸生病了,所以阿玛的脸不会笑,额娘还说我们要多多爱阿玛,不给阿玛添麻烦,那样阿玛的病就会早些好了,到时候阿玛就会笑了。阿玛不难过,我跟弟弟都会乖乖听话的。” 胤禛压根不去看两个小奶娃,只神色复杂地看向妍华。他的婵婵,越来越贴心了,真是拿她没有办法。所以,什么脸生病了这样的诨话,便不同她计较了吧。 ... 第四百零二章 探亲 是夜,胤禛宿在了妍华的屋子里。 俩人正当缠绵之际,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胤禛停不下来,便没有理会。不过还没继续多大一会儿,便听到小弘历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了进来:“我要额娘!为什么不让我找额娘……我要跟额娘一起睡……为什么阿玛可以跟额娘一起睡,我就不行!” 每次他白天玩得太累,夜里就总是闹着要跟妍华一起睡。妍华也每次都依着他,除非遇到不方便的日子,比如眼下这种情况。 妍华听到他的哭声后,气喘吁吁地推了推身上的胤禛。胤禛脸色一沉,低头吻住了她:“专心一些,不管他!” 妍华被他搅得分不出心思去想弘历,只得不再去管。 “婵婵,我们再生个孩子吧……”事毕,他伏在她身上,贴着她的耳朵无尽地呢喃着。 妍华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道:“养一个弘历就够闹腾了,再多一个也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唔……” 胤禛咬了咬她的耳垂,阴恻恻地哼道:“你说什么?” 妍华咽了下口水,无奈道:“也不是我想生便能生的,爷……怀孩子也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呃,爷,你这是做什么……不要了,我很累了……” 待胤禛重整旗鼓地撑起身子,她才发觉她方才说错了话。与他玩笑惯了,尤其在最亲昵的时候,向来都是没大没小的。眼下看到他如夜狼般幽绿的眸光,她一个翻身便想往里躲,却还是被他铺天盖地的热切围困住了…… 入夏之前,年羹尧进京面圣,顺趟将四川进贡的贡品也亲自护送了过来。上个月便从四川传来喜报,说四川境内出了个玉麒麟,浑然天成,通体发光,竟活脱脱像是真的上古神兽。麒麟本就属上等嘉瑞,此次又传是孕育子天火之下,实乃祥瑞之兆。 年羹尧见过皇帝,上交了祥瑞麒麟后,自是得了一番赏识。因为其妹是雍亲王府的侧福晋,是以他离京前便理所当然地往胤禛府上去了一趟,探探亲,倒也无可厚非。 年羹尧被引到书房时,妍华正在给胤禛研磨,二人正在低声笑语说着话,年羹尧到此情此景,眸子微微眯了眯,向一旁的丫鬟道:“王爷与这位格格的感情似乎很好?我每次来王府,十有**都能看到王爷与这位格格在一块儿。王爷倒是个专情之人。” 丫鬟得意地抬眼瞄了一下:“年大人说的是,王爷待格格一直都很好,格格还给爷添了个小阿哥,感情自然就更好了。” 她说罢,才想起来静莲居的侧福晋是这位年大人的亲妹,自觉失言,忙补充道:“不过爷最宠的还是侧福晋,侧福晋生了小格格以后,爷隔三差五就去静莲居探视呢……” 年羹尧目光深敛,皮笑肉不笑地睨了她一眼:“是吗?” 丫鬟讪讪地垂下了眸子,没底气地用细如蚊蝇的声音回道:“年大人,当然是的了。”侧福晋生了个小格格,爷还时常去静莲居探望呢,若是不宠侧福晋,爷哪里会有这份心呢?再说,侧福晋年纪小长得又好看,爷肯定是极喜欢的。 不过,她也只是在心里嘀咕了一阵,并不敢说出口。 妍华看到年羹尧过来了,便冲他福了福身子,回万福阁了。经过他的时候,他一双眸子肆无忌惮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待听到胤禛的一声清咳后,他才收起目光:“奴才年羹尧给四爷请安!” “年大人请起。你这一回进京……” 妍华走出书房的时候,听到他们隐隐开始说话,也没心思偷听,便加快了步子。 回到万福阁的时候,喜儿正好过去,她带着丫鬟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有蜀笺蜀绣蜀锦,有核桃蕨菜山菇,还有雪梨荔枝猕猴桃……应有尽有,都是年羹尧来看年静怡时,顺带稍过来的东西。 妍华被这琳琅满目的东西看得眼花缭乱,待喜儿准备离开时,她才猛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喜儿,这些东西不是从贡品里抽出来的吧……”倘若是年羹尧私自留了一部分贡品分到雍亲王府来,那便出大事儿了。 喜儿愣怔了下,旋即眉眼弯弯地笑道:“格格放心,这点分寸大人还是有的。大人说贡品可比这些东西要好,这些不过是四川的特产,带过来给小姐尝尝的。小姐看带过来的东西太多,就让奴婢送些过来给格格们尝尝,格格莫要嫌弃才好。” 妍华暗吁了一口气,忙微笑道:“侧福晋能惦记着万福阁,我感激不尽,哪里会嫌弃呢。你代我向侧福晋道一声谢吧,灵犀,挖两坛花酿给侧福晋送去。我自己酿了些花酿,已经埋了两年了,若是不嫌弃,便带两坛回去尝尝吧。” 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年静怡待她还能如此客气,她自然也要敬重年静怡才是。再怎么样,年静怡的身份在那摆着呢,她不得僭越。 灵犀早就备了些桃花酥装给喜儿带回去,眼下听到妍华说挖酒,觉着甚好。方才她还觉得一盒子桃花酥太寒酸了,眼下能回赠花酿,自是最好。 “你可不知,格格酿的酒可好了,远远就能闻到香气,以前十三爷就馋格格酿的桂花酒呢……”灵犀逮着机会死命夸了一番,很不得将后院里埋着的那几坛子酒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喜儿笑眯眯的,一脸的崇拜:“格格真厉害!小姐很少喝酒,不过爷过去用膳的时候兴致来了倒是会喝一杯,今儿正好大人也在,到时候正好能尝一尝。” 喜儿比汐儿讨喜多了,看着稚嫩,其实只比汐儿小一岁。灵犀虽然不喜欢汐儿,却很喜欢喜儿。 妍华笑着进屋时,便看到小弘历已然拆开了一个盒子,在让奶娘剥荔枝给他吃。妍华走进去的时候,他嘴里还包着一口的荔枝,他快速地嚼着,待咽下肚子后才欢欢喜喜地飞奔过去:“额娘!好多好多吃的,硕硕要吃很多很多!” 妍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吃吃吃,跟谁学来的,真是馋得紧!” 一旁的芍药听到她的数落后,却“噗嗤”一声笑了。 妍华斜睇了她一眼,脸上微微臊热了下。她自是明白芍药为何而笑,不就是觉得她将馋这个“喜好”传给了弘历吗?其实她也没有多馋吧…… 年羹尧与胤禛谈过话后,便由人引着往静莲居去了。年静怡正带着小格格在外面晒太阳,小格格本就白皙的肌肤微微沁出细汗后,便越发晶莹剔透了。 年羹尧走进静莲居的时候,正好看到年静怡正一脸慈爱地盯着怀里的孩子在看。小格格在咯咯笑着,小手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蹭啊蹭的,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哥哥来了。”年静怡抬眼看到他,忙抱着孩子站了起来,然后她便低头对怀里的孩子道,“翩翩,快叫舅舅。” 小格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了一抹惊恐。她有些怕生,自打记事起,她便对这个舅舅没有印象,所以看到他板着的脸时,非但没有唤他,反而是小嘴一瘪,哭了。 “哎~”年静怡叹了一声,歉疚地看了年羹尧一眼,“翩翩怕生。格格先进屋坐坐,我哄她一会儿。” 年羹尧淡淡地应了一声,抬眼看到汐儿就在不远处,便抬脚往里走去,进去的瞬间还给汐儿使了个眼色。于是,汐儿跟着往里去了。 “额娘,怕怕~”小格格瘪着嘴,将年静怡的脖子抱得紧紧的。 “王爷来这里的次数可多?”年羹尧进去之后,屏退了左右的丫鬟,将汐儿单独召到跟前问起了话。 汐儿零零碎碎地将胤禛对年静怡的态度与宠爱一一道来,说到兴起之处还不忘愤恨两句:“……主子不知,万福阁的格格心眼可坏了,小姐当初小产时,奴婢还看到婵格格偷偷幸灾乐祸了……” “她既然是偷偷地幸灾乐祸,又怎会让你看到?”年羹尧不轻不重地言了一句,汐儿闻言一愣,知道他不喜听到他还未问的内容,忙讪讪地只将他想听的话说了出来。 “妹妹得了翩翩之后,是不是一门心思都扑在孩子身上了?你们在旁伺候,要多提醒着些。她生的只是个女儿,要加把劲生个阿哥才得稳住王爷的心。那万福阁的两个格格,不都是生了阿哥才荣耀至今的吗?这些道理你们要多讲给她听。” 他说着往外努了下嘴,意指外头的年静怡。 这时候,喜儿带着一坛桂花酒一坛梅花酿回来了,看到年羹尧后忙向他行了礼。年羹尧朝汐儿使了个眼色,汐儿会意,躬身退了下去,只留了喜儿一人。 “大人,奴婢方才送了些东西去万福阁,婵格格让奴婢带了两坛子酒回来哩,是婵格格亲手酿的,大人待会儿用膳的时候尝一尝吧。”喜儿依旧笑得纯真无暇。 年羹尧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待他定睛瞧了喜儿一会儿后,喜儿才渐渐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大人,小姐第一胎之所以小产,恐怕与福晋有关。小姐当时不过是滑了一跤,摔得也不是特别重,按理不该那么容易小产的……” 年羹尧听完后,看到年静怡抱着翩翩往里面走来,便低下声音言了句:“这往后的日子还要她自个儿好好地过,你们在旁要多照应着,莫要进府没几年就失了宠……” “舅舅~”小格格偎在年静怡怀中,怯怯地唤了他一声后,忙往年静怡怀里缩了缩。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水汪汪的泪光,楚楚动人。 年羹尧莞尔一笑,指着她跟年静怡说道:“这小脸,生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 第四百零三章 变故 年静怡听到年羹尧夸翩翩,自然是喜得眉眼里全是柔情。 年羹尧看她无尽温柔地摸着翩翩的小脸蛋,心思一沉,语气骤冷了几分:“我看你一门心思都在她身上,莫要因此忘了王爷才可。不管怎么说她始终只是个女娃,你该多上点儿心给王爷再生个阿哥才是正经……” 年静怡听了这番话后,愣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有些愠怒地睨了年羹尧一眼,伸手将翩翩的小脑袋轻轻压在胸前,一副护犊的姿态:“哥哥!你可是翩翩的舅舅,怎得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无论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宝,我自个儿生的我都好好爱。” “我没有不让你好好爱护她,只是望你莫要一门心思地扑在孩子身上,要对王爷多上点儿心才是。若是王爷……” 年静怡有些不高兴地板起了脸:“哥哥每次来都要说这些,该怎么做我心里自是清楚得很,只是王爷爱不爱来由不得我。哥哥莫要为了自己……” 她的脸上泛起一抹愠色,粉粉嫩嫩的反而像是娇羞。生了个孩子后,她的脸色倒是也跟着养好了许多,先前还泛黄的脸色如今已然白里透红。她顿了顿,觉着脱口而出的话太伤人了些,忙又生生地转了话头:“王爷隔三差五都会过来的,哥哥莫要瞎操心了。” 年羹尧淡淡地看了翩翩一眼,翩翩有些怯怯地往年静怡怀里缩了缩。年静怡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冲年羹尧道:“哥哥今儿在这里用午膳吧,我已经让汐儿她们备好了。” 年羹尧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炎炎夏日在一场凉过一场的秋雨中不舍地离去,自从阿梨离开雍亲王府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她曾拿着胤禛给她的那块青玉偷偷找过胤禛的人,胤禛知晓后,让魏长安在外面安排着与阿梨见了一面。 胤禛不明白她眼里的缱绻留恋源于何处,只一心想从她口中得知有用的消息。 话在阿梨口中辗转数次,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道了出来:“奴婢前几日听九爷与十四爷说,年大人赠了他不少好东西。” 胤禛没有说话,只点了头以示回应。阿梨也无旁的消息,含情脉脉地望了他半晌后,终究是不敢再多耽搁,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胤禛微微眯起了眸子:“魏长安,去查查,除了我点头应允的那几次,看看年羹尧可有私下去找过八弟九弟他们。” “喳!” 这一年的冬日异常寒冷,妍华每次都将她的四硕儿裹成一个胖墩儿才让他下床。自从上一次在桃林里,小弘历不知从哪里雪来了一出戏,自个儿活灵活现地演了一遍后,妍华便鲜少再读话本子给他听了。每次小弘历闹腾,她就拿来诗集册子教他背诗,背得好了便有好吃的,不肯背便要饿肚子。 这一招倒是颇为管用,胤禛因着弘历四岁便能吟诗,已是夸了他数次,就连皇帝听闻此事后,也让胤禛带着小弘历进宫面圣了两次,每次都满载而归,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弘昼自然跟着享福,东西送到万福阁后,妍华回把好吃的好玩的样样都送一份给弘昼。 基于此,弘昼便觉着“妹妹额娘”特别好,比他自个儿的亲额娘都要好,所以不管妍华带着小弘历去哪儿转悠,他都要屁颠屁颠地跟着。 那一日,阳光异常好,地上的积雪也已经融化,空中透着冷冷的清爽。小弘历嚷嚷着要出去转转,妍华拗不过,便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带出了万福阁。弘昼一直腻在她的屋里头,待看到她要带着弘历出去,自然是不肯乖乖留在万福阁的。 除了松柏和一些灌木,府里的树枝上都光秃秃的一片,有的还挂着一丁点儿未融化的白雪,在骄阳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雪水。小弘历拉着弘昼一路跑跑跳跳,一会儿去踩踩旁边那一小块未融化的积雪,一会儿去踢地上的小石子。两个奶娘自然紧紧跟在旁边,生怕他们会不小心摔一跤。 “咦?”小弘历跑着便朝远处指了指,回头冲妍华道:“额娘,快看,是四妹,硕儿要去找四妹玩!” 妍华往远处看了看,果然有个火红的小身影在湖边不远处跳啊跳的。年静怡自个儿喜欢穿素净的衣服,可是四格格的衣服却鲜艳得很,到哪儿都十分赏心悦目。 妍华点了点头,冲着两个奶娘道:“可以,不过要跑慢一点儿。前边是湖,你们多盯着点儿,莫要让他们掉到湖里去了。” 她话刚说完,两个孩子便提起袍子往四格格的方向跑去。妍华顺着两个小背影瞧去,发现翩翩的身边并没有人,奶娘和丫鬟都不见了,而翩翩则仿佛追着什么东西似的,往湖边跑去。 她心下诧异,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忙叫唤道:“不好,小格格身边怎得没人,快过去瞧瞧,莫要让她掉进湖里……” 她话还未说完,便看到那个嫣红的小身影一个趄趔,果真往湖里滑去! “来人哪!救人!”妍华心里一着急,也顾不得体面,扯着嗓子便叫了起来。她身边只跟着两个丫鬟,前头的两个奶娘看到那个变故后,都万分惊恐地想将各自的小阿哥抱在了怀里。 不过就在她们方才愣神之际,弘历已经拉着弘昼飞快地跑了过去。 妍华惊得整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生怕两个孩子也跟着滑进湖里:“硕硕!条条!你们快给我站住!你们快给我停下!” 小弘历听到妍华气急败坏的声音后,脚下一个打绊便摔在了地上,弘昼慢他一步,自然也被他绊地摔在了地上。两个奶娘这才追了上来,一人抱住一个,气喘吁吁地查看起他们的伤势。 湖里方才还有一阵扑腾的声音,眼下妍华等人跑进了,却已然听不到声音了。 她暗道一声“不好!”,也顾不得思及其他,赶紧跑了过去。 她还未赶到,一个哭天抢地的声音便飞奔而来:“小格格!格格!” 妍华来不及细看来人是谁,只赶紧随着那个身影奔了过去帮忙捞人。 眼见已经迟了,才陆陆续续又赶来两个丫鬟,妍华匆匆扫了一眼,都是静莲居的人。方才最先冲过来的是汐儿,她此刻已经将小格格捞上了岸,双眼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妍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得白了脸色,待看到丫鬟们一个个傻眼站在那里,忙呵斥起来。余光瞥到弘历与弘昼两个孩子真瞪眼盯着翩翩的小身子看,她当机立断,立马让两个奶娘将孩子先带回万福阁,让耿氏照看。 “不行!”汐儿突然红着眼向妍华嚷了起来,“事情还未查明白,婵格格不可护短!奴婢方才明明瞧到四阿哥摔跤了,定是四阿哥摔跤的时候将小格格推下湖的!” “你!”妍华被她这番话弄得莫名其妙,待看到她眼里的愤恨时,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便甩了她一耳光,“你昏了头了!这账我慢慢跟你算!” 冤枉她便罢了,好端端竟是莫名其妙地冤枉她儿子,真当她是病猫好欺负不成! 两个奶娘忙趁此机会,赶紧抱着两个一声不吭的小阿哥匆匆往万福阁而去,汐儿咬牙切齿地瞪着妍华,眼里的恨意如蓄了几百年似的,浓得化不开。 “傻了!快回静莲居!”这个地方离静莲居也不是太远,妍华垂眸瞥到翩翩一脸的青紫,也顾不得细细思考,冲着汐儿便怒喝了一声! 汐儿这才回过神来,忙流泪将怀里的小格格抱着往静莲居跑去。 “你去王府门口等着,大夫一来就送去静莲居!”她叫住静莲居的一个丫头,吩咐了一声后,便跟着往静莲居去了。翩翩的情况她刚才也看到了,好好儿地一个小美人儿,竟然突然出了这样一个意外…… 妍华的脚程不急汐儿,待她慢一步赶到静莲居时,已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心里一痛,跟着湿了眼。 年静怡正抱着奄奄一息的翩翩,泪水扑簌簌地直落,比下雨还急。 妍华擦了下泪水,忙道:“侧福晋,当务之急要赶紧将小格格呛进去的水给逼出来啊!” 年静怡听到这话,从婆娑的泪眼中看了过去,待看到妍华正一脸焦虑地往她怀里看后,从六神无主中抽出神来:“蝉儿说得对,说得对,汐儿冉儿,你们快,快将翩翩肚子里呛的水给逼出来……” 年静怡在冉儿的帮衬下,手忙脚乱地将翩翩翻了个身子,让她趴在年静怡的腿上,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一直念叨着:“翩翩,快将水吐出来……额娘在呢,莫要骗额娘玩儿了好不好……” 妍华皱了皱眉,迟疑道:“侧福晋,莫不如……将小格格倒提着吧,那样或许更容易将水给逼出来……” 她不敢动手帮忙,翩翩已经这个模样了,她若是动手碰了翩翩结果还是没能保住翩翩的性命,只怕到时候汐儿又要冤枉她,到时她就有理说不清了。即便这个法子,她想到了之后也是在心头绕了几圈才说出口的。 ... 第四百零四章 针对 年静怡顾不得汐儿的反对,照着妍华的法子将翩翩倒提起来。她本就瘦弱,此时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靠着自己的手劲儿便将翩翩倒提了过来。 只听“咳咳~”两声,翩翩从口鼻中喷出大量的水出来,然后便没了响动。 年静怡忙将孩子重新抱在了怀里,急切地去摇晃她的小脸:“翩翩?翩翩……快应额娘一声,不要闹额娘玩儿了好不好……” 大夫很快就赶了过来,是静莲居常请的的文大夫。文大夫翻看了小格格的眼睛,又在她鼻间试了下呼吸,然后便面色犯难地顿在了那里。 “大夫,快救救我的翩翩!快救救她!”年静怡泪流满面,已经崩溃到站不住身子,若不是冉儿在旁边扶着,只怕她早就瘫软在地。 “侧福晋……恕草民无能为力……纵有在世华佗,只怕也无力回天哪!小格格已经……” “啪!”年静怡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就抬手掴了文大夫一耳光,打得他当场便愣在了那里。那文大夫的年纪看着已经年逾四十,而年静怡不过才双十年华,是他一半的年纪。文大夫在京城本就挂着响当当的名号,本是有幸能进太医院的,可他嫌做官麻烦便拒了那份差事。 眼下他被一个年纪比她大女儿还小的女子掌嘴,当即便气得吹胡子瞪眼。 “大夫,侧福晋太过伤心,一时无法承受这件事,所以便动了气。大夫且莫要将此放在心上。”妍华忙上前解围,安慰了文大夫几句。 文大夫许是想到身在何处,咬着牙闷哼了两句:“草民医术不精,侧福晋且再请旁的大夫来看看吧!” 他给静莲居的人看病这么多年,年静怡向来待他客客气气的,即便翩翩出生后小病不断,却也不曾难为过他。没想到,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竟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扇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委实冤枉,他到眼下还觉着脸上火辣辣地疼! 年静怡扇了那一巴掌后,便仿若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扑在翩翩的小身子上就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妍华抹着泪回头一看,是匆匆赶来的胤禛。 “爷~”妍华红着眼向他福了下身子,胤禛摆手示意她起身,然后便一个箭步走到了翩翩身边。他蹲下身子将瑟瑟发抖的年静怡拥在了怀中,颤着声音道:“怎么了……” 他方才一进来就已经看到面色雪白的翩翩躺在了那里,怎得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呢?只是人在遇到自己不愿意承受的事情面前,总是本能地想要否掉事实。他的心里带了丝希冀,可理智告诉他,那个可爱漂亮的小翩翩,已经去了。 “王爷!是四阿哥!是四阿哥将小格格推下水的,不然小格格也不会……”汐儿红着眼,竟是又咬牙切齿地胡诌起来。 妍华听了难免心惊了一下,气得两眼猛然瞪大,抬手又想给汐儿一耳光,只不过这一次汐儿躲得快,妍华的手掌落空了。 “你是存了什么心!竟然如此污蔑四硕儿!他一个孩子,与你何怨何仇,你竟要如此诬赖他!”妍华气得不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恨不得将这个汐儿扒皮拆骨丢去喂狗! “奴婢没有!”汐儿跪下身子,向胤禛磕了几个头,“请王爷给小格格做主啊!奴婢亲眼看到四阿哥摔倒的时候将小格格推下了水……” “你……”妍华气得打了个趄趔,旁边的丫鬟忙将她扶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胤禛,他正蹙着眉头在柔声安慰年静怡,并未看过去。妍华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刚想驳斥,便见胤禛站起身来,抱着年静怡要往里面去,年静怡却拼命从他怀里挣脱而出,死死地抱住翩翩的小身子不肯撒手。 妍华也不管胤禛是否在听,只冷冷地瞧了汐儿一眼:“我只在戏曲子里听过恶人先告状,如今倒也亲眼见识了一回。” “婵婵,不用说了。”胤禛面色阴沉,回头看了她一眼,眉目中无半丝怀疑。 妍华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是相信自己的,可在场那么多人,有几个已经因为汐儿的话而动摇了?她不能让她的四硕儿生活在别人的猜疑中,她的四硕儿不能背这样一个黑锅! 妍华稳下心神,十分镇定地央了一声:“爷,且容奴婢说完。” 胤禛垂下眸子,缓缓点了下头。已经有丫鬟拿了白布过来想要将小格格的身子盖上,被年静怡一把挥掉。胤禛见状,只冲着那两个拿白布的丫鬟摇了下头,示意她们退下。 “我且问你,何故放在小格格一人在湖边?明知危险,却没有一个人在旁边照应,你有何居心?四硕儿说要找他的妹妹玩耍,还未跑到跟前便摔了一跤,小格格更是在那之前便掉进了湖里!我且问你,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是四硕儿将她推下去的?你,还有她们两个,当时都在场,你们说,是四硕儿推的吗?若是撒谎,被查出来可不是掌嘴那么简单!” 她急急地说了一连串话,每一句都理直气壮,声音虽然不大,却是每一个字都能浇灭一点儿汐儿的气焰。 旁边两个丫鬟偷偷地对视了一眼,忙慌乱地跪下了身子,跪下去的瞬间还不知所措地向汐儿看了两眼:“奴婢不敢撒谎!奴婢……奴婢只瞧到四阿哥扑在雪地里,摔倒的地方离……小格格跌落进湖水里的地方……不远……” 不远?明明超过三丈远,在她们眼里居然是不远?呵呵。妍华气极反笑,她冷冷地弯起了嘴角,眼里却是冰寒一片。她们在做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想害她的孩子,犯不着赔上翩翩的性命。还是压根就是她们自个儿玩忽职守,眼下想嫁祸于人,将她们自己身上的罪责推个干净?若是后者,委实太蠢!她的四硕儿是胤禛的四阿哥,怎会因了她们的几句话就能被祸害的? “既然婵格格看到小格格落了水,为何不救?”汐儿蹬鼻子上脸,又阴森地抬头看了妍华一眼。 “我不知你何故总是与我作对,不过我想问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让人去救的?嗯?我倒是想问问,小格格这么小一个人,你们居然将她带去湖边玩儿,带去湖边玩儿也就罢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照看!爷与侧福晋还未查探实情,你们便如此心虚地指责四硕儿,居!心!何!在!” 胤禛闻言,微微眯起了眸子,盯着地上的汐儿看了半晌,又盯着那两个丫鬟看了会儿,终于冷冷地出了声:“婵婵问的话,你们一个都不想回答吗?” 他的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许多,飘渺地像是纷飞的大雪,钻进耳中异常寒冷。 “小格格……镯子掉了,奴婢……当时在帮忙找……”其中一个丫鬟颤抖着开了口。 “静怡要你们何用!”胤禛冷冷地扫了一眼未开口的那个丫鬟,指着她道,“将她拉出去,仗毙!” 那个丫鬟震惊地抬起头来,待看到胤禛指的就是她时,身子剧烈一颤,忙猛地磕起头来:“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是受了汐儿姑娘的差遣才会离开小格格去找镯子的啊!奴婢不敢不上心,小格格……不敢让小格格……奴婢,王爷恕罪!” 她早已吓得语无伦次,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摇曳的一片秋叶,随时都会枯竭了性命一般。 “魏长安!”胤禛不愿再听她们的求饶声,只微微扬声将魏长安叫了进来。魏长安方才听闻小格格去了,便当机立断差人出去纸板棺木了。王府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好好的小主子竟是又如此短命,委实可悲可叹。 胤禛冷着脸指了指汐儿她们三人,一声未吭。不过魏长安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点头应了一声,便挥手让外面的侍卫将来,将人押走了。汐儿之外的两个丫鬟哭天抢地地求饶着,哀嚎的声音惹得人心头惊悸。 魏长安自是先将人待下去审讯一番,仗毙的命令,待审讯完之后会再请示。他方才听到汐儿污蔑四阿哥,心里的气也是不打一处来。他了解妍华的为人,更是亲眼看着四阿哥长大,妍华将四阿哥教得多么知书达理他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么小的孩子,从来都知道嘴里吃着东西时不得与人说话,每次都要待下咽后才站好小身子跟人说话。四岁的小小年纪,更是能背二十多首唐诗了。 试问,这样一个阿哥,怎得会鲁莽到将自个儿的妹妹推进湖里? 待人被带下去后,胤禛低头看了看仍旧哭得撕心裂肺的年静怡,沉着眉默了半晌后,向妍华走近了几步。 他捏了捏妍华的手,朝着门口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回去。 妍华睨了年静怡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了句:“爷,节哀顺变。” 回到万福阁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冰冷,方才亲眼瞧见了一桩惨事,还是那样一个小生命,怎得不骇人!她不敢想像,若是她处于年静怡的境地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耿氏带着两个孩子在自己屋里头玩儿,好在孩子还小,对方才的事情没有太大感触,找点儿吃的玩的逗着,他们便将那一幕给忘了。可耿氏听了奶娘的叙述后,却是惊得冷汗连连。所以眼下看到妍华回来,她赶忙迎了出来:“妹妹,小格格怎么样了?” 妍华无力地摇了下头,叹着气道:“去了。” “啊!”耿氏惊呼了一声,蓦地流下一大滴泪来。 ... 第四百零五章 成全 做了额娘,才能亲身体会到失去孩子的痛苦。 虽然耿氏与静莲居走得不近,可她去园子里散步时,也常常能看到粉雕玉琢的小格格是有多讨喜。那样的孩子,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柔下心来。 “侧福晋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得就遇到了这样的晦气事?”耿氏喘息了半晌才将心情平复下来,我回头看了一眼,让纤云照顾好两个孩子,便随着妍华往她屋里头去了。 “姐姐,方才在静莲居,汐儿将矛头直接就指向了我。爷虽是不信,却不知侧福晋会不会信。我们这段时日要多提防着些,可不得让人得了机会害条条和硕硕。”妍华神色凝重地握住了耿氏的手,手心微微出汗,紧张不已。 耿氏同样郑重地点了点头:“妹妹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日后不管孩子们去哪,我们都要有一个人跟着。” 妍华肃然地点了头表示赞同,她想起方才汐儿瞧她时,眼里露出的愤恨,便疑惑不解。 听另外两个丫鬟的意思,翩翩的镯子掉了,所以汐儿让她们去找镯子。只这一点,妍华方才就怀疑小格格落水一事是汐儿故意为之,不然照汐儿平日里的护主姿态,她断不会让翩翩一个人在湖边玩耍的。 她当时远远看到翩翩是追着什么东西才会往湖边跑的,可是方才她在湖边看了许久,什么也没发现。她并不敢断定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许是隔得远,看花了眼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汐儿那般诬陷她与弘历,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万福阁的主仆们都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了数个月,却是什么事情都未发生。 年静怡因为受不住打击,一直断断续续地缠绵病榻,直到来年开春,她才重新振作了精神照例去祥和殿请安。妍华再看到她的时候,她之前才刚养好的面色又陡然暗黄如蜡。 小格格溺水而亡的事情,胤禛迟迟未给明确的交代。府里上下只知道那两个小丫鬟被杖毙,那些不小心听到行刑的下人,只觉得那凄厉的哀嚎声脸面数日不曾绝耳。汐儿因为护主不周,本来也是要被杖毙的,后来因了年静怡为她求了情,终究是保下来一条小命,不过被杖责的她还是几个月未能下得了地。 至于妍华心头的怀疑,魏长安并未给她解释,只道她许是隔得远,看错了也不无可能。 妍华也未再多疑,只是对静莲居的人儿越发上心了些,不愿意让万福阁的孩子涉半分危险。 反应最过古怪的莫过于福晋,按着她对年静怡的恨意,年静怡的孩子接连小产一个,早夭一个,她该是最开心的才是。可她看到本就消瘦的年静怡,又消瘦了一圈后,非但没有半丝幸灾乐祸,反而关切地问候了两声,还让她若是身子不适,便在静莲居多歇息几日,不用挂记着每日前去请安。 妍华觉着,这件事情很蹊跷。难不成是福晋心中有愧疚,所以才会突然对年静怡改变了态度? 木槿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在她往书房去之前,将她叫住了。 耿氏与妍华走在一块儿,只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本想先行一步离开,却被木槿留下了:“也请耿格格慢一步走。” 万福阁的两个姐妹对视了一眼,便站住了步子。 “木槿可是有话要说?”妍华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里遍布沧桑的人儿,她的闺秀优雅不亚于寻常官家小姐,却是在这个王府中误了终身,实在可悲可叹。 当初被妍华怀疑过的郑福,自离开王府后便杳无音讯了,魏长安差人去他老家查探,人去楼空。郑福仿若从人间消失了一般,没了踪迹。本是王府私事,他也不便于将事情公开,只传了命令于四处的探子,让他们暗中注意着郑福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即禀报。 只可惜,时隔多年,还是一无所获。 妍华将心里的怜悯收起,她觉着像木槿这样的人儿,需要的不是怜悯和同情,而是尊重与理解。 “格格们日后可否下午抽出空来,跟奴婢学着打理打理府里的事务?”木槿思索再三,觉着还是万福阁里的两位格格较为可靠稳妥。她本想绿萼苑的人儿打理,但她不大信任李琴语的为人。她又想着让静莲居的人儿接手,但福晋对静莲居不大对付,是以也不大合适。 妍华与耿氏听了这话,皆是一愣:“为何如此?福晋……不准备再打理府上的事情了?” 堂堂的嫡福晋不打理这些,让下头的格格们打理,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误会胤禛薄情寡性?别人定会以为他有了娇嫩的格格,便罔顾与四福晋多年的情分了。 妍华想起福晋对年静怡的态度,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见她拧着细眉瞧了木槿一眼,迟疑地问道:“福晋她……莫不是想搬出去住吧?” 耿氏听后也突然觉得极有可能,一同看向了木槿。 木槿些微讶异地张了下口,只浅浅地笑着:“婵格格的悟性极高。福晋也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暂时还未与爷提。福晋想先让奴婢带着两位格格熟悉下府里的事务,待她走了,府上也不至于乱成一锅粥。” “好好儿的,为何要离开?嫡福晋不住王府里,将王府让给侧福晋与格格?这成何体统。”福晋也不曾为难过万福阁,妍华对福晋一向是同情更甚。她是堂堂四福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她却将日子过得那样落寞与忧伤,终日长伴青灯古佛,也不知暗自流了多少泪。 可惜,爷只有一个,若是能被爷全心全意地守护,福晋定然不会像如今这般模样,眼神浅淡若看透了世事,仿佛下一刻就会投身佛门,不再纠缠于俗世。不是她心向着佛,而是她已然生无可恋。 妍华的反应有些出乎木槿的意料,府里那个女人不愿意得这权势呢?若是换做旁人,早该虚伪着推辞一番,然后坦然受之了吧。眼前这两位格格,如她所料拒绝了不说,妍华甚至还有些忿忿不平。 她确实没有看错,这二人,她可以放心托付。 “静莲居的小主子出了事情后,福晋心里很难受,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福晋已经在这个王府生活了小半辈子,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能想到些不开心的事情,大夫也说了,如此下去,只怕会积郁成疾。奴婢觉着福晋还是去别院住上一阵子方为上策,一来可以换个环境养养病,二来可以养养心。” “只是,木槿,有一样你须得思虑周全。我与姐姐再怎么着也只是府上的格格,这种身份怎可掌管府里的事务?两位侧福晋当为上上人选才是,你还是让两位侧福晋合力打理为好。”妍华如是说,并非谦虚使然。 她与耿氏若是应下了这份差事,日后难免更不得空闲,那就无法时时看顾两个孩子了。每次早上请安这一会儿,她们二人心中都会揣着份担心,日后若是更不得亲自看顾孩子,心里的忧虑便要愈加沉重了。况且,她们若是以格格的身份执掌了这后院的事务,只怕会遭人诟病,静莲居的人定会首当其冲。 几害相较取其轻,她思索再三,待看到耿氏也微微摇了下头后,便再度出声拒绝了此事。 李琴语的性子如今已然改了大半,再也没了当初的咄咄逼人与险恶用心,她若是得了这个机会,定会为了弘时好好打理府上的事务以博得胤禛的赏识。妍华相信她不会再难为万福阁的,毕竟胤禛的态度很明确,只怕她再敢对万福阁起邪念,弘时立马又要被指给别的院子抚养了吧。 至于年静怡,她的性子柔柔弱弱,本无可防之处,只是那个汐儿……似乎难缠了些。只要有汐儿在,便不得小觑了静莲居。 两个侧福晋共同打理,相辅相成相制衡,甚好。 木槿见二人不肯应允,只笑了笑:“二位格格回去好好考虑一下,福晋暂时也不会离开这里。不过此事定下之前,请两位格格先莫要将消息泄露出去。” “那是当然,木槿可以放心。”耿氏盈盈笑着,如同被春风拂过的花朵,缓缓点下头去。 木槿见状,也无心再耽搁她们的工夫,躬了身子便退了回去。 耿氏拍了拍妍华的手,让她快些去书房,自己便也加快了步子赶回万福阁…… 木槿将事情禀过胤禛后,他沉吟了半晌,终是同意了妍华的提议,将后院里的事情交由两位侧福晋共同打理,良辰从旁协助。 至于福晋搬离府邸独居一事,胤禛思虑再三,迟迟没有点头。事情一拖再拖,直到第二年春暖花开之际,福晋才终是再次踏足雍华殿,亲自向他开了口。 他望了她良久,最后声音里透着疲惫,上前将她拥住:“文瑶,你我夫妻一场,一定要走到如斯地步吗?” 福晋挣了挣身子,被他箍得太紧,她没能挣脱。于是她索性也不再动弹,只是波澜无惊地靠在了他的肩上:“哀莫大于心死,从此以后,爷的喜怒哀乐与妾身无关。我们还是罢了,爷给我一个成全吧。” 胤禛听到她冷淡的声音后,眉头一颤,嘶声到:“你心里的苦,我懂,可你动不动便早言两罢实在让我心痛。夫妻这么久,岂是说罢便能罢的?你若是不愿再看这府上的糟心事,便将事情都交给静怡她们打理便可,我会吩咐她们不得扰你。” ... 第四百零六章 喜事 福晋听到胤禛如是挽留,冷然地用双手抵在他胸前,静静地看向那双眸子。原本清冷的目光此事已经布满了心痛,她的眸子如针扎一般,蓦地颤了下,而后便缓缓别开了。 “爷大可不必担心妾身的离开会被人说闲话,妾身离开前会进宫一趟,向额娘禀明妾身的身子状况,再与她亲自提一提出府养病一事。爷对外也只需宣称妾身是出去养病便可,如此一来,即便皇阿玛知晓此事,也不会过问的。” 胤禛的眸子一痛,眉头也猛地拧成了一条线:“文瑶……你何曾把我想得如此不堪过?如今你便无情到不惜用话伤我,也要离开了吗?” “无情……”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一般,自嘲地哂笑了几声。 她确实变得无情了些,以前的她事实都为他考虑周全,可自从花园中滑了一跤小产后,她便没了继续待他如初的心思。 她知道,是她入了魔障,才会痛恨了年静怡那么久,还不惜狠心地暗示宋氏去谋害年静怡。眼下她后悔了,去年她还梦到弘晖了,还是八岁的模样,却与她说着放下仇恨这样的老成话。 她脑子清明一些的时候,也曾细细想过当日的情景,许是当真怨不得年静怡。年静怡也料不到自己晕一下会吓得她滑跤,柳承志与她说过,安神药不可多吃,因为里面含有朱砂,吃多了许是不大好的。 她那时怀了孩子后,虽然断掉了安神药,可之前日积月累的坏处许是在她怀孕之时便显现了。不然她怀身子的时候,不至于总是胎象不稳。不过事到如今,再悔这些,已经晚了。 翩翩溺水之事,实在出乎她的意料。那个小女娃很漂亮很乖巧,她看过几次后也忍不住喜欢上了。记得有一次在花园碰到翩翩,小娃娃的眼中明明带着怯意,却还是伸出软乎乎的小手牵住了她,糯声糯气地唤她额娘。她常年冰寒的心,在那一刻融化了个彻底。 所以当她看到年静怡憔悴成那样,心里悲痛之余,便想起自己没了弘晖时候的样子,忍不住动了怜惜之心。那些仇那些怨,已然被她遗落在过往的岁月中。那些伤心事,她真的不愿意再面对了。 许是她的神情太过悲怆,胤禛的身子虚晃了两下后,才迟疑地握住了她的手:“倘若如此你能过得惬意些,那便搬去圆明园里住着吧,那里景致好……” 福晋的眸子动了动,沉默良久才点了下头。 一旁的木槿福了下身子,出声道:“爷可否命人在园子里建个佛堂?福晋习惯了每日都诵经拜佛,若是没了这些,恐怕会不自在。” 胤禛很快便点了头,将事情吩咐了下去。 入夏的时候,福晋携着木槿搬去了圆明园。 木槿这两年一直未出过府,其实自从出了事情后,她便鲜少出去了,除了陪福晋去岫云寺烧香,她一般都是足不出户的。以前她一切都喜欢从简,不讲究排场,那次出去给福晋抓药,而已知道随便带了个小丫头而已。谁会料到以前那么多次都没有出事,偏生那一次就出了那样大的事情呢。她平素里都带着王府的腰牌,只要一亮出来,便无人敢冲犯,可…… 哎,都是些伤心事,多想无益。她跨出王府后,看到外面的天并未比王府里的蓝一些,不禁淡笑了一声。从今往后便将那些事情都抛在脑后吧,她好好伺候着福晋就好。 福晋一走,后院里的大权便彻底落在了两位侧福晋手上。李琴语本就是个雷厉风行之人,这几年收敛了性子,可本质却在,这一点从她整顿王府里的风气便可看出一二。 翩翩的早夭因为汐儿的那一番污蔑,总有个把人闲言碎语,至今未绝。她们说,因了弘历是个阿哥,所以他推了小格格也被包庇,半分惩罚也未受。这话不知传自何人之口,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相信,可总是有那么几个人暗中流传着这段谣言。 还有一则谣言,说小格格当时本是有救的,若不是婵格格诳侧福晋将小格格倒提着逼水,小格格也不会被水呛住了口鼻而丧命。此话传得隐蔽,却也让许多人将信将疑,但也都是在暗地里茶余饭后谈一谈罢了。 对此,妍华并不知。因为她的万福阁向来得消息晚一些,灵犀听说了之后,也一直都让人瞒着不要与她说。 不过灵犀是个暴躁性子,有一次不知道怎得就听到一个丫鬟背地里在说这样的闲话,她一个恼火,便上前扇了那个丫鬟几耳光。丫鬟吃痛,不服气地告到绿萼苑去了,结果却被李琴语彻底整治了一番。 芊萱出嫁时在李琴语耳边说的话,她一直铭记在心。如今能将弘时重新接回绿萼苑住,她已是万般感激。芊萱在她面前说过不少万福阁的好话,她自我反省的空当也细细想了下妍华与耿氏的为人,只觉与她们为善方为上上之策,所以也收起了与她们作对的心思。 眼下灵犀与那个丫鬟之事,她便觉着是个好机会。 所以她听完来龙去脉后,只斥了灵犀两句,便让人掌了那个丫鬟十几个耳光,然后罚她抄规矩册子。可是那个丫鬟不识字,没关系,那便每日跪在日头下晒个把时辰,一边晒一边背规矩,直到她把规矩册子背完为止。 当年武氏也背过规矩册子,那是相当不容易,后面若不是得了胤禛的放水,只怕凭了她的脑子,至今也未必能完完全全背出来。所以那个丫鬟一听说这个惩罚后,当场便蔫了。 李琴语不过是想杀鸡儆猴。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若是不好好惩戒一番,只怕日后难管。如此一来,还卖了万福阁一个面子,也算是向她们示好了。 灵犀听后,咋了咋舌,看向李琴语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侧福晋,这个……是不是太重了?”她毕竟刀子嘴豆腐心,一听说晒日头不算,还得被规矩册子,立马便觉得头昏脑涨。因为她自个儿最不会背书了,妍华教过她的那些诗词,她早就忘得七七八八。 “不重她怎得会长记性?府里这般谣言总也止不住,说到底是罚得不够重。”李琴语说罢,觉得这般说是在打福晋的脸,便又继续道,“福晋仁慈,舍不得重罚,既然如今是我与静莲居一起打理,便要由了我们的风格来行事。年妹妹心慈手软,那我便做这个恶人。” 丫鬟被罚着在日头下被规矩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王府的各个角落,所有闲言碎语的声音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全都噤了声。几日后,或许有人觉着这处罚还不似杖责来得严重,所以没安分几日,王府里又有了闲碎声音。 因为快要入夏了,日头毒辣至极,那个丫鬟每日在太阳下晒地香汗淋漓,直到头昏眼花才只得背完一两页的规矩。没过几日,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便被晒地通红一片,然后开始蜕皮。脱的皮还没好,新长出来的肌肤就又被这毒辣的日头晒伤了。 她每日都如同活在地狱中一般,原本水灵灵的一个丫头,竟是被晒得比门口的侍卫还黑上几分。女子皆在意相貌,那些本来还暗地里闲言碎语的丫鬟,在看到这个丫鬟遭的罪以后,全都震撼不已,一个字也不敢再乱嚼。从此于李琴语,她们是又敬又怕,不敢忤逆半分。 万福阁自是也听闻了这件事情,只是妍华与耿氏都是聪明人,知道灵犀与那个丫鬟起冲突定是因为那个丫鬟说了不中听的话,既然最后受罚的是那个丫鬟,便证明灵犀并未做错什么。左右都是些糟心的话,听了也徒惹自己难受,所以她们都未细问。 入秋的时候,妍华又开始吐酸水。 柳承志请过脉后,眼角便笑出了一大片菊花般的褶子:“恭喜格格,格格有喜了!” 这一年,弘历与弘昼已然六岁,柳承志道喜的时候,二人正在不远处习字。他们看到这边的人都热热闹闹的说着什么,便赶紧跑了搓来凑热闹:“什么是有喜?” “我的小祖宗哎,有喜了就是格格又要给小主子添弟弟妹妹了!”苏颖看到弘历还捏着毛笔,笔端正对着衣裳,已经不小心在衣服上画了好几笔,忙跑过来将他的笔给拿开了。 “我要妹妹!”弘历眼睛一亮,高兴地蹦了起来。 “我也要妹妹!妹妹额娘一定要给我们生个妹妹!”弘昼龇牙咧嘴地舔了舔嘴角,那里不知何时沾了点儿墨汁,他这样一舔,正好就舔到了墨汁,眉头一皱只觉得苦涩不堪。可没过一会儿,他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他的奶娘忙找来湿的汗巾,将他的小脸擦了个干净。 妍华还未回过神来,待听到耳边一阵阵的欢声笑语后,才渐渐咀嚼出味儿来:“柳大夫你说什么?我有了?” 她最好的年华被那些人害得怀不上孩子,没成想年岁大了,反而好事一桩接着一桩来。 弘历与弘昼两个高兴地扑了过去,两个奶娘吓得不轻,赶紧一人一个将他们搂在了怀里:“小祖宗哎,格格的身子如今可金贵得很,阿哥们可不得再鲁莽了!” ... 第四百零七章 折磨 朝廷得消息说西藏境内有异动,皇帝对此极为重视,胤禛因此也将大半的时光耗在了宫中,因为皇帝经常留他与老八老十四等人在宫中商议。 妍华得知自己又怀上了之后,出于顾虑,便让人封锁了消息,不得外泄。耿氏也颇为赞同这个举动,毕竟她听妍华说了当时的情形后,她一直怀疑小格格溺水之事有蹊跷,更觉得汐儿太过可疑。 换作她是年静怡,即便汐儿是自己最贴身的丫鬟,她也无法原谅汐儿,就算不让汐儿以命相抵,也该将她赶出府才是。可年静怡非但为汐儿求了情,还将她继续留在了静莲居。这一点委实诡异。 所以,没有摸清楚静莲居究竟在搞什么鬼,妍华怀了身孕一事,还是先瞒着为好,能瞒多久便瞒多久。 福晋走后,格格们便每日都去两个侧福晋院子里请一下安,年静怡顾念着大家方便一些,跟着去绿萼苑,每日众格格请完安后,她便留在那里与李琴语商议府里的事务。 妍华每次见到年静怡,都觉着她变了,可至于她哪里变了,妍华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胤禛因为繁忙,连与妍华的书房之约都不得及时回来。而他每次回来之后,又怜惜着年静怡丧女没多久,便时常都去静莲居宿夜。 妍华念及他的疲累,从来也不让灵犀去请他过来。所以怀了身孕一事,她一直没有告诉胤禛。当初她怀弘历的时候,正好赶上弘昀出事,如今小格格去了没多久,她又怀上了孩子,这样想想瞒着也好,免得年静怡跟当时的李琴语一样,以为她又“不甘寂寞不分时宜”地勾引胤禛。 这一夜,妍华因为白日里午休的时候睡多了,歇息地晚了些。加上白日里发生了点事情,她与耿氏劝说了半晌才将事情解决,她眼下便趁空仔细思索着该如何教育这两个孩子。 白日里弘历与弘昼生了点口角,缘由是俩人白日里在金鱼缸旁边玩耍,弘昼鬼灵精地将金鱼捞了上来,还将金鱼的尾巴给剪了。 他说那些鱼在水里的时候尾巴都晃来晃去的,他想看看没了尾巴,它们还会不会游水。 结果那条鱼是弘历最喜欢的一条,等他看到那条鱼翻了肚子浮上来的时候,才发现鱼儿的尾巴被剪了。所以他当场就红了眼,强忍住泪水没有哭出来,只是一本正经地跟弘昼说起道理来。弘昼也不听他的道理,只是坚持着自己的意见,还说他会让人再弄一条一模一样的送过来赔给弘历。 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的俩兄弟,自记事以来,头一次闹了矛盾。事情虽小,后果却很严重。俩人争红了脸之后,便找各自的额娘评理。妍华与耿氏自然都不肯偏帮自己的孩子,劝说了好久,也不知俩兄弟听明白相亲相爱的道理没。 她从窗子边看到胤禛踏着月色而来,巍峨如山的身形披星戴月裹着光辉。她动了动身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婵婵还没睡吗?”他进了屋后才看到她还站在窗边,兀自在低头笑着,嘴角的梨涡中荡着浅浅的柔情。年岁渐长,娇美依旧,像春风里的桃花,灼灼其华。 妍华迎了上去,看到他眉眼中落满了疲惫,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心疼得很:“这么晚才回来吗?快歇息吧。” 满心的烦忧在她的柔声细语中落在了心底,他握住那只柔软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蒙古的准噶尔部有异动,我已经请旨前去……” 手里的那只小手微微一抖,将他的大手握紧了些。妍华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忧虑,颤声道:“爷要去蒙古?”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很是不舍。 胤禛无力地笑了下,摸了一下她的小脸,摇头道:“皇阿玛未允。我不过是聊表心意罢了。” 内忧外患之际,皇帝自是希望他们几个皇子皆关心国事,能分忧解难那便最好,即便不能,也要有那份心才是。 胤禛自是知道皇帝不会让他过去,即便皇帝允了,德妃也不会允的。准噶尔部的大汗策旺阿拉布,近来一直派人窜入西藏,似有不轨之心。皇帝之前曾与之合作,合力将准噶尔部的前任大汗击败,可以说策旺阿拉布现在的汗位,有大清皇帝的功劳。 谁人也没有料到,相安无事多年,策旺阿拉布竟还是生了乱心。 唇亡齿寒,倘若被他占据西藏而不发一言,那么他接下来便会一路北上攻至紫禁城! 他没有带过兵打过仗,骑术箭术也不及十三十四,连老八的骑射都比他好一些。他想,倘若十三还在他身边,定能为他出谋划策,比十四的法子更好。 十四在战略上的才能叫他颇为讶异,他以前便知道十四时常研究兵书,只是没有料到十四兵书读得多便罢了,竟然能将那些战略融会贯通收为己用,还用得那般自如,委实让人赞叹! 他也赞叹,不过赞叹归赞叹,他只惋惜同母之弟却是一直都站在老八那边。 十四当初为老八求情,气得皇帝差点儿拔刀手刃了他。时隔境迁,皇帝眼下只觉得十四当初冒死求情,实乃重情重义! 十四受重视,胤禛便有些心不安。皇帝已经年过花甲,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健朗多久。胤礽被二废之后,皇帝便再也没提重立太子之事,若是皇子们没有蠢蠢欲动之心,那是假的。可眼下,只能看谁沉得住气,看谁能得了皇帝的赏识。 十三不在,十三不在……他觉得心乏,身边没有一个共进退的好兄弟,他觉着很累。 妍华见他的眸子闭了半晌,也不吭声,知道他定是有心事,便拥住了他的窄腰贴了上去。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其实这样拥着挺腻乎的,但是她觉着如此亲昵,便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胤禛疲累地将脑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身子的分量也依了一小半在她身上。妍华只觉得身子一沉,双腿要扎进地上一般。 她翻了个白眼,这个人明明看着精瘦得很,怎得身子这么沉?想想以往那么多个岁月,他动情地压在她身上时,她也没觉着他沉呀? 小脸不争气地红了红,摇曳的烛光落在她的脸上,描出淡淡的细影,朦朦胧胧别有风情。 她身子撑不住,怕累着肚子,小手忙在他腰上拍了拍:“爷,起来吧,早点歇息吧。嗯?乖~” 带了弘历几年,她耐下心来哄人的时候,总免不住带了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嗯~”他极为受用似的,轻轻应了一声,甚至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听得妍华直起鸡皮疙瘩。 她轻笑着捶了他的腰一下,笑语晏晏:“快不惑之年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快点起来,我要站不住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呀,你做什么呢!” 胤禛站起身子时,看到她绯红的脸蛋,凑上去亲了一口,还顺手在她腰上掐了两把。 她嗔怪着惊叫了一声,忙又捂住了嘴巴。眼下已是深夜,若是吵到人就不好了。 胤禛也确实累了,洗漱完后便一头倒在床上合了眼。妍华刚想跟他说又怀了孩子,可看到他疲累的模样,便摸了摸小腹。她凑到他耳边,轻轻言了声:“爷,我们又有孩子了。” 他哼哼了两声,竟然已经睡着。 妍华无奈地笑了一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也轻轻合上了眼。 胤禛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看到妍华睡得正香,突然想起来昨日入梦前似乎听到她说了些什么。他细想了下,想不起来,又不忍叫醒她,便安静地走了出去。 妍华与耿氏去绿萼苑的时候,远远看到年静怡过来,身边跟着冉儿。主仆二人神色严肃地在说着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妍华二人转回眸子,加快了步子往绿萼苑而去。 “小姐,汐儿她……如此下去,定是要废了的……”冉儿神色怔忡,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语气也有些不安。 汐儿被杖责之后,身后便血肉模糊成了一片,鲜血淋漓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冉儿不敢想像,那两个被仗毙的姐妹是一副什么惨样。 可她不明白的是,年静怡明明求情让爷饶了汐儿的命,却为何在她伤势还未痊愈的时候便使唤来使唤去呢? 眼下天气炎热,汐儿的伤口刚痊愈便因为做粗活而再度裂开,脓水血水经常湿成一片。冉儿每次给她上药,都心惊肉跳。 她们的小姐,明明最菩萨心肠了,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碾死,如今却是频频折磨汐儿,甚至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折磨。院子里的那块莲池,已然被汐儿搬去的石头挑去的泥土填了一小块,照汐儿的速度,没个两三年,恐怕是填不完的。 年静怡曾经找汐儿谈过话,汐儿一口咬定是弘历误推了小格格,年静怡听后什么也没说,但是汐儿的噩梦便从那个时候开始了。 ... 第四百零八章 妹妹 “啊!”汐儿挑着一担石子进了静莲居,臀背疼得厉害,她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终是一个不稳跌了一跤,担子里的石子散落在地。她坐在地上,臀上传来刺骨的疼痛,好像伤口又裂开了,那里的衣服似被浸湿,好像又流血了。 看着地上的石子,她凄然地落下泪来。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还要过多久? “起来吧。”喜儿递了一杯水与她,她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接过那碗水喝了个干净。 喜儿又冲着身后的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个丫鬟忙拿了个小铲过来帮忙将石子重新装回了担子。 喜儿接回空碗,起身就要回屋,手臂却被汐儿一把抓住。 只见汐儿已然泪流满面,先前水嫩的面容现在已经黑得发光,唯有那双眸子里的眼白,尚且白皙,却也布满了血丝。 “喜儿,你帮我求求小姐,给我个解脱吧!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小格格是我害死的,是我没有照看好小格格,我愿意抵命啊!帮我求求她,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她的身子因为疼痛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砸着,像断了的珠子。 喜儿眼下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笑嘻嘻的,只是低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说什么胡话呢,格格已经饶了你一命,你还想要什么样的解脱。” 她说罢便抽出了手,头也不回地回了屋…… 妍华请安的时候因为身子不适,接连犯恶心。她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孩子了,虽然肚子还未显怀,可是该有的反应却是一样不缺——如嗜睡与恶心呕吐。 “蝉儿这是……有了?”年静怡看到她的模样后,迟疑着问了出来。 耿氏看了妍华一眼,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说个谎话糊弄过去,妍华却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侧福晋所言极是,奴婢这几日食欲不振,还以为是天气热了所致,侧福晋这么一提醒,奴婢倒是觉着也有可能。灵犀,你待会儿去将大夫请来,给我把个脉看看。” 年静怡见她神色间并无可疑之处,干笑了一声后便没再说话了。只是,她低下头的那一瞬,眼里扫过一抹不悦…… “格格方才为何那么说,如此一来就瞒不住了。”灵犀有些不解,陪着妍华将小札送去书房后,便又随着她回万福阁。 “迟早都要与她们说的,眼下既然被她们看出,便不得再瞒着。方才若是说了谎,日后暴露了反而不好。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多上点儿心就是,以后的吃食你多留意下。”妍华柔和一笑,反而一点也不害怕。 灵犀转了转眼珠子,建议道:“格格,不若把白芷请过来吧住些日子吧,她医术好,比奴婢们强多了……” 妍华想了想,觉着这个法子好:“你先问问她吧,若是方便,就过来住些日子。不过你不得为难她,左右让她自个儿决定。” 经过翩翩溺水的那条湖时,妍华主仆看到有侍卫在湖边忙活,近前一看,才发现他们在建护栏。 “弄这个做什么?好好的景致都被搅了。”灵犀指着那一溜护栏,撇了撇嘴,她当然知道为何会建这个,可爷也太由着静莲居了。 “格格。”那几个侍卫忙垂眉顺眼行了个礼,回头瞧了一眼护栏后,如实道,“是侧福晋要求的,为了防止以后还有人不小心落水,爷听后并未反对,所以……” “嗯,辛苦了。”妍华微笑着话了几字,便带着灵犀走远了。 当天下午,婵格格有喜之事便传遍了王府的每个角落,众人皆端着笑脸去万福阁道贺,唯独在经过静莲居时,都敛起笑声匆匆跑远,生怕一不小心惹了里头的侧福晋生气。 胤禛下午回来的时候,本是径直去了静莲居的。年静怡本就身子虚弱,翩翩离开之后,她便憔悴地像个纸片人儿似的,风一刮便能将她吹走一般。胤禛瞧在眼里,怜在心里。每每有了好东西,总首先往她这里送,却也不见她真的开心起来。 他看到静莲居的莲池被埋了一角,一问方知是年静怡下的命令。他本想让魏长安派人过来帮忙,却是被年静怡阻了。他见年静怡坚持,便也没再勉强。 汐儿总是挑石子回来的事情,他早就听魏长安说过,眼下注意到这个莲池的异样,他自是明白了*分。他本还因为年静怡为汐儿求情而不悦,如今猜到她的意图后,只觉得更加疼惜。 如汐儿这般疏忽导致小格格丧命之人,本就留不得。眼下叫她生不如死,也不失为一个杀鸡儆猴的好法子。 只是,原本娇柔善良的静怡,竟然也变了,哎。他无奈地暗叹了几声,待看到年静怡含着水光的那双眸子后,疼惜地将她拥在怀里安慰了几句。 年静怡也是个懂事的性子,知道他近来繁忙,虽然眼里流露着挽留的神色,可看到他不准备在静莲居宿夜后,还是没有多加纠缠。她本是个柔弱性子,刚进王府的时候,若不是汐儿时常自作主张地去请胤禛,她与胤禛也不会那么快就熟稔起来。 她亲自将胤禛送出了院子,回头看到那个莲池后,眼里不禁浮起了一丝狠厉。翩翩虽然不是在这个莲池里遇害,可这莲池里盛着的也是害人之水。 “汐儿呢!怎得还不填池子!”她紧咬贝齿,冲着身边的丫头低吼了一声。 丫鬟趄趔一步,忙小心禀道:“方才爷在,所以汐儿姑娘不敢挑着石子进来……” “爷已经走了,让她继续!”年静怡瞪了她一眼,噙着泪回了屋子…… “妹妹额娘,小妹妹在哪里,怎得还不出来?”万福阁内,大小主子们用过晚膳后,便围着妍华探究。两个小奶娃跟弘时小时候一样,在她身上扫了个遍,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等到明年,你们的小妹妹就出来了。”耿氏一手摸一个小脑袋瓜,笑得跟吃了蜜一般。 “素素怎得知道是个女娃?”其实胤禛一回府就听到魏长安禀了喜事,本是满心欢喜想立马过来探探的,只是走到静莲居门口的时候,习惯性地进去看了看才会耽搁到现在。一进万福阁,他就听到了一片欢声笑语,顿时觉着十分温馨。 众人看到胤禛来了,全都笑嘻嘻地向他行了礼,他眼里也没有旁人,只直勾勾地盯着妍华,欣喜地走了过去:“多久了?竟是才知道。都是当额娘的人了,怎得还这么迷迷糊糊的?” “一个多月了呢。”妍华的手被他握在了掌心,不过她看到周边这么多人,只不好意思地将手抽了出来。 “阿玛阿玛!孩儿今天写的字被先生夸了,阿玛快看!”弘历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张字过来,献宝似的踮脚要递给胤禛看,胤禛却压根不堪他,急得他小脸通红。 弘昼的小眼睛在他那张字上瞄了瞄,兀自嘀咕道:“四哥哥,其实我觉着我写的字也很好,为什么先生不夸我?” 弘历吵吵了一会儿,见胤禛压根不理会他,瘪了下嘴后乖乖地将字收了起来,侧头跟弘昼道:“你写字就写字,为何在旁边乱画?先生不是都与你说过道理了?先生说,还是我写得好,你要跟我学习。” 弘昼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写了字再画个画在旁边做说明,不是更简明易懂吗?额娘你说是不是?” 耿氏压根没有注意到俩小娃在谈论什么,一直都微笑着在与胤禛和妍华说话,待感觉到有小手在扯自己的袍子时,便低头递了个疑问的眼神过去。弘昼许是觉着无趣,也不再问一遍了,拉着弘历去旁边玩起来。 耿氏没过多大会儿,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她的屋子,给胤禛和妍华留了机会说些亲昵话。 妍华心里暖暖的,待人走后,才低头浅笑:“是条条和硕硕,一直嚷嚷着想要个妹妹。” “妹妹也很好,生下来定会像婵婵这般有趣、漂亮。”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心里也是极其欢喜的。他颇喜欢翩翩,所以之前才会常常去静莲居看翩翩。他的府上如今有三个阿哥,唯一一个长大成人的女儿芊萱,已经嫁了人。翩翩那么乖巧可爱,简直要让人爱到骨子里去,所以方才他听到她们说妍华怀了个女儿,他的心里竟是也隐隐生了期待。 妍华听到他夸自己漂亮,心里喜滋滋的跟吃了蜜一般。这个人就是吝于夸她,每每听到好听的言语也都是床笫之间做不得数,眼下正正经经地夸她,她倒是有些羞赧起来。 “这个面皮那般厚,怎得还会红?”他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促狭地笑了一声。 妍华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抬手就轻轻捶了他一把:“爷真讨厌!” 胤禛呵呵笑着,低头在她脸上啄了一口,继而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嘿嘿……阿玛亲妹妹额娘了,还抱了……”两个小鬼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索过来,躲在角落里暗自窥视着。 耿氏一转身瞧不见他们,忙让奶娘偷偷过来又将他们二人拎了过去。 “如果是个格格,爷能答应我,日后不要让她远嫁吗?她若是嫁得太远,以后我想见她都见不到了。”她依在他怀里,眼前浮现出一个娇俏的小女娃,笑语嫣然地叫着她额娘。 “嗯,到时候我与你为她择个好夫婿,不让她远嫁。”他想起了芊萱,也不知道她在远方过得可还好…… ... 第四百零九章 诈人 怀孩子的头三个月,最易出事导致小产。 所以灵犀与柳承志打过商量后,柳承志便回去与白芷商议了一番,白芷没几日便收拾了包裹来万福阁小住了。 她的儿子柳毅已经八岁,来了万福阁后便当了弘历与弘昼的陪读。柳毅比弘历兄弟俩大,又乖巧懂事,还在爹娘的耳濡目染下,对医术有了兴趣,所以妍华与耿氏对这两个母子的到来十分之欢迎。 白芷还有一个女儿,今年已经三岁,被老柳大夫那个老顽固接回宝仪堂抚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柳大夫的坚持已然碎裂,柳承志的正妻也因为一直未能诞下一子半女,对白芷的存在也再也半分怨言,更不敢再去祸害白芷母子。不过白芷因为之前被伤透了心,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搬回去住,所以柳承志一年里总有大半时光是住在外面的。 白芷进了万福阁后,每日都不辞辛苦地检视大家的吃食,尤其对妍华的吃食特别上心。妍华对她的恩情好比再生之恩,她感恩至今,不愿意怠慢。 柳承志因了妻子在万福阁,所以跑雍亲王府的情况明显比以前勤快了。他每日都要过来给妍华请个平安脉,趁机与妻子碰个面说说话,时常被灵犀笑话,说他这个年纪一大把的男人,竟然总是腻着白芷,忒没出息。 柳承志只是笑呵呵地应着,不好意思地瞧白芷两眼,然后低声道:“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只要芷儿不嫌我没出息就好。” 不过他终归是个男子,不得在万福阁久待,他向来知道避嫌,所以每次只待那么一会儿便匆匆走了。其实白芷的医术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平安脉一事对白芷来说小菜一碟,但是柳承志却还是日不间断地跑过来,万福阁的人谁也未为此闲话。 两个多月时,宋氏来看过妍华两次。 头一次带了广东产的妃子笑大荔枝过来,还主动剥皮放入盘中端给妍华吃,妍华对她有着戒心,一口未动。宋氏的脸色因此有些难看,颇为受伤地走了。待离开万福阁后,她才将指甲里嵌着的粉末洗了个干净。 她一走,灵犀便将她送去的荔枝都倒掉了:“哼!静莲居赏给她的,她拿来送给格格,这是什么意思?格格需要旁人的施舍不成?没安好心!” 她第二次来探妍华的时候,灵犀正好做了芙蓉糕。她又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将指甲里的粉末抠了些落在芙蓉糕上。不过让她失望的是,妍华并未动那一盘芙蓉糕,就连弘历想伸手去拿了吃,也被妍华暗中丢过去的眼色给制止了。弘历年纪虽小,却极为懂得察言观色,看到他额娘的眼色后,什么也没问便乖乖收回了手。 妍华脸色冷淡,对宋氏的话爱搭不理,宋氏自觉无趣,又没得理由一直耗在这里,最后只好又讪讪地离开了。 宋氏一走,白芷又照例过来将吃食检视了一遍,待检到那盘芙蓉糕的时候,她的脸色大变:“格格,这里头混了东西!” 灵犀听后,立马跑了过去:“什么东西?格格,奴婢带人去将宋格格抓来吧!” 妍华一愣神,再抬眼时,便已然看到灵犀飞一般地冲出去了。 她眉头一蹙,忙叫了起来:“芍药,快把叫回来,真是胡闹!别又惹出什么事情来!” 芍药点了点头,赶紧追了出去。 “格格,这个好像是……巴豆?” “巴豆吃了有何害处?”她担心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这个宋婉儿,安分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巴豆乃腹泻之物,可我曾在医籍上看过,巴豆亦能落胎。”白芷沉着脸,郑重地看了妍华一眼。 妍华沉下脸来,让人将那盘芙蓉糕收起,又差了一个小丫鬟,去阻止芍药:“……让灵犀将宋格格给我请过来!” 她倒是要好好问问宋婉儿,方才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既然她宋婉儿做得了初一,就不要怕她妍华做十五。宋婉儿不蠢,所以她身上未必还留着巴豆,所以妍华想了想,又叫了两个小丫鬟,沿着宋婉儿走过的路一路找过去,尤其是路两边的草丛里,务必要仔细翻查。 等宋婉儿一脸委屈地被灵犀等人请回来时,一路找过去的两个小丫鬟也很快回来了。她们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灵犀极其不客气地搜了宋婉儿主仆的身,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宋婉儿直到这是,才不悦地瞪了灵犀一眼,然后委屈地看向妍华:“妹妹这是做什么?无缘无故这般搜我们二人,可是该给个解释?” 妍华也不愿意给她好脸子看,只冷笑了数声。 妍华没有说话,跟胤禛处了这么多年,胤禛的那一套她也学会了七八成。所以她只是冷着脸盯着宋婉儿看,气势上足得很,一双清澈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洞若观火一般,似乎已经将宋婉儿看了个透。 虽然宋婉儿极力镇定,可毕竟她有把柄在妍华那里,所以也不敢表现出放肆。所以她只与妍华对视一会儿,便不自然地别开了眸子:“妹妹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妍华还是没有理她,直到看得宋婉儿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她才冷声道:“姐姐便没有花想与我说?你方才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宋婉儿看到她眼中的肯定后,心头一颤,有些没底气地转了转眸子:“妹妹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妍华冷笑,瞧了一眼贞月,突生一计。她也没再追问,只是叫住了白芷:“我前两日随手翻了下你的医书,看到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呢。” 白芷疑惑道:“什么东西?” “我看到那书上说,巴豆性烈,有大毒。书上说,人的肌肤若是碰到巴豆油巴豆粉,不出半个时辰便会发热溃烂,然后延至全身……”妍华随口胡诌了起来,眸子却是斜睨着她们主仆二人,窥探着她们的举动。 宋婉儿闻言愣了一下,指头下意识地动了两下。怎么可能?她在书上无意中看到巴豆能落胎时,并没有看到巴豆会让肌肤溃烂。她隐约察觉妍华是在诈她,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贞月却显然不淡定了,她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双手。要知道,宋婉儿指甲里的巴豆粉都是她帮忙嵌进去的,倘若真如妍华所说……她完全忘了,她触碰巴豆粉的时辰早就超过一个时辰了,双手也没出现溃烂迹象。只不过自从宋婉儿失势以后,她的胆子便越发小了。眼下听到妍华的话,只以为自己的小命很快便要没了,急着向宋婉儿投去求救的目光。 妍华看到贞月的模样,心里自然就有数了。 可是宋婉儿调节了下心绪后,微微白着脸抬起了头:“妹妹说这些是何意?我不大听得懂……” 妍华默了默,灵犀她们未从宋婉儿主仆身上搜到任何可疑之物,她若是冒昧让人去锦绣轩搜的话,也未必能搜出什么。如今府里的事情都由两位侧福晋打理,她不敢保证年静怡会站在她这一边。倘若锦绣轩里搜不出巴豆,只怕她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飞快地在心里计较了一番,还是觉得不得撕破脸:“姐姐日后不用再来万福阁了,最好不要踏进来一步。” 妍华的语气极不友善,宋婉儿听后脸色越发难看了些。她进府比妍华早得多,如今却要受制于一个比她小十来岁的女子,还不得反驳半句,心里怎能不窝火?可想起太子的那块黄色衣料,她便又将心头的那口气给压了下去。 她的脸色青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妹妹这是什么话?你我好歹姐妹……” “不敢。我是为了姐姐好。日后我们万福阁若是再出什么事情,我也不敢保证不会将事情都载到姐姐头上去。到时候我便没有那样好的耐性了,只怕一气之下,便会将当年那块布的事情直接告诉给爷。哎,到时候只怕爷会发很大的火呢。听说前些日子,那两个被杖责的丫头可惨了……” 贞月听后抖了抖,只觉得头晕目眩,竟然有些站不稳。 宋婉儿听后咬牙切齿,她居然又在要挟自己!如今太子已经不是太子,她早已没了指望,当年的事情若是被捅出,她只怕会死得很惨! “都说一个人恶事做多了,迟早都会遭报应的。姐姐这么些年也迟到苦头了,以后若是想安稳过日子,便越发收敛谨慎才是。爷刚失了小格格,正在气头上呢,若是再有人故意想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只怕不是杖责两个丫头那么简单了。姐姐,你说呢?” 宋婉儿抬手擦掉了额角的冷汗,低着声音慢半拍道:“妹妹说得极是。如今以静莲居为首,我只得事事听从静莲居。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妹妹提点着些,我会小心的。” 妍华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是吗?姐姐请回吧,日后莫要再进万福阁一步,否则……” ... 第四百一十章 噩耗 “格格,难道她是受了静莲居的差遣才如此做的?”待宋婉儿离开后,白芷皱起了眉头。府里的情况她也大致了解一二,方才听过宋婉儿的话后就一直揣着疑惑,但是宋婉儿眉眼间的媚态让她极为不舒服,她直觉不相信宋婉儿的话。 果然,妍华摇了摇头,不大确定地说道:“她的话信一半便可,她的心思歹毒,许是故意想挑拨离间也说不定,我是不愿意相信的。所幸没事,以后多加注意便好了。” 待妍华的孩子怀了四个月时,白芷便带着柳毅离开了。 因为这往后妍华的胎象便稳定了,柳承志也会时常过来请平安脉,所以妍华便让白芷离开了。毕竟让白芷与柳承志为了她而分居三个月,她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 自从妍华命令禁止不得再放宋婉儿主仆进万福阁后,她们便真的再也没有来过。妍华虽然依旧是格格的身份,但是因为弘历的缘由,再加上胤禛对她的态度,全府上下早就暗地里将她当作侧福晋来伺候了。所以当灵犀明显地表现出对宋婉儿的不满后,许多丫鬟与侍卫也都开始刻意为难起她们的主仆。 良辰还是会隔三差五地让宋婉儿浣洗衣物,以前因了帮福晋对付静莲居,福晋特地面了她的这项差事,让人暗中帮忙浣洗。后来她与静莲居亲近后,年静怡也吩咐过人帮忙。可如今灵犀因为对宋婉儿极为不满,便时常差人故意看着宋婉儿亲自浣洗,所以宋婉儿不得不咬牙切齿地亲自动手。 妍华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因为有了生弘历的经验,所以这一次她有喜期间也适当地控制了食量。不过她的肚子太争气,饶是如此,她的肚子还是像个球一般越长越大。弘历与弘昼看着有趣,得了允许后总要好奇地去摸上一摸,还要贴上去说会儿子话,无非是叫里面的“妹妹”早日出来,与他么两个哥哥一起玩儿。 第二年三月初,妍华的身子已经平平安安地再度圆润成了一个球,走路都显得吃力。李琴语体恤她行动不便,早已免了她的晨安。那一日她正与稳婆说着自己的生产之事,一个丫鬟突然匆匆跑进了万福阁。 灵犀将她揪住后,狠狠地斥了一顿。 那个丫鬟委屈地瘪了下嘴:“灵犀姑娘,侧福晋昏倒了。方才,有人快马加鞭送了书信过来,说是……郡主……殁了。” “郡主?”灵犀诧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口中的郡主是指芊萱,“怎么会?郡主才嫁过去……没几年呀……” “送信的那人说……郡主……郡主难产……血水止不住,所以……孩子被救活了,可郡主却……”小丫鬟惋惜不已,方才她受命代替妍华去绿萼苑请安,亲眼看着李琴语流泪满面地哭晕过去,又亲耳听到绿萼苑的人儿哭成一片,受了那股气氛的带动,她也痛心地哭了两把。 “那你这般匆匆忙忙地跑回来是要做什么?格格近来本就忧心,若是再听了此噩耗,岂不是要受惊?平日里我与芍药是怎么教你们的?不得惊吓了格格,凡事小心!总是这般,真叫我操心!”灵犀沉着脸训了她一通,又叮嘱她先将此事保密,待寻了合适的机会再跟格格说。 小丫鬟被她训地颇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敢回嘴,只撇了撇嘴退了下去,只私下里与旁的姐妹议论起此事来。 妍华的肚子已然足月,眼见快十个月了,还未有生产的迹象,心里焦急不已。 柳承志昨儿给她把过脉后,脸色有些不大对,她问柳承志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犹豫了会儿,才告诉她,孩子的脉象近来似乎变弱了。那句话听得她胆战心惊,想弄明白缘由,柳承志却一时说不上来。 正月的时候,汐儿去了,她臀背上的伤一直未能愈合,反反复复出血流浓水,身上终日散着恶臭。年静怡对她却无半点同情,只让人收拾了一件柴房给她睡,数九寒冬里她冻得不行,加上臀背上的伤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她终究没能熬过去。等丫鬟发现她时,她已经浑身发紫,两眼翻白了。 换做一般人,许是早就受不住那样的折磨,要么悬梁自尽,要么逃逸出府。可汐儿却是一个都不敢选,她知道,她若是以此逃避折磨,她的家人定是要代她受过的。 汐儿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如今又传来芊萱的噩耗,所为祸不单行,也不过如此了。 耿氏回来的时候,脸色一片惨白。她还记得芊萱出嫁前,曾经来万福阁为自己额娘说好话的情景,那样一个乖巧孝顺的孩子,如今年纪轻轻的竟是撒手人寰,可悲可叹可惜。 她进妍华的屋子时,看到妍华的脸色不大好看,以为她已经知道了此事,便出声安慰:“妹妹莫要伤心了,世事无常,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且放宽了心。” 妍华方才与稳婆谈论生产的事情,之前为她接生过弘历的稳婆已经年迈,所以这次换了一个。 这个稳婆为人老实巴交,没有之前那个圆滑世故。她知道妍华的情形后,便将自个儿的担忧说了出来:“老婆子我接生过不少孩子,也碰到过几次怀胎异常久的情形,有两个因为娃儿太大,生的时候难产……” 妍华的肚子就很大,虽然她这一胎汲取了上一胎的教训,已经可以控制食量了,可她偏偏就是只长肚子的体质。本来她担心吃太少也不好,会饿到孩子,所以该补的也照旧补,只是吃得少了些而已。眼下已经怀胎十月,肚子并不必怀弘历的时候小,她想起生孩子的痛就心忧不已。 更让她心忧的便是明明已经足了月,这孩子却还是不肯出来。 她问过稳婆,可是能服用催生汤药,稳婆却摇了头:“凡催生,必须要候到格格腰痛得厉害,而且必须胎转向下且浆水破,方可服用,否则万万不得乱服。” 她心里焦急的是,又不得催生,柳承志又发觉孩子的胎象变弱,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耿氏进来的时候,她正忧心此事,所以耿氏说的那番话,她后知后觉地听入耳中时,才纳闷道:“世事无常?府上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耿氏方才说完那些话便看到灵犀在一边挤眉弄眼,眼下听到妍华如是问,才发觉她还不知道芊萱的事情,忙转开眸子敷衍道:“我道妹妹在想……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呢。” 妍华也无心探究她的话有何不对,只叹着气直摸肚子。肚子这么大,撑得她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每夜都睡不好,如今却还要担心孩子会不好,她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姐姐,我感觉很难受。灵犀,柳大夫怎得还没来,快去把他请过来。”她有些焦躁不安,怎么躺都觉着不舒服。 稳婆就住在万福阁,因为她已经足月了,随时都可能会生产,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不安。 稳婆说,赖在娘胎里不肯出来的,多半是女娃。她挺喜欢女娃,毕竟弘历是阿哥,所以她对小阿哥也没了新鲜感,若是能再生个小格格,她一定将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教得知书达理。可是她一想起静莲居的翩翩,便有不好的预感。 灵犀说她又胡思乱想了,她之前怀弘历的时候也容易焦躁,如今亦然。 柳承志急匆匆地赶来时,在门口碰到了胤禛。他冲胤禛行了礼后,问胤禛过会儿子可是得空,他有事要禀。胤禛点了点头,让他到时去书房便好。 胤禛在宫里的时候,便看到有人送了急信进宫,下了朝本想赶紧回来看看婵婵,结果却被皇帝叫住。那时他才知道,他的芊萱前天已经去了,去得很急。 他当时便趄趔了几步,若不是有太监在旁扶着,他差点儿就撞到了旁边的柱子。 回府后他本打算去看看婵婵,但是想到自己的面色许是不大好,怕这样子的自己会害得她动了胎气,便还是浑浑噩噩地回了书房暂作休息。 那拉星德差人送信的那一日,便抱着孩子送芊萱的遗体回京了。眼下已经入春,为了防止遗体腐烂,他日夜兼程,又怕刚出生的孩子受不了,便只好让亲信带着奶娘与孩子在后慢慢赶路。他自己则带着芊萱的遗体先行一步。 所以胤禛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星德已经赶了一半的路程。 柳承志给妍华把完脉后,安抚了她一会儿,便匆匆地往书房赶去。 胤禛正抵着额角,双目紧闭,眉头深锁,心里如有惊涛骇浪在翻滚。芊萱这个孩子,与他感情不深。芊萱在府里养了十八年,他这个做阿玛的,倒是鲜少与她说话。 以前李琴语受宠的时候,他还经常去绿萼苑赏梅,每每看到同他一般少言寡语的芊萱躲在角落里看他,他都有些奇怪。他曾向她张开过几次怀抱,欲同一般父女般抱她几回,她却总是踯躇不前,他走近几步,她便瞪着一双受惊的眸子跑远了。 如此往复几次后,他也不再试图与她亲近,结果,等她长大后,父女二人便越发不亲近了,一年里也说不上几句话。他本以为给她择了个好夫婿,她以后该幸福了才是,却没想她却这么早就香消玉殒…… “爷,柳大夫来了。” “传。”胤禛缓缓张开眼,伸手揉了揉眉心。 ... 第四百一十一章 难产 “王爷!”柳承志急急走进书房,神色一派肃穆。 胤禛抬头看向他,眉头锁得更深了。他知道柳承志如今进府多半都是为了给妍华请脉,如今柳承志神色如此忧虑,定不会有什么好消息。 他默了默,缓缓将双手收回,放在了书桌下。 他还未来得及将朝服换下,心里的憋闷搅得他难受。桌下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了朝服,慢慢收紧、收紧,将手中的锦衣揉做了一团。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承志见他迟迟不吭声,便偷偷抬眼瞧了一下,颤声道:“王爷,婵格格的境况不好!草民方才给格格请脉的时候,已然……几乎……找不到格格肚里孩子的脉象了!” 胤禛闻言,青着脸将手边的那杯茶砸在了地上。 柳承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收了收脖子,继续颤声道:“请王爷去宫里请太医……重新……给格格请脉吧!草民……只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上个月不是还好好的!”胤禛低吼了一句,额头青筋暴起。他刚刚才得知芊萱没了,眼下难道还要再听一个噩耗不成?祸不单行便是如此吗? 柳承志无奈,女子怀子方面的事情,他懂得还没有白芷多。只不过他把脉向来准确,上个月妍华与孩子的脉象都还平和,偶尔有波动也属正常。不成想这个月开始便持续虚弱下去,方才他给妍华探脉,竟是半分也寻不到了! 他怕吓到了妍华,所以也不敢对她说,只是赶紧前来向胤禛禀报。 他宁愿相信是他自己医术不精,是他自己误断了! 胤禛很快便稳下心神,冲旁边的良辰道:“去把婵婵的稳婆叫来。你可跟婵婵说过此事?”他又看向柳承志,见他摇头,便又向良辰吩咐了一句:“偷偷将她叫来就好,莫要惊到婵婵。” 第二日胤禛没有去上朝,皇帝念其丧女之痛,直接让他休整三日再去上朝。 他差人叫来了柳承志与白芷,三人一起与稳婆商议了半晌,等人散去的时候,全都面色沉沉。 第三日,稳婆让人煮了催生汤,让妍华喝下。妍华只好奇,她的腰腹还无坠痛感,真的可以喝了吗?稳婆闪躲着眼神,连连点头,说可以了可以了。 妍华心里焦躁,接生方面自是稳婆有经验,所以她也未怀疑,只乖乖地将汤药喝了。稳婆让人准备好了热水和巾帕等物,等了近半个时辰,妍华的肚子都没有动静。 白芷也在,她凑到稳婆耳边说了句什么,稳婆看了妍华一眼,深深地点了个头,便让人又去煮了一碗催生汤。 白芷一来就给妍华把过脉,果真如柳承志所言,孩子的脉象已经消失无踪。她反复把了三次,除了妍华的脉象,再无多余的气息。如此说来,她肚里的孩子极有可能…… 稳婆给妍华按了半晌的摩,头部肩背部,待妍华喝下第二碗催生汤后,又过了好一会儿,肚子才终于开始阵痛。 只是,这一次的痛却与生弘历时候的不一样,那一次疼得死去活来,这一次却疼得仿若失了魂。妍华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腹部的绞痛让她感觉有什么在流失…… 屋子里的人很少,灵犀与芍药都被关在了门外。屋子里只留了几个新调来的丫鬟,是良辰亲自挑选的,嘴巴很严。胤禛等在外间,面色沉得骇人,放在他手边的茶水热了又凉,凉了又换,反反复复几次,他都不记得喝一口。 不多大一会儿,良辰从里面出来了,脸色惨白惨白的,像一张白纸。她走近胤禛,在他耳边悄语了一句:“爷,格格难产……是保大人还……是孩子……” 胤禛的眸子猛地一翕,拳头也紧紧握在了一起。柳承志前天就与他说了,这个孩子许是保不住。昨天与稳婆商议的时候,稳婆也说过,妍华这种情况,很可能…… 他咬了咬牙,狠得仿若要将牙齿咬碎:“两个都要保!不要再问我这样的蠢问题!” 良辰悲戚地望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很难受,可是问题还是要丢给他呀。所以她为难半晌,还是没有进去,待他平复了一会儿后,才又怯声道:“爷,若是万一……万一出事,究竟是要保……” “当然是保婵婵!”他额头的青筋都已经暴起了,气得狠狠将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呀!爷!爷这是做什么!”良辰惊呼了一声,不过下意识地压低了。 胤禛眼下在堂屋里坐着,灵犀与芍药带着弘历都在对面候着,其他丫鬟候在门外。大家虽然满腹疑惑,却没有一个人敢踏足进来。 当她们听到屋子里的响动时,都惊了一跳,惊惶不安地面面相觑着。 屋子里,良辰将胤禛的手拿开一看,赫然一片通红,关节处已经隐隐现出了淤血。她看得鼻子一酸,忙让人拿膏药来给他擦。 胤禛木着脸将手抽开,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了,你进去看着婵婵,她不能有事!为何她现在不叫了,她方才不是还在嚷着很痛的吗?怎么现在没声儿了……” 良辰垂眸瞥了下,被他半隐在袖中的手竟在微微发颤。良辰眼眶一红,禁不住落下泪来。 她抬手擦了下泪,宽声道:“爷放心,格格没力气了,所以眼下声音小了。爷不要担心了,格格一定没事的。” “还不进去!告诉稳婆,保婵婵!”他不耐地催促了一声,然后便缓缓闭上了眸子,眉目间的担忧紧紧地拧在眉心,紧得仿若能夹住一片叶子。 良辰偷偷吸了下鼻子,哽咽道:“嗳,奴婢这就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妍华突然虚弱地晕厥了过去,稳婆大骇,忙让人灌了一碗保命汤。然后就见稳婆在妍华的腹部轻轻推着,又轻又柔,不知在推什么。 “怎么了?”良辰紧张地想要上前,白芷忙拦住了她。 白芷捂住她的手,轻声道:“莫要上去惊扰了稳婆,稳婆说孩子的头部没有朝下,她在给孩子顺位。怎么样了?爷可是给了话?” 是她让良辰出去问的,毕竟妍华肚里的孩子已经没了气息,只怕已经凶多吉少了,能不能活也只有听天由命。至于妍华的命,那是一定要保的!虽然已然有了心理准备,可她还是要听到胤禛亲口给话才能安心去做。 “孩子……爷……”妍华终于悠悠醒转过来,白芷闻声赶紧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格格,孩子还没生出来,格格要坚持啊!格格若是晕过去了,你与孩子都会有危险啊!格格……”白芷只觉着殚精竭虑,紧紧握住妍华的手似是在给她传递力量。 妍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下头。 她只感觉得到身下有东西在流着,不知道是浆水还是血,身子虚弱地连气味都似乎闻不到了。可是白芷的那番话却如同炸雷一般惊得她浑身一紧,眼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下。 “孩子……不能有事……”她辛辛苦苦怀了那么久,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 “格格快放松!”稳婆正在她腹部推着,察觉到她身子的变化后,忙急急出了声儿。 白芷一看,情况不好,赶紧让妍华调理呼吸,将身子放松下来。妍华脑子一片混沌,只依着她的话,吸了气后再缓缓吐出,她已经紧张地感受不到疼痛了。眼里的泪水连续不断往下落着,仿若是在害怕。 白芷不断地给她拭着泪,眼眶也跟着泛红。 “婵婵!我在这里,不要怕!”这时候,胤禛突然朝里低吼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妍华耳中。她转动眸子,朝外面望了望,什么她看不到,她却突然觉得很心安。她轻轻点了下头,虚弱地回应了一声:“嗯~” “格格,现在,快用力!”稳婆顺好位后,蓦地一嚷。 妍华心神一震,紧紧咬着下唇开始发力。她本来很虚弱,也不知是那碗保命汤起了作用,还是她突然得了勇气,然后便用尽全力照着稳婆说的去做了。 再度晕厥过去之际,她只听到白芷在她耳边惊喜地嚷了一声:“格格!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妍华缓缓弯起嘴角,嘀咕了一声“真好”,然后便眼前一黑…… 良辰抱了孩子出来时,脸上满是泪水:“爷,是位小格格呢。” 胤禛猛然站起,只往襁褓里看了一眼,然后便跌坐了回去:“魏长安!” 他低吼了一声,门外的魏长安闻言连忙跑了进来:“爷,奴才在!” “小格格身子太虚,快!随我送去宫里请太医救治!”他颤着唇,指了指良辰手里的襁褓。 计划本不是这样的,计划本是要他亲自抱着离开的。可是他方才瞧了一眼,便觉得自己没力气去抱她。 她那么小,脑袋才有他一只拳头那么大,却是浑身发紫,双目紧闭,一丝活气也无! 门外的丫鬟们听到胤禛的声音后,皆倒抽了一口气,满脸惊慌。 魏长安忙抱过孩子,由良辰扶着胤禛,急急走出了万福阁。门外的人,谁也没能瞧上小格格一眼。 ... 第四百一十二章 哄骗 胤禛将魏长安送出万福阁后便又折了回来,他不放心妍华,也不忍心亲手去葬这个孩子。事情早就交代给魏长安,他知道怎么去做。 妍华产下孩子后,本是一直在出血的,所幸稳婆经验丰富,力挽狂澜将血止了。 胤禛回来后,也不顾众人的反对,赶紧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冲天的血腥气熏得他几欲作呕,可他还是上前紧紧握住了妍华的手。 她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血迹被丫鬟们擦干后,上面的伤痕还是在隐隐渗着血丝。 他颤着手伸了过去,想要摸一摸。可是在碰到她的唇那一刻,他的手却悬在了那里不动了,似乎在害怕着什么。下一刻,他的指头便转而移到了她的人中处,去探她的鼻息。 绵软的呼吸不大稳定地呼了出来,温温热热地喷在他的指头上。 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往下去摸她的下唇:“良辰,待会儿将人撤走,不得泄露半分,否则……” 他没有将话说完,眼里只是闪过一丝杀意,转瞬又消失无踪。 良辰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其实这几个丫鬟怎得可能会将话泄露出去呢,其中两个连话都不会说呢。至于稳婆,她会让魏长安安置好的。 妍华幽幽地醒转来时,已经入了夜,胤禛一直守在旁边握着她的手。她张开眼的一刹那,他正闭着眸子,似乎在打瞌睡,脸上的疲惫丝毫不落地被她看在了眼里。 可是她一心挂记她的孩子,动了动身子后,便虚弱地冲旁边的丫鬟道:“孩子呢?阿哥还是格格?” 胤禛立马张开了眸子,还未待丫鬟回答,他便答道:“婵婵,是个格格,很漂亮,眉眼像你这般亮堂堂的。”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却还是张口便说了出来。其实他压根就没有看清楚孩子的眉眼,只是早就计划好了骗她,所以这些话也早就在他脑子里想好了。明明是三月暖春,他却觉得身子阵阵发冷。 “孩子呢?快抱来给我看看。”她弯起嘴角,目光往左右扫了扫。 胤禛看到她的笑容后,心痛地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有件事要告诉你,婵婵,答应我,不要太难过,好吗?” 妍华一听这话,立马知道出了事,小手忍不住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颤声道:“我的孩子……不好?” 胤禛眉头一紧,柔下声来:“嗯,不大好,我已经让人送去宫里医治了。婵婵不要担心,等病治好了,我会将她接回来的,好好坐月子,听到了吗?” 她鼻子一酸,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她就知道,生产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劲,原来真的不好。为什么呢,她明明没有吃过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生了什么病?能治好吗?” 胤禛心疼地一直给她拭泪,听到她这么问后,忙又耐心地哄她:“一定能治好的,眼下是什么病我也不知,要等太医会诊。婵婵不担心,听到了吗?刚生完孩子,不得如此哭泣,你是想让我难受吗?” 她的眼泪,一直都是他的软肋。 她抽抽噎噎地将泪水克制住后,紧紧握住了胤禛的手:“爷,一定让她好好儿地回来,我在府里等着她。” 胤禛暗叹了一口气,将她轻轻地搂在了怀里。 诞下死胎,是一件极为不祥的事情。此事若是传出去,于他不利,于她更是有害无益。他一点儿也不想因此迁怒于妍华,反而心疼不已。看到她源源不断的泪水时,他只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怪他,没能好好地护好她们母女。 妍华不想让他担心,堪堪忍住了泪水,却还是难掩心里的担忧。 这时候良辰走了进来,看到俩人的模样后,忙笑嘻嘻地上前道:“恭喜爷,恭喜格格!小格格模样生得真俊!” 妍华一听,两眼立马睁大了些,鲜活的光彩从她眼里透出,直直地落在良辰脸上。 良辰脸不红心不跳地走了过去,拧了一条温热的帕子上前要给妍华擦脸,被胤禛接了过去,极其自然地亲自给她擦了起来。 良辰感慨地叹了一声:“奴婢很少看到爷这般柔情呢,格格真是好福气。” 妍华羞赧地垂下眸子,盈盈泪光随着她才睫毛抖动着,异常娇艳。 妍华羞涩地转了话题,却还是围绕着她的小格格:“孩子像我多一点还是像爷多一点?真的很俊吗?” 良辰斜睨了胤禛一眼,又笑嘻嘻地说道:“奴婢看,小格格的眸子像格格一样,又大又亮。格格的小嘴和鼻子像爷……” 她细细描述着,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一般。 妍华听得越来越欢喜,嘴角的甜蜜流进梨涡,很快就灌满了。 胤禛一直沉默着坐在旁边倾听,眸子愣愣地盯着妍华的小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听着听着,他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还时不时点头应一声,似在回应着良辰的话。 良辰的话,为他编织了一个很美妙的梦,他听了,觉着很美很美。 “爷要给她起什么名字?我……能提供两个给爷参详吗?”妍华的眼里满是雀跃,仿若已经将名字想好。 胤禛极为宠溺地点了下头:“自然可以。” “乳名我已经想好了,就叫笑笑,我希望她永远开开心心的,惹得她阿玛也跟着多笑上一笑。”妍华伸出手,将胤禛的唇角往上提了提。 良辰轻轻一笑,赶紧退了出去。 她一出去就被灵犀拉住了,芍药也跟在旁边紧紧盯着。良辰刚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便听灵犀压低了声音将她拉到一边:“良辰,你跟我说实话,小格格到底怎么了?我们都没有听到小格格的哭声……” 良辰不悦地瞪了她一眼:“不是与你说了,小格格气息弱得很,哭声也特别小。稳婆一看就说小格格病了,爷当机立断就送去宫里诊治……你怎么回事啊?已经问过我两次了啊,你若是敢再问,我可要撕你嘴了!好端端地巴望着小格格出事还是怎得,总是问啊问啊,你若不信我,总该相信爷吧?爷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 灵犀结结巴巴地嘟囔道:“没……没有不信爷,也没有不信你啊……我们不是,不是担心嘛!” “尽瞎担心!格格如今要坐月子,你们莫要在她面前胡说八道惹她担心才好,知道了吗?若是让格格落下什么毛病,小心爷罚你月钱!”良辰吓唬了她一下,发现果然气势强一些便能镇住人,便越发挺胸抬头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我会吩咐她们不得乱说的,我当然不想惹格格担心了。”灵犀撇了撇嘴,对良辰的指责不大满意。她怎么会希望惹格格担心呢?她巴不得格格天天开心才是。 她与芍药不过是担心而已,怎会希望小格格出事呢?她们的格格那么好看,定会生一个也特别好看的小格格才是…… 芊萱的遗体被送回京城时,妍华正在生产。胤禛无暇去接,只让李琴语亲自去了。眼下夜幕已深,妍华已经睡下,胤禛这才离开万福阁,往翠柏殿赶去。 今日特殊,他早就吩咐过魏长安,不得有人去万福阁惊扰里面的大小主子。妍华难产之事,让万福阁上下都提心吊胆,所以她们并不知道芊萱已经被运了回来。唯独李琴语,一直守在翠柏殿,哭得死去活来。 胤禛赶去的时候,李琴语正伏在棺木上,眼睛肿得像桃儿一般。 “琴语~”他看到那个因为哭泣而瑟瑟发抖的身子后,精疲力竭般出声唤她。 她听到声音后,身子一顿,继而回头去看他。胤禛向她走去时,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扑进了他怀里。 胤禛叹了一声,接住她后安慰了两句。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比朝堂上的事情要麻烦多了,他真是有心无力,无力回天,回天乏术…… 事情拖拖拉拉入了夏,妍华不止一次地在研墨时向胤禛提起笑笑的事情,孩子生下来到现在,她一眼都未能看到,心里当真牵挂不已。 胤禛本打算隔一个月便宣称小格格夭了,毕竟夜长梦多,拖久了总归会露出破绽。可每次看到妍华满脸期待的模样,他便又说不出口了。 其实他已经跟皇帝与德妃说过孩子早夭的事情,不过他隐瞒了死胎一事。德妃撒了一把热泪,赐了些东西给妍华,还安慰了他一番。他还提前将哄骗妍华一事说了出来:“孩子一出生便得了病,我怕她额娘太伤心,便骗她说送到宫里来治,哎,结果柳大夫治了不到一个月,还是没能保住她……” 德妃斥了他一通,问他何故不当真送来宫里治之类云云,胤禛又是找了一通合理的措辞。 最后德妃听得难受,便也不再问了。 七月炎夏,蒙古大汗策旺阿拉布坦再度发难西藏,这一次他是动了真格,不仅杀了西藏的可汗,还频频侵扰西藏。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皇帝气得当场摔坐在龙椅上。 外头明明烈日炎炎,朝堂上的众臣却是冷汗连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眼见一场血雨腥风就要来临…… ... 第四百一十三章 女娃 “贞月,你去万福阁打探打探,这么久了,小格格怎得还未从宫里头接出来?”锦绣轩内,宋婉儿懒懒地吩咐道。她正在细细擦干浣衣浣得发白发肿的双手,擦好后又细细抹了一层膏药。 “可是格格,上回婵格格说了,不得再踏进万福阁……” “那你不会偷着去?”宋氏白了贞月一眼,眸子里的柔转风情瞬间化为凌厉的眼风,扫得贞月怯怯低下头去。 这万福阁的人,都跟哑巴一般,嘴巴紧得很。几个月过去了,也没听到万福阁传出来一点儿风声,小格格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谁人也不知道。乌拉那拉氏搬去圆明园清修后,王府后院里便鲜少有人进宫了。平素里胤禛也极少与其他皇子走动,所以宋婉儿等人并不知道小格格已经不在了。宫里头也听惯了 胤禛府上的小阿哥小格格早夭之事,所以只在当时议论了一阵便淡忘了去。 宋婉儿以为小格格还健在,她担心的是万一德妃娘娘看小格格讨喜,将之留在宫里头抚养的话,岂不是要让万福阁的尾巴翘上天去了?尤其是灵犀。 “格格还是莫要去招惹万福阁了吧,里头出了两位小阿哥,如今又添了个小格格,而且爷一直都待婵格格好……”贞月这几年怕灌了,本能地就出口全宋氏,却被她淡漠丢来的一个白眼给吓得噤了声。 “你怕什么怕?左右我做错了什么,蝉儿也只会当我是受了静莲居的指使,这般胆怯做什么?成不了大事!”宋氏阴阳怪气地嗤笑了一声,无端又想起合她心意的惜云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都多久了,怎得也不见万福阁与静莲居起冲突的?难道蝉儿没信?宋氏疑惑不已,蹙着眉头将双手搁在了桌上,等膏药入肤。 “我那般暗示,她莫不是听不懂?”宋氏暗自嘀咕了一声,又转过眼去阴森森地睇了贞月一眼,“都怪你,你若是做事干净利索一点,我也不会受制于万福阁那帮毒蝎子。” 她说得慢条斯理,嘴角还微微挂着笑意,可她山路十八弯似的调调却如一条大蟒,勒得贞月脊背发凉,几欲窒息。 贞月抖了半晌,才又开口央求道:“格格,还是不要去惹万福阁了,万一事情被捅到王爷那里就不好了……” “我都这个样子了,还怕什么?左右蝉儿也找不到证据,你给我闭紧了嘴巴就是。就是被打死,哼哼~也不得认。” 贞月哆嗦了下,听到她又兀自喃了句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觉得自个儿遍体生寒,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宋氏说话总是绕着调子,起起伏伏很好听。不,她只是起初才觉着好听,眼下只觉得可怕。锦绣轩里的另一位格格武氏,生起气来便打骂下人,可下人看武氏脸色便也能提前察觉出一二来;可她的主子宋氏,生气的时候也风情万种,说话总是那副腔调,一成不变地似勾着香脂浓粉,每每都听得她浑身冷颤! 她初初还以为得了好去处,能跟着宋氏好好儿地风光一把。没成想,如今却是朝不保夕,哎…… 入冬之际,蒙古与西藏之间的纷乱愈演愈烈,事情朝着众人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皇帝为此忧心不已,时常留几位皇子在宫中商议,胤禛便是其中之一。 妍华曾问过柳承志,她的笑笑到底得了什么病。柳承志摇头,说需要回去问问当天在场的白芷。其实白芷当日在场,本是为了救活孩子,只要孩子尚有一丝气息,她定是要尽全力救治的。毕竟她是女子,又是大夫,陪在妍华身边等她生产无可厚非。 柳承志拖了一段时日后,再去见妍华,便说孩子浑身红疹,气息微弱,还未查出病因。 他又以此借口拖延了个把月,待后来妍华再问时,他只得回答他不是太医,无缘进宫询问近况。 以至于后来,他简直心虚到不敢再去万福阁了,生怕妍华又揪着他追问小格格的事情,更怕他一个不小心说漏了馅儿。 白芷说,妍华的孩子足月之后迟迟未肯出来,以至于后来浆水不足,才会导致其气息越来越弱……也许,能再早几日生产的话,小格格的命许是能保下来。 只不过,眼下说这些,已经为时太晚。 稳婆说过,妍华未有生产之象便强行给她喝催生汤的话,着实危险,可能是将她与孩子往鬼门关送。若不是柳承志与白芷都已经探不到孩子的脉象,恐怕胤禛也不会当机立断做出那个决定。 事到如今,他们谁也不知,究竟是谁做错了决定…… 胤禛已经许久没有去万福阁了,他很忙,忙到无暇去想笑笑的事情。 笑笑?他轻轻喃了一声这个名字,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世事无常,竟是如此讽刺。如何笑?日后只怕想起这个孩子,只会有满腔的苦涩而已。 孩子的丧事他跟着与芊萱的一起办了,妍华半分也不知情。那个时候她在坐月子,他不想她太过伤心,她若知道了,非但于事无补还会伤了身子。所以他想也没想,便瞒住了她。 除了魏长安和良辰几个知情之人,旁人都不知道那个小棺木里装着的是谁,谁也不敢问,只当那个小棺木里的孩子与芊萱有关。事情本也不难办,只是落了几分凄惨,让人异常压抑。 胤禛每次去万福阁,都要强颜欢笑几次,妍华明明想问他关于笑笑的事情,可每次看到他疲累的脸色便忍着不问。她的心思他全都看在眼里,她的小心翼翼与懂事只会让他心里更加无奈更加心疼。 所谓眼不见为净,他渐渐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每次看到她殷切的小脸时,他都按捺住告诉她实情的冲动,冷着脸当做不知道她心里的期盼。 有多久没去万福阁了?好似快一个月了吧。他以朝事繁忙为由,将妍华研墨的差事也给免了。 他只在夜里去看过她两次,她在梦里都喜滋滋地叫唤着笑笑的名字,幸福得像是一朵花,叫人不忍摧残。 他看得心酸不已,索性连偷偷去探她都免了。 弘历昨儿与弘昼一块去给他请安,有意无意地提起小妹妹,见他一声不吭,便又满脸期待地问他是否得空,若是得空,便常去万福阁看看妍华。 胤禛还是闷声不响,只看了他们一会儿,便转了话题问起他们的功课来。 “阿玛,这是额娘的小札。”妍华已经有许久没有交过小札了,是他亲*代的,日后可以不用再写。可弘历昨儿临走前,却从旁边的奶娘手里取了个盒子,亲自送到胤禛面前。 胤禛有些讶异,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躺了数十封小札。 “叫你额娘日后不用再写了,回吧。”他按捺住心里的波动,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声。他并没有厌烦她的小札,只是想起笑笑的事情,不忍心去看她的浓情蜜意。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写得越深情,他就越难受越歉疚。 他觉着他简直要崩溃了,朝事繁忙,家世繁忙,忙得他喘不上一口气来。 “爷,到了。”一个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吵得他本能地皱起了眉头。 胤禛缓缓张开眼来,一时怔忡,仿佛竟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揉了揉额角,脑子才渐渐清明起来。原来是睡着了。他近来睡得太少,许是身子终于受不住了,竟然在回府的马车上入了眠,他甚至忘了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抚着额头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方才的事情。只见他的眸子赫然张大,急忙往旁边看去,神色带了丝慌张。 一个小女娃正依在角落里打瞌睡,小小的脑袋一下下地往下点头,而后再猛然抬起,模样可爱极了。 胤禛吁了口气放下心来,他浅浅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方才明明将她揽在怀里的,眼下竟是跑到角落里去了,定是趁着他方才沉睡之际偷偷挪过去的。 他挪近了些,将那个小小的身子抱进了怀里。 小女娃突然惊醒,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他忙将她拥在怀里,轻声道:“不怕不怕,到家了,我带你回家。” 小女娃听到这话却是小嘴一瘪,突然抽起了鼻子:“呜哇哇……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额娘!我要阿玛!额娘!额娘……” 他呼吸一窒,心疼地将她拥紧了些:“不哭不哭。我带你回家,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她的小身子很是瘦弱,抱在怀里简直没有分量一般,叫人揪心。这孩子,受苦了。 许是他的声音中带着温柔,也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小女娃哭了一会儿后,便乖乖地扒在了他胸前。他抱着孩子进了王府,门口的侍卫好奇地偷睨了一眼,便见他跨着大步往里面去了。 “爷,这是要带小格格去哪里……” “去婵婵那里吧。”胤禛朝万福阁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低头在孩子耳边道,“以后我便是你阿玛,婵婵便是你额娘。” 小女娃却是嘴巴一瘪,再度嚎啕大哭。 ... 第四百一十四章 嘉惠 “格格!爷抱了个孩子过来!”妍华正在作画,灵犀便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 妍华手一抖,笔下正要绽开的花儿便彻底蔫了。 她慌忙丢下笔,急急地跑了出来:“真的吗?笑笑回来了,笑笑回来了!” 弘历两兄弟旋即被这番嚷嚷给吸引了过来,待听明白她们的意思后,忙伸长了脖子跟着往门口跑去。 远远便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一个小身子往这里走来。妍华激动地眼睛立马湿了,胸口起起伏伏的,站在那里半步也挪不动。她的笑笑,生下来半年多了,她竟是一眼都还未看到,眼下终于能看到了,她怎能不喜极而泣呢? 弘昼拉着弘历要跑上前去迎接阿玛和妹妹,可弘历抬头看到妍华哭了,忙抽出手来,踮着脚想要给她擦眼泪:“额娘,额娘不哭~额娘不难过~” 弘昼一脸的不解:“妹妹额娘不是老教我们男儿有泪不轻弹吗?妹妹额娘怎得自己哭了?” 妍华吸了下鼻子,抬手擦掉眼泪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男儿,我可以哭!” “妹妹额娘不知羞,哼!这么大人了还哭。”弘昼嘟了嘟小嘴,损过她后便往胤禛那里跑去。 他与弘历也都没看到过小妹妹长什么模样,所以他的心里也很是雀跃。 “阿玛阿玛!是不是带妹妹回来了?”弘昼跑到跟前,拉了拉胤禛的蟒袍。 他低头扫了弘昼一眼,又看向怀里那个怯懦的小女娃,缓缓点头:“嗯,妹妹回来了。嘉惠,这是你五哥。” 他抬手揩去小女娃眼角的泪光,声音轻柔至极,生怕再大一分就会惊吓到她似的。 小女娃怯怯地盯着弘昼看了一会儿,然后便往胤禛怀里偎紧了些。就在弘昼意兴阑珊地松开胤禛的蟒袍时,小女娃突然柔滴滴地唤了他一声:“五哥~”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一缕沉香,熏得人身心都柔下来。弘昼小脸一绽,立马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真是妹妹!” 弘历看到妍华泪流不止,便忍着心里的好奇,一直在旁边陪着她。待听到弘昼的这声叫唤后,眼睛蓦地瞪大了许多,抱住妍华的腿欣喜道:“额娘,阿玛真的送妹妹回来啦!以后额娘不要再偷偷地想妹妹了,也不要再偷偷地哭了!” 妍华脸上的笑容一滞,嘴角有些尴尬地抽搐了下。原来这个小家伙什么都知道。明明才七岁,却懂得比谁都多。她还记得,她坐月子的时候因为想着笑笑,时常闷闷不乐,这个小家伙为了都她开心,什么招都使了,暖得就像冬日里的小手炉。 “额娘没有偷偷想她,也没有偷偷哭,你不许胡说八道,知道了没?”妍华低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将心里的激动收拾好了。 弘历一脸的了然,深明大义地狠狠点了下头:“硕儿知道了。额娘,硕儿搀着你一起去接妹妹回来吧。”他伸出小手牵住了妍华,拉着她往前走去。 妍华一直在深呼吸着,每走近一步,心头的颤动便剧烈一分。刚刚收敛好的情绪,还没走几步,又波涛汹涌起来。她的眼泪又不听话地涌了出来,这半年多以来,她已经思念成灾,想孩子想得快走火入魔了。 每次看到胤禛忙得焦头烂额,她便不忍心再拿自己的事情去烦他。他已经很久没有来万福阁了,她也很久没去书房研墨了。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惴惴不安,可她不愿意往坏处去想,所以总是千方百计地将自己往好的方向哄。 她就知道,胤禛不会骗她的,看,他不是抱着孩子回来……咦?她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劲儿,她的笑笑明明才一岁,可他怀里那个孩子为何已然那般大了…… 眼皮不安地跳了起来,她紧了紧弘历的小手,突然紧张起来。 弘历察觉到她的一样,忧心地看了她一眼:“额娘?” “嘉惠,这是你四哥。”就在妍华踟躅不前之际,胤禛已经抱着小女娃三两步走到了近前。他指着弘历,又柔下声音来与她介绍。 小女娃的眼睛亮晶晶的,怯怯地看了弘历一眼,小声唤道:“四哥~”然后便又羞怯地往胤禛怀里偎了偎。 妍华的满心欢喜在听到小女娃出声的那一刹那,彻底僵在了脸上。她的女儿再聪明,也不会这么早就会说话! “嘉惠,往后婵婵便是你的额娘。”胤禛看了妍华一眼,又低头冲着怀里的小女娃耐心道。 小女娃这一次没再开口,只瘪了嘴,泫然欲泣:“她不是额娘,我要回去找额娘!我要回去找阿玛!呜呜呜……我要额娘!我要我额娘!” 胤禛眉头一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再抬头看向妍华时,他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摇摇欲坠,脸上竟是惶然一片! “快扶婵婵回屋!”他因为抱着嘉惠,不便上去扶住妍华,忙不悦地冲着呆愣在旁的灵犀与芍药吼了一声。俩人这才醒过来,忙一左一右将妍华搀了回去。 胤禛回屋后便将嘉惠交给了弘历的奶娘,上前将妍华拥在了怀里:“婵婵?婵婵?” “爷,大夫很快就来。”芍药担忧地走上近前,递了杯热茶给胤禛。 “婵婵,你莫慌!嘉惠是十三弟与筱七的孩子,以后就在我们这里养着,我们待她跟亲生女儿一般可好?婵婵听到了吗?我没有带别的孩子回来骗你,嘉惠是十三弟的孩子……”胤禛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看到她涣散的眼神后,心里一紧,忙出声解释。 他真的考虑过抱一个别人的孩子回来骗她,骗她一辈子也无妨。看看,眼下还没将笑笑的事跟她说,她便吓成了这样,这往后若是知道了实情,还不知道她要崩溃成什么模样。 一念及此,他竟是再也不敢将实情说出口来。 妍华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彼时柳承志刚刚赶过来,开了一剂安神药与她服用。她并无大碍,只是一时间情绪起伏太大难以自持。 眼下缓过来之后,她才回味过来胤禛话里的意思:“是筱七姐姐与十三爷的女儿?爷怎得接回来的?皇上允的吗?” 他们一早就知道十三与筱七又生了个女儿,也不知筱七是怎么了,坚持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吃苦。 这一次,眼见入冬,胤禛又让暗卫带话给十三,说他已经寻得机会将孩子带出来,让十三安抚筱七,为了孩子好,莫要阻拦。十三应了。 入冬以后,皇太后的身子便越发虚弱了,人一年迈,心地也越发良善起来。胤禛进宫见了她两次,头一次什么也没提,只让她好好顾及身子莫要劳心。第二次,他状似无意地提到了十三,提到了十三的孩子嘉惠。 皇太后心慈,主动开口说应该将孩子接出来抚养,总是禁在十三的府上养着太不像话。彼时皇帝正好过去,听到这话后,沉默地看了胤禛两眼,良久后方才沉声道:“老四到底是兄弟情深,既然如此,你便将孩子接回去养着吧。” 嘉惠才四岁,从小陪着她阿玛额娘一起被幽禁在高墙之内,受了不少苦。眼下到了万福阁,弘历弘昼都小大人似的陪着她玩,丫鬟们又端来了许多好吃的给她,小身子暖暖的,不用再拥着她阿玛才能暖和了;屋子里香香甜甜的,比之前住的地方好看了许多……她心里的怯意很快便一扫而光,跟着两个小哥哥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妍华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后,心里一酸,忙低下头去。 胤禛看到她的模样后,立马便猜到了她心里所想,只是下意识地又站起了身子走远了几步:“往后嘉惠便在婵婵这里养着吧。” 他说罢便有离开的迹象,妍华心里一急,赶紧跑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臂:“爷,笑笑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接笑笑回来?” 她的眼里蓄满了希冀,问得小心翼翼,可声音却在发颤。 他此时若是肯回头瞧一瞧,定不会忍心再给她任何希望。可是他没有回头,兀自挣扎了半晌后,还是哑声道:“孩子的病还未治好。有额娘照看着,婵婵……不用太过担心。” 她刚才一直憋着一口气,待听到这句话后,才松了下来。 “我信爷,我一直都信爷呢……爷,呵呵,是我瞎担心了,我怎么会不信爷呢……”她轻声嘀咕起来,好似在跟自己强调着什么。 胤禛听得满心不忍,紧紧咬了下牙,低声道:“嘉惠就放在这里了,我还有事。”他说着就掀开门帘离开了,妍华急急追上两步,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狼狈离去。 泪水终于恣意留下,她紧紧抓着门帘,颤着声音冲一旁的芍药道:“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的感觉很不好,笑笑究竟怎么了?爷为什么总是不将她带回来?孩子是不是生得不好?难道缺胳膊少腿? 芍药眼眶一红,忙上前将妍华扶到椅子上坐下:“格格……格格莫要胡思乱想了,格格连爷的话都不信了吗?” 信,她愿意信!也只能信!可是怀疑一日日在她心里膨胀,随时都要喷薄而出。她的情绪已经起起伏伏半年多,她只怕,她很快就要因此病倒了。 ... 第四百一十五章 贴心 空中飘起纷纷扬扬的大雪时,弘历与弘昼都兴奋不已,趴在窗边看雪,只待雪停了可以出去玩儿。唯有嘉惠,抿着一张小嘴,神情萧索地看着窗外的雪花,似在犯愁。 她不过才四岁的年纪,却已经学会了忧心。 自胤禛将嘉惠送过来那一日起,已经过去半月有余。胤禛来过几次,都是看望嘉惠的,与妍华说话倒是不多,他不再像以往一样注视妍华,妍华自是有所察觉。她只当是自己总是追问笑笑的事情,惹他不高兴了。 他说皇太后的身子不大好了,至于怎么个不大好,他也没有多说。妍华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在间接安慰她莫要胡思乱想,他来得少是因为宫里头事情多。 妍华写完小札后,便看到嘉惠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窝在椅子里,看着皎洁如花的大雪在发愁。 这个小女娃长得煞是妍丽,清澈的大眼里透着孩童特有的纯真,小小的朱唇不点而红,时时都水润光泽,小脸上的蜡黄也被养好了,白里透红分外喜人。只是她静下来时,总是有些不大高兴。 “惠儿怎么了?想你阿玛额娘了吗?”妍华打心底里疼惜这个孩子,嘉惠自打从出生起到现在,一直跟着筱七吃苦,瘦瘦小小的模样比弘历他们矮了一个头多。 “额娘,下雪了。”她离开十三府邸之前,筱七曾与她说过,这里有个婵婵额娘,会对她特别特别好。她阿玛也说了,一定要听婵婵额娘的话,因为婵婵额娘是这世上顶好的人儿。 处了半个多月,万福阁的温暖早就将她小身心里的怯懦给融化殆尽。她看到妍华走过来,便滑下椅子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 “惠儿不喜欢下雪吗?”妍华弯腰将她抱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脸。嘉惠来了以后,她心里的焦躁收敛了不少,除了每日习字作画看顾两个阿哥功课,她便陪着嘉惠一起玩儿,为她画许多花样做新衣。她是筱七的女儿,妍华想,她自是要待嘉惠别样好才对得住筱七的信任。 “下雪冷,惠儿不喜欢。”她稚声稚气地嘟着嘴,黑白分明的大眼中不掺一丝杂质。 本是稀疏平常的一句话,妍华听了却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十三府上定是柴禾不够,煤块自然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堂堂十三皇子,竟是还要挨冻,想想便觉得心酸。 “跟额娘说说,在以前那个府上,你阿玛与额娘平日里都会做些什么?”她挨着火炉坐下,里面丢了点儿花瓣,溢出来的暖气里便带了花香,很好闻。 她握住嘉惠的小手,放在了自己怀里。嘉惠的小手冰冰凉凉的,明明穿得不少,屋子里还这般温暖,她却是手脚发凉。这是凉寒体质,定是从小被冻出来的。 “额娘跟阿玛下棋,额娘赖皮,阿玛就笑啊笑地让着额娘……额娘用雪砸阿玛,阿玛也要玩雪,额娘不准,说阿玛的腿碰了雪会痛……”嘉惠才四岁,许多事情记得不是太清楚,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阿玛喜欢看桃花,额娘喜欢梅花……” 童言无忌,嘉惠听到妍华问,她便捡记着的事情乱七八糟地讲了讲,却听得妍华酸涩不已。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好好照顾嘉惠,也不枉她与筱七姐妹一场。 腊月,天降瑞雪,连连数日而不断,雪断那一日,皇太后寿终正寝,阖然长逝。皇帝悲痛不已,竟是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数十日不见好转。 皇帝这一病,朝堂上下便暗波涌动起来。眼见快要过年,终于有大臣重提立太子一事。都曰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皇帝这一病若是出了什么好歹,在大清这内忧外患之际,莫不若雪上添霜! 皇帝闻言大怒,斥众臣竟是巴不得他早死!一时间众臣惶惶不敢再提…… 正月初一那一日,妍华异常想见笑笑,可是她一整日都未见到胤禛,自己又不得法子进宫。因为大年夜里守岁的缘故,加上思念成灾,她竟是在弘历弘昼与嘉惠向她拜年时,突然眼前一黑,当场便晕了过去。几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叫,对面的耿氏吓得连斗篷也来不及穿,急急跑了过来。 妍华这一倒,便躺了许久未曾起得来。 柳承志看过之后,只道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作为大夫,也只有开心安心凝神的药与她喝。 耿氏无奈,只得吩咐了灵犀好好照顾妍华,然后便带着孩子们先去给两位侧福晋拜年,等拜完年再回来陪她。 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嘉惠是胤禛从十三府上抱回来的,又见胤禛对她极为宠爱,一个个也都拿捏好了分寸,对嘉惠百般夸赞。唯独两位侧福晋,看到嘉惠时竟是不约而同地怔怔发愣。 弘历心里惦记着妍华,急急地先耿氏他们一步,给两位侧福晋请过安后便急急回了万福阁。因为耿氏与他说过,锦绣轩里不用去,所以他经过锦绣轩的时候也没有进去。 赶回万福阁的时候,妍华的药也煎好了。弘历将小手放在火炉旁烘了会儿,将手搓热后,赶紧从灵犀手里将药要了去:“我端过去给额娘喝。”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药进去时,妍华正在偷偷抹眼泪,待发觉他走进来时,忙往里偏过头去将眼泪擦干了。吸了吸鼻子后,她平复了下心情,才带着鼻音若无其事道:“硕硕怎得这么早就回来了?你的美人额娘呢?条条和惠儿呢?” 她的眼眶红红的,声音涩涩的,弘历聪明,一眼便看出不对劲儿来了。他的小脸猛地皱成了一团,仰头将眼里的酸水倒回去后,才撇了嘴道:“额娘,硕硕这个名字不好听,以后额娘莫要再这么叫了。惠儿妹妹跟美人额娘在静莲居拜年呢,孩儿想额娘了,就自己先回来了。” 口是心非的小家伙,明明是担心她,却道是想她了才回来的。妍华心里一暖,眼里又落下一滴泪来。她赶紧抬手将泪擦了去,不想惹弘历伤心。 “额娘乖,孩儿喂额娘喝药。”他见妍华又往里撇头,猜出她肯定又在抹眼泪了,又皱着鼻子瘪了下嘴。 他端着药走到床前,左右没有看到蜜饯,便吩咐旁边的丫鬟道:“还不去端一盘蜜饯来!甜糕甜枣也要拿些过来!额娘最讨厌喝完药之后嘴里有怪味了,还要我提醒。” 灵犀正扶着妍华坐起身子来,听到这话后,与妍华对视了一眼,小声道:“阿哥真贴心。” 妍华脸上有些发热,尴尬地别开了眸子,赞许地点了下头:“嗯。” 弘历当然知道她怕苦,不过他第一次因此这个笑话妍华时,被妍华罚了。他还记得当时妍华吹了风偶染小恙,灵犀熬了药给她后,她左推右推不肯喝,还被他偷偷听到说是因为药太苦了才喝不下。当时他年纪小,听到真正原因后,哈哈笑着拍手跳出来笑话她。 所以说当时年纪小啊,换做现在,他定不会再那么傻了。因为妍华毕竟是他额娘啊!父母之命,难违! 她气了,叫人研了一小杯苦瓜汁与他打赌。她说她喝药,他喝苦瓜汁,谁输了谁是小狗。 她说罢就把一碗药都喝完了,他捏着鼻子喝了半杯苦瓜汁后,就被苦哭了。 他当时还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儿,眼下再回想那件事,他只觉得憋屈,看向妍华的眼神也带了幽怨。明明额娘比他大那么多,怎得唬他欺负他呢? “你这是做什么?”妍华收拾好心情后,回头准备喝药,却见他瘪着小嘴正幽怨地盯着自己发呆,便纳闷地摸了摸他的小脸。 “孩儿想起来,额娘以前骗孩儿喝苦瓜汁……额娘这么大人了,还与一个孩子计较,不大气。”他嘟着嘴,舀了一勺汤药喂到妍华嘴边,妍华顺势喝了,却旋即皱起了眉头。 “额娘这么大人了,不会还怕苦吧?”他故意挑衅地问了她一句。 “我就是怕苦,怎得了,不行吗?”妍华白了她一眼,心里的阴霾因为转了心思而消散了许多。她同样挑衅地扬起了下巴,得意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怎得,你还想斗过我不成?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额娘。你敢忤逆我试试,看我不罚你抄书。 “额娘也不知羞!”弘历涨红了脸,堪堪将剩下的话忍住了。他负气似的,又舀了一大勺汤药喂给妍华:“额娘乖,快把药喝了,喝了药病才能早些好。” 儿子面前自是不能丢了份儿的,妍华皱着眉头将药喝完后,赶紧让弘历喂了她两颗蜜饯。 “额娘,以后等你老了,孩儿还喂你用膳用药。”他孩子心性,方才的事情已如过眼云烟飘走了。抬头看到妍华依旧泛红的眼眶后,他爬上去抱了抱她,十分窝心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妍华心里暖得很,可嘴上却不承情:“硕硕是盼着额娘快点老不成?还是盼着额娘老了会变残?为何我老了之后还要用药啊?又为何要你喂?我没手啊?” “额……额娘!”弘历撤开身子,十分之受伤地瘪起了嘴巴,“不准再叫孩儿硕硕!孩儿现在不硕了!还有,额娘老是冤枉孩儿……” 妍华看他气得小脸通红,这才觉着心情大好,忙咯咯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妹妹额娘!妹妹额娘!”这时候弘昼踢蹬着小短腿,掀开门帘往里跑来,“妹妹额娘!妹妹是叛徒!” ... 第四百一十六章 避讳 “条条!不准胡说八道!”耿氏抱着嘉惠,紧跟着便走了进来。她板着一张脸,不悦地瞪了弘昼好几眼。 弘昼却视若无睹,三两下就跑到了妍华床前告起状来:“妹妹额娘!刚才惠儿妹妹做叛徒了!惠儿妹妹她……” “条条!你再乱说,我可罚你不准吃鸡腿了!”耿氏冷下脸来,上前将条条往后扯了扯。 弘昼瞪了耿氏一会儿,嘴里兀自喃了一声:“哼!不带额娘这样的!不给我鸡腿吃我也要告诉妹妹额娘!” “怎么了?”妍华看到这对母子红脸,忙出声解围。 “妹妹额娘!方才在静莲居,惠儿妹妹做叛徒了!哼!方才年额娘给她好吃的好玩的,还夸她长得好看,她就说年额娘最好!喜儿问她,是年额娘好,还是妹妹额娘好,惠儿她居然想了很久!她肯定是觉着年额娘好,才会想了那么久……嘶……”他话还未说完,耿氏便伸手捏住了他一边脸颊,撕得他生疼。 “叫你胡说八道!”耿氏气得不行,下手丝毫不含糊。 弘昼被她扯得差点儿落泪,妍华忙一把将弘昼给捞到了怀里,将耿氏的手给劝开了:“姐姐这是做什么,条条还是孩子嘛,他若是说错了什么,姐姐教训几句就是,莫要动手呀!” 她们二人经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通常都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唱红脸,另一个笑眯眯地唱白脸。结果这么几年下来,弘昼喜欢妍华,弘历也喜欢妍华。耿氏倒是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常常被弘昼说凶。 “呜哇哇……”这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嘉惠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伏在耿氏肩头,伤心地抽噎起来。 她这一哭,只将在场的几个人都哭愣了,一个个都围上来出声安慰。阿哥虽然金贵,可万福阁里没有过小格格,再加上嘉惠是十三的孩子,所以万福阁的人向来都待她如掌上明珠。 这哭声叫妍华揪心,她掀开被子要下床,被耿氏按住了。耿氏将嘉惠放到床上,忙问她怎么了,嘉惠这才噙着泪眼往妍华怀里扑去,娇滴滴地委屈道:“额娘,惠儿不是叛徒,惠儿没有不觉得额娘好,额娘最好了,额娘比别人都好……” 妍华本是心疼不已,待听到这番话后,却突然将扒在身上的小身子拖开了:“惠儿,看着额娘,额娘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忘了你的亲额娘亲阿玛,他们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额娘最多只是第三个好的人,记住了没有?” 惠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扑进她怀里抽抽噎噎地说道:“额娘,惠儿不是叛徒,惠儿就是觉得侧福晋人很好,给惠儿那么多好吃的……呜呜呜,惠儿想送那些好吃的给阿玛跟额娘,可是惠儿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所以……所以才没有说话的,呜呜呜……额娘不要信五哥,才不是五哥说的那样……” 耿氏生气地瞪了弘昼一眼:“这个月不许吃鸡腿!” 弘昼瘪着嘴轻哼了一声,抽了抽鼻子后,低着头偷看了妍华一眼,又偷偷瞥了嘉惠一眼,小声地道起了歉:“妹妹额娘,我错了,妹妹额娘不要难过了。惠儿妹妹,我错了,以后我不冤枉你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条条你就是不够耐心,以后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下定论,知道了没有?还不跟你额娘道歉,看你把她气的。”妍华拍了拍他的脑袋,又看了一眼沉着脸的耿氏,忙让弘昼道歉。 弘昼转过身子,闷声向耿氏道了歉,却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耿氏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声气,缓下语气道:“你日后多跟弘历学学,你若是能那么懂事,额娘也不会总是批评你了。今儿的事情你要好好反省,反省好了将错在哪里写出来,明儿我要检查。” 弘昼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撇着嘴跑到了旁边,自怜自艾地蹲地上画圈圈。 耿氏这一招也是跟胤禛学来的,她看妍华与胤禛的感情数十年如一日般如胶似漆,只觉着妍华每日写小札是起了作用的。如今她的弘昼有些叛逆,她便觉着该用这个法子好好管教他才是,这个法子还能逼着他多习几个字。 三个孩子中,弘历最大也最懂事,看到弟弟妹妹一个哭哭啼啼一个蹲在那里生闷气,便先过去嘀嘀咕咕地与弘昼说了一通话,待哄好了他后便又过来将嘉惠抱了下去。三个小家伙没多大会儿就又嘻嘻哈哈地玩到了一块儿,还跑出去玩儿起雪来。 “四弟五弟玩儿雪呢?你们额娘在吗?”这时候,弘时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时光当真飞逝,妍华还记得弘时以前还是一个小奶娃,曾经揪着她的衣服在她身上找小娃娃呢。如今一个眨眼,他都十五岁了,高瘦的大个儿比她还高。 “方才听耿格格说婵格格病了,所以额娘让我过来瞧瞧。”弘时让身后的丫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便不避讳地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 妍华与耿氏对望了一眼,便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三阿哥,这里是女子闺房,三阿哥不该如此大大咧咧地进来呢。” 妍华先前来不及穿衣起身,便只好裹了一件大斗篷在身上。 眼见弘时坐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只好语重心长地与他说起话来。他如今年已十五,听说去年年末的时候,李琴语还找了个丫头给他“耍把式”,若是不出意外,弘时如今也算是大人了。所以,他自是该避讳着些,怎能如此大大咧咧地跑进来坐着。 “你地都下不了,我不进来怎得看你?”弘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坦坦荡荡。 “三阿哥此言差矣,三阿哥如今这般大了,随意进出这里的话,若是被人看了去,要说闲话的。”耿氏无奈地轻轻摇了下头,接过话头看向了他。 弘时的性子她们也算了解一二:弘时说话向来直白得很,丝毫也不知避讳。 弘时无所谓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回话,只兀自看向妍华:“婵格格是受了寒?大过年的怎得也不小心着些。额娘让你好生休息,近来也不用过去请安了,只等病养好了再说。缺什么东西的话,就差人去绿萼苑说一声。” 他像个带话的小厮一般,将李琴语叮嘱的话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待说完后,他突然站起身走近了几步。耿氏如临大敌,忙冲着旁边的丫鬟使眼色,将弘时阻在了五步开外。 弘时白了那个丫鬟一眼,只见目光落到了妍华脸上:“我看你脸色还挺好,年纪一大把了,怎得还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婵格格你可是用了什么好东西驻颜的?说与我听听,我回头也好让人买给额娘。” 年纪一大把……之前说她老女人的是弘时,如今说她年纪一大把的也是弘时,这个家伙,怎么长大后还是不讨喜? 她扯了扯嘴角,干干地笑了几声:“三阿哥谬赞了,我都老婆子了,哪里还能跟小姑娘比。” “唔,你说得也是,倒有点自知之明。不像我额娘,我说她老了,她还不肯承认。啧啧,眼角的褶子都开得像菊花了,还非要说自个儿不老,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婵格格能认识得这般清楚,很好。” 灵犀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忙上前两步朝他福了福身子:“三阿哥,格格的病还没有好,需要多歇息。” 弘时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在赶客,无趣地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百无聊赖地走了。 “灵犀,吩咐下去,以后三阿哥来了,不管怎样都要将他拦在外面。以后再这般出入,定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妍华与耿氏对视了一眼,俩人皆是无奈。不过规矩还是要守着的,若是当真被人拿了把柄,以后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是夜,胤禛终于踏进了万福阁。彼时孩子们已经睡下,他先去看过嘉惠后,才犹豫着去见了妍华。她正在烛光下绣着东西,是一条围脖手绢,显然是给小孩子用的。 “婵婵怎得还不睡?这些交给丫头们去做就好了,夜里绣这些莫伤了眼睛。我听良辰说,你白日里晕倒了,怎么回事儿?”胤禛蹑声走去,将她手里的那块围脖手绢拿起来看了看,“等你绣好这一条,嘉惠只怕又长了个子。” 妍华将之抽了过去,娇嗔道:“谁说是给嘉惠的,这一条是给笑笑的……”提到笑笑的名字,她便滞了滞,再抬头时,已经又敛起了失意,“许是昨儿守岁没有睡到觉,所以才会如此,不碍事的。爷这是有多久没睡好了?怎得瘦了一圈。” 她心疼地抬手去摸他的脸,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她觉得胤禛似乎在有意冷落她。他已经许久没有让她侍寝了,仔细想想,差不多她生下笑笑后,便没再侍过寝了。 她听良辰说,这大半年里他时常让年静怡侍寝,也去过绿萼苑两回,每次来万福阁宿夜,也都是让耿氏侍的寝。话说回来,妍华已经许久没有与他亲热了呢。 是因为笑笑吗?她动了动唇,脱口而出的疑问在喉间绕了绕,不知是否该问出声。 ... 第四百一十七章 实情 胤禛心里一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妍华搂在了怀里。 他确实因为笑笑的事情,刻意避了她很久。每次看到她满脸的期待,他都不忍心说出口。可是瞒她的时日越久,他心里便越歉疚。 有时候他觉着自己这个雍亲王当得很可笑,有那么多事情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却无能为力。当年他眼睁睁地看着十三被冤枉被幽禁,九年过去了,他却还是不能将十三救出来。他自己府中的事情,他又眼睁睁地看过多少悲剧?弘晖、弘昀、芊萱、笑笑…… 有时候绷得太紧,他自己也会感觉透不过气来。 他从来不是婆婆妈妈之人,做好的决定即便后悔,他也不允自己一直后悔,而是会尽快想法子去补救。只有笑笑这件事,他曾几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该这般做,断断续续拖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将之解决。 本来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开口与她说一声,便结束了。可是他却犹豫至今,不敢告诉她。 “爷……笑笑是不是生得不好?六根指头?还是……少了胳膊……”妍华再也憋不住心里的思念,闷在他怀里颤声问了出来。 八个月了,她觉得她的耐心已经够久了。她知道他很辛苦,他知道他心里有着雄图霸业要追,还有许多她不懂的朝国大事要忙,所以她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性子,尽量去理解他,不让万福阁的事情搅得他分心忧心。可是她实在受不了了,她已经梦到笑笑好几次了,笑笑有时哭有时笑,可她总是找不到笑笑身在何处。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她有两次是哭着醒过来的。头一次是坐月子期间,她因为思念过重而控制不住情绪,哭着醒来的时候,弘历不知怎得就陪在旁边,正捏着帕子在给她擦眼泪。当时她看到弘历也红了眼眶,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很快便止住了。 第二次是胤禛抱着嘉惠回来的那一日,她又梦到笑笑了,小小的一团身影咕噜噜地跑了过来,可是漫天的雾气扰得她看不清楚。待孩子跑到脚下时,她忙蹲下身子要去抱她,结果一个眨眼,笑笑便突然消失不见了。哭着醒过来时,依旧是弘历陪在身边,正吸着鼻子在给他自个儿擦眼泪。 对笑笑的思念很是古怪,时日越久反而越浓。她怀胎那么久生下来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知不道笑笑的下落,她便总觉得心里少了点儿什么。 所以她再也忍不住了,去书房见不到胤禛,去雍华殿候不到胤禛,如今他终于主动过来见她了,她再也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所以,她问了,将埋在心底那么久的疑惑给挑了出来。 即便笑笑缺胳膊少腿,在旁人眼中是个怪胎,她也不嫌弃。相反,倘若真的如她所想,那么她反而会放更多的心思在笑笑身上。 胤禛闻言,身子很明显地僵了下。她感觉到怀里的人儿绷了半晌,才缓缓放松下来。 这个发现让她本就提着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原来这么久以来,她的直觉没有错,笑笑真的不好,不然他不会一面都不让她见的。其实她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不敢承认罢了,宁愿相信胤禛的话是真的,因为他没有真的骗过她。 “婵婵……”他轻叹了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喟叹中悄然而出,飘进妍华耳中,让她战栗不安。 他的下巴在她额角蹭了蹭,数不尽的缱绻不舍:“婵婵,我若告诉你实情,你不得生气,好不好?” 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轻声与她打着商量,声音里的不安前所未有。 她突然就哭了,不待他继续开口,莫名的恐惧就袭上了心头,吞噬着她的所有希冀:“爷……爷没有骗我对不对?笑笑还在宫里头治病……” “不在,她不在宫里。”这一次,他终于咬紧了牙齿,用尽所有的力气将实情说了出来,“婵婵,你听我说,笑笑她……再也回不来了……我们再生一个,再生很多个笑笑……眼下你就把嘉惠当成笑笑,嘉惠就是笑笑,是我们的女儿……” 她如同被雷劈中,身心都麻了,魂儿仿佛突然离开了身体,任由胤禛在她耳边呢喃半晌,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怎么可能?他一直口口声声地保证笑笑会回来,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的打算——那便是笑笑缺胳膊断腿,生得不好。可即便如此,她的心里还是一直认为笑笑是活着的!可他如今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再也回不来了?”她的眼泪戛然而止,脸声音都不再颤了,“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笑笑去了哪里,为何再也不回来了?她舍得救下我吗?从她出生到现在,我看都未能看上她一眼……” “婵婵,孩子去了。夭了。”既然已经将事情说破,他反而不再扭捏了,说个清清楚楚总好过让她再做无谓的梦。只不过,他还是决定将笑笑是个死胎一直瞒下去,他知道婵婵关心的是孩子的生死,至于其他细枝末节,他能不讲的便保留吧,说多了反而太残忍。 怀里的小人儿突然没了声,不哭不闹地依在他怀里,这样反而让他更加心慌。他往后撤了撤身子,将她的脸抬起,却见她红着眼睛不知在看哪里,整个魂儿都丢了一般,突然没了半分精神气儿。 下一刻,她的身子便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突然间颓了下去。胤禛眼疾手快,急急将她捞进了怀里,往床上抱去。 这个情景与他预料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本以为妍华会大哭大闹一场,即便她以下犯上地打了他,他也不会追究一个字。可眼下这个情况去叫他不知所措,她方才还流泪的眸子眼下却是突然干得没了半分水润,紧紧抿着的红唇也是半个字也不愿意吐出来。 这一夜,他们谁也没睡。她竟是倔地一夜未合上眸子,而他亦是担心地整夜守在旁边。第二日天明之际,她才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你骗我。” 声音嘶哑,像是几日都未喝过水一般。 胤禛听得心里一痛,忙将她搂得紧了些:“婵婵,我……只是怕你伤心,所以才瞒了下来。我们可以再生,你若是喜欢女儿,我们便再生两个女儿,你若是喜欢儿子,我们便再生几个儿子……你不要这样,我心里难受。” 他这一夜说了特别多的话,像是要将这八个月以来对她少说的话都一一补回来一般,断断续续说个不停。这一日他没有去上朝,一整日都陪在妍华身边,可她却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他像往常一样冷着脸看她,她不为所动;于是他便用温声细语地柔声哄她,她亦不为所动。最后他没辙了,便沉默着将她扣在身边,她不言他便也不语,她作她的画,他看他的书。 俩人之间便如同冻了三尺寒冰,一时半会儿怎么焐都焐不化。他让她写小札,她充耳未闻,彻底断了小札,所以他连她心里究竟有多怨恨也不得而知了。 他气愤不过却也无计可施,然后他便没日没夜地狠狠要她,可即便惹得她动情不已,她还是不肯拿正眼瞧他。 “这别扭要闹到什么时候?婵婵,你是不打算再理我了不成?”他轻轻噬咬着她柔软的唇瓣,双手不停地在她身上煽风点火,身下的小人明明受不住他的挑拨,在娇滴滴地轻颤着,却还是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声响动。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使得他前所未有地焦虑起来。 前不久,也就是二月中旬的时候,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求复立二阿哥胤礽为皇太子,结果非但得到皇帝的肯定,反而被狠狠痛斥了一番。朱天保还因此获不忠不孝之罪,被诛。 胤禛本应该为此高兴,因为胤礽再也没希望被复立了,那便说明其他皇子都多了一丝继承大统的机会。他,自然也不例外。 可为什么,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身下的小人似被弄痛,轻抽了一口气。他身子一顿,终于放柔了动作。 “婵婵,你有怨,便与我说,不要憋在心里。”他喟叹了一声,身子疲软下来,再也没了*。 再生一个女娃的想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她连半分回应也没有,这种感觉委实不好受。 怨?怎能不怨?她一眼都没见过笑笑,盼了那么久,结果却只盼到他的一句“再也回不来了”!他以为是在为她着想为她好,可他为何不考虑考虑让她期盼了这么久也是一种残忍呢? “奴婢累了。”汹涌如潮水的情绪在她心里翻了几滚,她终究不愿意对他发火,沉默半晌后只是往里缩了缩身子,缓缓闭上眼,轻轻喃了一声。 她听到身后那个人轻叹似的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应。然后便有一只大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身后的胤禛明显僵了僵,却还是缓缓地将她捞进了怀里:“那就睡吧。” 她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清泪从眼里滑出。以后,该怎么办? ... 第四百一十八掌发火 自妍华开口对胤禛说话那一日起,胤禛便不再强迫她侍寝了。他因为将事情说破,心里便也没了负担,还是像往常一样照旧过来万福阁,看孩子,看妍华。 每每入夜他赖在妍华屋里头不肯走时,妍华便视若无睹般顾自洗漱歇息,然后他便冷着脸紧随其后,清清冷冷的模样比平素更甚,只一眼便能让屋里头的丫鬟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他想要与她亲热的时候,还是会去亲她摸她,她若是不愿意便会出声阻止。她若是不阻止,胤禛便继续。 她动情得厉害时,也会回应他,可事情完了以后她便越发沉默。 “婵婵,再给我生一个小格格,我们也叫她笑笑,好不好?”他无奈的时候,总是拥着她轻轻呢喃,语气里带了一丝渴望,更带了一丝央求。 可是她总忍不住驳他:“即便再生一个,她也不是我的笑笑。我的笑笑只有一个,我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每到这个时候,他便沉默了。他本就不善于用言语哄人,以前每次闹别扭,都是他的婵婵主动低头讨好他在先。这样的相处方式,更纵容地他不会甜言蜜语。 他本就是和硕雍亲王,在旁人眼里,他压根不必为了一个格格而绞尽脑汁地想甜蜜话。可正因为他在乎婵婵,所以每每因为这样的沉默而搅得气氛异常尴尬时,他都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将之猛抽一遍。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这么多年以来,他习惯了有婵婵这个贴心的小人儿相伴,若是没了她,他只怕回府后便不知何去何从。 别人只会认为她的荣枯皆是由他所赐,可谁人却知,这漫漫争储的岁月中,若是没有她的柔声笑语,他都不知自己能否熬得过来。尤其是十三出事之后,他形单影只地厉害,若不是有婵婵伴着,他只怕会憋出毛病来。 所以,既然婵婵不愿意搭理他,那他便由着她。时光会磨淡她心里的那份怨恨,他相信自己等得起。 待她做哑巴的日子又过了两个多月后,夏天来了。年羹尧因为做事出色,得了皇帝的赏识。 再加上胤禛的保举,年羹尧是步步高升,被任命为四川总督,亦监管巡抚之事,故而四川上的军政与民事便都由年羹尧接掌手中,一时间风光无限。他也不忘本,上任第一天便让人递了密信给胤禛,信中自是各种表忠心,临末再问候一声年静怡的近况。 胤禛因此待这对兄妹越发上心,起码在外人眼中他是做足了工夫。 他一向未薄待过静莲居,本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一份去静莲居,如今年羹尧高升后,年静怡主动去书房给他研墨,他都不再拒绝了。自从他免了妍华研墨这份差事后,年静怡来过书房好几次,每次都主动去研墨,胤禛起初有些反感,阻了她几次,她颇为受伤,澄如秋水的盈目中满是难受。胤禛自是看不得她这样的楚楚可怜模样,每次都出声安慰两句。 再后来,她再坚持去研墨时,他总在不经意侧头看去时微微愣神。 以前他的婵婵站在这里研墨时,他每次看过去,婵婵都会心有灵犀般抬头与他对视,然后噙着梨涡浅浅一笑,要多温馨就有多温馨。眼下年静怡站在那里研墨,瘦瘦弱弱的身子做什么都有些慢腾腾的,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长得很好看,性子也温婉,却终究与他隔了太多年岁,俩人之间总有一堵高墙,无法逾越。她研得很认真,以至于他看过去时,她总不能立即就发觉,等她发觉以后抬头看来时,他已经寂寥地复又低头写字了。 他在心里慨叹了一声,这世上,终究只有一个婵婵。 他以前不知道,原来他的婵婵脾气如此倔,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他本以为她气一气是应该的,气过之后很快便能体谅他了,很快便能恢复如初了。可从她知道实情那一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了,她竟还是不冷不淡。他让她回来研墨,她以身子不适为由,压根不肯再来。他让她重新开始写小札,她以胤禛出尔反尔为由,也不肯再写。 上个月他冲她发火了,起因是朝堂上的事情如今极其微妙,他烦闷不已地去找婵婵倾诉,她却心不在焉。所以,他沉默不语地冷冷瞪了她半晌,是为发火。而她却隐忍着心里的情绪将下唇咬的很紧很狠,狠到几乎快要出血。他终究不忍,上前捏开了她的嘴巴,捏得她生疼。 她像以前一样,踮起脚狠狠地咬上了他的下巴,他疼得闷哼之际,她还是讪讪地松了口。 他甩手离开之际,故意走得很慢。若放在以前,她一定会三两步跑上来从背后抱住他,抱着他不让走,然后细声细气地跟他道歉。 这一次,他一步拆成两步走,待走到门口时还是没等到她追上来。失望砸痛了他的心,他咬了咬牙,甩袖走了。 那次矛盾之后,他就没再去过万福阁。府里的下人都传言说婵格格如今受冷落了,风头正上的是静莲居,所以总有一些见风使舵的人,越来越偏向静莲居,连灵犀差人去库房领回来的东西,都没有以往的好了。 灵犀是个火爆性子,第一次她忍了,第二次她又忍了。这一日她见丫头领回来的冰块都比以前少了一半,终于忍不住了,折了根树枝就冲去了库房与掌门的那人理论。 此事惊动了魏长安,待他听完灵犀的控诉后,自是偏帮着万福阁的。他开口让掌门的那人再取些冰块给灵犀之后,便走了。这时候静莲居来了人,是冉儿。 冉儿说胤禛怕热,此时正在静莲居歇息,眼见冰块要用完了,她便过来取一些。 掌门的那人一看是静莲居的人儿,自是点头哈腰地先给冉儿装了冰,待冉儿离开后,他才不情不愿地又给灵犀装了一点儿。 天气本就炎热,再加上灵犀怒火中烧,所以她一回到万福阁,便再也掩不住心里的暴躁了,跑去厨房便噼里啪啦地砸了几个碗碟。 “你做什么呢!莫要惊扰了格格。”芍药被里面的动静吸引了过去,待看到是灵犀在撒气时,忙上前将她止了。 “那些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爷不过是与格格闹了会儿子别扭,他们就不将万福阁放在眼里了。静莲居的再高高在上,也生不出阿哥来不是?咱们格格就算只是个格格的名分,却还有四阿哥撑腰呢!他们算哪根葱?” “又是谁让你受气了?”芍药叹了口气,在冷水中拧了条帕子过去给她擦汗。 灵犀噼里啪啦地将库房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临末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格格呢?格格在屋里头吗?我方才瞧见了一个人,有些古怪。” 芍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急急地跺了下脚:“两个月前,格格不是让我安排人注意着锦绣轩与静莲居的动静嘛!我让魏长安帮忙了。魏长安之前查出一个丫头比较古怪,那丫头本是……” 她凑近芍药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子,听得芍药眉头直皱。 “你可看清楚了?确定吗?” 芍药这么一问,灵犀却迟疑了:“我……我也是远远地瞧了那么两眼,不过大概……约莫……估计是的……” 芍药听到她如是说,自是知道她底气不足,白了她一眼后,便木着个脸训了她几句:“格格已经这般模样了,你若是没个把握就莫要在格格面前胡说。” 灵犀脸上挂不住,兀自嘴硬道:“我……当然知道。” “你们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还有西瓜没有?妹妹要吃。”弘历擦着汗水,亲自往厨房里找来了。连他也发觉这几日热了许多,他自是没注意到是因为冰块少了。方才嘉惠看到他与弘昼在吃西瓜,也嚷嚷着要吃,他尴尬地发现他手里那一牙是最后一牙,便只好亲自跑过来给她拿。 灵犀为难地看了一眼芍药,如今就连西瓜她们也只领到两个。方才弘历与弘昼吃了一个,这剩下的一个她本是准备带用过晚膳后再切给主子们润口的,眼下若是拿出来…… 弘历见二人磨磨蹭蹭地,心里头满是不高兴,让她们不得藏着掖着,灵犀便只好慢慢吞吞地将剩下那个西瓜拿了出来。 弘历让人将切好的西瓜端走前,了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明儿阿玛查我功课的时候,我会与阿玛好好谈一谈的。”说话的时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却让灵犀与芍药听了都安心不少。 万福阁里的两位格格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灵犀领到的冰块少了,纤云领到的自然也多不到哪里去。 弘历前脚刚离开厨房,纤云便又摸了过来:“我说你们躲哪里呢,让我好找。这么热的天,你们藏厨房里头做什么?是要蒸出痱子来吗?婵格格与爷还没和好吗?今儿我差人去领冰块,结果只领回来一小盆……” 灵犀被热得头昏脑涨,听到她这么说,便没好气地呛了一句:“有本事让耿格格多受些宠啊,东西领得少了就来关心咱们格格与爷和好没和好,你也真够好心的。” ... 第四百一十九掌自私 纤云方才问婵格格与爷和好的问题时,确实带了丝责备。这么多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因着婵格格受宠的便利而行事方便了,如今突然连东西都领得少了,她下意识地便埋怨是婵格格不懂事,总是摆脸子给爷瞧,才害得她们屋里头也跟着受苦。 不过她并没有料到灵犀会突然这么直白地呛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忙心虚地别开了眼,却还是强硬地否认了起来:“哪里……我何时如此了,灵犀你这张嘴真不讨喜,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了!” 她自然不会承认,若是承认了便是给耿格格丢份儿。 两个屋里头的人一向交好,所以灵犀呛完那句话后便后悔了,眼下看到纤云脸上不大自在,便有些尴尬地清咳了一声:“不是这般想的就好。” 纤云讨了一脸不自在地回了去,正好被耿氏看到,耿氏便随口问了一声,于是纤云便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格格,是奴婢说错了话,伤了彼此的和气。可格格能不能去劝着点儿婵格格?婵格格这般子下去也不是法子,爷以后若是真的再不踏进万福阁的院子,只怕两位小阿哥和小格格日后都要跟着受苦了。” 耿氏默了默,就着窗子往对面看了一眼,弘昼兄弟俩正好在窗子边啃西瓜,一边啃着一边擦额角上的汗水。 她心疼地蹙了下眉,收回眼来看了纤云一眼,只觉着纤云说得也不无道理。她仰仗妍华这么多年,过得相安无事倒也惬意,若是没有弘昼,苦一些的日子她也过得。可如今有弘昼在身边养着,她自是看不得自己孩儿受苦的,是以,她要自私一回。 “我过去看看。以后你也注意着些说话,我与妹妹虽然相熟,可不该说的话还是不得随意说出口,伤了感情便不好了。”耿氏说了她几句后,便有丫头撑了伞在外头候着她了。 她当即便速速行至伞阴下,心里斟酌着分寸往对面去了。 此时,妍华正在作画,她生下弘历后便养成了这个习惯,心绪一不大好她便作画,即便只是随意涂涂画画,也可发泄心中的愤懑。 嘉惠正乖乖地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就着小桌子也在写写画画,弄得脸上沾了墨汁都不知道。 “母女俩真是一模一样,连消遣的法子都是一样哩。”耿氏轻笑了一声,走过去看她们都在各自画些什么。 嘉惠叫了她一声额娘后,便又低下头认真地写写画画起来。 嘉惠正在画花花草草,有模有样的颇为认真。她方才嚷着要吃西瓜,可是等弘历将西瓜拿过来后,她又不想吃了。她看到妍华一直在作画,便也跟奶娘要了笔墨纸砚,在旁边安静地乱涂乱画起来。 她如今已然五岁,比去年入府时圆润了许多,小模样生得越发可人起来,眉眼像极了十三,嘴巴与瓜子脸又像极了筱七,端得是小美人儿一个。 妍华听到耿氏的话后,这才停下笔来:“笑笑,跟两个哥哥去玩一会儿,两个额娘要说会儿子话。” “好。”嘉惠乖巧地点了下头,上前拉住妍华的手,冲着妍华笑眯眯地扬了下小脸后才跑出去。她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只是她的弘历哥哥说,笑笑是额娘给她取的乳名,所以她要时常对额娘笑上一笑,才对得住这个乳名,所以她便照做了。 耿氏因为这个乳名愣怔了下,待看到妍华投过来的视线时,才扯了扯嘴角笑道:“妹妹还是放不下。” 妍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我不过是私下里偶尔这么叫她一声,今儿倒是被你听到了。我的笑笑若是还在,眼下也该会走路了,肯定会追在他们几个的屁股后头嘻嘻哈哈呢。” “妹妹想开一些吧,总是这样想着,迟早要生病的。”耿氏上前低头看了一眼,却见妍华画了许多小孩子的画像,有的眉眼酷似胤禛,有的眉眼与妍华自个儿肖像,不过清一色的都是女娃。原来,妍华是在假想着笑笑的模样,凭着自己的想像随意画了下来聊以慰藉。 耿氏有些无奈地将妍华手里那支笔拿了下来,缓缓搁在了笔架上。 随后,妍华怔怔地看着她将那一幅幅画卷起来收在了一旁。隔了半晌,妍华才轻叹一声,走去旁边的榻上坐下:“姐姐……能体会我的痛,我一时半会儿也忘不了,便让我想着吧。” 耿氏的第一个孩子还未出世便小产了,而她,是经历过生产的疼痛后,才得知孩子没了。究竟是哪一种经历更伤人心,她也说不上来。 “可是……爷也是为了你好,才瞒了那么久的,你不该将这份怨气都放到爷的身上,他也不容易。”耿氏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出声劝说起来。虽然她明白妍华为何迟迟不与胤禛和好,可是为了弘昼,她只得自私一点地劝和。 “我……哎,姐姐,我也不知我是在怨他还是在怨自己……他骗了我八个月,姐姐你也知道那八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哪是说不怨就能不怨的?姐姐可知道,他已经让静莲居的那一位接替了我去研墨了。如此薄情寡性,我还那般惦记着有何用?不值啊……” 耿氏无奈,捏着帕子给妍华擦了下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相信爷不会待你这般薄情的,你若是肯回去研墨,爷定不会再让侧福晋……” “姐姐怎得就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若是不在旁边伺候,他立马便能找另一个人替了我,这便证明,我在他心中是多余的,是可有可无的。既然如此,我何必再贴上去找难受呢?”妍华烦躁地别开了脸,轻蹙的细眉里裹着化不开的忧思。 这一年已是康熙五十七年,而她是康熙四十三年入的府,如今她已是二十有七的年岁,可谓如假包换的老女人了。年静怡无论如何也小她三岁,水水嫩嫩一朵花。 她难过的也不是这些,她还未从胤禛的欺瞒中彻底恢复过来,他便让旁人接替了研墨的差事,委实让她心伤。她明白胤禛欺瞒她那么久也是怕她伤心,可理解归理解,她还是忍不住要去怨怼他。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为他考虑颇多,委屈也受得够多了,所以积累久了,这情绪总是要爆发一下的。 不过她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气,尤其是刚得知笑笑不在人世的头两个月里,他也不顾她的感受,总是强行要她身子,折磨地她身心俱疲,所以她心里的怨气便愈加沉重了几分。 他以为那样便能然她再怀上一个孩子了是吗?他以为再怀上一个,她便会将笑笑的事情给忘掉了是吗?他以为他以为!什么都是他的自以为是!他凭什么以为别的孩子能够替代笑笑? 她做不到。做不到将那个未见过面的笑笑给忘掉,也做不到彻底地去恨他。 与其说是在恨他,不如说是在恨她自己来得确切些。 她一早就感觉到胤禛是在骗她了,可她自己却压根不敢开口问,只自欺欺人地一直任由他骗着自己。她怨他残忍,其实是她自个儿太怯懦了。 此外,她的身子一向健朗,弘历生下来时就白白胖胖的,笑笑理应也是好端端的才是。可听灵犀她们说,笑笑一生下来便得了病,哭声都弱得很。妍华左想右想都觉着事情有蹊跷,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定是她怀孩子的时候被人算计了。怪她,怪她没有早早地察觉,所以才遭了奸人的迫害。 所以她才会让灵犀差人多注意着点儿锦绣轩与静莲居,府上如今能作怪的也只有这两个院子里的人儿了…… “妹妹,你但凡想开一些,以后与爷就还能像以前那般如胶似漆。你进府十多年了,与爷吵过闹过,可爷哪一次不是让着你的?爷若不是心里在意你,也不会待你好了如此之久。你……真不该……哎,就算为了弘历的将来,你也不该如此与爷怄气的。”耿氏看到妍华脸上的倔强,再度无奈地叹了一声。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往外看了一眼,瞥了下孩子们嬉闹的身影后,又淡然地收回了视线:“弘历是爷的四阿哥,爷不会因为我不受宠便不好好待这个儿子的。弘昼亦如此。更不用说惠儿了,爷抱了她回来是念着对十三爷的兄弟情。” “你这是什么话,真要与爷怄一辈子气不成?”耿氏听到她的话后,深深地拧起了眉头,脸上满是不安。这个蝉儿,什么事情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啊! “他上月初五冲我发火后就没再来过了,说不定早就忘了这里。就算我想同爷怄一辈子气,也要他配合着怄气才行,不然只是我一人在这唱悲情戏罢了。” 耿氏听到她有些酸溜溜的语气后,知道事情有转机,忙出声劝诫:“这是什么话,爷在人前清冷惯了,他那么多次拉下脸过来哄你,你却都不领情。换做我是他,我也会无计可施。眼下只要你好好儿地向他服个软,他定会很高兴的。” 妍华沉下脸来,干干地扯了下嘴角:“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何必要向他服软。他多的是人向他服软,少我一个不少,我……” “格格,锦绣轩来人儿了。”妍华还未说完,芍药进来通传了一声。 “谁来了?”妍华锁起眉头,与耿氏对视了一眼。 ... 第四百二十章 和好 来人是武氏,她这几年特别安分,除了每日早上请安的时候摆摆脸色,丢几个白眼,倒是没有多余的害人心思。这种人简单得很,光看其脸色便能猜到她的心思,所以妍华从来都不会将她放在心上,以至于每次出了事情,妍华从来也不记得府里有武氏这个人。 眼下听说武氏来了,妍华禁不住纳闷起来。她揣着疑惑走出去时,武氏正一脸艳羡地在打量着妍华屋子里的摆设,还时不时酸溜溜地啧两声。 "妹妹怎得有空过来?"妍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着不慌地洗了一把手。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武氏自打入府以来,一直将她放在心里恨着,好好儿地跑过来莫不是看她受了冷落,所以跑来奚落她一番?哼哼,这倒确实符合武氏的性子。妍华在心里转了几番心思,面上却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端倪。 武氏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看到耿氏也在,便有些不高兴了:“耿姐姐也在啊。” 耿氏微微一笑,冲她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武氏撇了下嘴,觉着耿氏不识趣。 她方才说那句话就是在暗示耿氏“你可以走了,我有话要单独与婵姐姐说”,结果耿氏非但没有会意,还优哉游哉地吃起茶来,委实太不知趣!看来,还是简单粗暴适合她一些。 “我有些话要与婵姐姐说,耿姐姐可否回避下?”武氏忍了忍心里的不满,闷闷地睨了耿氏一眼。 耿氏失笑,忙低头掩住了嘴角。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对武氏倒是越看越上眼,起码这个人没有歹毒心思。虽然她起初也试图用巫蛊布偶陷害过妍华,可事情失败以后,她倒是再也没了害人的法子。与锦绣轩那位笑里藏刀的宋氏相比,武氏简直可爱极了…… 翌日,弘历去书房给胤禛请安,胤禛考了考他的功课。 弘历的诗文倒背如流,回答胤禛的提问时也有根有据,不卑不亢却又不失规矩的模样让胤禛频频点头。 年静怡晚弘历一步到书房,本来想进来给胤禛研墨的,但是看他们父子二人因为功课一事而神情严肃,便没有进来打扰。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后,见一时半会儿似乎结束不了,便听了喜儿的话先回去了。毕竟外头烈日炎炎,年静怡的身子底子不好,怕受了暑气。 她一走,胤禛便一个一个斜眼看了过去,不着痕迹地轻轻吐了一口气。弘历虽然才八岁,却细致得很,察觉到胤禛的脸色有些松动后,他也偷偷回头瞧了一眼。待看到年氏离去的背影后,弘历也跟着轻轻吐了一口气。 “你做什么?不喜欢静怡?”胤禛挑起了眉头,没再问他功课上的事情。 弘历怔了怔,微微抬眼偷瞧了胤禛一眼,见他似笑非笑,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生气,心思转了转,便如实答道:“孩儿不敢。只是额娘听闻为阿玛研墨的差事换了人,心里……好像不大痛快……” 他毕竟是个孩子,也不知道这么讲该不该,只觉着眼下他该说实话。 胤禛的眼里多了一抹光彩,趣味盎然道:“是婵婵自个儿不愿意来研墨的,还不允旁人接替这份差事不成?哼~这种蛮不讲理,你可千万莫要学了去。” 弘历虽不知胤禛的息怒,可偷偷瞧过去的时候,瞥到了他嘴角的那一抹微扬,便继续道:“额娘一直很讲理的,阿玛莫要误会了额娘才好。额娘这几个月一直在教孩儿算术……” 胤禛冷哼了一声:“她的算术能好到哪里去?她都教你什么了?” 弘历转了转眸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额娘教孩儿数数。额娘总说孩儿数不清桃林里的桃子,孩儿便与额娘打赌,孩儿数到一百,额娘便亲自送桃子过来给阿玛尝尝。” 胤禛眉头一抖,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那硕儿为何如此没用,数到今天都没数清一百个数?” 弘历为他的这声“硕儿”抖了两抖,啧啧,有些渗人的感觉,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如今跟先生学了诗文,对这个乳名颇有些意见。他也跟他额娘打过商量,以后直接叫他大名便是了,乳名拿东西可以丢了,遗忘在岁月中就可。可是他额娘总是不遂他的意,他每次为这个乳名苦恼,他额娘便叫得越欢,叫他头疼不已。 “阿玛,孩儿叫爱新觉罗?弘历。”他闷闷地强调了一声,还特意将弘历两个字咬得重了些。 胤禛本是无意识地叫了一下他的乳名,待听到他的声音后,愣了下,旋即抿嘴笑了起来:“婵婵起的乳名,你不喜欢?” 还未等弘历回话,便听胤禛又低声道:“嗯,回头我要告诉婵婵,你不喜欢她起的乳名,哼哼。” 弘历扯了扯嘴角,气闷地咬了咬牙,有一种想咆哮的冲动。不过妍华一直教他,做男人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镇定,所以他忍了许久,才将那股浓烈的郁闷给压了下去。 “硕儿这么大人了,为何连数一百个数这等简单的算术都不会?哼哼,可谓愚蠢之极!”胤禛等着他的下文,便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弘历待整理好心绪后,才闷声道:“额娘也未反对与孩儿打赌,可每次数到九十九,额娘便阻了孩儿,不准孩儿再数下去了。” 胤禛闻言,顿了半晌,最后长叹了一声:“她还是不想见我。” 弘历忙道:“孩儿觉得额娘想来见阿玛的,就是害怕阿玛跟府里下人说的那样,不喜欢额娘了……所以额娘就不敢过来……” 胤禛皱起眉头来:“谁这么说的?魏长安!” 魏长安就在门口候着,听到胤禛喊话,忙上前两步打千道:“爷,四阿哥说的……属实,府里确实有此等传言。” 胤禛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魏长安却知道他已经生气了。 这时候,弘历又添油加醋道:“阿玛,孩儿现在能否回去陪额娘?额娘这两日受了暑气,身子不大便利呢,孩儿心里挂记,想回去看看。” “婵婵怎得受了暑气了?去日头下晒了不成?”胤禛敛起心思,定睛看了弘历一眼。 弘历撇了下嘴,鼻子酸了酸:“屋里头的冰块不够,额娘让人将冰块都搁到孩儿与惠儿妹妹的屋子里头了。所以额娘夜里时常热得睡不着觉……” 这件事情他也是昨儿夜里才晓得,若不是去厨房要西瓜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冰块不够,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妍华受了暑气。 妍华的身子本健朗得很,可近来一直藏了心事。人,思虑一重,便容易受病气的侵蚀,所以妍华才会受了些暑气。不过并不严重,只是精神气儿不大提得上去而已,眼下弘历捡了这件事情说出来时,故意没将病情的轻重说出来,为的就是让胤禛急上一急。 “冰块不够?魏长安,怎么回事儿?府里缺冰吗?我怎得没听人说过。若是缺冰,琴语和静怡没安排人处理此事吗?这么热的天气,若是……” 弘历一个劲儿地摇头,胤禛话还未说完,便疑惑地递了个眼神过去。 弘历瘪着嘴,闷声道:“孩儿听灵犀说,不是冰块不够,是掌冰块的人儿不给她。” 胤禛皱起眉头,联想到弘历方才的话,立即便明白了其中的因由,只怕那些下人见他近来不去万福阁了,便开始难为万福阁。思及此,他的脸色蓦地便冷了下去,他只是看了魏长安一眼,魏长安便会意地点了下头:“爷,奴才会差人教训他一番。” 胤禛站起身来,神色冷峻地看了弘历一眼:“走,去万福阁。” 弘历一喜,忙小跑着跟上了胤禛。他一路上还笑嘻嘻地献宝:“阿玛待会儿要主动将额娘抱着,额娘若是不从……唔,阿玛就要亲上去。阿玛亲一亲,额娘肯定就会……” “从哪里学来的?婵婵是不是又给你将话本子里的内容了?”胤禛冷冷地睇了他一眼,瞧得弘历一个瑟缩,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胤禛随着弘历踏进万福阁时,一众丫头都喜不自禁。灵犀耿氏对弘历刮目相看,暗地里偷偷向他连连竖了几次大拇指,暗赞不已。 弘历也不得得意,只腼腆地笑了笑,便拉着胤禛往桃林里去了。 “婵婵不在屋里头?”胤禛疑惑,目光不住地在桃林里穿梭,找寻着那个小身影。 “最里头那扇月门后面很凉快,还清静。灵犀说,因为最近热,所以额娘上午总喜欢去那里待一会儿子。”弘历说着又酸了鼻子红了眼眶,他觉着自己不孝顺,就知道跟弘昼一块儿玩,都没有发觉他额娘屋里头没有冰块。 胤禛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加快步子抢先去了,只丢下一句话:“你就在这里守着,不许人过来。” 弘历撇了下嘴,讪讪地止了步子。回头看到弘昼也跟了过来,便冲他招了招手:“五弟,你在这里守着,不准别人过去。我过去看看,要是阿玛跟额娘吵架了,我也好劝劝。” “婵婵?”胤禛走过那扇月门时,看到妍华正坐在大树下的石凳子上,撑着额头在发愣。她的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泛红,眼神也有些呆滞。 她的目光缓缓循声而去,看到胤禛面色焦急地向自己走来时,用力地闭了下眸子复又睁开:“爷怎得来了?” 她已然忘了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只是突然想与他说话了,便也不再装哑巴。 胤禛上前,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能不来吗?既然你照顾不好自己,那么便只得换我来好好照顾你,不然,我怎能放得下心。” 妍华鼻子一酸,立马涌出一道热泪。其实她只是夜里没睡好,而这里又凉爽得很,便忍不住犯困了。可是胤禛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温声细语地跟她说话了,不知为什么,他这么一说,她心里立马便柔软了下来。 “嘻嘻~”弘历透过镂空花窗看到里面的情形后,贼笑了一下,然后便嘀咕起来,“哼,阿玛还不是照着话本子里说的那样做的。” ... 第四百二十一章 位分 胤禛当夜便留在了妍华屋子里,与妍华缠绵不已。 第二日,妍华再度受宠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府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立马又对万福阁的人点头哈腰了。 胤禛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暗暗打定了个主意。 这一日他下朝后,径直去了圆明园。圆明园里建了一座养心庵,乌拉那拉氏每日都在庵堂里诵经。她如今越发定心静气了,每日连荤腥都不再沾,每日除了诵经便是诵经,时日久了,心里的怨恨都随着想火气小消散了去。 胤禛过去的时候,她正跪在庵堂里闭目诵经,脸上一派祥和,静美如诗。 胤禛见状,便在庵堂外头候了片刻。他没有让人通传,因为他不想扰了她诵经。 不过,眼见她迟迟没有起身出来的动作,他蹙了下眉头,想先去园子里的小书房里写个折子再过来。这时候,木槿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方才跟着在诵经,并没有注意到胤禛来了。 “爷~”木槿的面色也祥和了许多,再也不见了曾经的死气沉沉。她的目光触到胤禛身后的魏长安时,流连了片刻便赶紧低下了头:“爷稍候,奴婢进去与福晋说一声。” 胤禛点了下头,又走到庵堂外静候。 “爷~”乌拉那拉氏很快便出来了,神色从容淡定,只是看向胤禛时,全然不似夫妻,倒是真的像在看一个“施主”。 胤禛愣了愣,暗叹了一声后,牵住了她的手。她本能地躲了下,不过没能从胤禛掌中抽出手来,于是她索性也不动弹了,由他牵着。 “文瑶,我有事要与你商议下。” 乌拉那拉氏微微颔首,笑得有些疏离:“府里的事情早就交予琴语她们打理了,爷有事情也可与她们商议,妾身无异议。” 胤禛顿了半晌,才叹气似的出声:“此事要与你商议。” 乌拉那拉氏依旧淡淡地笑着,也未再反对。 “我准备让宗人府请个封,升婵婵为侧福晋。”胤禛也未与她打哑谜。 乌拉那拉氏怔了下,很快便点了头:“蝉儿为人谦逊,安分守己,还为爷诞下了四阿哥,立为侧福晋,实乃合情合理。” “既然文瑶同意,那我回府后便先示下了。近来朝堂上的事情颇多,正式册立一事,我日后再请奏。”胤禛抬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乌拉那拉氏躲开了,只回头看了一眼,示意胤禛在佛祖面前不得无礼。 胤禛轻叹一声,缓缓收回了手:“文瑶,你瘦了。逢年过节,回府与众人聚一聚吧。” 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胤禛也未再逗留,回府后便与李琴语与年静怡说了这件事情,说只待寻了合适的机会,再将事情提给宗人府,让宗人府请奏。年静怡听后似乎有些不痛快,默了半晌才缓缓笑了笑。 李琴语心里有些不安,毕竟她因了侧福晋的身份,弘时才更尊贵一些,若是妍华也成了侧福晋,那么……雍亲王府的世子至今未立,这一点让她惶惶不安至今。 弘时如今已是府上的长子了,而且年已十五,按理早就该被封为世子了,可皇帝迟迟未册封,胤禛也迟迟未请封,这一点让她颇为不安。弘历与弘昼如今也已经长大,若是再立妍华为侧福晋,弘历的尊贵便与弘时不相上下了。如此一来,世子之位究竟会落在哪个阿哥的头上,都犹未可知。 只不过李琴语也是个聪明人,心里虽然担心不已,面上也未将这些表露出来。除了像年静怡一样凝眉愣了会儿神后,便虚情假意地向胤禛道了喜。 这一次,胤禛没再瞒着妍华,下定主意后,便在府里宣布了这一事。 妍华听后,反应很是平淡,并没有大喜之色。万福阁上下自是为她高兴,唯独她的一双儿女,看到妍华无甚喜悦之色,都很贴心地腻在她身边哄她。 弘历是个贴心的孩子,不过他猜不透妍华为何如此平静。但凡荣华富贵,无人不喜。起码如今胤禛又如常进出万福阁后,他们万福阁的吃穿用度又恢复如初,只好不差,他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这不是很好吗?可是额娘不像灵犀她们那样高兴,那么他便跟额娘统一战线,也不要表现得那么高兴。 “额娘,是不是那一日武格格说的话伤到额娘的心了?”弘历苦着一张小脸,在习字的时候终究没忍住心里的好奇,扯住旁边的妍华问了起来。 她摇了摇头,给他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先生有没有教你,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额娘觉着当不当侧福晋并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他有些不解,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阿玛一直将我放在心里,一直将你和惠儿放在心里,这些最重要。”她恬淡地笑了笑,眸子里的神采温和极了。 弘历似懂非懂地嗯了一下,却还是不放心:“武格格那一日都骂额娘了,额娘真不生气吗?”额娘若是被气到,他日我定寻个机会好好教训她一番! 妍华默了默,武氏那一日来寻她,是跟她做买卖的,只不过买卖没谈成罢了。武氏许是恼羞成怒,临走前骂了她一通。 她平日里并未派人关注武氏的行踪,所以并不知道原来武氏这般痴情。从那一日的言语中,妍华得知武氏风雨不断地每日都在偷偷关注胤禛,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 武氏每日都出没在胤禛时常会出现的地方,比如书房附近,比如雍华殿附近,为的只是与他偶遇一下。即便偶遇不到,远远看上两眼也是好的。 武氏说胤禛以前虽然不爱笑,却也不会总是愁眉苦脸,定是因为妍华给他受气了,所以他这大半年来总是独自唉声叹气。不过,她隔得远,至于胤禛是否真的在唉声叹气她并不曾听到,只是她自个儿联想出来的罢了。 她骂妍华恬不知耻,得了便宜卖乖,还骂她恃宠生娇。她说妍华不懂体谅胤禛,说爷整日那么忙不说,还要受妍华的气,是个人都会心疼爷的,也只有妍华回那么狠心,非但不体谅爷,还要惹他不高兴。若换成她是妍华,她一定每日都好吃好喝地伺候好爷,不让爷受半分气…… 妍华反省了一夜,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她觉得胤禛骗她八个月是一种残忍,可是她不顾胤禛心里的苦痛反过来对他冷淡了这么久,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呢?她只顾着自己的伤痛,忘了顾及他的感受,实在太不应该了,难怪他会生气。 笑笑没了,他肯定也很难过,可每次却还要装成没事儿人一般在她面前演戏,那种感觉很不好吧?所以他后来进万福阁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定是他心里不好受,哎。 所以胤禛再一次拉下脸来看她,还说了那样一番温柔话,她心里的怨怼便刹那间消失无踪了。 不过,至于武氏说的买卖,究竟是什么?她微微眯了眯眸子,眼里渐渐升起一抹肃冷。待低头看向弘历时,她又立马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眼神:“她骂额娘,额娘自会找法子收拾她,你个小孩子,只管好好跟着先生读书,莫要操心大人的事情。” 弘历干干咽了下口水:额娘刚才好吓人,眯眼的样子与阿玛真像…… 康熙五十七年十月,十四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皇帝此举表面上虽是为了平复策旺阿拉布坦的叛乱,内里却在朝堂上掀起了一番不小的动静。 所有人都认为皇帝此举是为了历练十四,与他兵权,便是与他允诺——储位的允诺。之前翰林院的检讨已经证实了太子毫无复立的希望,再加上这些年来皇帝一直赏识十四,此次又给他如此重要之职,实为衣钵相传的前兆。 胤禛自是也有担忧,可想到四川有年羹尧坐镇,便又安心不少。十四要讨伐侵占西藏的策旺阿拉布坦,势必要去西藏援助,而四川又与西藏毗邻,所以十四离京去西藏,无论是调用粮草还是带兵行路,都要与年羹尧接触。 年羹尧……胤禛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提笔开始写信。这个人,他信得。 皇帝年事已高,十四当上抚远大将军,虽是一时风光,可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离京太远,未必是件好事。 他想通了这些,便也不再心焦,只沉下心来写信叮嘱年羹尧,要好好协助抚远大将军退敌。 岁月如流水,哗啦啦一流而逝。十四的仗一直未打完,时不时传至京城的捷报,使得军心甚慰,可迟迟不平息的战事依旧让皇帝忧心不已,毕竟他已经年过六十,身体也一日日不似从前那般健朗。 胤禛依旧像以前一样,不与其他朝臣过密交往,每日下了朝后便腻在自己府中,闲来再带弘历与弘昼去马场练习骑射。 康熙五十九年初,年静怡诞下一个小阿哥,静莲居上下几欲喜极而泣。因为年静怡的这个小阿哥生得不容易。年静怡身子瘦弱,怀胎期间也并未长胖,除了肚子逐日变大,面色还是泛黄。她的肚子比妍华怀弘历的时候小了一圈,可她生孩子的时候依旧很辛苦。 年静怡只感觉,一个孩子生下来,简直要了她半条命。 “小姐,我看到万福阁里的人一大早儿地在收拾东西呢,方才我问过灵犀了,灵犀说婵格格要去圆明园里伺候福晋呢。” 年静怡抬头看了一眼喜儿,面色微微泛冷:“我才不信,定是有别的事情,你去好好打探一下。” ... 第四百二十二章 孝孝 “方才是不是喜儿来过了?”妍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灵犀点了点头,将喜儿问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妍华见她对喜儿丝毫不设防的神态,轻斥了一声:“人不可貌相,虽然喜儿待人和善,你却也该多留点儿心。毕竟你与她不相熟,不可她问什么你便脱了口地什么都交代给她知道。” 灵犀动了动唇,驳斥不出半句,最后只好闷闷地嘀咕了一声:“喜儿人好,也没问什么要不得的大事……我也没告诉她什么呀……” 妍华戳了戳她的脑门,没再斥责。 胤禛虽是说过要升她位分,但他迟迟未将此事奏给宗人府去办,她明白胤禛这么做的理由,所以并没有任何怨言。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先在府里宣布了要升她位分一事,尽管众人眼下还是叫她格格,可是她享的待遇已是不亚于另外两位福晋了。 就连有一次,胤禛听闻妍华每日还是会去给两位侧福晋请安之后,也直接开口她华免了。妍华默了默,并没有真的免去此事,却刻意让灵犀将胤禛的那番话故意透露了出去。 如此,胤禛待她如何,已是不言而喻,府里上下再也无人敢轻视万福阁。 不过,请安之事她还是照旧会去,但是两位侧福晋已然都客客套套地不再让她行礼了。她行一下礼,李琴语便起身回一个搀一下,如此往复多次后,妍华才渐渐地不向她们行礼。 年静怡自打翩翩死后,便有了些变化。虽然妍华说不上来她哪里变了,但是感觉却意外明显。就如李琴语客客套套地过来搀她不让行礼后,年静怡瞟都不瞟过来一眼,只兀自做自己的事情。又如她向年静怡行礼时,年静怡起初总是心不在焉地看着旁处,等她行完礼了才回过神来似的客套一声:“妹妹何故如此多礼,快起来,以后就免了吧。”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可次次如是,妍华不得不以为,她是故意的。妍华料想着翩翩溺水身亡一事,年静怡还是在心底里将她怨上了,即便不相信是弘历推下水的,也怨她没能及时救翩翩?还是听信了旁人的讹传,认为翩翩是因为倒提逼水的法子而被呛死的? 妍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想事情都想了个通透。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觉着搬去圆明园为好。 “额娘,孩儿也想跟着额娘一起过去。”弘历今年九岁了,但是他从小到大都是在妍华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如今突然要离了额娘,心里自是百般不舍。 妍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十分坚定地摇了下头:“不行,你就在府里待着,平素里好好跟先生读书,好好孝敬你的美人额娘。姐姐,弘历跟惠儿就劳烦你照顾一年了,待我回来我定会好好答谢……” 耿氏轻蹙眉头,上前制止了她的话:“妹妹这是什么话,弘历与弘昼一样,都是我的儿子,我自是要好好照顾的。你且安心去园子里养着,府里的事情你不必牵挂在心的。” 弘历垂着头瘪了下嘴,听完这话后,忙又抬起头来。虽然他满心不舍和额娘分开,却还是很懂事地安慰道:“额娘放心,孩儿不会惹是生非的,会好好听美人额娘的话。” “额娘,惠儿也会乖乖的。”嘉惠上前抱住妍华的腿,噙着泪珠闷声道。 耿氏牵住两个孩子,冲妍华点了下头:“妹妹放心去吧,好好儿地照顾着自个儿,莫要胡思乱想。” 喜儿还未打探出什么名堂来,妍华便匆匆搬去了圆明园。万福阁里的人儿只道王爷让妍华去园子里伺候福晋,再多的信息都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当初妍华怀着弘历时,便是在圆明园里养胎的,所以年静怡想了想,只觉着她定是又怀上了,所以才会搬去那里好远离是非。 果不其然,康熙五十九年年底,园子里传出消息,说妍华顺利诞下一女。年静怡算了算时日,妍华搬进去那一日,果然已经怀上了。 年静怡只觉着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妍华怀上了孩子,胤禛便特意安排她去圆明园里养胎,她怀了孩子,即便再好生伺候着,却还是得在王府里待着。他担心别人害妍华,就不担心会有人害她的孩子吗? 妍华这一次诞下的是个女儿,唇红齿白,生得像花骨朵一般粉嫩。她想起笑笑,一时没忍住,接连哭了好几日。若不是福晋过来劝过她两次,她定是连月子都坐不安稳了。 胤禛得知她生了个小格格那一日,一下朝便匆匆赶来了圆明园,后来更是每日都去探望,每一次都要抱着孩子看很久,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妍华也识大体,在他面前从来也不再提笑笑的事情。每次看到胤禛那般看着孩子,她就知道,他定然也想起了笑笑。只不过,她从来也不将这件事情讲破,说出来只会增添无谓的伤怀而已。 “婵婵,我们叫她笑笑好不好?”俩人也不知是怀揣着默契,还是谁也不敢挑破,直到妍华坐完月子,都迟迟没给孩子起个乳名。这一日,胤禛终于开了口,声音里甚至带了一丝小心翼翼。 妍华的长睫毛微微颤了几下,走到胤禛身边扬起了笑脸:“好,就叫她笑笑。” 他微不可寻地吁了一口气,嘴角漾起一抹浅笑,伸出摸了摸襁褓里的孩子:“这孩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长大了也定然是个美人儿。” 妍华抿嘴一笑,轻轻捶了胤禛的后背一下:“爷夸我从来也不肯正面夸,总是这般拐弯抹角的,一点儿也不够诚意。” 胤禛抬头看到她红润的脸色,欠身凑过去亲了亲:“婵婵以后是不是该写小札了?断了这么久,我还是不习惯。孩子也生完了,以后开始补吧,慢慢补就是。” 她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觉着他颇为扫兴:“爷都不惑之年的人儿了,还看什么小札?看了也不腻味吗?我看就算了吧,日后我再回书房给爷研墨就是了……” “不腻味。”她话还未说话,胤禛便一本正经地答了一句,直接将她剩下的话都噎在了肚子里。 “老不正经。”她抿着笑睇了他一眼,将孩子接在了怀里。 耿氏今儿要带着几个孩子过来看她,之前因为在坐月子,耿氏怕几个孩子闹到她,又不放心将孩子们单独留在王府里,所以一直都没过来。眼见妍华坐完了月子,她便赶忙安排了带孩子们一起过来看看。一行人来到圆明园时,胤禛已经又离开了。他近来繁忙得很,总是鲜少回王府。 “额娘!”嘉惠长高了许多,眉眼跟十三越发相像,明亮又闪烁,清澈见底。她一路跑了过来,一见到妍华便扑进了她怀里。 “惠儿很想很想很想额娘!”她抱着妍华的脖子,用小脸蹭着妍华的脸,欢喜得不得了。 这近一年的时间,她只随着耿氏来看过妍华两次,每次耿氏都不让她与妍华太亲近,抱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抱一下。 “快下来,别累着额娘。”弘历已经是十岁的大孩子了,看到嘉惠赖在妍华怀里,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他是经常过来探望妍华的,每次都是独自一人乘着马车过来,耿氏本来是不放心的,不过妍华说孩子大了,该让他独自历练历练了,耿氏听了觉着有道理,便也没再拦着,只不过每一次她都会让魏长安派足了人手好好护着。 待嘉惠听话地从妍华怀里下来后,弘历这才跟妍华请了个安。弘昼见状,也赶紧跑过来请了个安,然后便凑到奶娘那里去看小妹妹。 “条条,把笑笑抱过来吧,给你额娘也看看。”妍华笑得如花儿一般娇美。 嘉惠听到这话后,不解地扯了扯她的袖子:“额娘,妹妹也叫笑笑吗?额娘以前不是叫我笑笑的吗?” 妍华愣了愣,觉着有些尴尬。她之前确实私下里叫过嘉惠好多次笑笑,不过只是为了解一解心里的苦涩罢了,眼下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嘉惠解释了,只怕以后嘉惠知道实情了,会怨她将自己当做笑笑的替代品? 这时候,人小鬼大的弘历又开口了:“你的笑笑是孝顺的孝,小妹妹的笑笑是微笑的笑,同音不同字。” 他解释地一本正经,嘉惠又向来听他的话,所以竟是一丁点儿怀疑都没有,只是认真地向妍华建议道:“额娘,我也叫孝孝,妹妹也叫笑笑,以后额娘叫笑笑的时候,我跟妹妹会不知道额娘是在叫谁的。” “你是大孝孝,妹妹是小笑笑。”弘昼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耿氏,抬手摸了摸鼻子。 两个哥哥糊弄人的本事高,嘉惠三言两语就被他们给绕晕了,便也不再揪着这个乳名去计较。妍华一直没有说话,心里本来是带着内疚的,被弘历与弘昼这么一闹腾一解围,她只觉得心里又欣慰又愧疚。她从未将嘉惠当做是替代笑笑的人儿,但是以前叫嘉惠笑笑确实是不该,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百般疼爱嘉惠才是。 ...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受罚 “弘时呢?又跟八弟九弟厮混在一处去了?”胤禛回府后,见不到弘时,便叫来了魏长安。 魏长安为难着看了一眼良辰,不知该作何答。 弘时不知何时与九爷厮混在了一处,继而便跟着九爷常去八爷府上走动了。胤禛对此很不满,还曾警告过弘时,不得与他们频繁往来,弘时却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阿玛此言差矣,八叔温文尔雅,九叔亦乃性情中人,孩儿与亲叔叔走动不违伦理,阿玛何故不允?” 他打小就一根筋,认定对的事情便做得坦坦荡荡,不悔故而不改。 胤禛因此气了他许久,饶是魏长安私下里暗示过弘时有关几位皇子之间的微妙关系,弘时还是不以为然,甚至觉着若是重立太子,他儒雅稳重的八叔当为最合适的人选才是……不过魏长安当时便不顾尊卑地捂住了他的嘴,将其中的利害关系挑明白了与弘时说了一番,也不知弘时认同了没有,只淡淡地瞥了他几眼便走了。 魏长安听阿梨说,弘时常去九爷的别院与八爷等人混在一处时,便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如今见弘时竟非但不拥护自己的阿玛,反而往八爷那边儿靠,心里更是不安得很。 前段日子,皇帝给三爷和五爷封了世子,却独独漏了中间的四爷胤禛。魏长安私心里以为,是胤禛不同意封弘时为世子,而弘历与弘昼还小,所以才会压下了那件事。以前弘晖在世的时候,皇帝虽然并未来得及封他爵位,但府里的人都私下里叫弘晖儿小世子,因为弘晖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世子之位毫无疑问地会落在他头上。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魏长安私心里自己想想罢了,他不敢问出口,更不敢向弘时暗示。 所以,眼下他听到胤禛问弘时的去处,只得如实答话:“奴才不知,是否要派人盯着?” 胤禛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饶是魏长安低眉顺目并未看他,也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听到胤禛问了他三个字:“你说呢?” 这三个字听得他有些迷糊,一时揣摩不透他的意思,到底要,还是不要?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待看到胤禛阴沉的脸色后,立马低了头,犹豫道:“奴才……这就差人去盯着……去护着三阿哥。” 他说罢,见胤禛没有旁的事情要吩咐,便欠了欠身子,躬腰退下…… 跨进康熙六十年的那个大年夜,大雪纷飞,积雪厚得将王府大门都堵住了。因为前几日也一直在下雪,所以妍华与笑笑被大雪一拖再拖,以至于大年夜都未能回雍亲王府过。弘历得了胤禛的特许,大年三十那一日顶着雪跑圆明园去了,说要陪额娘与妹妹,免得她们冷清。 福晋早妍华几日便先行回了王府,她虽然素了心静了神,可她毕竟是四福晋,胤禛的脸面她还是会顾及,故而每年过年她都会回王府小住几日。 弘历赶到圆明园的时候,天上还在飘雪,小小的人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屋子里头挪,看得妍华心里暖暖的。她的弘历长大了,有担当又窝心,她欣慰得很。 胤禛早上下朝的时候,便来过园子,虽然园子里只有她与笑笑,可园子里还是布置得很喜庆。胤禛还让人备了歌舞,以免妍华觉着冷清。因为年静怡又怀了一胎,所以胤禛当晚并没有敢去圆明园陪妍华母女,而是陪着年静怡守的岁。 过完年后,妍华也不急着回王府了,便磨磨蹭蹭地准备过完上元节再说。 正月十五那一日,弘历又赶过来陪她与笑笑过节,不过他带来了一个噩耗,那便是年静怡的孩子突然夭了!孩子唤作福宜,是胤禛特地请了旨暂以福字代了弘字辈的,为的便是福佑孩子,毕竟年静怡之前小产了一个,又殇了一个,委实让她伤心欲绝。 她本来只望着福宜能健健康康长大便好,但是她美料到她的福气会那么好,得了福宜之后竟是又怀上了。只可惜,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多久,福宜却突然没了。这一次打击太大,她当场便晕厥了过去,本就怀着身子的她,更是出现落红的征兆! 弘历离开王府的时候,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跑回去叮嘱了一声嘉惠与弘昼,让他们今日不要出万福阁,然后才往圆明园来。 福宜怎么没的,他不清楚,看到府里的下人都慌乱如麻,他只觉得心里怯怯的,赶到妍华身边时,他的额角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额娘,我听到两个侍卫说,府里出这么多事情,可能都与世子之位有关。” 妍华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些害怕,不然他的小脸不会这般苍白。她知道弘历代她去看望过福宜几次,定是对福宜有了感情的。况且弘历一向良善,他长到这么大,并未亲身经历过尔虞我诈。妍华与耿氏作为额娘,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将孩子保护在争斗之外,所以府里的丑陋之事,她们都不曾告诉过几个孩子。 “你听他们胡说,封谁为太子是你皇爷爷与阿玛的事情,你不要去想那么多。”妍华心里紧了紧,弘历已经十一岁了,她真害怕弘历往她不希望的方向成长,待看到弘历的小脸还是那么苍白,忍不住又小心地问了一声,“硕儿想做世子吗?” 她不希望弘历点头,因为她觉得如今拥有的这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预期。她知足了,只要弘历与笑笑以后能幸福安康,就已经够了。若是弘历想做世子,就免不得要卷进争斗的漩涡中,危险自然也会多许多。 可弘历还是不如她所愿,犹豫着点了点头。 妍华身子一颤,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为什么?你贪图荣华富贵吗?硕儿,额娘教过你许多次,人要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她因为太过震惊,连声音都有些颤了。她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讲,将弘历养这么大,她并未教过他争名夺利,也未察觉他对荣华富贵有贪恋。为什么他会想着做世子,难道…… 弘历看到她不高兴,吸了下鼻子,忙上前抱住了她:“额娘~” 妍华被他这么一抱,脑子清醒了些,她拍了拍弘历的背,疑惑道:“硕儿是不是在想,做了世子以后,就能好好保护额娘与妹妹不受人欺负了?” 弘历的身子顿了顿,往后撤开身子躲开了妍华的眼神。 知子莫若母,妍华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叹了一声,执起他的手,将他牵到旁边的榻上坐下:“额娘没有受人欺负,你何故要生这样的想法?额娘只要你好好儿的,笑笑好好儿的,就好了,额娘不希望你卷到那些争斗里去,争权夺利从来都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可是,额娘~”弘历抿了抿嘴,十分认真地抬起头来,“你不害别人,别人却会想着害你。孩儿只是希望能便厉害一些,到时候就没有人敢让额娘和妹妹受委屈……” 妍华皱起眉头,严肃地瞪了他一眼:“我方才与你说过,没人让我受委屈。以后你不得想着当世子这件事情了,额娘不会帮你的,你也不得跟你三哥抢,听到了吗?” “谁也没说世子一定就是三哥……”弘历嘀咕了一声,被妍华听到后,面色陡然沉了几分。 她阴下脸来,厉声道:“跪下!” “格格,这是做什么,四阿哥也是孝顺……”灵犀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忙出声为弘历求情。 “你闭嘴!”妍华瞪了她一眼,吓得灵犀当即便噤了声。 就在这时,屋子里的另一头传来笑笑的哭声。妍华循声看了过去,然后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弘历一眼:“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她明白弘历说的话很对,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害人,可王府里那些人却总是看她不顺眼,害她不止一次两次。想到她未见过面的笑笑,她的心里就搅得喘不过气来。对,若是让她查出笑笑是被人害的,她断然不会放过那人!可是,这一切都与弘历无关,她并不希望弘历搅和进来。 他是皇孙,安生长大断不会……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顿住了步子。 即便是皇孙,长大也未必能安享荣华富贵不是吗?胤禔还是当今皇帝的长子呢,如今不也是被幽禁在府中半步也未踏出来过?胤礽还曾贵为皇太子过,如今不也是被幽禁在咸安宫?十三更是无辜至极,不也是因了皇帝的误会而被幽禁至今吗?八爷又好到哪里去?皇帝还曾当着朝臣的面,说他妄博虚名奸诈阴险,痛斥他为不忠不孝之人…… 也许,身在皇家,注定不得安生。 她忍住回头的冲动,暗叹了一声,还是往笑笑的方向而去。 她还是希望弘历能像与世无争的十二爷一样,远离这些是是非非,能偏安一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许是她太过妇人之仁,可她还没做好准备让她的弘历参与那些争斗。 ... 第四百二十四章 爷孙 妍华也心狠,当天让弘历跪了半个时辰。因为王府出了事情,所以她知道胤禛不会过来,半个时辰后,她又舍不得让弘历再跪,却又不想表现出来,便走去弘历身边看了他两眼,盘算着若是他主动认错,那么她便原谅了他。 好在她刚走去时,灵犀与芍药都一个个开始求情。 外面还下着大雪,地上阴凉阴凉的,跪下去久了便会感觉到刺骨的寒凉。灵犀本来欲拿蒲团给弘历垫在下面,可是弘历不同意。所以,眼下他的小嘴都有些因为地上的寒凉而发白了。 “知道错了没有?”妍华见他不说话,终究不忍继续罚下去,主动开口问了出来。 弘历咬了咬牙,打算先将事情平息下去,他转了下眸子,有些委屈地酸了鼻子:“额娘,孩儿没有贪图荣华富贵,孩儿只是想……”想靠自己的能力保护额娘和妹妹,不让人欺负额娘,不让额娘受委屈……不过这些话还未说完,他便听到妍华冷哼了一声,所以忙又生生地转了话头,“孩儿知道错了,孩儿不该想着跟三哥争世子,孩儿以后会好好地听额娘的话,不再让额娘生气……” 妍华偷偷偏过头,将眼里的湿润擦干,然后赶紧将弘历拉了起来,亲自给他揉膝盖:“你早早儿地认错不就好了?额娘只希望你跟笑笑还有嘉惠都好好儿地,平平安安地,以后不要想着这些了,听到了吗?该是你的迟早都是你的,封谁当世子,你皇爷爷和阿玛都有分寸,你个小孩子挂记这些做什么……” 她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大堆,弘历这次学乖了,也不跟她犟嘴,只听到什么便点头应下什么。 这是妍华第一次罚他跪这么久,以前顶多是罚他站墙角反省,这一次是当真想让他长个记性,所以才会如此。当年苏麻喇姑让她进宫时,她见过十二爷,她想,既然苏麻喇姑能将十二爷养得那般远离是非,那么她也能将弘历养成那样。 妍华本想趁着这一次回府,东西还未收拾妥当,便听胤禛说他受命要与十二一起代皇帝祭陵。既然如此,那妍华便也没急着回府,毕竟府里才出了事,她也怕笑笑会过了晦气在身。 三月桃花开时,妍华与笑笑被接回了王府,彼时,福宜已经殇了两个月,王府里的气氛异常压抑,全府上下皆是笑不敢出声。看到妍华抱着孩子回府时,才有人笑嘻嘻地上前道声喜。 妍华回到万福阁才从耿氏那里听说,年静怡如今性子大变,在胤禛面前仍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可胤禛不在的时候,她便心不慈手不软了。是以,如今没人敢在静莲居的人儿面前说错半句话。 至于怎么个心不慈手不软,妍华很快便见识到了。 那一日,有个绿萼苑的小丫头不小心提到了福宜,被静莲居的人儿听到了,年静怡当他下午便差人将之叫了过去,也不知训了些什么,那个丫头被拖出静莲居的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最后她被杖责地皮开肉绽丢出了王府,李琴语面子上下不来,亲自去了静莲居一趟,出来的时候脸都绿了。 妍华一见府里的情况都剑拔弩张到这个地步了,忙让芍药召集了万福阁的人儿好生训了一番话,无非是让她们谨言慎行。不过灵犀自作主张地添了几句话,让她们没有说错话做错事的话,就不必矮静莲居一头。 妍华搬回来时,有的东西还落在圆明园,本是让灵犀过去一趟取回来的,胤禛得知后却是让弘历去取了。他也是三月初才祭陵归来的,妍华看到他的时候,只觉着他憔悴了些许,私下相处时,他的眸子都不似以前那么有神了。 弘历去圆明园那一日,胤禛正好在圆明园中摆宴与皇帝饮酒赏花。皇帝老远看到一个精神气儿十足的孩子从远处走来,便问胤禛那是何人。 “是弘历。他出生的时候,皇阿玛正好也在这园子里,还赏了他一方澄泥砚。” 胤禛这么一提醒,皇帝立马就想起来了,忙让人将弘历叫到了跟前:“怎么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弘历都长这么大了?” 弘历一早就知道皇爷爷今儿会在圆明园,所以心里也早就做足了准备,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他心里已经拿捏好了分寸。 行至近前,他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又规规矩矩地请了安。脸色从从容容的,倒是跟妍华一样,即便内里紧张,表面上也能装出个从容不迫来。 只不过弘历眼下是真的不紧张,所以一套规矩动作下来,大度镇定,皇帝看得是颇为赞赏:“快起来给我瞧瞧,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皇帝将他召至近前,凑近了看他眉眼,虎头虎脑的模样很是喜人。 梁九功在旁出声道:“皇上,四阿哥生得福相啊,奴才听人说,额相饱满是为福,耳垂宽大是为福,皇上看看,四阿哥生得是真有福气。” 皇帝闻言,细细地打量起弘历来,只越瞧越欢喜,牵着他的手便嘘寒问暖起来。 问他功课的时候,皇帝发现他竟是饱读诗书,所问诗词竟是都背得顺溜顺溜的,还没有半句错处,不禁啧啧称赞,连连夸了胤禛好几次,说他教出来一个好儿子。 一阵风吹过,暖暖的裹着花香,皇帝却因此打了个喷嚏,弘历便接过梁九功欲递上来的巾帕,亲自给皇帝擦了擦。 他本是下意识之举,平日里侍奉他额娘左右也是如此贴心,照顾弟弟与妹妹亦如是。皇帝虽然贵为天子,可在他心中,此刻亦不过是他的皇爷爷罢了,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 待他将帕子递给旁边的丫鬟后,这才看到他的皇爷爷正一脸慈爱地盯着他看。他不解地看了皇帝两眼,又斜睨了他阿玛一下,见他阿玛正低头饮酒,心里安了安,复又看向皇帝道:“孙儿知道皇爷爷国事繁重,但是皇爷爷也要爱惜身子,皇爷爷的胡子都白了,孙儿看了心疼。” 稚声稚气的言语中裹着满满的敬爱,听得皇帝心中大动,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宫里头的人都叫他保重龙体,句句都是关心,可没人跟他说过这样家常的话。宫里头谁人敢说他胡子白了?谁人敢说他老了?一个个都巴巴儿地跟他说着好话,说他老当益壮……嗯,没人敢用这个词,不过都是些万寿无疆的俗话罢了,他早就听腻了。 立在旁边的梁九功大气也不敢出,他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自是知道龙颜无常,时刻都要小心。 果不其然,他憋着的那口大气还未吐纳完,便听到皇帝似笑非笑地哼道:“弘历是说朕老了?” 胤禛放下杯子,张口欲为弘历说话,却见在弘历看不见的那一面,皇帝偷偷抬手向胤禛做了个阻止的手势,示意他莫要出声。胤禛立马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这是要考验一下弘历啊。 弘历听到他的皇爷爷似乎有些不悦,便想抬眼向胤禛求救,却听皇帝又哼了一声,他也来不及看胤禛的眼色,只又从容地跪下身子道:“皇爷爷恕罪!孙儿看到皇爷爷胡子变白,所以心里难受,并没有说皇爷爷老的意思。可是……” “可是什么?”皇帝见他不敢说自己老,免不得又觉着乏味,问话的声音也萧索了些。 “皇爷爷,这是孙儿跟爷爷说的话,所以皇爷爷不可以生气。”弘历抬起头来,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先求个免罪的口谕再说。 皇帝失笑,指了指他的鼻头道:“你个小子,好!今儿本来就是家宴,自是不分君臣,朕……我只是你爷爷,你若是说错了话,我不追究就是。” 胤禛微微蹙眉,往弘历的方向看去一眼,缓缓轻斥了一声:“弘历,不得胡说八道……” “嗳,无妨,朕倒是要听听他可是个什么。”胤禛话还未说完,皇帝便又出声阻了。 弘历看了胤禛一眼,又朝皇帝磕了个头:“皇爷爷,可是每个人都会生老病死,所以皇爷爷也会老。皇爷爷现在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操劳了,累了就歇歇,心情不好了便与人诉诉,皇爷爷安安康康的,才是大清的福气。” 他说着就想起了自己的额娘,心情不好了总是自个儿在那里写啊画啊的,从来也不与他将,为了不让他担心,每次在他面前都跟没事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看了心里可难受了。偏偏他阿玛也是个将话憋在心里的性子,他觉着这样真不好,容易憋出病来。好在他额娘现在与阿玛又和好了,他也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皇帝听了他的话后,情绪久久未能平息。 他的儿子们优异者甚多,只是一个个都惦记着他的皇位,真正关心他的恐怕也没几个。是,他贵为天子,即便他皱个眉头,都会有人上前嘘寒问暖。皇太后去世的时候,他病了两个月,路都走不动的时候,侍疾的妃嫔个个都劝他好生养病,莫要操劳。可同样的话,从弘历嘴里说出来,他却觉着分外窝心。许是孩子的心思更为单纯吧,说出来的话也诚挚很多。 本是皇帝与胤禛的一场父子宴,因为皇帝越看弘历越喜欢,硬是没让弘历离开。聊到日落西山时,皇帝直接将弘历带回了离这里不远的畅春园,说以后要将他养在宫里,好陪在他这个该颐养天年的老头子身边尽尽孝道。 胤禛自是不反对,倒是弘历,有些舍不得离开他额娘与弟弟妹妹们,显得有些不开心。不过能陪伴皇爷爷左右是件好事,所以他并没有任何不情愿之意。况且,他的皇爷爷允他以后可以时常出宫回去看看,所以弘历立马便眉开眼笑地牵住了皇帝的手。 “这孩子,重情义,像朕,哈哈哈……”带着弘历离开时,皇帝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妍华在府里左等右等都等不回弘历,待胤禛带回这样一个大消息后,本来压抑安静的王府,如同浅水池里被扔进了一块大石头,顿时激起层层惊涛。 第四百二十五章 探妹 妍华本来是抱着笑笑的,听到胤禛说弘历被皇上带去皇宫里抚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后,她惊得一个趄趔没站稳。 胤禛眼疾手快,将母女二人护在了怀里,语气微喘地责道:“你这是担心什么?皇阿玛亲自养着,自是什么都会挑最好的给他。” “可……”紫禁城里高墙林立,不知掩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更不知有多少亡魂被困在里面。那里会不会很危险?我的硕儿不会出事吧? 胤禛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揽着她坐到旁边的榻上,又示意奶娘将笑笑抱走,然后才柔声道:“弘历是皇阿玛的孙儿,是额娘的孙儿,有皇阿玛和额娘在,谁敢动他的主意?皇宫里不比咱们王府,规矩多得很,皇阿玛眼下的人儿,不是那么容易动得的。” 默了默,见她娥眉仍旧蹙着,胤禛便又言了句:“我从小便是在宫里头长大的,不是长得好好儿的?放心吧,皇阿玛一定会将弘历养得好好儿的。” 他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妍华听后却是心里一紧,忍不住心疼起眼前这个男子来。宫里头的生活定不好过,他从小便不是由自个儿生母抚养的,才导致如今与德妃之间的感情总是隔了一层纱似的,可以感受到温暖,却总是瞧不清彼此的心意。 她缓下眼里的担忧,冲着他笑了笑,将这个男人抱住:“嗯,我不担心。” 前面还为世子之位跟弘历红了脸,如今弘历受皇帝的喜爱,看来她不得不振作精神,好好儿地应对即将接踵而来的困境。只怕,她即便不想让弘历争这个世子的位置,绿萼苑也会将弘历视作眼中钉了。 福宜的死据说是个意外。妍华听人说,那几日下大雪,福宜许是不小心受了寒气,半夜的时候突然发起高烧来,等大夫赶去的时候,小阿哥身上烫得惊人,没一会儿就去了。年静怡当时便晕厥了过去,丫头们本来不敢惊动胤禛,眼见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了,才赶紧去雍华殿将他请了过去。若不是正好大夫在场,恐怕年静怡肚子里的那一个也会保不住。 不过,尽管全府上下没有人怀疑福宜的死是人为,可妍华还是怀揣着担忧。李琴语的性子虽然变了许多,可妍华并不敢保证她不会为了弘时而再度黑起心来。如是一想,妍华又舒下一口气,弘历以后不在府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其他院子里的人若是想打弘历的主意,如今也是无计可施了。 弘历自打入了宫后,经常会给她额娘写信,然后让人带给胤禛。胤禛每日下了朝再将信给带回王府,交给妍华。弘历在心中无非就是说一说昨儿都做了些什么,皇帝赏了他什么好玩意儿,最后再在信中向他额娘请个安,说他一切安好,让妍华勿念。 弘历写的信都有专人阅目,也有人叮嘱过他什么不该写,所以皇帝对此并未有甚担忧。 “我倒成了你们俩的驿差了。”时日一久,胤禛便如此调侃。 妍华总是在研墨的空当里读信,每每听到胤禛如实说,她便笑得花枝乱颤,上前抱抱他敷衍一下,当是对他的感谢。 胤禛兴致好了,便揽着她一起看信,顺道点评一下弘历的字。兴致再好一些的时候,待做完手头的事情后,他便与妍华在书房里缠绵一番。他近来没空去万福阁宿夜,夜里都在静莲居陪着年静怡,所以他也只好趁着白日里的工夫与妍华亲热了。 许是经历过不少事情,如今妍华也不再为这样的事情吃味了,每日在书房里研完墨便给他捶肩捏背,再说会儿子话交个小札,她觉着也甚好。 年静怡的这一胎怀得极不安生,落红了几次,不过都被大夫力挽狂澜救了回来。胤禛说她受到的打击太大,这一胎若是保不下来,只怕她会崩溃。 妍华去探望过她两次,第一头是带着嘉惠过去的,年静怡一看到嘉惠那张娇俏的小脸,就悲从中来,眼眶泛红。妍华知道她想起了翩翩,只得安慰了一会儿后,赶紧带着翩翩回去了。 静莲居的丫头却因此对妍华有了意见,暗地里说她明明知道年静怡殇了翩翩后,便见不得小女娃,便故意带着嘉惠去惹年静怡伤心。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待妍华第三次听到这样的话后,直接就让灵犀拖了那个嘴碎的丫头送去绿萼苑了,以乱传谣言、挑拨离间的罪过交由李琴语处置。 李琴语并没有重罚那个丫头,只训斥了几句便让她走了,灵犀对此很有意见,妍华却是一声未吭。 “我本意不在惩治那个丫头上,只是想借此看明白个事情罢了,眼下看明白了便达到了目的。”她说得轻淡,可这一番话却将灵犀绕糊涂了,想了半晌也没弄明白妍华究竟看明白了什么。 第二次去探望年静怡,妍华是带着悲悯之心去的。早在她生笑笑之前,武氏便曾主动找过她,说要跟她做一笔买卖。武氏说她知道翩翩是怎么死的,因为她当时正好在竹林后面,将事情的经过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想以此为条件,让妍华帮着在胤禛面前多提她几次,好让她侍侍寝。 不过妍华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兴趣,所以武氏才会气急败坏地骂了她一通后离开了。 待弘历被皇帝接进宫里抚养后,武氏思虑再三,还是觉着与妍华为善方是上上之策,所以她再度过来示好了,示好的筹码便是她看到的那个秘密。妍华本无多大兴趣知道,因为当时她也在场,自然知道翩翩的死于汐儿脱不了干系,可听到武氏道出来的经过后,还是心惊肉跳了一番。 武氏说,当时她在花园里看雪景——实际上是想去书房与胤禛偶遇一下,突然就听到一阵嬉笑的声音。她见是汐儿带着翩翩在湖边玩儿,便没有过去。因为前面有一丛竹子掩住了她与紫烟,所以汐儿她们并未察觉有人在附近。 她本想离开的,可是余光却撇到汐儿趁那两个丫鬟不注意,将一个金光闪闪的镯子丢到了远处。她自是好奇,便躲好了身子看看汐儿要做什么。 然后她便看到汐儿让那两个丫头找镯子,汐儿自己则与翩翩玩儿起了雪。她团了个雪球往前滚去,然后翩翩便笑嘻嘻地去追那个雪球了。雪球滚到湖边便掉进了水里,当时湖水只结了一层薄冰,根本承受不住翩翩的分量,所以翩翩才会直接掉进了水里。 妍华这时才恍然大悟,难怪她当时看到翩翩追着什么东西往湖边跑,可她并没有在湖边看到那东西。原来是个雪球,落进水里后自然就化得无影无踪了。 武氏是个爽快性子,既然她主动示好了,妍华便也领了情。她让芍药备了点儿东西送给了武氏,都是女子喜爱的胭脂水粉,上好的。所以武氏看了委实欢喜,看妍华的眼神都蓦地和善了许多。 第二天,妍华就又去静莲居探望年静怡了,她也做了额娘,自是同情年静怡的遭遇。只是不知为何,静莲居里的人儿对她有些敌意,年静怡的身子也虚得很,脚不沾地地养着,还没说多大会儿子话便累了,所以妍华也没久留。 入秋的时候,年静怡顺利产下一子,却几乎送了半条命。她怀身子的时候,肚子就不是很大,所以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也皱皱巴巴很是瘦小。所幸的是,母子平安。 胤禛当日受命在视察仓储,所以并未陪在年静怡身边。年静怡嘴里一直喊着胤禛,生完孩子后便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胤禛已经陪在了旁边。 “我已经去信给年羹尧,与他道了这个好消息。静怡,辛苦你了。”胤禛握着她的手,眼里满是怜惜。 年静怡泪水一滚,握住他的手半晌没出声。 胤禛知道她心里的苦,让人将孩子报过来摆在她身边陪着,年静怡看着襁褓里那个酣睡的孩子,哭得更伤心了。 胤禛无奈,只得命她不得再哭,她哽咽了半晌都止不住泪水,最后还是胤禛将她抱进怀里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沉睡过去…… 年羹尧前不久刚升任了川陕总督,是西陲的重臣。如今十四便驻师西宁,与年羹尧打交道频繁得很。好在年羹尧衷心,事事都暗自汇报于胤禛,所以虽然远在京城,他却对西陲的战事了如指掌。 九月初,青海郭罗克地方发生叛乱,年羹尧并未借助十四的兵力,凭己之力正面进攻,又利用当地部落土司之间的矛盾“以番攻番”,迅速平定了这场叛乱。他因此深得皇帝赏识,皇帝已经召他进京入觐,亲赐弓矢以作嘉奖。 这一次,年羹尧正好赶上年静怡生下阿哥,所以觐见过皇帝后,自然便来到雍亲王府探视妹妹。 年静怡正在坐月子,听到他要去时,竟是气得乱摔东西,根本不愿相见:“让他走,我没有这个哥哥!” 好在当时胤禛在外忙着视察仓储一事,并未能及时回府,所以年羹尧让人守好静莲居的大门后,便不顾她的反对屋子进去探视了。 “你走,你走!我没有你这个哥哥!”年静怡疯了似的冲着他撕心裂肺地吼,眸子里通红一片。 “静怡!”年羹尧眉目一敛,沉声吼了她一声。 年静怡从小就怕他,此时被他一吼,下意识地便噤了声。可没多大会儿,她还是呜咽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汐儿害我的翩翩……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你走吧,你走……” 年羹尧眉头一皱,低声道:“这便是你不回我信的缘故?你宁愿误会哥哥,也要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不成?翩翩是我的外甥女,更是王爷的女儿,我何故要害她?” 年静怡身子一顿,旋即又落着泪呢喃:“是啊,为什么,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静怡!”年羹尧眉头一凛,戎马生涯的强劲气势立马便散发了出来,唬得旁边的丫鬟都禁不住后撤了一步,大气也不敢出。 第四百二十六章 释放 “我若是想害,也只会让汐儿去害别人,断不会拿翩翩作儿戏。静怡,兄妹这么多年,你何故要怀疑我。我可是翩翩的舅舅!”年羹尧长叹了一声,说得十分中肯。 喜儿早就差人守在了门口,若是有人过来,会及时进来通知。所以年羹尧自是放心大胆了讲,浑然不怕隔墙有耳。 “汐儿向来听你的话,若不是你授意,她怎会……”年静怡揩了眼泪,痴痴地望着前方,浑浑噩噩的迷茫眼神,不知在看什么。 年羹尧看她这番模样,眉头一紧,遂放柔了语气道:“汐儿之事,我已经问过喜儿冉儿她们,想必是汐儿粗心才会害得翩翩……哎,你怎得不想想,你我兄妹情深,我何故要害自个儿的外甥女,此事若是被王爷知道,于我又有何益?岂不是会影响我的仕途?你就宁愿咬定是我吩咐的,也不想怀疑是旁人买通了汐儿做的?哥哥在你心中就那么不堪吗?” 年静怡闻言,心中大恸,心绪动荡半晌,终究是信了。原来她一直恨错了人儿,她只当哥哥心狠,却一直想不明白哥哥为何这般做。如今年羹尧亲口向她否认,她自然就信了十分。只是,汐儿真的是被谁买通了吗?还是她自己粗心大意,造就了那样一个天大的失误? 府里其他几个院子里的人儿,一一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翩翩是个女娃,争夺不了世子之位,所以翩翩的事情,她当真想不明白。难道是福晋? 她想起那个将她恨之入骨的人儿,心中一片发凛。难道就是为了当初她的无心之失,福晋恨了她这么久吗? 年静怡思索了一会儿,不得其解,又见年羹尧因为她的指责而神情悲怆,不禁内疚万分,忙让奶娘将小阿哥抱了过来给他看看。 因为怀这个孩子的时候她身子虚得很,所以孩子生下来便颇为瘦弱,皱皱巴巴的样子看了叫人心疼。虽然这几日她一直在让奶娘给孩子调养,但是孩子的小身子还是没能肥硕起来。 年羹尧生得壮硕,两只大手便将孩子托在了怀里,脸上笑得如花般绽放:“小阿哥好啊,小阿哥好……” 年静怡轻轻扬起嘴角,缓缓笑了…… 皇宫里,弘时认认真真地习完字后,又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封信给妍华。 皇帝正好在旁边,便跟他要了信去看,弘历转了转眼珠,将信奉至皇帝面前,嘴里兀自喃道:“皇爷爷,孩儿在给额娘和妹妹写信,是家信,皇爷爷看过之后,不得笑话孙儿儿女情长做不得大事……” 皇帝挑眉,抿嘴笑道:“谁敢这么说朕的弘历?弘历是重感情,怎得就做不了大事了?” 弘历撇了撇嘴:“阿玛老说我离不了额娘,断不了奶,还说我婆婆妈妈的就知道粘着额娘……” “别理他,跟他一样不苟言笑才叫好吗?我看弘历这样就很好。”他微微眯起眸子,细细瞧起弘历写的家信,待看到一个名字时,不禁奇怪地问了一声,“惠儿妹妹是谁?老四府上还有个叫惠儿的小格格吗?朕怎么不记得了。” “惠儿妹妹是阿玛抱回去的妹妹,孙儿听额娘说,惠儿妹妹是十三叔的孩子,十三叔如今不方便照顾她,所以阿玛就抱回去给额娘照顾了。惠儿妹妹很乖的,阿玛刚抱回去时,惠儿妹妹只有这么点大,瘦瘦小小的……” 皇帝一听是十三的女儿,顿时愣在了那里。十三,十三…… “梁九功,十三现在何处?关了多少年了?”他放下手里的那封信,苍迈地叹了一口气。 “皇上,十三爷一直被关在自己府上,四十七年至今,也快十三年了。”梁九功小心翼翼地看了他的脸色一眼。 “这么久了……”他喃喃念叨了一声,想起皇太后薨了时,十三夫妻两个也在送丧的队伍里头,他远远看到过一眼,十三倒是瘦了许多,还未到不惑之龄,两鬓倒是白了不少。 “你去把胤禛给我召来。”他沉思了一会儿,心里对十三也没什么怨恨了,十三脾气拧,要强,当初是为了什么事情关他的来着?唔,镇魇太子的事情。其实细细想来,他也曾怀疑过他当初禁错了人儿,依十三的性子,应是不会参与的。不过话说回来,十三自己都承认与那个会镇魇的喇嘛有过接触……这么多年了,倒是不见十三低头,这个性子,跟他额娘倒是截然相反。 许是年纪大了,皇帝越来越注重亲情,他昨儿赏了一对水晶球给弘历,方才在信中他便看到弘历跟他额娘说,要把这对水晶球送给两个妹妹。皇帝一时感慨,禁不住嗟叹半晌。 胤禛进宫后,听闻皇帝要他奉旨,亲去十三府上撤了那些幽禁门庭的侍卫,一向冷静的他竟是呆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接旨。幸福来得太快,他压根没有准备。 十三与筱七接了旨后,筱七当场便哭倒在十三怀里。胤禛让他们二人收拾妥当后,带着他们进攻谢恩,皇帝看到十三两鬓的斑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只慨叹了两声,便黯然让他们退下了。 十三与筱七随着胤禛回雍亲王府时,年已八岁的嘉惠正在看丫头们打络子。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丫头们打几个漂亮的络子好挂在院子里,喜庆喜庆。手巧的丫头能用红绳编出蝙蝠、花、兔子等各种图案,十分漂亮。 妍华牵着嘉惠就站在旁边,一起看着,想学了自个人也编着玩玩儿。 筱七自打看到嘉惠的身影,眼里的泪水便没有断过。当初她生下嘉惠后,本是可以讲她送出府去让阿玛代为抚养的,可她看到越发沉默的十三,就怕他熬不过去。漫漫长日,她也不知十三何时能被放出去,所以她心以狠,就讲孩子留了下来。有个咿咿呀呀的孩子在身边养着,总归能分散一下十三的愁绪。 再后来,嘉惠瘦瘦小小的面色暗黄,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她听闻十三说胤禛求了皇帝,要讲嘉惠接到雍亲王府抚养后,她也没再坚持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对嘉惠心存歉疚,眼下看到她出落得如花儿般水灵粉嫩,她一时间百感交集,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爷,十三爷、十三福晋……”院子里的丫鬟们呆愣愣地向他们行了礼,胤禛示意她们莫要惊动妍华与嘉惠,所以她们都只是惊喜地相互对视着,待看到泪流满面的筱七后,也都跟着湿了眼眶。 “婵婵~”行至几丈之外,胤禛停下了步子,轻轻唤了一声。 妍华笑嘻嘻地回过头去,待看到胤禛身边的人儿时,身子一震,半晌没有动弹。 嘉惠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忙跟着回过头来。她已经不记得十三与筱七,待看到他们情绪复杂地看着自己时,只茫然地抬起头来,轻轻拉了拉妍华的手:“额娘?” 两行热泪旋即从妍华眼里滚下,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指着十三和筱七,半晌才哽咽道:“惠儿,你阿玛……” 嘉惠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松了妍华的手,笑嘻嘻地冲到胤禛面前,亲热地唤了一声:“阿玛!” 筱七呼吸一窒,眼泪落得更急了,伏在十三怀里痛哭起来。嘉惠已经不记得她了,只怕养在她阿玛那里的孩子,也多半不记得她了。思及此,她心里便浮起万般苦涩,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胤禛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便弯腰讲嘉惠抱在了怀里,转身至十三近前:“惠儿,这是你阿玛,这是你额娘。” 嘉惠不解,看了看胤禛,又回头看向妍华,突然就瘪了嘴:“阿玛才是阿玛,额娘在那里……阿玛不要惠儿了吗?惠儿会乖乖听话……” “四哥,不急,嘉惠就放在你府上养着吧,莫要吓到她了。”十三干涩地张了张嘴,目光越过嘉惠,悠悠然瞟到了妍华的脸上,“小嫂子,别来无恙。” 妍华想过许多次,再次与十三和筱七想见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却终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云淡风轻的几个字。别来无恙,她是无恙,可他们呢?十三明明要比胤禛还要小上八岁,如今却是先白了头,沧桑得很。筱七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角的褶子都颇为明显了。 妍华滚着热泪,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胤禛怕她滑倒,忙将她揽进了怀里。 “十三爷,筱七姐姐,你们……出来啦。”嘉惠见妍华哭成了泪人儿,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嗯,出来了。”十三淡淡地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后,忙强迫自己转开了眸子。 妍华忍住喜极而泣的泪水,讲嘉惠接到了怀里,走到筱七身边后,让嘉惠给筱七拭泪。嘉惠对筱七的印象已经淡了,可看到筱七哭得那般伤心,她也跟着揪心难过起来,忙听话地捏着帕子给筱七拭泪,还糯声糯气地安慰她:“不哭了不哭了。” “惠儿,她也是你的额娘,快叫一声。”妍华又抬手擦了下泪水,哄着嘉惠道。 嘉惠看了看妍华的眼神,见她并没有不要自己的意思,便又盯着筱七看了一会儿。待看到筱七的泪眼后,她这才轻轻叫了一声:“额娘~”叫完后便往妍华怀里缩了缩,清澈的眸子却还是盯着筱七直看。 筱七的嘴巴嗫嚅半晌,终于应了一声,然后便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嘉惠的小脸,又怕吓到了她,所以那只手在空中顿了半晌后,她又想收回去。妍华忙腾出一只手,善解人意地握在了手中,牵着一起摸在了嘉惠的小脸上。 两个男人在旁边看了半晌,最后,是胤禛出了声:“外面冷,快进屋里说话。” 第四百二十七章 病危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筱七与妍华抹了会儿泪后,被十三与胤禛劝住,终于慢慢收起了哭势。 十三与筱七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被幽禁的日子究竟有多么难熬,倒是胤禛,一心挂记十三的腿疾,一进屋就让人去请大夫过来给他看看腿。 十三拗不过他,也只得随了他去。 “还得多谢四哥送了个丫头进去,这些年来给祥爷调理,也是缓了他不少苦痛。”筱七哭得两眼肿胀,跟桃儿似的。 灵犀用温水拧了帕子,想过来给十三福晋擦脸,妍华一个眼神过去,灵犀便会意地将帕子递给了嘉惠。嘉惠看了妍华一眼,见她微微笑着,便犹豫着上千,踮着脚给筱七擦起来。 筱七心里动容,忍住又要溢出来的泪水,欣慰地看了十三一眼:“我就知道,蝉儿妹妹这般聪明伶俐,教出来的孩子定然也是十分好的。我听说弘历被皇阿玛接进宫里去养了,定然也是十分聪慧,才得了皇阿玛的喜欢。” 妍华轻轻一笑,靠着胤禛那边的手缓缓移去,握住了他的大手,以平息心里的激动。 这一幕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十三眼中,他若无其事地一扫而过,看向了身边的嘉惠。 这么多年过去了,妍华似乎成了他心里的一个执念,得不到却也舍不去。她的一颦一笑,就像这十三年的漫漫岁月中,高墙之内的那一株桃花,是他冷肃如冬的岁月里,唯一的一抹春色。 他会守着贴心相伴左右的筱七过完此生,可他也忘不掉心底里的那一分贪恋…… 自从十三得了自由后,又与胤禛像以往一样常来常往了。不过,他起初挂记着自己的身份,来雍亲王府的次数并不频繁,一个月来一两次而已,都是带着筱七过来看望嘉惠的。到了康熙六十一年下半年,十三与其他皇子之间的走动也渐渐多了一些,便也没再避讳,来胤禛府上的次数更加多了些。 妍华在书房里研墨时,时常与十三谈及以前的趣事。十三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妍华初初入府时,有一次拿胤禛的袖子来擦鼻涕,每每想起,还是不禁莞尔。 妍华被他说得窘迫,只好往胤禛身后躲,胤禛极其不给她留情面地接着贬损她两句:“不仅爱哭鼻子,还嘴馋,我记得她刚进府的那一夜,就偷吃桂花糕来着。她院子里的丫头,别的不会,做起吃的东西来却头头是道……” “哈哈哈……小嫂子也算是真性情,能吃是福。”十三张嘴便笑,鬓角的苍发也跟着生动起来。 入秋以后,皇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渐渐地竟是久卧病榻难以行走。 宫里的嫔妃都依着德妃的吩咐轮流侍疾,弘历却是哪一日都不缺地每天都去陪着皇爷爷。皇帝留给他的空暇工夫多,他便读书给皇帝听,皇帝兴致来了,他还捡一些妍华跟他说过的话本子说给皇帝听,每每逗得皇帝咯咯直笑时,总有人过来提醒皇帝莫要累着,抑或提醒皇帝该喝药了。 皇帝觉着扫兴,便会让弘历第二日接着讲。 皇帝已经六十岁的高龄,几近古稀之年,身子不似以前那般健朗。这一病,竟是断断续续拖到十一月份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眼见皇帝这场病一拖再拖,早在一个月前便有大臣开始上奏请立太子。只不过,这一次无人再敢举荐八爷了,之前翰林院检讨朱天保请奏复立胤礽为太子时,皇帝便十分之冷漠地说过,八阿哥胤禩奸诈阴险,谁道他好,便斩谁! 不过是先前废立胤礽的时候,举荐八爷的人太多,皇帝便从此认定了他结党营私,早早儿地设了心防。一旦看不顺眼,便处处看不顺眼,他与朝臣的关系越好,皇帝便越认为他心怀不轨。这种想法在日积月累之下,他在择储君时,竟是丝毫未曾考虑过老八。 十一月初,皇帝许是知道自己即将油尽灯枯,下令召十四回京,军务则暂交由年羹尧与十四的辅将延信共同执掌。虽然十四对此安排心怀担忧,可一想到皇帝病重,便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往京城赶…… 十一月十二日,妍华带着笑笑与嘉惠去圆明园看望福晋。她怀笑笑的时候便是在圆明园养的胎,一年的光景里,福晋与木槿对她照顾颇多。福晋心里的怨恨早已放下,妍华听她说经念佛,心里也会觉得畅快,所以这两年里,每年都会来圆明园看望福晋。 下个月就是笑笑的诞辰了,妍华这一次便是想请福晋到时候回王府一起热闹热闹的。她看得出,福晋很喜欢笑笑,想到福晋这把年纪也没能得个一子半女在身边伺候,她便不甚感慨。 笑笑也人如其名,见到人总喜欢咯咯直笑,十分讨喜。福晋在圆明园的养心庵里,常年不苟言笑,每次都是在妍华带着笑笑来探她时,才会开怀欢笑几声。 “咯咯……额娘……”笑笑一看到福晋便踢蹬着小短腿想跑过去,奶娘将她抱在怀里没放她下来,她便挥舞胳膊朝着福晋的方向嘻嘻直笑。她每次来圆明园,福晋都将她宠上了天,所以她小脑袋瓜里对这个额娘的印象十分之好。 乌拉那拉氏十分欢喜这个孩子,王府里本身也没有几个孩子长到成年,几个阿哥鲜少来给她请安,她也不喜欢被他们扰了清静。唯独笑笑,她一看到这个孩子,心里便软成了蜜糖。 行至近前,她从奶娘手里接过笑笑,笑笑立马捧着福晋的脸,凑上去亲了亲。福晋心里一暖,脸上立马笑开了花。 “蝉儿,今日陪我用过晚膳再回去吧。” “嗯。”妍华笑了笑,牵着嘉惠向她行了礼。 圆明园里的景致好,地上的积雪还未化开,白雪覆盖的大地掩着一抹神秘之姿。妍华与福晋带着两个孩子在园中有说有笑,一会儿看雪,一会儿看孩子打雪仗,兴起之时,福晋还陪着她们堆雪人,好不畅快。 入夜的时候下起了大学,福晋见状,便让妍华母子三人留在圆明园里过夜,待第二日雪停了再走也不迟。 没成想,第二日妍华带着孩子们出府时,圆明园外竟是被侍卫团团围住! 妍华大骇,不知出了何事,想回雍亲王府,却被门外的侍卫阻拦:“格格,奴才受命,请格格与福晋一起,安处园中!” “魏长安何在?让魏长安过来!”嘉惠与笑笑被这阵势吓到,一个紧紧缩在她怀里,一个紧紧抱着她的腿。妍华忙让奶娘与丫鬟将孩子送回园子里,带到福晋身边去待着。 “格格,魏侍卫很忙,不得空过来。请格格安心在园子里待着,若是缺少什么东西,请吩咐奴才!”这个侍卫是雍亲王府的侍卫,妍华见过这张脸,所以听到他这么说后,心里安了安。 “是不是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情?”一旁的灵犀十分不解,忍不住问出了声。 那个侍卫微微抬眼,埋首道:“万岁爷病重,京城里人多且杂,王爷说格格还是待在园子里为好。” 妍华呼吸一窒,与灵犀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微微点头折身回了屋子。 如此说来,京城里很快便要风云大变了啊! 皇帝,究竟会传位给谁?妍华想到胤禛,心里突突狂跳了两下,旋即摇了摇头,速速往前走去:“灵犀,我怎得突然之间那么紧张?” 自古至今,皇室里有太多因为皇位而相煎相杀的例子,她知道胤禛曾经有心争这个位置,可如今十三已经被放出来了,她不知道胤禛是否还觊觎着储位,但是眼下这个情形,真的叫她难以心安。 万一失败,王府里这么多人,会不会受牵连? 她一想到可能会有的最坏结局,心里便焦躁不已。 福晋正在养心庵诵经,待看到笑笑又被送了回来时,便问出了何事。奶娘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这时妍华正好赶了过来,将侍卫的话转述了一遍。 福晋蹙眉看了妍华一眼,见她满脸焦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妍华让奶娘将两个小格格带了下去,自己则陪着福晋一起,默默诵起经来…… “皇阿玛怎么样了?”十一月十三日,皇帝一大早便宣胤禛觐见了。胤禛匆匆赶来,看太监们的面露忧戚之色,所以他一看到梁九功便低问了一声。 梁九功微微摇头:“王爷请进去吧。” 弘历正在里面陪皇帝说话,皇帝有气无力的,也不知是否在听。 胤禛昨儿夜里就得了消息,说皇帝病危,所以他来畅春园之前便调了人将王府和圆明园里的人护了起来。如今是非常时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要赶在老八老九有所举动之前,先行做好准备。 不过,据阿梨透露的消息来看,老九眼下还未采取行动,约莫还不知道皇帝病危的消息。 “老四……”皇帝看到胤禛后,向他招了招手,待他走至近前,皇帝才虚弱地问道,“十四呢,十四回来了吗?” ... 第四百二十八章 熹妃 胤禛一愣,看了看旁边的弘历,轻声道:“弘历先下去吧。” 弘历乖乖点头退下后,胤禛这才跪到病榻边,冲着皇帝轻声道:“皇阿玛,十四弟还未回来。”只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却是一片寒凉。他没有想到,皇帝病成这个模样了,竟然还惦记着十四,难道,他想传位于十四不成?既然如此,又何故单独召见他? 皇帝长叹了一声,睁开眼看了胤禛半晌没有说话。胤禛握住他的手,亦是无言,父子二人面面相对,两人各自怀着心思,沉默良久。最后,皇帝缓缓合了眼,屏退了胤禛。 只是,他甫一回府没多久,连椅子还未坐热时,便又有口谕传来,宣他即刻面圣。他隐隐觉着心里不安,匆匆整了下衣袍,又往畅春园赶去。或许,皇帝想明白了什么也不一定。 这一次,皇帝的面色竟是比方才红润了一些,隐约有回光返照之迹。 胤禛稳住心神,缓缓走了过去…… 妍华陪着福晋在养心庵里诵了一天经,口干舌燥,最主要的莫过于心烦意乱。不过诵到下午的时候,她便想起胤禛曾与她说过的话,胤禛说会好好护着她与孩子,她想起胤禛那双永远镇定的清眸,里面总迸出让她心安的力量,便蓦地安心不少。 这一日仿佛特别漫长,昨夜下过雪后,地上又覆了一层皑皑白雪,天地间一片肃冷之色。 妍华被困在圆明园中,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索性抛了烦忧,好好儿地与两个孩子玩耍。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园子外面的侍卫依旧未撤,整齐划一守在那里如一蹲蹲石狮,尽心尽力地守卫这这座园林。妍华差人到门口看过两趟,听说他们还在,也说不上心里是这个什么滋味儿。 夜里哄了两个孩子入睡后,妍华自己却久久不能入睡,终究是心不宁。她一心挂记着胤禛的情况,对他能否夺得储君之位并不感兴趣,只是惦记他的安危。他一切安好,她与孩子们才得安心生活下去。毕竟他才是他们的天地啊! 昏昏欲睡之际,她竟是隐隐听到了一阵哭声,遥遥从远处飘来,直击她的天灵盖,惊得她一个激灵赶紧爬了起来:“灵犀,是不是有人在哭?” 灵犀走到窗子边细细听了听,复又走回去道:“格格,真的有人在哭,不过好像是园子外面的哭声。约莫是从南边传过来的。” “南边?”妍华默默念叨了一声,被这若有若无的哭声搅得心乱如麻。她睡不着觉,便让灵犀给她穿了衣,又披上斗篷,缓缓走了出去。 一阵寒风迎面扑来,将她昏沉的脑子彻底吹了个清醒。 她往南走去,不过视线被高墙阻隔,她看不真切。可沉沉暮色中,南边却是灯火通明般一片亮堂。 “畅春园是不是在那个方向?”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捏着斗篷边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灵犀疑惑地看了过去,又往左右看了看,然后点头道:“格格,是的。” 妍华猛地吸了一口肃冷的空气,瞪着远方的亮光喃喃私语:“皇上不是一直都在畅春园离养病吗?难道是……”皇帝甭了? 她被自己的这一揣测惊了惊,旋即甩了几下头,将这样大不敬的念头给压在了心底。可是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挥之不去,她一整夜都被那若有若无的哭声以及这个骇人的念头给搅得时不时醒一下。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似有狂风暴雨要来,乌云一层压着一层,似乎就在头顶上悬着。 妍华整夜未睡好,早上不免起得晚了些,出门一看天气这般不好,也不再去园子门口看是不是还有侍卫守着了,只抱着笑笑,拉着嘉惠,在屋里头烤火吃熏肉。熏肉是方才由木槿送过来的,木槿说福晋一大早便去养心庵祈福诵经了,待会儿就会过来。 一顿早膳吃得食不知味,妍华想起昨夜听到的哭声,再看到外面压城的黑云,她便没来由地心焦。 “魏长安来过吗?”她看了看外头,没人过来。 灵犀摇了摇头:“没有,奴婢一大早便让人去园子门口看过了,魏长安从昨儿到现在都没有来过,侍卫们也没撤走,还在外头守着呢。” 妍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亲自带着两个孩子玩耍。福晋没一会儿便过来了,满心欢喜地抱着笑笑玩儿。只不过,妍华看到她的眉心也是拧着一抹愁绪,久久不散。 十一月十四日,天上压城的乌云终于化作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簌簌落下,地上很快便积了厚厚一层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这场雪来得大去得快,不到一个时辰便止住了。雪后初晴,妍华抱着嘉惠,乌拉那拉氏抱着笑笑,几人围着火炉边说边笑打发着时光。这时候,木槿匆匆走了进来,一脸的不平淡:“福晋,格格,来人了。” 妍华心里已经憋了太多疑问,眼下一听这话,忙放下嘉惠往外走去。这一看,吓了她一跳。岂止是来人了,外面浩浩荡荡地来了一大群人,简直是乌泱泱的一片,皆踩着积雪而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整齐划一地传了过来,他们莫名走出一股气势来。 妍华再眯着眸子细细一瞧,来人是宫里头的人。她的心不禁紧了紧,心里的不安再度浮起。 魏长安的左右手刘明,率先一步赶了过来,他一脸的严肃,可眸子里却带着喜色。 “怎么样了?”妍华抢先走到他面前,急急出声。福晋抱着笑笑,也赶紧走了出来。 刘明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已经走近,便匆匆道了声:“福晋,格格,一切安好,请放心,皇上……大行皇帝……”康熙皇帝已甭,谥号还未定,是为大行皇帝。 他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已近,便赶紧闭了嘴没再说话。可他脸上的神色分明透着喜悦,妍华还未来得及深究,便看到一众太监宫女以及几个嬷嬷排着序,规规矩矩地一字排开,然后有一个太监率先走了进来,微微抬头挑了一眼后,便走到乌拉那拉氏身前行了个大礼。 就在乌拉那拉氏与妍华诧异之际,太监身后那一群人也跟着动作一致地匍匐在地行了大礼,嘴里齐声声地高呼:“恭迎皇后娘娘进宫!恭迎熹妃娘娘进宫!” 他们的称呼如同一声惊雷,震得乌拉那拉氏与妍华皆愣在了原地。 他们刚刚说了什么?皇后娘娘?熹妃娘娘? 直到身边的嘉惠怯怯地拉了拉她的手,妍华才回过神来。她的第一反应便是,胤禛此时安然无恙,还派人来接她们了。下一个认知便是,皇位传给胤禛了?! 就在她愣神之际,太监身后的两个老嬷嬷率先有了动作。她们二人捧着丧服跪走到乌拉那拉氏与妍华面前,头低着,将手里的丧服高高举起,请二人更衣。 康熙昨天驾崩,今天乃大殓之期。 妍华换好缟素后,脑子里还浑浑噩噩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们叫她什么?熹妃?怎么一眨眼,她就成了熹妃?事情太过突然,她总觉得像梦一样不真实。以后她就要在那紫禁城里生活了吗?她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没有一丝兴奋,反而是未知的生活藏了丝担忧。 待嘉惠和笑笑也换好了缟素后,几个人便在一群太监宫女与侍卫的拥护下进了宫。 妍华茫然地随着太监与老嬷嬷的指引一路行着,远远看到胤禛站在乾清宫门前,身着一件宝兰色的织金海龙皮蟒袍,外面罩着一件天兰色的暗团龙花纹马皮褂,腰间束着一条深色玉带。这一身装扮,竟是跟她离开王府时看到的一样,难不成,他这几日操劳到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上一换吗? 她的心里一阵揪疼,忙照着老嬷嬷的话一步步去做。她看到胤禛身后不远处就站着十三,心里安了安。无论如何,都有十三站在他身后相助。想必事情都办妥当了,不然胤禛不会此时才将她们接进宫来。 她不知道这几日胤禛有多难熬,但是方才远远瞥了他一眼,只觉得他身上的清冷竟是一夜之间披上了一层帝王的气势,叫人望而生畏。以后,他,便是大清皇帝了。这个认知让她颇感惶然,脑子里空空白白的半晌反应不过来。 妍华追随着乌拉那拉氏,跟着老嬷嬷与太监的指引,为先帝服丧。 三日后,文武百官前来吊唁,三跪九叩之后,便是百官号啕大哭,哭声震天,不绝于耳。笑笑年纪小,被这样的场面吓哭,呜呜哇哇地跟在乌拉那拉氏身边,好在与当下的情形相应和,无伤大雅。 只不过乌拉那拉氏本是体谅妍华还要带着嘉惠,所以才主动将笑笑带在了身边,眼下看到笑笑哭成了泪人儿,她倒是心疼不已了,忙趁着空隙将笑笑抱回宫中安慰。 德妃被尊为皇太后,徽号曰仁寿皇太后。 服丧期间,妍华不止一次,从不止一个人口中,听到质疑的声音。其中当属九爷质疑得最欢。 十四赶回宫时,皇帝早已入殓。十四压根不顾新帝在前,见到胤禛也未有跪拜之礼,只对着那樽棺木哭得伤心欲绝。面对太监的斥喝,十四只充耳未闻。九爷对他说,皇帝驾崩前,亲口所说,要传位于十四子,是胤禛夺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他本就因为皇阿玛身亡而万般伤心,闻此一言,更是对胤禛全然没有半丝尊敬。 胤禛自是不能容忍他如此公然违抗,当即便成全了他的孝心,只待先帝棺木入陵后,便让十四驻守皇陵。德妃听罢,一个趄趔,晕了过去。 十二月初,胤禛着黄袍,登基为帝,改年号——雍正。 ... 第四百二十九章 反目 入宫已经一个月,诸多磕磕绊绊,也渐渐磨合下来。 “主子,奴婢方才去问过掌事姑姑了,姑姑说灵犀姑娘还未学好规矩,需得过几日方可送进宫来。”一个宫女规规矩矩地行至妍华面前,又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宫里跟规矩比雍亲王府里更多,宫女都需旗人出身。胤禛特赦,允妍华从王府里待两名丫头进宫,不过需要先习得规矩,至于是否旗人出身,他差人置办妥当便是。 妍华自是带了灵犀与芍药,可是芍药早早儿地跟着宫里头的教习姑姑将规矩习好了之后,灵犀却迟迟进不来。妍华连翻白眼,也不知灵犀那个粗暴性子,是不是得罪了教习姑姑?比芍药多学了半个月,竟是还没习好。 “哎,笨,这个灵犀,定是拗着性子,哪里得罪了教习姑姑。传我的话过去,不得为难了灵犀,早些习好了便放她进来吧。”妍华如今贵为熹妃,居于东六宫之首的景仁宫,足见地位之尊崇。 潜邸的人一个个都入了宫为妃为嫔,耿氏是她最要好的姐妹,皇后与胤禛许是念及这份情谊,便将耿氏安排在了与景仁宫相邻的延禧宫中,往来颇为方便。 这些日子以来,胤禛因为新登基,权力还不稳,这一个月来都未召人侍寝。 如今已是雍正元年,他年已四十五,本来还算精神矍铄的面貌,这一个月以来竟是苍老了许多,妍华看着就心疼,自是知道他是在为国事操劳至斯。 先帝大丧时,妍华才知道年静怡又怀了身子,当时已有三个月。年静怡本是吃过苦头,所以才选择了隐瞒,没想到偏偏又碰上了先帝驾崩一事,只得以六甲之身服丧。她身子本就柔弱,先前福宜夭折时,她就伤了根本,所以这一胎自然怀得不安稳,频频动胎气。 所以入宫不过才一个月,年静怡的翊坤宫里便有太医频频出入了,为的是保胎。 胤禛登基后便说过要封年静怡为贵妃,但他念及皇后与年静怡之间的恩怨,所以在册封妍华与李琴语的时候,并未册封年静怡。直到他确认皇后对年静怡不再介怀,才宣布了年静怡的贵妃身份,册封之礼则待日后再补。 无尽荣宠,尽在一夕之间。妍华至今想起,仍然觉得眼前的种种像是一场梦。 妍华用过早膳,听宫女汇报过灵犀的事情后,便去皇后宫里请安了。皇后的永寿宫离养心殿近,妍华离开永寿宫后,便往养心殿去了。胤禛登基后,便在养心殿落了脚,白日里下了朝,他喜欢在养心殿里处理政务,学习文章,夜里乏了便宿在那里,时日一久,便将养心殿做了寝殿。 她刚到养心殿,便看到苏培盛从里面退了出来。 苏培盛看到妍华过来,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熹妃娘娘来了,皇上刚从乾清宫过来。” 妍华点了点头:“皇上用过早膳了吗?”她前几日无意中听苏培盛说起过,胤禛进来用膳时吃得少。她细细一想,难怪他近来消瘦得厉害,操劳太多,又不得好好歇息,吃得又少……哎,如此下去,身子怎能受得了? “娘娘,皇上今儿早上喝了小半碗粥便吃不下了。奴才让人备了糕点,娘娘若是能劝皇上歇下来吃一点儿,那就太好了。”苏培盛弓着腰,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难为你了,皇上有你照应着,我放心得很。你待会儿让人备点羹汤过来,皇上吃起来不费时,又容易吃得下。”妍华与他轻轻言了这么一句,便抬脚进去了。 “嗳,已经备着了,娘娘过会儿子示意一声,奴才便让人送进去。”苏培盛跟在后头,唯唯诺诺直点头。 妍华进去的时候,胤禛正在批折子,眉头皱得很深。他的视力近来越发不好了,前几年在雍亲王府的时候,累过头了就需要戴洋眼镜,她记得那洋眼睛还是先帝在世时赏给她把玩的,以前只是放在多宝阁上看看,后来倒是真的用上了。 她走到龙案边时,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只在她行礼时,抬手示意她起来,嘴里敷衍地嘟囔了声:“婵婵来了啊。” 她有些心疼,走到砚台边,语带娇嗔道:“皇上真是越发不待见臣妾了,连看一眼都嫌麻烦。” 他批阅完手里那份奏折后,才脱下洋眼镜揉了揉眼角,轻笑道:“哼哼~婵婵还习惯吗?景仁宫里可缺什么?缺什么只管与我……与朕说。”每次在她面前,他总禁不住松懈下来。 “什么也不缺,就是看到皇上日渐消瘦,臣妾心里难受得紧。”她无奈地走了过去,给他捏了捏肩膀。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她没想过他真的能称帝,更没想过她小小一个格格,如今能成为尊贵的熹妃。 熹,炽也,光也。他是不是意在告诉她,她是他的一缕熹微光亮?唔,这不过是她自个儿揣测之意罢了,封号而已,本就会挑寓意吉祥的字。 胤禛轻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缓缓贴在了脸上。这只手他牵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光华柔嫩,委实舒服。妍华的掌心里传来阵阵热气,熏得他昏昏欲睡。他想起年静怡,那个瘦弱的小人儿,一道冬天就手脚发凉,若是这般贴在脸上,倒是没有这么舒服。 妍华刚入雍亲王府那会儿,手脚也有些寒凉,不过如今已经被养好了。 妍华见状,给旁边的苏培盛使了个眼色,苏培盛会意,忙让人将羹汤端了上来。 胤禛不喜人将羹汤茶水端到龙案上来,万一翻在了奏折上就不好了。所以宫女便将羹汤端到了旁边的案几上放着,妍华见状,便软言软语地哄着胤禛去喝上一口,歇息一会儿再批折子也不耽搁工夫。 胤禛拗不过她,闻到羹汤的香味后,确实觉着腹中有些饥饿,便揽着她过去了。妍华柔情款款地喂着他喝,喝到一半时,太监通传说十四来了,胤禛眉头一蹙,鼻间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传!” 回头看到妍华还端着汤碗,便对她说了一声:“婵婵去东暖阁里坐一会儿,我……朕忙完了就过去与你说会儿子话。” 妍华颔首,经过龙案时,瞥到上面堆积如小山的奏折,禁不住又轻叹了一声。原来当皇帝会劳累至这般地步,她真的很心疼。 十四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时,正好瞥到妍华的一个身影。他的眸子张狂地往那案几上瞥了一眼,待看到那个汤碗后,晒然一笑:“皇上好雅兴!” 这一个月以来,十四违抗他的次数最多,他因着德妃——如今已是皇太后的面子,再三容忍,可凡事都有个度。他不亏欠十四什么,也无须一味地忍气吞声!兄弟二人早就反目,储位这件事,也只是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疏离。 “放肆!”他捞起手边的笔洗,朝十四脚下砸去。 十四面不改色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直到旁边的苏培盛不住地提醒他向皇上行礼,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 “朕让你去守皇陵,你准备何时动身?”胤禛微微眯起眸子,眼里寒光乍现,如同外面尺把深的积雪,冰凉刺骨。 “额娘……”十四甫一出口,便听到旁边的苏培盛提醒他注意称呼,便又不情不愿地改了口,“皇额娘抱恙,臣想尽完孝道再行……” “皇阿玛的孝道你便不敬了吗?”胤禛打断他的话,脸色越发不好了,“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便启程吧。皇额娘那里,你也不便过去打搅了,我自会跟皇额娘交代。” 十四的嘴巴张了张,眼里露出一抹愤恨,这是连额娘都不让他见了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同母的四哥,竟是这般不容于他! “九弟糊涂,我就不信你也不辨是非!”胤禛看到他眼里的恨意后,气不打一处来。 十四的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却旋即恢复如初。他静静地盯着胤禛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这是他回京以来,兄弟二人第一次谈到储位之事。 有传言说,先帝早就下旨召他回京了,是胤禛让人先瞒下了那道圣旨,才导致他火急火燎地往回赶也没能赶上见康熙帝的最后一面。 他刚回京时,气得糊涂之际还当真信了。不过事后想想,这个传言委实胡扯。诏书都是由内阁承办,撰写后经由兵部转驿站发送往西宁的,这一套程序下来,不是胤禛说瞒便能瞒得住的,经手诏书的那么多大臣,并非个个都能被胤禛收服,尤其是那帮子追随康熙帝的老臣。 可是,召他回京的诏书没有问题,并不代表传位的诏书也没问题!即便传位的诏书没有问题,又如何能证明胤禛的皇帝不是逼宫得来的!十四只觉得他当时不在京城,所以凡事都有可能! 只是,这些气愤在他心里绕了绕后,又被他压了下去。他不是傻子,饶是他再不服气,眼前这个人也已经当了大清的皇帝,他若是做出什么不轨举动,在百姓看来,那便是谋逆!此罪,他担不得! “臣遵旨!臣明日会启程去皇陵!”他咬了咬牙,不再忤逆。他已经因了皇太后的缘故,在京城里一拖再拖至今未走,如今见胤禛这模样,他觉着他该走了,再闹下去,只怕不好收场。 胤禛紧握的双手这才缓缓松开,疲惫地言了声:“下去吧。” 待十四的身影消失于眼帘后,胤禛这才缓缓转过头,朝东暖阁望去。 ... 第四百三十章 孤王 胤禛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东暖阁时,妍华正在吃芙蓉糕。 她回头看到胤禛进来了,面色一红,忙放下了手里剩下的那半块芙蓉糕,待将嘴里的咽下后赶忙要给他行礼,被胤禛一把捞了起来,抱着坐在了榻上。 胤禛没有说话,她便讪讪地解释了一下:“御膳房的东西就是做得精致,呵呵……臣妾,闻着香,就尝上一尝……” 胤禛埋在她肩窝里轻笑了两声,不以为然道:“你向来嘴馋,我又不是不知道,这般欲盖弥彰做什么。” 妍华的身子尴尬地滞了滞,余光不自然地撇了撇旁边的苏培盛,见他头埋得低,也不知他有没有在偷笑。她都三十有一的年岁了,还被他笑话说嘴馋,委实不好意思至极。其实她只是早膳用少了,方才觉得肚子饿了而已。哎,罢了罢了,馋就馋吧,反正也被他叫了这么久的“馋馋”了。 “皇上……”苏培盛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声,新帝总是会忘了改自称,在熹妃面前更是容易犯这个毛病。 胤禛抬手摆了摆,长叹了一声:“你们都下去,我跟婵婵说会儿话。” 苏培盛见状,也不再多言,忙将里面的太监与宫女都屏退下去。芍药自然也跟着退了下去,不过苏培盛让芍药与另一个宫女就守在东暖阁的门外面,以免要奉茶。 人退尽后,妍华才抱住了胤禛。确实瘦了,连腰都细了些。她暗叹了一声,柔声安慰了一句:“累了就歇歇吧,好不好?” “还有那么多奏折未批阅……”埋在她肩窝的那个脑袋微微蹭了蹭,满腹愁云的样子。 她方才听到他摔东西的声音了,定是十四又惹他生气了吧。她有些心疼地紧了紧手臂,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给他分忧解难。他如今是皇帝,烦忧他的事情多半是国事,她干预不了。 “婵婵,九弟他们……说我篡位……”他闭着眸子养了会儿神后,缓缓贴到了她的颈边,万般落寞地叹了一声。 篡位……多么严重的词,放眼望去,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说这两个字。即便是九爷,也不过是各种暗示,却也不至于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妍华的身子僵了僵,不知该作何解。听他语气中的疲累与难受,他的神经是绷了多久啊。 “婵婵信吗?”察觉到怀里的人儿身子紧绷,他轻叹了一声,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安抚。 妍华缓缓吐出一口气,心疼道:“臣妾不信,皇上就是皇上,不必因为九爷的诨话难过……” “哎,让你私下里不用这般臣妾来臣妾去的,你非要如此。婵婵,你不听话了。”她的那句不信便足以让他欣慰了,更何况她答得那么快呢?说明她心里一直都是信着他的,一丝怀疑都没有。 “皇上刚登基,臣妾若是不时时刻刻做个好榜样,岂不让人说闲话吗?若是被人听到,还会让皇上为难……” “好好好,婵婵有理。你真是越发啰嗦了。”胤禛哼哼了两声,像个孩子似的,语调都比方才轻快了些。 妍华愣怔了下,无奈地笑了一声。这个男人,还是那般喜怒无常,她越发觉着先帝看人很准了。他方才明明还抑郁寡欢呢,眼下倒是会撒娇了。不过,话说为何他上了年纪之后,反而比以前会撒娇了?她记得她刚入府那几年,压根没见过他撒娇。 “皇阿玛那一日召了我三次。”胤禛缓下语调,又轻悠悠地说了起来。事情憋在心里这么久,他真的难受得很。十三自始至终都信他,无论他的皇位怎么来的,十三都会坚定地站在他身边辅佐,这一点让他很欣慰。 可他还是想说出来,哪怕对着空气说一说也好,只是对着空气说,显得有些怪异,被人看到了约莫是要说他有毛病的。既然妍华在,他便吐吐心中的苦水也好。别人信不信他不在乎,反正已成事实,他做他该做的事情便可,可婵婵信不信,他很在乎。 妍华知道,他说的是先帝驾崩那一日。 先帝第一次召他时,问他十四回来了没有,牵挂的眼神让胤禛揪心。他想,或许先帝原先真的是想传位给十四的,可为何独独召见他?他怎么想都有些说不通。许是先帝心中一直在动摇,想传给他又有着旁的顾虑吧? 第二次传他觐见时,他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该说什么,他已经有了计较。所以看到康熙帝还是动摇不定时,他说了一句话,震得康熙帝当时便愣在了那里。 他说:“十四弟只怕再过三五日也未必赶得回来,皇阿玛还在等什么?” 他知道先帝不会固执地要传位给十四的,因为十四不在京城! 国不可一日无君,即便真的传给了十四,只要他不在京城,变数就会多不胜数!英明如康熙帝,他不会让帝位空悬哪怕一日!若是先帝已崩而新帝不至,京城只怕会大乱!京城大乱,谁又敢保证整个大清不会大乱!圣明如康熙帝那般的精明人儿,断不会做那种可能会毁了大清政权的事情。 胤禛想明白这一切后,便彻底安了心,所以他才会将康熙帝关心的事情清清楚楚地向他挑明。 他不敢保证,假如十四与他都在京中,先帝还会将帝位传给他,但是他知道,在当时那样的情形吓,先帝只能将帝位传给他! 想明白那一点时,他其实颇有些难受。他知道十四擅长领兵打仗,军功显赫,而他这些年勤勤恳恳却并未有多大建树,换做他自己处在先帝的位置,他可能也会犹豫不决。可治国与领兵打仗不同,十四能打好仗,焉能说明十四也能治好国? 所以他在皇帝面前一字一句地发誓:“皇阿玛若信地过儿臣,儿臣定会勤恳治国,让大清昌盛!” 他出去后,老八老九等众皇子便已然到了畅春园。他没有就此离开,跟着他们一起侍疾。因为他知道,康熙帝即将寿终正寝了,他不能走。 他想,诏书应该就是在第二次觐见后拟定的。 最后那一面,他清清楚楚地听到皇帝当着众皇子的面说,传位于四子胤禛,可老九却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问话:“皇阿玛是说,传位给十四弟胤祯?” 多么可笑,可偏偏他的名字与十四的名字同音不同字,序齿上也只差了个十字。他那么一搅合,恁是让后面未听清话的皇子也议论纷纷起来。 好在隆科多就在近前,他复述了一边康熙帝的话,才压住了场面,可老九却自始至终都在与他作对。只可惜,先帝无力重申,只是一只油尽灯枯的大掌却紧紧握住了胤禛。 他明白先帝的意思,他一定会好好接掌这个位置,不负先帝的期望。 他不怕被人误解,只要有那么几个人撑着他便好。可为什么,就连他的皇额娘都要相信那样的无稽之谈?她的心为何始终偏向十四?他不过一句让十四驻守皇陵去尽他口中的孝道,他的皇额娘便与他怄气至今。 他真的很累,朝廷动荡,他付了这么多心思去打理,简直要有些分身无术了。偏偏后宫之中,他尊崇的皇额娘却要与他为难。 十四若是收敛一些,他也不至于如此做。当初他做臣子时,便是一个孤臣,如今他继承了大统,只怕也要做一世孤王。 思绪浮动,像一片片羽毛,撩拨着他的心弦,莫名有些烦躁。他愣愣回忆半晌,直到妍华不耐地动了动身子,他才轻声道:“这江山是皇阿玛亲手交托于我的,婵婵,九弟那般诬赖我,是别有居心。” 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抵在她的颈窝喃喃念叨了一声。 妍华洗耳恭听了半晌,本以为他要将当天的事情详细诉给她听呢,结果等了这么久他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她有些哭笑不得,轻声安慰了一句:“嗯,这是当然,九爷混账。” 他哼哼了两声,旋即传出了一阵均匀的呼吸声,竟是这么快便睡着了。苏培盛向她透露过,这一个月以来,胤禛睡得极少,每晚只怕只睡不到两个时辰,怎能不累。 妍华心疼不已,只端正了身子半分也不敢动弹,因为他向来觉浅,她只怕稍微一动便会将他闹醒。 只是这坐姿委实不舒服,揽着她纤腰的两只手抱得很紧,勒得她有些喘起气来不大舒服,肩头上的那个脑袋也有些沉,不过最辛苦的还是要抗住他无意识时倚过来的分量。呼,委实有些吃力。 不到两盏茶的工夫,她便听到有人窸窸窣窣地走了进来,屏息蹑步,谨慎得很。是苏培盛。 他一进来看到这个情景后,旋即非礼勿视地垂下了头。候了半晌不见皇上出声,只得小心翼翼道:“皇上,翊坤宫来人儿了。” 妍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真是哪儿哪儿都少不了年静怡的身影。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她院子里的人便时常去请胤禛,如今入了宫她的人还是如此,也不知是她离不了胤禛亲自派人来请的,还是她手下的人总是这般自作主张。 这时,倚在她身上小憩之人也醒了。他缓缓睁开了眼,因为睡了这一会儿,疲倦突然减轻了许多:“翊坤宫有事?快传!” ... 第四百三十一章 体贴 年静怡的身子已经有四个月了,胎象一直不稳,若不是太医尽力保着,只怕早就又落了胎。 胤禛子嗣少,年静怡连连怀了几胎,他心里本是极为欢喜的,尤其翩翩,小模样生得极为可爱,可……他咬了咬牙,将心里浮起的恨意压下。年静怡小小年纪便为他怀了好几胎,除了两岁的福惠,其他孩子都夭了,委实让他心痛。 静怡,跟她哥哥真是截然不同。翊坤宫的宫女走进来之前,他默了会儿,眼角瞥到妍华正僵着身子坐在旁边,便丢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妍华扯了扯嘴角,苦着脸道:“皇上请容臣妾缓缓,臣妾身子有些酸麻,一会儿就好。” 胤禛这才想起,他方才枕在她肩上睡着了。苏培盛刚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宫女,让之上前给熹妃揉揉,胤禛的手却已经自然而然地捏上了她的肩。 妍华也未扭捏,极其自然地享受着。 翊坤宫的宫女归梦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时,偷偷抬眼瞧了一下,被苏培盛狠狠地瞪了一眼。苏培盛最忌伺候在胤禛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多言多看,他时时教训他们要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毕竟伴君如伴虎,伺候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宫女归梦被瞪了之后,忙讪讪地低了头。苏培盛虽是副总管太监,可平日里只有他随侍皇上左右,这后宫里的太监与宫女如今都以他马首是瞻,所以归梦自是不敢大意,连忙噤了声,连还未平息的喘息声都给敛了去。 胤禛停下手,关切地转过脸看向归梦,沉声道:“贵妃身子有恙?” 归梦忙行跪礼,伶俐道:“贵妃娘娘又落红了,太医说情况跟之前一样,只怕再如此下去会很不好……贵妃为此很忧心,吃什么吐什么……请皇上过去看看贵妃娘娘。” 胤禛旋即站起了身子:“嗯,朕去瞧瞧。” 苏培盛闻言,忙冲外头的人喝了一声:“摆架翊坤宫!” 胤禛抬脚之前,回头看了妍华一眼:“婵婵姑且先回去吧,待朕得空再过去看你。” 说罢,他的目光又左右搜寻了下,看到芍药后,又出声叮嘱了下:“给熹妃好好揉揉,待酸麻劲儿过了再走,不必急着离开。” 体贴如斯,尤是暖心。妍华弯起嘴角,无奈身子还在酸麻之中,也起不来,便点头道:“皇上快去看看贵妃吧,臣妾无碍。” 胤禛走后,妍华也未久留。待身上的酸麻劲儿缓过去时,她走到旁边的多宝阁前,拿起一块石头看了看,嘴角漾着幸福的浅笑。这是她送给胤禛的那块“与子携老石”,上面许是上了釉,锃光瓦亮的,触上去也光滑得很,如此一来,石头上的那幅画倒是不会再脱色了。 难怪她之前未看到这块石头,还以为胤禛将石头丢在了潜邸呢,原来是让人上釉去了。此情不渝,如这石头,好好呵护,定能长长久久。 她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便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这才含笑离开。 苏培盛方才离开前便让人备好了轿舆,妍华不得不慨叹他的心思缜密。 回去的途中,碰到两个宫女躲在墙角哭泣,妍华便让人过去问问她出了什么事儿。那两个宫女远远看到轿舆,也不知里面乘坐的是谁,不敢乱说话,只得慌忙对着轿舆跪下,低眉顺目地咽下苦涩。其中一个低声道:“奴婢们做错了事情,被骂了。” 妍华见没问出什么,便收起了多管闲事的好奇心,也没再难为她们,继续往景仁宫去了。 待人走后,方才在哭泣的宫女才惊险地拍了拍胸口:“也不知道里面是哪位娘娘,咱们快回去吧,若是又被翊坤宫的人儿看到,指不定又要讨骂了。” 另一个宫女噙着泪道:“翊坤宫的人欺人太甚!也没哪个姑姑说进了翊坤宫就得笑呀?我们也没丧气着个脸,凭什么因为我们不笑就那般辱骂我们,还掐我……”她说着便揉了揉手臂,那里怕是紫了,疼得很。 “快别说了!贵妃娘娘的哥哥可是年大人!快走吧快走吧,以后进了翊坤宫记得一直微笑便是……” 二人左右望了望,赶紧匆匆离开了墙角…… “主子,公主还在永寿宫呢,要派人去接回来吗?”半道上,芍药想起这事便提醒了一声。 弘历与嘉惠都被送去了阿哥所居住,如今就只有笑笑还留在妍华身边。不过皇后喜欢笑笑,这一个月里倒是有一半时日都将笑笑接去永寿宫住了。她本是不习惯突然没了孩子在身边闹腾的,可既然入了宫,这些规矩便不得不守。 好在弘历与嘉惠都极为懂事,虽然不在近前,妍华却是颇为放心。之前先帝将弘历接进宫里抚养时,她还有些担心弘历的安危呢,如今亲身踏入这高墙之内,她发觉这里也没有她想得那般可怕。细细想来,是因为有胤禛在吧,所以才会心安。 还未行至景仁宫,便看到有人迎了出来,是杜若:“主子,裕嫔娘娘方才来过,等了一会儿见主子不回来便先回去了。这会儿子,怡亲王妃正在景仁宫候着呢。” 怡亲王妃便是筱七,先帝驾崩第二日,胤禛便晋升十三为和硕怡亲王了。胤禛当日任命了四位总理事务大臣,其中之一便是十三,可谓是给十三与筱七扬眉吐气了一番。 十三与筱七重获自由后,嘉惠一直未与他们亲近起来,一拖再拖直到胤禛登基。妍华觉着让嘉惠做个公主也不委屈,遂与胤禛一合计,便将她继续养在了宫中。筱七一直愧对嘉惠,如今既然能让她得个好去处,自然也不反对。 妍华闻言,自是让人加快了步子,没多大会儿便回了景仁宫。 筱七正在院子里头看那几支红梅,听到动静后,回头看到妍华回来了,便笑嘻嘻地走了过去:“熹妃妹妹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等。” 妍华就是喜欢筱七这样的性子,以前筱七身份尊贵时便从来都不计较她的格格身份,如今她成了熹妃,筱七也没有像别人那般趋炎附势多加讨好。她怎么看,都觉着筱七与十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经历了十三年的幽禁,筱七与十三也成了对患难鸳鸯,如今自是越发珍惜眼前的好日子了。 “姐姐终于肯进宫了,我道你再也不来与我相见了呢。”诸事繁忙,妍华也不过随口嗔怪了一句。十三得封和硕怡亲王后,胤禛还新赏了他一个怡亲王府,筱七欢喜不已。毕竟原先的府邸里充斥了太多伤心的往事,难免走到一处便会勾起不必要的回忆,换个地方住也好。 妍华盼了她许久,都没将她盼进宫来,这一次自是要与她好好聊聊。 她一进正殿便闻到一股幽香,诧异地看了筱七一眼后,欣喜道:“姐姐是将我的好酒都送进来了?”她的万福阁可是埋着好几坛子自酿的酒,有的一直说要送给十三尝尝的,却一等再等,跟着十三被幽禁的岁月埋了许多年。匆匆入了宫,她也没机会让人回去取酒,这一次十三正好受命重修胤禛的潜邸,便将酒都挖了出来。 “都是好酒,自然不能浪费了。我自作主张,留了几坛子给祥爷尝尝,剩下的就都给妹妹送过来了。” 姐妹二人说说笑笑间,又有人通报说裕嫔娘娘来了,妍华自是让人赶紧请进去。裕嫔便是耿氏,许是因为同为汉军旗出身的李琴语被封了齐妃,所以耿氏暂时便只得了个嫔位。 “姐姐接连找我两次了,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妍华与裕嫔在潜邸时便十分要好,所以进了宫后,妍华总也改不掉叫了十多年的称谓。 裕嫔见怡亲王妃也在,福了身子后忙无奈摆手:“熹妃这是要折煞死人了,怎得还叫我姐姐?被人听了去可要说三道四了。” “你我姐妹这么久,还计较这些虚礼做什么?”妍华坦坦荡荡,也不在乎。不过她深知裕嫔说的话在理,微微颔首表示记下了。 筱七知道裕嫔定是有话要说,她也不便在此久待,便寻了个由头说王府里还有事便先离开了。 裕嫔待筱七走后,才拉了妍华的手往暖阁里去了:“我方才去永和宫了。” 永和宫里住着如今的皇太后,自胤禛登基那一日起,皇太后便身子不大利索,缠绵病榻至今,也未能痊愈。新帝朝事繁忙,也不得每日都侍奉在前,便遣了皇后多尽孝道。 裕嫔的弘昼也在阿哥所里养着,所以她左右无事,便也会常常会去皇太后跟前侍疾。她以前是个格格,未能亲近过皇太后,如今亲近了,倒是发觉皇太后为人平和得很。反正这后宫里皇太后最为尊贵,多亲近一些也不是坏事。 妍华见她言辞闪烁,知道她有要紧事说,忙屏退了左右,只留了芍药在旁伺候:“老祖宗与姐姐说什么了?”老祖宗叫的便是皇太后,宫里头的人都喜欢这么称呼皇太后,妍华她们便也跟着叫了,比皇太后几个字显得亲厚许多。 裕嫔诧异地睁大了眼,喃喃道:“你怎得知道?” ... 第四百三十二章 筹划 妍华极为自然地笑了笑,方才瞧裕嫔那么着急,她便猜到定是裕嫔从永和宫那里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不然断不会这么着急。 永和宫里头的人,每个都在紫禁城里住了大半辈子,都八面玲珑得很,断不会乱嚼舌根的。所以裕嫔去了若是能听闻什么叫她惊讶的事情,自然只能是从老祖宗嘴里听来的。 “若不是老祖宗说的,姐姐又能从谁嘴里听到呢?” 裕嫔点头,缓了缓脸色:“嗯,也是。” 她抿了口茶,将心里的震撼压了压,才又开口道:“方才八福晋与十四福晋去探视老祖宗了,我在那里待了一会儿子便先回了。” 妍华默了默,啧,前头胤禛才传了十四觐见,后头十四福晋立马进宫了。向来十四接到面圣的口谕后,十四福晋便与他一起过来了吧,一个去养心殿见着,一个去永和宫候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十四福晋也好当即在老祖宗面前求情。 思及此,她又暗叹了一口气,心疼胤禛的举步维艰。 “我听十四福晋哭诉,说十四爷因为未能见到先帝的最后一面,终日闷闷不乐,这一个月都病了两回了。老祖宗听了心疼得很,唉声叹气的忧心不已。”裕嫔叹了一口气,眉头也深锁了起来,她缓了缓又继续道,“我听老祖宗又提起先帝传位的事情了,她话里话外都在说先帝生前便经常说十四爷好,所以定是想将皇位传给十四爷的,结果偏偏是皇上得了去……” 她入宫后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平素里时常去伺候皇太后,日子倒是也清闲。宫里头的丫鬟与太监没有王府里的嘴碎,不过许是人太多,他们都在私下里嘴碎也不一定,所以裕嫔至今未听闻过胤禛篡位一说。故而她方才在永和宫听到这事儿,吓得当即便白了脸色,匆匆辞了别就赶回来了。 她本来只想在雍亲王府安安稳稳做个格格,守着她的弘昼长大成人便可,没想到事到如今,她居然浑浑噩噩进宫当了裕嫔,世事难料啊。本想傍着皇太后,即便不得宠也能偏安一隅,没成想皇太后居然藏了这样的心思,委实叫她惶恐。 “老祖宗定是被蒙了心,姐姐莫要惊慌。这种谣言不听也罢,听了也只当耳旁风便是,做不得真。皇位是先帝传给皇上的,诏书上写得清清楚楚,老祖宗定是病糊涂了。”妍华安慰了裕嫔一声,听人说永寿宫里的人送笑笑回来了,便让人将笑笑带进来。 裕嫔本也是个玲珑心思,听到妍华这么说,便知道她早就听闻了这件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姐妹既然入了宫,便泰然处之就是。他还是他,咱们也还是要安心地做咱们。” 裕嫔望了望她,缓缓弯起了嘴角:“蝉儿倒是适应得快。他哪里还是他呢,他如今是天子,往后充盈了后宫,只怕想见上一面都不易。我今儿经过承乾宫的时候,看到弘时了,看样子是去给齐妃请安呢。那么大的个子,算算也十九岁了。” 妍华不知她要说些什么,便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 裕嫔这才凑近了些许,悄声道:“蝉儿,如今之计,你需要争取让皇上立弘历为太子才好。” 妍华闻言倒抽了一口气,胤禛的皇位还没坐稳,她压根还未想过太子一事,不免有些惊讶:“姐姐,这种事情……不可多言呐!” 这种话若是传到胤禛耳中,只怕要多想。他刚刚继承大统,若是让他眼下便考虑太子一事,是不是太早?若是恼羞成怒,他指不定要向先帝一样愤怒:朕还健在,你们都巴不得朕早日崩了不成! “若是在王府便也罢了,世子之位多半是弘时的,可如今进了宫,情形就不同了。先帝在世时,那么喜欢弘历,这太子之位,着实可以争一争。弘时不争气,我看皇上更喜欢弘历,至于福慧,还太小……”裕嫔一一说了起来,如今胤禛也只有这么几个儿子在世,除了她自己的弘昼,她看也只有弘历最争气。 说到弘昼,哎,她不是不想给弘昼挣个好前途,可只要有弘历在,便轮不到她的弘昼坐那个位置。这一点她想了许久,所以思前想后,还是让弘昼好好跟着弘历方位上策。 妍华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微微动容。太子……她想起在潜邸时,弘历信誓旦旦地说想要争世子一位的情形,这孩子,心思也不简单。这太子之位,他是不是也想争取争取? “额娘!”这时候笑笑冲了进来,一张小脸明艳动人,看得人心都化了。 之前在潜邸时,笑笑看到耿素素也是一口一个额娘,所以眼下她叫着这么一声后,妍华与裕都应了一声。应完后,俩人不禁对视一笑。 “笑笑在叫哪个额娘啊?”妍华一把抱起了她,摸了摸她的小脸和小手,见没有凉意,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四哥哥说两个额娘都是额娘,五哥哥说额娘是妹妹额娘,还有一个额娘是美人额娘。”她糯糯的声音软悠悠地飘进两个人耳中,二人俱是眉开眼笑。 “你皇额娘今儿怎得这么早就送你回来了?又让你吃什么好吃的了?”妍华将她身上的小斗篷解开,又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正月的天气明明还寒着呢,这孩子竟是出了一身的汗,定是玩儿得太疯了。 “皇额娘去翊坤宫了,所以笑笑就回来了。额娘,皇额娘让人做了好多好吃的给笑笑,笑笑都带回来了……”小孩容易满足,笑笑才三岁,自是喜欢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她指着永寿宫宫女送过来的一个个食盒,喜得眉开眼笑。 “皇上去了翊坤宫,眼下皇后也去了,是不是贵妃……出了什么事儿?”妍华让奶娘将笑笑抱开去吃东西,这才疑惑地看了裕嫔一眼。 “左不过是胎象不稳的事儿吧,也苦了她了,偏偏这个时候怀了身孕,我看她那副模样,恐怕这一胎也很难保住……”裕嫔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倒是没有半丝幸灾乐祸,都是做了额娘的人儿,说起孩子,难免心慈。 妍华忙按住她的手背,示意她小心着些说话,待丢了个眼色给芍药后,芍药忙将暖阁里的人都屏退了出去。妍华这才收回手来,轻呼了一口气:“还是小心隔墙有耳为好,我看她这一胎也难保,咱们还是小心着些,若是不小心碰了她而弄出什么事情来,倒是有理说不清了。” 裕嫔点头,目露忧色道:“我方才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就算你自个儿不想争,也要为弘历的将来打算打算。”你若是当真不想争,那我便要为弘昼好好筹划一下了。 妍华错愕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笑了:“能做的我自然都会去做,能不能得那个位置,也要看硕儿自己的造化了。” “事在人为,你有这个心就好。”裕嫔安了心,拍了拍妍华的手后便站起了身子,“我去翊坤宫看看,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回头与你说说。” 裕嫔走后,妍华便陷入了沉思。这么多年苦也吃了,罪也受了,之前都在为胤禛的事情吃味难受,如今她确实该为弘历的将来做做打算了。今后不论谁当太子,只要对弘历好就行。不过话说回来,与其盼着别的阿哥对弘历好,倒不如让弘历坐上那个位置来得踏实。 她想起方才在养心殿的胤禛,眉头紧了紧,又觉得以后弘历若是能当个悠闲王爷,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她的这种想法没过几年便彻底消失殆尽了。 她没什么头绪地思索了会儿,觉着还是寻个机会探探弘历的口风放好。若是他想要那个位子,她便尽力帮上一帮,他若是没兴趣,那么她也不逼迫他就是。 “芍药,弘历有口信捎来吗?”妍华跟着走出了暖阁,看到笑笑吃得正欢,脸上立马情不自禁地漾起一抹笑容来。 “钱贵打探到的消息说,皇上近来正在给几位阿哥择师傅。”钱贵是景仁宫里的太监,二十来岁的年纪,做事颇为牢靠。 “唔,我听说乾清门那里正在修建书房,日后专门用来给阿哥们读书用的?哎,他凡事都要操心一下,怎得能不累?”妍华兀自嘀咕了一会儿。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暗下来了。这紫禁城的墙太高,总是很早就将日头给遮了去,以至于天色也比城外暗得早一些。 入夜的时候,没有人传召侍寝,妍华便早早儿地洗漱完后,揽着笑笑一起睡下了。 皇宫里头侍寝太麻烦了,她至今,不,是她们入宫以后,至今还未有一人侍过寝。但是侍寝的规矩,早就在入宫后便有教习姑姑与她们一一道过。妍华听后只觉得羞赧,要一早脱光了被背过去不说,到时候与胤禛办事的时候,还要有敬事房的太监在旁边守着……如此一来,岂不是都被他们听了去。 她想想便觉得脸上发烫,搂紧了笑笑后便合眼睡了。 翌日妍华去皇后宫中请安时,才知道昨儿出了事。 ... 第四百三十三章 求情 妍华到了永寿宫才知道,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皇后便赶去永和宫了。说是永和宫传来消息,皇太后身子不大利索,头疼得厉害。 妍华略一思索,旋即打算也往永和宫赶去。其实她们每日清晨本该先去永和宫向皇太后请安的,不过皇太后嫌人多了聒噪,自胤禛登基以来,一直未同意让她们去请晨安。从某种层面上讲,皇太后此举委实是在为难胤禛,仿若是不肯承认他的后宫似的,实为怄气。 一路上她都觉得有哪里奇怪,想了半晌才记起方才在永寿宫里她并没有看到齐妃李琴语,也没有看到裕嫔耿素素。这二人平日里都早得很,难道今儿都已经先赶去永和宫了? 她揣着疑惑赶去,发现齐妃果然已经在那里了。 齐妃入宫后一直很积极,皇太后的永和宫,她来得最为勤快。只不过皇太后似乎不大喜欢她,每次跟她说不了几句话便闭目养神了。 妍华走去病榻行礼时,微微扫视了下,皇后也在,但是裕嫔不在。 嗯?木槿好像也不在,她平日都是紧随皇后左右的。 妍华行过礼后,走近病榻关切地问候了皇太后几句。 “十四呢?怎么还不来?”皇太后心不在焉地握住妍华伸过去的手,两眼却往外巴巴儿地望着。她的面容隐隐泛着红润,仿佛病得并不是很严重。 妍华隐去心头的疑惑,忙安慰了两声。她记得昨儿胤禛召见过十四,还生气地摔了东西,结果皇太后今儿就“病重”了,是不是有些巧合? 她并不知道,按照胤禛昨天的意思十四今儿便要离京去皇陵了。结果因了皇太后这一出,胤禛只得又缓下十四的行程,下了朝后便让他随架往永和宫而来。 “皇额娘,好些了吗?”胤禛满脸的疲惫,一到永和宫便箭步走到了病榻旁。 妍华赶紧让到了旁边,余光只瞥到皇太后面上隐隐闪过一丝不悦,然后便抬手抚着额头掩去了半张脸,语气有些疏离:“头还是隐隐作痛,哎……十四呢?十四来了吗?” “皇额娘!”十四三两步便走了过来,跪到床边赶紧握住了皇太后的手。 皇太后一看到十四,眸子便微微亮了亮。这一点变化岂能漏过胤禛的眸子,他木着脸给十四让了让地方,然后紧紧地咬了下牙,往后撤了两步。 皇太后与十四便这般旁若无人地母子情深了一会儿,说到即将离别的事情,皇太后还撒了一把热泪。十四自是一直诉着不舍之情,不断地叮嘱皇太后让她保重身子,莫要太过挂念他。 胤禛看着眼前这副场景,面色越来越淡,眸子里的焦急也早已褪去。他一声未吭,只默默地坐到旁边喝了口茶。待看到皇后一脸憔悴地守在旁边时,便低声问了一句:“木槿伤势如何了?可传太医看过?” 咦?木槿受伤了?妍华狐疑地瞥了过去。 只见皇后回过神来,冲着胤禛缓缓点了个头:“让皇上费心了。已经传过太医,恐怕要留个疤了。” 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她与胤禛几乎已经到了常年不见面的地步,话自是也没几句。可胤禛登基以后,她却顾全大局,将后宫的事务承担了下来,尽心尽力地打理着,也算仁至义尽。 胤禛微微颔首,轻轻应了一声:“回头让太医寻点膏药,多抹一抹,时日久了疤痕自然就淡下去了。你也莫要太担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皇后眼里闪过一抹微讽,却终究未反驳半分,只无声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妍华弄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事情,只疑惑地看了芍药一眼,芍药微微摇头表示不知。妍华只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木槿不在是因为受了伤,那么裕嫔不在……莫不是也出了什么事情吧? 她不安地绞了绞手里的帕子,越想越觉着有这个可能。昨儿裕嫔还跟她说过,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回去后便跟她说说。后来裕嫔没去,她也只当没出事,所以并未多想。眼下想想,极有可能是裕嫔自个儿出了事,才不得空去跟她说一声的。 哎,后宫大了也不好,以往在万福阁的时候,她打开窗子一眼便能看到耿素素的屋子了,如今却是隔着高墙与距离,姐妹间说说话都没那么容易了。 “皇上昨儿陪了贵妃半宿吧?龙体重要,皇上莫要太过操劳了。”皇后看到胤禛眼里的血丝后,忍不住又劝了一声。如今这个男子,不仅仅是她的丈夫,更是一国之君。 木槿说得对,她如今乃一国之母,他信得过她,才会将后宫交给她打理。她即便不顾念夫妻情分,也要为了大清而助他绵薄之力。 胤禛听了这句话后,眸子微微颤了下:“文瑶……” “皇帝,依哀家看,十四驻守皇陵一事,便再推推吧。”这时,皇太后终于将注意力移到了胤禛身上。无论如何,他也是她儿子,她心里虽然恨他夺了十四的江山,可终究要为了十四与他周旋。 她也不是不顾念与胤禛的母子情,可是一想到胤禛要将她的十四远派去驻守皇陵,她便抑郁寡欢,对新帝也喜不起来。她觉得胤禛心狠,居然这么待他自个儿的同母亲弟,实在是太不顾念兄弟之情。每每思虑至此,她便忍不住又想起多年前,十四差点儿被先帝亲手诛杀一事,十四说当时最先跳出来救他命的是五阿哥,而不是他的四哥,十四说他为此心伤,她,听后也心伤。 明明都是她生的,为何十四就这般贴心,老四却那么阴冷?对旁人阴狠便罢了,为何要对她的十四儿也如此?哎…… 她暗叹了数声,见胤禛迟迟没有答她的话,便再度问出了声:“再等一等,到时候让十四亲自护送你皇阿玛的梓宫去景陵吧。你皇阿玛的梓宫还未送去安葬,你让十四现在就过去是做什么?” 她这是在亲口向胤禛求情,胤禛虽然不喜她装病留十四,可她毕竟是皇太后,他不想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当听的还是要听一听。况且她方才那番话说的也不无道理,胤禛虽然不想再看到总是刁难他的十四,却还是缓缓点下了头:“皇额娘说得是,十四弟便晚些时候再去吧。” 皇太后暗自舒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浓厚了些。同意就好,往后再想法子让他撤了那道口谕便是。十四常年在外打仗已经够辛苦了,如今还要他去守皇陵,依她看来,这苦吃得有些冤枉,她自是不忍心。可 既然已经听到了想听的话,皇太后的“病症”也立马减轻了一些。胤禛见状,说了些让皇太后保重身子的话,又让苏培盛多送些好补品过来,便又匆匆走了。他还有很多折子要批阅,不想在此继续耽搁下去了。 经过妍华身边的时候,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熹妃得空的话,到养心殿去一趟,朕有话要与你说。”他说罢便走了。 妍华见他面色严肃,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待向皇太后道了别后便赶紧追了出去。 胤禛也未走远,只放慢了步子,故意在外头候她。待看到她匆匆追出来,才伸出手来将她牵住:“不急。” “皇上有事要吩咐吗?”他方才说有话要与她说。 胤禛轻轻摇了下头:“无,你陪朕走走,无甚要紧事的话,多陪朕说会儿子话吧。” 妍华想起裕嫔,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可看到胤禛的脸色后,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先陪着胤禛:“方才听皇后娘娘说,皇上昨儿陪了贵妃半宿?” 胤禛扯了扯嘴角,未置可否,只淡声道:“静怡的胎象不稳,昨儿差点儿没保住孩子。” 他依旧说得云淡风轻,妍华从这句话里听不出昨儿翊坤宫里有多云波诡谲,只叹息一声:“贵妃在潜邸时,身子便有些娇柔。贵妃与孩子都会吉人天相的,皇上且放款了心吧。”你也不是太医,即便时刻不离地陪着她,还是无法将她的胎儿保住不是?你眼下这么忙,还半宿半宿地陪着她,别人道你情深,我却想骂你愚蠢。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的龙体,累垮了可如何是好? 出了永和宫后,外面停了一架御辇,胤禛牵着妍华便要上去,妍华推脱了下。这御辇按理只有他和皇后才可乘坐,她坐上去有些不大像话。 “婵婵!”胤禛不悦地轻斥了一声,语气虽是不轻不重,妍华听后却知道他有些气了。索性她也不再顾虑那么多,顺从地随他上了辇车。 “皇上眯瞪一会儿吧,等到了养心殿,臣妾唤一声便是。”妍华凑到他身边挨着,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肩头。 胤禛望了望那个小肩膀,干笑了一声,心里一时间有些五味陈杂。如今他是一国之君,有谁会像她这般,露出一个小肩膀让他歇一歇的?即便是十三,如今也是恪守着君臣之礼,感觉不再像以前那般亲厚了。这个婵婵,平素里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臣妾,可每每关心起他来,还是这般窝心哪。 “好。”他往后一靠,微微倚在了她身上,不一会儿便轻轻打起鼾来。 途经景仁宫的时候,她隐隐看到有人在外面张望,只是隔得远,也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她也不便差人去问,便只好回头看了几眼,带着心里的疑惑继续往养心殿去了。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奏折 到了养心殿,御辇一停,不待妍华出声,胤禛便醒了。 他微伸了个懒腰,率先下了车,下去后还不忘回身牵了妍华一把,养心殿外面的太监与宫女自是将这一切瞧得清清楚楚。 新帝登基以来未曾临幸过谁,她们亦不知道这后宫里的几位娘娘都有谁受宠,不过都是妃嫔,她们自然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后宫里的这些娘娘在潜邸的时候就开始伺候着皇上了,所以感情自是非同一般,唯独有两位有些可笑。别的娘娘再不济也能得个嫔位,可这两位,唔,只得了个贵人和常在的封号。 妍华进去后,本能地便走到龙案砚台便,拿起墨锭准备研墨,胤禛却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婵婵犯傻不成?朕批折子不用墨汁。过会儿再研吧。” 妍华无奈地偷偷翻了个白眼,他总是如此贬损她,不傻也被他说傻了。她研墨不成,而那朱砂又无需她去研,于是她站在旁边便无事可做了,所以只好帮他整理批阅完的奏折。 无意间抬头一看,胤禛却正好望过来,眉目清爽也不像是没睡好觉的模样。 妍华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去,便听胤禛缓缓开口:“在潜邸时,每次如此望去,你便冲我傻笑。今日怎得不笑了?” 苏培盛在旁边清咳了一声,想提醒胤禛不要我来我去的,他毕竟是皇帝。胤禛微微瞥了他一眼,未予理睬。 妍华无奈地叹了一声,都多大年纪了,还想逗她玩不成?她转了下眸子,狡黠地望了他一眼:“臣妾如今不傻了,自然就不傻笑了。” 她刻意将傻字咬得重了些,本意是与他玩笑一番,却见他突然迷茫了神色,隔了半晌才轻轻喃道:“嗯,是吗?还是傻一些好。” 他说着便低下头去要继续批阅折子,却因为方才的一个恍惚不小心将朱砂打翻了。苏培盛惶惶让人来擦,擦好之后,那折子上却是大红一片,颇为醒目。 “这可如何是好?”妍华喃了一声,欲想法子将那份奏折擦干净。 胤禛略一思索,便提起朱砂笔洋洋洒洒写了一行字,写罢才抬头道:“不过是份折子,解释一声便是,这又不是血,他看到后莫慌便可。” 妍华扯了扯嘴角,眼睛抖了两下:“皇上真这么写的?”莫不是糊弄她玩儿呢吧?奏折是多么严肃的东西,他怎得如此玩笑。 他挑了挑眉,未置可否。 妍华的视线还未来得及收回,便看到下一份折子他随手写了三个字便批完了:知道了。 她只觉得天雷阵阵,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是因为他这会儿子心情好,所以批折子的时候才轻快了些?她赶紧收回了视线,小心翼翼地低头整理折子和书。 还没多大一会儿,他便披了好几份折子,好几本奏折都是随手几个字便批阅了。妍华不禁咋舌。 “以前没当过皇帝,不知这折子是否该如此批,婵婵有意见吗?”他中途歇下来的时候,看到妍华十分克制地不再乱看,便无声地笑了笑。他知道她不会乱看,即便抬头看几眼也看不到几个字,这么多年了,她倒是还这般有趣,有意思。 “皇上这是……什么话……”妍华尴尬地抬眼瞧了他一下,什么叫以前没当过皇帝,不知怎么批折子?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不过她若是问出这么一句话,眼前的男子定会气定神闲地告诉她,他当真没见过猪跑。 胤禛心情很好地轻笑了数声,眉眼里的疲倦都消散了不少:“大实话。” 妍华尴尬,只得嘟囔了一声:“皇上快别消遣臣妾了。”这种玩笑私下里说说便也罢了,如今正在批折子呢,他也该正经点儿才是。 胤禛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复又低下头去批折子。 “皇上,怡亲王来了。”苏培盛上前,轻声通传。 “嗯,传~”胤禛头也未抬。待批阅完手里那份奏折后,才停下笔来。 妍华福了福身子:“皇上,奴婢先退下……” “你先去东暖阁里候一会儿,待会儿与我十三弟商议完事情……你再陪朕批会儿折子。”他顿了顿,发现也没什么事情要吩咐她,只不过突然觉着她陪在身边很暖心,舍不得放她走了。 妍华刚要退下,他又伸长脖子吩咐了一声:“婵婵已经很久没交小札了,这会儿子就在东暖阁先补两张吧。” 十三进来时,恰好捕捉到妍华脸上那无奈的一笑,以及她匆匆走进东暖阁的一片倩影。他旋即收回了视线,掩住了眼里的浮动,上前给胤禛行礼。 “朕不是说了,十三弟无需多礼。你的腿可好些了……” “芍药,灵犀那边怎么样了?怎得还没回来?”妍华的小札刚写完几个字,便有些不知所云了。她索性停了笔,歇会儿再写。 “主子,约莫还要过个三五日才会进宫来。”芍药为人谨守规矩,所以当初教习姑姑怎么教她怎么听,姑姑们满意得很,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进宫来。不过话说回来,其他嫔妃带进宫来的丫头一个个都学得很快,如今细细一想,也只有灵犀还未归位,啧啧,有些丢人。 妍华点了个头,没再问了。她不是才让人传话过去莫要太难为灵犀了吗?之前她未曾让人捎话过去,是巴望灵犀能规规矩矩地将规矩都学好,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再不管的话,只怕以灵犀那性子,要将姑姑们都得罪个遍了,到时候只怕吃苦受罪的还是灵犀自个儿。 “对了,方才经过景仁宫,我看到有人在门口张望,你可看清是谁了?” 芍药想了想:“好像是延禧宫里头的青杏。” “莫不是姐姐真出了什么事情吧?青杏定是去找我的。芍药,昨儿翊坤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可听闻到什么风声?”她越想越沉不住气,可胤禛与十三正在西暖阁里谈事情,她此刻也无法去跟她告了辞回去。 “主子莫要担心了,等回去再说吧。”芍药安慰了她一声,便又铺平了一张纸放在妍华面前。 妍华敛了敛心神,知道自己在这里瞎担心只是徒惹烦恼,便让芍药去看看能否将苏培盛叫来。芍药走出东暖阁看了看,不一会儿便摇着头回来了。 妍华叹气,低头开始写小札…… “十三弟,对此你可有何建议?”胤禛苍叹一声,看到十三鬓角的华发,蹙了蹙眉头。各地官员常年积弊太多,朝廷为赈灾发的钱粮,一层层剥削下去,只怕到了百姓手中只有指甲盖那么点了。他倒是想让十三好好歇息,可如今前朝不稳,可信之人又寥寥无几,他也只得多依仗十三了。 “皇阿玛在世时,国库亏空便厉害得很,皇上也曾受命追缴过,可亏空太多,实在难以收回。”十三面容消瘦,可眸子却炯炯有神,比起幽禁的岁月,他倒是宁愿如现在这般累一点。 他看了看胤禛的脸色,继续说道:“八哥人缘广,虽然九哥已经代十四弟驻守西宁去了,可……”他的意思很明显,与八爷交好的皇子与朝臣实在太多,如今之计,一定要先瓦解掉他们,不然要想稳固朝纲,实在为痴人说梦,因为动摇人心的源头便是老八老九他们。 “喀尔喀蒙古的活佛,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不幸病故,朕正欲让十弟将其灵龛送回喀尔喀蒙古。”他沉吟出声,见十三微微颔首,当即便让人拟旨下发。 “各地亏空钱粮一事,依臣弟看,可以让八哥去办。”十三垂目,此事他已经想了许久,本不忍心如此为难其他兄弟,可老九他们太放肆,让胤禛太过为难,不治不行。 胤禛登基后便封了老八为廉亲王,以示皇恩浩荡。虽然廉亲王如今办理工部事务,兼理藩院尚书,理藩院尚书需掌赋税耕牧等事宜,是以让廉亲王去办这钱粮一事,也算得上合情合理。最主要的是,廉亲王办得好,自是能表明他的衷心,若是办不好,那便有异心。 “八弟素来仁厚,只怕他不忍惩戒那些贪官污吏。”胤禛面无表情地冷哼了一声,他这个月已经连发六七道谕旨,训诫各省官员忌贪守廉,“不过,让廉亲王去督促他们奉守廉洁,哼,我看也颇好。” 十三点了点头,想起十四至今未离京,便蹙眉问了一声:“十四弟他……” “皇额娘的病时轻时重,待先帝梓宫送葬的时候,再让十四弟一路护送去景陵吧。” 十三了然地点了下头:“是。” 二人谈完所需商议之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十三离开前,偷偷瞥了东暖阁一眼,却还是面色平静地退了下去。胤禛未看到他的举动,别无怀疑,揉了揉额角后,便往东暖阁去了。 他进去一看,竟是半个人影儿也没有:“婵婵……熹妃走了?” 一个宫女忙上前,低眉顺目道:“回皇上,熹妃娘娘说景仁宫有事,又看皇上与怡亲王一直在议事,便先回去了。熹妃娘娘说,下午得空会来给皇上赔罪。” 胤禛淡淡地哼了一声,眉目一扫,看到炕头的小案几上压了两张纸,是妍华写好后留下的小札,于是便走上前去,将小札拿在手里细读起来。 ... 第四百三十五章 请医 永和宫内,十四离开后,皇后亲自端了药喂皇太后。 皇太后喝完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听说你很宠熹妃的小公主?” 一提起笑笑,皇后的脸上立马漾起一抹笑意,眼里的温情柔得一塌糊涂:“笑笑那孩子,我是看着她出世的呢。小模样长得也好,嘴巴可甜了,皇额娘见了肯定也会很喜欢的……” “生得再好,也终究不是你亲生的。当初哀家叮嘱你那么多次,你怕是一次也没听进去。”皇太后轻叹了一声,即便她对胤禛怀揣再多不满,可他终究已经当了皇帝。面前的这个儿媳性子太过谦柔,耳根子又软,她以前恨铁不成钢过许多次。 以前娉娘在世的时候,皇后的性子也不像现在这般寡淡,她那个时候也会吃味也会怄气,鲜活灵俏。那时候府里的李琴语也很受宠,没少给她气受,她与李琴语斗来斗去,最后却发现胤禛心心念念记挂的是娉娘。他待娉娘的特殊,让她很心慌。 她担心自己的福晋之位受到威胁,多方打探之下,发现娉娘原来是风月楼里的头牌。原来,她竟是被一个青楼女子比了下去。她自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她向来不是刁蛮之人,也无法限制胤禛的外出,所以便只好与他吵与他闹,结果自然是将他推得更远。 娉娘被胤禛接进府里时,她气得三天没跟胤禛说话。她急她慌,若不是眼前的皇太后跟她说了一番道理,她也做不到平心静气地去找娉娘谈话。她本意是让娉娘自己离开,却没想到娉娘那般硬气,说死就死,搅得她良心不安了好几年。 胤禛说要晋妍华的位分时,她想起了娉娘,郁郁寡欢之际便忍不住与皇太后说起了此事。她耳根子软,所以当时皇太后提起娉娘的时候,她情绪颇有些激动。 娉娘是祸害,勾得胤禛失魂落魄,她不希望再出第二个娉娘。以前胤禛跟她提起晋妍华为侧福晋的事情时,她便有警觉了,后来妍华一直不得生子,她私下里向胤禛提过,休了这个格格,再纳两个。胤禛不同意。 当时皇太后有一段话说得很对:“禛儿是要做大事的人,以前迷娉娘我当他是年轻气盛,如今盛年自是该好好为他皇阿玛效力!他子息本就少,若是再迷着一个生不了孩子的格格,日后只怕难有出息。你是禛儿府里的嫡福晋,怎得总是管不好他后院里的事情?以前被一个青楼女子比了去,如今又被一个格格比了去……” 她就是耳根子太软,一气之下才会去圆明园里找妍华说了一番气话。 不过,时隔多年,她早就后悔了。感情的事情本就说不清楚,她挤走了娉娘,不又来了个婵婵吗?就算婵婵走了,日后还有别人。如今他当了皇帝,后宫佳丽只会越来越多,她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一个个排挤。 现在这样,挺好,他敬重她,她扶持他。孤单的时候,还有木槿和笑笑陪着,很好。 皇太后此时将这些话,她听了虽然难受,却也不再会像以前那样动气了:“皇额娘说得是,可儿媳命定无子,再惋惜再不甘心也没用啊。” 皇太后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笑了笑:“你倒是变了不少。” 她喝完药后便慢嗖嗖地起了身,皇后自是在旁伺候,扶着她一起往外门走去,看她宫里种的那些花花草草。 皇太后见她不说话,便定定心心地给花草擦了擦叶子,过了一会儿后才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想要再生一个也难,如今之计,还是想法子跟皇帝要个阿哥在身边养着为好。哀家看弘历就不错,先帝在世时便很喜欢弘历,这孩子有孝心,还聪明。” 皇后愣怔了会儿:“皇额娘,儿媳总归是皇后,所有的阿哥公主不都是儿媳的儿女吗?在不在永寿宫养,其实都是一样的。” “你就知道皇后这个位子一直都是你的?”皇太后怒其不争地睨了她一眼,又低头缓缓擦拭起盆栽植物的叶子…… 妍华左等右等,只感觉胤禛与十三总有谈不完的事情。她心里实在挂记裕嫔,思索片刻,还是给养心殿的宫女留了话,她自个儿则带着芍药匆匆回了景仁宫。 青杏已经不在了,妍华一问才知道,裕嫔病了,病得还挺重。 她二话不说便赶去了延禧宫,这才只奥裕嫔昨儿大半夜地才回来,一回来身子就受不住地病倒了。 “怎么回事啊?姐……裕嫔昨儿不就是去看了贵妃一趟吗?何故大半夜才回来?”妍华急急地往里走去,只见裕嫔脸色潮红,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她上前摸了摸裕嫔的脸,竟然烫得厉害!这是遭了什么罪,好好儿地居然病成这样了。 “主子昨儿去看贵妃的时候……不知被谁绊了下,主子一个没站稳就撞到了旁边的宫女,然后就把宫女手里端着的那盆子热水给撞翻了。声音太响吓到了贵妃娘娘,然后……贵妃娘娘的肚子便痛了半晌……”纤云在旁边抹着泪,伤心难抑。 木槿当时正好站在裕嫔旁边,受了牵连被那盆子热水给浇了一身。也不知那水为何那般烫,竟像是刚烧沸的一般,烫得一向镇定的木槿也禁不住惊呼了几声。 胤禛当时也在里面,看到年静怡因为这一阵大呼小叫而受了惊吓,忙传了太医。裕嫔也因为失仪一事被罚跪,她刚想辩解两句,胤禛眉头一凛,便让她跪到外面去了。 好在翊坤宫里的雪早就被清理干净了,但是料峭的寒风依旧飒飒吹着,她在外面跪了很久,胤禛都没有出去。待半夜回养心殿时,他才看到裕嫔还在外面跪着,便让人将她送回了延禧宫。 事情的经过便是如此,妍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胤禛早上会问皇后,木槿的伤势如何了,原来是问的烫伤。可…… “既然是人绊的,怎得不揪出那个宫女出来对峙的?”妍华眉头紧皱,又问道,“太医来看过吗?熬药给裕嫔喝了吗?” “熹妃娘娘,奴婢正是想求娘娘帮忙传个太医过来看看的。”青杏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手里拧了一条湿帕子换到了裕嫔额上。当时人多,哪里看清楚是哪个宫女绊的?出了事也没宫女肯主动冲出来担着呀,正是因为吵吵嚷嚷地才惹了皇上生气不是。 “太医呢?你们请不到?” 纤云端了茶过来:“熹妃娘娘有所不知,奴婢差人去请了几回了,只方才来过一个,匆匆开了一剂药便又走了。说是贵妃娘娘的胎象不稳,当值的太医们都在翊坤宫里给贵妃娘娘保胎呢,哎~” “保胎也不用那么多太医吧,真是欺人太甚!芍药,你亲自去请,无论如何一定要请一个太医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还会随意开一剂药就走!” “娘娘莫要生气,奴婢也是没办法才会想到麻烦娘娘……”纤云见她动气,忙上前给她顺了顺脊背。 “这是什么话,姐妹之间哪里来的麻烦之说。你们早该告诉我,这病拖久了若是拖出什么大毛病来可怎么是好?”妍华严肃地瞪了纤云一眼,对这件事颇为不满。以前在万福阁的时候,她与耿素素便互帮互助,如今到了宫里,更该如此。 纤云无奈地看了病榻上的裕嫔一眼,没有吭声。 妍华看她这副模样,脑子一转便知道了,起先定是裕嫔不让她麻烦自己,后来裕嫔烧得厉害了,纤云才会不管不顾地跑去请她。哎,妍华暗叹了一声,没再继续斥责,只静下心来等太医。 芍药估摸着这会儿子去内务府也没用,就算赶去内务府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她估摸着也请不到,白跑一趟反而浪费工夫。所以她略一思索,便径直往翊坤宫来了。既然太医都在翊坤宫,匀一个出来总是可以的。 翊坤宫的人远远看到芍药,便进去通传了一声,喜儿笑眯眯地迎了出来:“芍药怎得来了?” “熹妃娘娘听闻贵妃不大舒服,差我过来看看,景仁宫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些是寻常的补品。”她让身后的宫女将东西递给了喜儿,然后便不动声色地往里探了探。 “多谢熹妃娘娘挂记,主子眼下已经好了许多。”喜儿将她迎了进去,笑得如天上的暖阳。 “大好就好。”芍药本就话不多,冲她点了个头后,便进去给年静怡请了安。 待看到太医们都还在的时候,她便跪在幔帘后直接跟年静怡要人:“熹妃娘娘本来是要直接过来探望贵妃娘娘的,可是今儿熹妃娘娘闪了风,头疼得厉害。娘娘怕带着病气过来不好,便让奴婢代为探望一下。” 她做事规矩,这一番说辞已是想了一路,此刻说出来已是滴水不漏。 “熹妃有心了,代我跟她道声谢,让她好好养病。”年静怡虚弱的声音从幔帘后飘了出来。 芍药睨了身后一眼,又小心翼翼道:“正好太医都在这里,奴婢可是能请一位回去给娘娘看看病?” 年静怡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嗯,去吧。” 芍药暗暗吐了口气,忙谢了恩,引着太医匆匆往回赶。 ... 第四百三十六章 翻牌 “怎么就不小心绊了裕嫔娘娘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眼下木槿非但没事,皇上还关心她的伤势了。”翊坤宫里,待芍药一走,喜儿便收齐了笑脸,冲着旁边一个小宫女低斥了一声。 年静怡觉着是当初在潜邸的时候,是皇后派人害了翩翩,心里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喜儿今儿看到皇后与木槿过来,脑子里念头一转,便做了这样一出安排,只是事与愿违,没能帮主子出口气。但是主子看到木槿被烫伤,心里也该放松些了吧。 她想到年静怡一直紧绷的神经,还一直为已故的小主子们伤怀,便止不住唏嘘。 “方才芍药进来,也没挂着笑,怎得不罚她?”喜儿走进去后,身后两个宫女也退到了自己歇息的耳房。 “芍药是熹妃娘娘的人儿,怎能说罚酒罚?听说今儿熹妃娘娘还同皇上一起坐御辇了。” “皇上待娘娘们可真够深情的,后宫里的人儿也不多,怎得不见皇上选秀女啊……” “你个小蹄子动心了吧,你长得好看,说不定哪天皇上过来就看上你了。” “快别胡说……”两个小宫女窸窸窣窣地聊了一会儿,见有人过来,门边赶忙闭了嘴…… 有熹妃坐守,太医来了延禧宫之后自是不敢轻易离开。如今翊坤宫日头高照,谁人不想去翊坤宫分一杯羹呢?况且皇帝都发过话了,若是保不住贵妃的孩子……太医缩了缩脖子,无端觉得有冷风往脖子里钻。 他纳闷地偷偷瞥了瞥四周,宫女都已经回避,身边只有两个太监在伺候着,没人瞧他。无意中往幔帘里看了一眼,里面似乎有冰冷的眼风刮来。他赶紧干干咽了下口水,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裕嫔的病如何?可是有得治?”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跪在地上的太医,忙讪讪点头:“回熹妃娘娘,裕嫔娘娘只要退了烧就好。裕嫔娘娘只是寒气入体,好好将养着,很快就会痊愈。”什么有得治没得治,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熹妃娘娘说地也忒严重了些。他偷偷抬手,揩了揩额角的虚汗。 “那你便在此守着,等裕嫔的烧退了再走。”妍华的威仪不请自来,每说一个字,都仿若天生贵胄,不容人小觑。 “这……”他还想把完脉开完方子后,赶紧赶回去呢,若是翊坤宫出了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脑袋是什么时候掉的。不过话岂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说出来可是要得罪人的,毕竟贵妃是病人,裕嫔也是病人,他作为太医,焉能在熹妃面前顾此失彼。 “臣在内务府只登记了一个时辰的工夫,久了恐怕……不好。”再说,内务府记录的明明是他要来给熹妃娘娘诊脉,如今他却出现在了延禧宫,若是被人瞎传,他的脑袋可是有风险的。 “不是有内务府的人在吗?一个时辰内,裕嫔的烧若是退了,你自然就可以走;若是没退,便是你医术不济,自然要继续留下来等治好了再走。”妍华看着眼前的幔帘,声音越发清冷起来,临末听到外头的太医似乎又要开口说话,她便又补了一句,“我知道裕嫔不急贵妃尊贵,可你们能在翊坤宫待半天一天的,在延禧宫候上个把时辰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你说是吧?” 话已至此,太医自是不好再推脱。他在延禧宫候了一下午,待裕嫔的烧退去之后,才匆匆离开。 妍华自然也在延禧宫里陪了一下午,待回到景仁宫传晚膳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本来说好了下午再去养心殿陪胤禛的。她方才在延禧宫竟是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她想起胤禛的繁忙,只想着他自己定也没将她那番话放在心上,所以便稍稍安下了心,只待明日请完安后再去给他赔罪。 只是入夜没多久,便有敬事房的人过来传话,说今儿夜里皇上翻了熹妃的牌子,要她侍寝。妍华愣怔了下,一想到侍寝的那些繁琐流程,禁不住有些反感。不过胤禛如今已是皇帝,她自是不能因为不喜那些流程便将不与他亲近。 她正准备沐浴,来传话的太监又道:“皇上请熹妃娘娘先去养心殿,准备侍寝的事宜先不着急。” 她暗自吐了口气,到了养心殿,才发现胤禛还在批折子。 这折子真是只见增不见少,永远也批不完。他刚刚登基,各省的折子多不胜数纷拥而至,各地官员都是各种试探与讨好,谁都想在新帝面前留个好印象。 胤禛看到她来了,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磨磨蹭蹭地移了过去,又期期艾艾道:“皇上还在忙啊?皇上日理万机,委实太忙了……臣妾下午本想过来给皇上赔罪的,可一想到皇上这么忙,便又想着不该扰了皇上……皇上真是太忙了……” “朕也没怪你,你这般心虚是做什么?”胤禛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妍华收起自己的傻性,心疼地上前给他揉了揉肩背:“皇上不累吗?日日如此操劳,身子哪里受得住?今儿便早点歇下吧。” “朕偷闲半刻,外头说不定就有多少百姓在受苦了。这些折子,有的事关紧急,送来的路上便已经浪费了些许工夫,朕若是再批得慢一些,送到他们手里时恐怕也没甚用处了。”他指了指手边的一摞奏折,眉目间没有半分轻松之色。 “可皇上也要顾惜着龙体,皇上歇息好了,定能事半功倍……” “婵婵~”胤禛打断了她的话,突然换上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烛火在他眸子里闪烁,勾勒出些许旖旎的神采。 “嗯?”她好奇地看了过去,却是被他轻轻一拉,带进了怀里。 “呀~还有人在呢……”妍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苏培盛,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做得很好,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婵婵莫不是急着侍寝,才一直劝我早点歇息的?”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搅得她整个人都酥了。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了呢。 怀里的娇柔屋子挣扎了一会儿,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她红着脸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怎得做了皇帝还是这般不正经,逗弄她便这般好玩吗?她不过是心疼他而已,就他会想歪。 嗔怒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她收敛好紊乱的气息,却反而一改主意,索性点下了头:“臣妾正是这个意思。皇帝既然召了臣妾来侍寝,自是不该让臣妾久等。” 啧啧,奔放如斯……胤禛抿着笑意扫了一眼旁边的太监与宫女,一个个都屏息敛目当自己是木头,很好。 “那婵婵便去沐浴吧。”胤禛好笑地抬手去捏她的脸颊,被她躲开了。他轻轻摇了下头,又低头批起折子来。 妍华也不再与他多话,这人,今儿召她侍寝,却没有让人按照宫里的规矩来办,自是顾念着她的感受才会如此。她也想着早点侍寝便可让他早点歇息了,也不再扭捏,随着宫女的指引便去沐浴。 不过洗好后,她还是照着规矩,赤着身子被锦被裹成了粽子,然后便被背进了胤禛的寝宫。这感觉委实怪异,以至于妍华管不住脸上的热度,一直都红着脸。 好在胤禛并未让她久等,她被背进去的时候,胤禛已然躺在了龙床上,赤条条的等着她呢。 她依着规矩从床尾钻了进去,待摸索到床头时,已经面红耳赤到要滴血了。她脸上的红晕仿若熟透的樱桃一般,鲜嫩欲滴。胤禛放下手里的书,将她脸上的娇羞瞧了个彻底。 “都老夫老妻了,怎得还羞成这样?”他说着便将她拥住了怀里,惹得她一声惊呼。 “因为以前也没这样过……”她话未说完,便被他吻住了,满室的旖旎漾开,若春日的桃花热闹非凡…… “皇上,是时候了。”正淋漓尽致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喝,扯着嗓子的怪异声调,就像被踩了脚的鸭子在嘶鸣,是个太监的声音,在提醒皇上适可而止。 妍华的身子立马僵住了,伏在胤禛身上半晌不再动弹,身下的人不耐烦地动了动,哑声在她耳边道:“继续。” 方才妍华明明听到屋子里头的人都退下去了,只当胤禛顾念她第一次在宫里侍寝会害羞,所以不让人在旁伺候,却原来那些太监都在外面听着呢。想到她与他方才兴致酣畅的时候,一帮子公公在外头引耳细听,她便彻底没了心情。 身下之人见她不动,自是很不满意,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又继续动作起来…… 外头的太监催到第三次时,俩人终于事毕。自太监第一次出声起,妍华便咬紧了嘴巴不再出声,眼下已是浑身发烫,热得直冒汗了。 宫女与太监进来给她们净身的时候,妍华听到敬事房的太监问胤禛留不留?胤禛只呢喃了一声:“自然留,朕还想她能再生几个呢。” “娘娘习惯了就好。”芍药伺候她净身的时候,看到她一脸的羞赧,忍不住轻轻安慰了一声。妍华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便将眸子转到了一边,不知在看什么。 她有些悔,方才那么好的机会,她只顾沉浸在欢愉中了,倒是忘了探探他的口风…… ... 第四百三十七章 掌嘴 那一日裕嫔跟妍华说的话,妍华放在了心上。弘历是她亲儿子,她自是希望弘历日后能大富大贵的,所以她想探探胤禛的口风,究竟他有可能属意谁做太子。只是她侍寝的时候忘了这一茬,第二日醒来便也没了机会问。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较,若是让胤禛起了戒心,反而不妙,所以妍华思前想后,觉着还是莫要轻易试探为好,得了机会让弘历多表现表现方为上策。 翌日去永寿宫请安的时候,妍华看到了一个人儿——宋常在。 宋婉儿是潜邸的老人,没想到进宫后却只是被封了个常在,是她们几人中最下等的。就连武氏好歹也捞了个贵人的封号,真是风水轮流转。 平素里皇后也不需要常在们过来请安,所以位分低贱的宋常在,本是没有资格过来叨扰皇后的。这宋婉儿不知是吹了哪门子邪风,今儿偏生壮着胆跑来永寿宫了。永寿宫的宫女和太监不认识她,自是没有放她进去,即便伺候宋常在的宫女香昙报了宋常在的名号,永寿宫的人也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这便是身处后宫,不得荣宠的悲哀。 妍华看到这对主仆的时候,只当做没有看见,转头与芍药说话。 宋婉儿正瞅着没办法进去,看到妍华走来,眼里闪过一抹嫉恨。她觉着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当年在潜邸时,若不是妍华入府,她本可凭着自己的手段享一世荣宠的。 她暗自咬了咬牙,勉力收起了眼中的嫉恨,忙上前给她行礼:“嫔妾见过熹妃娘娘,熹妃娘娘吉祥!” 妍华瞄了她一眼,没有吭声,又偏过头去与芍药说话。 这时,宋常在行完礼便兀自站起了身,妍华宫里的杜若旋即轻喝道:“娘娘没说起身,常在且莫要妄动!”杜若本也不是针对谁,她并不知道以前在娘娘们在潜邸时的恩怨情仇,只是本能地为景仁宫维持威严。 宋常在诧异地抬头睨了杜若一眼,香昙替自家主子不服,瞪了杜若一眼:“熹妃娘娘还没说话呢,轮得到你对常在大呼小喝吗?哼!” 这时,妍华冷冷地睨了香昙一眼,轻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何时又轮得到你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了?” 香昙一个哆嗦,赶紧跪下了身子:“熹妃娘娘恕罪!娘娘饶命!” “掌嘴!”妍华瞧着宋婉儿,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 她听她宫里头的太监钱柜说过,宫里头对太监可以掌嘴,对宫女却是使不得的。宫里头教训宫女,向来不时兴打脸。因为脸面是宫里头女人家的本钱,后宫里的荣华富贵多半得靠脸,若是脸毁了,这辈子便也没了大出息。 所以罚宫女打板子、磕头罚跪什么都好,除非做出下贱的事情来,不然绝不对掌嘴的。此时妍华让香昙掌嘴,显然是对她最大的羞辱。 “妹……熹妃娘娘,香昙她……”宋常在张口便欲呼出妹妹二字,惊觉今非昔比,忙又改了口,想给香昙求个情。当初入宫的时候,贞月没肯跟着一起进来,她别无他法,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贴心的香昙在身边伺候,她可不想就此没了。 “你叫香昙是吗?”妍华没有看宋常在,只看向了香昙。 “奴婢是叫香昙。”香昙焦虑地左右瞥了瞥,也不敢抬头看。自新帝登基后,她便被分给了宋常在,本来安安稳稳地倒也挺好,可时日一久,宫里头的恃强凌弱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不,天气还寒着呢,宋常在屋里头的炭眼看快用完了,她想跟内务府再要点,却几次三番被无视。这也罢了,再熬熬便来春了,可往后只怕会更难熬。宋常在自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想着与皇后打好关系。 “昙花不与群花争芳,故择夜而绽,你叫了这个名字却不知收敛脾性,实在愧对此名。掌嘴二十,自个儿数着吧,杜若在此看着,待她掌完了你再进来。”妍华平淡地做了定论后,便往里面去了,在场的宫女谁也没有出声求情。 香昙这才委屈地睨了宋常在一眼,宋常在无奈,只别开了眸子不去看她。她只好迟疑着打了自个儿一个耳光。 “拍蚊子吗?掌嘴是什么样的都不会?”杜若面无表情地瞪了她一眼,香昙牙一咬,方开始重重地掌掴起自己的脸来…… “娘娘,这么做就不怕遭了宋常在的记恨吗?多一个敌人不若少一个来得好。”芍药不解妍华此举何意,忧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在潜邸时,我没有少让着她少忍着她,但她的为人你也清楚,我今儿若是放过了她,她只会当我好欺负,不会感恩于心。我今儿忍与不忍,她的歹心都不会受动摇。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趁早表明了态度,好叫她明白她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妍华与她低语了一阵,想起在潜邸的种种,不禁微眯了下眸子。有一种人,永远都不识好歹。 芍药思索了下,隔了一会儿才默默点了头。 齐妃李氏来永寿宫的时候,正好看到香昙在扇自己耳光,而杜若正在一旁盯着。眸子在俩人中间徘徊了数次后,她才发现宋常在正在墙根处站着。她略作思索,便猜到定是香昙得罪了熹妃。不过熹妃向来与人为善,进宫以来倒是第一次这样罚宫女。 她似笑非笑地睨了宋常在一眼,故意放慢了步子。这时候香昙的自罚也结束了,杜若向齐妃行了礼,便欲跟着她进去。 宋常在本来觉着丢份,远远地向齐妃行了礼后便想回去的,可看到香昙已经肿胀的脸,觉着今儿已经来了,若是不见见皇后便是白跑了这么一趟。于是她念头这么一转,便赶紧上前再度向齐妃行了礼:“齐妃娘娘吉祥!” “咦?这不是宋……常在吗?宋常在怎得在这里?好端端的这是在做什么?”齐妃故作不知,奇怪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香昙一眼。 杜若不卑不亢地将方才香昙冲撞熹妃的事情说了一遍。 齐妃听完后,瞧着香昙的脸言道:“熹妃妹妹这么罚虽是狠了些,不过也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 “娘娘教训得是,奴婢知错了。”香昙只觉着脸上火辣辣地疼,也不敢再嘴硬了,听到什么便顺着什么。 “娘娘!嫔妾……想跟皇后娘娘请个安。”宋常在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眼见齐妃抬脚要往里面去,忙出声讲明了来意。 齐妃转了转眸子,睨了杜若一眼,见她脸色微沉,又见永寿宫门口的宫女面无表情,略一思索便道:“宋常在这般诚心是好事,你若是想给皇后娘娘请安,去请便是,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她说着便往里面去了,宋常在迟疑了下,忙紧跟了上去。 永寿宫的宫女本想拦住她,可鉴于齐妃在,宫女迟疑了两步,还是由着宋常在跟进去了。 皇后正在问妍华笑笑怎么没来,妍华说笑笑去陪裕嫔了,裕嫔病得起不来,今儿不得过来请安。她正说着,便看到宋常在跟了进来,脸上的笑容立马敛了几分。 宋常在跟着齐妃先后行完礼后,皇后瞧了旁边的香昙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今儿怎得跑永寿宫来了?”教训香昙的事情,方才熹妃顺口提了一句,皇后听了之后也没有过问。 宋常在忙起身福了福身子,受宠若惊般恭敬回道:“臣妾过来探望探望皇后娘娘。” “我这里离钟粹宫也挺远的,你平日就不用过来请安了。”皇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后,便又转头跟熹妃说起了话。 宋氏这才看明白,皇后跟熹妃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暗自咬了咬牙,无意间瞥到齐妃似笑非笑地睨过来一眼,心中暗自有了计较。恐怕,她如今想攀个高枝,也只能攀附齐妃了。 请完安后,妍华便径直去了延禧宫看望裕嫔,彼时笑笑正在趴在床沿边陪裕嫔说话,听说妍华去了,忙踢蹬着小腿跑出去迎接她。 “姐姐终于好了,昨儿你身子烫得吓死我了。”妍华抱着笑笑往里面走去,看到裕嫔面色好转,嗔怪了她一声,“皇上也是,你是被人绊的,又不是故意的,何故罚你跪那么久。” “哎,”裕嫔撑起身子半躺在那里,眼里没有半丝怨怼,“也不怪他,你可见到木槿了?她好似被烫得严重,也不知伤成什么样儿了……皇上罚我一来是为了安抚被吓到的贵妃,二来也算是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我也没什么好怨的,跪一跪而已,无碍。” “那他也不该罚你跪那么久,天气还寒着呢,都把你跪出病来了。”妍华心疼不已,想起胤禛那张脸,只觉得他有时候无情到残忍。 裕嫔的嘴巴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样子持续了一小会儿后,便讪讪地笑了下。其实胤禛只罚她跪了两个时辰,她跪满时辰后不见胤禛出来,便不顾纤云的劝说,又继续跪了下去。她不过是想见见胤禛,让她看到自己这副凄楚模样。 为何?她其实是想再度得到胤禛的垂怜。毕竟她有个五阿哥,她也要为五阿哥做做打算。虽然她打算随同妍华一起,将弘历扶上太子之位,但是她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万一弘历失败了呢?她总归要为弘昼打算一下的。 在这深宫,多受点宠总归是没错的,即便她对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已经没了昔日的深情,可为了弘昼的将来,她还是该往上爬一爬。毕竟她如今只是个嫔,待日后升为妃,她才可松口气。 ... 第四百三十八章 续缘 三五日过后又是三五日,灵犀直到二月上旬才得以进宫入侍景仁宫。 妍华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盈盈浅笑地在与芍药说话,妍华刚想夸一声“毛躁性子的你终于转了性了,还是宫里头的人教导有方”,却见灵犀突然瞪大了眼,就差两手叉腰做泼妇骂街状了。 妍华一个愣怔,便听到灵犀气呼呼道:“我若不是装出这副虚伪模样,那几个老婆子哪里会这么轻易放我进来!真是奸诈至极!那般子欺负人,也不知大家伙儿都受了她多少冤枉骂!” “咳咳~”跟在妍华后头的杜若,见状赶紧清咳了两声,以提醒灵犀熹妃娘娘回来了。她虽然没有见过灵犀,却是常听熹妃提起她,只想着一个下人能被熹妃这么惦记,想来来头也不一般。 灵犀循声看过去,见是熹妃回来了,忙笑嘻嘻地上前行了礼:“奴婢给熹妃娘娘请安!熹妃娘娘吉祥!” 声音恁大,像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一般。 妍华抿嘴哂笑,上前戳了戳她的脑门:“瞧你这小家子气模样!”这宫里谁人不知她钮祜禄氏是熹妃,要她在这嘚瑟个什么劲儿。 “这规矩学了两个多月才学成,脑子里都装的稻草不成?”妍华悠哉哉地落了座,将灵犀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便也放下了心。 她后来也让人去问过,辗转传回来的消息是说,那教习姑姑也不是要可以为难灵犀,只不过想将规矩教得严实一些,如若不然,日后灵犀在宫里犯下什么事儿,追根究底倒是会说她们当初没将规矩教牢实。这话是苏培盛在雍正帝登基时便叮嘱过的,自是忠心耿耿的好意。 灵犀一听妍华提起这一茬,自然老大不乐意地诉起了苦水,芍药白了她一眼:“莫要把那些子糟心事都吐出来给娘娘听。” 灵犀闻言赧然地红了脸,果然讪讪地住了嘴。不过她讪讪地想起了什么,忙又道:“奴婢听说,今年要选秀女了,到时候这后宫里的人儿就要多起来了。娘娘赶紧多与皇上亲近亲近……” 妍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白了她一眼后,没再搭理…… 自妍华罚过香昙后,宋常在便开始频频出入承乾宫,齐妃对此毫无异议。妍华得知此事后,心里响起了警铃,吩咐杜若,差人好好盯着承乾宫与钟粹宫的举动。 齐妃老实了几年,如今入了宫反而又开始有不安分的征兆,妍华思前想后,觉着是弘时的原因。弘时现年十九,当初雍亲王府未立世子,所以胤禛当了皇帝后,便也没有哪个阿哥能理所当然地袭承太子位。齐妃如今与宋常在走到了一处,恐怕是想借着宋常在的脑子和人手,来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妍华与裕嫔为此都振作了精神,时时提防起这二人来。 妍华借着交小札的便利,时常行走于养心殿。 二月中旬这一日,胤禛收到密旨,说老十抗旨不尊。原来他命老十遣送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的灵龛回喀尔喀,老十行至中途便称病不肯再走了,旋即第二日他又称手中有圣旨,皇帝召还他回京,但苦于身子染疾无法立即动身,只待养好了病再回去。遣送灵龛一事,他便推手交给了下头的人去办,自己则在张家口大摇大摆地“养起了病”,好不痛快。 妍华这一日送小札过去时,胤禛正在为此事大发雷霆,十三立在侧首一直在劝皇上息怒。 妍华在外头候了片刻,便看到十三从里面出来了,见到她时微微顿了下身子,然后便冲她颔首叮嘱了一声:“皇上正在气头上,小嫂子……熹妃还是过会儿再进去吧。” 脱口而出的称呼让他自己恍惚了下,旋即便迈开步子欲匆匆离开养心殿。与她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妍华张口问道:“王爷的腿疾可好些了?府里都安好吧?” 十三本欲不再多看她一眼的决心刹那间便分崩离析,他艰难地侧过头来,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然后便又转开了眸子:“熹妃劳心了,我的腿疾已经好了许多,筱七也一直挂念着熹妃,一切都安好。” 妍华暗叹了一声,曾经总是爽朗大笑的十三爷,如今也变得稳重内敛了,这般疏离想必是他恪守着君臣有别的信条养成的吧。 “那就好,王爷的腿疾一定要好好调养,我听说皇上多次派太医诊治,也不知诊治出什么结果来了没有?”她的目光缓缓移到他的膝盖上,眉眼中的关切不言而喻。 筱七进宫与她话家常时,从来都不提十三的腿疾,也不提幽禁岁月里的绝望。也不知是筱七怕她听了难受,还是不愿再回想那段对月,许是两者都有吧。 一阵疼痛从膝上传来,十三这才发觉腿疾又犯了。他瞟了一眼身侧这个明眸皓齿的女子,心里一阵揪疼,他不能再挂念于她了,她如今过得很好,而他也有筱七陪伴。今生注定无缘,若有来世,来世再与她续这份情缘吧。 他突然暗自晒笑了一声,来世再续前缘?亏他想得出,来世她也只会跟四哥续缘,哪里轮得到他? 额头渗出大滴冷汗出来,可他不想再妍华面前倒下,只强挨着腿上的疼痛缓缓摇了下头:“没什么大碍,让皇上和熹妃费心了。我还有事,不宜久留。” 他说罢,不待妍华再吭声,便咬紧了牙齿往前走去,跨出步子的那一刻,额头的青筋都已然暴起。 匆匆离开了养心殿,待他都到妍华的视线之外后,才猛然一个趄趔,差点儿摔倒。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太监大惊失色,忙上前扶住了他:“王爷?王爷可是腿疾犯了?快快快,找太医过来!” 胤禛知道十三有腿疾,所以每次他入宫,总有两个太监随侍左右,为的就是防止他腿疾发作,跌在某个角落叫天不应叫地无门。 十三早已疼得话都说不出口了,额头的冷汗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他将身上的分量倚在太监身上,闭目调息。可脑子里却始终只有方才的那一张俏脸,以及那双满含关切的澄明眸子。 哎,他嗟叹了一声,禁不住恼恨起自己的痴念…… 十三离开养心殿后,妍华本想进去交小札,抬眼却又看到隆科多往这边来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正转身欲走,却看到苏培盛从里面出来了。苏培盛远远看到隆科多过来,忙向妍华行了礼:“娘娘且先往东暖阁里候上一会儿子,皇上说等事情忙完了,再召见娘娘。” “那我先回去吧,晚些时候再过来就是。” “娘娘还是在东暖阁里候着为好,皇上说,过会儿子要与娘娘谈谈四阿哥的事情。” 妍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瞧不出什么名堂来,便敛了心里的疑问往东暖阁去了。 东暖阁里放了好几样糕点,都是新鲜的还冒着热气,一看便是刚摆置好的。她轻笑了一声,睨了芍药一眼:“他那么忙,倒还有心思注意这些小细节。” “皇上怕娘娘饿着。”芍药面无表情地打趣了一声,她板脸板习惯了,久而久之都要忘了该如何笑。 “硕儿莫不是惹祸了吧?”她捏了块山楂糕尝了尝,左右等着无事,便跟芍药说起了话。 “娘娘莫要再如此叫四阿哥了,四阿哥不喜这个乳名。四阿哥向来聪明伶俐,应该不会闯祸的。” 妍华的眼皮抖了抖,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旋即便被她否定了…… 翊坤宫门前,香昙正与翊坤宫的宫女说着话,那宫女不认识香昙,亦不认识宋常在,不肯放她们进去。 “……常在与贵妃娘娘同在潜邸侍奉过皇上,贵妃娘娘与常在很相熟的,劳烦进去通报一声,定不会出乱子……”香昙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子要塞给宫女,那宫女一脸鄙夷地低头看了一眼,还是不肯放行。 香昙见状,忙又摸出一锭大的来,一起塞进了她手中。 宫女这才幽幽地正眼看了香昙一眼,又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宋常在:“常在且稍等片刻,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香昙这才呼了一口气:“主子,妥了。贵妃娘娘一定很快就请主子进去叙叙旧了。” 宋婉儿却微微眯起了眸子,看着翊坤宫的宫门半晌没说话。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好歹还是皇上的常在呢,如今竟是连个小宫女都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待她日后飞黄腾达,定要让这些人为今日的怠慢血债血偿! 不过,她被冷落了这么多年,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还肯拿正眼瞧她吗?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人到中年,再也比不上年轻的女子了,她敛起心里浮荡的异样,将想要再度受到胤禛垂怜的心思收了起来。 想要拿她现在的姿色去勾起皇上的注意,实在太过困难。不过,这后宫之大,想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不是只有一条路。 她缓缓勾起嘴角,一抹肆掠的笑容旋即在她脸上漾开。抬头一看,方才那个宫女已经笑盈盈地迎了出来…… ... 第四百三十九章 欺瞒 眼下入了春,食欲本就大振,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又能增食欲,是以妍华一吃再吃竟是没能停下来。待她的右手摸了个空时,才知道将一整碟的山楂糕都吃完了,顿时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胤禛走了进来,正好看到宫女将那个空碟子拿走,他禁不住轻笑了一声:“婵婵每次都吃不饱不成?来了我这里便吃个不停。” 妍华红了红脸,也不扭捏,只大大方方承认道:“皇上这里的东西就是好吃。”她想起方才苏培盛说过的话,旋即提醒胤禛道,“皇上要与臣妾说四硕儿的事情?” 胤禛点了点头:“嗯,婵婵,今日我罚弘历了。” 妍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的四硕儿当真闯祸了?明明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稳重得很呢。她没有掩饰心里的不安,蓦地站了起来:“皇上,他可是闯祸了?” 入宫以来,她也就在大年夜和上元节的时候见过弘历两面,弘历之前就在宫里生活过一年,所以也没有哪里不适应,故而见面的那两次弘历都很好。 胤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他帮着弘时,欺瞒朕。” 妍华心里再度“咯噔”了一下,完全摸不着头脑。她的四硕儿向来懂事,这一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欺瞒……此事可大可小,大了说,可是欺君之罪啊!四硕儿怎么会做这样的蠢事呢? 胤禛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蓦地轻轻摇了下头:“朕没有冤枉他,他自己也认了错。” 起因是今日下朝早,他去南三所的阿哥所查看几个阿哥读书的情况,结果只看到弘历与弘昼两人在那里乖乖读书。 他已经让人在乾清门东侧建立尚书房,以后阿哥们都会去那里读书,行走于书房的师傅他也正在筛选。他如此大手笔,还不是因为他对阿哥们的学习很重视吗?他望他们一个个都长成他期待的样子,不要做碌碌无为的米虫,也不要勾心斗角地只想着如何才能保住荣华富贵。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少时自是要努力,日后才能好好治理大清光宗耀祖。 所以他看到弘时不在,自然就问众人弘时在哪里。 弘历与弘昼的师傅只茫然地摇头:“三阿哥今日未来过,臣也不知三阿哥现在何处。”岂止是今日,这几日都不见三阿哥的影子。 胤禛的眸子转向弘历与弘昼,弘昼的眸子滴溜溜瞟向了旁边的弘历。胤禛自是也跟着看向了弘历,弘历紧张兮兮地抓紧了手里那支毛笔,不动声色道:“三哥……受了点风寒,身子不舒服,所以今儿没来读书……”他想着,他皇阿玛操劳国事都来不及,应该不会细究三哥是不是真的病了。 可胤禛是何许人也,虽然弘历极力保持着镇定,可他毕竟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说谎时眼里闪过的那一抹慌乱还是没能逃过胤禛的眼睛。 胤禛冷哼了一声:“是吗?那朕便去看看他病得有多重。一点小风寒就不来读书了,朕的阿哥就这般娇贵不成?” 他说着便当真转身出去了,离开前还让弘历与弘昼跟上,一起过去探望一下三阿哥弘时。 “四哥,糟了!”弘昼紧张地觑了弘历一眼。 弘历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弘时这几日没来读书,已经事先跟他与弘昼打过招呼,还让他们二人帮忙隐瞒师傅。弘历本是不愿意做这等助纣为虐的事情,可弘时说得凄楚,他一个不忍心便没拒绝,弘时便当他是默认了。 弘历一路上都在祈祷,希望弘时此时正在屋里头躺着。此外,他一路上还在照着各种措辞,万一胤禛再问,他该怎么回答? 事实往往事与愿违,弘时并不在宫里,所以胤禛一行人到达弘时住的院子时,并没有见到弘时的人影。 “哼,弘时不在屋里养病,倒是跑哪里去了?”胤禛似笑非笑地看了弘历一眼,语调微凉。 弘历在腹中打好的托辞被这一眼给逼到了心底,他忙跪下身子认错:“皇阿玛恕罪!儿臣……并不知道三哥去了哪里!” “那你方才何故说他病了?他没在宫里养病?”胤禛的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眸子里的不悦显而易见。 “皇阿玛恕罪!儿臣……撒了谎,三哥没有生病。儿臣也不知三哥去了哪里。”他知道不能再瞒了,只好主动承认错误。弘昼赶忙跪了下来,给弘历求情。 “哼,你倒是义气!他不好好读书修身养性,日后做了错事,你便是帮凶!”胤禛抬高了声音,声音陡然清冷下来,“给朕把你讲义气的工夫都放到读书上面去!” 阴冷的眼风唰唰唰地直射而来,惹得弘历轻颤了两下身子,忙伏地认错:“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 因为弘历的认错态度好,所以胤禛只罚他抄书。抄他正在学的论语,将所学过的第一篇抄三遍,抄完了给师傅检查,不抄完便不得吃饭睡觉…… 妍华听苏培盛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皇上罚得是,此次若是饶了他,难免会出现第二次第三次!请皇上恕臣妾管教无方之罪!” 胤禛一个眼神示下,苏培盛忙屏退暖阁里的太监和宫女退下。 胤禛这才亲自将妍华扶起:“婵婵,我不过是怕你护子心切,知道后会怨我,所以我便亲自与你讲一讲这件事。既然你能如此识大体,那是最好。严有百益,宽则百损,弘历本是个能成大器的性子,若是姑息纵容他的小错,反而是害他。” 说完之后,他又愣怔了下。这般顺口的解释从何而来?以前跟娉娘之间有了误会,他都未放得下脸面去解释,跟乌拉那拉氏这么多年夫妻下来,他也鲜少会跟她解释可能出现过的误会,可不知从何时起,面对他的婵婵,他倒是会时不时地跟她解释一番了。这个变化,有些叫他惊讶。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将妍华拉到旁边的炕头上坐下。 妍华并无半丝恼怒,反而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皇上说得对,日后他若是再做这样不长脑子的事情,皇上只管重罚。不让他长点记性,他日后若是走了弯路便不好了。” 胤禛瞧她平静自若的脸色,挑眉道:“我当你会心疼,怎得不见你皱半分眉头?当真不心疼?” 妍华撇了下嘴:“臣妾眼不见心不烦,皇上只管打骂就是,左右硕儿也是皇上的儿子,总不见得将他往死里打。” 胤禛顿了顿身子,看她面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扯了扯嘴角道:“我还真让人揍了他一顿板子。” 妍华的眉头这才跳了跳,平淡的脸色多了几分不自然:“皇上……真的让他挨板子了?他……虽然撒了谎,可……也算不得大谎,打板子是不是重了些?打了多少板子啊?” 弘历自小到大磕磕碰碰过许多次,都是因为她习惯于放手让他自个儿去跑去跳,可真正让他受皮肉苦的情形却是很少。弘历向来听话也懂事,从小到大都没被她打过,连打手心这种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想想她的硕硕挨了板子,她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紧,心疼地一抽一抽的。 “二十?还是三十来着?朕倒是忘了,反正打到他吃不住求饶为止。”胤禛兴致一来,张口便是一通胡话。看到妍华着急,他只觉着有趣。 果然,妍华“呼”地一声便站了起来,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笑意,只是笑得已经有些牵强了:“皇上莫不是开玩笑的!硕儿还那么小,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住那么多板子?打两下警示一番便好了,怎得打那么多下。到时候路都走不成了不是更耽误读书?皇上此举……不妥啊……” 她说着便有些鼻子泛酸,想到弘历趴在床上下不了地的样子,她就止不住地心疼。亏她方才还闪过一个念头,以为胤禛可能是想与她说一些与立太子有关的事情,果真是她多想。 胤禛见她关心则乱,无奈地嗤笑出声:“婵婵还真信了?我与你说玩笑话呢,没打他,只是罚他抄书了!” 妍华收敛好眼中的情绪,复又坐了下去:“真的?” 胤禛哭笑不得地与她闲话了会儿,最后让她自个儿去阿哥所看一看弘历,顺便与他讲讲道理。妍华自是心生感激,毕竟弘历住在阿哥所里,她也难得能见一次。 待到了阿哥所,看到弘历安好无损地正在那里抄书,她舒了口气后,又板起脸走去训斥了他一番。弘历不敢还嘴,听她数落了一番后不断低头认错,妍华念他抄书辛苦,让人偷偷拿了糕点来与他吃。他却硬气,说胤禛罚他抄完了才能用食,愣是对妍华拿来的糕点不为所动。妍华深感欣慰。 她临走前再三叮嘱弘历,日后不可与弘时狼狈为奸,只管好好读书。弘历不明所以,却也认真点了头。 弘时一回宫便被胤禛传见,百般借口之下,最后说了实话。原来是出宫会他九叔去了。胤禛气极,罚了他百日禁闭,不得他的口谕不得出宫…… 这件小风波便如此翻了页,四月初,胤禛批阅折子时,看到兵部劾奏老十的罪过。彼时,老十还在张家口乐不思蜀,胤禛一道圣旨示下,便让人将他逮捕回了京城。 八爷廉亲王闻言大骇,急忙找了老九商议。 ... 第四百四十章 代养 “八弟也真是胡闹!哎,四哥如今是皇上,他竟是如此抗旨,只怕这一次是逃不过了。”八爷焦急地在府里头徘徊不已,英俊的面庞早已皱成了一团。 “我瞧他如今每次提到皇上还满口不敬之语,提醒他也不听,我看他迟早要遭祸,早晚而已。八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便是,如今之计,能自保便自保吧。皇上如今是巴不得将我们兄弟几个都打散,哼,这点心思,谁看不出来。若不是心里头有鬼,这般怕我们做什么?”老九冷笑出声,眉心的那颗美人痣随之抖动,衬得他俊美的容颜如同有毒的罂粟花,妖娆又让人移不开眼。 “对了,九弟你何时动身回西宁?此番回来当真是得了圣旨才回的?”八爷不放心地再度同他确认一遍。老九已经被皇上派去代替十四驻守西宁,可兵权实际上早已交派到年羹尧手中,老九去了也不过是形同虚设。 老九不自在地别开了眼,不太有底气地说道:“我早就递了折子给皇上,要回京取东西的。”当初离京,阿梨没肯跟他一起走,他去了没多久后又折了回来,想着这一次势必要将阿梨给一起带过去。 八爷扶额,头疼地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你怎得也不让我省心,快回府去收拾收拾,最好赶紧离京!如今他当了皇上,我们行差一步,只怕就会粉身碎骨!你啊,当初那么胡闹,再不小心着些,岂不……” “八哥这么怕是做什么?他不是封了你做廉亲王吗?巴结你还来不及,又怎得会粉身碎骨?再说了,我额娘好歹是先帝的宜妃呢,我们好歹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呢,他再厉害,还能干出弑兄这样的事情来不成?皇阿玛省钱最重亲情,他若是敢做出那样的事情,只怕也愧对先帝吧。”老九无所谓地睨了廉亲王一眼,时至如今,他还是不服气,何故让胤禛坐了那皇位! “廉亲王……呵呵,你当这个亲王那么好做?还有,你额娘只怕也自身难保了!你莫要什么事情都依仗着她,今非昔比了!你没见皇上册封太妃时,压根没有提及你额娘吗?你可知在给皇阿玛守灵时,皇上已经对你额娘动了怒?你再如此恣意妄为下去,如何是好。”八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老九一眼,如今他只盼着几位兄弟都能看清楚形势,莫要再让他操心了。 “他何故对我额娘动怒?”老九方才一直仰躺在椅子里,听到这话,才端正好了坐姿,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八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之前便想着你许是没注意,原来你果然没放心上。第一天给先帝守灵的时候,德妃娘娘还未上前跪拜先帝呢,你额娘就抢着第一个冲上去了。哎,你当时没注意到皇上脸色多难看吗?” “哼,我道他为何不册封我额娘,难道是因为这个?”老九冷哼了数声,不悦地沉默了半晌,最后在八爷的催促下,赶紧回府收拾东西,再度动身前往西宁…… 四月中旬,老十被逮捕回京,胤禛让八爷给老十议罪,八爷按着祖宗规矩将老十欺君罔上之罪下了定断后,还是忍不住为其求情。胤禛未予理睬,夺了老十的爵位,并将之拘禁。 胤禛这一次行事果断,未再理会皇太后的求情。先帝梓宫运送到景陵下葬之事,他直接交给了十四。如此一来,十四也不得不离京。 当初支持八爷的几位皇子,如此一来便悉数被隔散,一时间再无兴风作浪之可能。 十四离京之后没多久,皇太后忧郁成疾,竟是连地都下不了。 胤禛知道她心中惦念的是十四,只当她又在用苦肉计好诳他让十四回京,只吩咐太医勉力医治,对皇太后整日惦念十四的言语只充耳不闻。皇太后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不见半分好转。 四月底,尚书房建成,弘历弘昼入尚书房读书,弘时虽然年已十九,却也被胤禛要求每天上午去尚书房读书。弘时对这个安排自是十分不满,却也不敢忤逆,只得将闷气憋在了肚子里。而自打上一次弘历未能帮他糊弄住胤禛后,他便对弘历有了些许意见,以至于读书的时候,每次听到师傅夸赞弘历,他便忍不住嗤之以鼻。 对于这一切,妍华与李氏并不知情。 五月初五,年贵妃的产期将至,胤禛为其祈福,让人请了岫云寺的大师傅们入宫做了一场法事,以求年贵妃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康健。此举做得寻常,并未扯出大动静来,但年羹尧听闻此事后仍是感恩戴德,私下里向胤禛道谢多次。 祈福过后,皇后将妍华叫至永寿宫,脸上的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妍华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自从皇太后与皇后谈过养阿哥的事情后,她耳根子软的毛病便又犯了,反反复复思索了三个多月,还是未能将皇太后那一番话给忘干净,反而将念头给扎在了心底。 所以,这一日,她便叫来了熹妃,好探探她的口风。 妍华赶到永寿宫的时候,皇后正抱着笑笑在逗弄一只小犬,惹得笑笑一直咯咯发笑。昨儿妍华请安的时候将笑笑带了过来,玩得晚了,皇后便将孩子留在了永寿宫宿夜,所以妍华今儿过来,打算顺便将笑笑接回去的。 “额娘,额娘!快看,皇额娘养了一只西施犬!”笑笑一看到妍华,便笑呵呵地拉着她去看那只小犬。西施犬毛发细长,皇后为了逗笑笑开心,特意让人为这只西施犬梳了两个小辫子,配上它那双无辜的眸子,着实喜人。 皇后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妍华说了会儿话,将弘历要到她宫里养的事情,她却始终没说得出口。毕竟弘历向来都与他生母亲近,他如今也长这么大了,突然要过来委实突兀。即便要过来,日后弘历逢年过节只来她宫里拜贺,也增进不了多少感情。 皇后心里犹豫不已,迟迟未说出口。眼见妍华要带着笑笑离开了,这时候木槿走了出来。 木槿被烫伤后,便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妍华看到她的时候禁不住轻颤了下。木槿的左边脸颊自腮边开始,沿着脖子往下,布满了被沸水烫伤后留下的坑坑洼洼伤疤,肉红色若一条条长虫,攀附在她脸颊与脖子上,乍一看惊得妍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她的烫伤竟然这般严重! 妍华的面色虽然镇定如常,可她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震惊。 木槿刻意往左偏了偏身子,将左边脸颊阻于妍华的视线外,然后才想她福了个礼:“熹妃娘娘吉祥,奴婢有句话想与娘娘说,不知可否借一步?” 妍华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回头看到皇后又将笑笑抱在了怀里去逗弄那只西施犬,便点了点头,与她走到了一边。 “伤都好了吧?这伤疤……可叫太医瞧过?让太医制点祛疤的膏药擦一擦,疤痕应该会慢慢淡下去的。”妍华关切地问了一声,看到她这幅模样,妍华才觉着裕嫔被罚跪一事委实叫不出冤。皇后当时没跟着刁难裕嫔,已是怀了仁慈之心啊。 “奴婢谢娘娘关心,皇后说这几日便会与皇上说一声,日后让奴婢遮面纱以免吓到娘娘们。”木槿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边面颊,饶是不照镜子,她都摸到了那些莫名鼓出来的肉条,指头轻颤了下后,忙放下了手。哪个女子不爱美,可偏偏她时运不济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好在她跟着皇后诵经念佛这么多年,对这身皮相已经看透了许多。 妍华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她很佩服木槿,身居要职却从不恃强凌弱,也无半分私心。她从进胤禛的府邸开始,便没见木槿做过什么逾矩之事——除了她出事的那段日子里,曾在私下里抱着魏长安哭泣之外。 “娘娘,按照宫里头的规矩,阿哥们生下来之后应交由别的娘娘抚养。”木槿也不与她拐弯抹角,寒暄过后便径直说出了皇后说不出口的话。 妍华听到这话,心头一颤,扬起她紧张时摆出的标志性假笑:“木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贵妃娘娘快生孩子了,你是说,贵妃的孩子需送到翊坤宫之外的宫里抚养吗?还是……福慧入宫后倒是一直养在翊坤宫呢,这个,确实于理不合。” 木槿诧异地微微张了张口,她倒是没想起年贵妃的阿哥。既然妍华提起,她也只好摇头否认:“娘娘,奴婢是指四阿哥。” 妍华早就趁着她方才惊诧之际,将心里的浮荡调整好了。她淡淡一笑,眨着一双澄明的眸子不解道:“弘历一直都在阿哥所里住着,并未放在景仁宫里抚养。算我福气,当初在王府能得以亲自抚育他多年。若是生在这后宫之中,只怕我与他也不得这般亲近。” 木槿沉静着一双眸子,看了妍华一会儿,最后轻轻皱起眉头:“娘娘可曾考虑过,以后让皇后娘娘代养四阿哥?” 木槿问得不轻不重,可这句话却如一记响钟敲在妍华耳边,震得她半晌没回过神来。 ... 第四百四十一章 生病 入宫后,弘历本身也就逢年过节才得空去景仁宫与妍华相见,若是答应让皇后养弘历,那以后逢年过节,弘历也只能来永寿宫拜见皇后了。如是一来,她这个生母便一年里也难得见一次弘历了。 妍华如此一想,心里便蓦地紧了紧,缓缓摇了摇头:“弘历都这么大了,再让皇后娘娘代养,是不是不大好?皇后娘娘若是要养,也该养小一点的阿哥,那样才容易培养感情。” 她语调平缓,极力将心里的起伏给压了下去。 木槿默了默,似在思索着什么,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娘娘只当奴婢多了句嘴吧。” 妍华施施然一笑,没有苛责,转身欲回去抱笑笑离开,木槿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话:“熹妃娘娘可知,入宫后,三阿哥一直频繁出入永寿宫,经常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妍华顿了顿,回头看了木槿一眼:“嗯,眼下知道了。” 她一路无语,让奶娘抱着笑笑,匆匆赶回了景仁宫。木槿的话震得她心绪烦乱,让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连皇后也为了权势有所动作了。 其实皇后的为人她很了解,皇后并不是那种贪图权势之人,恐怕是为了她的父母兄弟才会如此。可即便皇后有皇后的考量,但妍华还是觉着受伤。 可眼前也没有工夫让她优柔寡断,悲春悯秋。 弘时如今是最年长的皇子,按着立嫡立长的说法,太子之位落在弘时身上乃是无可厚非。可听木槿那番话的意思,显然永寿宫是向着她的弘历。 她辗转反侧,思索了两夜,觉没睡好,精神也有些不济。初七这一日,她咬了牙,打定了主意。 是以,待请了安,众人离去后,她独自留了下来。 “皇后娘娘觉着弘历可还听话懂事?”她的脸色有些发虚,这两夜委实想了许多。她不能凭借一己之私便坏了弘历的前途,她相信弘历的贴心,即便让他做皇后的儿子,他也不会忘了她这个生母。 皇后膝下无子,既然木槿开了口,那便是皇后的意思。日后立太子,弘历作为皇后的养子,自然有更大的优势。少见几面,便能换得弘历光明前途,这买卖,委实划算。 皇后闻言,淡淡地看了妍华一眼,点头夸赞道:“弘历这孩子从小便懂事,我看着欢喜得很。蝉儿生了个好儿子,教得也好。” “皇后若是不嫌弃,日后便让弘历孝敬永寿宫吧。”妍华缓缓弯起嘴角,笑得恬淡。人本身就如此,一旦想开了,便不会再那般割舍不下。 皇后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点头:“既然蝉儿愿意,那我便跟皇上说一说。此事成不成,还须得皇上点头。笑笑呢?笑笑没来吗?” 妍华怔了怔,听到皇后这么说,当下便觉着自己白忧心了两夜。既然需要胤禛点头,她只怕胤禛并不会点下这个头。只怕,无论皇后想抚养哪个阿哥,胤禛此时都不会点头。 “笑笑昨儿在御花园里玩得太疯了,今儿早上有些发热,在景仁宫歇着呢。” 皇后的神情立马变得颇有些紧张:“太医看过了吗?不要紧吧?”她只将弘晖养大到八岁过,没有生过女儿,当初年静怡的翩翩就很惹人疼,只可惜那个时候她还与年静怡怄着气,所以未曾与翩翩亲近过。如今笑笑同样惹人疼,也不是不是她上了年纪的缘故,对笑笑简直喜爱到骨子里去了。 “一大早就请太医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喝了药后烧已经退了。”妍华看到她如此关切,心里暖暖的,蓦地又浮起一个念头来,吓得她自己一惊,忙给压了下去。 皇后听后还是不大放心,跟着妍华往景仁宫去了。 中途遇到往翊坤宫去的宋常在,宋常在半蹲着身子给她们二人行福礼,二人匆匆走过未曾搭理她,直到她们走远后,宋常在才冷冷地瞪了她们的背影一眼,嗤笑了一声吼继续往翊坤宫去了。 笑笑吃了药后,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睫毛上还沾着泪水,湿湿嗒嗒地附在上面闪着晶莹的泪光。 皇后看到她的小脸因为生病而泛着潮红,心疼不已,坐到床边轻轻捋了捋她的柔发。笑笑不舒服地哼哼了两声,皇后立马止住动作,生怕将她吵醒。 过了一会儿后,见她睡得熟了些,皇后才又移手覆到她额头上试了下热度。 “哎,怎得这般不小心?王嬷嬷呢?怎得就将她累出病来了?”皇后走出笑笑歇息的屋子后,才开始问责。昔日在王府里伺候的赵嬷嬷年事已高,她已经让赵嬷嬷养老去了,如今进了宫,这个老嬷嬷都不叫她省心,好不容易挑了个行事利落的王嬷嬷,却还是让笑笑生了病。 王嬷嬷与笑笑的奶娘忙齐齐跑来跪下求饶,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只偶尔抬头望一眼熹妃,巴望着熹妃给为她们求个情。 毕竟昨儿是熹妃要带小公主去御花园里看花的,其实本来都五月份了,也没多少花可以看,可熹妃娘娘与小公主兴致来了,在御花园里追逐打闹了许久,她们哪里敢拦啊。后来劝了好几次,熹妃娘娘还是接着又和小公主嬉闹了一会儿才回来,结果小公主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嚷嚷着不舒服了。 “笑笑生了病,说到底还是臣妾没有照顾好她,请皇后娘娘莫要责怪她们了,她们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笑笑呢。”妍华赧然,当即便上前求了情。 “你呀,弘历都养这么大了,怎得就照顾不好笑笑的?笑笑才三岁,孩子小不懂事,你这般大了怎得也不懂事。”皇后无奈地斥了妍华几句,话里话外满是心疼。 妍华闻言只觉着自己才是局外人,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好驳斥半句。笑笑是她生下来的,她自然心疼了。笑笑生病,她也自责了好一会儿子,眼下见皇后如此恨铁不成钢,她倒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皇后因为惦念着笑笑的病情,在景仁宫待了好一会儿。直到笑笑睡饱了,又颇有精神地蹦蹦跳跳,她才舒了口气,抱了孩子好一会儿,才肯撒手。 “这样吧,我将笑笑待会永寿宫里看顾,等她病好了,我再给你送回来吧。”临走时,皇后还是忍不住开了这个口,如今一天不见笑笑,她心里就念得慌,真是越发离不开这个孩子了。 妍华也未点头,望向皇后怀里的笑笑,柔声道:“笑笑,你跟皇额娘回永寿宫养病好不好?等病好了,额娘再接你回来。” 皇后极其宠着笑笑,所以笑笑一听要去永寿宫住着,便连连点头。那里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皇额娘还从来都不会批评她,作为孩子,她自是欢喜永寿宫的。 “你皇额娘啊,真是没白疼你。”妍华掩住心头的那一点失落,让奶娘收拾了东西,跟着皇后一起去了永寿宫。 又是一夜难眠,她想起皇后说代养弘历一事要问问胤禛的意思,便有些不安。胤禛向来多疑,皇后若是问了这话,他会不会怀疑是她有别样的心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妍华想起皇后待笑笑的种种,心里浮起的那个念头又蹦跶了出来,竟是再也按捺不下去。 初八这一日,她一大早去永寿宫的途中又碰到了宋常在。宋常在如今去翊坤宫倒是越发频繁了,当她慢慢扭着腰肢出现在妍华眼帘中时,妍华的后背止不住升起一股凉意。如今看这个人,真是怎么看怎么虚伪。 她这么频繁地出入翊坤宫做什么?想起她在王府时的所作所为,妍华便一阵恶寒,这个人,不能再得势,否则,这后宫里又要天翻地覆了。 “杜若,齐妃与宋常在近来可有什么异常举动?”她让杜若找人多加注意着这两个人,可到今天也没听杜若提起过,这会儿子想起来便问了一声。 “娘娘,奴婢听说,宋常在这两个月一直在练舞。” “哼,这把骨头了,还不消停。”妍华冷睨了一眼,又嫌弃地往永寿宫去了。她往翊坤宫的方向瞧了一眼,心中暗暗做了计较,如今年静怡快生了,有些话她此时讲出来恐怕不好,待年静怡生完孩子,她再过去说上几句吧,总之,一定不能再让宋婉儿再得势。 她将宋常在记在了心里,只想着回头定要想个法子,让此人彻底消停下来,不然真的让她安不下心来。 一进永寿宫,妍华便看到皇后正欲出去。妍华眉头一紧,忙将皇后请了回去:“臣妾有一事想与皇后娘娘商议。” “有什么是回头再说吧,皇上这会儿子刚下朝,我正要去养心殿跟皇上说说抚养弘历的事情……” “皇后娘娘,万万不可。”妍华忙出声阻断了她的话,“请皇后恕臣妾鲁莽之罪。皇后娘娘可否腾出半柱香的工夫,听臣妾的解释?” 皇后狐疑地看了她两眼,终是缓缓点了头,又折身往殿里去了。妍华连忙跟了进去,心下却暗自舒了口气,庆幸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 第四百四十二章 福沛 “皇后娘娘若是此番前去跟皇上说,想要代养弘历,只怕皇上会误以为娘娘要扶持弘历做太子。到时,皇上恐怕会生气。”妍华跟着皇后走近屋子后,见木槿屏退了宫女,这才放心说出来。 皇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吐出一句话,让妍华大为震惊:“做什么怕皇上误会?我既是想养着弘历,自然是想扶持他当太子了。” 皇后因为笑笑的缘故,与妍华亲厚许多,这件事情大家本就是心知肚明,所以她也没瞒着她。 妍华听后却是愣了半晌,待回过神来,忙摇着头连连表示不可。皇后向着弘历,她自然满心欢喜,可如今多事之秋,皇上连着处罚了十爷十四爷,本就是因为朝纲不稳,如今若是再传出后宫有人巴着他立太子,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她静下心来将事情的好歹与皇后分析了一遍,皇后听后默了半晌:“你说的这些我没有心思去管,想养着弘历乃是我的本意,你若是不愿……” 妍华无奈地摇了头:“皇后娘娘若是想养个孩子在永寿宫,不如……留下笑笑吧。”心如刀割一样,蓦地一阵酸疼。将笑笑放在永寿宫养着的念头在她脑子里转了两天了,饶是她再舍不得,可这个念头却跟生了根一样,再也挥之不去。 笑笑已经三岁了,待再长几年,也要送去阿哥所里养了,她何尝不想趁着剩下的时日多与笑笑处一处呢。可皇后对笑笑的宠爱她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皇后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日后笑笑若是想回景仁宫小住两夜,皇后定是也会同意的。 她想过了,将笑笑放在永寿宫里养,于她和笑笑弘历都有百般好处。唯一的不好,便是她景仁宫里以后没有笑笑的嬉闹,会冷清一些。 皇后听到妍华这句话,蓦地睁大了眼。相较于弘历而言,她私心里自是更希望养着笑笑。她没有想到妍华会主动提出这样的建议,欣喜之余,又有些小心翼翼。 她按捺住心头的欢欣,轻颤着声音确认道:“蝉儿这话……当真?” 妍华看到皇后晶亮的眸子,心痛了下,却还是抿唇点了点头。将笑笑放在皇后这里养,她放心:“笑笑能得皇后娘娘的喜爱,是她的福分,皇后娘娘若是能养着她,自是会百般宠爱,臣妾会感激不尽的。” 皇后这才喜笑颜开:“嗳,蝉儿你放心,笑笑这般乖巧可爱,我定会好好养着她。” “那臣妾先带笑笑回去收拾衣物,过会儿子再将她送过来。”妍华镇定地弯着嘴角,心里却是五味陈杂。自从她生下笑笑那一刻起,便想着要待笑笑好,要将心里对未见过的那个笑笑的爱,一起放在这个孩子身上,如今她却为了弘历,将她拱手让给了皇后,也不知笑笑日后会不会怨她。 “好,蝉儿去吧。”皇后很高兴,自是不会在意眼下这一时半刻,忙吩咐木槿张罗起来,她自个儿则是往养心殿去了。 皇后喜不自禁地赶到养心殿时,皇上正与怡亲王等在议事,她在暖阁里候了一会儿后,胤禛才得了片刻闲工夫。 “皇后倒是难得过来瞧朕。”胤禛浅笑着走了进去。 以往这个时候,都是熹妃过来候着给他研墨,若是不需要研墨,便陪着他批一会儿折子。不过近来他忙得很,有时候忙得连茶水都顾不上喝,所以便没让妍华再过来伺候了。 “臣妾有一事想与皇上商议下。”皇后心情好,对胤禛的态度也没以往那么疏离了。 胤禛见了自是高兴,忙牵着她的手坐下:“皇后有什么事?尽管说。” “臣妾越看笑笑越欢喜,想将笑笑接到永寿宫去养着,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胤禛闻言,愣了下。笑笑是妍华的心头宝,他若点头,岂不是会惹婵婵伤心?所以他犹豫了会儿,才道:“笑笑与熹妃的感情甚是笃厚,熹妃若是能同意,朕也无意见。” 皇后忙点了头:“臣妾已经问过熹妃,熹妃并无意见。她日后若是想笑笑,自是可以常去我宫中探望。” 胤禛听到她这么说,迟疑地点了下头:“她若是愿意,自然最好。我看你这几年憔悴得很,放个孩子在身边养着也很好。”回头他再亲自问问婵婵,若婵婵不是心甘情愿,那么他便再寻个由头将笑笑给她送回去好了。 皇后一路过来便知道他会答应,眼下得了他的同意自是彻底放了心:“笑笑这个孩子特别讨人欢喜,皇额娘如今病得越发重了,以后我带笑笑去多探皇额娘几次,说不定皇额娘的心情好了,病也能好得快些。” 说到皇太后的病,胤禛的眸子不禁微翕了下。话说这些太医真是越发不中用了,皇太后的病拖了这么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他缓缓点了个头,又与皇后闲话了几句,便继续去批折子了。皇后一心惦念笑笑,一直都弯着眉眼,笑得无比开怀。胤禛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淡淡地说了一句:“很久不见她笑得这般开心了。” 苏培盛闻言,抬眼瞧了一下,深以为然…… 五月初十,年妃年氏产下一子,取名福沛。福沛小阿哥生下来就瘦小,呼吸微弱得很,哭声也小得跟猫叫似的。除了接生的嬷嬷外,翊坤宫里早就候了许多各科的太医数名。 贵妃生产的整个过程,太医们都捏着一把汗。贵妃身子娇弱,生小阿哥的过程久了些。待孩子生下来时,有的太医只感觉汗流浃背,就跟跑了几十公里路一般,心累到连脑子都有些恍惚了。 可他们刚喘了口气,便听接生的嬷嬷说,小阿哥不大对劲儿。 众人惶恐,齐刷刷围着小阿哥请脉商议,不敢有丝毫大意。尤其是皇上下了朝后也匆匆赶了过来,众人更是绷紧了神经,大气也不敢出,整个翊坤宫的气氛都异常严肃。 胤禛探视完年静怡后,见她身子虚得很,便陪了一会儿。孩子的情况他也听冉儿说了,不太乐观,所以他犹豫了许久,迟迟未看孩子一眼。他还记得当初妍华生下死胎后他看进襁褓的那一眼,虽然是他的亲生骨肉,可那一眼带给他的伤痛委实难以自愈。 他不怕,就是心疼,那么小的生命居然还未绽放便消逝了。 若不是冉儿将孩子抱到他面前,他恐怕迟迟不肯挪动龙臀去瞧上一眼的。孩子很小,比福慧生下来的时候还瘦弱许多,皱皱巴巴的,浑身紫红色……紫红色!他蓦地睁大了眸子,让冉儿抱着孩子往那一堆议论纷纷中的太医大步行去。 “福沛什么情况?”孩子的名字他一早便取好了,只巴望着有了名字后,这个孩子能健健康康地成长。 太医们见皇帝来了,自是先后下跪行礼。待听清楚皇帝问的话后,皆怔住了,大家你看我一眼,我看他一眼地面面相觑着,没有一人开口回话。 待胤禛又不耐地“嗯?”了一声时,才听到太医中有人支吾道:“皇上,小阿哥……心力衰竭,恐怕……”命不久矣啊! 只是这后面几个字,那名太医委实没敢说出口。这是新帝登基后,在这皇宫中第一个诞下的孩子,皇帝面上的焦急与担忧可不是装出来的,他们不敢说实话啊!说错一句便可能是掉脑袋的事情,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福沛刚出生,怎么就会心力衰竭?!朕养着你们有何用?皇太后的病你们束手无策,如今福沛这个模样,你们是不是也无能为力?嗯?”胤禛不是傻子,方才太医口中的“恐怕”二字已经让他清楚了他们想要说的话。 “皇……皇上,小阿哥……贵妃娘娘身怀六甲的时候,身子便虚弱……啊,小阿哥这种情况,也是……有许多可能的原因的,可……”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气,他们也真的是无能为力啊!可谁又敢说出来呢?诞下来能活着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好吗? “贵妃怀胎那么久,你们一个个都想不出法子吗?!还给朕愣着做什么,都起来,救不活福沛,你们都可以告老还乡了!” 正殿内,妍华与裕嫔都过来了,齐妃也在。妍华听到里面窸窸窣窣地有些嘈杂,不断有宫女进进出出,神色都有些慌张。于是她斜睨了裕嫔一眼,裕嫔正好心有灵犀地看了过来,二人心照不宣地微微摇了下头,都猜测刚生下来的小阿哥定是情形不大好。 三个人正好都育有一个阿哥,各自怀揣心思等着里面的消息。待有两个太医匆匆走出来时,齐妃率先让梳月上前问了问里面的情形。那太医跟梳月说了两句话后,便赶紧携人往太医院去了。 “娘娘,太医说小阿哥心力衰竭,情况很不好,哭声都听不到了。”梳月凑近齐妃的耳畔,与她悄声细语。 齐妃听罢,似笑非笑地看了旁边的熹妃一眼:“听说妹妹将小公主送去永寿宫里养着了?” ... 第四百四十三章 早殇 消息得的倒是快。妍华冷冷地睇了齐妃一眼,不笑时的容颜竟是隐隐带了一丝威仪。 妍华的样貌本就偏孩子气一些,如今虽然长了年岁,可眉目间若是做出娇嗔的神态,还是鲜嫩嫩若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齐妃见她不说话,便转过头来看她,待看到她轻拧的眉头中似乎藏了丝冷漠,不禁顿了下,忙又缓下语气和善道:“皇后素来喜欢小公主,小公主生得俊俏,嘴巴又甜,真是人见人爱。” “皇后娘娘抬爱,笑笑被她皇额娘接去抚养也是她的幸事。”妍华柔下眉目,也没与她撕破脸。若说表面和善暗地里毒辣的宋婉儿是一只毒蝎子,那么齐妃李琴语便是一只狼,平日里卯足了劲儿,一旦出击便会咬准对方的死穴,招招毙命。 她本以为芊萱出嫁后,李琴语便彻底不会再闹腾了,可事到如今,她却发现是她自己将人想得太良善了。芊萱的孝心如今看来只怕很快就要付诸东流了,自从齐妃与宋常在开始频频走动,妍华便知道,这二人迟早要开始作乱。 齐妃虚情假意地回了个笑:“小公主果真命好,不过说到底还是妹妹生了个好女儿。”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声,“还生了个好儿子。妹妹好福气。” 裕嫔在旁边一直未说话,听到二人皆在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话,接了齐妃的话道:“齐妃娘娘也好福气,嫔妾听闻三阿哥懂事得很,时常去承乾宫探望娘娘呢。怀恪公主生前也孝顺得很,只可惜红颜薄命啊。嫔妾还记得,怀恪公主出嫁之前,还去找过嫔妾与熹妃娘娘,一片孝心昭昭可见。” 怀恪公主便是芊萱,胤禛继位后,便追封了芊萱为和硕怀恪公主。 齐妃听到裕嫔提起芊萱,嘴角的笑容立马凝固在了脸上,眼神刹那间冷了下来:“裕嫔这话是什么意思?” 妍华眼含笑意地看了裕嫔一眼,二人姐妹多年,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只一眼便能明白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她方才正好也要提起芊萱呢。于是她便接过裕嫔的话,继续道:“姐姐不知道吗?芊萱出嫁前,专门去万福阁寻过我与裕嫔。” 以前在潜邸时,芊萱难得出一次院子,所以芊萱去万福阁的事情,齐妃自是知道。可芊萱去万福阁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她却不得而知了。 只听妍华嗟叹了数声,语气里是数不尽的惋惜。她思索了片刻,放缓缓言道:“芊萱也委实孝顺。那个时候姐姐终日郁郁寡欢,芊萱心中担忧,便到万福阁与我和裕嫔道了个歉。” “道歉?道什么歉?”齐妃眸子一眯,不善地看了过去。 妍华面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吐出几个字:“芊萱什么都知道。” 齐妃身子一震,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芊萱出嫁那一日还跟她说过,她什么都知道,希望额娘以后莫要再被妒忌蒙蔽了心,带着弘时好好儿地过下去,不然她嫁了人也要担心一辈子。 她为了芊萱,彻底平了心静了气,可如今情形不同,胤禛做了皇帝,弘时日后要当太子呀! “芊萱说姐姐是个好额娘,还说姐姐刀子嘴豆腐心,内里是个温柔的人儿,希望我和裕嫔日后多去绿萼苑走动走动,好陪陪姐姐。”妍华和颜悦色地胡诌了几句,听得本就愣在那里的齐妃深深地陷入了回忆,面色也纠结起来。 正殿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还未过一会儿,里面突然传出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声音传出来。 “都是群没用的废物,朕养着你们究竟有何用!” “皇上!皇上息怒啊!臣等无能,可臣已经竭尽全力了啊!皇上,皇上……” 骚动过后,便看到胤禛带着怒气走了出来,妍华等人赶紧站起了身子给他行礼:“皇上~” 太医们议事的屋子在西边的耳房,离年静怡歇息的寝宫有些距离,所以这一阵吵闹并未惊动到年静怡。 胤禛看到妍华后,才蓦地停住身子,回头冲着身后的人道:“此事先莫要跟贵妃说。”可这里是皇宫,方才在西边耳房里的人众多,他不敢肯定这件事情能瞒得住。当初笑笑的事情能瞒住妍华那么久,是他事先便做好了安排,如今…… 他想起年静怡柔弱的模样,便心疼地锁紧了眉头。是他太过大意,没有抽出空来好好关怀她一下,若是可以,他愿意用同样的法子来瞒一瞒年静怡。 经过妍华几人身边时,妍华关切地上前一步想要问问出了什么事情,可刚唤出“皇上”二字,便被胤禛打断了话:“你们先回去吧。” 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里面去了,看样子是要去看望年静怡。 妍华与裕嫔对视了一眼,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芍药与纤云也对望了一样,然后纤云便会意地点了下头,跑去西边耳房问太医出了什么事情。太医们只当纤云是翊坤宫里的宫女,也不敢多言,只摇头叹气地紧闭着嘴巴。 方才一直在耳房里头伺候着的宫女却是满脸泪痕,有一个还抑制不住地抽泣起来。 纤云干着急,忙上前问那两个宫女,她们也不敢多言,只哽咽着“小阿哥怎得那么命苦啊”,再也没了别的话。 纤云等了一会儿,见问不出什么东西来,赶紧走了出来,迎头撞到喜儿,便看到喜儿黑着一张脸在盯着她看。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娘娘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着急得很,我便来看看。” 喜儿缓下脸色,无力地笑了下:“姐姐以后莫要乱闯,若是被不认识姐姐的太监撞到,少不得要受些不必要的苦头。方才太医说,小阿哥去了,救不回来了……” 她说着说着便哽咽到说不出话来,那双明媚的笑眼里满是泪水,正扑簌簌直往下掉。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告诉她们的贵妃娘娘啊,她已经那么晦气了,怎得老天就不能待她们的贵妃好一点儿呢?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贵妃怎么受得住? 这是纤云预料到的最坏结局,她只道年贵妃生了孩子后太虚弱,可能要殁掉,毕竟老话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一个不慎就会留在那里出不来。她没料到,皇上那么生气原来是因为又一个小阿哥殇了。 她的嘴巴张了半晌,也不知说什么话好,最后只得牵住喜儿的手拍了拍,让她节哀:“以前在潜邸时,裕嫔娘娘小产过,孩子都成型了呢。娘娘看到后差点儿没跨过那个坎儿,如今挺过来了不是又得了个五阿哥吗?贵妃娘娘还这么年轻,将养好身子后,一定能再生几个小阿哥的……” 她对翊坤宫的人儿没好印象,除了眼前的喜儿,所以便忍不住多宽慰了几句。 喜儿抹着泪与她道了谢,稚嫩如十几岁孩童的小脸被眼泪朦胧了一片。纤云看不过去,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喜儿感激不已,待看到帕子上沾满了她的鼻涕眼泪后,歉疚地笑了笑:“纤云姐,这帕子等我洗好后再给你送回去。” “一块帕子而已,你用完便扔了吧。”纤云又安慰了她一会儿,抬头看到裕嫔与熹妃已经出了正殿往门口走,便匆匆跟喜儿道了别,跟了过去。 “娘娘,刚出世的小阿哥,殇了。”待出了翊坤宫后,纤云终于追上了她们。她抬头看了看,齐妃已经先行走远,又回头望了望,见没有别人跟着,这才悄声与两位娘娘道了一声。 “啊!”妍华手一抖,将指甲上的护甲弄掉了两根。 虽然已经料到事情如此,可当真听到纤云确定了此事,她还是忍不住难受起来。她本有话要对年静怡说,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只能将那些话先放在心里,缓些日子再筹划。 “姐姐,我心里头有些烦,想去御花园里头逛逛,姐姐自个儿先回去吧。” 裕嫔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日头:“这日头已经烈起来了,你散会儿子心便回去歇一歇吧。” “嗯,知道,姐姐也回去歇着吧。”妍华与她分了别后,便改道往御花园走去。这路有些长,她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坐轿舆,走了一会儿子便累起来了。 经过储秀宫的时候,妍华远远望一眼左手边那条冗长的宫道,视线尽头是黄橙橙的一片,一排禁卫军正守在那里。 妍华“咦?”了一声,好奇地指了过去:“那里是什么地方?”里面住了什么人?皇宫之内,竟然还需要那么多禁卫军驻守。 “格格,那里好像是咸福宫,前太子住在那里头呢。”芍药伸着脖子看了看,扶着妍华往前走了去。 妍华听后一阵慨叹,昔日的太子多么风光,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也不知终日被关在那里头是什么样的滋味儿,不过她当初在潜邸的时候也被禁过足,但是有耿素素相伴,她倒是没觉得那日子多难挨。但她被禁足的时候,吃穿用度都没有缺斤少两,所以才会觉着无甚大区别。 走过那块地方的时候,她又侧过头去望了一样:硕儿,日后你千万不能因为争皇位,而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 第四百四十四章 薨逝 没过几天,贵妃年氏便得知福沛已经殇了,哭得肝肠寸断,一天之内晕厥数次。此事惊动胤禛,每次一下朝便立刻去翊坤宫陪着她,柔声细语地安慰渐渐起了作用,她那双每日都哭红的双眸也渐渐止了泪。 年静怡怀了几胎,如今只有福惠好好儿地长着,却也因为娘胎里带来的羸弱而体弱多病着,她一思及此,便忍不住扑进胤禛怀里伤感一会儿。胤禛心疼她小小年纪便经历这般多伤感之事,每每都柔声安慰。但次数一多,他也难免不耐,去翊坤宫的次数也慢慢变得不再那么频繁。 五月二十日那一天,永和宫里的宫女一早便有人候在了养心殿门外。苏培盛一问,方得知皇太后身子不大好了:“皇上正与几位大人商议朝事,你且等一等。” 皇帝不是每日都与众臣一道上早朝,平素多由军机大臣向皇帝汇报国事,遇到特殊情况,才会多召集一些别的官员一起朝会议事。 永和宫的宫女左等右等,不见里面的大臣出来,心急如焚,眸子不住偷偷往里探。 待几位军机大臣终于出来后,那位宫女便看到怡亲王又来了,心里一急,忙跪在了养心殿门口,大声呼道:“皇上恕罪!请皇上移步永和宫,皇太后从昨儿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已经虚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胤禛闻言,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匆匆往外走的同时,侧头斥了苏培盛一声:“怎么回事?皇额娘不进食的事情,昨日怎得没有听人禀报?” 苏培盛忙弓着身子道:“皇上,奴才也是刚听说这件事情,昨日并无人通传到养心殿来。” “你管着那些个太监,都是做什么用的?皇太后不进食,他们都不知道知会你一声?真是混账!”胤禛嘴里说着话,脚下却不停,正说着便已然走到了宫女面前,“皇额娘眼下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一直有太医在永和宫伺候着,太医说……老祖宗怕是得了心病,这心病一久,便熬坏了身子。还说老祖宗年事已高,身子一熬坏,便很难再……” “哼!那帮子混账总是束手无策束手无策!”胤禛也不再听她继续禀报,坐上御辇便要往永和宫赶。抬头看到怡亲王走来,他便招手让怡亲王也同乘御辇,有事也可在中途汇报与他。 十三听了皇太后的病后,沉吟半晌,放犹豫道:“四哥……皇上,最好将十四弟召回京,陪侍皇太后一段时日,或许皇太后的病会因此好转。” 胤禛看着他叹息道:“十四弟没走的时候,朕每次让他离京,皇额娘便要病一回。十四弟一走,皇额娘便久病不起了。终究是朕这个儿子做得不够格,日日侍奉左右,也不见她的病好起来。” 十三敛起眸子,垂下眸子压低了声音:“皇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十四弟毕竟是皇太后亲手养大的,总归更亲近些。臣弟说句不中听的话,皇太后这一次若是……熬不过去,临走前见不到十四弟的话,恐怕难以安心……” 胤禛轻抽了一口气,眉头皱了半晌,终是缓缓舒展开来。只听他扬声喝道:“苏培盛,传朕口谕,让内阁拟旨,传允禵回京探视皇太后,探视完了再回去守陵。” 胤禛登基后,为避皇帝名讳,其名中的胤字辈皆改成了允字。而十四原名胤,因祯与禛发音肖像,老九更曾在先帝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生生把先帝传位之语曲解成“十四子胤祯”,是以胤禛继位后自是亲自挑了个名,将十四的胤祯二字改成了允禵。 苏培盛“喳”了一声,便赶紧命人去办此事。 “魏长安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胤禛见十三没再开口禀事,便随口问了一声。魏长安不是八旗子弟,胤禛登基后,便没有将他直接带进宫来,而是暗中让怡亲王安排魏长安入了旗。 魏长安这么多年在王府忠心耿耿,胤禛自是不能放着这样一个亲信不用。他有意提拔魏长安为领侍卫内大臣,日后可指挥、调度护卫他的那些贴身近卫。只不过领侍卫内大臣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自是要魏长安一步步来,若魏长安不能从那些精锐侍卫中冒出头来,便也没能力做这份差事。 “臣弟安排他在亲卫营中当差,他并无半句怨言。此人吃苦耐劳,心思缜密,可以重用。臣弟会让他适应一段时日,再请旨给他提旗。” “嗯,皇宫不比王府,他多熟悉一下周遭环境额也是好的。此事便交由你办吧,我放心得很。” “皇上,西陲事务本由十四弟办理,十四弟一走,抚远大将军一职一直都是延信代理。皇上虽然下令由年羹尧与他共同执掌,但十四弟在西宁多年,官兵已习惯听命于延信。皇上将西陲的事务都交由年羹尧打理,会否操之过急?” “朕将西陲的大权交由年羹尧打理,自是相信他的能力。如今不能操之过急也必须如此行事了。兵权若是还落在他们手中……不好,如今调遣军兵、动用粮饷之事都需通过年羹尧才可办理,朕远在京城起码也能通晓七八,如此方可安心坐镇于此。” 十三默了默,没再说话。但凡古今,执掌重权之人久而久之都容易骄奢,年羹尧如今的权势越发如日中天,十三只怕如此下去,会养出一条圈养不住的猛虎来。他看了胤禛一眼,将心里的担忧按捺了下去。他能想到这些,皇帝自是也能想到。如今之计,也只有先提拔亲信,日后若是脱离控制,日后再议。 皇帝与十三赶到永和宫的时候,熹妃与皇后也已经在那里了。皇太后怕吵闹,是以皇后未带笑笑过去。 十三看到妍华的时候,暗自苦笑了一下,真是越不想碰面,就越是会碰到。 “老祖宗不进食,病怎得能好呢?就吃两口好不好,若是难受便不吃了。”皇后正端着一碗羹汤侍奉左右,好声好气地劝着皇太后进食。 “拿开~”皇太后无力地摆了摆手,将眸子往里偏了偏。她也不是不想进食,只是每每吃了东西,过一会儿便要悉数吐出来。水喝多了都觉得胸腹发胀,实在难受。 “皇额娘~”胤禛与十三先后走上前,皇后与熹妃忙给二人腾出位置。 皇太后听到胤禛的声音后,才幽幽转过脸来,瞪眼看着他,嘴巴嗫嚅几下却是没说话。 十三见状,出声道:“皇额娘,皇上一下朝便赶过来了,瞧见皇额娘这个模样,儿臣心疼得很呐。皇上已经下旨召十四弟回京了,皇额娘若是不好好进食,十四弟回来见了岂不是也要心疼?” 皇太后听说十四要回来了,眸子这才突然亮了亮,看向皇帝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皇帝……辛苦了。” 她的语调像是在对着一个陌生人说着言不由心的关怀,透着一丝敷衍,还有一丝疏离。 妍华想,老祖宗定是为了十四对皇上产生了误会,没人解释的误会累积久了便成了事实。抑或是他解释过了,可老祖宗不肯信。她想,老祖宗心里定是怨着皇上的,怨他把十四派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守皇陵,怨他“抢了”十四的皇位。 她想着想着,便越发心疼起胤禛来。这个人,总习惯了将事情埋在心底,也不知他心里压了多少事情,真怕他哪天郁结出病来。 三天后,皇太后病逝,断了呼吸的那一刻,眼睛还巴巴儿地往外瞅着,在盼着十四回来。 她这一生育了三子三女,活到今天的也不过只有胤禛与十四了,她倾注在十四身上的爱太多,胤禛与她之间又向来隔着一堵墙。自十四差点儿被先帝以匕首毙命那一日起,她与胤禛之间便落了许多隔阂,以至于临死她都未能将胤禛的心思瞧明白。 胤禛抬手将她至死也不瞑的双目合上时,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当时妍华与皇后就在身边,皇后出声安慰了他一声,而妍华却是心疼地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 他跪在病榻边,她跪在他身侧。 他身子微颤,她便将他拥得很紧,随着他一起发颤:“皇上,请节哀。” 皇后见状,擦着眼泪将左右都屏退了出去,安排人准备丧事。 “皇额娘这是到死也不肯信我,也要怨着我啊。”他喃了数声,脸色已然惨白如一张纸,泪水终于若开了闸的大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妍华心疼地不知所措,只好拥紧了他一个劲儿地柔声安慰着。也不知跪了多久,苏培盛进来传话说办丧仪的官员已至。妍华赶紧让苏培盛帮着她一起将胤禛给扶了起来,胤禛此时已经泣不成声,妍华亦是满脸泪水,只一心一意守在他身边,半步也不愿离开。 圣旨是五月二十二日清晨传到十四手中的,十四接到圣旨后便马不停蹄地往京城赶,夜里也想继续赶路的时候,被追随左右的侍卫给拦了下来。二十三日下午赶到京城的时候,他便听到皇太后薨逝的消息,一个不稳差点儿当场就从马背上摔下来。 他湿着眼眶踉跄奔到永和宫时,入眼皆是一片缟素。待看到跪在梓宫前的胤禛时,十四冲上去就揪住了他的衣服:“皇额娘呢,皇额娘呢,你还我皇额娘!” ... 第四百四十五章 嫌隙 手机阅读 十三正好在旁边,赶紧上前将十四拉开:“十三弟你疯了!太后薨了皇上也很难受!” 十四急红了眼,死命要挣脱十三,那架势就好像要跟胤禛打一架才能善罢甘休似的:“他难受?哈,哈哈!他是皇上,他高高在上,他难受什么!他要是难受就不该拖了这么久才召我回来,皇额娘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去了?定是病了许久,病了许久啊,你是我四哥吗?你是我四哥的话,为什么这么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和皇额娘见一次!你好狠的心!” 八王爷本在协助处理丧事,听到里面的动静后忙匆匆赶了进来,弘时也紧紧跟着跑了进来。 八王爷一看这情形,自然知道是十四犯浑了,忙上前呵斥了十四一声:“十四弟,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如此跟皇上大呼小叫!” “皇阿玛恕罪!十四叔也是伤心过度,才会如此失态。”弘时亦步亦趋地跟着八王爷,见状也上前求了个情。 胤禛本来只是咬紧了牙没说话,只盯着眼前的梓宫一脸的悲怆。此时听到弘时的求情后,他猛地转过头来,冷漠至极地看了弘时一眼。 这一眼犹如刺骨寒冰,吓得弘时身子一颤,差点儿腿软地跌坐下去。后来他曾仔细想过与他皇阿玛的渐行渐远,也许,从这一刻起,他的言行便在他皇阿玛心里种了点点嫌隙吧。只是世间并无后悔药,他此时也并不曾意识到自己哪里做错了,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他也觉得他皇阿玛心狠,他不过是为十四叔求个情而已,皇阿玛何故五次狠绝地剜了他那一眼? 八王爷拉着十四退到一边,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形。倒是十三,看到弘时的异样后,上前搀了一把。弘时腿肚子有些打颤,借着十三这一把倚了些分量在他身上,待退后两步后,跟着他额娘跪在了旁边:“谢谢十三叔。” “你皇阿玛也伤心得紧,莫要再招惹他了。”十三轻声叮嘱了下,便冲他点了下头去安抚十四。 弘时望着他略微蹒跚的步子,心头泛起丝丝苦涩。八叔九叔十三叔都这么好,为何独独他的皇阿玛就那么严苛呢…… 年静怡怀福沛的时候正好赶上先帝的大丧,如今做完月子又赶上了皇太后的大丧,如此一来,身子本就娇弱的年静怡,在给皇太后服丧期间,竟是数度晕厥。 皇帝因为皇太后薨了这一事而悲伤难抑,接连熬了两夜未曾合眼后,终是支撑不住病倒了。皇后看到翊坤宫的人往养心殿跑了两次,都被苏培盛给拦了回来,当她得知她们是去请皇帝时,严词厉色地痛斥了她们一番,明令禁止后宫中人再去叨扰皇上。 户部一直请旨开始选秀女好充盈后宫,可如今赶上皇太后这件事,便再也没人开口。 一直到七月,烈日炎炎的时候,才有人重提选秀女一事,胤禛直接给否了:“先帝与皇太后先后过世,朕无心于选秀女一事,此时延后再操办。” 先帝驾崩,国丧三年,户部追问何时可主持选秀女一事,胤禛思索了下,便暂定雍正三年再操办。户部得了胤禛的话,便也不再将此事挂在口头。唯独敬事房的太监们,瞎操起了心,因为皇帝登基也有半年多了,竟是只翻过三次牌子,头一次翻的熹妃,第二次裕嫔,第三次又是熹妃。 七个月只泄过三次龙精,他们便担心皇帝的身子会不会因此憋出毛病来。这不,待皇太后薨逝的讶异气氛消散下去后,他们立马又开始频频请皇帝翻牌子了。 这一日妍华请完安后便在皇后宫中逗留了一会儿,自是为了与笑笑多处些时日。皇后时常念经礼佛,所以对于笑笑与妍华更为亲近一事并没有太介怀。她只要笑笑开心就好。 妍华走出永寿宫的时候,日头已经斜挂在当头了。可她却并没有往景仁宫的方向去,而是转过永寿宫朝翊坤宫去了。 “娘娘这是……”芍药不解,只怕她被日头晒着,忙让身后的钱贵举高了大如华盖的大伞给熹妃遮阳。 “我去看看贵妃,正好有些话要与她聊聊。近来宋常在还往翊坤宫跑吗?”她擦了下额角的细汗,睨了芍药一眼。灵犀进宫后,一直都早景仁宫里伺候着,妍华甚少带着灵犀出来,因为灵犀以前在潜邸时没少给她惹祸,她觉着没事还是莫要带着灵犀出来为好。 “娘娘,奴婢没让人备东西,如此空着手去……咦,要不就送这几根参吧。”芍药左右看了看,几人手中都是空荡荡的,唯独旁边的小宫女手里碰了个盒子,是从皇后宫里带出来的几根野山参。 妍华点了下头,等着芍药答话。 芍药这才继续道:“奴婢听说宋常在如今不练舞了,又开始频繁地往齐妃宫里头跑了。听说前两日宋常在养的昙花开了,好几位娘娘都瞧过了。” “好几位娘娘?总共才几个娘娘呀。”妍华冷笑了一声,眉头突然轻轻蹙了一下,“她哪里来的昙花?” 宫里头养昙花的少,因为昙花虽然很好养活,可开花却不是那么容易。皇太后生前便在永和宫养了几株昙花,只有两株开过花。这个宋常在,进宫才几个月?居然就养出了开花的昙花? “娘娘,奴才听说,宋常在是花了不少银子,让人从宫外头买回来的。”钱贵闻言,插了句嘴。 “齐妃娘娘,贵妃娘娘,还有……武贵人和裕嫔娘娘都去看过,只有,娘娘您和皇后娘娘没有去过。”芍药接着钱贵的话,回了一声。 “裕嫔也去过了?”妍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因为裕嫔未曾跟她提过此事,想来只是好奇,才会过去看的吧。 快到翊坤宫门口的时候,妍华又突然想起了一事,回身问钱贵:“这里离咸福宫是不是不太远?” “娘娘,穿过那条道再往左拐个弯就是咸福宫了。咸福宫可去不得,那里住着太……前太子呢。”钱贵朝左边努了努嘴,用下巴指着翊坤宫左边的那条道回了话。 “嗯,我就是问问。”妍华若有所思地看了那边一眼,忽而缓缓弯起了嘴角,计上心头来:宋婉儿,你最好莫要耍花招,如若不然,我定会叫你再也掀不起浪来。 “熹妃娘娘吉祥。”待到了翊坤宫门口,宫女忙将她迎了进去。正巧宋常在就在里头,正在跟贵妃说说笑笑的不知聊着什么,二人看到熹妃过来,都渐渐住了口。 “贵妃身子好些了没有?之前事情多,一直不得空过来看看贵妃呢。” “蝉儿来了,看你热成了这样,快进来凉一凉。”年静怡看到妍华后,恬淡地笑了笑,起身往外迎了迎。她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听了不少熹妃曾经表里不一的事迹,眼下再看到她,总觉得熹妃的笑容里透着伪善。 妍华见宋常在也在,想与贵妃说的话便只得暂时收了回去。 “我听闻宋常在屋里头的昙花开了?一定像宋常在一样,很美。”妍华浅浅一笑,看了宋婉儿一眼,可她这一番言不由衷的话,却让年静怡愈加觉得她伪善了。 “熹妃娘娘谬赞了,娘娘若是感兴趣,待日头下去了,可去钟粹宫看一看。这昙花娇气得很,受了一丁点儿光就不肯开花了,如若不然,嫔妾定是要送去景仁宫给熹妃娘娘赏一赏的。”宋常在的一颦一笑还是如往常一般透着妖娆,只是毕竟年岁已长,眼梢的皱纹一笑便刻画得颇为明显了。她已经年逾四十,不服老也不行,所以她也不再逼迫自己去练舞了,左右练得再好皇上也未必肯瞧上一眼。 芍药闻言冷冷地抬眼瞧了宋常在一下,觉着她这话说得委实虚伪。芍药可是听闻,宋常在前儿夜里还亲自差人将花搬到翊坤宫里头来给贵妃观赏的呢。只怕给齐妃娘娘观赏,也是搬到承乾宫里头去的吧。 妍华知道她不过是在人前做做样子,便同养客套了一声:“宋常在太客气了,我若是想看,定会去钟粹宫里头看的,哪里用得着常在亲自送去景仁宫。不过昙花又名月下美人,在太阳下头不开花,但是在月亮下头却是会开花的,倒不是见不得一丁点儿光呢。” “啊,原来如此,还是熹妃娘娘懂得多,嫔妾受教了。”宋常在皮笑肉不笑地弯起了嘴角。 年静怡听着无趣,让人端了一碗绿豆汤与妍华解暑后,又让人端来冰镇过的西瓜和荔枝,招待她好好尝尝。 “贵妃身子才渐好,这些冰的东西还是当少吃一些,不然寒气入体伤了根本就不好了。”妍华本能地提醒了一声。 年静怡闻言愣怔了下,过了一会儿才轻笑着露出一抹真诚的感激:“蝉儿说得是,我本身也很少吃这些东西,也只有热过头了才会尝一尝。” 妍华与她们闲话了许久,都不见宋常在有要走的意思,也耐不住性子继续待下去,便又离了翊坤宫往养心殿走去。哎,想与贵妃说的话,如今又没有寻到机会说,她慨叹了一口气,被这燥热的天气闹得生了些许烦躁。 ... ... 第四百四十六章 出宫 养心殿中,胤禛正在小憩,自从为皇太后服丧期间病了一场后,他每日都会抽出写工夫小憩片刻。 妍华过去时,他正撑在龙案上打盹儿,头一点一点地如同捣蒜一般。 苏培盛看到熹妃来了,作势要向她行礼,妍华伸出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他便会意地点了点头,只无声地打了个千儿。 妍华悄然走上前去,站在龙案旁静静地瞧了胤禛一会儿,毫不掩饰的心疼之色从她眼中流露出来。 这个人呐,也不知操劳成这样是为了什么?明明是万人之上,却还要将自己活得这么累,睡觉都不肯让自己多睡一会儿。她上一次看到他撑在龙案上睡着的时候,还无奈地说过他几句,可他说大白日里躺在床榻上容易睡太久,他只消养会儿神就可。 胤禛睁开眼的时候,视线正好对上妍华那两束又心疼又满是爱怜的眼神,他懵了片刻后,缓缓弯起嘴角笑了:“婵婵来了啊,候了多久了?怎得也不叫醒我。” “咳咳~”苏培盛在旁清咳了两声,提醒皇帝注意用语,莫要我来我去的,天子威严还是注意着些为好。 胤禛斜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本是极其慵懒的一眼,可苏培盛却觉着那一眼含了丝不怒自威的生气,是不是怪他搅了当前的柔情蜜意?他暗自思索了会儿,觉着下一次皇上在熹妃面前若是又不注意用语,他便当做没有听到便是。 “刚来一会儿,皇上又撑在这里休息了,这样怎得舒服呢。”她说着又嗔怪了他一眼,上前给他揉肩捏背。 他极为享受地闭了会儿眸子,满意地轻吟了一声:“婵婵每日都来给我揉揉肩,我便不觉着累了。” “皇上一句话,臣妾哪敢不从。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以后多来便是。” “哼哼~”胤禛轻笑,抬手覆在了肩上的那只柔荑上。此情此景有些熟悉,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他突然记起来,曾经在雍亲王府的书房中,她也曾如此给自己捏肩,而他…… 他依着记忆,微微侧过身子,只握着那只柔滑的小手轻轻一拉,便将妍华给拉进了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抱过她了,她的眉目依旧,唇红齿白的模样还是如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般,只是眼里已经多了几分经由岁月而沉淀下来的成熟与淡定。 她的脸颊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想挣脱他的禁锢站起身来。可他却故意收紧了臂膀,不允她下去:“皇上,此举不宜。” 这里是他平日里办公批折子的地方,若是哪个大臣进来,岂不是要将这一幕看了去,大大不妥啊。 他也没有理会她的抗议,只伸手在她咯吱窝下挠了一把,痒得她连连求饶,也不再挣扎了。 “还说不敢不从,我方才明明说让你每日都来给我揉肩,你倒好,在你嘴里过了一遍,倒是成了多来便可。还有啊,朕不是让你每日都送小札过来,怎得隔三差五才送一张过来?朕倒是不知,你变得这般繁忙了?每日连写一张小札的工夫都抽不出来吗?” “如今天热,这里离景仁宫又颇有些脚程,臣妾……” “这是什么理由?朕又没有让你每日都要亲自送过来,差人送一趟就是。”他说到小札的时候,故意用了朕这个自称,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小札是皇上命你写的,皇命不可违,你以后要乖乖遵旨才是。 “皇上,这是夫妻之间的事情,皇上可不得如此逼着臣妾去写。”她近来是犯了懒病,自从在潜邸与他闹过矛盾后,小札便时写时不写了。入宫后,断断续续地发生着大事,她的小札说断便断了。可方才看到他的模样后,她眼下便暗暗下了决心,日后要把小札补起来,多写点让他觉着轻松温暖的言语,好让他在看小札的时候放松放松。 胤禛看她瘫软在自己怀里,便一阵心动。也怪了,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她的一颦一笑竟是还瞧不厌,怪哉怪哉。 不过他倒是忘了想想,他后宫里统共也没几个人,相较于其他人而言,婵婵最得他的心罢了。而他如今虽然做了皇帝,却无暇沉迷在温柔乡中,所以心里的柔情也是懒得转移吧。再则,他当了皇帝后,与妍华反倒聚少离多了,皇宫比雍亲王府大很多,他们也不是每日都能见面,她更不会常常侍寝,是以,如今每次见面虽然没有新鲜感,却会生出些许暖意。 他抬头瞧了瞧外面,艳阳高照,有些刺目:“婵婵,陪我去圆明园中小住几日吧。” 自从入住紫禁城后,他就忙得脱不开身来。每日最多的便是批折子,议国事,批折子,议国事……时不时再来一点儿叫他气愤的消息,一会儿老九对他不敬了,一会儿老十说胡话了。真是累啊。 他即便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会出什么大岔子吧?他看了看龙案上的奏折,紧急的事务他已经批阅地差不多了,剩下的便搬去圆明园再批就是。 妍华自是不会反对,只道要回去收拾一下,待准备好了再带着东西过来。 可胤禛突然兴起的念头却是愈来愈浓:“让她们收拾了给苏培盛便是。”他说罢便真的让苏培盛去备车准备出宫了。 妍华见他不是在说笑,刚想再打个商量,可眸子转了下后又改了主意,欣然点头:“好。” 他累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愿意歇一歇了,她自是应该极力配合。她可不想看着他将身子累垮。 二人说走便走,苏培盛倒是意外,却速速差遣好了人将他交代的事情给办好。他看外头炎热,知道劝不住二人晚点再出发,便只好又让人在马车里多备点冰块,又备了不少瓜果点心。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胤禛与妍华也已经到了神武门,上了宽大舒适的马车后,胤禛便突然长舒了一口气,将身子依在她身上惬意地喃了一声:“真舒服。” 妍华也说不上心头的那抹苦涩从哪里冒出来的,只伸手将他揽在怀里,像母亲护着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的脊背:“皇上睡一会儿吧,到了圆明园臣妾便唤皇上起来。” “方才已经眯瞪过了,此时倒是睡不着。婵婵,不若我们做些有意思的事情?”他躺在她怀里,睁开迷离的眸子,突然挑起了眉头。这模样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倒像是平日里逗弄她时的模样。 马车里能做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她突然想起曾经与他在马车里做过的荒唐事,脸上禁不住烧了起来。他不会是说那档子事吧?怎么做了皇上还是这般不正经。不是不是,他一定不是在说那档子事。可除了那档子事,还有什么事情有意思…… 呼,她这是怎么了,怎得脑子里尽想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定然不是那档子事,他都快到半百的年纪了,哪里还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半百?半百!他竟然快到半百的年纪了。 她忙定睛瞧了瞧他的脸,这才发觉他的鬓角竟然隐隐生出几根华发。 胤禛瞧她脸上忽明忽暗的神色煞是有趣,禁不住低笑出声,坐直了身子后,又反过来将她揽进了怀里:“脑瓜里在想什么呢?我听人说,女人生了孩子会变傻,你莫不是生了弘历和笑笑后,脑子就不大管用了吧?” “唔,好似真的变傻了。臣妾猜不到皇上说的有意思之事是什么,还请皇上明示。”她的眼睛有些酸涩,是被他鬓角的花白给扎了眼。她明明记得他继位之前还没有白发的,这才做了几个月的皇帝啊,竟是连白头发都熬出来了。 他闷笑了两声,指了指案几上的棋盘:“下棋。谁输了便喂另一人吃水果,如何?” 她吐了一口气,无奈地撇了下嘴:“皇上多大的人儿了,还做这样的打赌。臣妾不及皇上厉害,定是稳输不赢呐!” 她瞧了瞧果盘里的水晶晶的葡萄还有鲜嫩欲滴剥了壳的荔枝,以及鲜红的泛着汁水的西瓜……禁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唔,当真可口得紧,瞧着都渴了。照着皇上方才说的规矩,她这一路是吃不到了,可惜啊。 胤禛将她细微的咽口水的动作瞧在眼里,却只是抿嘴轻笑了下,并未拿此打趣。 妍华与他下了几盘后,才知道他所说的有趣是何样的有趣。她输了,便用嘴含着水果喂进他嘴里,然后二人一人一半一起吃;他让了她一局,故而他咬着水果送到她嘴边喂她,二人又是一人一半将之吃了个干净。每每吃完,他还要将她嘴边的果汁给舔干净。 当真是有意思!是拿她骤然加速的心跳当意思是吗?!这么大人了,怎得还这般不正经! 她想起刚入府时的那段日子里,他也爱如此与她分食。那时候的她还稚嫩得很,每次都被他闹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滴半斤血出来。 不过,你一口,我一口,一起吃到地老天荒。如此,甚好。 她心里泛起丝丝甜意,伸出小舌头在他嘴角舔了舔,然后便与他深深地吻到了一起。 她突然感觉,这一次去圆明园小住,委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 第四百四十七章 垂钓 本来圆明园正在扩建,因为皇太后突然薨逝,此间便停工了。 妍华曾经住过的屋子都没有动过,此次再重新踏足这里,心境和感觉都不一样了。她还记得她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被告知自己成了熹妃,也是在这间屋子里生下弘历和笑笑的,如是一想,她与圆明园的缘分倒是不浅。 因为一路上做那“有意思”的事情,抵达圆明园的时候,妍华的肚子已是被喂了个半饱,嘴巴也被啃了个半肿,以至于下了马车后,她便一直都用帕子虚掩住了嘴巴。 因为胤禛想着这半日要偷闲,所以到了园子里头后,便带着妍华去湖边的水榭里纳凉去了。紧要的折子他都已经批阅完,眼下倒是真的不想再去碰了。 水榭的亭子里早已摆了瓜果点心,清爽爽地散发出果香,瓜果旁边还放了一壶酒,酒香自壶口溢出,淡淡的,闻了便让人有微醺之感。 待走近时,妍华才看到亭柱后面还有人,细细一瞧,斯人周身含烟般朦胧,眉眼俊俏,明明着了一身宫女的暗紫色宫袍,可她白皙的肌肤与红润的唇瓣,却怎么看怎么诱人,犹如画中走出来的小仙女。 那一身并不好看的宫袍,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胤禛牵着妍华走近,她忙优雅地行了礼。虽然是个宫女,可她举手投足间皆是仪态万方,透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柔。 这是什么情况?园子里怎么会有这么标志的宫女?上个月内务府选宫女了,对此妍华倒是有所耳闻,因为她宫里头也新分去了两个小宫女。可像眼前这样标志的宫女,她倒是头一次看到。这该不会是宫里头哪个多管闲事的敬事房太监,看到胤禛不选秀女充盈后宫,便合着内务府的人,挑了几个漂亮的宫女在皇上面前晃荡吧。啧啧,这样可以不好,回头回宫了,她倒是要逮个人问问清楚。 不过,饶是她这一会儿心思转了千百回,胤禛却并未多瞧旁边的宫女一眼。妍华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掩嘴的帕子收了起来。此处人少,她也就不再遮眼着嘴巴了。待看到凉亭的栏杆上架着钓竿,这才奇道:“皇上要垂钓?” 胤禛睨了钓竿一眼:“许是苏培盛让人准备的,钓钓也无妨。若是钓到鱼儿,婵婵可要煲个鱼汤我喝喝?” 妍华回头瞧了一眼,芍药在旁边站着,灵犀没来,不由得有些失望。她万福阁里,灵犀的厨艺最好,莫说煲鱼汤,就是让她用鱼做个几十道菜出来,她也能不带重样儿地整出一桌子来。 “臣妾的手艺恐怕……皇上若是不嫌弃,臣妾自是愿意煲。不过,”她突然娇俏地睨了胤禛一眼,含笑道,“皇上先钓到鱼再说。若是钓不到,皇上可得答应臣妾一件事。” “你这可算是强盗行径?钓到鱼了只让你煲个汤,你自己也能喝,钓不到我喝不到鱼汤,还要允你一件事,这买卖,怎么看都是我吃亏嘛!”胤禛呵呵笑着,眼角生出些许褶子来,随着笑容上下摆动着,很是生动。 这样的他,多了不少人情味儿。她就说了,他笑起来很好看,即便此时已经老了,也还是那么惹人心神荡漾。嗯,也许别人不心动,她反正还是会为他的笑心动。 她轻轻一笑,含着柔情揽住了他一条胳膊:“皇上是天子,让臣妾得点儿好处也算不得吃亏。难道,皇上不愿意让臣妾得点儿好处不成?” 她说着便做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神情,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瞧着他,如同一只懵懂的小猫,看得人心都软了。饶是再铁石心肠,也抵不过如斯柔情,更何况他本就是在与她说笑呢。 “好好好,那你说,要我答应什么事情?”他忍不住又抬手去捏她脸颊,大手行到半路,又改了姿态。这几年每次捏她脸颊,她总气呼呼地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所以他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脸,光滑依旧,手感很好。 妍华的心思转了几圈,如今他是皇帝,金口玉言驷马难追啊。她想为弘历求点儿什么,待看到他鬓角的白发后,还是生生转开了心思。胤禛这么多年来韬光养晦,才会在储位的纷争中赢到最后,她也该教弘历韬光养晦才是,若是太直白地表示她想让弘历当太子,反而容易让他反感。 她的心思转得快,不待他表现出不耐烦来,她便抬手摸了摸他的鬓角,心疼道:“皇上答应臣妾,以后每日都多睡上一个时辰吧?” “一个时辰?不行。朕哪有那么多功夫浪费在睡眠上头。” 这会儿子他又变成皇帝了,张口就是朕。她当然知道他忙,可也不该是这样的忙法,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再忙也只是一阵子的事情,时候他依旧能好好歇息,如今却跟见不到头似的,日日如此,短短不到一年的工夫,他就苍老了不少。 “那,半个时辰?”妍华无奈地同他打起商量来,明明是对他有益的事情,此时讨论起来倒像是为难他一般。她真没见过哪个皇帝当得这么辛苦,虽然她也只见过先帝和他两任皇帝,可话本子里都不是这么说的,再不济也会偷闲出去南游啊私服啊,她真没听说哪个皇帝把自己折腾到觉都睡不好的。 胤禛蹙眉,眼里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没有吭声,只是深深看进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半晌都未动弹。 妍华微微皱了下鼻子,极度不满地再度妥协道:“那,以后每天再多睡三刻钟成不成?也不会耽误皇上处理朝事的,只要每天夜里早三刻钟的工夫入睡就可了。皇上是不是许久不曾照镜子了?以前在雍亲王府的时候,皇上还没有白发呢,看看现在,这两鬓都白了一小片了,再这样下去……” 她说着便酸了鼻子,眼眶微微湿润起来。 旁边的苏培盛轻轻抽了一口气,皇帝生了白发,没人敢说啊。每日给皇帝梳头的太监,都想尽法子将白发给藏在黑发里,却还是藏不住,他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将这件事情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 “婵婵是嫌我老了吗?”他缓缓笑了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宠溺得在她额上亲了亲。 “臣妾不敢,皇上不要嫌臣妾老才是。” “还说不敢,就你敢说我头发都白了。婵婵哪里老了?朕让人撕烂她的嘴。”胤禛呵呵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哼,以后宫里头再进许多个年轻貌美的人儿,只怕皇上立马就会嫌弃臣妾老了。”她撇了撇嘴,故意白了他一眼。 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拥住:“哎,这是个傻婵婵。”方才多好的机会,换做别人早就跟他要好东西了吧,她要的却是让他每日多睡一会儿子,真不知她是真傻还是假傻,大智若愚的人儿呐,总是叫他心里又酸又暖。 下午垂钓的时候,也不知何故,鱼儿一个劲儿往凉亭这边窜,胤禛钓了一条又一条,很快便将水桶都塞满了。鱼儿啪啪啪地用鱼尾拍打着桶里的水,溅出一个个水花,打湿了凉亭的地面。 岁月静好,便是如此。 妍华不知的是,苏培盛看到皇帝与熹妃当真要垂钓,一早就让人放了许多鱼到湖里去,然后各种法子地往凉亭这边赶,所以皇帝才会钓了一条又一条,收获丰得喜人。 依着下午的打赌,妍华要亲自动手煲鱼汤了。她挑了两条不大不小的鱼儿后,胤禛便命人将剩下的鱼都放回了湖里。 胤禛一路都跟着她去了厨房,妍华见他好整以暇地插着手盯着自己看,忙上前将他往外推,嘴里还嗔怪道:“皇上乃天子,怎得能进这油烟之地,快出去歇会儿子吧。” 他呵呵笑着,听话地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便又悄没声儿地折了回来,站在窗子边往里探。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跟在玩捉迷藏的孩子似的,看得跟在他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有些忍俊不禁。皇帝登基以来都是冷面居多,很少笑不说,更没有如此稚气过。 妍华正在里面认真地看人剔着鱼鳞去鱼鳃……待鱼清理好后,她便将葱姜蒜桂皮等佐料撒进了鱼肚子,然后又倒了点儿油在锅里,小煎了一下鱼身,待鱼皮微微泛出金黄色后,她便倒了水进去开始煲汤。 胤禛看她像模像样,不禁啧啧称奇:“婵婵原来真的会做菜?” 妍华一回头,看到他躲在窗子那里偷瞧,脸上一热,忙走到跟前又开始撵他走:“皇上快回去歇着,待煲好了,臣妾会亲自端到皇上面前的。”她才不能让他在此盯着看,要是他发现她压根不会下厨,还不要将她辛辛苦苦煲好的鱼汤给倒掉呀? 她方才那么流利得昨晚一套动作,还不是因为有芍药在旁指点着,若是被胤禛瞧久了,自然会露馅儿。 鱼汤本就不难煲,妍华与芍药一直在旁边守着,芍药又时刻提点着她放调料的分寸,所以她头一次亲自煲汤,倒是十分之顺利。待厨房里头满是鱼汤的香味时,妍华禁不住自个儿先盛了一点儿尝尝,美其名曰试喝。 待终于煲好后,妍华找了个漂亮的深色瓷盆盛鱼汤。浓稠如奶的鱼汤在深色瓷盆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诱人,扑鼻的香气搅得她自己连连咽口水。她煲鱼汤时,在里面丢了些许嫩豆腐,此刻滑滑嫩嫩的豆腐在鱼汤里若隐若现,就像泛着柔光的羊脂玉一般美妙。鱼汤上面俏皮地浮了几片青翠的绿菜叶子,中间鱼身上还堆了些蘑菇丁,里面缀着红红的枸杞。 在旁边伺候的宫女看到这一盆鱼汤后,禁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娘娘煲得鱼汤真好,皇上吃了定要赞不绝口的。” “是吧?”妍华得意地直笑,她觉着自己简直太厉害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自煲汤,竟是煲得这样好!要知道以前煲汤给胤禛喝,其实都是盈袖或者灵犀代劳的,她不过是随手放块姜罢了。 色、香俱全,如今只差味了,不过妍华自己已经事先尝过,味道鲜美得不得了,是她长到今天,吃过的最美味的鱼汤。她给瓷盆盖上盖子后,又咽了下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端着鱼汤往外走去。 ... 第四百四十八章 染发 胤禛此时正在书房里批阅折子,刚才趁着妍华煲汤的工夫,他已经召了怡亲王见过,商议了一会儿国事后,他便留了怡亲王一起用晚膳。 以前在王府里的时候,他还依着汉人的习惯一日三餐,如今做了皇帝却循着先帝变成了一日两餐,眼下离夕阳西下还有段时日,他的肚子却已经饿了。今儿晚膳吃得晚,看样子夜里的那顿点心可以免了。 待有人过来通传说熹妃的鱼汤煲好了之后,苏培盛便赶紧给皇帝传晚膳了。 皇帝平素都是未时末用晚膳的,方才到了点,苏培盛问传不传膳,胤禛却接连摆手,说要等着熹妃的鱼汤。今儿怡亲王也在此,因为熹妃的鱼汤之故,已经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只怕皇上和怡亲王都饿了,苏培盛自是让人加快了动作,生怕饿到了皇帝和怡亲王,惹得他们动气。 十三本来没有想在此用膳,但是腿上正好隐隐作痛,便耽搁了下来。筱七待他很好,陪着他度过那么多难挨的岁月,他不想再对不住筱七了,所以他总想刻意避开妍华,也好眼不见心不念。可命运总爱捉弄人,他越是躲,她便越是会不期而至地出现在他眼前。 心里藏的这份心思,像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丑事,压抑得他难受。他有时候会觉着对不住他四哥,因为他竟是对四哥的女人动了这样不该有的心思;更多时候还是觉着对不住筱七,筱七那么好,他心里却始终割舍不下对妍华的爱恋。 不过,好在他向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所以身边的人似乎都未怀疑过他,而他每次见到妍华,也都将内心的慌张给掩饰得很好。 人,都爱犯贱,得不到的才会一直在心里骚动,不曾拥有的才会觉得是美好无暇。 不过,哎,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她真的很美好,如无暇的美玉,永远都在他心里闪耀着柔和又不刺眼的光芒。 “咦?十三爷也在?”她习惯了叫他十三爷,总忘了改口,十三也从不提醒她,只随了她去。 “呵呵,十三有事,我便留了他一块儿用膳。十三弟,你有口福了,今儿这鱼是我钓的,这汤是她煲的,天下独一无二的哦。”胤禛身前的桌子上留了一大片空地,就是为了让她搁汤的。 一打开盖子,馋人的香气便直往鼻子里钻,胤禛也禁不住动了动喉头,只觉着腹中更加饥饿了。 十三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熹妃手艺不错,这鱼汤可真香。” 妍华得意地瞪大了眼睛:“当然了,皇上、十三爷,你们快尝尝,这可是我头一次煲汤,但是煲得很好哦,色香味俱全,虽然比不得酒楼里的精致,却实实在在是臣妾亲手煲的,心意全在汤里头了。” “头一次煲汤?”胤禛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我怎么记得以前在潜邸的时候,你煲过不下百次的汤给我喝?十三爷可记得?你也代劳了许多次的。哼哼,我就说嘛,你的手艺怎么会那么好,原来都不是你自己煲的?” 妍华方才得意忘形,一时说漏了嘴,眼下悔得忙轻轻咬了下舌头,含糊道:“以前也是臣妾煲的,这个鱼塘是……臣妾当了熹妃后头一次煲的,臣妾是这个意思。皇上快尝尝,凉了就失了味儿了。” “这么热的天,不会那么快凉的。”胤禛也不再追究,待人给他盛好汤后,便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妍华与十三都盯着他看,妍华是想看看他喝了这鱼汤后会露出什么销魂表情,想听他的夸赞,十三则是觉着先听听胤禛的评价再喝比较妥当,若是不好喝,他便浅尝辄止即可。 这一口胤禛是喝得极其漫长,他分了好几口才全部咽下去。看到十三递了个询问的眼神过来,他这才重重地点了个头:“很香,很好喝。” 妍华听他夸得这么直接,立马笑开了花儿。 妍华用膳期间,看到两个人都已经鬓角斑白,一时颇为感慨,悄声与芍药说了句什么,便看到芍药点头,悄悄退了下去。 这一夜自是一番颠鸾倒凤,翻云覆雨。二人许是晚膳吃得饱喝得足,又饮了点儿小酒,所以这一晚都特别有精力,再则没了敬事房的太监在门外倾听,妍华也特别有兴致,一直未叫累。直到月挂中天,习习凉风透过窗子吹进来的时候,二人才事毕,带着满身的香汗沉沉睡去。 第二日,胤禛起来的时候,妍华也跟着早早儿地起来了。胤禛让她多睡一会儿,她却坚持要起来。待太监过来给胤禛梳头时,妍华却接过那太监手中的梳子亲自给他梳起头发来。 这时候芍药奉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托了个浅碟,里面盛了一团墨色的东西。她昨儿夜里让芍药跟苏培盛说了,找太医弄个能染发的方子,她要给胤禛染发。苏培盛也深切地将之当了一回事儿,连夜让太医将东西备好送来了圆明园。 “这是什么?”胤禛睨了那团青黑的东西一眼,眸子里露出一抹嫌弃。 “臣妾要给皇上一个惊喜。”她说罢就让人将镜子给拿走了,然后便蘸着那团东西往胤禛发上梳。好在太医体谅着东西是要给皇上用的,所以气味很好闻,有淡淡的苦涩清香,闻了倒是有些提神。 胤禛看到她的举动,立马便猜到了她的用意,身子没动,可嘴里却长叹了一声:“婵婵还是嫌我老了啊。” 她顿了下,旋即红着脸道:“哪里老了,皇上昨儿夜里……十分之勇猛。”她说这话也无非是为了让他高兴,如若不然,她也不会这般奔放地将那种事情挂在嘴上评论。 果不其然,他闻言惊诧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旋即大笑起来:“你啊……婵婵倒是越来越厚面皮了!”不过,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哪个男子不喜听到这样的话呢,即便是奉承话也高兴啊。 待妍华将他两鬓的半百染成了青丝后,又亲手给他辫好了长辫子。 “皇上今儿要上朝吗?要见百官吗?”妍华突然问了句奇怪的话。 大清律例,后宫不得参政。但胤禛了解妍华的为人,自是没有将她这句话往政事上想:“无须上朝,张廷玉、鄂尔泰等人会来圆明园上奏……婵婵问这个做什么?” “这就好这就好。”她偷偷喃了两声,见他微微侧眼往后看她,忙道,“皇上突然年轻了许多,可惜许多人都看不到了。” 她憋着笑在他辫子末梢打了个蝴蝶结,然后便拿着镜子给他看。两鬓染黑之后,他的苍老与憔悴之色立马消退了不少,眸子里的光彩在青丝的衬托下,愈发鹰厉起来,委实英气。 他满意地侧头看了看两鬓,看上去果然年轻了许多。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与她一起用过早膳后便往书房去了。妍华瞧着他的背影,对着他辫子上那个蝴蝶结笑得不能自已。 这个小小的恶作剧最后终止在怡亲王眼中。前头军机大臣们奏完要紧的事情后便离开了,十三却每次都与胤禛商讨很久。十三如今是总理事务大臣,是胤禛的辅政大臣,先帝驾崩前,国库亏空数目便极为惊人,如今胤禛继位后,先后遇到先帝与皇太后的两个大丧,国库更是紧张不已。 二人议事时,本是神情严肃,气氛压抑,待十三无意间看到皇帝绑辫子的发带被系了个蝴蝶结时,一时间便怔在了那里。待胤禛奇怪地看过来时,他才指了指胤禛的辫子:“皇上的辫子……是熹妃给绑的吗?” 胤禛摸了摸鬓角,见手上没沾染脏污,不答反问:“十三弟可是发觉朕今日年轻了些许?” 十三没有料到他竟是如此直白地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细细瞧了一会儿,才点头:“好像确实年轻了许多,难不成皇上昨儿喝了熹妃煲的鱼汤后,返老还童了?呵呵~” “她给朕染了下白发。”胤禛也不造作,径直道出自己有白发一事。 十三这才眯着眼细细看了看,然后感慨道:“四哥……皇上好福气啊。臣弟让筱七看自己的白头发,她非但不说两句好听的,还拨拉着自己的头发,也找了几根出来,说她在与臣弟一起老,她都不担心,臣弟又担心什么呢?难不成想出去招惹小美人儿不成?呵呵呵……” 胤禛已经与他说过多次,私下里还是叫四哥就好,但是他恪守着君臣之礼,还是习惯于叫皇上。胤禛纠正过几次,可下一次十三还是叫他皇上,最后无奈,也只得随了十三去。 胤禛闻言,突然想起妍华曾与他说过白头偕老的话,突然畅怀道:“可婵婵还是嫌我老啊,你看看,不然他怎得会想着帮我染发呢。” 十三默了默:也许,她是盼着你慢点儿老,想让你等一等她,好陪着你一起白头呢…… 胤禛向来不是纵容自己的人儿,所以在圆明园小住了两夜后便回了宫。 一切都似乎如往常一般,没有什么异常。直到妍华回宫后第一次去皇后宫中请安,才知道她随胤禛在圆明园小住的这两夜,在后宫中掀起了多大的风波。 ... 第四百四十九章 出击 要说胤禛宠着熹妃,该嫉妒之人是谁? 无非是年贵妃齐妃这些生了阿哥的人儿,其他如宋常在武贵人这二人,以她们的身份压根没有任何威胁性。所以饶是她们二人真的醋得满身酸味儿,妍华也没有工夫去搭理。 可要说让她诧异至极的是,对胤禛带着她避开宫中事务跑去圆明园小住一事,反应最大的居然是弘时! 翌日,妍华去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观察了好一会儿子才发觉齐妃看她的眼神便阴暗了。若说阴暗也不大准确,只是妍华总感觉从齐妃所在的位置射过来一束束让她不舒服的眼神。看过去的时候,齐妃又会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待人走尽,妍华留下来等着与笑笑过来说会儿子话的时候,她才从木槿口中得知,昨儿弘时与齐妃吵了一架,吵得动静颇大,路过承乾宫的太监和宫女都在外头瞧了会儿热闹。结果弘时一出来看到有人站在外头往里面瞧,一气之下便让身边的太监将那个宫女拖下去杖责了。 这件事情闹得有些大,皇后得知后,忙差人去叫齐妃与弘时谈话。只不过弘时与齐妃吵过架后便出了宫,据说到现在还未回来。至于吵了些什么,齐妃含糊其辞,并不愿意多言。 妍华啧啧了两声,觉着弘时的脾气太直太冲,说话做事向来都由着性子,不知拐个弯委个婉。这件事情若是传到皇上耳中,只怕弘时又要挨骂受罚了。 “娘娘,奴婢曾听皇后娘娘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众,众必诽之。四阿哥的功课骑射样样出彩,恐怕会遭人恨。”木槿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平和的眸子,说话的声音也因为隔着面纱而氤氲了几分。 妍华瞧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提醒自己,只点头道:“弘历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收敛光华。此时再让他往平庸里装也晚了,除非他是个傻子,不然……总会遭人恨的。”他想起在养心殿里操心天下事的胤禛,觉着他若是没个称心的儿子在身边伺候,当真对不住他这么多年的操劳。 “娘娘与皇上去圆明园那一日,正好是汉人的乞巧节呢,皇后娘娘都说,皇上果真用心。”木槿笑了笑,不见半丝嫉妒。果真是跟了什么样的主子,便养出什么样的性子。只是,灵犀的性子怎么一直那样鲁莽的,难不成她自己也是个鲁莽性子? “乞巧节……呵呵,皇后怕是想多了,我压根不知道这事儿,皇上也没提过,只是凑巧赶上了而已。” 俩人正闲聊着,一个小宫女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待看到木槿后忙轻唤了一声:“木槿姑姑~” 木槿厉色瞪了她一眼,她才看到熹妃也在,忙讪讪地行了礼:“熹妃娘娘吉祥。”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妍华看了木槿一眼,见二人神色有怪异,便问了一声。 小宫女抬眼瞧了瞧木槿,不知当讲不当讲。木槿垂眸沉思了下,解释道:“奴婢让她去看看昨儿被三阿哥杖责的宫女,是不是不大好?” 小宫女得了她的首肯,这才颤声禀道:“她……她死了,公公已经让人将她拖出宫了。” 那个宫女是上个月才进宫的,看到热闹也不知避讳,又正好撞到发怒的弘时,才有此一劫。那宫女本就被暑气熏得有些不大安好,被杖责了不知多少板子后,又没人肯照顾她,熬了一晚上后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如今天气又炎热,她的血渍混着汗水一直粘在身上,难受得很,结果年纪轻轻硬是没熬过去。 妍华倒抽了一口气,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她该不该利用这件事情来做做文章? “哪个公公让人将人拖出去的?” “回娘娘,是内务府的张公公。”小宫女轻轻颤着身子,吓得小脸都白了。 “好了,下去吧。你好好收着规矩便是,怕成这样做什么。”木槿不轻不重地训了她一声,便将她屏退了下去。 待人走后,她又回过头来看了妍华一眼,眸子里带着询问,似乎想问她准备怎么办。 妍华笑了笑:“张公公很听苏培盛的话,这件事情他肯定会向苏培盛汇报的。”苏培盛知道后,皇上自然很快就会知道了,所以这件事情不必她们多此一举地前去养心殿告密。她只怕,胤禛知道这件事情后,又要对弘时动气了,到时候气坏了身子便不好了。 木槿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过了会儿又迟疑道:“若是想让齐妃娘娘不得翻身,此事可再添油加醋一番……” “额娘!笑笑很想额娘!”正说着,一个脆如黄鹂鸟儿的童声便窜了过来,木槿忙闭了嘴。抬眼一看,皇后带着笑笑过来了。一大早笑笑要去御花园逛逛,皇后不想搅了她的兴致,便让奶娘等一行十几人带着她过去了。早上的太阳没那么炽烈,却还是热气燎人。 方才众人请完安后,皇后放心不下,亲自去御花园将笑笑接了回来。妍华本想跟着去的,被皇后甩在了后头,让她候一会儿便好,所以她只好讪讪地在殿中等着。 妍华也没有久待,与笑笑相处了一会儿后,便离开了。她怕自己霸占笑笑太久,皇后心里会不适滋味儿。 回了景仁宫后,她让杜若注意着养心殿与承乾宫里的动静,至于怎么个添油加醋,她并未想到万全之策。无论如何,弘时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叫她去害弘时,她做不到,她只望弘时不要挡着弘历的路,不要对弘历使坏,那便万事大吉了。 睡了一个午觉后,烈日被云遮了大半,没有之前那么炎热了。妍华见状,让芍药备了些补品,随她一起去翊坤宫。她倒是不信了,还能每次都找不到机会跟年静怡单独说会儿子话? 翊坤宫里,年贵妃受了点儿暑气,正病怏怏地躺在藤椅上午休。她的脸色又开始变得暗黄了,明明比妍华小上三岁,可旁人眼里,她倒是要比妍华来得老气些。主要是因为她的脸色不好,搅得整个人都蔫蔫的,没有二十九岁这个年纪的活力。 冉儿将熹妃迎进去后,差人伺候了茶水。妍华让芍药将补品放下后,象征性地询问了下贵妃的身子可大好了。 冉儿摇了摇头:“主子的身子如今虚得很,都是……哎,太医说主子元气不足,一定要好好调养将根本给治好。” 妍华闻言默了默,她想与年贵妃说的那些话,只怕会刺激到贵妃,究竟该不该说呢?抬头看到汐喜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她又改了主意。既然决定了说,当然要将这件事情给做了,不然老是憋在心里头也怪难受的。 “我有一事,本想跟贵妃娘娘说的,可既然贵妃身子不大好,我只怕说了那些话会让贵妃受刺激。你们二人一直在贵妃身边伺候,我说给你们听也是一样的,你们日后多加注意着些就是了……” 她说着便将宋常在当初在潜邸时,如何下毒想害她,又如何挑拨离间的事情都无所保留地说了出来,听得喜儿与冉儿一惊一乍的,红润面色急急退了去。待听完妍华说的话后,她们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了。 二人面面相觑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惊骇。 妍华待她们缓了会儿神后,方继续道:“当初在潜邸,听说贵妃滑了一跤便……落了胎,当时我便怀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苦于没有证据,所以迟迟未说出来。我知道,贵妃与宋常在交好,我说这些倒是显得挑拨离间了。可若不是宋常在不知收敛,我也实在不想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听说这两日宋常在又与武贵人交好了,如此活跃,如此笼络人,当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若是想傍棵大树乘凉,那么她便贪心了点儿,广撒网未必能多捞鱼,这后宫中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岂是人人都那么容易被利用的? 为了防止宋常在又在暗地里使坏,妍华还是觉得早日让贵妃与她疏远一些为好。多一个人与宋常在作对,妍华便可少操一份心,所不定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娘娘,这种话……不可乱说的。”冉儿白着脸又看了喜儿几眼,见她神色凝重,便转过头来看妍华。其实当初年静怡滑了一跤便落胎的事情,她和喜儿也觉着可疑,想想这一次福沛小主子的事情,她们便愈加觉得当年的事情可疑了。虽然福沛小阿哥到头来还是殇了,可贵妃在那样不宜养胎的情况下都能将小阿哥生下来,可见她们的贵妃还是颇为坚强的,所以当初滑了一跤便落胎委实可疑啊。 “我也知道这件事情说不清,可我怀笑笑的时候,宋常在去万福阁探视过我,每次都十分勤快地递东西与我吃,有一次她走后,我看放在她旁边的那盘糕点有些古怪,便让大夫查了查,结果……那糕点上面竟是落了巴豆粉。” “大夫说巴豆粉有毒,我当时若是吃了那盘糕点,笑笑只怕……哎,你们可知,落了巴豆粉的那块糕点,正是宋常在想夹给我吃的那块啊……”妍华说着便捏着帕子拭了下眼角,芍药忙轻轻拍着她的背予以安慰。 冉儿听后太过震惊,宽慰了妍华几声后,便有些不知所措地绞起手指来。 倒是喜儿,卡呢来冉儿一眼后,便怯怯地看向了妍华:“那……娘娘当初怎得没有追究宋常在?” 芍药见妍华身子微颤,表现地很是后怕,便木着脸答道:“娘娘当时便让人将宋常在抓回去了,可搜遍了她与贞月的身子,也没寻到证据。” ... 第四百五十章 轻尘 “喜儿,熹妃娘娘说的这些,咱们当信吗?”冉儿看着熹妃远去的背影,渐渐抽过神来,满脸担忧地看向了身边的喜儿,仿佛旁边这个面容稚嫩的喜儿是她的主心骨一般。 喜儿收起嘴角惯常摆出的微笑,板起脸来的模样蓦地成熟了几分。只见她眉头轻蹙,薄唇轻启:“当信,也不可尽信。日后咱们要多提防着宋常在,倘若当初那件事情真是她所为……我一定要叫她血债血偿!主子这么多年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 她说着便狠狠地咬紧了牙齿,眼里迸射的怒气让旁边的冉儿忍不住轻颤的下:“喜儿你……熹妃隔了这么久才道出来,确实有些难以理解。” “或许她就是想看着宋常在害主子,主子生不下来,还不是便宜了她吗?她的四阿哥会不想当太子吗?倒是宋常在,她为什么要害主子?宋常在又没有孩子,害了主子对她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喜儿语调寒凉,在这炎热的夏日里,竟是听得冉儿通体发寒。 以前汐儿还在的时候,汐儿好歹还有些主意,她也不必事事都问过喜儿。如今汐儿去了,她便只得听从喜儿的吩咐行事了。她们三人,就属喜儿最有主意,虽然喜儿比她和汐儿小,但是脑瓜子灵活。 汐儿锋芒太露,喜儿却知道收敛于内。所以冉儿反而有些怕喜儿,笑里藏刀之人最让人捉摸不透,说不定哪一日就在背后捅你一刀,而你还笑着给她数钱呢。 不过,怕这些做什么,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儿,她们还不是巴望着贵妃能越过越好,巴望着年大人能越来越发达…… “轻尘呢,还没有回来吗?”钟粹宫里,宋常在燥热地用一把极其普通的团扇不停地扇着风,旁边的香昙则用一把大蒲扇在她身后扇着。 她很是不满,入了宫后,只分了一个香昙给她使唤,说是宫女不够。上个月刚拨了个轻尘给她,生得美艳,让她看了极为不顺眼。轻尘轻尘,轻尘脱俗?还不是一样的俗气,一听到她说要安排她跟着去圆明园伺候皇上,喜得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不过,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儿,熹妃昨儿就回来了,这个轻尘怎得还不回钟粹宫! 轻尘还没养熟,忠心不忠心都还未可知,她本来也没想这么快就安排轻尘与皇上碰面的。这不是正赶上胤禛要去圆明园小住吗?齐妃听后当即便让人安排将轻尘跟过去,宋常在的脑子一热,于是便答应了此事。 香昙伸着脖子往外瞧了瞧,闷热无声,只有树上的那只蝉时不时“吱”一声。这里真是人迹罕至,离皇上最远不说,连树上的鸣蝉都没有太监过来抓。每次她跟张公公说补蝉这种事情,张公公都推脱他很忙,被问得不耐烦了,就骂她不识抬举。 “主子,奴婢去内务府问问吧?莫不是那个小蹄子去了一趟圆明园,就攀附到别的宫里头去了吧?”香昙也不喜欢轻尘,觉着她怎么瞧怎么媚,明明跟她一样就是伺候人的命,还想用那张脸骑到人身上去不成。她瞧轻尘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不就是下巴尖一点儿,眼睛水灵一点儿,皮肤白了那么一点儿吗? 宋常在心里烦躁,想到香昙一走,她便没人使唤了,便没让她去…… 妍华回了景仁宫后,突然想起在圆明园见过的那个小宫女,明媚一朵花骨朵啊,若是再好好打扮一下,那岂不是要将这后宫里的人给比下去了。那个小宫女因着年轻,充满了朝气,虽然不至于倾国倾城,可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抹鲜嫩,委实让人动容。其实,小宫女长得还不及年贵妃,可妍华一想起她那张脸,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经历过娉娘和阿梨的事情,她当自己学会大度了呢,却发觉自己还是看不惯有俏丽的人儿在胤禛身边转悠。倘若这宫女一早就是胤禛后宫里头的人儿,她也认命,可既然不是,那她就不认命了。 有些事情,还是掐死在萌芽状态为好,虽然现在还未萌芽,她也该提防着些。 “芍药,在圆明园伺候的宫女里头有一个长得……很好看,你注意到了吗?”所以妍华歇下来没多久便将芍药召到身边说起了悄悄话,见芍药点头,她继续道,“你让钱贵去打听打听,看看她是哪里的宫女,是一直在圆明园里伺候还是在宫里头伺候的。若是能叫到景仁宫来,便将她叫过来一趟。” 芍药古怪地瞧了她一眼:“娘娘多虑了,她不过是个包衣奴才。” 妍华被她看破心思,也不尴尬,反而瞪了芍药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出身包衣又怎么了?容貌好资质好,即便是包衣,也总会有出头日的。” 已故的皇太后当年也是出身包衣,后来还不是成了先帝的宠妃。只不过这种话不可拿到明面上去说,因为先帝早就给皇太后抬了旗,所以皇太后的出身一事谁还敢再拿出来议论。 芍药看熹妃这么说,自知失言,认了错后便让钱贵去打探了。 景仁宫的首领太监是个老太监,年纪大了,平日里头都在景仁宫打点上下。妍华体恤他年迈,有什么事情都会让钱贵去做。钱贵若是遇上难事,都会去问老太监,老太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对于景仁宫里被拨来个老太监,起初芍药对此还愤愤不平,待过了一段时日后,反而觉着这样的安排委实是用了心。 最起码,这个老太监没有二心,还舍得好好培养钱贵。钱贵也是出了奇的忠心耿耿,私下里还老是说熹妃是他的大恩人。 钱贵打探好消息回来时,妍华已经用过晚膳了。外头闷热闷热的,团云遮日,却又不下雨,看得人心里头发急烦躁。 钱贵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在外头将手里的汗水甩干后,才慢下步子来走了进去:“娘娘~奴才回来了~” 妍华见他满脸是汗,忙让他先下去洗把脸喝口茶,钱贵痴痴地笑着,高兴地应了一声,忙下去将自己收拾干净。他方才从内务府回来,远远看到养心殿外头有喧闹声,便走近问问出了什么事儿。一切都打探好后,他便想赶紧回来告诉熹妃娘娘,免得娘娘干着急,所以一路上都在贴着墙根小跑。 洗了把脸喝了杯茶后,他立马觉着舒服了许多,心里头对熹妃的感激不知不觉便又深厚了几分。 再走进去时,熹妃正在与灵犀说着什么。钱贵竖着耳朵听了下,原来熹妃是在问灵犀方才做给她喝的那碗汤是什么汤。他忍不住紧紧抿住嘴偷笑了会儿,觉着他们的娘娘对吃食倒是颇有些上心。 “娘娘,奴才方才瞧见三阿哥了,正在养心殿外头跪着呢,像是被皇上罚了。奴才走近瞧了瞧,皇上好像很生气,一直在骂着什么……”龙颜大怒,他自是不敢上前讨罚,只绕了道打探了下因由便急急跑了回来。 原来那个叫做轻尘的小宫女随驾回宫后,便跑去承乾宫求了齐妃,说以后要在承乾宫里头伺候。齐妃瞧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头藏了她的计较,所以就答应了。她差人与内务府的人要了这个宫女后,内务府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给钟粹宫再安排一个人过去,这也是宋常在主仆到现在还没见到轻尘回去的原因。 弘时回宫后听闻皇上召见他,心里害怕,竟是先行跑去承乾宫里头求助了。求着求着他就看到了轻尘,唇红齿白又娇嫩的小宫女,自是让他一见便起了心思。所以他转而又央着齐妃将这个小宫女赐给他“耍把式”。 齐妃无奈,弘时还不懂人事时,她便挑了个宫女给他耍把式,好通一通男女之事。毕竟年纪大了,日后还要娶妻纳妾的,一点儿也不懂也说不过去。如今他早就通了人事了,却还跟她要人耍把式,这不是耍无赖吗? 齐妃留了轻尘在身边,是想着日后培养好了轻尘,好让她一块儿伺候皇上的。轻尘哪一日若是飞黄腾达了,自是会感激她的引荐。她心里筹划着这个念头,所以怎得会愿意让弘时将计划打乱呢?所以她自是不同意的。 先前皇上带着熹妃去圆明园小住,弘时还直白地说她年老色衰不知争宠,她想想都气! 弘时见齐妃不答应,自是好一番暖言暖语地道歉,齐妃本就心疼这个儿子,见他为之前吵架一事道歉,心立马就化了。再瞧瞧轻尘,不就是一个标志的小宫女吗?以后再寻一个就是。所以她一高兴,便真的赏给弘时了,轻尘便因此又辗转去了阿哥所服侍弘时。 弘时刚得了个小美人儿,头脑一热便将皇帝召见他的事情给忘了。 苏培盛听闻他已经回了宫,却迟迟不见他去面圣,便又差人去叫了他一遍。彼时弘时正跟这个刚得的小美人儿浓情蜜意,听到太监说皇上传见,惊得当即便泄了个彻底。他也没心思再对轻尘说两句体贴话,赶紧穿好了衣裳就跟着去养心殿了。 胤禛知道了他的行径后,自是震怒! 钱贵也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只如实禀道:“内务府的人说那宫女本是在钟粹宫伺候宋常在的,昨儿下午被齐妃要了去,今儿上午又被三阿哥要了去……” ... 第四百五十一章 震怒 “内务府还当娘娘也想要那个宫女呢,唬了一大跳……”钱贵见熹妃面色发沉,禀完事情后便想说两句轻松的话让她笑一笑。 妍华也没笑的心思,却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牵强地扯了下嘴角。 灵犀递了个白眼给钱贵:“好了好了,快下去歇歇吧,主子也听乏了。”然后她又盛了一碗她熬的山楂苹果汤给妍华喝,嘴里不住地劝道,“主子莫要为此烦心了,皇上才不会看上那个宫女呢,如今被三阿哥要了去,不是更好嘛!三阿哥挨骂,也是三阿哥自己作的。” 妍华回过神来,微微嘟起嘴嗔了她一眼:“我才不担心三阿哥呢,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做错了事儿出了什么后果,自该自个儿担着。我事担心皇上,怕他气坏了身子。他年纪也不小了,都有白头发了……” “娘娘莫要再说皇上的白头发啦,说多了皇上该生气了。” “气什么气,他本来就老了。”说是这么说,妍华自然知道不该经常将此挂在嘴上。 夜幕降临时,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砸了下来。很快便将白日里的热气冲散,雨水带着泥土气息吹进了屋子里,闻着分外惬意。这一场暴雨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然后雨势便渐渐转小了,可这雨却一直持续下了一夜。 下暴雨的那半个多时辰里,弘时一直在养心殿外面跪着,胤禛没让他起,他也没敢起。雨水砸得他脑门疼,但是他也硬气,没叫半句屈。 “皇上,三阿哥还在外面跪着呢,这雨太大了,是不是让三阿哥进来……”苏培盛看弘时被雨水淋得狼狈,便进去问了一声,胤禛抬头看了看外头,落汤鸡一样的弘时反而多了丝让他欣赏的硬气。 “由他跪着。”胤禛语气平淡,可眸子里的怒气却还没有消。 方才弘时怎么跟他吵的来着?对了,弘时公然顶撞他不说,还当着他的面说了那些混账话!他是他的亲儿子,不理解他做皇帝的皇阿玛便也罢了,居然还带着那么多不满,怎得不叫他心寒! 他为了给弘时择一个好师傅,已经花了不少工夫了,怡亲王等人已经递了一长溜的名册给他,他一个个筛选,最后定了精研读书的王懋竑,让他时常行走于三阿哥的书房。若不是对弘时有期盼,他何苦花这么多心思?连弘历和弘昼的师傅,他都没有下这么大工夫去挑! 他越想越生气,抬头看到弘时正好看进来,那眼神里满是倔强与不甘。胤禛的眸子蓦地一翕,起身便走了出去。 “皇上,皇上,外头下着雨呢,皇上,莫要淋着了……”苏培盛见状忙给旁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拿着那个太监递过来的雨伞给皇上遮雨。 “拿开!”胤禛一把将雨伞给拂到了一边,站在弘时面前任由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皇上!请保重龙体啊!” 苏培盛不怕死地又撑着雨伞要上前给他遮雨,胤禛一个凌厉的眼风丢了过去,冷冷言道:“下去!子不教父之过,朕作为弘时的皇阿玛,没将他教好,是朕的过错,当罚!” 弘时身子一震,顺着脸上雨水滑落的方向,缓缓低下了头:“皇阿玛!儿臣……知错,请皇阿玛保重龙体!”其实他还是很不理解,他不过是杖责了一个宫女,他皇阿玛何故那么生气?难不成他堂堂三皇子,竟是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对,他与他额娘吵了一架,是为不孝。可他额娘就就是懦弱,好好儿的一个齐妃,进宫这么久了,连他皇阿玛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对,他昨儿没有回宫,可他也不知道他皇阿玛会召见不是?找不到他不是那些太监无用吗?又不是他自个儿想躲起来的! 对,他没有一回宫就来养心殿见他皇阿玛是他不对,可父子之间也不该这般计较吧?他把他当皇阿玛,可他皇阿玛为何总是拿君威来压迫他! 可此时看到他如此站在身前陪着自己淋雨,他竟是再也硬气不起来了。他多希望他皇阿玛能像他八叔一样通情达理,那样的话,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会突然演变得如此紧张了。 “你若让朕省心一点,朕淋这点雨又何妨!”胤禛恨铁不成钢地低头瞪了他一眼,却还是陪着他在雨中淋了很久。 苏培盛在旁边干着急,皇上都淋雨了,他一个奴才又怎么好在伞下躲着。无奈之下,他也只得将伞丢到一边,陪着皇帝淋雨。养心殿门口的几个太监面面相觑了下后,也一一跪在了弘时旁边,陪着一起淋了起来。 眼见皇帝淋雨淋出了兴致似的,迟迟不肯进去,苏培盛着急了。他每隔一盏茶工夫都求皇上保重龙体莫要淋雨,可每次都被胤禛冷冷地瞪上一眼,第三次劝的时候,皇上的语气已经冷得可以冻死人了。 他无奈至极,只好偷偷跟跪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太监悄声说了句话,让他去永寿宫请皇后过来。待小太监走后,他思索了下,又让另一个小太监去景仁宫请熹妃过来。做完这一切,他才暗自吐了口气,继续默默地跪着。 “什么!”妍华听了那个浑身湿哒哒的小太监的话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真是要死了,外头这么大的雨,他当他还是二三十岁的人不成,都要半百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让人省心! 她急急地往外走去,也来不及准备轿舆了,一把抢过芍药手里的伞便急急地往雨里冲了过去。 “娘娘!”“娘娘!”灵犀与杜若都惊慌地叫了一声,赶紧撑着伞追了出去。芍药见她们都跟了去,本来也想跟着的,可景仁宫里得有人守着,所以她只好留了下来。 “钱贵,快跟过去,有什么事情要照应着,没事的话也差人回来报个平安。”她心里放心不下,忙推了一般愣在旁边的钱贵。 “嗳!”钱贵回过神来,接过芍药递给他的伞,赶紧追了出去。 妍华一路上跑得急,匆匆跑到养心殿时,已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彼时皇后也才赶到一小会儿,正在劝胤禛进去。 妍华大喘着气儿,半晌说不出话来。一路上有好几次撑不住伞,宫道上又不是处处都有宫灯照着明,所以她半道上还摔了个跟头,眼下衣服已经淋了个七分湿,发髻也有些歪了。 胤禛看到她的模样时,一动不动的身子才微微动弹了下。他柔下声音,看了皇后一眼,又冲着妍华道:“你们过来做什么,进去候着吧。” “皇上不进去,臣妾怎可进去。”皇后无奈,将手里的雨伞往胤禛那边挪了挪。 胤禛皱起眉头,抬手轻轻拂了下伞:“皇后莫要让朕为难,带着熹妃进去吧。” 妍华喘好了气,着急道:“皇上!不是皇后和臣妾要为难皇上,是皇上在为难皇后啊!在为难这些奴才啊!皇上不保重龙体,到时候生病了怎么办?岂不是要误了朝事?折子也要没法子批阅了,到时候要耽误了多少百姓啊……” 皇后惊诧地瞪了妍华一眼,觉着她怎可如此说话,简直不懂事。 可妍华却知道胤禛关心的是什么,即便他想教训弘时,却也不会为了弘时而误了国事。果不其然,胤禛听到她的这番话后,沉默地扫了周遭一眼。待看到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一个个都跟落汤鸡似的安静跪着,这才动了动嘴巴:“都起来吧,朕进去就是了。” 苏培盛这才放下心来,偷偷抬手擦了下额角,冷汗与雨水混在了一起,擦了之后又有雨水淋了上去。 他感激地看了熹妃一眼,忙上前去扶住了皇帝。 胤禛许是同一个姿势站得太久了,身子有些发僵,若不是苏培盛及时扶住了他,他简直要趄趔地站不住身子了。一股酸麻从小腿传了上来,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果然老了,竟是这般不中用了,这才站了多久啊,半个时辰还未到吧。 “皇上,三阿哥他……”妍华跟着进去时,回头看了一眼弘时,他们一走,便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地跪在那里了。 胤禛微微侧头,喜怒难辨:“由他跪着,好好反省,等反省好了再与朕说说哪里错了。” “三阿哥可是知错了?”妍华轻叹了一声,终究不忍心让弘时那么跪着,忙接着胤禛的话想给弘时解围。弘时却不知在发什么呆,半晌没吭声。 胤禛拧了下眉头,回头瞧了弘时一眼,顿在那里的身子复又往前走去,鼻间还轻轻地哼了一下。 妍华无奈,该帮的都帮了,她也没法子了。待回头看了一眼后,她又与旁边的杜若说了句话,便跟着往里面去了。杜若慢下步子后,找苏培盛要了块牌子,这才匆匆往外去了。方才跟着熹妃过来的路上,还撞上了巡逻的侍卫,她不要块牌子在身上,万一被抓起来就不好了。 “皇上快去泡个香汤吧。”皇后见胤禛的龙袍都贴在了身上,蹙着眉头给他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话却是对着苏培盛说的。苏培盛点了头,忙差人去准备。 胤禛冲皇后点了个头,又回头搜寻妍华的影子,待看到灵犀正在一边给妍华整理衣装时,哑着声音道:“婵……熹妃也去吧。” 妍华正在擦着脸上的汗水与雨水,闻言顿了下,脸上旋即烧了起来:这……什么话啊,皇后还在呢,她怎得可以跟他一起鸳鸯浴……真是,怎么这样…… 正在她羞赧间,胤禛的眼里却漾起一抹笑意,只回头跟苏培盛道:“再给熹妃准备个池子沐浴更衣。”妍华听到这话后,尴尬地乱转了会儿眸子,原来是她误会了,瞧她被他闹得都瞎想了。 待皇上与熹妃都各自去沐浴后,皇后才将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苏培盛叫道跟前:“三阿哥做什么事情了,惹得皇上如此动怒?” ... 第四百五十二章 契机 “皇后娘娘,三阿哥顶撞皇上,还不肯认错,皇上便罚了三阿哥在外头跪到知错为止。” 皇后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外头一眼:“还是为了与齐妃吵架然后杖责宫女那件事吗?三阿哥确实有些过了,如此放纵委实不该。” 苏培盛微微抬眼,动了动眸子,又道:“回皇后娘娘,昨日奴才让人奉旨出宫寻三阿哥,没有寻到三阿哥的人影。今儿三阿哥一回宫便由乾清门侍卫传达了旨意,可三阿哥却没有立马来见皇上,而是……跑去齐妃娘娘那里了,后来还带着一个宫女回阿哥所……奴才差人去请阿哥过来的时候,阿哥正与那个宫女在欢好……” 皇后闻言,眉头深深拧起:“真是胡闹,确实该好好教训一番了。” “皇上气急,直接赐了那宫女一根白绫……三阿哥因此与皇上争执了起来,还说……哎。”苏培盛无奈至极,他早就听闻三阿哥弘时性子颇憨,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憨法,如今见识过后,才发现三阿哥哪里是憨啊,简直是不懂事啊。 他当时一急,竟然当着皇上的面,说皇上冷漠无情,说皇上仗势欺人!还质问皇上怎得不能跟八王爷廉亲王一样温和儒雅! 苏培盛眼下想想都禁不住出一身冷汗,如此委实道来,也是想让皇后好好管管三阿哥,莫要再惹皇上动怒了。 皇后连哼了数声,气得不行…… 杜若奉了妍华的命令,亲自跑去了承乾宫请齐妃过去。 齐妃听闻弘时被罚跪在养心殿外头,听了听外头的雨声,忙急急地跟着赶了出去:“时儿在外头淋雨了?淋了多久了?皇上也陪着一起淋雨了?” 她匆匆地赶到养心殿时,弘时还在雨里头淋着,她也不顾是否还在下雨,急急地跑到弘时身边蹲下:“时儿,出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又惹你皇阿玛生气了?还不认错!” 方才胤禛陪着弘时淋雨那会儿子,弘时已经想过下午他与他皇阿玛争吵的事情。其实他也后悔了,确实是他混账了些,无论如何,他皇阿玛是皇上,于忠于孝,他都不该那般与他皇阿玛争执。他当他们是父子,心里总是存着侥幸,可他当时也忘了,他们也是君臣。 “额娘,儿子该受罚,是儿子不孝,惹额娘和皇阿玛生气了。”淋了这么久的雨,他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那你快跟你皇阿玛认个错,皇上知道你反省过了,肯定就不让你继续跪下去了。”齐妃心疼,让梳月将伞往弘时那头多打一打。 弘时摇了摇头:“额娘请回去吧,是儿子活该,儿子甘愿受罚。” 他方才想过了,他若是不表现出已经彻底悔过的样子,他皇阿玛肯定不相信他已经真的知错了,那样的话,这太子之位可能要落到弘历身上去了。用点苦肉计,博得他皇阿玛的原谅,值! 齐妃心疼地将他揪住了他的袖子,想扯他起来,一抓就有一大把水从她手里落了下去,简直像泡在水里一般:“时儿你说什么傻话!快起来,这么淋下去要淋坏身子的!” “求额娘成全!”弘时直直地磕了个头,脑门将身前的雨水砸开,溅起一片水渍。 “时儿!”齐妃爱子心切,忙又蹲下了身子将他拉起来,“你听话,跟额娘进去,给你皇阿玛认个错,听到了没有?” “额娘!儿子知错了,可儿子惹皇阿玛生气,就该受罚!额娘请回去!儿子求额娘快回去!”他说着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磕头,偶尔没拿捏好分寸便直接撞在了地上,砰砰直响。 齐妃难受得不行,又拿他没法子,只好留了个太监在旁边伺候,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离开的时候眼里还满是泪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因为景仁宫远,所以妍华沐浴完后便被胤禛留下来侍寝了,皇后等到胤禛沐浴完出来后,说了番关切的话,让他早点儿歇下,便回了永寿宫。 妍华出来后,得知胤禛又跑去批阅折子了,十分无奈:“皇上,淋了雨也不早点儿歇着,难道要让臣妾独守空房吗?臣妾可等着侍寝呢。” 胤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睨了她一眼:“婵婵倒是越发没脸没皮了,圆明园那两夜还没让你满足不成?竟是这般沉迷于床笫之欢。” 妍华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声音顿时弱了几分:“臣妾就是沉迷于此,皇上也不赏个面子吗?皇上快去歇息吧。” “等朕批完这些折子就歇息,朕只答应你以后早三刻钟就寝,眼下还早呢。”他抿着笑摇了摇头,让人端了一碗姜汤给她喝,自己则顾自低头批折子。 妍华无奈,见色诱不成,只好走去龙案旁陪着。 胤禛抬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先把姜汤喝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嗯。”然后眼一闭屏息将甜辣甜辣的姜汤喝了个干净。这个人呐,面冷心热,明明很关心他在乎的人,却总是挂着这样一副冷面孔,以至于误解他的人那么多。可他还偏偏不喜欢跟人解释,也不喜欢将心里的想法明确地表露出来,哎,真的叫她无奈。 她往外看了看,依稀看到了还在雨中跪着的弘时。她心里不忍,若是弘历在外头这样跪着,她定要心疼死了。所以待胤禛将手下那份折子批阅好后,她又出声求情了:“皇上,三阿哥还在外头跪着呢。这雨淋久了,要生病的。” 胤禛头也没抬,直接又拿了份折子细看起来,架在鼻梁上的洋眼镜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妍华未能捕捉清楚。但是他默了默后,便云淡风轻道:“让他跪着,这次不好好长个记性,日后还会继续混账下去。” 妍华见他语气肯定,便也不再求情了,只偷偷与苏培盛说,让他备好姜汤,一旦弘时被免了罚,就赶紧让他喝下去去寒气。 眼下虽然是夏季,可这场雨已经下了一个多时辰了,燥热早就被冲淡。那场暴雨过后,又接着飘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时不时吹过的风打在身上,还会让人起寒噤。 她的悄声嘱托,胤禛自是看在了眼里,眸子里闪过一瞬的柔情,然后便又噙着笑低头去批阅折子了。 胤禛这一夜并未像往常一样批到很晚,他在妍华偷偷打第二个呵欠时,便伸了个懒腰,说困了,要去歇息。妍华知道他是照顾着自己才会提早歇息,心里自然颇为感激。不过眼下已经快过子时了,也不早了。 她拉着他赶紧往里面走,胤禛却回头看了外头一眼。妍华知道他在看弘时,便又劝了一声:“皇上,三阿哥定是知错了,让他回去歇着吧。” “让他跪着,走吧。” 妍华暗叹了一声,只得随他走了。二人也未温存,胤禛只是搂着她一起睡了,妍华一躺下便困意袭来,很快便睡着了,一夜安眠。 早上醒来时,她才发现胤禛还拥着她未醒。瞧了瞧外头的天气,阳光甚好,早就过了胤禛平日起床的时辰。 她见胤禛蹙着眉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一摸才发现他竟然发热了:“苏培盛,快传太医,皇上病了!” 太医匆匆赶来后,妍华才疑惑道:“怎么回事,皇子昨儿不是喝过姜汤了吗?怎么还是发了热?” “娘娘,皇上昨儿夜里起来好几次,都是出去看三阿哥的。过了四更天的时候,皇上才命人将三阿哥送回去,然后皇上也不听劝,在外头看着人将三阿哥送远,才回来歇下。” 原来如此,他长期操劳,身子本就负荷太多,身子一疲累便容易染上病气。哎。 胤禛的热直到下午才退去,可鼻塞头疼却依旧存在。待他脑子清明了些许后,才从昏昏沉睡中醒了过来,太久没有睡得如此肆意了,即便生着病,他也觉得这一觉睡得太惬意了。 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妍华正在不远处陪着,好像在写小札。 他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又发了会儿呆。 “三阿哥怎么样了?生病了吗?”喉咙沉痛,声音也有些嘶哑。 “皇上,三阿哥有一丝小恙,太医已经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喝了药后已经好了。”苏培盛小声道给他听后,便伺候他喝水润喉。 “皇上醒了,还有哪里不适吗?”妍华听到这边的声音后,放下手里的笔后匆匆赶了过来。 胤禛冲他轻轻点了下头,又与苏培盛道:“传张廷玉、鄂尔泰,还有怡亲王进宫,朕有事与他们说。”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病好了再说啊,皇上就是半刻也闲不得。”妍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巾帕,给他擦了擦脸。 “一寸光阴一寸金啊,有的事情耽误不得。”他哑着声音,无力地笑了笑。 他突然发现他的身子不听他的话,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强健,可能随时都会倒下,就如这场病,来得太急,完全出乎他的所料。谁知道哪一天他倒下后,会不会突然就起不来了呢。所以他想明白了一件事,还是早点与十三他们商议一下为好。 ... 第四百五十三章 贵人 最近,朝臣都纷纷请奏立太子,胤禛为此烦躁了许久,一个都未予答复。就连张廷玉他们也赞同他立太子,老臣说得隐晦,可话里的意思便是万一哪一日他出了点儿什么事情,若是没能立好太子,难免会引起大乱…… 他当时很气,自然是气张廷玉咒他,可念他忠心耿耿,也没有责罚他什么,只禁止他再提此事。 如今病了这么一场,他却突然想明白了,张廷玉说得对,他该早做打算才是。 弘时的言行实在让他失望,所以对于该立谁不该立谁这个问题,他心中已经暗暗有了计较。但是对于立储一事,他还需要与十三他们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胤礽这一路下来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他不想自己立下的太子也走那样一条路。 十三等人赶来时,胤禛正闭着眼睡在那里养神,一动也不动,没了平日的威严。 张廷玉和鄂尔泰两个老臣,看到皇帝这副模样后,露出了一副悲怆的神色:“皇上?臣来了,皇上保重龙体啊!” 胤禛听到他们的动静后,悠悠睁开眼来,待看清他们脸上的神色后,不耐地拧起了眉头:“你们这般伤心做什么?朕不若身子有些不适,又不是要死了。” “呸呸呸!皇上可别说这样的话。”在旁边伺候的苏培盛听到这话,赶紧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莫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他轻笑了两声,让苏培盛扶着他坐了起来。但见如此与他们说话不大像样,便不顾众人的反对,让他们出去候着,自己则让人速速给他穿衣梳头。 “王爷可知,皇上如此急着召集我们前来,是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张廷玉捋了捋胡子,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十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方才进宫的时候,听他们说昨儿三阿哥被罚跪了大半宿,莫不是与此有关?” 三人小声议论着,胤禛走出来后,他们立马便默了声儿。胤禛扫了他们一眼,也没再卖关子,缓缓道:“朕想与你们商议一下立太子的事情。朕想建一个密储……” 三人颇为惊诧,两两相望了几眼后,眼里皆露出一丝惊喜:皇上终于想通了啊,早日立下太子,也是为了大清江山着想啊…… “阿嚏!”妍华昨儿淋了雨,又与生了病的胤禛同床共枕了一夜,所以在东配殿的佛堂里给胤禛祈福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佛堂里的师傅睁开眸子看了她一眼,她忙露出歉意的神情,又默默给佛祖道了歉。 胤禛正在与大臣议事,她也不好在那里碍事,便只好让人将她带到养心殿的佛堂来祈会儿子福。 她因着不住地想打喷嚏,便只好速速出了佛堂,免得冲撞了佛祖。 出来的时候,她抬头一看,有一抹倩影落入了眼帘。是武贵人。进宫这么久,倒是鲜少看到她的影子,如今再见,妍华却发觉她变了,眉眼中少了几分昔日的浮躁之气,反而多了几分甜婉。 武贵人也住在钟粹宫,却鲜少出来,终日里不知在忙些什么。眼下她骤然出现,行走在灿烂的阳光下,肌肤如白瓷般细腻光滑,淡淡的光泽自她眼中缓缓流下,落在旋起的嘴角上便止住了。她的视线缓缓落到妍华身上,在看到妍华的那一刻,笑得愈加璀璨起来:“熹妃姐姐在这里呢,嫔妾方才去景仁宫找姐姐,才知道姐姐昨儿又侍寝了。” 这话说得带了丝酸味,比较像往日里的她,妍华这才笑着往她走近了些:“妹妹找我所为何事?皇上正与大臣们议事呢,我们且去那边说话。” 武贵人缓缓点了个头,温婉得像模像样,只可惜,这副样子未绷多久便漏了馅儿。她漏了馅儿后,妍华反而舒了口气。 她跑来养心殿里找妍华,无非是巴望着以此为借口让皇上看到她。她今儿可是下了工夫好好打扮过一番,本就长得标志,虽然上了年纪,可她底子好,平素里又舍得花工夫做保养,所以水光嫩滑的样子倒是也不像三十有四的年纪。 “姐姐,紫烟有个兄长在河北的保定讨生活。”武贵人素来不擅长拐弯抹角,所以待坐下后,她便单刀直入开始讲起了来龙去脉。 妍华饶有兴致地睁大了眼:“哦?然后呢?” “紫烟的兄长吊儿郎当,老大不小了还一直没娶到妻子。”武贵人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后,又继续道,“五个月前他遇到个老姑娘,人家不嫌弃他穷,所以紫烟的兄长便托媒娶了那个老姑娘。不过,姐姐你可知道那个老姑娘是谁?” 妍华瞧她神秘兮兮的样子,只摇头看了紫烟一眼,紫烟也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知,难不成是以前在潜邸伺候过的人儿?” 武贵人惊诧得瞪大了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你怎得知道?你都知道了?” 妍华笑笑,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要将什么,我不过是随意猜猜。” 武贵人这才撇了撇嘴,嘀咕起来:“总装得那么聪明做什么。” 她身边的紫烟轻轻咳了一声后,她才复又堆起笑脸道:“可不是说吗,缘分这东西就是奇怪,她兄长娶的老姑娘,竟然就是贞月。不过她换了个名字用,但是相处了几个月之后,紫烟的兄长总多多少该有了些了解吧,细细盘问才知道原来紫烟的嫂子以前侍奉过皇上!所以逼问之下,才知道她就是贞月呢……” “哦?这些情况,妹妹又从何得知的?宫里头不允许她们与外头通书信啊,紫烟又出不得宫,她哥哥又进不得宫,这些消息妹妹又怎得能直到的这么清楚呢?”妍华似笑非笑地瞧了武贵人一眼,发现这个人果真没有改变,还是像以前一样,没脑子。 武贵人顿了顿,心虚地别开了眼,支支吾吾道:“我……我自是……反正有法子知道……我,姐姐问这个做什么,你听我将后面的事情……” “嗯,你说吧。”妍华抿嘴轻轻笑了下。 武贵人却以为她在嘲笑自己,脸突然就涨红了,待瞪了妍华一会儿后,被紫烟的提醒给带回神来。她闷闷地挪开了视线,不大乐意地继续说道:“贞月死了,两个月前才死的。说是出去买了个菜,然后就再也没回去了。紫烟兄长还以为她跑了呢,后来在一个巷子里头找到了她,身首异处,被人杀了。” 妍华的眉头跳了跳,先前听到武贵人说贞月换了名字,她心里便觉着有些怪异。好端端的换什么名字,在潜邸伺候过本是一件十分值得炫耀的事情,可贞月却换了个名字讨生活,可见她是在躲什么人,怕别人寻到她。 “所以紫烟的兄长寻杀人犯寻到京城里头来了?”妍华疑惑道。 武贵人禁不住又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待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后,她才尴尬地收敛好神情道,“杀人犯寻到了,不过是地痞流氓罢了,可那地痞却说是受人指使的。” 事情若牵涉到后宫之人,小官小吏自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那个杀人犯被砍了头后,贞月的案子便算是结了。可紫烟的兄长却不肯善罢甘休,他好不容易娶了个妻子,还未给他生个儿子呢,便横死街头了,他当然气。辗转之下,他花光了手头的积蓄,用了两个月的时日,才托人带了消息给紫烟,如是紫烟方得知她有过一个嫂嫂,而嫂嫂已经惨死。 妍华稍微一想,便理清了这里头的关系,所以她笑着问武贵人:“妹妹为何告诉我这些?我又不是官差,找不出那幕后主使呢。” 武贵人嗤之以鼻,旋即又得意道:“我不过是想跟你说,紫烟兄长说了个秘密,你一定不知道。那秘密可是与姐姐有关的。” 妍华闻言,眼皮不安地跳了几跳:“什么秘密?” 这下子,武贵人不急了,她得意地挑起眉头,打着商量道:“姐姐,进宫后我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呢,姐姐可是能……” 她的意思,妍华自是立马便懂了。又是讨价还价,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衡量着利益吧。 妍华也不急,她最讨厌别人如此要挟,所以忙敛起自己的兴趣,缓缓抿了口茶:“皇上忙得很,我也不能常见。妹妹若是想见皇上,等皇上哪一日翻了你的牌子,自可见到。” “姐姐说这话,是不肯帮忙了?”武贵人冷下脸来,恨不得将妍华脸上瞪出个窟窿来。 “别人待我好一分,我便会回报一分乃至更多的好;别人若是待我不好,那我也全无待那人好的道理。妹妹你说呢?哎,其实我这人也很心软的,若是谁一个劲儿为我着想,我定会想尽法子让那个人也过得好的,芍药,你说是不是?你们过得可好?”妍华瞥到武贵人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又着急又无奈,在心里大肆笑了一番后,才又睁着一双无辜的眸子看向了旁边的芍药。 芍药自是捧连,捣蒜似的连连点头:“娘娘待奴婢们十分之好。” 武贵人又不敢又为难地抬头睨了紫烟一眼,眼下这形势与她们预料的不一样啊,好处还没要到呢,真的要先将秘密给拖出来吗? ... 第四百五十四章 密诏 妍华见武贵人不说话,便也不动声色。若是比耐性,她想她定是会胜过武贵人的。 果不其然,武贵人的脸上涨红又转白,转白后又涨红,如此反复了许多次后,她才咬着牙,不甘心地说道:“姐姐待我可一点儿也不好。”不然也不会在我入府的头一天里,便将皇上给抢了去。哼! 她说罢,便气呼呼地起身要走。但是她的步子走得极小,走了好一会儿后才走出一小段路程,她禁不住让紫烟回头看看:“她们什么模样,还没出声留我?” 紫烟回头偷瞧了一眼,摇头道:“没有,熹妃娘娘在喝茶呢……熹妃娘娘在和芍药说话呢……熹妃娘娘在笑……” 武贵人咬了咬牙,气呼呼地跨大了步子。 妍华瞧着这对主仆离开的情景,仿佛在看一场笑话似的:“瞧她那样子。芍药,待会儿回了景仁宫后,你让钱贵打听打听,倒是是哪个人在给紫烟她们通传消息。若是能找到紫烟的哥哥,那就最好了。唔,这样吧,传白芷进趟宫,我与她说说这件事儿,让柳承志帮忙打听打听。” “柳大夫那柔弱模样能行吗?不如渐渐盈袖姑娘吧,让魏长安帮忙也可靠些。” “不用了,魏长安如今忙着呢,哪里抽得出工夫管这事儿,还是莫要打扰他们一家子了。”妍华摇了摇头,盈袖如今幸福着哩,她不想拿这些事情去叨扰他们。白芷夫妇会医术,走访的人家多,说不定很快便能打探到。 不是她不将武贵人的消息当回事儿,而是她觉得,倘若武贵人得到的消息对她很紧要,武贵人一定还会再去寻她的。 如她所料,武贵人后来又去景仁宫找了她两次,每次都拿言语试探她,却又不愿意主动道出。妍华因此觉得,武贵人所说的事情定不是多紧急的事情。 自弘时被罚一事过去后,胤禛接连许多日都在与张廷玉鄂尔泰等人秘密商议事情,妍华每次去养心殿交小札,都听说胤禛在与大臣议事。久而久之,她也懒得再过去了,每次都让杜若去送一趟。 是年八月上旬,胤禛在乾清宫召集百官,宣称他已经秘密立好储君,但暂不公布是哪个阿哥。他指着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额,告诉众人以及众阿哥说,他已经写好两份诏书,一份置于锦匣中,就放在他所指的“正大光明”匾额后;另外一份,他会亲自保管。 “多年后,朕若归西,会有人以这两份诏书为准,让新君继承皇位。两份诏书上的内容会一模一样。”他说得云淡风轻,仿若大清江山的传承,在他眼中不是什么大事儿一般。他那双鹰厉的眸子将三位在场的阿哥一一扫过,弘时眼中的希冀、弘历眼中的坦荡,以及弘昼眼中的茫然,他皆收眼底。 秘密立储一事刚由他亲自说毕,百官便议论纷纷起来,议论过后,竟是无人反对。 没人敢反对。他们请奏皇上立太子,好,皇上立了。但是皇上说,眼下你们都无权知道朕立了谁为太子,朕眼下不想昭告天下。 想到康熙年后期,众位皇子相互倾轧,都未争夺那个皇位的情景,百官之中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都不敢再问。那些眼力不够想开口询问的官员,亦被身边的同袍以各种方式制止。 众人怀着各自的心思,有的不时瞟那块“正大光明”匾额,有的偷偷瞟皇帝神色,谁人也摸不准,皇上究竟属意哪一位阿哥。 这时,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又缓缓开了口,清淡的声音中透着一种莫名的威仪:“只要朕在一日,这匾额后的诏书便随时都可由朕替换掉。众阿哥当谨守忠孝之心,勤力读书。读万卷书,方能行万里路。日后这江山社稷,须得你们从书中通晓的道理来守护!这大清的繁荣昌盛,需要你们来创造!朕博古知今,断没见过无知者能守好江山,心怀苍生,才能得苍生之拥护。” 弘时的眸子动了动,抬眼看向胤禛,眸子里似乎燃着一小团火,熊熊燃着,似要将他吞灭。他日后一定好好读书,好好学习骑射,他要让那块匾额后的匣子里,装着他的名字! 此后很久,皇上秘密立储一事都在众人心中动荡不已。众人虽然好奇那匾额后的匣子里究竟藏着谁的名字,可谁人也不敢问出来。 妍华听闻此事后,心里同样好奇不已,可她也聪明地选择了闭嘴,未曾在胤禛面前问过半句。 九月初,胤禛去尚书房考察阿哥们的功课,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弘历与弘昼两兄弟在认真读书。胤禛考了二人功课,弘历言行举止以及回答的答案都十分出色,胤禛连着点了数次头,却并未朝他笑半分。满招损,谦受益;满必益,骄必败。弘历打小便不怕他,早熟懂事,但是他也不能纵容了弘历。 前太子胤礽年幼时也极其出众,可他坐久了太子之位,不也慢慢变得丢了最初的抱负迷失了自己吗? 弘时不在,他一直碍于自个儿的年纪,嫌弃与弘历他们一块儿读书丢份儿,眼下应该在他自己的书房吧。胤禛犹豫了下,还是往阿哥所去了。 彼时,弘时正在补蝉。他院子里头有一棵大树,许是汁水肥美,树上的蝉补完了又来新的,吵得不得了。他方才正在食不知味地读着书,被这蝉鸣声吵得头疼,便跟人要了补蝉的粘杆,三下五除二地爬树上去补蝉了,树下几个太监宫女心惊肉跳地仰头望着,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来。 胤禛还未踏进院子,并听到了一阵惊呼声,什么“爷小心啊!”“三爷抓紧树枝!”“爷快下来吧!”,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胤禛驻足观望片刻,抬头往那树冠里瞧去,一个矫健的人儿正攀在树干上,小心翼翼地去粘蝉。 “三阿哥,皇上来……”因为还未进院子,所以苏培盛刚开始并未出声,眼下见胤禛的脸又阴沉了下来,忙出声向提醒一番。只不过他话还未说完,胤禛便抬手阻了他。 树上的人儿正在专心补蝉,树下的人儿都在揪心地担忧着弘时的安危,所以时不时地嚷两声“小心”,是以院子里的人儿并未听到苏培盛那未说完的提醒。 胤禛冷着脸走进院子,站在院门口微微抬起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皇……皇阿玛……”弘时手一松,差点儿从上面摔下来,胤禛的眉头随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蓦地一紧,待看到他又抱紧了树干后,眉头才又微不可寻地松了松。 “皇上……皇上吉祥!”树下的一干人吓得面色发白,都匆匆地跪了下来。 弘时手忙脚乱地从树上滑了下来,因为下得急,手上被蹭破了点儿皮。他从小就调皮,方才补蝉其实也不过是读书读不进去,有些烦躁罢了。眼下看到皇帝来了,他自然不敢再补蝉了。 头顶上那只鸣蝉又“吱吱吱吱”地大叫起来,仿佛在嘲笑他一般,越来越吵。弘时烦躁地看了看手,跪下身子给胤禛行了个请安礼。 “皇阿玛,儿臣方才在读书,这只蝉太吵了,所以儿臣想把捉了它之后再继续读书。”他低着头,将自己眼里的慌张遮了个干净。 “宫里头的太监和侍卫都是光吃饭不做事的?这种事情也要你亲自动手,哼,既然如此,朕倒是要好好……嗯,对了,苏培盛在呢,苏培盛,你是怎么管事儿的?这些个太监都是吃白食的?”胤禛似笑非笑地睨了苏培盛一眼,却听得在场的人都冷汗连连。 “皇上,皇上饶命……奴才不敢吃白食,是……”弘时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吓得连连认错,却又不敢说是三阿哥自个儿要上去补蝉的。 苏培盛看了皇帝一眼,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弓腰认错:“是奴才管教无方。奴才会差人将他们送去慎刑司,由慎刑司处置……”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奴才是要补蝉的,是三阿哥说要自己补……皇上饶命!”其中一个小太监一听慎刑司三个字,便吓得浑身发颤,不待有人上前架他去慎刑司,他便赶紧如实招供出来。 弘时恼恨得往斜后方瞪了一眼,赶紧磕了个头:“皇阿玛,是儿臣自个儿爬上去补蝉的。儿臣方才读得累了,便想活动下筋骨,又听这只蝉太吵,便亲自上去捉了。” “一个皇子,成何体统,哼!”胤禛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板着脸又转身出去了。 那两个小太监不知道皇上此举是何意,他们竟是是要挨罚了呢,还是就此过去了? 苏培盛只瞪了他们一眼,并未再追究,也赶紧跟上了皇上。弘时不明白他皇阿玛这样的反应是什么意思,只一心在想匾额后的匣子里若本来是他名字,会不会因为今日这件事便换了?他轻颤了下,回头斥骂起方才出声解释的那个小太监…… 此间西陲战事再起,到十月初的时候,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罗卜藏丹津在青海发动战乱,先前康熙帝在世时便侵扰西藏的策旺阿拉布坦,此次也作为罗卜藏丹津的后援,一起组织了叛乱。胤禛早在七月份便派了一个侍郎前去讲和,结果那人直接被罗卜藏丹津给扣押了。 待到了十月初,胤禛忙任命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令其驻守西宁平叛战事。 年大将军得势,后宫之中,年贵妃的地位边也愈发尊崇起来。宋常在得知了年羹尧高升为抚远大将军后,头一个去翊坤宫贺喜。 可她没想到,贵妃待她的态度却突然有些疏离起来,贵妃还未说话,喜儿便笑眯眯地答了话:“常在,后宫不得干政,大人得以升任抚远大将军,是皇上对大人的信任,也是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的结果,贵妃自然会为大人高兴。只不过,大人升任与翊坤宫又有什么关系呢?常在这般大肆前来道贺委实不妥。若是被皇上知道,要误会贵妃与大人内外勾结呢。” 宋常在睨了她一眼,被她这番话说得面色尴尬起来,她倒是没有想到一直笑嘻嘻的喜儿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呵呵……喜儿说笑了,我怎会是这样意思呢,我不过是替贵妃娘娘高兴,所以才会前来道贺的。倒是我思虑欠周了,还望贵妃娘娘莫要误会。” ... 第四百五十五章 祭祀 宋常在拍马屁不成,反而拍到了马屁股上,自是讨了个没趣。贵妃也任由她尴尬着,没有像以往那样给她解围,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待了一会儿后,见自己实在不受欢迎,便只好讪讪地离开了…… “娘娘,武贵人近来总往承乾宫跑。”杜若方才送小札去养心殿,远远便看到武贵人又往承乾宫去了。 “嗯,她跟宋常在一个德行,四处找靠山去了啊,呵呵。白芷那里可是有消息了?哎,柳大夫果然不中用,果然指望不上。”下个月就是先帝的忌辰了,妍华总感觉心里不大安稳。武贵人说的那件事情,她思来想去,只想到当初弘历的奶娘那件事情,其实弘历如今健健康康长大,不管她当时心里有多恨,现在也已经淡化下去了。 不过她一想到曾经有人想害她儿子,她便觉着此事还是要弄个明白方好。宋常在见不得光的事情,恐怕贞月知道不少,所以才会惨遭杀人灭口。不过贞月的死究竟与宋常在有没有关系,妍华并不知道,杀人灭口的说法也只是她自个儿瞎猜的。 近来宫里头很太平,可越是太平得久,妍华心里头便越是不安。曾经在雍亲王府争得那么厉害,如今到了紫禁城反而都安分了,可能吗?只怕这平静的水面下,潜藏着巨大的暗涌,说不定哪一日便惊涛骇浪了。 “娘娘,要不奴婢今儿去将武贵人请过来吧。”杜若见妍华明明担着心,却不肯主动去找武贵人,不由得为她发急。 “找什么找,娘娘,才不能跟武贵人低头呢,不然她越发得意了,到时候定会狮子大开口,跟娘娘讨要各种好处。”灵犀驳了杜若一声,直脾气一点儿没改。 妍华无奈地摇了下头,不是她撑着面子不愿意低头,而是她心里早就有怀疑的对象了。当初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样的来着?是绿萼苑里头的丫鬟雅晴暗中将东西给奶娘的,所以幕后主使便理所当然地变成李琴语——齐妃。但妍华当时便觉着有可疑,因为贞月当时也是被怀疑的对象,妍华直觉以为宋婉儿,也就是现在的宋常在,更为可疑。 但是宋常在当时与年贵妃走得很近,她是不是又受了年贵妃的指使呢?经过妍华这么多年的观察下来,委实不像,不然宋常在没理由去害年贵妃的孩子,不过孩子是宋常在害没的这一事,也终究只是妍华的片面猜测。 而且宋常在当时是在为皇后做事的,所以她会不会是得了皇后的授意才想法子害弘历的?自打怀上笑笑与皇后亲近起来后,妍华总皇后与木槿口中知道了许多事情。从她们口中的只言片语,妍华只感觉当初贵妃小产是皇后授意,可弘历奶娘的事情,皇后是没有动机参与的。 越想越复杂,越想越头疼,所以妍华理思绪理到今天,还未得分毫结论。她也想找武贵人过来聊一聊,只怕武贵人如今不会搭理她了。但无论如何,宋常在都很是歹毒。她不相信那件事情与皇后有关,可如今笑笑在皇后那里养着,她不想让这点怀疑在她心里成长,还是早些知道事实比较好。 “杜若,待武贵人从齐妃那里出来后,你便将她请过来吧,你就跟她这么说……”妍华将杜若召至身前,冲着她耳语了一阵,杜若频频点头,将她说的话一一记下。 武贵人再度前来的时候,穿的衣服都比之前光鲜亮丽了许多,妍华轻笑了一下,看来她的消息很值银子,齐妃当是赏了她不少好东西吧。 让妍华出乎意料的是,武贵人很快便将事情和盘托出,交换条件不过是希望妍华以后寻个机会让她与皇上独处一会儿子。妍华默了默,终是应了。 “当初指使四阿哥奶娘的人,才不是齐妃娘娘呢。”武贵人脸上溢满得意之色,看到妍华投来询问的眼神,挑了挑眉头故意没再继续说。 妍华只好耐下性子,故意配合她露出个惊诧的表情:“怎么可能?当时雅晴不是她的丫鬟吗?” “谁说服侍她的丫鬟就都要受她指使?”武贵人白了她一眼,对她的“愚蠢”很是满意,“照贞月的说法,先是她给四阿哥的奶娘碰头送东西的,可后来无意间逮到了雅晴的把柄,便要挟雅晴去做了。所以雅晴才会成了替罪羊。” 妍华皱起眉头,这个说法与她的猜测并无多大出入:“那……贞月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每次都给奶娘十两银子,也不知道究竟给过多少次,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武贵人被这个问题噎住,张了张嘴吧,半天找不到说辞。也对,宋常在当时不过是个小格格,每个月才几个月钱,且她并非出身富庶之家,按理不该会有那么多银子的。 可武贵人被妍华这一问闹得颇有些尴尬,她哪里肯承认是自个儿想问题不周全,压根没让人问问这件事呢?所以她兀自强词夺理道:“她……她好歹在王府里待了那么多年,总……总该有些积蓄吧。就算没多少继续,嫁妆也该有不少吧!” 积蓄?妍华想起泡衣服料子的藏红花水和麝香水,便觉着宋常在也积不了几个蓄,那两样东西可不便宜。但是她也没有再将这些疑问给说出来,只歉意地笑了下,给武贵人一个台阶下:“妹妹说得对,我这脑子竟是不好使了,竟是没想到这些。” 她本以为想从武贵人这里得知了消息后,便能将心里的疑惑给放下,可如今却是一点儿心也放不下。那银子不是凭空掉下来,定是有人给宋常在的,所以她背后还是有一个合谋! 可让她无奈的是,这里不是雍亲王府,她想召见魏长安,都不是易事…… 十一月初,先帝的忌辰将至,胤禛国事繁忙,又挂心着西陲的战事,最后决定让弘历代其前往景陵祭祀。弘历此时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但胤禛说,先帝生前便十分喜爱弘历,此次代替他去祭祀,先帝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欢喜。 先帝的忌辰是十一月十三日,弘历提前了几日启程,以便可以赶在忌辰那一日之前便能到达景陵做祭祀准备。 弘历从出生到这么大,从未只身远行过,饶是妍华觉着该放手让他成长,却还是免不了担心。临行前一夜,她求了旨去阿哥所看望弘历,母子二人说了个把时辰的话。无非都是妍华反复叮嘱他一路上要小心,到了景陵,要遵从祭祀官提醒的流程,不得失了礼数冲撞先帝…… 弘历认真倾听,一一点头答应。待叮嘱完后,妍华才发觉她这一会儿话说得太多,竟是连喉咙都给说哑了。 正好太医院离阿哥所不远,弘历差人要了润喉之物过来后,亲自泡给他额娘喝。妍华深感欣慰,看到个子已然快赶上她的弘历,慨叹不已:“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待明年,额娘挑两个人,给你耍耍把式。” 明年弘历就十四岁了,若不是裕嫔提醒,她压根未曾想到要考虑这件事情。裕嫔因为弘昼,所以已经在挑宫女了,只等挑好了便赏给弘昼好耍把式。妍华一听,弘昼比弘历小两个月都要成人了,那弘历自然也不能憋着,所以才会这般与他说。 没想到,一向镇定的弘历在听到妍华的话后,当即便红了脸,说话都结巴了:“额……额娘!孩儿……还小,额娘……这是说什么呢……” 妍华难得看到他如此羞赧,只觉得好笑,但他即将去景陵祭祀,也不好老想着这件事情,所以妍华也没再多提。 弘历离京的那一日,阳光明媚,虽然已经入冬,但因为日头足,所以并不冷。妍华目送着弘历离开紫荆城,直到看不见人影儿了,才回景仁宫。 进宫后一直未露脸的魏长安,这一次也由胤禛亲自挑了与弘历随行,一路护送保卫其安全。妍华直到后,一直悬在心头的担忧才宽了宽。 弘历这一走,朝堂上下又是一阵议论。半成以上的人儿,都猜那块“正大光明”匾额后面,藏着四阿哥的名字,如若不然,皇上何故要让四阿哥代他去祭先帝呢?这个举动委实意味深长,众人一致觉得这是在让未来的皇帝向先帝致祭,以奏告先帝大清朝的百年大计已定,储位已有所属,此行正好还可祈求先帝在天之灵庇佑未来的皇帝! 若说对此传闻最为惊慌的是谁?莫过于齐妃与弘时母子!弘时如今身为长子,却被小他七岁、毛还没长全的弘历比了下去,他怎能甘心? 可是他不甘心又能如何?倘若真跟他八叔预料的那样,他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以后至多只能当个王爷。他急他悔,跟他八叔讨教的时候,廉亲王有也只是让他等,让他熬。他别无他法,只得每日都在阿哥所里对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杈发呆。他后悔啊,悔不当初,定是之前的事情让他皇阿玛看轻了他啊! 弘历走后第三日,胤禛刚召见过军机大臣,妍华这一日也正好过来了,在龙案旁给他整理折子。一个皇宫侍卫匆匆跑来养心殿,与苏培盛说了几句话,苏培盛的眸子蓦地瞪大,忙急急进去要奏报给皇帝:“皇上,十万火急的大事儿!” 胤禛停笔、抬头,见苏培盛偷偷瞟了妍华一眼,这才转头道:“婵婵去东暖阁里歇息会儿。” 妍华福了福身子,顺从地点了点头。 待人走后,苏培盛才赶忙向胤禛禀了话,胤禛拍着龙案站起了身子,一双鹰厉的眸子竟在微微发颤:“人呢?快传!” ...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受袭 苏培盛刚要退下,又被胤禛叫住了。 胤禛往东暖阁的方向看了看,收回眸子的瞬间,出声道:“先莫要声张,人在哪里?朕过去就可。” 苏培盛顺着皇上的目光看了看东暖阁,熹妃在那里面待着呢,感情皇上是怕熹妃知道了会受惊。他轻轻“喳”了一声,领着皇帝往乾清宫去了,额头上还在不住地冒着冷汗:“皇上,回来的侍卫说,四阿哥离开他们的视线前,好像受伤了……” 胤禛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鬓角的斑白随着他额头的青筋而蠕动着,他在极力克制着心中呼啸而出的愤怒。他八月份才立下的太子,还未公之于众,这么快便受到迫害了?西陲战事还未平复,如今又出这样的事情,外忧内患不绝,哼哼,很好,真的很好啊……他的牙齿越咬越紧,拳头也缓缓地握紧了。 妍华左等右等,待过了一会儿后,便有宫女进来跟她说,皇帝有要紧事,已经离开养心殿了,让熹妃娘娘先回去。 妍华默了默,想起方才苏培盛的神情,便觉着有些不安。方才好似是有个侍卫跑来与苏培盛道了些什么吧?苏培盛瞧了她两眼,显然是有所顾忌,所以胤禛才会将她支开。 她摇了摇头,觉着许是自个儿想多了,有可能是军中大事也不一定,她实在不该如此瞎担心。 然而还未等她离开养心殿,弘时便匆匆赶了过来,他一看到妍华便一脸关切地冲到她跟前,急急道:“四弟有事吗?没有受伤吧?” 妍华的心跳骤停,瞪了他半晌没发出声儿来。 芍药见状,忙急急问道:“三阿哥说四阿哥出事了?四阿哥不是去景陵了吗?” 弘时听她这么问,立马明白过来:“原来你们不知道啊。”他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失望,是因为没能从她们口中问出消息而升腾出的失望。 “弘历怎么了?不是有许多人跟着吗……”妍华憋得难受,方才一口气顿在那里,眼下呼吸不上来了才记起来吸一口气。 弘时看了她两眼,也不隐瞒:“方才不是有人回来了吗?好像四弟他们受袭了……” 他话还未说完,妍华便将他扒拉到旁边,急急往外走去:“皇上方才去哪里了?皇上往哪里去了?” 知道皇上行踪的太监和宫女都紧紧闭着嘴巴,将头埋得很低,仿佛这样便不用为难了。正好被柱子挡住的一个小宫女见状,忙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妍华着急地逮住一个人摇晃了几下:“皇上呢?皇上去哪里了?”见那个太监不答,她便又换了个人继续摇,“皇上呢?皇上呢?快告诉我皇上去哪里了!” 没人敢回答,她急得失了平日里的体面,在养心殿里转了一圈也没得到答案。这下她终于恼了,蓦地定住,冷着脸站在了龙案前,只见她抿着唇敛起了眸子里的慌乱,静静地将大殿里的人扫了一圈。 连同弘时在内的所有人儿,都感觉有冷风在往脖子里钻,皆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们不用告诉我具体的地方,只消与我说皇上往哪个方向去了。”凌厉的眸子在众人身上扫了三圈后,她冷冷地出了声儿。 这时候,方才偷偷退下去的小宫女将良辰请了过来。胤禛进宫后,良辰便操劳前操劳后地安排着后宫里头的事情,只有她与木槿,进后宫的时候得了皇帝的特例,在皇上登基那一日便进了后宫,规矩什么的便在平日里抽空出来学。 而良辰还要安排潜邸里的丫鬟入宫一事,也要安排她们学规矩一事……总之她是接连累了四个多月,然后身子便受不住,忽而一病不起了。 她的病还未痊愈便又赶上皇太后薨逝,然后便又接着病了近两个月,所以她的病约莫到了八月初才好起来。但是因为先前病得太久伤了根基,所以从那之后她便将手头的事情彻底交给了永寿宫,安安心心地只在养心殿里伺候起来。 良辰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进来看到里面的气氛后,忙笑嘻嘻地行到妍华面前行了个礼:“娘娘这是怎么了?” “你来了正好,你知道皇上往哪边去了吗?三阿哥说弘历受袭了,我想知道情况。”妍华见她来了,如得了个救星一般。 良辰为难地看了妍华一眼,正在犹豫要不要帮忙问,这时候站在门口的一个小太监出了声:“娘娘,皇上好像是……往乾清宫去了。” 他的一个好心,事后自是受了罚,以至于在养心殿伺候的人儿,今后再也不敢与别人多舌皇帝的行踪,不过这都是后话。 妍华听了这话,忙丢下良辰便要往乾清宫去。 “娘娘去不得,皇上在乾清宫定是有要事要处理,娘娘这个时候去可能会惹恼皇上……”良辰忙追上前去揽住了她,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不,我要去,我放心不下。良辰你放心,我有分寸。”她拂开良辰的手,行到门口是,对那个回了话的小太监道了声谢后,便急急往乾清宫去了…… “皇上,四阿哥受了伤后与魏侍卫一起不见的,当时驿站走水,所以……” “为何会住驿站?”胤禛面色沉得凌人,半眯的眸子冷冷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侍卫。侍卫一路赶得急,连身上的衣服都未来得及换,臂上破损了好几处,隐隐沾着血迹,可见当时情况多危急。 有人袭击还不算,竟然还放火,这是要置弘历于死地啊!弘历年方十三,能与谁结下这么大的仇怨?若不是为了太子之位,想必也没人会对一个孩子赶尽杀绝! 弘历若是不幸殒命,便只剩下两个阿哥了——弘时与福惠,可福惠才三岁,他身后的人若是此时便开始动手,是不是太早了?难道是弘时?弘时,弘时……他的眸子蓦地一翕,难道是那个人? “皇上,四阿哥说皇上尚且节俭,他更应遵从皇上的号召。” 胤禛曾下令让各宫将吃不完的粥饭层层赏赐,实在食不完,便晒干了喂鸟兽……弘时觉着此行许是为了考验他,他若是大摇大摆地住进各地官员的宅院中,总免不得要与他们周旋一番,搞不好还要被他皇阿玛误以为他小小年纪便学会结党营私了。 所以他从离京那一日起便决定了要住驿站,结果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皇上听了侍卫的解释后,长叹了一声。不枉他对弘历期盼这么高,实在是这个孩子太懂事太周全了,将大清交给弘历,他想他约莫是会放心的。若是交给弘时,他搞不好成日里都想着新花样儿地去玩耍。弘历比弘时小,尚且有沉得住气的性子,像熹妃啊。 “你们便一个活口也没抓到?弘历失踪了你们便去给朕找!找不到就不用回来见朕了!”这些人简直无用至极!他知道他的政权还未握稳当,可一个孩子去祭祖竟然都被迫害至斯,他焉能不怒? “弘历受伤了?弘历不见了?”妍华到达乾清宫后,也未进去打扰,只立在外头静候。苏培盛还没来得及通报,妍华便从胤禛的怒气中听到了几个重要的字眼,只一个腿软便跌了下去。遇到孩子出事,她便冷静不下来。她倒是宁愿她自己遇事,也不愿听到孩子们受伤乃至失踪! 芍药一直扶着她,差点儿因此被她带倒。 苏培盛注意到外头有动静,也不敢再耽搁,只好硬着头皮走到皇帝身边,悄声耳语道:“皇上,熹妃娘娘来了,在外头候着呢。” “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他眼下没心思去安慰她,他要想法子找到弘历…… 弘时离开养心殿后,便往承乾宫去了。见到齐妃的时候,他立马眉开眼笑:“额娘,四弟出事了!” 齐妃诧异,见他笑得这么开心,忙朝两边看了几眼,梳月忙遣退身边的人儿,只留了他们母子二人。 “真是胡闹!你在人前要注意着些你的身份!你四弟出什么事情了?他出事情你怎可笑得这么高兴,若是传到皇上耳里,又要骂你不顾念手足之情了。” 弘时无所谓地撇了下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这不是在额娘宫里头嘛,再说了,儿子这笑是随心而为,儿子心里头高兴,自然就笑了。听说四弟受袭了,好像是受伤了。” “哦?”齐妃闻言,禁不住轻笑了两声,待看到弘时笑得那么开心,她又忍不住顿了顿,“待会儿走出去,你不可再笑,若是被旁人看到,定要挑事儿了。” “看额娘的样子,应该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吧?那我去找八叔问问情况,也不知四弟眼下情况如何了,真是急得我抓心挠肝。” “嗯,也好,不过问完了还是要早点儿回来。你几个皇叔,如今就只有八叔和十三叔位高权重,你与你八叔亲厚些也好。还有你十三叔,若是能与他熟稔些更好,他可比你八叔更得你皇阿玛的倚重,你也抓着些机会。” “儿子知道。”弘时说罢就想出宫去找八王爷,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提醒道,“熹妃跑去问皇阿玛这件事情了,额娘得空了可从熹妃那里打探一下,儿子明儿早上再来给额娘请安!”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回京 妍华被强行送回景仁宫后,担惊受怕了一夜,她一整夜都在做噩梦,身上一会儿惊汗连连,一会儿又冷得如置身寒窖。一夜也不知道被惊醒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听到弘历在唤她“额娘额娘”,声音里夹杂着隐忍的痛苦,却就是没有喊怕。 第二天醒来,她便有些发热了,但是她也顾不上等太医过来看诊开药,只急急地往养心殿赶。 胤禛夜里也未睡安稳,妍华赶到的时候,他与几位大臣正沉默不语,而他的眸子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廉亲王脸上。 妍华再急,也知道分寸,所以她候在殿外,听说里面正在议事后,便没有乱闯,只在外头静静等着。 寒风凛冽,刮在脸上,有点儿似刀割般生疼。小宫女请她去旁边配殿喝两口热茶候着,她心里着急,只想着大臣一走她立马便进去问,所以并不肯挪步。 “廉亲王有何看法?”众人无异正在商议弘历被袭而后失踪一事,胤禛扫了众人两遍,最后将眸子定格在八王爷脸上,似乎想从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中找一丝裂痕。 “皇上,如今之计需以驿站为中心,扩大范围往四周搜寻。四阿哥若是受了伤,也不会离开太远……” “皇上,依老臣的意见,需赶紧调兵去玉田县,将行刺的余孽捉到。若那些余党被抓,四皇子自然也就后顾无忧,会自己露面了……”鄂尔泰听着八王爷的话,连连摇头。 听说河北下雨,四阿哥一行人一路上难行,所以三天才行到玉田县。如今是第四天,人却不知所踪,哎。 “大人,此举不可,倘若四阿哥伤势严重,只怕难以自行露面。皇上,依臣之见,可将廉亲王与鄂尔泰大人的建议综合一下。派人增援玉田县,一面寻人一面缴清余孽。”十三转了转眸子,心里却在为熹妃担心,她若是知道此事,定会心急如焚吧。 胤禛默了默,并未出声。昨儿得知情况后,他便做了安排,若是当真等到此时才安排,弘历只怕早就遇难了。他今日召集他们前来,不过是想做做样子,看看八王爷是什么反应。但观察了这么久,他并未从八王爷眼里寻到什么可疑的迹象,难道是他猜错了?这件事情不是廉亲王所为? 外面的风呼呼地刮着,妍华等久了便觉得双腿发麻,本来只有一点儿低热,如今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后,病情倒似加重了,鼻子都开始发塞。 众人出来的时候,妍华退到一边,只远远与几位大臣点头示礼,十三最后走出来,看到她被风吹得生红的小脸,眉头一紧,禁不住上前两步:“熹妃在这吹了许久的冷风?如此不爱惜自己,岂不是要让皇上担心?” “十三爷,硕……弘历如何了?找到人了吗?” 十三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待看到她眼里的急切时,他暗叹了一声:“熹妃当照顾着自己的身子,若等弘历回来了,你却病了,还怎么照顾弘历?” 妍华闻言,眼里腾起一抹欣喜:“十三爷的意思,弘历找着了?他是不是受伤了?伤得重吗?”她鼻子一酸,眸子里立马泛起盈盈泪光。不过她顾及着这里是养心殿,面前又站着十三,所以便忍着没哭出来。 十三那话本是用来安慰她的,此时看到她满脸的希冀后,倒不忍心揭穿了。 正在为难之际,苏培盛出来了,请熹妃进去说话。十三点了点头,又对熹妃说了句“保重”便走了。 胤禛也无心批阅折子,看到妍华来了,便揉了揉眉心。他昨儿彻夜未眠,监视弘时的太监回话说三阿哥心情似乎不错,昨儿又出宫寻廉亲王去了。他自是不希望这件事情与弘时有关,可即便与他无关,他得知自个儿的四弟出了事反而那么高兴,便当真无情又冷血,他对此委实失望。 帮他择师,望他成才,他竟长成了这样!哎,他想起弘昀,弘昀在世时,可比弘时乖巧多了。当时若不是弘时调皮,弘昀又怎么会…… “皇上……”妍华进去后,张口便想问弘历现下在哪里,但看到胤禛如此疲累,她又生生给忍住了。方才十三爷不是说了吗,弘历已经找着了,安全了。 她兀自将十三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所以眼下看到胤禛这副模样,她便不忍心拿这件事情烦他了。 胤禛也不想跟她说弘历的事情,见她不问,他便也自私地没有跟她谈这件事情。心里头的烦躁在她的陪伴下,减轻了些许,俩人又像往常一样,他低头批折子,她在旁边伺候。 下午夕阳西下前,有侍卫急急赶回京城,说是正午之前将四阿哥与魏长安找到了。据说四阿哥只受了点儿皮肉伤,已无大碍,眼下处理过伤势后,又往景陵去了。 妍华闻言,这才知道上午的时候,是自己误会了十三的意思。眼下听到弘历安全了,她反而后怕起来。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在背后指使这一切,她一定让那人血债血偿!她不是待人宰割的牛羊! 三日后,弘历祭祀完先帝后返京,妍华早早儿地与胤禛一起往宫门去,等不及的妍华时不时前行一会儿,胤禛无奈,只好跟着她一起,二人不知不觉就行到了太和殿。眼看弘历一行人远远而来,胤禛这才拉住了妍华,没让她再往前。 弘历的脸上,只有额头上有擦伤,全身上下看着并没有大碍。 一行人随着亲自前来迎接的胤禛与熹妃回了养心殿,待弘历平静地将祭祀的过程与胤禛讲了个大概后,胤禛便问起随行的魏长安关于受袭一事。妍华这才偷偷让人将弘历带进了东暖阁,心疼地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弘历却“嘶”地倒抽了一口气。 原来他的伤在胸口,被他额娘那么一熊抱,压到胸口了。 他却红着脸假装不是伤口痛,只道:“额娘,孩儿大了,额娘再不要这样了,被阿玛瞧到要怪孩儿不懂事的。” 他想转移话题的伎俩自是被妍华识破,妍华二话不说,黑着脸就让人扒他衣服看。弘历早已到了知羞的年纪,红着脸不让,所以宫女也不敢动手。 “硕儿乖,给额娘看看你伤势。你若是不给额娘看,额娘这心里头总是要提心吊胆的。” 弘历扭捏着不肯,只红着脸道:“额娘,伤势不重,已经无碍了,随行的太医给上过药。这么冷的天,额娘难道要让孩儿光膀子吗?” 妍华的动作这才一滞,看到弘历扭捏的脸色才发觉他已经不是孩子了,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你不要骗额娘,真的没大碍?疼不疼啊?” 弘历刚想诚实地点头,转而又摇起了头:“不疼,额娘就放心吧。还有……额娘以后能不能不要叫孩儿那个乳名了……孩儿不是有名字嘛,孩儿叫弘历。” 他说着便有些委屈了,那个乳名委实难听,什么硕硕、硕儿,他哪里肥了?这个乳名怎么听怎么难听,实在与他四皇子的身份不符。还有,弘昼的乳名居然是条条……一条一硕,一瘦一肥?委实与他们的形象大大不符。他们的美人额娘早就改了口,可为什么他额娘总是忘了改口…… “这么叫亲切。我以前可是问过你的,你说硕硕这个名字很好。”妍华嘴里与他调笑着,可眸子却不住地在他胸口瞟着,生怕渗出血来。 “额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孩儿那时候不懂事……”当时她拿着好吃好喝的哄他,年幼的他哪里经得住哄,再说了那个时候他才多大?哪里知道那个名字好不好,哎,这个额娘委实有点不靠谱啊。 妍华与他说笑了一会儿,又一次答应以后不再叫他硕硕了,可心里终究还是挂记他的伤势,便又让芍药去请了两个太医过来。 外头的胤禛问完魏长安后,便也进来看弘历的伤势,此时太医已经赶到。弘历请求回阿哥所看诊的要求被熹妃拒绝,胤禛也想知道他的伤势,便让太医就在此给他看伤。两名太医只得战战兢兢地在皇上与熹妃的监视下,再度给弘历看了伤势。 解开包扎伤口的白布,里面的皮肉已然外翻,靠近胸口的地方竟是被利器刺入,若是再准上一点,直接刺进心脏!只怕当场便会殒命,如此可见当时情况多危急! 妍华与胤禛退出了东暖阁在外候着太医的看诊结果,待看到宫女捧出来的布条上满是血渍时,妍华只惊得心里发怵。胤禛则是细着眸子,半晌没吭声。 弘历自始至终都没有叫一声疼,只是受不住的时候闷哼了两声。可即便只有那两声闷哼,妍华听到后也是心疼地将心揪做了一团。这是什么世道,对一个孩子下手,背后主使之人定是黑心肝啊! “婵婵?”妍华昨儿就病了,方才又出了几身汗,眼下便有些受不住了,身子开始摇摇欲晃。胤禛正握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等太医出来。眼下他却突然发觉妍华的身子在微微发颤,忙看了过去。 “皇上,我头有些昏,缓缓就好。”妍华喘了两口气。 胤禛这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么烫,昨儿没吃药吗?你怎得就是这么让我不省心。” “皇上,三阿哥来了。”这时候苏培盛走到胤禛身边,轻轻通传了一声。 胤禛轻轻蹙起眉头,见太医出来了,便让妍华进去歇一歇。待问过太医弘历的伤势后,他才安了安心。妍华站在旁边听完太医的叙述后,也才安心地走进去。 “让三阿哥回去好好读书,朕眼下正忙着,没空见他。”众人散尽,胤禛才抬起头来跟苏培盛说了这么一句话。 ... 第四百五十八章 教诲 手机阅读 弘历回宫后,熹妃便病倒了。 之前身子一直很好,这一次却因为担心弘历而罔顾了身子,所以妍华这一次病来如山倒,将将歇息了大半个月才好起来。 鉴于先前在王府时,弘昀因为受了箭伤而迟迟不得痊愈,所以这一次,胤禛对弘历的伤口尤为上心。也因了弘历为祭拜先帝而受伤,胤禛便给予了他特例,允他每月都可休几天假,好去景仁宫给熹妃请安。 母子二人入宫后还未有过这样的待遇,每次弘历过去,妍华总要让灵犀在景仁宫的小厨房单做许多好吃的东西给弘历吃。 熹妃是弘历最为亲近的人,所以他免不了要与熹妃谈起他心地最为关心的事情:储位。他心思藏得深,未曾在别人面前提到过对“长大光明”匾额后的匣子感兴趣,即便弘昼闲来无事与他好奇两句,他都会竭力阻止弘昼议论此事。 眼下他屏退了旁人后,便坐在榻边与他额娘谈起了心。 所为知子莫若母,妍华见他将人都屏退,便知道他有话想说。而他向来贴心,定不会将受袭时的惊险道与她听,所以…… “你是不是对那块匾额后面的名字感兴趣?”妍华一副瞧破他小心思的模样,斜躺在榻上看了看他的胸口。衣服穿得多,她并不知道他的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可看到他的脸色透着红润,应该还不错。每日都有太医去阿哥所给他看伤口,她的担心倒也不是那么浓烈。毕竟人就在身边,不用提心吊胆了。 弘历的眸子惊诧地长张大了些,旋即,他垂下了眸子,没敢看妍华的眼睛,只小声问道:“原来额娘都知道。皇阿玛……有没有跟额娘透露过什么话?” 妍华摇了摇头,严肃道:“我知道你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在这件事情上你一定更要沉得住气。你皇阿玛还有许多年的皇帝要做,这其中的变数会很多很多,你若是沉不住气,那匾额后面的名字便可能没有你的份儿。你皇阿玛一向韬光养晦,这一点你要学就要学得透彻。” 然而,她知道弘时定会沉不住气,到时候弘时继位的可能绝对会变小。弘时放纵,弘昼荒唐,她无论怎么瞧,都觉着她的弘历最为出色。 她的弘历若是沉得住气,日后就算只当个王爷,也定能做个不让新帝碍眼的王爷,保一世平安。即便她这种认同弘历当王爷的想法,日后会烟消云散,可至少此时她是真真切切的如是希望的。只要他不出头,不要表现出皇位的迫切渴望,以后不管谁当了皇帝,都不会将他当做眼中钉的不是吗? 不过能当皇帝,那自然最好;当不上,那也是命。 “额娘,孩儿……谨记额娘教诲。”弘历的眸子闪了闪,犹豫着点头应下。他额娘每次与他讲道理的时候才会这么语重心长,而她讲的道理,他自然是有所认同有所不认同,但他每次都会应下,毕竟她也是为了他好。 妍华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未必真的听进去了,便又道:“你皇阿玛不公开太子是谁,也是为了考验你们,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他不公开太子是谁,也是为了保护他立下的太子啊。你的兄弟虽然不多,可你能保证你不会害他们,他们不会害你吗?” “不会!孩儿和五弟这么好,怎么会……”他下意识地反驳,却被妍华的眼神摄得小了声音。 “好,就算你和弘昼之间不会,那别的阿哥呢?朝中百官呢?即便是你这次受袭的事情,谁又敢肯定不是哪个与你皇阿玛作对的官员所为?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皇阿玛现在立的是你又如何?你便能安心不好好读书了?还是安心地纵情玩乐了?” 妍华连连问了几个问题,将弘历问得顿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他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面对这么大的事情终究无法安定心思不去想。眼下被他额娘噎了一通,他羞愧地涨红了脸。 “所以你莫要去想那匾额后写的是谁名字,不管就算现在写着谁的名字,以后都是有可能换掉的。你能保证你皇阿玛对他之前写上的那个名字一直满意啊?”妍华露出一副**裸的轻蔑,将弘历憋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吐了几口气,最后小声道:“可皇阿玛这次让孩儿去祭拜皇爷爷,他们都说……”都说这便表明皇阿玛眼下最中意孩儿,是让未来的皇帝去跟皇爷爷祈福护佑。他想想这个可能便抑制不住地开心,能敛了心中的雀跃压抑至今,也不容易。 妍华白了他一眼,打击道:“你皇阿玛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不过看你皇爷爷生前很喜欢你,特地给了机会让你表表孝道罢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前面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不成?赢到最后才算得真赢。额娘不是跟你说了,你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好好读书好好孝顺你皇阿玛,别的都不要想。你皇阿玛不是瞎子,也不是老糊涂,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做得好与不好,他门门儿清……” 弘历一阵恶寒,他额娘把他皇阿玛说的神乎其神,想瞎话他别动半分心思不成?就算是他皇爷爷做了那么久的皇帝,也没跟明镜儿似的好不好?他也揣测着他皇阿玛是为了考验他一番,可若是不想立他为太子,又为何要考验他呢?他平日饶是再定定心心,遇到立储这件事情,还是不淡定了。 不过虽然他有些浮躁地想要知道匾额后的名字,但他知道他额娘说的话都在理,且都是为了他好,所以他听了之后,沉默了良久将心定了定,才由衷地看了他额娘一会儿:“额娘,孩儿懂了。” 临走时,他叮嘱他额娘,一定要跟他皇阿玛好好儿的,莫要争吵。 妍华丢了个白眼给他:“你就巴望着你皇阿玛一直宠着我,那样你的地位就受不了威胁了是吧?” 弘历刚平复下去的脸色又为此话红了红,他憋了半晌只言了句:“额娘误会了,孩儿只是希望额娘过得开心一些……”如若不然,与皇阿玛吵了架你不就会不开心了吗?到时候孩儿要担心的。 妍华噗嗤一笑,坐在榻上回头冲着他的背影又嚷了两句:“额娘,等病好了就挑两个人给你耍耍把式啊,你再忍一忍,莫要着急!” 那个个子快赶上妍华的人儿,为她嚷的话趄趔了一步,站稳后又顿了半晌,最后恼恨得狠狠嚷了一声:“额娘!”然后便涨红了脸急急离开了。 “娘娘又淘气了,方才四阿哥羞得脸都要滴血了似的!”灵犀正好总外头走进去,看到妍华捂着嘴直笑,便上前将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 “他都十三岁了,我怕他不好意思提这事儿,所以先与他说说,嘿嘿,这小子,还害羞呢。”妍华咯咯笑着,眼里却满是慈爱。 “娘娘当初刚进府的时候,也害羞得紧呢。”灵犀冲她痴痴一笑,便赶紧跑开了…… 雍正二年正月,西陲战事进入最后的紧张阶段,可天气却是越发不如意起来,竟是连日都下着大雪,很快便为大地覆了一层素色的锦被。 胤禛因为关注西陲的动荡,过年的时候都还满心忧虑,他日日都要听取前线的战事,可有时候战事紧张道路又难行,消息一中断,他便忧虑得彻夜难眠。这是他登记以来的第一场大战事,若是不得胜利,当真不是好兆头。 二月初,西陲传来捷报,说年大将军利用恶劣的天气,令诸将顶风冒雪、彻夜前行,利用敌方因为天气而产生的懈怠,分头包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清军迅猛又出其不意地横扫了敌军残部,至此,大获全胜! 胤禛喜出望外,当即便下令让年羹尧整理完西陲的后续事宜后,进京面圣! 此间,后宫里却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武贵人在御花园里的假山中戏耍,不慎失足摔下,差点儿丧了命! 说不大,是因为武贵人膝下无子女,入宫后皇上又没宠幸过她,她的生死对皇上似乎也无关紧要。说不小,是因为紫烟心惊肉跳地跑下假山去时,看到个人影匆匆地跑远了,再低头看去,武贵人的额头上肿了个大包,旁边有个巴掌大的石头,上面沾着血!谋杀谋杀,一定是谋杀! 紫烟如是嚷嚷,皇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木槿帮着差人封锁了后宫,进出宫女与太监都严厉盘查。 可要命的是,紫烟这人也忒不靠谱,问她那个背影是男是女,她竟然打不上来!又问那个人着了什么衣服——太监服饰还是宫女服饰,她竟然也是含糊不清!木槿问她究竟有没有看到人,她倒是很肯定地点头说看到了…… 唯一明确的是,确实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被当做了物证。只是那石头上沾着的血太多了,而武贵人额头上的伤倒是没有那么严重,怎得会有这么多血? “皇后娘娘,请让皇上过来瞧瞧贵人吧,贵人都伤成这样了,皇后忍心不让贵人在走之前瞧皇上最后一眼吗……”紫烟痛哭流涕地跪在皇后跟前,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抽了抽眼角,被默不作声的木槿看在了眼里:这……她们难道是在做戏? 说: 武氏主仆又出来搞笑了~ ... 第四百五十九章 面圣 皇后听到紫烟的请求后,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太医不是说过没有性命之虞吗?” “主子莫要动气。”木槿扶着她在旁边的榻上坐下后,才又走到紫烟身边,“你可知你这话乃大不敬?” 紫烟倒抽了一口气,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茫然地摇了下头。她不就是将病说得重了些吗?怎得变成大不敬了?她又怯怯地偷瞧了一眼皇后,然后便赶紧将头低了下去。 “太医说过,贵人只是撞了脑子,醒过来便无大事,你却顾自说她要走了,你这是在诅咒武贵人吗?” 紫烟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这……”冤枉啊!她只是想帮着自家主子见一见皇上,哪里有诅咒主子的想法。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便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儿公然地信口雌黄!此为大不敬之一。” 紫烟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难道还有之二? “皇上召不召见武贵人,是皇上的事情,皇后娘娘做不得主。如今武贵人受了伤,即便皇上抽不出空来探望,也与皇后娘娘无关。你怎可说是皇后娘娘狠心,不让贵人瞧皇上最后一眼?皇后娘娘拦着贵人不让她去找皇上了?” “没……没有……”紫烟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不敢回驳半句。 “这乃大不敬之二。还有,”还有?紫烟吓得失了魂儿一般,蹲在那里半分也不敢动弹。 “皇上不是太医,皇上过来瞧一眼贵人,贵人就能醒过来就能好起来了?不能!既然不能,你这个要求便是无理至极!皇上那么繁忙,你怎可用这样无理的言语来耽搁皇上的工夫?倘若后宫里的人儿都跟钟粹宫效仿,皇上以后也不用处理国事了,终日四处奔波去探视各宫的娘娘!此为大不敬之三!” 木槿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抑扬顿挫,把紫烟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紫烟本就脑子笨,说方才那句话也是未经过脑子斟酌临时起意的。她不过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看到武贵人醒了,所以才会与自家主子合演了这么一出戏。可她脑子本就不够用,那里能在那么短的工夫内想到最为妥帖的措辞啊!眼下听到木槿数落出她的三条大不敬之罪,她慌得不行,忙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武贵人,带着哭腔道:“贵人!主子!救命啊!奴婢……奴婢没有想犯大不敬之罪!” 本来倾耳听戏的武贵人,在听到紫烟的求救声后,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两声。只是她并未张开眸子,只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醒过来?她恼得很,莫名其妙受了皮肉之苦,如今想见一眼皇上都见不到,什么世道呀! “贵人醒了?”皇后听到紫烟的嚷嚷后,不冷不淡地往这边看过来一眼。 木槿望武贵人那处看了一眼,见她还紧紧闭着眼,便悠然道:“娘娘,贵人还未醒。如此昏睡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奴婢方才听太医说,用针扎一扎许是能很快醒呢,不若请太医过来扎一扎吧?相比在头上扎两针便能将贵人救醒了。贵人说不定看到过害她之人,到时候也方便找出凶手……” 嘶……在头上扎两针?没想到木槿竟然恶毒如斯!武贵人吓得哆嗦了下,一想到继续装下去就要被针扎了,她赶紧决定不再装睡下去。所以,她尽量缓慢地睁开了眸子,茫然地转过脸来:“这是……在哪里?我,我怎么了……呃,头好痛……” 木槿忍不住被她这副装模作样给逗笑了,不过她脸上本就遮着面纱,又没有笑出声儿来,所以并未有人察觉。 “嗯,本宫倒是不知道紫烟还有叫魂儿的本事,这一叫就将贵人给叫醒了。”皇后看到木槿的眼色便知道这对主仆在演戏,是以她冷声调侃了下。 紫烟这下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浑身哆嗦着连连告罪。 皇后也未搭理她,只问了武氏关于用石头砸她之人,不料她也是一问三不知,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没多久,便有太监前来禀报,说那石头上有的血迹像是后抹上去的……后抹上去!皇后扫了这对主仆一眼,罚她们二人两个月内不得出钟粹宫,算是对她们这般胡闹的警示! 两个月之后,武贵人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再罚抄经书一个月! 最后,皇后是冷着脸离开的,木槿慢皇后一步,将武贵人主仆的把戏稍微通透地提了出来,警告她们不得再如此。这一次念在武贵人受伤,皇后娘娘便不予追究大罪了,倘若还有下次…… 紫烟见皇后不治她三条大不敬之罪,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有下次,只代替武贵人连连承诺没有下次,乖得不得了。 武贵人摔下假山一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武贵人自是觉着委屈与不甘。可她们方才做了那样一件蠢事,还被皇后给识破了,她哪里还敢再去喊冤。如今又得了三个月禁闭!她刚进宫的时候,就是怕出现同进王府时一样的错误,所以认真习规矩背规矩好几个月啊!万一皇上又嫌弃她规矩不好,她岂不是又要熬成黄脸婆还见不到皇上了!她年岁不小了,耗不起了啊! 她受了伤,没人关心不说,还关了她紧闭!她越想越憋屈,最后瘪着嘴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雍正二年二月底,年羹尧奉旨进京面圣。 如今他威名远扬,当初十四镇守西陲当抚远大将军时,功勋颇著,如今他年大将军的名声终于盖过了十四爷!战场上练就的肆意在他心中徜徉,武将的风范在他身上尽显无疑。 他本是进士出身,一届文臣,如今官途显赫,成了响彻四方的年大将军,他委实自豪!连素来打击他颇多的亲爹,这一次也在心中由衷地大大夸赞了他一番,他怎能不开怀! 一路上都有各地官员奉承巴结,他戎马多年的陋习渐渐显现,不再有当初的小心翼翼。不过他一路上虽然都在吃吃喝喝,却是亲自拿出巴结他的银子犒劳了将士,待快到京城时,他才稍作收敛,将自己从那个不守规矩的莽汉形象收拾成了威风凛凛守规守矩的年大将军! 胤禛一向节俭,能不铺张就不铺张,主要原因还是国库里亏空的银子至今未全部收回。他号召百官奉公值守,勤廉效国,倘若他自己却声色纵马浪费铺张,只怕无人会信服于他。不过他登基一年多了,根基已经开始稳固,他该大力整治一下贪官污吏了。 想康熙帝还在世时,后期尤其是二废太子之后,那些官吏委实太过懒散与胆大妄为,不然国库也不会亏空那么多。胤禛受不了那些人打着为大清效力的名号四处敛财,不为民办事不说,还懒散不作为!如今叛乱已平,他是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不过话虽如此,可他为了彰显对凯旋的年羹尧的信任与重视,还是铺张地让人不得精简,用盛大的礼仪亲自去紫禁城宫门口迎接了年大将军!年羹尧受宠若惊,本来还骑在高头大马上,待看到皇帝后,忙翻身下马,上前行礼。 皇上平和,上前将之搀起,一向清冷的脸上眼下竟是若这细细春风一般,温暖拂人! 胤禛问其战况,战略……夸其有谋略有勇气,然后又渐渐料到其家中琐事,妻子儿女,胤禛平易近人的模样不像在待臣子言语,更像是兄弟之间在话家常。 年羹尧受了天子的关心后,又受封加爵,福荫年家。他自己被晋升一等公不说,其子年龄也得以承袭子爵,这还不算,其父,亦为年贵妃之父,亦受封为一等公,外加太傅之衔。 胤禛是当着年羹尧的面为其年家加官进爵的,年羹尧听了满心欢喜,连忙谢恩。可面上却受之泰然,只觉这些爵位都是他以血汗换来的,当之无愧。 胤禛正沉浸在年羹尧的功劳之中,自然未曾将他方才没有谦逊一下之事放在心上。待君臣之礼行完,他又然御膳房备了菜肴,让人将年贵妃从翊坤宫接了过来,三人一道用晚膳。 胤禛体贴,用完膳后与他们兄妹二人闲话了几许,便兀自先离开了,留一些工夫好让他们兄妹二人话话家常。 胤禛走后,年羹尧在定睛瞧了年静怡一会儿,见她身形消瘦,神态憔悴,禁不住出声问她:“妹妹入宫后过得不好?若是为了早殇的孩子伤心至今,委实不必要,你还年轻,养好身子为皇上再生几个便是。” 年静怡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身子早就垮了,还谈什么再生几个?如今她就是连侍个寝都觉着吃力受不住了,想是再也怀不上了吧。怀了那么多次,如今只留了个福惠好好儿地在身边养着,她想起这个便黯然神伤。 年羹尧见她不说话,便又沉声道:“你如今是贵妃,我又得了晋升,爹爹也是。年家如今显赫一时,你若是再养好福惠,以年家的地位,日后定能保他当……” “哥哥!”年静怡担心地瞟了瞟四周,皇上虽然屏退了服侍左右的宫女,可难免隔墙有耳,所以她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皇上早已立了密储,哥哥莫要在此说这样的话!” 年羹尧看到她的神色,自是知道她担心有人在偷听,但以他今天的成就,想必不可能有人敢做这样的举动。但他还是如她所愿地压低了声音:“我与你将的是事实,你即便生不出皇子了,也要好好养着福惠。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讲,我回京的途中,发现西宁有皇上的暗卫……” ... 第四百六十章 花宴 年贵妃闻言,倒抽了一口气,一双水做的眸子惊恐地往四周瞟了瞟,然后凑近年羹尧小声道:“哥哥的意思是,皇上在派人监视哥哥?” 年羹尧微微往后仰了点儿身子,一脸诧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啧啧两声:“妹妹如今做了贵妃,怎得还是这样一副胆小性子?为何觉着是在监视我?我对皇上忠心耿耿,何故要监视我?” “那……”年贵妃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她与这个哥哥的相处虽然不是一直都融洽,可毕竟血浓于水,更何况他才为年家挣得如斯崇高的地位,她自然关心不已。 “哎。”他恨铁不成钢一般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鄙夷的口吻道,“幸好我让那几个丫头随了你嫁过来,不然以你这性子这脑子,也就整日受欺负的份儿。” 年贵妃的脸因为这话而羞愧地晕红了些许,两颊的红晕将她如水莲花般的姝丽之姿衬得娇艳不少。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比方才美上了几分。 “你莫要担心我,我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自然也信任我。关于那些暗卫,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不过依我目前得到的消息,他们正在追查一个人,好像是皇上潜邸的旧人。” “旧人?”年贵妃思忖了一番,想不通透那些暗卫会在追查谁,因为她入府晚,之前几个人之间有何纠葛她也不是都清楚。不过既然不是在监视她哥哥,那么她便可以舒一口气了。 “哥哥莫要追查了,若是被那些暗卫报告给皇上,哥哥岂不是要受猜忌了?皇上派出去的人儿,自是受了皇命在办事,哥哥不好插手啊。”年贵妃声音娇滴滴的,说了会儿子话后便有些轻喘。 年羹尧敷衍了几句,直说自己会拿捏好分寸,叫她莫要担心。其实他手下的人无意中发现其中两个暗卫时,他心里是挺生气的,他起初也以为皇上在派人监视他。他出生入死辛苦打仗,为的是保家卫国,为的是忠于皇上,如今却是被如此质疑怎能不气?不过待后来他发觉那些暗卫与他无关,这才舒了口气。 不过,既然追查了,便追查个彻底,况且是在他的西宁追查人。若是见得了光的大事,皇上定会让他协助,如今是在暗地里追查,且是追查潜邸的旧人,想必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他若是知道内情,说不定可以为福惠将来登太子之位出一把力。到时候,他便是国舅了! 天色本就不早了,所以年羹尧又叮嘱了贵妃一番莫要胆小受人欺侮,毕竟她已是贵妃,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便属她最尊贵。而后他又与陪着年贵妃前来的喜儿说了几句话,从怀里掏了几张银票塞进了喜儿手中,说是宫里用银子的地方多,若是不够,只管在信中与她说一声便好。 年羹尧走后,年贵妃才用手轻轻捶腰了捶腰。 喜儿忙上前关心道:“娘娘的腰又酸痛了吗?”见贵妃点了点头,她便蹲下身子给她捏了起来。 贵妃自打生完福沛后,月子也没坐好,身子也垮了。经常容易犯下腰酸背痛的毛病,就像方才不过是多坐了一会儿,她的腰背便已经酸痛到难受了。月子期间不知是因为吹了风还是哭得太多,如今颇容易头痛,偶尔还会觉着头晕…… 景仁宫内,灵犀嘴里骂骂咧咧地走进了屋子。熹妃从潜邸便养成了个习惯,每到春天就要去摘花瓣,风干了做香囊也好,洗净了做花糕也好,总之是习惯了如此。所以眼见御花园里的桃花要开了,灵犀每日都要过去一趟,若是开花了便着人摘花瓣回去。御花园里的花儿多,灵犀也只挑着桃花桂花摘,谁叫她们娘娘专情呢,闻惯了这两样花,别的都不大喜欢了。 “娘娘,奴婢方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公公在钟粹宫外头鬼鬼祟祟的,看到我经过的时候吓得魂儿都没了,赶紧窜到御花园的花丛里去了,跟个耗子似的……”灵犀一回来便叽里咕噜说了起来,她进宫后妍华一直鲜少允她出去,所以宫里头有大半的人她都不认识,连她们在哪个宫里头伺候也拎不清。 “钟粹宫?” “嗯。娘娘,武贵人之前不是说被人害了吗?会不会害她的人见她没死,想再害她一遍啊?”灵犀神秘兮兮得凑近了些许,说得一本正经。 妍华百无聊赖地睨了她一眼,不甚感兴趣道:“就她们主仆……哎,委实命大了些,把不住嘴便也罢了,还不会用脑子。也不知她偷偷窥得了哪些个秘密,到处与人说,如今说不定别人想要让她闭嘴了呢。” 武贵人虽说口口声声嚷着有人要害她,还拿石头砸她脑袋,可她毕竟命大,许是紫烟跑下假山那会儿子工夫,预谋害武贵人的人美抓准时机,是以才会错失了良机,没拿石头将她砸死。如今皇后娘娘罚她禁闭,也不失为护她性命的一个法子。如若不然,她在宫里头乱转,指不定要被拖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被勒死了呢。只不过,武贵人那对主仆只觉着冤屈,差点儿殒了命不说,如今还被罚了禁闭。 “娘娘不想从武贵人那里知道别的消息了吗?”灵犀好奇了一句,不过是是因为上次武贵人告诉了妍华一个不疼不痒的消息后,又神秘兮兮地卖弄关子,说是还知道些别的事情,若熹妃想知道,她可一并说出来。 不过妍华不是那种喜欢受着要挟之人,只料定她剩下的消息里也没有多少对她有用的,所以当时便没再搭理她。 至于答应武贵人,安排她与皇上见面的事情,妍华也想清楚了,随缘。反正武贵人眼下被关着呢,三个月之后她若是还记得这档子事儿,妍华再安排就是。顶多哪一日皇上来她景仁宫的时候,她让人去将武贵人叫来便可,至于皇上看不看得上武贵人,那便是皇上的事情了。 弘历的第一个奶娘有问题之事,贞月已经没了,所以只得从紫烟的哥哥身上入手。自弘历祭祀回来后,魏长安便入了御前侍卫的行列,妍华让钱贵与他碰过头,让他帮忙寻找紫烟哥哥的下落,好再细细打探一下。 不过紫烟的哥哥仿若人间蒸发了,怎么寻都寻不到。妍华只想到“杀人灭口”这四个字,在魏长安差人继续打探的同时,她已经不再对此抱奢望了。 武贵人应是只与齐妃说过奶娘的事情,但是武贵人与宋常在都住在钟粹宫,所以宋常在是否对此也知情,妍华实在是不得而知。 “妹妹又在愁什么?看这眉头皱得多紧。”这时,裕嫔携着纤云走了进来,手里头还拿着个帖子。 妍华瞅了一眼,舒展眉头笑了起来,然后让芍药将她的那个红帖子拿了出来:“姐姐也收到了?” 裕嫔点了下头:“嗯,我正是过来与妹妹说这件事情的,妹妹可准备赏脸过去?” 她手里的帖子是方才由承乾宫的齐妃遣人送去的,说是春正暖花将开,她预备三月初六的时候在御花园摆个百花宴,与众位姐妹一块儿热闹一番。 以前在潜邸的时候,齐妃并不热衷于主动设宴与众人聚乐,彼时她子女最多,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侧福晋。即便后来胤禛不再那般护着她,她心里的傲气也不容忍她向那些格格们示好。 只是这一次,她何故摆起了百花宴? 妍华的眸子转了两圈后,微微一笑,拉着裕嫔一起坐下:“即便是个鸿门宴,咱们也得去了才能弄清楚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鸿门宴是什么?”灵犀一脸的求知欲,宫里头不允许宫女与太监识字,所以妍华从潜邸带过来的两个人,都对外称不识字。既然胤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内务府便也没多加苛责。 “就是摆了圈套让你钻,但是你又不得不去。” “啊!奴婢方才就与芍药说什么来着,就是这个意思!娘娘们还是别去了,御花园又不是齐妃娘娘一个人儿的,娘娘们想赏花,什么时候不能去呀,非要陪着她凑这个热闹做甚?”灵犀当即便挺直了身子,说得一板一眼,还连连往芍药脸上看,似在盼着她作证自己方才确实这么想的。 “灵犀是个乌鸦嘴,姐姐莫理她。”妍华捂着嘴笑了笑,然后白了灵犀一眼没再搭理。灵犀是个乌鸦嘴不错,可她说的话虽然俗,却有许多不好的事情也当真如她所料地发生了。 妍华不是没有想过齐妃此宴当真是个鸿门宴,但她已经思忖过,不管齐妃要做什么,都是为了“正大光明”匾额后的那个名字。她有弘历要护着,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齐妃打的什么算盘。 鉴于三年丧期未完,所以到了三月初六那一日,齐妃并没有太过铺张,不过是在御花园的百花从中摆了宴席,四周各色花儿争艳往前挤着,好不热闹。 妍华与裕嫔是一块儿过去的,待到了地方才看到原来今儿来了不少人,除了皇后与被禁闭的武贵人,各宫主子都已经到齐。 ... 第四百六十一章 圈套 妍华并不知道,这一场看似平和简单的百花宴背后,酝酿着怎样的血雨腥风。若干年后,当她回忆当时的往事,她都恨不得将她的怜悯与慈悲都放在脚下踩个稀巴烂。 那一日本是阳光明媚春风和煦的好天气,齐妃的百花宴也是颇下了些心思,宴席摆在花团锦簇的中央,众人无论饮酒还是品茗抑或谈笑风生,鼻间都有一股花香萦绕,好不惬意。 妍华酒量浅酒品也有些糟糕,所以裕嫔饮酒时,她便置着自己的酒杯于旁边不动,静静地饮茶。待向贵妃或者齐妃她们敬酒时,她才小口啄一点。 茶过三巡之后,她便有些内急,匆匆离了席去出虚恭。 待回来的途中,她却看到有一个宫女在与芍药说着什么话。芍药看到妍华后,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然后妍华的脸色颇有些诧异:“真的?真的找到了?他没死?” 芍药说方才有个公公偷偷摸摸地往景仁宫去了,说是魏侍卫让带话给熹妃娘娘。景仁宫里的人儿自是没有放他进去,可他偷偷摸摸地跟钱贵说,熹妃让魏侍卫帮忙找的人已经找到了,正在宫门外候着,说是想立即求见熹妃娘娘。 妍华听了这事,便觉着有些蹊跷。以魏长安办事谨慎的性子,即便帮着找人也不会透露给那个人是她要找他,所以那个人何故知道是宫里头的熹妃要找他?那人真的没有死吗?之前明明消失无踪了,怎得偏偏今日就出现了? “你让钱贵莫要轻举妄动,他应该认识那个公公吧,叫他好生记着名字,等我回去之后再细细问他……”她正说话间,便看到贵妃主仆迎面走来,贵妃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脸上,有些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怨气。 怨气?妍华疑惑地转过头去与她招呼,贵妃也柔柔地冲她施了个微笑,全然不见方才的感觉。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妍华心里敲起了小鼓,与芍药匆匆回了席。 送瓜果的宫女一拨接着一拨来,席位上的瓜果点心一直都不曾空缺过。妍华回席没多久,贵妃主仆边又回来了。 妍华偷偷问旁边的裕嫔,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裕嫔摇了摇头:“妹妹离席这段工夫,齐妃娘娘只是像方才一样与大家敬了酒,不过我瞧她似乎跟贵妃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没多大会儿,贵妃边离席了。” 裕嫔没有听到的是,齐妃在贵妃耳边轻声道了句:“贵妃,好戏可要开始了。贵妃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熹妃眼下是不是正在与人密谋着什么。” 然后年贵妃便看到妍华与芍药正在说着什么话,而一个景仁宫的小宫女正匆匆地离开,往景仁宫的方向去了。可不是在密谋着什么吗?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竟然要故意离席来吩咐一声? 她想起齐妃与她说过的事情,虽然知道齐妃并未安什么好心,可她还是忍不住恨得头犯晕眼发花。 一顿百花宴下来,妍华是藏了满心的忧虑食不知味,而贵妃则是中途便告病离席了,离开之前还幽怨地剜了妍华两眼。妍华后知后觉地回头看时,贵妃已然只留了个羸弱的倩影给她。 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可妍华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 回到景仁宫细细一问,她才知道那个公公脸生得很,钱贵并不认识那个太监,许是新进宫的。钱贵本来是想等妍华回来之后再通报她这件事情,可听到那个公公说,人正在宫门外候着,钱贵便担心会误事,所以才会差了小宫女前去禀报。 他并不知道,遇到棘手的事情找人去问一问熹妃,本是很合情合理的一件事情,结果却步步都落入了齐妃的圈套。 妍华回去后便觉着事情不对劲,让钱贵设法与魏长安见见面,亲口问他一声,当真找着人了没有。不过魏长安如今是御前侍卫,哪里是说离守便离守的。直等到两日后魏长安才寻了机会与钱贵说了几句话,钱贵听说紫烟哥哥已死,便知道不妙,再听魏长安说他压根没差人带话去景仁宫,钱贵的脸色就更不好了。 他只将事情大致与魏长安说了一下,便匆匆往景仁宫赶。 途中正好碰到贵妃回翊坤宫,他本想绕着道走,不想还是被看到了。贵妃将他叫至跟前,随意问了两句熹妃近来可安好的话,听到钱贵说熹妃娘娘一切安好后,她的脸色反而便阴沉了。 “正好,抬轿舆的那个太监脚崴了下,走路不稳,本宫被他颠得慌,你接了他的位置将本宫抬回去吧。” “贵妃娘娘,奴才……遵命!”钱贵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到口的拒绝没敢说出来,要知道面前这位是这回宫中唯一的一位贵妃,他若是忤逆了贵妃,一眨眼的工夫便能没了命。 钱贵为人圆滑世故,在宫里头混得颇好,已是许久没有做过抬轿舆这样的下等事了。所以那根颇有分量的杆子压在他肩头时,他差点儿没站稳。好在这是四人抬的轿舆,他只趄趔了一小步便稳住了身形,不过还是被冉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景仁宫没给饭你吃还是怎么着?若是摔了贵妃娘娘,小心你的狗命!” 钱贵却只得陪着笑脸,不敢反驳半句。 将贵妃送回翊坤宫后,他无意间看到一个面生的公公,是三月初六那日跑去景仁宫告知他消息的那个面生的公公,他记得很是清楚!不过那个公公看到他后,很快便匆匆地离开了翊坤宫跑远了。钱贵小心打听之下,才知道那个公公是承乾宫里头的人儿,今儿是奉了齐妃娘娘的差遣送东西过来的。 钱贵心里惊诧,却还是敛了神色,专心听从贵妃的差遣。饶是如此,他还是在累死累活地干了一下午的事情后,不小心打碎了翊坤宫里头的一个花瓶。 于是,他被慎刑司的人拖去打了几十板子,送回景仁宫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而他也是皮开肉绽到不能行走。 景仁宫里谁也没有料到钱贵会被打成这样,妍华因了派他去找魏长安,所以一下午都未见到他本也未觉着奇怪,眼下看到钱贵脸色发白,疼得额头直冒汗,心里的火气便“噌噌噌”直往上涌。 “她好好儿地与我作对做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娘娘……奴才……看到前几日那个公公了……是……是承乾宫里头的人儿……”钱贵忍着剧痛,站也站不住,只好趴在另一个小太监的背上与她禀了话。 翊坤宫,承乾宫,面生太监,贵妃的脸色……重重线头在她心里盘绕,有什么东西即将呼吁而出。可那丝清明在最后关头还是偃旗息鼓了,她只得让人去请太医给钱贵看看伤口开点药,至于百花宴上的事情,她真的要好好琢磨一番了。百花宴,呵呵,没成想还真的是个鸿门宴啊。 接下来,翊坤宫与景仁宫处处作对便越发明显了。妍华这才知道,原来以前年贵妃并未真的与她作对过,以前在潜邸时,她手下的丫鬟最多也不过是将胤禛从她身边请走,可如今…… 但凡是在景仁宫服侍的人儿,无论是宫女抑或太监,只要被贵妃碰到,都要难为一番,轻则斥骂几句,重则如钱贵一样皮开肉绽。以至于到后来,景仁宫里人人自危,竟是不敢随意出去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日,因为芍药一直没让下头的人与妍华提,所以妍华起初并不知道,直到她发觉景仁宫里头的人面色都不大好,问过灵犀之后,她才知道原委。有一句话叫做是可忍孰不可忍,妍华岂能容忍自己的人这般受欺负,而且还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受此欺负! 她一早就猜到这件事情跟齐妃的挑拨有关,所以她让人找过宋常在。自从她与翊坤宫说过当年可能是宋常在害得贵妃滑了胎后,翊坤宫便不大欢迎宋常在了。于是宋常在便不厌其烦地往承乾宫跑,所以齐妃打的什么主意,又是如何挑拨翊坤宫的,宋常在定会知情。 偏偏宋常在这一次是铁了心,始终不肯透露半丝风声,直摇头说自己不知。 妍华见她左右不肯对自己真心,知道留她下去无用,这几日正在思索着万全之策,好让宋常在彻底销声匿迹。要知道让毒蝎子与毒蛇混在一起,迟早会变成剧毒之物,她与贵妃如今被齐妃挑拨,只怕便是这二人合谋设计! 可眼下当务之急是让翊坤宫里的人儿收敛一些,如若不然,她以后还怎么安排事情,一个个都要躲在景仁宫里当缩头乌龟不成? 不过她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儿,心里虽然痛恨年贵妃如此为难她,可毕竟如今年家正得势,她与年贵妃硬碰硬,即便皇上再护着她,只怕她还是要吃亏的,最主要的是,那样做会让皇上为难。 所以,如今能做的,便是先让皇后从中协调一下。年贵妃因为身子羸弱,鲜少去永寿宫请安,是以妍华第二日请完安后便留在了皇后宫中,想要与她谈一谈如何解这燃眉之急。 ... 第四百六十二章 谣言 “妹妹,皇后当真可信吗?”裕嫔知道妍华的意图,所以见她留下来后,晚了一步偷偷问了她一声。她延禧宫受了波及,也被为难了不少,毕竟她与熹妃交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熹妃宫里头办不成的事情交给她延禧宫办,也一样会尽心尽力去办。 裕嫔这一问,将妍华问住了。不过她想起有笑笑在此维系感情,皇后定是会站在她这头的。不过要让皇后与贵妃作对,恐怕还是不大可能的。皇皇后一国之母,如今肯稳坐六宫之首,一来是为了帮着胤禛打理六宫以便他可安心于国事,二来还是为了她乌拉那拉氏家族的荣衰啊。 裕嫔脸上满是关切,妍华看到后只握紧了她的手,轻轻点了个头。 她在圆明园里与皇后相处了那么久,皇后的为人她还是能大致了解个七七八八的,她不敢保证皇后能出面帮她,但是皇后绝对会相信她的。 果不其然,妍华将贵妃为难景仁宫的事情与皇后一说,皇后便看向了木槿:“当真?你为何不与我说?” 木槿垂下眸子,面色很是平静:“奴婢正在想法子解决这件事儿,皇后娘娘不用操心这些事情的。” 妍华默了默,她知道皇后素来都将事情交给木槿打理,若说这后宫真正掌权的是谁,便是面前的木槿无疑。不过木槿素来知分寸,每次将事情处理妥当之后,都会与皇后禀明前因后果,皇后听后只会赞叹她处理得当。 但是如今这局面,以木槿的能力,她怎能处理得当?莫不是要让她景仁宫一直受这份委屈不成? 木槿看到妍华质疑的眼神后,福了福身子:“熹妃娘娘,奴婢正在核查贵妃突然针对景仁宫的因由,待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将误会解除了便好。” 妍华扯了扯眼角,有些无奈。这个法子,她又何尝不知?可她只怕她景仁宫没那个耐性一直这样受欺负。谁知道那前因后果要过过久才能查出来? “木槿,倘若你一直弄不明白这其中的因由呢?我景仁宫难道要一直这般受贵妃的欺侮不成?” 妍华虽然弯着嘴角在笑,可木槿善于察言观色,所以她自是能察觉到妍华已经不悦:“娘娘,贵妃的身份终究是摆在那里的。贵妃使唤宫女太监,本就天经地义,宫女太监做错了事情受罚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贵妃做的这一切,于情于理都可以,皇后实在不得擅自干预啊……” “她要使唤人我没意见,可她逮着我宫里头的人使唤来使唤去,我便没有人可使唤了不是吗?”妍华继续笑着,眸子也越发清亮起来,纯真的模样一如她刚进四贝勒府时一般,让人不知不觉间便卸下所有防备。 “我已经找过内务府的人了,他们不愿意得罪年大将军,所以对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不想拿这样的小事去叨扰皇上,所以便只好请皇后做主了。我愿意忍让,可贵妃这般做,难道不会将这后宫搞得乌烟瘴气吗?统摄六宫之人说到底都是皇后您啊,翊坤宫如此横行若是都不受管制,只怕日后会越来越嚣张……” 皇后向来耳根子软,因着笑笑的缘故,她早就站在了熹妃这边。所以熹妃诉了一大桶苦水后讲了一大番道理后,她也不顾木槿是否反对,只点了头道:“蝉儿说得是,翊坤宫如此行事委实无理,若是不予以管束,只怕日后其他宫中也会如此效仿,到时候只怕后宫会乱成一团。” “木槿,你亲自去一趟翊坤宫,好好谈谈此事。”皇后想了想,不愿意与年贵妃起正面冲突,却也不想委屈了笑笑的亲额娘,最后还是让木槿亲自去一趟。木槿行事小心,自是不会与翊坤宫闹红脸。 “蝉儿受苦了,你向来懂事,如今便也当帮着我维护后宫的平和,再多忍两日吧。”皇后安慰了她几句,怕她不愿意受此委屈,又让笑笑过来安慰了她一会儿。 两日的工夫可以做许多事情,妍华想着她可以趁这两日的工夫好好儿地安排一下绊倒宋常在的大绊子,便故意迟迟疑疑地点了头。她自是不能让皇后以为她是那么愿意受委屈的,所以不能答应得那么干脆。 去养心殿送小札的时候,她碰到了十三。十三远远与她点了下头以作招呼,然后便在养心殿外头候着了。妍华纳闷,走近后与他隔着距离,纳闷出声:“十三爷是在等我?” 十三点了点头,将她的模样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没有半分逾矩之感,亦没有半分无礼之色。他见妍华眸子里透着不解,方才缓缓一笑:“小嫂子看着还是像以前一样。”纯真、清澈、俊俏、让人怦然心动。 妍华愣怔了下,干干笑了一下:“可惜十三爷跟以前不一样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十三爷该多笑笑,以前笑得多爽朗啊,如今再也听不到了。” 十三苦涩地叹了一口气,没再接话,只是转了话题道:“熹妃经常这副模样出现在龙案旁,已经惹人非议了。熹妃日后还是注意着些吧,若是当真想在皇上批折子的时候陪他说说话解解乏,最好换一身……太监衣服才好。” 妍华愣了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着装。翠绿色的底子,浅粉色的花纹上绣着大红的海棠花,不妖冶,不过确实有些惹人注目。非议些什么?定是哪个大臣吃饱了没事干,手都伸长到后宫里头来了,管这劳什子闲事。 “熹妃一定知道,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批阅奏折,折子上写的都是朝政大事,是以……有些人便担心熹妃一直在旁伺候,会不小心将那些事情都瞧了去。”十三哂笑一声,显然同样觉着这件事情有些可笑。 他相信长期在龙案旁伺候的她定然会不小心瞧到些字眼,可他相信妍华的为人,她定会聪明地闭紧嘴巴,不妄议半分。胤禛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管他心里多喜欢她,也定然不会让她插手朝政之事。所以,那个参奏此事的人,当真是吃饱了撑的。 妍华自是感激于他的提醒,不然哪一日胤禛突然不让她过来了,她岂不是会云里雾里:“多谢十三爷提醒,我知道了。” 胤禛在里面与大臣议事,所以她将小札交给养心殿外的太监后,便与十三道了别,匆匆回了景仁宫。 钱贵的伤还没养好,不过妍华还是分了个差事给他。妍华只让他想法子在宫里暗自散播一句话,至于那句话是何意,他却想不通透。 三月下旬,景仁宫在受了半个月的压迫后,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翊坤宫得了皇后的叮嘱,不再难为景仁宫了,但是两宫之间从此便有些剑拔弩张之感。 而到三月底的时候,宫里一个小道消息却在宫人之间传播得沸沸扬扬,宋常在听到那个谣言后,吓得花容失色,再也没了去其他宫中四处溜哒的闲心。 那个小道消息说,宋常在总时不时往咸安宫福晋转悠。这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各种不好的猜测也蜂拥而出。有说宋常在不得宠,见咸安宫外头英俊的侍卫多,便时常过去瞅瞅男人儿以慰饥渴的。也有说是宋常在痴心与里头住着的人……无论怎么谣传,到头来都是在说宋常在不检点。 不过,宫里头规矩森严,这些消息压根没人敢在明面上说出口,都是要好的小宫女之间,或者要好的小太监之间,私下里碎两句嘴当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所以这消息传到皇后耳中时,时日上已经颇有些滞后了。 宫里人都知道,咸安宫里头住着前太子胤礽!当初在潜邸时,宋常在与胤礽之间的风声她也是听闻过一二,所以眼下听到这个消息后,她自是惊诧不已! 若是有人做出了**后宫之事,她作为六宫之首,当真愧对皇上。 所以她首先便让木槿号召六宫,不得乱传谣言,毕竟这种话若是传进皇上耳中,可不是一般的小事。然后,她便将宋常在叫了过去,细细盘问。宋常在自是不肯招任,胤礽如今自身难保,她怎会还往咸安宫跑?那不是自投死路吗?她还不至于蠢成那样。 若说她对胤礽还有旧情,那简直是笑话!胤礽将她吃干抹净后便抛在了脑后,昔日种种的花言巧语全都放屁一般没有一个得以兑现,她如何会对胤礽念旧情?要念,念的也是恨和悔。 皇后不知这件事情的真假,见宋常在满脸惊恐不肯承认,只叮嘱了她几句便放她回去了。实际上木槿也问过宫人,是否当真看到过宋常在在咸安宫附近转悠?有人说见到过背影,看着像宋常在却又不肯定;有人说没见过。所以这事颇有些空穴来风的意味,皇后并不以为真。 只是,这件事情如今传得这么透彻,想要找出源头,实在难办啊。不过景仁宫的人,这段时日因为翊坤宫的欺侮没怎么出来过,所以景仁宫里头的人可以先行排除掉,皇后如是想着,远远看到一个人着了黄色龙袍而来。而他身后,正跟着那个满脸惶恐的宋常在。 ...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冷宫 咸安宫里住着上一任废太子,这是宫人众所周知的事情。先前康熙帝在世时,虽然幽禁了胤礽在此,可先帝对其的情分依旧在,吃穿用度无甚短缺。所以胤礽的心里一直存有希冀,他知道他的皇阿玛顾念父子情分,所以他还是有希望的。 胤禛登基后,咸安宫里头的叫骂也不少,胤礽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重新获得自由,乃至重新坐上太子之位,谁料到被关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却是物是人非。本来本关了那么久以后,心里头的奢望本就小了,可如今听闻老四当了皇上,他便觉得是老四夺了他的一切。 荣华富贵、滔天权势,万万人之上,那是他做了很多年的梦,如今已是彻头彻尾的白日梦。不过胤礽本就不蠢,叫骂了两天后,被苏培盛的一番话敲了个当头棒喝,从此不敢再口出半分狂言。 他想通了,他皇阿玛在世时,便有风声说过要将他迁去郑家庄继续禁着,那里风水好便于他养老,也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他就算想与人结党营私,也彻底没了机会。所以当他听到那个消息后,便知道他与皇位彻底没了缘分。 只不过郑家庄的府邸还未建成,先帝便去了,合眼前也未来得及交代此事,所以胤禛也不想妄自揣测圣意,仍旧让胤礽居于咸安宫。而其长子弘皙被封了郡王后,携家眷前去郑家庄居住,权当随了先帝的意愿。 胤礽自是知道胤禛此举的用意,他不过是想绝了他们父子对皇位的觊觎罢了。弘皙去了郑家庄,自是难以再与朝臣勾结,远离朝政便能少惹是非。 胤礽闻及胤禛没有薄待他的家眷,便也不再闹腾。这么多年,在咸安宫里头他也反省过许多,若不是他自个儿渐渐迷失了自我,他皇阿玛也不会将他的太子之位剔除,事到如今再回首往事,他早就悔不当初了。 不过他并不知道咸安宫外头的沸沸扬扬早已将他卷入了是非的衷心,虽然他之前确实与宋常在有过见不得光的事情,但他早就将那个人忘到了尘埃里。毕竟他当太子的时候,什么美人没见过?至于姿色平庸的宋常在,他不过是贪恋她当初跳的那一支让他惊艳的红缎舞罢了。 所以,当他宫里头的吃食逐渐减少的时候,他只当是胤禛终于容不下他了,并不知道是外头出了事。 宋常在跟着胤禛到了永寿宫时,吓得已经浑身抖如筛糠。她入宫这么久以来,都不敢在皇上面前出现,因为她害怕皇上早就知道了她的那些丑事,见到她后会迁怒降罪。如今他可是皇上了,若是一怒之下株连九族……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是不想死。 她觉得这件事情都怨翊坤宫的人,好好儿地突然就待她冷淡了许多。如若不然,她也不用去投靠齐妃,齐妃一向精明,岂是她能左右得了的?倒是年贵妃,为人心思单纯,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将贵妃的性子吃得死死的了,若不是贵妃身边几个丫鬟捣乱,她早就有了一颗称心如意的棋子。 皇后找她谈话的时候,她便知道事情恐怕早就超出了她预料的范围。不过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踏出永寿宫,迎面便看到了皇辇! 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想躲开,可旁边都是宫墙,她实在无处可去,只好小心翼翼地行了礼。 皇辇上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儿,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倒是许久不见。”声音如一既往的清冷,明明是春意融融的天气,宋常在却觉得有冷风直往心里钻,冻得她连连打了几个寒噤。 短短六个字,像是故人重逢般的寒暄,可听在宋常在耳中,却是吓得半口大气也不敢喘。她从来不敢在这个人面前耍心机,以前在潜邸,每每服侍他的时候,她都或妩媚或柔情,从来也不敢利用他使唤他。 与胤礽的一晌贪欢,闹得她不小心怀喜时,她吓得当即便觉着没了明天。可为了活命,她不得不壮胆设计强行侍了回寝,好在他除了生气之外,并未多疑其它。只可惜,那一胎居然怀的是个女儿…… “皇后与宋常在谈话了?”胤禛的声音拉回了宋常在的思绪,他冷冷地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儿。进了宫后他本不欲给她任何位分的,若不是皇后觉着他初初登基不能让外人误以为他不念旧情喜新厌旧,劝他给宋常在一个位分的话,他也不会同意给宋婉儿一个常在的名分。 他念她伺候自己多年,已经容忍至今,可她非但不知悔改,还屡次让他失望,实在是极不应该! 皇后看到胤禛的神色,知道他定是动了怒气,便让木槿将人都屏退了出去,只留了苏培盛和木槿自己。 “皇上……吉祥!皇后体恤嫔妾,所以……”宋常在慌张之际,眉眼中的媚态也被掩了去。 胤禛看到她的嘴脸,只觉得生厌,登基以后这么多事情,他压根不记得还有这样一个她存在了。每次翻牌子的时候都不见宋常在的牌子,所以他至今未曾想起来这个人。若不是有人跟良辰说了近来的风声,他都要忘了曾经被戴过绿帽子。 哪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只不过,他如今当了皇帝,这样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当真很丢脸,只怕到时候老九他们又要以此做文章来与他作对了吧。 “宋常在误会了,我不过是想问问情况,若是不属实,我自是要想法子止了那个谣言。”皇后并未顺应她的话给她台阶下,只冲着胤禛轻轻笑了下。皇后已经明了胤禛的来意,怎会蠢到还想法子让宋常在全身而退,若是那样,皇后便是与宋常在为伍,在与皇上作对了,不应该,也不值。 “皇上……”宋常在听到皇后这么说,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恐怕皇上什么都知道了。她颤栗着抬起了头,那双鹰厉的眸子正如利箭一样射来,刺得她难以承受…… 翌日请安时,众人从永寿宫中得了消息,说宋常在昨天在永寿宫里触犯龙颜,被打入了冷宫。 妍华与裕嫔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欣慰。皇上不过是要个体面些的理由来惩治宋常在,只要不是给他戴绿帽子的理由,其他合理的理由都是可以的。 这个结果早已在妍华的预料之中,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惊讶,可是齐妃就在不远处望着,所以她便故意做了个惊讶不知情的表情。不管宋常在与谁合谋,都会是一个不小的威胁,如今她被打入冷宫,便再也没了用处,齐妃若是聪明,也不会再去与宋常在接触。毕竟宋常在能想到的阴谋诡计,只怕齐妃都能自个儿想出来。不过,这样的毒物,少一个是一个。 她有时候会嫌胤禛太仁慈,像宋常在这样的行径,换做是别的皇帝,是不是早就赐她白绫或鸩酒了?不过,宋常在做的那些事情,一死了之简直太便宜她了。让水深火热中的她,目睹别人如何幸福,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吧。她的嫉妒与悔恨会将她折磨至死。 妍华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回景仁宫的时候碰到了冉儿,冉儿远远朝着她行了个礼,脸上似闪过一抹愧疚的神色。 今日妍华是带着灵犀出来的,灵犀看到冉儿的样子后,不屑地冷哼了两声:“娘娘,她们做了恶人还喜欢装委屈,娘娘可莫要被她们糊弄了。奴婢瞧她们跟贵妃一个模样,都喜欢娇滴滴的扮可怜。” “都说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人,我教了你这么多年要小心行事小心说话,你怎得至今都不长记性?”妍华懒懒地睇了她一眼,又侧过头看向裕嫔,“姐姐宫里头缺人吗?我把灵犀打发过去给姐姐使唤几天吧,姐姐帮着我调教调教她,我是教不好了。” 裕嫔笑了笑:“这么难教的人儿可别往我那里塞,我怕她给我闹得个鸡飞狗跳呢。” “姐姐那里没有鸡鸭狗,可不会被闹成那样。”妍华掩着嘴直笑。无意间再撇头看向灵犀时,才发现她苦着一张脸正幽怨万分地盯着她和裕嫔看。 “娘娘们就会拿奴婢打趣,奴婢以后少说话就是了。”灵犀瘪了瘪嘴,小声嘀咕了下,颇感觉委屈。她入宫以来,可一直都在小心行事,娘娘真是鸡蛋里挑骨头,她不过替景仁宫不平一番,都要被娘娘批评。 “妹妹可挑人儿给弘历耍把式了?”裕嫔与妍华正准备去御花园里走走,一路上无事,便将近来聊过的话话头给扯了出来。 皇后下个月计划请一些官员的夫人携着各自适龄的千金小姐们进宫赏花,顺便提前给皇子们挑挑媳妇儿。明年就要选秀女了,她们如今提前将儿媳妇儿给挑一挑,也好提前跟皇上说说,到了明年就可以直接指婚了。 弘历与弘昼俩兄弟都已经十四,可以考虑成家之事了。所以裕嫔上个月便挑了个标志又本分的宫女送去给弘昼耍把式了,可弘历还比弘昼大上两个多月呢,至今都还未成人,她都担心弘历会不会憋坏。毕竟弘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看近来妍华没再提这件事情,便担心她已经忘了,所以又提了出来。 妍华无奈得撇了下嘴:“我每次说要给他找个人耍把式,他的脸都红到要滴血。这孩子,居然还害羞。等我找个合适的人教他办过那事,他约莫就会正常些了。” 裕嫔无奈地干笑了一下:“你这个额娘是怎么做的,弘历有心上人了你不知道吗?” ... 第四百六十四章 落魄 “什么?”妍华被这句话惊得当场定在了那里,她儿子有心上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弘历成天都在阿哥所里读书,哪里有工夫去挑心上人的? 裕嫔看到她这个模样,就知道她对此是真的不知情,便只好无奈地摇了两下头:“是前两日弘昼去给我请安时跟我说的,他说弘历也没跟他明说,是他自个儿感觉出来的。说是好像自打弘历去年从景陵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妍华听了这话,便想起那段时日弘历得了胤禛的特许,可以经常去景仁宫里探望她。那个时候她每次跟弘历说起赏个宫女让他耍把式成人,他的脸都红到滴血,还扭捏着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害羞自是其中一个原因,妍华细细一想,才记起那个时候他总说不急,总是闪躲着眼神似乎有话想说,如今细细一想,难道是因为心上人儿? “咯咯咯咯……”妍华突然掩着嘴笑得难以自已,整个人都因为笑得太过开心而前仰后合。 “这是怎么了?傻了不成?”裕嫔不知道她何故笑得这么开心,她在笑自个儿不了解儿子的心思不成?也不至于笑成这样,看那双大眼睛,都被她笑成一轮新月了,还是初一的新月,细成了一条缝儿。 灵犀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睨了妍华一眼,然后又担心她不小心笑得摔倒在地,只好抽了个空当将她扶住了。只听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极为理解妍华此刻的举动:“没人笑话娘娘不了解四阿哥的,娘娘不必如此掩盖事实了。” “噗~”一旁的纤云终于忍不住了,绷了半天的不解此刻终于被灵犀的话给逗乐。感情熹妃娘娘是因为窘迫才笑成这样的?于是乎,她随着裕嫔的目光一起,疑惑地望向了熹妃。 妍华的笑容因为灵犀那一番话而僵滞在了脸上,眼角无奈地连抽了几下,她直起身子将自己端庄起来。脸上笑得有些发僵,她又扯了扯嘴角。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咬牙切齿地剜了灵犀一眼,这个要命的灵犀,如此拆台不说,还毫不留情面,以后真的再也不带她出来了,就让她憋在景仁宫里发霉才好!她方才明明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弘历长大了才会开心成这样,哪里是灵犀说的那样? 可裕嫔主仆瞧过来的眼神她自是已经察觉,分明是不管她如何解释,裕嫔她们都已经先入为主地信了灵犀那番话!真是养了个吃白食的,尽可她丢脸! 裕嫔被她这番模样逗得失笑,拉着她又往前去了:“好了好了,咱们快去御花园里走走,照你这样的走法,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瞧上花儿呢。” 妍华暗叹了口气,随着往前走去,半道上趁着裕嫔没注意,她悄悄冲着灵犀白了一眼:“罚你回去扫地!” 景仁宫大,四处角落都扫一遍也是个功夫活,灵犀闻言立马瞪大了眼:“娘娘您……”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不好听的怨怼话了,只好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让这张嘴再坏事儿。 妍华看到她的委屈模样,这才抿嘴轻笑起来。欺负人的感觉,唔,真不错,所以以前在潜邸的时候总被胤禛欺负呢。 经过钟粹宫的时候,妍华突然想起宋氏,如今她常在的封号被夺了,人又被打进了冷宫,确实凄惨。虽然这一切都是妍华刻意安排之,但是她并不后悔。这样的恶人,本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性子,永远也不知悔改。 “她还在里面吗?”妍华还有话想问宋氏,事到如今也不知她会不会愿意说出来。只不过她今日若去看她,只怕会被宋氏误会成过去奚落她的。 “回娘娘,宋常在……罪人宋氏被关在里面呢,皇上说将她打入冷宫,所以内务府便将这里封禁起来了。”跟在后头的一个小宫女上前禀了话。 “咦?那武贵人呢,武贵人不是也住里面?”妍华疑惑了一声,难不成武贵人搬走了? “皇后娘娘让武贵人搬去承乾宫了。”承乾宫里有齐妃,如此一来,这安排定是齐妃或者武贵人主动求去的。 “贱人!钮祜禄那个贱人!定是她背叛了我!定是她告诉皇上的!皇上,嫔妾冤枉啊!”待走近时,妍华一行人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叫骂声,紧接着便听到“啪啪”几声脆响,像是有人掌掴了她几耳光。 “你……你敢打我!你个狗奴才!” “安静点!吵死了!熹妃娘娘的名讳岂是由得你这种贱妇脏污的……”一个尖细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传了出来,是个太监无疑。 妍华奇怪地看了裕嫔一眼,裕嫔微微摇头。 妍华不知那太监为何帮着她,可听到背后有人维护她,她心里自是高兴的。其实那太监也许是受了苏培盛的叮嘱在此看着的,毕竟皇上对宋氏的所作所为厌恶到了极点,自然不会喜欢听到她在此撒泼。 “这里离御花园太近,该将她移到别处去才是,免得影响众位姐妹赏花的乐趣。下个月各位官员的夫人来此赏花,若是听到这样的叫骂,要受惊的。”妍华撇了下嘴,貌似对宋氏的咒骂毫不在意。不过她既然成了宋氏口中的小人,她便落实小人该有的行径好了。 于是她转而往钟粹宫的门口走去,裕嫔忙追上来两步:“怎么?去看看她?” “我去探探,看看能不能从她口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宋氏先前与翊坤宫和承乾宫都走得近,如今落魄成这样没人来帮她,心里定是要恨极了。妍华想着她过会儿子若是能激她几句,说不定能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她们刚要进去,守门的太监便赶紧给她们行了礼:“熹妃娘娘!裕嫔娘娘!这里……如今晦气,娘娘们请留步。” “娘娘进去看两眼就出来,花不了多少工夫。回去奴婢会熏艾叶给娘娘去晦气的。”灵犀这会儿子上道了,不待妍华回话,便先朝着那两个太监说了法子。 “这……”他们有些为难,皇上也没下旨不准人去探视,只是这宋氏难缠得紧,若是冲撞了熹妃娘娘,他们担待不起啊。况且方才这宋氏还在骂熹妃娘娘呢,若是被娘娘听到,发怒了怎么办? “娘娘有所不知,里头的人彪悍得很,昨儿夜里关起来后就疯婆子一样,还咬人……” “本宫只在一两丈外看看,若是被她冒犯,本宫不会怪到你们身上的。”妍华端庄起样子来,颇有威仪,只是弯起的嘴角里含着平和,让人瞧着也不害怕。 守门的太监见熹妃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敢再阻,只得放了她们进去。 妍华远远便看到宋氏被绑在了椅子上,脸上还有几道红印,嘴巴上像是刚绑了布条,头发也凌乱不堪。这模样委实不体面,所以她看到妍华与裕嫔后,挣扎着便想转过身去不让她们看到,只是她挣扎了半晌也未成功。 “将她嘴巴上的布条去了吧。”纤云冲着里面的太监吩咐了一句,那跛脚太监微微抬头看了熹妃一眼,见她微微颔首,忙答应着上前将布条解开了。 宋氏这会儿子安静了下来,在老熟人面前,她还是想保持一点体面的。 她勾了勾眼角,风情万种的模样立马跃然出现:“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 “大胆!娘娘面前不得如此无礼!”跛脚太监吼了她一句。他们几个守着冷宫的太监本就不受重视,如今被分来这里,自是更难往上爬了,一个个都觉着宋氏晦气地很,阻了他们前途呢。 宋氏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只继续冲着妍华二人冷嘲热讽:“哼,我今日的下场还不是被你们害的!我何时……”她刚想说何时总往咸安宫跑了?但是一想到皇上昨儿在永寿宫对她说的话,她便噤了声。 皇上说,若是让他知道她与前太子真有奸情,他会让人将她凌迟处死。至于怎么个凌迟法,苏培盛已经与她细细道过,她一想像着有刀子在她身上割肉,而她还不得不看着自己被一刀刀割去的情景,她便止不住地发抖。所以她不敢将,不敢再提咸安宫。 可是她与胤礽的事情,还有谁知道?不就是熹妃知道吗?所以一定是熹妃害她!她恨恨地咬着牙,恨不得用眼风在妍华身上剜出几个血窟窿来才解恨。 她并不知道,她与太子的那点事情,后宫里头的各宫主子,几乎有一半儿的人早就知道了。 “公公请去外面候一会儿。”妍华冲着屋里头那个跛脚太监点了个头,太监忙点头哈腰地出去了。 待人走后,妍华才微笑着看向宋氏,这种“我不与你多话”的神态将她高高在上的姿态摆了个十足。宋氏看了自是心里愈加怄气,恨得直咬牙。 “你在潜邸的时候做的那些丑事,你当没人知道不成?就连你巴望着依附的那两棵大树,想来也都是知情的。她们不过是把你当小丑看罢了,你还真当自个儿多聪明?嘁!”灵犀看了妍华一眼,见她不说话,便先行吐了个痛快。她早就看宋氏不顺眼了,走个路都七扭八扭的,也不怕将腰闪着。 “轮得到你这个狗东西说话吗?”宋氏白了她一眼,不予搭理,心里头却因为这番话惊了惊。难道真如灵犀所说,许多人都知道了?不会的,她们若是知道,早就拿那件事要挟她了。所以贵妃和齐妃一定是不知道的。 灵犀冲着她凶了凶:“你连狗东西都不如了,还得意个什么劲儿?老*!” 妍华差点儿因为灵犀的这番辱骂笑了出来,她抿着笑看了灵犀一眼,轻声道:“你退下。” 再看向被气得面色姹紫嫣红的宋氏时,妍华笑得更甚了些:“当初你生了个小格格,活不过一个月便去了。裕嫔当时还想着请皇上滴血验亲呢,哎,可惜啊,孩子死得早,没人再拿孩子是不是爷亲生的那件事说事儿了。” 宋氏的脸色白了白,她毕竟心虚,再也淡定不得,忙狡辩道:“你说这个做什么?当然是皇帝亲生的!” “你知道当初那块布是谁给我的吗?”妍华也不理她,只突然神秘地笑了下。裕嫔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捉摸不透她的意思。 ... 第四百六十五章 相遇 宋氏疑惑地看着妍华,见她笑得那般神秘,不禁皱起了眉头。 妍华看到她的模样后,才慢悠悠道:“你也知道,当初在潜邸,我身边的人少,若是没人将那东西给我,我也不会得到那东西。我看你近来跟她走得很近,所以我看你们关系定是极好的,所以你一定猜不到那人是谁。” 她故意装傻,极为纯真地看着宋氏,不漏过她眼里的任何一丝异色。 裕嫔在旁边听得认真,直感慨妍华装傻充愣的本事强。她不住嗟叹着,就是这样一个人儿,幸而内里是个善良通透的灵巧人儿,若是个笑面虎,当真是被她害死了都可能还不肯怀疑她。裕嫔也在心里庆幸,当初若不是觉着熹妃年纪小,又是个愿意掏心窝子的人儿,不然她也不会愿意帮助她。 所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有道理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隔了半晌,宋氏才动了动身子,极不舒服地开了口。绳子绑得紧,她极为难受,可眼前的人怎会给她松绑,她突然开始绝望。 妍华眨了眨眼:“不管你信不信,眼下你都这样了,我便告诉你吧。”说罢她便小心地走近了两步。 “娘娘~”灵犀叫了她一声,将她拉住。 她看了灵犀一眼,示意她没关系,然后她站定在那里,又看向宋氏,压低了声音说了一个人:“是齐妃姐姐呢。” 宋氏的身子猛地一震,再度瞪向妍华:“你以为我真会信你吗?” 怎么可能是她?宋氏不敢相信妍华说的话,齐妃明明与她说过,只要好好儿地跟着她,给她出主意,等日后弘时当了皇帝,绝对不会亏待了她。 可如今呢,她被打入冷宫后,齐妃压根没来看过她,承乾宫压根就没来过人。而且第一个来的居然是熹妃!熹妃定是想落井下石,看她如今多落魄的,哼哼,最毒妇人心,看着那般良善,内里也不是什么好人!宋氏在心里恶毒地编排了一会儿,索性别过了眼不去看妍华。 妍华见她什么也不说,知道今日套不出什么话来,不过她的话定会在宋氏心里起作用的,以后再来也是一样。 离开的时候,灵犀故意落后了一步,她得意地瞪了宋氏几眼:“如今咱们熹妃娘娘才是这后宫中最得宠的主子,你个没眼力见的,嘁,非要与咱们娘娘作对!你若是有什么有用的话说给娘娘听,娘娘或许能隔三差五打赏点饭菜过来与你吃,总比你成天在这里吃剩饭剩菜来得好!不过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只怕日后想后悔,也没人搭理你了,哼!” “灵犀,怎得还不走。”妍华知道灵犀想奚落宋氏几句,灵犀除了毛躁点,脑子也不算太过蠢笨,所以她相信灵犀的话也能刺激宋氏,便故意默许了她的行为。 “嗳!娘娘,奴婢来了!” 灵犀应了一声,忙一路小跑过去,只留下宋氏一人,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们的背影黯然伤神:“钮祜禄?妍华,哼!你的好日子定有到头的那一天,妍华……烟花,烟花易冷,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香昙!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快出来给我松绑!” 她话音刚落,便有个人影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不是香昙又是谁。只见她满脸恨意地盯着宋氏看了一会儿,突然就上前啐了她一口:“使唤什么!你如今又不是主子!还害得我一起被关在这里!我要出去!我没有犯错,我没有冒犯皇上!” “你!你个小贱人!”宋氏气得直跺脚,待看到跛脚太监又走了进来,吓得脸色都开始发青了…… 阿哥所的阿哥们每个月都准两天假,所以到三月底的时候,待弘历过来景仁宫探望妍华时,妍华立马变心急火燎地问他关于他的那个心上人儿了。要知道,她嫁给胤禛前也是有心上人儿的,那种揣在心窝里却又不得见的相思委实不好受,所以她担心弘历也要遭遇这样的情劫,她可舍不得啊。若那个姑娘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她得想法子让弘历早些断了那个念头,免得他日后继续受相思之苦。 “额娘……从哪里听来的?”果不其然,妍华一问,弘历便涨红了脸。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出落得比妍华都高了,青涩的面容里满是羞涩,眸子躲开躲去,就是不肯定睛看他额娘。 妍华一看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事情**不离十了,忙急切道:“快与额娘说说,那个女子是谁?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你倒是快说呀,下个月你皇额娘要请各位大人的夫人带着她们家的女儿们过来赏花,若是皇后没有请你的心上人儿,额娘便将名字加进名单去,额娘先帮你参详参详。” 弘历的脸涨得更红了写,憋了半晌才闷声地嘀咕道:“孩儿……也不知道……” “嗯?”妍华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老天,这是怎么回事?她年轻时碰到个不只是谁的背影便罢了,因为她最终得了好归宿,所以她能将那个背影放下。她儿子为何也要碰到这样一个情况? “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还是不知道她是哪家大人的女儿?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快跟额娘说说!莫再扭捏了!你要急死我了。”妍华见他红着脸吞吞吐吐的,又急又气,心里一直在敲着小鼓,害怕弘历也犯上相思病。 弘历见他额娘急了,赶忙将她伏在榻上坐下,自个儿也坐在了旁边,偷偷瞥了她一眼后,才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如实道来:“额娘……孩儿是,是在……去景陵的途中遇到她的……就是受袭后的那一次……” 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那次受袭的时候,竟是有人装扮成了驿站里的人儿,趁着众人放松之际,去他歇息的屋子里送茶水,然后见机行事刺了他。若不是因为他平日里学骑射学马术还有些身手,才堪堪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刺,他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那帮人身手了得,嗜血的劲儿竟然跟狼看到兔子一般骇人得很,魏长安说感觉那些人像是经过训练上过战场的人儿,但是那些人身上并无半分能表示身份的东西,所以魏长安也不能确定。 当时驿站被放了火,很乱,随行的兵马还要分出一拨来保护那些礼臣,所以魏长安眼见凭他一己之力敌不过那些人,当机立断,带了受伤的他便先跑出了烧杀圈。 他也不知道被魏长安带出了多远,只知道最后只剩了他们二人一路往前奔着,偏生后来马儿因为不熟悉逃跑的那条路,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然后同乘一匹马的他与魏长安,便齐刷刷摔了下去。 他失血太多,颠簸了那么久便受不住了,摔下去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晕过去之前他只看到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离他越来越近,水光盈盈的眸子里满是关切:“啊!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怎么样了……” 再醒过来时,他与魏长安都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处客栈中。救他的姑娘并不在身边,入眼的是个面容粗野的大汗,虬髯长须,面相凶狠。 弘历第一反应便是他是刺客?可再一眨眼便否定了这个猜测。那些刺客刀刀致命,看样子只想送他归西,哪里会好心地守在旁边还给自己治伤。 “多谢……这位壮士相救。”他张了张嘴,伤口生疼,扯得他说话都哑了声。 “咯,你醒了?不客气。”大汗说罢便往外去了,没过一会儿便有暖暖清香传来,弘历往门口看去,便见到救了他的那位姑娘,遮着半张脸走了进来。 她窈窕的身段立在桌子边,隔着一丈多远的距离关切地看了弘历两眼,然后便羞涩地收回了眸子:“公子的伤不致命,请问公子家住何处?为何会受伤?我可以差人去帮公子叫一些人过来接公子回去的。” 她的声音如同天籁,听得弘历身心俱暖,整个人都有些发酥。原来是她救了自己,人美,心也良善。她就不害怕自己是恶人吗?寻常人家哪里会受这样重的伤呢? 他的视线仿若本粘住了,一直焦灼在她的眉眼上。 一直等到姑娘身后的彪形大汉重重地咳了一声,弘历才渐渐回过神来。只听那个大汉颇有些不满地嚷嚷道:“你小子没见过女人……女孩子?这般没礼貌地看着我家小姐做什么?再这般无礼,当心我剜了你眼珠子!” “阿木尔,不得无礼。”姑娘优雅地转过头去,阻了那个叫阿木尔的大汉继续说话威胁弘历,然后她又转过头来冲着弘历远远一笑,“他粗鲁惯了,公子莫要见怪。请问公子家住何处?我也可差人去通知公子的家人过来接公子回去。” 她还要赶路去京城,自是没有工夫一直在此耽搁。只是这个公子似乎伤得很重?怎么眼神有些涣散迷茫? “公子?公子?”姑娘轻轻叫唤了两声,见他不回答,忙又转头叫人去请大夫。 过了良久,弘历才昏昏沉沉的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 第四百六十六章 暖心 姑娘为弘历这句话红了红脸,氤氲的光色蔓延到她眸子边,粉嫩嫩的颜色将她的俏丽衬得愈加柔美起来。 “你个臭小子!小姐的闺名怎得能告诉你,看我不揍断你的腿……”大汉阿木尔听到弘历的问题后,牛眼一瞪,捋了下袖子便要上前揍人。 姑娘旁边的丫鬟忙将他叫住,轻斥了他几句后,便将他赶去外面等候大夫了,然后便将门轻轻掩上不让阿木尔往里看。 “我叫暖心。”就在弘历以为自己问得太过唐突,她根本不会回答时,她却突然施施然开了口,声音软软糯糯的,很好听,像是在纸上氤氲开来的墨汁,十分柔和。 姑娘回答完后,便叮嘱弘历好生歇息,然后便转了身欲离开。弘历有些着急地叫住了她:“姑娘不问问我的名字吗?” 她身边的丫鬟掩着嘴笑了:“哪儿有人上赶着让别人问自个儿叫什么的?” 弘历的脸为这话红了红,却还是不死心道:“姑娘真的不想知道我名字吗?”你快问吧,我肯定告诉你,我直接将大名告诉你,可好? 可让他失望的是,她并没有问,连头也没再回:“公子,他日若有缘再见,暖心一定会问一问公子的名字。” “小姐,为何要告诉那呆子乳名?小姐是不是喜欢那呆子啊?”姑娘与丫鬟走出去后,丫鬟便悄声追问起来。她家小姐明年要参加选秀女,怎得能将心付给别的男子呢?刚才那个受了伤的公子,样子是好看,但只会盯着她家小姐发呆,可不就是个呆子。待以后她知道了弘历的真实身份,便彻底将这段叫他呆子的记忆给抹杀了。 “什么呆子不呆子的,你怎得这样无礼?回去叫阿玛收拾你!”暖心嗔怪地白了她一眼,将遮着半张脸的帕子给拿了下来。她面色斐然,眸子里的水光零零洒洒地落在了眸子外,一脸小脸柔美而娇嫩,如含苞待放的花朵。 是夜,弘历许是因为伤口的缘故,发热发到浑身滚烫。魏长安醒了之后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待听到他迷迷糊糊中一直嚷嚷着“暖心暖心”,再跟阿木尔一打听,才知道暖心是他家小姐。他也顾不得礼数,略一思索,便敲开了暖心的门。 暖心听了魏长安的请求后,便过去探望弘历。因为弘历此时正昏睡着,所以她没有再用东西遮脸,还亲自接过湿巾帕敷在了他额上。回头才发现魏长安和阿木尔不知何时已离开这间屋子,而她的丫鬟也正好出去换水了。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人儿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吓了她一跳。 她慌乱地想要抽出手来,却见弘历缓缓睁开了眼,一脸的病容却在看到她时退散了一些。 “暖心?暖心……”他喃喃数声,突然一个用力,扯着她的手要将她往怀里带。暖心轻呼了一声,明明是个病人,力气却还是那么大。她被拉得往他怀里撞,撞上去后便听到他在耳边倒抽了一口气,原来是碰到他伤口了。 暖心红着脸要往后撤身子,抬头去看他的时候,突然发现半睁着眼的他已经冒然凑近了她的脸。就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两瓣柔软突然就贴了过来。 他的唇滚烫,却很柔软,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搅得她突然就软了身子,没了半分气力。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踩在云上飞扬,美好得不像话。 就在她意识朦胧之际,弘历又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来在她的芳唇上舔了一把。她嘤咛一声,完全没了主张。从小到大,她哪里曾跟男子如此亲近过?她明年就要选秀女了,此刻怎能与这个陌生男子如此亲密?可是她连半分力气也无,想挣脱又挣脱不得。 她一急,立马变落了两滴泪。 病中的弘历只感觉有湿润润的东西落在他唇畔,他张口便舔进了嘴里,咸咸的,这是什么? 就在二人纠缠之际,门“吱”地一声开了,是小丫鬟换好水端进来了。 暖心吓了一跳,突然就找回了力气,急急将他推开。 弘历吃痛地闷哼了一声,握着她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他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丽人儿,喃声道:“暖心……暖心……你等着,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呀!你个登徒子,怎得非礼我家小姐!”小丫鬟端着水走过来时,才看到弘历一直拽着暖心的手。她方才没看到叫她心惊肉跳的那一幕,不然她定要跳脚了。 她赶紧扔下那盆水,上前就想拉开弘历的那只咸猪手,可弘历不肯松开,她情急之下就只好用力掐了他手臂一把。弘历吃痛,这才赶紧松了手。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暖心,第二天再去寻她时,她与阿木尔都已经不在,听客栈里的人说,他们一大早就走了。弘历想,定是他的唐突冒犯了她,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吧。他当时脑子发热,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弘历一边回忆一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脸上又禁不住燃起了火烧云,他将事情经过都与他额娘说了一遍,独独掩了他冒犯暖心的这一吻。师傅一直教导,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当时虽然在病中,可那样的行为实在该遭天打雷劈,暖心是不是再也不肯原谅她了? 暖心,你在哪? 妍华看到弘历茫然的眼神,便知道他果真害了相思病。这症状与她当年一模一样,她一想起自己后来魔障似的拼命作画,便觉着弘历也要遭受一阵子苦难了。好在下月初就要有许多夫人带着千金们进宫来了,她到时候一定要想法子将弘历叫过去,到时候他看到那么多漂亮的姑娘,许是不会再在一颗无名树上吊死了。 这种病哪,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劝回头的,不过妍华倒是好奇起来,能将她儿子迷成这个模样的人儿,究竟长什么模样? “她有额娘好看吗?” 弘历无奈地扯了下嘴角,看了她一眼后又垂下了眸子,闷声道:“当然比额娘好看,额娘都多大的人儿了,怎得还要跟暖心比样貌。” 儿大不中留啊!这么快就偏帮着别人了。 不过…… “暖心?暖心是她名字?你刚刚不是说不知道她名字吗?”妍华放下脸来,感情这小子有事情瞒着她?竟然骗她! 弘历尴尬地将头埋低了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额娘,对不起,孩儿……觉着这个名字许是假的,所以才说不知道……孩儿已经毁了她的清白,所以一定要对她负责的,额娘以后不要再说安排人给孩儿耍把式的话了,孩儿……不想跟别人耍……嘶……” 妍华恨极,直接用那个尖尖的护甲去戳他脑门:“什么不想跟别人耍把式?你怎得毁人清白了?你已经把人强了不成?”见弘历摇头,她才又放心地数落道,“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是不是?额娘的话都不听了?你不跟别人行那种事,等以后真的娶到暖心了,你懂要怎么跟她……跟她……行夫妻之事吗……” 妍华的老脸禁不住红了红,她真是不擅长跟自己儿子说这样的事情。这个死脑筋的小子,哪个男人不喜欢三妻四妾,她如今要白送一个给他,他还不肯!傻小子! “孩儿……孩儿都懂……额娘……额娘不用担心这事儿……”弘历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烫得好像被火烤一般,声音也小得像蚊蝇拍翅。他都多大的人儿了,他额娘怎得老是担心这方面的事情,真是丢脸极了。 “嗯?我还没给人你耍把式呢,你怎么就懂了?额娘是这么好诳的?”妍华瞪了他两眼,再说了,她又没给过他春宫册子看,他从哪里懂的?难不成…… “是不是以前你三哥带你出宫玩的时候,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比如青楼?妍华一想到弘历往那种地方跑,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又想动手戳他脑门。 “没有,请额娘不要乱想了!”跟她简直没话说了,她怎得就那么天马行空异想天开?他总不能告诉他额娘,是五弟弘昼说给他听的吧?总不能告诉她,是弘昼给了他一本春宫册子看吧?简直丢死人了好不好?她为何总要关心这件事情呢?哎,哎,哎! “你又不跟我说,我怎得知道你是真懂还是假懂?若是到了娶福晋的时候还是个傻小子,岂不是要叫你未来的福晋笑掉大牙?”妍华收拾好了羞赧,看着弘历涨红的脸,鄙夷了两句。啧啧,想当初她刚进府时便是这么青涩,被胤禛摸两下或者亲一口都要回味良久,果真太稚嫩。 她已然忘了,即便事到如今,她侍寝时总也改不掉脸红的毛病。 “不过额娘要提醒你,万一暖心不在八旗之列,你便不得再生娶她为妻的念头。你是皇子,生来便与那些百姓不同,你享了这天下的富贵,却总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的。这一点你要记牢了,待明年你皇阿玛给你指婚,无论是指格格给你还是指福晋给你,你都不得忤逆了他,更不得说什么只想娶暖心不想碰别人的傻话。” 弘历闷声不响地听着她训话,唇瓣紧紧抿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自小便很听话,起码在他额娘与美人额娘面前,他是很乖的,所以过了半晌,他还是不情愿地点了个头,可心里头却还是想着非卿不娶之类的念头。 “你有她的画像吗?”妍华看到他的模样后,长叹了一口气。她以前会傻到作画,她儿子自然也会如此,害了相思病的人多半都会如此吧? 果然,弘历点了点头。然后,就在妍华诧异的目光中,他从腰间的荷包中掏出一张纸来,打开之后赫然是一副画像,画像上的女子模样青涩,唇瓣微扬,笑得像一朵花。 这画画得当真不错,一笔一划都带了情感似的,将她的神韵勾勒得出彩极了。 妍华细细看了会儿那幅画,才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小子,从小便是个色胚子,不然小小年纪怎得会叫裕嫔为美人额娘?看看,这画上的女子显然也很漂亮! “待会儿笑笑要回来了,你不得在她面前提暖心,她年纪小,若是在你皇额娘面前说漏了嘴便不好了。”他那一行可是为了祭祀先帝的,若是传出去他与偶遇的女子谈情说爱,岂不是要遭人非议。 ... 第四百六十七章 缘分 四月初六,各位大臣的夫人有适龄女儿的都带着女儿进宫参加皇后的赏花宴了。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在为皇家选儿媳,所以她们一个个都将自家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比那盛开的鲜花还要艳丽上几分。 皇后、熹妃、裕嫔与齐妃都在,众人携着自家女儿都在几人面前献宝似的,让她们给几位娘娘行礼。皇后看到中意的孩子边笑呵呵地问上几句,饶是几句,也足以让她们欣喜万分。 这其中,有一个人小姑娘在万花丛中相当另类。别的女子都打扮靓丽,穿得花枝招展,唯独她,一身素净,头上也未插珠玉,只在发间插了一根白玉簪子。模样还很稚嫩,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但是眉眼里的婉约从容倒是少见,不似别的女子那般想表现自己。 “那个孩子是哪家的?”妍华指着那个小姑娘,向身边的芍药问了一声。 “娘娘,奴婢去将她请来吧。”芍药也不认识,福了身子后便往那里去了。 小姑娘似是没有料到熹妃会叫她过去,有些惊讶地往这里看来,待看到熹妃正在看她时,忙低下头福了个身子,然后便跟着芍药过来了。她的身边跟着一个老妇人,富态、慈眉善目。待小姑娘走近,妍华突然惊得眼皮连跳了数下。 这姑娘,看着怎么那么眼熟?水灵水灵的,真好看。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裕嫔也分出心思往这边看了看,待看到往她们这里走来的小姑娘时,她才好奇道:“这个孩子也是哪家大人的女儿吗?长得倒是标致,打扮也素净,倒是与别个人不同。” 裕嫔看着看着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她自己的性子本就淡薄,看到这个小姑娘立马有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不过,既然妍华先看上了,她便不争就是,只在心里暗暗将这个小姑娘的样子记下,给弘昼当个备选。 “熹妃娘娘,裕嫔娘娘~”老妇人与小姑娘行至跟前,朝着两位娘娘点了点头。老妇人是一品诰命夫人,大学时富察?马奇大人之妻。而那小姑娘,则是马奇大人的侄女。 妍华的眼里闪过一抹狂喜,觉得弘历命好,头一次动情就动对了人儿,不必像她一样痴心错付了。 小姑娘乳名暖心,生得乖巧懂事,她额娘便如此唤她了。暖心谦逊温柔,言语中也是一派知书达理的风范,妍华越看越喜欢,只觉着这个儿媳她是要定了,待明年选秀女的时候,她一定要让胤禛给她儿子指这门婚。 暖心不知这位熹妃便是她去年救的那位公子的额娘,只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安然伤神一会儿。 弘历当时着了一件普通的华服,所以暖心压根不知道他是皇子,只当他是哪家的公子而已,抑或是逃犯也不一定,一般人哪里会受那样的伤呢?定是被仇家追杀吧?可她的心还是莫名其妙地落在了他身上。她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明白他眼里的炙热,可是她与他注定无缘,因为她明年就要选秀女了不是吗? 弘历与弘昼来给皇后及其他娘娘请安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两位皇子都是年方十四,大好年华,即便将来当不得皇上,也起码是个王爷。所以那些小姑娘们都羞赧地偷偷瞧着他们,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可她们脸上的红晕却清楚地彰显着她们的心思。 妍华看上了暖心,一直拉着她的手在说话。弘历他们来之前,妍华刚与暖心一块儿赏了一路的花,途中看到一丛花开正艳的蔷薇,她便亲自择了一朵粉色的蔷薇,给插在了暖心的发上。如此一来,便将暖心的模样衬得愈加俊俏了,唔,与她当年一样,娇俏得很。她如是想着,觉得自己儿子的眼光当真不错。 “孩儿给额娘请安!”弘历向皇后娘娘请完安后,便来到妍华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请安礼。他根本无心流连这些莺莺燕燕,只觉着谁也不如他心里的暖心,所以一路上他都皮笑肉不笑地与众位夫人周旋着。 “熹妃娘娘,这位便是四阿哥吧?真是一表人才……” 弘历一至,周边就围了不少夫人,个个携着自家女儿想往上挤一挤,若是被四阿哥看上也是极好的事情。四阿哥还未娶福晋呢,到时候即便做不成嫡福晋,做个侧福晋也是荣耀得很呐! 妍华也不喜一直与她们客套,说了会儿子话,又夸了她们的女儿一番后,眼见又来一拨,实在有些不想招架了,便抬头扶了扶额头。 “娘娘是不是头疼病犯了?要不去那边的亭子里歇息会儿吧。”芍药见机忙出声解围,妍华点了点头,抱歉地冲着身边的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准备离开了。 暖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挤到了人群外,但由于熹妃没说让她离开,她也没敢走远,只在人群外候着。 妍华见不到她的人影,便出声道:“富察家的女儿呢?扶本宫去那亭子里歇一会儿子吧。” “是~”暖心听得清楚,脆生生答了话后,便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恭顺地扶住了熹妃的一条小手臂。 “各位夫人且好好赏花吧,本宫去歇上一会儿。”妍华见有的人还继续跟着,便回头冲着她们笑了一下。这一笑颇有些疏离的味道,将那些亦步亦趋的人都给阻拦在了这句话后面。 “弘历,你过来陪陪额娘。”妍华见弘历顿在一旁,而他身边又不知何时围了好一些人,便出声叫了他一下。这傻小子,心上人就在旁边,他却视而不见,此刻变瞎子了不成? 待到了凉亭后,弘历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又像往常一般听话立在一旁了。妍华看向暖心,发现她也跟个瞎子一般,守本分地垂着眸子不乱看,这情形倒叫妍华有些哭笑不得了。 “富察家的孩子,你说你乳名叫什么来着?”妍华屋子翻了个白眼,觉着这两个木头桩桩似的孩子杵在那里颇不顺眼。 “娘娘,奴婢小名叫暖心。”暖心只当熹妃忘了,便又恭敬地答了一声。 弘历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此时竟然没有反应,还是垂眸看着地面。 “唔,方才我倒是忘了,我儿弘历啊,小名叫做屠苏,因为他喜欢喝屠苏酒。不是有句诗叫春风送暖入屠苏吗?我看你这名字很好,与弘历倒是般配。”妍华似笑非笑地睨了弘历一眼。 弘历这时终于将话听了进去,那话摆明了是在牵线拉桥嘛,他有些恼恨自己额娘又在瞎扯红线,他不是早就说过嘛,他喜欢暖心,暖心!别的女人他暂时还不想要! “额娘,孩儿的小名什么时候变成……”他不满地嘀咕了起来,抬头一看,突然发现他额娘身边站着一个清丽的人儿,不正是那个叫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吗? “暖心!”他的眸子蓦地一亮,顾不得眼下的场合,惊喜地走近了一步。 “咳咳~”随侍弘历的小太监吴书来忙清咳了两声,提醒他注意分寸。 弘历的脸红了红,脸上的惊喜难以自已,眸子里神采飞扬,与先前的无精打采简直判若两人。 暖心听到他叫自己后,只觉着声音有点儿耳熟,抬头一看,竟然是她去年救过的那个人,当场便愣在了那里。待吴书来提醒过弘历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张脸立马红得跟樱桃一般,心里如有小鹿砰砰乱跳!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吓,总觉得缘分这东西委实巧妙! “暖心,我额娘说得对,你名字与我名字着实相配,我小名就叫屠苏,暖心喜欢屠苏酒吗?” 唔,妍华闻言一愣,乖乖,平日里一提耍把式就脸红,眼下看到心上人了倒是突然厚起脸皮来了?她儿子真是孺子可教呀,说个谎话都这么顺溜。他方才不是还不同意吗?眼下倒是主动承认了? 不待暖心说话,妍华便又道:“暖心呀,我方才与你开了个玩笑,弘历乳名叫硕硕,我倒是很少叫他屠苏呢。” 她话音一落,亭子里的人便突然都顿住了。宫女太监们没料到熹妃会这样拆自个儿子的台,弘历没料到她居然当着暖心的面将那个难听的乳名给说了出来,暖心则是为这个怪异的乳名愣住了。 只有妍华一人,笑得委实开心,梨涡里裹着的幸福比亭子旁边的桂花还甜。 弘历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被他额娘这个行径气得半晌没吭声。 妍华看到他憋着气的模样,捂着嘴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又抬手:“暖心,你扶我去那个屋子里歇一会儿。硕儿,你也来扶一扶额娘。”她叫得高兴,也不管弘历的脸色是否因此又暗了一分,叫硕儿两个字时,还故意加重了些。 待到了那间屋子后,妍华找了张榻歇息,然后便闭目养神起来。 弘历见状,知道她是故意制造机会让自己与暖心独处一会儿,便突然抓住了暖心的手臂,拉着她往旁边的耳房去了。 “暖心,你……莫要听我额娘胡说八道,我不叫硕硕,我叫弘历,我小名是屠苏,春风送暖入屠苏,你看,这大好春天就把你送到我面前来了!”弘历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番,生怕她笑话自己的乳名。 只是暖心呆愣了半晌,才红着脸将手臂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痴痴喃道:“原来你竟然是四阿哥?你是四阿哥……” 她一直压抑着萌动的小心思,此时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便“嘭”地一声悉数在心里炸了开来,思念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泪。这么说,她与这个人还是有希望在一起的是吗? 弘历见她哭了,有些慌乱,身上没有帕子,他只好用指腹给她擦泪:“对不住,上次是我唐突了,是我冒犯了你。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我会求额娘,让她去与皇阿玛说说,我以后一定娶你为妻好不好?你原谅我吧,我上次真的是一时冲动……” 暖心缓缓弯起眉眼,无声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不怨他,反而因为那一吻而对他起了心思。他不是登徒子,是个谦谦君子呢。 弘历喜不自禁,一个高兴便将她拥在了怀里…… ... 第四百六十八章 温故 五月初,武贵人的处罚结束,终于再度能出来溜哒了。实际上,宋氏被打入冷宫的那一次,武贵人因为要搬去承乾宫,已经得以出来透过一次气,不过她二月初被罚紧闭的时候还有些冷,如今五月份已经开始热了,一关就是一个季度,她以后再也不敢刷小聪明了。 带着紫烟去御花园转悠的时候,碰到了年贵妃,贵妃正带着福惠在御花园里转悠。福惠生下来的时候便很瘦小,一直体弱多病,如今虽然已经四岁,可看着并不比两三岁的孩子大到哪里去。 太医跟福惠的奶娘说过,天气好的时候多带小阿哥出来晒晒太阳,走动走动,也可强身健体。贵妃身子也不好,所以如今便带着福惠一起出来逛御花园了。 花儿都谢了,不过树木长得很好,走在院子里隐隐有一股草木的香气。今日风和日丽,冉儿便让人放风筝给小阿哥看,福惠看得兴致高涨,一个劲儿嚷嚷着:“额娘快看!额娘快看!” 武贵人看到她们的时候便想掉头走,被紫烟拉住了,给她们行了礼后才绕道离开。贵妃对此并没有多在意,她与武贵人交集少,懒得去管她们主仆。唯独喜儿与冉儿,脸色不大好看。 冉儿看了喜儿一眼,面色有些犯难。但从微微笑的喜儿眼中,她却是看到了寒光迸射,笑里藏刀,只得又微微点了下头。 贵妃自是没有看到她们二人的小动作,只一个劲盯着福惠看,生怕他磕着绊着…… 五月十五是端午节,鉴于丧期未满三年,胤禛未让人大肆筹办,只让人备了宴,与几位娘娘阿哥一起用了晚膳。用完膳后,天气尚早,他便与众人一起在御花园里散了会儿步。 入宫以来,他头一次安排众人如此团聚,所以兴致颇有些高涨。唯独弘时,闷闷不乐,一脸的不快。 前几日皇后百的赏花宴他也未曾露过脸,听说当时齐妃为他相中一个女子,是尚书席尔达的女儿,已经知会过皇上,皇上也挺属意,只等着明年选秀女的时候给弘时指婚呢。先帝在世时,席尔达大人乃朝堂上炙手可热的大臣,齐妃觉着弘时娶这样一位嫡福晋,对他日后的地位大有裨益。 可弘时对此却老大不乐意,说是年初他刚殇了儿子,眼下没心思谈情说爱。 原来他儿子永绅年初头里感染了风寒,一个急发热,竟然就去了。他觉得他皇阿玛对此不太上心,颇有些心寒。就连他八叔知道这件事情后,都撒了一把泪,而他皇阿玛却是半滴泪都没流。 看看,如今他儿子才去了五个月,还有谁记得?一个个都笑意融融的,叫他看了便欲作呕。 “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又惹你皇阿玛不高兴!”齐妃看到他幽怨的眼神,便知道他又要说不中听的话了,忙走到他身边,轻斥了两声。 弘时不高兴地嘟囔了两声:“哼,额娘,永绅才走了多久,一个个都得了忘性似的不记得了,还有心思在这里嘻嘻哈哈,当真人情淡薄。” 齐妃顿时噎住,鼻子一酸差点儿滚下泪来。她的第一个皇孙啊!皇上的第一个皇孙啊!那样小的年纪就没了,她当时哭得稀里哗啦,看到皇上一言不发地沉着脸看那副小棺木半晌,她就知道皇上心里有多难过了。可这个不听话的弘时,总是自顾自地瞎想,她有什么法子啊。 “你这是什么话?你没看到你皇阿玛当时多难过吗?啊?难不成绅儿走了之后,你皇阿玛就不能再笑了?这是什么混账话!”齐妃想起永绅便难受,说话都带上了哭腔。 “连八叔都哭了一把呢,他半滴泪也没掉,那也叫难受?我看他如今只喜欢弘历,压根不把我当他儿子了!那块匾额后面肯定写的是弘历的名字,额娘,我没戏了!”他说得有些颓丧,可言语间俱是不甘。 齐妃恼恨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混话!落泪才算难受不成?你八叔与你皇阿玛性子本就不同,难受起来自是也不一样,你怎可如此作比较!今儿你皇阿玛高兴,你不可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气他!” 弘时哼哼了两声,也未再搭理齐妃,只三两步行至胤禛面前,说方才喝了小酒身子不舒服,请了辞要先离开。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两眼:“王懋竑行事谨慎,学识渊博,你要跟着他好好读书,莫要只顾着贪玩。” 弘时抬头,被齐妃瞪了两眼后,他才不情不愿地顺应了一声,然后胤禛便放他走了。 弘时的态度让胤禛颇为不满,他走后,胤禛也没了心情继续逛御花园,没多大一会儿便也跟着兴致怏怏地回了养心殿。离开的时候,他叫上了妍华。 “婵婵这两个月怎得不去养心殿伺候了?又懒了不成?”他拥住她的腰肢捏了捏,也未肥硕多少,不像是懒了的模样。人一懒才容易发胖不是。 “皇上就不怕臣妾不小心将朝国大事看进眼里吗?臣妾毕竟是女流之辈,若是将那些事情看了去,日后出了事情便说不清了。”她嘟了嘟嘴,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胤禛默了默,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无奈失笑,将她的手捞在了掌中,肤如凝脂般光滑润泽,婆娑了会儿后,他才轻声道:“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你若是把不住这个嘴,便不是我的婵婵了。待会儿便过去陪陪我吧,习惯了有你在身边伺候着,这两个月不见你,我心里满冷清的。” 不过稀疏平常的话,妍华听了却鼻子一酸。他堂堂九五之尊,竟然说心里满冷清的。一向要强的人儿,在她面前总会偶然间漏出柔弱的一面,她真是心疼都来不及。 她温顺地点了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好,过会儿子让苏培盛给我找一身衣服,我在围房里换了衣服再过去。” “呵呵,还是婵婵想得周到,就这样吧。” 待到了养心殿后,苏培盛便当真拿了件崭新的太监服给她,她在围房里换好衣服后,又让芍药将她的发髻拆了,编成一个大长辫,再将帽子一戴,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小公子。只是那双澄如秋水的大眼,委实好看。 所以待她以这副新鲜模样出现在胤禛面前时,胤禛的眸子蓦地亮了亮。 以前在潜邸,第一次上元节带她出府看灯时,她便着了男装。那个时候她年纪小,看着就跟个小倌儿似的,眼下她眉眼里多了几分媚态,饶是穿了太监服,还是颇为动人。 妍华见他盯着自己看,便也垂眸看了看,奇怪道:“皇上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哪里穿得不对吗?” 他失笑,招手让她走近了些,然后便拉住她手臂前后打量了一番:“唔,很好,没有哪里不对,我只是发现你怎么穿都好看,比那些奴才好看多了。” 一旁的苏培盛抽了抽眼角,将头埋低了些。不比他们好看才怪?他们都是些身子不完整的阉人,若不是家贫,谁愿意丢自己的命根子呢。 “皇上又不正经了,臣妾是女子,自然与他们不同了。皇上快批折子吧,臣妾就在旁边陪着。”妍华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他鬓角的白发仿佛又多了一点儿,忍不住心疼地伸手摸了摸。 胤禛握住鬓上的那只素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眸子里有暗潮涌动。他好似有一个月未曾召人侍寝了,眼下看到她的新鲜模样,突然就想要她了。 他看了看手头的折子,重要的都批阅得差不多了,耽搁一会儿子工夫,也无关紧要。 于是他也不顾妍华眼里的诧异,拉着她便往东暖阁里去了。 妍华不解他的意图,只纳闷道:“皇上不批折子了吗?这是要做什么?” 胤禛回头不怀好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促狭一笑,挑着眉头道:“突然想试试你那本宝贝册子里头的事情了。温故而知新,顺便看看有没有其他姿势可以开发开发的。” 什么温故而知新,这话是这么用的吗?当真越发老不正经了!她愣了会儿神后,脸上大红,回头看了看紧跟而来的太监,不免有些扫兴。她停住身子想将他拉住,却不及他的力气大,还是一步步被拉进了东暖阁。 他与妍华一进去,便有太监跟了过来,不怕死似的小声提醒道:“皇上,这是要让熹妃娘娘侍寝吗?眼下还未到时辰,皇上此时不该……” “出去!”一道冷冷的眼风突然扫了过来,太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道冷声吓得缩了缩脖子,只好赶紧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了。 “皇上又不正经了,今儿怎得突然这么有兴致,不忙了吗……唔……”她话还未说话,便被他推倒在了炕上,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热吻便落了下来,惹得她娇喘连连。 这一场云雨下来,俩人都累得大汗淋漓。方才那个敬事房太监倒是也很知趣,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出声提醒皇上,说什么时辰到了,让皇上节制之类的话。很好,妍华觉着这样也不至于尴尬,委实不错,因为胤禛从来也不是个纵欲的人,难得如此荒唐一次,那些个太监也该理解才是。 晚上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妍华才从灵犀那里听闻,武贵人中毒了!上吐下泻的折腾到现在,若不是太医救治得及时,只怕她眼下已经没命了。 ... 第四百六十九章 喜儿 妍华是被轿舆抬回景仁宫的,下了轿舆后,又由两个宫女搀扶了进去。 灵犀看她貌似很累,可面色却红润得很,不禁嘀咕了起来:“娘娘何时变得这般娇弱了,逛逛御花园都会累成这样。” “就你胆子大。”妍华白了她一眼,没有解释。 芍药倒是好心悄声跟她耳语了两句,她听完便暧昧一笑,挤眉弄眼的样子让妍华看了直翻白眼。 “武贵人到底怎么回事儿?好好儿的怎么中毒了?”妍华斜躺到榻上,懒懒地问出了声儿,这个武贵人,近来真的事儿多。不过武贵人向来脑子简单,也不会对谁造成威胁不是吗?是谁三番四次想要她的命啊?还做得这般不干脆……嗯,也可能是武贵人实在命大,上次摔下假山后被石头砸了脑袋都活过来了呢。 “太医说贵人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才导致她中了毒,好在她回去后喝了许多水,所以呕吐的时候吐出来不少毒物。” 妍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她也真是命大。不过她是与我们一块儿吃的,怎得我们都没有中毒,就她中毒了呢?” “娘娘,用膳的时候,武贵人吃了不少蟹,可是那蟹有问题?”芍药也沉眸想了一会儿,她记得贵妃因为身子寒凉,便没有吃蟹,待看到武贵人那般喜欢吃,便专门让喜儿将蟹端过去给武贵人吃了呢。不过旁人都吃蟹了,连皇上也吃了,没人说那蟹有问题啊。 妍华想不明白,摇摇头表示不知。 灵犀听闻武贵人中毒的消息后,便带了些滋养品过去探视了,这一点也是被芍药教会的。毕竟她是景仁宫的人儿,在外人眼里,她的言行便代表着景仁宫的意思,即便她不喜欢武贵人,也要为了熹妃娘娘的脸面好好儿地展示自己的气度。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除了武贵人之外,谁也没有出事,许是她自个儿吃坏了肚子也不可能。至于差点儿丧命一说,也是武贵人主仆往大了说的,据太医的说法,顶多就是瘫在床上半身不遂,命还是保得住的。 翌日,待御膳房被告知他们做的膳食有问题之后,御膳房便颇为紧张。当然,他们首先便是否认膳食有问题,理由与旁人想的一样,东西都是一起做的,那么多人吃了没问题,怎会独独武贵人一人吃出了问题? 但是御膳房内部,还是私下里开始彻查此事。毕竟他们负责宫里头各位主子的膳食,一点儿都马虎不得,万一真出了问题,掉脑袋事小,家人跟着遭殃才是罪过。于是,他们这一彻查,倒是在御膳房里搜出来点儿奇怪的东西。 是一块普通的帕子,上面绣了几片云,料子一般,女红做得也一般,不像是宫里头的东西。御膳房自是挨个查了一遍,在御膳房里做事的宫人众多,查起来也麻烦,但是层层问下来,竟是没人认得这块帕子。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真是御膳房里头的人丢的帕子,这倒无赶紧要,顶多那人有些不愿启齿的因由才不肯承认的,可假若不是他们的,那便说明有别人进来过御膳房,这事儿可就可大可小了。 平日里为了保证皇上及娘娘们的饮食安全,御膳房里头从来不允其他人进去。传膳时,都是御膳房装好了盘再端出去递给送膳的人儿的,总之都有一套程序与规矩,一般情况下,旁人是接触不得那些饮食的。 出了御膳房的膳食,御膳房保证不得安全,可若是有人偷进过御膳房,这事儿可就严重了。一来是他们御膳房监管不力,竟然让外人混了进来,二来,若是传出去武贵人中毒一事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只怕他们御膳房要倒霉。 所以管理御膳房事务的大臣们一合计,觉着此事还是先不要跟皇上和皇后禀报了,待他们自个儿将事情再查查清楚再说。 不过御膳房人员众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住嘴的。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统共就管理事务的那十几个人,下头的人便只知道他们被盘问是否认识那条帕子。至于那帕子是作何用,他们便不知了。 皇宫里头最忌讳嘴碎,所以即便他们不知那帕子的用处,可被吩咐了不得乱嚼舌根,他们便真的没有将那件事当谈资来挂在嘴边。毕竟在他们的想法里,一条帕子能掀起什么大风浪?说不定是那个公公与宫女对食了,帕子便是那定情信物?这种事情若是被拿到台面上来追究,指不定要掉脑袋呢,所以没人敢谈论,大伙儿心知肚明便可。 景仁宫的太监钱贵,在皇宫里伺候了十几年,为人又圆滑,自是对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与他相好的太监宫女也不少,所以没出几日他便听闻了帕子的事情,自是将之告诉了熹妃。 恰好当时裕嫔也在,听钱贵将那块帕子描述了一遍后,她疑惑地看向了身边的纤云:“这帕子听着倒是像你绣的。” 纤云因着自个儿的名字里带了个云字,所以绣出来给自己用的帕子上总喜欢绣上几片云。 纤云疑惑不已:“可奴婢并不曾去进过御膳房呀。” “娘娘们恕罪,奴才觉着……是不是哪个公公看上纤云姑娘了?说不定纤云姑娘哪一日不小心丢了块帕子,便被那个公公捡了去……”钱贵自然而然地想起对食一说,便迟疑着说了出来,他说得隐晦,可众人还是听了个明白。 “呸呸呸!娘娘,奴婢才不会与那些腌渍货……”纤云张口便要骂,可一看到钱贵的脸色因为这三个字变了变后,忙改口道,“奴婢才不会与他们胡搞,钱贵你别胡说!” 钱贵却很快恢复了脸色,谄笑着轻轻抽了下自己嘴巴:“怪奴才嘴笨,纤云姑娘莫要生气。仙云姑娘可以想想,可曾送过帕子给别人?” 钱贵这么一提醒,纤云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娘娘,奴婢的帕子向来不外送,不过去年有一次去翊坤宫,奴婢看到喜儿哭,便给了她一条帕子擦眼泪,难道……” 她越想越可能,绣了云的帕子统共只有几条,因为太过能显示帕子的主人了,她怕被人拿去做歹用,后来便没再绣了。那一日给喜儿擦泪时,她忘了看看那条帕子是否绣过云,眼下看来,定是那一条无误了。难道喜儿想害她?不应该啊,她又没有得罪过翊坤宫,更没有得罪过喜儿。极有可能是喜儿偷偷混进御膳房之后,不小心将帕子落在了那里。 “喜儿?”妍华听了这话,登时陷入了沉思。喜儿是翊坤宫的人儿,这么说,武贵人是得罪了翊坤宫才会祸事连连?不过,喜儿那么和善一个小姑娘,当真敢做这样私混进御膳房的事情? “妹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看翊坤宫近来确实有些不大对劲儿,咱们还是多加防范着些为好。”事情虽然还未确凿,裕嫔却已然相信是翊坤宫所为了,毕竟当时武贵人将贵妃的那盘蟹也给吃了个干净,即便旁人的蟹没问题,可那盘蟹说不定是动了手脚的。 敢当着皇上的面儿做手脚,当真是无法无天。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翊坤宫倒确实有那个底气,要知道,年大人眼下风光得很,连皇上都是不断地赏赐好东西过去。前两日广东进贡的新鲜荔枝到了,皇上吃着好吃,便命人从广东摘了新鲜荔枝后,直接快马加鞭地送去西宁,好给年大人尝尝鲜。 能得如此隆宠之臣,如今放眼望去,除了年羹尧,还能有谁? 妍华点了点头,原本慵懒地斜倚在炕上,眼下已经缓缓坐直了身子:“钱贵,冷宫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她之前跟皇后提过一次,将钟粹宫当做冷宫不妥,暴殄天物不说,离御花园太近,难免会扰了逛御花园的人的兴致。皇后想想也对,在众位夫人前来赏花之前,便另寻了一处偏僻的屋子,将宋氏主仆给送了过去。 钱贵听到熹妃问话,忙弓着腰低着眉上前禀话:“娘娘,里头日日传出哀嚎,送去的饭菜都是各宫吃剩下来的,听说有时候还是馊的。奴才听看门的公公说,里头关着的人儿还企图勾引几位公公来换几顿好饭……不过公公们不敢,并没有搭理她们……” “呵……荒唐!”妍华与裕嫔忍不住都嗤之以鼻,勾引太监这事儿,还当真有可能是宋氏做得出来的,未必是那几个太监胡诌。这人儿,没脸没皮到这种境界了,也委实可笑。 “走,带我去看看。事到如今,她总该愿意说点什么给我听听了吧?”妍华冷笑了两声,觉着宋氏当真无药可救。这才一个多月的工夫,她便受不住了,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性子。 “娘娘,那里污秽,娘娘到了那里只在外头问话就可,就莫要进去了。”钱贵忙在前头带起路来。 妍华到了地方才知道钱贵口中的污秽为何意,那里岂止污秽,简直住不得人!因为那里离净房近,终日有人处理便盆、恭桶,时不时都有恶臭传过去,闻了委实令人作呕。 妍华与裕嫔用帕子捂着鼻子进去的时候,香昙与宋氏正扭打成一团。 ... 第四百七十章 元凶 “都是你害的!我本来好好儿的伺候着主子,都是你,都是你……”香昙扯着宋氏的头发,眼里满是恨意。 宋氏不甘示弱,对她又是掐又是打,昔日的妩媚早已消失无踪,如今进了冷宫也再无法子保养,脸上老态毕现。她眼下已然是个老妪模样,岁月在她脸上雕刻的褶子也无法再掩盖,悉数露了出来。 “咳咳!快住手!还不给熹妃娘娘和裕嫔娘娘行礼!”跛脚太监叫骂了两声,上前便一人抽了一个耳光,然后将她们给拉了开来。 香昙看到来人,忙下跪行礼,嘴里一个劲求着熹妃娘娘开恩,帮她脱离苦海。 耿氏则冷幽幽地看着来人,如蛰伏的毒蝎子一般阴鸷。 香昙跪爬着要靠近,立马被跛脚太监给拦住了:“混账!好好儿地跪着,若是冲撞了娘娘们,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香昙抖了抖,没敢再往前爬,可嘴里却不住地喊着冤:“娘娘救命,都是这个贱女人害的奴婢,奴婢是冤枉的!” 灵犀看了熹妃一眼,又冲钱贵使了个眼色,钱贵会意,将冷宫里头的太监给叫了出去。然后灵犀这才抖着眉头,冲香昙笑了下:“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你是什么人,娘娘为何要帮你?” 香昙慌了,忙口不择言道:“熹妃娘娘,这个贱人要害你!她到处说娘娘坏话,还想跟齐妃一起害四阿哥,她歹毒……啊!” 她话还未说完,宋氏便冲了过来,甩了她一巴掌。她还没死呢,容不得这个低贱的宫女如此践踏! “哦?”妍华听到宋氏跟齐妃想合谋害四阿哥的话,高高在上的威仪终于有了松动。难不成她的硕硕,当初受袭一事,与她们有关?齐妃绝对有动机呀,毕竟弘历是弘时的绊脚石。 宋氏回头,看到熹妃与裕嫔都探究地看着自己,晒然一笑:“她的话,你们也信?一个奴才而已,她能知道些什么。” “你个贱人,你才是贱奴才,你……”香昙恨极,冲着宋氏的背影就开骂。 妍华嫌她聒噪,冷冷地丢了个眼神过去,朱唇微启:“闭嘴!” 香昙一个哆嗦,吓得立马噤了声,可一双浑浊的眸子却紧紧盯着宋氏的背影,恨不得剜出几个血窟窿来。 宋氏回头看了香昙一眼:“你进去,有些事情你听不得。”她眼下虽然贱如蝼蚁,可毕竟是做过主子的人儿,拿腔作势还是会的。 香昙听了这话,还当真下意识地想退下,可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倔强地睨了宋氏一眼,将身子跪得笔直,没有退下的意思。 灵犀见状,从食盒里掏出一块芙蓉糕来递给了香昙,冷声道:“有的事情知道得越多,小命越难保。娘娘们有话要跟她说,你赶紧退下吧。你方才那番话说的不错,待会儿再找你问,这是赏你的。” “奴婢谢谢娘娘,谢娘娘!奴婢还知道很多,奴婢一定都告诉娘娘……”香昙连声道谢,捧着那一小块芙蓉糕跟个宝贝似的,赶紧往里面去了。 宋氏的脸却暗沉了下来,入宫后的事情,香昙可都知道,她若是出卖自己,眼前的两个人还会让她过好日子吗?虽然她如今的日子已经猪狗不如,可倘若再被那几个太监刁难一番,她岂不是还不如一死了之了?可她不甘,凭什么她辛辛苦苦伺候了皇上二十几年,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薄情寡性!哼!皇上,你好狠的心! “有话快说,娘娘可没工夫在这里耗着。”灵犀见宋氏出神出得厉害,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这里臭气熏人,她真怕两位娘娘被熏坏身子。 宋氏的头发乱得跟稻草一样,她起初还有心思天天以手指为梳,将自己的仪容整理一番。可是到后来,香昙总是与她作对,架都不知道打过几回了,她便也没再像以前那样注意外在了。尤其方才还与香昙打过一架,她就是想让自己体面一些,也没那个机会。 可是她骨子里的媚态却依旧存在,只微微勾起唇,缓缓眯了下眸子,风情便又回到了她脸上。只是她眼下的模样实在太过难看,灵犀看了只想作呕,而且她还当真干呕了两下。 “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让皇后给我换一处地方,如何?”宋氏早就闻惯了这里的臭气,可看到灵犀这般明目张胆地鄙夷她,脸色还是经不住绿了绿。 妍华自然容不得她以此为要挟,只冷哼了一声,便对灵犀道:“你把香昙叫出来,我要向她问话。她若哄得我高兴,你便将这些芙蓉糕,唔,还有那一盘鸡都赏给她吧。” 宋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听到有鸡,口水大动。不是她嘴馋,实在是太久没有吃上一口好饭了,怀念得紧。 “你不想问我话了不成?”宋氏盯着那个食盒看了一会儿,心想着即便换不了地方,先饱餐一顿也是好的。落魄到这个境地,也没什么旁的追求了,能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事。 妍华微微勾起唇角,缓缓道:“我有一事需得问你。” “你说。”宋氏忍不住又看了食盒一眼。 “贞月可是你派人杀的?” 宋氏的眸子动了动,没想到熹妃此时此刻问的却是贞月。沉默了一会儿后,眼见熹妃生出不耐烦之色,宋氏只得微微颔首:“是。” “当年弘历的奶娘是受了贞月的指使,才会乱吃东西害弘历的,是不是?” 宋氏的眼角抽了两下,对熹妃生出一些刮目相看之感。那件事情早就结了,雅晴已经做了替死鬼,没想到,熹妃倒是心如明镜。她又缓缓点头:“是,也不是。” 妍华眉头一皱,丢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氏转了转眸子,她知道熹妃宝贝那个儿子,若是当真让她知道自己当年有害他之心,只怕往后更没好果子吃,可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没有。 所以她只得婉转着调子,笑道:“起初确实是贞月将东西拿给奶娘的,我也不过是恨你要挟我,才想给你个教训好解解我心头的气。若是当真想要四阿哥的命,他也不会活到今天了。” “这么说,我还得谢你当年不杀之恩?”妍华微微眯起眸子,眼里寒光迸射,嘴角的似笑非笑让宋氏看了微微哆嗦了下。 “熹妃言重,我可不敢如此颠倒是非。”宋氏聪明,知道不得再惹她,压下心里的傲气后,向她微微躬了下身,“我可没有那么多银子给奶娘,银子是汐儿给我的。奶娘的事情,汐儿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从奶娘下手这个建议,也是汐儿与我说的。” 宋氏在心中冷笑,事到如今,将事情都推到已经死掉的汐儿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反正熹妃也找不到人对峙。那个主意当然不是汐儿提的,是她自己想的,不过她透露给汐儿的时候,汐儿非但不阻止,反而越发怂恿她加大剂量,最好在里面下点儿药,好让奶娘喂死弘历。 当然,她当初不过是想给熹妃一个教训,没敢害四阿哥性命,毕竟她有把柄在熹妃手上。 妍华的反应并未如宋氏所料,既没有愤怒至极地辱骂她,也没有云淡风轻地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见她愣怔了会儿,才突然如释重负般长吐了一口气:“我早猜到是她的人做的,果然如此。只是我与她何愁何怨,竟是要这般针对于我。” “她的话也未必可信,妹妹不必感伤。”这时,裕嫔终于出了声。她看了宋氏一眼,眸子里的轻蔑一点儿也不加以掩饰。她觉得宋氏早该落魄成这样了,昔日丧子之痛因为弘昼的成长早就减淡。可如今看到宋氏的模样,她只觉得潜伏在心底的恨意终于得以释然。从此以后,她不必再被仇恨牵绊了。 “哼,信不信随你,你真以为贵妃手下的那几个丫头,都是善茬?那时候皇上总是宠着你,谁都看不过去,难道非要有仇怨才能对你下手不成?哼,笑话。”宋氏摆了摆头,目光又不经意地落到了食盒上。昨夜只送了饭过来,汤是馊的,她实在没吃下,只咽了几口饭。早上太监拿来两个馒头,全被香昙抢了去,她没能抢回来,眼下实在饿得慌。 妍华不愿意再听她说话,灵犀给了她两块芙蓉糕后,她又要了两块鸡肉,便道旁边背着人猛吃起来。 这时候香昙急急跑了出来,方才那块芙蓉糕,她品了半晌才舍得大口吞下,实在太美味了:“娘娘,有什么想问奴婢的吗?奴婢一定全都告诉娘娘,求娘娘救奴婢出去……” “少在这讨价还价!”灵犀斥了她一声,脸上有些不悦。 香昙立马怯怯地住了口,再也不敢央求此事。她搜寻着记忆,将与宋氏相处的这段时日里,听来的秘密都一一道了出来,而一旁的宋氏则只顾着细细吃她手里的东西,根本顾不得听她说了些什么。 因为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香昙并不清楚,所以她谄媚献上的这些消息中,有的总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地方。比如,她说了许多次小主子小主子,妍华与裕嫔都没有闹明白她口中的小主子是哪一位,殇过那么多,宫里头又有几个,可香昙傻傻分不清楚,都用小主子来称呼,实在气人。 临走的时候,宋氏已经手指头上的糕渣子都舔了个干净,喜笑颜开地冲着妍华几人的背影道:“你明日再来,多带些肉,我一定多告诉你些事情。” 妍华顿住,缓缓转过身子,一言不发地盯着宋氏冷笑了两声:“是吗?你这是在同我讨价还价?” 宋氏噎了噎,脚下趄趔了一步,讪讪道:“那我再同你说件事,你将食盒里剩下的东西都留给我好吗?” 妍华看了灵犀一眼,灵犀会意,将食盒里剩下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了宋氏面前。香昙立马过来抢了几块鸡肉,被灵犀扫了一眼后,便不敢再抢,捂着鸡肉便往里面跑了去。 宋氏闻着怀里的鸡肉香气,神秘地笑了笑:“你可知道,你还未进府时,皇后娘娘有过阿哥的?那可是嫡长子,倘若活到今天,太子之位一定是他的。你可知,害他的元凶是谁?” “弘晖?”妍华蹙起眉头,知道宋氏接下来想说什么话,但是她心头反而突突狂跳起来。 ... 第四百七十一章 参奏 听宋氏话里的意思,当年弘晖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妍华一直用帕子捂着口鼻,只觉闷得慌,待她敛好心里的动荡不安后,亮着眸子道:“齐妃。”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反而是很肯定的语气。倘若弘晖的死当真是人为,那齐妃便最有动机。宋氏是不会蠢到将自己害死弘晖的事情当做筹码来说给她听的,所以那个元凶定是齐妃无疑。 她不知道当年的情况是怎样的,可她知道,齐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争得世子之位,一定会下狠手。她想像不出当时的情景有多惊心动魄,可她听闻当年皇后因为弘晖之死,曾一度哭出血泪来,所以才会得了眼疾。 “你竟然知道。”宋氏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她,只觉着自己当真小看了她,这个熹妃,看着稚嫩无辜,却原来早已将什么都看在了眼里。 “事到如今,你莫要再盘算着如何讨价还价了,能来看看你,便是对你天大的恩赐了。你当年做过的坏事你自己心知肚明,我知道你不想死,我也不想让你死。”裕嫔恨恨地瞪了她良久,最后被妍华拉着走出了这块散着臭味的地方。 待走出老远,裕嫔与妍华才将捂着口鼻的帕子拿开,好好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裕嫔看她脸色泛白,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弘晖已经死了,再听细节只会徒增恐惧。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你又何必怕成这样。” 妍华摇了摇头,唇上灰白一片,没有半分血色,是因为方才一直捂着口鼻,呼吸不顺畅而已。不过她真的在害怕,她有一个没见过面的孩子殇了,那时她尚且心痛得觉着暗无天日,更何况是皇后与弘晖这样的情况呢?没见过面,便少了相处时的那份温情,她有了现在的笑笑后,心里也感激过皇上,当初是他狠了心骗了她很久,如若不然,她见过那个孩子后,只怕更难放下吧。 “姐姐,我们一定要护好几个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她眼下已经知道奶娘的事情跟皇后没有半分铜钱的关系了,所以对于将笑笑养在永寿宫的事情,她愈加安心起来…… 自从妍华穿过一次太监服后,便开始时常以那身装扮出现在养心殿了。胤禛批折子,她在旁边整理文书,待他批折子用的朱砂用完了,她便帮忙再研一些。其实对着这个朱砂,她还是心有余悸的,虽然太医说此物无毒还能安神,但妍华却是不信,她宁可相信白芷,多食令人痴呆啊!不过她帮忙研点儿朱砂墨,也不用食之,并不用担心。 妍华一路见证着胤禛对年羹尧的情感变化,虽然她未看到过那些折子,可她知道,胤禛对年羹尧已经开始有疑心了。 五月份的时候,颂扬年大将军的折子还如雪花般漫天飞来呢,这才过去了两个月,便开始有密奏说年大将军恃宠生骄,不知收敛了。不过胤禛尚且倚重年羹尧,对密奏之言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胤禛看得动气时,便忍不住骂两声。 每每这时,妍华便上前给他捏会儿肩膀,再柔声安慰他一会儿子,与以前在潜邸时一样。胤禛气极便不喜说话,撑着头不言不语。妍华也不逼迫他,只温顺地陪在身边给他揉额角。 他即便再动气,也不会将气撒在她身上,顶多兀自出去散会儿步,但每次排遣好心里的烦闷再回来时,妍华都还在养心殿里候着他。他每每动容,都要与她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八月初,妍华那个做乾清门侍卫的三哥才想了法子带话给她,说他们的阿玛不知得罪了谁,被参了几本。 妍华的阿玛钮祜禄?凌柱,以前在礼部做做文职,从来也不参与朝政。因鉴于他以前做过笔帖式的职务,懂满文,所以妍华当了熹妃后,胤禛便准备提拔凌柱,最后挑了个翰林院的侍讲学士给他当当,平日里只需做一些修撰文史的事情,并不参与朝政。 妍华对此很知足,觉着以她阿玛那种耿直的性子,在官场上也混不开。再说他年纪也大了,得个从四品的官儿做做挺好,少搀和那些勾心斗角,多做做他喜欢的事情颐养天年。不过她委实想不明白,她阿玛那种闷葫芦性子,平日里在翰林院修撰文史,与那些文字打交道而已,会得罪谁?没事吃饱了撑的不成,与他一个老头子作对干什么? 她阿玛额娘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自打她嫁给胤禛后,她阿玛额娘就没有给她添过麻烦,这一次若不是她三哥知会了她一声,她压根就不知道她阿玛被参了。待钱贵从她三哥那里打探出了原委后,她才知道她阿玛委实冤枉。 据说头一次被参,是因为她阿玛在翰林院看史书的时候骂骂咧咧了两句,好像是骂前朝的某一任皇帝昏庸。结果不知被谁听了去,参她阿玛目无天子,为老不尊云云,折子被胤禛丢在了一边没有搭理。 第二次被参,据说是参他阿玛白拿俸禄,终日游手好闲。结果胤禛派人一查,她阿玛进翰林院一年多,修撰的文史却比这段时期内的其他人都多。胤禛驳斥了参奏之人几句,也没再追究。 第三次参奏的内容更为荒谬,竟然说她阿玛身为翰林院的人,竟然常年不沐浴,身上都有臭味,简直丢官家颜面!妍华对此委实无语至极,先不说她阿玛是个爱干净的人,单说她额娘管得严这一点来看,便不会允许他阿玛常年不沐浴,不然她额娘铁定不会让她阿玛进房睡觉的。 第四次是说她阿玛不苟言笑,总是板着脸,影响翰林院其他同仁与之共事时的心情……总之都是些无稽之谈,约莫从四月初就开始了,前前后后已经被参了九次,都是些莫须有的事情。 她三哥让她好好想想,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尤其有没有得罪年家。因为她阿玛与她三哥诉苦的时候,说那些参他的人多半都在巴结年大将军。 如是一说,妍华便明白了。这件事情,定是齐妃的那次挑拨在继续起作用呢。 之前欺负她景仁宫的人儿,如今欺负她的家人,绕来绕去,就是不直接想法子欺负她本人!齐妃那一次究竟对贵妃说了些什么东西?贵妃以前对她明明颇为友好,眼下竟是突然这般针对她。难怪前两个月皇上看她的眼神,总带着点儿欲言又止,原来是为了她阿玛的事情。 其实,如果他迫不得已,必须降她阿玛的职,她也不会怨他。她阿玛又不是喜欢骄奢日子的人,老腐朽一个,浑身都是读书人的酸腐气。所谓文人相轻,他阿玛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 真是头疼,她如今只想护着弘历好好儿地长大,再牵着胤禛的手一起白头到老,怎得总是有这么多的事情出现,真是叫她忍不住叹气。 齐妃,看来这个人也不得不除啊。她该不该利用弘晖的死,让皇后与齐妃斗上一斗呢? 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她又断然地甩了甩头。不行,如今笑笑在永寿宫里养着呢,她实在不忍心将皇后往火坑里推。皇后贤淑,不该活在那样的日子里啊。 她与裕嫔之前曾在齐妃面前提过芊萱,那段时日齐妃有所收敛,如今看来,芊萱生前的希冀对齐妃已经不管作用了。 九月份的时候,妍华的阿玛第十次被参奏,理由是凌柱依仗熹妃的权势,在外头强行霸占百姓田地,修建宅邸。这一次,胤禛终于怒了。 妍华当时正在旁边伺候,胤禛直接将折子丢给妍华看,妍华看后,脸色煞白:“皇上,不可能的,阿玛一股子书生傲气,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胤禛气得脸色铁青,直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后,脸色才缓和了些。他方才批阅了许多折子,都是各地官员如何依仗各自的权势敛财,各种贪污*的弊端,叫他气不打一处来。为官之道就该两袖清风为民做事,如今那些个官员却以两袖清风为目标,真是可笑! 他正在气头上,所以看到凌柱也做这种不义之事,所以才会气得上了火。 待缓过气来,他便将面前唇红齿白的“太监”给拉到了身边:“婵婵,方才有没有吓到你?怪我不好,冲你生气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妍华摇了摇头:“臣妾没有生皇上的气,皇上莫要放在心上。”她想到他还要看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参奏折子,比如之前参奏她阿玛不常沐浴之类的折子,就觉着他这个皇帝当得委实不易,简直是百官的大管家,什么事情都要操心。 “我还是要派人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不是说我不信你,而是我必须给参奏之人一个交代。”他极为自然地解释了一下。这种事情他本不必与她说,但凌柱是她阿玛,她迟早会知道他派人查核她阿玛这事,到时候她说不定会产生什么误会,所以他还是提前说一声为好。 他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总会跟她解释一些事情了。以前他压根不屑于跟人去解释,因为他觉着解释这件事情委实没有必要,信他的人永远都会信他,就像十三一样,不会怀疑他。不信他的人,他又何必费口舌去解释。 妍华弯起嘴角笑了笑:“皇上只是秉公处理,臣妾无异议的。” 不知为什么,她反而真的有些担心她阿玛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中,万一真的出了事,她该怎么救啊。 ... 第四百七十二章 骄纵 妍华提心吊胆了数日,最后胤禛亲口告诉她,那本参奏她阿玛的折子被他斥了。 事实证明,参凌柱抢占农田建宅子的事情,压根就是子虚乌有!不过,确实是有个叫凌柱的人做了这样的霸事。但彼凌柱非此凌柱,同名不同姓! 胤禛很生气,如此不负责任的参奏,简直是在浪费他的工夫,更是态度极端不认真。倘若他没有看在婵婵的面子上派人去查,抑或是无暇让人去查证这样的小事,他岂不是要冤枉一个好官了?是谁允他们如此肆意妄为,乱行参奏的?一个个都在利用他的权势铲除异己,委实混账! 所以他一气之下,在那本奏折上写了朱批,革了其顶上花翎不说,还不许他再参奏钮祜禄?凌柱一句不是!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凌柱一直被参奏,他已经拍了暗卫仔仔细细观察了凌柱好几个月,得到的答案是他简直不能再两袖清风了!这样的好官若是被他一个大意给革了职,他简直是个昏君,而害他差点往昏君路上走的人,自是不得轻饶。 他想想还是气,又让人传口谕过去,让其一个月内抄写《道德经》一百遍,必须亲自抄写,若有代笔,剁手惩戒!抄好后交由翰林院检视。 这是一个十分古怪的惩戒,以至于没人摸得透圣意,但是从此不再有人参奏凌柱了。因为凌柱那个老腐朽实在没什么好参奏的,而皇上又显然护着凌柱,他们也不想做那扑火的飞蛾,白白送命。 至此,他们都认清了一个局势,皇上宠熹妃,所以有一部分人转而开始对凌柱实施蜜糖攻势,不过都被老腐朽一一赶出了大门。这些事情也都被还未来得及撤走的暗卫看在了眼里,悉数禀报给了胤禛,胤禛默默颔首,从此不再去关注凌柱的事情。 十月初,年羹尧奉旨进京面圣。人还未到京城,便有密旨一路传至京城,报备年羹尧此行的荒唐之举。比如他途经陕西的时候,让陕西巡抚范时捷跪道迎送,待到了江西,直隶总督李维钧主动跪迎跪送,年羹尧得意自从晋升为一等公后便开始飘飘然,加上胤禛一直对其放纵行为视而不见,恩宠不断,以使得他心里的骄傲越发膨胀起来,懈怠之心也越发严重。 胤禛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他对年羹尧隆恩不断,自是想留住这一员大将为他驻守江山。 十三也一直被他夸,隆恩比年羹尧更甚,他宫里头有了好东西,总是会送一份去怡亲王府给十三,可十三何曾膨胀过?堂堂怡亲王,非但不顾身体,做着勤廉的表率,更不曾恃宠而骄,这样的臣子才是大清之幸!可年羹尧呢?这才做了多久的一等公?竟然就开始这般不自律,当真让他失望。 今年到现在,他已经收到不少密旨参奏年羹尧了,若不是念在他护国有功的份上,胤禛也不可能忍他这么久。 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年羹尧抵京时,骑着他赏赐的紫骝马也罢了,可马上居然用的是黄缰!他何曾允过他可以用黄色缰绳!谁人不知,黄色乃天子御用,年羹尧如此简直大逆不道! 黄缰紫骝便也罢了,暗卫禀报,说于郊外迎送他的官员,自王公以下皆是跪接的。年羹尧十分之坦然地骑着马从跪着的官员中间行过,骄纵至极,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即便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他也只是略微颔首以示打过招呼。 胤禛听后,当即摔了手里的茶杯,将刚进养心殿的妍华吓得花容失色。 “皇上这是怎么了?”她抚着胸口,将方才收到的惊吓给压了下去。 她这会儿子是穿了正常衣着过来的,因为胤禛昨儿说过,今日不用她过来相陪。不过妍华今日邀了暖心来景仁宫念书给她听,所以她想过来帮弘历告个假,也好让这对有情人厮守片刻。 弘历与暖心的事情,她早先便与胤禛提过,胤禛说他以前变见过富察氏家的大女儿暖心,那个时候她尚且才六七岁,小小的个头却谦逊恭谨,又识文断字,确实甚好。不过他还未打算这么快就给弘历立嫡福晋,明年选秀的时候,他会先将暖心预定给弘历,至于完婚之事,待弘历再安心读两年书再说不迟。 所以妍华才会放心大胆了安排两个孩子见面,她曾经遗憾过的经历,在弘历这里得以续上,委实让她欣慰。 胤禛粗喘了好一会儿,才将怒气平息了下去。妍华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在旁碎碎念:“皇上,气久了伤身哪。皇上看看外头,方才还大好的天气,皇上这么一气,天都阴下来了,皇上若是再气下去啊,保不齐很快就要下雨了呢……” “噗~”胤禛刚抿了一口茶,听到她一本正经地如实劝他,一个没忍住,悉数喷了出来,将面前的纸给喷湿了。上面是他方才书的四个大字:戒急戒躁。 妍华看到他这个模样,就知道他的气眼下是已经消了大半了。这个人,脾气真是叫人捉摸不定,怒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跟天上的云朵一样,变幻莫测。 “轰隆隆~”就在这时,天上响起一阵惊雷,紧接着便是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妍华愕然,看着大雨喃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竟然真的灵验了。” 下这么大雨,暖心那孩子不会还傻乎乎地冒雨往景仁宫赶吧。她突然有些担心起来,毕竟是她未来的儿媳妇,若是生了病倒是惹人心疼。 胤禛哂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张嘴啊。” 这雨来得急去得快,没多大一会儿便停了。妍华得了胤禛的允许,差人去了阿哥所叫弘历,然后便匆匆往景仁宫赶去。 胤禛的怒气被妍华纳闷一搅合,倒是减轻了许多,他长叹了几声后,便问起苏培盛:“年羹尧怎得还没过来?半个时辰前不是就到了京城了吗?进个宫也用不了这么久。” 苏培盛犹豫了下,小心禀道:“皇上,奴才方才听人传话过来,说年将军说天气不好,等躲过了这场雨便即刻进宫来见皇上……” “哼,哼哼……呵呵呵呵,很好。”胤禛突然冷笑出声,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浮上了心头。 抬眼看到外头又出了太阳,胤禛也不想再坐在这里等年羹尧了。一个臣子,竟然让他久候。很好。 “熹妃回景仁宫了吗?”既然如此,等年羹尧来了,便让他候着吧。 “皇上,奴才方才听熹妃娘娘说要去御花园的御景亭,娘娘许是已经过去御花园了。” “嗯,那去御景亭。” “摆架~” 妍华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发现暖心果然冒着雨赶进宫了。好在钱贵脑子灵光,中途领着暖心避雨了,所以暖心并未淋着雨。是以,妍华便拉着暖心一起,乘轿舆往御景亭去了。 御景亭里的景致好,这样的天气赏个景委实惬意。其实,妍华打的算盘倒不是看景,而是因为御景亭所处的位置高,到时候她放了弘历与暖心单独相处,无论他们在附近什么地方,她都可以看在眼底。也不是她有偷窥的毛病,而是孩子还小,如此这般,她也可以把着关,免得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弘历来得很快,向妍华请了安后,两个眼睛便盯着暖心挪不开了,一副色急的模样瞧得妍华心里颇不是滋味儿。真是儿大不中留,以前都黏着她的硕硕,如今说变心就变心了啊。 她也不拖着两个孩子,放了他们自个儿去下面转悠,只是不准走远,免得遇到什么麻烦人儿麻烦事儿的时候她赶不及去救场。胤禛从另一条道过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妍华坐在亭子的角落里往远处眺望着,便提前下了御辇,悄声走了上去。一路上有宫女要出声行礼,都被他阻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妍华身后,悄然伸出手来将她的双眼给蒙住了。妍华吓了一跳,只以为是弘历在与她耍闹,忙抓住那两只大手嗔道:“多大的人儿了,还跟额娘玩这样的把戏。别闹了,也不怕被暖心笑话……咦?” 她摸了摸那双手,只觉着比弘历的大上许多,还些微有些粗糙。扒拉下来后,还没回头,她便知道是谁了,她边转头边道:“皇上怎么来了?不忙了吗?” 胤禛也没回她的话,只坐在她旁边,循着她方才看的方向望去:“婵婵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认真……嗯?弘历身边的小姑娘是谁?就是你说过的富察氏?” 妍华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去。啧啧,俩人已经牵上小手了,这个弘历,怎得这么大胆的。妍华偷偷睨了胤禛一眼,见他脸上并无异色,这才稍稍安了点儿心。 “哼哼,婵婵何时养成了这个毛病?喜欢上了偷窥?”胤禛收回视线,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入手光滑,跟绸缎似的,所以他才会喜欢去捏她的脸呢,肉嘟嘟滑溜溜的,手感太好,实在怨不得他。 “呵呵,呵呵呵……”妍华干笑了一阵儿,这误会大了去了,她可没有那种坏毛病,这个得说清楚,“臣妾没有偷窥,臣妾可是正大光明地看的,弘历与暖心都知道的。臣妾看着他们,也是关心他们来着。” “强词夺理。”胤禛撇了下嘴,将她往怀里揽了揽,然后与她一块儿往那两个小人儿身上看去。 阳光逆向而来,将弘历与暖心的身影拉得长长的,那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仿佛被打了同心结,扯不开拉不离,很是养眼。 “婵婵当年刚入府时,也就这么点大。”他突然回忆起了往事,妍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老了。 “皇上也知道啊,臣妾当年那么小,皇上不还是急着吃干抹净了。”然后她歪过头来,用一种“你是禽兽”的眼神鄙视了他一番。只是她的两颊忍不住微微泛起了丝丝绯色,只因她又想起了当年在潜邸时的各种荒唐事儿。 ... 第四百七十三章 抢人 胤禛没有生气,反而轻笑着将脸蹭了过去,在她光洁的脸上蹭了会儿后,才低声道:“第一次吃得太辛苦,我本来不想再吃了,若不是你一个劲儿地说准备好了,我也不会急着再吃第二次。” “噌”地一下,当年头两次的侍寝情形又蓦地窜进了妍华脑子里,她的脸立马红了个透顶,仿若那时的感受又重新回到了身上一样,心里突然酥麻起来。她斜眼睨了下亭子里的人儿,很好,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守着本分呢。 于是乎,她飞快地在胤禛唇上啄了一口,以慰藉心里浮起的异样。 如今想想第一次侍寝的情景,当真是很想笑,他一动她就哭得厉害,真的是苦了他了。不过她那个时候年纪小啊,当时太紧张了,压根没有适应好呢,就被他攻破了,她怎么能不痛。 要知道,她最怕痛了。就连小时候学骑马,她也是为了不摔到自己才练就了那样一副好本事。 她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事情,被她啄了一口后,顿了一下,接着又亲了回来。亲完后,他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话,听得她登时红了耳根,捶了他一把:“皇上真是老不正经,开什么玩笑呢。” 他摸了摸她的肚子,平平坦坦的,没有动静:“怎得没能再怀一个?今晚加把劲,再给我生个孩子可好?” 妍华嗔了他一眼:“几个月才侍一次寝,哪里那么容易怀上的?再说了皇上一直那么操劳,臣妾只怕皇上……身子有些虚啊。” 她故意激他的,不过是想让他以后多歇息歇息,当真熬垮了身子就不好了。他毕竟是个将近半百的人儿了,跟以前比不得了。 一旁的苏培盛听到熹妃的这番话,吓得轻抽了一口气。只觉着这番话委实胆大了些,怎得可讲龙体亏虚呢?哪个男子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胤禛沉下脸来,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既然如此,今晚婵婵主动些,也好让我省点儿力气,反正我身子虚,满足不了婵婵,如是,婵婵便满足我好了,我定不会嫌你虚的。”也不知每次先嚷嚷着累的是谁,居然胆敢说他虚?今晚他要让人熬点鹿鞭汤先补补身子才是,不将她折腾到没力气,真的伤他自尊。 妍华见事情没朝着她预期的方向走,不免有些失望:“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希望皇上以后早些歇息,免得熬坏了身子。哪里是说那个意思了,皇上莫要乱想。” “是我乱想?”胤禛似笑非笑地凑近了些许,眼里带了丝危险的意味。 她赶紧点头:“嗯,是皇上乱想了,臣妾一直都觉着皇上很勇猛。臣妾方才说皇上虚不是指那方面,是指皇上近来消瘦了不少,看着虚……” 她越解释越乱,还未说完话,就又被他吻住了。 弘历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御景亭里有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再细细一看,原来是他皇阿玛与额娘。他的小心肝立马扑通扑通狂跳起来,牵着暖心的手下意识地想松开,却在紧急关头又赶紧握紧了。 他将暖心拉到一座假山后面,用假山挡住他额娘的视线,然后便目光灼灼地盯着暖心看。 情窦初开的年纪,牵个手,心都是暖的。 此事的暖心背靠着假山,而弘历则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抵在暖心的耳边,姿势暧昧又惹人脸红心跳。 暖心只紧张地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此情此景,仿佛要发生点儿什么似的。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个吻,下意识地便将眼睛给闭上了。 弘历的脸越凑越近,本来还在天人挣扎该不该再唐突一次,眼下看到她闭了眼仿佛是默许,心里一喜,忙凑上去亲上了那两瓣柔唇。清香怡人,好像桂花糕一样香甜。 这一吻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吻得暖心又失了力气,浑身发软。弘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浑身酥麻,揽着暖心的纤腰一起倚在了假山上,看着彼此傻笑…… “娘娘,要去那个亭子里坐坐吗?”雨后初霁,天上挂了一道霓虹,贵妃追着霓虹而来,因为视线被亭柱子阻隔,起先并没有看到里面的胤禛与妍华,只想着过去歇歇脚。 待走近,她才看到皇上和熹妃在光天化日下缠绵。她的心坠痛了下,贝齿紧紧咬在了一起,咯咯直响。 她的脚突然撞到路旁的那块大石头,接着便“哎哟”一声惊呼起来。 亭子里的人儿应声看去时,贵妃正捂着脚腕跌坐在地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看样子是疼得厉害。身边几个宫女正慌乱地想要扶她起来,可她稍微脚上一用力,便禁不住连连抽气。最后,她索性便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看着伤了的脚腕垂泪。 “婵婵,我去看看。”胤禛眉头一蹙,松开妍华便欲下去。 妍华点头,也未拦他。 “皇上~”胤禛一走近,贵妃那双裹着梨花泪的眸子便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了。她委屈地靠上他的腰,抱住他便呜呜抽噎起来。 “怎得也不小心一些,脚可是崴了?”他柔下声音来,抱着她的脑袋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俨如慈父一般,眸子里满是爱怜。 她是他潜邸里最小的一个,为他生过那么多孩子,可是除了福惠,别的孩子都不幸殇了。他难受的同时,更为心疼她,小小年纪便要经历这一番又一番的丧子之痛。婵婵生弘历的时候尚且疼得呼天抢地,而她每次生孩子却没有多大声响。他起初以为好似她坚强,后来才知道,她是虚弱得没了声音。 女人生孩子便如过鬼门关,她过了那么多遭鬼门关,都安然走了下来,说他不动容那是假的。 她一向温婉,就是眼泪多了些,他也曾不耐过,可终究抵不过心里的那份怜惜。她瘦弱得就像是个孩子,算算起来,她跟芊萱是一个年岁的,倘若芊萱还在……哎。 当初笑笑没了的时候,妍华怨了他很久。可年贵妃的孩子每次殇了后,都不曾怨过他半分。对此,他是内疚的。是他没将孩子们守护好,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地离开,这份内疚随着岁月累积,越来越深,事到如今,他已经是对她歉疚到,无论她要求什么他都觉得合理的地步了。 只是,他觉得她跟婵婵一样,懂事得很,从来也不会为难他,更没曾要求过什么不合理的事情。只可惜,为何年羹尧便不能学学她,懂得适可而止呢? “皇上~”贵妃蹭着他轻轻点了下头,泪水打湿了他的龙袍,哽咽的模样我见犹怜,让他听得心都揪成了一团。 “朕抱你回去。”胤禛轻叹了一声,心疼之色自眸子里汩汩流出。 贵妃身子轻,他抱了并不大费力,只是御花园离她的翊坤宫倒是有好一段路,他行了一半便开始流汗了。她依在他怀里,温柔地给他擦汗。 胤禛浅浅一笑,柔声道:“已经传了太医过去候着了,快到了,你再忍忍。” 倘若怀里的是婵婵,定不会同意让他抱着走的,她呀,总是心疼他会累着。他压下这个念头,又轻笑了一声,真是越发离不开婵婵了,怎得刚离开便想她了。 贵妃看到他对着虚空又是一笑,笑得还那般温柔,知道他定是想起了别的人别的事,心里微微泛酸,将脑袋往他怀里贴紧了些…… 御花园里,妍华一路目送胤禛抱着贵妃离开,连叹了好几口气:“又不是毛头小伙子,还总做些叫人心疼的话。这一路抱回去岂不是要累着,真的不叫人省心。明明有御辇呀,他逞个什么能。” “娘娘醋了?”芍药看了她一眼,拿起一件披风给她披。已经入秋了,这亭子里有凉风吹来吹去,坐久了有点儿凉。 “我醋什么,他又不是没抱过我。”妍华哼哼了两声,语气有些泛酸。她不过是心疼他嘛,都已经是皇上了,也不知道多爱惜一点自己的龙体。 “额娘~”“熹妃娘娘~” 这时候,两个孩子牵着手上了御景亭,一一向她行了礼。 弘历还抓着暖心的手,暖心却一直在往外抽,待熹妃看过来,她更是惊得赶紧用力将手抽了出来。她的小脸绯红,不施粉黛的脸姝丽绝伦。 妍华看她这个模样,就知道弘历这小子定是又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了,于是她便用眼神瞪了弘历一眼,缓缓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的事情还早,慢慢来,遭人非议就不大好了。” 方才她只顾着跟皇上你侬我侬了,倒是忘了看顾他们的举止。 她这话一出口,两个孩子的脸俱是红得厉害。暖心忙心虚地埋下了头,而弘历则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额娘!” 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就吃了,怎么了?方才她与他皇阿玛不还是光天化日下亲亲我我的?他可是跟着学而已! 妍华掩嘴一笑,看到两个孩子羞赧只觉着有趣:“好了,不闹你们了,我在这儿看会儿子景,弘历替我送暖心出宫吧。” 弘历点了点头,只觉得他额娘特别够意思。临走前,他偷偷挪到她耳边道:“额娘,孩儿方才跟暖心在假山那里看景,发现有翊坤宫的人儿偷瞧我们。” ... 第四百七十四章 报仇 胤禛在翊坤宫陪着年贵妃的那一会儿,年羹尧让人去催了他三次。三次! 每一次,胤禛的脸色都越发暗沉。他是皇帝,他等年羹尧的时候没有差人让他立马进宫觐见,这一会儿让年羹尧等一等,他就不耐烦了,居然催皇帝三次! 胤禛想,是他的*汤灌得太久了,年羹尧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抑或,当真是年羹尧守不得富贵?成功易,守功难啊! 他与年羹尧说了许久的话,从西陲的事务谈到当今的格局,不得不说,年羹尧在带兵打仗一事上颇有些厉害,能将书中所学活学活用,也是一员人才。只是,如今的他确实被胜利冲昏了头,权势滔天之际便傲慢得有些过了。胤禛是个喜欢于细节之处观察人的人,年羹尧无论从坐姿从谈吐,无一不透着傲慢,哪里有一丝作为臣子该有的礼节? 待后来年羹尧终于发觉皇上的脸色不好,才终于有所收敛,辞别前点头哈腰行了礼,却怎么看怎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皇上,臣……能否见见贵妃?”这一次问话,他终于微微躬了身。 虽然胤禛越瞧他越不顺眼,可一提到贵妃,他心里的怜惜便忍不住又泛了上来。这个年羹尧,说到底还是年静怡的亲哥哥,静怡刚伤了脚,确实该让她见见亲人,若是她哥哥来了都没让她见上一回,她心里又该难过了。 “去吧,她方才刚崴了脚,眼下正在翊坤宫里歇息。苏培盛,你带年将军过去吧。”胤禛手撑额头,直接闭上了眸子,看似颇有些劳累。 “喳。”苏培盛应了一声,让人去端参汤给皇上吃一吃好吊吊精神,因为此时此刻皇上也不会去歇息的,接下来多半还是要继续批阅折子。待吩咐完后,他才领着年羹尧往翊坤宫去。 二人一走,胤禛却缓缓睁开了眸子。他方才故意装得有些疲累,想看看年羹尧的反应,结果他却视而不见,一句体贴的言语都没有。相较于苏培盛的贴心,他觉着年羹尧委实有些狼心狗肺。心里的失望不禁又浓上了一分,他长叹了一声气,将参汤喝完后,抬脚便往龙案去了…… “听皇上说妹妹崴了脚,当真是崴的?”而不是受了人欺负?年羹尧看到斜躺在榻上的年静怡,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冉儿与喜儿,眼里满是询问,见二人都轻轻点头,便也信了。 年静怡见是哥哥来了,忙撑起了身子,笑靥如花儿般自她嘴角绽放开来。她的脸色还是不大好,还是因为之前月子里哭得太多,伤了身子。 年静怡也不好意思跟他说到底是如何崴的脚,只一个劲地想岔开话题。 好在年羹尧也没有追着问,待说了一会儿话后,年静怡才想起一件事来:“方才皇上在我这里的时候,我看到他脸色不大好。哥哥是不是让人来催皇上了?哥哥真是糊涂,皇上是君,哥哥是臣,哥哥怎能催皇上……” “我等着早些面完圣好过来见你,怎么,皇上叫我进京面圣,又不是叫我过来干等着的。西宁那么远,我来一次可不容易,怎得能将工夫浪费在干等上面。”年羹尧说得理直气壮,年静怡也说不过他,柔弱的模样在他面前仿若刚生出的花骨朵,一掐就断。 “哥哥还是注意着些,皇上毕竟是皇上,哥哥不得逾了礼……” “他说过多次,我可以免礼,我若是再拘着礼,不是违抗圣旨吗?啧,你烦心这些做什么?还是说说你这脚,好好儿地怎么崴了?当真没受欺负?是不是熹妃欺负你了?”他说着便砸吧了几下嘴,想起了年静怡在信中让他多“关照”下熹妃阿玛的事情。 年静怡说起这件事情,便忍不住伤心地湿了眼。她鼻子发酸,用帕子拭了下眼角。 “哭什么哭,你从小到大就爱哭,如今多大的人儿了,怎得还动不动就抹眼泪。”年羹尧有些不耐烦,声音不免大了些,可心里还是经不住心疼起来。这样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是个男人都会疼惜,更何况她是他的亲妹妹呢。 “哥哥还记得翩翩吗?”她哽咽数声,渐渐止住了泪水。 年羹尧眉头一紧,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冉儿与喜儿。见二人面色古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年羹尧的脸色也微微难看起来。 他低着声音,嗫嚅道:“你都知道了?其实……” “知道了。”年静怡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再度哽咽道,“都是蝉儿……都是熹妃害的,是她故意让弘历去推翩翩的,她是故意的……她还诳我将翩翩倒提起来逼水,结果却害得翩翩断了气啊……哥哥,翩翩好惨,她还那么小,她太冤了啊……” 她哭得太过伤心,最后匍匐在榻上抽噎起来,瘦削的脊背一起一伏,心痛地有如刀绞。 年羹尧对她的话赶到错愕,疑惑地看了看冉儿与喜儿两个,见她们摇头,才皱眉回头安慰年静怡:“快别难受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是还有福惠。哥哥帮你让福惠坐上太子之位,日后奉你为皇太后……” “我要那些做什么,哥哥,我要我的翩翩啊!” “好,哥哥给你报仇,哥哥给你报仇……”年羹尧无奈,只得哄着她。 年静怡哭了很久,最后哭得年羹尧心烦意乱,眼见天色不早了,只好制止了她:“我的工夫不多,你一直这般哭下去,我都没工夫跟你说正经话了。我可不是来瞧你哭的,快别哭了。” 他这么一说,年静怡还当真渐渐止住了哭势。她噙着一双泪眼看过来,瞧得年羹尧连连叹气:“你是贵妃,这后宫里除了皇后,谁敢骑在你头上,她熹妃的位分也不及你,你哭什么哭。总是哭有个什么鸟用!你在皇上面前哭哭,他还能怜惜怜惜你帮着出气,在旁人面前哭,就只当你好欺负!” 她默了默,将眼泪擦干后,抽抽噎噎地问道:“哥哥……方才想说……说什么?” 年羹尧拍了下脑门,蓦地站起了身子,魁梧的身形在她面前犹如一座小山。 “还记不记得上一次,我曾与你说过看到暗卫的事情?”那时年静怡还以为皇上是安插了暗卫去监视她哥哥呢,结果不是。 她点了下头,眸子因为被泪水打湿,突然晶亮了许多。 年羹尧看了看喜儿,示意她将人都屏退出去。而后,他才放低了声音对年静怡说道:“我找到那些个暗卫想找的人了,叫郑福,是以前在王府伺候过的侍卫,逃了这么些年了,一直隐姓埋名。你猜他为什么要逃?” 他说着便勾起了嘴角,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自他眼里溢出:“也许,你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消息。” 年静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之前可是说过,皇后站在熹妃那一边儿?这么说,立太子的事情上,皇后应也是支持四阿哥的?”年羹尧若有所思地问她道。 “嗯,熹妃将小公主送给皇后抚养了,皇后定是站在熹妃那边的,上一次皇后还让木槿过来,帮着熹妃调解的。” “木槿?果真有个丫头叫木槿啊……”年羹尧的眸子里射出两抹精光,而后他回头将喜儿两个叫了过来,“你们一块儿听着,贵妃心太善,你们将事情好好琢磨琢磨,帮着贵妃出出气。需要我支持的地方只管在信里说便是,我一定想法子帮你们。” “是~”喜儿二人福了下身子,忙走近了几步。 “听那郑福说,事情还是在你嫁过去之前发生的。你可知,皇后身边的那个木槿,早就被人玷污了身子……” 年静怡听得一惊一乍,脸色也吓得惨白:“哥哥!此事当真!那……那郑福呢?” “我好生护着呢,倘若哪天你需要他来作证,我一定差人将他押送过来。”年羹尧微微扬起下巴,浑身散发着一股倨傲的气势…… 临走前,他将喜儿叫道了一边:“翩翩的事情怎么回事儿?她何故以为是熹妃做的?” 喜儿小心翼翼道:“是……齐妃跟主子说的,齐妃应该是想挑拨主子跟熹妃斗,奴婢怕真想败露,也不敢跟主子说不是这样的,就只好让主子这般误会下去了。” “哼,齐妃无非是想让妹妹跟熹妃斗个两败俱伤,这样她的三阿哥就稳坐太子之位了。你们要好生看顾着妹妹,她和福惠若是再有什么闪失,你们便也活腻了!” “是。”喜儿有些发怵,脸色苍白了一些,又继续道,“奴婢担心主子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真相,到时候主子恐怕很难原谅大将军您……” “那就永远不要让她知道真相。”年羹尧的眸子蓦地一冷,征战沙场的肃杀之气顿时笼罩全身,惊得喜儿憋着一口气半晌不敢喘。 “是……”喜儿唯唯诺诺地点了头,“可武贵人……当年看到过汐儿是如何做那件事情的,所以齐妃才会知道那一切还设计让主子与熹妃斗……” 喜儿觉得恨哪,这件事情还是宋常在偷偷告诉她的,不然她压根不知道齐妃已经知道是汐儿害的翩翩了。她恨的是,汐儿当年不听她的,一意孤行害了翩翩,害得她们主子伤心难受了这么多年。汐儿啊汐儿,你怎么狠得下心做那样伤天理的事情,得了那样一个结局,也当真怨不得旁人。 “那便让她消失就是。”年羹尧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放你们在妹妹身边,就是要你们帮忙解决那些麻烦事的,不用什么都跟我说,你们自己拿主意就是。妹妹性子柔弱,你们要护好她,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让难过!” ... 第四百七十五章 年选 是夜,皇上翻了熹妃的牌子‘侍’寝。。 更新好快。 奇怪的是,熹妃着了一身略小的衣服过来,仿佛是孩子的衣服,不过一路上她都裹着披风,到了养心殿才将披风脱下来。 更为奇怪的是,皇上一早就发话了,熹妃过来后不用去围房沐浴脱衣,直接进去就是。 他似乎料到妍华会如此打扮,只饶有兴致地看了她半晌。袖子短了一截,袍子也短了一截,而且她如今也比那个年岁‘肉’了一些,所以那件小衣服裹在她身上有些紧,总之滑稽得很。 妍华恼恨地瞪了他一眼:“皇上,还笑!” 不是他亲口说原景重现的吗?不是他让她找出头一次‘侍’寝时穿过的衣服来穿上的吗?她为了找出这身衣服,可是‘花’了不少工夫的!穿得她难受极了,他还有心思笑话她,真是没良心。 胤禛瞧着她娇嗔的模样心里欢喜,也不再逗‘弄’她,只将她拉去里面脱衣服。方才他早早地就跟敬事房太监说过,今日莫要搅了他兴致。他今儿被年羹尧气得不行,眼下只想放松一下身心。 翻云覆雨到中途的时候,妍华便急着让他撤出来。胤禛不解,自是不肯在兴致高昂的时候半途而废,压住她不肯松开。 妍华喘着气道:“皇上骗臣妾?皇上不是说……说要原景重现……的吗?臣妾头一次‘侍’寝的时候……皇上不是……”她之前还纳闷呢,第一次‘侍’寝的时候,他可没有尽兴,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想尝尝那种‘欲’求不满的滋味,委实‘毛’病了点儿。 他喘着气,继续与她颠鸾倒凤,嘴里‘抽’空解释道:“我想……将第一次的遗憾补回来……”以后便权当没有过那丢脸的第一次。 因为事先喝了鹿鞭汤,他这一次当真将她折腾到半丝气力也没了。最后饶是她瘫软成一滩烂泥,他也能用各种姿势折腾她,搅得她连求饶的力气也没有,只一个劲儿累得想睡觉。 哎,她真是不长记‘性’,以前在潜邸的时候,不也有过这种情况吗?她以后再也不说他不行的话了。最后他抱着她一起去泡汤的时候,在水里又折腾了一把,说是回味一下第二次‘侍’寝时的滋味儿…… 翌日,胤禛想起年羹尧的事情,还是十分生气。但念在他的功劳上,胤禛也未治罪于他,想了想还是下了谕旨给他。以前他下谕旨给年羹尧,除了称赞便是夸奖,这一次他一改往日的作风,语重心长地写了一大段让他慎重自持的话: “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 他觉得,他是该让年羹尧好好反省了,如此下去,只怕他会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昨日虽然不喜年羹尧的言行举止,却还是因为他的军功再度给予了嘉奖。胤禛觉得,如此一来,他对年羹尧的容忍已经足够多,倘若年羹尧日后再犯浑,他也不必再那般宽容。犯人错误乃常事,第一次可以谅解,第二次尚可容忍,倘若再出现第三次,那便是死不悔改,绝对不能再姑息。 谕旨传达到年羹尧手里后,他倒是突然守本分了一些日子。只是没过多久,他那傲慢的态度便又开始显现了,为官不正,结党营‘私’,贪赃敛财……一条条皆是他难以容忍之罪。 雍正二年这一年,因着年羹尧战功卓越荣升高职后,凡事年羹尧保举之人,兵部、吏部皆优先录用了。这件事情胤禛也是近来开始查年羹尧的时候,才得知的。正因为兵吏二部任用了太多年羹尧的“‘门’生”,如今朝廷里的情况才会出现如此一边倒的境地。 他年羹尧何故如此嚣张?还不是到哪里都有他曾经保举的人?虽然不至于这么夸张,可胤禛得知这件事情后,委实惊得半晌没喘过气来。当初康熙帝在世时,饶是那么多皇子争皇位争得‘激’烈,饶是老八贤能多结权贵,也无人敢嚣张到年羹尧这样的地步。 兵吏二部‘私’下里都说今年是“年选”,凡是年大将军保举的人,个个都做了官。 随着暗卫与亲信的密旨越来越多,胤禛终于坐不安稳了,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这个皇位恐怕都要被年羹尧架空了。要知道,年羹尧手里还有西陲一带的兵权,如今又多了那么多朋党,日后若是当真要只手遮天,他恐怕也拿年羹尧没有法子。 于是,他开始暗处着手削减年羹尧权势一事…… 十二月初,冬雪开始断断续续地下了起来,将整个紫禁城覆上了一层银装。初七那日,咸安宫报出病讯,说前太子胤礽染恙,终日咳嗽不止,胤禛无暇顾及,只差人带了太医去看诊。待到了十二月十三日,胤礽病重,高热不止,太医摇头说只能听天由命了。 胤禛默了默,传旨召胤礽的儿子弘皙携弟、妹等回京探视胤礽。只是这道圣旨终究下晚了一步,弘皙一行人当日启程,一大家子大大小小几十口人,快赶也少说需要三日才能赶回京城。没想到,胤礽十四日便撒手人寰了。待其子‘女’赶回京城,胤礽的尸身早已冰寒。 胤礽的死讯传开后,三王爷立马请奏回京。雍正看到他的折子后冷笑连连,并未准许,只允他回京悼念胤礽。 雍正一直记得三王爷是如何害的十三,所以他一继位,便让老三代替胤礽去为先帝守陵了。这一年多以来,老三一直在遵化守着景陵,许是清苦孤寂了,眼下一听说胤礽去了,便迫不及待地想回京了。 只是,胤禛怎会如他所愿。当初老三为了一己‘私’怨,将十三害得被幽禁了十几年,这口恶气当真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若不是老三向先帝告发,说十三与那个会镇魇的喇嘛有过接触,先帝怎会以为十三与大阿哥合谋,也参与了镇魇太子等皇子一事? 当初大阿哥镇魇的皇子中,明明有十三,若不是老三动了手脚,先帝派人搜大阿哥的府邸时,又怎会找不到镇魇十三的人偶? 这一切,都是拜老三所赐啊!如若不然,十三何以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他如今走路都开始蹒跚了,听筱七说,他的小‘腿’已经瘦成了一条杆…… 胤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将心里的怒气压了下去。本来他都不记得遵化还有个老三了,如今他倒是自动往虎口里送,那便来吧。即便不惩治他,痛骂一顿也是好的…… 自年羹尧将郑福所说的事情告诉翊坤宫后,翊坤宫的动静反而小了。 妍华与裕嫔则利用宋氏,又断断续续得了些消息,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却也让她们瞧清了翊坤宫里的情形。她们至此才知道,翊坤宫里头风光的是贵妃,可真正使脑子害人的,还是从潜邸带过来的丫鬟。 御膳房查到的那块帕子,到了后来变没了下文。如今后宫里头的人,除了皇后就是妃嫔,最不济的也是个贵人,他们委实不敢得罪,既然皇上压根没在意那件事情,他们便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倒霉催的武贵人,又吃了一回哑巴亏,只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害了,只当吃坏了肚子。 但是,喜儿得了年羹尧的肯定后,对害死武贵人这件事情越发上心了些。她终于贵妃,更忠于年家,所以她绝对不能让贵妃知道翩翩早殇的真相。 不过,俗话说傻人有傻福。武贵人便是如此。 喜儿又接连想了两个法子,结果武贵人都化险为夷。 一次是在大年夜里,皇上与众位娘娘一起用膳守岁时,她故意趁着众人不注意,将武贵人喝的酒换了,换成了烈‘性’的酒,想让她喝醉酒在皇上面前失仪。到时候便由皇上直接贬斥掉武贵人,严重一些,直接赏她白绫鸩酒都可能。只是她没料到,皇上在武贵人喝醉之前,便携了几位娘娘去看烟‘花’了。故而,此计宣告失败。 不过,紧接着她便想到了第二个保险的法子。醉醺醺的武贵人循着皇上的背影跟着往湖边去,喜儿便又命人趁着武贵人和紫烟不注意的时候,将武贵人推进湖里,淹死也是好的。到时候便说武贵人喝醉了酒,失足落水,到时候也不会有人追究。结果,她确实掉下了水,可因为落水的地方离皇上太近,她才淹了个半死,又被御前‘侍’卫给救上了岸。 至此,喜儿默了,开始怀疑她除去武贵人的心是不是该动摇一下。毕竟翩翩是被汐儿害死的这件事,至今也没有扩散到贵妃的耳中,而武贵人也没有将那件事大肆宣扬,她如此处心积虑地费工夫在武贵人身上,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想尽法子做这些事情时,妍华早已安排了两个小太监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将她的所作所为都看在了眼里。 “娘娘,没想到喜儿这么狠。”第二日,那两个小太监将事情详细禀给妍华后,听了事情经过的灵犀有些愕然,她没想到她不仅看走了眼,还走得这么厉害。翊坤宫里她最喜欢的便是喜儿了,成天笑呵呵的对每个人都那么友善,到头来她却是翊坤宫里城府最深的一个。 “所以我以前就让你长长脑子,不要看她和善,便不设防。幸亏咱们景仁宫里也没出什么事儿,如今发现得早也可以早日做防范,只要以后……” 妍华话还未说完,灵犀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对不住娘娘啊……” 说: 年羹尧的风头已经过去了,要开始滑坡了~--aahhh+29717582--> ... 第四百七十六章 自重 其实,灵犀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对不住妍华了,只知道她跟喜儿聊过许多次天,说过许多的话,至于那些话里有没有紧要不能讲的,她也分辨不出了。就像当年她私藏了一张背影画,本来觉得无关紧要,结果却让妍华气了那么久。 所以,诸如那副画一样不该对喜儿说的话,她都已经收不回了。她不知道那画上的背影是谁,可她曾经拿那副画给喜儿看过,也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紧。不过她当时说过,那画上之人是胤禛,喜儿当时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夸妍华画功好,再无别的话。 还有什么来着?她还跟喜儿说过,妍华曾经被齐妃害得很久都没怀孕过,让她们小心齐妃来着……还有好多好多,如今她觉得都不该跟喜儿说的,可都已经说过了。 但是她想事到如今都没有出过事,她说的那些事也许并没有大碍吧?可她还是怕,怕自己曾经的不慎会害了妍华。这是她碰到过的最好的主子,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不慎而害了她。 妍华听了她的话后,并未责怪她,已经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了,还怕这些做什么? 只不过,原本准备好好对付齐妃的,如此一来,她不得不先想法子把那个喜儿除去才好啊。 但是,她还未对齐妃下手,弘时却开始惹弘历了。他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筋,突然就对暖心感了兴趣。还一度请旨要娶暖心为嫡福晋! 弘历知道后,相当不愉快,见到弘时都是沉默不语的,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彬彬有礼了。 虽然胤禛并未答应弘时的请求,还委婉地告诉他,富察氏的婚事他早有安排,弘时却真心气不过。他知道,弘历喜欢她,不过他也看上暖心了,凭什么不能考虑一下将暖心指给他?他眯起眸子,恨得牙痒…… 三月桃花开,妍华又在弘历休假的这一日宣了暖心进宫,让之陪自己赏花。 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暖心,最后钱贵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是富察氏被旁的公公接走了,也不知道接去了哪里。 "什么?这个傻孩子,怎得随便就跟人走了?"这时候弘历远远过来,妍华怕他担心,便吩咐了左右不得告诉他,又让钱贵去问问,暖心究竟被谁接走了。 她本来本来以为翊坤宫会对付她,可相安无事到现在,她委实松了一口气。喜儿很少出来,又精明得很,她想安插个宫女进去都没成功。 "额娘!"一声脆滴滴的女声从弘历身后传来,是惠儿的声音。这孩子一眨眼都十二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很是漂亮。 她躲在弘历身后,妍华起初并未看到她,眼下听到她的声音才发觉弘历身后有人,这才慈爱地笑了起来:"惠儿回来了?快过来,让额娘看看。" 惠儿如今大了,已经知道十三才是她阿妈,不过胤禛既然收了她做养女,公主的名分自然不会丢。 胤禛让她奉皇命去十三府上陪十三,权当让她尽尽孝道。所以她常年都在怡亲王府住着,偶尔回宫一趟看看妍华与皇上。 妍华找了处亭子,与两个孩子说话,惠儿与筱七处了一年多,性子与筱七倒是越来越像,不愧是母女。不过因着皇上宠她,时常赏赐东西去十三府上给她,以至于她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弘历却一心惦记着暖心,一直心不在焉地往亭子外面瞅着。 "四哥这是怎么了?得病了不成?"惠儿见他都不搭理自己,有些不高兴。 "可不是病了,相思病。你四哥啊,长大了,心里只挂记他的心上人儿了,咱们母女二人在他心里已经是两根草啦!"妍华痛心疾首地在惠儿面前抱怨,眉头也配合着拧了起来。可心里却在想着,暖心到底去哪里了? "额娘!你又胡说!额娘一直是孩儿心头的宝,惠儿和笑笑也是,什么时候变成草了,额娘不要瞎说八道!"弘历真痛恨他额娘张口就冤枉他,却也无计可施,从小到大都习惯她如此了,她就会欺负自己儿子。 "四哥有心上人儿了?四嫂呢?是哪一家的人儿?有额娘好看吗?"几个孩子从小便一直说额娘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儿,所以每次要比较样貌,都习惯拿妍华当比较的对象。 妍华撇了撇嘴,有些受伤,立马跟惠儿告状:"你多久没回来了,不知道你四哥变了吧?他现在心里只有你未来的四嫂了,还老说额娘没她好看,额娘都快伤心死了……看看,就陪额娘说会话,他都不耐烦了,亏得额娘每次宣暖心进宫的时候,都想着让你四哥来见见,结果他这么一会儿子都坐不住,就巴着见暖心呢……" 弘历无奈又尴尬地收了收心,他什么时候总说她不如暖心好看了?不就说过一次吗? "额娘别闹了,惠儿都要当真了。孩儿哪曾不耐烦呀,请额娘不要瞎想。"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担心道,"暖心怎么还没来?是不是生病了?" "惠儿,你瞧瞧,他心里就只有暖心……"妍华故意瘪瘪嘴,一脸受伤的模样。 她如此插科打诨,也是想转移弘历的注意力,其实她自个儿心里也担心不已…… "娘娘,人已经送去了。"翊坤宫里,一个小太监在贵妃面前禀着话。 "嗯,可是送到三阿哥跟前的?"贵妃腰背酸痛,冉儿正在给她捏着。 "回娘娘话,是的,三阿哥已经将人带走了。" "嗯,很好。"贵妃轻轻睁眼看了下,笑得颇有些开怀。 "下去跟喜儿领赏吧。"冉儿看了太监一眼,将他屏退了下去。她其实极度不愿意看到贵妃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可喜儿说得对,翩翩的事情不得告诉贵妃,否则贵妃定然接受不了那个事实。哎!如今喜儿已经由着贵妃的意愿,开始逐步报复了,这往后……哎…… "三阿哥,奴婢是奉了熹妃娘娘的命进宫的,不得让娘娘久等……啊……"暖心进了宫后便被一个太监接走了,不过不是之前接过她的那一个,她只以为景仁宫里太监多,今儿恰巧来了个她没见过的,没想到七拐八拐,竟然来了……她也不认识这里是什么地方,可面前的男子她认识,是三阿哥。 之前跟弘历逛御花园的时候,见到过三阿哥,俊朗张扬,眉目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傲气。她不喜欢。她还是喜欢弘历那种,体贴,却又霸道。在他面前,她总是心慌意乱,却时刻都觉着甜蜜又温暖。 "我还不知道?你是想去会四弟。"弘时还和小时候一样,说话直白又不中听。 暖心被这话戳破心思,脸上顿时尴尬地红了红:"三阿哥,奴婢……在此耽搁不得,请让奴婢离开……" 他抵着门,她实在走不了。 "我看上你了,你会会我就好。四弟还是愣头青,有什么好的?我已经向皇阿玛请旨,要娶你当我的嫡福晋,如何?将来便是大清的皇后……" 暖心倒抽了一口气,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三阿哥请自重,奴婢……不想嫁给三阿哥。"既然他这么直白,她便也直白一点地拒绝吧。 关于三阿哥请旨一事,她伯父已经跟她说过,而且她伯父并不赞同这事,觉着她的性子还是与四阿哥在一起更好。其实还有一层意思她并不知道,她伯父觉得三阿哥的额娘齐妃不受宠,相比之下,还是四阿哥更有当太子的可能。 暖心却并不关心太子之位会落在谁身上,她只知道,她已经被弘历亲了两次,故而她此生非弘历不嫁,否则真是太不守妇道了。 "哼,你不就是想嫁给四弟?他哪里好了?再说,方才是你自己跑来的,难道怪我?"他本来在安心读书呢,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她往这里来了,眼前自然一亮。 这个小姑娘,不施粉黛却清丽脱俗,委实漂亮。再说她伯父马齐,在康熙朝可是炙手可热的重臣,如今虽然不及当年,可他皇阿玛照样没亏待富察氏一家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娶这个女子做福晋,委实不错。最主要的是,她身上的气质与别个人都不同,他就是想抢过来。 其实,他最希望年大将军有女儿,如果娶了年大将军的女儿,那肯定能当太子。只可惜,他没女儿啊。 暖心委屈地咬了咬下唇,仰起头来看这个比她大了八岁的男子:"三阿哥贵为皇子,怎么可以这般无理取闹呢?那位公公定是带错了路……"她起初还以为那个太监要将她带去弘历住的院子,不然她也不会跟着来了。 "那你走吧。"弘时也不高兴勉强她,撤开身子现在了门边,还颇有风度地给她开了门。 只是他的身子挡住了半个门,暖心只好挨着他赶紧跑了出去。 一出去,她就傻眼了,她根本不认识路啊,怎么办? 回头看了一眼三阿哥,她决定还是跟她求助为好。深宫里头乱跑,被禁卫军抓了就糟了。 "三阿哥,能不能让人带奴婢去御花园?奴婢会感激三阿哥的。" "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的。你嫁给我吧,你答应的话,我就什么都允你。如何?" "……"暖心觉着受了辱,委屈地咬着下唇看了他两眼,转身便走了。她找别人带路就是,就说熹妃娘娘让她进宫来的,她就不信找不到路。 弘历,你在哪里?她黯然神伤,并未发觉弘时已经跟在了她身后。 她茫茫然不知道找谁问路带路,依在墙根处万般无措地看着高墙发愣。她在想法子,她不要困在这里。 "暖心!"就在这时,一个惊喜的声音从斜前方响起,她还未来得及抬头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然后她便被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 第四百七十七章 打架 话说弘历在御花园里左右等不到暖心后,终于坐不住了。他追问妍华数次,妍华才跟他说了实话。 于是,他便很紧张地与他额娘一起等钱贵的消息。 最后钱贵回去的时候,终于寻得暖心的下落,说是被带往阿哥所去了…… 暖心一看是弘历来了,心里的慌张立马没了。她没来由地觉得感动,心里暖暖的,只赶紧回拥住了他:"你来了啊。" 弘历听到她舒了一口气,便心疼地拥住她,眸子却直直地往弘时脸上瞪:"三哥这是什么意思?额娘召暖心过来赏花,你何故从中阻挠!" 暖心这才知道三阿哥在身后,身子顿时僵住了,拥着弘历的手也讪讪地放了下来。她怕在人前与弘历如此亲密,会遭人口舌。尤其三阿哥方才与她说了那样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她怕被他看到这番情景,他会为难弘历。 弘时这才悠哉悠哉地出了声儿:"没看我正要送她过去吗?暖暖心仪于我,一进宫就往我院子跑,眼巴巴儿地想见我,我又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要撵走她不成……" "他,他胡说!"暖心从弘历怀中挣脱出来,躲在了他身后,听到这话后,气得揪住了弘历的褂子,下唇都被她咬白了。还有,什么暖暖?真让她作呕! 弘历自然也被他这番话刺激到了,气得捏起了拳头,他微微回头看了暖心一眼:"你往后退退,吴书来!你给我护好她!" 然后他便朝弘时咬牙切齿道:"三哥,你休再胡说!" 弘时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越过他往暖心脸上瞧了一下:"啧啧,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四弟,也会为了她动怒啊。" "三哥,你快跟暖心道歉!你怎可如此坏她名声!" "四阿哥,算了吧,四阿哥……"暖心着急,不想弘历为了自己与三阿哥动气,忍不住出声劝他。 弘历没回头,只道:"暖心你别管,我要给你讨公道!" "还名声呢,谁不知道你弘历老是跟她勾勾搭搭的,保不准早就跟她做过什么苟且之事了。也不知是谁坏了她的名声。我都不嫌弃她,还要娶她,你说,我对她还不好?"弘时鄙夷地嗤笑了一声。 暖心听到"苟且之事"那四个字,脸上登时通红一片。可弘历却是气得不行,他早就认定暖心为他的嫡福晋了,他跟他未来的福晋亲亲我我一番,有什么不可以的?再说了,他皇阿玛早就私下里同意给他指婚了,他三哥凭什么横插一脚,凭什么指手画脚! 他越想越气,握着拳头大步上前地就往弘时脸上挥! 弘时看他模样,就知道他怒了,所以早就做了防范,并未被他打到。不过既然弘历要打他,他自然是要还手的!二人你来我去,竟是扭打了起来! 弘时大弘历七岁,个头比他高,力气比他大,所以一直占上风。 "三阿哥!快住手!奴才求您了!"吴书来急得不行,想上去拖架,挨了弘时一拳头后被推了开来。 "三阿哥四阿哥快住手啊,奴婢求求你们了!"暖心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急得直掉眼泪。 只是,正在打架的两个人哪里会听他们的劝说。伺候三阿哥的几个太监看到吴书来被打,又见三阿哥占上风,便没有上前劝阻。 吴书来拖着暖心要走,想去找人过来,可暖心不肯走,他又不好将她独自留在这里,只好在旁边干着急。 暖心急得不行,想上前拖架,被吴书来死死拉住:"格格!可不能去啊!两位阿哥眼下红了眼,拳脚无情哪!"没看到他脸上的伤吗?还火辣辣地疼呢。她若上去,也被打了可怎么办。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突然,一个威严且带着怒气的声音从暖心身后响起,吴书来回头一看,竟是皇上!吓得赶紧回身行礼。 弘历听到皇上的声音,渐渐止了手。弘时却红了眼,压根没听方才说话的是谁。弘历怒了,又挨了几拳后,立马回击。 "还不把他们给朕拉开!"胤禛见几个太监愣在一边不动,便冷声呵斥了一声。天子龙威,他紧皱的眉头如同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刀,吓得他们立马一溜烟跑去拉架了,饶是不小心挨了几拳头,也不敢吭半声。 “这是怎么回事?”胤禛第一次看到他的儿子们打架,心里的怒气是显而易见的。他方才正在养心殿里头批折子,若不是有太监前去禀报,他当真不知道他的好儿子们在这里大家!眼下还未踏进阿哥所,便果真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实在叫他心寒。 书,都读到猪脑子里去了!一个个越长大越不像话,连弘历都跟着胡闹起来! 一旁的暖心最为自责,看到皇上发怒,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不敢开口说两位阿哥是为了她打的架,她不敢给富察家找麻烦呐! “皇阿玛,三哥……欺负暖心,儿臣……”鼻青脸肿的弘历,嘴角挂着血迹,瞪了弘时一样后,便先行出了声儿。 “四弟倒是说说,我如何欺负她了?我说想娶她便是欺负她?那你不也常常欺负她?她是你什么人,只准你欺负不准我欺负不成?”弘时气定神闲地回瞪了一眼,虽然虚长弘历几岁,可弘时的性子却一如既往地直白,不肯吞半口委屈。 弘历看了暖心一眼,见她满目清泪,知道她受了委屈又不得在他皇阿玛面前伸冤,压住了心里的怒火后,“噗通”一声跪在了胤禛面前:“儿臣知错,请皇阿玛责罚!暖心是最最委屈的一个,皇阿玛一定要还暖心一个公道!” 弘时冷哼了一声,暗道:虚伪!我又没对她做什么冒犯之举,说得倒像我穷凶极恶一般。 他也不是蠢笨之人,见弘历在胤禛面前服软,他自知死不认错会惹他皇阿玛生气,便也上前一步跪下:“请皇阿玛明察!儿臣并未如四弟所说,欺负一个小丫头。” 胤禛也不吭声,沉着脸看他们二人各执一言。余光瞥到跪在一旁的暖心后,他才沉声道:“你说。” 暖心慌得不知所措,偷偷瞥到弘历,见他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心里才定了定:“回皇上,奴婢……并未受三阿哥欺负,是三阿哥言语上有些激烈,四阿哥有所误会,才会帮奴婢讨公道。是奴婢的错,请皇上赐罪!” 她知道,为她打架的两个人都是皇子,她何德何能,竟然惹得他们二人动手。她自是不能帮着弘历指认三阿哥,皇上怎么可能希望她指认一个皇子耍诨呢? 看到弘历的脸青肿成那样,她难受到心都揪在了一起。是她不好,偏信了那个陌生的太监,若不是被带来了这里,哪里会有眼下这些事发生。 可她不知道那个太监的名字,也不记得他平平的样貌,说出来也无用,难道她还能奢望皇上相信她吗?语气做那无谓的争辩,倒不如大大方方地认错,只希望皇上能念在她及时认错的份儿上,宽大处置。 “皇上,富察格格今儿是受了熹妃的邀请,进宫赏花来的。”这时候,苏培盛悄声在胤禛耳边禀了话。 胤禛看了一眼弘历,他脸上肿得难看,可眼里却带着不甘与愤怒。再看弘时,他的眸子里则满是不屑。 “苏培盛,差人送富察氏回去,再差人去熹妃那里传个话,让她不用再等富察氏了。”胤禛冷着脸,眸子里的怒色多于平静,他也未责怪暖心,待做好安排后才看向面前跪在地上的两个皇子。 暖心担忧弘历的情况,走出去老远后还回头看,领着她出去的太监忙低着头小声提醒:“格格,宫里头讲究行不回头笑不露齿,格格快莫要回头看了。若是被皇上看到,要气格格没规没矩的!” 宫里头走路要安安定定地走,不许摇头晃脑,更不许左顾右盼,至于回头,那自是更不允许的。若是想回头看,便干脆转过身子去看,这般边走边回头,简直不成体统。 暖心道了声谢,克制着心里的担心,果真不再回头看了…… 钱贵是跟着弘历过去的,眼见情形不对,便赶紧先折回景仁宫禀报这件事情了。他远远看到皇上过去,又不好出声提醒,只好跪在墙角里看了一会儿,然后趁着皇上训话的空当偷偷溜了回来。 妍华听闻弘历与弘时打架的事情后,惊得打翻了手里的花羹。芍药忙上前要帮她清理,她压根顾不得,只急急问钱贵:“为何会打架?你且细细说给我听,皇上可是责罚他们了?” “皇上正罚两位阿哥跪着呢……”钱贵有条有理地将事情都说了一遍,待说到弘历伤得厉害时,妍华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 “真是混账!”她猛地拍了下案几,掌心被震得生疼,却不及她心里的盛怒厉害。 钱贵也不知道熹妃是在骂谁混账,不敢擅自接话,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忿忿不平道:“三阿哥仗着个儿高力气大,下手也忒狠了些,一点儿也不顾念兄弟情分啊!娘娘,四阿哥虽然动手了,可还是没有下重手,不然三阿哥也不会伤得那么轻……” ... 第四百七十八章 处罚 “混账!”妍华气得打断了钱贵的话,再度痛骂了一声。 她骂的是弘历,儿女情长做不了大事,他年纪还小着呢,眼下就为了一个女子跟他三哥打架,日后再长大一些,可是要跟他皇阿玛抢女人?她教了他十几年,就教出来这样一个沉迷女色的孩子不成?之前的稳重自持都去哪里了?他不混账谁混账? 她还骂弘时,明明长弘历七岁,却是不知谦让,非要横插一脚跟自个儿四弟抢女人,下手还那么狠,还不混账吗? 骂完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赶紧往外走,嘴里不停歇地问道:“弘历现在在哪里呢?还被皇上罚跪在阿哥所外头吗?皇上在哪里?还在训话吗?” 弘历从小到大,除了吃奶的时候受过苦,她未曾舍得打过他,方才听钱贵说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她简直想像不出来,止不住的心疼还是盖过了她的气愤。所以她还是想先去看看孩子的伤势再说,教训他的话可以慢慢来,弘历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听不进去的。 “娘娘,此时去不得。”芍药木着一张脸,一笑不笑地拦在了前头。 妍华不耐,拂开她便继续往前走去。 “娘娘,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娘娘去了难免要受波及,恐怕会被皇上责骂……”芍药说着便又挡在了她前头,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神情,比之木然,多了丝坚定。 “是我没教好弘历,皇上想骂,骂便是,我受得。”妍华又拂开她,大步往前去了。 芍药情急之下,忙跪在了妍华前头:“那娘娘好歹也要换一身衣裳,若是再冲撞了龙颜惹皇上更生气,那就不好了。” 妍华终于止住了步子,方才太急了,她倒是真的忘了这一茬。今日在御花园,灵犀看到三月桂开花了,便摘了些桂花回来做花羹,方才泼在身上的羹汤将袍子下摆晕得一片污渍,上面还沾了点儿桂花,委实不像样子。 她点了点头,转身回去换衣服。 不过趁着换衣服的空当,芍药又劝了一会儿,妍华冷静下来后,长叹了一口气,当真同意不再过去阿哥所了。后宫平素里不得无阿哥所看望孩子,这是宫里头的规矩。所以妍华方才要过去的时候,芍药才会一直拦着。 况且,皇上眼下真的在气头上,妍华过去看到四阿哥受罚,一定会忍不住求情的,如今这个情况若是求情,定会被皇上斥责。 “钱贵,你让人去阿哥所探着些,一有消息便回来禀报。”灵犀看到妍华着急的样子,忙做了安排。 心急则乱,妍华咽下静下来思忖了一会儿后,才觉着芍药说的有理。她方才真是急昏了头,哪个做额娘的看得孩子受苦啊。背后使坏的人儿,定是巴不得她过去跟着挨骂受罚呢,她若是当真被皇上斥了,便是当真中了使坏那人的诡计。 “钱贵,翊坤宫近来还是没动静?”妍华此刻平缓下情绪来,才开始理这事情的前因后果。 钱贵摇了摇头:“娘娘,没有。贵妃娘娘近来身子不大好,总是传太医,许是因为如此,翊坤宫的人才没了心思造次。” “还没心思?暖心好端端地怎么会被引去阿哥所的?皇上怎得又凑巧去了阿哥所?定是翊坤宫在背后捣鬼呢。”妍华恨恨地咬了咬牙,巴不得贵妃的身子每况愈下才好,免得翊坤宫再出什么幺蛾子。 她最受不得她们对她的孩子下毒手,伤在儿身,疼在娘心啊!有什么都冲她来啊,何苦要对孩子下手,也不怕受报应!看来,扳倒翊坤宫的事情,势在必行啊。 “去延禧宫,请裕嫔。”妍华将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眸子里的渐渐爬起一抹坚定,是时候好好筹划一下要如何除去喜儿了…… 两位皇子为富察家的格格打架一事,很快便传遍京中的官宦之家。那些原本还对暖心有意的官家,在知道这件事情后皆收起了觊觎之心,不敢与皇子争。而暖心则因为弘历不听劝,非要与三阿哥打架之事,没有再像以前那般每个月进一次宫。 户部五月份就开开始申请选秀女一事了,左右也没几个月便又要进宫了,所以暖心压制着心里的担忧,不再与弘历见面,每日都只从她伯伯那里探听一下弘历的伤势。 弘历则因为打架一事,被胤禛没收了休假的资格,除非得到他的允许,否则弘历每日除了去尚书房读书,不得再去别处。 而弘时,则被胤禛差使了去做乾清门行走。不得皇命不得出宫,若是擅离职守,按乾清门侍卫的规矩惩办。 惩罚看似不大,可他们二人听了,当场便在心里哀嚎不断。弘历如今最痴迷的便是每个月与暖心见上一面,如今断了见面的机会,他只觉得抓心挠肝异常难受。弘时从小到大就顽皮,耐不住性子,如今捆着他做乾清门行走,还要守那么多规矩,心情立马跟上坟一样沉痛无比。 胤禛当天还罚他们在养心殿外头跪了两个时辰,由他亲自看着,待时辰满了才放他们回去疗伤…… 雍正三年三月,钦天监观得空中出现“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异象,皆言此乃祥瑞之兆。群臣向皇上称贺之际,年羹尧也递了折子道贺。只不过,他的折子字迹潦草,道贺的言语中更是出现了错字。自年羹尧去年十月面圣后,胤禛对他的不满便越发膨胀,参奏年羹尧的折子也是每个月都不间断,再加上暗卫的通报,他对年羹尧的不满已经在爆发边缘。 所以这一次看到他的折子后,他当着几位军机大臣的面,便直接骂了出来,说年羹尧是仗着自己的军功,故意显露不敬之意!他当场便让怡亲王列出年羹尧的亲信名单,准备大刀阔斧地整治一番…… 四月份除了年羹尧的亲信相继被革职或调任外,年羹尧也被逼着交出了抚远大将军的军印,转由出任杭州的将军。至此,他才从之前的傲慢中清醒过来,他的那些个军功,全由皇上说了算。皇上欢喜,便可让他富甲一方;皇上不喜,便可将他的军功全部抹杀! 除此之外,后宫中倒是相安无事,翊坤宫一直没再闹出动静来。贵妃的身子因为之前坐月子没坐好,越发羸弱起来。福惠因为自娘胎里便没有养好,生下来也是体弱多病,所以翊坤宫里仍旧太医不断。 五月份的时候,户部开始奏报选秀女一事,这一次,胤禛没再摇头。于是,待户部呈报上花名册后,胤禛定下于七月初开始选阅。 入宫后没有热闹过的皇宫,第一次有了热闹的迹象,这座沉睡的紫禁城仿若突然从先帝的丧期中回过神来,一朝一夕俱是活气。 这段期间内,喜儿与冉儿一直都未曾出过翊坤宫。贵妃主仆几人深居简出,翊坤宫里的人又精明,是以妍华与裕嫔屡屡都未想到法子去整治喜儿。二人都是有孩子的人,在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前,都不想轻易动手。 事情如此一拖,便拖到了端午节。 宫中久未热闹,这次又正好赶上端午节,胤禛便让皇后在已经扩建好的圆明园内办个家宴,准备与众位妃嫔在园子里好好过一过这个端午节。怡亲王一家也在受邀之列。 本来不过是一场普普通通的家宴,却因为弘时与弘历的不在场,而异常压抑。 妍华心里是怪胤禛太过严厉了,好端端的节日也不让弘历跟着来庆贺,非要他自个儿在尚书房读书。其实今日连尚书房的师傅们都得了假回家过节了。 妍华一想起弘历一个人在尚书房里冷冷清清地读书,心里就难受得不行。正因为如此,她这一整日都没怎么搭理胤禛。 齐妃也因为弘时没有过来而闷闷不乐。 这后宫里的嫔妃本身也没几个,如今有两位拉着脸,气氛便没有预计的那般热闹了。 十三看到皇上与妍华之间互相不搭理,知道妍华是在因为弘历的事情而心里不畅快,便悄声与身边的筱七说了几句话。筱七闻言,莞尔一笑,凑到妍华身边就与她说了几句话:“过会儿子我家祥爷会求皇上让弘历过来的,你别再拉着个脸了,看得人不舒服。” 妍华听罢,四处搜寻着十三的身影,冲着他遥遥举起酒杯,感激地笑了笑。 “不得喝酒。”胤禛看到她举杯,这才递了个眼神过来警告她。他知道她在生闷气,眼下也没机会哄她,便准备由着她自己想明白,待看到她要喝酒,他还是忍不住先跟她出了声儿。 妍华只得放下酒杯,转而以茶代酒,遥遥跟十三以及刚回到席位上的筱七敬了一杯。 宴席到了下半场的时候,妍华看那些歌舞只觉着乏味,而十三也终于为弘历求得情,允他过来同乐。妍华心里感激,想去跟十三与筱七道谢,不过十三身子不适先行离席了。 直到这时,妍华才发现,原来十三一直都坐着小轮车!他的腿疾居然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竟是连路都不能多走了! 眼里一阵酸涩,她想起昔年意气风发的十三爷,再看看坐在小轮车里宛如迟暮之年的怡亲王,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 第四百七十九章 计谋 是夜,妍华喝了酒吹了夜风,歇下的时候便有些昏昏沉沉,第二日醒来竟是有些发热,鼻子也塞了。杜若忙去请了太医给她看病。太医说熹妃这是风热之症,如今天气炎热,病症好得会慢一些。 太医给她调理了一个多月,她的身子才渐渐康复。这一病,因为天气炎热,身子不适,每日吃得都颇少,待她康复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小圈。 待皇上选阅秀女选得正热闹时,景仁宫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喜讯——熹妃有喜了。 妍华自生病之日起,至今没有来过月事。是以七月中旬的时候,她又让杜若请来了太医,结果秦太医通过系在她手腕的红丝线为她把完脉后,便与她道喜。她怕秦太医把得不准,便解了丝线,让他直接贴着她的手腕再把一次。 秦太医自是不敢如此无状,迟迟不敢伸手去。 内务府的太监亦不赞同,太医连妃嫔的面都不能见,又怎能直接触其肌肤,如若那般,岂止要剁手,眼睛剜了也不为过:“娘娘,秦太医医术精湛,时常给贵妃看诊呢,娘娘若是不确定此事,奴才可再让人再请一个太医过来……” 妍华的眉眼里俱是笑意,忙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本宫不是不信秦太医,不过是太过高兴,担心这是做梦。”她如今已经三十有四,进宫第三个年头了,侍寝的次数虽然不多,可这后宫之中也就只有她最常侍寝。 胤禛一直说希望她能再生几个,说她将孩子都教导得很好,说多了,她便也生了期待。 秦大夫说她已经有个大半个月的身孕,日后吃穿用度都需小心着些。 妍华细细一想,她确实有将近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只是她如今还没有害喜的感觉,所以并没有往怀孕的事情方面想。 胤禛本就对选阅秀女一事没有多大兴致,听闻熹妃怀喜后,直接停阅三日,跑去景仁宫里好好儿地陪了她三日。 “婵婵,富察氏与弘历的婚事,我决定再缓一缓。富察氏的牌子我已经留了,不过弘历如今太过沉溺儿女私情,如此成不了大事,我想再历练他一番。富察氏如今也小,再缓个两年也无甚要紧。”他抛下了手头的事情,揽着妍华看书,忍不住将自己的盘算与她说了一番。 他两个儿子为了这富察氏打架,传出去当真笑掉大牙。想那富察氏也没有倾国倾城之貌,比之当年的娉娘,逊色不止一点半点,即便跟娉娘的妹妹阿梨相比,富察氏在样貌上也是不及的。胤禛倒也不是说非要为了没人才可打架,他只是恨这两个儿子没出息。 妍华愣怔了下,想到弘历为暖心打架的事情,知道胤禛是因为那件事才决定延缓指婚一事的,她也不反对:“嗯,皇上说得是,臣妾一直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经过这件事,臣妾才发现,原来他骨子里还是浮躁不定,是该让他好好反省反省了。” 若是此时便将暖心指给了他,难保他日后会忘了自己是谁,终日只沉溺于情爱之中无法自拔。 年轻气盛,总要为爱走些弯路,她不过是想以她的经历,尽量将弘历面前的路铺平展一些。起码,莫要在情爱一事上犯浑,莫要像当年的胤禛,为了一个娉娘而辜负了那么多真心。 胤禛见她毫无怨怼之意,微微展出一笑,抬手覆上了她的小腹。 那里尚且平坦,也摸不到其它动静,可那里已经又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也不知是男是女。款款笑意从他眼角泻出,慈爱之色令妍华动容。 她在潜邸那几年,是最好的生育年华,错过了那么多年,她着实惋惜不已。如今上了年纪,面容虽然保养得好,可肚子迟迟不再见动静,她本以为很难再怀上了,可如今却得了这样一个惊喜,实乃上天庇佑。 这一次选阅秀女的工夫很长,从七月初延续到七月底,毕竟这是胤禛继位后第一次选秀女,在旗的适龄女子不止一两个。只是胤禛显然无心于此事,看了一拨又一拨,最后也没留下多少牌子。 待熹妃有喜的消息传出来后,他更是走马观花般选阅那些秀女了。明明个个都娇嫩如花,漂亮的也有不少,可他却都不入眼。唯有一个,他看着颇合心意。但即便是这个颇合心意的,皇后在陪着选阅的时候,却说了一句“这苏氏的眉眼,倒是有几分像熹妃”。 胤禛闻言细细瞧了几眼,难怪看到她便觉着舒心,原来如此…… “娘娘想吃酸的还是辣的?”景仁宫里一片喜气洋洋,灵犀每日一大早便问妍华想吃什么,只要妍华说得出来,她一定想法子给做出来。 妍华之前怀过三胎,每一次都害喜得严重,这一次怀了一个半月了,却一丁点儿都不想吐。裕嫔说,许是这个孩子贴心,不舍得让她难受呢。 可不知为什么,妍华总觉着心里不安。裕嫔说,怀了身子的人容易疑虑,许是因为如此导致,所以她时常过来陪妍华说话解闷,秦太医也奉旨隔三差五就过来给妍华请平安脉。 不过妍华正因为又怀上了,对翊坤宫里的人反而更为顾虑,如今怀了身子,她不得不小心行事,待她日后挺着大肚子无暇顾及的时候,翊坤宫若是再出幺蛾子,她恐怕会分身乏术。如斯一思忖,她决定赶紧趁着肚子还未显怀之前,先想法子把贵妃身边的喜儿与冉儿除去。 钱贵之前提议,他愿意想法子寻一个太监与喜儿传出“对食”的丑闻,宫里不准太监与宫女对食,倘若这个事情传出,喜儿与那个太监是必定要受到重罚的。其实岂止重罚,只怕连命都会丢。钱贵甚至想好,染衣无人愿意做这份不要命的差事,他愿意做。 妍华宫里头只有钱贵这个太监做事最为妥帖,她自是不愿意让他牺牲。她之前一直觉着这个法子太猥琐,也担心寻不到可靠的太监来做这份差事,所以一直未同意,如今势在必行,她也只好先允了这个法子。 她将事情交给了钱贵,叮嘱他务必要寻一个可靠的太监,万一成不了事,反而将景仁宫推到前头,那便得不偿失了。她不想为了害死一个宫女而毁了自己。钱贵点头,满口答应了下来。 他能提出这个法子,自是有万全之策,实在寻不到人,他自己上便是…… 自从年羹尧失了抚远大将军一职后,每况愈下。之前一个劲儿巴结讨好他的人,纷纷变了面孔,转而参奏他。这些情况,翊坤宫里的人自是清楚得很。 只是,贵妃的身子不知怎得,越来越不好,明明大热的天,她却畏寒。身子也消瘦得厉害,用膳的时候总也吃不了几口便吃不下了。待她听到年羹尧的状况下,更是终日叹气连连,越发吃不下东西。 整个七月份,皇上都在为选秀女的事情忙碌着,后宫里又新进了约莫十个左右的女子,个个如花似玉。年贵妃每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忍不住黯然泪下。她这副身子,恐怕再也侍不了寝了,皇上虽然时常过来看她,可她入宫三年以来,只侍过一次寝,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了,再也生不出翩翩那样可爱漂亮的孩子了。 愁绪郁积在心,加上她身子本就羸弱,如是一来,身上的那些个小痛小病竟是全都蹦了出来。腰酸背疼、畏寒、脑子发沉发痛……她终日缠绵病榻,若不是舍不得丢下福惠,当真不愿意像这样苟活下去。 皇上命太医院每日都来给她看诊,可看来看去,也没多大起色。难受得厉害时,她便让太医给她开药昏睡半晌。 到了八月底,她听闻参奏她哥哥的折子太多,皇上俯从群臣之请,将她哥哥的职务全都削免了。皇上更是已经下了押送年羹尧回京审讯的圣旨,只怕她哥哥眼下已经被捕了…… 风光荣耀,也不过须臾。 只是,她无暇多为年羹尧伤心,她宫里头便出了事情,搅得她束手无措,只感觉天都塌了。 那一夜喜儿见她头疼得厉害,之前在太医院抓的有助于其睡眠的药又已经吃完,便带了个宫女一起出去求药。 宫里头规矩森严,本是不容许宫人三更半夜在外面游荡的。可喜儿看贵妃难受得厉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带了人便匆匆离开了翊坤宫。其实太医说过,那方子药不得多吃,吃多了对身子有害无益,所以当初抓药的时候,太医也没准许多抓。前两日正好听闻年羹尧被削职一事,贵妃主仆都在为此事难受,便将最后一剂药也给吃了,喜儿也忘了让人再去抓。 只是,她没料到,她这一出去,便再也没能回翊坤宫。她压根没有想到,在她顶着和善的笑脸害人时,景仁宫与延禧宫早就差人紧紧地盯着她了。 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贴着墙根匆匆往前赶的喜儿蓦地被拉进一个怀抱。 “啊!”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呼了一声。 “谁在那里!”紧接着,一个森严的声音划破夜空,直直地窜了过来,犹如一支利箭,吓得喜儿身后那个小宫女一个腿软,跌坐在了地上。她跌倒的响动若水面上掀起的涟漪,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发散开来。 ... 第四百八十章 丧命 一对禁卫军整齐划一地奔了过来,脸上的神情严肃,如炬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扫了一圈。 待看到喜儿与人抱在一处时,领头的那个侍卫当即沉下脸来:“大胆,你们事哪个宫里头的!” 喜儿借着禁卫军的火把光亮,这才瞧清自己身边总也推不开的那个人,竟是个脸生的太监。他看禁卫军过来,反而将喜儿抱得更紧了些,待禁卫军出声,他立马瑟瑟发抖地挡在了喜儿前头:“你……你们这是做什么?贵妃娘娘头疼,喜儿要去太医院给贵妃娘娘抓药……” 喜儿眉头一紧,想要往后撤一撤身子。可是后面便是宫墙,她已经退无可退。 即便再不明白这个太监是怎么回事,可他的言行举止太过古怪,喜儿只感觉事情有蹊跷。况且他方才将自己抱在怀里做什么?饶是她再无心想这些,也觉着哪里不对劲儿了。还有,为什么这位公公对她此行的目的如此明确? “抓药需要搂搂抱抱吗?”方才说话的领头侍卫语气一沉,扫了一眼这个太监与他身后的喜儿,“抓起来!送去慎刑司查办!” 跟着喜儿同来的小宫女自是没能幸免于难,一起被抓取了慎刑司。 侍卫抓人的时候,那个太监挣扎了好一会儿,一直想去护喜儿,结果却从他怀里掉出来一样东西——女子的肚兜!红底黑边还镶了金丝线,肚兜上绣祥云,下绣彩色花纹,中间有两只蝴蝶比翼双飞…… 喜儿一看到这个东西,整张脸都白了,那是她的肚兜!何故会在这个太监身上!她无比震惊地细看了他两眼,这才发觉,他是三个月前才去翊坤宫伺候的郑李子! “你!你为何会有此物!”侍卫刚要横眉冷问,喜儿却是先呵斥了出来。她再也笑不出来,震惊之色布满了她的脸。 太监郑李子却是露出一副痛苦之色,悲愤地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你果然待我不是真心的……既然如此,你何故赠我这个……” 他的语气,俨然一个受了情伤的男子,在控诉负心薄幸的心上人。 小宫女吓得连声抽气,瞧着前面被拖走的二人背影,惊疑不定。 而喜儿的脸色也刹那间惨白一片,不明白这人为何如此诬陷于她!她只觉得脑子里电闪雷鸣,然后便是苍茫一片。饶是她跟着贵妃出嫁前,在年府里学过再多的诡计,也没有太多用武之地。毕竟贵妃在年府的时候因为打小便身子不好,所以一直都被呵护得很好!她一直在贵妃身边伺候,即便学了恁多阴谋诡计,也端得无处可使。 她千算万算,从来都没有料到,会有人对她这样一个小宫女下手。 冉儿在翊坤宫里候了近一个时辰,都不见喜儿回去,便知道许是出事了。可眼下夜深人静,她也不敢出去找人。若是被禁卫军当成刺客,直接乱刀刺死都极有可能。 贵妃辗转反侧了半宿,一直低声抽吟着,觉着浑身都不舒服。冉儿也不敢告诉她喜儿还未归,只得压着心里的不安给她揉额角揉腰背。 待到了第二日,贵妃没有看到喜儿的身影,随口一问,这才知道她昨儿夜里出去抓药,到现在还未回来! 冉儿一早就派人出去打探了,到眼下还未回来。待看到那个太监匆匆赶回来时,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宫女和几个面生的太监。 “贵妃娘娘吉祥!奴才在慎刑司领差,得了皇后娘娘的允许,前来搜查喜儿的屋子。”戴着面纱的宫女乃木槿,一行人行完礼后,木槿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一个老太监便先行出了声儿。 方才他们去永寿宫请示时,便有些着急的模样,木槿方才过来的路上问过他们。他们说这种事情见不得人,当是快刀斩乱麻早些了结为好,若是捅到皇上那里去,事情若是再闹大,只怕出事儿的人更多,到时候就要乱了。毕竟这后宫中私下交好的太监与宫女,历朝不绝,倘若皇上要严查,倒霉的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 只能说这个郑李子与喜儿倒霉,私下幽会竟是被禁卫军抓到了,活该啊! 贵妃不知出了何事,自是不肯让他们搜。他们正是知道会有此一难,故而请了木槿过来说话。 木槿与贵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劝贵妃配合皇后:“……皇后娘娘统领六宫,今儿既然点了这个头,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贵妃娘娘若是不同意,便是与皇后娘娘为难了。皇后娘娘也知道不可随意乱搜,故而只同意让他们搜喜儿的屋子,旁的地方不得妄动。若是妄动其他东西,贵妃娘娘自是可以追究他们的罪过……” 冉儿听说喜儿与郑李子“对食”,只觉着这是滑天下之大稽。喜儿在人前和和气气笑语盈盈,可实际上却是倨傲得很,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太监!一个阉人! 是以,冉儿觉着定是哪里弄错了,是他们有所误会。查一查也好,也可证明喜儿的清白不是? 以前在年府时,就属喜儿最聪明,喜儿聪明且不外露,年羹尧一直说她大智若愚。汐儿也聪明,却及不上喜儿,而且喜儿的性子有些冲,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聪明如喜儿那般的人,定不会放把柄在自己屋子里的,冉儿如是想着。 可事情的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那几个太监在喜儿的屋子里搜了没多大一会儿,便搜出来一个珐琅盒子,里面装了个不堪入目的东西——金子打造的精致小“命根子”。 那几个太监看到这个东西,便什么都明白了。 贵妃与冉儿想看看珐琅盒子里装着什么,他们怕污了娘娘的眼睛,自是不肯打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年静怡饶是再迟钝,也知道喜儿要出事了。她急急地让冉儿给她梳妆,她要去养心殿,求皇上彻查此事,喜儿一定不会做出那样下贱的事情来…… 是日下午,钱贵喜滋滋地回了景仁宫:“娘娘,事情都办妥了。喜儿已经……被慎刑司斩了。” 妍华愣了半晌才长舒了一口气,她并不像害喜儿,只怪喜儿太狠,她不得不先下手为强。据宋常在的说法,翊坤宫里也就喜儿的主意最多,平日里贵妃没法子的时候,都是喜儿在帮着出主意,如今喜儿没了,翊坤宫也该消停了吧。 “贵妃娘娘本来想去求皇上的,被木槿姑娘劝了下来。”钱贵喜滋滋地说完这些话后,神色又萧索下来。只不过,郑李子也因此没了命。这样以命抵命的法子,代价委实大了些。 没进宫时,郑李子便是他的邻居,俩人一起去的势一起进的宫。若说这宫里除了皇上和熹妃,他还愿意为谁卖命的话,便只有郑李子了。 郑李子没他圆滑,三个月前若不是得了钱贵从中打点,他也进不了翊坤宫。 “哎,那个太监呢?也……丢了命?”妍华摸着肚子,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造孽啊,若是有报应,便报应在她身上吧,千万不要报应在孩子身上。 见钱贵点头,她又叹声道:“他宫外头还有家人吗?想法子帮我给些银票……” “娘娘,郑李子只剩了一个娘和两个哥哥,他娘去年便走了,那两个哥哥……就当没有他们也罢。”钱贵默了默,心里很是难受。本来死的人应该是他的,可他进不去翊坤宫,便只好让郑李子帮忙了。自打郑李子的娘去世后,他便有些颓丧,如今抢着用命帮钱贵这个忙,也是给自己一个解脱。因为他们这些太监宫女不得自杀,若是偷偷自杀,家人也要连带着遭殃的。 妍华又长叹了一声:“那你偷偷儿地给他烧些纸钱,多烧一点儿。” 钱贵安慰了她几句,便退下了,待看到秦太医的时候,他的眉头蹙了蹙,冲着杜若使了个眼色。 芍药见状,领着秦太医进去了,留下杜若,示意她不必跟进去。 “杜若,怎得总是请秦太医过来?还有庞太医。太医院没有别的太医当值吗?”钱贵是个人精儿,听熹妃有过几次疑虑后,便也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杜若轻声道:“每次差人过去,这两位太医总在。也不是是不是因为娘娘的脉都是由他们请的缘故,别的太医只说常换太医也不大好,所以每次都是请了他们来……” 钱贵听郑李子说过,这两个太医也时常去翊坤宫看诊。他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两个太医医术如何,可见年贵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至今未见好转,他便觉着这两名太医的医术由此可见一斑。他担心,他们的医术不济啊! “娘娘之前不是说,去宫外头请……”钱贵抬头看到秦太医又出来了,赶紧闭了嘴巴,离杜若远了些。 刚出了喜儿“对食”的事情,他可不能再出岔子,不然连累了熹妃娘娘就不好了。 “秦太医,娘娘的身子可还好?有什么需要注意之处吗?太医多与奴才们说说,奴才们也好注意着些。”钱贵点头哈腰地诵秦太医与内务府的太监出去。 秦太医有些心不在焉,待回过神来后,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地冲他干笑了一声:“没有没有,娘娘身子好着呢,你们平日里莫让娘娘磕着碰着就好……呵呵,呵呵呵……” ... 第四百八十一章 变故 九月底的时候,妍华的身孕已经怀到了三个月,便越发觉着不对劲儿了。 这一次委实反常,她至今未害过喜,没有任何想要呕吐的感觉。最主要的是,她的肚子不见半丝动静。自从秦太医与她报喜后,她便开始注意饮食,身子虽然开始圆润了,却也只是恢复成她生病之前的模样,没有再继续长下去。 她之所以心存疑虑,是因为她至今都感觉很怪异,总觉得她没有怀喜的症状。 所以她让人想法子将白芷带进宫来,她要让白芷帮她看看。宫里头每次请太医来景仁宫,都是秦太医与庞太医,她觉着这事实在蹊跷。她也不想在太医院这些太医身上花工夫了,前几日就让芍药安排白芷进宫,至今还未见音讯,不过也就是这几日了。 因为之前妍华在潜邸时,生下过一个死胎,所以胤禛对她的身子格外关注,每次秦太医等请完脉,都要向苏培盛报一个平安。胤禛每次批阅折子的间隙,听到这个消息总要开心一会儿子,想到久不见喜事的皇宫,要多个孩子出来了,他便喜不自禁。 “苏培盛,辽阳行省进贡的灵芝、党参……拿去送去景仁宫。” “苏培盛,西域进贡的牦牛肉、葡萄干……拿去给熹妃尝尝……” “苏培盛,蒙古进贡的……” 他一高兴,便免不了要让苏培盛将各地进贡来的好东西都送去景仁宫,让妍华尝尝。 这一年是雍正三年,胤禛已经四十八岁了,他心里着实很期待再次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几个孩子,还是熹妃教养的最好,就连十三的嘉惠也被她养得那么孝顺。裕嫔教出来的弘昼也好,就是偶尔言行举止有些怪异。 他不知道,他越发重视这个孩子,妍华心里的担忧便愈甚。 经过一溜子繁杂的手续后,白芷终于得以进宫。那一日已是十月中旬,妍华的肚子不见半分显怀,小腹上的肉都没有多长几两。若不是因为皇上送来的东西都是大补之物,她隔几日便被喂上一碗,只怕眼下还跟之前一般清瘦呢。 白芷被带进景仁宫后,看到妍华先是一喜,接着便向她行了大礼。妍华忙将她搀了起来,老熟人见面,分外感慨。 二人话了会儿子家常,如今白芷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言行举止都不似当年那个小丫头,成熟稳重许多。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显现,可成熟的风韵却为她添了不少风情。 “娘娘还是那么年轻。”她看了妍华半晌,忍不住感慨起来。毕竟是皇宫里的熹妃,肤若凝脂,眉如远黛,怎么看怎么好看。 “白芷,我找你进宫,是有一事……” “娘娘,苏培盛来了,说是宣娘娘去养心殿。”妍华还未来得及让白芷给她把脉,突然来了口谕。 苏培盛的面色有些难看,什么也不敢多说,进来宣了口谕后,便让熹妃赶紧过去养心殿,说是耽搁不得,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在等着呢。 “出什么事儿了吗?”妍华看他的神色不似平常那般喜气,便问了一声。 苏培盛将头埋得低了些,显然是在回避这个问题:“娘娘还请速速过去,皇上正在等着呢。”他什么也不敢说,也什么都不能说。 妍华心里不安,却也不好再耽搁,收拾好妆容便赶紧乘着步辇去了。 “这是怎么了,不会出事儿了吧?灵犀,娘娘传我进宫所为何事?”白芷以来便碰到这么大个阵势,自然不安。 柳承志一直不同意让她进宫,他说她自小便忍不住好奇左探右探,皇宫可比不得外头,若是她不小心得罪了人,有进无回也是可能的。她自是不喜柳承志这般小看他,不过还是答应了他不会多管闲事,会好好儿地出宫回去与他和孩子们团聚的。 “娘娘怀身子了,可是娘娘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想让你进来给她把把脉看看孩子是不是有问题。”灵犀匆匆解释了一句,心里放心不下,便将白芷交给了杜若,自己又赶紧跑出去追上了熹妃与苏培盛。 她跑奏后,白芷才来得及惊诧:“熹妃娘娘坏身子了?可……看着不像啊……”她喃喃数声,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妍华赶到养心殿的时候,才发现皇后与齐妃裕嫔都在,裕嫔的脸色苍白,看到她后欲言又止地想提醒什么,却苦于皇上皇后都在身边,她找不到机会提醒。 自打妍华有喜后,皇后便免了她的日常请安,毕竟传出喜讯时,天气还热得很,皇后怕妍华受了暑气影响胎儿。所以她并不知道事情是在齐妃她们请安的时候发生的,而皇后禁不住齐妃与贵妃的要求,只得带了人往皇上这里来。贵妃身子不适,请了安后便回翊坤宫了,齐妃与裕嫔却跟了过来。 “皇上吉祥,皇后吉祥~”妍华向他们福了身子后,又朝齐妃裕嫔点头以示招呼。 这一回,胤禛没有像前段时日那样上前搀扶她,而是冷着脸,安静地盯着她看。 “蝉儿,你……当真怀了身孕吗?”皇后看到她茫然的模样,忧虑地看了皇上一眼,而后率先出了声儿。 熹妃因为笑笑的缘故,与她走得很近,她早在圆明园便将心偏向了熹妃。可假若这次的事情是真的,她……哎,那她也救不得熹妃了。 妍华这才看到不远处还跪着两个男人,细细一看,正是秦太医和庞太医,那两个时常给她请平安脉的太医。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缓缓跪下了身子。脸上惊疑不定地看了那两名太医好几眼,又看了看裕嫔,见她眼里焦急不已,知道事情不简单,忙向皇上和皇后磕了个头:“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知皇后娘娘问的这话是何意?” “哼~”齐妃突然冷笑了一声,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妍华,轻蔑道,“宫里头虽然新选了不少答应,可妹妹是不是着急了些?” 妍华不解其意,余光撇到裕嫔有意无意地摸一下她自己的小腹,似在提醒她什么。她知道定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可饶是出了问题,为何却要怪罪于她? 她这段时日一直没有来月事,所以压根儿没有怀疑肚子里的孩子是否真的存在,她只当孩子又不好,就像第一个笑笑一样,生下来就染了重病。 因为胤禛之前对这个孩子存了太多希冀,所以乍然听到太医“如实”禀了那一番话后,气得头脑发昏,压根没有心思去考虑一下实情的真假。可他打心底里对妍华还是存着信任的,所以才会宣了她过来当面对质。 “你们说!”胤禛一看到她无辜的水眸,心里便柔软下来。他闭目叹了一声,再睁开眼时,已经直直往那两个太医身上看去,清冷的声线如利箭般,吓得那二人直打寒噤。 “皇……皇上……臣方才说的句句属实……臣不敢……不敢欺君……”秦太医嗫嚅着嘴巴,忙匍匐磕了个头。 “不敢?哼!”胤禛冷笑,踱回龙椅上坐下,双唇紧闭,目光如刀子般在两个太医身上徘徊,“朕问了你们那么多次,你们哪一次没有欺君?嗯?” “皇上……皇上饶命啊!臣等也是受了熹妃娘娘的差遣……臣不敢……不敢欺君……”庞太医吓得屁滚尿流,率先痛哭流涕地求饶起来。 “我差遣你们做什么了?”妍华深蹙眉头,直直地看了过去。她到此刻还是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可皇后问的那句话却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旋“当真怀了身孕吗?”,难道她压根没有怀上孩子吗?可这几个月一直没有来月事呀……是了,他们是太医,他们若是想动什么手脚,在她喝的汤药里加点东西便可吧? 可是,皇上他会信吗?他愿意信吗? “熹妃娘娘……饶命,臣……实在不敢再欺瞒下去了,皇上……皇上恕罪啊!是娘娘让臣设法子让娘娘不来月事……娘娘让臣谎称娘娘有喜……” “……臣终日惶恐不安,可娘娘以臣家眷性命相要挟……臣不敢不从啊……” “皇上,求皇上给臣做主啊……臣不敢欺君,实在是迫不得已……” 仿若有轰轰雷鸣在耳边呼啸,妍华呆愣愣地盯着那两名太医悉数抖落出她的“恶行”,半晌都没动弹。身后跟来的灵犀一个劲儿哭诉,求皇上明察,连一向跟木头似的芍药也在不住地磕头哀求。 裕嫔也跪了下来,求皇上明鉴,皇后也在一旁帮腔说话。 齐妃则阴阳怪气地落井下石,一直哂笑着: “不过是进了十几个答应,熹妃妹妹何必急成这样?” “皇上,此罪决不可轻饶,不然皇后娘娘如何治理后宫?此次若是不惩治,只怕日后再难杜绝这样的事情。到时候后宫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有人欺君罔上,只怕到时候整个后宫都要乌烟瘴气……” “熹妃妹妹如此大费周章地假怀身孕,预备到时候生产的时候从哪里变个孩子出来?哼哼,难不成要从宫外头抱个野种回来冒充龙子……” “你住嘴!”皇上与皇后异口同声地呵斥住了齐妃,齐妃被呵斥得脸上难看,嘴巴嗫嚅数下,才黑着脸闭上了嘴巴。 胤禛眸子黯然,缓缓看向妍华,声音突然苍老下来:“婵婵……你,没有话要说吗?” ...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失语 胤禛哀戚地望着妍华,问她没有话要说吗?那眼神,痛心又失望。 妍华只感觉心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痛得流血。他不信她?她十三岁入府,如今已然三十有四,一起携手相处了二十一年的光阴,他竟然不信她! 方才被两个太医那般诬陷,她没有哭。 方才齐妃那般冷嘲热讽落井下石,她也没有哭。 可听到胤禛此时带着希冀的语气让她解释,她却突然感觉鼻子发酸,眼泪再也不听使唤,兀自往下滚了下来。泪水滑出眼眶的时候还滚烫如火,待滑到她嘴角和下巴时,已经凉透了,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皇上明察!熹妃娘娘没有欺君之心,秦太医和庞太医一直都说娘娘怀了身孕啊!娘娘从未指使过太医……”灵犀一个劲儿地在妍华身后磕头,咚咚咚地像是在敲门一般,额头上早已通红一片。芍药也傻,跟着灵犀的举动一起磕得生猛,额上也是姹紫嫣红一片。 妍华心里悲怆,痴痴地看了胤禛半晌,才在脑子里找回一丝清明。她怎么会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算算时日,两位太医说她怀上孩子的那段时日里,她正好侍过寝,况且这么久以来,她的月事也一直未至,所以她好端端地怎得会怀疑这事有假? 她只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儿,何曾想过这个孩子压根不存在? 她也很难过,她也对这个孩子抱了很大期待,可是他居然还不相信她! 张了张嘴,仿佛失语了似的,半晌没力气发声。她哽咽着咬住了下唇,用力摇了摇头。不,她没有骗他,这些真的不是她安排的。 他沉默地看着她拼命摇头,泪水也被甩了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砸在他心上。明明只是眼泪,却砸得他生痛。他站起身子往她面前走近两步后,再也提不起脚来。 她一直摇头,是何意?没话要说,还是想说这些不是她安排的? “当真没话要说吗?”他踉跄两步,扶着龙案粗喘了两口气。 裕嫔忙跪爬到妍华身边,抓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妹妹,你快说句话啊,你快跟皇上解释一下,告诉皇上你没有安排过这些事情,是他们诬陷你对不对?妹妹快说句话吧!” 可是妍华说不出话来,满腔的怒气与失望在胸口沸腾,搅得她脑子里一片浆糊。 “皇上!当年在潜邸时,皇上明明知道奶娘的事情与臣妾无关,却还是罚了臣妾紧闭,半步也不得出绿萼苑!如今事实摆在面前,皇上却又如此袒护熹妃,皇上!如此实在大不公啊!难以服众啊!”齐妃看到二人如同苦命鸳鸯一般,恨得牙痒。 当初胤禛应了芊萱出嫁一事,免除了她的紧闭,还大发慈心地让她将弘时接回绿萼苑抚养,她心里感激之余,对他冤枉自己指使奶娘害弘历一事也心甘情愿地吞了下去,不再怨怼。可事到如今,她只觉着他太不公,太偏袒熹妃!即便熹妃是被冤枉的,可事情如此明显地摆在眼前,他居然还能护着她不予以惩治!凭什么她就该受那份冤枉,而熹妃就可得他庇佑!她不服啊。 方才她跟着皇后将太医押过来的时候,他说什么了?他极其武断地说不可能,说婵婵不会做这样的事儿!齐妃越想越气,觉得这世间断不该出现熹妃与弘历这两个人儿。 她以前是想过要跟熹妃和气共处,可偏偏弘历要挡着弘时的康庄大道,所以她怎能沉得住气?当初若不是妍华进府,胤禛对她的宠说不定会维持至今。熹妃的一切,都是从她这里夺走的,不是吗?她经历过丧子丧女之痛,还经历过被冷落之苦,而熹妃呢?她又经历过些什么?她有何德何能,安享这荣华富贵、天子恩宠? “琴语!”皇后听到齐妃咄咄逼人之语,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气她巴不得天下大乱之心太过恶毒。 胤禛咬紧了牙齿,就那样一声不吭地盯着妍华看,眼里的神色从动摇不定到怀疑到疑惑到犹豫……饶是妍华眼里蓄满了泪水,也还是将他眸子里的悲哀与怀疑看了个究竟,心里的情绪越发动荡,搅得她半个字也吭不出来。 胤禛等了良久,不见她出声辩解,只当她是默认了,却又不想相信这是真的。最后他无力地叹了一声,跌坐在龙椅上,半晌才无力地摆了摆手:“苏培盛,将熹妃送回去。” “皇上~就这样放过熹妃了?”齐妃不甘,上前一步恨恨地瞪着他。 胤禛缓缓转过眼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眼,万分悲凉,却又裹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齐妃虽然恨他太过偏袒,却也不敢再放肆,只恨恨地看着宫女上前,将站也站不住身子的熹妃从地上搀起,离开。裕嫔放心不下,匆匆向皇上与皇后行了礼,跟着离开了。 “皇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熹妃的性子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儿,也没有必要如此。”皇后先前还动摇怀疑,在看到熹妃的反应后,突然决定相信她。她毕竟是笑笑的生母,既然笑笑那么可爱那么孝顺,那能生出笑笑的熹妃,也定然是好到了骨子里。 “人是会变的,姐姐未尝没有变?熹妃定是看皇上要甄选秀女了,心里焦急怕失了宠,才有此设计好保住荣华富贵,这也不是不可能。谁没有个马失前蹄的时候,熹妃这次许是一时糊涂才酿此大错,可是,皇上,这种行为实在不可姑息……” 胤禛恍若未闻,突然就抚着胸口猛咳了一阵子。苏培盛忙上前给他顺气儿,又端了茶给他润喉。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皇后与齐妃:“皇后娘娘,您看……是不是让皇上歇息着为好?娘娘们回宫去吧,待会儿子日头烈了也晒人。” 皇后点了点头,看到齐妃满脸不愉的模样,只感觉她又恢复成了当初那个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李琴语,委实叫她不喜欢。 “还不走!”皇后见齐妃顿在那里不肯动弹,生气得看了梳月一眼,梳月忙垂下眸子,扶着齐妃跟着出了养心殿。 “皇上,两位太医要如何处置?”苏培盛见人走净,抬头看到两个太医跪在地上发抖,候了半晌,才轻轻问出声儿来。 胤禛闭上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待抬眼往他们那边看时,中途又撤回了眸子,似乎看他们一眼便会污了眼一般地嫌弃:“交由慎刑司查处。” “喳!”苏培盛冲一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忙叫来了侍卫将两个太医押送出去。 庞太医吓得腿直哆嗦,连连喊冤,被侍卫一呵斥,便吓得不敢出声了。 两个太医刚被拉走,胤禛又出声说了一句话:“让魏长安去协助处理此事。” 魏长安是在潜邸待过,对审讯一事有经验。而且,魏长安因着盈袖这层关系,应该会向着婵婵吧?无论如何,魏长安协助去审讯,总归不会冤枉了她的。 他默了默,让苏培盛扶着他进去歇息一会儿…… “娘娘这是怎么了?”白芷一看到妍华被搀着回来,且跟去的灵犀和芍药脑门通红,吓了一跳。 芍药闷声不响地伺候妍华到炕榻上躺下,灵犀则是眼泪擦个不停。 她扯住白芷的手,数度哽咽,最后拉着她急急往里走去:“娘娘……娘娘说不出话来了,你快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你再看看,娘娘……真的没有怀身子吗?” 行医最忌慌乱,白芷也顾不得再细问,忙给妍华把脉看诊。 “娘娘放心,娘娘定是情绪太过激动,才会阻了说话的能力,待心绪平息下来,自然就可开口说话了。”白芷拍了拍她的手,也不知作何安慰。她方才把过脉,熹妃确实没有怀孩子。可既然没有怀孩子,怎得景仁宫上下都说她怀了? 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却也不敢将这件事说出来。 可妍华却惦记着此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张嘴嗫嚅数下,最后嘶哑地问出声:“孩子?” 白芷为难地别开了眸子,有些难以启齿。她看妍华的状态不好,若是再将这个事情说出来,是不是太残忍? 余光瞥到立在一旁的芍药后,她不禁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想问问她自己该不该如实说。 “说吧。”妍华哑着嗓子,又费力地出了声儿。胸口还有难以平复的情绪在翻滚,这丝声音仿若从胸口挤出来的一样,嘶哑又难听。 她的眼里仍旧带着渴求,她希望白芷点头。快点头快点头……这个孩子真的存在是不是?那两个太医想害我跟我的孩子对不对? 可是天不遂人愿,白芷也不肯骗她,瞧了她半晌后,白芷还是轻轻摇了下头。 泪水又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直落。妍华再也受不住,哑着嗓子大声嘶吼起来:“啊……啊……孩子……我的孩子……” 她也不知道她在为什么难受,脑子里不断闪现的,是胤禛那双带着怀疑带着痛楚、还带着凄凉的眸子。嗓子被她喊得生疼,肚子也突然剧烈地疼起来,天旋地转扑面而来,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被白芷抱住后,肆意嚎啕大哭起来。 ... 第四百八十三章 狩猎 之前冷冷清清的后宫,如今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似的,处处莺莺燕燕,御花园里头每日都能看到娇嫩如花的人儿在转悠。 不过,若说这皇宫里最受宠的是谁,除了贵妃便是熹妃。 即便熹妃搅出假怀孕这么大一个浑水来,皇上居然未对她惩处半分!连景仁宫都未封起来!就连近来连连侍了几回寝的苏答应,眉眼也与熹妃颇有些相像呢,宫女太监们私下里都偷偷称呼她为“小熹妃”。当然了,她眼下还只是个答应,可照她如今的风光,日后晋常在,再升嫔妃,也是指日可待的。要知道,这新充盈的后宫佳丽中,如今只有她一人先行得了恩宠。 杜若、钱贵等人听闻了这个消息后,也不敢在熹妃面漆提起。熹妃自从在白芷大夫面前痛哭过一场后,便很少说话了,也不哭了。 距那一日已经过去五六日,一晃便到十月二十五了。十月三十便是万寿节了,也是熹妃的生辰呢。可照如今这个模样,皇上还会喝熹妃一起过生辰吗?景仁宫里头的人哀戚地想着这些个事情,却没人敢提。 他们还听说,前两日,四阿哥来景仁宫探望过熹妃后,便去养心殿外头跪了两个时辰,据说是求皇上来看看熹妃,可是皇上无动于衷,并未过来。 熹妃的嗓子是第三日才恢复的,可无论芍药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去养心殿找皇上解释了。她就像入了瓶瓮的苍蝇一般,左右找不到出路,索性便待在瓮里不出来了。 她失语那一日,小腹突然一阵绞痛,最后发觉竟是来了月事。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没有怀上孩子。 当时幸好有白芷在,不然她定是要痛得死去活来也不肯去请太医了。 景仁宫里的下人操碎了心,可他们的主子熹妃却跟没事人儿一样,到了时辰便用膳歇息,每日也不出门,也不肯让裕嫔过来探视。说到裕嫔,他们觉着这位娘娘委实好得很,熹妃出了那件事情后,只有裕嫔娘娘天天都往这里跑。可是熹妃娘娘能说话后,便将裕嫔赶出去了,还吩咐钱贵,不得再让裕嫔进来。 她不想牵累裕嫔,她若是当真失了宠,以后还要仰仗裕嫔来多照顾照顾弘历呢。患难见真情,她不过是再一次感受到裕嫔待她的情意不浅。 十月二十六日,皇上突然离京,说是要去未尝狩猎。以前康熙帝在世时,七八月份经常会去木兰围场行围狩鹿,称作“木兰秋弥”。胤禛登基三年,还未去围场打过猎,这一次终于舍得离宫了。 只是,他带了皇后、贵妃和苏答应,其他妃嫔都未带。临行前,贵妃身子不适,皇上怕她在路上受了颠簸愈加不好,便又让她回翊坤宫养病了。 是以,景仁宫里的人儿压根不用再对十月三十抱奢望了,只因那一日皇上压根不在宫中。他们一个个引领翘盼,巴望着皇上与熹妃能和好如初,结果……哎。那两个太医被审问到今天,怎得还没有得出个结果来呢? “娘娘,这件事情当真怨不得皇上,娘娘就写个小札,向皇上解释清楚吧。”灵犀苦口婆心,又开始劝说熹妃。那一日额头磕得太厉害,她只感觉脑子都被磕坏了。妍华事后骂她跟芍药是傻子,那种情况下,就算把头给磕破了,又能有什么用?可是她骂着骂着就哭了,灵犀只好一个劲认错,答应再也不做那样的傻事。 妍华还是照例无动于衷,呆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发愣。皇上当初特意让人将万福阁里的竹子给移载了一点儿过来,如今已在景仁宫的东南角扎根,长得郁郁葱葱好不热闹。 妍华此时就站在那从竹子边,眸光虚浮在竹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今天又是一天没说话,东西也吃得很少,灵犀真担心她这样下去会弄垮了身子,只好在膳食上下功夫,多做些她爱吃又养分足的东西。 喜儿可真厉害,居然早早地设了这样一个局害她,这是想把她往死里整啊。倘若喜儿还未死,眼下一定会想尽法子将她置于死地吧。 妍华如是想着,可她最难受的并不在这里,而是为胤禛那日的眼神难受万分。 一起携手了这么多年,她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无坚不摧了,结果这样一件事便将他们之间的感情给扎了一个大洞,真是禁不起考验啊。他这次去围场狩猎,是因为不想见她吗?连跟她同处紫禁城里都觉着难受了是吗? 她越想越难受,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后,转身回了屋子。眼泪哭干了一般,总是这般涩涩的流不出来。 “娘娘可在?”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回头看了一眼,是木槿。她面上的面纱太好认了,宫里也就她一人会戴着面纱。木槿正在跟灵犀说着什么,灵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妍华萧索地回过头来,走到书桌前坐下,摊开一张白纸来。 不是她不想写小札解释,可每次提起笔,万语千言最后都成空白。她的脑子里总是浮现出胤禛那一日的眸子,他眸子里的怀疑被她擅自放大,想得她难受。 其实钱贵早就偷偷地跑去找过苏培盛,苏培盛斥骂了他几句,责他越了本分。可临末,苏培盛还是告诉他说事情有些复杂,让他回景仁宫静候,其他的话也未多说。钱贵不得要领,回来也不敢乱讲,只安慰熹妃说是可以平冤昭雪,让熹妃莫要担心。 “娘娘在吗?”木槿缓缓移步进来,看到妍华坐在书桌旁发愣,便轻笑着走了过去,“娘娘在写字还是作画?” “你怎么没去围场?”皇后以前都是去哪儿都带着木槿的。 木槿刚才听灵犀说,熹妃不肯说话也不肯好好吃东西,眼下见她如此轻易开口说话,不禁愣怔了下。不过,她旋即回过了神,轻轻笑道:“小公主没跟去围场,娘娘放心不下,让奴婢留下来照看。娘娘可是想念小公主?奴婢今儿让人将小公主送回来住几日吧?” 妍华的眸子动了动,眉头微微蹙起:“不了,你好好照顾着她吧。”她怕自己如今这模样会吓着笑笑,还是不见了吧。 木槿有些错愕,又说道:“小公主很想念娘娘呢,方才就嚷着要回来陪娘娘了。娘娘就让小公主回来住住吧,她夜里没额娘抱着就睡不着。” 妍华闻言,突然鼻子一酸,终于落下泪来。她还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呢。她对不住笑笑,早早儿地将她送去永寿宫里养着,没有尽到她做额娘的责任啊。 所以她点了点头,终于应了:“好。皇后知道此事吗?若是不知道,她回来后会不会怪你?我如今……不比以前了。” “娘娘说什么傻话呢,皇后一直相信娘娘不会做那种傻事,奴婢也信。”木槿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忍不住语重心长道,“良辰与奴婢说,娘娘这段日子都没送小札去养心殿,让奴婢过来问问呢。奴婢斗胆一句,娘娘不该如此啊。皇上如此维护娘娘,娘娘还有什么可好怨的呢?换做别人,皇上早就该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了。皇上没有责骂娘娘,也未定娘娘的罪,便说明皇上心里是愿意相信娘娘的啊。” 妍华闷闷地喃了一声:“我知道。” “那娘娘便跟皇上解释清楚,娘娘开口解释了,皇上就一定会派人查清楚的。奴婢听说皇上让魏长安协助慎刑司一起去查这件事情了,慎刑司至今也未来景仁宫提人审讯,可见皇上一直都在护着娘娘,不让他们前来搅了娘娘清静。” 妍华喉头一窒,落下一滴泪来。她也不想如此,可每次一提起笔,她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不知道作何解释才好。她欣喜了两个多月,连小衣裳都缝好几件了,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她知道皇上对这个孩子满是期待,他不是说过好几次吗?想让她再生几个,到头来却是白忙活。 她伤了感情,他伤了心。脑子里又浮现起他怀疑的眼神,心痛地比刀割比针扎更甚,疼得她每呼吸一口都扯得圣堂。 木槿走后,没多大会儿便有人将笑笑送了回来。笑笑已经六岁了,生得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时候眸子跟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好看,那双熠熠生光的眸子与她额娘极像,跟夜空中的星辰一样亮。 “额娘!笑笑可想额娘了!”笑笑一进来便往她怀里扑,妍华差点儿没站住。 孩子的世界极其单纯,她用纯真稚嫩的言语和笑颜,将妍华脸上的阴霾扫净。灵犀她们高兴不已,走路的时候都比前几日有劲儿。 是夜,将笑笑哄着睡下后,妍华再度坐到了书桌旁,提笔写小札: “禛郎,得一日厮守,盼一世白头。婵婵一直未曾想过要欺骗禛郎,那一日我本想解释,可无奈失声,半句也不得言。我若说我未做过那样的事情,禛郎可愿意相信?不管禛郎信与不信,我只想问心无愧地告诉我的禛郎,我没有让太医做过那样的事情,亦没有让任何人安排过那样的事情……我得一弘历,一笑笑,此生已经知足,我待禛郎的心便如那块石头般永恒,此生不变,此情不渝。” 写完后,她推窗看了看外头的月光,皎洁、柔和,倾泻在大地上如盖了一层薄纱。 外头突然有脚步声徐徐传来,她循声看去,轻轻出声:“谁?” ... 第四百八十四章 祝寿 “娘娘,是……是奴才。”钱贵从暗处跑到窗子前,在外头向妍华行了个礼。 妍华听到是他,有些失落地轻叹了一声,她还以为……怎么可能是他呢?他已经去围场狩猎了。 钱贵下午从木槿那里听闻,皇上将事情交给魏长安去查了。所以他之后便四处忙活,想找法子寻到魏侍卫,也好打探打探眼下情况如何了。 只是,他在内务府外头转了半晌也没能见到魏长安。临近天黑的时候,他才看到魏长安一身侍卫装束地往那边去,忙在半道上将他截住了。 魏长安认得他,让他跟着自己去了一处隐蔽的耳房,方才细细问了他一遍前因后果。待听完钱贵的说辞后,他若有所思地沉思了会儿。 他说,庞太医在给贵妃看病的时候,心不在焉且神色怪异。贵妃逼问之下,庞太医才说漏了嘴,于是贵妃让人抓着庞太医去了永寿宫,而后庞太医供出秦太医,于是皇后命人将秦太医也传唤了过去。皇后将事情一问,才知骇人听闻,她正欲查清楚再处置,可齐妃与贵妃皆表示需交由皇上处理这件事情。皇后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没了主张,最后还是带着人去了养心殿。然后,便有了后面的那些事情。 庞太医没有秦太医嘴巴硬,用了刑后便开始精神涣散了。只不过他年纪大了,用多了刑怕是招架不住。所以魏长安便建议给秦太医用刑,让庞太医在旁边看着。 不过,两个太医果真硬气,连用了五日的刑,哀嚎到渗人,秦太医却还是一口咬定是熹妃指使他做的这一切。庞太医则时常被吓晕过去,醒来没多大会儿,来不及招供便再度晕过去…… 直到暮色降临,钱贵才听魏长安将事情都大致讲了一遍。结果便是两位太医有可疑,庞太医年迈,身子骨已经不行了,很可能会死在慎刑司里;秦太医嘴巴太紧,至今还未肯吐露实情……反正就是还未出结论,但是魏长安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向着熹妃的。 魏长安怕他夜里在宫里头走路会出事,送他到景仁宫门口后,才又折回内务府继续审讯。 钱贵没有料到回来的时候被熹妃看到,也不敢将心里的担忧表现出来,向她行完礼后便找了个理由欲退下:“娘娘早些歇下吧,奴才还要巡夜。” “你可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来?” 钱贵愣怔了下,这是出了事儿后,熹妃第一次提皇上,他高兴地挤出个笑脸来:“先帝每次狩猎,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眼下快入冬了,围场也没有多少活物可以猎,奴才估摸着皇上顶多过小半个月就该回来了。” “听说皇上还带了个答应同去?”夜色迷蒙,妍华背对着光,脸上的神情难辨。 钱贵低着头,听她声音萧索,只当她是醋了:“娘娘,苏答应才进宫,皇上难免图个一时新鲜,等时日久了,皇上就会觉着还是娘娘好了。奴才听说,苏答应长得像娘娘,可见皇上心中一直割舍不下娘娘。苏答应眼下再受宠,也不过是顶替了娘娘一阵子,等皇上知道了真相,就还是……” 真相,呀,他话多失言啊,怎得还是不小心提起了这茬。 幸好熹妃没有追问,只递了个信封给他:“这是我写的小札,你明日送去养心殿。若是可以,最好直接寄给皇上,这样他在行宫便能看到了,也不用等到回京再看。” “嗳!喳!”钱贵看到熹妃终于肯低头解释了,高兴地直咧嘴笑。 十月三十那一日,钱贵照着先前与灵犀她们商量好的,在宫外头买了许多花灯进来,白日里他不敢张罗,怕别人嘴碎说闲话。毕竟熹妃假怀孕的事情还未查明白,眼下太过张扬地给熹妃娘娘庆贺生辰,只怕会落人口舌。 下午的时候,裕嫔带着纤云来了,守门的太监本不敢放她们进来,可灵犀亲自将她们迎了进去,小太监便也不好说什么。裕嫔记着今儿是妍华的生辰,特地过来给她庆祝的。 她没有径直进去正殿,而是跟着灵犀往配殿去了。 “委屈娘娘了,娘娘且在这里候上一会儿子,若是不嫌弃,今儿就住在这里吧……”她叽里咕噜地将她们准备给妍华庆贺的事情给说了一遍,想让妍华惊喜一下开心一下。如今正好小公主也在,到了晚上定会热热闹闹的逗得熹妃娘娘开心的。 “好。”裕嫔听罢,温柔一笑,点头应允,“你们有心了,妹妹有你们守着,我放心得很呐。” 夜幕还未完全黑下来时,钱贵便让人关了景仁宫的门,一众人手忙脚乱地将花灯绑在了竹林中、树干上,然后一只只点燃。很美,很亮。 “额娘,额娘!外面好~多灯!额娘快来看!”笑笑看到外面燃了那么多灯后,不用灵犀她们安排,便主动跑进去拉妍华出来了。 彼时,妍华正在写小札,她算算时日,第一封为自己辩解的小札约莫已经到了胤禛手里了,如此算来,第二封该是明天能到,第三封后天能到……她想多写写,把心里的委屈都与他好好说说。他不是说过吗?喜欢将她一眼看透,不喜欢她将话藏在心里不对他说。 可是笑笑闹得厉害,所以妍华只好停了笔,跟着她往外去。 还没走出正殿,她便察觉到一片亮堂。放眼望去,已经落了叶子的树干上一派火树银花,耀眼得仿若挂了一颗颗璀璨的星子。花灯都很普通,是钱贵他们凑了银子买的,也不值几个钱,可是那么多各色的花灯同时在眼前闪烁,便不是一般二般地美了。 目不暇接之际,妍华突然发现除了她和笑笑,视线所及之处看不到一个人影。正在她诧异地想要四处找人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回头去看,却见她宫里头的烛火不知何时都被熄了,景仁宫里伺候的宫人,每人手里捧着一支红烛,脸上俱是挂着笑意,排成两列齐齐向她走来。一列是太监,一列是宫女。 他们走至熹妃跟前后,太监们先行一字排开齐齐向她下跪,举着红烛给她行了个大礼:“奴才们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紧接着他们又速速退下,宫女们又一字排开同样行了大礼:“奴婢们祝娘娘福寿绵绵,松柏齐肩!” 笑笑见状,有样学样,从一个太监手里接过红烛,俯身给妍华跪下磕头:“笑笑祝额娘……呃,永远开心,永远漂亮!还有……永远没有烦恼!” 妍华心里一暖,连日来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开来。她有这帮子暖心的人陪着,还苦恼个什么劲儿,就算日后皇上冷落她了,她还有她们不是吗? 正在她感动之余,裕嫔亲手捧着一盘子长寿面从旁侧走了过来:“妹妹,今儿是你生辰,该多笑笑才是。笑笑,快让你额娘多笑一笑。” “姐姐你……何时过来的?”妍华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湿润,忙依着裕嫔的眼神跟进去吃长寿面了。再然后灵犀端来许多寿桃,每人发了一个,于是众人又一一跟妍华祝了寿。这一夜,景仁宫里欢声笑语不断,好不热闹。 妍华的委屈和难过被这帮子暖心的太监宫女愈合,脸上的笑容一日多似一日。 她让人寄出去的小札,也不知皇上看了没有,至今没有回过只言片语。可是她也不气馁,每日照写,将心里的话都说了个透彻。执手共度了二十一年,她就不信她的真心会被这样一个计谋给毁了,她也不信皇上那双洞悉一切的眸子会看不清这层雾障。 一朝一夕流逝得飞快,妍华整日不出宫,压根不知道外头的情形。可钱贵总是出去找魏长安打探消息,所以总免不了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气愤的时候他真想上去抽那些人两个耳光,可为了景仁宫的名声,他都给忍了。 新进宫的那些个答应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聊得最欢的就属她们了。整日没事就在御花园里逛悠,碰到相熟的姐妹了便碎碎嘴讨论一下熹妃何时要进冷宫。木槿听闻这些事情后,安排了几个教习老嬷嬷得空便去御花园溜哒,碰到嘴碎的答应便呵斥几句,再重新教一番规矩。 那些老嬷嬷都是人精儿,该欺压谁该讨好谁,她们都门门儿清。木槿不比一般宫女,她的话自是跟皇后娘娘发话一样,所以她们自是无人掉以轻心。没出两日,御花园里边安静了下来。 十一月十五,胤禛还未归,但是翊坤宫里却突然传出不好的消息。贵妃因为身子太虚,早上起来用膳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昏迷了一个多时辰才醒过来。其实也没摔倒要命之处,只是手掌蹭破了一点儿皮,可是贵妃却是脸色苍白得吓人。 冉儿知道这情况不对,忙求了木槿赶紧将这个消息传达给皇上知道。 两天后,皇上回京,去翊坤宫看过贵妃后,便宣了妍华去养心殿。 妍华心里高兴,觉着定是他看了那些小札后,肯相信她了。她理了理发髻,赶紧急急往养心殿去了。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等着她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 第四百八十五章 心碎 胤禛手里捏了一张纸,纸上有副画,画里是个背影。 他曾见过这个背影,在潜邸的花园里,婵婵曾画过。他记得,被他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眼里有过一闪而逝的慌张。 这是老九夹在信里寄给他的,他还在围场里的时候,老九就迫不及待地把信寄给他了。那么焦急,定不是什么好话。他如是想着,迟迟都未拆开看。赶回来的时候,在马车里闲着无事,于是他便想起了看信,然后他便看到了这封让他抓狂的信。 其实他在围场的时候,一直在等,可是一直等到过了万寿节,都没等到婵婵的只言片语。直到回京的前一夜,苏答应才将那些小札送去他的寝殿,慌里慌张地认着错,说是一时疏忽,忘了送过来。 他淡淡地问她:“小札何故会在你这里?” 她说,那一日皇上正在狩猎,而她无意中撞见送信的太监,便好心帮忙递信了。可是后来忙着在行宫准备侍寝的事情,一时疏忽便忘了。 其实,那一日太监看那信是宫里头送过来的,觉着也不是多急的事情,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才迟疑着将信给了她。紧接着第二日第三日……那太监见皇上并未有异议,便顺着苏答应的要求将那信都给她了。谁让苏答应如今正享着恩宠呢,只想着尽早巴结巴结,日后指不定可以受了她的提拔。 胤禛看了看手里那十多封书信,默了半晌没吭声。第一次第二次你说忘了,我可以理解,可这十多日你都忘了,是不是脑子没长好? 可他看到苏答应那双与婵婵肖似的眸子,张了张嘴,终究没忍心重斥:“以后不得如此,若是宫中有急事,岂不是要误了事?”不过,将信转给苏答应的那个太监,却是被罚得不轻,杖责到送了整条命。 方才他看过婵婵的第一封小札了,她说得一日厮守,盼一世白头,她还说她没有安排过假怀孕一事,她亦说此情不渝。他本动容,一点也不愿意再怀疑她,可是待他看过那张小札,再看老九特意送过来的这封信和这张画后,他便觉得异常讽刺。 明明知道老九是在故意气他,可他还是忍不住动了气,很大的气。这一次,老九说那个背影是十三,呵,多可笑,之前他还口口声声说是他自己呢,眼下又去冤枉十三了。老九便以为他与十三的兄弟情,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挑拨的? 可即便不是老九,也不是十三,但这个背影也终究不是他。 他记得跟婵婵提起这个背影时,她极力掩饰的慌乱和紧张,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可他还是感觉到了。曾一度,他觉得她对自己的笑都是透过自己再看另一个人。他以为是他多想了,可她将这个背影画得这么好,他只觉得异常刺眼。他骗了自己许久,可看过老九的信,他便再也骗不下去了。 看看她在纸上题的那几行字,他还怎么能继续骗下去?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相思!他看到这两个字,脸色便冷峻得吓人。都是他的人了,她却还在这儿诉着相思! 妍华赶到养心殿的时候,本是堆着笑脸的,和以前一样,柔和又俏丽。可一踏进养心殿,她便觉着气氛不对劲儿,里面的太监都噤若寒蝉,而胤禛的脸色则冷得骇人。 “皇上……”妍华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喃喃唤了一声后,忙向他行了礼。 他低着头,盯着手里的一张纸在看,良久才出了声:“苏培盛,你们都出去。” 那是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妍华听得出来。她满腔的热情被他这副模样浇熄,心里突然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已经被她压抑在心底的委屈蓦地又窜上了心头,无端地想哭。 待人退净,他突然捏着那张纸从龙椅上站起,眸子死死盯着她,冰冷冷地往她眼底里探。 她惊得后撤了一步,稳住身形后,才扯了扯嘴角,轻声道:“皇上,可看过臣妾的小札?”看过之后,你应该就会信我了才是?为何眼下要摆出这副模样吓人? 他不说话,一步步往她走过去,步子沉重,像是灌满了铅,走得极为缓慢。他的嘴巴嗫嚅着,半晌没有吭声,只举起手里那张纸,颤着递给了她。那双鹰厉的眸子,从始至终都盯着她,盯得她心惊肉跳。 妍华看到纸上的背影后,脸色刹那间惨白。因为心虚,所以她别开了眸子,又习惯性地堆起假笑来掩饰自己的慌张:“皇上……这是哪里来的?这是奴婢……以前在潜邸的时候照着皇上的背影画得呢……” “你何时连谎话都能信口拈来了?”他的脸上落下一层失望。他还未质问,她便如此心虚,再度印证了他心里的怀疑——这个背影果真不是他。 妍华的呼吸一窒,不敢承认画中之人不是他,只得硬着头皮又扯了一个笑:“皇上……这话何意?” “你还装傻!”胤禛气她的不诚实,更气她心里装着别人! 他的一双眸子蓦地开始泛红,朝她逼近两步,狠狠握住她的双肩,低吼道:“他是谁?告诉朕!”朕会绝了你的念,断了他的命! 妍华突然觉得心里万分悲凉,她已经忘了那个人了,早就忘了,可要她怎么解释他才能信?他的心里不也装过娉娘吗?他凭什么要计较她早已忘掉的背影?那只是她儿时的念想,可是这个又要叫她如何解释! 这么想着,她便忍不住颤着出了声儿:“皇上心里不是也有过娉娘吗?皇上与臣妾……两清好不好?不是皇上想的那样,真的不是……啊!” 娉娘?两清?胤禛听到她这番话,气得发了狂一般,回身便将龙案上的东西都砸到了地上。包括那块“与子携老石”!妍华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将这块石头从东暖阁里拿出来的,反正她来养心殿伺候的时候,总能看到它放在龙案上,陪着劳碌的他一起过完一朝又一夕。 “啪!”石头落地,一声闷响。 妍华只觉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它四分五裂,可饶是希冀地盯着它看了半晌,它的右下角还是裂了开来。她只觉着自己的心也跟着这块石头碎了,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忙上前捧起了那块石头查看。 果真碎了一小块!她透过迷蒙的泪眼看去,右下角被他偷偷题上去的那一个“允”字,竟然如此凑巧地分裂了出来。心,仿佛跟着石头一起,慢慢碎裂开来。 她死死咬紧了牙,突然什么也不想解释了,只是浑浑噩噩地捧起那块碎裂的石头,转身便往外走去。 “你站住!”身后响起他的低吼,里面透着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惊慌。 她不理,仍旧坚定地往前走着。 “你站住!”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高。 她仍旧不听,仿若压根没有听到一般。 “钮祜禄?妍华,你给朕站住!”他气急,拿出皇帝的威严来命令她。 她脚下迟滞了一步,终于定住了身子。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凄然,她只觉得伤透了心,眼睛也被泪水迷蒙,看不清前方。她缓缓转过了身子,心口被失望扯得生疼,她难受到几乎站不住身子。整个大殿都只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那双愤恨的眸子,像箭一样射过来,她却浑然未觉。 “我从未爱过你,从未!若不是迫于无奈嫁了你,若我有机会自己选择,我永远不会选择你!我爱的,一直都是那个背影!你……不过是他的影子,不,你连做他的影子都不配!”她红着眼,撕心裂肺地吼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猛烈地砸了下去,仿若心里一直以来的希望突然被慢慢抽离了身体一般,继而被源源不断的绝望慢慢填满。 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那就是气死他,让他难受!仿佛伤了他,她心里才能好过一点。 他的眸子猛地一翕,面上立马寒若冰霜。他冷冷地盯着她,一声不响,牙齿咬得咯嘣直响。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他们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然,安静过后,她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一瓣一瓣,碎得比怀里这块石头还要彻底。原来,之前的一切恩宠,都不过是南柯一梦,醒过来才发觉痛得这么厉害。 或许,爱,向来都善变。 “你再说一次!钮祜禄?妍华,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胆敢再说一次不爱朕试试!”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齿缝间迸出几个字来,眼睛突然都红了,只恶狠狠地瞪着她,缱绻柔情渐渐被狠厉覆盖,那双眸子突然变成恨不得想要扒了她的皮一般嗜血。他的手紧紧地捏住她的手腕,紧到仿佛要将之捏碎一般,却是不肯松开半分。只是,手腕再痛,也痛不过她的心。 终于,她不堪疼痛松了手,怀里那块石头再度砸在地上,碎得更加厉害了些。她的身子随着碎裂声颤了颤,眼里的泪水愈加泛滥起来。 她只觉得心里痛地连呼吸都艰难起来,每呼吸一次便有千万根针扎进心坎。 血色一丝丝地从唇上消失,她不甘示弱地瞪着他,眼里满是绝望,却还是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我从未爱过你,若不是身不由己,我断不会嫁给你!我爱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你!你连做他的影子都不配!呵呵~他才舍不得让我难受,让我流泪……” 她爱胤禛啊,怎么会不爱呢?这份爱怕是已入了骨血,若硬是要将这份爱扯离,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心痛到如有千万只蝼蚁在啃噬,可她却还是违心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看到他眼里的狰狞她才会有报复的快感。蓦地,她突然觉得喉口涌上一股腥甜,竟有一股鲜血逆流而上,直直地涌上了她的口鼻。 “唔……”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她只觉得眼前一暗,便突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意识抽离之际,她恨恨地喃道:“禛郎……我恨你……” 只一声禛郎,便将他眼里的狠厉给叫没了。 “婵婵!”他看到妍华的身子突然像那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急地往旁边落下,脸上顿时一片慌张,急急地跑近两步将她接入了怀中,“太医!快传太医!” ... 第四百八十六章 老了 “皇上,娘娘这是气急攻心啊,是以才会吐血……” “……她为何还没有醒?她何时能醒过来……” “皇上……娘娘许是太累……皇上请宽心,娘娘会醒的……” 朦朦胧胧中,妍华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那个熟悉又让她痛心的声音窜入耳朵,搅得她心里极为烦乱,眉头也不禁蹙了起来。一根略带凉意的手指揉了上去,很舒服,她不禁慢慢舒展开了眉头,继续安稳地昏睡过去。 她潜意识里极其不愿意醒过来,心里堵着难受,她感觉特别想哭,可是脑子里混混沌沌,一时间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想哭。她怕她一睁眼,又要面对那种叫她肝肠寸断的场面了。睡吧,就这样睡下去吧,脑子里的那丝清明就这样模模糊糊地沉息了下去。 她吐血倒下去的那一瞬,胤禛只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眼里除了急急倒地的她,再也看不到其它。心里的嫉妒、愤恨、恼怒……在那一瞬统统都烟消云散。 他突然觉得,她还能叫他禛郎,这便够了。 她陪了他这么多年,他为何还要因为一张画妒忌成那样呢?她说两清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哀求,何等卑微何等希冀,他为何不能冷静下来好好与她说说心里话?他想娉娘的时候,不也是瞒着她吗?他不住地自责着,可是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来气他,他也很心痛很难受呀,他根本做不到时刻维持冷静,因为他也是活生生的人呐! “婵婵,我再也不怀疑你了,你醒一醒,好吗?那些话……都不是你的心里话,对不对?”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搂着她轻喃。她说她恨他,他的婵婵说恨他啊。他都做了些什么,没护好她不说,还被她恨上了。心里的难受一*袭来,他的眸子突然有些湿润起来。 夜已深,而她一直未醒。太医说她睡着了,可他真的害怕她会就此睡过去,会再也不愿意陪着他白头到老。 他的眸子通红,里面蓄着盈盈泪光。方才她倒下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什么背影什么假怀孕,与她的性命相比,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要她一直陪着他,无论他何时回头,她都笑盈盈地在他背后守着,累了的时候,有她捏肩揉背,孤寂的时候,有她轻语解乏。 她懂他,她一直都是最懂他的那一个,他不想失去她。她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才发觉他心里是有多害怕!他一点儿也不想失去她! 他以为经历过娉娘后,他再也不会动情动得那般炽烈了。虽然这么多年来,早已习惯了婵婵的陪伴,可若是问他心底里最爱的是谁,他还是下意识地便想说出娉娘的名字来。可是,当她抱着碎裂的石头哭泣时,当他看到她用瑟瑟发抖的小身子裹着石头便要走时,他是多怕她会就这样永远离开他的视线,再也不复回! 他害怕,所以才会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不想她离开,她一定痛极了,否则也不会一直不安稳地痛吟。 原来这张俏丽的小脸,这个柔软的小身子,早就不知不觉潜入了他的心,占据了他的心!他可以离她十天半个月,因为无论他走得多远,他都知道,婵婵在景仁宫里等着他。可经历过这一次,他突然不确定,她还会笑语嫣然地说要与他白头偕老,因为她说她恨他呀! 他突然恼恨自己,为什么要被老九的那封信刺激成这样,事到如今他才发觉他对婵婵的在乎早就超过了他自己所想。换做其他妃嫔心里装了别人,他还会这么不甘地追根究底吗?也许压根不会,后宫里人儿多得是,关一两个进冷宫有什么大不了。 可他舍得关婵婵吗?答案显而易见。下午在养心殿里被她的话伤成那样,他都没有想过要将她关进冷宫。他是爱着这个小人的啊,怎么舍得让她在冷宫里挨苦受冻? “婵婵,对不起。”他搂紧了她的小腰,轻轻蹭着她的脸,等着她的醒来。 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天真无邪又俏丽可爱的小婵婵,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而他呢,还是她想白头偕老的那个良人吗…… 妍华第二日醒过来时,已近正午,身边空着,没有胤禛。 昨夜她在迷蒙之中一直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依偎得又近,搅得她仅有的那丝清明好生厌烦。眼下醒来一看,原来她在养心殿,睡得这张也显然是龙床。 她苦涩一笑,动了动身子想起来,这才发觉胸口隐隐作痛。昨日伤得太深,竟然此时还止不住地要心痛,真是冤孽啊。她为娉娘醋了那么多年,如今他也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背影生了那么大的气。可是那又有什么干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块石头一起,碎了。 “娘娘醒了!快,快去禀告皇上!”良辰一直在旁边守着,胤禛谁也放心不下,最后还是想起良辰,让她在旁照看,而他则去了圆明园。 贵妃的情况不大好,摔了一下后身子太虚,又被寒气入了体,然后便咳得厉害,身上发的热也迟迟不退。冉儿一大早就来养心殿候着了,请皇上过去探视贵妃。 胤禛过去后才知道缠绵病榻的贵妃一直在骂熹妃,说熹妃害死了她的翩翩,说熹妃歹毒,说熹妃伪善……他默了半晌,最后让人将贵妃送去了圆明园静养,免得她骂的话被景仁宫听了去,到时候闹起来就麻烦了,一个吐了血昏迷不醒,一个病成这样,哎。 妍华醒来的时候,胤禛还在圆明园未回宫,所以跑出去的小宫女匆匆与一个太监说了熹妃已醒的消息后,便又进去与良辰悄声道了句:“皇上还未回来。” 良辰自是知道皇上在哪里,只微微颔了首便扶着妍华喂了一碗退热的药汤。妍华昨夜沉沉昏睡过去后,一大早便起了烧。 待妍华将药碗递给她,她才看到熹妃的脸上泪水已经泛滥成灾。方才被药碗阻隔了视线,她竟是未发觉。 “娘娘,皇上他很快就回来……” “良辰,不要提他。是不是要将我关到冷宫去?那就去吧,在这里作甚……”她凄然地望了良辰一眼,然后便挣扎着要起身。心都死了,冷宫便冷宫吧,孤灯残月,也一样能过。 “娘娘说什么傻话呢!皇上何时说过这话?皇上马上就回来了,请娘娘好好养病。”良辰的五官都揪成了一团,忙跪在龙床前按住她的腿不让她下来。 眼看挣不过妍华,良辰忙又补充了一句:“娘娘!请娘娘莫要为难奴婢,皇上回来若是看不到娘娘,奴婢们可都要遭殃了啊!”她知道妍华心善,所以才会如是说,盼着她能体谅她们。 果然,妍华的身子僵了僵,然后便躺了回去。她怎么忘了,如今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弘历,还有笑笑,还有景仁宫那一帮子人,她要为他们考虑啊。她觉得自己已经心死,可她必须为他们争得一个承诺才能安心,突然觉着很累。 喝完药后,她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心痛、心痛,浑身都难受。良辰与她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不过是劝解她之类的罢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直在做着零零碎碎的梦。她梦到第一次进府时,穿着喜服等胤禛的情景。她饿了,偷偷吃了桂花糕,却在情急之下留了点儿渣子在嘴角,他来了之后没有动气,反而温柔地帮她擦了擦,很暖。她还梦到拉着他的袖子擦鼻涕,还梦到与他一起嘴对嘴地吃糖葫芦,还有一起白雪落满头当是白了头…… 她隐约感觉有人在她耳边唉声叹气,还温柔地给她拭泪。 她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睁开眸子的时候,发觉夜幕已深。 胤禛怕扰着她睡觉,所以床头并未点灯。她循着光亮看去,发现一个消瘦的身影佝偻着背,正在窗边的炕榻上拼拼凑凑着什么东西。再细细一看,才发觉他手里拿着几块碎石头渣子,正在拼拼补补,似乎是想要将那块“与子携老石”恢复成原样。 不用补了,碎了的心补不回来的。她如是想着,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她已经对他说过那么伤人的话了,如今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弘历他们闭上这张嘴。说那些话伤他的心,她自己也会跟着难受啊。 “婵婵?”他察觉到这边的响动后,忙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里的石头,将之当成宝贝了一般生怕碰坏了它们似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啊,居然为了几块不值钱的石头,变得这般谨慎。 她鼻子一酸,包着满眼的泪水将头往里别了过去。 他以为她还在恨他,走了两步后,便怔怔地站在了那里,嘴里喃着:“婵婵,我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不要恨我了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的语气,搅得她紧绷的心弦乱颤,“哇”地一声,她终于溃不成军地哭了出来。 他身子一颤,忙走过去将她捞进了怀里…… ... 第四百八十七章 下跪 妍华将她与胤禛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都梦了一遍,醒来便看到他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左拼右凑地想要将已经损坏的东西复原,心里突然就酸涩到不行。 他说他老了,经不起折腾了,让她别恨他了。听罢这句话,再思念及梦到的点滴,她怎么可能还继续恨下去?他毁了那块石头不假,可她也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不是吗? 她不要再恨下去了,窝在他怀里痛哭起来:"我不恨你……我都是骗你的,我一点也不恨你……我很早很早就忘记那个背影了,你信我好吗……" 她哭得伤心,说话都是抽抽噎噎的。她本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恨他的,气急那一会儿真想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可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她才发觉她离不了他,他是她的骨血是她的天地,她离了他怎么活呀。她不想恨他了,也不想折磨自己了。 “婵婵,我信你,我再也不问那个背影了,你也不要再提娉娘。好吗?”他像个无措地孩子,慌乱地同她打着商量。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什么致使他如此脆弱?是生根发芽的情,是含苞绽放的爱。 “好~”她哽咽半晌,才终于答了这么一个字,心里喃喃: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十月十九那一日,胤禛去了圆明园,当日没有回宫。 妍华与他解开心结后,心里畅快不少,一直潜藏在心底的那份担忧也被彻底卸下,以后,她再也不用为了那张背影画担心了。她之于皇上,已经无所隐瞒。 同一日,她回了景仁宫。钱贵一行人跪了一地迎接她,众人看到她安然归来,俱是抹了一把泪,惹得她鼻子又开始发酸。 “娘娘,魏侍卫已经将事情都查清楚了,娘娘是冤枉的啊!”钱贵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一个畅快。 魏长安聪明,见慎刑司一直审不出个结果,还差点儿把那年迈的庞太医给整死了,只得暂停侍卫之职,专心审讯起来。他之前几日已经将两位太医的性子摸了个透,又去太医院将二位太医在后宫里看诊的行踪细细查阅了一遍,最后自是将怀疑对向了翊坤宫。 贵妃的性子,他早在潜邸时便了解了个透彻,所以太医若是受了她的指使来陷害熹妃,那么能使得两名太医抵死不供出贵妃的人,极有可能是年羹尧。 所以他只说了几句话,便让已经行走在崩溃边缘的庞太医彻底缴了械:“两位太医,年羹尧以你们家眷性命相要挟了吧?太医可是忘了,你们九族的性命能否保住,全在皇上的一句话。要不要他们活,全看你们。还有,年羹尧已经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了。” 庞太医彻底崩溃,老泪纵横地道出了原委,秦太医见状,也不再坚持。横竖都是死,能保住家眷性命也是好事儿啊。 “年大人以我家眷性命相要挟,我不得不从啊……年大人说能保我全身而退,可如今……求皇上开恩,饶了犬子犬女的性命,他们还小……” 魏长安审讯出结果后,本想即刻禀给皇上,可无奈皇上在围场行猎中途,又带着弘历去景陵祭祀先帝了。所以魏长安派出去传话的暗卫误了机会,没能及时禀报。 后来,皇上回来那一日便与熹妃吵了一架,吵得厉害程度让魏长安始料未及。他忐忑不安,只以为二人是为了假孕一事在闹矛盾,所以他候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夜半时分寻得机会向皇上禀明审讯结果。 不过,他还未开口说幕后真凶时,皇上便斩钉截铁地跟他说:"此事与婵婵无关,她也受了冤屈。"目光之肯定,让魏长安沉默了好半晌。 他懂皇上的意思,不管事情是不是熹妃指使,皇上要的结果都是要与熹妃无关。他心头无谓不震撼,伺候了眼前这个人这么久,他没有为哪个女子如此袒护过。以前皇上自然有故意犯糊涂的时候,可这一次却不同。 所幸,事情当真与熹妃无关。 胤禛听罢经过,沉默良久,最后让他将事情都推到年羹尧身上,而帮忙陷害熹妃之人乃冉儿,与贵妃无关。还让他传口谕给慎刑司,晚些时候再公布这个结果。 "她撑不了多久了,朕希望她体体面面安安心心地走。" 他一直在圆明园里陪着,每日都看熹妃写给他,而他还未来得及看的小札,看完一封再回一封,让人送回宫交给熹妃。 十一月二十那一日,贵妃面色蜡黄,两眼凹陷,一看便撑不了多久了。胤禛握着她的手,脸色沉得如幽潭,又冷又暗:"静怡,我让人给你办册封,封你做皇贵妃。" 她为他生育那么多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她,他始终心存愧疚,娇滴滴的一朵花,嫁给他后便枯萎得厉害啊。 "皇上……哥哥他……" "静怡,不要提他了。"他淡漠地开了口,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她艰难地摇了摇头,继续流着泪道:"哥哥他已经一无所有了,阿玛他们也都没了官职……皇上能不能,饶了年家?饶了哥哥性命?"年家几近家破人亡了啊,你能不能念在夫妻的情分上,饶过他们? 胤禛的眸子动了动,沉默许久才沉声道:"年羹尧的罪证数不胜数,许多就是死罪。不治他,群臣不服。我不会伤你年家其他人性命,可你哥哥……我会缓他一段时日……静怡,他的事情与你不相干,你莫要忧虑这些,好好养病。" 贵妃摇了摇头,泪水汩汩流出:"臣妾以后……恐怕伺候不了皇上了,皇上……福惠怎么办……他……还小,日后没了额娘……"她一想到要撇下儿子,心里便愈加难受。 "不要胡说,朕会好好照顾福惠。"他轻轻抚上那张干瘦的小脸,心里犯疼,尤记得在酒肆里初次见她的情景,步步生莲,璀璨如花,那时的她虽然消瘦,却美得出奇。 接下来的两日,贵妃一大半的工夫都在昏昏沉沉。额头上的热度一直不退,脑子也不甚清明了,总是在清醒的时候抓着人的手唤翩翩。 她哭着告诉胤禛,翩翩是被熹妃害死的,让皇上为翩翩做主。他告诉她,翩翩的死与熹妃不相干,让她莫要胡思乱想,可她压根听不进去。 翩翩是你哥哥害死的啊,怎么能冤枉婵婵。若不是年羹尧觉着你太放心思在翩翩这个女儿身上,他怎么会残忍地要了她的命? 胤禛虽然如是想着,却终究没有忍心将实情说出来。真相太过残忍,以她如今的情况,压根承受不住。 "朕会给翩翩做主的。"年羹尧狂妄自大,朕如何会放过他?等他死了,翩翩也就能安息了。 十一月二十三,皇贵妃薨。皇上从圆明园回宫后,就病倒了。别人都道他对皇贵妃情深意重,舍不得皇贵妃的离去才会如此。 只有妍华清楚,他是太累了。她吐血倒下去那一夜,胤禛一直守着她没怎么合眼;俩人和好的第二夜,他又搂着她说了半宿的话;贵妃病重这几日,他更是在旁忧心了好几日。所以贵妃一薨,他终于不堪重负病倒了。 皇贵妃薨逝当日,冉儿回宫,径直来了景仁宫。 钱贵不肯放她进去,她便在景仁宫外面跪了半晌,天寒地冻,她却无知无觉。 魏长安已经将皇上的意思转述给她,她并无异议。喜儿她们都不在了,她独自留在宫里也没意思。既然皇上能赐她一死,她便替自家主子揽下这所有的罪过去赴死吧,也好成全了皇贵妃的名声。 那一日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就将宫道给覆盖住了。 妍华在屋子里烤着炉火赏雪,再时不时将胤禛回给她的信细细品读几遍,心里暖得如沐春风。 经历过这一次的事情,她愈加珍惜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诚然如他所说,他老了,至少一日老似一日了,以后的厮守也不知还有多少年,而她的发还未白呢。石头碎了,心还在。 她根本不知道外头跪着冉儿,只因为下了雪,便没有出门。景仁宫里的人儿这次出了奇地默契,所有人都对冉儿视而不见,也没有人将之告诉给熹妃。 雪下了多久,冉儿便跪了多久。待雪停风毕,她已然像个雪人一般,浑身堆满了积雪。 裕嫔过来看望妍华时,看到景仁宫外头跪着个雪人,还呐呐地奇怪了一声:"这是哪个不懂事的太监做的?怎得将雪人堆在了这里,不是挡着道儿了吗?" 纤云过去看了两眼,才惊呼道:"娘娘,这……是人!咦?冉儿?"她扒拉开冉儿脸上的积雪,这才看清其样貌。 裕嫔皱眉,让人将其身上的积雪拍净:"跪在这里成何体统。"若是冻死在景仁宫外头,非但晦气,还要叫人说闲话。 于是乎,她将冉儿带了进去。 冉儿身子已经冻僵,进去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了人气。她的眸子里没有半丝鲜活,整个人都跟行尸走肉一般。 妍华到此时才知道冉儿在外头跪了个把时辰,瞪了钱贵一眼后,便颦蹙眉头:"你找我?" 冉儿的身子回暖过一些后,忙木然地看了熹妃一眼,然后朝着她连连磕了几个头:"娘娘,奴婢来请罪了。" ... 第四百八十八章 放下 妍华的指头轻颤了下,悠悠然转开了眸子。 只听她淡淡一笑,晒然道:“请罪?你何来的罪要向我请?” 这一次的委屈何其大,若是皇上与她之间的感情禁不住考验,此时的她可能已然身处冷宫,甚至可能早已身首异处。不是你捅了人一刀后,道个歉请个罪便能了事的。 冉儿的眸子颤了颤,身子因为发寒而不住地抖着,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不稳:“主子已经去了,请熹妃娘娘念在死者为大的份儿上,忘了这份恩怨吧。翊坤宫若有对不住娘娘的地方,都是奴婢与喜儿的罪过,求娘娘莫要怨怼主子。” 昔年在潜邸时,汐儿不听喜儿的话,害死了翩翩公主,酿成大错。后来入了宫,喜儿又不肯听她的劝,帮着皇贵妃对付景仁宫。喜儿明明知道事情与熹妃无关,却还是为了让皇贵妃能舒口气而做了那些歹事,熹妃有怨,也实属正常。 可是如今她们都已经不在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呵,也抱不了了,皇贵妃都已经去了呢。不过年家还有老弱病残数十口,熹妃若是要赶尽杀绝,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冉儿来了,与喜儿和汐儿相比,她的性子最温和,却也最没有主意,所以她凡事都做不了主,只能看着她们一步错步步错。 妍华冷笑数声,觉着有些不可理喻。她差点儿被翊坤宫害死了啊,如今却要她这个受害者来体恤她们,委实可笑。所以她抬手扶额,有些头疼道:“既然她们已经去了,我原谅不原谅,又有什么紧要?” “齐妃娘娘告诉主子,当初是熹妃娘娘害死了翩翩公主,所以主子这段时日才会如此反常。娘娘也是做了额娘的人儿,该理解主子的心痛才是。” 妍华微微诧异,默了半晌才干笑一声:“是她蠢。我为何要害翩翩?翩翩是个公主,于我和弘历没有半丝威胁,她便不能想想我有何动机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原来如此,她至此才明白齐妃去翊坤宫挑拨了些什么。一个奸诈,一个愚善,实在是一拍即合啊。 冉儿没有接话,木然地垂下了眸子,语调凄凉地继续道:“主子向来良善,这些害人的法子和事情,都是奴婢与喜儿吩咐人做的,与主子和年家无关。奴婢过几日便会向皇上领死去了,望娘娘放下这段恩怨。娘娘洪福齐天,日后定会富贵安康一生,犯不着为了已经不在的主子生气……” 原来是为了年家?妍华瞧了她两眼,没有吭声。 “当然犯得着,你知道你们这次把娘娘害得多惨吗?吐血了,病倒了!若不是皇上明察,娘娘指不定还要被打进……”冷宫二字被生生吞住,灵犀噙着泪痛斥出声,恨不得上前打冉儿一顿才解恨。娘娘没回来的那两夜,景仁宫的人可是个个都提心吊胆啊!吓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又不敢擅自出去打探,精神气儿都被熬没了。 妍华没再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让冉儿退下。 冉儿没有动弹,被钱贵叫来两个小太监架了出去。 裕嫔在一旁看着,看到冉儿的模样,本来心有不忍,不过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妍华这一次受了大苦,不然也不会几天功夫便憔悴了一大圈。她听妍华说,皇上也消瘦得没了形儿,整个人都苍老了一圈似的,若不是出了假怀孕这件事情,皇上也不至于消瘦成这样儿。 冉儿是将死之人,一心想在临死之前求得熹妃的原谅。所以她白日里便去景仁宫外头跪着,夜里回翊坤宫枯守着皇贵妃的梓宫,没日没夜地不眠不休,没出几日便凄凉得不像样子了。 皇贵妃薨逝那一日是十一月二十三,冉儿也是那一日开始在景仁宫外头跪着的。无论刮风下雪,都未曾间断。待到了十二月初一,她已然形容枯槁,仿若行将就木之人。 妍华本就不是心狠之人,她早就从冷宫里的宋氏口中大致了解了冉儿等几个人的性子,知道冉儿是最为温和的一个,所以每次出景仁宫都看到她为了旁人跪在那里恕罪,心里的不忍便浓上一分。她本也不打算抱着对年静怡的愤恨过日子,只是不想那么轻易就说原谅而已。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经历过这么一次意外后,她只觉得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胤禛的感情也蓦地突飞猛进。她每日去侍疾都免不得要与他甜言蜜语一阵子,明明老夫老妻了,却并不觉得腻歪。且,日后再也不用担心那张背影画了,往事如烟,都随风散了吧。 腊月初二那日,鹅毛大雪,刺骨的北风也呼呼地刮着,走出去的时候,妍华差点儿没站稳身子。 若不是惦记皇上的龙体,她本也不想出来受罪。走出景仁宫的时候,她发现冉儿又如往常一样在宫道上跪着,瘦成骨头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委实看得人心软。 妍华本想直接坐了轿舆离开,可看到她满脸希冀地盯着自己时,她终究不忍心继续让她跪下去了。所以,她转了方向,慢慢走到冉儿面前,抬手拂了拂她头上的积雪:“回去吧,我不恨她了,也不会恨年家。”仇恨而已,她早就放下,她不会傻到再次跟一个死人较劲儿的。 冉儿的泪水蓦地滚落出来,扑簌簌地砸进积雪中,很快便被新的雪覆上,杳无踪迹。 “钱贵,让人送她回去吧。”妍华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进了轿舆。 在她身后,冉儿连连扣着头,嘴里不住喊着:“娘娘万福,娘娘万福,奴婢代主子谢过娘娘,娘娘日后定会大富大贵……谢娘娘……谢娘娘……” 直到走出很远,冉儿的声音还顺着风隐隐约约地往妍华耳朵里飘,最后那零碎的声音终究被吹散在了雪花里,消逝下去…… 临近年关,宫里头开始热闹起来,尽管大雪纷飞,可因为这是胤禛继位以来,第一次大肆过年,所以这一回宫里头尤为热闹。宫里头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笑脸。 除夕那夜,潜邸的旧人团聚一处,一起看庆隆舞,一起互相说吉利话,仿若当真其乐融融一般。不过,饶是各自装着心思,可众人脸上的笑却是十分和善。妍华看看皇后,又看了看齐妃和武贵人,心下说不出的感慨。一起进宫的姐妹,如今已然去了一个关了一个,眼前的这些人,日后又会何去何从? 胤禛就在她感慨时,独自离开了。事后她才得知,胤禛牵着福惠去了翊坤宫,看了一会儿子皇贵妃的梓宫,才又回来。 热热闹闹的宫中,唯独翊坤宫冷冷清清,那些个宫女太监,每次路过翊坤宫门口的时候,都要贴着墙走,离翊坤宫的宫墙越远越好。毕竟皇贵妃刚薨逝没多久,众人心底都觉着晦气,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过完年后,冉儿的“罪名”便会被坐实,到时,皇贵妃带进宫里来的人儿便会悉数不在。可悲的是,外头那么喜气洋洋,翊坤宫里却清冷一片。冉儿只觉得悲哀,终日以泪洗面,再也不曾走出翊坤宫的大门…… 雪停之后,整个紫禁城都被画上了精致的素妆,十分好看。妍华身子大好之后,便又开始时常出宫走动了。胤禛这一日邀她一起去御景亭赏雪景,所以她请完安后,便早早儿地往御花园去了。 今日是雍正四年的大年初二,妍华着了一身大红底的氅衣站在御景亭里看景,红色的氅衣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红润许多,像开在皑皑白雪中的一朵花,异常惹眼。 没过多久,三三两两的人儿便往御景亭靠近过来,不过都在十几丈远处停了下来。而后有的在假山旁翘首顾盼,有的在竹林边搔首弄姿——是雍正三年时,新选进宫里的那些个秀女,有几个已经晋为答应了。 她们昨儿便听闻,皇上在除夕夜里喝多了酒,当着皇后娘娘的面,约了熹妃过来赏雪景呢。熹妃的面子真够大的,皇上竟然也不顾及皇后的感受,当着她的面就与熹妃眉来眼去。熹妃也真够厉害的,之前假怀孕一事还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事情急转,到头来却变成熹妃才是受了冤屈那一个。 皇上宠熹妃呀,她们如是想着,眸子却不自觉地开始搜寻那个叫她们嫉妒的身影——苏答应。都说她是小熹妃,她日后定能荣宠不断。她们如斯想着,眸子里的神色却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 胤禛这一路过来,颇不容易。 他到了御花园便一路走了过来,先是碰到苏答应不小心滑了一跤,他让人扶了她起来后,又关切了几句。 没走几步,他又看到有两个答应在嬉笑着你追我赶,年轻的生命如含苞待放的花儿,异常鲜美,他不知不觉便驻足观看了一会儿子。直到那二人听到有太监提醒说皇上来了,她们才惶恐地向皇上行礼。 再走到假山附近时,他又听到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在低吟浅唱,声音婉转,比那绕梁琴音还要美妙上几分…… 妍华站在御景亭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待看到那个人儿终于从莺莺燕燕中寻得一条路走来时,她才禁不住干笑了一声,言了句:“花开了。” 杜若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又转了转眸子往左右看了看:花?哪里有花?梅花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春天还没到呢,那些花儿却都迫不及待地提前开了呢。”她说罢,便转身往石阶走去,笑语盈盈地去迎接那个人儿,那个裹与万花丛中的人儿。 看来,从今以后,她还是不得大意呢。毕竟她的韶华正在逝去,而那些稚嫩娇柔的妙人儿,却刚刚绽放。 ... 第四百八十九章 改名 雍正三年十二月,议政大臣列举了年羹尧九十二条大罪,其中三十多条,每一条都足以让年羹尧得死刑。议政大臣向皇帝提交此结果后,请求皇上对年羹尧立刑裁决。 胤禛念及对皇贵妃的承诺,决定缓年羹尧几个月,所以迟迟未下旨。 但是,雍正四年正月十五刚过的时候,新年的喜气仍旧留着残余的热闹,皇上却做了一件让群臣费解和异议之事,那便是他突然下了一道圣旨,革了九爷的黄带子,除了其宗籍!除此之外,胤禛还下旨将其圈禁于刑部大牢,放在眼皮底下看着,还命其改名。 老九自改了名字后,胤禛不满,最后亲自将之改名为“塞思黑”。 老九非但是塞思黑,简直就是天底下最让他深恶痛绝的那一个塞思黑! 群臣没人知道九爷犯了什么错,竟是得此结局,一时间朝野喧哗,却无人敢求情。 胤禛登基后,便将老九遣去西宁做了个逍遥王爷,说是逍遥王爷,实则一点儿也不逍遥,处处受制时时被盯。 雍正三年九月底,阿梨被老九亲手扼死,起因是他允她为自己生孩子的时候,她竟然擅自落了胎。争吵之余,她道出她最爱乃是当今皇上,服侍他不过是委曲求全。他气愤之余,死死扼住了她的脖子,待她面色发紫没了呼吸时,他才惊慌地住了手,可惜为时已晚。 阿梨生前一直劝他莫要跟皇上作对,所以他安分了那么久。只是阿梨一死,他对胤禛的恨意便铺天盖地而来。所以他才会将那张背影画寄给胤禛,才会写了那样一封挑拨离间的信。 胤禛胤礽数月,待过了上元节后,便再也不想放任老九继续逍遥。他每每想起妍华吐血说恨他的情景,心都恐惧到发颤。 这么多年以来,老九一直与他作对,既然祖训不得弑兄,那么他便圈禁了他,看着他痛苦!他从来都是个记仇的人儿,不介意群臣百姓如何看待这件事。 只是,他并未料到,那几个自身难保的皇子,竟是都纷纷开始为老九求情。 最先为老九求情的是老十,那个之前经常与老九打打闹闹的老十。老十憨直,在求情的奏折上骂了胤禛一通,说他不顾念手足之情,不守祖训残害兄弟……胤禛冷着脸看完那个折子后,一声不响地下了旨:革爵、圈禁。 紧接着,十四与八王爷的求情折子也陆续而至。胤禛一声不响,下旨圈禁十四,又将老八革爵圈禁。 事情太过集中,一时间朝野上下哗然,群臣百官惶惶不安,有那不要死的人为老八求情,被胤禛一个眼神便吓了回去。 十三并不知道妍华被冤枉一事的具体细节,所以看到胤禛前前后后在小半个月内,便先后将四个兄弟革爵圈禁,只怕他意气用事,坏了纲常。细细思索了一番后,十三还是进了宫,想与胤禛谈一谈这件事情。 胤禛一看到他,便亲自将他迎了进去。十三的腿已然病得不适宜在走路了,他的右腿残得厉害些,若是走路的话,左腿还能用得上一点儿力,可右腿却只能跛着。所以十三自去年开始,便坐上了小轮车。 不过他每次到了养心殿,都会将小轮车留在外头,然后让人搀扶他走进去。胤禛呵斥了他好几次,让他莫要逞强,直接让人推着他进去就可,可他每次都不听,一直恪守着君臣之礼。 胤禛苦笑,知道他是因为看到年羹尧落得悲惨结局后,将之引以为戒,可十三的性情他哪曾不了解呢?即便他赐予十三半壁江山,十三也断不会走年羹尧的老路。因为十三不狂妄。 既然十三不肯坐着小轮车进来,他便决定每次都亲自去搀扶十三。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拧得过谁。 “皇上,臣弟自己来……”十三再次客套了一番,想拂开他搀扶着自己的手,凭自己坐到那张椅子上去。只不过如今的他俨然是半个废人了,哪里挣得过他。最后,他只得在胤禛的帮助下顺顺当当地坐了下去。哎,下次,下次还是直接坐着小轮车进来吧,他瞧着自己的膝盖暗叹了一声。 “十三弟难道也要为九弟……为塞思黑求情?”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似的低头批阅折子。 “塞思黑……皇上就这么讨厌九哥吗?”十三苦笑,忧心忡忡地看了胤禛一眼。他不知道一向冷静自持的胤禛何故突然如此乖张,生气便也罢了,竟是将老九的名字也改成了“厌物”,他是有多厌恶老九啊。 胤禛捏着朱砂笔沉默良久,最后他从堆着的书里抽出一封信来,递给了十三:“你自己看吧。因为这幅画这封信,朕害得婵婵吐血昏迷。” 十三正欲打开信的手,在听到吐血二字时,轻颤了两下。他稳住心神,缓缓垂眸看向手里那两张纸。一张是个背影画,画里是个背影。他认识这幅画,是妍华画的,他府上也有一张。当初在雍亲王府的花园里,看到那幅背影画后,他委实很喜欢,便当着胤禛的面要了过去。 待看到那封信上的字句后,他的身子猛地便顿住了:“这……皇上……臣弟与熹妃断断不会……”信上所言,叫他惊心动魄,可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口为自己辩解起来。虽然他十分希望心上所言属实,可他知道,那些都不过是老九的挑拨。 信上说,他与妍华相互倾慕,画上的那个背影便是他。妍华因为倾慕他,才将背影画得惟妙惟肖;而他因为倾慕妍华,才会在她入府后的第一个生辰单独送了她一幅字画,毕竟亲手所写的一笔一划才更见真情。 他的心因为信上的话狂跳起来,虽然那话有半数不对,却也当真点出了他的心思。他突然觉着有些心虚,更多的却是羞愧。第一次亲手写下她最喜欢的那首诗,不过是因了与她聊得来,喜欢她的率真,仅此而已。那时候的他,应是没有多余的绮念的。可是……当真如此吗?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她是何时走进他心里的,也许是她骑在马上飒爽英姿的时候,也是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醉酒的那一次,也许更早。 “哼,这种无稽之谈,朕怎会信?”胤禛头也未抬,只哂笑了一声,仍旧在批阅折子。 十三敛好心神后,紧紧握了会儿拳头,才收拾好心里的动荡:“皇上说,熹妃因为这封信吐血了?” 他明明早就告诫过自己,妍华早已寻得自己的良人,他不该再挂记她了。可方才听到胤禛说她吐血,他的心还是没来由地紧紧揪了起来。 他安慰自己,说是将她当成老友,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胤禛停下笔,长叹了一声,自责道:“太医说她是气急攻心,也怪我,是我伤了她的心。幸好她眼下已经大好,也没有落下别的毛病。” 十三松开紧握的拳头,将那封信和那张画递给了苏培盛。苏培盛忙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好,重新装进了信封。 “九哥这次太过分了,他好端端地做这样挑拨离间的事情做什么,哎。”十三轻轻摇头,为其惋惜。可是如今伤及熹妃,可叹他也帮不了老九了。不是他求不了情,而是他不愿意求。一个大男人,总是在与一个女子为难,算什么? “阿梨死了。”胤禛淡淡地回了一句,突然记不起来那个叫阿梨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模样。他的心是狠的,对于他不爱的女子,他可以做到绝情如此。 也许,假若让阿梨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四爷,竟然连她的模样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也许她便不会对四爷这般死心塌地了,也许她会定定心心地伺候九爷,从此对四爷不想不念。 十三愣怔了下,没想到那个留恋于花丛中的老九,最终会败在一个不爱他的女子身上,还败得这么惨。情之一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皇上,三阿哥来了。” “传。”胤禛头也未抬。 十三见状,用手撑住身子想要站起来:“皇上,既然三阿哥求见,臣弟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不用。”胤禛的脸色有些发沉。他在想,弘时许是为了老八过来的,倘若弘时又惹他动气的话,十三在这里也可劝他两句,免得他一怒之下做出伤害弘时性命的决定。 十三听他真说,垂眸思索了下,复又默默地坐下:弘时的性子太过直白,这次前来,会不会与八哥有关?他……不会过来给八哥求情吧? 思及此,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斜眼睨了胤禛一下,见他若有所思地在发愣,心里的不安愈加凝重起来。胤禛毕竟是他的四哥,他自然是念着他四哥好。 “皇阿玛吉祥!”弘时尚且穿着一身的侍卫服,他如今在乾清门行走,性子养得比之前野了些。 “你不在乾清门当差,跑来这里做什么?”胤禛那不轻不重、不缓不急的声音,冷当当地窜入弘时耳中。 弘时一顿,继而拧起了眉头:“皇阿玛,儿臣刚被换下来,眼下真要回去读书。” “那便回去读书吧。”胤禛冷冷地睇了他一眼,不想与他多话。 ... 第四百九十章 求情 弘时的脸色有些狰狞,憋了半晌,也不顾十三给他使了多少个眼色,他终是呐呐地开了口:“皇阿玛,儿臣……求皇阿玛宽赦八叔九叔他们,他们并未犯十恶不赦之罪,何故要革爵位、削宗籍……” “滚出去!”胤禛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待他求完情,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清冷的声线里透着一丝无情,叫人不寒而栗。 弘时本欲继续说下去,可听到这三个字后,他的脸色登时涨得又红又紫。他确实是准备过来给他八叔求情的,也不枉他们叔侄情分一场,可听到他皇阿玛语气里隐忍着的怒气,他的嘴巴嗫嚅了半晌,最后还是识趣地闭了嘴。 他要学会把住嘴,要学会韬光养晦。他还想当太子呢,他要学会隐忍。他不住地告诫着自己这些话,终于咬着牙慢慢退了下去。 待弘时退下后,十三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总感觉弘时要惹出什么祸来啊…… “额娘吉祥!”因为时值上元节,弘历与弘昼得了三日的假期,十一弘历每日都来景仁宫请安。这一年,他已经十六,还未尝过男女情事。大年初一的时候,胤禛从去年留的秀女牌子里挑了两个人给他做格格,他至今还未碰到她们。 妍华自是关心着此事,听说他还未碰过她们后,她便有些无奈。她懂胤禛的意思,男子欲做大事,便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弘历如今还小,若是一味沉溺于情爱之中,只怕往后不会专心读书。 “毓庆宫里缺什么吗?”妍华抬手,示意他起身。当年先帝接了弘历养在宫里头时,便安排了弘历住在毓庆宫,后来胤禛继位后,便让他搬去了阿哥所住,方便跟弘昼一起读书。如今弘历年逾十五,胤禛便又让他住回了毓庆宫。 毓庆宫是前皇太子住过的地方,有人说皇上此举是在暗示众人,他要传位给弘历。妍华对此嗤之以鼻,并未上心。依照她听闻的关于弘时的事情,她只觉着“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名字定是弘历无疑,是以,她只需要好好看顾弘历,不让他往歪路上走便可。 “额娘,还缺一个女主子。”弘历望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去低声道了这么一句。自从去年与他三哥打了一架后,暖心就没再进过宫,他也不知道暖心是不是生他的气了,让人递了许多封信给她,却不见她回一封,心里真是煎熬得紧。 妍华愣怔了下,哑然失笑。她怎么生出来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儿子,跟他皇阿玛一个样,如今说起这样羞人的话也丝毫不害臊了,那么理所当然! 她自然知道弘历是在说暖心,不过她这次只打算跟胤禛统一战线,不想这么便宜了弘历。他越是惦记暖心,她便越是担心他会沉溺于情爱难以自拔。不过好在暖心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也不会让他终日沉溺在温柔乡里不做事的。不过这是后话,眼前她还是不想顺他的意。 “我不是让你皇阿玛给你指了两个格格了?那二人是我亲自挑的,模样端庄,性子温和,你既是不愿意跟别人耍把式,跟她们也是可以的。左右指给你了,你不得亏待了她们才是。”妍华故意装傻,再度提起了耍把式的事情。唔,两个格格去弘历院子里之前,她也让人好好教过她们行房之术了。 那两个格格可是她精挑细选的,模样生得比一般人俊秀一些,却又不是美得那么明显。她可不想让她儿子尝了情爱后便赖在温柔乡里,所以人呐,不能挑得太美。像暖心那般好看也可,不妖媚便行。 弘历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红,他不是不想做那档子事,可是每次说起那种事情,他都只想到暖心不是吗?别的人他看不上眼,都没有暖心好看。 “儿子……不喜欢她们。”弘历噎了半晌,最后闷声吐了这么一句话。 “那你也要跟她们耍耍才是,这么大人儿了,比额娘都高这么多了,还不懂那档子事,也不怕条条……弘昼笑话你的,他可比你懂得早。” “儿子……都懂,不用额娘操心!”每次妍华提这种事情,弘历都觉着羞恼得很。气狠了,他便在心里嘀咕她:一个女人家,老是把这样的事情挂在嘴上,知不知羞的。不过他也不敢说出口,因为弘昼的额娘也与他提过这些事情来着,都是在关心他们。 “哦,我让人给你送过去的那本册子,你自己看过了?可有哪里不懂的?我让……”她顿了顿,该让谁与你说说?还是让弘昼吧,与你一样的年纪,又是兄弟…… “额娘!”弘历这次真恼了,旁边还站着不少宫女太监呢,她怎得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了!她不嫌丢人,他还嫌没面子呢! 年初一他来拜年请安的时候,他额娘赏了他一个大大的如意荷包,真的很大。他额娘还神秘兮兮的让他回去了再看,挤眉弄眼的样子颇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回去之后才知道为何那荷包要绣得那样大,原来里面装了一本春宫册子!鲜艳夺目,简直闪瞎了他的眼啊! 不过,话虽如此,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自个儿偷偷翻看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都懂,不都是弘昼早与他说过看过的那些个画嘛。 妍华看到他被气红的脸,捂着嘴咯咯直笑,笑完之后,她才端庄了脸色与他语重心长道:“不是不让你见暖心,你想想之前跟你三哥打架的事情,多不让人省心。我让人去富察大人家安抚过暖心,她因为你们打架的事情吓得不轻。你知不知道,你皇阿玛若是想因为那件事情安个罪名给她,简直轻而易举。” 以前他被揍成猪头似的那段时日里,压根听不进去劝。眼下听说暖心吓得不轻后,他的脸色终于白了白,眸子里的那份执拗劲儿退了下去:“额娘,儿子想见暖心一面……” 他闷声央求,带了丝撒娇意味儿。 妍华没有搭理:“去年选秀的时候,你皇阿玛将她的牌子留着了,所以没有圣旨,她是嫁不得人的。你若是不好好表现,当心你皇阿玛将她指给别人。” 妍华看他抿着嘴,像是快要哭了的样子,才又撇了下嘴缓了语气:“你皇阿玛面冷心热,你又还小,担心什么?暖心是个好孩子,额娘也很喜欢她,你若是不再那么混账,额娘自是要帮你将她争取了来的。” “儿子谢额娘成全!”弘历二话不说,毫不含糊地立即给她跪下磕了个头。 妍华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你别跟我耍小心思,我可没答应成全你们。我说了,你若想娶她,先将自己变得不那么混账再说。照你皇阿玛的规矩,你如今已经不用再去尚书房读书了,不过依我看,你左右也无差事,若是你皇阿玛平素没有指派事情给你做,你还是每日都去读读书骑骑马射射箭,莫要跟你三哥学,成日里就喜欢玩儿,玩物丧志啊。” 弘历低着头闷声不响,他如今早就不愿意在尚书房里待着了。师傅们都夸他聪明,毕竟他小小年纪便将满汉蒙三种语言学了个融会贯通,骑射也都很是出色,起码比弘昼出色。他这一代也没有几个兄弟可比试的,但是从尚书房师傅们的口中,他隐约听得他们对他的夸赞不绝于口。 他额娘从小就教他背三字经,还骗他说,背得好才有好吃的,背不好就只能看着她吃。如今细细想来,简直丢人丢到家了。不过,他每回被师傅们夸,他都会在心里感激他额娘,若不是基础打得好,他也不会学得那么快。 所以,他额娘的话,当真应该听。虽然他如今的愿望只是出宫找暖心,可既然她不让,那么他便乖乖听着吧。 所以他不大情愿地又磕了个头,嘴里闷闷应着了一声:“儿子知道了。儿子明天开始就继续去尚书房读书,额娘不用操心。” 他眼下并不知道,他因了遵从他额娘的这个建议,日后被他皇阿玛数次夸赞,日后每每想起当年的往事,他都忍不住赞叹他额娘聪慧明智。 二月初,被削了爵位的老八主动改名阿其那,还主动将他的独子弘旺改名为菩萨保。至此,被人称颂廉明勤慎的八贤王彻底失势。 所有为老九这几人求情的官员,都降职的降职,远放的远放,以至于到了二月初,老八主动改名的时候,竟然无一人敢再为其求情。可正因为对老九几人的惩处,胤禛将外人口中对他的评价坐得更实了些——冷面无情。 只是,他自己很清楚,那封信只是导出了他心中对老九的愤怒而已,他不愿意再忍他们了。他这三年的皇帝当得很累,若是没有他们这几个亲兄弟的阻挠,他也不至于这么累…… “八叔!”弘时听闻八王爷落得如此一个下场,登时便僵在了乾清门。阿其那啊,畜生啊!他怎得可以把自己改名为畜生!他温润如玉又贤明的八叔,怎得可以改成这个名字,他何故要如此侮辱自己! “嗳?三……三阿哥!三阿哥要去哪里?”弘时全然不顾自己正在当值,愤愤地握紧了拳头便穿着一身侍卫服出宫了。 他要去问问他的好八叔,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 ... 第四百九十一章 偷闲 “皇上,三阿哥去宗人府找廉亲王……找阿其那了……”魏长安如今已经升做御前侍卫,潜邸的暗卫也都由他掌管,是以他的地位不必一般的御前侍卫。 胤禛听完他的话后,很久都没有吭声。手里捏着的那支朱砂笔不知何时被摁在了奏折上,一片猩红。他烦躁地将笔搁下,将那个折子合了起来。 “奴才已经让人注意三阿哥的行踪了。”魏长安熟知他的脾性,知道他不忍心对弘时下手,便又禀了一句话,然后退到了外头。 “苏培盛,四阿哥五阿哥都在做什么?”胤禛皱着眉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心里烦闷,已经没心思去批阅奏折了,整日被困在这一方天地,突然觉得烦闷无比。 “回皇上,四阿哥在尚书房读书,五阿哥……似乎不在宫里。” “弘历倒是用功。那福惠呢?可去尚书房读书了?”福惠年已六岁,还未序齿,所以宫人们都叫他小阿哥。 “小阿哥一早便头疼咳嗽,良辰姑娘正照看着呢,是以未去尚书房。” 胤禛点了点头,他答应年皇贵妃要好好照顾福惠的,是以他将福惠送去永寿宫里头养着了,饮食起居都由良辰照应。 “熹妃呢?她在景仁宫吗?”胤禛问完话后,回头看了一眼龙案上的奏折,突然生出些许厌烦。他这会日子不想再批阅奏折了。 “这个……回皇上,奴才不知。是否差人去请熹妃娘娘过来?”他之所以清楚几位阿哥的行踪,是因为皇上隔三差五就要问上一问,时日久了,他便习惯了每日一大早都让太监们来禀一声。至于后宫中嫔妃都在做些什么,他自是不敢盯着。 “朕去景仁宫看看。”胤禛抬手示意不必,说了这么几个字后便抬脚往外走。苏培盛忙让人备了御辇,送皇上过去。 胤禛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妍华正在小憩。胤禛没有让人通传,静悄悄地走了进去。 自从吐血一事过去后,他便特别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她亲口出声解释,他便也不想再追究了。他与她能携手二十多年走过来,靠的是感情与信任,他真的不想再折腾了。 她说他一早就跟他表明过心意,那石头上写的就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他的发开始泛白,可是她却一根白发都没有,所以她还要跟他牵手许多年,这许多年里,她再也不想跟他争吵闹误会了。他说,好。 那快石头他已经让人修补好了,远看完整如初,近看的话,裂纹依旧存在。他依旧将它放在龙案上,每每看到便唏嘘感慨,提醒他要珍惜眼前人。 她睡得很香,也不知道梦到了些什么,嘴角微微上扬着,在笑。 他看着这张白皙的小脸,便觉着有满足自心尖上流淌出来,嘴角忍不住跟着轻轻勾起,露出一个浅笑来:“不会又梦到一桌子好吃的吧?笑得这般高兴。” 她容易知足,所以时常那么快乐。想想她刚进府那段时日,他其实才将娉娘放下,生活波澜无惊也无惊喜,每日应卯上朝,再时常与十三讨论讨论朝事。十三还爱喝个小酒,他连酒也不喜喝,所以十三老说他是个闷葫芦,无趣得很。 偏生他那么无趣的人,得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宝。 假若她初进府的那一夜没有偷吃桂花糕,可能他会感觉这个女子与旁人一样。但是偏偏她偷吃了桂花糕,一双眸子那么澄亮,让他禁不住想要多了解她一些。 他尤记得,那时的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孩子,明明羞赧于他的触碰,却硬要装出一副淡定坦然的模样。小脸红得跟樱桃似的,让人怦然心动,忍不住想要啃咬几口。 如今回头想想,原来他早就对她动了心思,只是那个时候没察觉,只当她是个孩子一般逗着养着。她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孩子,这样的她,他很喜欢。因为不用多花心思去猜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用防备她又旁的不轨心思。 胤禛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仍旧那么细腻光滑,让他舍不得收手,一直婆娑不已。 她如今也三十有五的年岁了,眼角却没有什么纹,真是知足的人连上天都眷顾啊。正所谓,温暖和坚韧,一定不会被岁月辜负。 妍华在睡梦中一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一下两下地挠着,有点点儿痒,却又透着暖意,搅得她睡不安稳。 轻蹙眉头醒来时,便看到两鬓中裹着华发的男子在冲着他轻笑。她皱了皱鼻头,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嘟囔了一声:“皇上来了啊。” 如此敷衍了一句后,她便又有些昏昏沉沉地想睡过去了,却突然觉得脸上一紧,竟是又被他捏住了两边脸颊:“婵婵,起来吧,陪我出宫走走。” 她闭着眸子撇了撇嘴,有些不满,被她捏住嘴巴后,吃痛地将唇瓣抿了起来,然后微恼地睁眼瞪着他:“皇上,臣妾遵命!请皇上出去一会儿子,臣妾要更衣!” 胤禛看到她微怒的神色,心情大好,只点头道:“更吧,我就在这里看着。”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下,只得由了他去,兀自起身让灵犀给她穿衣服:“皇上要去哪里转转?臣妾该穿什么衣服?” 胤禛挑了挑眉,沉思了一会儿,迟疑道:“要不,去市井转转?”以前还在潜邸时,有一次上元节看花灯的时候将她弄丢过一次,险些铸成大悔,所以后来他变鲜少带她出去了。 她露出错愕的神情:“皇上如今不忙了吗?还是不要去了吧,人太多。”市井里头人多且杂,他到时候若是遇上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那便去市井转转吧,你找件汉人女子的服饰穿着就好。”他不由分说,兀自下了决定。 妍华只得由了他去,难得他肯好好歇上一会儿,她自是愿意陪着他的。 待出了宫,她才发觉,他并不单单是想出去转转,而是别有目的。比如,他专门往百姓们茶余饭后闲聊的地方钻,如酒楼,如茶馆。 妍华因为一直保养得宜,所以看着也就跟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一般,饶是她素面素服,仍旧是比寻常女子要引人注目些。酒楼里的店小二身子将二人误做事父女,若不是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后及时道了歉,只怕要被魏长安责骂一顿了。 不过饶是如此,胤禛还是颇有些郁闷。这些百姓嘴里的才是大实话,原来他当真老得这么厉害,他与婵婵看着……竟然像是父女了吗? 回宫的时候,他在马车里一直抱着妍华的手臂不肯松,妍华知道他郁闷,却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情郁闷。 今儿出来可听到不少传闻,她后来才知道,胤禛是想知道外头的老百姓都是怎么评价他的。总体还是夸他好的百姓多,毕竟他严打贪官,确实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儿。不过,他听闻在广东江西一带,那些离京城远的地方,依旧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皇上怎得越老越像孩子了?”妍华的手臂都被他抱麻了,想抽出来却又抽不动,只好嘀咕了一声。 没想到,这一嘀咕,反而惹得他不高兴了:“婵婵也觉得我老了?” 妍华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不光皇上老了,臣妾也老了。每个人都在变老不是吗?”啧啧,真是无奈,他居然在为这件事情生闷气。 “可他们说,我与婵婵像父女。”他是真的郁闷了,伸手将辫子捞到身前细细看了看,果然从里面扒拉出好几根白头发来。给他梳头的太监一直都将他的白发将中间藏,加上他平素里并不曾去关注头发是否白了,所以眼下看到辫子里藏着的白发时,竟是怔了许久。 妍华却得意地捂着嘴巴笑了半晌:“说明臣妾长得嫩像呀。臣妾看着像二十,皇上看着像三十五六,所以他们才会觉着像父女。” “三十五六?”一句话把胤禛说得眉开眼笑,他握紧了她的手,舒展笑颜道,“三十五六好啊,这样我还能多活几年,与婵婵……” 他话还未说完,妍华便放下脸来将他的嘴巴捂上了:“皇上胡说些什么?什么多活几年?皇上身子硬朗,年纪也不老,怎得就说这种晦气话?”先帝还活到六十九岁呢,他眼下才多大,不过才四十九而已,还有二十年……四十九,原来她的禛郎已经四十九了。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也不免瞬间低落下来。 胤禛看她脸色不好,不言不语只低着眸子在发愣,知道她心里突然不好受了,便将她扯进怀里呵呵笑道:“我是皇上,自然能长命百岁,你难受这个做什么。日后我再不乱说乱想了,若是再说这样的话,你打我便是。” “臣妾可不敢打皇上,皇上一怒之下若是剁了臣妾的手,臣妾找谁哭去。”妍华娇嗔着轻轻捶了他胸口一下,酸着眼睛抱紧了他。以后再也不想听你说这样的晦气话了,我还想与你牵手一辈子呢,一辈子要很长很长,百年之久才可。 回宫之后,妍华才知道乾清宫里出了事。 胤禛一回去便听道一个太监白着脸与他耳语了几句话,他听后神色大变,眼里的柔情荡然无存:“苏培盛,差人送熹妃回去。” 他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背影凛得骇人。 ...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反目 妍华只依稀听到是弘时惹了祸,却并不清楚弘时究竟犯了什么错。 第二日请安的时候,妍华才从皇后那里听闻,弘时犯了一个天大的错! 原来昨儿妍华跟着皇上出宫后没多久,弘时便回宫了,然后他也不去乾清门当值,径直回了阿哥所换衣服。他换了一身太监服,然后就偷偷溜进乾清宫,想偷看“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那个匣子里究竟装着谁的名字!他本来想等到夜深人静时,再去偷瞧的,可好不容易挨到夕阳西下后,他便再也等不下去了,所以才会在天色尚且有光亮的时候便跑去偷瞧了。 不过,胤禛既然公布了这个匣子所放的位置,自然会防着别人过来偷瞧,所以弘时毫无疑问地便被侍卫给抓住了!彼时,他连匣子都还没摸到! 胤禛既然公布了密储一事,便是想看看到底有谁会沉不住气。当然,他本心里是希望所有的皇子都能沉得住气的,可结果往往事与愿违。 妍华听皇后说,弘时昨夜就被关进了宗人府。齐妃一大早听闻了这件事情后,便急急地往养心殿去了。 宗人府是让人思过的地方,有的人反思个十天半个月便能出来了,有的人,进去后便再也出不来了,唯有等死。 妍华想,弘时不过是想偷看匾额后的名字,罪不至死,当时进去思过而已吧。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叫她心惊肉跳的那一步。 胤禛隔了大半个月才将弘时提出来问审时,弘时便已经知道,太子之位与他无缘了。于是他索性也不再关心自己将何去何从,只顺应良心再度向胤禛为老八允禩求情。胤禛看齐妃接连来养心殿外头跪了几日,本欲在弘时认错之后放他回阿哥所的,孰料他竟然再度提起允禩,于是乎他便动了气。 偏生弘时这一回也拧起了性子:“皇阿玛!八叔向来坦荡,是个正人君子,皇阿玛如此残害兄弟,皇爷爷在天之灵一定不会……” “你住口!”你八叔是正人君子,朕便是奸佞小人是吗? 弘时红着眼,咬着牙继续道:“儿臣说的是实话!皇阿玛如此残害八叔九叔他们,难道就不觉着自己残忍吗?” “朕残忍?他良善!好,很好。”胤禛气得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一双眸子狰狞得如同猛兽。 “八叔为人谦和,待人温润,他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革爵位削宗籍?!”弘时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了,眼下已是什么都不顾及,红着眼与胤禛对视,丝毫也不害怕。 他在宗人府的这大半个月里已经想了很多,巧的是他与他十叔被关的地方挨得不是太远,每日都会隔着牢栅栏喊上几句话聊一会儿子天。他只感觉那几个叔父都和蔼可亲得很,没有一个人像他皇阿玛这般,永远冷着一张脸,从来也不知慈爱为何物!对他永远都是严厉严厉再严厉!他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不喜欢对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说话! 胤禛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戾气恨不得将他直接扼死才能消除。他瞪了弘时半晌,最后突然苍白一笑:“早知朕就不该这么心软,当初弘昀被你害死的时候,朕便应该直接掐死你算了!” 那么恶狠狠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露出一丝凄然的意味。一个父亲,对着自己的儿子说后悔没早点把他掐死,这是失望到什么地步,才会生出这样深的恨意! 弘时的身子猛地一颤,险些没有跪稳。他二哥当年殇了时,他年纪还小,并不曾记得他二哥时如何殇的,只依稀记得是生了一场大病。他自己本就心大,不曾将这种事情一直放在心底,眼下听到他皇阿玛说是他害死了二哥,他的身心都忍不住猛颤了一下。 “皇阿玛……说什么?” 胤禛冷着眼,咬牙切齿地告诉他:“当初若不是你贪玩,误将利箭射到弘昀腿上,他好好儿地怎会丧命!这么多年以来,朕一直不让人提这件事情,为的是什么?是怕你内疚!朕为你择师,苦心栽培你,结果得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好儿子!很好,很好!朕对不住弘昀啊,朕没能给他一个公道!若是弘昀活着,他断不会如此狼心狗肺!更不会让朕操这么多的心……” 此时的弘时,仿若突然被雷霹中,心都焦了。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二哥是如何被他害死的,可二哥待他的好,却突然之间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心头。他眼里的执拗,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原来,是他害死了二哥。这个认知在他心里脑子里不断地来回撞着,撞得他晕头转向,再也说不出话来。 “来人,将他……” “皇上!”这时候,妍华突然急急赶了过来。她方才是过来陪胤禛批阅折子的,正好碰到胤禛与弘时父子反目在吵架,她心里不安,便在外面候了一会儿。 眼下看到胤禛双目赤红,指着弘时便欲下旨,心里一急,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惊呼了一声便冲了进来。她怕胤禛做出极端的决定,那样他日后定然会后悔的。 他说过,他老了,禁不起折腾了,那种折腾并不限于与她之间的折腾啊!眼下弘时与他闹的矛盾,才是大折腾!他若是眼下一个后悔,对弘时下了极刑,只怕他很快便要开始后悔,后悔到憋出病来! 胤禛闻声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了半晌,没有吭声。 妍华冲到弘时身边跪了下来,知道自己这一次太过放肆,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皇上!请容臣妾送一样东西给三阿哥。” 胤禛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反应。 妍华在他的注视下,将手腕上的一个普通桌子脱了下来,塞进了弘时手中:“三阿哥也叫过臣妾几声额娘,臣妾却一直没送过东西给他。这是苏麻喇妈妈在世时,送给臣妾的一个镯子,臣妾想赠给三阿哥……” “婵婵,你这是在与朕作对?”胤禛看到她将镯子塞进弘时手里后,脸色愈发阴郁。先帝在世时,尚且称苏麻喇姑为额涅,她眼下却事拿了额涅的东西给弘时,显然是想让弘时凭此保住一命! “皇上!三阿哥年幼,做错了事,改过便是。皇上给他一个机会吧,皇上毕竟事他的皇阿玛啊……” “哼!朕要不起这样的儿子!从今日起,朕与弘时再不是父子!你莫再叫朕皇阿玛,朕也断然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既然你如此维护你八叔,你便跟他过去吧,叫他阿玛好了!”胤禛甩手便走回龙案旁坐了下来。 他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不知是气出来的,还是恼出来的,还是恨出来的。身子都在轻颤,额头的青筋简直想破皮而出了。 “啪~”弘时手里的镯子滑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便在地上旋啊旋的,半晌才安静下来。因为他是跪着的,所以镯子只摔了一小截,并未摔断。 可妍华还是吓了一跳,赶忙将镯子捞到眼前细细看了下,然后才又塞进弘时手中。 “皇上,三阿哥他罪不至此……”妍华看到胤禛的模样,心里一阵肉疼。他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连唇上都没有血色了。她虽然是看着弘时长大的,可私心来讲,弘时一死,对她有益无害,可她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求情了。方才他们父子二人彼此都红了眼,她真的不敢确定,她若是不求情,他会不会将弘时赐死。她实在不希望,日后看着胤禛为此后悔啊! “送熹妃回去!”胤禛看了苏培盛一眼,不想再听她求情。 妍华的话被打断,噎了半晌终究没再出声。该做的她已经做了,眼下再忤逆下去,只怕会惹得他心里更难受更生气吧。 她看了一眼弘时手里的镯子,希望这个镯子能抱住他的性命。她不知道胤禛方才说的话是不是气话,因为他说要削了弘时的宗籍啊,还要让他去做允禩的儿子,他这是不想再认弘时这个儿子了! 想想方才他眸子里的狠绝,妍华便吓得心颤。惊吓之余,她一直安慰自己:幸好不是弘历,幸好不是弘历,若是弘历惹他生了这样大的气,那该如何是好? 妍华走出养心殿的时候,才看到齐妃匆匆赶来。不过养心殿外头的侍卫许是受了魏长安的命令,一早便拦住了齐妃没让她进去。 妍华走出很远的时候,还隐约听到齐妃在哭,哭得肝肠寸断。 她本以为胤禛只是气极了才会不认弘时,待到了下午,圣旨传召天下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一切都已成定局。这一日是雍正四年的二月二十八,春风拂面,暖风习习,可她心里却寒风凛冽,一下午都如坐针毡。 她用过晚膳后便又往养心殿去了,行至殿外却被魏长安拦了下来。他言辞闪烁,似有愧疚:“娘娘……皇上有令,暂时不想见娘娘……奴才劝不住皇上,娘娘莫要为此难受,等皇上想明白了就……” “你让我进去,他若是怪罪下来,我给你担着。”妍华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犹豫不决,也不再拖延,绕过他便要往里面走。 她知道,等胤禛冷静下来后,自然会明白她的苦心。她眼下只担心他心里会太过难受而气坏了身子,所以想过来陪一陪。 魏长安迟疑不定,虽然伸手拦在了妍华前头,却又碍于礼数不敢碰她半分。最后动静太大,被里面的胤禛听到了,苏培盛提嗓问了一声:“何事喧哗?” “皇上,熹妃娘娘求见!”魏长安蹙眉看了妍华一眼,还是扬声禀了话。 里面沉默半晌,最后妍华终于听到胤禛说了一句:“进来吧。” 走进去的时候,她才看到胤禛是从东暖阁里头走出来的,她正要跟他行礼,这才发现他身后跟了个粉嫩嫩的女子,看服饰打扮,是个答应。 ... 第四百九十三章 挤兑 妍华看到那个年轻的答应,豪情脉脉地注视着胤禛,心里便不是个滋味儿。 她不就是今儿逆着他的意思,给弘时求了个情吗?他眼下就比别的女人腻在一处了!看那答应面色潮红,脖子上有红疙瘩若隐若现,妍华便觉得刺眼地很,心知他们方才定是在做什么好事,只怕被她扰了,不知是不是又要生她气了。 待她向胤禛行完礼后,那个答应又跟她行了个礼,然后便依依不舍地退出去了。 呵呵,昨儿还与她甜言蜜语的人儿,今儿又抱了别的软香在怀,真是够了。她不是想着与他说过,不要再有误会吗?她思前想后,估摸着眼下他的盛怒也该消下去了些,所以才巴巴儿地跑来与他解释解释,结果却看到这样一幅扎眼的情景。 难怪方才魏长安不让她进来,原来是怕她看到这些。 “婵婵,我……喝多了。”胤禛看到她眼里的气愤与委屈,软下了声音,朝她走近了两步。 她也知道他后宫佳丽多,不可能终日只守着她一人,若是没有亲眼见到,她也不会在意,可如今亲眼看到,她还是免不了要难受一下。哎,她这样的小心眼至今也治不好。 待他走近,妍华果然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气,只由着他将自己圈在怀里,半晌才闷声道:“臣妾怕皇上会伤了三阿哥性命,所以才会为他求情。皇上眼下若是一时气愤给了他重罚,日后若是后悔,就……”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紧了紧手臂,揽着她要往东暖阁里去。他眼下已经想明白了,她是为了他们父子好,否则弘时也不是她亲儿,她也没必要如此袒护弘时。 妍华想起方才他与那个答应就是从里面走出来的,怕在里面看到更扎眼的情景,踟蹰着不肯进去。 “我与十三弟喝酒了,一时喝高了就将她误看成是你了,所以才会……”他目露愧疚,想起东暖阁里确实有荒唐过后留下的证据,所以便拉着她往西边的书斋里头去了。 原来,十三听闻他罚了弘时后,便立马进宫了,本意也是劝他一劝。 胤禛一听他也出言相劝,心里头的火气越发旺盛了些。婵婵逆着他出言劝说,十三也是!他做久了皇帝后,便习惯了旁人对他百依百顺,所以难得有人忤逆,他难免是要动动气的。 以前做雍亲王时,他还收敛着脾气,起码在外头时,一般都尽量喜怒不形于色的。如今当了皇帝,他的脾气便渐渐有些收不住了,发怒的时候也会像旁人一样,怒目横对,吹胡子瞪眼。 可十三毕竟是怡亲王,看到他生气后,也未再强行劝说,只提议一块儿喝个小酒。胤禛心里正当烦闷,遂同意。 他让人在西北隅的角楼上摆了酒,与十三一起乘坐御辇过去。喝酒中途,十三的腿疾发作,疼得直冒冷汗,胤禛便宣了太医给他看诊,然后让苏培盛安排了一处屋子给他先行歇息。 他自己喝得半醉半醒,想着十三方才喝酒时劝他的话,又想起妍华护着弘时性命时的模样,心烦意乱地便抬脚下楼转悠,不知怎得就转去了御花园。然后便碰巧遇见了苏答应,那双眸子与熹妃极为相似,一样的澄明光亮,却稍显稚嫩,里面的缱绻柔情倒是有点儿像熹妃当年刚入府的模样。 他嘴里唤着“婵婵”,便当真将她当作了熹妃,带着她回来便翻云覆雨了一番。 方才睡了一小觉醒过来,才发觉头疼,喝了醒酒汤后才看到苏答应在旁边伺候着。他彼时才知道自己将人看错了,正要自嘲自己老眼昏花,便听到外头有动静,所以才会出去查看。这一看,原来是真婵婵过来了。 妍华听到他的解释后,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又酸又甜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嘴里这么解释,谁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呢?说不定是骗她的。不过就算是谎话又如何,他一个皇帝,此情此景下还能想着拿谎话哄她,她也该知足了才是。善妒向来都是大忌。 “婵婵醋了?”胤禛看她不说话,拉着她坐在了自己腿上。方才酒后许是荒唐了些,眼下有些腰酸背痛,眼下想想,他委实有些愧疚。他与婵婵才经历过一场大磨难,他如今其实也不想碰别的女子,今日确实是个意外。 妍华堪堪一笑,轻轻摇了下头。 胤禛与她相处二十余载,自是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只扬声道:“苏培盛,传旨下去,让苏答应这两个月不得出储秀宫。” 妍华扯了扯嘴角,这个人,方才刚与那答应欢好过,眼下便罚了她不得出来行走,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皇上也忒无情了些,这样传下去,倒是要叫那苏答应伤心了。” 原来方才那个人便是苏答应,不过她低着眉眼,妍华也没有瞧清楚模样,不过确实生得粉嫩,男人看了是会喜欢。 妍华说他无情,他也不恼,只贴在她耳畔问道:“婵婵可是不醋了?” 妍华无奈地将身子往后撤了撤,作势要从他腿上起来,可他却是抱得紧,不肯撒手:“让我再抱一会儿。” 她也只好由了他去,嘴里叹道:“你好好儿地关她两个月,也不怕她日后同你闹?日后等她知道你是为了哄臣妾才关的她,倒要变成臣妾的不是了,臣妾担不起这样的罪过。皇上若是当真想让臣妾高兴啊,就将这后宫里头好看的人都关了才是。否则皇上只关这一个,说不定明儿变找别人去了。” 妍华说完,听到胤禛沉默不语,便又挣了挣身子,要从他腿上站起来。说实话,他身上还留着那个答应身上的香气,她闻了很是不喜欢。 胤禛这次松了手,由着她站了起来,双目微凛,似在沉思。 妍华站在他面前,见他当真若有所思,便兀自翻了个白眼:“臣妾说着玩玩儿的,皇上当真了不成?臣妾哪里能这般善妒?” 女子要三从四德,若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她可当真活不到今天,因为她会意早就被醋淹死的。她是独他一人的,而他从来都不专属于她,这一点,她早在被指给他之前就明白了。不过她好歹是个深爱着他的女人,有时候脾气上来了,难免要吃吃味儿,实属正常。 胤禛拉住她的手,放在脸上婆娑了会儿:“你与旁人不同,你妒一妒,我也是很高兴的。” 妍华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皇上这会儿子说得好听,若臣妾当真妒得厉害了,只怕皇上又要嫌臣妾烦人不懂事了。” “呵呵,”胤禛闷笑两声,知道她还记着以前的事情,忙伸出另一只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就不能不挤兑我吗?你怎得不叫我禛郎了?” 禛郎,还假郎呢。那不过是她年少情怀时,胡乱叫的,哪里有人真会郎啊郎的叫皇上的?不过这些话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未真的说出口。 她从小在她阿玛那个老腐朽的感染下,对古人的诗词也是颇感兴趣的。当初爱恋那个背影之时,也读了不少酸腐诗词来安抚自己心里的那股子萌动情愫,所以每每与胤禛花前月下之时,听到他说那些子酸牙的情话,她到时候也心中欢喜。欢喜,是因为她听得懂那些话里的意思。 眼见暮色渐浓,妍华也不愿再与他说叨,道了辞别想回去。她知道他下午定是与那个答应做了荒唐事儿了,不然方才那一会儿子也不会让她帮忙捏肩揉背,她想想便觉着心里有些犯堵,下手的时候便不免加重了几分力道。他闷哼了两声,倒是也由着她去。不过她终究舍不得让他吃痛,只重重地按捏了那么几下,便又恢复了正常的力道。 眼下天色暗了下来,她便想着要回去。他如今毕竟四十九了,哪里还经得住那么折腾,既然他下午已经酣畅过,晚上自是不能再累着,所以她并没有心思在此继续逗留。 无奈胤禛跟个孩子似的,颤着她不肯让她走:“这天色已经黯了,婵婵何故非要离开?留下来陪陪我,我今儿耽搁了不少工夫,还有一大摞折子要批。你陪我说会儿子话,夜里就在此宿着。” 妍华听到这话,心里又柔软了下来。 她以往并不知道,一般而言,嫔妃是不得与皇上同床而眠的,只因她每次侍完寝便在胤禛怀里睡到天明,也无人让她离开。她后来才知道,是胤禛没允许敬事房的太监扰她,别人侍完寝都会被送去别的屋子宿夜,天明再离开,独独她是不同的。 得知此事,说她心里不欢喜那是假的。既然他这么盼着她留下来,那便留下来吧,所以她浅浅一笑,点头道:“好,臣妾陪着。” 话说苏答应前脚刚离开养心殿没多久,还未回到储秀宫呢,后头便有太监追了上来,传口谕说皇上让她在两个月内不得擅离储秀宫!她正喜滋滋儿地因为大白日里便得了皇上的隆宠而喜悦,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呢,眼下突然得了这么一个噩耗,冷不丁地便僵在了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传话的太监安慰了她两句,便送她回了储秀宫,而后便有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当真将她紧了起来。 回了储秀宫后,服侍苏答应的小宫女如意这才忿忿不平地朝外头啐了一口。 苏答应噙着泪花儿,恨恨地瞪着外头,咬牙切齿道:“定是熹妃看不得我受宠,故意在皇上面前挤兑我!哼!” 如意倒了杯茶端与苏答应吃,嘴里不住地附和道:“定是这样的,奴婢方才瞧到熹妃娘娘面上不高兴了。” “哼~”苏答应擦了擦眼角,蹙眉冷哼。 ... 第四百九十四章 凄凉 夜里就寝时,妍华又在胤禛耳边吹了几句耳旁风,还是为弘时求情的话。 胤禛虽然未生气,不过搂着她也没回应半分。妍华啰嗦了几句后,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没再继续说下去。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既然这个老顽固不肯撤回圣旨,那么她也无能为力。 翌日,胤禛没让她去永寿宫请安,还说日后他会跟皇后说说,让她将请安这件事情给免了去,省得她天天要往永寿宫跑。妍华自是不依,笑笑还在永寿宫里头养着呢,她每日过去走走就当串门子,还能顺便看看笑笑,何乐而不为?再说,如今她与皇后处得也极好,去请个安又不会受气。 胤禛拗不过她,只好随了她去,不过今日却是没让她过去。他兀自先起了身去用膳,再与几位军机大臣商议朝事,走之前还让妍华再多睡一会儿。 他走后,妍华也睡不着了,眯瞪了一会儿后还是起了身。 伺候她穿衣的小宫女面上笑盈盈的,妍华问她笑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儿后,看妍华面相和善,方壮着胆子道:“皇上真疼娘娘,奴婢在宫里头伺候了这么多年,都没瞧见过这样的情况。娘娘真是好福气呢。” 哪个嫔妃不是巴巴儿地要将皇上伺候好的?可是方才,皇上非但不让熹妃帮忙穿衣,还非按着熹妃不让她起,贴心地哄着让她再多睡一会儿,想想都叫人羡慕得紧。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除了熹妃,谁人能得他这般恩宠? 妍华莞尔,轻轻扬起嘴角:“是吗?” 她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习惯了被他宠着哄着的,眼下听到小宫女这么一说,她才禁不住微微红了脸,心里甜得如同裹了蜜。还记得她第一次被胤禛亲吻时,接连羞赧了好几日,连做梦都要回味一回。如今与他亲密如斯,却再也没有那么浓烈的感觉了。所以啊,知道他图新鲜让别人侍寝,她也不会那么吃味儿了,只不过还是不能亲眼瞧见,瞧见了还是要不舒服的。 不过,那些个莺莺燕燕虽然样貌比她嫩,可脑子也比她嫩,所以她并没有太大的担心。 等她出去伺候胤禛批阅折子的时候,才知道胤禛又下了一道圣旨,说将阿其那之子弘时,交由十三王爷允裪养赡。妍华颇感欣慰,觉着他终究是静心思索过了,不忍心让弘时挨冻受饿。毕竟弘时已经被逐出宫了,委实可怜。 不过,如此一来,便没人跟弘历争皇位了。这件事倒是让妍华欣慰不已,又觉着自己为此暗自庆幸似乎有些不大厚道,所以并没有将这份欣喜表露出来半分…… 齐妃如今只剩下弘时这么一个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自是让她感觉天昏地暗。她起初还会每日都来养心殿跪上一跪,求见皇上。不过胤禛并不愿意听她为弘时求情,狠了心一次也没见她。 齐妃一连跪了小半个月,最后痛心不已大病了一场,待身子大好后,眼里的神采都变了,阴郁、萧索、毫无生气。 等她再次出来走动时,已经过去两个月,御花园里面的花儿都已经开完又败了。 彼时已经五月初,很快便要办千秋节了。皇后的诞辰是五月十三,之前因了丧期的缘故,一直未大办,这一次虽然她并不同意铺张,胤禛却还是吩咐下去到了那一日要好好热闹热闹。所以,齐妃走出承乾宫后,才发觉宫里头处处喜气洋洋,就连碰巧路过承乾宫的太监宫女都挂着笑。 原来,皇上皇后因着千秋节快到了,个个都很高兴,动不动便会打赏他们。 齐妃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放眼望去,也只有她如斯悲凉了吧。 “银票送出去了吗?弘时如今过得可还好?”她让梳月搀着她,往御花园去了,散散心去去闷气。 “娘娘,都送出去了。三阿哥如今在十二王爷府上将养,也未受什么委屈,娘娘放心吧。”梳月苦着脸,只敢在心里叹息。主子永远是主子,虽然三阿哥如今不是皇子了,可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小主子。 齐妃又揩了一把泪,哀戚地点了几下头。沿着长廊走着走着,她便听到一群叽叽喳喳的声音,循声望去,是假山另一头传过来的,像是新进宫的那些个年轻女子在说话。 “咱们新进宫的几位姐妹,就属苏姐姐最为出挑,模样俊俏不说,还最为得宠……”一个清脆的声音飘了过来,听声音都这般稚嫩,模样约莫更为稚嫩。 齐妃默了默,神色愈发黯然起来。 饶是她再注重保养,年纪也在这儿摆着呢。她的年纪可是比皇上都要大上两岁,所以她也清楚自己再无重新获宠的机会。她将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了几个孩子身上,结果只得了一个弘时好好儿地活到今天,可结果却还是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她一夕之间便没了依仗,心里别说有多苦了。 “得宠?得宠又怎得会被罚了两个月紧闭?”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语气里有难掩的醋意。 “哟~姐姐这是嫉妒苏姐姐吧?苏姐姐,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方才那个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嫉妒她作甚?她不就是侍了几回寝吗?以后机会多得是。她再怎么着,也比不上熹妃娘娘,别以为被人叫了几回小熹妃,就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妃子了,哼!若是真受宠,皇上怎得不封你个贵人?贵人不成,起码也晋做常在也好啊……” “你!我再不如熹妃那个老女人,也总比你强,你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到过呢……” 假山那边的几个人吵了起来,一个小宫女不知怎得转到了假山这边,看到长廊里有人立在那里,似在偷听,忙轻喝了一声:“谁在那里偷听……齐……齐妃娘娘吉祥!娘娘恕罪!奴婢不知是娘娘在此……” 她刚斥出声,便看清了旁边的梳月。饶是她不大认识齐妃,却是认识梳月的。梳月是承乾宫里掌事的姑姑,她们做宫女的,进宫头一天就将这些给摸了个清。 她这一声惊呼过后,假山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模样稚嫩的女子转了过来,跟着跪了下去,然后便再也没人转过来了。 齐妃冷冷地睨了她们两眼,骨子里的傲气使得她在看到这样娇嫩的答应时不自觉地便流露出了一股子蔑视。她也未吭声,也没心思追究假山那头躲着的人儿为何不出来行礼,只是让梳月扶着她,继续沿着长廊往前走去。 待人走远后,假山旁跪着的小答应才擦着冷汗站起了身子。 这时候,苏答应也从加上那头探过头来:“走了?”瞧了瞧齐妃远去的背影,她从鼻间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老女人,也没几年好风光了!哼!” “苏姐姐说得是,日后姐姐风光了,可莫要将妹妹忘了啊。”小答应忙堆着笑脸上前,讨好地往苏答应身边凑了凑…… 五月十三千秋节那一日,皇后一早便去了交泰殿接受百官的朝贺,然后又与皇上一道与众人看了几场歌舞,喝了几杯小酒,还要应付百官的命妇上前或真心或讨好的祝贺……半日下来,她已经累得抬不起腰了。 永寿宫里也一早摆了晚宴,是熹妃裕嫔她们非要给她庆贺的,她也没有拂她们的好意,便默认了。所以她在交泰殿中端庄了半日后,眼看众人吃吃喝喝得差不多了,便端庄地离了席。 回到永寿宫的时候,才发现妍华并未铺张,只是差人将永寿宫的正殿装饰了一番,而且并未装饰得那般俗气。 她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清淡的桃花香气,抬眼一看,便见正殿的几个大花瓶里都插满了一株株淡粉色的桃花,花开正艳,异常姝丽。她正纳闷此时怎得还有桃花,一走近才发现,原来都是假的。 “这花儿是假的,又何来的香气?闻着倒跟真的相似。”木槿扶着皇后坐下后,便给她揉起肩背来。皇后看到妍华嘻嘻笑着,只觉得异常亲切。 “三月份御花园里的桃花开了之后,臣妾让灵犀摘了许多花瓣,风干后装在了香囊里。这些个花瓶里面都塞了不少香囊,是以才会有桃花香气在。”妍华也不是喜欢筹办这类事情的人儿,她嫌太费心力。不过先前被冤枉假怀孕时,她见景仁宫里头的人给她庆贺了一番,虽然没有多奢华,心里却暖得很。所以这次皇后生辰,她便忍不住让皇后也暖暖心。 笑笑被皇后养得很好,眼下已经七岁了,本该送去阿哥所里头养着了,可皇后却坚持要养在永寿宫里。妍华对此很是感激,所以才会有今日这一举动,也好聊表谢意。 “娘娘,齐妃和武贵人来了。” “娘娘,苏答应来了,顾答应来了……” 不一会儿,各个宫里头也陆续来了人儿,皇后身子乏力,便让木槿在外头将那些个答应拦了下来,只在正殿外磕个头道声贺便可离开。皇后只留了潜邸的几个老人,一起看熹妃给皇后准备的歌舞杂耍,倒是也清静惬意。 齐妃看皇后与熹妃言笑晏晏,时不时还交头接耳说几句悄悄话,心里便不是个滋味儿。她的儿子落魄成那个样子,她们却能欢声笑语一片,当真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啊。曾经她满心以为,日后她会无比尊贵,如今,她却只能望洋兴叹了。 妍华无意间瞥到这两个月大病了一场的齐妃,只觉得她突然之间苍老得厉害,眼里不禁泛起同情,待被她白了一眼后,妍华这才无奈地撇了撇嘴。她鄙夷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心软:做什么要同情齐妃这样的人儿,她可是作恶多端,害死过不少人。 ... 第四百九十五章 再搬 “……蝉儿,如今弘时出了这样的事情,宫里头也没几个优秀的阿哥了。福惠还小,我看也没什么希望,毕竟年家已经败落成这样,想来皇上也不会让福惠当太子的……弘历和弘昼这两个孩子,各方面看都是弘历更为出众一些,我看……日后你要多加管束弘历,莫让他走弘时这样的路……” 笑笑向皇后磕了几个头,奶声奶气地祝完寿后,还送了皇后一个她亲手缝制的小荷包。皇后高兴不已,兴奋之余便跟妍华说起了几个阿哥的事情。 上个月,皇上已经赐了年羹尧御酒,至于为何赐这御酒,众人心知肚明。年羹尧去后,他的父兄之中,凡是任有官职者俱是被革了职,嫡亲子孙也被发遣到边地充军,家产悉数抄没入官。风云万变,曾经叱咤一时的年大将军,终是落得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境地。年家落魄至此,若说福惠还与帝位有缘,任是谁也不肯信的。 皇后正是看透了这一层,所以才会对熹妃说那一番话,其实也不过是旧话重提。 她想,若是日后弘历当了皇帝,她与熹妃免不得都要成为皇太后,到时候两宫并尊,熹妃的地位也不会亚于她这个母后皇太后。提前将关系再打好一些,还是很有必要的。为了她母家的官途,她还是需得上些心思在这上面。 为了避人耳目,她是将妍华叫进去里面说话的。可不巧的是,齐妃方才喝茶的时候,因为想到弘时的凄惨而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身上,恰好在进去更衣时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只气得脸色发白。 “娘娘,”木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齐妃与梳月离去的背影,便有些担忧地折了回去,“方才齐妃娘娘好似来过,不知有没有将话听了去。” 皇后眼里随之闪过一抹担忧的神色,担忧过后又是惊疑不定,可再待妍华细细瞧过去时,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淡淡笑道:“弘时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还不是她没教好,她也怨不得谁,听去了便听去了。” 她堂堂一国之母,若是连说个话都要害怕这些,也委实太不济了些。 妍华默了默,有些忧虑地点了下头。她想起皇后方才的叮嘱,知道眼下的形势已经明朗,心里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喜还是忧。 她一早就教育过弘历,让他好好儿地读书,莫要糟心别的事情。如今弘时一没落,弘历的一举一动便都会被放大在百官的眼中。以前百官还会有所分歧,有人觉着按序齿来看,弘时坐上天子之位乃是天经地义;可如今弘时出了事情,无论从序齿看还是从被皇上赏识的程度上看,弘历都是当一无二的太子人选。所以,那块“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名字,如今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可妍华心里却是喜忧参半,她知道弘历有心争夺那个位子,所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自然要为弘历喜上一喜。可前太子胤礽的种种,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只担心弘历日后也会被那个位子冲昏了脑子,变得越来越混账。想想今后的漫漫长路,她便觉着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弘历的嫡福晋一定得是个明事理又能看顾着他一直不往歪路上走的人才行。 想到这里,她便觉着是时候让暖心常进宫走走了,看弘历对暖心的执着,日后定是要与暖心走到一起去的,她要提前将暖心的性子摸个透彻才是。若是性子骄躁,她需得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二人一时无语,妍华便扶着皇后的手臂,一起走了出去看杂耍。 外头武贵人正看得津津有味,压根没拿注意她们回来了,是以并未瞧她们。倒是齐妃,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们一眼,还冲皇后客套地点了下头,就算是行了礼。只有裕嫔,起身冲她们福了下身子,方才继续看那杂耍。皇后向来宽和,也未计较她们的失礼,只拉了熹妃与她坐在一处,继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妍华被齐妃那阴冷的视线扎得遍体生寒,正欲寻得空暇冷冷回睇她一眼,皇后却是先她一步已经投了个颇带警示的眼神过去,齐妃微怔,眸子里生出些许恨意后还是别开了视线。妍华并不知道,虽然她方才不过是落后了一个眼神,日后却要因此而少受许多苦。 “臣妾觉着,还是将武贵人换一处地方住住为好。”妍华若有所思地看了武贵人一眼,武贵人脑子简单,在承乾宫里头与齐妃一起住着总归不好。以前未出事情,许是因为齐妃挑拨了翊坤宫后还没来得及唆使武贵人闹事,如今翊坤宫里没人了,只怕这武贵人有可能要被唆使了做傻事。 武贵人使坏倒是也不可怕,只因她想事情不用脑子,有些肤浅,想使坏倒是鲜少能成事。妍华细细一想,武贵人也就当初想用巫蛊嫁祸她一事做得有些高明,只可惜,最为高明的一招到头来却是没成事,当真是老天护佑。她想,那时候她与胤禛的感情还浅淡得很,谈不上情深,甚至都谈不上动情吧?若是那时候出了事情,她还当真没有翻身的机会,要知道,那时候她可是连寝都没侍过呢。 皇后微微蹙起眉头,往武贵人那头看了看,又朝齐妃瞄了两眼,然后轻轻颔首:“嗯,也是。” 她朝旁边的木槿看了一眼,木槿会意,微微皱起眉头细细想了想:“娘娘,奴婢觉着延禧宫不错,武贵人可搬去那里住着。” 延禧宫里头住着裕嫔,裕嫔与熹妃交好,由裕嫔看着武贵人,再好不过。 妍华看到木槿脸上的面纱,眸子轻颤了下。说起来,木槿脸上的烫伤还跟裕嫔有些渊源呢,她如今倒是一点儿都不记恨裕嫔,这种心胸,着实宽阔得很,就是命苦了点儿。 她轻轻点了个头:“臣妾觉着如此甚好,只是该先问问裕嫔愿不愿意。”武贵人有些闹,去了免不得要打扰裕嫔,可裕嫔的性子是素来喜欢清静的,所以,裕嫔也未必喜欢这样的安排。 妍华本意是想让武贵人搬到她的景仁宫里头去住的,有武贵人闹一闹,兴许还热闹有趣些。不过皇后说,皇上得闲了喜欢往景仁宫跑,还是莫要添武贵人了,免得她做出什么不动脑子的事情惹了皇上生气。 小宴散掉的时候,裕嫔与熹妃晚走了一步,皇后将武贵人的事情跟裕嫔说了一声吼,裕嫔倒是并无异议,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皇后方让人去告诉武贵人,让她收拾了东西搬去延禧宫住着。理由说是齐妃贵为后妃,不当与人同挤在一处屋檐下。武贵人心里老大不乐意,她进宫第四年,先是钟粹宫,后来又承乾宫,眼下又要搬去延禧宫,当真恼人! 皇上的面儿她倒是没见着几次,这后宫倒是快叫她四处住个遍了! 齐妃对此不闻不问,只是在武贵人搬离承乾宫的前一日,将她叫去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武贵人出来之后,脸上便一阵青一阵白的甚是精彩,似是憋了满肚子的气。 裕嫔倒是十分礼待她,她搬去的头一日,裕嫔就让人备了一桌子的菜,请了她一块儿用晚膳。 武贵人向来自打入了潜邸后,便鲜少有人关心她,进了宫后更是无人真心待她好过,只有她巴结来巴结去。虽是后来住去了承乾宫,可齐妃也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儿,整日里不知在忙些什么,对她向来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根本谈不上待她好。 所以眼下裕嫔浅笑盈盈地请了她来用晚膳,还柔声细语地问她配殿里头可缺什么东西,缺的话便同她说,如此关怀之预云云不绝,她听后自是感激不已,一向争强好胜的她竟是差点儿落下泪来。 “好姐姐,还是你待我好。”武贵人心里一暖,眼里一热,忍不住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听了倒是叫人动容,“我入宫选秀女之前,在自个儿家里也是被爹爹捧在手心儿里的人,没成想到了皇上这里却是落得这样冷清……皇上怎得就是不愿意多看我两眼呢……” 裕嫔心里也是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没有料到武贵人心中缺爱缺到这般地步,原本只是假意与她示好,日后也可从她嘴里套套话,即便套不到话,也可将她拉到她们这边来,好莫要与那齐妃为伍。谁知道待听了武贵人诉了这样一番话后,她倒是真的怜惜起她来。 这武贵人与她同岁,心性倒是比她稚嫩许多,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模样,倒是有些可悲,亦可怜得紧。 “好妹妹,你但凡懂事一些,皇上也不会冷落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宫里头有那么多十六七岁的娇人儿在,你便也死了这份心吧,好好儿地在我延禧宫里头住着,但凡不惹事,我定不会让人亏待了你。”裕嫔捏着帕子给她擦眼泪,眼里的疼惜十分真情。 武贵人心里冒出浓浓暖意,嘴巴一瘪,便哭得更厉害了:“好姐姐,我怎得没有早点儿与你交好的……都怪熹妃那个毒妇,若不是她,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场一个境地……” ... 第四百九十六章 婆媳 裕嫔听她如是说,忙咋舌:“妹妹这是胡说些什么,熹妃秉性良善,待人宽和,你何故要如实诋毁于她?她如今是熹妃,即便她不计较这些,旁人却是容不得你如此胡编乱造……” “好姐姐,我哪里诋毁她了?我入府第一夜,她便将皇上抢了去,这件事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她做了这样一件恶事,我与皇上的姻缘哪里又会这般薄弱……”她哭哭啼啼的,一双翦水黑瞳似裹着万般冤屈,少了些许暴躁浅薄,倒是也楚楚动人得很。 裕嫔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被这个心结困了二十多载,不住慨叹道:“她那一日是喝醉了酒,哪里想过要霸着皇上不去你屋里头了?你可知,她当初进府的时候,爷也并未在她屋里头过夜啊。” 武贵人怨声怨气地抹了一把泪,抽噎道:“我知道,所以她才与那宋氏有如此大的嫌隙,就与我同她一般。只是她恨的人如今入了冷宫,我恨的人却还风光得意。她如今傍着皇后,谁还敢跟她为难,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裕嫔听她脑子转不过来,也只得住了口不再劝说。她这股子恨绵延了二十多年,也不是这一朝一夕就能将她劝明白的…… 胤禛自从与妍华吵过一架后,浓情蜜意地厮守了小半年,期间除了酒后将苏答应误当做是她的那一次外,当真没再宣过旁人侍寝。起码据妍华所知,没有过。 她自是没有可以逼迫胤禛如此专一于她,倒是劝了他几次翻翻别个人的牌子,他却是不领情,还酸溜溜地说她对他起腻了,才会如此急着将他推给别人。妍华自是受不得他这般撒娇,只好哭笑不得地不再提这事儿,左右随了他自己的心意就好,她表示出自己的大度让他知道便可。 其实她也知道,起初是因了与她闹的那个矛盾,他才会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后来又因了弘时出事,他心中郁闷得紧,加之国事繁忙,所以才会没有流连于后宫里的花丛中。 只怕,等这些事情一过去,他便不会如此腻着她了,毕竟看久了难免会生厌。就像她,整日围着他转也会偶有腻味的时候,她还想着宣暖心进宫小住几日,好好儿地与这个未来儿媳妇儿多处处呢,可因了胤禛日日都让她过去伺候,她至今也没腾出工夫来。 这不,千秋节刚过去没多久,胤禛便不那么缠着她了,夜里敬事房的太监捧着大银盘让他翻牌子的时候,他也开始酌情考虑翻别个妙人儿的牌子了。 不过,也不是他纵情于此事,实则那些个大臣颇有些烦人,连他子嗣稀少也要操心操心。他们成日里头都在折子上说先帝如何子嗣多而他子嗣少,一个个尽忠谏言,盼望皇上多放些心思在后宫里头,如此云云,仿佛他不宠幸别个人也是一桩大过错似的,烦不胜烦。 其实哪些个臣子的折子是为了后宫里头的哪个人递上来的,他想想就明白了。就如那江西的道台递折子劝他莫要冷落了后宫佳丽,也可多添子嗣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他一问苏培盛,才知那江西巡抚的幺女去年刚被选进宫里,至今还未侍过寝。想那江西巡抚定是授意过下面的道台,如果不然,便是那道台想巴结巡抚才故有此举。 他也无心深究,不过既然那些人被他选进宫了,他自是该各方面都顾及着些。 他白日里还问过妍华,若是他宠幸别的女子,她会不会喝飞醋。 她眨了眨眼,旋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意,颇有些解脱的样子:“皇上的意思是,不缠着臣妾了?皇上金口玉言,可不得反悔。” 他有些伤,心里也有些犯堵。他其实也没料到她当真不在意这些,还以为她劝他翻别个绿牌子是为了彰显一下她的大度而已。就如方才,他明明随手翻来了一个明眸皓齿的人儿侍寝,完事后他却有些失落,心头一阵阵的有些心烦意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总归没有婵婵侍寝时来得满足和意犹未尽啊。 妍华得了空后,便不再每日都往养心殿跑了,除了胤禛,她还有弘历不是。她昨日便宣了让暖心今日下午进宫,小住几日好陪陪她。她是熹妃,弘历的生母,她的话自是要上心。 暖心自去年被皇上留了牌子又没有任何示意后,其阿玛额娘乃至其伯伯马奇都颇有些忧心。暖心比弘历小一岁,今年已经十五,耽误久了可就难嫁人了。 马奇大人也曾私下打探过皇上的意思,可皇上没有透露过,谁也不敢乱猜。 去年选秀女之前,熹妃还隔三差五地宣暖心进宫过几次,后来却再也不宣了,问暖心,暖心也不语。直到富察一家子听闻三阿哥与四阿哥为了暖心打架一事,才知道原委。心里惶惶然,深怕皇上因此而追究暖心红颜祸水。 不过待时日一久,他们见皇上未曾有过追究之意,心里便也舒了一口气。他们碍于两个阿哥为了暖心打架一事,也不敢明面上地跟皇上提暖心,因为心有余悸啊。这一次时隔一年后,熹妃终于又宣暖心进宫了,富察一家子都高兴不已。 暖心进宫的第一日,熹妃只是与她道了些家常,问了她一些功课,她有些紧张地禀了话,妍华却是笑意融融地叫她不要怕。 第二日,妍华起来的时候,便看到她已经侯在了正殿里,跟着小宫女们一起,伺候妍华用早膳。妍华也没阻她,只时不时看她两眼。她倒是不像寻常千金那般娇气,明明家世显赫,却是不穿金戴银,只在发间插了一枝通草绒花。 妍华对此倒是颇有些惊诧,想起之前见过她几次,她也都是如此简朴,便好奇道:“暖心怎得不喜戴些珠玉花簪?” 暖心福了个礼,小心翼翼地答道:“奴婢以前也是玉簪子玉镯子的,后来又不戴了……”左右都是些俗物,本来张口就欲说这句话,可一抬头瞥到熹妃头上就插着一根金步摇,立马适时地将话也咽下了,也没露出无礼之相来。 “哦?那何故后来又不戴了?”妍华有意多了解她一番,自是想引着她多说话。 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正在掂量着是不是该讲,妍华便又和善地笑了一声:“说吧,我倒是想听听呢,你只当在自个儿家中与你额娘闲话便是。” 暖心听她这么说,心里顿时一暖。她的心思全在弘历身上,只想着日后若是能和弘历结为连理,她便当真要唤眼前这个人一声额娘了,心里的怯意便少了一分。 “奴婢小时候有一次跟阿玛一起逛市集,看到一群跟奴婢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乞讨,饿得瘦巴巴儿的,身上也脏兮兮的。奴婢看着难受,就央着阿玛给了银子他们……可是奴婢也不能每日都跟阿玛要银子,所以后来就将珠钗首饰都变卖了,施些粥米包子救济救济他们……” “好在阿玛额娘他们都宠着奴婢,一直由着奴婢这般做……再后来阿玛兄长他们都会将该赠予奴婢的珠钗首饰都换做钱粮给奴婢,由着奴婢去做那赠舍之事……” 妍华听罢心里震惊不已,听这番话,这富察氏一家子也都是良善之辈,即便不是良善之辈,能由着女儿做这等善事的人,也不会恶毒到哪里去。 妍华瞧她双目清澈,眉眼里俱是真诚,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妍华在心里将那股震惊给压下后,对她的好感不免又更上一层楼。只不过妍华也不急于此时便妄下结论,万一这小姑娘城府颇深,拿了事先编排好的谎话诳她也是有可能的。她只盘算着暂时不动声色,只等相处些时日再观察观察也不迟,再让她与弘历见面。 二人用过膳后,妍华便带着她去跟皇后请了安,而后又带着她往御花园去了。 因为在暖心跟弘历在御花园里见过几次面,牵过小手又亲过小嘴儿,所以一到御花园,她心里便止不住地突突直跳。只是熹妃一直没说叫弘历过来,所以她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将旖旎的心思给收敛好。 眼下已经步入六月,日头开始烈了。妍华与暖心一路走着聊着,待到了御花园后,妍华便觉着有些乏累,便寻了个凉亭坐下歇息一会儿。 暖心极为懂事,给熹妃倒茶拭汗,做得是没有半句怨言。妍华并不知道,她心里早就因了那句将她当做额娘一般话家常便可而甚是温暖,所以才对她少了些许生分。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妍华越发觉着这个孩子又识大体又懂事,越看越顺眼。以前只顾着安排暖心与弘历见面了,倒是没有与她多处处,如今处了一天后,她倒是觉着自个儿子眼光很好,难怪他会那么喜欢暖心。 不过,妍华一路走来出了一身细汗,眼下在凉亭里又吹了一会儿冷风,便突觉肚子有些不适想要出恭。她留了灵犀与两个小宫女在亭子里候她,而后便匆匆离开了凉亭。 这一去有些久,约莫折腾了两三盏茶的工夫才事毕。待妍华又往凉亭去时,却见凉亭里空空如也,竟是一个人也没有。 难道,她们等久了,灵犀便领着暖心回去了不成?灵犀虽然性子火爆了一些,可这点儿小事也不会做得如此大意,倘若当真回去了,也定会留了人在此候着向她禀话才是。 ... 第四百九十七章 后悔 妍华心里着急,忙让芍药回景仁宫看看暖心回去了没有,自己则继续留在凉亭那里等。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这皇宫这么大,如果暖心当真出了什么事情,她可怎么跟弘历交代。虽然心里的担心乱七八糟,不过她的理智很快又将那些完全不合逻辑的胡思乱想给压了下去。 “你们几个,去四处看看,若是碰到别人便问上一问,也许去别处转悠了也不一定。”她见身边还留着几个宫女,便将她们都遣了去找人,只留了一个小宫女陪着自己在凉亭里候着。 过了好一会儿,芍药才急匆匆地赶回凉亭。 宫里头不许宫人走路的时候神色匆匆,那样有失体面。但是芍药心里着急,也没法子让自己体体面面地慢慢走,所以半路上碰到齐妃的时候,因为没规没距而被齐妃好一顿教训。她心里嘀咕着统摄六宫之人又不是齐妃,偏生她这般好管闲事作甚,可她本分惯了,只在心里头抱怨了几句,面上还是一贯的平和木讷。 所以待听完齐妃的训话后,她态度谦恭地连连认了错,这才得以赶紧往御花园里头来。 “怎么样了?” 芍药蹙眉,频频摇头:“娘娘,钱贵说富察格格没有回去过。” 妍华闻言,心里的着急蓦地又升了起来:“怎么回事,就这么一会儿子,她们能跑哪里去的?” 没多久,方才被妍华遣出去寻人的宫女也都陆续回来了。 第一个摇头说不知,第二个摇头说未碰到别人无从打听……最后一个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后,一直在捣蒜似的点头:“娘娘……娘娘……有人看到……看到富察格格……往永寿宫去了……一大群人,很多人……都去了。” 妍华立即站起了身,凛着眉头往永寿宫赶去:“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好在是往永寿宫去了,有皇后和木槿在,她们应该不会放任无理之事发生的,如是一想,妍华心里的焦急倒是缓和了些。只是她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所以眼下还不能安下心来。虽然暖心看着很柔和不会挑事,可万一她着了谁的道儿,那就不好办了。 妍华心里一路都七上八下的,等到了永寿宫才看到暖心正在地上跪着呢,旁边还跪了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子,看装扮,应该都是后宫里头新充盈的答应。去年选秀女的时候,胤禛并没有特别属意哪个秀女,所以新人一律未大封。即便是里头侍寝次数对多的苏答应,至今也只是个答应而已。 木槿看到妍华来了,便暗自舒了一口气。方才她差人偷偷去景仁宫里请熹妃了,结果熹妃不在景仁宫,而后她又差人去御花园里找熹妃,眼下看到熹妃没与那宫女一块儿过来,便估摸着那宫女与熹妃她们走岔道儿了,没碰上。 “出什么事情了?”妍华看到其中一个答应脸上挂着泪珠,而暖心的脸上也颇有些着急,不禁拧起了眉头。 待走到暖心面前时,她才看到暖心的左脸上依稀有几道指印,竟是被人掌掴了脸! 皇后看到妍华来了,头疼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而后才想着面前三个人道:“苏答应、安答应,你们各执一词,倒是让本宫信谁才好?暖心是熹妃请进宫的客,好端端地怎会去偷听你们说话?无凭无据这般胡闹,真是混账!” 只这一番话,妍华便听明白了五六分,感情这两个答应说什么私密话,不小心被暖心听到了?而后她们便冤枉暖心偷听,还故意动手打了她?真是岂有此理!她未来的儿媳妇儿岂能容他人欺侮? 妍华与胤禛处得久了,将胤禛那套唬人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的像。只见她微微眯起眸子,面上立马腾起一片凌人的盛气! 她冷冷地扫了那两个答应一眼,吓得离她近一点儿的那个安答应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下脖子。 “皇后……娘娘,嫔妾不敢……冤枉这位格格,嫔妾一直都未说她偷听……”安答应偷偷瞟了一眼熹妃,见她面色阴沉,骇人得很,赶紧又出声撇清关系。 妍华冷哼一声,看向苏答应:“那便是你冤枉她偷听你们说话了?” 苏答应脸色发白,自方才听到熹妃过来的脚步声起,她的脸色便有些发怵。她不喜欢熹妃,所以才会在听闻这个富察格格是熹妃请进宫的客人之后,将原先的不确定变成了咬定。谁叫那个格格躲在凉亭的柱子后面的,若不是刻意想偷听她们说话,犯得着躲起来吗? “皇后娘娘做主!嫔妾没有冤枉这位富察格格,嫔妾与安姐姐说话的时候,这位富察格格确实躲在亭柱后面……熹妃娘娘德高望重,定是不会不分黑白的……”想这苏答应侍过几回寝,又随皇上出过一次宫,许是在胤禛身边沾染了些胆气,胆子比其他答应都要略肥一些。 “本宫便是袒护她又如何?她脸上这手指印儿可是你的?”妍华冷声轻哼,看到一脸委屈的暖心,眸子里噙着光闪闪的泪花,便一阵心疼。幸好今儿没叫弘历过去,不然弘历岂不是要跟这个苏答应打起来?到时候传出去可就丢人了。 苏答应没料到熹妃会这样说,顿时噎得她僵住了身子,跪在那里半晌不敢动弹。待回过神来后,她赶忙看向皇后,想寻求一丝公正以得护佑,可皇后却有些头疼,正在闭目养神,压根不看这边儿。 “皇后娘娘,嫔妾是失手……” “本宫问你话,你何故不答?莫非是觉着本宫的话不值得你回答?”妍华看到那苏答应的模样便来气,声音不禁愈加冷肃了几分。那双清眸与她的倒是有六七分像,只可惜,她的眸子里不会藏着这么多算计。 “娘……娘娘恕罪,嫔妾只是失手碰到了格格的脸,嫔妾看到格格偷听才会一时气愤打了过去……” “哼,一会儿是失手碰的,一会儿是气愤打的,到底是哪样?”妍华将声音抬高了两分,看到她楚楚可怜地噙着泪水求饶,便生出些许厌烦来。她真不明白皇上什么眼光,竟是看上这样的格格,瞧瞧她这副让人生厌的模样,除了有几分姿色外,哪里还有半点可爱之处? “熹妃娘……娘恕罪,嫔妾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位格格不该偷听……”苏答应的气势弱了几分,可她还是一口咬定暖心偷听她们说话了。 “暖心,你说,你可偷听她们说话了?”妍华厌恶地睨了苏答应一眼,继而关切地看向暖心。 暖心噙着泪,不肯哭出来,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被打骂过,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不过她知道自个儿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哭,那样委实无礼。听到熹妃问话,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里那无辜的模样就跟刚出生的幼兽一般,惹人怜惜。 “姐姐,既然暖心说没有偷听,那便是了,臣妾可是能带她回去了?” “娘娘岂能听她的片面之词!”苏答应一听这话,立马出生抢话。若是信了暖心的话,那岂不是说明她诬陷暖心了?到时候只怕要受罚! “答应的话便不是片面之词了?”妍华刚要质问,木槿却幽幽地开了口,面纱之上的眸子似看穿这一切似的,幽深逼人。 苏答应被她的话一噎,半晌没反驳出半个字来。 而后木槿又看向一旁早已被吓呆的安答应:“安答应可是能确定,格格刻意躲在凉亭里头偷听二位答应说话的?” 安答应迟疑了下,待看到熹妃冷冷睇过来的那一眼后,立马打了个寒噤,慌乱地摇起头来:“不……不确定,我一直都未曾说这位格格偷听……” “那便是了,娘娘,依奴婢看,这当中应是有了误会才是,富察格格若是想偷听,也不会傻到躲于凉亭里。二位答应,御花园本就不是私密之所,里头来来往往的人众多,答应也不能说每个碰巧经过的人都是在偷听答应们说话。答应们若是有体己话要说,也当回去说才是,日后若是再出这样的岔子,也不得再来扰皇后娘娘的安宁……” 木槿的一番话,说得不笨不抗,将两个答应吓得一愣一愣的,半句也不敢驳斥。 “你们两个性子太躁,吵得我头疼!木槿,拿两本佛经给她们,每人回去抄一遍。”皇后缓缓睁开眼来,不悦地看了那两个答应一眼。 “回皇后娘娘,嫔妾……识字不多……”安答应怯怯地回了句话,眼泪水儿直掉。这可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摊上这么大的事儿,心里的恐惧别说多厉害了。本来昨儿夜里刚侍过寝,她高兴劲儿还没过呢,眼下却是被这些事情搅没了,忒晦气了些。 皇后一怔,见苏答应也连连点头,轻叹了一声,又道:“那各自回去反省一个月,这一个月内便不要出来溜哒了。皇上那边我会让人去说一声的,既然要反省,那这个月你们便也不得再侍寝。好了,回去吧。” 反省是小事儿,不得侍寝是大事儿! 安答应好不容易见了皇上一面儿,只盼着今夜还能继续与皇上温存呢,却突然得了这样一个晴天霹雳,只急得眼泪扑簌簌直落。 苏答应本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眼下听到罚她一个月不得侍寝,只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本来就许久没侍寝了,如今又要罚她反省一个月,她怎得能不难受! “娘娘,皇后娘娘!嫔妾真的不是故意……皇后娘娘不该如此偏袒……”苏答应忙跪爬着上前想要讨饶,无奈皇后已经厌烦了她的聒噪。于是,木槿便示意旁边的宫女将她们拖了下去。 “姐姐好生歇歇,臣妾也不知会出这样一个糟心的乱子,倒是吵姐姐清静了。暖心的脸有些肿,臣妾这便带她回去敷一敷了。” “回去还好一段路程呢,我已经让木槿备下东西了,就让她在这里敷敷再走吧。”皇后摆了摆手,睁眼的时候看到笑笑正躲在纱帘后,便招手让她过来。 笑笑忙一路小跑过来扑进了她怀里:“皇额娘,那个答应真吵。” “吵到你睡觉了不是?呵呵,笑笑睡够了没有?皇额娘陪你再去睡一会儿?” “好。”笑笑仰头冲着她甜甜一笑,恍惚心里的烦忧立马消失无踪。 ... 第四百九十八章 委 妍华看到笑笑与皇后那么亲昵,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直到笑笑在她怀里扑腾了一会儿,她才弯起嘴角来:“快跟你皇额娘再去打个盹儿吧,你皇额娘头疼,帮她揉揉,直到了吗?” 笑笑乖巧地点了头:“嗯!” 待皇后牵着笑笑离开,木槿才带着暖心去敷一敷脸上的红肿。 “灵犀呢?让她护着暖心,她的人儿怎得不见踪影?”妍华看了一圈,见灵犀不在,便问了一声。 永寿宫里头的一个小宫女小心上前,禀道:“娘娘,灵犀在佛堂里头跪着呢。她与苏答应她们打架了,有失体面,皇后娘娘便罚她去跪着反省反省了。” "打架?"妍华眉头一皱,起身往佛堂去了。 "回娘娘,苏答应的手上和脖子上都被灵犀抓破了呢。" 妍华沉默,难怪那苏答应方才那么坚持,感情是吃了亏。她有些哭笑不得,却又觉着颇有些痛快,方才若不是皇后在场,她定是要让人扇回苏答应一个耳光的,如今只是区区一个答应便敢不把她未来儿媳妇儿放眼里,等以后若是晋了贵人、嫔妃,那还得了! 灵犀是个不愿意吃亏的性子,定是看那苏答应打了暖心,才动起手来的。不过她区区宫女身份也敢对答应动手,确实胆肥了些,是该罚一罚。 木槿也是偏袒灵犀,才会在一开始便将她罚去佛堂跪着,妍华过去的时候,灵犀正跪在蒲团上回头张望。 她一看到妍华来了,立马眉开眼笑:"娘娘来了!" "佛祖面前,怎可大呼小叫!"妍华瞪了她一眼,进去磕了几个头后,将灵犀领了出来。 只见灵犀发髻歪斜,鬓角垂下几缕乱发下来,嘴角有些红血丝,微微肿胀着,像是被撕过似的,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得不像个样子…… "噗~"妍华被她这幅惨样逗得直笑,光从她这模样就看得出来当时的情况多么精彩。看灵犀被打得这么惨,想必当时有所收敛了,不然也不会被欺负成这样。 灵犀见她不关切不批评,倒是先笑了起来,委屈地皱了皱鼻头后,又跪下去认错:"请娘娘赐罚,怪奴婢没有护好富察格格。" "好了,起来吧,你且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娘娘可没瞧见,娘娘方才没过来时,那个苏答应气焰可嚣张了,满口咬定是富察格格偷听她说话了!哼!”灵犀愤愤地咬牙切齿起来。 原来安答应昨夜侍了寝后,一大早哼着小曲儿满心欢喜地回来,在御花园里碰到了苏答应。 那苏答应妒心重,免不了对她冷嘲热讽几句。 安答应不愿意与她争吵,只一个劲儿避让,也不说话与她争嘴。 苏答应气急,就一直跟着她嘲讽,正好走到凉亭附近,安答应忍不住驳斥了她两句:"皇上又不是你一人的,只许你伺候不成?有本事你让皇上只翻你的牌子啊!谁人不知道你能侍那几回寝都是占了熹妃娘娘的便宜啊,若不是你正好长得与娘娘肖似,皇上哪里会正眼瞧你一眼……" 苏答应被这番话气得不行,余光瞥到凉亭里有人影晃动,便将气转移了过去:"是哪个不要脸的躲在这里偷听!" 安答应惶恐,跟着过去看了看。 灵犀不屑地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两位答应吉祥!富察格格是熹妃娘娘的贵客,娘娘有点事儿暂时走开了,格格正在侯……" "啪!"灵犀的话还未答完,苏答应的手便已经打到暖心脸上去了。 灵犀愣怔了下,旋即便将暖心扯到了身后护着:"答应怎能无缘无故打人!" "她偷听我与安姐姐说话,怎得不能教训!"苏答应强词夺理,下巴翘得老高。 "答应怎得随意冤枉人!格格在此侯着娘娘,何时偷听你们说话了……"灵犀气不过,扬声跟她理论,争执了几句后看到苏答应又想打人,自然不肯由着她打,于是便动起手来。 苏答应身后有宫女帮着,灵犀身后地暖心想上前劝架,却被推倒了,跌坐在地。 灵犀有所顾忌,也不敢撒泼,所以只得多吃了点亏。 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木槿正好经过,从中调解了一番后,灵犀本是点了头不愿再纠缠的,谁知那苏答应的手背和脖子被挠破了,不肯善罢甘休,最后便闹去了皇后那里…… 妍华听罢事情的经过,知道事情也不怪灵犀,所以并未责备她:"这事儿本是她不讲理了些,倒是委屈了暖心和你,回去我让她们多做点好吃的与你们补补。" 抬头看到木槿扶着暖心出来,她忙心疼地走了过去…… 苏答应与安答应一路上互相责备着,半道上遇到了齐妃。 齐妃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们两眼,轻哼了数声:"就这个样子也想长久得宠,也怪我看走了眼。" "娘娘!"两个答应行了礼后,苏答应率先出了声儿,"娘娘不是说要帮嫔妾……" "住嘴!"齐妃冷冷地睇了她一眼,面上有些不悦,这个苏答应的性子与她当年颇为相似,只不过苏答应没她沉得住气。 苏答应看了看左右,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多说。 "来日方长,你们还年轻,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齐妃安慰了她们一声,其实她自己才是最急的那一个,可事到如今,急也没用。 "可嫔妾被罚反省一个月,这期间不得侍寝……"苏答应幽幽地瘪了嘴,而后转为愤然,"皇后娘娘身边的木槿,一直偏袒熹妃不说,熹妃没去的时候,她还遣人偷偷去请!哼!也不知道熹妃予了她什么好处,竟是这般糊弄皇后娘娘……" "木槿?"齐妃挑眉,微讽道,"一个不洁之人,也有脸活到今天。" 苏答应听出了些门路,忙讨好地走近些许:"娘娘此话何意?难道……" 齐妃转了转眸子,没再多言。她没有那么多工夫可以浪费了,若是绊脚石太大,于她当真没有好处。若不是那一日在御花园里听到她们几人在那争风吃醋,她也不会找上这俩人,只是如今看来,她照得当真对吗…… 妍华将暖心带回景仁宫后,并未心疼地跟暖心嘘寒问暖,只安慰了她两句,便拉着她坐了下去,神色有些郑重:"暖心方才可是怕了?" 暖心迟疑地点了点头,她方才确实有些怕,那两个答应看着只比她大一两岁,却为何恁得凶。 "以后等你嫁给弘历,就要进宫来住了,到时候可能每天都要如此惊险,你怕吗?" 暖心愣怔了下,旋即摇了摇头:"他……会护奴婢,奴婢……也会学着不让自己受欺负的。" 娇滴滴的小人儿,虽然心里有惧意,可一听到能与心上人厮守,立马变得勇敢起来。 妍华不由得感慨万分,对暖心的那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弘历是皇子,免不得要替他皇阿玛分忧解难做些大事,你日后能与他携手的话,要帮我看顾着多叮嘱他进取向上才是,莫要变成混球惹他皇阿玛与我忧心。男子能得一贤内助,非易事也,我看你谦恭柔和,日后与他厮守在一处,可莫要叫他沉溺情事而误了读书的事情……” 妍华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儿媳妇儿,抓着机会便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教了一番。 她见暖心一直仔细听着,时不时还应和两声,知道她将道理都认真听进了心里,不免愈发欢喜。垂眸看到暖心的小脸若洒了红霞,润泽有光,十分好看,妍华便越看越欢喜。难得这样好看的一个小人儿,性子还如此温婉谦恭,委实算是弘历捡到个宝啊。 待说完后又抬手摸了摸她挨打的左脸,眼里的心疼之色毫不掩饰,看得暖心十分动容,只觉得熹妃异常亲切。 经过这次事情后,妍华便对暖心也不再又试探的心思,让她养了一天,将脸上的肿胀给消了之后,待第三日才将弘历叫来与她相见。 胤禛下了规矩,皇子年纪在六岁至十五之间,需在尚书房读书。因为弘历如今已经十六岁,胤禛见他无事的时候,还十分自觉地跑去尚书房读书,心里对他此举甚为满意,便安排他随侍怡亲王左右,学习治水查案等为官之道,端得是十分器重。 弘历这一日被传唤至景仁宫来之前,正在与他十三叔学习治水之道,不免推着十三往河堤去了。十三将河堤该如何建、建多高,水位会如何涨,四季一般会涨多高等一一道与他听,他听得敬佩不已。所以宫里头来人唤他回去时,他事百般不愿的,哪里能学到一半就半途而废的? 只是,待吴书来悄声告诉他,这两日富察格格也在景仁宫里头住着时,他的眸子才蓦地一亮,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回去。 十三看到他登时变得心不在焉,爽朗笑道:“可是那日救你的小格格也在熹妃那里?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慕言,倒像是被勾走了魂儿。” “十三叔……”弘历不自在地别开了眼。暖心就过他一事,他只跟弘昼、他额娘、吴书来、怡亲王……呃,居然跟好些人说过了,不过他并没有告诉他皇阿玛,因为平日里他跟他皇阿玛也没几个工夫可以闲聊。如今跟着十三学本事,他不免总要与他说些闲话,也是不经意提到这些的,眼下被他拿来打趣,他自然有些尴尬。 “能与心爱之人厮守,乃人生大幸,你快回去吧。”十三嘴角挂着笑意,眸子却看向了眼前的河水。淙淙流水似他心里的绮念,斩不断理还乱,一直不曾除干净。 弘历疑惑地看了他两眼,虽然他十三叔方才是笑着与他说话的,可他为何会觉得十三叔的眸子里头有些许遗憾和落寞?他轻轻甩了下头,将脑子里的疑惑给抛了开来:十三叔夫妻伉俪情深,定是我看错了。 “十三叔,那弘历便先回去了。”他恭恭顺顺地弓腰道了辞,而后才拔起腿来赶紧回宫。 ...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发怒 暖心在景仁宫小住的这几日,妍华都未曾去养心殿陪胤禛。 每每胤禛差人来催她过去,妍华都随便捡个由头婉拒了。胤禛气不过,看她连小札也省了,便下了个口谕,让她不得偷懒,每日必须交小札。 “呵呵,连皇帝的架子都摆出来了。”妍华轻笑,让传口谕的太监等着,不一会儿便洋洋洒洒地写好了一张小札,交给他带回去。 也不是她心里不想去陪着胤禛,只是觉着成天腻歪在一起容易闹矛盾,她这朵老黄花不比那些刚绽放的花儿耐看,所以她得使些伎俩。以前在潜邸看过不少话本子,里面总有些法子她可以拿来用用。 所以她便趁着暖心在这里的时候,故意冷落冷落他。说实话,他如今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有时候颇叫她哭笑不得。 以前刚进府时,他总爱捉弄她,冷着个脸吓唬她玩儿,弄得她总是提心吊胆地害怕被他罚。 如今呢,他上了年纪后反而跟个孩子似的,四下无人时,总喜欢赖着跟她撒娇,委实叫人目瞪口呆。谁会想到,那个疾风厉色的皇帝私下里是这样一副赖皮样啊。 传口谕的太监回去将小札上交给胤禛时,胤禛的嘴角立马漾起两抹浅笑:“动作倒是快,是她现写的?” 太监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熹妃娘娘让奴才候了一会儿,当场写的。” 皇上最近喜怒不定,时而高兴时而不高兴,他们个个都小心翼翼得很,不敢大意半分啊。 “候了多久?”啧啧,听听吧,皇上方才的语气还挺高兴,这一会儿子便骤然冷冽了几分。 小太监也不知该说久一点还是短一点,只是支支吾吾地如实估摸道:“一盏茶……不不不,半……半盏茶……” “到底是多久?”胤禛的声音已然冷了下来,看看她写得多敷衍,定用不了多久的工夫。 “好……好像是……半盏茶不到……”小太监已经被皇上越来越清冷的声音吓到了,连声音都哆嗦起来。苏培盛对此挺不满意的,他安排这个小太监在御前伺候,就是看中了他灵活懂事,眼下却是这么失体面,真的让他失望。看来,私下里他还是得好好训训这些人才是。 胤禛的脸色此时已经黑得吓人,他咬牙切齿地狠狠瞪着那张小札,恨不得将纸给瞪出几个窟窿来一般。看看这小札上才写了几句话,简直是在糊弄他! 头一句便是:这几日,臣妾心中甚是挂念禛郎。胡扯,挂念他,怎得还会三番四次催不来,简直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然后她又闲扯了两句便结尾了,最后来了一句什么“臣妾心里想对禛郎说的话,尽在此:”而后便是一堆“臣妾爱禛郎,日思夜念的都是禛郎,最最挂念禛郎”云云,翻来覆去写了七八遍,然后凑够了一整张!什么鬼东西! 胤禛气得吹胡子瞪眼,在龙案上连拍了数下,掌心都微微发疼起来:“不像话!太不像话!” 在旁边伺候的几个太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不小心在盛怒的皇威面前丢了小命。就连苏培盛也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只抽空瞪了小太监两眼,觉着定是他没跟熹妃说清楚,才导致熹妃在小札里写了些不中听的话惹得皇上如此动怒。 胤禛其实是因为看到妍华如此敷衍地给了他一张小札,恼羞成怒而已。 他如今对婵婵当真是没法子了,以前装得凶一点儿的时候,她能对他百依百顺,半分也不敢忤逆,因为那个时候她还分辨不清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所以那个时候,但凡他兴致来了,便逗一逗她,委实有趣。 如今呢,撒娇也鲜少跟他撒了,他假意凶她她也不怕了,他还能有什么辙!真是怄死他了!若没有出过吐血那件事情,他还会跟她动动怒,如今他是连真的生气都有些不大舍得了,真是孽债啊! 胤禛抬起朱砂笔在小札上圈注了好几处,然后随手丢给下面跪着的小太监:“送去景仁宫,让熹妃得空重写!” 果然是这小札害人。苏培盛心下了然,朝小太监递了个眼色:一定让熹妃娘娘写得声情并茂一些再送来! 小太监也不知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了个头便又赶紧往景仁宫跑去。 他也不敢耽搁工夫,生怕让皇上等久了,皇上要发怒,只得一路上都急急地走。如今已经是六月,眼下又快到晌午了,日头当真烈得可以,等他赶到景仁宫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惹得冒油了。 “咦?小余儿你怎得又过来了?皇上又有口谕传来了不成?”杜若看到他后,忙将他往里迎。这个小太监姓余,她们私下里都惯常叫他小余儿。 小余儿擦着额头上的汗,示意杜若到旁边说话,而后他悄声问道:“姐姐,你且如实告诉我,熹妃娘娘是不是和皇上吵架了?” “没有啊,娘娘近来不得空去养心殿,哪曾跟皇上吵架了?” “哎哟,不得了啊,皇上方才瞧了娘娘写的字后,气得不行。这不,皇上又将那张纸给退回来了,让娘娘重新写。娘娘跟皇上不会因为这张纸吵架吧?”小余儿惶恐不安,脑门上的汗一直冒个不停。皇上若是动气,苦的还不是他们。所以他们谁也不希望皇上动怒,皇上高兴的时候还能赏他们些东西呢,若是发怒,简直是要人命。今儿个可就要了他的小命了,这来来回回跑几趟,真的是累煞人也。 “娘娘,余公公又过来了。”杜若传了话后,将小余儿给领了进去。 小余儿惶恐,那头怕皇上动怒,这厢又担心熹妃发火,真的是揣足了小心谨慎。 妍华接过那张小札看了看,不怒反笑,还笑得颇为高兴。小札上被胤禛圈了好几处,说她写得不够情真意切,这张作废,让她重新写,写完交给眼前的小太监带回去。 “皇上生气了?”妍华咯咯笑着,笑得小余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当熹妃是气极了才如此。 “娘娘,皇上……生了很大的气……”然后他便将皇上看了这张小札后怎得突然动气描述了一遍,“……皇上让娘娘得空重写一张,奴才求娘娘顺着点儿皇上的心意写,莫要惹怒了皇上啊……” 熹妃人好心善,这是他们奴才们都知道的,所以他说着说着便忍不住央求起来。 妍华笑得开怀,笑完后才道:“嗯,我知道了,杜若,你先带余公公去吃杯茶,我写好了再叫你。” “娘娘为何不去养心殿陪陪皇上?若是皇上当真气坏了身子,娘娘又该心疼了。”灵犀不解妍华的用意,忍不住替皇上担心起来。 妍华睨了她一眼,悠哉道:“我这不是要招待暖心吗?不得空去陪他。前些日子天天陪着他,旁的时候什么也不得做,他不腻我还腻呢,不仅腻我还累。” 她说着还兀自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捏了捏腰。在龙案边一站半天,当真以为不累人吗?还要时不时被他打趣几句,更要动不动安抚他一会儿,真的是很累人。 暖心正巧在不远处听到这话,立马有些惶恐不安地移步过来:“娘娘,奴婢不敢当,奴婢无须娘娘招待的……” 实际上,这几日弘历都会提早回宫,然后来景仁宫里头与她见一面,说上一会儿子甜言蜜语,她欢喜得很。平素里熹妃都是该去请安的时候便带着她请安,而后逛逛御花园,去延禧宫与裕嫔聊聊天儿……虽说都带着她,可她也没让熹妃操心,实在不敢担了这份大责。 妍华看她似乎被吓到了,忙将她召至身前,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你莫怕,我不过是说着玩玩儿的。以前在潜邸啊,皇上耍弄我惯了,如今我也让他着急着急,岂不是很公平?” “娘娘不怕皇上生气吗?”暖心看她一脸的无所谓,心里有些打鼓。 “不会。”妍华脱口便说出这两个字,说罢她自己到愣怔了会儿,方才继续笑道,“我与皇上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还不了解他吗?他要是敢因为这么一张破纸生我的气,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他。再说了,他又不缺人陪,左右那么多后宫佳丽在等着伺候他呢。” 她自个儿也不知道,她说着说着就一阵娇嗔,这个年岁带上娇嗔,便是风韵中裹了俏皮,动人得很。 暖心看在眼里一阵羡慕,期盼自己和弘历也能如此长相厮守。 妍华又与暖心说了好一会儿子话,直到小余儿喝了两碗茶跑到她跟前来,她才走去书桌前摊开纸来写字。 这张小札写了一个多时辰都没写好,妍华左右写不出真心实意的话来,不是去吃会儿点心便去喝会儿查,或者与暖心一块儿吃荔枝说闲话,直记得小余儿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也不是催也不是。 结果那张小札还未写到一半,晚膳的时辰又到了,熹妃便又让人传晚膳。 小余儿只急得差点儿呕出血来,却因为已经催过两次,也不敢再催。因为熹妃说了,写得快便写不出真情实意来,她需要字斟句酌。 结果这顿晚膳还未用完,皇上便亲自过来了。 只见他阴着脸,清冷的视线将跪了一屋子的人扫了一遍,最后定定落在妍华身上:“哼哼~婵婵如今的架子,倒是摆得大。” ... 第五百章 耍赖 皇上那句话一说,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皇上说熹妃摆架子!皇上的语气很不好!皇上的脸色很阴沉!皇上真的生气了! 就在所有人都替妍华捏了把汗时,只有妍华自己气定神闲地扬起了笑脸,走上前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若无其事地出了声:“皇上用过晚膳了没有?皇上不是让余公公传话说,待臣妾得空了再重写一张吗?臣妾正在用膳,实在不得空写啊。皇上难道要让臣妾饿着肚子写?皇上也不心疼臣妾……” 她说着便故意露出一副悲伤的表情,瘪着嘴仿佛要哭似的。 胤禛看屋子里头不少人在,清咳了一声,低头在她耳边道:“进去再说。” 他若是当着这么多人哄她,岂不是丢了他的天子威严。 妍华低下头,憋着笑跟他往里面去了。苏培盛他们想跟着,被胤禛一个眼神制止了。 待进去后,他看到妍华亮闪闪的眸子里隐隐有泪光,无奈地拭了拭她的眼角:“怎得还哭了?我让人传你过去,你倒是有胆子不去,眼下怎得又这般胆小了?” “还不是皇上凶臣妾,臣妾委屈着呢。”妍华将头埋在他怀里,笑得厉害。那泪花儿是笑出来的,哪里是哭了。 感受到她在怀里乱蹭,他只觉得心都软了,哪里还有半分闷气。他向来经受不住她撒娇,以前在潜邸的时候便是如此,如今更是如此。哎,什么时候被她吃得这样死死的了? “你哪里委屈?我看该是我委屈才是。” 兜头落下这么一句轻幽幽的话来,妍华听得突然心疼起来。这是当真将他惹难过了,他才会说出这么可怜的话来啊。她自然知道这样冷落他的方式只能难得来这么一次,次数多了他会真恼的,所以她都拿捏着分寸。 妍华也不理他这句话,只将他扯到炕榻上坐下:“皇上用过膳了没有?大热天的莫要生气,气着了不好。” 胤禛叹了一声,细细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我都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婵婵啊,你变了。” 妍华闻言,那只正欲从他手臂里抽出来的手就这样蓦地顿在了那里,这话说得伤心了些,倒是叫她有点儿摸不透了。所以她只好扯了扯嘴角,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臣妾哪里变了啊?” 她这次是不是太过了,以前没这样过,其实该让他慢慢适应来着。 胤禛的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却旋即收了起来。只听他又颓丧地长叹了一口气,看她的眼神也带了丝淡淡的失望:“婵婵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如今没意思了。” 妍华的眼角猛抽了两下,腹诽道:以前总是被你捉弄,看你不高兴了我还得处处妥协,把你伺候得跟个爷一般,你怎能不喜欢。唔,你本来就是个爷。 不过看他神色寂寥的模样,她还是有些不忍心。她这个人就是眼不见为净,亲眼瞧见了又会不安宁的类型。 所以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捞来他的大手放在脸上蹭了蹭:“皇上这是嫌弃臣妾老了吗?臣妾自知比不上那些个新进宫的妹妹们好看,虽说臣妾以前也那般娇嫩过,可毕竟岁月不饶人啊。皇上喜欢那般娇嫩的,尽管翻她们的牌子就是,臣妾也不会拦着的。只是,皇上莫要再说没意思这样的话了,臣妾听了心里不舒服。” 胤禛的手很明显地抖了两下,他是真没辙了,本以为故意将生气装得像一点儿,他的婵婵能心疼心疼他,结果她却误会成这样!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她怎得能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成这样? 那些个新进宫的答应确实样貌不错,侍寝侍得也都不错,起码比她头一次侍寝的时候强百倍啊。可这些都不是重点,他这个年纪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纵情享乐了,毕竟朝事还忙不完呢。其实他是巴望着每次侍完寝还能有人说说贴心话儿,那些新答应虽然说的话好听,却都不是他想听的啊! “我何时嫌弃你了。以前你凡事都依着我,将我当做天地,如今翅膀硬了,总是不听我的话。你可知道苏培盛他们私下里都笑话我,说我在你面前没有皇帝的样子?我的话是可是金口玉言,你怎得总是不听?如此可是抗旨不尊啊。”他语重心长,又颇有些痛心疾首地在她耳边呢喃起来,像个委屈的孩子似的,听得人心里不忍。 苏培盛私下里笑话你?他们敢这般做才怪!若是当真这么做了,你会放过他们才怪! 妍华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觉着他这谎话扯得不甚高明,又颇为高明。毕竟不管她信是不信,苏培盛却是不敢拆皇上的台的,即便会受罚,他也一定会认了皇上这番话是真的。 “好啦,皇上在臣妾面前何故要有皇帝的样子?皇上在臣妾面前便是禛郎,是夫君,不是皇上,他们若是敢因此笑话皇上,皇上重重地罚他们就是。臣妾以后在人前不会这般忤逆了,皇上快回去用膳吧,饿着就不好了。”她哄了哄,颇有些心累。 他耍赖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难道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 他满意地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不过许是因为笑得有些太动荡了,他突然咳了数声。 妍华忙抬起头来,顺了顺他的脊背,又让人端来茶水给他润喉:“这是怎得了?莫不是这些日子里头,翻牌子的次数太多,累着了?” 胤禛扯了扯嘴角,无奈道:“婵婵,你能不能不要话里有话地损我?我问你醋不醋,是你自个儿要说不醋,结果到头来句句都裹着浓浓的醋味儿,真是酸死了。” 妍华错愕地望了他一眼,脑子空了一会儿。待回过头来想一想,确实跟他说的一样。 她不禁有些赧然,尴尬地别开了眸子:“唔,臣妾不醋就是了。” 他看到她的这番模样后,心头一颤,情不自禁地捧住她的脸来了个深深的长吻,舌头也裹住她的丁香小舌起舞,浑然忘了今夕何夕。待吻到忘情时,她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只好伸手抵住他的胸口,让自己好生喘了几口气。 他轻笑着贴上她的耳朵,轻轻厮磨:“还是喜欢如此模样的婵婵。”羞赧、矜持、口是心非,特别惹人怜爱。 妍华方才已经开始羞赧,听到这句受用的情话后,本就微红的双颊不禁愈发晕红了一些。 “皇上还是快用膳吧,饿坏肚子就不好了。”妍华软下心性,也不再故意气他了。 “好。” 他的这一声好,倒是苦了传膳的太监,大老远的将膳食都一道道往景仁宫里头送。从养心殿的御膳房到景仁宫这一路,登时变得热闹无比。 胤禛因为方才讨了便宜,是以在用膳的时候又故意咳了几声。妍华关心不已,直到他用眼神示意要她喂,她才怀疑他的咳嗽是否有假。不过她也有些无奈,不想再度拂了他的意思,便耐着性子又将他好生喂了一遭。她只感觉自个儿突然多了个老大不小的儿子,只是,他比弘历难缠多了。 他用过晚膳之后便要带着妍华回养心殿,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她夜里侍寝。 她果断地摇了头:“皇上当节制一些才是,平日里为国事操劳已经疲累不堪,若是夜里又不加以节制,这身子怎会受得了?暖心还在臣妾这里做客呢,臣妾夜里要与她说说话,今夜就不去……” “我看我还是早点儿将暖心指给弘历吧。”他阴下脸来,目露不悦。 以前弘历总霸着他的婵婵,如今暖心又霸着她,若不早点让这二人成婚,只怕婵婵日后还要以此找出诸多借口来冷落他。 “皇上不是说过要历练历练弘历吗?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臣妾觉着弘历还小,还是再晚些时候给他指婚为好。” 胤禛默了默,没有吭声,只拉着她的手露出一副期盼的眼神,道:“去吧,陪陪我。夜里常伴孤灯,我觉着太冷清。” 他只是道出一句大实话来,却冷不丁地差点儿带出妍华的泪水来。 她想起每次去养心殿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龙案前,低头批阅那没玩没了的折子,尤其是刚登基那两年,有时候忙得连一口茶都顾不上喝。此时听他自己这么一说她便忍不住酸了鼻子,再也不忍心故意冷落他了。 她轻轻道了一声:“好。” 胤禛大喜,拉着她便往外头走。他突然找着方法了,以后再也不会拿她没辙了! 是夜,他与她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被敬事房的太监提醒了三次后,方才尽兴。待清理完身子,他抱着她入眠,心情大好地与她商量:“许久没带你去骑马了,明儿个我们去骑会儿子马可好?” 她有些乏了,只迷迷糊糊道:“嗯……带上弘历跟暖心吧,让他们也去……” “怎得总是带着他们两个,也不嫌碍眼。”他脸上的笑立马沉寂下去,良久听她没反应,还是妥协下来,“带去就带去吧,让他们去南面骑,我与你去北坡骑……” 他兀自说了会儿话,方才察觉她已经睡熟了。他无奈地轻笑了一会儿,将她鬓角的碎发理了理,才揽紧了她的腰合上眼睡去…… ... 第五百零一章 矮马 骑马这件事情,以前是妍华的最爱。 想她还待字闺中时,最大的乐趣便是骑马了。每次心里一烦闷,她便去骑马,尤其十岁之后,她几乎每日都要骑上几回,所以马术才会越来越好。 胤禛夜里说骑马的时候,她已经乏得不行,并未真的听进心里去。所以第二日胤禛与军机大臣们讨论完朝事后,拉着妍华便要出去时,妍华是有些纳闷的。 “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不是说了,今儿去骑马。”胤禛昨儿夜里吃饱餍足,兴致本来好得很,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大乐意,眼里的笑意便淡下去几分。 “可暖心还在景仁宫里头,放着她自己一人,多不好……” “我不是答应了你,让她与弘历同去了吗?”胤禛这下真的不高兴了,松开她的手便顾自先往前头去了。 妍华轻轻拍了下脑门,赶紧追了上去:“皇上生气了?实在是皇上昨儿太勇猛,臣妾招架不住,所以便先睡着了……皇上昨儿有没有喝鹿鞭汤?那些个东西还是少喝点儿为好,纵欲伤身啊……” “钮祜禄?妍华,朕是不是太宠着你了?”胤禛冷下脸来,顿住步子盯着她看,直看得她心虚,才收回了视线,“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混账话。” 他说罢就先行走了,只留了个依旧高大的背影给妍华。 妍华无奈地撇了下嘴:“啧啧,之前没吃到嘴的时候,还可怜巴巴的。昨夜吃干抹净了,今儿就变脸。” “你再说!”走在前头的胤禛突然停住身子,恶狠狠地回头瞪了她一眼。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一会儿纵欲伤身,一会儿吃干抹净的,她是他的人,他吃几回都不成?她以前提醒这些话的时候还知道隐晦一点儿委婉一点儿,如今倒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他骤然这么一停,妍华却是措手不及,直接撞到了他背上。 只这一撞,又将他的眼神给撞软了下来:“眼睛长了是用来做什么的?走路也不看着点儿道。” 她甜甜一笑,也不再挤兑他。她昨儿是尝到甜头了,发现不顺着他说话时,他的模样很有趣,所以才会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惹他发急。风水轮流转,如今他这般宠着她,她不好好儿地嚣张几日,万一过段时日又被他欺负回去了,那便亏了。 妍华本欲与暖心同乘一辆马车,胤禛不许,她便只得在他的淫威下,与他同乘了一辆。一路上他都兴致颇高地与她说起当年初见她显露马术时的心情,啧啧称赞之余,又不断叮嘱她待会儿起码要多加小心,不得再做那些危险的动作。 妍华是在马上受过伤的,对于此,他心有余悸。他没有护好的人太多了,如今再也不想让她们受伤害。 到了马场,妍华才看到弘历早已等候在那里。弘历镇定地上前向胤禛与她行礼,而后很自然地便伸出手去要搀扶他额娘下马车,却被胤禛抢了先,眸子还不悦地落在了他伸出去的手上。 弘历只得莫名其妙地收回手去,去后面那辆马车扶暖心下来。 “皇上方才是做什么呢?怎得那样看弘历。” 胤禛挑了挑眉,没有回妍华的话。妍华有些无奈,这个人真是越发小气了,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得还要跟他儿子醋上一醋。 去马厩选马的时候,妍华突然看到了几匹蒙古马,矮小精悍。她自然便想起胤禛第一次带她来马场骑马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嫌弃她个头矮,所以理所当然地让她骑小矮马。那个时候她便一直想看看,他这样的人儿骑在蒙古马上还是什么样的情景,一定颇为滑稽。 那马儿比她都要矮上近一个头,他若是骑上去,定是连腿都要拖到地上去了。 “皇上,臣妾想看皇上骑这匹马。”她眉眼弯弯地拉住了胤禛,指着其中一头较为矮小的蒙古马给他看。 胤禛白了她一眼,冷声道:“别闹。” 她拉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微微嘟起嘴撒娇:“皇上~就依臣妾这一次吧,就骑一会儿给臣妾看看,可好?” 身后不远处,弘历与暖心也正在选马。胤禛的面色略显尴尬,实在是被她这一番撒娇给搅得心神荡漾了些。 他稳了稳心神后,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婵婵,不准闹。多大的人儿了,怎得还跟个孩子似的。” “臣妾以前也骑过这样的马儿给皇上看,皇上怎得就不能骑给臣妾看了?”妍华见撒娇没有用,便又继续利诱,“皇上依臣妾这一次,臣妾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可好?” “哼,你说的话何时可信了?”胤禛不屑地睨了她一眼,朝着选好了马儿的弘历扬声道,“你与富察氏去南边转转吧,朕与你额娘去北边转转,你们若是无事,就不用到北边来了。” “儿臣知道了。”弘历脸色古怪地看了妍华两眼,而后便扶着暖心上了马。 “四阿哥,我……我马儿骑得不大好,你莫要让马儿跑太快。”暖心看弘历拍了拍马身,示意马儿开跑,吓得小脸白了白。 弘历闻言看了他皇阿玛那边一眼,见他们还在选马,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好,你先骑着慢慢往那边去,我马上就来。” 弘历所指的方向正是转过马厩的那个地方,暖心将马儿骑到那里后,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弘历很快地徒步跑了过来,然后一个跃身,竟是翻身上了她这匹马! 他两手穿过她的纤腰,越到前面揪住了缰绳,而后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暖心,抓好了,不要怕。”语毕,他提着鞭子抽了马屁股一下,马儿便撒了欢地奔驰起来! 原来,他让她将马儿骑到这里,是为了阻挡皇上与熹妃的视线!原来,他盘算着与她同骑一匹马! 暖心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后背依在他结实的胸口,只觉烫人。可心里却有一股暖流越过全身,闹得她全身都沸腾起来,紧张又激动。 胤禛因为背对着这边,所以压根未注意到弘历的举动,妍华倒是瞥了一眼,无奈地暗叹了一声:这小子,每次跟他说起耍把式的事情,他都会羞红脸,可每次在暖心面前倒是一点儿都不矜持。 “你们都面朝马厩,将眼睛捂上。没皇上与本宫的允许,不得睁眼!”妍华突然出声,朝身边的太监们发了话。 太监们不知她何意,面面相觑了下后赶紧依着熹妃的话做了。 妍华亲自去解了那匹矮小的蒙古马,牵到胤禛面前道:“皇上莫要小看了这蒙古马儿,战马当属蒙古马儿最好,灵活、淡定、勇猛……” 她将马儿夸了一通后,便把缰绳递到了胤禛眼前。她盼这一天可是盼了二十多年了!他怎能不满足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呢? 虽然她满脸都是期盼,胤禛却还是冷着脸没有答应:“要骑你自己骑。” “皇上,就骑上去给臣妾看一眼,臣妾以后一定都依着皇上。”妍华不依不挠,眼里的期盼愈发浓烈起来。 胤禛有些心动,嫌弃地看了那匹蒙古马一眼后,便道:“骑上去便下来,可算?” 妍华迟疑了下,打着商量:“骑两丈远吧。” 胤禛沉下脸来:“半丈。”大有一副你爱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我便不骑了。 妍华只好点下头来,有得看比没得看好啊。 胤禛接过缰绳,又道:“那你明日起,请完安后就去养心殿陪着我,不得我允许便不可无故缺席。” 妍华无奈地扯了个嘴角,看他骑个马还这么多条件,实在是无奈。 胤禛见她点头,才长腿一跨,坐上了马鞍。这马儿太矮,所以他根本就是连马镫都没踩就直接跨坐了上去。还未待妍华看清,他便脚拖地的让马儿走了半丈远,然后飞快地下了马尔。 全程都是脚点地,压根没用上马镫! 直到胤禛允那些个太监睁眼,将马儿递给了他们,妍华才后知后觉地捂着嘴巴大笑起来!他方才的模样太滑稽了!那么手长脚长的一个皇帝,坐在那么矮小的一匹马上,脸色还很不好看,像是被人逼着骑马=上去似的!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她回去后一定要将方才看到的那副场景给画下来,心情不好了便看着笑上一会儿! 胤禛冷着脸看了她一会儿,跃上太监重新牵过来的马儿,不声不响地跨坐了上去:“婵婵你笑够了没有?笑够了便陪朕起一会儿马。” 他可以将“朕”字咬得重了些,他是发觉了,他的婵婵进来越发嚣张了,不好好治治的话,只怕日后要一直如此下去。 妍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眼角也湿了,心里却是欢畅至极。 她见坐在马背上的胤禛朝她伸出手来,知道他想跟她同乘一匹马,便伸出手搭了上去,接着胤禛拉她的力道一个翻身坐在了他身后。 双手绕过他的腰,扣到他的腹部紧紧将他抱住,而后将整个身子贴上了他的后背,很安心很温暖。她满足地敛起了方才的嘲笑,将脑袋轻倚在他的肩上,娇滴滴地唤了一声:“禛郎,我不笑你了,可以出发了。” 他拍了拍腰上那两只手,嘴角轻轻上扬,便策马往前奔去。 天上的太阳暖洋洋地晒着,地上的草儿轻悠悠地摇着,一切都很美好,正如他们此时的心情,无限明媚。 ... 第五百零二章 生悲 “娘娘,皇上不在宫里。”齐妃到了养心殿,想进去见皇上,被养心殿的太监小余儿提了个醒。 “皇上呢?” 齐妃的眼神冷而冽,小余儿旋即垂下头去,不敢再偷瞧半眼:“娘娘,皇上不在宫里头。”皇上的行踪哪儿能随意暴露,除非是不要脑袋了。 齐妃冷笑:“哼,熹妃是不是也不在宫里头?她昨夜侍了寝,定是又在皇上耳边吹什么风了,本宫估摸着,她定是又怂恿皇上带着她出去玩儿了吧。” 小余儿也不敢吭声,只垂着头不语。 齐妃见不到皇上,便只得转身离开:“昨儿去景仁宫用个晚膳就那么大阵势,皇上的原则到了她那里头倒是通通做不得数了。我倒不信,她日渐衰老的容颜能一直绑着皇上的心!时儿怎么样了?可有差人去照应过?” “去过了,十二爷说会好生照应着三阿哥的。只不过三阿哥还是跟之前那般,整日闷在屋里头话也不怎么说,还常常问十二爷,弘昀小主子是不是真被他害死的……有时候还问,为什么皇上与他不亲厚,要让他当别人的儿子……”梳月说着就红了眼,偷偷抹了一把泪。 齐妃听了也是心焦,鼻子立马酸了,哽咽道:“十二叔这几年也是一贬再贬,之前还是个多罗郡王呢,眼下连个贝子都不是了,他哪里能顾得上好好照顾我的时儿……你一得机会便让人多送些银票去,只管多送些过去就是,不够了我便跟母家要。” 她爹生前是个知府,早先便借着女儿是胤禛的侧福晋这层关系而暗地捞了不少银子,到了康熙帝后期,几位皇子斗得厉害之际,他更是大捞特捞。自后来胤禛继位后,四处严打贪污*之官吏,齐妃一早便向她爹提了醒儿,她爹也深知女儿聪慧,事事听从,所以如今不仅保了个体面,还保住了银子。 “是,奴婢知道了。” “得空你再去找一找那个安答应,你与她说……”齐妃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日头,这天气越来越热,她真担心弘时会受更大的苦…… 胤禛与弘时父子二人,一人抱着一个美娇娥,一对在马场南面谈情说爱,一对在马场北面你侬我侬,好不惬意。只是,胤禛终究不肯放任自己随心所欲地畅游,眼看快到晌午了,日头也越来越烈,他便拥着妍华往马厩跑去。 先前还是他在前她在后,中途他又下了马儿,将她揽在了身前坐。 俩人下马时,胤禛没有看到弘历,便不悦道:“四阿哥还未回来?去给朕叫回来,回宫。偷了半日闲也够了,下午他也该好好儿地去老十三那里学习学习了。” “他难得出来玩儿这么一趟,你就不能发发善心让他好好儿地骑上一回马?” “莫要袒护他,你敢说他真的是在骑马?”胤禛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中途又不是没载着她偷偷去看过那二人。 彼时暖心坐在草地上,弘历则在一旁拉弓搭箭地在射靶子。二三十丈远的靶子,他竟是次次都能射中,后来胤禛差了人来问,才知他十有*都能射中红心,委实厉害。 不过,等暖心回去之后,妍华才得知,原来暖心所瞧到的靶子,每支箭都挤在红心处。她时候想想放猜到弘历让人做了手脚,他定是让人在暖心看不到的地方,将那些没有中红心的箭偷偷插到红心上去了! 这小子,就知道在心上人面前耍英武。以前也没见他喜欢过别人,怎得知道这么多讨女子欢心的把式。妍华看了看身边的胤禛,若有所思地开始冲着他笑。 “婵婵笑什么?”胤禛与她坐到屋子里纳凉,看到她瞄着自己窃笑,便冷着个脸显得有些不高兴。 “你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的那些个花花肠子,还不是跟你学来的?他是你儿子,难得跟他喜欢的人儿在一处骑骑马儿,你却非要拆了他们不给个成全。”她见胤禛额角有些细汗,便掏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 胤禛握住她的手,哼哼道:“乐不思蜀,焉能成大器。他小小年纪,若是只知道沉溺情爱之中,日后我若是先走了,怎得放心将你交给她照顾……” 妍华闻言,长长的指甲猛地掐进他手背,方才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呢,眼里只剩下无边的怒气:“皇上胡说些什么!” 然后她用力抽出手来,将身子背了过去。 如此美好的时刻,他竟然说这种煞风景的话,搅得她大好的心情蓦地跌落谷底,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这两日太甜蜜了,比之前他缠腻着她的那小半年都要甜蜜得多,冷不丁听了这样一句话,就如被雷劈了一般,心都焦了。 “婵婵?”胤禛的手背被她掐得起了几道印子,看她一直背对着自己不肯回头,便伸手握住了她的双肩,这才发觉她在微微颤抖。 妍华扭了下肩膀,想要从他掌中挣脱出来似的,只闷着头不说话。 胤禛无奈,凑近了些从身后将她抱在了怀里:“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同我怄什么气。” 妍华正在抹眼泪,只气得不想同他说话。 弘历与暖心本是牵着手回来的,远远看到胤禛与妍华坐在里面抱在一起,二人立马松开了手。 待走近问安的时候,弘历才看到他额娘似乎红着眼在擦泪:“皇阿玛,额娘这是……” “你先送富察氏回宫,然后再去你十三叔那里应差。”胤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也抽不得空与他多话,只一个劲使眼色让他们离开。 弘历与暖心只好又退下,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来的时候明明心情好得很,眼下怎得又在抹眼泪了?弘历最见不得他额娘抹眼泪,她平素里也是个玲珑心思的人儿,鲜少在人前落泪,因为怕关心她的人担心。 “熹妃娘娘没事吧?”暖心也忧心不已,轻轻拽了拽弘历的袍子,眼里一片惶然。 “无事,没看到皇阿玛正打算哄额娘吗?应该没有大事,我先送你回去。”他缓缓舒展开蹙起的眉头,又将她的小手捏在了掌心里。 那厢,胤禛看弘历他们走了,又使了个眼色,让屋子里头的人都撤了出去,这才将怀里正兀自伤心的人儿拥得更紧了些:“好好儿的胡乱伤心做什么?我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你又何必为这个落泪?我听着心里紧得很,快别哭了。” 妍华捶打着拥住她的那两条手臂,哽咽道:“那你何故突然说那种叫人伤心的话?我早知乐极容易生悲,今儿就不该答应了陪你过来骑马,那样便也用不着听到你这样的丧气话了。” “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这样伤心是做什么?我长你十四岁,终究是要比你先走的。你不知这件事情在我心里放了多久,方才不过是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你也莫要伤感,左右还是许多年后的事情……” “你若是走了,我也不活了,我陪你一起。”她听得越发难受,抽抽噎噎地又落下许多泪来。 “你这是说什么胡话!我不许……朕不许!”他突然后悔不经意间说了那样一句话,惹得她眼泪水不断不说,这厢还要生死相随了。虽然生气,可他听了还是动容不已。 “那你又说什么胡话?只许你说,就不许我说吗?人都有一死,可你如今才这个年纪,就成天忧心几十年后的事情了,我能不难受吗?你好端端地非要说那样惹人难受的话做什么?好端端地非要想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又是做什么?”她吸了吸鼻子,难受得想要挣开他的怀抱,只是扯了半晌也没拉得开。 “哎~”他叹了一口气,松开手将她转过来按进了怀里,“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些,你也莫要难受了。看你哭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 她又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泪水。待她抬起头来时,他的前襟已被她的泪水沾污一大片,而她的双目也已经红肿成了桃儿似的。 放在以前,他定是要先嫌弃地看一看胸口的那片脏污,而后再嫌弃地贬损她两句。可此时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心疼地用指腹将她脸上的泪痕擦了个干净,满是无奈地喃着:“看看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也不嫌丑。” 她将眼里剩余的泪水挤了出来,又捞起他的袖子任性一擦,他也都由了她去。 “婵婵,我知你心意如此,心里高兴得很。”他轻轻一笑了起来,伸手想要抱一抱她,却被她嫌弃地推开了。 她看着他前襟处濡湿的那一片眼泪和鼻涕,撇了撇嘴:“莫要将我的衣裳也给弄脏了。” 他无奈地白了她一眼:“你倒是好意思,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儿,眼下倒是嫌弃我来了。这么大个人儿了,还哭哭哭的,也不嫌丢人。” “我再丢人,也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嫌弃也没用。”她又撇了下嘴,掏出帕子将他的前襟擦了擦。 胤禛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想起她吐血那一日的事情了,他那时捏着她的手腕恶狠狠地跟她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你倒是又拿话挤兑我。好了,以后我也不再去想这些个糟心的事情,你也莫要再胡乱伤心了。回宫吧,养心殿里定是又积了不少折子了,你去陪着我批。” 妍华轻轻点了个头,出去的时候倒是觉着这双眼睛肿成这样不好看了,一直依偎在他胸口遮了大半张脸。 ... 第五百零三章 诅咒 自从在马场哭过那么一次后,妍华也没心思冷落胤禛了,反而觉着日后应当越发珍惜与他相处的日子,毕竟过一日便少一日了。至于那些个勾得他离不开自己的伎俩,她也没心思再去用。毕竟他们都携手这么久了,她也不信那些个莺莺燕燕的人儿还能将他的心抢去。 因为捅破了心事,胤禛待她也是越发怜惜起来,每每看到她在龙案旁偷偷掐腰,便知她站累了,于是便拉着她去东暖阁里歇上一会儿,说说话解解乏,顺便亲自给她捏两把腰。她怕痒,总要躲上一会儿,如是一来,二人倒像是打情骂俏似的。每每闹得厉害到动情时,他的大手便伸进她衣服里一阵乱摸,惹得她气喘吁吁地骂他色胚子,他也不恼,总是会伸手在她胸口揉上两把解解饥渴。 六月底的时候,裕嫔告诉了她一些事,都是武贵人受了裕嫔的好,渐渐把不住嘴自个儿说出来的。原来当初喜儿对付武贵人的事情还得怪武贵人自己,翩翩被汐儿害死的那件事情,她不仅跟妍华说了,也和齐妃说了。 妍华一听到这事儿,便想通了前因后果,定是齐妃又告诉了宋氏,而后宋氏又将事情跟喜儿说了。所以后面才有了那么喜儿想害死武贵人的事情,只不过武贵人命大,躲了那几劫,偏生她脑子不大灵光,至今都不知道是她自己害了自己。 苏答应的一个月反省还未结束时,储秀宫里便传出了个喜讯——苏答应有喜了。 妍华愣怔了一下后,便没了反应,只云淡风轻地让杜若准备了些东西去道一声喜:“左右她也是个小熹妃呢,这点肚量我还是有的。” 她没想到,她的一番好意到了储秀宫却变成了狼心狗肺。 杜若挑了些绫罗绸缎,还有一副玉镯子,一盒老山参……这些都经过芍药的目,并无大问题,都是些寻常的喜庆之物。 景仁宫里头向来不缺东西,所以布匹多得很,妍华总是打赏给她们,可毕竟都是些上好的料子,她们也不敢要。如今正好趁着这次机会,送一些出去,也免得堆在那里发霉。 苏答应因为怀了身孕,皇后便免去了对她的惩处。事情就发生在翌日,皇上去储秀宫看苏答应的时候。 皇上亲自光临,本是十分荣宠的事情,可结果却很难看。 “东西怎得堆在这里?”皇上一进去,便看到有几匹绸缎和几个盒子堆在大青瓷花瓶旁的小圆桌上,在视线所及范围内,颇为醒目。 “啊,这是熹妃娘娘昨儿个赏给臣妾的,还未来得及收起来呢。”安答应行完礼后,堆着满脸的笑立马迎了上去,她双手抱着胤禛的手臂,欢喜地不得了。 而后,她便冲着旁边的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个宫女立马神色不安地走过去,要将东西收起来。只不过她捧了几匹绸缎后,脚下一个不稳,将最上面那一匹给掉落在了地上。绸缎顺势滚了开来,撞到椅子腿儿便停了下来。 只不过,绸缎这一滚,却滚出些不好的东西来! “啊!皇……皇上,那是什么!”那苏答应正挽着胤禛的手臂呢,看到从绸缎里滚出来的东西后吓得惊叫起来,身子直往他怀里躲。 胤禛忙将她护在怀里轻轻拍了拍,柔声安慰道:“不怕,不过是几只死耗子。” “啊……皇上,皇上,臣妾怕……里面为何会有死耗子?”苏答应嘤嘤哭泣起来,眼里裹着嘤嘤泪光,让人看着怜惜不已。 胤禛的面上波澜不惊,指了指那一匹绸缎:“这是谁送来的?” 方才将绸缎弄掉在地上的小宫女,吓得赶紧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道:“回皇上,是……是景仁宫的杜若送过来的……送过来之后没打开过,一定是她……她们……” “朕只问你是谁送过来的。”胤禛的声音冷冽下来,意在告诫她,他没问的她不必答! “呜呜……皇上,皇上一定要替臣妾做主啊,一定是……是有人要诅咒臣妾啊!她……定是看到臣妾怀了龙种……这布里面裹着死耗子,定是要……诅咒臣妾和孩子!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她一边梨花带雨地哭着,一边紧紧拥着胤禛微微打颤。 胤禛轻叹了一声,拥着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而后便让苏培盛那那几只死耗子给处理掉。 苏答应却惊吓起来,一双小手紧紧抓着胤禛的大掌:“皇上!不可丢!这是证据啊!皇上不给臣妾做主了吗?” 胤禛看到她梨花带雨的大眼睛,蓦地心里一疼,忙抬手给她擦了擦:“朕何时说过不给你做主了?放这几只死耗子在这里做什么?朕都亲眼瞧见了,就算丢了,又有谁敢赖说没证据,嗯?” 苏答应闻言,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娇滴滴地依偎进他怀里,又喃道:“皇上一定要给臣妾做主。臣妾进宫也才一年,从未与人结怨,是谁居然这么狠心诅咒臣妾的孩子啊……这可是皇上的龙种啊……” 苏答应趁着倚在胤禛怀里的空当,偷偷朝她的宫女叶兰使了个眼色,叶兰立时打了个寒噤,连连磕起头来:“求皇上给答应做主啊!这绸缎是景仁宫送过来的,一定是……是景仁宫想害答应肚子里的孩子……” 她不敢把熹妃二字说出口,所以只得以景仁宫代替。毕竟熹妃娘娘如今正当得宠,又是西宫之首,她委实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那两个字来! “住嘴!”她还还未说完,便突然听到一个冷如寒冰疾如利箭的声音窜进了耳朵,怔了怔之后,她才知道那一声是皇上呵斥出来的! “皇上恕……”叶兰吓得一身冷汗,忙连连磕头以求饶。 “苏培盛,拉出去!”胤禛一脸的不耐,直接看了苏培盛一眼。他方才已经说过住嘴二字,自是因为不想再听到她出声。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叶兰吓得魂不附体,忙看向苏答应想求救。 苏答应进宫后便一直由叶兰伺候,她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心里一紧张,忙颤着身子抬起头来:“皇上,叶兰她……” 胤禛垂眸,冷冷睇了她一眼:“无凭无据胆敢冤枉熹妃,此罪当诛!” 苏答应的身子猛地一颤,吓得赶紧离开他的怀抱,在他身前跪了下去:“求皇上饶了叶兰一命,叶兰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臣妾,臣妾没了她……不习惯啊……况且,叶兰也没说错话啊,这布匹确实是景仁宫送来……” “熹妃不会做这种事情,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一个人,将这几只死耗子扯到熹妃身上!”胤禛冷着脸将屋子里头的人都扫了一圈,一字一句说得十分之清楚明白,所有人都是大气也不敢出,屋里头顿时静地能听到细针落地的声音。 “呃……痛……皇上……”跪在胤禛身前的苏答应,听得最真切,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她的小脸突然皱成了一团,小手捂着肚子哼哼了起来,额角也冒出几滴冷汗来。 胤禛见状,忙弯腰将她扶起,又让苏培盛去请太医。 “皇上,这叶兰……”苏培盛安排了人去请太医后,又看了看缩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叶兰。 胤禛看了一眼被扶进去的苏答应,叹了口气:“留她一条命吧。” 苏培盛会意,让人将叶兰拉了出去。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啊!皇上的意思是杖责到留她一条命就可!之前熹妃吐血的事情便是因为受了冤枉,所以皇上怎得还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去怀疑熹妃呢。 叶兰早就吓得瘫软在地上,哪里还敢求饶半句,被太监拖出去的时候,已是腿软到站不住身子。 太医赶来的时候,胤禛正盯着那几匹绸缎发愣,阴森森地也不说话,十分骇人。 太医行了礼后便进去给苏答应请脉,好在是虚惊一场,并无大碍。太医开了一剂温和无害的房子让给苏答应压压惊,而后便向皇上禀了一下结果。 胤禛这才收回视线,不耐地冲太医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而后将苏培盛叫了过来:“你让慎刑司的人好好审一审那个宫女,朕想知道是谁要陷害婵婵。” 他说话间将,突然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眼里一片阴鸷。他自是想起妍华被冤假怀孕那一事,更想起老九写的那封信与那张背影画…… “娘娘,方才奴婢瞧见养心殿的余公公了,拖着一个宫女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杜若刚才送小札去养心殿的时候,远远看到皇上往储秀宫去了,便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出来的时候便碰到了小余儿,正带着两个太监,拖着一个宫女匆匆地走着。 她叫住小余儿想问问出了什么事情,可是那小余儿并不得空与她说话,所以她只好瞧了两眼并又回来了。不过,那个宫女的模样她瞧了个大概,像是储秀宫的叶兰。 “估计是哪个宫里头的宫女犯了事儿,要拖去慎刑司责罚了吧。”妍华捏着笔,认真地在纸上挥挥洒洒,压根不得空看杜若一眼。她对这样的小事儿压根没有兴趣,这个紫禁城太大了,事情也比潜邸多太多,她没有那份闲心去理会那些个琐事。 她正在作画,画上一匹马,马上有个人儿,只是人儿只画了一小半。她左瞧右瞧,就是不满意,恼得将那张画揉做了一团又重新铺开一张纸来。 她在画胤禛骑矮马的样子,只是平日里瞧惯了他高高在上、雍容自若的模样,眼下画他骑蒙古马的样子,总也抓不住他当时黑着脸那种老大不乐意的滑稽样子,所以她很不满意! “娘娘,皇上好像往这边来了。”过了一会儿,杜若又进来通传了一声。 妍华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皱着眉头继续思量该如何画好这幅画。 ... 第五百零四章 黑面 胤禛过来的时候,妍华正在认真地研究,该如何画骑在马上的那个男子的眼神,是网上翻白眼好呢,还是垂眸鄙夷地看着马儿好?或者偷偷瞧着画纸之外的人儿好? “婵婵在作画?”胤禛见她压根无所察觉有人走到了她背后,便清咳了一声。 妍华一惊,不小心抖了手中的毛笔,将纸上的那张脸给抖花了!如此一来,又废了一张! 她气得长叹了一口气,回身向胤禛行了个礼:“皇上吉祥!皇上是猫不成,走路总是没声没息的,臣妾的画都毁了,皇上可以要赔一张?” 胤禛睨了睨那张画,白了她一眼:“不许再画了,若是被别人看到,岂不坏了我的威严?” 他说着就伸手将那张未完成的画拿到眼前细细看了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几笔就将这匹马勾勒得如此栩栩如生,婵婵的画功倒是越发厉害了。” 待看到马背上那个脸被糊成一片黑的人儿时,他忍不住又打趣道:“这个黑脸是谁?” 妍华看他明知故问,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皇上这是在装傻呢,看这服饰,不是皇上又是谁?” “不是我,我的脸没有这般黑。”他扬起嘴角耍起了无赖,方才在储秀宫受的那点气眼下已经减淡。他一点儿也不信,他的婵婵会做那样的蠢事,他相信她没有害他孩子的心思,因为她舍不得让他伤心。 妍华听到他这么说,突然狡黠一笑:“皇上可要小憩一会儿?” 胤禛摸不透她此刻的心思,被她这么一问,当真有些乏了,便点头应下:“也好,你陪我一起。” 她撇了撇嘴:“这么大人儿了,怎得小憩也要臣妾陪着?皇上自个儿去歇息一会儿吧,臣妾再画一会儿练练手,许久不作画了有些生疏,总也画不好。” 胤禛睨了桌上那张黑脸一眼,笑道:“我看这张就不错,这张便赠与我吧。你也不许再画了,若是被别人看到,岂不是要笑话朕。” 他说着就将那张画给捏到了手中,递给一旁的苏培盛让他收好。其实吧,黑脸正合他意,左右别人也看不出来这个人是谁,也不至于丢脸。 “臣妾不会给别人看的,皇上且放宽了心去小憩吧。”她笑得甜蜜荡漾,惹得胤禛顿在那里看了小半晌,愣完又想欺近了亲她一下,被她躲开了。 他无奈地轻笑着,果真往炕榻上去小憩了。 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醒过来的时候,苏培盛不在身边,他哼哼了两声,妍华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皇上醒了?” 她说着便亲自为他穿衣,眼里的笑意不断,总让他有一种入了坑的错觉:“婵婵为何如此高兴?” “臣妾看到皇上在身边,心里就高兴。”她言不由衷地敷衍了一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越发肆意起来,“臣妾帮皇上梳发吧。” “我先洗个面。”胤禛闭了闭眸子,抬手揉了揉眼睛。 “先梳发再洗脸。”妍华不由分说拉着他坐到凳子上,亲自给他梳头发。她一直笑得又俏皮又搞怪,待看到他的黑发里藏了不少白丝时,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蓦地有些感伤起来。 就在这时,胤禛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了自己那张脸。他沉下声来,指着镜子里那张黑成炭的脸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婵婵你做的好事?” 怪不得这里面没有人伺候,怪不得她非要先给他梳发再洗脸!原来她做了这样一件好事儿! 妍华回过神来,弯着眉眼道:“皇上不是说没有那么黑吗?臣妾看皇上挺黑的。”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因为脸上都是墨汁,也看不出他的脸色究竟如何,只察觉得出他正冷着一张脸,眸子里的怒气洋洋洒洒地散落了一地。 她确实有那么点儿胆大妄为了,不过是突然心血来潮而已。她方才在他脸上画的时候,他睡得很香。明明是觉浅的人儿,在她这里却愣是没被她闹醒,也怨不得她一画便收不了手了。 她起初不过是在他两颊上随意写了几个字,看他不醒,便又写了几个,最后她便索性将他整张脸给画黑了。 她自然是顾及着他的脸面的,做坏事之前便将人都遣了出去。 妍华见他当真生了气,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福了个礼:“皇上以前不也是这样折腾臣妾的吗?臣妾可都记在心里呢。” “堂堂熹妃,这般记仇,像话吗?快打水,朕要洗脸!”他的脸上黑黢黢的,也不知脸色是否也沉得吓人。 妍华讨好地走近一步,蹭了蹭他的身子:“皇上莫要生气,臣妾还不是心中有皇上,才会有此心思与皇上逗乐吗?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说我记仇,只怕你更记仇吧。只不过,她并未将这句话说出口,只在心里编排了几句。 这一次当真只是她一时冲动,才会起了这样的心思,还不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们的感情又上了一个新高度吗?如若不然,她也没了这样的新鲜心思捉弄于他。 以前被他捉弄于鼓掌之间,如今报复回去,委实有趣得很。 她喝令了要进来伺候的人,将他们统统拦在了外头,亲自大了一盆水端进来。胤禛还是坐在那里瞪着镜子里的人发愣,待看到妍华端着水进来,他突然咧嘴笑了。 润白的牙齿与黑炭似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惹得妍华“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也不再去看胤禛的脸色,只拧了拧手里的巾帕,细细给他擦起来。 她刚擦了几下,脸色便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胤禛本是咧着嘴笑着,待看到她的神情后,忙皱眉道:“擦不净?” “擦得净!”他扭头要去看镜子,妍华忙捧住了他的脸不让动,另一只手忙不迭地继续擦起来,心里却在打鼓:这可如何是好,这墨汁沾得太久,怎得这么不容易擦掉…… 储秀宫里,齐妃带了些贺仪过去探望苏答应。彼时,苏答应正因为叶兰被拉去挨板子而心伤不已。内务府虽然因为她怀了身子而又拨了两个宫女给她使唤,可她还是习惯了使唤叶兰,与这两个新来的宫女真是半句话也没得谈,很没意思。 皇上让太医为她请过脉后就走了,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她不明白皇上为何那么偏袒熹妃,熹妃送来的绸缎有问题呀,皇上居然视而不见!她思及此,心里便一阵酸楚。 “哼,愚蠢!你做这样的蠢事做什么?你以为凭熹妃今时今日的地位,你用这样一件蠢事就能将她扳倒了?”梳月将宫女屏退后,齐妃立马放下脸来。 苏答应错愕地看了她一眼,面上旋即飞上一抹红霞:“娘娘……这话从何说起?嫔妾何时……想扳倒熹妃娘娘了?” “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齐妃极为不高兴,若不是看在苏答应怀了龙种,她真恨不得上前掌掴她两下才解恨,“熹妃是什么人,她是潜邸的老人!如今还有一个四阿哥傍身,你凭什么以为你斗得过她?哼,若是那叶兰熬不住将事情说出来,你也甭想再见到皇上了!” 苏答应见再也瞒不住,忙梨花带雨地跪在了齐妃面前:“娘娘,娘娘救命啊!皇上这一次……嫔妾也不知皇上这一次为何会这样……皇上之前对嫔妾都很顺从……” “简直蠢透了!”齐妃见她哭哭啼啼的,心里烦得很,忍不住打断了她又骂了一句,“你如今怀了龙子,正当受宠,若是此时再出岔子,你也别奢望今后能大富大贵了。好好儿地非要弄这出幺蛾子!若不是你肚子里怀了龙种,你当皇上会放任你继续在这里吃香喝辣?” “娘娘是说,皇上他……知道?”苏答应吓得小脸惨白,眼里涌出深深的恐惧来。 “哼!本宫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皇上会看不出?你当真是过腻了,竟是不听我的话又胡来!你这身孕才两个月,若是胎象不稳再出了事儿,你还以为能再怀一个?” “娘娘救命!娘娘救命!”苏答应吓得不行,哪里还敢怨怼半分,只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她才怀上龙种,可不想这么快就没了甜头啊! 齐妃十分厌烦地睨了地上的苏答应一眼,语气嫉妒不友好地斥道:“别哭了,吵死了!” 苏答应吓得赶紧噤了声,只幽幽地无声落着泪。 齐妃朝梳月看了一眼,梳月会意,上前将苏答应扶了起来:“答应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莫要伤心动了胎气才好。娘娘凡事都是为了答应好,答应不该如此擅自妄为才是。” 齐妃气得连叹了数声,苏答应的这个法子,若是想陷害旁人,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她陷害错了人儿,如今皇上待熹妃百般宠溺,怎会因为几只死耗子便定熹妃的罪?况,依着熹妃的性子,连她都不信熹妃会蠢到用几只死耗子来吓唬人儿! 她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感受到外头层层扑打进来的热浪,心里便越发焦急起来:也不知时儿眼下是个什么模样,这天越来越热了,十二叔那里可有冰给他镇热?时儿最怕热了呀,如今去了那里,受得住吗?好好儿的三皇子,怎得就沦落成了这样。皇上……您当真不念半分夫妻之情吗?也不念半分父子之情?您怎可将他送给八叔当儿子啊…… “娘娘?”梳月唤了齐妃数声,齐妃才回过神来。 待看到苏答应殷切的眼神时,齐妃嫌恶地别开了眸子:“你只管好生养胎,好生为皇上诞下孩子,最好是个阿哥。叶兰不敢乱说的,她若是说出实情,她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是死罪,到时候还会罪牵家人……总之不放心吧,这一次本宫会帮你摆平。” 若不是她先见之明,一早便差了人寻机会与叶兰说了一番道理,只怕叶兰早已受不住板子将实情说出来了!这个安答应,真是让她不省心!若不是看她怀了龙子,她也不想再帮着这个蠢人了。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多谢娘娘……”苏答应忙不迭地又要跪下磕头,被梳月给拦住了。 ... 第五百零五章 命薄 只不过,齐妃的算盘还未打好,安答应便又出了事儿。 这安答应因为是这一批选秀进宫的答应中,受宠最早,侍寝次数最多的一个,平日里便有些骄纵,骄纵到有些让人生厌。所以,她进宫虽然才一年的光景,却已经暗中给自己树了不少仇敌。 她怀上龙子之后,自然是越发地目中无人了。 因为胤禛登基以来,宫里头还未降世过孩子,所以胤禛待她也颇上了点儿心思,得了贡品之类的好东西,总想着送一些到储秀宫给苏答应。苏答应因此,越发骄傲自满起来。 绸缎里被塞了死耗子的事情,因为叶兰不肯松口,所以魏长安审问来审问去,都只得了一句“不知道,不清楚”,所以最后那事情也不了了之了。只是,魏长安见叶兰言辞闪烁,便知道她有话瞒着。胤禛心里也有些数,却并未再继续追究下去。 不过,苏答应经历了那件事情后,也不敢再想法子去陷害熹妃了,只是乖乖地听了齐妃的话,好生养胎待产。 因为昨日下了一场雨,所以这一日清晨尤为凉爽。苏答应听了齐妃的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储秀宫里将胎儿养足了三个月,这一日见外头清爽得很,实在憋不住了,便让人扶着她去御花园里头逛。 昔日一起进宫的好姐妹们,不少都出来转悠了。她们的心思,苏答应清楚得很,无非是巴望着能与皇上遇上一遇,然后一个万幸再被皇上翻上牌子侍寝。若能得皇上垂幸,侍一晚寝也是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了。 苏答应因为怀了龙子,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看到她们的时候也是扬着个下巴拿两个鼻孔相对。 走到安答应她们那一群人身边时,她因着与安答应她们相熟,便凑过去准备聊一会儿天。 吉答应十分不悦地偷偷白了她一眼,打心眼里不高兴。她以前总是一个劲儿地讨好苏答应,盼着苏答应能帮帮她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也好让她得得恩宠。结果苏答应风光之后便再也没搭理过她,她心里别说有多怨怼了。 “苏姐姐如今风光无限,只怕早就忘了咱们姐妹几人儿了吧。”吉答应酸溜溜地白了她几眼,往安答应身边凑了凑。 她与苏答应、安答应还有郭答应,选秀女之前便结识了,本还说着共患难同扶持,结果苏答应得宠了之后便翻脸不认人了。 “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平日里不得空与姐妹们小聚,哪里会忘了你们?”苏答应显然不高兴了,毫不掩饰地冲着那吉答应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几人之中,顾答应的性子最为温婉,眼看她们要争执起来了,忙笑着出声调解:“苏妹妹要伺候皇上,确实不得空的,如今又怀了身子,更加不得空了。” 她本是好声好气地说话,没成想这话听在她们几个耳里却是各自听出了点儿别的味道。安答应与吉答应只觉着心里有浓浓醋意翻滚,吉答应更不是滋味儿,她比苏答应年纪小,长得也比苏答应出挑,却没有苏答应这样的好运气,委实让她觉着不公。 苏答应也是满心不欢喜,拿话噎了噎顾答应:“顾姐姐这话听着真是酸得很哪,感情妹妹我得了皇上的恩宠,顾姐姐也看不过去?” 顾答应面露尴尬之色,讪讪地闭了嘴。她不过是好心,却无奈嘴太笨,还是招人嫌了。 众位姐妹不欢而散之时,苏答应也觉着无趣,翻着白眼也欲去别处转转,却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不下心便猛地往前栽去。偏生面前有一个花盆,她的肚子就那么不偏不倚地磕在了花盆边缘,娇嫩嫩的小脸也朝着那盆玫瑰砸去。 “啊!”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过后,又响起一连串的后续惊叫。 在苏答应身边的几个人皆惊恐地往后撤去,只有顾答应,迟疑了下后想要上前去扶,却是被安答应拉住了:“顾姐姐!快住手!若是被她赖上,你便有理也说不清了。” 顾答应闻言,伸出去的手迟疑了半晌,还是讪讪地收了回来…… “娘娘,储秀宫那里乱糟糟的,好像出事儿了。”傍晚时分,钱贵回景仁宫的时候看到许多人往那边去,便奇怪地多看了两眼。 这时,杜若接了话茬:“你今儿跑哪里去了,找了你半天也找不到。娘娘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了,是苏答应,摔了一跤落了胎。”她说到后面时,便放低了声音。 “你去哪里了?怎得一下午都不见人影儿。”妍华看了他一眼,随口问了一句。她还在作画,这几日有些魔障,总想画一幅胤禛骑矮马的画儿出来。 钱贵转了转眸子,眉头轻轻蹙了下,而后才笑嘻嘻地禀了话:“娘娘,奴才的小同乡儿生病了没人照顾,奴才本想找他说说话儿,结果看他病了便照顾了会儿,所以才……嘿嘿,娘娘恕罪,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该死。” 他说着便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子,极尽讨好之色。 妍华轻笑了一声:“咱们景仁宫里头啊,就属你最贫。罢了罢了,也不是头一次如此寻不到人影呃了,你以后记得要差人回来说一声,害得我不住担心,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呢。” “是是是,惹娘娘担心了,是奴才不该。”他说着又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子。 灵犀白了他一眼,捧了一堆书扔到他怀里:“就会耍贫,去去去,等天气好了,将这些书拿出去晒晒,堆在屋里头都要发霉了。” 钱贵傻傻笑着,连连点头道“好”。 入夜的时候,敬事房的太监传话过来,说是换上翻了熹妃的牌子,让熹妃准备侍寝。她如今已经三十有五,年纪也不小了,皇上还能时时召她侍寝,在旁人眼里委实有些稀奇。 妍华似乎早就料到今夜会侍寝,太监过来传话的时候,她便已经做好了准备。 到了养心殿时,她和往常一样,没有去围房更衣。 走进正殿的时候,里面昏昏暗暗的,只有几盏灯烛在幽幽摇晃,妍华奇怪地看向身旁的太监:“怎得也不多点几盏等?这么暗,若是将皇上摔到了可如何是好?” “娘娘,是皇上不让多点,说刺眼。” 妍华怔了怔,轻叹了一声后,又往前走去。他定是又在黯然心伤了,好不容易又闻喜讯了,他心里当然有期待,如今还未高兴多久便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他心里难过得很。 走到龙案旁,并未看到胤禛,她好奇地左右望了望,只道他在东暖阁里,便要往里面去。 “婵婵~”一个黯哑的声音响起。 妍华循声看去,只见书案旁似乎立了个人儿。于是她又转身往那边走去,只见胤禛立在书案旁,神色寂寥地倚着墙壁,脸上一片悲怆之色。他一只手扶案桌,另一只手颓然地垂在身侧,脚下躺着一本书。 她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一揪,忙加快几步走了过去:“皇上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仿佛才回过神来似的,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淡然自若地放到了书案上:“方才在这里看了会儿书。” “逞能。”妍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他扶住。方才明明很忧伤的样子,眼下何必又要装得这般若无其事呢,伤心就伤心罢了,她又不是外人。 “婵婵~” “嗯?” “我……你再给我生个孩子可好?无论是儿是女,我都欢喜。” 她微微一愣,这一次没再与他说道理,只顺从地轻轻应了一声:“好。” 只是,她如今上了年纪,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怀上的。其实她侍寝的次数真的不少,可就是难怀上,也不知是不是跟早年间穿过藏红花水泡过的衣服,长期吃过朱砂粉等事情有关。 她应了那一声后,他反而顿住了身子,半晌才生硬地转过脑袋低头看她:“婵婵说的,可是真的?” 她粲然一笑,卷起嘴边的两个小梨涡,甜声道:“自然是真的。” 他舒心地展开笑颜,仿佛突然有了气力似的,又拉着她往龙案边走去:“婵婵陪朕再批会儿折子。明日起,我让太医开些有助于怀孩子的温补方子与你,你明日遵循太医的嘱咐开始喝……” “皇上,这个……不必了吧?臣妾的身子很好,用不着如此进补。”她扯了扯嘴角,这下笑不出来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怕喝药,那汤药总有一股子怪味,还苦。 他却不说话,只握着她的手,眼里露出满满的期盼之色。那目光里涌动着浓浓的缱绻柔情,容不得妍华说半个不字。她其实也想再生一个孩子,毕竟弘历已经被暖心拐走了,笑笑又一直陪着皇后,她有时候也怪想念小人儿在身边喧闹的情景。 罢了罢了,一起努力吧。假怀孕一事后,他一直未再提给他生孩子的事情,如今又提起这个事情,定是因为苏答应落胎一事搅得他心里难受了…… “呜呜呜呜……”储秀宫里,苏答应犹在兀自哭着,小腹里一阵阵地抽疼着,屋子里也有股淡淡的血腥气。她气若游丝般将宫女端给她喝的汤药推洒在地,满是泪水的眼里透出一阵阵寒凉彻骨的恨意。 齐妃说,看来她没有做嫔妃的命,她偏生不信! ... 第五百零六章 清白 苏答应小产一事,最后木槿以苏答应自个儿不小心为由做了定断。 因为当时人太过,谁也不曾注意究竟是不是有人故意绊了苏答应一脚,就连苏答应自个儿也不能确定是谁绊她的,而木槿又觉着不该将在场的其他答应都处罚一遍,最后只遵了皇后的意思,让当时在场的几位答应回去后,为苏答应未出世的孩子诵经祈福一个月,也算是积德了。 苏答应为此很不满,也不肯做小月子,便去找皇上讨公道,皇上只不悦地瞧了她两眼:“这后宫诸事朕都已经交给皇后打理,你去找她便可,不必来烦朕。” 她无法,在养心殿哭得肝肠寸断,最后还是将皇上的心给哭软了,柔声劝着她回去安心将养身子,还亲自让人将她送了回去。女子本就是容易哄的,更何况她不过芳华十六。 齐妃因为苏答应小产一事,气得接连几日没歇息好,以至于眼睑暗沉,越发老气。 她本计划着扶持两个答应尽快受宠,等她们地位上去了,帮忙在皇上耳边吹吹耳旁风,将弘时接进宫里来。她一直相信此事可为,毕竟弘时是皇上的亲儿子,即便因了一时的气愤被赶出皇宫,可日后待皇上消了气,弘时便还是有可能回来的。 所以她一直为此做着努力,虽然她如今已然不受宠,进了宫后更不用说侍寝,平素里连皇上也见不到几面,可是她的齐妃地位尚且在,总比那些个答应身份要高。况且,她的银子总有可使的地方。敬事房的太监便有被她买通之人,每次在皇上翻牌子的时候,将某些个答应的牌子放在显眼处,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答应怀了身子后,她本以为大功即将告成,还趁机想让安答应也多受受宠,偏生这个时候苏答应的孩子没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日日叮嘱,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她年纪不小了,一想到弘时在外头受苦,她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心里急得不行! 这几日她每次去储秀宫看望苏答应,苏答应都要恨不绝声地痛骂一会儿那个绊她的人儿,最后哭着哭着还要怀疑木槿不喜她,总是偏袒别人。 齐妃被她搅得心烦意乱,想了又想,对着梳月悄声耳语了几句。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安排。”梳月点头,匆匆退下…… 八月初,刑部传话给胤禛,说“塞思黑”的身子每况愈下,是不是请太医过去看看? 胤禛错愕良久,才想起来,塞思黑是老九的名字。 “由他去,朕倒是不信,他好好儿的一个人,身子会差成那样。”胤禛厌恶地拧起了眉头,一想到老九曾经做过的好事,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个记仇的人,老九一直绑着老八打压他与十三,又屡次伤害婵婵,这些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身子不好又怎得?他该尝尝这样的苦头! 刑部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皇上眼里透着嫌恶,知道皇上对“塞思黑”全然没有情分,自是也不再求情。事情他们已经禀过,至于“塞思黑”还能熬多久,看他自己的命数。 事情过去没几天,“塞思黑”病死狱中的消息便上呈给了胤禛。 胤禛盯着那几个字,咀嚼半晌才回过神来:“死了?好端端地何故死了?” “皇上,前几日,刑部便报上来过,说九……说塞思黑身子不大利索,皇上没允让太医过去看。”苏培盛轻轻提醒了一声。 “朕没想到他病得这样重。”他叹了一声,眼里却并无太大的惋惜。恨得深了,兄弟情也早已淡了。 “皇上,该如何安葬塞思黑?”苏培盛又小心问了一句,毕竟这个塞思黑不同于常人,他毕竟留着先帝的血,曾贵为九皇子。虽然被除了宗籍,可这些事实都无法抹去。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早已被削宗籍,还用问朕?” 苏培盛忙垂下眼去,唯唯诺诺地表示知道了…… 妍华自答应胤禛要再为他生个孩子后,每日都在吃那些大补之物。她本来担心太医会给她开些奇怪的方子,让她喝些奇怪又苦涩的药,可太医给她请过脉,又询问过她的月事后,便只是让她多吃些温补之物,什么红枣、核桃、花生……她吃得倒是惬意。 这喜事未至,她便先将自个儿身子给吃圆润了些。 这身子一圆润,摸起来便尤为柔软,所以她侍寝的时候总要被胤禛不停地摸来摸去。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存了那份心思,每次让她侍寝的时候,他都提早歇息。偶尔还会跟他以前在潜邸时一般,生猛无比。 这样的日子本也十分温馨,若不是突然出了件伤心事,这样的日子约莫还能再持续上一段工夫。 那一日是九月初五,胤禛与她又耳鬓厮磨了一个多月的时候,苏培盛突然得了个令人意外的消息——有人看到木槿与男子私通! 这件事情他自是不敢跟皇上说的,后宫里的事情还是交由皇后打理为好。 只不过,他并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那样一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九月初四,木槿正在永寿宫里,像寻常一样,帮着皇后打理各种繁琐的事情。因为十月初一是怡亲王的寿辰,皇后让她准备一份贺仪,到时候要送去怡亲王府,所以她让人出宫采办了些东西。东西要往宫里头送的时候,出了点儿岔子,她只得亲自去宫门口接进来。 送东西进来的人儿是个年轻男子,生得眉清目秀,精神奕奕的模样有点儿像魏长安。 所以木槿一不小心便看呆了,等回过神来时,因为尴尬而趄趔了两步,被那人扶住。所以她便与那年轻男子有了身体上的接触。 其实她早已不是年轻小姑娘,宫里头的小宫女都叫她姑姑,她也真的年迈了。即便心肝儿狂跳了几下,可她面上却并无半分波澜。 她早就知道,她这一生,再无与人成婚的可能。唯一动过的那一次心,也动错了人儿。 这便是事情的起因,她也不知为何,到了下午,她与人私通的消息便传到了皇后耳中。皇后自是不会搭理这样的事情。 可有些人听闻了这件事情后,却是不依不挠,比如齐妃。 第二日,九月初五的清晨,齐妃去永寿宫的时候,便带着一副瞧热闹的模样,脸上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得人毛骨悚然。 “皇后便不派人好好查查此事?若是如此偏袒木槿,只怕有失公允,以后但凡有人做这等苟且之事,都会拿了木槿的例子做挡箭牌。”她说得云淡风轻,似笑非笑的模样让皇后十分生厌。 “这样的事情自是无中生有,本宫不需清查,本宫相信木槿的为人。她如今也不是小姑娘了,怎会有那份心思?”皇后端着架子,轻轻捏住了拳头。 “可那么多人瞧见了,皇后都准备不理会吗?这如何能堵得住悠悠众口。”她不知道皇后是不是知道木槿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可看到皇后如此紧张木槿,她心里便忍不住一阵冷笑。 “就是,皇后娘娘,这样堵不住大家的嘴巴啊。”武贵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也不大喜欢木槿,因为木槿从来也不站在她这边儿。 “本宫自会处理。”即便自私一回又何妨,她自会利用她皇后的身份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姐姐,木槿的为人咱们都清楚得很,这种事情定是空穴来风,姐姐何故揪着不放。”妍华看不下去,冷冷睇了齐妃一眼。她心里很不安,当年木槿被破身的事情她也是知晓的,如今传出这样的谣言,对木槿极其不利。 “不是我揪着不放,不过是觉着皇后不该徇私而已。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了,岂有不处置的道理?我倒是有个极好的法子,不知道皇后愿不愿意采纳。”齐妃讥讽地瞧了木槿一眼,眼里射出来的全是鄙夷。 向来镇定的木槿,却被她瞧得身子一颤,露在面纱外的那双眸子也满是不安。 皇后怀疑地看了齐妃一眼,不想听她出的法子:“此事本宫已有计较,你就不用操心……” “皇后娘娘如此护短是不是太不应该?”武贵人皱了下鼻头,满脸都是看好戏的模样。裕嫔递了个让她住嘴的眼神,她虽然不乐意,却当真不再幸灾乐祸。 齐妃冷笑了一声,不顾皇后的脸色有多黑,又悠悠然开了口:“木槿有没有偷人,皇后找个嬷嬷来给她验验清白便可。她若是没有偷人,自然还是处子一个。” 她这话一说,木槿的身子当即猛颤了一下,尘封多年的噩梦再度浮上心头,她竟是突然连身子都有些站不稳了。 皇后这才察觉到她的一样,奇怪地抬眼看了看她,目露关切之色,无半丝怀疑。 妍华的手却在齐妃说出那个法子时,紧了又紧。为何,她觉着齐妃十分肯定木槿的身子不清白?难道,当年的事情与齐妃有关? 当年欲加害她的那一伙人,与害木槿的那一伙儿,应该是同一批。倘若齐妃知情,那是不是证明,当年之事,是她暗中指使人所为? ... 第五百零七章 明志 木槿听了齐妃的话,已然浑身抖如筛糠。她不是害怕,是一想起受辱的事情便又气又悔。 那时候在潜邸,她每次出府都极其低调,只随意带一两个小丫鬟在身边,再让人备一辆普通的马车便可。她有一个叔叔,总爱拿着她的名头四处骗吃骗喝,让她很是气恼。所以她平素里并不喜欢将自己在四贝勒府做事的事情宣扬出去,能低调便低调,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主子为难。 可那一次许是因为她带的人太少,才会让歹人寻了机会。 不,是让眼前那个蛇蝎歹人寻了机会。 她不知她是何时被齐妃看不顺眼的,她只知道等她后悔莫及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然不清白了。若不是曾经在潜邸时,看到一个侍卫鬼鬼祟祟地往绿萼苑里头去,她也不会怀疑到齐妃。她只会觉着是自个儿命不好,好端端地遭了那些混账的欺凌。 那个侍卫叫郑福,后来魏长安告诉她,当时熹妃曾怀疑郑福与那帮混账有关联。 “……木槿?木槿?”皇后已经唤了她许多声,她浑浑噩噩地抖着身子,过了许久才找到丝清明。 “娘娘……”她哆嗦着身子看向皇后,这个一直将她当妹妹看待的人啊,此时眼里满是担忧。她突然担心皇后会怀疑她与人私通,可旋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不,她不会的,她一直都是最信任她的那个人儿。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皇后并不知道木槿曾经遭人欺凌之事,看到木槿有异常,只当她是生病了。 “哼,我看可能不是身子不舒服,而是心虚吧。她与那个男子眉目传情的模样,可像是见过许多次的……”皇后的话还未说完,齐妃那满是嘲讽的冷笑声便又飘忽了过来。 “你住口!”皇后不悦,板着脸瞪了她一眼。 齐妃的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她最不喜欢皇后拿这样的眼神压制她。她比皇后还年长三岁,若不是家世不若她好,又怎得会轮到她坐上这皇后的位置。而她还不满足,近来总是如此瞪她!非要将她压到尘埃里方才心满意足不成? “娘娘,皇上来了~”这时候,一个宫女进来通传。 众人连忙起身,出去迎接皇上。 方才有太监告诉苏培盛关于木槿与宫外男子私通的事情时,胤禛便觉着苏培盛的脸色不大对劲儿。见苏培盛不打算禀报,他便多嘴问了一句。 听完苏培盛的禀报之后,他立即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速速赶来永寿宫。木槿是皇后的支柱,木槿若是出了事儿,只怕皇后会撑不下去。 “皇上,方才皇后与臣妾们正在商量,该如何证明木槿的清白,皇后与臣妾们都觉着,只消寻个嬷嬷过来给木槿验验身子便可……”齐妃深知先机很重要,行完礼后,不待皇后说话,便先将事情与胤禛说了。 胤禛冷幽幽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有吭声,而后他扫视一圈,最终看向皇后:“不过是一则谣言,何故如此大惊小怪。木槿的为人,众人皆是知晓的。” 他自然不信木槿会做那等苟且之事,木槿这个年岁,也不会有那份心思去做那种事情。 “可若是不好好查一查,只怕难堵众人之口。皇上向来圣明,断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齐妃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心里已经无所畏惧。若是不圣明,又怎会将自个儿的亲儿子赶出家门? 她的美好早已葬送在逝去的岁月中,她唯一的儿子也被他一道圣旨送给老八做了儿子。她不明白,他置她于何地? 曾经,他宠她入骨,他说最爱她坦率直白的性子,可当他厌烦她之后,她的一切真心都被他弃之如敝屐。此时的她早已不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因爱生妒,差人暗中注意他与别的女子亲热;更忘了她是如何找人去奸害木槿的,亦忘记她想毁了妍华的清白却未能得手…… 胤禛被她那两句话说得沉默良久,可就在他沉默期间,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直颤抖不语的木槿,突然拼尽所有气力,朝着不远处的柱子狠狠地撞了过去! 在她的脑袋撞柱子之前,木槿只凄然地哭着:“皇上,娘娘,奴婢愿以死明志!奴婢是清白的!” 她不愿意再让皇后为难,也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个噩梦,更不想让皇后知晓那件事情。娘娘,是奴婢对不住你,奴婢先走一步了。奴婢再也不想夜夜被那个额娘纠缠了,娘娘,请恕奴婢再也不能伺候娘娘了。奴婢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娘娘了…… “嘭~”地一声闷响,仿佛有东西在碎裂。 皇后被这一番变故惊得顿在原地,瞪大了双眼一点儿也未动弹。直到木槿的身子如失了生命的秋叶缓缓倒下时,皇后才觉察到眼前一黑,然后便跟着倒了下去,晕厥了。 “啊!”“木槿!”几声惊呼响起,妍华第一个箭步跑了过去,行至近前,却被木槿脑袋上汩汩流出的鲜血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蹲到木槿身前的时候,她根本不敢去触碰木槿,因为木槿的身子一直在抽搐着,两眼翻白,脸上已经被血迹模糊了一大片,脸上那块灰色的面纱都变得厚重起来,露出一小块狰狞的疤痕。 眼泪蓦地滚落出来,妍华颤着声音轻唤:“木槿……木槿……你怎么这么傻?” “咳咳咳,咳咳咳……”皇后晕厥,木槿生死未卜,这一系列变故来得太快,胤禛只觉得心里的怒气乱撞,呛得他不住地咳起嗽来。 大殿里顿时升起一阵呜咽之声,是永寿宫的小宫女们在哭。 齐妃也并未料到木槿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错愕半晌后才轻哼了一声。她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惹得她不住地左右摸右手,想拂去那种渗人的感觉。 太医赶来的时候,木槿已然断了气。 皇后幽幽醒转时,听闻木槿已死,伤心地嚎哭起来,结果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再度晕厥了过去。 妍华难受得不行,因为木槿待她一直很好,在圆明园里也没少照顾她。 木槿命途多舛便也罢了,如今却又不得善终!可悲!这个命比纸薄的人儿,竟死得这般悲壮!可叹! 她只觉得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她透过朦胧的泪眼,跌跌撞撞地走到齐妃面前,朝着她发狂似的嘶吼:“你满意了?这下你满意了?你的心为何那么狠?” 齐妃冷着脸后退了两步,以拉开与妍华之间的距离:“你胡说些什么?是木槿自己要去撞柱子,与我有何关系?我不过是说了个法子好验明她的清白,是她自己心虚……” “你给朕住口!”皇上突然低吼了一声,指着齐妃咬牙道,“弘时便是跟了你这样一个额娘,才会变得如此无法无天!” 齐妃趄趔两步,被梳月扶住:“皇上此话何意?皇上如今就这么不待见臣妾吗?不过死了一个木槿,皇上便将怒气都撒到臣妾身上来吗?” “木槿都被你逼死了,你还要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吗?什么叫是她心虚所以才会去撞柱子?”她如不是怕自己的不洁之身被验出来,会让皇后蒙羞,让皇上为难,她犯得着将自己往死路上送吗?妍华恨恨地瞪着齐妃,眼泪不住地流着,滴滴都是恨。 “熹妃妹妹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要逼她死了,不过是验一下清白,我怎得会知道她怕……” “你给朕滚回承乾宫!苏培盛!让魏长安差人守住承乾宫,不得朕的允许,朕不想再看到里面有人走出来半步!”胤禛实在不想再听齐妃狡辩半句,只觉得心乏。 齐妃听了他的话后,身子剧烈地颤了几下。不让她出来?是想将她打入冷宫不成?他竟然为了一个下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关她! 她也是受了苏答应的刺激,心里陡然升起了一抹绝望,所以才会安排了这么一出戏。她本来不过是想收拾一下木槿,不要挡着她的道而,她真的没有想到木槿最终会以这一的方式结束生命。她也断然没有料到,皇上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要将她关在承乾宫里不给出来! “皇上!”齐妃这下急了,她的弘时还没能回宫,她怎能出事? “臣妾并未犯错啊!皇上不该关臣妾……皇上,皇上放了弘时好不好?弘时是皇上的儿子啊!弘时是皇上是三阿哥啊,皇上让他回宫好不好……” 胤禛咬牙切齿地拂开她的手,从齿间吐出一个字来:“滚!” 苏培盛见状,只得示意身后几个小宫女,上前去搀扶齐妃,好将她送回承乾宫。他又悄声吩咐小太监,去通知魏长安方才发生的事情,让魏长安安排人手守卫承乾宫的门儿。 待做完这一切时,他才听到小公主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地从里面传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里面冲出来,苏培盛看到木槿的尸身还未被抬出去,刚轻抽了一口气,便看到熹妃抽泣着跑了过去将小公主抱在了怀里。 “额娘额娘,皇额娘怎么了?皇额娘不理笑笑了……她们都在哭,这是怎么了?木槿在哪里?她们说木槿死了,我要找木槿,我不要她死……” “笑笑……”妍华抱住她的小身子,心痛如刀割。她只是将笑笑的小脸紧紧圈在怀里,抱着她往里面走去。她不能让笑笑看到木槿的惨状,会吓到她的。 ... 第五百零八章 喝酒 木槿花,易成活、耐贫瘠,是园林中常见的灌木花。朝开暮落,不尽绽放。 木槿花开于秋,不与百花争艳,只独独为萧索的秋日增添一分艳丽。如今,御花园里头的木槿花正开得热闹,色彩纷呈,洁白似雪,紫红如霞。可是,永寿宫里的这一朵,却在这份热闹中香消玉殒。 木槿一死,皇后便突然没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都颓了。 妍华看她这模样,也不放心将笑笑继续放在永寿宫里养着,可若是此时将笑笑接回去,皇后难免会越加觉着冷清,保不齐她的精神会愈加恍惚。 所以妍华只得每日都将泰半光景都耗在了永寿宫,就连平素里头木槿帮忙打理的后宫诸事,她也都帮着出出主意。 笑笑也懂事,虽然被皇后宠得骄纵了些,却是十分孝顺。每日都早早地起来,侍奉皇后梳洗,皇后浑浑噩噩不肯用膳时,她还会捏着汤匙喂她吃粥喝汤;皇后默默泪流时,她便用柔软的小手掌给她擦眼泪。 九月初八,宗人府传来消息,说老八“阿其那”猝死狱中。宫里众人本就沉浸在一股悲伤的气氛中,听闻此消息,也不过是顺便撒了两滴泪,再无其他。 只有十二府上的弘时,听闻了此事后,大肆挥泪了半晌。待到了老八出殡那一日,弘时出于对自己前途坎坷的哀恸,亦出于对他八叔的惋惜,哭得难以自抑。 此事传到胤禛耳中时,他却是冷冷一笑:“是他儿子,自该如此。”原来,他以为弘时已经认命,甘甘愿愿地做起了老八的儿子。 木槿离世半个月后,皇后请旨,以养病为由,要去圆明园的养心庵长住。妍华看她一脸看破红尘似的寡淡,生怕她会想不开,去了圆明园后更加抑郁寡欢,接连劝了好几次,却是劝不动。 胤禛一直未准许,一连拖了七八日,皇后却是每次见到他都要提一次此事,最后胤禛无奈,只得送了她去圆明园。 如此一来,紫禁城里便没了坐镇六宫之人。胤禛脑子里第一个想到之人便是妍华,皇后走之前也曾与他说过,熹妃品性良嘉,她去了圆明园之后也不方便再管理后宫诸事,希望熹妃能帮着打理。 胤禛自是也有此打算,可是他又担心会将妍华累着,所以迟迟未下决断。 十月初一,是怡亲王生辰。因为老八老九接连过世,是以十三并不打算大办。 不过胤禛心里烦闷,便在那一日带着妍华出宫,约了十三与筱七一起,去马场转转。彼时已入深秋,马场里的草儿都已经枯黄,毫无生气地耷拉着脑袋半匍匐在地,卸去最后一丝活力。 胤禛与妍华先到,看着那一片留有不少回忆的马场唏嘘感慨。胤禛与她说起第一次看到她骑马时的惊艳,许是从那时起,对她愈发上了心吧。 这一回,十三没有坐小轮车,由两个随侍扶着,一步步往胤禛走来。 筱七听到皇上口谕,说是在马场单独给十三庆贺生辰时,老大不乐意:“皇上明明知道祥爷的腿不便利,怎得还要去马场,你又不能骑马。” “去看看也成,未必要骑马。”十三如是安慰着筱七,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骑在马背上的妍华,以及她粲然的笑容与飒爽的英姿。 只是时过境迁,四人再次聚在一起时,却已经不能一起再在马背上纵情驰骋了。 妍华看到二人,一个腿不能行,一个满脸沧桑,心里蓦地一阵酸涩。只不过,今日是十三的生辰,她自是不该面露忧戚,所以她弯起嘴角,肆意地笑着,只是笑得有些不走心。 “以前你生辰的时候,只能遥遥与你对两杯酒,如今可以当面与你喝上一喝,自是应该好好庆贺。”胤禛亲自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蹙起眉头怪他不坐小轮车,何故非要这般逞能。 昔年在潜邸,妍华酿了不少花酿,胤禛还留了两坛桂花酿至今,这次来便一起都带了过来。醇香扑鼻,只闻了一会儿便似乎被熏醉了。 “这酒真香。”十三闭上眸子,猛吸了两口,那脸上的笑意仿佛突然回到了二十年前,洒脱、爽朗。 “只准闻闻,不许喝。”筱七凑近他耳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的腿如今都成了这个模样,怎得还能喝酒,太医叮嘱过多次,不得饮酒不得饮酒,偏生他还总是背着她偷偷唱两口。这嗜酒如命的性子,当真改不过来! 她每日都要在王府里四处搜酒,搜到了便给倒掉,每每都惹得十三痛惜不已地说她暴殄天物。于是,她便恶狠狠地瞪着他的腿不说话。气急了她便哭,他也只得认了命地柔声哄她,每次都发誓再也不沾酒了,可下一次还是要被她搜出一星半点儿。 看看,方才他闻到酒香,整个眸子都亮了几分!偏生今儿皇上也在,她真怕皇上允他喝酒。 “皇上,太医已经叮嘱过他多次,不得饮酒,所以……皇上若是想与他对酒,可否容臣妾代劳?”筱七也是个爽直性子,看到十三被她呵斥了一句后,反而有些不以为然,便抢先向皇上提了个醒儿。 “皇上,臣弟还是能喝一两杯的……”十三拉住筱七的手,轻轻捏了捏,斜眼递了个渴求的眼神过去,望她能在胤禛与妍华面前给他留点儿面子。 筱七却是不管这些,听到他说一两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两口都不行,他居然还说一两杯! “你信不信我在皇上面前哭给你看!”筱七凑近些许,在他耳边咬牙切齿。 十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牵强:“你……这么大人了,哭个什么劲儿。”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的语气还是柔了下来,显然已经妥协。 妍华看二人伉俪情深的模样,忍不住也紧紧牵住了胤禛的大手,调笑道:“看他们二人多恩爱,在这儿都不忘记打情骂俏一番。” “嗯,可不是,朕……原来十三也是个惧内的性子。” 十三与筱七闻言,皆尴尬地笑了两声。筱七也收起了方才的凶狠样子,温温和和地请胤禛与妍华入座,而后忙扶住十三就坐。 “皇上方才说,也?”妍华不紧不慢地凑到他耳边坏笑了一声,“皇上这个‘也’,是说自个儿也惧内吗?” 他睨了对面的十三与筱七一眼,见他们二人正在窃窃私语,便大大方方地低声道:“可不是,以前做雍亲王时,他们便说我惧内,如今,更惧了。” 看他笑得开怀,那模样仿佛是在说,惧内是一件极为光彩的事情似的。 妍华娇嗔地白了她一眼,嘴角的笑意若春日里的鲜花,混着酒香让人如痴如醉。 十三无意间瞥到这个笑容时,心头狂颤了一下,不过他早已习惯了如此不听他话的动荡心情,所以只一瞬便将那份心思给压在了心底。侧目看向筱七时,她正在斟酒,除了十三的杯子,别个里都盛满了佳酿。 十三便又与她打起商量:“我只喝一口,可行?只一小口。”这是那个桃花般的人儿酿的酒,于他,非同一般的美酒,他委实想再尝上一口。 筱七十分不留情面,敛笑冷睇了他一眼:“不行!你眼下若是能蹦跶两下,我便允。” 十三苦笑,她这是完全不给他机会啊。他如今自个儿走路都走不成了,哪里还能蹦跶?他无奈地摇了下头,认命似的叹道:“罢了罢了,只怕日后再也喝不上一口了。” “筱七姐姐也是为了你好,你怎得跟他一样,上了年纪反而跟个孩子似的,还需要姐姐管着?”妍华与胤禛腻歪完,抬眼看到对面两个人情意绵绵地说着话儿,便调笑了一声。 筱七赞同地点了下头,佯装嗔怒:“可不是,妹妹不知,我每日起来头一件事,便是将整个王府转一遍,每个犄角旮旯都要搜查一遍,你都不知道他藏酒的本事多好。有一次我还看到房梁上悬了个东西,让人拿下来才发现是一坛酒……” 筱七如同找着了倾诉对象似的,吐不尽的苦水哗啦啦直往外冒。 十三与胤禛则惺惺相惜地对视了一眼,苦笑无语。 “……他呀,才不惑之年便快成瘫子了,日后若是再多喝点酒,只怕连床都下不了了……”筱七说话也不顾忌,完全不把十三当做不正常之人看待,说起瘫子二字也是毫不怜惜极尽讽刺,可话里话外却都流露出浓浓的爱意与关切。 “呵呵,我都快成瘫子了,你还非要赖着我作甚?”十三见她说完,递上自己杯子里的茶给她喝了润润口,嘴里却禁不住自嘲起来。 “我就赖着你,怎么了?你还盼着别个狐媚子赖着你不成?我偏不让!”筱七心头涌起一股泼辣劲儿,狠狠地瞪着十三,直瞪得他低头求饶,她才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 觥筹交错间,唯独十三端着一杯茶在期间孤单地品着,他的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那壶桂花酿,偶尔还会咽两下口水,毫不掩饰的直爽仿若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温润俊雅。 两对鸳鸯或行酒令,或笑忆往事,嘻嘻哈哈地全然忘了各自的身份。在这个草亭子里,没有皇帝,没有王爷,他们只是拖家带口的好兄弟,把酒言欢。只可惜,十三一口酒也没有尝到,倒是筱七,因着桂花酿醇香无比,她连着喝了好几杯。 妍华许是吃坏了肚子,笑谈间突然开始呕吐,还不小心吐到了前襟上。胤禛见她难受,便先带着她去洗一洗,顺便换一件衣裳。 十三目送着他们离去,而后便将筱七扯到了身前,也不顾亭子不远处列着的侍卫,低头便攫住了她的红唇,肆意亲吻起来。直到筱七奋力推开他,差点儿将他推倒,他才憨笑着去拉她的手:“怎么了?与你亲热一下都不可以吗?” 筱七瞪着眼,怒斥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儿小心思?” ... 第五百零九章 喜事 十三呵呵笑着,有些尴尬地闪了闪眼神:“我哪里敢藏什么小心思?” 筱七恼,抬手就要捶他一拳,却被十三的大手包住。她胸口气得一直在剧烈起伏着,待调整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你怎得就这么馋酒的?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想从我嘴里尝一尝这桂花酿的味道吗?你是不想要命还是怎得?你不要这条命,我还要呢,你若是……” 她说着就酸了鼻子,眼角也蓦地泛起湿意。 十三见状急了,忙抬手去给她擦眼角:“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真的只是想亲亲你,没有想尝这酒的味道。你快不要气了,我听你话还不成吗?” 这个娇人儿,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陪着他一起被幽禁了那么些年,未看全繁华浮世,却尝尽世间冷暖。自他的腿出了问题后,她又任劳任怨地一直伺候在身边,体贴入微,毫无……不对,怨言颇多,总是骂他哩。虽然她总是骂他,却骂得他心里暖暖的。 筱七吸了吸鼻子,将那股酸涩给压了下去,待看到十三脸上的愧疚后,心里又突然生出些不忍:“祥爷真的很想喝吗?” 十三愣怔了下,尴尬地看了一眼酒壶,醇香入鼻,他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可回过头看筱七的时候,他却收敛好馋性,讨好地谄笑了一下:“眼下不想喝了。” 筱七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叹了一口长气:“罢了,你就吃一小口吧,解解馋,只一小口。”她说着便当真给她斟了一小口酒在杯中。 十三没想到她会同意,毕竟在府里的时候,每次被她搜到酒,她就要上演一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若不是他好生哄着骗着,她定是要时时刻刻都看着他才会放心。自从弘历跟着他打下手后,她便时常叮嘱弘历要好生监督他,不得让他沾半口酒。 眼下,她居然松口同意让他尝一小口!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吃不吃?不吃算了!”筱七方才一个不忍心松了口后,心里便后悔了。眼下见他愣在那里不动弹,自然立马就想反悔。其实太医说偶尔喝一丁点儿也不会出大问题,可是她就是不想给他喝,万一出了问题,她要怎么办? “吃!吃吃吃……”十三已经很久都没沾过酒了,说实话,若不是知道这桂花酿是那个人酿的,他可能也不会这么想尝一尝。眼看筱七又伸手想将杯子拿走,他立马按住了她的手,笑得跟阳光一样耀眼。 筱七说话算数,见他渴求得不得了,又叹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于是,十三立马便将那一口酒悉数倒进了嘴里,含在舌尖,感受着那份浓郁的香气。他只觉得整个人都酥了,醉了,恨不得再喝上两壶,才能解馋。 筱七看到他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样,忧戚地望了他一眼,不大高兴地将眸子别了开来。 胤禛与妍华再回来时,俩人俱是挂着一副笑脸。胤禛脸上的笑容百年难得一见,嘴角简直要咧到耳朵根了:“十三弟,筱七,婵婵有喜了。” 十三的那口酒本来还未吞进去,听到这话后,那口温热的酒立马呲溜溜地滑进了他肚子里:“四哥雄风不减当年啊!”语气里是满满的暧昧,听得筱七与妍华皆不自然地红了脸。 “胡说些什么呢!”筱七伸过手来掐了他一把,继而笑着跟胤禛道,“恭喜皇上,恭喜熹妃妹妹。” 妍华看他们二人恩恩爱爱的模样,心里欢喜,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方才吐得难受,酸水直涌,胤禛便让太医给她看看,是吃坏了肚子还是吹了风。结果太医一把脉,立马跪下道喜,说熹妃娘娘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当真喜从天降,所以胤禛与她才会笑得那般开心。如此算来,就是在妍华开始吃那些补身子的东西期间怀上的,唔,那个时候皇上也生猛得很。 胤禛之前还打算等与十三他们喝完吃罢,再带着妍华去骑马的,如今知道她有身子了,立马什么都不让她碰了。比如方才还喝着的小酒,回来之后便立马让人撤掉了。 之前的打算,因为这一突发事件而悉数撤消。胤禛满心满意都是妍华的肚子,也没心思再去骑马。筱七因为挂记十三,更没心思独自去骑马,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时候,哪儿还有心思一个人跑去逍遥。 所以没过多久,两对鸳鸯便各自回去了。 胤禛一回宫,便掀起了一大番动静。 先是晓谕六宫,皇后养病期间,六宫诸事都交由熹妃打理。他是觉着,如此便确定了妍华在后宫里不可撼动的地位,不想再有人找她麻烦。 接着他又将良辰差遣去了景仁宫,毕竟良辰以前在潜邸的时候,一直帮忙打理潜邸的事情,对此种事情很有经验。是以,让她帮着妍华一起打理,自然是万无一失。良辰虽然早已年逾四十,且进宫后的那一场大病也折腾掉她不少的精神气,可她如今已经大好,去了也可手把手地教教芍药和灵犀,两全其美。 再接着,他又叮嘱了一遍魏长安,让他差人好好守着承乾宫,他不想看到承乾宫里头的任何一个人,未经过他的允许便出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又让太医院拨出几个医术最高明的太医,随时待命,且每日都要给熹妃请平安脉,请完脉后需得跟他禀报。太医院里头自从出了秦太医与庞太医的事情,便没人再敢大意了。要知道,那两个太医的下场,可不是只有一点点惨而已——凌迟处死,据说哀嚎声令闻者心惊肉跳。 妍华怀了身子,又大权在握后,景仁宫便较往常热闹许多。那些个新答应们一拨拨地来讨好,这一个送点儿小玩意儿,那一个送点儿小物件,都是些费了心思而宫里头又鲜少见到的东西。 灵犀怕她们扰了熹妃的清静,从未让她们进去见过熹妃的面儿,都是在外头便将人给拦住了,然后用几句话打发掉了事。 皇后一走,熹妃尊大。因此妍华每日也不用再去永寿宫里请安,而笑笑因为跟着皇后一起去了圆明园,所以她也不必去担心笑笑的起居饮食。如是一来,她便突然多了许多工夫可以由着自个儿支配。 潜邸的老人如今只有她与裕嫔、武贵人,还好好儿地在宫里头待着。裕嫔每日都过来探望她,武贵人因着一直留有心结,而妍华也不打算再与她废话解释,所以除了听从裕嫔的建议来景仁宫道过一次贺外,她便再也没来过景仁宫。 这个月底便是万寿节了,妍华本想因着头一次掌权,该好生半个让胤禛印象深刻的万寿节才是。结果胤禛怕她累着,一早便说不用大办,让良辰按照去年的样子,到时候安排好让百官朝贺的事情便可。至于别的,全都减免即可,他说他那一日只想陪着她、陪着她肚里的孩子。 左右闲着无事,妍华突然想起齐妃逼死木槿的事情。当时齐妃的那个模样,显然是胸有成足。她若是不知晓木槿早已没了清白,以她的脾性,怎得会做那种没把握的事情? 她突然想起郑福,那个逃逸多年的潜邸旧侍卫,这个人,还活着吗?妍华心中挂记,立马便让钱贵去找魏长安,让他得空了过来一趟。 她捏了捏拳头,暗自忖道:倘若真是齐妃安排了人所为,那此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就算不是为木槿,她也要为自己报这个仇。当初若不是胤禛去得及时,她可是也要被毁掉的。若是那些人得逞,她此时此刻也不会站在这景仁宫里享着荣华富贵了,更不会得了机会与胤禛长相厮守。 她并不知道,年羹尧生前便将郑福藏起来了,还暗中杀了两个知晓郑福行踪的暗卫。只是那郑福在年羹尧出事后,又偷偷潜逃了。他逃了这么多年,早已逃出了经验,所以那些暗卫才没能及时寻到他。只是,他逃亡这么久,妻没娶到,老母也病逝了,委实有些生无可恋。可人性的本能驱使他不断地逃逸着,只为了多活几日。 魏长安得空见熹妃时,已是三日后,他因着御前侍卫的身份,进出后宫比较便利。熹妃如今掌着大权,断也不会有人敢再多嚼口舌。所以魏长安便径直去了景仁宫,将郑福出现在西陲一带的事情做了禀报。 “娘娘,奴才一定会尽快找到他的。”木槿待他的心意,他心里清楚得很,只可惜,他有了盈袖后再也分不出心思到木槿身上。木槿的遭遇他是最清楚的,怜惜、同情,更多的却是敬佩。 其实,当初只要木槿开口跟乌拉那拉氏说一声,就必然能顺顺利利地嫁给魏长安。可是木槿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成全了他与盈袖。 万寿节那一日,胤禛将弘历叫道了景仁宫,当着妍华的面,说要将暖心指给弘历做嫡福晋。弘历大喜,拜了寿后立马又磕头谢恩。 “不过,这圣旨待明年再下吧。你额娘如今怀了孩子,若是操办你的婚事免不得要动胎气,朕看还是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再择日完婚为好。”胤禛无线柔情地摸了摸妍华还未隆起的小腹,无害地笑着。 弘历的欢喜在他的视而无见中,悄然出现了裂纹:皇阿玛、额娘,你们只顾自个儿,不顾儿臣了吗?儿臣等了这么久,你们却一拖再拖,就是不想让儿臣顺心吗? ... 第五百一十章 指婚 “娘娘,吃点儿东西吧。”承乾宫里,齐妃正站在院子里发愣。 已经入冬了,风也开始凌冽起来,吹在身上如有刀在刮。 她本来让梳月安排那么一出戏,意在指使苏答应去将事情闹大,好撂倒木槿伤垮皇后。因为苏答应才落了胎,就算皇上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应该会顾惜苏答应的身子,不予大追究的。如若不是……若不是……罢了,她已然心灰意冷,如今又落得这样一个境地,还能有什么作为? 她不小了,比皇上还年长两岁,年逾半百,年老色衰。好不容易将苏答应收为己用,怀了个孩子还没捂热就落掉了,那个安答应又不会来事儿,总是得不到皇上的垂怜……她想想便觉得再无出头之日,只可怜了她的弘时,也不知在十二叔那里过得如何。 “还吃什么吃,饿死便一了百了了。他如今为了一个木槿便狠了心关我,明儿说不定就一个不高兴会要了我的命!服侍他这么多年,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是我该啊!我活该!”她恨恨地咬着牙,抬头看了看天,阴森森的,似乎要下雨。 “娘娘……何苦跟自个儿过不去?娘娘若是不爱惜着自个儿,赶明儿可怎么救三阿哥出来?”梳月看着她难受的样子,五脏六腑都难受得拧了起来,却也只得轻声劝慰着她,毕竟她在宫中也不过是一个年迈的老姑姑,又能有什么旁的法子给主子出气呢。 “他无凭无据,就因我说了几句公允话就关我,你觉着我还能有法子救时儿吗?”齐妃哀戚地看了她一眼,回转身往正殿走去。 她想过了,就算她亲自出面逼皇后逼木槿了又如何?她是后妃,主张让皇后验一个宫女的清白都不能吗?除此之外,她还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了?他如今弃她如敝屣,哪里还有半分怜惜,当真是她投错了情看走了眼啊! “娘娘,这……”梳月欲言又止,看到齐妃脸上的恨意,只好不再说话。怪她,将听来的事情告诉给了齐妃。她听人说,隆科多大人透露,那“正大光明”匾额后面装的是四阿哥弘历的名字。 她觉着隆科多大人说的话应当属实,因为隆科多大人如今也没甚权势了,人之将死其言必真啊。可是她觉着匾额后写了弘历的名字也实属正常,毕竟弘时已经被撵出宫了,以他如今的境况,根本不可能再与皇位有缘。 也许,齐妃气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 “娘娘是在为……皇上说过,永不得再让三阿哥回宫之事生气吗?”梳月面露怔色,眼里涌起痛惜之色。这件事情,也是无意中从那小余儿口中听来的,正是她遵从齐妃的话,想安排木槿与宫外头的男子搂抱在一处时听闻的。 “可是……娘娘,就算皇上不让三阿哥回宫,也可以封个亲王赏个府邸给三阿哥啊,娘娘不必如此泄气……”她小心翼翼地宽慰着,实则颇有些无奈,她何尝不知道,她宽慰齐妃的这些话连她自个儿都不肯相信呢。 “呵,呵呵……亲王……”齐妃果然冷笑出声,她停下步子,微微扬起脸来,“事到如今,我怎会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他若是肯发那个慈悲,当初便不会舍得将他送给八叔当儿子了……” 眼角微微湿润,她拢了拢眼,将那份湿意收回…… 冬去春来,转眼便到了雍正五年桃花盛开的三月,彼时妍华的身子已经有七个月了,挺着个肚子走路都很费力。 胤禛一直呵护备至,因为不放心妍华四处走动,说过许多遍,让她没事就在景仁宫里头待着。毕竟她偶尔走路会摔跤啊!他看到这种情况,每次都要吓得心惊胆战,生怕她当真摔倒了摔出问题来! 待她显怀了之后,他不舍得让她大老远的往养心殿跑,干脆让人在景仁宫弄了间僻静的屋子,收拾了出来给他批折子。如若不然,她总是隔三差五便往养心殿跑,说是想他,想陪着他。 弘历每次看到他皇阿玛和额娘腻歪在一处,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也想搂着他的暖心恩爱有加啊,可是他皇阿玛至今还未给指婚,委实让他着急!他已经遵着他额娘的意思,与那两个格格耍过把式了,如今他什么都会了,她也不会再问他耍把式的事情了。可看到他皇阿玛与额娘情意绵绵的样子,他心里变发酸,便想起他心里那个温柔又漂亮的娇人儿。哎,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妍华虽然挺着大肚子,却依旧耳聪目明。所以待她注意到弘历日益往古怪里发展的眼神后,转了转心思便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劲儿了。 她拉了拉胤禛的袖子,示意他看弘历。 胤禛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弘历拿古怪的眼神看向妍华,便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待转头看向妍华时,他已经微微扬起了嘴角:“不理他,他不过是看你如今腻着我,心里吃味罢了。你虽是他额娘,却是我的婵婵,终究要跟我过一辈子,所以你莫要总是念着他,多念着我才好。” 妍华翻了个白眼,掐了他的手一把:“皇上这是瞎说些什么?弘历定然是因为你迟迟不给他指婚难受呢,哪里是在吃味儿?” 他将眉头微微一蹙,迟疑地往弘历那里看了一眼:“果真如此吗?”这一看,果真觉着弘历的眼神有些幽怨。 “自是如此,皇上怎得也不多关心关心他。” “他这个年纪,若是不思进取,日后怎能有大成就?”胤禛收起笑容,将手里的书放到了旁边。 “可你不让他娶嫡福晋,他便能思进取了不成……暖心那个孩子我看很好,若是让她嫁过来,还能帮着咱们督促他莫要玩物丧志,岂不是很好?”妍华将想好的理由娓娓道来,声音柔得如一汪春水,多情又温暖。 “哼,当初同意让他晚点娶福晋的是你,如今催着让他早点娶到手的也是你。到头来,我倒是变成被他怨怼的那一个了。”胤禛酸溜溜地轻哼了一声,旋即便摆手示意弘历过来。 弘历忙敛起各种酸涩、嫉妒、幽怨……之类的复杂情绪,端正了脸色上前一躬身:“皇阿玛。” “你额娘让朕早些给你指婚,朕看就今年吧,如何?” 弘历大喜,眸子一亮,立马朝妍华看去:“多谢额娘成全!”待听到胤禛不高兴地清咳了一声,又赶紧向他磕了个头,“儿臣多谢皇阿玛成全!” 胤禛不高兴地轻哼了一下,转头看向妍华道:“婵婵觉得那田文镜的幺女如何?年方十四,青葱水灵……嗯,朕觉着李卫之女亦不错,年纪虽小了点儿,嫁过来养几年可是没甚大问题……” 弘历一听这话,急了,怎么?不是指暖心给他吗?如何说到别个女儿身上去了? 妍华憋着笑,看这俩父子一个兀自耍着人,一个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便掩着嘴轻笑起来:“皇上说得这两个孩子,臣妾倒是一个都没见着过。要不,臣妾明儿宣她们进宫看看?倒是帮弘历挑一个模样俏品性好……” “嗯,朕觉着这个法子好,朕明日让内务府的帮你参详参详,多挑几个进来一起……”胤禛憋着笑,与妍华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聊起来。 弘历的脸色却红一阵青一阵,他判别不出他皇阿玛是在说玩笑话还是真话,可他看得出来他额娘是在逗着他玩儿!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担心他皇阿玛当真指了别人给他! “皇阿玛,儿臣觉着暖心就很好!”他听两个人简直没玩没了,咬了咬牙,又跪下去磕了个头,“暖心是察哈尔总管——富察?李荣保大人的长女,品性好,人也……温柔,求皇阿玛为儿臣和暖心指婚!” 终于憋不住了,妍华捂着嘴,笑得那叫一个欢畅。坑儿子这样的事情,她做了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委实有趣得很。 胤禛斜眼看了过来,挑了挑眉:还要玩儿下去吗? 妍华忙摇了下头,轻笑道:“好了好了,皇上快别逗着他玩儿了,看把他给急的。臣妾看那富察家的格格暖心委实不错,可以考虑一下,皇上看呢?” 胤禛的脸抽了几下,不留情面地指责道:“怎得到头来变成我逗着他玩儿了?你方才做什么了?我看你笑得尤为欢实,是我看错了不成?” 妍华眼睛蓦地张大,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大肚子,眼神里带了一股威胁的劲儿。 胤禛无奈,白了她一眼,认命似的点头道:“唔,是我看错了。我也没有逗着弘历玩儿,选福晋这种事情是大事,朕看田文镜和李卫的女儿确实都不错,要不明儿朕让他们将女儿带……” “皇阿玛,儿臣求皇阿玛下旨给儿臣和暖心指婚!”弘历的脸色已经气得发白了,他皇阿玛与额娘简直腻歪死人了,方才又当他不存在似的打情骂俏!简直不可忍!可他还是得忍,哎! “好了,皇上快别闹他了,就应了他吧。”妍华怕把弘历惹急了哭鼻子,十七岁的人儿了,若是当真哭鼻子,可丢死个人了。 胤禛撇了下嘴,对妍华将责任全推给他的行为有些不满:“罢了,朕待会儿便下旨给你们两个指婚,然后让钦天监请个好日子给你们完婚。不过……这日子须要等到六月以后,等你额娘平安产下孩子后方可。” “这个安排好,双喜临门,恭喜皇上!”妍华喜滋滋地弯起眉眼,眼角不禁冒出些许褶子来。 胤禛勾唇一笑:“双喜临门,婵婵与我同喜啊,同喜。” 又来了!他皇阿玛两鬓都白了一半了,竟然还如此……老不知羞……在他面前如此腻歪,真的好吗?弘历皱了皱鼻子,终是喜滋滋地又磕了个头谢恩,然后便赶紧退下去了。 ... 第五百十一章 过继 齐妃被胤禛以对皇后大不敬之罪关了近半年,齐妃也无动静,安安分分地被关着。 不过胤禛毕竟顾念夫妻之情,并未让人短缺了她的衣食用度。不过,这些事情毕竟都是由内务府操办,胤禛也不会去关注,所以待钱贵给内务府通过话后,内务府的人对承乾宫便越来越不上心了。所以齐妃头一次过了个炭火都不够的寒冬,心中悲凉之际,不免又念及弘时,想着他许是比自己过得更加惨淡,心里的傲气也渐渐熬没了,只剩下一波又一波的绝望。 “梳月,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救弘时出来,我不能让他这样受苦下去啊!”正月里下大雪那一日,齐妃冻得一整日都窝在被子里。她上了年纪后越发畏寒了,可是屋子里没有炭火,暖炉也用不成,梳月唯有灌了一个又一个汤婆子给她暖床。 “娘娘,可是……咱们又不得出去,该如何救啊?”梳月哀戚地望向窗外,冰雪覆盖着一切,也似乎冻结了她们的心。 齐妃瞧了瞧冰天冻地的外面,默默叹了一口气:“再等等吧,等天暖和些了再说。” 既然她想出去,又何愁没有法子…… 三月初的时候,景仁宫的首领老太监走了,妍华自是提携了钱贵做首领太监,钱贵为此感激不尽。连连叩了好几个头,嘴里不迭地谢着,又忍不住连连叫了她好几遍恩人。 灵犀笑话他:“就知道拍马屁,一直就听你叫娘娘恩人,嘴巴头可甜得很。” “娘娘真是奴才的恩人,奴才一辈子的恩人!”钱贵又谄媚地笑起来,却并不让人讨厌,眸子里还有几分真诚。 “嘴贫。”妍华摇着头轻笑了两声,没有继续追问,因为以往问他的时候他都笑呵呵地不作答。 钱贵退下去后,便看到一个小太监意欲禀话,他瞧了一眼里头的熹妃,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随自己往外走了两步:“好像承乾宫里头又在闹了,说齐妃娘娘病得厉害,要找太医瞧瞧。” “哼,成天到晚地折腾,也不嫌累。去年末不是还冻死个宫女儿吗?也没见皇上那里有什么动静,许是早就忘了还有这样一个人儿了,莫要搭理,有事情再过来汇报便是。喏,这点银子拿去吃茶。”钱贵说着就掏出一小锭银子来,塞进了小太监手中。 小太监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道好:“多谢钱公公,谢钱公公~” 这小太监是负责给承乾宫送东西进去的人儿,不过钱粮米豆他都会偷偷克扣一点儿,左右也无人去查。况且,钱公公还授意过他,可让承乾宫里头的人吃吃苦头,他这么做也正好顺了此意。钱公公可是熹妃娘娘面前的当红人物,顺着他的意思总归是没错的。 “回去吧。”钱贵冲他努了努下巴,小太监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妍华如今虽然负责打理六宫诸事,可真正烦扰到她的事情却是少之又少,大部分事情都交给良辰和芍药打理了。灵犀因着性子太冲,又不得她们二人有耐性,所以并未插手太多,只好生照料着妍华的起居饮食。 承乾宫里头想请太医的事情,她们几人都知道,却没人将这件事情报给妍华知晓。 良辰自是存了私心的,她与木槿相识大半辈子,比自个儿的亲姐妹还要熟识上几分,所以木槿的死法让她沉痛许久。她没有木槿那般不记仇,小仇便也罢了,如此害人性命的大仇,她是一定要找法子出出气的。 所以对于承乾宫求医的事情,她叮嘱了芍药与灵犀,让她们只当做不知,她自己亦是不知。故而从去年入冬开始至今,承乾宫虽是求医多次,她却没安排一个太医过去看诊。 她觉着病死了最好,一了百了。可承乾宫求医求到今儿个,却还是没传出有谁病死了,可见齐妃并无大病,抑或压根没病,就是想瞎折腾而已。所以每当良辰再听到承乾宫求医的事情时,除了哂笑一声,再无他话…… 自雍正五年过年的时候起,胤禛便有些古怪,偶尔会看着妍华的肚子发愣,偶尔会欲言又止。妍华也不知道他究竟藏了什么话在心里,所以便问过两次,可他每次都是盯着她看半晌,最后还是悄然摇了头,说没什么事儿。 妍华曾经诞过一个死胎,对于此,胤禛并不忌讳,可妍华每怀一胎,他便要忧心十个月。他也曾让魏长安查过,为何妍华那一胎会是死胎,只是她怀身子的时候没有人发觉到异常,待生产完,就更难察觉异常了。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所以胤禛心里便默认了那件事情是个意外。 可正是因为那件意外,让他忧心不已。 他每日都让太医给妍华探脉,还要跟他禀报情况,便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再出事儿。 索性,安安稳稳地怀了七个月,妍华与孩子都很安康。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已经憋在胤禛心里三个月了,且憋得越久,他便越拂不去那个念头。 入夜的时候,妍华又撵他走了。 她怀身子的这七个月里头,他总是赖着要跟她睡一处,情浓的时候也对她有过举动。不过她怕伤着肚子里的孩子,总是能推则推,实在拗不过的时候只得与他销魂一次。 如今她挺着大肚子难受着呢,不想再被他撩拨,亦不想夜里入寐后会被他无意中压着肚子——虽然他一次也未压到过,可她就是会生此担心。此外,她因为大着肚子,所以入眠之后总会不舒服地翻身,而他又向来觉浅,免不得要被吵醒,闹得他时常睡不好觉。 所以,每次到了时辰,她便撵胤禛走,曾经还有两次,情急之下还帮他随手翻了两个牌子。不过,她刻意避开了苏答应的牌子。 这一夜,胤禛却赖着不肯走,不管妍华如何撵他,他就是不听,还赖皮地早早让人伺候了他洗漱,顾自上了床躺下。 “皇上怎得总是坏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皇上怎得可以留宿景仁宫呢?”这话她都说过三个多月了,没有哪一次奏效。 “那些个老规矩,当变通的时候可变通,我只在你这里宿过,别人要侍寝,我都传她们去养心殿了。” 虽然他的意思是他待妍华不同别个人,可妍华听了还是不舒服:“别的妹妹侍寝之事,皇上就不必与臣妾说了,臣妾听不得。臣妾若是吃味吃大了,免不得做事会心不在焉,一心不在焉便要出事……” “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你快上来。”胤禛单手撑着头,朝他摆了摆另一只手。 那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皇帝,倒有些像话本子里说的青楼女子,就差挥着个手帕儿喊着“大爷,进来玩玩儿”。妍华为她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怔了怔,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话若是讲给他听,他定然要气得跳起来。 “笑什么,快过来,我……有件事情想与你商量一下。”他坐起了身子,眼神有些挣扎。 妍华见状,也不再笑,让灵犀扶着她挪了过去。待被胤禛拥着躺下时,她左翻翻右翻翻,怎么都躺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她觉着方才胤禛的眼神有些怪异,突然有些不想听,真担心他说出什么叫她不想听的话来。 “不舒服吗?”他摊开大手,轻轻抚她的肚子。 “撑得慌,过会儿就好了。”妍华躺了会儿,撇头看他,“皇上……有什么事情想与臣妾商量?弘历的婚事吗?” 他摇了下头,闪烁着眼神垂眸看她肚子:“是……这个孩子的事情。” 妍华的心紧了紧,蓦地浮起更多不安来。 “若是个公主,便好生养着;若……是个阿哥,我想将他过继给老十二……老十二的三个儿子都去了,所以……” 他的话还未说完,妍华便觉着突然遭了一道晴天霹雳似的,整个人都懵了。她的孩子还未出世呢,他便打起主意来了?好端端地为何要过继给别个人儿?他是嫌自己的儿子太多了不成? “为何?你为何要打我孩子的主意?你不想要他?”她颤着声音将肚子上的那只手扒开,往里挪了挪。 “我当然想要他,我一直都想你多生几个……” “你都筹划着将他过继给别人,让他叫别人阿玛了,你还说你想要他?”她气不打一处来,眼泪水也滑了出来。 “婵婵你听我说……” “福惠,你将福惠过继给十二叔好了,或者弘……”本想说弘昼,可到嘴又被她咽下去了,她狠不下心让裕嫔连这个唯一的儿子都见不到。 胤禛皱眉:“那怎么可以,福惠年幼,身子骨又弱,过继去了只怕也……” “那我的孩子就不年幼吗?你怎得忍心说这样的话,你就那般顾念贵妃是吧?宁愿让我看不到孩子,也不肯过继她的福惠……”她有些慌不择言,也没察觉到此时她的话出了什么问题。其实,她该好好问问他,为何突然想着要过继阿哥给十二? “婵婵!你听我说!”胤禛看她眼泪水不断,忙不迭地给她擦泪,急急打断她的话解释起来。 ... 第五百十二章 无情 “老十二前三个儿子都没了,如今他膝下无子,总要有个儿子袭承他的爵位……” “他如今也没爵位,你何故非要安排我的孩子过继给他?”妍华面上一冷,压根听不进他的解释。十二之前因为被弹劾,从郡王降至贝子,后又因为别的过错,连贝子也被革去了,如今哪里还有爵位?就算以后再恢复十二的爵位又如何?她若诞下儿子,便是弘历的亲弟弟,日后弘历继承了皇位,难道不该给自个儿弟弟一个亲王做做?不比郡王好? “老十二是由苏麻喇妈妈抚养大的,如今膝下无子,苏麻喇妈妈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心……婵婵,只是名头上将孩子过继给他,你若想留在宫里抚养,就一直留在宫里抚养就可……” 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待她顺从得很,能给她好的就绝不给她差的,结果她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就筹划着将这孩子送给别人当儿子了!她知道,皇家有这个传统,比如先帝的十六皇子允禄,就过继给了庄亲王。可是为什么要过继她的儿子,就算她儿子日后没有爵位,她也想将孩子养在身边,叫她自己为额娘。 胤禛见她哭得伤心,叹了几口气后,没再说下去,只一边给她擦着泪水一边柔声哄着,再也不提过继的事情。 妍华这一整夜都没睡好,夜里恼得叹长气时,胤禛便也幽幽地睁开眼,搂着她道歉。 她因为这件事情跟他怄了几天的气,半个字也没搭理他。 等她从钱贵那里听说,弘时病了的时候,她才突然想明白了一点儿。或许,他之所以想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十二,是为了弘时?可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别扭,想要好好照顾弘时,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 十二因为之前犯了错,这两年也不可能很快恢复爵位,所以十二的俸禄少了很多!以他哪点儿俸禄,要养活一大家子本就吃紧。如今又要养弘时一家子,所以境况可想而知,他们过得颇为艰辛。 况且,十二被革了爵,也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讨好他,所以他如今也不可能从别的官员那里得到接济。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是!别人若是讨好错了人,搞不好还要被皇帝斥骂为结党营私!所以谁敢胡乱去跟十二送人情。 妍华想不明白这些纠葛纷扰,只甩了甩脑袋,将疑惑抛出了脑子后剩下来的仍旧是生气。她想起胤禛年后便一直有些古怪,盯着她的肚子欲言又止的情况也不止一次两次了。这么看来,将她孩子过继给十二的打算,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娘娘,皇上这两日召了苏答应侍寝。”钱贵小心翼翼地看了妍华一眼,不明白如胶似漆的两个主子,怎得突然就连话也不说了。也不对,是皇上总是上赶着跟娘娘说话,但是娘娘不搭理。哎,主子们的心思,他们做奴才的实在猜不透,也不明白。 妍华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她不理胤禛的时候,他每每在景仁宫吃了瘪就会召见苏答应,让那个俏丽佳人给他解闷。她也不知道那个苏答应在皇上面前是不是媚惑人得紧,总之胤禛至今也未对她起腻,所以她觉着他的眼神真是越来越不济了。 钱贵退下后,裕嫔看到妍华仍旧生闷气似的在咬牙切齿,便安慰她:“是你自个儿不肯搭理皇上,总不能强求他不找人诉诉烦闷吧。你莫不是又因为怀了孩子,控制不住自个儿情绪了吧?” 妍华正苦闷呢,听到她如是说,终于憋不住了:“他说,若是我再生下个阿哥,他想过继给十二叔,我能不气吗?” 裕嫔错愕,朝堂的事情她们向来不过问,所以并不知道朝堂上的形势如何。她本想着皇上这么疼妍华,定不会亏待了她,没成想,妍华一出口便是这样一个劲爆的消息。她咀嚼了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妹妹说什么?皇上……要将你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十二叔?若是个公主呢?” “若是公主,就自己个养着。”妍华恨恨地咬了咬牙,一想到自己辛苦怀了这么久的孩子,却是要喊别人为额娘,她心里就酸涩极了。 裕嫔呆住了,在原地顿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若是让她将自己的弘昼过继出去,她的心里也会不是个滋味儿的。一旦过继出去,便注定与皇位无缘。不过弘昼本就没有做皇帝的心思,这一点倒是也没什么。只是成了别个人的儿子,日后也不能名正言顺地进宫来给她请安,更不能叫她额娘了,这一点倒是真的让人伤心。 说多了,都是泪。她见妍华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走去炕榻上陪着她坐下:“你与他好好说说,他会体谅你的不舍的。” “他说,若是舍不得,等过继给十二叔后,孩子可以放在宫里头养着。姐姐,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难受。” “其实……我听人说,去年八爷九爷薨殁之后,似有许多人暗地里说皇上残害手足,坏了祖上规矩……所以,皇上许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与他好好谈谈,这般赌气于事无益。”裕嫔看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将软垫垫在炕榻上,让她斜躺一会儿。 “我又何尝不知,可每次一想起他动了这样的心思,我就难受,所以话也不能好好谈了。”妍华难过地摸了摸肚子,满腹愁肠…… 四月初的时候,承乾宫的上空冒出一股浓烟,宫人皆震惊匆匆忙忙地四处奔走相告,说是承乾宫走水了。守在承乾宫外头的侍卫们忙提水扑火,所幸只是其中一件小屋子走了水,且那间空屋子里有许多旧衣服烧尽后的残渣。这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承乾宫的动静这么大,自是惊动了皇上。 待齐妃被带去皇上跟前时,容颜枯槁,可衣着发饰却是齐齐整整,守着她的一方骄傲。 胤禛冷冷淡淡地瞧了她一眼,看到她面色枯黄,微微愣了下神:“那火是你让人放的?若是救得不及时,你又当如何打算?” “那臣妾便唯有一死,葬身火海也好过病死榻上来得好。整日饥寒交迫,连个太医都不得去,皇上可不是巴望着臣妾早日归西吗?呵呵……”她目露倔色,抬头遮住口鼻,轻轻咳了两声。 “你的性子,一直都这般倔。”他嗟叹一声,不知是褒是贬。其实听到她说缠绵病榻已久,他还是些微有些讶异的,因为这件事情并未有人告诉过他。只不过,事到如今,还想这些也无多大意义,他也不想为此去追究。 她目不斜视,直直盯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语气凄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臣妾终究是败给了自己的一厢情愿。早知今日,臣妾又何必当初?臣妾只求皇上放了时儿,他毕竟是皇上的骨肉啊!” 他冷下脸来,有些不悦:“你要求太多,也变了太多。朕一直记得,你以前心思纯良,即便性子尖酸了些,却也从无害人的心思。” “没了情,自是怎么看都挑剔。臣妾一直都如此,是皇上变了而不自知。”齐妃哂笑,没有再与他言归于好的心思。她如今这副容颜,连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了,哪里还能奢望能入得了他的眼。既然如此,她索性挺着自己的傲骨说话。 他手里的笔顿了下,没有应声。他如今看她,确实怎么看怎么挑剔。他说她变了,她却也认为他变了。终究是没了当初的温情,才会两看两生厌。 “臣妾许是做过错事,却也是看不得时儿受苦受难。皇上若是想赐臣妾一死,臣妾绝无怨言,只求皇上能将时儿放出来,让他做回臣妾的儿子。臣妾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活着了,望皇上成全。”齐妃伏地行了个大礼,若不是为了弘时,她也不愿意再如此斗下去了,她已心力交瘁。 “事到如今,你都不知悔改,朕不得不失望。弘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你宠溺所致。”胤禛语气寡淡,眼神陌生,全然没了怜惜。 “他是皇上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皇上若是觉着他不成材,那皇上自个儿又何尝没有责任。”她不觉得弘时哪里不好,所以她根本不想承认胤禛的指责。 他记得婵婵也说过这句“子不教父之过”,可为何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是满满的爱意?而李琴语呢,她的眼里是恨是冷漠。她怨他移情别恋,可是她何曾想过她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为何他的婵婵和裕嫔能保持二十多年的良善,而她们,却都不能? “朕之过也罢,如今怨这些又有何用?”他叹了一口长气,停笔起身,走到她身前站定,“许多事情,朕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念及旧情没有拆穿。可是你越发不知收敛,从来也不知反思己过,朕痛心、失望。你也莫要再跟朕狡辩,你都做过哪些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也莫要妄图再设法让朕放了弘时,就他做的那些事情,朕能饶了他的性命便已是宽宏大量。” 齐妃的嘴巴嗫嚅半晌,干巴巴地笑了下,临末只凄凉地言了句:“皇上果真如此无情。” 胤禛也不愿再与她多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人将她扶下去。待人退下,他才看向苏培盛:“让魏长安将人撤了吧,以后承乾宫还如以前那样,不得短了她的吃穿用度。” “喳~皇上,奴才听说,熹妃娘娘从昨儿个夜里到现在还未进食。” 他的怔色这才敛起,眉头一蹙:“又胡闹,怀身子的人,怎得可以不吃东西?去景仁宫!” ... 第五百十三章 思念 妍华身子不舒服。 因为胤禛存了过继的心思,所以搅得她夜里没有睡好,早上醒过来就有些头疼发热了。而她因着身怀六甲,也不好随意喝药,所以也只得强忍着。灵犀不停给她敷帕子擦脸也没用,额头一直微微发热,闹得她头疼。 她昨儿没用晚膳,是心里难受吃不下,今儿早上没吃,是身子不适吃不下。她也知道不该饿着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方才逼着自己喝了两碗米粥,结果却吐了一大半。 胤禛过来的时候,她正吐得惊天动地。 他听到她呕吐的声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婵婵不肯吃东西?” 芍药摇了摇头:“皇上,娘娘是身子不舒服,所以才吃不下的……刚喝了粥,眼下又都吐出来了。” 他听得揪心,忙跨着大步子去往里面去了,彼时妍华正吐得泪水涟涟。她如今已经三十有六,怀个孩子本就不易,他这几个月一直都提心吊胆,生怕孩子出事。他本打算等她平安生下孩子以后,再将过继的事情说出来,却终究没能忍住。 他这几日也自责不已,每次看到她幽怨又伤心的小眼神,他便恼恨自己不该说得这么早。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又出了问题,他便是自作自受,连带着还让婵婵难受。 “哪里不舒服?太医呢?”他小心端着声音,关切之情浓重。 “皇上,太医刚才已经来过了,说让娘娘喝点姜汤,可是娘娘闻不惯那个味道,喝不下。”灵犀着急不已,却也没有法子。 “不喝,病怎得能好?”胤禛坐到床头,结果灵犀手里的巾帕,亲自给妍华擦脸。 妍华别开脸去,还是忍不住生他的气。 “去把姜汤端来。”胤禛想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这一边,可是她使着劲儿不肯看过来,所以他也只得松了手,“你同我怄气便是,何故苦了自己跟孩子?” “反正生下来也是给别人做儿子,苦了他我也不心疼。” “不过是名义上将他过继给老十二,你何必这般执拗?你舍不得他,那朕就让他留在宫里头养着;你若是想让他唤你额娘,那便先唤着……哎,罢了罢了,不过继了,成吗?你跟孩子好好儿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你若是当真不愿意,我也不逼你。不过继了,你就当做了一场噩梦,醒过来就忘了它吧。” 胤禛捧着她脸的那只手,察觉到她又落泪了,心里无奈至极,最后只得松了口。罢了,看眼下这个情形,还是过继福惠吧?只是福惠从小就体弱多病,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知能长大成人不。 “真的吗?”她含着泪转过脸来,心疼地胤禛接连点了好几次头。 这时,灵犀把姜汤端了过来,胤禛扶起妍华要喂她喝,她却撇开头不想喝。姜汤味道太浓,她实在是喝不下。左右胤禛已经允诺她不过继她孩子了,她的心病便也去了大半,如此一来,病自然就会好得快了。 只听他轻叹一声,仰头便将碗里的姜汤喝了一大口,而后不顾妍华的惊诧,他便兀自捏住了她的鼻子,迫使她将嘴巴张了开来。汩汩姜汤自他口中灌了进去,她呼吸不得,只好将之喝了进去方能用嘴巴吸上两口气。正当她喝完他嘴里的那一大口姜汤,想要怒瞪他几眼时,他又喝了一大口灌进了她肚子。 这样暧昧的法子,他们二人之间已经很久没用过了,看得在一旁伺候的宫女都忍不住倒抽气,脸上皆烧得红彤彤的,匆匆将眸子垂了下去不敢再看。 “怎么样?也不是那么难喝吧?”胤禛抬手擦了下嘴角的汤渍,又捏了颗杨梅蜜饯塞进了她嘴里。 她面上嫣红,如刚出浴一般诱人,心里的阴霾经过这一番胡搅蛮缠,倒是突然都消散了。她娇嗔地捶了胤禛的手臂一下,一下子就被他哄开心了,嘴里的蜜饯一直甜到了心里头。 说来也怪,胤禛好好地哄了她一会儿,她便有了些胃口。当他夜里搂着她睡下时,她觉得早上还沉重的身子一下就轻快了不少。 她笑眯眯地合上眼时,他却满脸忧愁地拧起了眉头,直到月悬中天才叹着气入梦。 翌日醒来时,胤禛早已不在。之前她以为是她与他赌气,他才没有过来,眼下才知道,近来朝堂事多,他根本没工夫过来。 钱贵与灵犀她们几个总是私下里嘀嘀咕咕,待她问起来,她们又都神色怪异地摇头,说没有瞒她什么事情。她知道,因为她怀着身子,所以她们都不愿意将烦心事跟她说,为的就是能让她安心生产。他们私下里嘀嘀咕咕也不是一两天了,既然不愿意相告,妍华索性也不再放于心上,好好养病安胎,只等着将孩子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胤禛哄好她之后,已经接连五天没有来过。眼下已经四月上旬,她的身子也有七个多月了,做什么都觉得烦躁不堪,她知道,这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顶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难受,所以才会如此焦躁。 可是习惯了胤禛陪伴左右的她,如今接连几天都看不到他的人影,让她很不适应。之前跟他怄着气,见不到的时候便暗自骂他,如今和好了,哪里还舍得骂,于是骂他的心思都转变成了相思,自然越来越坐不住。 所以第六日的时候,她便蹒跚着步子要去养心殿,看看胤禛近来都在忙什么。 景仁宫里的宫女太监自是赶紧劝她不要过去,这么大肚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如何是好?乘轿舆会被颠着,走路她也走不动。 钱贵一直拦在她前头磕头:“主子嗳,使不得啊!当真出了闪失,皇上难受不说,主子自个儿也要难受到不行。” “那你去养心殿看看,若是皇上得空,就请他过来一趟。如果很忙,那就……算了。”她不想牵绊了他,他当是很忙吧,思及此,心里隐隐生出些许失落,有些难受,因为见不到他。 “嗳!主子不折腾就好,奴才这就去,一定想法子把皇上请过来!”钱贵松了口气。 钱贵走后,妍华让灵犀将她以前作的画拿出来。她之前画过几张胤禛,她最喜欢的莫过于他骑着矮马的那一张。画里头的他没有华发没有皱纹,反而多了几分轻尘脱俗的味道,仙得很俊得很。 看不到人儿,睹物思人也是可以的。她如是想着,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 “你怎得来了?熹妃娘娘出事了吗?”钱贵行至养心殿,便看到了魏长安。魏长安眉头轻蹙,担忧地问了一句。 钱贵摇头:“没有没有,娘娘几日没见皇上,心里想得慌,让奴才过来看看皇上得不得空过去一趟。” 魏长安朝里睨了一眼,微微摇头:“恐怕不得空。” “哎哟,啧……”钱贵犯难,叹了几口气,“娘娘都想自个儿跑过来的,可把奴才们吓死了。眼下若是请不到皇上,只怕娘娘明儿个又想亲自过来看上一眼了。魏大人可知皇上……” 他本想问可知皇上在忙些什么,转念一想,这个不当问,便又生生转了口:“可知皇上何时能得空?” 魏长安如今乃一等侍卫,正三品,在钱贵他们眼中自然是个大人。 魏长安因着与他相熟,听他这么一问,还当真凝眉思索了会儿:“这几日恐怕都不得空,近来事情多,皇上也无暇顾及景仁宫,你们几个要好生照顾着娘娘,莫要出闪失。” 再过两个月,妍华就该生了,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错。 钱贵点头哈腰:“大人放心,几位姑姑都安排得妥当,哪里会出岔子。” 他本来还想多等上一会儿,但是魏长安将他撵走了:“你也莫要在此候着了,回去好好伺候娘娘吧。皇上一时半会儿得不了空,你在这里若是被皇上看到,还要以为娘娘出事儿了呢,反而叫人忧心。” 如此一来,钱贵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去了,直忧心该怎么跟妍华交代。半道儿上碰到了小余儿,他便笑呵呵地冲小余儿打了个招呼:“……嗳,皇上有一阵子没去景仁宫了,娘娘心里惦记得很。你若是得机会,在皇上面前提提。” “才几日便叫有一阵子了?被别的娘娘听到岂不是要醋死。”小余儿跟他一起走到墙角处聊了起来,钱贵进宫早,是个人精儿,人缘颇好,一般的宫女太监都喜欢跟他说上几句。小余儿也不是嘴大之人,不过在熟识的人面前就不会那么遮遮掩掩了。为此,他被苏培盛批过多次,却总也改不了。 “那是,咱们主子与别个娘娘可不同,皇上一直将主子捧手心儿里呢。” “那可不一定,这段日子里头,皇上翻过两次苏答应的牌子呢。我看苏答应日后也能……”小余儿反驳。 “呸呸呸!苏答应还不是长了双跟娘娘相似的眼睛,不然皇上也不会待她那么特别。” “唔,这个也是。” “……嗳,对了,投毒的事情还没查出来吗?皇上近来不会就在为这个事情忧心吧?”钱贵突然想起他与灵犀几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忍不住打探了下。 “没有。”小余儿摇了摇头,“过了这么久了,哪里还查得出来,况且宗人府的人儿说了,饭菜里根本没毒,也不知他好生生地怎得会被毒死。” “嘶……这倒奇了怪了,莫不是……有脏东西索命?”钱贵缩了缩脖子,他们在宫里头待久了的人,对这些鬼怪的事情深信不疑,大白日里提起来都觉着后颈有人吹冷风。 小余儿胆小,不敢再往深里谈,忙打住了:“你可别吓我,哪里来的……脏东西,我今儿夜里要当值呢,快别说了……我先回去了,不然待会儿又要讨骂。” ... 第五百十四章 同意 第五百十四章同意 又过了两天,暮色已深的时候,胤禛才拖着一身的疲惫来到了景仁宫。他的眼里带着猩红的血丝,是接连几日没休息好而造成的。 妍华一看到他这个模样,就忍不住心疼:“这几日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睡?” 她说着就看向了旁边的苏培盛,苏培盛小心翼翼地看了胤禛一眼,微不可寻地点了下头。 “忙,哪儿能每日都那般清闲呢?刚继位那会儿子,不也是这样吗?无碍。”他浅淡一笑,却露出满脸的憔悴来。 老八老九离世的时候,这后宫里头正闹得不可开交,他也没工夫去管。本来在他心里对那两个兄弟的感情也不深,尤其是对老九,他简直有些恨之入骨。所以听说他们去了之后,他心里只浮起一丝丝感伤,但是很快就被后宫里头的烦心事给覆盖了,没有心思捡起那一丝感伤去回味。 只是,他也未料到,这两件事情的后续会发展成这样。 他当时只随意吩咐下去,让人将他们的尸首送回给各自的嫡福晋。他如何能料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几件事情陆续发生,早就已经在整个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尤其八福晋*时,那撕心裂肺地控诉,更是坐实了胤禛的罪名。 也不知她们二人是不是商量好的,皆先后请旨让老八和老九归葬皇陵,自然都被胤禛驳了,回复都用了一个模子的话:“他早已不是爱新觉罗的宗室子弟,不得葬于皇陵。” 老九是八月份去的,老八是九月份去的,哥儿俩商量好了似的,在黄泉路上作伴。 而到了腊月寒冬的时候,他们的棺木都还未下葬,两个嫡福晋又跟商量好了似的,先后跟着去了。九福晋服毒自尽,与老九睡了同一个棺木,被人发现的时候,那诡异的景象颇有些渗人,因为九福晋的嘴角竟然挂着笑。而八福晋则一把火烧了屋子,将老八的棺木与她一起埋葬在了火海中。 “皇上啊!你从十四弟那里偷了天下还不满,如今竟然弑杀兄弟!你对得起皇阿玛嘛!你死后敢去见他嘛!” “胤禛啊胤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的八爷死不瞑目!他都落败这个模样了,你竟然还要下毒害他!” “你不得好死!皇阿玛泉下有知,定不会饶了你……” 据听到八福晋嘶吼的人儿说,那声音若来自阎罗地狱,幽深恐怖,直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 胤禛吩咐过良辰,不得让人在景仁宫乱说,若是谁嘴碎惊了婵婵的胎气,他定不会让那人好受。 可是这几个月来,他自己却并不好受。八福晋那般诬赖于他,他心里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的,只可惜,她葬身在了火海,摧不了骨扬不了灰了。 他们以死来反抗他的“暴政”,事情当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决的。近来朝堂上的格局已经开始动荡,他不得不绷紧了脑子去应对。 去年腊月,他的心腹田文镜就被弹劾了,好在田文镜反咬弹劾他的那几人结党营私,所以胤禛强硬地镇压了此事,将田文英保了下来。雍正五年的前三个月,他另外几个忠心耿耿的大臣也都相继遭到了弹劾,他真是心力交瘁。 就连怡亲王十三,也被人参奏了,说他行动不便,当不得那么多大任,应当放权…… 胤禛真的是连气都来不及气,几个军机大臣还都整天往宫里头跑,他是当真忙得不可开交啊。各处的折子也是纷纷涌过来,比之前的折子多了不少!有表忠心的,又勇于直谏的……世间丑态,如此尔尔。 “……皇上?皇上?禛郎?”妍华挺着个肚子,结果灵犀递来的巾帕给他擦脸,擦好后叫了他半晌他都没反应。 胤禛听到她喊“禛郎”二字,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回过神来,拉住她的手轻轻一笑:“你私下里多这般叫叫我,我喜欢听。” 她微微一怔,半倚着他柔声应道:“好。” “你可真是肥了不少。”他呵呵笑着,显得有些吃力。 “是皇上自个儿虚了,怎得怨臣妾肥?”妍华白了他一眼,挺着腰坐下。如今走路吃力得很,站一会儿都嫌累。 胤禛无力地苦笑了下,他如今还真的没法子去验证一下她嘴里的这个“虚”到底是不是真虚,他累得不行,只怕再验证,也只是坐实这个字眼,日后要被她笑话一辈子了。 “早点歇息吧。”妍华看到他眼底的暗沉,心又疼了疼。这个人,没她看着就拼了命地处理朝事,仿佛多睡一会儿就会天下大乱一样。 他顺从地点了头,扶着她一起又往她的床上躺下。 “皇上,臣妾有件事情想与皇上说。”这几日她冷静下来后也想了很久,她跟胤禛携手二十几载,大风小浪都经历过了,胤禛的性子她早就摸了个清楚。以他们如今的感情,她觉着是再别有谁可以撼动得了的。他一直都知道她多么疼惜自己生的孩子,若不是有万般无奈,压根不会想到让她将儿子过继给别人。 “嗯~”他闭着眸子,模糊地应了一声。 “若是这一胎生了个阿哥,皇上若是真的想将他过继给十二叔,那便过继吧。只是……孩子先放在臣妾身边养着,可好?”她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有些揪心。但是胤禛说得对,她要携手一辈子的人是他,而不是孩子,所以她该多放些心思在他身上。 其实她早就隐隐感觉,他近来如此操劳,可能与她不愿意将孩子过继给十二有关系。她觉着可能也是她想错了方向,她先前一直觉着胤禛是想让弘历过得好一点儿,才打算将孩子过继给十二。如今她细细想了下,也许,他压根只是想拉拢十二呢? 其实,把这个孩子过继给十二也好,绝了这个孩子对皇位的期盼,免得日后生出亲兄弟为了皇位而相残的可能来。 他的睫毛剧烈颤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眼来望向她:“婵婵……同意了?” 妍华看得出来他有点儿激动,却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只定定地点了下头:“嗯。臣妾想过了,就算将他过继给十二叔,他也是臣妾生下来的,都说血浓于水,他总归不会疏远了臣妾。” 他呼了一口气,听得出来情绪起伏颇大,呼气的那一声里都带着些许颤抖。他伸出一只大手,摸上了她的脸,轻轻婆娑着,良久才言了几个字:“婵婵,谢谢。” 她突然就湿了眼眶,吸了下鼻子嗔道:“傻禛郎,其实皇上本就不必征求臣妾的意见。可皇上却一直这般尊重臣妾,臣妾感动还来不及,哪里还当得起这声谢谢。” 他也没说话,只平复好情绪凑上前亲了她一下,又抬手去摸她的肚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其实做了这个决定后,妍华心里也释然了。她是女人,容易感情用事,总口口声声说爱他,可到头来却连他的解释都听不进去,便兀自与他怄气。回头想想,也很不应该,她多半是恃宠而骄了,才会这般放肆。以前总是她先妥协,如今倒是反了。其实她该好好打理这六宫,为他分分忧的。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胤禛在而旁边疲累地开了口:“二哥被废了太子后,皇阿玛对十二弟颇有些倚重。十二弟虽然没有结实朋党的心思,却也交好了不少重臣。孩子若是过继给他,他会好好儿地站在我这边,能省不少心。”待到传圣旨的那一日,他会暗中告诉十二,爵位过多时日就恢复给他,如此拉拢,十二总该不会有异心了吧? 妍华听后,鼻子一酸,眼眶立马湿了。他是有多累啊,才会在她面前说这么无奈的话,朝堂上定是出了大事儿,不然他也不会累成这样:“可是……也不定是个阿哥啊。” 他的身子僵了下,却旋即笑了:“我问过太医,多半是个阿哥。” 她愣了一下,凑上去就想咬他下巴一口,结果却咬到了一口的胡须:“皇上快把这胡子给剃了!皇上算计我儿子多久了?哼!” “也不久,约莫两个多月吧。”之前一直在想对策,到了正月底才打起这个主意来的,迟迟未说,还是怕她难受。如今她既然已经同意,那么他明天就让人拟旨下给十二,先拉拢一个再说。 “婵婵~” “嗯?” “有你在真好。” “禛郎以前说过这样的话。” “你听腻了?” “咯咯~没有,我很喜欢听,你若是肯多说说,就好了。” 一夜安眠,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胤禛已经不在身边,可是妍华心里却不再纠结了。左右她还是能将孩子养在身边的,先让他叫自己几年额娘也够她知足了。此外,谁说这一胎一定是个阿哥呢?说不定是个小公主,到时候她便可以安安心心地放在身边养着了。 不过自从昨夜听了胤禛的解释后,她心里还是期盼这一胎当真是个阿哥的…… 五月里的最后一天,妍华的肚子开始阵痛,当时孩子还未足月却已经有了要生产的迹象,胤禛急得不得了,饶是再忙,也将手头的事情都放在了一边。等他赶到景仁宫的时候,景仁宫里已经忙成了一片,他看到宫女端着热水、拿着巾帕、端着汤药进进出出之时,便突然想到了那个死胎,心里蓦地一紧,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 第五百十五章 生了 “皇阿玛!额娘……额娘生了吗?” 胤禛派了人去通知弘历,弘历一回来便急急跑到了胤禛身边,气喘吁吁的模样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胤禛摇了摇头:“还没,方才还听到她喊疼,眼下又没声儿了。” 父子二人都紧张兮兮地在外头候着,直到里面传出开一阵“呜哇哇”的婴儿啼哭声,俩人才心有灵犀般蓦地展开笑颜:“皇阿玛,额娘生了!” 弘历看了看胤禛不知何时握上他的那双大手,心里有些动容:皇阿玛竟然也会如此紧张。 待芍药抱着孩子出来后,胤禛忙提脚往里面走去,芍药本就话少,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皇上?” 可是胤禛却恍若未闻,已经匆匆往里去了,她只得又转身抱进去,看到弘历也往里面跟来,她忙拦住了:“四阿哥,里面不得去。” “皇阿玛不是都进去了。”弘历撇了下嘴,想绕过她进去。 “四阿哥,请莫要进去,里面还没来得及收拾,四阿哥进去的话,娘娘要不高兴的。”芍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俩父子,怎得没人好奇生下来的孩子如何吗? 弘历叹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她怀里的孩子,忙喜笑颜开:“这是……快让我抱抱,阿哥还是公主啊?” “是个小阿哥呢。”芍药这才笑了起来,眼角的褶子都绽成了一朵花儿。 胤禛急急走进去后,也没顾得上问是男是女,眼里只装得下躺倒在床上的那个虚弱的人儿,满脸疼惜地奔了过去:“婵婵?婵婵?” 她如今三十有六了,上了年岁生孩子本就危险,他方才在外头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她弄出个难产。 妍华虚张开眼来,头上的汗水将青丝都濡湿了,紧紧地贴在脑袋上、脸上。方才灵犀给她擦了脸,但还没来得及好好帮她收拾一下,胤禛就冲进来了。她们只好赶紧将其它污秽之物赶紧处理掉,免得冲犯了皇上。 “皇上……是个阿哥呢。”她缓缓弯起嘴角,心里只觉得安慰。是个阿哥好,可以了了他过继的想法,以后还可放在自己身边养几年,她也挺知足的。她相信,血缘之情会在冥冥之中紧系住她们的母子情,即便日后将他送出宫去了,他也会挂记着她这个亲额娘的。 “婵婵~”他唇一抿,眉一皱,露出一丝愧疚,“以后不生了,方才真是叫我担心死了。你这次怎得没有一直喊痛?”即便只是起初哭喊了几下,也将他喊得没了魂儿。 “后来没力气喊了。其实,也没有生弘历的那次来得痛。”她虚浮一笑,脸色有些苍白。 胤禛伸手给她捋头发,那心疼的模样仿佛恨不得自己替她痛一番似的:“怪我,以后不生了。你痛一次,我的心也跟着揪一次,哎,真不好受。” 妍华听了,幽幽地白了他一眼:“好好好,以后臣妾不生了,皇上让别个人给你生去吧。” 他停在她鬓边的手顿了下,而后轻轻柔柔地捏了她脸颊一下,笑得无奈:“你呀,醋劲儿越发厉害了。” 待妍华沉沉地睡过去时,胤禛才想起来去看看孩子,彼时小阿哥正在弘历怀里安静地闭着眼,小嘴微微翘着,红嫩嫩的,还有些皱皱巴巴。 “你生下来的时候也这般丑。”胤禛看了孩子一眼,笑着跟弘历言了一句。 弘历的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嘴角抽搐半晌才喃道:“皇阿玛这是……什么话,奶娘说了,孩子刚生下来都不好看……六弟……已经算是好看的了。儿臣……小时候也不丑。”听额娘说,就是胖了点儿,不然她也不会叫我硕硕那么多年。 胤禛听到他叫孩子“六弟”后,呆滞了片刻:“婵婵没与你说吗?” 弘历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眸子里带着不解。 胤禛看了一眼被奶娘抱走的孩子,垂眸道:“这孩子要过继给你十二叔,先让你额娘在宫里头养几年,等大了再送过去。” 弘历震惊地瞪大了眼:“为何……额娘该多难受……笑笑一直不在身边,如今……” “她同意了。你额娘辛苦,所以你们几个都要好好孝顺她。”胤禛不想再多说,又瞧了瞧奶娘离开的背影,又道,“朕想好了,给他取名弘恩,日后莫要忘了婵婵的生养之恩。” 弘历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可是事情已成定局,他也扭转不了,只心疼地进去瞧了他额娘一眼。待出来时,惠儿和笑笑都被接回来了。 惠儿已经十四,笑笑也有八岁了,所以弘历让她们不闹,两个孩子便都乖巧地在一旁待着,只时不时小声说两句话。笑笑没过一会儿便爬上了胤禛的腿,依偎在他怀里说悄悄话,问她额娘生的是男是女,好不好看,有多大,长得如何……问题一大堆,胤禛心情好,竟然都一一作了答,脸上还笑呵呵的,跟平日里大不相同。 抬头看到弘历出来后,胤禛又笑呵呵地说道:“钦天监给你请算的大婚吉日是七月十八,也只有一个多月的工夫了,有些紧凑。你额娘刚生完孩子,难免顾全不了,到时候若哪里出了罅隙,你莫放在心上。” 弘历一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儿臣不敢!额娘好生养着就是,儿臣不会挑剔的。”能将暖心娶过来就好,她素来不喜那般铺张浪费,定是不会在意那些小罅隙的。 过了三日,十二进宫,看望将要过继给他的儿子弘恩。 彼时孩子长了几日已经好看了许多,十二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有点儿老泪纵横的味道。他目前有过三子三女,除了一个已经出嫁到科尔沁的大女儿还好生活着,别的都殇了,所以看到这么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即将成为他的儿子,他自是难以自持。 以前苏麻喇妈妈在世的时候,他便在宫里头看到过妍华,对她的印象还是颇好的。他想到熹妃生下来的弘历和笑笑,都乖巧懂事,便觉着这个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心里的欢喜便又浓稠了一分。 “朕给他取名弘恩,等长大些再让人送去你府上。”胤禛看到十二眼里动容,知道他不会亏待了这个孩子,松了口气。十二是苏麻喇姑养大的,性子敦实,本就可以放心,眼下亲眼看到了胤禛自是更加欣慰。 十二有些舍不得,可想到他那里的情景,还是点了头,临走前,他跟胤禛说了一番话:“弘时将自己伤了,好端端的要去射箭,回来后才发现他腿伤了,说是不小心被箭射到了。” 胤禛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没让大夫瞧瞧?朕已经让户部恢复了你的俸禄。” 十二点了下头:“让大夫瞧过了,他整日闷在屋里头,郁郁寡欢的,我也没法子。” 胤禛淡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他感觉弘时这箭伤,可能是他自个儿故意扎的。以弘时那样的性子,说不定无法相信是他害死自己二哥的事情,宁愿如此以证明箭伤死不了人? “皇上,臣弟可否问一句实话?”十二看了他一眼,还是犹豫地开了口。 胤禛已经猜到他想问什么了,若是换做十三,永远都不可能问出口的,因为他相信十三,十三也一直信任他。 果然,见胤禛点头后,十二低声问道:“八哥……阿其那和塞思黑的死……是皇上吩咐下去的吗?” 胤禛的眸子里划过一瞬的失望,却还是定定开了口:“朕说不是,你信吗?” 十二迟疑半晌,点了下头:“臣弟……信。” 胤禛轻轻应了一声,未知可否,只在他走之前告诉他:“日后若是想弘恩,便进宫来看看。再过两年,等朕恢复了你的爵位,再把孩子接过去吧。” “谢皇上!” 景仁宫内,一片欢腾。自熹妃又诞下一个小阿哥后,景仁宫里头就没断过热闹。 宫外头稍微与她见过一面的命妇都趁此机会递了牌子进宫道贺,毕竟又快赶上弘历大婚了,所以她们都想在熹妃面前落下个好印象。毕竟五阿哥弘昼还未娶嫡福晋,如今熹妃掌管六宫诸事,权力不比皇后小啊。 宫里头的答应们自然也都不甘示弱,每日都有人过来道贺,景仁宫的一间耳房里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数百份贺仪。 妍华坐月子期间,以此为由避不见客,来了客都由良辰芍药她们招待,除却没有见到正主之外,倒也没失别的礼数。 待坐完小月子后,妍华本想以筹备弘历大婚的事情为由继续不见客的,待从那些命妇口中隐隐听闻如今形势有些不大好后,便改了主意。既然胤禛在朝堂上忙成那般,她接见那些命妇许是也能帮到些什么。 没成想,她这一接见,倒是听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惊得她几夜没睡好觉。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那些子长舌的事情,不过是有两个命妇在等她的时候碎嘴聊了会儿子八福晋九福晋的事情,恰好被妍华听了个七七八八。 “灵犀!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娘娘……别听她们胡说,这种事情……奴婢也不得知……”皇上下过口谕,不得拿这种事情烦熹妃,饶是她不顾这口谕,也不想跟她说呀,她不愿意让自家主子为这样的事情忧心,反正那两位福晋殁了与景仁宫又没干系。 ... 第五百十六章 会客 那两个嘴碎之人正是五福晋与七福晋,**福晋的离世对她们来说,震惊过大。 老五和老七在当年争夺储位的时候,一直置身事外,两人皆为安守本分的敦厚人,可两位嫡福晋却因为老八老九的惨死而心生畏惧,商议好了一起过来抛个头露个面。他们意在从熹妃这里探探口风,看看皇上会不会真像传言里所说的那样,准备把亲兄弟们一个个赶尽杀绝。 不过老五早在康熙帝在位时就被封为恒亲王了,而老七也在雍正继位后封了淳亲王,她们二人着实担心得多了些。可京城里的传言不绝于耳,她们委实听怕了。 妍华没能从灵犀那里听得事情的经过,也没工夫耽搁,便笑岑岑地走了出去:“二位姐姐贵客,妹妹方才忙着处理事情,未能及时出来,还望姐姐们体谅。” 两位嫡福晋都比她大不少,约莫和皇后差不多的年岁,妍华叫她们一声姐姐也不为过。 两位嫡福晋都赶紧站起了身子,不管她们在自家王府中是多么的有头有脸,来了这后宫还是客套一些为好。更何况,她们是带着目的而来呢? “熹妃妹妹言重了,倒是咱们两个多有叨扰。如今妹妹又得了个小阿哥,四阿哥又快大婚,咱们两个便过来先道个喜。”说话的是五福晋,她方才还跟七福晋说的,礼多人不怪,又何况是如今这样敏感的時期。 妍华与她们客套了会儿,两边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方才听到姐姐们在聊八福晋与九福晋的事儿?”最终,是妍华主动开了口,“她们……哎,倒也轰轰烈烈,委实可敬可叹,只是……” 两位嫡福晋也不知她话里的意思,偷偷对视了一眼后,还是五福晋开了口:“她们太傻,也算得是咎由自取。” 妍华点了下头,看得五福晋心里一紧,只听妍华缓缓道:“她们有冤可以伸冤,却不该如此污蔑皇上。大清的天下乃是先皇辛辛苦苦用血汗打下来的,她们此举岂非动摇咱们大清的根基吗?说好听点儿,她们是因为丧夫而失了心智,若说难听点儿,她们这是为虎作伥啊……” 两位嫡福晋听得心惊肉跳,待妍华说完,七福晋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五福晋毕竟年岁在那里,到底镇定多了:“熹妃妹妹这话……是不是严重了些?九福晋也未无赖皇上什么,倒是称不上为虎作伥;八福晋的性子向来直率了些,说那些子话定也是因为太过伤心了……” “姐姐这话就说得不对了。皇上贵为天子,岂容得人这般胡诌?即便皇上不追究,百姓若是当了真,定会将皇上当做十恶不赦的罪人。彼时谁愿意往这样的人统治天下,免不得要有人趁机作乱,搅得四下不得安宁……”妍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二人,她从五福晋的话里听出了点儿意思,想来她们也是偏信八福晋的话多一些啊。 “都将皇上骂成那个样子了,还不严重?皇上若当真是个暴君,早就将她的家人都……哎,得亏皇上顾念亲情,他那青天白日的节义,想来也是不会被这些谣言给玷污了去的。人在做天在看,皇上这些年勤恳治国,如今却被这般污了去,哎。”妍华悲痛地蹙起了眉头,撑着额头直叹气。 “妹妹说得是,八福晋骂得确实太过,好端端地何故要骂皇上偷了十四弟的皇位……哎~”七福晋觉着妍华的话有些道理,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妍华闻言,眸子微微动了动,不做声响,暗自思忖:原来,竟然又拿这样子虚乌有的事情出来诬陷了。十四叔他们都不再念叨,她竟然还这般惦记,当真是不想活了。 五福晋看了七福晋一眼,有些不悦。七福晋讪讪地闭了嘴,她想,其实,八福晋的话也可能是真的,毕竟老八老九确实是被毒死的,这件事情有仵作为证。她们也不敢肯定那事不是皇上暗中授意的,毕竟他们都被皇上圈禁着。 “这朝堂上的事情我也说不得。我只知道哇,我真心待皇上好,皇上便也真心疼惜了我这么多年。这二十多载的风风雨雨走过来,他如今还能这般待我,我也很知足。所以说,想要让别个人待你好,你首先就不得对那人起坏心思,二位姐姐说呢?”所以你们回去还是劝着各自的爷,好好儿地为皇上做事,皇上定然也不会负了他们。 她话说得浅显易懂,两位嫡福晋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明明白白。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们对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也约莫有了个了解,便也不好再直白地问。因为方才熹妃也说了,后宫里头不得议论朝堂上的事情。 二人又笑话了几句,见芍药灵犀等人时不时与熹妃耳语一阵子,知道她有事情要忙,便也不再叨扰,客客气气地又说了一番道贺之语便走了。 妍华此时才开始越发心疼胤禛,之前他忙得焦头烂额之际,尚且还想到要顾及她的感受将事情都瞒着她。而她呢,不体谅他的辛苦不说,还要同他怄气,想想便后悔。 “皇上如今还那般忙吗?我要去养心殿瞧瞧。”她心下黯然,突然很想见见他。方才还端庄威仪的熹妃,此时蓦地变成了一个思君心切的小妇人,婉转风情自眼梢氤氲而出。 到了养心殿外头的时候,妍华没有看到魏长安,便随口问了一下:“魏长安今儿不当差?” “娘娘,他去太医院了。” 妍华眉头一紧,有些紧张:“皇上病了?怎得不传太医?” “娘娘,皇上安好,只是太医院出了点儿事情,皇上便让魏长安过去问询一声。” 妍华微微颔首,没再说话。 这时,苏培盛从里面走了出来,朝她行了礼:“娘娘来了,皇上让进去呢。” 妍华过来前,几位军机大臣刚走。所以她走到龙案边时,便看到胤禛正一脸倦色地撑着额头,似在闭目养神。 “皇上~”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眉头有所松动,却并未张开眼来,只倦倦地应了一声:“婵婵来了啊。” 她见状,走去他身边,安静地给他揉起肩膀来。良久,她才出声:“皇上为何把所有事情都瞒着臣妾,臣妾在皇上心里,就那么柔弱吗?有的烦闷若是无关朝政,皇上也可以跟臣妾说说,总比憋在肚子里来得好。” 就在这时候,一个太监递了个东西进来,苏培盛见了,忙使着眼色让人将那东西先收起来。只是妍华正好抬眼,看到他们鬼鬼祟祟的模样免不得就多瞧了两眼:“那盒子倒是有些好看。” 胤禛闻声抬头,看到那太监手里呈着的盒子时,微微怔了下,旋即笑道:“不过装了些宁神之物罢了。”他说着便冲苏培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让人拿下去。 苏培盛会意,忙附和出声:“娘娘,皇上近来劳碌不已,所以便让人制了点儿宁神益气的香料。” 妍华也未多疑,只心疼地为他揉了揉额角:“皇上今年已到半百,可莫要再如此操劳了。” “好好好,知道了。婵婵真是越发啰嗦了,弘恩夜里可吵着你了?”胤禛拉下她的手,揽住了她的腰,跟个孩子似的将脑袋埋进了她胸口。 她的脸蓦地红了红,身子有些微敏感地轻颤了一下。轻轻推了他一下,却不见他动弹,妍华便只好由了他去。垂眸看到他脑袋后面已经掩藏不住的白发时,她眼神一痛,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他素来不喜欢别人摸他的脑袋,小时候觉着被摸脑袋是将他当孩子看,长大后自然是觉着被人轻视。以前妍华抹他前面的光脑门时,他也没怪责她,眼下被她连摸了好几下,他便觉着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婵婵,别摸了……” “皇上,怡亲王来了。” 胤禛这才把脸从那一片柔软中抽出来,倦色消退了不少。 十三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妍华面色微红地冲他点了下头,而后往东暖阁里去了。他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只由着太监将他的小轮车慢慢往前推着。 “皇上……”他习惯性地想行礼,被胤禛伸手制止了。 “说了多少遍了,私下里不用这般循规蹈矩。” 十三未置可否地轻笑了一下:“臣弟遵命。臣弟听闻江南道一带的水患已经治理得差不多了,臣弟不放心,想亲自过去看看,请皇上准许。” 他近来与筱七闹了别扭,也不知该如何才能将她哄好,只想暂时先避一避。 “你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往那里跑?”胤禛睨了他的腿一眼,十分坚决地摇了下头。 “臣弟读了许多治水的书籍,这一点皇上也知晓。臣弟担心江南道一带的堤坝并未按照臣弟的建议来修,所以还是想亲自过去瞧上一眼才得安心。”十三再度出了口,眼里十分坚持。 “弘历快大婚了,你这个时候走什么走?”胤禛瞪了他一眼,有些不高兴。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又问道,“是不是筱七生你的气了?你怎得不跟她说,是朕的意思?你不过是遵旨办事而已。” ... 第五百十七章 香囊 十三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哪里听得进去,她之前坚持让嘉惠跟在身边,以至于让嘉惠吃了三年多的苦,她一直愧疚得很,如今……哎,我怎么劝她也不听,我也没法子了。” 胤禛默了默,半晌没吭声。他自己已经没有公主可以出嫁,若是有,他也断然舍不得让嘉惠嫁那么远。尤其嘉惠明明不愿意,却为了顾全大局,隐忍着点了头时,他看了便心痛。 当初妍华诞下死胎后,若不是有嘉惠陪着,可能妍华便要成日里都挂记那个孩子了。只是蒙古边塞一直动荡,和亲也是一直传下来的法子,他不得不为了大局将嘉惠嫁出去。 此次正好派了使臣要去出使喀尔喀,胤禛计划着让他们将嘉惠带过去瞧一瞧未来的夫君,先行培养感情。 对于这件事情,筱七是百般不肯的。虽然嘉惠名义上是胤禛的养女,是和惠公主,可嘉惠毕竟是她生下来的,她怎能不心疼?蒙古大草原是辽阔,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嘉惠若是受了欺负,都没人能帮她出气。芊萱不也是远嫁之后香消玉殒的吗?临死前都没能与自己的阿玛额娘见上一面。 筱七骂十三狠心,十三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筱七已经跟他闹了一个多月了,成婚以来从未如此过,他也实在没了法子,只想着趁此机会出去转转,淡化一下矛盾。 “等弘历大婚之后再说吧,到时候你若还是执意过去,朕便允了你。” “多谢皇上!”十三松了口气,缓缓一笑…… 妍华进去东暖阁之后,看到方才那个好看的盒子正巧被放在里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过她管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打开来看。她与胤禛,如今需要的是一直信任下去,不然怎么能白头偕老。说到这个,她倒是有些奇怪了,怎得她至今连一根白发都没有呢? 她瞪了许久不见胤禛进来,便往外走了走,无意间听到胤禛与十三在谈嘉惠,心里莫名紧了紧。嘉惠如今也十四岁了,是不是在给她选夫婿了? 自从嘉惠回了怡亲王府承欢膝下后,她与惠儿的接触便少了许多,对她的情况也了解得不够透彻。不过当初妍华被许给胤禛时,也不过才十三岁,如今惠儿已经十四,确实可以嫁人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个多月前,她生弘恩的那一日,昔日的小女娃娃那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眼中的懵懂已经变成了小女儿家的青涩。想想岁月荏苒之快,妍华便叹了一声。 胤禛进来的时候,她真坐在炕榻上发愣,虚浮的眼神正好无意识地飘在那个盒子上。 他的眼神晃悠了下,走过去将手按在了盒子上:“婵婵……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只香囊。” 妍华抬眼看了他一下,方才苏培盛已经说过是宁神益气的香料,他怎得突然有些紧张? 胤禛以为妍华在看这只盒子,想想自己也瞒了她不少事情,便准备先将这个盒子主动坦白出来:“是……安……”他突然顿住了,发现他压根没问过那个安答应叫什么名字。 “是安氏送过来的香囊。朕夸过一次她的女红好,她便接连送了几个小物什过来。方才也不是想刻意瞒你,只是怕你吃味儿。” 妍华愣了下,没想到他会突然不打自招。本来也没多想,眼下听他这么一说,她倒是真的有点儿吃味儿了。于是乎,她也没吭声,只伸手想去打开那盒子看看这安答应的女红做得究竟有多好。 “生气了?”胤禛见她不说话,忙主动将盒子打了开来。 妍华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脸色立马“噌”地一下就红了。这盒子外头看着很是精致,没想到里面却是装了那样一个东西,暗示也太过明显了。那安答应瞧着也是个温良本分的模样,没想到在皇上面前竟然如此奔放。 原来这个盒子是个“压箱底”——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男小人儿骑着一个女小人儿的瓷塑,两个小人儿都一丝不挂,笑得酣畅,那羞人之处还紧紧地结合在一起…… 与此相比,那个香囊则孤零零地放在盒子的角落里。 方才听他说,接连送了几个过来,难道每个里面都装着这玩意儿? 胤禛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闪烁着瞥向了旁边。 “哼,皇上如今的口味倒是奇特,这么忙还有工夫欣赏这东西。”她红着脸将盒子闭上,顺手将香囊拿在了手里看。针线倒是缝得细致紧密,上面的祥云图样绣得颇为别致,确实不错。她突然想起了宋氏,一颦一笑都带着妩媚的人儿,想来在皇上面前也是风骚得很。 像安答应这样,模样清纯可内里却如此奔放之人,定是颇让男子招架不住吧。 胤禛被她那句话讽得面上颇有些不自在。 安答应第一次用了这样的盒子装来时,他也是颇为诧异的,无法将这东西与安答应的面容对上。直到送东西的太监惊慌失色地去而复返,说答应弄错了盒子,他才轻轻一笑:“就用这个盒子吧。” 当晚,他翻了安答应的牌子,温柔的人儿似水做的一般,让他身心愉悦。 从那以后,安答应倒是隔三差五便差太监递东西多来,他有兴致时便看看,没兴致时便丢到一边,倒是也不会常常召她侍寝。毕竟他很忙,没工夫一直沉溺于此事。 安答应说这是她入宫前,她娘给她的压箱底,所以胤禛也为过多追究。她有时候用这样的盒子装一次,有时候直接修在香囊上,其实统共也只送过几次而已。至于究竟是三次还是五次,他也不记得了,因为好像也有没看丢在哪里的。 “不过是……偶尔看一下,这样子不成体统,朕都说过她了,她竟是还送过来。苏培盛,传朕口谕,让安答应不得再送香囊过来!”胤禛看妍华的脸色有些生冷,便忍不住想要先将她哄开心再说。 妍华的脸色缓了下来,幽幽道:“皇上不得空去看臣妾,却得空看这些个污秽玩意儿,臣妾一思及此便心痛。”一双水做的眸子立马微微颤抖起来,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怜惜。 胤禛忙坐到旁边将她搂在了怀里,百般懊恼:“怎得又醋了?我真的只看过三五次……三次而已。”说到这里,他都已经开始尴尬了,难道从今往后,他连这样的事情都要向她报备了?委实太过不自在。 妍华瞥了一眼那个盒子:“皇上是一国之君,这些个乌七八糟的东西不可随意乱放,若是被哪个大臣看了去,还要当皇上是个色痞子,脑子里就只知道装这样的东西呢,所以……” “苏培盛,将安答应送过来的香囊与盒子都给找出来,交给熹妃处置。”他极为配合,不待妍华说出法子来,便兀自先吩咐了下去,回过来时,又勾唇道,“被你叫过几次色胚子了,也只有你敢叫。” 那笑容里,颇有点儿讨好的意味。 妍华看他态度如此之良好,禁不住笑出声儿来:“皇上莫要如此,被别人看到,要当臣妾是母老虎了。” 只是,她这笑容还未维持多久,便又垮了下去。他方才说只看过三次?啧啧,眼前这些又是什么?是她不会数数不成?明明,一二三四……有七个! 她突然有些气闷了,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个东西脸上烫得厉害。 胤禛不悦地瞪了苏培盛一眼,嫌他做事不牢靠。他方才明明说的是三次,苏培盛不是应该再找三个过来便好了吗?眼下倒好,加上方才送来的那一个,一共八个了,他如今真是百口莫辩,真怕他的婵婵又跟她怄气。 “婵婵……我……只看过三个,这……其它的我都不知是何时送来的。”这倒是实话。 他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老了老了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如今一看到她不高兴,他便莫名觉着不痛快,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哄了又哄。好在她温柔体贴,若不是真的伤了她的心,她也不会揪着哪点儿不高兴不放。 她板着个脸摆了摆手,苏培盛忙让人将东西都收了起来。 她闷声道:“皇上以后注意着些,莫要让臣妾看到这样的东西,臣妾看了心里不舒服。臣妾看不到的时候,皇上爱怎样就怎样。” 她说着便起身向他福礼,准备回景仁宫。 胤禛看到她不高兴的样子,哪里肯放她走。方才看过那个盒子里的压箱底,再看到她脸上不施粉黛便红得这般旖旎,心里便突然动荡起来。 所以他伸手一拉,将她拉到了怀里,抽空吩咐了一句:“你们都下去。” 说罢,他便将她压到了炕榻上,急急地揉捏起来…… 一场风花雪月下来,妍华哪里还有半分闷气,只瘫软在他怀里娇嗔地喘着细气:“皇上近来是不是又喝什么鹿鞭汤了?那种东西少喝,太医说喝多了伤身……” 胤禛不满她如此煞风景的话,伸手在她胸前捏了两把,搅得她惊呼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他才面色幽深地吐了几个字:“没喝。” 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阵有规律的叩门声。胤禛听罢便坐起了身子:“我让人进来给你清理一番,我还有事,忙过之后再来与你说会儿子话。” ... 第五百十八章 追夫 “皇上,魏大人回来了。,最新章节访问:. 。 ”是苏培盛。 胤禛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让人伺候熹妃沐个浴,再让御膳房做些个糕点与她吃吃。” 说罢这些,他才去找魏长安问话。老八老九无故身亡,虽然他原先只当是病逝,可八福晋不惜**也要控诉他,他自是不能再那般不上心。该查的查,该办的办。 本来他也未怀疑到太医院的头上,毕竟自从出了冤枉熹妃假孕的事情后,太医院里头的人都提着脑袋地小心翼翼,不敢再出差池。但是今次突然无故死了个人,胤禛还是让魏长安去看了看,万一查出丁点儿线索也不一定。 “皇上,死的是御‘药’房的人,太医说他这两年犯了心悸的‘毛’病,这一次发得病厉害了些,便没有熬过去。奴才看过他的东西,并无可疑之处。不过御‘药’房的人说此人这一年来时常自言自语些古怪的话……”魏长安低声将所调查到的情况与胤禛一一做了禀报…… 七月十八弘历大婚那日,紫禁城里张幕、结采、设宴,热闹非凡。銮仪卫、内务府等部都忙得不可开‘交’,妍华也一早就差遣了良辰和芍‘药’去乾西二所照应。 给弘历指了婚后,胤禛便划了离养心殿极近的乾西二所给弘历,让他与暖心日后居于此。 那一日到处都吵吵嚷嚷的,胤禛的养心殿离乾西二所太近,所以一入夜便往景仁宫避喧来了。彼时妍华正抱着小弘恩在外头看烟‘花’,五彩缤纷,一冲而上直入夜空,划过一道闪亮的轨迹后便绽放出一朵朵最为绚烂的‘花’儿来,转瞬即逝,浮华一生。 小弘恩张着小嘴,瞪圆了眼睛,随着光亮上下着眸子,小手还时不时张牙舞爪般摆动,也不知能不能瞧清楚这份热闹。 “皇上怎么又过来了?”妍华把弘恩‘交’给‘奶’娘,将他迎了进去。胤禛如今老是往她景仁宫跑,还三番四次地留宿后宫,委实不合规矩,只是敬事房太监也不敢将脖子往刀口上送,适当提醒几声也就算了,不会一根筋儿地劝。 “太吵了,还是你这里清静。”胤禛揽住她的腰,跟她一起看了会儿烟‘花’便进去了。 “皇上还未与臣妾说说,预备把嘉惠嫁给谁?惠儿叫臣妾一声额娘,也是臣妾的孩子,皇上都不预备告诉臣妾的吗?”前几日本想问他这件事情来着,结果一场酣畅的**便将她搅得完全忘了。后来又忙着筹办弘历大婚之事,而他也不得空过来,所以事情拖到今天,她才记起来问。 胤禛有点儿尴尬地别开了眸子,讪讪道:“还不是怕你不高兴?你那个时候大着肚子,不能动气。” 妍华也没心思挤兑他,只幽幽地道:“必须把她嫁过去吗?没有别个人可以和亲?”其实她也是明知故问,要是有别的适龄‘女’子,他一早就会认了来当公主给送去和亲了,哪里非要等着嘉惠。 “等弘历大婚过后,惠儿就先过去喀尔喀熟悉熟悉,那里有大草原,有蓝天白云……惠儿会喜欢那里的。”胤禛的声音有些寂寥,似在劝她,又似在安慰他自己。 妍华沉默下来,虽然她心里百般不愿意,却还是没有出声阻挠。她知道他有诸多无奈,况且,治理天下哪里能像她们这样‘妇’人之仁,总有许多迫不得已。 胤禛见她不说话,便又兀自说道:“那里除了远一点儿,别的都好。智勇亲王的小儿子也不是粗鄙之夫,我觉着他日后定能待惠儿好的。惠儿此次过去,若是能与他看对眼,那便再好不过……朕让惠儿带着御厨随行了,若是吃不惯那里的东西也无碍。那里草青水绿,视野辽阔,每日都可骑马畅游……” 他话还未说完,妍华便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将他‘吻’住了。 他有些意外,愣怔片刻后便将捧着她的脑袋回了个深‘吻’。 待她呼吸不过来而将他推开时,只虚弱无力地伏在他‘胸’前,细喘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也没有反对。我不过是望你以后能与我说一声,不要什么事情都自个儿扛着。夫妻本就应该同甘共苦,你虽是天子,却也是**凡胎不是?” “好。”他莞尔一笑,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也只有你敢说我是**凡胎,别个都说我是天子,是……” “蹬鼻子上脸!”妍华白了他一眼,拉着他往里面去了…… 因为皇后不在宫中,也不愿让人去叨扰她,所以翌日,弘历便携着暖心过来朝见胤禛与妍华。又跪又拜地行完一套繁琐的礼仪后,妍华便拉着暖心到里头说了好一会儿子话。这可是她的儿媳‘妇’儿,她自是要好生照顾着。 看她两颊嫣红,眼底暗沉,妍华便知道弘历昨儿夜里头没少折腾,忍不住啐骂:“‘混’小子,昨儿是你的初夜,他也没顾及你一些?回头我说说他,年轻人不懂节制可不是好事。” “额娘!”暖心的小脸因为这番话而红了个彻底,只羞得想找地缝儿钻了。 妍华看着心里头欢喜,拉着她一起往炕榻上坐下,说了会儿体己话,巴着她赶紧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 暖心羞得紧,只小心地频频点头应着。 妍华这才见识到她当初跟胤禛在一起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定也是这样,眼里含‘波’,嘴角生情,一张小脸时时刻刻都氤氲红润,比抹了胭脂都动人心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禁生出些感慨来。老了老了,再也没当初的那股子青涩与浓烈了。 七月底的时候,筱七进宫见她,脸上的神‘色’叫她七上八下:“筱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筱七愤愤地捏着拳头,眼里噙着泪‘花’儿:“你去帮我问问皇上,祥爷他跑去哪里了好不好?” “怎么了?十三爷不见了?”妍华闻言,惊恐地瞪大了眼。说句不好听的,十三如今已是个废人,靠他自己压根出不得王府。 筱七点头,泪水扑簌簌直掉:“不过是跟他吵了一架,他就跑了,他都那个样子了,跑什么跑啊!”不过,她这一架持续地有点儿长,有两个月了。 她也没将事情说清楚,所以妍华也在云里雾里地干着急:“皇上知道他去哪里了吗?那你在此候着,我去养心殿问问。” “他留了书信,说奉旨视察水道去了,我也不知他究竟往哪个地方去了……” 妍华闻言,心里有了个底,忙差人送她去养心殿。如今大热的天儿,她才生完孩子也没多久,受不得这样的燥热,所以平素里鲜少出去转悠。 筱七来的时候正好快晌午了,所以妍华出景仁宫的时候便觉着迎面扑来一阵热‘浪’,即便坐在轿舆里头,也很憋闷。 所以,待她到了养心殿的时候,已是香汗淋漓,虚浮无力。 胤禛看到她这副模样,哪里还舍得有所隐瞒,只道十三去了江南道巡视水道,需过个两三个月才得回来:“十三弟说会挑着最近的地方开始,一路巡视过去……你问这些做什么?谁与你说的?” “十三爷也不好好与筱七姐姐说一声,留了封书信说奉旨出巡,也没别的话了,筱七姐姐自是担心不已。十三爷何时变得这样不体恤人儿了,好好儿地说走就走。” “筱七与他……闹别扭,许久了。”胤禛倒是很同情十三,他也试过百般哄骗却不得谅解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 “因为惠儿的事情吗?”妍华一猜一个准。如今嘉惠已经离京往喀尔喀去了,筱七纵使一百个不愿意,也无法扭转这局势。 她想起筱七还在景仁宫里头候着,便也不在养心殿里久待,又匆匆赶了回去。一来一去热得她满头是汗,可看到筱七眼巴巴地站在满口瞅着她回去,她也顾不得喝水,赶紧将胤禛的话原封不动地与她说了一遍。 筱七方才那会儿子已经收了泪,眼下听到妍华讲了十三的去处后,眼里突然闪出坚定的神‘色’:“我要去找他,若是在外头又偷喝酒怎么办?” “可……姐姐又不知他眼下身在何处,去哪里找?”妍华听她要千里追夫,心里一紧,忙拉住了她的手劝她冷静。 “怕什么,我会带着人护我周全的,如今又不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哪里会有那般多的歹人。你若是有心,便求皇上一有祥爷的消息就通知于我。我一路上都会在驿站里留了书信往回寄的,你若是能得了祥爷的确切消息,尽管速速让人循着我在信中留下的地方通知过去就是。”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筱七便已经鉴定了出去寻十三的信念,不是她离不了十三,而是当真放心不下。 她与十三成婚以来,从未分离过这么久,一别两三个月,她也委实不大习惯。况且,他如今‘腿’脚不便,做什么都不利索。 妍华为她眼里的坚决所倾倒,默了半晌才嗟叹道:“十三爷娶到你,当真是他的幸事。” 筱七骨子里悍烈,说一不二。她与十三的这份情也算得上轰轰烈烈了,当初不顾先帝的恼怒跟着十三被幽禁了十几年,如今又为了要追寻十三的踪迹只身离京去追夫,这份胆魄委实让她惊叹! “既然嫁了他,便要不离不弃。你觉着他娶了我是他有福,我却道嫁了他是我有幸。”筱七弯起‘唇’角,笑得比天上的日头还要耀眼。 说: 筱七的‘性’格也没多写,其实是将她设定为一个敢爱敢恨的形象的。--aahhh+30202279--> ... 第五百十九章 浪漫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不出四日,筱七便追上了十三。 彼时杀死按正坐在小轮车上等她,而小轮车则肆无忌惮地横在官道上。他笑意盈盈地看着疾驰而来风尘仆仆的筱七,笑得没心没肺:“你怎得追来了?” 筱七一离京,妍华便赶紧修了封书信让魏长安想法子递给十三,她叮嘱十三务必行得慢一些,最好在原地候着筱七。她也不知道十三收到那封信没有,待她得知筱七追上了十三后,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筱七追上十三后,也不顾旁边有别的官员在场,翻身下了马后便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你是想休了我还是怎得?留了那么几个字就跑,不知道我会担心啊?你个没良心的!你还把不把我放在心上?腿脚都成这样了还跑什么跑……” 十三的小轮车被她扑得往后滑了一大截才停住,他尴尬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位官员,全都在仰天观低看草,他这才拍着筱七的脊背,柔声在她耳边轻哄:“不是与你说了,是奉旨办事吗?我哪里跑了,你不是说过,我怎么着都跑不出你的手掌心吗?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快别哭了,他们都看着呢,你多大的人儿了,羞不羞……” “羞什么羞!”筱七抬头瞪了他一眼,虽然如是说,却到底是收起了泪水,蹲在十三身前由着他给自己擦眼泪鼻涕。 “以后不准丢下我了,我一个人怕。”筱七吸了吸鼻子,将脑袋轻轻靠在了他的腿上。此时的她,倒像是个娇滴滴的柔弱丽人了。 十三苦笑,却还是顺着她的话点了头:“好好好,再不丢下你了。可以出发了没有?为了等你已经耽搁了半日工夫。” 筱七白了他一眼,立马站起了身子,帮着随行的侍卫一起,将他扶上了马车。 夜里在驿站住下时,十三跟驿站的人聊了会儿,回去便问筱七得不得空。 筱七古怪地瞧了他一眼:“当然得空,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 他笑盈盈地向她伸出手:“既然如此,便跟我出去走走吧。” 筱七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瞧了一眼他的腿,垮着脸道:“走走?你确定?莫不是要我背着你出去转悠吧?我背不动。” 十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让别个人推着,哪儿能让你背。你这个身板,若是把我摔坏了你岂不是要心疼。” 筱七上前就扯了下他的脸颊,龇牙咧嘴道:“别以为我那么舍不得你,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哭给你看!” “好好好,嘶……快松手!成婚前也没见你如此……如此彪悍!”其实筱七并未用力,因为她舍不得。但十三还是故作疼痛地拧起了眉头,筱七一看,立马松了手转而给他轻轻揉起了脸。 驿站不远处有一片树林,林子里有一个清潭,潭水异常清澈。潭边有一片草地,葱葱郁郁散着清香,犹如世外桃源。 筱七刚走进小树林,十三就让她闭上了眼,她不依:“闭上眼我如何走路?摔着了你不心疼?” “我牵着你,还有人跟着,你担心什么。不信我?”十三挑起眉头,脸上的笑容璀璨得像一颗夜明珠。 筱七噎了噎,嘴里嘀嘀咕咕表示着不信任,却在十三牵住她的手后,到底将眼睛闭上了。 “能睁开了吗?”走了好一会儿,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筱七觉着异常没有安全感,若不是十三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她早就睁眼了。 “过会儿再睁。” 十三那低沉的声音,莫名叫她心安。她本想偷偷睁开一条缝儿看一看,但是既然答应了他,便索性再闭一会儿吧。 待又走了二十三步的时候,筱七听到十三出声,让随行的侍卫将灯笼和火把都熄掉。筱七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不安地紧了紧手,将他抓牢。 她听到十三轻轻抽了一口气,似乎很惊讶。她不知道他在惊讶些什么,心里不禁有些着急,于是她焦躁地挠了挠他的手掌心,他才回过神儿来似的,赶紧出了声:“筱七,可以睁眼了。” “啊!”筱七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一瞬间便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她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惊扰了眼前的圣洁。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半山没有动弹,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只见一点点黄绿色的光在空中四处起舞,洒出朦朦胧胧的光亮,将眼前那一片草地与清潭笼罩在氤氲的梦幻中,如一颗颗正在浮荡的星辰在夜空中闪烁,美轮美奂!有的零零散散地落在草木上,有的成群结队似在追逐嬉戏,忽高忽低,轻盈飘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光亮线条。 有数十个小光点甚至就在她与十三周身盘旋,氤氲的光泽将十三的眸子映得异常闪亮。她弯着嘴角,悄声坐在了地上,轻轻依着他的腿将他的大手拉在了胸前紧紧握住。 两个人谁也没有出声,生怕惊扰了这宁静的世外桃源。 身边守护他们的侍卫早就散在了四处盯梢,无人打扰筱七与十三的这须臾浪漫。他们全然忘了时辰,一直盯着眼前这一奇妙的美景看,默不作声却又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就像被幽禁的那段岁月里,俩人时常依偎在一起看花看草看天看云,万语千言早就被彼此的一个眼神抑或一次牵手替代了。 月悬中天时,十三才悠悠出了声:“筱七,回去吧。”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本来还在想,若是能与心底的那个人一起看这样的美景,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可自筱七惊呼了那一声后,他心里的杂念便全然被屏退了出去。他有一个筱七,此生足矣,而于妍华的绮念,不过是他的贪心在作怪。 他虽不曾忘记过心里的那抹倩影,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辜负筱七,尤其是她陪着他过那清苦的幽禁日子时,他便暗自发誓,一定要待筱七好。毕竟,有些人,注定是有缘无分。 他早已看开这一切,只是管不住自己见到妍华时,那莫名的心颤。 回到驿站后,筱七不顾他的反对,兀自将他的衣服扒了个精光:“许久没有亲热了,难道你不想?我看你这两个月也没有去别个人的房里过夜,难道你……” 筱七皱了皱眉头,伸手在他身下摸了摸:似乎也没毛病呀?方才与你看过那场如梦般的美景,你都能不动情?这两个月闹别扭,你可是连我的手都没碰过,难道你就不想? 十三腿脚不便,手却还是能动的。他羞恼地将抓住了那两只乱摸的手,将它们禁锢在了胸前:“你怎得越来越不矜持了!” 她的衣服早就被她拖去,只剩下一个肚兜在胸前晃荡。被他抓住双手后,筱七索性便将整个身子贴了上来,脸不红心不跳地凑上去亲了他一口:“我与自己夫君亲热,还要矜持做什么?” 她说着就噘着红唇在他脸上、脖子上、胸口上一阵乱亲,搅得十三再也没心思劝她停止了。 待他终于缴械投降地松了手时,他只来得及道了句“轻一点,这是驿站,莫要被别个人听了去”,而后便淹没在了她的似火热情中。 他与她已经很少行房,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朝事繁多,加上腿脚不便,实在是无奈。自从他染了腿疾后,她便总是做主动的那一个。从最初的青涩到如今的熟稔,她早就慢慢习惯了这一切。而她,也总是能轻易就将他体内的火热给撩拨出来,即便只能躺在那里,他们也能将颠鸾倒凤之事做得若走在云端,欲仙欲死。 就如此时,她与他十指相扣,动情地在他身上绽放开来,美得无与伦比…… 八月初五那一日,弘时让十二帮他递了牌子求见皇上。胤禛心对他有着牵挂,遂同意。 胤禛本以为弘时终于想透彻了,是过来给他道歉的,没想到那个倔强的人儿却是带了另外一副然胤禛全然不解的情绪来的。 弘时过来的时候,脸上的愤懑之情是溢于言表的。 胤禛起初并未抬头看他,所以漏过了他眼里的恨。待抬起头来时,弘时已经低眉顺目地跪在了他身前:“儿……罪臣……罪民见过皇上,皇上吉祥!” 弘时没有想过再见胤禛时,他该如此自处,跪下去之后,他才发觉万分悲凉。明明是他的亲儿子,却连一声皇阿玛都不能再叫了,还不够凄惨吗?可是,他觉得他根本不需要这样的皇阿玛,冷漠无情至此,还配做他的皇阿玛吗? “知错了?”胤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后,又慢慢低下头去,在弘时不注意的时候,他轻轻松了口气。即便弘时的所作所为让他很失望,可毕竟是他的儿子,倘若弘时能认错,他还是盘算着让他过得好一些的。就算不再恢复他的皇子身份,却也可以封他个一官半职。 弘时听到他的话后,哀伤地抬起了头:“罪民知错……不该妄图偷看那块匾额后的匣子。可是……” 第五百二十章 削籍 “可是罪民不知还有什么错,竟能让一个父亲撇了自己儿子不认,放着他在外头自生自灭,还要用那般恶毒的话谴责他……”弘时越说越气愤,待后来咬牙切齿之际,却被胤禛丢过来的一支朱砂笔给打断了。 “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些气朕?”龙椅上的男子胡须抖动,额上的青筋也一颤一颤的暴起。 “皇阿玛,你说二哥是被我的箭所伤才离开的,可这是什么?”他凄厉地抬起头,再也没了耐性与胤禛周旋,索性站起了身子,直接脱下靴子将裤腿卷了起来! 他的小腿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看得出来是箭伤,而且当时伤得不轻。那道疤愈合得不好,上面鼓出来一块红肉,蓦地凸起,有些张狂。 胤禛看到这道疤痕后,眸子轻翕,紧紧抿住了薄唇。 “我不信!二哥与我兄弟情深,我就是再不懂事,也定然不会把箭往他腿上射!即便我当初真的不懂事,误射了二哥,那这又是什么?我插了自己一箭,伤口不照样愈合地很好?我怎得没死?皇阿玛!你好狠的心,我不过是做了些傻事让你失望,你便要让自己的亲儿子内疚一生吗?呵呵……难怪,难怪你能狠得下心对八叔九叔下手,他们都落魄到那个境地了,你竟然还看不得他们……” 弘时已经如癫如狂,半卷着裤腿,还光着一只脚,拎着自己的那只靴子不住地晃荡着,如喝醉了酒一般站不稳身子。 “你给朕住口!”胤禛气得猛拍了下桌子,震得掌心生疼。 可手再疼,又岂能通得过心。他真是得了一个好儿子!宁愿听信别人的谗言,也从来不肯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更不曾好好儿地支持过他。他心痛又顶什么用?齐妃说得对,子不教父之过,是他没能请个好师傅将他教好,才会做出这么多混账事情,说出这么多混账话! 除了这一句,他什么也不想解释。这么多年,除了在妍华面前他有所改变,面对旁人,他还是那副冷面模样。他解释了又有何用?弘时这般不信他,他饶是有再多的解释,弘时又岂会听进去? 胤禛气得咬牙切齿,缓缓伸出手来:“朕真是帮阿其那养了个好儿子!” “不许这样叫八叔!八叔有名有姓,你凭什么让他那么难堪!阿其那阿其那,皇阿玛,你太无情了!”见胤禛冷哼,弘时便叫得越发张狂起来,简直跟疯了一般,激动之处还举着那只靴子指向胤禛,无礼至极! 苏培盛早已被这个情景吓呆,想出去找个人来劝劝,却又半分不敢动弹。 好在守在外面的魏长安跟惯了胤禛,一件这个情形,知道照此发展下去定然不会有好结果,犹豫半晌,还是吩咐了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去景仁宫请熹妃过来。 妍华匆匆赶来时,只听到养心殿里噼里啪啦作响,走至近前才听魏长安说里面已经动了手。 原来胤禛气得糊涂之际,走上前去便扇了弘时一个耳光,弘时被打懵了,沉寂半晌后便下意识地扬起了手想反击。胤禛没有动弹,只狠狠地盯着他看,他突然就颓然地放下了手,跟疯了似的跑去旁边砸了几个杯子。 “……阿其那之子弘时,年少放纵,行事不谨……着其削宗籍,永不得再入宫半步!” 妍华刚犹豫着该不该擅自闯进去,便听到胤禛那愤怒的声音传了出来!削宗籍!妍华身子一颤,趄趔了两步,被芍药紧紧扶住:“娘娘没事儿吧?” 她并不知道,胤禛方才气浓之际,差点儿下令赐弘时鸩酒了。只是在他开口之前,眸子瞥到弘时腰上挂了个镯子,是苏麻喇姑的那个旧镯子,妍华当初怕胤禛做出会后悔的举动便送给了弘时护命。弘时手大,戴不上镯子,便将之挂在了腰上当玉玦佩戴。 胤禛的脑子蓦地就回了丝清明,生生将话压在了心底后,转口说出了削除他宗籍之语。 弘时太放纵,他不得不惩戒! “好,好!我是阿其那的儿子,阿其那没了宗籍,我自是也不应该有!”弘时狂笑了三声,恶狠狠地瞪着胤禛,再无半分父子之情。他向来管不住自己有话直言的性子,从小到大也被她额娘护惯了,即便发些没道理的脾气,也不会有人指责他,所以今次,他再度失了理智。 早在被撵出宫的那一次,胤禛便说过要削除他宗籍,可临到下旨的时候,他还是将这事儿给隐了去。在他心里,终究还惦念着那份父子情。 可是弘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他的底线,他实在忍不下去了。做了几年皇帝,早就拿惯了皇帝的架势,若是换做旁人,他早就发怒了。 妍华还未来得及进去,弘时便被人拖了出来,露着半条消退,光着一只脚,那只靴子也不知被丢去了哪里。 “皇上~”妍华心里着急,也不叫人通报了,屋子就抬脚走了进去。 胤禛气得直喘气,双手撑在龙案上身子剧烈地起伏着,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浪掀翻过去。 妍华见状,忙匆匆走了过去:“皇上?可是哪里不舒服?苏培盛,快去传太医!” 胤禛此时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了,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头抬起来似的。 他双目通红,本来鹰厉的眸光在看到妍华时,突然变得脆弱不堪:“婵婵,为何……为何他要如此气我?为何他宁愿信外人,也不信我?” 他说完这些话,便仿佛用完了所有气力似的,身子蓦地像妍华倒来。 妍华惊呼了一声,趄趔两步后赶紧咬牙撑住了身子。苏培盛这才惊觉皇上气坏了身子,赶紧上前帮着妍华一起,将胤禛扶到了床上。 胤禛此次与她上次一样,也是气急攻心,只是情绪波动太大,一时提不上气,才会晕厥了过去。 他醒来时,外头在轰隆隆地下着雨,妍华正倚在床头打盹儿,眼角还挂着泪痕。 他抬手给她擦泪的时候,将她弄醒了。 她看到胤禛醒来,鼻子一酸,立马湿了眼眶:“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她一直喃喃念着这句话,眼泪水跟两汪小溪流似的,湍湍不停。 胤禛也没有力气哄她,只握住她的手,轻轻唤着:“婵婵~婵婵~” 待妍华终于哭够了之后,才肿胀着眼睛将花盆鞋脱了,躺在胤禛身边将他紧紧抱住:“你莫要再如此吓我了,你是皇上,怎得就这般不爱惜着自个儿的身子?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好不好?”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哽咽,像个孩子似的揣着央求。 他干哑着声音,平复好情绪:“好。莫哭,弘历都娶福晋了,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哭鼻子?” 妍华吸了下鼻子,抽抽噎噎地说道:“我比你小十四岁,在你面前,我可不就是孩子吗?” 她胡乱与他扯了点儿别的话,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开来。他眼下正在气头上,此时跟他谈论弘时的事情不太明智,若是再惹得他动怒,那便真的要伤坏身子了。 胤禛闷笑了几声,看了看她红肿的眸子:“哭成这样真不好看,以后少哭哭。” 妍华也不反驳他,只兀自拆下发髻,然后将脸贴上他的脸,像只猫儿一样蹭了蹭:“好,以后不哭了。只要你好好儿的,我怎么样都行。” 胤禛笑了笑,眼神却不知飘到了何处,过了很久,待妍华都开始犯困之际,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婵婵,弘时他……我是不是真的对他太无情了?” 他从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人儿,以前由着性子,只与十三交好,十三被关之后,他又由着性子独来独往。他说别的弟兄口味与他不合,所以他懒得与他们亲近。 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儿,如今却头一次问出了这样的话来。 妍华一个激灵,从瞌睡中醒过神来,她苦笑了一阵,喃道:“我不知别人是如何评价你的,可在我心里,你素来多情、温情、柔情、深情。弘时的性子太躁太纵,不符孝义,可是禛郎有没有想过,你与他平心静气地交谈过吗?人之间总是要沟通的,他误解你,你误解他,如此累积下去,你们之间的误会便越来越大,最后大成一条难以逾越的沟壑。禛郎总觉着没必要跟人解释,可禛郎与我之间也有过误会啊。禛郎若是在意弘时,解释一次又何妨呢?起码解释过后,不管弘时信与不信,禛郎心里却不会再遗憾了。” 她眼下有感而发,便劝得起劲儿了些,可没过多久她便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劝他们父子言归于好,不该劝他与弘时促膝长谈,她应该将弘时说得要多坏有多坏,不让他怀疑自己的决定。 也许,若是她如此做了,他日后才不会那样痛苦。 翌日是八月初六,因着昨儿下了一场暴雨,今日的空气尤为清爽。 胤禛一早起来就接见军机大臣议事去了,妍华则早早儿地去了御花园散心。正当她坐在假山的池子边喂鱼时,一个太监领着十二穿过神武门,匆匆地从御花园经过,迅速往养心殿去了。 妍华正巧看到了十二,他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一路走过去还叹了好几声长气。 她心里“咯噔”了下,忙起身跟了过去:“芍药,快随我过去看看。” 第五百二十一章 毒酒 “皇上!”十二一进养心殿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两行泪沿着他脸上的沟壑缓缓落下,“恕臣弟无能啊!” 胤禛不明所以,抬头眯着眸子看了他一眼后,又缓缓脱下了架在鼻梁上的洋眼镜:“起来吧,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的,上来就这幅模样做什么?” “臣弟没能……照顾好弘时……弘时他……方才咽气了……” 刚摘下洋眼镜的胤禛,身子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了十二半晌,然后才剧烈地喘了几口气:“你说什么?怎么可能……他昨天……” “他昨日回去便喝了一夜的酒……早上跟臣弟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进屋子睡觉……结果臣弟方才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趴在桌子上,七窍流血……已经不在了……那酒里有毒……”十二颤着声音,揩了一把老泪。 胤禛想站起来,无奈身子抖得厉害,还没站稳就又跌坐回龙椅上。 养心殿里静地吓人,除了胤禛的喘息声,便只有十二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其余诸人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连呼吸都刻意地小心谨慎起来。 “他与你说什么了?”过了良久,胤禛才干哑着出了声儿。 奉茶的太监得了苏培盛的眼神,谨慎地上前奉茶,被胤禛一把拂开,水、茶叶、杯子簌簌砸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长鸣。那太监吓得不轻,赶紧跪了下去,过了好久才小心地跪着往后退了去。 十二哪里敢告诉胤禛弘时临死前说了些什么,愣怔了半晌,才摇了摇头:“都是些胡言乱语的醉话,臣弟也记不大清了。” 弘时问他,为什么他皇阿玛最冷血无情?为什么他会是皇帝的儿子……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胡言乱语,所以十二让人喂他喝了一碗醒酒汤后,就让人扶他回去睡觉了,谁知道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心沉如海如胤禛,听了十二的这个回答后,便知道弘时说的是些混账话,只怕不比昨天跟他吵架时说的话好听。他想起昨天的情形,整张脸都微微颤抖起来,也不知心里是悲痛多一些,还是气愤多一些。可事到如今,他再气再悲又有何用?他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就如此撒手人寰了! 妍华赶过来的时候,十二正好被扶着走了出来,看到她时只目光无神地点了下头。她想开口问的话,被他那苍白的脸色给压在了心底。 太监进去通传后,颇有些为难地又出来了:“娘娘,皇上眼下太忙……请娘娘先回去。” 妍华扯了下嘴角,瞪了他一眼:“既然如此,本宫就在此候着吧,等皇上忙完了再请见。” 太监为难地微微抬头瞄了她一眼:“也不知皇上要忙到何时,娘娘不若先回去歇着吧。” “本宫今日得闲,就在此陪着也好,来来回回地岂不是浪费工夫。”妍华并不领情,睨了他一眼后便不打算再吭声。 太监极其为难地偷偷看了她一眼,无奈地走了进去,悄声将事情告诉了苏培盛。 苏培盛也为难地皱起了眉头,抬眼瞧了胤禛一眼,他正用手撑着额头,脸色骇人得很。 过了一会儿后,他见胤禛没有睁眼,便往外头瞧了瞧。眼下还是八月,热气依旧炙人,他担心熹妃在外面候久了会累着,想了想还是往后退了两步,吩咐小余儿出去看看:“让人给娘娘挡着些日头热浪,若是被热坏了咱们可担待不了……” 他窸窸窣窣的声音扰了胤禛,只见胤禛缓缓睁开眸子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苏培盛察觉后,忙惊恐地垂下了头:“皇上,熹妃娘娘不肯离开,说……要等皇上忙完了再进来见皇上。” 胤禛两眼无神地愣了会儿,继而叹了口气:“罢了,让她进来吧。” 他心里乱得很,本想自己清静清静的,却又舍不得让妍华在外头一直等着。 妍华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方才在外头等候的时候,她便估摸着与弘时有关。胤禛昨日才下旨削除了弘时的宗籍,她心里想着,或许是弘时在十二的府上瞎闹了? “婵婵,弘时……走了。”他抬起头,哀戚地望了她一眼。 妍华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走了”是什么意思,愣愣地顿在原地眨了几下眼。她本以为八爷九爷两对夫妻之死带来的动荡已经摆平,因为十三已经出去巡视水道了,若是事情没有处理完,他也不会在此时离京。 然而一波方平一波又起,待他从胤禛的眸光中理解了这层意思时,惊得如五雷轰顶,脑子里空白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她腿脚打着颤地急急走了过去,从侧面抱住胤禛,抖声道:“皇上……去暖阁里歇会儿子吧。” 这里人多,他又一直要强,在这里便只会强撑着,哪里会示弱半分。她自己已经惊得浑身发抖了,却还是架着他往东暖阁里走了去。 胤禛一坐上东暖阁里的炕榻,整个人变突然失了气力一般倒在了她怀里,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喘着粗气。 她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抖得厉害,还是他抖得厉害,整个手臂都酥麻了过去。过了好半晌,她才收拾好情绪,颤声劝他:“禛郎……你还有弘历、弘昼、弘恩,还有笑笑……还有臣妾……以后再生很多个孩子……” 她想起昨夜是怎么劝胤禛的了,此时此刻她只有后悔,悔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劝他与弘时和好。眼下弘时走了,他心里定会自责不已。 他没有吭声,只抬手抱住了她的腰,抱得很紧很紧,勒得妍华差点儿喘不上气来。可是她一声未吭,只由着他去。 他这一抱似要抱到天长地久,直到妍华整张脸都憋得发紫后,才不得不轻轻推了他一下。他这才松了松手臂,脑袋却依旧埋在她的肩窝里。 她也不知再安慰些什么话才好,只轻轻拍着他的脊背,陪着他一起沉默。这一沉默,便沉默了很久。待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苏培盛进来时,妍华才疲惫地冲他轻轻点了下头。 “皇上,传膳时辰到了。”她在他耳边轻轻出了声,有些干哑。 他动了动身子,缓缓从她肩窝里抬起头来,待妍华看清楚他的脸后,不禁愣怔了下。他的眸子微微浮肿,这是……哭过了? 他丝毫也不躲避,只无神地发着呆,神情悲怆得很。 妍华抬手摸了摸右肩窝,那里果然湿了。 她心里刺疼,捏着帕子给胤禛擦拭着眼角,又让人去打了一盆温水过来:“皇上呀,越来越像个孩子了,以前臣妾从来没见皇上哭过,如今倒是哭成这个模样了。一点儿也不好看,比臣妾哭肿眼睛的模样还丑呢。” 他顿了顿,而后笑出声来:“婵婵也嫌弃我了?” 他无意识地加了个“也”字,妍华听后心头颤了两下,却还是弯起嘴角继续笑起来:“臣妾人老珠黄了,皇上都没有嫌弃,臣妾又怎么敢嫌弃皇上呢?明年又该选秀女了,到时候皇上莫要有了新人便忘记臣妾这个旧人就好。” 胤禛凑近她嗅了嗅:“我闻到一股子酸味儿。” 她轻笑出声:“皇上快传膳吧,臣妾在这里蹭一餐可好?臣妾肚子饿了呢。” 二人不再提弘时,若无其事地一起用了膳,而后胤禛批阅折子,她在旁边陪着。偶尔给他擦一把汗,喂一颗蜜饯,揉两把肩捶一会儿腰,好像压根没有伤心的事儿发生。 快入夜时,十三的书信飞奔而至,胤禛浅笑着看向妍华:“筱七追上十三弟了,筱七也不与他闹了。还说在乡间看到萤火虫了,很美。” 妍华安心地吁了一口气:“真好。” 她嫁给眼前这个男子后,便很少出去了,以前她还未出阁时,还能经常去骑马,也会跟着兄长们四处玩耍,嫁给他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做起了深闺小妇人。看到筱七说要去追十三时,她也有些羡慕,其实她并不喜欢跟那么多女子争风吃醋抢恩宠。不过,能得他这般宠爱,她觉着是万幸。 “羡慕了?待忙过手头这些事情,我也带着你出去转转,你想去哪里?” 妍华看他似乎忘了弘时的事情,只觉得他是故意压抑着不说的,只怕心里还是难受得紧。她心疼地紧了紧他的手,柔和地牵起嘴角:“只要有禛郎陪着,去哪里都好。” “你这张嘴哦,就知道给我灌迷魂汤。” 他笑着牵她一起去沐浴,俩人很久没有做这样暧昧又亲昵的事情了,难免又是干柴烈火一阵激荡。 翌日,妍华回到景仁宫后才知道齐妃昨夜哭了一宿,呜呜咽咽的声音比那索命的冤魂还要惊悚,吓得一大早便有几个答应跑来景仁宫门口等着,想要熹妃请大师来宫里驱驱脏东西。 “哪里有什么脏东西,都回吧。”那些人当中有一个正是安答应,楚楚可怜,娇柔可人。 安答应正要跟着别的姐妹们一起回去,却被杜若叫住了:“答应且慢走,娘娘请答应进去说话。” 苏答应走了一会儿子不见安答应主仆跟上来,回头才瞧到她往景仁宫里去了,便蔑视地啐了一口:“原来早就投靠熹妃了,难怪皇上召她侍过几次寝,哼!” 第五百二十二章 落魄 “熹妃娘娘吉祥~”安答应规规矩矩地向妍华行了礼,然后便静静地立在那里,小脸一片懵懂纯良。 妍华看了两眼她,稚嫩可人,长了一副温柔贤淑的面容,倒是与她做的奔放事情牵扯不到一起。妍华暗自忖道:看着如此清纯,到真不像是做得出那种事情的人儿,如今的佳丽,原来懂得这么多,比我年幼的时候知道得多得多啊。 她原先并不知道,这些人儿都各种法子地想要上龙床,本以为她们不过都像初入宫时那样,只会肤浅地搔首弄姿,却不知道原来她们暗地里的小花样竟然如此繁多。 “苏公公差人与你说过了吧?”她漫不经心地喝了一盏茶后,才慢悠悠地出了声儿。她早已学会了摆架子,在这些答应们面前,她也不必那般低声下气。有些人,就是容易犯贱,你对她越客气,她反而越不把你放在眼里,越不尊重你。 安答应心里“咯噔”了一下,惊恐地抬头看了妍华一眼,面上微微发热:“嫔妾……不知娘娘何意?” 妍华悠悠地冷笑了一下,缓缓抬眼睨了她一下:“那些个香囊……皇上都拿给本宫看过。” 安答应浑身一颤,忙跪了下去。她本以为这是她与皇上之间的私密事儿,皇上既然默许了她这么做,就断不会拿给别个人看。可是,皇上怎得能将那些东西拿给熹妃娘娘看?熹妃娘娘……是不是跟着皇上一起笑话她羞辱她了? 她越想越觉着耻辱不堪,忙伏地磕了几个头:“娘娘……恕罪,嫔妾……嫔妾再也不敢了……” 妍华冷冷地瞧着她的慌乱,心里生出一丝同情来:其实她许是也迫不得已,若是能嫁个年轻英俊的人儿,也断不会看上禛郎那样的糟老头子吧。不过话又说回来,禛郎乃天子,也有可能她挤破了头地都想进这后宫来侍奉他呢,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妍华既不出声责骂,也不阻止她磕头,只是让她跪在那里,自己默默起身去写小札。 这法子也是跟皇后学来的,不过皇后是因为耳根子软,等着木槿帮她出主意,妍华则是觉着不动声色反而更彰显这个人的不怒自威,更能教训住想教训的人儿。 不过,她也不是吃味儿,只不过是觉得安答应这样的做法大失体面。那些个东西若是被大臣们看去,难免要在皇上背后碎嘴,毁了皇上的名声就不好了。 待写完两张小札后,她让钱贵送一张去养心殿,另一张则被她收了起来,以后备用。 走出去时,看到安答应还乖乖巧巧地跪在那里,她才故作讶异道:“啊~安答应怎得还跪在这里?哎,怪本宫,方才一忙,就将你给忘了。快起来吧。” “娘娘……要代皇后打理这六宫之事,本就繁忙,嫔妾跪一跪也是应当的。” “哼!打理六宫诸事乃是皇上亲允的,用得着答应来提醒娘娘这些本该是皇后来做的吗?代不代,需得答应来出声?”灵犀一听她话里有话,立马不高兴了,狠狠地瞪了那安答应一眼,便得理不饶人地冷嘲热讽起来。 安答应的脸色被这番话讽得忽白忽青,忙低声道歉:“嫔妾不敢,望灵犀姑姑莫要误会。”她知道灵犀是从潜邸跟过来的,像灵犀这样的宫人,待遇不必她们这样答应差。况且,灵犀又是熹妃身边的人儿,她自是知道此人也不能得罪。 灵犀从鼻子里喷了几声冷哼,没有再搭理她。 妍华见她不起来,便也没再让她起来,只语重心长道:“皇上日理万机,养心殿里常有大臣出入,本宫理解你对皇上的渴慕之情,自是,那种东西毕竟上不得台面,若是不小心被哪位大臣撞见了,你道他们会如何说?指不定会传出后宫**之类的话来。” 安答应听得面色发白,身子又禁不住颤抖起来。 “你若是想与皇上私下里说些体己话,做些私密之事,只管侍寝的时候去做便是,但是……像之前的香囊那种东西,你却不得再在青天白日里往养心殿送……”妍华与她说着道理,待看到她吓得连连点头称是后,也不愿再说了,只摆手让她起来。 “杜若,过年的时候,皇上赏给本宫的青玉镯子在哪儿?本宫看安答应皮肤白皙,戴上那镯子倒是好看,你去找出来,赏给安答应了。”教训一番,再给一块糖吃,妍华觉着这样很好。只要这安答应尚且有些脑子,便不会记恨于她。 “嫔妾多谢娘娘!”安答应面色发怵,忙战战兢兢地磕了头。她的腿已经跪麻了,根本起不来,所以饶是熹妃宽恕地让她起身,她也不敢起来。若是惊扰了熹妃,她不知会不会受罚,所以就索性继续跪着。 “灵犀,差人送她回去吧。”妍华知道她跪麻了身子,便吩咐了灵犀一声。 待安答应离开后,妍华带着灵犀又往齐妃的承乾宫行去。虽然她不喜齐妃,可她如今毕竟打理着六宫,表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做足的。 “齐妃如今一个孩子都没了,想想也是可怜。” “娘娘可莫要再同情她了,她做的坏事可不少,奴婢听说,当年小世子便是齐妃娘娘害死的……”小世子便是弘晖,其实弘晖在世时并未受封,不过因为他事嫡长子,所以灵犀她们私下里都称弘晖为小世子。 “灵犀!又在胡说八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还在那里多舌。”妍华白了她一眼,还无奈地摇了下头。如今皇后不在宫里也好,若是再听说这样的传言,也不知会气成什么模样,想到皇后,她觉着她该寻个机会去探望探望,也不知她在圆明园里过得如何。 承乾宫里,齐妃正一脸泪痕地坐在台阶上发愣,眼前的地面上有几只蚂蚁在劳碌地奔波,她的眼神便虚浮地飘在那些蚂蚁身上。整个人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像是没了魂儿。 “娘娘吉祥~”妍华一路走过去,宫人都恭恭敬敬地行着礼。从未想过,她会有如此荣耀的一天,可是她心里并无多大的欢喜,反而有些悲凉。她宁愿舍弃这一切荣华富贵,只望她的禛郎能像以前那般傲视一切、意气风发,她看不得他那么难过啊。 待她看到坐在台阶上的那人时,心里莫名划过一丝颤抖:这个人,再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威胁了吧?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是一无所有,这就是命啊! 眼神涣散的齐妃,在看到来人后,神色渐渐清明起来:“呵呵,呵呵呵……你是过来笑话我的吗?报应,都是报应啊……” 裕嫔曾经说过,有善报恶有恶报,假若一个人的业障太多,那么她所种的恶果便会报应到她的孩子身上。她如今便是遭了报应啊,芊萱、弘昀、弘盼、弘时……一个个竟是都先她而去,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待她?她造了业障,便找她讨回啊!为什么要报应在她孩子身上? 妍华看到她疯疯癫癫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心,可她一想到齐妃曾经挑拨翊坤宫与她为敌,以至于后来害得她与胤禛差点儿分崩离析,便又狠心道:“入宫后你就不该再放任弘时,更不该挑拨离间,如若不然,弘时也不会有今天。” 齐妃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呵……我何时放任过弘时了?你是说我不该争?眼睁睁瞧着你的儿子继承大统吗?哈哈哈哈……你这个如意算盘打得也太精了!你当人人都是傻子吗?你敢说你就没有起过那样的念头?哼,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你那么虚伪!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输了,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胆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娘娘说话!”灵犀看她张狂,忍不住啐了一口。 齐妃的眸子里却突然迸出一抹利刃般的精光,准确无误地瞪向灵犀:“你算哪根葱!不过是她的一条狗罢了!本宫尚且是齐妃,容得你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吗?” 她说着便站起了身子,微微将下巴挑起,脊背也挺得直直的,像一棵松,坚忍不拔。 她,在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因为没必要。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倘若你能劝得弘时及早收手,倘若你能教得他莫要如此放纵,那太子之位谁也抢不走。你太不择手段,以至于落到今天这样一个境地却没人肯拉你一把。花影……花影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却被你害得……事到如今,我也不恨你了,但是,我亦不会同情你。” 妍华说完这段话后,便转身离开了。从此,她与这个人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吧, 只不过,她心里不愿装着仇恨过日子,却顾不得身边的人也能如此豁达。比如灵犀,她狠狠地瞪了齐妃一眼后,才咬着牙跟上妍华:如今不受宠,明日说不定就得进冷宫!还拽什么拽,还嫌害的人不够多吗?哼! 第五百二十三章 逞能 弘时去后,妍华每日都去养心殿陪胤禛,风雨无阻。 每次都是约莫巳时过去,陪他一两个时辰,用晚膳前离开。胤禛笑着说她比那些大臣都要去得频,每日应卯也不嫌弃累得慌。 他没再提过弘时,还将之前说过带她出去转转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八福晋九福晋的风波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胤禛也在百官面前说过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原本因为这件事情而有些动荡的格局也渐渐平稳了下来。其实早在十三离京之前就已经平息下来了,不过是弘时又出了事情,所以拖到九月份后,胤禛才得了空暇。 九月中旬,他让妍华收拾了些换洗的衣服,说要带她去香山看红枫,还计划住上个三五日。 香山在城郊,早年在潜邸的时候,胤禛曾带着妍华去求过子。时隔多年,故地重游,总忍不住唏嘘慨叹。漫山遍野的红枫还是那么如火如荼,风一吹过,红枫便随着摆起一道道鲜红的叶浪,十分壮观。 皇上亲临,所以香山自是一早便被封锁了,整座山都没有闲杂人等通行,静谧得犹如藏了许多秘密一般。 胤禛本就是带妍华过来看看红枫,所以并未让人摆多大排场。他虽然只着了一身普通的常服,可锦衣玉带,服侍上的缜密刺绣,仍是将他衬得贵气逼人。 他牵着她一起走石阶,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便驻足观红枫。都说九月枫红似火,他们来得着实是个好时候。 这一停,妍华便觉着累,附近没有亭子可以歇脚,所以妍华索性便想往地上坐。胤禛拉着她不让,无奈地摇着头让人拿来个软垫铺在台阶上,才允她坐下。 “我以前以为,禛郎性子冷得很,后来才知道,你是面冷心热。”妍华心里暖暖的,想起之前也曾在这石阶上坐过,不过是坐在他腿上的,那时他说地上凉,她坐了不好。 胤禛轻笑出声:“许是只对你热,别个人都说我冷情得很。” 她听了觉着有些心酸,只拉住他的手,让他一起坐下:“别人怎么说我可不管,在我心里,禛郎一直都是最好的那一个。禛郎是天底下最英俊最温柔的人儿,”她说着便抬起了头,看到他嘴角扬起的浅笑后,便依在他肩膀上,又继续道,“能与禛郎厮守,我真开心,这许是我这一辈子最最幸运的事情了。” 他闷笑着揽住了她的腰:“哦?婵婵莫不是在补口头上的小札?这个可不算,要写在纸上才可。你啊,总是在小札里这般糊弄我,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禛郎觉着这是糊弄?”她白了身侧的男子一眼,微微噘着嘴嘟囔了起来,“我倒是愿意听你经常这般糊弄我呢,可你连糊弄我的工夫都腾不出。” 胤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扶住她的头,凑到她耳边轻轻噬咬了几下,惹得她轻轻发颤之际,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呢喃道:“在我眼里,婵婵是天底下最美的人儿,婵婵的笑比天上的星子都要亮眼。” 妍华酥软在他怀里,心里暖得如装了满满的春水,又柔情又荡漾,搅得她身子都无力了:“你就知道唬我。” 他皱着眉头,无奈地笑了笑,又低头轻轻咬了几下她的耳垂:“怎得话到了你嘴里都变得那么随意了,方才让我说,说了又要说我唬你,我倒是真不知所措了。” 妍华抬手去推他胸膛,这个人真是,明明知道她耳朵对他的亲热很敏感,他还这般捉弄她:“你快别……我要没力气走山路了,到时候天黑若是还爬不上山可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我吗?抱你、背你,都可。”他眼神矍铄,好似突然年轻了几岁。 妍华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番,不屑地撇了撇嘴:“禛郎还当自个儿是不惑之年呢?一把年纪了,就莫要再逞能……啊!你再如此,我可要生气了!” 她刚开始鄙视胤禛,胤禛便又凑近些许噬咬起她的耳朵来,惹得她一声惊呼,忙往后撤了撤身子。 胤禛看着她染了些许红晕的双颊,笑呵呵地摸了摸,触手柔滑,他便忍不住一摸再摸。 “我就喜欢你娇羞的样子,只可惜啊,大了之后这面皮就变厚了,没以前那么矜持了。”他咂咂嘴,遗憾地叹了几口气。 妍华被他说得有些恼,伸手就去他胳肢窝下挠痒痒,惹得他一阵放肆的大笑,将跟在后面的那些个太监宫女惹得震惊不已,有两个甚至禁不住好奇而偷偷抬头看了一下。 “以前年纪小,许多事情不懂,你又总是捉弄我,我自然就容易闹出脸红的毛病来。”妍华不满地白了他几眼,什么面皮厚?明明是她已知人事,自然不会再矜持与他亲昵,“禛郎以前还一折腾就是一夜呢,如今不也是不行了?” 如今是在山上,夜里不得同房,所以妍华说得有些肆无忌惮。 胤禛一听这番话,立马沉下脸来:“还说不是面皮厚,这样的话都信口胡说了,你当心我……看下山后我不好好收拾你,到时候你莫要求饶。” 他虽然上了点儿年纪,可是那方面的体力还是有的。他皇阿玛在世的时候,年过六旬还照样与后妃交欢呢。他如今不过也才五十,竟是被她如此三番两次地看轻,真的让他很不满。 “我不过是说你不如以前那般厉害了,又没说你不行。难道只许你贬低我,我就不能还个嘴儿?” “当然不行。”他故意冷下脸来,怄气似的松开了揽着她腰的那只手,“我是皇上,你自是该万般服从。” “我待你与别个人不同,你自是也该待我与别个人不一样。所以别个人都万般服从你,我却不该也如此无趣。”她主动揽上了他的腰,讨好似的凑到他胸前蹭了蹭。 他蹙着眉头苦笑,故意别开了脸佯怒:“这是什么歪理,你可莫要把弘恩也教得这般蛮不讲理。” 她脸上的笑容微滞:哪里有工夫教他?只怕出不了几年,他就要被带出宫了。 不过,她终究只在心里酸涩了一把,开口的时候却全然不提这些:“禛郎这是什么话?弘历不好?笑笑不好?还是惠儿不好?臣妾养了这几个孩子,个个都聪明懂事,怎得成了蛮不讲理了?你虽是皇上,却也不能这般颠倒是非。” “哈哈哈……”胤禛爽朗地大笑了几声,站起身来拉着她一起继续往上去,“好好好,是我颠倒是非了,婵婵最有理。咳咳咳……” 这时候,突然吹来一阵山风,呛得胤禛连咳了几声。 妍华忙给他顺背,目露关切:“怎得,是冷了吗?要不,披个披风……” “不用,笑急了而已。婵婵亲一下,就好了。”他说着便矮下脑袋,将脸凑到了她面前。 妍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那些人虽然跟在后头几丈之外,可一抬头便能看到他们了。方才说了那会儿子情话还不够,眼下又要闹她。 “怎得这般不正经?”明明是来看红枫的,眼下却根本没心思看。 胤禛闻言,立马冷下脸来,不满地睇了她一眼:“婵婵倒是亲不亲?” 妍华无奈,飞快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后,便要拉着他走,结果却没拉动。回头一看,他还是摆着方才那副模样,黑着个脸,很不满意的样子。 她翻了个白眼,只好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他这才满意地动了动身子,由她拉着往上走去。 她到了这个年岁,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容易脸红心跳了,只不过每每他跟孩子似的在她面前耍赖时,她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异常温馨。与他携手这么多年,吵过闹过,甚至差点儿还因为误会而分道扬镳过,她很是珍惜如今的美好。她觉着,嫁给他,是她三生有幸。 又行了一小半的路时,妍华觉着太累,便拉着他要一起再坐下来歇息歇息,胤禛摇头,说山上的住持一直在等候接驾,不可让他们等太久。妍华撇了撇嘴,弯腰捶了几下腿,便准备咬牙继续走。 谁料,胤禛却突然在她面前半蹲下了身子。 她愣怔片刻,才弄明白他意欲背她上去,忙去拉他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开什么玩笑,你都半百的岁数了,这又是山上,若是一个闪失没站稳,那可很危险! 胤禛见她不肯让她背,二话不说便转过身子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妍华惊呼了一声,吓得想挣扎下来,又怕不小心闹得他脚下打滑,便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弹。山高路陡,他这是逞什么能! “皇上,快放臣妾下来!”她惊喘了一会儿,才定下神来。彼时胤禛已经抱着她上了好几个台阶。 “不让我背,那便是想让我抱了。其实还是背着来得好,又不会挡着路。”他淡淡地垂眸看了一眼,脸色十分平静,仿佛抱着她上山并不费力。 妍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又不敢挣扎,气得瞪大了眼低吼道:“快放臣妾下来!皇上这是逞什么能!皇上若是再不放臣妾下来,臣妾可生气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上山 “呵呵,生什么气,别闹。”胤禛只是低头笑笑,并未将妍华放下来。 妍华见他当真一直抱着自己走,哪里放心得下,又不敢在这山道上乱挣扎,只得央道:“快放我下来,你这般抱下去不累坏身子才怪。我自个儿走得动,不累了,快放我下来吧。” 胤禛闷笑了数声,用温柔似水的目光低头看了她一眼:“我还没那么不中用,再抱一会儿。你生下弘恩不过才三个多月,眼下怎得就这样轻了?” 他说罢,像是为了印证她很轻的言论,还将她轻轻颠了颠,吓得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半分也不敢动弹。 “快将我放下来,你若再不放,我可就哭了!”妍华真的恼了,他怎得非要惹她心疼的?到山顶好说还有一两百石阶呢,走着都吃力,他如今还非要这样抱着她,真当他自个儿还年轻力壮?这后头有宫女有太监,倘若她当真走不动了,让她们扶上去也可以啊,哪里需要他抱! 他好笑地睨了怀里的娇人儿一样,好笑地摇了下头:“这是想跟筱七学?哭多了会招人烦的,你看看,十三弟可不是烦了才会独自离京的吗?” 哎,既然硬的不行,那只能来软的了。 妍华搂紧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禛郎,我真的有力气了,你放我下来好不好?你若是累着了身子,我要内疚的。禛郎真舍得让我内疚、让我心疼?” 胤禛被她的举动惊住,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继续笑道:“我不舍得让你累着。”说罢便又继续往前走了,脸上的神情比之前更轻松了些。 妍华这下没法子了,软硬不吃,她能怎么办?索性她也不再纠结了,由着他去抱,看他待会儿累着了该怎么办!苏培盛他们也当真不称职,怎得没人上前劝阻? 她哪里知道,这几年苏培盛劝过太多分外之事,被胤禛骂了许多遍。这次来香山之前,胤禛还专门给他上过紧箍咒:“朕与熹妃此次外游,图的是心情,尔等莫要多舌,多舌掌嘴。” 还有三四十阶时,妍华抬头看到有侍卫早早儿地列在那里等候,她这才又道:“皇上可以放臣妾下来了吗?快到香山寺了,若是被寺里的师傅们看到可就不妥了。” 胤禛点头,停下步子后,缓缓将她放了下来。两臂颇有些酸痛,他下意识地便抬起右手去揉了揉左臂,被妍华看在了眼里。 “哼!”妍华冷哼了一声,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赶紧走到他左边给他捏了捏,讽道,“皇上不是不累吗?”她说着便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得胤禛颦蹙眉头。 只是,他也没机会再与她说笑,因为香山寺的和尚们已经迎了出来。 他收起脸上的笑意,拉着她一起走了上去。 住持面容祥和,手里挂着一串沉香木的念珠,像是得大道之人。胤禛以前来林隐寺时,曾与这位住持论过道法,时隔多年,住持风采依旧,还是那么仙风道骨、稳定持重,而胤禛,却已经憔悴了容颜,花白了头发。 妍华跟在旁边,见住持邀胤禛去禅院小坐,便知趣地没有跟去叨扰,只携了芍药陪着她去大殿里烧烧香拜拜佛。 在厢房里歇了会儿脚后,便到了用膳的时辰。这里与皇宫里一样,每日只用两顿膳,不过皇宫里头夜里还能吃点心,可这里却不得再吃了。妍华左等右等不见胤禛回来,便独自在后院用完了膳食,而且吃了个干净见底。 其实,也只有两个馒头,两碟小菜和一碗青菜豆腐汤。送膳食过来的小和尚说,这豆腐较别个菜珍贵些,因为每次都要下山去取,而别个小菜,都是山里种的。 妍华一路爬山,饿得不行,结果一吃就吃了个精光:“这寺里的馒头倒是软糯香甜,还有这小菜,也可口得很呢。” 芍药却掩嘴笑了:“娘娘不必解释,奴婢都懂的。” 妍华尴尬地别开了眸子,不自在道:“懂什么了?莫要胡说。”我就知道你又要说我馋了,我不过是饿了而已,况且,这小菜确实炒得妙。 不过,芍药毕竟是自己人,将碗碟收拾好后,再回来时有时一副木头桩子的模样了。 妍华看外头夕阳西下,洒下万丈红光,觉着景致不错,便欲出去消消食。 行至大殿前头的时候,她无意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胤禛正安安静静地跪在蒲团上,孤单的背影看着很是清冷。 她心里一动,又改了念头,走进去跪在了他旁边,陪着他一起再度烧了一回香。 胤禛睁眼看了她一下,没有做声,只一颗颗地拨着念珠,嘴里在无声地念叨些什么。那是一串沉香木的念珠,是住持赠予他的,共有三十六粒珠子,意为断除世间诸多烦恼,方可远离诸多恶业之源,得大自在。 待他拨完三十六粒珠子后,才缓缓睁开眼来,郑重地冲佛祖拜了三拜后,才起身站了起来。 妍华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去。她觉得他身上突然笼罩了一层悲哀,不仅悲哀,还有万古凄凉之感。 他见妍华盯着自己手里的念珠看,便道:“住持赠的,已经用它念了整整三十六载的经文。改日我让人寻一串金刚菩提子来回赠了他。” “想必住持也不在意日后用什么样的念珠礼佛的,毕竟礼佛用不着那般刻意,悟法随心。佛祖乃圣明,也不会与住持计较这些。皇上多投些香火钱便好了。”被罚抄过经书,又在佛堂里罚跪过,她还是记住了些道理的。 胤禛诧异地看了她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走出大殿后,他牵着她一起去西边看了会儿落日。血红的残阳似在倾尽生命里最后一刻的绚烂,将半边天都染红了。血红的光芒洒在赤色的枫叶上,壮观得动人心魄,却又悲壮得心惊肉跳。因为放眼望去,如置身在一片血海之中,而那滚滚红浪亦随着风儿一阵一阵地向他们涌来。 妍华有些惊惧地紧了紧胤禛的手,侧过头去,却看到他一声不吭地对着那一抹残阳在发愣,心里一紧,莫名有些心慌:“禛郎怎么了?” “婵婵,弘时是不是也在用这种法子报复我?”他迷离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明,他偏过头来看妍华,哀戚无助的模样让她差点儿鼻酸落泪。 夕阳打在他的侧脸上,红得耀眼,可另外半张脸却阴郁得骇人。正如他如今的地位,人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人后却是孤单清寂的寻常人。 “禛郎胡说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弘时……是自个儿想不开,怎得能怨你?”妍华急了,狠狠地掐了他的手心一把。她没戴护甲,可是指甲却留得颇长,这一掐委实钻心。 他蓦地皱起眉头,哼了一声:“婵婵想谋杀亲夫?” 妍华见他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忙讪笑道:“方才害怕,不小心抓得紧了些。” “说胡话的本事倒是渐长。”他笑了一声,再度陷入沉默。 妍华揣测他定是和住持聊了会儿子天的时候,聊了些沉重的事情,不然也不会变得如此沉闷。突然变回他年轻时的清冷模样,拒绝任何人走近。她方才也听出来了,他在自责,为弘时的死自责,可他们父子二人之间的问题,由来已久,哪里能怨得了他?只怨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禛郎不是说带我出来转转的吗?怎得就知道感伤,也不搭理我?如此下去,我也不想住上三五日了,明儿我就回宫。”她抱住胤禛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开始撒娇,往常他最受不了她的撒娇。 “好,明日就下山。”他这次没了心思妥协,只点了下头表示同意。见她愣在那里不动,他忍不住又言了句:“再去别处转转。” 妍华这才舒了口气,认真道:“你不要这个样子,心里有话便与我说说,即便我想不出法子为你分忧解难,却也能好好倾听。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来得爽快。” 他干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也没什么,不过是在想弘时的事情,他为何要服毒啊?定是在用这样的法子控诉我啊,就是死,也不让我安心。” 妍华心里一颤,为他这样的想法揪心。 “会不会……是有人心存不轨……骗了弘时喝下去的……”她迟疑半晌,轻声嘀咕了出来。毕竟弘时喝了一夜的酒,都未想到要服毒啊。不过,也许真的是他喝醉了,脑子糊涂之际,一个冲动便服了毒。可是看到胤禛如此内疚自责,她心里实在不好受,她倒是宁愿他将这份内疚转为仇恨,起码在追查到凶手之前,他不会如此沉湎于伤痛。 胤禛的身子却猛地一震,惊讶地张大了眸子:“婵婵……” 妍华扯了下嘴角,有点儿后悔说那种无所顾忌的话:“我不过是随口瞎说的……也许,他只是喝醉了脑子,误喝了毒酒而已……你莫要再悲伤了,身子坏了可怎么办?大清子民都盼着皇上安康呢。” 他隔了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自嘲般笑了笑:“婵婵多虑了,他们如今都骂我冷血无情,淡漠至极呢,只怕有的人成天都诅咒我早日……” 妍华听他又要胡言乱语,气得不行,忙抬手将他嘴巴捂住了:“皇上怎么回事!臣妾认识的皇上,是那个恃才傲物的禛郎,是锲而不舍的禛郎……可皇上今日何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样的丧气话?你若再如此,臣妾就……臣妾就……” 她突然找不到话来威胁他,就如何?不理他?没有威慑力。哭?用过,没效果。走?马上就要黑灯瞎火的了,她能走到哪里去? 她是真的生气,本以为他当真只是单纯地想带她出来转转,没想到还是为了弘时!她估摸着方才在大殿里烧香的时候,他就是在为弘时祈福吧。哎! “就什么?”胤禛看她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展开了笑颜,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便将她抱在了怀里,“好了好了,不让你担心了,我不胡思乱想了可好?明日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夫人 翌日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妍华便起来了。因为香山寺里的和尚们很早就开始做早课了,嗡嗡嗡一直往耳朵里钻,往梦里钻,实在贪睡不得。 她想起昨日跟胤禛说的事情,心里便雀跃不已。她觉得胤禛这个大忙人儿,能空出三天的工夫陪她,委实难得。 下了山后,胤禛与她都换上了寻常的百姓服侍,饶是如此,他眉眼中的英气依旧逼人。而妍华,卸去妆容穿上汉人的服饰后,反而显得娇嫩了些许,虽然她的眼角已经有掩不住的细纹在跳跃,却依旧挑着桃花,芬芳醉人。 “老爷~”她的嘴角旋起小梨涡,掬上一捧蜜,灌了进去。 “夫人~”胤禛呵呵笑着,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牵着她往前走去。 她说想与他做一对平凡夫妻,卸去锦衣玉食,一起吃吃清苦。她想起她阿玛和额娘嬉笑打闹的日子,眉头宫里头那般穿金戴银,却一直都很幸福。在宫里头,他永远是众人的皇上,卸去那身荣耀,她才会觉着他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想贪心两日,因为这样的机会委实难得。 当然,因为他是皇帝,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个侍卫宫人也不会同意真的让他做个平头老百姓。只是胤禛不同意他们如此浩浩荡荡地跟在身后,便让苏培盛挑了几个人,换上百姓衣装,跟随伺候。 魏长安留了一部分人继续守在香山附近,以造出皇上依旧在山上的假象。如此安排,胤禛与妍华下山游玩便会少一分危险。 因为胤禛头发白了一小半,而妍华尚且青丝满头,所以二人牵着手出去时,不免被人侧目。百姓们见胤禛气度不凡,只当他是哪家的大老爷,突生兴致牵着小妾出来游玩儿。只不过,像他这样宠着小妾的老爷倒是少见,只因放眼望去,也只有他们二人牵着手。 “老爷,我想吃那个。”远远看到有一个老头儿在卖糖葫芦,妍华两眼放光,立马轻呼了一声。 身侧的路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了看她:瞧着也不是孩子,怎得还馋这种东西。 卖糖葫芦的老头儿眼神有些不济,看到胤禛花白的头发后,忙点头哈腰:“这位老爷,要买几串?” 胤禛看了一眼旁边的妍华,竖起了一根手指。 老头儿眯着眼看了看他的手指,不经意间瞥到了旁边的妍华,立马笑呵呵地把糖葫芦递给了她:“这是老爷的千金吧?长得真好看,真好看……” 没想到,老头儿一说完这话,他口里的老爷便立马黑了脸,甩手走了,只留下一个浑身散发着不满的背影。 妍华忙让苏培盛付钱,抓着那串糖葫芦赶紧追了上去:“怎么了?那位老人家夸我好看,你不高兴了?”她抿着嘴偷偷笑着,她自然知道他为何不高兴,不过是想故意逗逗他罢了。 胤禛黑着脸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便一声不响地去往卖菜的摊子面前走去。妍华说,今儿要像寻常百姓一样自己做饭,他没有反对,只由着她去。他走得快,妍华在后头又只顾着吃糖葫芦,不一会儿便落下一大截来。 “这位老爷,要买点萝卜吗?很新鲜……”他刚走过去,一个老妇人便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心道这样有气度的人儿也不像是会跑来买菜的人家,不过还是本能地揽起了客。 胤禛沉吟片刻,指了指面前的白萝卜道:“包馄饨可以用这个吗?” “老爷要包馄饨啊!可以可以,白菜、萝卜、青菜……”老妪立马跟遇见了财主似的,每一样都拿一点儿称分量算钱。 胤禛却心不在焉,回头看了一眼后,凑近老妪,低声道:“你看那个人,她好看吗?她是……我女儿。” 老妪闻言,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见到往这边跑来的妍华后,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哎哟!这是老爷的千金小姐啊?太俊了!老爷真是好福气……” 岂料,她话还没有说完,胤禛便黑着脸走开了,浑身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嗳?嗳!老爷,您的菜!”老妪还没称好,抬头一看却不见了胤禛,立马急了。 妍华跑过来便看到胤禛又气走了,忙要追去,被老妪一把抓住:“这位小姐,你爹说买菜,结果钱还没付就走了。小姐把菜拿去吧,再付一下钱,一共……” “苏培盛,付钱!”妍华匆匆吩咐了一句,便赶紧追了上去。 周围一直有穿着百姓服装的侍卫守着,可苏培盛还是担心地满头是汗:祖宗哎,皇上和熹妃娘娘怎得如此能闹腾!一会儿就要跑没影儿了,这……这么多菜又该如何是好…… 于是,他让随行的太监和宫女每人都拎了一大堆,又匆匆追了上去。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若不是妍华吩咐他带上,他根本不想拿这么多啊。 妍华没多大会儿就追上了胤禛,因为胤禛气闷地走了一大截后便停住了脚步等她。他以前让她涉过险,如今再出来,自是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老爷又怎得了?闹什么脾气呀。”妍华笑嘻嘻地拉住了他,微微喘着粗气。寻常夫妻也不会这样耍脾气吧,她阿玛可从来不敢如此刷脸子给她额娘看。 胤禛不说话,只黑着脸看她。 “好了好了,是他们没眼光,我哪里像老爷的千金了,你看看,我这里都有细纹了。”妍华扒拉着眼角朝着他凑近了些,心里直叹气,这与她预想的甜蜜一点儿也不一样,他怎得就知道耍小孩子脾气。一个大男人,这么在意这事儿做什么? “我想吃。”胤禛看了看她手里的糖葫芦,闷闷地出了声。 妍华立马将糖葫芦递到了他嘴边,笑眯眯地等着他咬。 他们站在一个偏僻的巷口,来往路人没有方才街道中心那么多,却还是陆陆续续有人经过。他们看到这俩人以如此怪异的模样堵在巷口后,都拿怪异的眼神打量了他们一番。 有一个被抱着的孩子,甚至指着胤禛嘴边的糖葫芦咯咯直笑:“娘!娘!你看,这个爷爷这么老了,还馋馋,还要吃糖葫芦!” 气得本欲张开口的胤禛,当场便又沉下了脸。 那个孩子也没机会继续说下去,他的娘亲看到苏培盛几人的脸色都不好,吓得赶紧抱着儿子跑远了。 “不吃了吗?”妍华听了那孩子的话后,偷偷皱了下眉头,眼前这个人可是皇上,何曾被一个小毛孩如此嘲笑过,看他发青的脸色就知道,他又生气了。哎! 胤禛垂眸睨了糖葫芦一眼,又瞪了几眼好奇看过来的路人几眼,道:“喂我。” 妍华懵了片刻,不解道:“不是在喂你吗?乖,张口,我手臂都举酸了。” 胤禛看了她一眼,又道:“换种方式喂。” 妍华听到这话,禁不住红了脸。她与他又不是头一次吃糖葫芦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这么大人也不害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让她当着这么多路人的面儿嘴对嘴喂他? 胤禛见她犹豫不决,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喂不喂?” 妍华无奈,只得咬下一粒糖葫芦,踮起脚来往他嘴里送。他的眼梢立马挑起一抹笑意,一个劲儿挥手让苏培盛他们让开,莫要挡住别人的视线。而后,他搂着妍华的纤腰便将她往人多的地方带了带,好让更多人看到! “嘶……”平头百姓们民风保守,哪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来。他们都觉着这俩人太不像话了,待看清他们就是方才那对“父女”后,更是围在旁边嘀嘀咕咕起来。 “真是不像话,世风日下啊!” “方才我还以为他们是父女呢,原来是夫妻……唔,定是这个老爷的小妾……” “要死了要死了,这个老爷方才明明说这个姑娘是他千金,这这这……”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方才买菜给胤禛的老妪了,看到眼前这一幕后,她揉了几遍眼睛,差点儿惊得想破口大骂,这……这成何体统! 妍华早就不想再亲他了,只是他用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她想撤开却压根动弹不得,只恼得咬了他嘴巴一下。 “老爷……再这样下去,官差要来了……”魏长安看不下去,只得凑近了打断他们。这都什么事儿啊,要亲也等回去再亲不行吗?总是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为难不已。 胤禛闻言,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的红唇,扫了一圈周围的百姓后,他才悠悠道:“这是朕……甄老爷我的夫人!” 妍华本来还在恼怒与他方才的行为,眼下听到他在这些陌生的百姓面前如此宣誓对她的所有权后,反而被气笑了。他呀,真的与以前越来越不一样了。 “是是是,老爷,谁又说不是了呢?”妍华无奈地挽住他的手臂,赶紧趁苏培盛他们挤开人群的时候,速速离开了这里。她还担心当真把官差引了来呢,到时候就丢人了。 俩人行到京郊的一处别院,便开始着手准备晚膳了。胤禛买回来一大堆蔬菜,压根就吃不完,好在是准备包馄饨,多弄一些也没什么不可,吃不完的自然都打赏给苏培盛他们吃。 胤禛看着好玩儿,也动手包了几个,像模像样的,倒是不像第一次包。包馄饨期间,他还故意抹了点儿面粉在她鼻头和额头上,不过她包得认真,并未察觉。 待馄饨包完后,他私下里吩咐苏培盛,他亲手包的那几个务必要盛给妍华吃。 结果,待晚膳与她一起吃馄饨的时候,他咬下第一口后,脸色便沉了下去:“这是婵婵包的?” 第五百二十六章 馄饨 原来,胤禛一口咬下去便发觉满嘴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垂眸一瞄,那个馄饨里竟然满是辣椒!有青的有红的,真是精彩至极! 他也没再咀嚼,将嘴里的馄饨整口吞下后,便黑着脸向妍华质问。 恁是随便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过来问,想是都知道他鲜少吃辣,因为他怕辣好吗?他虽没有刻意跟妍华说过这件事,但是他绝对不相信她会不知道! 待看到她低着头窃笑时,他便明了她是故意的了。 妍华也没搭理他,只低头兀自吃自己碗里的馄饨,咬下一口后还笑眯眯地偷瞧他的脸色。 他的脸此时已经被辣红了,从嘴里一路向下,都是火辣辣的感觉!连额角都渗出些许汗水来! 就在这时,刚嚼了几口馄饨的妍华,也突然黑着脸抬起头来!那双亮闪闪的眸子也蓦地瞪大了几分,跟铜铃一般。原来她嚼了两口才发觉嘴里的馄饨居然是苦的!那清爽的苦涩将她从头到脚的鸡皮疙瘩都给惊了出来! 胤禛看到她张口便想吐出来,冷冷道:“不得浪费粮食!” 面色狰狞的女子身形一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就着茶将嘴里的苦涩囫囵吞了下去,而后才擦了擦嘴,咬牙切齿地责问:“老爷何时买的苦瓜?我怎得没看到?” 胤禛讽笑,反问她:“那夫人又是何时买的辣椒?我怎得不知?” 旁边伺候的苏培盛与芍药却是汗涔涔地垂下了脑袋,能是何时买的?还不是他们二人差了人跑腿偷偷买回来的吗?主子们要闹,他们只能陪着闹,哪里敢拆台。结果到头来两个人都怒了,只怕过会儿子吃苦受累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啊! 二人都黑着脸,瞪着对方,谁也不肯示弱。 就在这时,妍华又低头咬了一口那苦涩到让她泛酸水的馄饨,而后在胤禛诧异的目光下,凑到他身边仰头亲了上去。她自是打算让他也尝尝这苦涩是何滋味儿,不料他紧闭着唇齿,压根不打算让她得逞。 她微恼,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他许是吃痛,忙松开了牙齿让她将那口苦涩的馄饨送到了自己嘴里。 待看到她眼里露出的那丝小得意后,胤禛却是气定神闲地将嘴里的那口混沌嚼了半晌才咽下,没有蹙半分眉头! 这下轮到妍华目瞪口呆了,待看到胤禛从她面前的盘子里又夹了一个苦瓜馄饨吃起来时,她才觉着五雷轰顶,将她从呆愣中震出来。她怎么忘了,他压根就不怕苦,他可是时常喝苦丁茶的人儿! “苦瓜明目清心,我看夫人上午在市集里不大痛快,本是好意让你去去心火,你倒好,如此恩将仇报。”他面不改色地控诉了一番,而后垂眸看了看面前的馄饨,唇瓣轻轻颤了颤。那股烧心撩肺的麻辣还在他心里驰骋,滋味儿委实不好。 妍华皱了皱鼻头,长吐了一口气后,反唇相讥:“老爷今日火大得很,我不过是想以毒攻毒,好让老爷消消火气罢了。” 她说罢便微微扬起下巴,丝毫也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起来。 俩人不甘示弱地瞪着对方,谁也不肯先低头。待看到眼睛发酸时,妍华突然“噗嗤”笑出了声儿:“老爷越来越像个孩子了,跟老爷一起久了,我免不得也要偶尔稚气不下。” 她说这话时,并未移开眼。她在看他脸上的一切,那粗长的剑眉、鹰厉的眸子,还有他鬓角发白的头发。很久没有如此细细盯着他看了,原来他的脸确实苍老了不少。只是他平日里苟于言笑,所以他眼角的褶子并没有那么明显。 所以,他除了头发白了一小半之外,还有哪里看着像五十岁了?她越看越觉着他入味,像经年的桂花酿,香醇冷冽,还没喝便觉着醉人了。 他细细瞧着她的眉眼,柔和、顺眼,小巧的鼻子随着呼吸微微耸动,还是像以前那般可爱。不过她的眼梢确确实实有了些细纹,他却觉着那些细纹给她添了一抹妩媚的风情。 方才还互相赌气似的瞪着对方,眼下他们眼中除却柔情便只有爱怜了。 也不知看了多久,待妍华将他的面孔从上至下、又从下至上、再从左至右从右至左地瞧了许多遍后,她才忽然注意到他有几根胡子也白了。 心里突然泛起酸涩,眼泪也默默润湿了眼眶,她就在这般不经意的时刻,猝不及防地流了泪。有多久没有这般细细观察他的容貌了?她记不清了。因为早就熟稔到如同左右手,所以她很久不曾再好好看他,可在这须臾的观察中,她却突然将他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刻画在了心上。 原来,爱不是理所当然,爱是细致入微。 “夫人怎得又哭鼻子了?你才像个孩子。”他轻笑出声,将眼里的湿润逼了回去,伸出手温柔地给她拭完泪后,又云淡风轻地说道,“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个孩子。” 谁让他大了她十四岁呢,十四载的光阴,可以铸起一条很大很大的沟壑,而她能如此贴心,实在让他欣慰。 芍药在旁边一直看着他们,看他们脸上的神情由互不妥协,到渐渐平息,而后发笑,而后沉默,再然后突然动容、渐渐落泪,这个过程,似在诉说着他们相知的过程,看得芍药也禁不住落下泪来。 只是,芍药还未从感动中回过神来,便被眼前这二人的举动给搅得无奈地低下了头。 看看,胤禛加了一个辣椒馄饨,在喂妍华吃。妍华吃完后,又夹了自己面前的苦瓜馄饨喂给胤禛吃,如此腻歪地反复吃了两个后,胤禛突然挑起了眉头,指着那两盘馄饨道:“苏培盛,这两盘馄饨赏了你们吃,不得浪费,必须吃完!” 在场众人的脸都抽搐了好几下,才跪下来谢恩:“谢老爷恩典!” 妍华抿着嘴直笑,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啊,也就他做得这般理所当然。 夜里自是一阵惹人发颤的翻云覆雨,妍华不愿意让他太过放纵,折腾了一次后便要清理身子睡觉,可是他这一夜却极为有精力。妍华知道,他定是白日里被百姓们的话给刺激到了,又想通过这样的法子来证明他不老。 “爷快饶了我吧,我太累了,爷让我好生睡睡好不好?”她转了转眸子,只得赶紧开口求饶……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两天的光景短促又紧凑,第二日准备回宫时,妍华恍惚了好一阵子才知道该回去了。这三日,她觉着很快乐,他仿若独属于她一人似的,满心满意都是她。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飘忽,以至于在回去的马车上,她竟是突然万般不舍,一直读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 回去又要面对那些糟心事了,他也要被铺天盖地的折子埋没了。她突然有些后悔,让他带着自己偷闲了三日,只怕接下来的几日他会加倍地劳碌,那样子岂不是害了他。只是,她舍不得丢弃这三日的美好,是以她也不该后悔…… 她的心思在纠结中波涛澎湃着,直到换上滚花边的氅衣后,她才收拾起自己的儿女情长,恢复了平素里的那副恬淡模样。 回去之后,胤禛便埋头开始批阅折子,这三日的折子,多半都是由几位内阁大臣和军机大臣代为批阅的。他回来后才看到,有的臣子看到大臣的蓝批后,只当皇帝出了什么事情,纷纷递折子让他保重龙体云云,闹得他哭笑不得。其实,他心里清楚,那些慰问的折子里,又有几多真心呢? 十月初一,是十三的生辰,只是,他与筱七还未巡视归来,妍华便也未安排庆贺事宜。胤禛赏赐了他一个宅子,千两白银,权当贺仪。其实这份贺仪,十三极有可能不愿意收的,不过他也不管那么多,只先赏了再说。 妍华回宫后,发觉安答应自从被她教育过一番后,便老实许多,还每日都来景仁宫给她请安。她并不喜欢与安答应周旋,却并未拂了她的好意。身在这后宫之中,她也不能全由着性子来。 “你性子谦和,多体恤体恤皇上的辛苦才好。这后宫里头的人儿若是都能关心皇上,少争风吃醋,皇上便会少操些心。倘若你们都能如此,我也不用费心与你们说这些个真心话了。”妍华看安答应慈眉善目,对她也渐渐多了些闻言软语。 她想过,胤禛也不可能一直都只让她一个人侍寝的。那苏答应性子急躁、骄纵,并不适合长久伺候在胤禛身边,所以她想让别个答应上位,免得那苏答应得势后闹得后宫里头乌烟瘴气的。其他答应她也不熟悉,就目前接触过的答应里头,安答应的性子尚且温和,也容易驯服,是个不错的人选。 其实,她这么做并非真的因为她大度,而是她想到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很难再怀上孩子了,便想着让这些个年轻的佳丽们多为皇上绵延子嗣。 其实她也没那么豁达,只不过是望着胤禛能多开怀开怀,他子嗣少,多得几个孩子总能热闹些。虽然他嘴上不说,可她心里都清楚,他私心里也是想多要几个孩子的。她这些年爱得深沉了之后,才突然明白当初乌拉那拉氏为何那般豁达地待她们了,其实哪里是豁达,只是因为爱啊,爱他,才会希望他一切安好。 安答应离开后不久,暖心突然挂着眼泪水来了景仁宫给她请安。 她看到暖心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忙将她召至身边,拉着她的小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弘历欺负你了不成?” 第五百二十七章 和解 暖心眼里的泪水本就未干,听到妍华这么一问后,心里的委屈立马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再度酸了鼻子,落下一大滴泪来:“额娘,弘历他……他不理我了。” 发颤的声音惹得妍华一阵心疼,她眉头一紧:“你们吵架了?他十三叔如今不在京城,有些事情都交给他打理了,难免会忙一些,所以才会没空与你……” “他已经连着好几日未与我说话了。”暖心挂着泪珠,整个小脸都垮着,异常可人疼。 “嗯?”妍华心头一紧,蓦地有些生气。弘历与暖心的大婚之日才过去不到三个月,这么快就厌倦了不成?弘历之前那么属意暖心,怎得会这么快就失了新鲜感? 妍华觉着哪里不对,低头瞧了暖心一会儿,见她神色凄迷,一时之间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便让她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给她听听,她也好帮着分析分析。 原来,乾西二所里头有一个格格前不久有了身孕,而胤禛与妍华当时出宫了,所以弘历他们便准备等着胤禛他们回宫后再告知这个好消息的,谁知道,胤禛与妍华在宫外的第二日,那个格格便小产了。 这本就是件悲伤事,所以弘历一直没有将此事说出来,也是不想让他皇阿玛再难过一回。 “可……弘历回头却说是……是我害了黄格格肚里的孩儿……我,额娘,我没有害啊……”暖心委屈地直抹眼泪,该解释的她也解释过了,可弘历却是不肯信她,她难受得整夜整夜睡不好,算算到今天为止,弘历已经有半天没搭理她了。也不是不搭理,每次她早上醒来就看不到弘历的人影儿了,晚上无论候到多万,他回来都直接去小院里头瞧黄格格去了,她哪里得机会见他。 原来,黄格格小产一事,经太医诊断,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后来太医让人将她近期吃过的东西一一道了一遍,才发觉她吃过桂皮和杏仁。桂皮是平日里头烧的菜里面添加佐味儿的,黄格格一直以来都那么吃,小产之后才听得太医说怀身子期间不得吃那般重口之物。 至于杏仁,则是暖心赏的。黄格格去给她请安时,看到她屋里头摆着香甜的杏仁,便多瞧了几眼。暖心也是好心,本想着可以给她当零嘴儿吃,便赏了她一大盒。待黄格格小产之后,太医道那杏仁儿具微毒,换身子期间也不得食用。 黄格格哪里知道这些,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哭得没日没夜,便将罪责都推到了暖心身上,说暖心害她,还说暖心定是知道她怀着身子不该吃杏仁才故意赏了那么多给她,定是妒忌她怀了孩子才会如此。 当然,这些话她也不敢当着暖心的面儿说,都是伺候暖心的金盏私下里头听到小院儿里头的人碎嘴议论听了来的,她自是替自家主子抱打不平,免不得要将那些个人责骂几句,于是黄格格哭得便愈加厉害了。 “额娘……我真不知那杏仁不是好东西啊……我……我冤枉……”暖心也是无奈了,才会想到来妍华这里诉苦。进宫快三个月了,她与妍华之间的感情自是比先前笃厚许多,可他没想到会摊上这样的事儿。 她也自责过,怨自己没有好生注意着,竟是让黄格格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可话说回来,她心里也不好受,明明弘历待她那么好,可每个月还是要去小院儿里的格格屋里头过上一两回夜。不过,这种吃味儿的事情她也没有跟妍华说过,善妒不好。 妍华默了默,这件事情倒是有些棘手,不过弘历也不该如此晾着暖心。不过弘历毕竟是她生的,她私心里自然是觉着弘历定是忙得脱不开身才会如此:“黄格格刚刚小产,身子还未养好,弘历自然是怜惜她才会常去看她。你也知道他十三叔如今不在京城,他定是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才会不得空去看你,回头我说说他。” “额娘,不……不要责他……这事情本是我的错,可……他定然是不肯信我才不愿意见我的。额娘,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跟他闹别扭……”暖心哭得伤心,说话的时候也抽抽噎噎的直难受。 “你要学着大度些,他是四皇子,以后……封了亲王定是还会娶侧福晋,到时候他难免不得顾全所有人,几天不得空与你说上一句话也是极有可能的。每次都这样哭鼻子可不好,嫉妒太重易坏了心智。”妍华想起自己年轻时,也会因为胤禛的不搭理而魂不守舍,自是不愿意说重话。 暖心眼神迷蒙,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妍华见状,无奈叹气,抬头吩咐钱贵:“传话给弘历,让他今儿早些回宫,我要与他说说话。” 钱贵似乎心不在焉,待妍华说完话后,他还呆愣愣地没什么反应。妍华便皱起眉头又说了一遍,声音也大了两分:“……你怎么回事,近来怎得一直这样,像是把魂儿给丢了似的。可是家中出了身什么事情?” 钱贵这才回过神来,忙跪下了身子认错:“娘娘恕罪!奴才……早就没家人儿了,让娘娘见笑了。奴才这就去办。” 弘历回宫的时候,已是下午,彼时妍华刚留着暖心用过晚膳,正有说有笑地一起逗着弘恩。 弘历看到暖心也在的时候,脸上略过一抹不自在。他向妍华请过安后,便抱了会儿弘恩。 “回了啊?”暖心走近两步,低声与他说话。 弘历睨了她一眼,便低头看弘恩,嘴里轻轻应了一声:“嗯。你怎么来这儿了?” 暖心听到他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责怪的意味,知道他定然又在怨她了,怨她将他们之间的事情说到熹妃耳里来,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酸涩,忙低声下气道:“我过来给额娘请安的,我没有……没有想让额娘烦心……” 她知道他孝顺,不愿意将他们之间的鸡毛蒜皮传到景仁宫里头来。他常跟她说,他额娘是吃过大苦的人儿,如今上了年纪自是该好好享福,能不要烦扰她便不要烦扰她。 她本也不想过来求助,可是她实在没有法子了,所以听到弘历冷冷地说了一句“可还是让她忧心了不是吗?”之后,她便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受了,流着泪瞪了他一眼:“可你从来也不愿听我说话,为何一直不肯见我啊。” 弘历无奈,将弘恩递给奶娘后,便往妍华看去,她正在低头画花样,似乎不曾注意到这边的情景。弘历走过去两步,低声打断了她的动作:“额娘,孩儿有事要与暖心谈谈,过会儿再过来跟额娘请罪。” 妍华若无其事地睨了他一眼:“当初要死要活非她不娶的是你,如今不咸不淡晾着她的也是你,当珍惜还是要珍惜。”她说罢便又低头画花样,“去吧。” 弘历的脸已经被她这番话说得涨红了些许,默默点了个头后便退下去将暖心拉走了。 他将她拉到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那里有帷幔挡着旁人的视线。 他抱住暖心柔软的小身子,闷声道:“我没有不理你,只是近来有些忙。十三叔巡视水道的时候,发觉了一些弊端,写信让我好生寻寻解决之道,所以我……才会回去那么晚。”回去后,他又怜惜黄格格小产之苦,便每次都去探视一眼,每每出了小院,回来便看到暖心已经熄灯就寝了,所以他便没有去搅她歇息。 暖心鼻子一酸,捶打着他的胸膛,哽咽道:“那你为何不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杏仁会……我真的没有想害她,我又何苦那么做呢……” 因为妍华之前不知道乾西二所有格格怀身子了,所以不曾得机会差遣有经验的老嬷嬷过去伺候,暖心不曾怀过孩子,不知道那些禁忌本也属实。弘历起初是当真怀疑了她的,对她的爱意在意刹那有了一瞬间的颠覆。 待冷静下来后,他便开始自责了。方才他额娘骂得对,他这次是混账了,与暖心相识至今,她何曾动过半分歪心思?他不该用怀疑旁人的心思去怀疑她,因为她是暖心。 眼下听到她语里满是委屈,他的心便抽疼了下,松开怀抱去看她的脸时,他故意凑得近了些,以至于在她的红唇上不经意地啄了下。 暖心很明显地怔了下,而后嫣红着双颊,嗔道:“你……你方才亲到我了。” 弘历向来认准“该出手时就出手”的道理儿,所以他咧嘴一笑,低声呢喃:“嗯?是吗?那……再亲一次。” 他说着就低下头去噙住了那两瓣芳唇,柔软如花、香甜若蜜,真是百尝不厌。 躲在远处偷看的妍华,看到此情此景后,忙偷着笑悄声走开:“这小子,我就知道他准会有办法哄了暖心高兴的。也不知他这副模样是跟谁学来的,登徒子一般在,啧啧。” “娘娘,余公公来了。” 妍华往弘历那边看了看,蹙眉不解:“他来做什么?皇上差他来的?传吧。” “娘娘吉祥!皇上宣娘娘速去养心殿。” 妍华点了头,整理了下衣装后,随着小余儿往外去了:“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回娘娘,奴才也不知,只知道魏大人抓了个人进宫儿,在内务府里头关着呢。皇后娘娘也回宫了,此刻也在养心殿里候着。”小余儿小心地应着,其实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知道魏长安向皇上禀报了什么事情,然后皇上就让苏培盛传口谕去圆明园了。 皇后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笼罩着一层寒冰。 第五百二十八章 造孽 妍华的心里敲起小鼓来,事情定是也与她有关,如若不然,也不用叫上她。 夕阳已经开始西下,因为宫墙太高,所以宫里头总比外面暗得要早一些。落日将宫墙的影子拉得特别长,让整个紫禁城都显得愈加清冷寂寞了些。 宫道上平素都很寂静,因为无人敢大声喧哗。这里比以前的雍亲王府雍容华贵,却少了些许人情味儿。 妍华走在宫墙的阴影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渐渐沉稳了下来。萧瑟的秋风裹着一丝残败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缕缕寒气,惹得妍华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但凡是这般突如其来的事情,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到了养心殿后,妍华看到皇后果然在那里候着,眉目间越的没人气儿了——是那种看破一切似的淡然,却又不是脱俗世的感觉,而是万念俱灰的冷淡,仿佛什么都不能再入得她的心。生无可恋,也不过如此而已。 妍华看得一阵肉疼,向胤禛与皇后行过礼后,才向胤禛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胤禛还未来得及出声解释,便有太监通传:“回皇上,齐妃娘娘到了。” 妍华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忙去看皇后,只见皇后脸上的神情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立马有了反应! 她恨恨地往外看去,清瘦的身子已经开始微微颤,是情绪太过激动所致。 齐妃看清里面的人儿后,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不过她很快便收敛好了表情,向皇上与皇后行了礼。她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这条命,他们若是想要,便要去吧。 “让魏长安将人带过来。”胤禛十分冷漠地看了齐妃一眼,而后便垂下了眸子,不再说话。 这时候,皇后却“噌”地一下站起了身子,神情异常激动。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便突然冲到了齐妃面前,了疯似的开始打她,又踢又挠,比那市井泼妇好不到哪里去。不过齐妃起初是震惊,震惊过后却跟个木头似的,任由她踢打,压根不还手。 胤禛与妍华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妍华忙让人将皇后与齐妃分了开来。 “李琴语,这么多年以来,我何曾对不起你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个黑了心的毒妇,你不配活在这世上!”皇后早已失了端庄,撕心裂肺地吼着,哭得肝肠寸断。fqxsw 胤禛一早便苏培盛将人都屏退出去了,所以里面除了苏培盛,便只有皇后带了两个宫女在旁边伺候,还有一个便是芍药。那两个宫女不知其中因由,早就吓得目瞪口呆了,芍药却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齐妃瞧。 “婵婵,扶皇后去东暖阁里歇息一会儿。”胤禛的眸子微微一翕,眉目中落下一抹疼惜。 妍华被方才那一幕惊得情绪激荡,现下还未平复过来。但她听到胤禛的话后,忙回过神来,将皇后往东暖阁里扶过去。她心里已经隐隐猜出了些什么,莫不是与木槿的事情有关?抑或与弘晖有关? 妍华看皇后面色憔悴、形容枯槁,也不好出口相问,只得安慰了她一会儿,待苏培盛进来禀报,说魏长安来了之后,皇后的泪水也立马止住了。她紧紧握着拳头,身子蓦地一阵颤抖。 她拂开妍华的手,急急往外走去。 妍华赶紧跟了出去,待看到齐妃旁边不远处跪着的男子时,不禁蹙起了眉头。男子身形短小,容颜消瘦,垂着个脑袋,衣衫有些褴褛。妍华觉着这人颇眼熟,却因为看不到他的脸而唤不上名字。 胤禛唤了皇后好几遍,她才木然地走去他旁边坐下。妍华看了一眼胤禛,就着他的示意在旁边就了座。 “说吧。”胤禛淡淡地开了口,一双鹰厉的眸子寒如冰霜。 跪在下面的两个人儿皆是一顿,齐妃看了看右手边不远处的男子,面上黯然,率先出了声:“臣妾认罪,任凭皇上处置。” 皇后冷笑了一声,只恨恨地盯着齐妃看,却没有说话。 妍华一直细细看着那个男子,待他听到齐妃认罪时,微微侧眼看了她一下,妍华便趁着这个空隙看到了男子的侧脸——是郑福!那个曾经在潜邸伺候过的潜逃侍卫! 她只觉得浑身冷,早已尘封多年的记忆又蓦地窜上了心头。当初被那几个混账抓去时的害怕又浮上心头,让她蓦地颤了两下。她还记得胤禛亲自去救她时,那双嗜血的眸子,以及他控制不住情绪而亲手斩了那个人的双手……那一切太惊悚了,以至于那个时候她成夜成夜地睡不着觉。 她一直庆幸,那一次胤禛去得及时,所以她没被那几个混账侮辱了去。 原来,那一切当真是齐妃所为。只可惜,木槿没有她这样的好运气,以至于……哎,木槿是个可怜人儿。 胤禛听到齐妃认罪,并未搭理,只冷冷地睇着郑福。 偌大的正殿里,突然鸦雀无声,静地出奇。 魏长安了解胤禛的心思,自然知道他是想听郑福供认当年的事情,所以便冲着他低语了一声:“皇上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郑福这才醒了神儿,忙朝着胤禛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当年奴才也是受了侧福晋……齐妃娘娘的指使,才会做那恶人的,并非奴才所愿……” 原来,当年与那货几个地痞流氓碰头的正是郑福。是他亲口将齐妃的要求传达给他们的,木槿的行踪与路线也是他清清楚楚地告知那些人的,齐妃说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那些人得了银子的诱惑,再加上偷偷瞄过木槿的样貌后便心生邪念,自是一举就成功了。 当初他们对木槿下手的时候,郑福一直潜在附近监督着,听到木槿那哭天抢地的求救声,他曾一度动了恻隐之心想去将她救下。只不过,他受了利益的驱使,终究没有那么做。 木槿被那几个人轮流侮辱,险些丧命,若不是郑福在她昏迷之后急急止了他们,只怕木槿连小命儿都没了。不过,他出声阻止并不是因为良心现,而是因为齐妃说过,留她一命,要让她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为何齐妃会那么恨木槿,许是因为木槿总是与她对着干吧。 当年魏长安能找到木槿,也是由郑福留了些许线索让他找去的。这是他听命于齐妃后,造的第一桩孽。 齐妃鉴于木槿之事被他办得干净利落,便让他如法炮制地对妍华也使一招。听到这个吩咐的时候,他并不讶异。他一直都知道齐妃妒忌妍华,认为是妍华将她的荣宠抢了去。 他是个忠心的奴才,所以他又寻了那一帮人。之所以寻他们,是因为他们做惯了恶事不会手软,平日里的嘴巴也算严实,只要他们办事干净,日后自是会财源滚滚。 他总共也就造了那么两桩孽,后来因为第二次的失手,被齐妃冷落了一段时日。 其实,他觉得齐妃错就错在不该让他进王府,王府里侍卫之间亲如兄弟的温暖,将他的良知又给唤了回来。如果不然,他当年也不会鬼使神差地去救落水的灵犀,更不会因此而被识穿身份。 可能,这一切都是命吧。他娘辞世前跟他说过,他们郑家若是绝后,定是因为他造孽太多。被年羹尧庇佑后,他也过了一段太平日子,岂料年羹尧那么快就失势了,他不得不再度开始颠沛流离的日子。 他逃亡了这么多年,本想给他老郑家留个后,无奈天不遂人愿,总也没人愿意跟他。他想,这果真是报应,难怪他娘死不瞑目,是他太不孝…… 回忆很长,也很残酷,当他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完时,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已经难看得不行。皇后的脸色最为阴郁,左手背都被她右手指上的护甲戳出血渍来。 她一直恶狠狠地瞪着齐妃,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妍华听得心惊胆战,她想像不出木槿当时的绝望与痛恨,可时隔这么多年,让她回想当时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颤。若不是胤禛一直关切地朝她看,她只怕连坐都坐不住了。 齐妃面如死灰,只悲哀地望着胤禛,似怨似爱,只是神色依旧孤傲:“我斗了一生,到头来才现我做错了。我斗来斗去又是为了什么?将我的孩子都斗没了,呵呵……我只怨我眼瞎,看错了人,爱错了人……皇上想如何处置臣妾,便如何处置吧。” 皇后看向胤禛,等着他的裁决,而他却看了皇后一会儿后,缓缓开口:“将齐妃送回承乾宫,不得再踏出一步。” 皇后听了他的话后,讶异地张开了嘴:“就这样?皇上就这样处置她?木槿的命在皇上眼里就那般不重要?” 她急急地掉下泪来,天知道木槿死后她有多伤痛。若不是觉着那一日齐妃与木槿的反应都很奇怪,她也不会屡次找潜邸旧人打听那件事情。她压根不知木槿曾经受过那样的苦啊! 若不是胤禛已然知道她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只怕至今都会瞒着她! “文瑶,朕自有安排,你莫要如此。”他沉静地看了她一眼,面露忧戚之色。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头疼 “格格!你……”良辰还未来得及去关门,便被人撞了进去,回头一看,便看到妍华也跟了进来。 良辰大惊失色,忙要把妍华妍华推出去,妍华不依,绕开她就往里冲。 良辰见状,忙跟愣在一边的太医又要了一根厚布巾:“格格等等!快将这个围上!”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做好防护措施了。 十三阿哥看到妍华闯了进去,忙跻身上前,要跟着进去。他的手刚碰到门,便被外面的太医拦住了:“十三阿哥,万万不可!你们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守住这里,不得让人进去!”那名太医冲着不远处的两个侍卫勾了个眼色,那俩人对视了一下,忙走过来拦在了门前。 “不行!我要进去把她拖出来。”十三阿哥却推开二人,硬是要闯进去。 那两个侍卫看了看太医的眼色,见太医态度坚决,便低声说了句:“十三阿哥得罪了!”而后便如两堵肉墙一样,雷打不动地守在了那里,硬是抬手将十三阿哥推了出去。 “十三阿哥!快别闹了!若是被贝勒爷听到,你是要他忧心吗?”木槿看到十三阿哥铁了心似的非要往里钻,怒得双眼都红了,赶紧拧着细眉走上前去劝阻。 这时候,妍华走到窗边对外面说了句话:“十三阿哥,福晋,奴婢不出去,奴婢要留在这里伺候着,请福晋和十三阿哥成全。” 她的语气坚定,声音虽然不大,却震得十三耳朵生疼。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急急赶去了病榻边。胤禛方才咳了一会儿唤了一声十三后,便昏过去了。 屋里的太医不让妍华触碰他,只是让她不停地更换着胤禛头上的湿帕子。 他在发热,睡得极不安稳,眉头忽而深拧忽而疏散,嘴里一直在呢喃着什么,妍华想凑近身子听,被身边的太医制止了。 他心里定是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竟是连昏迷之时还念念不忘。 妍华想到这里,鼻子一酸,眼睛立马湿润起来。 “格格~”良辰换来一盆水,看到妍华的样子,知道她心里难受,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十三先前从自己府上调过来两个丫鬟,只是那两个丫鬟都害怕自己被染上时疫,做事总是缩手缩脚的。眼下良辰与妍华来了,太医们倒是觉得事情做得利索迅速了许多。 胤禛已经有许久没有好好梳洗过,辫子上都有些馊味了,妍华闻到之后,眼里的那一大滴泪水转了一圈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良辰,你去打些热水来,我给贝勒爷梳洗一番。” 他何曾这样落魄过,平日里就连衣服上沾染了一些她的鼻涕,他都嫌弃得很,旋即换一身才能舒心,如今他躺在这里不能动了,竟是连这些都没人帮他打理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太医,有的已经年过半百,有的胡子花白,清一色的男人,都在商讨着对策,翻看着医书。这些毕竟是大男人,没有人细心到那种程度,十三府上的那两个丫鬟只怕也是敷衍了事,未曾给胤禛好好梳洗过。 一个太医看到良辰打了水过来,又看到妍华微微挽起了小半截袖子,忙走了过来:“这位姑娘不可,切莫要与贝勒爷接触过多,万一……” 妍华忙打断了他的话,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怕!他若是这样下去,只会浑身不舒服,那样便好得更慢。” 那太医看着有些青涩,许是新进太医院的。他看到妍华跟护着珍宝一样微微张开双臂挡在胤禛身前,不禁被她眼里的坚决给震了下,只喃喃叮嘱了一句:“姑娘说得有道理,水里还是放些醋吧,姑娘给贝勒爷熟悉完之后一定要多洗两遍手……” 妍华见他说得恳切,也不好意思在横眉相对,忙柔下神情笑了笑:“多谢……这位太医。”妍华不知他的名字,微微顿了一下。 她的眸子清亮,眼里的神色真诚,那位太医愣怔了下,忙垂下了眸子,轻声说道:“我叫江煜。” “江煜!你磨蹭什么,你可在那本书中寻到可行的法子……”江煜在这里磨蹭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一个太医不悦地走了过来,将他拉走了,嘴里还不满地压低了声音抱怨起来。 妍华忙回过眼来,要给胤禛擦拭身子,良辰却抬手拦了一下:“格格,还是奴婢来吧。” 妍华抬眼看了她一下,无神地摇了摇头:“不用,我来吧。” 良辰看到她的样子,叹了一声,就没再坚持。妍华先擦拭他的脸,从鼻梁擦到脸颊,又从眼窝擦到嘴巴,他这一趟凤阳府之行,又清瘦了许多,脸颊上的轮廓比之前更加有棱角了。只是他眼下紧紧闭着眼抿着唇,妍华看不到他鹰厉的眉眼有多清透。 待仔细擦完他的脸后,妍华又解开他的盘扣,擦拭起他的脖子来。 他身上应是出过好几层汗水,妍华摸了摸他的里衣,竟像是能微微渗出水来似的,她不禁怒从中来:“良辰,拿衣裳来,我要给贝勒爷换身衣服!这身衣服穿着能舒服吗?这是欺他如今没力气骂人吗?竟是这样了都不给换衣裳!” 她抬手抹了一把泪,轻轻吸了下鼻子。 有太医见这边动静大,忙走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情:“这位姑娘怎么了?且莫在贝勒爷面前大声喧哗,他如今脑子混沌,听不得噪。” 妍华生气地瞪了那人一眼:“贝勒爷身上的衣裳都这样脏了,为何不给他换一身?皇上没有回来,你们便这么不拿贝勒爷当回事儿吗?” 那太医错愕地看了胤禛一眼,见他里衣的领子确实有汗渍,面露尴尬,却强自狡辩道:“我们都忙着找救治方子,哪里顾得上这些!为何不给换衣裳倒是要问问先前那两个丫头了,姑娘你怎能怨我们的,哼!” 太医说罢就埋了一肚子火走了,若不是有皇上的手谕在,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在此没日没夜地研究着,他接连两日未曾回过家中一次了,又疲又累地还要担心皇帝什么时候回来了会发怒,整日提心吊胆地他跟谁抱怨去。 “格格不必跟他们生气了,我看太医们个个都眼红发乱的,想是也没歇息好,只顾着研究救贝勒爷的法子了……”良辰劝了两句,看到妍华眼圈泛红,又讪讪地止住了,不忍心再说下去。 妍华心里也知道太医们的辛苦,可是看到胤禛眼下这个模样,心里就疼痛不已,忍不住就冲着太医发难了。她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包在眼眶中,闷闷地说道:“良辰,你将那珠帘放下,我给贝勒爷换身衣裳,再给他擦洗一番……” 她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他的身子,每一寸都擦得仔细,待将他微微翻过身子为他擦洗背部时,妍华却发觉他背上有一片红疹子,大大小小几十个,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她忙让良辰将太医喊了过来,查看他背上的这片红疹子。 是方才那个年轻的太医江煜率先跑了过来,他看到这一片红疹子的时候,惊疑地上前细看了一会儿:“咦?这个……约莫是贝勒爷这几日发汗热出来的疹子而已,与这疫疾无关。” “哼!你倒是懂了?得了时疫本就可能发斑,我看这就是疫疾导致的斑点,我觉得还是再煎一副清瘟败毒饮给贝勒爷试试才好……”一个四旬左右的太医走了过来,不屑地瞪了江煜一眼,脸上满是讥讽。 “梁太医,贝勒爷胸前并无红疹,只在背上有,而且这红疹颗小,你看,那严重的红疹端头已是起了小水泡,与夏日里闷热而生的红疹无异……” 江煜细细解释了一遍,那梁太医听了一会儿,似是无话反驳,却又不愿意在这个年轻的后辈面前丢了颜面,只哼哼了两下,低声说了一句:“雕虫小技,真当我不知,哼!” 妍华听了一会儿,觉得那江煜说得有理,便也没再惊慌,静下心来将胤禛的身子擦拭了一遍,又将他的衣裳都换了下来,这才坐下来歇口气。 良辰听从太医的吩咐,将胤禛换下来的衣服都拿去烧了,以免疫气传播开来。 外面已经听不到福晋的声音,想必等了一会儿,她们便走了吧。 妍华站起身来,走去窗子便要开窗子,一个老太医忙低低地呵斥了她一句:“这个小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你是想将这屋子里的疫气传播出去吗?若是疫情在京城中传播开来,你可知后果有多严重!” “我……我只是想,这里面憋闷,贝勒爷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能好得快呀……” 妍华哪里考虑到这些,她只想着这屋子成天不换气,憋闷得很,这于胤禛而言也不好,长期吸着吐出来的疫气,怎么可能好起来? 那太医闻言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四周,又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的口鼻上都围着厚布,闻到的都是上面的中药味道,无暇思虑这些细节。眼下妍华这样一提,他倒是觉得有些道理,沉吟了一会儿后,喃喃道:“可若是开了窗子,将疫气传了出去,我们都担待不了。” “吴太医,我有一个法子。”又是江煜,他听到吴太医的话后,忙走了过去。 ... 第五百三十章 凄厉 妍华觉着胤禛近来头疼地频繁了些,她因着他身子不舒服,凡事都对他百依百顺。他让她留在养心殿侍寝,她就留着;他让她喂他吃茶喝汤,她也无奈地喂着。 只是,在养心殿待的工夫久了,她便发觉,他早晚都要喝一喝那种黑乎乎的汤药。他的头疼病什么时候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竟是每日都要喝一喝? 即便是以前弘晖刚去的那段时日,皇后也没有频繁到每日都要喝两次啊! 所以妍华很忧心,忧心到盯着胤禛看时,眼神也变了些许味道。时日一久,她心里的难过便越发沉重了。每每看到胤禛又喝那黑乎乎的汤药,她便鼻子发酸。 当然,她并不曾在胤禛面前表现过半丝感伤。 半个月过去后,她终于忍不住了,看到他又若无其事地端着那止头疼的汤药喝,等他一喝完,她便小心翼翼地问他:“皇上近来还是会头疼吗?” 声音极其温柔轻缓,仿若他已然弱不禁风。 胤禛很显然地愣怔了下,待看到她瞥了一眼那个已经空掉的药碗时,他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窃笑。等她转过眼来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摇了摇头:“不了。这是太医开的提神益气的方子,你莫要胡思乱想了。” 可他越是如此安慰,她反而越是担心,认为他定是为了让她放心,才故意骗她的。她想想便觉着心酸,又不愿表现出来,只得满腹瞅瞅地尽心伺候他。 她私下里找苏培盛问过,苏培盛支支吾吾地,说那汤药只是用来提神益气的,常喝无害。她自是不放心,又找太医问过,结果太医也被胤禛叮嘱过似的,与苏培盛说的如出一辙。 越是如此,她越觉着蹊跷。 十三夫妻两个是在万寿节的前一日回来的,十三回来后与胤禛聊了半天,无非是说一些各地的水道堤坝都如何如何,哪里需要加强,哪个地方又做得很好…… 彼时妍华在暖阁里候了很久,久到又趁空写好了五张小札! 等苏培盛进来叫她的时候,已经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 彼时,十三正端坐在小轮车上,笑语翩翩。他坐得端正,脊背挺得笔直,眉目里多了些以前的风采。 妍华见状微微一笑,觉着他此次与筱七在外头的日子定是过得十分逍遥,不然也不会如此脱胎换骨。 “十三弟他们给你带了许多好东西。”胤禛看到她出来,神秘兮兮地挑了挑眉头。 十三哈哈笑了两声:“熹妃如今端庄稳重,想是也不会再那般贪吃了。” “十三弟,你太看得起她了。”胤禛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撇着嘴摇了摇头。 妍华面上难看,也没反驳他,只由着他去诋毁自己。她也索性坐实了“贪吃”的指控,笑盈盈地走去向十三福了个礼:“十三爷想是带了什么好吃的进宫吧?” 十三笑着点了点头,眼里藏了一醒半点的宠溺。 他一路与筱七南下巡视水道时便提前向胤禛打了招呼,说想在往回折返时与筱七慢慢转悠回去。胤禛同意了,只叮嘱他碰到味道香美又可以存放一段时日的好吃糕点,记得带一份回京给妍华尝尝…… “答应请回,皇上有旨,不得探视齐妃娘娘。”承乾宫外,两个太监守在门口,拦住了苏答应的去路。 五日前,皇上便已经晓谕六宫说齐妃欺君罔上,但皇恩浩荡,皇上顾念旧情,留下了其性命,只将之打入冷宫,不得再踏出承乾宫半步。 但是,皇上的旨意中并未说过,不可探视齐妃。而且,虽是将齐妃打入冷宫,可皇上还是让她住在承乾宫里,可见皇上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将她打进冷宫。苏答应如是想着,再加上她也没有旁的法子,所以才会过来瞧瞧。 待碰了一鼻子灰后,她便有些恼羞成怒,身边的宫女骂了那两个太监几句后,被他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便开始退缩。最终,她们也没见着齐妃的影子,只得慢吞吞地往回走。 “主子,这下该怎么办?” “哼!那个贱人,私下里找了熹妃那样大一个靠山,如今倒是风光得很!”苏答应恨恨地咬着牙,全然没了主意。齐妃以前说过,会助她得宠,可事到如今她还没有得宠呢,齐妃就落势了,真是天不遂人愿!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与她作对?皇上为何也不搭理她了?真的将她忘了吗?她哪一点不比那个老女人好? 就在这时,她听到承乾宫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惊得她一个脚软跌坐在地。 那声音,比鬼哭狼嚎更渗人,像是被人凌迟割肉,又像是被人放在油锅里煎炸,痛苦讶异,令闻者心颤。 宫女忙扶起苏答应,急急往前走去:“主子,咱们快走吧……”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了。 苏答应惊恐地望了一眼承乾宫的高墙,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急急地往前走去。 二人刚走几步,便又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呜咽来,苏答应感觉自己咬破舌头也不及这一声来得幽怨,吓得赶紧又急急往前走去:这里面定不是人待的地方,方才是谁在哭?是谁在叫?我再也不要过来了不过来了。 她白着脸行到御花园时,才长舒了一口气。这一路快得,就跟赶着去投胎似的,现下停住步子,她才发觉腿软脚软,浑身都出了一遍冷汗。 前几日万寿节的时候,她喊了几个答应一起在景仁宫到养心殿的宫道上徘徊,只等着皇上经过的时候,远远道一声贺。结果皇上是等到了,可他压根没从这条宫道上走,只与熹妃有说有笑地往御花园去了。 她偷偷跟了过去,才发现原来皇上与熹妃是去御景亭喝酒了。她那一整夜都没睡安生,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要如何重新获宠。她觉着皇上突然冷落于她也是颇有些蹊跷的,定是熹妃看她不顺眼,暗中使了坏。明年又要选秀女了,她若是再不多挣点恩宠,以后人多了,哪里还有她的份儿?到时候她们可都比她嫩。 她满腹愁云地转悠之际,突然听到一阵斥骂声,待循声看去,才发觉有个宫女跪在一个人面前,不住地磕着头,似在求饶。 那个扬着下巴,拿鼻孔瞧人的人是……武贵人?苏答应走近了几步,待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后,鄙夷地扯了扯嘴角。 又是个不受宠的人儿,还是个人老珠黄的老女人儿。 她撇了撇嘴想走,武贵人正好瞧向了这边:“你,过来!” “主子,贵人叫咱们呢。”宫女见苏答应仿若未闻,转了身便想走,忙怯怯地提醒了一声儿。 苏答应正窝着火呢,却又不敢当真一走了之。她瞪了身旁的宫女一眼,便赶紧又转身朝武贵人走去。她是颇有些不屑的,她爹做过正三品的上驷院卿,虽然是个养马的头头,却也比一个知州来得强。武贵人的爹便是做知州的,所以苏答应觉着自个儿无论从家世还是样貌年纪上,都比武贵人强百倍。 不过,苏答应并未跟武贵人打过多少交道,所以她并不知道武贵人的性子也是很烈的。 “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武贵人一看来了个眉清目秀的俏人儿,心里便泛起汩汩酸楚。再细细一瞧,啧啧,那双眸子居然跟她最厌恶的那个人儿相似,真是叫她牙痒。 苏答应蛮横惯了,进宫以来头一回有人这么跟她大呼小叫的,脸色不禁沉了几分,不情不愿地福了个身子:“嫔妾答应苏氏,见过贵人。” 武贵人看到她脸上的不屑,便也回敬了一声冷哼。眼见苏答应自个儿行完礼后便站起了身子,她转了转眸子,扬起了下巴:“我让你起来了吗?” 她脑子没便聪明,可见识却是涨了。这么多年过来了,她总见过齐妃是如何耍狠的,宋氏是如何耍奸的,皇后是如何摆威仪的。 苏答应一怔,扬起眸子便瞪了武贵人一眼,然后又不情不愿地半蹲下了身子。她暗自在心里编排着武贵人,只觉得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武贵人见她乖乖听了话,这才回过头来继续教训跪在身前的那个宫女:“走路不长眼是不是?好好儿地丢什么魂儿!下次若是再让我看到,定要叫人打断你的贱蹄子!” 她没那么狠过,也不知叫谁动手才好,只不过是习惯了说狠话唬人而已。 苏答应听到她的这番话后,对她愈加厌恶了几分:人老,心还丑。潜邸出来的几位娘娘怎得都如此! “倒叫我一阵好找!原来妹妹在这儿呢。” 就在苏答应快支撑不住身子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抬头看去,原来是裕嫔。 “咦?这是……苏答应吧?这双眸子当真和熹妃像得很。这是怎么了?蹲在这里做什么?快起来吧。”裕嫔看了看武贵人的脸色,又见苏答应眼里透着恨意,忙出声解围。 “哼!姐姐,她鬼鬼祟祟的,还不知尊卑,与她客气这些做什么?你瞧什么瞧,信不信我把你这双眼给剜了!姐姐过来你怎得不行礼?”武贵人上前就想踢她一脚出气,被裕嫔拉住了。 “裕嫔娘娘吉祥!嫔妾身子发麻,适才没有看到娘娘,所以才会忘了行礼……”苏答应咬了咬牙,低下头去。 ... 第五百三十一章 戴花 “嗯,罢了,起来吧,以后注意着些。宫里不必自个儿家中,凡事都要依着规矩来。妹妹便饶了她吧,快随我回去瞧瞧弘昼新送去的花瓶……” 裕嫔如今很知足,妍华如今六宫独大,弘历也定然是太子无疑了。她也不想让弘昼去争那个位子,每次都要与他说些逍遥自在的理儿。只要照此下去,她与弘昼定是能善始善终的。 潜邸的旧人也没几个安稳的了,武贵人在她的延禧宫里住了这么久,倒不像以前听闻的那么刁蛮。她觉着武贵人也是个苦命人儿,平素里便与她来往颇多,如今已是亲如姐妹。 好在武贵人也让她放心,至今也没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武贵人听到裕嫔那么说,便也没工夫再与苏答应为难了,只一边走一边撇嘴:“姐姐你太心善了,这些个小蹄子嚣张得很,你若是不教训教训,指不定他日就骑到姐姐头上去了!” 裕嫔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往前走去。 她们背后的苏答应,脸上是一片姹紫嫣红,又气又恼又怕…… 妍华去过承乾宫两次,都被太监拦在了外头,他们也不敢硬来,只是从里面叫了人儿,跪成一排挡住里面的道儿。她也不想管这里头的事情,只不过时常有宫人向景仁宫反应,说这后宫里头闹鬼,夜里总有冤魂鬼哭狼嚎幽幽哭泣。 妍华知道,是承乾宫里头有响动,所以才会过来看看。 其实她每次去,都能听到里头有凄厉的呜咽声,听了让人心慌。可见齐妃受到的折磨乃如炼狱,痛苦不堪。其实齐妃的嘴巴已经被捂住,却还是能发出这么大的声响,足见那两个老嬷嬷待她是有多残忍。 这一次,她听了实在心惊肉跳,下意识地便想去养心殿求了胤禛,莫要让皇后如此胡来了。齐妃的妃位尚在,被两个老嬷嬷折磨成这样,实在于理不合啊。 其实苏培盛一早就将皇后对妍华说的话偷偷向胤禛禀了,胤禛却只当是没有听到,顿了一下便继续做手头上的事情了。所以苏培盛知道皇上不愿意管这件事,但凡有太监在他跟前说闹鬼的事情,他都置之不理,让他们闭紧嘴巴不得胡说八道。 芍药看妍华脸色不好,赶紧劝她回去。妍华头皮发怵,愣愣地点了个头,便转身离开。 半途遇到两位太医,正是要去承乾宫的。 妍华见他们神色凝重,便问了一声:“齐妃身子不好?” 两位太医对视了一眼,一个点头一个摇头。又对视了一眼后,变成一个摇头一个点头。如此不默契,也委实难得。 “说罢,无妨的,本宫都知道。”妍华淡淡地睨了他们两眼,发现其中一个人有些面熟。她指了指那个面熟的太医,疑惑道,“这位太医,有些眼熟……” 那太医忙磕了个头:“回娘娘,微臣江煜,皇上早年患病时,微臣曾与其他太医一起给皇上看过病。” 是了,江煜江太医,胤禛得时疫那会儿子,便是得了他的方子才大好的。胤禛继位后,念及他的医术高明,便遣了他去西陲当一名军需太医,调度其他太医与大夫行医之事。他也是今年才被调回京城的,所以妍华之前并未见到过他。 “江太医……请起。江太医可否告知,齐妃现下如何了?” 江太医微愣,斜睨了一眼身边的太医,见他微微摇头,便有些为难:“娘娘,皇后吩咐……” “罢了,你只告诉本宫,齐妃的状况还能活多久?”妍华蹙起眉头,不想在她掌管六宫诸事时,生大事。 江太医旋即垂眸,低声道:“回娘娘,还能活很久。” 妍华了然,看来皇后当真是要让齐妃生不如死啊,哎:“两位太医且去做事吧。” 转身离开,往景仁宫去,依稀听到跟着两位太医的那个内务府太监与他们打着商量:“……江太医过会儿子……能不能快一点?诊完就走……里面阴森森的,怵人得紧……娘娘被扎成那样,有得好吗……” 芍药看到妍华若有所思的模样,出声询问:“娘娘同情了吗?这件事情还是莫要搭理为好。” 妍华长叹了一声,想起木槿临死前的惨状,收起心里浮起的那一丝心疼,轻轻点了下头:“去养心殿吧,皇上的头疼病也不知痊愈了没有。” “娘娘,皇上喝的药……好像不是治头疼的。”芍药默了默,终是说了出来。 “嗯?你怎得知道?” “奴婢也不知……只不过皇上那汤药的气味与皇后娘娘以前喝的不一样,所以奴婢觉着……可能不是治头疼的。”芍药迟疑着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她觉着但凡是治头疼的方子,约莫都是大同小异的,气味也不该差太多。 “嗯,我也有此疑惑,可苏培盛和太医都说是凝神养气之物,我也不得不信。谁知道,倘若真不是,那定是皇上提前与他们打过招呼,不得泄露给我们知道吧。”妍华无奈地撇了撇嘴,不管他是真头疼还是假头疼,她都心疼。所以,他若是真的在骗她,就由着他去吧。 十二月的风,凛冽刺骨,饶是妍华裹紧了斗篷,还是被吹得接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到养心殿的时候,还未到晌午。她进去后便看到一个太监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送到胤禛面前,正是啊他近来一直在喝的东西。她不免好奇地出了声儿:“皇上怎得这个时辰也在喝药?” 胤禛看了她一眼,仰头将那汤药喝完了后才冲着她笑了一声:“婵婵来了啊。我觉着这个东西凝神益气的效果不错,所以便多喝些。” 他说着便摸了摸鬓角。妍华只以为他又头疼了,忙上前给他揉额角。 他不大自在地清咳了两声,似想引起她的注意。 妍华皱眉,摸了摸他的额头:“皇上莫不是染了风寒?嗯,似乎没发热。” 胤禛扯下她的手,将她拉到身侧,却并不转脸看她,只是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又不经意似的抬手摸了摸鬓角。 妍华不解他的意图,扯了扯嘴角:“皇上……想戴花不成?” “噗……”胤禛一个不慎,被这句话噎地乱喷了一下,而后当真咳起嗽来。 妍华赶紧拍着他的脊背,喂他喝了两口茶润喉:“怎得了这是?有没有传太医看过啊?莫不是皇上昨夜又熬夜批折子了吧?皇上不是答应过臣妾每日早睡半个时辰的吗?又不信守承诺了……” “我可没有老糊涂,我何时答应过你要早睡半个时辰的,嗯?”胤禛脸色不大好看,眸子里除了失落还有些恼羞成怒。他方才摸鬓角的举动就那般不像话吗?竟然让她误会成那个样子。 “三刻钟嘛,臣妾记得。可是皇上连这个都没做到,又怎得能臣妾相信皇上是个君无戏言的皇上呢?皇上怎可……” “难道婵婵近来没发觉我哪里不一样了吗?”胤禛打断了她的话,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他的手又摸了摸鬓角,似在提醒她往那里看。 从宫外回来后的近两个月工夫里,她隔三差五便往养心殿来,几乎每日都要看他。挨得越近,百年越难发觉那细微的诧异,所以她疑惑地看了良久,才看出些名堂来。 “皇上……染发了?”她怔怔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鬓角。 那里原先白了一小半,如今一看,却像是少了些许白发。不过,倘若他染了发,也实在不应该只染那么一点点呀。 胤禛撇了撇嘴角,貌似很不高兴。他一声不吭地拂开她的手,便走去龙案旁批阅折子,脸上的表情分明有些受伤。 妍华转了转眸子,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忙谄笑着走了过去:“皇上看着年轻了许多,若是再与臣妾一块儿出去,别个人定会说皇上是臣妾的兄长呢。” 胤禛不悦地白了他一眼:“就不能是夫君?何故不是父女便是兄妹的?” “哎呀!”妍华夸张地抬起手掌,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看臣妾这张嘴,怎得这么不会说话呢?是夫君是夫君,不是兄妹。” 其实她是故意说成兄妹的,若不如此,他又怎得会主动开口搭理她。啧啧,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白发都能慢慢减少。看来,出宫一趟当真是伤了他的自尊心啊。 胤禛被她的模样逗乐,轻笑出声,忙朝她伸出手来。 妍华将手放进他掌中,微微笑着走近了些许。他平日里笑得少,眼角的褶子本就不是很多,若是再将这一小半白发给长成了黑色,那岂不是要迷死个人? “皇上是不是想着明年要选秀女了,又要有许多小美人儿进宫了,所以才想让自个儿看着年轻些?” 胤禛被她眼里的怀疑刺伤,冷下脸来松开了她的手:“婵婵就不能顺着我一点儿?我的白发都是被你气出来的!你但凡温顺一些,我也不会老得那么快……” “啧啧啧……”妍华砸了砸嘴,抿着嘴直笑,“好了好了,臣妾知道皇上是因为那些百姓说了些糊涂话,所以才会想要年轻一些的。皇上本来就年轻,何必要与他们一般见识?臣妾不是说过吗?在臣妾眼里,皇上一直都像是三十来岁的人儿呢。” 他的脸色立马好看了许多,极为受用地再度抓住她的手:“如此甚好,我就喜欢听你说这样的大实话。” “噗~”妍华被他的话逗乐,捂着肚子笑倒在他怀里。 ... 第五百三十二章 灯会 很快就到了新的一年,雍正六年正月十五那一日,妍华让人在御花园里挂上许多精美的宫灯,准备也来个赏灯猜谜的游戏热闹热闹。 胤禛一向俭朴,过年的时候只是让百官朝贺了一下,也没让她铺张浪费,就连烟花都只放了一小会儿。 简朴至此,她也无话可说。她知道先帝驾崩之前,国库就一直紧张,亏损的银子都没能及时讨回来,那些亏损得厉害的官员亏空数额惊天,就是抄其家也无法将银子都追讨回来。 雍正初年,西陲战事又吃紧,耗费银粮太多,所以妍华很清楚胤禛节俭的理由。 但是,过年的时候没多大热闹气氛,上元节多挂几盏宫灯还是可以的。内务府本身就有许多旧宫灯备用,再去购置点儿新的,便足矣。他们因着知道熹妃的意图,还另外购置了不少花灯,虽不及宫灯来得华贵,却多了几分热闹。 钱贵一大早便去御花园忙活了,娘娘们要赏花灯猜字谜儿,这还是胤禛继位以来的头一次。不止布置御花园的宫人们很兴奋,那些个久居深宫无缘得见圣颜的答应们更是激动不已。 灯会要在晚膳过后才开始,但是钱贵监督宫人布置御花园的时候,已经看到一拨又一拨的答应前去观察过了。她们可是听说了,皇上亲口说,谁猜得的灯谜多,今夜便翻谁的牌子侍寝。 其实,胤禛当真没有说过那句话,是妍华迫了他答应的。她不过是想他能与别个人亲热亲热,也好开枝散叶。胤禛却是觉着这后宫之中当属妍华最聪明,猜到最多谜底的人儿也当是她,所以在她软磨硬泡之下便也松了口。 妍华一用过晚膳,便往御花园去了,好看看钱贵都准备得如何了。不过,她去御花园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钱贵的人影儿,倒是看到小余儿在那指东指西地差遣着众人。 “钱贵呢?怎得不在这里?” “娘娘,苏公公将他叫走了,像是有事。这里无人看着便会乱,所以奴才就暂代一会儿子。”小余儿点头哈腰地行了礼。 “嗯,准备得如何了?这天也快黑了,要加紧了,莫要走水才是最紧要的。” “回娘娘,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小余儿点了点头,将她的要求一一谨记。 “咦?这个倒是有趣。”妍华看到不远处堆了两个雪人儿,是兔子的模样,最逗的莫过于两只兔子正瞧着彼此的头顶,而它们头顶则恰到好处的摆了一盏花灯,委实有趣得很。 “回娘娘,这是钱公公差人堆的。”兔子旁边的一个太监忙跪身禀话。 “嗯,他也是用了心了,你们快忙去吧。”妍华赞许地微微一笑,又瞧了几眼那两只惟妙惟肖的兔子,才又往别处看去。 其实妍华到了御花园后,便看到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答应在远处张望了。不过她们都没有进去转悠,而是观望了一会儿便又走了。 妍华轻轻摇了下头,心道:倘若他在,她们定是蜂拥而来了。 她看了看御花园里整齐有序忙碌的身影,安下心来,又往养心殿去了。这样热闹的时刻,他若是忙忘了,倒是要扫兴了,所以她觉着她还是去催着些为好。 她在养心殿里也未见到钱贵,倒是看到苏培盛了,只道钱贵被差遣去做什么事情了,便也未多想。 随着夜幕降临,胤禛仿若忘了时辰,一直低着头,在认真地奋笔疾书,丝毫没有起身去看灯会的想法。 妍华无奈地撇了撇嘴:“臣妾就知道会如此,皇上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胤禛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向她,沉思了好一会儿才不解道:“什么事情?” 妍华看他模样,便知道他当真将事情忘了,只无奈地上前将他手里那支笔抽下:“今儿御花园里有灯会,皇上怎得忘了呢?臣妾前两日还提醒过皇上的……咦?这是……” 她这才看到手里抽过来的那支笔不是朱砂笔,胤禛方才也不是在批折子,而是在纸条上写灯谜! 她无奈一笑,这才看到他手边的一个盒子里装了不少字条:“好了,皇上快准备去御花园吧,那里可是百花齐放呢。”她揣测着,那些个答应们许是早就候在那里了,个个都打扮地花枝招展吧。 “花不就在这里吗?我每日都能看到。”他浅浅一笑,俊雅非凡。 妍华面色微红,将他拉了起来:“皇上快莫要不正经了,她们都等着呢,早点儿赏完也可早点儿回来歇息。” “你近来倒是不曾如此心急。”他挑着眉头,也不再让她干等了,听话地进去换了衣服。 二人行至御花园时,里面已经姹紫嫣红一片,四处弥漫着霓虹一样的七彩光华,将灌木林里面的积雪都映衬得绚烂多彩,美不胜收。 答应们跪了一地,春寒料峭的正月,她们竟是一个比一个穿得少,单薄的身子看着异常苗条。她们就如争艳的春花一般,打扮得皆是妩媚多情。有几个已然冻红了小脸,连鼻头都红如樱桃了,不过倒是无意中给她们增添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风情。 其中,唯有两人穿得素净,也没有像旁的答应一般那么单薄。一个是安答应,还有一个妍华并无印象,只是那个穿得比安答应还要俭朴写,却掩盖不了她纯净的小脸和通透的眸子,端得是清秀无比。她长得不是最出众的,可给人的感觉却很舒服。 芍药见妍华盯着那个答应看,便悄悄与她说道:“娘娘,那位是郭答应,三年入宫,鲜少出来走动。” “嗯。”妍华微微颔首,将郭答应的样貌记在了心里。若是个恬淡的人儿,倒是个侍寝的好人选。 “都起来吧。苏培盛,将灯谜挂上,猜得到灯谜之人,拿着字条到朕抑或熹妃面前给谜底便可,猜得最多之人,朕有赏赐。”胤禛极给妍华面子,看她辛辛苦苦安排了这样一个活动,自是不想扫兴。 他说罢便携着妍华去赏灯了,只是身边几丈之外总有几个答应缱绻流连。 钱贵也是花了心思的,除却妍华看到的那一对雪兔子,还有雪堆冰雕的小鸟、小狗、小猫…… 那一夜,整个紫禁城都灯火通明,除了一处——承乾宫,不得不路过此地的宫人都是贴着墙根脚底生风般疾走过去的,因为里面日日夜夜都有似哭又似笑的声音传出。没人管,也没人理。那里便如一片墓地,幽森阴寒,死气沉沉。 宫里头很忌讳这种晦气的东西或地方,所以平素里没人肯走承乾宫的大门那一条宫道的,工夫充裕的人宁愿绕道走。 曾经风光一时的李琴语,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亦是可悲可叹。最让人唏嘘不已的,便是至今没有一人试图进承乾宫探视她,除了妍华想进去一探究竟的那两次之外。 这么热闹的时刻,妍华本来也不会想到齐妃,若不是人群里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她也不愿意分心思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原来,因为今儿个御花园里颇为热闹,有些宫人便不安分了,偷偷跑过来想瞧两眼,即便看不到龙颜,看两眼花灯也是可以的。看着宋氏的两个太监中,便有一个偷偷溜了过来瞧热闹。结果剩下的那个太监一个疏忽,让宋氏跑了出来。 宋氏现今已然疯疯癫癫的了,看到人只会傻笑,或者指着人傻骂。那个太监吓得魂儿都没了,想追出来又怕弄丢了里面的另外一个香昙。就在他犹豫之际,宋氏已然循着光亮跑远了。 他暗叫一声不好,只得锁好了门,赶紧追了出来。 那宋氏平素里吃不饱吃不暖,发起疯来却是卯足了劲儿。那太监一路上都瞧到她往御花园里跑,吓得七魂六魄都丢了一大半儿,只拼了命地追了过去。 她一路上都跑得飞快,近来宫里又盛传闹鬼的事情,所以有几个小宫女太监看到她时,都吓得抱着脑袋躲在了墙根,连声儿都不敢出,更不用说帮着拦住她了。偏生宋氏乱跑的这一会儿子,巡夜的太监瞧到有人疯跑,自是叫人去抓,自是皇上就在御花园,他们也不敢闹出动静来,只得速速追着,不敢大肆喧哗。如此一来,宋氏竟是生生疯跑到了最耀眼的那块地方——御花园。 好在皇上在的地方,御前侍卫都护得好好儿的,那宋氏刚踏足御花园便被拦了下来。 可她还是疯疯癫癫地嚷嚷着:“灯!灯!我要灯!”她说着便嗅到了一股香甜的糕点味儿,撒泼似的要往里挤,“香!好香!我,我要吃!我要吃!” 妍华看到喧闹便抽空过去瞧,毕竟这灯会是她操办的,若是不顺利便是打她的脸,她当然不想出乱子。待看到那个头发乱糟糟、浑身臭烘烘的宋氏时,她忙抬手掩住了鼻子:“这是何人?何故如此喧哗!” 那宋氏听到她的声音后,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指着她大骂起来:“你……贱人!你……你偷汉子!骂你个不要脸的,偷男人!” “混账!”这时候魏长安走了过来,听到她骂骂咧咧的话后,自然替妍华生气。 妍华也是听到她的声音后,才认出她是宋婉儿,只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芍药厉声呵斥:“还不快将她带下去,好好儿地怎得让她跑出来了?让内务府查查是谁失了职!势必严惩!” 她并没有将宋氏那些疯言疯语放在心上,可周遭听到的这话的答应们却不止一两个,皆偷偷瞥着熹妃,心里一个劲震荡着宋氏的话:熹妃居然偷男人! 待她们回过神来时,那疯癫的宋氏已然被押走,面色如常的熹妃也已经离开。唯独灵犀,瞪着一副凶狠的眸子定定站在她们面前。 ... 第五百三十三章 猜谜 灵犀朝她们微微福了下身子,十分不客气地冷着眸子扫了她们一圈,仔细将她们的面孔都瞧了个清楚: “熹妃娘娘素来不愿搭理这种无中生有的事情,那宋氏是何故被打入冷宫的想必你们也不清楚,她如今疯言疯语,说的话自然也是疯话。若是有人胆敢拿这样的胡话乱传,到时候娘娘自是会按照宫规处置。各位答应也是伺候着皇上的人儿,还是要记好谨言慎行这个理儿。” 她说罢就离开了,可心里却不住暗自念叨着宋氏该死之类的话。她早就将那个人儿给忘了,以至于连宋氏何时变成这样疯疯癫癫的模样她也不甚清楚。她只是心疼熹妃,要被那样肮脏不堪的人儿冤枉,那宋氏也真是祸害遗千年!看她以后不让人好生招待招待她! 妍华往回寻至胤禛跟前时,发现他怀里多了个美人儿,正是那个不要脸的苏答应,正娇羞无比地在他怀里红着小脸,恨不得立马晕在他怀里似的。妍华心里生着闷气,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胤禛面前。 她不止一次说过,他与别个人亲热她管不着,也不会去管。可当着她的面就亲亲我我,真的让她无力接受。 但是比这些个答应虚长二十载左右的年纪,也不是真的虚长的。 只见她顶着一张笑脸默默走到了胤禛的视线下,又笑嘻嘻地冲苏答应道:“皇上,苏答应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臣妾让人送她回去歇着吧,毕竟别个答应还在等着猜灯谜,耽搁了别个人的工夫也不大好。” 苏答应的脸色一僵,依依不舍地从胤禛怀里站好了身子,朝妍华行过礼后才讪讪道:“回娘娘,嫔妾没有不舒服,不过是方才脚滑了一下……是嫔妾不该,冲撞了皇上,还惹得娘娘不高兴了……” 妍华扯了扯嘴角,不明白她哪只眼睛看见自己不高兴了,还是她会读心术? 妍华继续堆着笑脸,无奈地看了皇上一眼:“皇上作证,臣妾可没有不高兴,不过是关心一下。” 胤禛方才听到苏答应那么说,便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不是老糊涂,自然知道苏答应话里的意思不大对头。待看到妍华投过来的无奈眼神后,他忙不着痕迹地从苏答应身边绕了过去,上前揽着妍华的腰,旁若无人地与她说话:“哪里需要我作证,你的心思我还能不明白?” 苏答应见只有她自个儿在唱独角戏,撇了下嘴,便向二人福了福身子退下。她方才可是猜中了一个字谜,不然也不能的机会接近皇上。 她不明白,她哪里不比熹妃那个老女人好了?皇上眼里怎得就只有那个老女人? 只是,她也只敢在心里抱怨抱怨,并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她知道她没有熹妃得宠,自然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儿那般放肆。今儿猜对灯谜数最多的人可以侍寝,所以她要加把劲儿多猜几个。还好她能识得几个字,再从郭答应那里多诳几个谜底出来,她今儿定是能拔得头筹! “婵婵怎得不去猜灯谜?”胤禛见妍华压根不去看那些字条,隐隐有些不快。 “臣妾当然不得去猜,那写个灯谜,可是臣妾备下的,臣妾知道谜底。”妍华抿着嘴笑了笑,看到他眼里顿生失望,心情不由得大好。 “我倒是不明白你的心思了,我以往翻别人的牌子你会吃味儿,我不翻了,你倒是又非将别个人往我怀里推。怎得,你厌烦我了?”他凑近她耳朵,不大高兴地问出声来。 妍华的耳朵被他嘴里的热浪喷得痒痒,忙向旁边躲了躲:“臣妾不敢,臣妾自是觉着今儿花灯好看,还是好生赏灯吧。” 她睡着便兀自往前走去,欣赏那些精致的宫灯和美妙的花灯。 答应们则都是三三两两地聚在有字条的花灯旁,不识字儿的听识字儿的人读谜面,然后各自胡乱猜着谜面,无人当真在赏花灯。 妍华叹了口气,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她想找个人为皇上绵延子嗣,竟是找不到一个合意的?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冷清清地站在一个花灯前,嘴角微翘,眉眼生情,似在发愣。只是她冷艳清爽的气质,与其他答应格格不入,却反而更为显眼。是郭答应。 这时候,苏答应从不远处的一个人堆里挤了出来,拿了一张纸条凑过去郭答应身边,嘴巴一张一合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可是没过多大会儿,她便看到苏答应喜上眉梢地笑了起来,两眼发亮地与苏答应说了两句什么,便急急左顾右盼地张望起来。 妍华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花灯出神。 再转过眼去,她只看到苏答应携着那张让她生厌的脸,朝着她所在之处急急走了过来。 “……婵婵,那钱贵是你宫里的首领太监是吧,他……日后我会让苏培盛挑个机灵的人儿过去换了他……婵婵?”胤禛兀自在她旁边说着话,也不知说了多久,妍华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皇上,嫔妾又猜得一个,是这张……”那苏答应娇羞无比地行至皇上跟前,将手里的字条递了过去。 可胤禛却压根没注意到她,只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妍华:“婵婵?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胆敢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吧,竟然在瞧着花灯出神,难道他不及一个花灯好看? 他说着就伸出手将她的身子扳向了自己,而后捧住她的脸,迫使她看向自己:“嗯?” 妍华这才敛起心思回过神来,待瞥到旁边一脸幽怨的苏答应后,忙抬手扯下胤禛的大手,笑呵呵地说道:“苏答应倒是聪明得紧,又猜出来一个吗?” 她伸手去接那张字条,想看看方才那个郭答应教她猜出来的是哪一个字谜。 后宫里头的太监与宫女都不识字,嫔妃中识字的也不多,所以那个郭答应看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能猜出来,委实聪明。至于妍华为何觉着是那郭答应猜出来的,自是因为方才观察了那么一会儿子,想想便明白了。 可苏答应却不大乐意地故意忽略了那只手,只直勾勾地偷偷盯着胤禛看:“皇上,臣妾又猜出来一个呢,是这个……”她伸手将字条递到了胤禛面前。 胤禛淡淡地应了一声,将字条接来看了一眼后,便直接塞进了妍华手里:“婵婵看看这个,猜猜谜面作何解。” 这个谜面是他出的,眼看妍华一个灯谜也不感兴趣,只好强迫了她猜。 妍华笑了笑,收回那只尴尬的手,从胤禛手里接了过来,轻声念道:“风泠泠,露泠泠,一叶扁舟深处横,垂杨鸥不惊,猜一成语……唔,这是一首……” “皇上,这是一首词。”那苏答应急功近利,见皇上压根不问她谜底为何,却是顾自跟熹妃聊了起来,便发急了,忍不住出声抢了话。 胤禛冷冷睇了她一眼,颇为不快,那眼神比地上的积雪还要寒上三分。 苏答应自知失言,吓得赶紧往地上一跪,出声求饶:“皇上恕罪,熹妃娘娘恕罪!” 妍华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胤禛的手臂,示意他莫要生气。毕竟是如此热热闹闹的一个灯会,若是皇上发怒,自是会扫了所有人的兴致。 胤禛也没搭理苏答应,又转过眼来看妍华:“婵婵还没解这灯谜呢。” 妍华莞尔一笑:“若臣妾猜得没错,谜底当是无人问津这一成语。只不过,如此美妙的一首词,却配上这样一个谜底,委实没有意趣,所以皇上这个灯谜出得颇不高明。” 胤禛敛起嘴角的笑意,不悦地看了一眼苏答应,便牵着妍华要离开此地。他觉得她如今越发不给他面子了,当着外人的面如此诋毁于他,实在太不像话,他想私下里教训她一番。 “山青青,水青青,两岸萧萧芦荻林,水深村又深。风泠泠,露泠泠,一叶扁舟深处横,垂杨鸥不惊……”妍华见他不高兴,便又兀自将整首词给背了出来,“如此美好之境,即便无人问津,也当为世外桃源。人多了,反而会坏了那份宁静与祥和,难道皇上不赞同吗?” 胤禛的眼里浮起一抹笑意来,他就知道,她向来聪明。 她说完便又撇下胤禛,向下一站冷清的花灯走去。她不经意地抬眼时,看到裕嫔与武贵人正在假山旁看那个用冰雪堆砌成的雪猴子,俩人咯咯笑着,正在看那只雪猴子双手抬举着的花灯。 她跟着笑了笑,又低头去看眼前的那盏花灯。 这时候,苏培盛凑近胤禛与他悄悄说了句什么,胤禛微微颔首,而后便朝妍华走去。 苏答应一直跪在地上,她今儿穿得单薄,又被胤禛如此冷落,只觉得遍体生寒,难受得不行。为何每次熹妃在的时候,她都捞不到皇上的正眼相待?定是熹妃从中作梗! “婵婵,我有些累了,陪我去那亭子里坐坐。”胤禛指着前面的一个亭子,揽着妍华的腰,将半个身子倚在了她身上。 “如此腻歪作甚?”妍华嗔怪了他一眼,却终究是不忍心推开他,听话地往那亭子里走去。 刚走过去便有宫女端来了元宵,香香甜甜的,看了便忍不住想吃。 胤禛看到妍华两眼微微发亮,弯起嘴角笑了。 待她吃完了那一碗元宵,正要抬头与胤禛道一道这元宵的美味之处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嘭~”的巨响,震耳欲聋! ... 第五百三十四章 受伤 “护驾!”那声惊响过后,整个御花园立马乱作了一团。混乱中只听到魏长安高呼了那么一声,而后整个亭子都被御前侍卫用肉身围城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那声惊响过后,紧接着又爆出两声惊响,有一个正好是在亭子右边,只不过隔着五六丈的距离,并未炸过来,倒是迸出一点儿雪渣子砸进了亭子,不过大部分都被那些御前侍卫给挡住了。 然,自第一声惊响后,胤禛便将妍华护在了怀里。所以妍华除了脸上被溅了点儿雪渣子外,她再也没有受到别个伤害。 “怎……怎么了?”她被那三声惊响吓破了胆,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了。她活到这么大,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顶多在看烟花的时候,听到爆响。 “是火药。”胤禛蹙起眉头,将怀里的人儿释放出来,“没事吧?” “啊!啊啊啊……” “啊!救命啊!” 待耳里的震鸣声减弱,妍华才白着脸摇了摇头。她再坚强,也是一枚弱女子,哪曾经历过这样惊天动地的场面。待听到亭子外慌乱声四起,她才惊觉,这一场灯会算是彻底搞砸了。 从胤禛怀里出来后,她便想去亭子外头看看情况,却被胤禛拉住了。她顿了顿,便作罢了。 外面已经响起苏培盛与魏长安安抚各宫嫔妃的声音,好似一个个都被安然送了回去。 “启禀皇上,有一位答应被灼伤了手臂,还有一位贵人被灼伤了背……” 贵人?后宫里头如今只有一个贵人。妍华蓦地瞪大眼睛,颤声道:“裕嫔如何了?” “回娘娘话,裕嫔娘娘只是受了点儿惊吓,目前未发现受伤。” “嗯,下去吧,送她们回宫。”胤禛十分之淡定地点了下头,眼里波澜无惊。 待人退下后,妍华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吐了出来。 是谁?竟然这么大胆子!敢在后宫里行坏!又是谁?能有这样的能耐?难道想谋害皇上? 妍华不敢深想,只是后怕地拽紧了胤禛的袖子,因为她不敢想像他受重伤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倘若那般,她真的宁可陪着他一起去,也好过独活在这世上。 “皇上方才为何那样做!”她突然湿了眼眶,咬牙切齿地瞪向胤禛。他明不明白他方才在做什么?他是一国之君,是大清的皇上啊!他方才竟然将她搂在怀里护着!她的命哪里及得上他的命金贵,他怎得不能像别个皇帝一样多爱惜自己一点! 胤禛被她的反应惊住了,难道她不应该痛哭流涕地扑进他怀里,说自己多害怕吗?抑或是感动于他的保护,诉说个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誓言? 他还未疑惑完,她便突然急急落下泪来,扯着他的袖子低泣道:“禛郎是皇上,怎得可以做那么危险的举动,该是臣妾护着皇上才对啊……禛郎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做了,我不愿做大清的罪人啊……” 可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激动得无以复加。生死相随,可就是方才那个样子? 他对她的心意,她早就明了,无须他再做什么了。可当真看到堂堂大清皇帝为了她而不顾自身安危时,她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心虚久久异能平复。 可感动过后,她便忍不住心悸。他的身份,由不得他如此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他见她哭得那么伤心,心里立马柔成了一滩春水,忙将她搂在了怀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你怎得会是大清的罪人,莫哭莫哭,没事了。再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乖,莫哭了。” 他柔声安慰了许久,久到御花园里一片安静之后,她才渐渐止了泪。 她之前盘算的事情没能做成,她本想寻几个可心又温顺的美人儿给他绵延子嗣也未能成功,结果却是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当真搅得她半丝喜悦也没有了。 她被胤禛带回了养心殿,一起沐浴,一起相拥而眠。半夜里她还被噩梦惊醒了一次,醒来的时候,觉浅的他仍旧像往常一样,已经睁开了眼在轻轻拍着她的背了。 他亦父亦兄亦子亦夫,总是在她面前扮演着不同的样子,可每一个样子的他,都让她倍感温暖。她知道,那便是爱。可正是因为这么些年来,他对她的照顾太多,才使得有他在的地方,她总是下意识地便少了那一份独当一面的能力。她暗自发誓,她日后再不得如此让他涉险了。 翌日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她才发觉钱贵不在,模模糊糊间想起昨夜灯会之际,胤禛似乎与她提到过钱贵。可是她当时并未仔细听,所以想不起来他说过些什么。 今儿她也不得空去问钱贵的事情,只让另一个小太监代她去养心殿问问苏培盛,她自己则让芍药带了些滋补品,去看看受了伤的武贵人和那个答应。 说来,也真算这两个人儿倒霉,昨夜的事情也只有她们二人受伤,别个人连太监宫女都没伤到。 其实,那个答应被灼伤了手臂可以理解,毕竟她穿得单薄。可武贵人何故会被灼伤了背?难道她穿得也很单薄不成? 答案是肯定的。 妍华到了延禧宫,才听裕嫔说,昨儿夜里武贵人也是下足了心思打扮的。待皇上过去后,她便脱了斗篷不肯再穿,端得是美丽冻人。 妍华进去看望武贵人时,她正趴在榻上哭得伤心。 “太医没有来吗?她是不是背上疼?这是玉肌膏,可以止痒祛疤,我问过太医,用于她这种烫伤是再好不过的。若是不够用,只管再去景仁宫取就是。”妍华让芍药拿出一个形如小葫芦的瓷瓶,递给了裕嫔。 “这玉肌膏可是西域进贡的东西?本身也没有几瓶,这……” 这时候,趴在榻上的武贵人听到她们说话的声音抬起头来,待看清来人后,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你来做什么?假仁假义!” “妹妹!不得无礼!”裕嫔冷下脸,斥了她一声。武贵人倒是听话,只委屈地撇了撇嘴,倒是当真没有再吭声。其实在延禧宫住了这么久,每日都被裕嫔训诫,她的暴躁脾气已经改了不少,对妍华的恨也减淡了些。 妍华惊诧于此,感激地看了裕嫔一眼。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胤禛之外,武贵人从来也没听过别个人的话,如今能在裕嫔面前如此乖顺,确实让人惊讶。 她与裕嫔说了会儿子话,又关切了武贵人几句,便去看那个受伤的答应了。她本没有必要亲自去探视一个答应,只不过那个答应让她感兴趣——郭答应。 郭答应就住在钟粹宫,宋氏曾经住过的地方。 因着钟粹宫出过宋氏那样被打入冷宫的人,所以答应们都不肯住钟粹宫。反而是郭答应,主动请求居住于此。因为她喜清静,只她一人住在冲翠宫,便少了不少喧闹。而钟粹宫又离御花园近,每日都可去转一转,颇惬意。 “哼!那苏答应也当真心狠。日后若是再有猜灯谜的事情,主子再也莫要把谜底告诉苏答应了,让她白白得了便宜不说,结果还落不得好,一出事情便拉着主子做盾牌……主子说说,这是图的什么呀?” 妍华阻了人通传,轻声走进去时,便听到一个小宫女在那打抱不平。 “春卷,莫说了,说这些有什么用?那苏姐姐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倘若我明知谜底却不告诉她,她日后少不得要对我使绊子。咱们住在这里本就辛苦,若是再得了她的地刁难,岂不是要让你们陪着我一起吃苦了。”是郭答应的声音,温温润润的,很是恬静。妍华一听便有了好感。 “主子,要不……您也在皇上面前露露脸?昨儿夜里皇上不是见着主子了吗?奴婢觉着皇上挺喜欢主子的哩……” “随缘吧,皇上哪一日若是翻了我牌子,我自是能在皇上面前露脸了,这种事情急不得。” “主子倒是成心不想得恩宠!从来也不见主子上心,就知道窝在这里受欺负!怎么就急不得了?今年可是又要选秀女了,到时候再添进来许多个漂亮年轻的答应,主子到时候哪里还有机会侍寝……”那个叫春卷的宫女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说着说着便急哭了。 “我都不急,你这般急做什么?快别哭了,我手臂疼,快点儿给我上药吧。”郭答应的声音一直波澜不惊,不疾不徐。妍华想,这不急着侍寝的性子,倒是与她以前颇为相似。 “熹妃娘娘到!”妍华听到上药之事,便冲旁边的太监递了个眼神,那太监忙引领唱喝了一声。 屋里头真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的郭答应,闻言赶紧下榻穿鞋,又让春卷将她的发髻理了理,忙迎了出来:“熹妃娘娘吉祥!” “起吧。我想着你昨儿受了伤,便过来瞧瞧。这是玉肌膏,治这烫伤是再好不过。你且用这个仔细敷着,若是管用,便再去景仁宫里跟我讨。”妍华慈眉善目地瞧着她,终于在这一群答应里看到个出彩的人儿。 “嫔妾惶恐,让娘娘忧心了。”郭答应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 妍华让人将她扶起,笑呵呵地问道:“不必如此多礼。起来我瞧瞧。” 郭答应轻轻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头抬了起来。待看到熹妃脸上的笑容后,她愣怔了下,旋即暗自松了口气:这熹妃娘娘,不像苏姐姐说得那般不堪呢。 ... 第五百三十五章 郭氏 妍华细细打量郭答应的容貌,这个女子,五官没有多美,可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和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搭配在那张圆润的小脸上,看着竟是无比舒服。 所以她抬手示意郭答应到她跟前来,细细看了看她的伤口。她手臂上因为要敷药,所以刚刚拆了白纱布,所幸不大严重,只有一小块皮肤被那火药炸开,露出鲜红的嫩肉来,看着叫人心疼。 郭答应的年纪与暖心差不多大,所以妍华看她的时候,总不免多了几分怜爱。 妍华拉着她坐下,她推辞了一番,见妍华坚持,便乖巧地坐下了。妍华见她眉目柔和,有心多了解一番:“读过书吗?” 曾几何时,她刚入府时,也被别个人这么问过。如今却轮到她来问别人了,当真事岁月如梭,她眼角都有细纹了,眼前这个女子却是柔光水嫩、冰肌玉骨。 “回娘娘,以前在家中,兄长闲来无事便教过嫔妾一些,所以认得几个字。”她谦恭地回着话,脸上恬淡得很。 妍华微微颔首,觉着她知道收敛锋芒,还懂得谦虚,委实不错。 “多大年纪了?” “娘娘,嫔妾十八了。” “嗯,大好年华,当要多出去走动走动才是。我宫里头有两盆石榴树,正缺个人打理,等你伤口好了得空了,便去景仁宫帮我照看找看呢。”妍华拍了拍她的手,赶紧让那个名叫春卷的宫女给她上药。 “谢娘娘。” 妍华又关切了几句后,便起身回宫了。 待她走后,春卷才不解地问郭答应:“熹妃娘娘为何要让主子去给她打理石榴树呢?娘娘宫里头的人儿很多,怎么着也不会缺打理的人儿吧?娘娘是想故意使唤主子不成?” “别乱说,娘娘是想给我机会吧……”郭答应疑惑地看了看妍华的背影,疑窦丛生:难道熹妃娘娘是觉着自个儿老了,想培养几个人好抓住皇上的心吗…… “娘娘回来了啊,小福晋来给娘娘请安了。”妍华刚回景仁宫,灵犀便笑眯眯地迎上前来。 “这大冷的天,跑来跑去容易被寒风吹着。”妍华脱下斗篷,嘀嘀咕咕地走了进去,有些心疼。 “额娘吉祥!”暖心给她请了安后,忙递上一个暖炉给妍华暖手,春寒料峭,外头还是冻人得很。 “快起来吧,地上凉。跟弘历还好吧?没有又吵架吧?”妍华见她面上红润,眼里留情,还是忍不住关切了一声。暖心与弘历年纪都不大,不像她与胤禛,年纪小的总容易闹矛盾,蜜里调油的日子若是腻味了便容易吵架。 暖心一怔,知道自己上次哭着过来诉苦给妍华留了个不好的印象,忙惭愧道:“让额娘费心了,儿媳与他并未再闹别扭。儿媳听说了昨儿御花园里的动静,估摸着额娘这会儿子应该得空了,便过来瞧瞧。额娘无碍吧?有没有伤着?” “我没事,倒是你,莫要忧心这些,好生养着身子给弘历生个阿哥才是正经。你皇阿玛子嗣少,弘时……也未能留下一子半女,弘昼也还没孩子,你们该努努力,生个阿哥让你皇阿玛高兴高兴……”妍华下意识地唠叨了起来,待看到暖心羞红的小脸时,她才愕然惊觉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她以前也为生孩子的时候烦了好多年,如今暖心与弘历大婚才半年,她突然觉着自己也不该丢那么多压力给他们,忙讪讪地住了嘴。 “你额娘我老了,难免有些啰嗦,你可莫要嫌我烦。”妍华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嘀咕生孩子的事情。 暖心瞧了她一眼,忙笑道:“额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儿媳的妹妹过年的时候进宫探视,瞧到额娘的时候,还问儿媳额娘是不是新进宫的哩,说额娘看着又年轻又好看。” “她小嘴儿倒是挺会说话。”妍华极为受用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绽成了一朵小花儿,在她的笑容中轻颤。 这时,妍华派去养心殿找苏培盛的小太监也回来了,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妍华看到他后,便问他都打探到什么消息,且如实禀来。 “回娘娘,苏总管说钱贵明儿就会回来一趟,不过……” 妍华见他支支吾吾地,不禁拧起了眉头。 灵犀是个急性子,看到妍华蹙眉后,忙斥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娘娘让你如实禀报,你这幅样子是要急死人吗?” 那小太监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竟是哭了:“娘娘救救钱贵吧,苏总管说钱贵明儿回来跟娘娘道个别后,就会出宫。奴才们既然进了宫,便是这一辈子都要老死在宫里头的。钱贵又未得过什么大功,如今放他出宫定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这一番话说完,在场的人便都怔住了,就连一向牙尖嘴利的灵犀也顿在那里半晌:“你……胡说什么呢?他在景仁宫里头伺候地好好儿的,何故要赶他出宫……你是不是压根没去养心殿,在这儿胡编乱造呢!” “灵犀姑姑,奴才不敢……不敢胡编乱造啊……是苏总管亲口说要让他出宫给……呜呜……”小太监毕竟年纪小,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抽泣起来。他进了宫后便一直受钱贵的照应,感情自是不比一般。 妍华沉下心来,摆了摆手:“快下去擦擦眼泪水儿,这么大人儿了还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你可问过苏培盛为何要让钱贵出宫?” 小太监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钱贵犯了大错才被撵出宫的想法是他自个儿忧心出来的,他一路上回来就在琢磨这事儿,可惜脑子愚钝,除了这个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苏培盛什么也没说,你在这儿哭什么哭。我教过你们多少次,不得证据便莫要妄议,钱贵若是看到你这幅模样,定要教训你了。”妍华严词厉色,将那个小太监教训得立马噤了声。 “娘娘恕罪!”小太监回味半晌,终于闷声闷气地磕了个头,临末却还是忍不住央道,“倘若钱贵真的犯了事儿……娘娘能不能看在他忠心耿耿伺候多年的份儿上……救救他……” 妍华冷冷哼了一声,有点儿挫败,难道在他心里,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主子不成?怎得总是要担心她不会护着自己宫里头的人儿? “嘴贱!娘娘何时不护着咱们了,还不下去!”灵犀倒是最快,不待妍华出声,便将小太监给踢出去了。 “额娘……莫要太忧心了,那钱贵许是受了什么差使才要出宫的……”暖心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静地有些吓人,忙轻声宽慰了下。 妍华镇定地看了她一眼,翘着嘴角笑了笑:“莫不是吓着你了吧,我不忧心,你也莫将此事放在心上,左右等明儿钱贵回来了再说。” 妍华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儿,自然不会因为小太监的几句猜测便乱了阵脚。她觉得,这两日的事情有许多蹊跷之处,她急不得,也乱不得。 是不是又有人要跟皇上作对了?钱贵不会就是那人的眼线吧?难道是十四……倘若钱贵当真做了想伤害胤禛的事情,那么她绝对不会原谅他!口口声声说她是恩人恩人,难道是因为她一直好生养着这条白眼狼,他才如是说的?这……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那些乌七八糟的猜忌给压了下去。 她相信她自己的眼神不会差成那样,钱贵定不是那样的人儿。 暖心见妍华有些心绪不宁,便留下来陪着她一起用晚膳。用过晚膳后,又去御花园看了看。 御花园里的花灯还未全部撤走,不过地上那些个冰雪雕刻的小动物已经被悉数铲除。妍华过去的时候,有几个侍卫正在巡视,看到她们的身影后,只叮嘱她们这两日先暂时离御花园远一些,待他们排除了危险后再去转悠也不迟。 妍华兴致寥寥,只遣了人将暖心送回乾西二所,然后顾自回了景仁宫。 翌日一大早,郭答应便过来请安了,说是奉命过来打理那两盆石榴树。 妍华昨夜昏昏沉沉睡得不安稳,所以郭答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刚起身。郭答应见状,便行了礼进去帮她梳理头发,妍华也未推辞。 不想郭答应的小手倒是巧,将妍华的发髻盘得很好。 “你倒是手巧。”妍华微笑着夸赞了她一声,郭答应忙谦虚地客套了两句。 “娘娘,安答应来请安了。” 安答应进来一瞧,看到熹妃与郭答应正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儿,眸色不禁黯淡了两分。 “嫔妾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安答应敛起面上的那丝不快,端端庄庄地向妍华行了个礼。她得了熹妃的照应,又侍过两次寝,只是肚子不争气,没能怀上龙子。 眼下看到郭答应在,她才有了危机意识,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她很快要被熹妃甩开了。 妍华转过脸来时,正好看到她眼里那一抹刚刚收敛了去的阴鸷,心下立马有些不快。她当初看上安答应,不过是觉着与苏答应她们几个相比,安答应的性子还算稳重。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内里阴险的人儿。她早就知道,暗地里在皇上面前那般放荡之人,只怕当真是个表里不一的虚伪人儿。 第五百三十六章 辞别 妍华因为心里对安答应有了偏见,待她自然也就冷淡了些。 郭答应不愿意树敌,为妍华梳理完发髻后,便退下去打理那两盆石榴树了。眼下刚刚入春,那两株石榴树才开始有复苏的迹象,本也没什么可打理的,郭答应便依着宫女的提醒,拿了一柄小花铲,小心翼翼地给石榴树松土。 安答应看了一眼她悠闲的背影,眼里略过一抹恨意。 “不是说过不用每日都过来吗?怎得又来了。”妍华的语气有点儿冷,睨了她一眼后便去用早膳。 安答应一直唯唯诺诺地在身旁伺候,还一直顶着笑脸道:“能伺候娘娘,是嫔妾的福分呢,娘娘就允了吧。” 妍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用膳。用完后,她又附耳听芍药禀了什么话,而后向安答应道:“本宫今儿有事,你且先回吧。” 安答应的面色有些难堪,可妍华也无暇与她多说,说了那句话后便与芍药闲碎了几句离开了正殿。 安答应面色不愉地行至郭答应身边:“妹妹不走吗?娘娘说今儿有事呢。” 郭答应愣怔了下,噙着笑意冲她点了下头:“既然如此,我将这盆里的土松过之后便去请辞,多谢姐姐提醒。” “手臂还伤着呢,怎得做这种粗活,放着让这些奴才做便是了。”安答应关切地看了一眼她的手臂,又看了看站在旁边教郭答应如何松土的宫女,有些不大高兴。 被她瞪了一眼的宫女有些无所适从,忙低眉顺目提醒道:“苏答应,是娘娘让郭答应亲自打理这两株石榴树的。” “姐姐莫怪她们,是妹妹惹了熹妃娘娘不高兴,所以娘娘让妹妹我好生打理这两株石榴树,以静心养性呢。”郭答应心思一转,便随口扯了个谎。她不想得罪安答应,因为害怕她日后会与自己为难。 春卷诧异地看了郭答应一眼,不明白她何故又换了一个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辞。哎,她觉着自家主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怕事儿,圆的扁的任人捏,从来也不知道抗议一声。 果然,安答应一听她是受了罚才来此打理石榴树的,眼里立马多了一分笑意:“熹妃娘娘向来待人宽和,妹妹也莫要心生怨气,你好生打理着,娘娘消了气后,自是不会再与妹妹计较。” 春卷扯了扯嘴角,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只不过因为低着头,旁人并未看到。 安答应离开景仁宫的时候,看到了钱贵,惨白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地往景仁宫而来,见到她的时候也没行李。她兀自生了会儿闷气,也不敢难为他,只咒骂了两声便走了。 芍药见钱贵回来了,命人提了两个食盒,将郭答应主仆送了回去。郭答应回去后才知道,那两盒子里是各色的春卷:虾仁的、豆沙的、芥菜的、肉丝的…… 送她们回去的宫女说,熹妃娘娘见伺候郭答应的宫女叫春卷,想是郭答应比较爱吃此点心,才那么叫她,所以便命人做了这么些。 春卷的脸色刹那间通红,羞得抬不起头来。 她从小就爱吃春卷,也不知怎得她阿玛就给取了这样一个大俗的名字。她自己个本是听惯了的,此时突然被熹妃娘娘拿出来说叨,她突然又矜持不已…… “娘娘,奴才以后不得伺候娘娘了,请娘娘莫要责怪奴才。”钱贵一回景仁宫便被带去了偏殿,妍华正等在那里,神色有些忧虑。 钱贵一看到她便跪下去磕了几个响头,其实他当初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全是凭了一时的怒气,压根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到难以收拾。本下定决心走得坚决一点,可看到昔日的恩人在眼前,他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你这是什么话?好好儿地为何说这种……别离之言?”妍华心里浮起不安,想起苏培盛说要让钱贵出宫的话来,压根理不出头绪。 钱贵稳了稳心神,抹着泪又磕了一个头:“娘娘,奴才一直未曾跟娘娘和各位姐姐们说过自个儿的家世。” 但凡肯进宫做太监的男子,入宫之前都有一段辛酸的经历。若不是家中贫迫所致,谁又愿意将自己的命根子舍去,做一个不完成的阉人呢?前朝的阉人尚有位高权重的榜样,可到了大清,哪儿有皇帝愿意重用阉人的? 所以宫里头的太监没人肯说自己的家世,但凡提起那段心酸过往,都免不得要回忆起净身时的苦痛。那是一段让他们不堪回首的过去。 所以,只听闻有公公得了势后各种吹嘘自个儿的家世,从来不见哪个人将实话说出来。别个太监也都知道个中内情,所以大家伙儿都只听了过过耳瘾,谁也不曾当真。 钱贵,也做过这样吹嘘的事情。 钱贵这个名字,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进宫前就用上了。他本家并不姓钱,不过是因为家中太贫穷,最缺的便是银钱,所以他去了势后,便改名换姓了,她觉着做阉人实在愧对他家祖宗。 又钱又贵,自是希望日后大富大贵。 他家中有一个老母亲,还有一个幼弟和长姐。 “娘娘可能不记得了,二十多年前,娘娘曾救过奴才一命。奴才那时候还小,几日没吃过饱饭了,饿得头晕时,不小心误跌倒在皇上与娘娘的马车前……娘娘非但没有责怪奴才与老母,还让人给了奴才一锭银子……那是救命的银子啊……” 那时候,钱贵的爹刚被人打断了腿。可家徒四壁,竟是凑不出一丁点儿多余的铜钱去请大夫。钱贵排行老二,上头有一个刚刚及笄的长姐,还没来得及许人家,下面有一个咿呀学语的幼弟。 钱贵因为长期吃不饱穿不暖,明明八岁的年纪了,看着却跟五六岁一般瘦小。 一家子全靠着他爹养活,可他爹如今整日躺着哼哼,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他娘也实在没了法子,恁是将他的长姐卖给了别人为奴为婢。偏生那家老爷是个好色之徒,只怕他长姐去了之后再也不会有清白了。 他娘将卖了长姐换得的那点儿银子全耗在了他爹的腿上,银子用尽后,他爹的腿总算是保住了。 可就在他爹休养的那段时日里,他们又开始受饥饿的折磨了。 若不是熹妃给了那五两银子助他们度过了难关,钱贵不敢想像他爹娘和幼弟是否还能活在这世上。尤其是他幼弟,那个时候才三岁啊,瘦得简直就是皮包骨。每次他被幼弟揪着衣角,咿咿呀呀地嚷嚷着饿时,他都忍不住暗中抹泪。 那时,钱贵认识一个孩子,家里有人在宫里做太监,那个孩子一家因此得了福泽,一家老小衣食无忧。钱贵不知做太监的苦痛,只觉着做太监能赚钱,最好能赚足够多的钱,将长姐赎回来,所以他央了他爹娘同意,自愿进宫做了太监。 那年,他八岁,净身的时候差点儿没能熬过去。 往事不堪回首,若不是想离开之前老老实实地向熹妃道一句谢,他也不愿意再提。 他说完后,便又对着妍华磕了几个响头:“……娘娘,如今奴才的娘年事已高,兄弟又是个败家玩意儿,奴才实在不能安心啊!所以奴才得知雍和宫里如今缺个人管事儿,便向苏公公讨了这份差事,在宫外也方便照顾老母……是奴才忘恩负义,日后再也不能伺候娘娘了,娘娘要骂就骂吧……” 之前的雍亲王府,如今已被改作行宫,称为雍和宫。 妍华听完钱贵的话后,揪心疼。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贫穷的折磨,虽然她阿玛及不上许多人,却一直都让她与几位兄长衣食无忧。 “骂什么骂?你哪里忘恩负义了?快起来!”妍华拭去眼角的泪水,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她已经不记得曾让人给过他银子了,更不记得他是何时冲撞了她乘坐的马车。可是她很庆幸,她当初起了善念帮助了他一时。 钱贵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离开时,妍华还在发愣。 自钱贵去收拾东西后,她便浑浑噩噩的了,待钱贵跪别之后,她仍旧愣怔着。虽然她舍不得让钱贵走,可她又有什么理由留着他?若说他欠着恩情,这几年来他尽心尽力的伺候也已经将那份人情给还完了。 外头阴沉沉的,似乎要下春雨了。已经阴了好几日,也不知今儿能不能落下雨来。 沉闷的天气,就如妍华此刻的内心,憋得连呼吸都颇有些困难。 “娘娘,天黑了,回去歇息吧。”灵犀也不敢大声扰她,只上前扶住她胳膊,将她往正殿引。 妍华长叹了一口气,落寞地垂下了头。 钱贵离宫后,景仁宫里有小半个月没有出现过笑声。小余儿被内务府安排来景仁宫伺候,虽然妍华未同意让他做首领太监,但是小余儿的差事已然和首领太监无二。 钱贵离开之前,曾经景仁宫里的太监都叫到了一处,细细叮嘱过他们要忠于熹妃,行事要干净利落。金三哭得最厉害,金三便是先前求过妍华救钱贵的那个小太监,才十五岁的年纪,做事认真,就是爱哭。 “钱贵,你出宫真的是受了苏总管的赏识吗?真的是去雍和宫当差吗……”金三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金三净身的年岁也早,所以长到这么大,他的声音还带着点儿童音,尖细又不刺耳,婉转得很。 钱贵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娘娘是个好主子,你以后代我好好儿地伺候娘娘。不要总是苏总管苏总管地叫,苏公公不喜欢咱们这般喊他,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儿提点则个,你凡事都要多上点儿心……” 金三哭得更厉害了,这一哭便持续了小半个月之久,每次当完差事,便回配房偷偷抹眼泪。 “又哭!当心灵犀姑姑瞧见了抽你嘴巴子!”小余儿一进去便看到金三在偷抹眼泪,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了一声,“快把眼泪水给擦干净喽,赶紧去一趟太医院!” 第五百三十七章 喜讯 金三眼泪一抹,哽咽道:“去太医院做什么?娘娘身子不适吗?” 小余儿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敲得他生疼:“那么多废话!是小福晋不大舒服,娘娘觉着小福晋是害喜了,让请太医过来瞧瞧呢。你成日里就知道哭,钱贵若是在这里,定要骂得你被唾沫星子淹死!还不快去!” 金三一听是熹妃交代的,立马擦干眼泪一溜烟跑了。 眼下已经二月中旬,春风渐暖,百花待开,连那两盆石榴树都开始冒新芽了。 弘历出宫去怡亲王府当差,暖心闲着无事便来景仁宫请安。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的,眼里还噙着点点湿意。 妍华当她又受了委屈,拉着手问长问短,暖心知她有所误会,忙摆着手要解释,却一个恶心劲儿上涌,忙退到一边干呕去了。 “额娘,儿媳这几日总是如此,许是吃坏了肚子,没什么大碍的。”暖心轻轻擦着嘴角,冲妍华歉疚地笑了一下。 “没请太医看看?病了也不请太医?”妍华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这孩子,真是俭朴过了头。 暖心摇了下头,尴尬道:“前儿四阿哥带孩儿出宫了一趟,昨儿只以为是玩儿累了,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一直耽搁了请太医的工夫……” 芍药凑到妍华耳边嘀咕了一声,妍华这才两眼放光,上前拉着暖心的手道:“你且与额娘说说,是闻到什么才会想吐是吗?除了昨日,其他时候白日里嗜睡不……” 妍华越问越欢喜,她自个儿对怀孩子的事情不敏感,以前她自个儿怀的时候,也是要等到害喜了才会有所发觉。方才听芍药一提醒,再听暖心的回答,她越发肯定她儿媳怀孩子了! “这是害喜了……暖心啊,你有啦!快快快,请太医过来瞧瞧……” 太医过来的时候,妍华已经欢喜得不知所措了。一会儿让人煮点儿清淡的小粥来给暖心吃,一会儿又让人拿件披风来给暖心披上,又是怕饿着她孙儿又是怕冻着她孙儿的,闹得在一旁看着的灵犀都忍不住翻白眼了。 太医请完脉后,证实了妍华的欢喜是对的,妍华一个高兴,忙命人打赏了不少东西给那个太医。 少顷,暖心才回过神来,喜滋滋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额娘,太医是说……” “傻孩子,你有了,有喜了!”妍华抬手摸了摸她泛黄的小脸,又回头催了一遍,“粥还没有熬好吗?饿着暖心我可唯你们是问!” “小余儿呢,你快差人去把这喜事告诉弘历。嗯,对了,再差个人去一趟养心殿,跟皇上也说一声。”妍华乐得激动不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可是她头一回当祖母,比她自个儿怀了孩子还要兴奋。 婆媳二人甜滋滋地聊了会儿子话,妍华正在传授经验呢,胤禛便笑呵呵地来了。自等会那一夜出事后,他一直忙着查事情,与妍华聚得次数倒是明显少了。 一进门就看到郭答应正在擦石榴树的大花盆,他不禁愣怔了下。女子清丽可人,笑容恬淡,与别个答应倒是不同。 “臣妾答应郭氏,见过皇上!”郭答应一回头,便看到皇上站在身后,不禁花容失色,忙急急地行了礼。 “嗯,起来吧。”胤禛看了她两眼,便又大步流星地往里去了。他来景仁宫的时候,向来不让人通传,每次都想逮着机会逗逗妍华。所以方才郭答应才会不知道皇上来了。 皇上走后,她才轻抚胸口娇喘了几下。 “皇上方才定是瞧上主子了,会不会今晚就侍寝?”春卷喜上眉梢,凑到郭答应耳边嘟囔了一声。 郭答应面上一热,忙嗔怒地瞪了她一眼:“多嘴!”其实她早就猜过,熹妃让她多来景仁宫,为的便是让她与皇上多碰碰面儿吧? 胤禛走进去的时候,妍华真让人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而她手里,则拿着一件大红色的肚兜,正有说有笑地在与暖心说着什么。 “……这个呀,是弘历小时候穿过的……他小时候胖得跟个墩儿似的……” “咳咳~”苏培盛见皇上立在那里瞧着,也不说话,便清咳了两声提醒熹妃和四福晋。 妍华抬起头来,看到胤禛来了,这才讪讪地放下手里举着的红肚兜,笑眯眯地福了下身子。暖心跟着行了礼,脸上还漾着浅浅的红晕。方才妍华拿着弘历儿时穿过的肚兜乐呵时,她便脸红了。 胤禛往旁边的炕榻上看去,那里还躺着几件小衣裤,均是弘历小时候穿过的,很肥大。 他抿嘴笑了一声:“你怎得将这些都翻出来了?弘历若是看到,又要害臊了……” 他话音未落,苏培盛便报了一声:“四阿哥来了。” 十三今日身子不适,弘历见状便回宫准备去太医院抓点药再过去,结果一回来就碰到小余儿差遣出宫寻他的那个太监了,听说暖心有喜了之后,只高兴地一路上都没合拢嘴。行至半路才想起来回宫的目的,忙交代吴书来去办了。 弘历走进去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暖心了,第二眼便看到了妍华手里的那个红肚兜,脸“噌”地一下便烧了起来,一双眼睛搁哪儿都觉得干涩。 那肚兜他自是认识的,他额娘可是不止一次地拿出来显摆给他看过了,告诉他“硕硕”那乳名的由来,还说那红肚兜比弘昼的大了一倍!更气人的是,他前几年明明已经偷偷毁了一件,结果他额娘又找出一件让他更为难堪的肚兜来! 这个肚兜上面绣的不是寻常的吉祥如意图案,而是绣了一串糖葫芦…… 他小的时候,妍华告诉他,她是吃着糖葫芦的时候怀上他的。以至于懵懂的他信了好几年! 胤禛看了一眼弘历的脸,又看了看妍华手里的那个肚兜,笑得有些恣意。 弘历心里有些恼,可这么多人在场,他又一向孝顺惯了,所以只暗自压下了尴尬,立马向胤禛与妍华行了礼。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胤禛眼尖,看到他手里还拽着一张纸,像是方子,便问了一声。弘历这个时辰本不应该回宫,所以胤禛难免多瞧了他两眼。 弘历这才发觉,要给他十三叔抓的药方子都还在手里捏着,忙懊恼地拍了下脑门:“皇阿玛,十三叔腿疼得厉害,儿臣本是想回宫帮十三叔抓点药送去的。有的药在宫外头难买,所以儿臣便想着直接去太医院抓……” 胤禛不待他说完,便立马冷下脸来:“那你还不快去!难不成要让你十三叔一直疼着吗?” 妍华本想开口帮弘历说两句好话,可看到胤禛的脸色后,便知道他忧心十三的腿疾,便只得住了嘴。不过,弘历得知喜讯,一时高兴过了头,忘了抓药之事也是正常。 弘历也没有辩驳说早已安排吴书来去抓药,因为方子在他手里,吴书来去了也抓不成。总归这事情还是他没有办好,确实该挨骂。 待弘历灰头土脸地退下后,妍华才狠狠地剜了胤禛一眼。暖心因为得了喜事却不得跟弘历私下里聊一下心中的欢喜,不免也有些失落。 “皇上总是这般严厉做什么,今儿不是情况特殊吗?让别个人去太医院取药就是,何故非要……” “他做错了事情,自该亲自去解决。你如此护短,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十三弟痛不欲生吗?”胤禛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似乎真的生气了。 妍华不愿在暖心面前与胤禛吵架,让人将暖心送回乾西二所后,才折回来不悦地瞪了胤禛一眼:“皇上怎得突然如此糊涂呢?十三叔的腿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筱七姐姐自是常年都备着药的。此次定是因为王府里备的药材不多了,弘历才会回宫再抓一些的。皇上方才也不问明缘由,就胡乱教训一通,还是当真暖心的面儿教训,真是不知怜惜人儿。暖心肚子里头怀的可是皇上的皇孙!” 胤禛的脸色缓了缓,有些歉疚地坐了下去:“这几日有些烦闷,婵婵莫要怪我了。” 妍华也缓下脸色来,上前给他揉额角:“皇上待臣妾能这般平心静气,为何待弘历他们就不能耐心一些呢。” 她突然想起了弘时,忍不住暗叹了口气。 胤禛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身子轻颤了一下,而后缓缓握住了她的手:“唔,婵婵说得对。上元节那一晚的事情已经有了点儿眉目,许是很快便能告破了。这段日子我有些忙,恐是不能常常见你,你莫要心生怨怼。” 妍华点了头,表示理解。 胤禛坐了没多大会儿便回养心殿了,离开的时候看到郭答应还在打理那两株石榴树,便顺口嘀咕了一声:“不过是两株石榴,何需打理这么久?” 郭答应没有料到胤禛会再度开口与她说话,忙诚惶诚恐道:“皇上教训得是,臣妾知错了。” 胤禛只觉无趣,只又叮嘱道:“既是有心打理这石榴树,得空便多与熹妃说说话,她近来心绪不佳,你们当多上点心才是。” “是,臣妾谨遵皇上教诲。”郭答应不敢抬头,只低头盯着地面发愣。她自然知道该多与熹妃接触才好,可她素来不喜去揣度别个人的心思,只觉着累得慌,即便熹妃待她好,她却也不知熹妃的用意为何,所以便只是安安分分地打理这两株石榴树,也没有刻意与熹妃走近。 况且,安答应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一趟,若是被安答应看到她在讨好熹妃,免不得又要奚落她了。她如是想着,再抬头看时,皇上已经走远。 第五百三十八章 树亡 景仁宫里那两盆石榴树死了,本来都已经在发新芽了,那一日春雨绵绵的时候,郭答应一过去就看到那些嫩芽居然都发黄枯死了。另外一株也好不到哪里去,发的嫩芽都已经掉落好几个了。 她昨儿发觉石榴树渴,便多浇了点儿水,难道这树是被她浇淹死的吗? 她颇有些惶恐,突然想起这几日都曾看到安答应在观赏这两盆石榴树。这段日子里,安答应每天都会过来,偶尔与她聊一会儿子天,有时候还会让人帮她打了水来浇树。郭答应暗叹了几口气:也不知她动过手脚没有 只是,对于这样的猜忌,郭答应并不敢胡乱说出口。思来想去,她还是觉着定是她哪里照顾得不周,所以才会将好好儿的石榴树给养死了,这事儿有些不大吉利。 石榴树本就寓意多子多福,她如今将这石榴树给养坏了,只怕熹妃饶不了她啊。 她战战兢兢地主动跪在了熹妃面前,她还是喜欢像之前一样偏安一隅,就算过得清苦些,也能自得其乐,不用想那么多事情。看看,如今常来景仁宫,不仅容易招人嫉恨,还莫名其妙得罪了熹妃,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娘娘恕罪,嫔妾该死,弄坏了一株石榴树,那树……恐怕养不好了。”她白着脸,有些哀伤。她熟悉了怎样打理石榴树后,景仁宫里便没人帮着她打理了,她如今就是想找个人证明她的清白都找不到。她一直都是按着法子好好儿打理的,怎得会想到树突然死了? 妍华心里轻颤了一下,她的儿媳如今刚刚怀孩子,乍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委实不吉利。所以她的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这两株石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暖心怀了孩子后,突然就死了? “答应这是怎么打理的?之前不还好好儿的吗?金三昨儿看到答应一个劲儿给石榴树浇水,可是水浇太多了?”灵犀不悦,替妍华开口质问起来。 春卷替郭答应不服,知道郭答应又要吃哑巴亏了,便磕了个头小声辩解道:“回娘娘,答应昨儿瞧石榴树有些枯黄,想着眼下入春发芽了,正是渴水的时候,便多浇了点儿水。奴婢一直在旁瞧着,那水没有多到将树淹死的地步。奴婢进宫前也种过树,一般的树儿并不容易被淹死。” 郭答应却半声都不吭,只一脸歉疚的闷着头。前几日皇上过来的时候,还叮嘱她多陪熹妃说说话呢,这旨意还未照着办,便将熹妃惹怒了。 她之前对皇上也没想法,当初选秀女的时候,她没敢抬头,所以没有瞧到皇上模样。灯会那一夜,她也只注意赏灯了,只远远看到皇上一眼,至于皇上的容貌,她是一丁点儿也未瞧清楚。 可在景仁宫里得了机会瞧清楚龙颜时,她还是忍不住心颤了几下。 那个与她阿玛差不多大年纪的人儿,就是她该服侍的天子呢。虽然两鬓有点儿斑白,却丝毫也掩饰不住他的英气呢。那一夜,她失眠了。 从那以后,每次来景仁宫,她心里都揣着小鹿一般,跳得厉害。她总隐隐有一丝期待,又在打理完石榴树该离开时,生出一丝惆怅。难怪安答应苏答应她们都巴巴儿地要服侍皇上,原来皇上是这般英挺的人儿。 妍华一直没有说话,盯着郭答应看了一会儿后,也不忍心罚她。 小余儿跑去查了查那两株石榴树,一颗已经枯死,还有一棵约莫也活不过来了。 “娘娘,奴才让人再添两棵过来吧。”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熹妃一眼,有些摸索不透熹妃眼下是不是在生气。钱贵离宫之前,叮嘱过他许多话儿,甚至还给他磕了个头。钱贵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真心实意地好好伺候熹妃娘娘。 他比钱贵小好几岁,哪里受得起钱贵给他磕头,他至今都觉着自个儿欠着钱贵好几份人情。当初若不是钱贵在苏培盛面前推荐了他,他也不得机会跑来景仁宫伺候。 “嗯,也好。”妍华淡淡地看了郭答应一眼,“起来吧,本宫本是怜惜你,不想你一直待在钟粹宫里头生霉,结果却遇上这样的事儿。哎,摆了,看来,让你打理这石榴树许是本宫强人所难了,你日后还是不要再过来……” 郭答应咬住下唇,轻轻吸了一口气,壮胆道:“嫔妾日后一定会将新送来的石榴树打理好的,求娘娘……再给嫔妾一个机会!”她想,即便只侍一次寝,与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儿亲近一次,也是不枉此生了。 在场之人闻言俱是无甚波澜,唯独最了解她的春卷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因为郭答应曾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多出去只会多惹是非,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钟粹宫为好。 妍华想起起初让她过来的目的,犹豫了半晌,还是同意了:“那便再予你一次机会。” “谢娘娘!”郭答应有些激动,嘴角噙着一丝浅笑,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红晕来。 “你今儿先回去吧。”妍华也不愿再与她所说,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一大早就有这样不顺心的事情发生,当真搅了她的好心情。 郭答应讪讪地退下去时,小余儿正安排人将那两株石榴树往外搬。其实昨儿就有人发觉这石榴树不大对劲儿了,不过都本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没有人说出来。 “小余儿,这土怎么是白色的?”一个小宫女看到那石榴树下面的土上浮着一层白色的东西,禁不住好奇凑近看了看,还伸手想去摸一摸。 “嗳?别碰!”小余儿忙呵斥她,“若是有毒怎么……” 可惜他的话快不过她的手,小宫女听到有毒二字时,已然沾了点白色的东西凑到鼻子下面去闻了。看到小余儿脸色不好,她忙将掏出帕子将手擦了擦,讪讪道:“好似有点儿咸味。” 郭答应与春卷听了这话后,便也凑过去看了看。 春卷想着为郭答应正名,迅速沾了点儿那白色的东西也闻了闻,而后还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咦?真是咸的,好像是……盐?” “你个不要命……”小余儿掐着兰花指正要骂她,待听清楚她的话后,忙奇怪道,“咦?怎得会有盐?” 外头私盐泛滥,所以这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好好儿地却出现在这土上,不免有些奇怪。 “余公公可要查查清楚,这土上怎得就覆了一层盐?如若不然,答应再打理新来的石榴树,可能又要受冤了。”春卷闷闷地看了小余儿一眼,待瞥到他还未收起的兰花指时,禁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郭答应扯了扯她的袖子,便顾自先走了。 主仆二人离开后,小余儿才吩咐了人道:“这两盆石榴树也先别急着扔了,你们,给抬到后院的角落里去吧。” 一伙人正忙碌的时候,杜若带着两个宫女回来了。她刚才受命,送了妍华给暖心挑的一个老嬷嬷去乾西二所了,不过她觉着乾西二所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不仅如此,她还瞧到个奇怪的身影。 “树坏了?”她拉住小余儿问了一声,见小余儿点头,她便有些纳闷,“去年长得那般好,怎得说没就没了?我看之前那新芽还冒得很好呢。” “谁知道呢。方才瞧到这土上覆看一层细细的盐,你说怪不怪?”小余儿烦闷地撇了撇嘴。 “谁吃饱了没事干撒盐上去啊?去年还很正常来着……咦?你说这石榴树说没就没了,是不是因为这盐?你且查查去吧,我还有事要跟娘娘禀报呢,不与你碎嘴了。” 小余儿伤脑筋地看了一眼杜若的背影,无奈地咋了咂嘴。 其实景仁宫里头,除了那些个太监,他与杜若算是最相熟的,别个在潜邸里待过的姑姑们,都比他大不少,他在那几个姑姑们面前也不敢放肆。 杜若径直找到了妍华:“娘娘,奴婢去看过四福晋了,四福晋还是吃不下东西,听说昨儿个压根没怎么吃呢。奴婢已经安排那位嬷嬷贴身伺候四福晋了,四福晋让奴婢向娘娘稍声谢,说明儿个便过来请安。” “自家人客套这些做什么。除了吃不下东西,没别的异常吧?” “这……有些话,奴婢不知当说不当说……”杜若迟疑着看了芍药一眼,芍药见状,将旁边的小宫女都屏退了下去。 “说吧。”妍华面色微沉,但见杜若吞吞吐吐的模样,便有些不耐。 “奴婢瞧得也含糊,不知做不做得数……乾西二所里头的人儿也有些奇怪,所以奴婢……也不敢多嘴问……若是奴婢没有瞧错,乾西二所里头好像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人儿……” “什么?”妍华蓦地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暖心才怀上,肚子还未显怀呢,所以那个大着肚子的人儿,自然是别个人。 “弘历院里头统共也就两个格格,那黄格格去年十月份才小产过,所以断不会是她……是另外一个格格?”妍华这下惊了,怀了孩子是好事儿,怎得一直瞒着?难道……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头冷汗,啧啧,另外一个格格是佐领翁果图之女,还是妍华亲自挑的。她倘若敢给她儿子戴绿帽,她定是不会轻饶! “快快快!我要去瞧瞧!”她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难掩激动的情绪。 第五百三十九章 双喜 杜若看到妍华纳闷激动,面露为难之色:“娘娘……是不是该……先找个人来问问情况再决议?” 芍药微微点头:“娘娘,杜若说得对,还是先摸清楚情况再说吧?若是打草惊蛇,倒可能会闹出事情来。” 妍华蹙眉,沉吟道:“倘若当真还有个格格挺着大肚子,那起码怀了好几个月了,一直瞒着不说定是有什么苦衷。” 方才冷静下来之后,她就已经想通透了,乾西二所就在养心殿旁边,那格格就算当真想偷人也偷不到,所以她怀的定然是弘历的孩子。可怀孩子本就是件大喜事儿,她为何要瞒着不说?定是有难言之隐,想先瞒着这个消息平安诞下孩子。 “除了这个,可还有什么事情蹊跷的?” 杜若凝眉想了想,迟疑地摇了下头:“二所里很安静,奴婢走的时候才听到有声响,好像是哪个宫女做错了事情,被某个格格责骂呢。” “罢了罢了,我还是亲自过去瞧瞧,不亲自瞧了,怎能叫我心安。”妍华暂时也理不出头绪来,之前弘历与暖心过来,好像也没人提过还有哪个格格怀了孩子。 赶到乾西二所时,嬷嬷正在劝暖心喝粥,可暖心实在吃不下,一直未肯动手。嬷嬷因着她的身份,也不敢态度强硬,只好一遍遍地哄。 “福晋,熹妃娘娘来了。” 暖心听了这话,惊了一下,待看到眼前那碗粥后,立马皱起眉头让人将之藏了起来。 “暖心还是吃不下东西吗?” 暖心匆匆看了一眼藏粥碗的那个宫女,见她将东西藏好了之后,才微微吐了口气。然后她赶紧迎了出去,蹲身边欲行礼,被妍华扶住了。 “有身子的人儿了,不必那么客套。我又不是外人。” “额娘,孩儿实在吃不下东西,待会儿好受些了会吃的。”暖心方才让藏粥,只是怕妍华会当着面逼迫她吃,到时候她若是吐个不止就太失体面了。 “多少都要吃点儿,不能由着性子来。即便你饿得,你肚里的孩子却饿不得。我怀弘历的时候哇,吐得比你还严重得多,却还是迫着自己个儿不停地喝汤喝粥……还不是为了肚里的孩子好,你说是不是?”妍华拉着她的手细细宽慰。 跟着来的灵犀却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她记得当初妍华也是左躲右躲,每次都要她们三番四次地劝,她才肯喝一碗。 妍华与暖心说了会儿子话后,暖心面上有些羞红,只得强压住不适,屏息喝下去一小碗。 妍华这才慈和地笑了笑,见她也没吐出来,这才转了转眸子,突然露出一丝不高兴的神情来:“怎得本宫来了,也不见另外两位格格过来请个安的?当初本宫……” 她话还未说完,一个挺着肚子的人儿突然急急奔了过来,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熹妃娘娘吉祥!”她行动不便,走到妍华跟前后才扶着肚子要行礼。 妍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忙示意灵犀上前搀扶。 “免了。”她皱着眉头,瞧了瞧眼前这位格格,面黄肌瘦,连肚子也不是很大,“本宫怎得不知道还有一个格格也怀了孩子?” 她看向暖心,眉目中满是疑惑。 暖心也茫然地瞪着眼,盯着那位格格的肚子看了半晌,良久才说出话来:“这……额娘,儿媳也不知……富察氏是何时怀上孩子的?” 她瞧着富察氏的肚子,小手下意识地便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里突然有些酸涩。 那位同姓富察的格格,怯生生地看了暖心一眼,带了丝疑惑和茫然,还带了丝畏惧与无奈:“回娘娘,回福晋,奴婢……也不知道是何时怀上的……” 其实,她是当真不知,因为她从未让太医把过脉。但是她大致推算得出来时日,因为对于弘历让她侍寝的时日,她还是记得很牢的。 她没有另一位格格来事儿,所以并不知道怎样讨好弘历,以至于她怀上孩子后,弘历压根就没再让她侍过寝。她记得,她上一次侍寝,约莫是去年的九月初八,这孩子,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怀上的吧。 妍华见这事情委实蹊跷,不由得睨了暖心一眼。 只见暖心面上茫然,眸子里还带着几分湿润,看样子确实对此毫不知情。 就在这时,另一位格格也被宫女叫了过来给妍华请安。 那黄格格看到富察氏的肚子时,很明显地愣怔了下,直到旁边的宫女偷偷提醒了一下,她才赶紧回过神来行礼:“娘娘吉祥!福晋吉祥!” 很显然,这乾西二所的大小主子们都不知道富察格格怀了身孕! 这件事情很奇怪,也很蹊跷。 “小余儿,你去请个太医过来。”妍华很镇定,只不动声色地给富察氏赐了座,而后气定神闲地喝起了茶。 她在用余光观察这两位格格,暖心的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可这两位格格却是古怪。 那富察格格看暖心的眼神中,会有畏惧与疑惑,但是她看黄氏时,眸子里也带着同样的色彩。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富察格格对暖心和黄氏都带着戒备与怀疑。 妍华揉了揉额角,无端有些头疼。乾西二所里如今也只有她们三人,怎得情况就如此复杂的?她还计划着今年选秀女的时候,再让皇上给弘历指两个人儿呢。眼下看到这里情形如此怪异,她又有些犹豫了。 其实她也可以理解这位富察格格的做法,想必她定是察觉到什么危险,才会一直隐瞒着的。当初在潜邸时,妍华也曾想这样做,只是事不由人而已。 一盏茶的工夫里,她已经将两位格格都打量了好几遍。当初亲自挑了她们二人,是因为她觉着这二人都是温顺性子,长得也只是略微标致,应该不会将弘历迷得三荤五素地摸不着北。 可如今再细细一看,这二人的容貌竟是都有了些变化。黄氏的无关长开了些,比之前妩媚不少;富察氏则是下巴尖尖、翦水秋眸,也多了几分韵味。 只不过,富察氏的眼神还是像以前那般,如兔子般容易受惊,如清水般一见到底。而那黄氏,则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复杂。 妍华将这一切看破,却也不说出来,只时不时地问富察氏几个问题。譬如每日都吃什么喝什么?如此消瘦可是没有好生用膳?怀身子至今可有哪里不适? 那黄氏在旁边听得渐渐握起了小拳头,也不知在气恨些什么。 “灵犀,你差个人去将高嬷嬷请了来,好生照顾富察氏。本宫还盼着早日抱个大胖孙子呢。” 那富察氏显然有些激动,感激地看了妍华一眼,忙又要起身行礼,被妍华制止了:“这么大个肚子,免了吧。” 妍华看到她的反应后,愈加断定这里头有问题。只是眼下人多,她也不好直接问,即便问了,这富察氏也未必肯说出来。她觉着还是让那高嬷嬷慢慢打探为好。 太医给富察氏请过脉后,只说她脉象微弱,并无其它堪虞之处,让她放松心绪、注意饮食便好。 妍华临走前还笑眯眯地牵着暖心,看着富察氏,高兴地说道:“我待会儿就过去养心殿与皇上说一声。双喜临门啊,皇上知道后定是要高兴坏了。” 她说着还用余光瞄了一眼黄氏,黄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一只拳头还微微握着,似乎情绪颇大。 离开乾西二所后,灵犀才悄声问妍华:“娘娘不觉着奇怪吗?怎得富察格格怀了这么久的孩子,都没有人知道?” 妍华白了她一眼:“时至今日你都不会动动脑子吗?眼下是几月份?” “二月啊。”灵犀有点不明白她何故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没显怀的时候,她屋里头的人不说,别人自是不知道。开始显怀的时候已经入冬了,穿多一点儿再披个斗篷,谁人能看得见?眼下天气渐热,她穿不得那么多了,自然也就开始引人注目了。” “娘娘方才故意提起皇上,是要警告谁吗?”灵犀摸了摸脸颊,一时间没有闹明白前因后果。她方才也在场,也没听熹妃问她们什么古怪的问题呀。 “她怀了这么久,却瞒着不说,自是在防着谁害她了?不管是警告谁,我摆明了立场,自是能护她一护。我看那富察氏的胆子颇小……”只怕她防的人太多了,竟是瞒了这么久。她突然怀疑,杜若看到她挺着肚子那一幕,许是富察氏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到她。 看来,她还是得好好教教暖心如何操持弘历的后院。不过富察氏为何要怀疑暖心? 妍华烦躁地摇了摇头,突然觉着她的事情有点儿多,如今连弘历后院里头的事情都要管一管了。真是让她不省心啊! 行至养心殿外头时,妍华顿足看了两眼,还是往里去了。今儿的事情有些多,她还没来得及写小札呢。 “呃,娘娘来了~”还未进去,苏培盛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妍华的时候微微惊诧了下,旋即行了礼,“皇上正烦着呢,娘娘是不是……换个时辰再来?” “不了,我有喜事要与他说,他听罢许就不烦了。” 第五百四十章 余孽 “……混账东西,真是混账东西!他都做了些什么……真是混账!” 苏培盛刚进去通传,便听到胤禛发出一阵怒不可遏的低吼,而魏长安就跪在下面,旁边砸落了一地的奏折。 苏培盛顿了顿,迟疑着上前:“启禀皇上,熹妃娘娘来了,说有喜事……” “不见!”胤禛还未听完,就严词厉色地拒绝了。 苏培盛微怔,刚欲退下去将话禀给熹妃,却突然又听皇上开口道:“婵婵来了?进来吧。”想是先前盛怒之下,并未将苏培盛的话听进去。 妍华进去的时候,魏长安正跪在地上收拾奏折。她诧异地蹙起眉头,疑惑道:“皇上怎么又发火了?气大伤身哪!” 胤禛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她有些莫名其妙,正欲开口询问,他却突然叹了一口气,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妍华不解他的举动,方才盯着她瞧时,分明带了丝怀疑,可他眼下这模样竟又像是生了后悔之意,后悔他方才对她起了那一丝怀疑? “皇上这是怎得了?”妍华心里虽然有疑惑,却并没有什么头绪,不明白他方才那一瞬间的怀疑源自何处。 胤禛歉疚地冲她笑了一下,起身拉着她往东暖阁里去:“没什么,有些许烦心事罢了。苏培盛说你有喜事要与我说?是什么喜事?” “皇上啊,很快要有皇孙了!” “哪里很快?暖心才怀了多久,起码还得七八个月……”胤禛无奈地干笑了一声,似觉着她想用此哄他开心的法子不奏效。 妍华却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非也非也,约莫再过三个月,皇上就有皇孙抱了哦~” 胤禛的步子顿了下,疑惑地睨了她一眼:“怎么会?弘昼也要当阿玛了?他怎得也不事先透露……” “是弘历院里头的富察格格,也怀了身孕了。臣妾方才去瞧过,肚子已经挺大的了。”她见胤禛眉间拧着疑惑,忙又给那富察格格寻了个由头,“那格格也是头一次怀孩子,又是个怯懦性子,所以拖到今儿才将此事说出来。臣妾已经让太医瞧过了,她身子好着呢,定能给皇上生个大胖皇孙出来。” 聪明如他,自是转了转心思便想明白了些什么,所以他也没再纠结于此,只弯起嘴角,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来:“很好。” “皇上近来太忙,臣妾也来得少了,但是皇上可不得忘了允诺臣妾的事情,每日都要早睡半个时辰,君无戏言……” “是三刻钟。”胤禛无奈地白了她一眼,她总是说成半个时辰,不是耍赖吗? “是是是,三刻钟就三刻钟,皇上莫要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然臣妾要心疼的。”她说话间,无意识地走到了多宝阁旁边,看到了那块“与子携老石”,眼里略过一抹不自在来。那个回忆太伤心了,她已经不想再看到这块石头。她也想通了,她们之间的情意不是靠这块石头来证明来维系的,所以她真的不必将这块石头看得那么重要。 倒是胤禛,见她看了那块石头后,神色有了变化,忙将她圈在了怀里:“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妍华涩涩一笑,他还是将她看得那般透彻啊,总是能瞧出她的小心思。 “其实臣妾也不在意这块石头了,既然已经碎成了这样,皇上何必还留着呢。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再让人找一块石头来重新画一幅就是。” “意义不同。我每次瞧到这块石头,就与自己说一声,再也不能让我的婵婵遭那样的罪,护不好你便是我的无能……”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才红唇堵住了嘴巴。 他眨了眨眼,莞尔一笑,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其实,他一直在用这块石头告诫自己,倘若她嫁给了她中意的那个背影之人,定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他不能比那个背影做得差,也不想让她再生出后悔嫁给他这样的念头。偶然想起这样的心思,他也忍不住自嘲,想他堂堂一个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皇帝,竟然会生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念头,委实没出息了些。 他也不知他会爱得如此深沉,每次批折子到深夜时,一想到有个人真心实意地惦念着他,他心里便暖得很。所以,没出息便没出息吧,他很高兴能与她继续携手走下去。 妍华出东暖阁的时候,魏长安正等着胤禛,似乎有事要禀报。 她看了他两眼,他避开了她的眼神,垂着头躬了躬身。 “苏公公,钱贵在雍和宫里可好?他是我宫里头出去的人儿,做事机灵,公公可要多照顾着他些。”妍华离开时,看到苏培盛便唠叨了一声。钱贵是个苦命人儿,以后虽然不在景仁宫里伺候她了,她还是盼着钱贵能越来越好。 “喳,奴才知道了,请娘娘放心吧。”苏培盛不住地点着头。 半个月后,御花园灯会的事情水落石出。 谕旨曰,去年太医院死了个人儿,经顺藤摸瓜的调查,发觉那死了的人儿与塞思黑的死有关。原来是有人在其饭菜里下了毒,才致使其死亡。而阿其那,因为尸身葬于祸害,无以调查,暂不作定论。 行凶者乃前朝余孽,现已经抓捕入狱,不日便将行刑。 该余孽还曾潜入宫中,在花灯里做了手脚偷放了火药,以至于上元节的时候,御花园出现爆炸一事。所幸皇上吉人天相,躲过了一劫…… 谕旨里的内容昭告天下之际,朝野上下皆哗然。 行刑之日,余孽被押往柴市砍头,周遭被围得事泄不通。老百姓们无非是想看看那个想祸害皇上的余孽是何人,结果他们看过之后才发觉,原来那余孽不止一人,竟有十几个! 但他们稍微一想又觉着应该不止一人,否则哪里做得出那般大的响动。 行刑过后,负责跟进全程的魏长安回养心殿复命:“皇上,事情都办妥了。” 胤禛听罢长吁了一口气:“总算解决了。此事不得泄露半分,否则格杀勿论!即便熹妃问起,也不得说半个字。” “喳!”“喳!” 魏长安与苏培盛先后应了声,不敢怠慢。 妍华听闻了谕旨的内容后,心头莫名浮起一丝疑惑。 她知道胤禛前一段日子一直在忙着此事,可这件事情的结果与她预料的差太多,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因为先帝还在的时候,她便未曾听过前朝余孽的事情,现如今胤禛的皇位也已经稳固了,怎得突然就出现了那么多余孽呢? 她想不通,却也只是疑惑了片刻,便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毕竟朝政之事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 她派去乾西二所的高嬷嬷今儿回来了一趟,向妍华禀报了些事情。 原来那富察格格在察觉到自己怀了身孕之前,黄格格便已经小产了。富察格格闹不明白她小产的缘由,害怕是暖心私下里害的。富察氏以为暖心妒心重,看不得她们格格与弘历亲近,更看不得她们未弘历孕育子嗣,所以才会害得黄格格小产。 可后来,她隐隐约约又觉着,黄格格似乎也不大对劲儿。黄格格自从小产后,就仗着暖心对她的那点愧疚,越发嚣张跋扈。所以富察氏思前想后,怎么都不敢把自己怀了身孕的事情泄露出来。 她也曾想过找熹妃娘娘,可是她身边本来就只有一个贴心的宫女伺候,若是让她出去了,万一再出个什么差池,她简直就不知道如何过下去了。 看到杜若去了乾西二所时,她满心欢喜,一直想着怎么求杜若告诉熹妃她怀了身孕之事,可没有想到杜若瞧到她的大肚子后,便神色微变地离开了。她担惊受怕了半个时辰,便看到熹妃娘娘去了。她高兴不已,只觉着自己肚里的孩子有活路了,然后便有了后面的事情。 妍华听了颇有些头疼,也不知是乾西二所太乱,还是她们几个太弱,这点儿小事都搞不定。 “早点回去吧,那富察氏胆子太小,你出来得久了,她许是又要心神不宁了。你与汪嬷嬷要好生照顾暖心与富察氏,她们与孩子都不得有闪失。那黄格格若是有什么不轨举动,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高嬷嬷点了头,听了这话后,便如同得了一张圣旨。那黄格格本就只是一个格格,她之前若不是有所顾忌,才不会忍下半个月的气呢。 高嬷嬷离开的时候,安答应过来了。 安答应奇怪地瞧了高嬷嬷几眼,进去看到郭答应又在打理那两盆石榴树,禁不住有些气:“你不是说那两株树会死的吗?怎得如今还是长得这么好?” 她身边的宫女惶然低下了头:“回……答应,奴婢也不知道,这树喝了那么多日的盐水,按理不该还活着……” “哼!真是没用!她如今也不肯让你帮着去打水浇树了,定是有所察觉。我告诉你,熹妃娘娘若是看重她而冷落于我,你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安答应冷冷地睨了那宫女几眼,一转头便看到郭答应朝她看了过来,忙笑眯眯地走了过去:“妹妹可真是勤快啊……” 第五百四十一章 动粗 自前朝余孽的事情结束后,胤禛也不再那么繁忙了,得了空还是会去景仁宫里头转转,每次都看到郭答应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打理两盆石榴树,很恬淡,也很温馨。 每每给他行礼前,她都会羞红了脸,悄悄抬头看他一眼。他起初并不搭理她,但是久了之后便会冲她点一下头或者出声让她免礼。 妍华在他面前刻意提过郭答应几次,但是他并不曾感兴趣:“都是些求恩宠之人,只不过换了皮囊而已。我也没心思再去深入了解别的女人了,婵婵就这么急着把我推开吗?” “又不是老得不中用了,何故对那些个小美人儿会没兴趣?臣妾没有那般小气,也不会因此跟皇上怄气的,皇上该翻谁的牌子就去翻吧。皇上选了那么些个秀女,若是不搭理她们,岂不是可惜……” 这一日,胤禛过来之后,妍华又旧事重提。 胤禛不禁蹙眉,有些疑虑地探进她眸子看,幽怨地闷声道:“你如今为何又疏远我了?总是想让我与别个人亲近,又是何用意?厌烦我了?” 妍华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眸子,当她真愿意这样啊,她也不想:“皇上这是哪里话,臣妾只是体恤皇上……”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胤禛捏住了下巴。 她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眸子,下意识地就与他对视上了。 他的眼里裹着一层淡淡的怒气,那张脸比平日里还要清冷几分。 她抬手去拂他的手,想将自己的下巴从他手里解放,他却愈加用力。 “皇上~”杜若惊讶至极,忙上前一步跪了下去。她没见过皇上如此对熹妃,一时护主心切便跪下求饶了。 胤禛只是不冷不淡道:“你们都出去。” “皇上,娘娘她……” “出去!”他不耐地低吼了一声,吓得杜若打了个寒噤。 苏培盛见状,忙将人都遣退了下去。 妍华见他在自己面前凶,心里有些委屈,无奈抽不出自己的下巴,便只好闷着声别开了眸子:“皇上弄疼臣妾了。” 胤禛闻言,手上的力道蓦地一松,忙心疼地揉了揉她那个被自己捏红的下巴。 可是她一直避着他的目光,还从炕榻上站起了身子想走。 胤禛心里一恼,一把拉住她便将她推到在炕榻上,不待她起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你今日必须跟我说明白,不要总是含糊过去!” 妍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有看进他的眼。他认真的时候,眸子里有一种能看穿人的力量,而此时的她,不敢去看。她只是在做着她自以为对的事情,是在为他好。况且,她这么做也并无不妥之处,哪个男子不喜欢妻妾都这般大方体贴呢? 胤禛有些恼了,扳过她的脸不容她逃:“说。你难道没发觉你近来都在疏远我?私下里还是叫我皇上皇上,不是跟我说那安氏如何貌美,便是说那顾氏如何温柔。我不是傻子!说,你何故总是如此避着我?当真烦腻我了?”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弘恩的哭声,还颇为响亮。原来杜若她们怕皇上对熹妃动粗,看到弘恩哭了,便故意让奶娘将孩子抱近了些,好让皇上听到孩子的哭声便不再与熹妃为难。 妍华挣扎了下,想起身出去看孩子,无奈胤禛不放她,只紧紧地压着她不让动弹。 她轻叹了口气,默默转着眸子与他对视起来。 他眼里有气有恼有疑惑,还有幽怨,这一眼看到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折磨得她心里又酸又涩。 她微微仰起头想去亲他一下,他却撇开了脸,不悦道:“莫想用这样的法子逃避。” 她无奈地干笑了一声,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贴近他耳畔柔声地撒娇:“好,我如实招来便是,但是禛郎得先答应我,听完之后不得生气,可好?禛郎若是不答应,那我便不说了。” 软软的声音,让他如沐春风,闹得他骨头都酥了。所以他迟疑片刻后,立马柔声道:“好,我不生气。” “禛郎也知……你子嗣过少,既然选了这些丽人儿进宫,就该让她们为禛郎开枝散叶才是……儿孙满堂才热闹不是?”看看先帝,有那么多儿女承欢膝下呢。 胤禛的呼吸停顿了少顷护,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他糊涂了,竟是没有想到她的良苦用心。 他突然泄了气一般,将撑在她两边的手肘蓦地卸了力,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谁让你做这样的傻事了?你不是说我老了吗?你如今倒是乐意瞧我跟别个人亲热而浪费精力了吗?” 她撇了下嘴,闷闷地嘟囔了一声:“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又不用亲眼去瞧,你只要翻她们的牌子便是了,我眼不见心不烦。我瞧这郭答应委实不错,性子好模样好,皇上还是赏点儿雨露与她吧,也好偿了她的心愿……” “你当我是什么?”他闷声闷气地将脑袋从她肩窝里拔出,不待她说话便低下头去噙住了那双柔唇。 老夫老妻早就没了昔日里的新鲜感,亲热的时候自是也不会像起初那般细腻。可这一次,他却时而轻缓时而激烈地与她唇舌共舞,用舌细细描摹着她的唇齿,像是在观赏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一般,认真又温柔。 她突然就湿了眼,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认真地回应起来。 爱到深处,总是盼着对方好。她以前不喜胤禛为了她好而可以瞒着她许多事,可轮到她自己了,她却也选择了隐瞒。人呐,总是忘记用镜子照照自己。 “唔……禛郎……太重了,压得我难受……”她也不是被压了多久,待找回呼吸时,才发觉身上那个人重如千金。 伏在她身上的人动了动,仰躺到旁边:“婵婵,以后莫要做这样的事情了。”若是想翻别个人的牌子,他自己会翻,他不想看她明明心里不情愿,却还要做这样大度的事情。再说,他要那么多孩子做什么?难道像他兄弟几个这般就是好事?相互猜忌、相互争斗、寡情寡义。 “好好好,我不再提便是。我也不过是为了你好,你既然不领情,我自是不会再去做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的胸口还在剧烈起伏着,方才那种感觉已经许久未曾体味了,当真不错。 “你以后不用再管这种事情,像以前那样就很好。”他用指腹将她眼角的湿润揩了去,勾唇笑了笑,鬓角的几缕花白随之抖了抖。 她也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葱白的指头触上他的华发,无意识地婆娑起来:“皇上近来没有再喝那凝神养气的汤药了吗?怎得这白发又长回去了?” 他干笑了一声,近来都忙着与十三他们商讨如何向百官交代老八老九的死因,哪里还记得去喝那东西?经常忘,结果一旦断了,这白头发便又满满显现了。 “其实这样也挺好看,掩不住禛郎的英俊……啊……”妍华一个不小心,将护甲勾在了他的发丝中。 胤禛的头发被她扯疼,禁不住皱起了眉头。只是妍华的指甲上套了两三根护甲,准备扯出来的时候,又不小心用护甲的尖尖头扎到了他的脑袋。 他有些恼,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扯了下来。 这一扯,竟是扯断了几根头发下来,其中还有两根白的。 她这下有些不知所措了,方才分明看到他有点儿龇牙咧嘴,定是很疼吧。 胤禛抬手便伸到了她咯吱窝下,不顾她的诧异,动手挠了起来。 “啊!”妍华惊呼了一声,转而一个劲儿地躲,想要从他的魔爪中逃脱出来。只不过她笑得岔了气,压根没力气挣脱。 “皇上!求皇上放了娘娘……” “灵犀,放肆!” 胤禛与妍华正嬉闹间,突然就听到有人冲了进来。胤禛不悦地坐起了身子,左边鬓角出的头发尚且还乱糟糟的,有一簇鼓在外头,颇有些滑稽。 苏培盛看到灵犀不顾一切往里冲,赶紧追了过来想拉住她,结果人还没拉住便已经冲撞了圣颜。他吓得赶紧拉着灵犀跪了下去,也不敢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 灵犀方才听到妍华惊呼了一声,只以为胤禛对她家娘娘动粗了,心里一揪,便不顾小命儿地冲了进来。谁让她离开时,看到的最后一眼是皇上恶狠狠地捏着熹妃的下巴呢? 这时,妍华颇有些尴尬地从炕榻上坐起了身子,她的发髻已经歪斜了,衣衫还有些凌乱。配上胤禛那凌乱的头发,气氛颇有些暧昧。 妍华捂着嘴笑了笑,脸上浮起一抹红霞,好看得紧。她与灵犀主仆多年,听了方才灵犀的话后,自是猜到她有所误会了,忙开口给她求情:“皇上与我在闹着玩儿呢,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还不磕头谢罪。” “皇上……皇上恕罪!” “哼!滚出去!”胤禛意兴阑珊地瞪了她与苏培盛一眼,冷冷地出了声儿…… “怎么了?”芍药看到灵犀与苏培盛都黑着脸出来,且苏培盛还小声嘀咕着似乎在教训灵犀,忙上前问情况。 灵犀抬头看到她,却是嫣然一笑:“嘿嘿……皇上与娘娘在里面儿亲热呢,不是吵架。”她又憨憨地摸了下鼻头,不好意思道,“得亏了娘娘求情,不然皇上铁定要罚我了。” “你呀!就是这般鲁莽,怎得就是不长记性!”芍药无奈地摇了下头。 不远处的郭答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面上有些失落。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何皇上看不中她呢?明明碰过许多次面儿了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素雅的装扮,再次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春卷却是明白她的心思,只露出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神色:“答应明儿还是换一身行头再来吧,奴婢再给答应画个漂亮的妆容,不然皇上哪里记得住答应呢?总要让皇上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才能给皇上留下印象嘛!” 郭答应看了她一眼,闷闷地垂下了脑袋。 第五百四十二章 皇孙 自郭答应开始注重打扮后,妍华看她的眼神便少了几分亲切。 待郭答应终于迎来第一次侍寝的机会后,妍华也告诉她不用再去景仁宫打理那两株石榴树了。但显然郭答应对此也不甚在意了,能得一次恩宠,于她而言已经够念想很久了。 小余儿将之前枯死的两株石榴树的土壤都差人晒干,细细一查 日子一晃便到了五月底,富察格格临盆在即,妍华比谁都紧张。她每天都差人去嘘寒问暖,一有什么好东西,都往乾西二所送。 不过,暖心才是正统的嫡福晋,妍华也一直都记着这一点,所以她每次都是让人先探视过暖心,再去探视富察格格。毕竟尊卑有序,她若是偏袒了富察格格,暖心的面上毕竟不好看,日后为弘历打理后院也或多或少会受别个人刁难。 彼时户部呈报的花名册已经递给皇上选看,胤禛便拉着妍华陪他一起视阅,说是要给弘昼挑一个媳妇儿,且弘昼叫她“妹妹额娘”那么多年,她自是应该上点儿心思。 妍华一看那花名册,袅袅娜娜的人儿都是十四五岁的妙龄,惹得她一阵嗟叹。想她当初参选秀女时,不过也才十三岁的年纪,如今却是眨眼便过去了二十几载,真是容颜易老、韶华易逝。 “你这般吃味是做什么?”胤禛看她面露惆怅之色,心里不禁喜滋滋的。他喜欢以往在潜邸时,她对他表露缱绻爱意的模样,只可惜,她入了宫之后便鲜少那般外露情感了。 见她闷声垂下头去,他笑得愈加开怀了些:“不过是为弘昼还有别个皇侄等挑选妻室,你这般吃味倒像是在使小性子了。” 妍华白了他一眼,觉着他当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皇上装什么糊涂呢,是不是觉着又要有许多小美人儿进宫了,这才高兴得合不拢嘴?臣妾就不想瞧这东西的,皇上硬是拉着我瞧做什么?” “这不是在给弘昼挑媳妇儿吗?”胤禛挑了挑眉头,笑得很是开怀,“文瑶不肯回宫陪我选阅,到时候你便陪着我一起看。” 她忙摇头摆手,对此十分抗拒。让她帮着选美人儿,日后好送到他的龙床上,她觉得委实有些残忍。他总是纵着她吃味儿,她真怕她倘若一个不慎,在那些个年纪轻轻的秀女们面前露出嫉妒的神情,当真是有失体面。 胤禛也不管她多么抗拒,只兀自道:“我已经定了,八月初开始选阅,你现如今既是这后宫之主,自当替我分担些忧虑……” 妍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口闷闷的有些难受:“还忧虑……哼,心里早就偷着乐了吧,那么多个美人儿在眼前晃荡,皇上有何好忧虑的。” 胤禛不气反笑,抿着笑意悠哉道:“弘昼的性子太荒唐,我也不知给他挑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好。我问过素素,她说只要脾性好一些,乖顺一些,她便觉着好。我倒觉着该帮他寻个悍烈性子的媳妇儿,也好管管他莫要再做那么多荒唐事,婵婵意下如何?” 妍华也没再顾着吃味了,而是拧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她不止一次听裕嫔说过,弘昼尝过两口墨汁,直接用毛笔蘸着塞进嘴巴里常的那种;还说弘昼吃过写满诗词的纸张,真的给生吞下咽了;之前偷偷去参加弘时的丧事时,还偷偷尝祭品;就前两个月,百花盛开之际,他还让人摘了许多新鲜花瓣直接塞嘴里吃了,说闻起来那么香,不知吃起来甜不甜…… 此类荒唐事,他每年都要做几次。 以前在潜邸时,妍华便觉着这孩子有些古怪,他那时也曾尝过墨汁不是? “嗯,弘昼的好奇心确实重了些,挑个能管得住他的媳妇儿也是好事,就怕管不住啊。”妍华收起了自个儿的小性子,跟着一起忧虑起来。裕嫔不止一次与她说过弘昼的事情,每每说到惆怅之处,便唏嘘不已。弘昼从小就是跟着弘历一起在妍华身边长大的,妍华对弘昼的事情自然也很是上心。 “也好,皇上八月初选阅秀女的时候,臣妾便陪着一起看看吧,给弘历也挑个侧福晋。” 胤禛闷头看了她一眼:“给他们挑倒头头是道,给我挑便一脸不高兴。” 妍华一听这话,不禁咬牙切齿起来。这个人,是大清的皇上好吗?总是这般逗弄她,真的很有趣吗?他心里怎么会不清楚她不高兴的原因?谁人愿意给自个儿丈夫多挑几房小妾来跟自己争宠的?他简直是令人发指! 饶是知道胤禛在故意惹她,她还是忍不住生了气。也不知是不是月事来了,她这几日烦躁得很,所以看到他故作无辜的模样,她也不打算再打理了,跟他行了一礼便要离开。 反正离乾西二所近得很,她要过去看看暖心和富察氏,不想再在这里生闷气了。 胤禛见她果真气了,忙拉住她不让走:“好了好了,不闹你了。不过说真的,我若是再选一些人充盈后宫,婵婵会不理我吗?”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实在与她说玩笑话,到后来真的陪着他选阅秀女了,她才知道他是认真的。只是当时她哪曾察觉到那副浅笑的面容后,藏着那么多的心思呢?而她当时只当他仍旧在逗弄她,只摆起端庄,缓缓点下头去:“自然不会。这后宫也不是臣妾一人儿的,况且里面已经有了这么多丽人,再多几个又有何妨?” 他看了她良久,最后轻声笑道:“我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皇上,娘娘,乾西二所那里有动静了,刚有人来传,说富察格格快生了……”苏培盛进来通传的时候,胤禛正站在妍华身后抱着她,低头在她耳边喃喃私语。 妍华闻言,立马扒拉开胤禛的手,拉着他就要往乾西二所去。胤禛却顿着身子不愿意动,只淡淡地说道:“你若是想去,便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 妍华轻叹一声:“你呀,怎得总是在孩子面前端着个架子?罢了,皇上便再批会儿折子吧,臣妾过会儿子过来给皇上报喜。” 妍华兴高采烈地跑去乾西二所时,孩子已经生下来了,是个阿哥,粉嘟嘟的煞是可爱。 她见弘历不在,忙斥道:“弘历怎得还不回来?头一回做阿玛怎得也不见个人影儿,快,去怡亲王府把他给我叫回来!” “喳!”太监领命忙匆匆退了下去。 当所有人都喜滋滋地咧嘴给妍华道贺时,只有黄格格主仆,沉着脸站在角落里,一脸的嫉妒…… 妍华离开养心殿后,早就候在外面的魏长安走了进去,他示意苏培盛等人都退下后,才凑近胤禛悄声道:“皇上,方才怡亲王差人进宫送来了这封密信。” “嗯,给朕看看。”胤禛让十三处理过许多事情,此次禀的也不知是哪一件。不过,每次十三送密信过来时,他的脸都要阴沉好一段工夫。 果不其然,胤禛看完那封信后,脸色便黑了下来。 魏长安也不知心中内容,只好不做声地跪在那里等着。 “你也看看。”良久,胤禛才出了声。他捏着那张纸,朝魏长安的方向递了过去。 魏长安忙站了起来,躬身接在了手里。他起初并不识字,为胤禛效力后,才听了胤禛的话开始学识字儿的。他人老实、又勤奋,很快便能识文断字儿了,接连学了好几年,最后硬是连满文都学会了一点儿。 所以胤禛那般器重他,也是有原因的。 魏长安看完那封密信后,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说实话,去年弘时去世的时候,他也曾让暗卫去监视过十二的府邸,并未发现异常,唯有贴身伺候弘时的那个太监无辜失踪,不过也是在暗卫去之前就失踪了的。 胤禛一直未曾下旨回复弘时的宗籍,所以魏长安以为他心里一直还在厌恶着弘时。他没曾想到,原始皇上是让怡亲王去查这件事情了。 当初弘时离开没多久,老八和老九便相继走了。魏长安也曾怀疑过,是胤禛一怒之下,暗中差了人将他们毒死的。但后来他看到胤禛的种种反应后,他才敢肯定与胤禛无关。待顺着太医院死了的那个人儿查下去,他才忍不住为皇上喊冤。 这辈子,皇上蒙了太多的冤。 “皇上,奴才有一个疑问。”魏长安看完后,犹豫了一会儿。 “说。” “四阿哥绝无动机做这件事情。毕竟……三阿哥那个时候已经出了宫,即便四阿哥动过心思,也没有必要再对三阿哥下杀机,所以……奴才认为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四阿哥指使的。” 不是他心里偏袒熹妃,而是因为他看着弘历长大,对弘历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他不信弘历会这么愚蠢。怡亲王在密信中也说了,伺候弘时的那个贴身太监将事情引到弘历身上便离奇死了,可见,那个太监如此说是有预谋的。亲自审过那个太监的怡亲王说话自是更有说服力,但怡亲王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也是偏袒着弘历的。 胤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朕望你做事能像以前一样,莫要带有偏见抑或偏袒。查出实情来,朕自然会有决断。”不是他不信弘历,而是他不需要被感情左右的人为他办事。魏长安如此这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若是再放任下去,只怕会越来越严重。 魏长安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僵了半晌才微微抬起了眼,深深地看了皇上一眼,而后郑重地磕了个头:“喳!奴才谨遵皇上教诲!” 第五百四十三章 选阅 妍华之前未曾想过,她本是劝胤禛转移心中的悲痛,却不想他让十三将事情一查,结果却查到了弘历的头上。她倘若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她绝对不会将胤禛的注意力往那个方向引的。 她从乾西二所出来后,便径直去养心殿报喜。 彼时胤禛正沉眸凝思,手里捏着一张妍华的小札。他在想,他该不该怀疑她。 前段日子,因为老八老九的事情,他曾经起过想怀疑她的念头。因为老八老九中毒致死一事,是钱贵干的。而钱贵一直都在她景仁宫里头伺候,若说钱贵做的事情并非受她指使,委实难以令人信服。 但是他转念又想起钱贵所说的“报恩”,更想起妍华曾经吐血的那件事情,心里刚起的那丝怀疑便瞬间荡然无存。 此刻,他就在想,既然他上一次不愿意怀疑她,这一次,又为何要怀疑她? 所以他拿出了妍华的小札看,虽不是字字珠玑的文字,可他却能从字里行间看到她那双会言语的眸子,以及她笑容里裹着的浓浓爱意。 “皇上,熹妃娘娘来了。”苏培盛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他抬起头,将手里的小札放在了龙案上,清冷的面容缓缓柔和了下来:“传。” “嗳!皇上,娘娘是来报喜的,乾西二所刚传来消息,说富察格格生了个小阿哥呢。” 胤禛缓缓弯起嘴角,欣慰地点了下头:“嗯,好。” 他说罢,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张小札后,见嘴角的弧度扯得更大了些。他,自是不愿意再怀疑他的婵婵,携手这么多年,他若是连最知心的人儿都要怀疑,这往后的日子便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六月,天气开始炎热,福惠常年体弱多病,身子惧寒又畏热,胤禛便让人将他总去了圆明园避暑。圆明园里山清水秀,比皇宫里头要清亮许多。 因着八月初要开始选阅秀女,妍华如今又代为统领六宫,所以内务府接连几次递牌子见妍华。如是一来,出入景仁宫的人便突然多了起来。因着内务府的大臣不得进后宫,所以妍华与他们之间的商议都是通过内务府的太监来进行的。 她并不知道,这出入景仁宫的各色太监一多,这后宫里头不知何时就起了闲话。年初御花园灯会那一晚,曾有不止一人听到宋氏骂熹妃“偷汉子”的疯话,如今再结合景仁宫总有不同的太监进进出出,那闲话便渐渐变了味儿。 不过,皇宫里头规矩森严,宫人们也只在私下里与相熟之人碎碎嘴,却是没人敢在外头闲聊的。只是,这谣言虽然传得慢,却终归会有传到景仁宫耳里的那一天。 这股风刮得很慢也很小,可它就如潜伏在河流里的暗涌,总有掀起巨浪的那一日。 七月里的天气异常炎热,后宫里发生了几件小事。 其一是被打入冷宫的宋氏,不知从哪个地方钻出来过两次,见到人就疯言疯语地说熹妃害她,说熹妃是狐媚子乱勾人。好在被巡视后宫的太监们给抓了个正着,还将净房附近的屋子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边,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钻出去的,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其二是苏答应,顶着小熹妃的称号风光过一阵子,这一年却特别不受待见,一次也未侍过寝。她花了不少银子想买通敬事房的太监,想让他们将自己的牌子放前头一些好让皇上看到。这种买通敬事房太监的事情本也不稀罕,可偏偏苏答应做的这件事情漏了风声,被皇上知道后生了一场气。结果收了银子的那个太监被仗毙了,而苏答应,责备彻底冷落。 其三是郭答应,六月份的时候又侍了一次寝,然后便十分幸运地怀上了龙种。 这三件事情,将本就炎热的夏日烘托得异常热闹。 而妍华,因为一直忙着与内务府一起好生安排在御花园里选阅秀女之事,并无暇搭理宫人们的微词。当然,她也并不知道她们都议论过些什么,只是对郭答应怀了龙种一事颇感欣慰,忙里偷闲地叮嘱过芍药许多次,要着人好生照顾郭答应。 笑笑比福惠大一岁,福惠被送去圆明园避暑后,两个孩子便时常玩儿在一块儿。 笑笑自小由皇后捧在手心里,只有太监宫女陪着她玩耍,而福惠自小没了额娘,也是孤零零地肚独自长到了八岁,两个孩子虽然见过的次数少,可毕竟孩童心性,很快就熟稔了。 八月初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福惠玩儿地太累,夜里睡觉的时候一直哼哼个不停。翌日,太医给福惠看病的时候,才发觉他中了暑气。 福惠的体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所以他从小都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对于那点儿暑气,他自是不放在心上的。尚书房每日都有师傅过来教他读书习字,不过因着他身子的缘故,师傅们每日教授他三个时辰便够了,遇上他身子不适的时候,教授的时辰更短。 而他,将剩下的时辰都用来找他皇姐玩耍了。 奶娘曾经劝过他,要好生休息,莫要贪玩儿。可这话传到皇后耳里便变了味儿,她以为奶娘在暗中指责笑笑,便不悦地言了一句:“孩子贪玩儿本就是天性。” 所以,但凡后来笑笑与福惠再玩儿在一处,奶娘便什么也不敢多说了。 八月初五,选阅秀女一事如期在御花园里开始进行。 那一日天刚亮,各旗选送的秀女便由骡车送至了神武门。御花园离神武门近,内务府安排在此选阅,也是为了节省皇上的工夫,雍正三年的选阅也是在此。 头一日选看了上三旗中的正黄和镶黄两旗的秀女,妍华本以为选阅不过是坐在那里笑看各旗的美人儿,看中了便留,看不上便撂牌子即可。待真的陪着胤禛选阅了,她才知道,原来选阅秀女内中有那么大的讲究。 比如,每每随着太监将觐见秀女所属之旗、其父官职、其父性命等唱喝出来后,胤禛都要就着内务府早就准备好的名册再细细看一遍。 有的模样、年纪都尚可,妍华觉着不错时,胤禛却并不言语。事后她才知道,他需要考量各旗选出来的人儿各有多少,某一旗中选的秀女不得太多,别个旗中选的也不得太少。 她以前参选秀女的时候,只道皇上只会凭着个人喜好来选定,如今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仅如此,每次宫女退下去的空暇之余,他还要沉吟着哪一省的总督的公子、哪个大学士的公子等等,正值适婚之龄,他觉着哪几个被留了牌子的秀女适合被指给他们…… 头一天选阅下来,妍华便累得腰酸背痛。因为每次有秀女觐见,她总要端好姿态,摆出拿捏合宜的笑容,或是让人准备泼水、放猫,好看看那些个秀女的仪态又如何,又费心力又费精力。 可选阅一结束,胤禛便回了养心殿办理事情了,折子还有一大堆未批阅,还有几位大臣递了牌子求见。 妍华看他面上并无疲惫之色,心力蓦地便泛起了酸疼。他啊,定是长期如此疲累,以至于如今早已习惯了如此。 她一回景仁宫,便让人去准备胤禛爱吃的汤菜,她还亲自煲了个鱼汤,只等着胤禛忙完后去请了他过来用膳。 可他这一忙,竟是忙到快日落的时候才忙完。 妍华候到早已饿过了头时,他才终于坐着御辇过来。 这一天下来,她是彻底体会了他的辛苦,一起用膳时,他说什么她都点头应着,还主动喂汤给他喝,伺候得他眼里一直带着笑。 他用过膳便回养心殿去了,要带着妍华一起回。妍华本想着他这几日太劳累,夜里不该纵欲,本不想答应的。可一看到他眸子里的期盼,她又不忍拂了他的意思,还是点了头。 陪着他回去的时候,她才知道他还有许多事情未忙完。 她自个儿本身也乏得很,胤禛三番五次让她去东暖阁里头躺一躺,还让芍药去给她揉肩捏背,她却坚持不肯进去。 亏他在这么忙的时候,还有心思顾着她累不累。 “有你陪着,我便不累了。”胤禛笑着言了这么一句,见她执意不肯先行进去歇息,便让人端了个椅子给她坐在旁边。 她执了把团扇在旁边轻轻给他扇着风,眼里满是爱怜:“臣妾从未听闻哪个皇上像禛郎这般清苦,日日忙成这样如何使得?皇上说到底也是凡胎肉体,长此下去如何受得住?” “所以,你日后是不是不该再忤逆于我了?”他无所谓地轻笑了一声,抽空睨了她一眼。 妍华鼻子发酸,缓缓点了个头:“不了,日后禛郎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着。” 他闻言将眉头一挑,从案头抽了张白纸出来放在她面前的龙案上,而后递了支笔与她。见她疑惑,他朗声道:“婵婵不若写下来画个押吧,免得你日后反悔不认。” 妍华顿时哭笑不得起来,只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真写下一段字,画了一个押。 第五百四十四章 秀女 接连选阅了五日,才看过一小半的秀女。妍华本以为第一日就将正黄和镶黄两旗的秀女看完了,待后来才知道,原来后面还有一大波。 不过她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强度,每日除了腰酸背疼之外,食量反而加大了,所以她的气色非但没有变差,反而越来越好。 八月十一那一日,她照常往御花园去与胤禛会合,等了半晌都不见人。待苏培盛差人过来传话,她才知道原来福惠病了,胤禛也没心思过来选阅秀女,今日作罢。 福惠常年生病,妍华只适当询问了几句,也没放心里去。 彼时,已经有十多个秀女被引进了宫里,就在御花园外候着,其中一个秀女因为太过紧张,加上天气炎热,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引起了一小片骚乱。 “都站好,站好!进了宫就要守宫里头的规矩,宫里最忌大呼小叫惊慌失措,扰了圣驾,惊了熹妃娘娘,你们担待得起吗?”一个年纪大点儿的姑姑严词厉色地将那些花容失色的人儿训斥了一番,丝毫也不怜惜她们被吓白的小脸,看到有一个秀女哆嗦地腿都站不稳时,径直冲到她面前掐了她一把。 这个姑姑之所以如此严厉,是因为她们等候之处离选阅的地方很近,她也不知道皇上和熹妃是不是已经过来了,倘若惊动了他们,那便不好了。 被她掐的那个秀女,胆子小,又生得娇柔,被掐之后立马浑身一颤,软了腿跌坐在地上。 她旁边的一个秀女看不过去,瞪着眼骂了起来:“这位姑姑是得了谁的允许,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对姐妹们动手动脚?咱们如今虽然只是秀女,可保不齐明儿就是嫔妃就是你的主子!善待人者方能的人善待,你如此待咱们,也不怕遭报应!” 她们从天还未亮就在神武门外候到现在,这个姑姑一直对她们冷言冷语板着个脸不说,方才竟然还动起了手,所以她们心里自是愤愤。 开口出声的这一位,不过是因为仗着家世好,所以胆子也比别个人大些。她父亲是镶黄旗的护军统领,正二品。护军是负责守卫紫禁城的,稽查出入人员,而护军营中的人员都是八旗之中的满蒙精锐,由此可见,作为镶黄旗的唯一护军统领,是多么耀眼的存在。 而这位出声的秀女李氏,也被众姐妹一致认为,绝对是要进后宫做娘娘的命,无一不对她客客套套。 可那老宫女非但没害怕,脸上的神色反而越发狰狞起来:“得了谁的允许?自是得了熹妃娘娘的允许!老奴不过做着奴才的本分,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她气得不行,上前就要掐秀女李氏,被李氏躲了开来。 “熹妃娘娘以前不也是格格吗?你如此动粗,也不怕……” “这是做什么?”妍华正欲离开御花园的时候,听到这边一阵吵闹,便让芍药与那传话的太监一起过去看看,顺便传个话。芍药一过去便听到秀女李氏在说熹妃以前只是个格格的话,又见那老宫女在追着秀女李氏,手里呈掐人姿态,旁边的几个小宫女正欲上前抓那秀女李氏。 所以芍药脸色一沉,便呵斥了一声。 她这一声呵斥,将在场的十几个秀女都吓得噤了声,纷纷低下头去。唯独方才那位姑姑,睨了秀女李氏一眼,一脸的幸灾乐祸。 芍药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后,最后定在秀女李氏的脸上:“进宫前,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听过之后便让那些秀女感到压抑。她们不认识这个姑姑是做什么的,可看到别个宫女太监都不说话,她们便也能猜出这个姑姑的身份不一般。 秀女李氏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儿,看到这个情形,知道自己方才确实太过没规矩,倘若来的是皇上,只怕她可能连小命都没了。她此时已生悔意,只是方才正在气头上,又没人给她提个醒,便任了性。 “回姑姑,是这位姑姑方才好端端地动手打人,我才会躲的。”她气呼呼地瞪了一眼掐人的老宫女,眸子里满是愤恨。 芍药只冷冷地睇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将眸子转而看向被指责的老宫女。 老宫女咬牙切齿地看了李氏一眼,转而笑眯眯地冲着芍药道:“你别信她。方才她们没规没距,我就教训了两句,没成想这位秀女竟是连几句教训都听不得,我便想让她长点教训,结果她还跑……这样没规矩,幸而没被皇上瞧见,若是瞧见了定是连她家里人都要连累,哼~” 秀女李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凛,虽然不喜这个掐人的老宫女,但是她这句话倒说得很对。 芍药听二人各执一言,心中自是有了计较。不过她很不喜方才这秀女提熹妃也曾是格格的言语,谁人不维护自己的主子呢?更何况,她的主子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熹妃,凭她一个秀女,又哪里来的胆子在这儿妄言? “她是哪一位大人府上的千金?”芍药冷着脸看向老宫女。 老宫女闻言,茫然地抬起头来,那么多秀女,她可记不住谁人是谁家的女儿。不过引领他们进去的那两个太监倒是记得清楚,因为他事先都会问清楚,只是那两个太监被胤禛差来传话的太监叫走了,眼下不在。 李氏心里一急,滴溜溜地转了下眸子,忙大声禀道:“我爹爹是岳将军旗下的管领刘满。我方才确实过于鲁莽,请这位姑姑恕罪!” 旁边的秀女中有两个认识她,所以听到她当着这么多人撒谎,神色微变,但她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揭露。 芍药只冷冷地瞧了她两眼,管领是五品之职,身家也不是多高贵,此女方才却是那般狂妄。芍药只越发不喜这个秀女,只默默在心里将她的身份记下,便一声不吭地走了。 可她的一声不吭在众秀女看来,却非同一般,尤其掐人的老宫女送芍药离开时,极尽讨好之意:“……熹妃娘娘可是来了?老奴定会好好训斥她们,不得在皇上面前失礼的……” “皇上繁忙,今日不阅看了。”芍药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速速走了。 皇后离宫,熹妃独大,且熹妃待人不善,不然也不会叮嘱这个老姑姑们给她们下马威看了。这是在场的十几位秀女在心里浮起的念头,待后来再行开始选阅时,她们在神武门外等候的闲暇之余便将这个念头一传十十传百地给散播了出去…… 福惠被接回了宫,胤禛因为疼惜他没有额娘,一直都将他养在身边。他自小就身子虚,所以对于这次生病,胤禛也并未太过忧心,只是当往常一般,着太医好生养护他。 选阅之事暂停了两日,翌日一大早,妍华便去探视福惠了。虽然年贵妃生前与她作对过,但是年贵妃已经不在那么久了,且她当时是受了齐妃的挑拨才那般做,所以妍华对她委实恨不起来。回头想想,她只是觉得年静怡挺可怜的。 当初喜儿她们知晓了木槿早已是不洁之身的事情,却并没有拿那件事情做文章,可见喜儿她们的心也是良善的,没有主动去害人的心思。 无论如何,她与年静怡之间的恩怨早在年静怡薨逝的那一日便消失了。她不是一个愿意带车怨恨生活的人儿,她心里装着胤禛与几个孩子,没有空地去放那些无意义的仇怨。 所以,当她看到福惠面色潮红地睡在那里,长期生病的小身子也干干瘦瘦的时,她心里蓦地就泛起种种酸楚。这个孩子,没有额娘疼爱啊,而他阿玛也是一直忙于朝政之事,鲜少有工夫陪他。 她突然有些心疼,上前将福惠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 生着病的小人儿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关切,小脸在她怀里蹭了蹭后,含糊不清地叫了几声额娘。 胤禛知道年静怡生前与妍华闹过矛盾,所以为了不让妍华为难,他并没有让妍华看过福惠。他本来也曾考虑过让妍华养着福惠的,却又担心她看到福惠会不高兴,便罢了那个念头。而裕嫔又与妍华交好,他亦没有将福惠交给裕嫔抚养,以免坏了她们姐妹的感情。 所以当他听闻,妍华主动去看望福惠的时候,他错愕了好一会儿。 以前在潜邸时,他曾有一度是盼着她能时时刻刻都懂他理解他,替他分担尽可能有的任何忧愁。但到后来他想通了,他太过强人所难。因为连他自己都做不到时刻冷静,亦做不到时时护她于掌心。就像十三说的,筱七对他好,他便要对筱七更好,他一直如此想如此做,才会与筱七携手这么多年还爱着彼此。 他去看福惠时,妍华正在喂福惠喝药。 福惠明明与她不熟,可睡醒过来时,看到她正抱着自己,他立马就张开双手也将她抱住了。妍华当时便愣了,自弘历弘昼长大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与这么大的孩子亲昵过了。弘恩如今还小,可能还未长到他这么大就会被送出宫,所以她心里立马就激起千万层浪,将福惠也紧紧地拥住了。 “皇阿玛!”看得出来福惠很高兴,因为连他的声音都透着激动。 胤禛浅浅一笑,走去探了探他的额头,问他身子如何。 妍华将药碗递给宫女后,便起身去洗手。 这时,福惠拉了拉胤禛的袖子,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小声问他:“皇阿玛,孩儿能管熹娘娘叫额娘吗?” 第五百四十五章 母爱 胤禛看着福惠期盼的小眼神,突然就有些心痛。这个孩子,打小就没了额娘不说,还一直体弱多病,实在让他怜惜不已。 他对别的儿子都严厉,即便弘历小时候被他抱过许多次,可弘历长大后,他还是照样对弘历严厉。可面对福惠的时候,他便做不到严词厉色了,他觉得他亏欠福惠很多。 也许,他是将心里对年静怡的那一份亏欠转移到了福惠身上吧。 福惠想要一个额娘,他此时此刻的眼神有如万里无云的蓝天,很清澈很干净。 但是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不知道妍华愿不愿意。 妍华就在旁边的净手,听到福惠的话后,她整个人都顿住了。孩子那满是渴求却又小心翼翼的声音,震得她心头乱颤,酸酸涩涩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疼惜。 她是做了额娘的人儿,孩子的想法是最诚挚的,福惠如今虽然已经八岁,可心智却还稚气得很。因为他常年生病,鲜少出去玩儿,书读得也不多,总是缠绵于病榻。他的念头很简单,谁待他好,他便想跟谁多亲近。 妍华擦掉眼角的湿润,轻轻吸了吸鼻子。其实,她方才是第一次与福惠这么亲近,却不想只这一次,便将他的心给俘获了来。这孩子,太缺少爱了。 “当然可以啊,福惠若是想叫,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妍华笑嘻嘻地向那父子二人走去。 福惠的眸子很明显地亮了亮,立马咧开嘴脆生生地唤了一声:“额娘!”语气里的高兴劲儿比吃了糖还要甜上几分。 “嗳!”妍华的鼻子又酸了酸,忍着眼里的泪水立马开心地应了一声。 福惠立马从床上爬起来,跳下床就扑向了她。旁边的奶娘和宫女都惊得不已,纷纷想上前给他穿靴子,不过他已经扑腾到妍华怀里,吊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了。 妍华抱着瘦弱的福惠,心里是波涛翻滚,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只觉着这个孩子可怜得紧,她日后要好生待他才是。 “咳,还不下来,是要累坏你额娘吗?”胤禛见他一直不肯松手,终是出声提了个醒。 福惠虽然瘦弱了些,却也毕竟八岁了,妍华抱了一会儿后确实开始吃力。 可是福惠却舍不得下来,稚声稚气得在她耳边道:“额娘累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却又满是关切,听得妍华心里酸涩得不是滋味儿,亦舍不得放下他,只道:“不累。” 福惠立马喜滋滋地咧开了嘴,回头看了胤禛一眼:“皇阿玛,额娘不累,再抱一会儿好不好?” 胤禛无奈,走上前去,将妍华与福惠一起搂在了怀里,替她分担了一半的分量:“去坐下,这般站着做什么?傻瓜。” 三个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挪去了床边,福惠一直安心地窝在妍华怀里,久久不肯撒手,直到沉沉睡去还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妍华方才曾想冲动地跟胤禛说,要领着他去景仁宫里头养着。不过福惠现已八岁,早就该去阿哥所里头单住了,况且他又时常病着,她实在不该动那种恻隐之心。到时候养不好便是她的过,养得好也未必会有人夸赞。此外,弘恩还小,若是被福惠过了病气也不好。 面对孩子还纯真的小脸,她觉得她想这么多,委实自私了些,却也不得不自私。她日后多来看看他便是,这个孩子,可人疼。 好在胤禛一直没有开口说让她养,如若不然,她定然还是会答应下来的。毕竟,她的心从来也不狠。被爱包裹久了,总是不愿让仇恨在心里待太久。 八月十三那一日下起了雨,本来定于这一日开始重新选阅的,内务府请示是不是要延期,妍华摇了摇头。下雨多好,免得她让人故意泼水丢猫了,越是这种恶劣的天气,越能看出那些个大家闺秀内在的气度和外在的仪态。 这雨陆陆续续下了三四日都未停歇,但是胤禛与妍华却一直未间断选阅之事。 正如妍华所料,因着下雨,许多秀女的仪态都不大好,所以这几日被留了牌子的人少之又少。那些原本想要进宫却被撂了牌子的秀女,不由得满腹牢骚,抱怨内务府安排这种天气选阅。但她们心里已经对熹妃有了偏见,所以说来说去,最后都怨怼起了熹妃。 然,妍华对此毫不知情,即便知晓,也是无计可施,毕竟她左右不了人心…… “卢公公,主子叫你。”卢有福年过十五才净的身,个子较为颀长,眉清目秀,若不是穿着一身太监服,方才宫外头定会被当成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苏答应受了冷落之后,储秀宫的太监不愿意再待,想了法子让内务府将他给调走了,而后卢有福便被调遣了过来。 “这几日下雨,屋子里头总是湿湿的,难受。你想个法子把这屋里头的霉味给去了,我闻着难受。”苏答应倚在窗边看雨,愣愣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卢有福调过来后,没有一句怨言,还很是听话,她使唤了几日便习惯了。 “主子再忍忍,再过几日便天晴了,到时候奴才会将这屋里头的东西都拿出去晒晒的。”卢有福与别个太监不同,别个太监遇着主子总会点头哈腰,可他在苏答应面前,却总是挺着个背。 苏答应起初并不习惯如此,狠狠地剜他几眼时,一看到他那张清俊的小脸便不舍得骂了,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他如此这般。 “皇上还在御花园里头选秀女呢吧?定是有许多美人儿,皇上再也不会想起我了……”她默默低下头,瘪了瘪嘴想哭。那一日皇上冲她发火的时候,十分明确地跟敬事房太监说过,不得再让他看到苏答应的牌子。所以啊,从今往后,皇上再也不会翻她的牌子了。 她有点闹不明白,以前齐妃说帮她们争取侍寝的机会时,貌似也是买通了敬事房的太监,为何轮到她这么做,便被捅出来了呢? 她不知道,齐妃买通的是敬事房一个管事的,而她买通的,则只是一个普通太监。 “答应这是说的哪里话,奴才瞧她们都没有答应好看。这宫里头,就属答应最美。”卢有福定定地瞧着她,十分大胆地盯着她的眸子看,待看到溅起的雨水朝她身上飞时,他忙上前将苏答应往里拉了拉,“答应莫要淋了雨,如今储秀宫不受待见,想请太医也不大好请。” 苏答应看着手臂上的那只大手,心里涌起一阵荡漾。她顺着那只大手往上看去,待看到他清秀的眉眼时,她只觉脸上一热,忙慌乱地将他的手拂了去。 “知道了,你……你下去吧。” “喳~”卢有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躬身退下…… 这一次选阅到八月底结束,看了那么多那么久,胤禛统共也只留了十几个牌子。 一趟选阅下来,胤禛还是像往常一样清瘦,妍华却是胖了一小圈。 自从福惠叫她额娘后,她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养心殿陪福惠一会儿,俩人的感情日益笃厚。 八月下旬的时候,福惠的病初愈,开始每日去尚书房读书。他因着身子的缘故,读书的工夫比当初弘历读书的工夫短了一半。每待他下学的时候,妍华与胤禛选阅秀女也结束了,他总是会在妍华面前将今天都学了些什么一一说出来与她听,而妍华则会一直点头夸赞他,喜得他夜里做梦都会带着笑。 九月初,秋雨微凉,御花园里的桂花都开了。那一日灵犀带着人去御花园里采摘桂花,这早已是景仁宫里头的传统,花开的时候总摘点花瓣回去,做花糕或是酿花酒抑或做香囊,年年不断。 有两个宫女看到她们后,主动过去帮忙摘花瓣,灵犀看她们诚心帮忙,便允了。聊了一会儿子,她才知道这两个宫女之前是在翊坤宫里头伺候的,年贵妃薨逝后,她们便因为曾经与景仁宫作过对而不曾被重用过,一直做些杂事。 灵犀一听有这层缘故,立马不让她们帮忙了。曾经在翊坤宫里头帮过忙的人儿,谁知道眼下安着什么心?倘若真如她们自己所说,想要她帮着脱离苦海还好,若是别有目的,她不能做那帮凶。 灵犀低头看了看篮子,又看了看委屈地立在一旁的那两个宫女,只气恼地将篮子丢给了她们:“把这些花瓣处理了,我不要这些花瓣了。你们去那边重新摘。”她是怕这两个宫女方才动过手脚。 “姑姑何苦如此防着我们?我们不过是两个奴婢,怎敢与熹妃娘娘为敌?倘若当真想害人,我们方才又何必将曾经侍奉在翊坤宫的事情说出来?”其中一个噙着泪水,拎着那满满一篮花瓣直掉眼泪。 灵犀听她这么说,觉着确实有些道理,但是该提防的却还是得提防:“这篮子花瓣不好,所以我才会让她们重新摘的。是我忘了,这两棵树开的桂花是苦的。” 她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她们那般可怜,便软下了心性。 另一个未落泪的宫女眨了眨眼,迟疑道:“姑姑,我们与姑姑说一件事情,姑姑可会相信?” 第五百四十六章 砍头 灵犀狐疑地打量了这个宫女一番,戒备道:“什么事情?” 那宫女有些紧张地望了望四周,走近灵犀两步想要近点说话,灵犀却往后退开,不耐烦地斥道:“有什么话便直说,不说便去处理这篮子花瓣,我没工夫与你们在这儿耗着!” 那个宫女一怔,顿在了那里,她身后的那个宫女抹了抹眼泪,小声道:“姑姑,这话我们本也不敢乱说,是内务府的张公公出宫采办的时候听闻的,”她说着便勾着脖子瞪大了眼,神秘兮兮地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他说景仁宫里的钱贵公公,被砍头了……” 灵犀一听这话,立马破口大骂:“呸!宫里头的规矩你们都当耳旁风了不是,成日里头传这样乌七八糟的事情!钱贵去雍和宫当差了,容不得你们如此咒骂!来人,来人!” 那两个宫女看到灵犀是这个反应,立马吓得腿软,“扑通”跪地,向灵犀求饶:“姑姑饶命啊!奴婢所说无半句虚言,真的是张公公所说,奴婢不敢咒骂钱贵公公……” 灵犀压根不听她们解释,恶狠狠道:“你们好好儿的,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 以她如今的地位,有谁敢在她面前说这些没有凭据的事情。以前钱贵还在景仁宫的时候,也只有他敢私下里与灵犀芍药说些道听途说的事情,她们也都当故事一般听。如今除了杜若,再也没人敢将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传到她耳里了。 “姑姑饶命!我们不敢……没人指使啊,我们只是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姑姑,求姑姑相信我们……”二人吓破了胆,忙不迭地磕头求饶。 灵犀不知道她们为何要诅咒钱贵,心里乱乱的,只差人将她们二人押去内务府:“就说她们造谣生事,让张公公看着处置!” 她也没心思再摘桂花了,也不放心让人独自留下来采摘,便携了人匆匆赶了回去。她每年来御花园摘花瓣,都要亲自看着才放心,不然那花瓣她不敢用,顶多风干了之后做香囊,吃是万万不敢吃的。芍药叮嘱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她不敢再大意。 “咦?怎么才摘了这么一点儿?娘娘方才还说要带点你亲手做的桂花糕给福惠阿哥尝尝呢,你怎得……你脸色怎得这么不好?”杜若看到灵犀脸色不对劲儿,忙上前将她扶住了。她比灵犀和芍药进宫都早,但是鉴于她们年纪大,杜若本来也想叫一声姑姑的,可灵犀说那样叫太疏远了,从来都不许杜若也跟着那么叫。 灵犀惊魂甫定,她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钱贵离开时的反常举动,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极了。 她紧紧抓着杜若的手,抖着声音道:“杜若,方才我听说,钱贵……被砍头了?你听说过这样的胡话没有?她们定是瞎说八道的对不对?钱贵那么聪明那么忠心,谁会砍他的头?他不是好好儿地在雍和宫里领着差事吗?” 杜若闻言也是震惊不已:“你听谁说的?谁敢在宫里头乱传这样的瞎话?” “小余儿呢?快把他叫过来,我要问问他,他不是跟钱贵很熟吗?”灵犀急急地嚷了起来。 芍药本在正殿里奉茶,听到外头有动静后,便出来看看。她一眼便瞧到杜若搀着灵犀往歇息的配房去,忙急急走了过去:“怎么,摔跟头了?” 杜若本来还忧心不已,听到话少的芍药突然问了这么几个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笑过之后,才发觉自己个儿笑得不妥,才又讪讪地住了嘴。 灵犀被这么一闹腾,身子也突然有了力气,她尴尬地推开了杜若的手,咽了下口水:“芍药,我与你说,方才有宫女跟我说,钱贵没有去雍和宫当差,而是……被砍头了!” 芍药也是一愣,身子一颤,旋即恢复了镇定:“哪个宫女与你说的?好好儿地怎会有人跟你说这种话?莫不是瞎造谣吧。” 灵犀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我也说她们瞎造谣的,可娘娘不是说过,空空的山洞里不会生风,那两个嘴瞎的宫女,我已经让人送去给张公公处置了。杜若,你快把小余儿给我叫过来,我要让他出去探探。” “是空穴不来风!倘若是真的,那魏长安一定知道。”芍药拧起了眉头纠正了她的用语,脸上满是忧虑。 其实,钱贵离开的时候,她们整个景仁宫都觉着奇怪,但是钱贵那一番话说的恳切,亦不像有假,所以她们也没有多加怀疑。 “那……我让小余儿去找魏长安问问?”灵犀没了主意,她向来不大会动脑子。 芍药摇头:“若当真如此,魏长安不会说的。” 灵犀也不是那么蠢笨,疑惑了一忽儿便也想明白了。倘若钱贵真的是犯了什么大错才走的,兜了那么一大圈才定是为了不让众人知道真相,或许还是受了皇上的嘱托才如此,故而魏长安肯定不会拆皇上的台。 “两位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小余儿爱听戏,总爱学着里面的旦角儿掐个兰花指。 太监们打进宫之前便没了阳刚气,所以宫里头的太监们私下里都爱抬头挺胸,做点阳刚的样子来也好有点儿男人样。像小余儿这般总爱掐个兰花指的倒是少数,饶是被灵犀嘲笑许多次了,他也不在意。 “你可差人去雍和宫里探过钱贵?他在里头还好吗?”杜若先问出了声儿。 小余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点儿疑惑:“姐姐们哎,就问这个?前两个月我不是还差人去看过吗?说钱贵好吃好喝,在那里没人管,舒服自在得很!” 芍药凝眉,疑惑地看了灵犀一眼,而后又转眸看向小余儿:“亲眼瞧见钱贵了?” 小余儿一怔,讪讪道:“好像没有……说钱贵在忙,抽不得空见。姐姐们,你们这是……怎么了?钱贵犯事儿了不成?”他当时听小太监说了之后,还气钱贵跟他摆谱呢。 “你可听张公公说过钱贵的事情?他说钱贵被砍头了!”灵犀一听小余儿提到犯事两个字,心里便激动了,忙扒拉开旁边的杜若,向小余儿走近两步。 小余儿吓得往后趄趔,半晌没回过神来。 “你们都做什么呢?我说一个两个人都看不到,怎得都躲这里说起悄悄话来了?什么事情这般有趣,说来与我听听。”就在这时,妍华从正殿走了出来,看到他们聚在一起,便有些不悦地走了过去。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听到妍华的声音后,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小余儿因为还未回过神来,腿有些软,转身的时候左脚绊住了右脚,“咚”地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我听你们在说钱贵?他怎么了?”妍华看到她们脸色不对,自然心有猜忌。 芍药看了旁边的杜若和灵犀一眼,抢先出了声儿:“娘娘,奴婢们方才在说,钱贵出了宫后定是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也不传个口信回来,定是将奴婢们给忘了。” 妍华自是不信她的话,只低下头去看向小余儿:“你行这么大的礼是做什么?你给本宫说说,到底在议论些什么呢?还要瞒着我?看来你们一个个也不把我放在眼里,都不把我当主子了不成?” “娘娘……娘娘……”小余儿有些慌,悄悄看了芍药一眼,无奈只看到半角袍裾儿,“奴才听说……钱贵他……他……摔坏了腿……” “摔坏了腿?”妍华狐疑地看了看芍药她们几个一圈,见她们俱是沉默,便信了几分,“好端端地怎会摔坏了腿?” “奴才听说……听说……”小余儿转了转眸子,脑子拼命转着,忙撒谎道,“好像……好像是娘娘以前住的万福阁,屋顶上有几片瓦坏了,钱贵不知怎得就……就爬上去看……结果,结果就……摔下去了……” “他……哎!摔得重吗?”妍华气不打一处来,若是钱贵在眼前,她定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好端端地自个儿爬屋顶做什么?那么高的屋子,他当自己有翅膀不成?左右是没人住的屋子,他那么在意做什么,真是气死个人! “奴才……奴才还没来得及差人去看看,所以眼下奴才也不知道摔得重不重。”小余儿想好了措辞,谎话也说得溜了起来。 妍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哎,他怎得也不好生顾惜着自个儿,他的娘和兄弟不是还指着他照顾吗?芍药,拿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小余儿,得了机会便出宫带给他。让他给本宫好生养着,再这般不爱惜自个儿,本宫定要让内务府再将他调回宫里当差!” “喳!”小余儿忙磕头领了命,顺便暗暗吐了一口气,他额角都渗出冷汗来了,他头一次在这么大的主子面前撒谎,不心虚那是假的。 “灵犀,你的桂花糕呢?还不快去做!你们又见不着钱贵,聚在这里瞎担心是做什么?快去做点桂花糕吧,我过会儿子要去养心殿。”妍华缓下脸色来,虽然她心里也替钱贵着急,但是依着钱贵的性子,想来也会好生照顾着自己的,所以她心里并没有太过担心。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两难 九月初六那日,又下了一场大雨。因为已经入秋,所以雨里带着丝丝寒意。 福惠下学之后就往雨里冲,也不顾会被雨淋着,更不顾太监在他身后小祖宗小祖宗地一个劲儿叫唤,只欢欢喜喜地往养心殿跑。 回到自个儿的寝殿时,他的衣服都已经湿了一半了。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立马凉了一大截。 弘恩的身子不舒服,又因为咿咿呀呀地不大会说话,就只会哭着赖在妍华怀里。妍华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觉他发热了,难怪他一直哭。 小孩子发热最吓人,一个高热便可能要了小命。妍华心里紧张不已,忙叫了太医过来给孩子看病,她自己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弘恩每哼哼一声,她的心都要揪一下。弘恩睡着的时候,她还要时不时去探一下他的鼻息,生怕一个不留意,他便没了命。 偏生这一日,福惠也生了病。他淋过雨之后,一用过晚膳便开始头疼脑热。奶娘照着太医开的方子给他喂了药,他却不肯喝,一直嚷嚷着要见额娘。 奶娘无奈,只得差人与苏培盛通了话,让苏培盛差人去景仁宫请熹妃过来。 彼时,妍华正抱着弘恩给他喂药。孩子才两岁,年纪太小,闻到汤药的苦味,便抿着嘴不肯喝。她心里急得不行,哪里有工夫去管福惠:“芍药,你过去看看福惠,好生哄着他。等弘恩好些了我再过去看他。” 可她哪里知道,弘恩这一病,折腾到大半夜才终于平静下来。她一点点儿地给他喂药都这趟了很久,等弘恩终于安静地睡下时,她才发觉她浑身都是汗,衣服都湿了,粘在身上异常难受。 她本想沐个浴再去歇息,可还未走远便听到弘恩又不舒服地哼哼起来,听得她心里发紧,赶忙又折了回去在旁边守着。 外面雨霁风停,空气异常清醒,只是扑鼻会有一股凉意。妍华又累又困,身上又难受得很,可是比起弘恩的病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弘历小时候也生过病,不过都是些小病。 “娘娘回去歇着吧。”灵犀伺候到深夜,见妍华还没有回去歇息的意思,忍不住心疼起来。 妍华摇了摇头:“我放心不下,你去将那张榻铺一铺,我今儿夜里就睡这边。” “哎,娘娘,这怎么行呢,这里睡着多不舒服啊,那张榻又挨着窗子,夜里若是冷可怎么办……”灵犀想再劝一声,可看到妍华脸上的坚决,她也只好讪讪地住了嘴,赶紧去铺榻。 妍华睡下的时候,问了灵犀一声:“芍药还没回来吗?” 灵犀摇了摇头:“眼下宫门已经关了,也不知那边情形如何。” 妍华心有愧疚,叹息了好一会儿才睡着:“他心里定要怨我了,我终究不是他的生母,心里只能向着弘恩多一些,我明儿一大早就过去看他……你说,他到时候会不会不搭理我……” 她并不知道,翌日,福惠真的不搭理她了,再也不搭理她了。她悔得肝肠寸断,却终究无力回天。 她第二日一大早便醒了,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弘恩,见他身子不烧热了,才赶紧洗漱好往养心殿去,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 她昨夜睡得太晚,眼底浮了一大片暗沉,脸色也有些苍白。 等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一阵呜咽之声,她心道不好,赶紧急急奔了进去。 里面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芍药也跪在床边,两眼通红地抹着泪。她看到妍华进去的时候,嘶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娘娘~”然后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奶娘与福惠的感情深,她跪着爬到妍华身边,呜咽不止:“娘娘……娘娘昨儿为何没来啊……阿哥他……他一直哭着要见娘娘啊……哭到嗓子都哑了……就是不肯喝药,非要见娘娘啊……他一直叫着额娘额娘额娘,眼泪都盼干了也没等到娘娘……娘娘为什么不来啊……” 妍华一听这话,眼泪立马喷涌而出,忙扑上去将福惠抱在了怀里。他的小手还有余热,可眼睛却紧紧闭着,脸上没有半分活气。 “福惠,额娘来了……你快睁眼跟额娘说说话……额娘来了啊……”她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指头在他小鼻子下面停顿了许久都感受不到半分气息。 她心里乱极了,脑子也是一片空白,迷迷糊糊间,她听到有人跟她说:“娘娘……太医说阿哥去了……娘娘请节哀……” 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痛,“哇”地一声就痛哭起来。她紧紧抱着福惠的小身子,身子直发颤:“福惠,你为什么不等额娘来看你……福惠,你为什么不等等额娘啊……” 等胤禛赶过来的时候,妍华已经哭晕过去。他守了福惠大半宿,而后眯瞪了会儿就回去与军机大臣们议事去了,等议完事,才听人禀了这个噩耗。听到的时候,他身子晃荡了下,差点儿没站稳。 妍华幽幽醒过来时,胤禛正在给她拭泪。她痛哭地揪着胤禛的袍子,颤声道:“福惠是不是很痛我了?他是不是恨死我了……我……我没能守在他身边……我愧对他啊……” “你分身无术,哪里顾得了两个孩子?”胤禛心疼,将她捞进了怀里。他方才与军机大臣们商讨事情,所以奶娘没能及时将福惠殇了的事情告诉于他。 其实他心里早有准备,福惠的身子太虚,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太医也一早就跟他说过,福惠在娘胎里就带着病根,底子不好,又常常生病,当是要小心、再小心。 妍华听到他的安慰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伏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她对福惠的感情并没有深到那种地步,可一想起这个孩子叫了她近一个月的额娘,每天巴巴儿地盼着跟她说笑,她心里有怜惜不已。适才听到奶娘说了那样一番话,她真的是又后悔又自责。可事后她问过自己,即便她事先知道福惠活不过那一夜,她当真就能丢下弘恩跑来陪着他了吗?答案是:不会。 可是,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后,她心里反而愈加愧疚于福惠…… 胤禛一连三日未上朝,让人循着亲王的礼制安葬了福惠。妍华更是哭得几度晕厥,抱着弘恩发了好几天的呆,吓得胤禛每日都召太医过去给她诊脉。 弘恩咿咿呀呀地只会说几个字,每次看到她抱着自己默默流泪,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会很安静地挥着胖乎乎的小手给她擦眼泪。如果擦了很久还是擦不完,他便也跟着哭,然后妍华便不哭了,开始哄他。 她因为伤心于福惠的死,也没心思去管乾西二所的事情,好在良辰与芍药都安排得好好儿的。 到了十月初二那一日,暖心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妍华听了这个喜讯后,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额娘,不哭~”弘恩奶声奶气地再度给她擦眼泪,只不过,这一次妍华是喜极而泣。 这四个字是弘恩说话最长的一次,他以前只会一个字两个字地蹦,所以听到他会多说话了时,妍华的泪水便愈加汹涌了。弘恩看她哭得更加厉害了,小嘴一瘪,立马也要哭起来。 “娘娘不能再如此了啊,难道娘娘想让小阿哥在不安稳中长大吗?”弘恩的奶娘一直在旁边伺候着,眼看弘恩又要哭,便忍不住劝出了声儿。 妍华呆愣了良久,才定定地看向了弘恩,泪水又抑制不住地留了下去:“好,以后不哭了。”起码,不能再这样当着弘恩的面哭了。 “你说你这一个月都再做什么?眼睛都要哭坏了。”胤禛听说暖心生了孩子后,妍华迟迟未去看她,便亲自往景仁宫来了。一来,便看到她又在哭,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只难受得不行。 弘恩看到他来,立马张开手臂求抱。胤禛也不拒绝,将孩子总妍华手里接过去后,又腾出一只大手来给她擦眼泪:“他不是你亲生的,你竟是伤心成这样。哎,福惠怎么会怨你恨你呢?他爱你都来不及,不要再伤心了,我……和弘恩瞧着都难受。” 他暗叹了数声,想起笑笑之前的那个孩子,只再度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隐瞒她,不然真不知道她会伤心成什么模样。 弘恩似是听懂了他的话,跟着向妍华挥了挥小手,又糯声糯气地安慰道:“额娘不哭。” 妍华背过身去,将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后,才红着眼上前抱住了胤禛的腰:“让皇上费心了,臣妾再不这样了。我只是心里愧疚。” “以后不要再愧疚了,人死不能复生。” 妍华鼻子泛酸,忍住眼里的泪水后,默默点了头。她知道他这一个月也不好受,可她没能安慰他,还让他为自己担心,委实不该。可是情绪上来了,她也管不住自己。 以后,她再不能如此情绪化了,她这般萎靡不振,让景仁宫的人儿都跟着担心,委实不好。 胤禛将弘恩递给奶娘后,便揽着她坐下了。他心疼地摸着她红肿的眼睛,凑上去亲了亲:“过会儿子让她们给你敷敷,待消了肿后再去一趟乾西二所,瞧瞧暖心。” 妍华顿了顿,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是啊,她竟然伤心到连这些事情都不管了。富察格格生大皇孙的时候,她亲自过去探视过,眼下暖心生了孩子,她若是不过去看望,日后会让暖心难立足的。 “禛郎,对不住。”她在他怀里闷闷地出了声儿。她是多么不该,竟然让他帮着她操心这后宫里头的事情。 “婵婵能振作起来就好,夫妻之间无须说这三个字。”他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来。 第五百四十八章 过年 秀女选阅过后,因着碰上福惠夭折之事,后续安排她们进宫的事宜便被推迟到了雍正七年。 雍正七年的大年夜里,胤禛只让妍华安排了个小家宴,众人一起用晚膳。外面雪花纷飞,在空中一片一片地旋转起舞,很快就为整个紫禁城披上了一件圣洁的素衣。 胤禛陪着她们赏雪用膳,偶尔夹杂几声孩子的啼哭,好不热闹。其乐融融的模样,都快让他忘记福惠殇了的事情。 如此温馨祥和的表面之下,却又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 一个老太监拉住另一个太监,将他带进偏僻之处,责问:“你做什么?”他看了看那个太监手里捧着的羹汤,眼神阴鸷。 “毒死他!”那个太监咬了咬牙,恶狠狠道。 “他是皇上,你真以为这么容易毒死?你此番下毒在这羹汤里,非但毒不死他,还会打草惊蛇!” 下毒的太监愣了下,旋即又拧起眉头:“毒不死也要试试……” “你这么做,对得起八爷的在天之灵吗?莫说报仇,到时候连大家伙儿都被你牵累出来,便再无报仇的可能!” 而后,就在那个下毒的太监迟疑之际,阻挠他的老太监便迅速将他拉到了有人的地方,而后轻轻掐了他手臂一把,他一个吃痛,打翻了手里的羹汤。 “怎么回事儿!皇上还等着呢,笨手笨脚的小心掉脑袋!还不快去重新换一盅给皇上送去!” “张公公,怎么了?”一个小宫女上前,看到被打翻的羹汤后,跺了下脚,“还不快去换一盅,皇上要喝汤了!”原来方才那个老太监,真是内务府的张李子张公公。 “嗳!”那太监忙速速退了下去。 张李子召了个小太监过来:“快将这里收拾一下。” 张李子刚欲离开,便听到另有一个宫女喊他:“张公公?张公公且留步!” 他心里微微疑惑,看了看远去的奉膳太监一眼,心里有些不安。他担心那人不听他话,又妄自下毒。 但转身之际,他已然换上了一副笑脸,微微眯眼看了看来人:“咦?这不是……景仁宫的杜若吗?你找我有事?” 杜若嫣然一笑,微微福了个身:“不知公公是否得空?灵犀姑姑有请。” 张李子茫然,顿了顿后忙摆手:“不可不可,我与灵犀不相熟,怎可众目睽睽之下私会,被人看了去乱说可不好……” 杜若翻了个白眼:“张公公这是什么话?怎得就会逗弄我玩儿?灵犀姑姑是奉了熹妃娘娘的话,有事要问问公公您呢。” 张李子为难地往左右看了看:“你看,我这会儿子也脱不开身哪……娘娘是要问什么?”他想了想,又道,“是不是为了大八月的时候,灵犀差人押了两个宫女过来的事情?你就让娘娘放心吧,我已经好生训斥过她们了……” 杜若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也不是那么着急问公公,公公且忙着吧,等得了空闲我再过来找公公。灵犀姑姑说要亲自问问公公的,平素里也不得机会见着公公,这番见到自是一定要问的。” 张李子点了点头:“这……也好,待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再说。” 杜若走后没多大一会儿,便有个小太监过来叫张李子:“张公公,苏公公叫您呢。” “嗳,就去了。”张李子应了一声,微微蹙眉,低头擦汗的瞬间,嘴角扯起一个轻蔑的笑容。当初若不是皇上亲自提携了苏培盛,苏培盛哪里来的今天?若不是苏培盛挡了他的道儿,那太监总管的位子定是非他莫属。 他匆匆赶到苏培盛面前时,苏培盛正站在角落里看熹妃那一块儿的动静。瞥到张李子来了后,他低声问:“熹妃娘娘差人去找你了?所为何事?” “说是有事要问,也没说究竟要问什么,只说难得能撞上我,今儿个一定要问清楚。”张李子看了苏培盛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苏培盛沉吟了一会儿,叮嘱他道:“宫里头最忌胡言乱语,凡事守口如瓶总没有错的,过会儿问过你什么事情,你事后再跟我说一声。” “嗳,知道了。”张李子点了点头,低着头退了下去。 苏培盛有些忧心地又往熹妃那边儿看了看,有些事情,许是想瞒也瞒不住。两个月之前,小余儿找他问过钱贵的事情,说是听闻钱贵被砍头了,特来问问是否属实。他斥了小余儿一顿,将事情给否了。小余儿是他徒弟,自是会信他的话,可如今熹妃又找张李子,只怕也是想问这件事情。 小余儿将那两个宫女跟灵犀说的一番话也和苏培盛说了,苏培盛心里是很惊讶的,他不知道那两个宫女如何得知那些事情的,他也问过张李子,张李子说他并不知晓那些事情。等苏培盛让内务府审审那两个宫女时,他才知道她们早就自尽了。 宫里头不准自尽,宫女进宫之前,教习姑姑就会跟她们说清楚自尽的后果,所以一般人儿都不敢自尽的。那些有家里人的宫女,但凡顾惜家人的性命,就都不敢做那种事情。可是这两个宫女却是齐齐悬梁自尽了,委实有些蹊跷。 但是苏培盛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两个宫女的尸身都早已在乱葬岗里腐烂了,他也无从查起。他只感觉近来宫里头不大太平,可具体哪里不太平,他又说不上来。 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熹妃知道钱贵的事情。皇上不让熹妃知道此事,也是为了护她啊,事情闹大了当真不好。 妍华抱着弘恩看歌舞时,无意间瞥到杜若回来,便将她叫到了身边:“你去哪里了?” 杜若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灵犀。灵犀忙道:“我让她去问问何时放烟花。” “你们莫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回去再好好收拾你们。”妍华白了她们一眼,便转过了身喂弘恩吃甜糕。 杜若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被灵犀扯到了一边:“人怎得没来?” “张公公太忙,过会儿子我再去请。” “忙忙忙,已经拿娘娘的名义来叫他了,他还不肯过来,定是有问题。”灵犀气呼呼地啐了一口,声音比方才大了些,引起妍华的侧目,她忙闭了嘴,闷闷不乐地走上前去在妍华身侧伺候。 不一会儿,外面的雪便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弘恩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却又对这白莹莹的雪花很感兴趣,一个劲拉着妍华往外跑,想去接两片玩玩儿:“额娘,要,要,雪……” “外面冷,不出去,就在着里面看好不好?”妍华将他抱在怀里,细声细气地哄着。 这时候,弘历抱着不到三个月大的女儿也走了过来:“弘恩乖,要听额娘的话。” 小孩子的注意很容易被转移,弘恩看到弘历手里的小娃娃后,指着那个她,傻里傻气地笑了:“妹妹,妹妹……” 妍华“噗嗤”一声笑了,捏了捏弘恩的小脸蛋,爱怜道:“她要叫你舅舅呢,不是你妹妹。” “妹妹,妹妹……”弘恩却来劲儿了,挥舞着小手要跟“妹妹”玩儿。 妍华无奈,忙开始转移弘恩的注意:“乖,快看外面,要放烟花了,各种漂亮的颜色,在空中开花,喜不喜欢看?额娘带你看天上的花儿好不好?” 小孩子就是容易哄,弘恩果然不再惦记他的“妹妹”了,立马又往外看雪。一双眼睛乌黑晶亮,瞪得大大的,只等着看天上开五颜六色的花儿。可是瞪了半晌,他也没瞧见烟花,所以便又耐不住性子了,要去接雪花玩儿。 这时,胤禛走了出来,从妍华手里接过弘恩:“皇阿玛给你接雪花玩儿。” 他呵呵笑着,伸出一只手掌接了一会儿雪,雪花遇热融化,待他将手掌置于弘恩眼前时,雪花已经融了一大半。 弘恩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他手心里未融化的那点白雪,触到一丁点儿冰凉后,立马“噌”地一下缩了回去,而后咧着小嘴冲着妍华直笑:“雪花,雪花。” 胤禛挑眉看了他两眼,又疑惑地望向妍华:“他怎得只会几个字几个字地说话,莫不是傻的?” 妍华闻言,脸色一放,立马将弘恩从他怀里抢了过去:“皇上再胡说,臣妾可要生气了。当初弘历小的时候,皇上还说弘历是傻子呢,他如今不也长得高高大大又聪明了?孩子还小,当然说不全话了,皇上又存心说这样的话气臣妾!” 刚把女儿递回给奶娘的弘历,刚出来便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禁一阵汗颜。原来,他皇阿玛以前说他是傻子……他怎得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抬头正好撞到他皇阿玛略带寒凉的目光,忙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弘恩还小,当然不大会说话,皇阿玛如此说他,他日后知道了可是会伤心的。” 妍华闻言,哼哼了两声:“可不是,皇上怎得可以这般说臣妾的孩子。弘历和笑笑,哪个不是聪明得很?” “嘭~”地一声,突然想起一阵猝不及防的声响,弘历忙循声看去,却见一片姹紫嫣红的绚烂蓦地窜了过来。 “额娘小心!”弘历压根顾不上胤禛,忙用背挡在了妍华与弘恩面前,将他们护住。 第五百四十九章 舅舅 烟花绽了,只不过是穿过纷扬的雪花,直直地往胤禛和妍华冲了过来。 不过训练有素的御前侍卫早就齐刷刷挡在了胤禛和熹妃前面,任由妍华在身上炸开,他们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另一队御前侍卫则是迅速往源头追去,一眨眼便没了踪迹。 虚惊一场过后,弘历忙在胤禛面前跪了下来:“皇阿玛恕罪!” 他方才情急之下,只一心去护着他额娘与弘恩了,完全无暇分身去顾及他皇阿玛。眼下危险一过,他的心里才划过一阵恶寒。 如今虽然没人跟他争皇位了,可难保以后不会有别的阿哥诞下来。妍华一直让他要有居安思危的意识,跟着十三学本事的同事不得忘了读书,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的智慧在浩瀚书海中自可以窥得一斑。 他一直谨遵他额娘的教诲,却独独忘了她说的要一直孝顺于胤禛的话。 方才他为了他额娘和弘恩而不顾他皇阿玛的安慰,是为不孝。虽然情有可原,可他觉着他皇阿玛会心伤。况且,今晚的护卫是由他安排的,竟然出现了方才那样的事情,委实不该。 胤禛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起来吧,你有什么错?婵婵辛辛苦苦将你养这么大,你能一直这么护着她孝敬她,我就放心了。” “谢皇阿玛体谅。”弘历磕了个头,却没有起身,“今夜的护卫之职是儿臣负责的,儿臣去查探一下究竟出了何事,再向皇阿玛请罪!” 弘恩被方才那贴在耳际的“嘭啪”声惊到,一直在哭,所以妍华赶紧护着他进了乾清宫的正殿去哄。 胤禛见弘历要退下去查问,便点了下头:“去吧。”方才魏长安已经过去了,他相信魏长安定是已经将人抓住了。 其实事情也是凑巧,方才有太监在正殿前面的墙根处准备放妍华事宜,拿着火折子还未点呢,突然被另一个太监不小心撞了下,他手一抖便将烟花给点燃了,偏生那烟花还被他不小心踢倒了。烟花冲出去的时候,他整个人连魂都丢了,直到御前侍卫急急跑来抓人,他才回过神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喊冤,便被反剪着手抓了。回头去寻那个撞他的太监时,才看到他被按倒在很远处的积雪里。那个太监,便是方才被张李子训斥过的太监,因为没下成毒,所以方才预备放烟花的时候有点儿心不在焉,结果酿成大错。 有许多事情,弘历都不知道,所以他亲自查问过那几个太监后,便预备将他们送去慎刑司了事。魏长安微微皱眉,冲押着太监们的侍卫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暂时莫要将他们带走。 魏长安将弘历请到一边后,低声道:“四阿哥,可否将这几人交由奴才处置?” 弘历心里有些不高兴,魏长安这么说显然是对他方才的处置不满,但他明显是给了他面子的,不然也不会私下里问他。他知道魏长安是他皇阿玛的心腹,又见魏长安面色凝重,知道定有别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犹豫了一下后便点了头:“宫里头近来出事了?” 魏长安看了看他,微微颔首:“出了点小事情,奴才想查一查这几人,看看是否与他们有关。” “好,那就交给你吧。”弘历答应得也爽快,转身又冲那些太监与侍卫道,“这几人暂时先不要送去慎刑司了,交由魏大人处置。” 这一夜就在这个小波澜里流逝而去,这一夜,张李子是最为难熬的一个。他看不到那个试图下毒的太监后,就知道出事儿了。 宴席结束时,杜若还又寻了他问话,他只好扯了个谎,说没有那样的事情,但是他却故意言辞闪烁,让她们起了疑。 灵犀与杜若见他如此,知道他定是受人嘱托不得说实话,心里愈加起了疑惑。 正月过后,内务府向皇上递了名册,请示被留了牌子的那十几个秀女该如何安置。 胤禛指了个副都统的女儿给弘昼做嫡福晋,又指了个布政使的女儿给弘历做侧福晋,然后又给二人各指了两名格格,又给浙江总督李卫的大儿子指了个婚……七七八八一算下来,只剩下四个秀女了,于是他便将剩下的这四人统统都划入了后宫。 妍华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内务府已经安排了那四名秀女进了宫。她将人一一做了安排,待芍药听到管领之女刘氏时,眉头微微一蹙,登时有些不悦。 只是,她不是个显露心里情绪的人儿,只在心里计较着。待听到妍华在给她们分住所时,轮到给刘氏分的时候,她忍不住多了句嘴:“不若储秀宫吧,离御花园近,位置也不错。” 妍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对这种事情也上起心来了?” 芍药窘迫地垂下了脑袋,没有吭声。 不过话虽这么说,妍华还是由着芍药的建议,将刘氏安排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里住着个苏答应,敬事房已经将苏答应的绿头牌去掉,所以她再也没有侍寝的机会了。她如今还能保着答应的名分,而未被打入冷宫,还是得亏了她那双肖似熹妃的眼睛。若不是胤禛看着那双眼便舍不得重罚,只怕她早就入了冷宫。 只不过,那储秀宫如今也和冷宫差不多,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苏答应如今再在御花园里碰到昔日的姐妹,再也没人搭理她不说,还总是极尽奚落讥讽。她本就心高气傲,一进宫便得了宠,如今落得个这样凄惨的境地,自是十分不习惯。 所以,她隔三差五就被怄出气来病一回。偏生宫里头到处都是趋炎附势之人,如今苏答应没落了,她的宫女太监自是也不受待见,请个太医都是十之**请不去。 故而刘氏住进去,只怕会跟着一起受冷落吧。 但是妍华也顾不得为每个人都着想一番,终究是有人要住进储秀宫的,谁住不是住呢…… 大年夜误放烟花一事,经过魏长安的查问,确实只是个意外。不过那个撞人的太监略为可疑,魏长安将他放了之后,便叮嘱苏培盛安排个可靠的人儿注意他的举动。苏培盛思前想后,暗中吩咐了张李子去做这盯梢的事情,毕竟那个太监在内务府里头当差,而张李子在内务府颇大颇小是个管事儿的。 “苏公公如今对你有所怀疑,你近来再也不得做任何越规矩的事情了。不过九爷生前常说,谁让他过得不好,那人便也甭想好过。这龙头难斩,可咱们还是能拨几片龙鳞的。陆德才,你说是不是?”张李子咬牙切齿地看了一眼趴在炕榻上的太监,正是那个不听他话欲下毒的那一个人儿。他因着误燃烟花的事情,跟其他几个太监一起没人被杖责了五十大板,整个下身都已然麻木无知觉了。 那个叫陆德才的太监咬了咬牙,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儿来:“舅舅……说得是。” “你要是再不听我话,日后丢了小命儿也甭怨我。还有,那舅舅二字日后也别再乱叫了,被人听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先帝曾专门下旨说过,不得乱认亲戚,保不齐当今的万岁爷更忌讳这个。那苏培盛让我好生盯着你,一有异动就告诉他呢,你可给我好生规矩着些,莫要害了你舅舅我!”张李子抬手在陆德才头上敲了几个爆栗子,疼得陆德才龇牙咧嘴,却连连点头称是。 “好了,我也走了,以后不得机会再来看你了,你给我紧着骨头些,再给我胡来看我不收拾你。”张李子丢了几个眼白给他后,慢慢悠悠地踱了出去…… 二月春风来的时候,御花园里头的迎春花开得恣意。 妍华带着弘恩游园时,想起钱贵的腿,便问了小余儿一声。小余儿迟疑半晌,看了看灵犀才支吾道:“回娘娘,钱贵的腿伤得也不重,已经好了。” “嗯,多叮嘱他几句,让他再莫做那样的傻事。雍和宫如今乃行宫,什么时候我求了皇上带我过去小住几日,到时候也好亲口骂上他几句。”妍华淡淡地说了一声后,便看到弘恩咯咯笑着往前跑去,她忙在后头跟了上去,“跑慢些,莫要摔着。” 弘恩跑到一丛花前面便停住了,他见妍华从后面追了过来,便笑呵呵地躲到了花丛后面,与她玩躲猫猫的游戏。 “嘶……”他突然听到一个女子的抽气声,便瞪大眸子好奇地看了过去。 不远处的灌木丛后,苏答应正被卢有福扶着,慢慢往储秀宫里头去。苏答应方才不小心崴了脚,所以卢有福正欲送她回去。只不过他一手伏在她的腰侧,另一只手则抓着她的手,姿势极为暧昧,全然不像主仆。而她,竟然也全然无所觉。 “弘恩……弘恩?你在哪儿呢?”妍华追上弘恩后,故意假装没有看到他,而是四处环顾着假意在找他。 弘恩一开心,立马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动了动小身子。 这时候,妍华看到了苏答应与卢有福,待看到他们二人的姿势后,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第五百五十章 不满 本来扶着苏答应的那两只大手,听到这一声呵斥后,下意识地便缩了回去。 苏答应脚崴了站不稳,如此一来,下意识地便去抓卢有福的身子,结果一阵扑腾之后便伏在了他怀里。她这才察觉不妥,忙红着脸去推卢有福,结果她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往后跌坐在地。卢有福伸出去的手没能拉住她,便那样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他的眼里闪着汩汩心疼之色。 妍华见状,脸色立马黑了。 弘恩看到他额娘发怒,小嘴一瘪便想哭,被奶娘急急给抱走了。 “先带弘恩回去。小余儿,将那两个人给我抓过来!”妍华阴沉着脸,冷冷地盯着他们看。 卢有福方才回过神来后,便已经跪在了地上,苏答应折腾半晌也跪好了身子。 小余儿押着卢有福,灵犀又差了两个宫女搀扶着苏答应,速速赶至妍华身前跪了下去。 妍华只冷冷地盯着他们二人看,方才她没有妍华,瞧得是清清楚楚,这二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搂搂抱抱,这是成何体统!前朝发生过宦官与宫女乃至后妃**的事情,大清开国至今,一直严加防守这样伤风败族的事情发生,结果她却亲眼瞧见这二人不干不净!这是在打皇上的脸啊! “娘娘恕罪,答应方才赏花的时候崴了脚,所以奴才扶答应回去……”卢有福白着脸磕了个头,可是牙齿却是紧紧咬着,面上露出一丝倔强来。入宫做太监不是他的本意,倘若家中不贫,他本也可以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 妍华闻言看了一眼苏答应的脚,果真不大对,这才将脸色缓了下来:“苏答应是皇上的答应,不得与别个男子亲近。此人虽为太监,可你们方才的举动太过亲密,若是被旁人瞧到,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你既然已经是皇上的人儿,便要谨守妇德!” “娘娘,嫔妾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乱传。”苏答应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 “哼!好一个不怕别人乱传,你将皇上的颜面置于何处?人活一世,总要保住点儿什么才可,本宫看你要保的便是那张面皮。罚你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妍华冷笑了一声,眼见她满脸的不服气,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顾全着胤禛的颜面,她恨不得立马将苏答应交去慎刑司,该怎么折磨便怎么折磨去,跟一个太监如此亲昵,也亏她做得出来! 皇上……他又不理我了,我还如何给他撑着颜面?苏答应心里恼着,却再没说出口来,因为她看到卢有福偷偷伸出一根指头来,悄悄摇了摇,让她莫要顶撞熹妃。 她心里一暖:也只有他,还如此关心于我。 妍华此时已经静下心来,她吩咐灵犀差两个宫女将苏答应送了回去,还好心让人去请太医到储秀宫给她看看脚伤。 苏答应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卢有福,皱着眉头问妍华:“娘娘,他……” 妍华见状,脸色顿时冷了几分。看来,当真不是她误会,只怕这苏答应与这太监之间当真不干净。即便没有做什么苟且之事,只怕她对这太监也是动了什么不干净的心思。 “本宫自由安排,无须你操心!”她不愿多搭理,冷言冷语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再也不愿看苏答应一眼。 灵犀忙朝那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二人这才急急半拖半扶地将苏答应带走。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才叫卢有福。”当然,这不是他的真名字,他跟许多太监一样,换了个名儿。 “本宫觉着,这储秀宫你是不该再回去了,你觉着呢?”妍华方才看到这个太监的脸了,眉清目秀,确实比一般的太监好看几分,也难怪那苏答应瞧他的眼神不大对劲儿。 卢有福的身子颤了下,沉默了半晌后,还是磕了个头:“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妍华看他没有一丁点儿害怕之意,心里益发不满起来。这个太监当真不能在储秀宫留下去,瞧他这模样,竟是也舍不得离开储秀宫吗? 她一想起这个太监与苏答应之间可能有不干净之举,她便觉着恶心,眼里的冷意不经意间如数九寒冬里的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小余儿,将他送去内务府,让内务府换一个太监去储秀宫伺候。至于他,就留在内务府当差便好。”妍华也不愿再与他多说,下了定断后便转身回去了。 卢有福紧紧握着拳头,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讨厌被别个人左右命运,可他的命运一直身不由己。 苏答应等了半天,待看到内务府重新差了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过去后,她才恨恨地咬紧了牙,歇斯底里的吼着:“熹妃娘娘,你好狠的心!你自个儿偷汉子偷得欢,到头来却是冤枉我!毒妇心肠,不得好死!” 那小太监也是刚进宫不久,做事还算勤快。待他看到苏答应这个凄厉的模样后,吓得哆嗦了两下,只瑟缩在角落不敢出声。 同一个屋檐下的刘氏,听到她的吼声后,也赶紧将本欲踏出屋子的脚收了回去…… “娘娘,裕嫔娘娘来了。”翌日一大早,裕嫔便匆匆来了景仁宫。 “快请进来。”妍华正在教弘恩学说话,听说裕嫔来了,忙抱着他走了出来。弘恩是她生的几个孩子里,眉眼最像她的,越长大越好看。她每每想起不久之后就要将他送出宫,便忍不住难受一会儿。 “妹妹!”裕嫔一进来便急急走到了妍华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弘恩跟着叫了一声“妹妹”,叫完之后便咯咯咯地直笑。妍华这才突然反应过来,难怪弘恩见着女子都爱叫妹妹,原来是从裕嫔这里学过来的,弘昼小时候不也爱叫她妹妹额娘嘛。 弘恩跑上前钻进了二人中间,一会儿抱妍华的腿一会儿抱裕嫔的腿,玩儿得不亦乐乎。妍华只好让奶娘将他抱走,拉着裕嫔进去坐下细细说:“姐姐这是怎么了?这般着急?” “妹妹可记得那乌札库氏?”裕嫔长叹了一口气,她之前让妍华帮着将乌札库氏给宣进了宫,想瞧瞧这未来儿媳妇儿是什么模样什么品性,结果昨儿一天接触下来,她是当真不满意。 “弘昼未来的嫡福晋?姐姐难道不喜欢她吗?”妍华何等聪明,虽然她不记得乌札库氏是哪一位,可看到裕嫔的模样,便猜出了**分。 裕嫔接连点了几下头:“正是她。你随着皇上选阅秀女的时候,当是见过她的。不过那么一会儿子,你也察觉不出她的品性。昨儿我与她处了一天,我是当真不喜她的性子,哎……她那样的性子,怎得与弘昼相处啊?只怕会时常吵架……” “她阿玛是副都统,军伍出身,所以她或许也带了些武人的耿直吧?我虽不记得那乌札库氏是何品性,可我记得被留下牌子的那些人儿,都是端庄沉稳之人,姐姐何故这般不喜欢她?”妍华拍了拍她的手。她也是弘昼的半个额娘,自然不会害弘昼,当她得知胤禛将这个女子指给了弘昼后,她便明白了胤禛的用意。他是当真盼着能给弘昼挑到一个能降得住他的人儿啊。 “沉稳是沉稳,却不够端庄。那些个规矩保持上一两盏茶的工夫,便要悉数忘个干净。你提醒她一回,她便再保持一会儿,而后没多久又原形毕露……实在太不够端庄了,这副品性,如何做弘昼的嫡福晋啊?况且,我瞧她性子还有些强势,这日后岂不是要欺负到弘昼头上去……要不,你与皇上说说,给弘昼换一个嫡福晋吧,这个孩子实在……哎……”裕嫔有苦难言,连连叹气。 她昨儿看到乌札库氏的模样,本来也还算满意。乌札库氏长得偏英气一些,虽然不似水乡女子般娇柔清丽,却也算得上是个小美人儿。 可是一处久了,她便发觉那乌札库氏的规矩学得不够,尤其陪着她用晚膳的时候,吃得那叫一个多啊,都赶上裕嫔一整日的食量了。这也罢了,老话说得好,能吃是福,妍华就也很能吃,如今不是活得比谁都漂亮吗? 可是!那乌札库氏吃了没多大会儿便忘了规矩,完全是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委实很不体面!裕嫔向来都是个慢条斯理的优雅人儿,看到乌札库氏的吃相后,对她的好感立马大幅度下跌,以至于到后来怎么看怎么挑剔,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 妍华听裕嫔讲完之后,对那乌札库氏倒是升起一丝好感来:“姐姐昨儿提醒过她几次要注意规矩?” 裕嫔一直拧着眉头,听她这么说,便沉思了下:“两三次该有吧。多半都是她带着的丫头提醒的,比我提醒的次数要多不少。” “那乌札库氏可有不耐烦的神色?” 裕嫔迟疑地摇了摇头:“这倒没有,一经提醒便立马端正了姿态。” “可见她是个谦虚之人,知错便会改,这一点多好。选阅的时候,我也没瞧见她放肆,所以她在大场面下还是端得住架子的,这一点姐姐真不需要担心。她阿玛好歹是个武人,定不会在寻常人面前露怯,她嫁过来后定能将弘昼的格格们给打理得服服帖帖,没人敢出幺蛾子!” “……姐姐不觉着她是个耿直性子的人儿吗?姐姐待她好,她定会真心实意地回报姐姐。姐姐与她相处也不用有所猜忌,多好?以她那样的性子,嫁过来之后只要弘昼待她好,她也定会真心真意地与弘昼好好儿过日子……” 妍华苦口婆心,将乌札库氏给大肆夸赞了一番。不是她想坑弘昼,而是她坚决相信胤禛的眼光。况且,胤禛已经将这婚给指了,哪儿有反悔的余地。 她好说歹说,待说到口干舌燥之际,才终于把裕嫔给劝住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新婚 三月桃花芬芳,妍华怕裕嫔又心生悔意,催着钦天监将好日子定在了三月,然后她便忙着给弘昼办大婚事宜了。为了喜上添喜,更为了省一笔开销,她还趁着同一日的工夫,将弘历迎娶侧福晋的事情给一道办了。 宫里头因着这两件事情,喜气洋洋,不过可忙坏了内务府和礼部的人。皇子大婚,礼节繁重,迎亲、入宫、谢礼、摆宴……一套流程下来,全都累得直翻白眼。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喜庆之中时,卢有福趁着忙乱无人看顾,偷偷溜去了储秀宫。彼时苏答应正斜躺在床上发呆,隐隐约约听到外头有人说过来送喜饼。 她自嘲般笑了笑,心道怎得还有人记得这里?想必是给对面的刘答应送喜饼的吧,没人会记得她,想她曾经风光一时,却如绚烂的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吱”地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扣上了。 苏答应慢悠悠地放眼望去,却见一个白净的太监拎着个食盒站在三丈之遥,眼里有莫名的情绪在翻动:“答应,奴才……来看您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直勾勾看着她,大胆又放肆,却不让她讨厌。 “啊!有福……你怎么来了?”苏答应这才回过神来,待看清楚面前的人儿时,立马要从床榻上起身下去。 卢有福赶紧放下喜饼,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她按在了那里:“答应……莫要起来。” 他的双手按着她的肩,有力却很温柔,闹得苏答应一阵恍惚,待视线移到握着她双肩的那两只手时,脸上一热,忙躲开了视线。 他比别个太监干净,有的太监身上总是臭烘烘的,而他却一直香喷喷的。 卢有福面不改色心不跳,缓缓掀开她身上搭着的被子,摸到了她那只崴伤的脚,在她的脚腕时轻轻捏了捏:“答应的伤……好了吗?” 而苏答应却充耳未闻,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她正处在花一样的年纪,尝过云雨之欢后又怎得耐得住这么长久的寂寞,这会儿子被卢有福碰了那么几下,她脑子里“轰”地一声便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一团火烧得她心肝乱跳。 她再也不顾及那么多,往前一凑便抱住了那个白净的太监,凑上嘴巴便胡乱亲吻起来…… 翌日,弘昼携着他的嫡福晋向皇上和熹妃、裕嫔请安见礼,皇后如今越发不管事儿了,听说弘昼大婚后,只差人回来道了声喜,也没说回宫。他们也早就料到皇后会如此,谁人也没多加过问。 待胤禛离开后,妍华与裕嫔便与弘昼夫妻二人说体己话,裕嫔看到弘昼脸色不好,跟吃了苍蝇一般,便悄悄拉着他到无人处问他怎么了。她听弘昼的太监说,弘昼与乌札库氏昨夜洞房的动静颇大,难道是那方面不尽他意? 弘昼回头看了看,见乌札库氏不在,吞吞吐吐了半天,只道:“没什么,额娘过虑了。” 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完全不像没事的模样。他总不能跟他额娘说,他昨儿夜里被一个女人给强行办了吧。 想想也懊恼,他昨儿洞房的时候,也没那么怜惜她是第一次,没有章法地乱捅,将她弄疼了。她一改之前的安静模样,突然跟杀猪似的乱嚎,吓得他立马没了兴致,起身下床就想走。 他想,既然你痛,那我就不碰你了,让你缓缓总好吧。 结果那乌札库氏是个强悍的人儿,也不顾身上凌乱的衣服,也不顾身子还痛得很,拉着他硬是不让走:“爷把妾身弄痛了,便想甩手走人吗?爷今儿夜里必须与妾身洞房,不得走!” 嘿!他一听她那么强硬,立马不干了,加快了穿衣的速度,结果一个没提防被她拉到了喜床上,在他目瞪口呆之际,被她扒了个精光,又在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将他撩拨地热血沸腾,主动骑在了他身上。 事毕,他也不顾惜她是头一夜,只感觉被她办了很没面子,于是他又主动办了她一回。而后她也不顾身子痛不痛,再主动办了他一次…… 俩人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外头的宫女太监被他们一阵一阵的嚎叫给吓得没了主儿。他们几次三番想冲进去瞧瞧,无奈那门早就被反锁了,且弘昼与乌札库氏一个个都骂着不准他们进去打扰,所以他们只好在外头听他们嚎到大半夜。 可今儿一大早来请安,弘昼只觉着腰酸背痛,走路都不顺畅,却看乌札库氏顶着个笑脸跟没事人儿似的。他恨恨地咬牙切齿:她简直不是个女人!又刁蛮又恐怖! 弘昼脸色不好,自是因为昨夜折腾地太累,加上被她办了几次,他心里正窝着火呢。 裕嫔看他支支吾吾的,心里愈发焦急。他之前就有过格格,怎得这次大婚之后变了个模样似的。难道……“她打你了?” 裕嫔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乌札库氏的阿玛是个武人,难不保乌札库氏也学了点儿功夫在身,说不定私下里是个鲁莽性子,下手没轻没重也是有可能的。 弘昼一听这话,脸色涨得通红。他昨儿夜里是被她掐了几下来着,但是也算不得被打。况且,他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打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所以他自然不可能承认。 “额娘胡思乱想个什么劲儿,儿子怎么会被她打?我不打她就不错了,哼!” “啊……”裕嫔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不可不可,你怎能打她?她好歹也是你的嫡福晋。若是被你皇阿玛知道你要打她,定是要挨骂的……” 弘昼有些不耐烦,推着裕嫔往外去了:“额娘别瞎操心了,儿子又不是小孩,这些事情用不着额娘烦忧。” 他担心再说下去,那乌札库氏会不知天高地厚地跟他的妹妹额娘瞎说八道,那他可就颜面扫地了。 他出去的时候,果然看到妍华与乌札库氏笑得正欢,其乐融融的模样让他瞧着很不顺眼。 “……额娘说得是,雅雅一定尽快给五爷生个阿哥……” 弘昼听到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啧啧,像个女人吗?这么主动地说要生孩子,当孩子是那么好生的?雅雅,雅雅,名字都这么俗气,嘁! 他心里编排着她的不是,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白着脸瞪了雅雅一眼。他近来不想碰她了,可她方才说尽快生孩子,难道她还想用强不成?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乌札库氏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看到他和裕嫔出来,忙起身向裕嫔行了个礼,温顺地唤了她一声额娘,而后又上前扶着弘昼让他坐下。 弘昼看她在外人面前如此乖顺,面子上极为受用的,只扬起下巴睨了她两眼,显得有些傲慢。 弘历带着他的侧福晋前来见礼请安时,弘昼与乌札库氏的别扭已经闹得差不多了。妍华看弘历来得这么晚,脸色有些不大好:“见过你皇阿玛了吗?” 弘历闪烁着眼神,点了下头:“已经给皇阿玛请过安了。” 他的侧福晋高佳氏立马行礼,向妍华解释道:“儿媳给额娘请安,请额娘莫怪爷,是儿媳身子不适起晚了……” 弘历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愧疚的神色来。其实他昨夜没跟她洞房,因为他的女儿一直吐奶,暖心很是担心,所以他陪暖心和女儿陪了一夜,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早上自然就起晚了。 妍华见状,也未多加责怪。 就在众人沉浸在喜事中时,谁人也没料到,储秀宫里出了那样一件污秽之事。 唯有张李子,当日许久不曾见到卢有福后,便问了问别个太监,他们皆摇头说不知。只有一个小太监说看到卢有福提着喜饼走了,说是给娘娘们送喜饼去了。 张李子转了转眸子,阴恻恻地笑了。 “你,给我好生盯着他,他若是再去后宫,务必要及时与我讲。”张李子将陆德才叫到身边,悄声叮嘱了下。 他早就说过,龙头斩不了,龙鳞却是可以拔几片的。如今,让皇上蒙羞的事情不就来了吗?他就知道,像卢有福那样改不了花花心肠的太监,定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得意地摸了摸下巴,那里光洁无须,可他还是习惯性地摸一摸,也好解解他当男人的瘾。 “舅……嘶……”陆德才刚要叫出声,就被张李子给赏了个爆栗子,他捂着脑袋幽怨地看了张李子一眼,忙吸了吸鼻子将另一个“舅”字也咽了下去。 “张公公,依我看,还是想法子让那卢有福重新回储秀宫伺候才好,那样他见答应的机会多了,做出苟且之事的机会也就更大。” 张李子作势又要打他,被他躲开了。张李子睨了他两眼,轻蔑道:“所以说你蠢呢。天天在一处,就不会日日都做那苟且之事了,你还怎么盯着他?如此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定会一见面就忍不急办事儿,到时候一捉一个准,呵呵……况且,这人儿是熹妃娘娘给送回来的,我再偷偷给塞回去,不是摆明了与熹妃娘娘作对吗?” “可是舅舅……嘶,张公公,那卢有福也不是男人,如何跟女人行那种事情?” 张李子轻蔑地盯着陆德才,冷哼了数声:“你在舅舅面前,还装什么纯情?我跟你说,你屋里头若是有那些个污秽东西,赶紧给我想法子处理干净,这宫里头啊,过不了多久就要翻天喽。” 高速首发雍正熹妃传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五百五十一章 新婚(给爱爷请安钻石加更)地址为 第五百五十二章 病重 陆德才是个散漫性子,张李子让他盯卢有福,他总是一不小心就将人盯丢了。所以事情磨磨蹭蹭地拖到四月底时,张李子却一直未寻得机会动手。 待到了五月初,他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暗地里骂了陆德才一顿后,只好亲自注意起卢有福的动静来…… 五月初六的时候,胤禛给和硕和惠公主指了婚,将嘉惠下嫁给喀尔喀的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博尔济吉特氏乃蒙古的皇族姓氏,多尔济塞布腾是智勇亲王丹津多尔济的小儿子,才貌双全。 嘉惠从蒙古回来后,妍华就没见过她。待指婚的圣旨下了之后,她让弘历带话给嘉惠,让她进宫见见她,可是嘉惠却迟迟不肯来见她。 妍华觉着定是嘉惠对多尔济塞布腾不满,却又不想她为难,才迟迟不肯见她。想到要将嘉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心里当真万般不舍。 不过,待嘉惠进宫给她请安的时候,她才知道是她想错了方向。原来嘉惠一直没进宫,是因为十三的腿疾越来越严重了,嘉惠一直在怡亲王府里陪着筱七,母女俩一直守在十三身旁。 可怜妍华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不仅她不知道,连朝中许多大臣都不知道。原来胤禛一直瞒着十三病重的消息,怡亲王府也不对外提及此事。怡亲王有腿疾的事情乃众所周知,且怡亲王向来不喜欢在府邸接见朝臣,所以并未有人怀疑。 嘉惠是今年年初从蒙古回来的,弘昼大婚那一日,十三的腿疾正发作得厉害,所以嘉惠并未回宫喝喜酒。筱七告诉她,十三的腿疾是过完年后才严重起来的,疼的时候他能将自个儿的手掌心掐出血来。所以嘉惠一直都在王府里陪着,压根没心思回宫。 “太医怎么说?”妍华手抖得厉害,一想起十三那爽朗的笑声,心里便疼得紧。他是那样一个坦荡的人儿,为何老天要如此折磨于他? 胤禛即位后,派了三名太医常驻怡亲王府,专门给十三治疗腿疾。但是,自从十三不能走路开始,他的膝关节便开始逐渐肿大,小腿则益发消瘦,事到如今,他的两条腿早已无力再站起来。 嘉惠听她一问就问到关键点儿上,鼻子一酸,小嘴一瘪,立马涌出泪来:“额娘和阿玛都不肯与孩儿说,每次就诊都不让孩儿在旁边看,孩儿追问那几个太医多次,他们就是不肯说……孩儿……孩儿好担心,额娘,你说阿玛他……他是不是……活不久了?” 妍华一听这话,鼻子也跟着酸涩起来:“你怎得不早告诉我?你等着,我要去跟你皇阿玛求个旨,我要出去探探他。你们都瞒着我做什么?我道你额娘这么久没进宫来,定是将我忘了呢,却原来……哎,怪我疏忽了。” 嘉惠听了这话,匆匆拉住了抬脚就要去养心殿的妍华:“额娘,孩儿与额娘一起去吧,孩儿有事要求皇阿玛。” 妍华拭去眼里的湿润,拧着眉头望向她:“你……是不是不愿意嫁去喀尔喀?” 嘉惠愣怔了下,本能地点了下头,而后赶忙又摇了下头:“不是不愿,是不想这么快嫁过去……阿玛他的腿疾那么严重,孩儿想多陪陪他……” “难为你了。”妍华给她擦了擦泪,携着她一起往养心殿去了。十三的几个儿女中,属嘉惠最为孝顺,常年在府中陪着他与筱七,从没有过半句抱怨。 彼时胤禛正与几位大臣在议事,妍华与嘉惠也不好闯进去,便去了旁边的佛堂拜拜,自然都在给十三祈福保平安。 没成想,胤禛这一次并未顺着妍华,并不同意她出宫探望十三,也不同样将嘉惠的婚事延后两年。不过,看到嘉惠哭得梨花带雨,他沉默半晌后,终是松口让她年底再嫁去喀尔喀。 嘉惠得了这句话后,便渐渐止了泪。她曾在十三面前提过,要求旨晚一些时候再出嫁,十三不同意。他说蒙古形势严峻,和亲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还让她体谅她皇阿玛,莫要让皇上为难。所以,她如今违背十三的意愿来求旨,能得这样一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她原本最坏的打算就是下个月便离京出嫁。 “嘉惠,不是朕不心疼你,这件事情早已定下来,如今不得反悔。” “皇阿玛,儿臣明白。”嘉惠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她两个阿玛两个额娘,所有人都告诉她,他们宠她疼她,可事到如今,她还是避不了远嫁的事实。有时候她也有些怨,怨她终究不是她皇阿玛的亲生女儿,所以到头来还是要作为和亲的对象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可她亲额娘亲阿玛说得对,即便她是皇上的亲生女儿,也免不了要出嫁的事实,就看嫁得近还是远了。 所以,她更多的是无奈,倘若她是个阿哥,许就不用面对这样的烦扰了。她想起那个在她面前有些轻佻的多尔济塞布腾,心里一时喜忧参半,更多的却是对前途的茫然。身在皇家,总有这么多身不由己,她认了。 她也不想再在两个额娘两个阿玛面前表现出对这桩婚事的不满,还是高兴一些好,免得日后她们徒生不必要的担忧。 只是,她想得再多,却也无法时时左右住内心的情绪。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女子,饶是她此刻再努力,也没能抢按住心头的失落。所以胤禛才会说出那么一番歉疚的话,可他歉疚归歉疚,却还是不能遂她的意。 嘉惠很快便谢了恩出宫去了,留下妍华自己,默默流着泪。 胤禛看不得她难受,摆了摆手示意她过去,她迟疑了少顷才慢吞吞地走至他身边:“十三叔是不是病得很重?皇上为何不许臣妾去探望探望?臣妾会守着本分……” “胡说什么,我何时不信你会守本分了?”胤禛拉着她的手,有些无奈。不是他不信她,而是近来传出些空穴来风的谣言,他怕她听到后会生气。 那谣言也不知道传了多久,宫里宫外都有,实在难听了些。 暗卫已经将弘时的死查出来了,确实是喝了毒酒的缘故,但幕后主使并非弘时身边的那个太监,那太监也不过是受了胁迫而已。幕后之人乃年羹尧的余党,当初年羹尧如日中天的时候,提携了不止一个两个人,虽然他已经严厉打击,却总也免不了漏网之鱼。 所以,宫外头总是潜藏着莫名的危险,这也是他不想让她出宫的缘由之一。 况且,万一她探过十三后,又想去雍和宫看钱贵该怎么办? 哎,他隐瞒了她太多事情,如今当真有点儿力不从心。 妍华幽幽地叹了一声,想起他曾经因为那个背影而醋得不行,只觉着他有些健忘。但是她并未将那些伤心事给扯出来,抬头看到他的鬓角又如先前一样多了些华发,忍不住岔开了话题:“皇上近来不喝那宁神益气的汤药了吗?” 胤禛微怔,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总是忘,一断,这白发就又慢慢长回来了。婵婵嫌弃吗?” 她摇了摇头,在他的鬓角婆娑了一会儿:“怎会嫌弃呢?皇上可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谁人敢嫌弃皇上?” “你就敢。你何曾在乎我是不是皇上了?”他促狭地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已经很久未曾做过这样的举动了,所以他捏了一下不过瘾,干脆两只手一起捏起来。 妍华被他这个举动气得直翻白眼:“皇上这是做什么?都是做皇爷爷的人儿了,怎得还这么不正经?” “我也就对你不正经,你舍得瞧我成日里都正正经经地绷着吗?” 妍华被他这样一闹,早已没了生气的心思,白了他一眼便没好气地违心道:“当然舍得,后宫里头可有许多小美人儿呢,皇上还是找她们去心疼你吧。” “看看你,又成心气我。”胤禛无奈地牵起她的手往东暖阁里头去,进去后便躺在了她怀里。铲除那些迫害弘时的余党,他也费了不少心力,累得很。如今十三病得厉害,朝野上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找谁倾诉了。 他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妍华听着他悠长的呼吸声,心里乱得很。她很是挂记十三的腿疾,当初他被幽禁的时候,腿疼起来都会冒冷汗,真不知道他如今会疼成什么模样。筱七该难受死了吧,哎,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下意识地紧了紧胤禛的手。 已经睡着的他,微微蹙起了眉头,缓缓睁开眼时,便看到她满脸愁云地在那里发愣,眉眼中的不安丝毫也未加以掩饰。 “过两日吧,等我安排一下,过两日便带你去看看十三,可好?”他紧了紧她的手,轻轻出了声。 妍华回过神来,低头看向他平和的面容,情不自禁地用指腹去摸他嘴角的笑容:“好。”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看透。 很久以后,每当她想起那温馨的一刻,她都禁不住后悔,她为什么要答应呢?为什么要让他为难呢?也许她不出去,便能阻止后面那些事情的发生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出事 两日后,胤禛果然带着妍华出宫了。只不过是换上了常服,悄悄地溜出去的。 为了不引人注意,胤禛与妍华是从侧门进的怡亲王府。 五月的天已经开始闷热,王府里的桃树林立散出阵阵桃子香气,十分诱人。 胤禛与妍华被府里的下人带到十三面前时,十三与筱七正在桃林里摘桃子,摘到又大又红的便直接洗了吃。同一只桃,他咬一口,她咬一口,吃得不亦乐乎。 胤禛也没让人进去打扰他们,只是让人将常驻怡亲王府的太医给叫了过来,问问十三的腿疾。 妍华有些紧张地微微抖了下手,胤禛似乎有所察觉,将她微颤的手给握在了掌中:“你若是想知道,便陪我一起听太医如何说。若是害怕,便去桃林里找十三弟他们吧。” 妍华定定地看进他的凉眸,回握住他的大掌:“我陪禛郎一起听。” 他微微点头,表面上无喜无忧,内里却焦急万分。其实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十三的腿疾,此番叫太医过来,无非是想再度确认一下是否当真有那么严重。他,也有心存侥幸的时刻。 来者是一个老太医,花白胡子花白辫子,见了胤禛便欲下跪,胤禛却亲自上前扶住了他。 “皇上,王爷的腿疾是寒湿凝滞之症。王爷年轻时腿上受过伤,当时应是没有完全调养好……后风邪外侵,阴寒凝滞,将那风寒湿邪之气阻于经络,导致血脉不通……故而筋缩股瘦……此乃长期不得好生调养所积,已致肿疡之症,散及全身……” 白须太医张口便是一通晦涩难懂的言语,大意便是十三的病症已经极重。虽然胤禛听了极为不耐烦,却一直没有打断他的话。待听了半晌,不见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后,他才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只需告诉朕,还有没有得治?如果有得治,你只需告诉朕,需要哪些药?不管是多难求取的药,朕都会差人取给你。” “这……”白须太医惊讶地抬起眼来,连连叹了两口气,“皇上,恕老朽无能为力,只能尽力多保王爷几个月的命,要治好……实为天方夜谭啊!” “啪!”胤禛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一根桃枝,听到太医这么说,冷着脸便将那桃枝给折断了。 太医惊了下,待看到被他扔在地上的断桃枝后,面色如常地跪了下去:“皇上恕罪,王爷的病实在拖了太久,常年累积的风邪之气早已郁积在王爷的经络中,短时期内实在无法清除……” “六年多了……朕给了你们六年多的工夫,还短吗?”他的脸色铁青,情绪突地有些激动起来。 妍华忙紧了紧他的手,担忧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皇上也知,王爷的病气,郁积了怕是有三个六年之久啊!千里之堤尚且会毁于蚁穴,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白须太医颤颤巍巍地磕了个头,说话间连连叹气。 “四哥,何必为难邱先生?”十三夫妻二人早已被桃林外的动静惊动,筱七推着十三出来时,便看到了这副情景。十三苦笑了一声,当即便出声为太医求情。 这个太医是服侍过先帝的老太医,本已告老还乡,是胤禛为了十三将他再度请回京的。老太医也一直勤勤恳恳地想着法子给十三治腿,无奈顽疾难去,他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胤禛的唇瓣嗫嚅了两下,隔了良久才松开妍华的手,亲自上前两步将老太医扶了起来:“是朕不对,邱先生莫怪。” 白须太医姓邱,此次回京不肯再加官职在身,所以十三一直叫他邱先生。胤禛此番也跟着这般叫他,实在是莫大的虚荣。他有些激动地躬了躬身:“老朽岂敢,老朽岂敢,皇上莫要如此折煞老朽。” “邱先生能放弃颐养天年的悠闲而前来帮十三弟治病,此番气度,自是当得。”胤禛缓下脸色,暗叹了几声。余光瞥到坐在小轮车上的十三时,忍不住再度暗叹了两声。 邱先生张了张嘴,没再说话。皇上连连请了他两次,他焉能罔顾?进京为怡亲王看腿疾,并非他所愿。先帝在世时,曾生大气于怡亲王,他自是记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在怡亲王府待了六年多,他对怡亲王的脾性倒是有了了解,只怕当年被幽禁一事,当真是受了冤。故而他起初虽然未尽心帮十三医治,可后来却是为了他的腿疾而殚精竭虑翻遍了古籍。只可惜,实在是郁积太久,饶是华佗在世也医不好啊。 邱先生曾跟十三说过:“王爷的日子只怕所剩无几了,至多一年半载,这湿寒风邪便要将王爷剩下的精气神都侵蚀掉……” 十三当时只不过怔了片刻,旋即爽朗一笑:“生死有命,邱先生也是尽了力了,辛苦了。” 他做太医那么多载,再也没看到过那个皇子皇孙抑或后宫嫔妃,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会表现出这么豁达的态度。 “王爷难道不怕死吗?” “许是怕的吧……不过是永远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罢了,我只是怕,我走之后,孩子们要伤心,要留筱七一个人在这世上……若是没有这些牵挂,我许是也不怕的……” 待邱先生将思绪从回忆中拔出来时,胤禛与十三已经悉数进了桃林。他嗟叹数声,摇着头离开了这里。 桃林里,妍华望着这一片挂满水蜜桃的树,纳闷不已:“我以前不曾看到过这片桃林?” 筱七哂笑,拿手戳了戳她的脸:“你当然不曾看到,是后来才种的嘛!再说,你何曾来过这个王府了?这是祥爷做了怡亲王后,皇上另赐的宅子嘛!” “是我糊涂了。”妍华皱着眉头微微吐了下舌头,抬头往前看去时,正好看到十三回头看过来,嘴角噙笑,眉眼英朗,看得她一愣。待偏过头看向筱七时,才见她也在那里兀自偷着笑。 “姐姐与十三爷的感情倒是越来越好了。”她每次看到他们二人,总是能从他们的眉眼里看到对彼此的关爱,委实难得。其实她很佩服筱七,能主动陪着十三度过那么多年的幽禁岁月,而且还能将性子保持地如此开朗。 “你与皇上不也是?想想这往后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自然该多恩爱一些才划算。”筱七的笑容渐渐止住了,深深地看了看十三的背影,突然落寞起来。她答应过十三,就算他先走,她也要好好儿地活着,因为她要料理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有孩子要照顾。 十三一直说对她不住,因为往后要她一个人守着府里的琐事,委实无趣了些。 她笑,说只要下辈子还能做夫妻,她这辈子多受点儿苦也是无妨的。 “姐姐说,十三爷会答应吗?”胤禛想要十三将手头上的事情都交代出去,以后安安生生地做一个悠闲王爷,也许那样,对他的腿疾会有益不少。 筱七叹了一声,无奈地笑了笑:“不会答应的。” 妍华怔了怔,旋即无声地苦笑起来…… 离开怡亲王府后,妍华果真想去雍和宫转转。筱七说那片桃树泰半是从万福阁移载过来的,潜邸改建成雍和宫后,里面变动了些许地方。十三喜欢那片桃林,所以便移载去了王府,细心栽培下,竟是都安生地活了下来。 妍华想回去看看万福阁变成什么模样了,也想看看钱贵如今过得好不好,既然难得出宫一趟,她自然是想将这些事情都给做齐全的。 胤禛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要求,只坚决地摇了摇头:“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回宫处理,下次再去吧。” “皇上先回去可好?我去看两眼便回。” “不行,放你一人在宫外头待着,我不放心。”胤禛还是不肯同意。 妍华与他商量很久,他始终不肯同意,后来索性闭了眸子假寐,妍华不由得心生疑惑,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事疑起。 马车颠颠簸簸地行至宫门前,两个小太监正在里面徘徊,面上焦虑不安。 胤禛拉着妍华上了御辇,苏培盛则跑去与那两个太监说话,不大会儿,他便追上了御辇,急急地在外头低声喊:“皇上,后宫里头出事儿了。” 胤禛听他语气焦虑,便掀开窗帘看了他一眼:“出了什么事?” 苏培盛面色犯难,看了看左右,当即便跪了下去:“皇上,当下不能说,是奴才管教不当,求皇上恕罪!” 胤禛见状,知道定是出了不小的事情。他看了妍华一眼,妍华茫然地摇了摇头,并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 “起来说话,当不当罪,待朕查明再说。” 苏培盛听到御辇里传出来的话后,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忙爬起身子跟了上去。这件事情太麻烦了,只怕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啊。这一整日都在宫外头,也不知事情闹到什么程度了,若是传到宫外头去,当真不是小事儿。 他越想越后怕,忙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宫人常用的几个宫门处查一查,看看今儿个都有谁出入了。他只盼着事情莫要朝着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啊,他捏着袖口擦了擦额角,呼吸顿时急促不堪,紧张到手心直冒汗。 第五百五十四章 乱了 张李子亲自盯住卢有福后,才发觉不是陆德才无用,而是卢有福委实小心。这个人,进宫的时候便与别个太监不同,明明一样的丢了命根子,他却总是一副清高自傲,仿佛不是太监似的。 许多太监自打净了身后,心理长期压抑,或自卑或自怜,多多少少有些变态心思。所以他们看到一个面上既不自卑又不自怜,眉目还那么清俊的卢有福,自是个个都不喜欢。明里欺负暗里使绊子,羞辱打骂乃是常事。 是张李子将他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的,所以他一个不设防,便将自己曾经深爱过一个姑娘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将自己一个不小心为了银子而当了太监的悔痛给说了出来,更将自己极力在表面上装成一个正常男人的心思给表露了出来……所以张李子便利用了他的这层心思,将他安置去了苏答应身边。 他知道,卢有福迟早会做出令皇上蒙羞的事情。而他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给卢有福提供便于他做出逾矩举动的机会。 所以,当他得知皇上和熹妃都出宫了时,心里是相当雀跃的,因为机会来了。而这一日,恰恰连苏培盛也不在,天时地利人和,错过今日,便可惜了。 他故意差人去御花园修剪灌木,也故意没有差使卢有福去。 卢有福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动声色。所以张李子心里渐渐生出焦急之意,故意又大声催促起几个小太监来:“再找几个人过去帮忙,正好趁着今儿都弄好了,免得日后还要寻机会修剪。” 这一次,卢有福终于自荐去做那费力的活计了。张李子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露:“去吧去吧,不得偷懒!” 可卢有福还是偷懒了,毕竟太监们都分在不同的地方各自修剪着,不得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闲话,所以他们并未看到卢有福悄悄整理好了衣服往储秀宫跑去。 御花园离储秀宫近,所以卢有福很快便摸索去了苏答应的屋里头。 “我听说内务府的人在御花园里头修剪灌木,我方才还想你会不会也在里头,会不会能得个机会来看上我一看……啊……”卢有福一进去便关上了门口上了门栓,看到苏答应满脸娇羞地盯着他看,心里一动,忙上前将她拥在了怀里。 他不是个正常男人,可他喜欢看到这个女子在他身下绽放的模样,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觉着他活得有些男人的尊严。 苏答应紧张到胸口起伏不定,拉着他的手便往自己胸口摸去。 她迫不及待地自行宽衣解带,而他则轻车熟路地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打开盒子,各种各样的狎具尽收眼底,更有那逼真若真物的宝物,若小二臂膀般粗壮,正躺在盒子里闪着熠熠光泽。 苏答应在他的双手抚摸,唇齿咬啮之下,早已颤成了一朵即将绽开的花儿,待看到他余下一只手去拿狎具时,紧咬的双唇一个颤抖,娇滴滴地溢出一抹轻吟来…… 他们并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偷偷盯着卢有福的一举一动,待看到他偷偷开溜之际,那个人便如约跑去净房附近,准备放那疯疯癫癫的宋氏出来了。此人,便是陆德才。 “嘚嘚嘚!”他在净房附近一处灌木丛里瞧着墙面,这里原先有个排水的洞,被他挖大了,刚好够那宋氏钻出来。 没多大会儿,那疯疯癫癫的宋氏便循声过来了,钻出个脑袋冲着他嘿嘿傻笑。 陆德才捂着脸,神秘兮兮地跟她言道:“熹妃与人在那储秀宫里偷情,快去抓奸,让皇上打她进冷宫!” 这宋氏对熹妃二字极为敏感,饶是已经疯疯癫癫的,可一听到这两个字便立即来了精神。 “哪里哪里?熹妃这个贱人!”她目露凶光,仿佛一瞬间得了清明。 陆德才给他指明反向后,忙匆匆掩在了灌木丛里。张李子说一路上会安排上将巡视的太监给引开,故而这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操心。 “熹妃偷人啦!熹妃偷人啦!”那宋氏也是疯惯了,在一处角落叫嚷两句,便又往别处跑,一路上都欢喜地嚷着,十分兴奋。 彼时正好有几个答应在御花园里闲逛,正在亭子里纳凉,听到储秀宫有动静后,赶紧往储秀宫附近走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氏一路上跑着嚷着,待窜进了储秀宫,才有一大群太监宫女追上她。 她指着其中一间屋子,高兴地嚷嚷:“熹妃在俩面偷人啦!熹妃在里面偷人哪!” 里面的苏答应正在动情之际,待卢有福停下手里的动作时,她才迷离地睁开眼,听到外头的熙熙攘攘。她的脸当场就吓白了,慌忙想要拔下还在她身体里的狎具,无奈她紧张得很,那狎具又大又深,她一个手滑没能将之拔出。 而那卢有福早已呆愣在一旁,惊恐地瞪着那扇门,整个人都若石像一般僵住了。 有人在敲门,还没敲两下,便有人开始撞门了。苏答应慌忙扯了薄被将自己精光的身子盖住,吓得瑟瑟发抖。 门撞开之际,卢有福忙白着脸挡在了门口:“你们……你们做什么?” 他衣衫完整,因为他从来不是完人,所以每次与苏答应行那苟且之事时都不会脱衣,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丑陋的身子。 张李子冷哼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咚”地一声闷响,苏答应体内的狎具滑了出来,落在那榻上,又顺着边缘“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清响、刺眼。 如此一来,事实已定,闻声赶来的答应们在外面伸长了脖子要往里面瞧,最先瞧到情况的莫过于屋对头的刘答应。其实打从卢有福进来将门锁上后,她便有所察觉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也不会对这样的事情毫无察觉,只是她并不敢乱讲。 “哈哈,熹妃那个小贱人偷人啦!皇上,皇上快赐死她!”人群之后,已经被绑住双手的宋氏在那里疯疯癫癫地叫着,一时间人声鼎沸,无一不为眼前的事情震惊不已。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退下!”裕嫔与武贵人听到风声后,立马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芍药。芍药看到苏答应屋子外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脸色立马不好了。 张李子窃笑了一声,忙正色吩咐身边的太监们将那卢有福绑了,又笑嘻嘻地点头哈腰:“各位主子们,裕嫔娘娘来了,还是请裕嫔娘娘说话吧,请主子们给娘娘让个道儿。” 他暗自冷笑,这么多人知了情,不怕皇上这脸丢不干净。 裕嫔一看里面的情形,立马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她也没管过大事儿,一时着了慌,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在一直木着个脸的芍药跟来了,她悄声在裕嫔耳边说了几句话,裕嫔便冷静了下来。 “你们二人,找个嬷嬷来给苏答应验身,你们,将这个奴才绑着看好。妹妹们且都散了,这里不是瞧热闹的地儿,一切公断自有皇上与熹妃做主。等皇上回宫了,自然会有交代。” “娘娘,不可。”芍药一惊,忙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这件事情万一被这些答应们传了出去,可就大事不妙了。这是何等丑事,皇上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这……”可裕嫔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有几个答应怕惹事,已经匆匆带着宫女溜了出去。芍药心急,立马让人将在场的答应一一记下名字。 剩下的几个人,看裕嫔意图让人拦着不让她们走,心里开始怕事,闹哄哄地你一言我一语,只道自己屋里头这个要做那个要办。裕嫔没了章法,提笔将她们的名字与住所一一记下后,便放走了她们。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不得乱嚼舌根,闹出了风声,便不是丢小命那么简单了!”她无奈,只得在放她们走之前说了几句狠话,也不知管不管用。 她忙乱之际,并没有看到武贵人的脸色异常难看。待她忙完这些事情后,才听到屋里头乱糟糟的,有斥骂声有抽耳光之声。她忙拉着芍药进去看,这才发觉武贵人正发了疯似的在扇那苏答应的耳光。 “你个贱人!皇上待你不薄,你竟然做这等苟且之事,你对得起皇上吗?你个不要脸的贱货!” “皇上哪里待我不薄了!就当我一颗真心都喂了狗!”苏答应的头发凌乱,衣服也是匆匆套上的,此时已经又被武贵人揪乱了。 武贵人一听这话,火气更甚,抬起脚就往她脸上狠踹:“你说什么?你居然敢骂皇上!” “你做什么,你要打死她了!”裕嫔忙上前去拉武贵人,武贵人正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裕嫔,一个劲甩着拉她的那几只手。 哪知,其中一个人被她甩脱了手,一个不稳便摔倒了,然后一脑袋便磕到了椅子角上,当场血流如纸一命呜呼。 场面一时间慌乱不堪,尖叫声,辱骂声,摔打声,不绝于耳。 “娘娘!”裕嫔看到那么多血,又拉不住武贵人,气得两眼一翻,当场便晕了过去……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严惩 胤禛与妍华回宫时,正好赶上宫女惨死、裕嫔昏迷之际,彼时整个后宫之中,竟然是武贵人一人独大,加上张李子又心存不轨故意顺从着武贵人,所以胤禛与妍华赶过去的时候,整个储秀宫已经被闹得鸡飞狗跳。 “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皇上来了……”那些原本在御花园到储秀宫那一段宫道上瞧热闹的宫人,纷纷跪下了身子,垂着脑袋不敢动弹。 胤禛看了看宫道两旁跪满了人儿,冷笑了几声。 苏培盛冷汗涔涔,待皇上与熹妃走过去后,忙一个劲儿地挥手,示意身后那些个太监都该干嘛干嘛去,不得杵在这里瞧热闹:“一个个都没骨头了不成?看我过后怎么收拾你们!” 胤禛下了御辇后,听苏培盛禀了个大概:“……苏答应与人行苟且之事被捉了个现行……裕嫔娘娘被气得昏过去了……” 潜邸时的种种往事浮上心头,他想起曾经背叛过他的宋婉儿,心里的热气便少上几分。 待进去看到与苏答应苟且之人是个太监时,他心里的怒气便越发滔天了。他睨了一眼那些不堪入目的狎具,又嫌恶地看了苏答应一眼。 那双漂亮的眸子此时正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也在微微发颤。如此一副清纯可人的模样,实在难与那**之事联系在一起。 “你怎配得上这双漂亮的眼?”他微微眯上眸子,面色若冻了三尺冰寒,让人不敢瞧上一眼。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幽幽地吐出一句,“来人,给朕剜了她这双眼!” “皇上,皇上饶命……皇上!”苏答应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剜眼,那是何等之痛? “剜眼之后,实以宫刑!苏氏一族,有官职者去官职,流放宁古塔!”胤禛压根不再拿正眼瞧她,只面无表情地又补了几句。 苏答应惊呼了一声,整个人面如死灰地彻底颓坐在地。 在场的人皆是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的卢有福更是瞪大了一双眼,急急向苏答应看去,眼里满是怜惜。 这一幕被妍华看在了眼里,眉头拧得更深了些。她没怎么见过胤禛惩罚人,但她知道,此时的胤禛显然是动了怒,是劝不住的怒,所以饶是她觉着剜眼之后再宫刑委实残忍,可她还是没有出声。毕竟苏答应做过的那事儿,岂止是这样便能抵消的?进了这深宫,首要便是需耐得住寂寞,可她……哎,可怜不得,也惋惜不得啊。 “将他,送去慎刑司。”胤禛指着卢有福,眼里似能迸出火来,可是他开口的时候,声线却异常镇定,冷冷清清若墓地里的幽冥,“去皮剔骨,挫骨扬灰。” 这八个字从他嘴里一个一个地蹦出来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后脖子如有鬼怪在吹冷气,吓得他们冒起浑身的鸡皮疙瘩,身子不住地颤抖。那八个字所代表的苦痛,岂止是痛,简直是炼狱。 卢有福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他一直小心翼翼的就是害怕会有被发现的这一天,可他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还这么地猝不及防。 妍华就站在胤禛身边,听到这几个字后也是趄趔了两步。胤禛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缓缓扶住了她的手臂,眸子里的冰寒太重,此时已经温柔不起来。 妍华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让他宽心。可嘴巴嗫嚅半晌,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今儿为什么要出宫,听闻了十三再也治不好的腿疾后,回宫竟然还碰到这样难堪的事情。 她悔她自己没有事先安排好,才会出现这样的乱子,倘若当初发现卢有福与苏答应有蹊跷的时候,便将这卢有福给拘了,也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待后来她得知事情已经传出了宫时,她便更加后悔了,若是不出宫,她定能阻止这丑事被宣扬出去。 形如死人的苏答应与卢有福已经被拖了出去,而这屋子里早已乱七八糟,椅子倒了桌子乱了,地上还有许多碎瓷渣子。再往里悄悄,榻上还是一片狼藉,似能闻到那淫靡的气味。 妍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一边的角落里跪着个人儿,是武贵人。她的发髻有些许凌乱,双目猩红,呼吸急促,手里还握着一片碎瓷渣。她方才想用手里那东西扎苏答应的,若不是皇上来了,她定是要划花苏答应的脸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生气,只是觉得皇上那么英挺俊朗,那苏答应怎可负了他?该死,可恨! 胤禛看到她时,她正难掩激动地盯着他看。她许久未曾这么近地看他了,待察觉他朝自己越走越近时,只紧张地完全没了主张。若不是她身后的宫女提了个醒,她差点儿忘了手里还拿着一片碎渣子。她忙放下那东西,立即向他磕了个头:“皇上~恕臣妾失礼之罪,臣妾看到她做这等污秽之事,实在太过生气……” “起吧。”胤禛亲自将她扶起,并未对她动怒,只是让人将其送回延禧宫,好生处理手上被碎渣子割破的伤口。武贵人感动不已,连声道谢,最后在依依不舍中离开了储秀宫。 彼时,谁人也没有想到今日发生的这件事情会有那么多的连锁反应。此事就像夏日里的一场大旱,干涸了湖河里的水,渴死了田地里的庄稼,造就了老百姓的饥饿,促就了一大片的饥荒…… 苏答应被生生剜下眼的那一日,凄厉地如半夜里的幽魂恶鬼,惊悚至极。可是慎刑司的人谁也不敢手软,翌日便对她实施了宫刑。宫刑,即男子割其势,女子闭其宫,使之不得再行男欢女爱之事,苦痛难言,比砍头更甚。砍头不过碗大的疤,而宫刑却是苦痛余生。 苏答应命大,被剜眼,又受了宫刑后,却还是熬了过去。 只不过,皇上只说了这两样刑罚,未说刑罚过后她若是还留着活气该怎么处置,所以慎刑司的人只得将她关在牢狱中,任其自生自灭。 事情过后,妍华与内务府立马多了许多事情要处理。整个事情透着许多蹊跷,譬如那宋氏何故又跑了出来,还顺顺利利地跑去了储秀宫?而偏巧储秀宫里正好有两人在做那等苟且之事?又譬如事情为何那么快就传到了宫外?好像储秀宫的事情一闹出来,便立即有人出宫去宣扬了这件事。如此迅疾,若不是有人安排,谁人能信? 妍华请旨,让魏长安将关押宋氏的那个屋子搜了个遍,最后在灌木丛的墙根后发现了一个洞,这才印证了他们心中的猜疑:宫里头果真有人在捣鬼。 太多的疑问亟待解决,以至于妍华压根无暇去理会宫里头的那一小部分不实传言。 可是她没在意,苏培盛却将事情都探了个清楚。苏答应的事情让他对张李子很不满意,觉得他甚为宫里头的老人,不该让事情演变到那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可张李子说得对,他说到底也只是个奴才,裕嫔和武贵人在那里发号施令之际,他也无法掌控事情的发展。 苏培盛心有疑虑,却并未说出来。他问了问陆德才那一日在做什么,而后便没了声息。 张李子偷偷瞧了他两眼后,若有所思地敛了眉:看来,要开始收敛了,如若不然,露了马脚可不好,八爷的仇还未报呢…… “皇上,京中近来盛传熹妃娘娘……**之事……”魏长安也不知道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明明是苏答应做了那苟且之事,可茶楼小巷里,百姓私下津津乐道的事却与熹妃有干,且对此深信不疑。他并不知道,早在选秀期间,妍华的名声便已经开始莫名败坏。 他只感觉,暗中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默默推动着这一切。这背后之人,意欲何为?熹妃与之又有何仇何怨? “嗯?”胤禛显然也有些诧异,眉头深锁,目露不解。 苏答应的事情,他并没有下旨宣告天下,这等丑事,自是能暗中解决便可,谁也不会蠢到将这样的事情昭告天下。 “奴才已经调集暗卫进京搜查,似有九爷府邸的旧人在京中活动。” “继续查。”胤禛揉了揉额角,心里很是烦闷。十三的腿疾不得好,宫里又出这样的污秽事,外头又传出这样莫名的事情来,委实让他头疼。 “皇上,此外……奴才回宫的时候,看到凌柱大人递牌子求见熹妃娘娘。”魏长安退下去之际,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所为何事?”凌柱一家子不曾因着妍华的身份而狂妄过,更不曾时常进宫探视,这个时候递牌子求见显然是有别个事情。 “……奴才问过凌柱大人,似是……凌柱大人的夫人病了,想见见熹妃娘娘……恕奴才多嘴,恐怕是为了京中的传言,凌柱大人心有不安,故而想问个虚实。” 胤禛沉吟半刻,叹了一口气:“知道了,下去吧。” 婵婵,我该如何护你? 待魏长安退下,他默了半晌,踱步徘徊良久。待凌柱递的牌子传至养心殿时,他让人备好笔墨纸砚,提起笔,速速写下一段话……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公主 “哎~”凌柱在午门外徘徊不已,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红艳似火,烤得他身心俱焦。 他是个老腐朽,不曾想过利用妍华的身份而加官进爵,能进翰林院做个侍讲学士,他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妍华说得对,他就是个老文酸,做不来朝廷中的勾心斗角,不然也不会一直都停在四五品的小官职上再也不得升迁了。 自从妍华进宫做了熹妃,他听过关于她的传言就不在少数,听听也就过去了。 其实早在去年就有风声传出来,说熹妃独掌后宫,排除异己、只手遮天。凌柱夫妻二人深知女儿的品性,对此不过是听过便作罢,不曾当真。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不仅传得人多,且久。据传,熹妃不甘深宫寂寞,年老色衰之后不得恩宠便开始偷人,与人做那苟且之事。凌柱听后气得直吹胡子,他自是不信他辛苦养大的女儿会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可传得久了,他便开始担心妍华的安危了。想想他这个亲阿玛都免不得开始担忧,那些不熟识妍华的人,更是会信以为真了。 他因为年纪大了,心火又旺,差点儿等得两眼翻白晕厥过去。这时,终于有人来了,是苏培盛亲自捧着一封书信急匆匆地赶来。 “大人,皇上让奴才过来给大人送此物。”苏培盛双手托着那封信,呈送到凌柱眼前,凌柱朝着养心殿的方向下跪磕了个头,这才起身接过那封书信。 “皇上这是不得空见我吗?哎……”他叹了口气,心里愈加烦躁。 “大人,皇上说大人看过这封信后,便不用再觐见了。大人这就看吧。” 凌柱有些疑惑,听他这么说,忙拆开信看。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熹妃稳重自持、贤良淑德,朕心甚慰。 皇上的字他是认得的,虽然没有落款也没有印章,可这几个字却比什么都有说服力,只将他连日来的担心都给捋平顺了。他突然觉着呼吸都畅快了许多,头顶上的日头都没有那么烈了。 “有劳公公了,我这就回去了,这就回去了。”凌柱长吁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身子仿佛都轻了许多。 苏培盛要回那封信后,便回去复命了。 胤禛听了他的话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待批阅完手头的折子后,突然顿了顿,而后侧头看向苏培盛:“宫里头可有这样的传言?” 苏培盛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回皇上,好似……有那么一点儿。不过宫里头规矩森严,也没人敢大肆评论,奴才也只是听说仿佛……好像有那么一点儿闲言碎语。” 胤禛默了默,沉着脸若有所思…… “公主,公主慢一点儿!”笑笑从神武门进了宫后,便直奔御花园。她很久没回宫了,一回来便哪里都想看一遍,伺候她的宫女无奈极了,也顾不得合不合礼数,一个劲儿在她身后追着。 笑笑年已十岁,粉嘟嘟的小脸,滴溜溜的清眸,红殷殷的嘴唇,可爱清透,比清晨的露珠还要晶莹剔透。皇后一直都很宠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在圆明园里,凡是她想要的,皇后都会想尽法子给她弄了去。只是木槿去后,皇后待在佛堂里的工夫越来越久。这一日,笑笑闲着无趣,便突然想回宫看看妍华,得了皇后的应允后,她便兴冲冲地回来了。 有三个正在清扫御花园的小宫女正在埋头扫小道,歇脚之际便窸窸窣窣地聊起了那件她们未曾亲眼看到的秽乱事情。只不过,她们一个说是苏答应,一个说是熹妃,还有一个则站在旁边警戒着。旁边有个小湖,有两个太监正在湖边打捞着湖面上的碎叶碎草。听到她们的闲话之后,其中一个小太监也禁不住凑过去听了几句。 笑笑的宫女追上她后便没有再大呼小叫了,跟着笑笑走在长廊里,听到假山后有窸窣声,知道有人在偷懒碎嘴了,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想听个墙角。 她隐隐约约听到她们说到了熹妃,还听到偷人、不守妇道这样的字眼,心里顿时有些不悦。 “嘶,公主,她们……”跟着她的宫女倒抽了一口气,掐着腰便想上去骂人,被笑笑拉住了,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好好儿地跟着我就是,不许乱说。”笑笑转了转眸子,露出一抹机灵的娇俏。 “谁?”那个把风的宫女看到假山后面有人影晃动,忙惊呼了一声。正在碎嘴的宫女赶紧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聊。那个凑过来听闲话的小太监吓得赶紧跑回了湖边,继续捞湖面上的碎叶子。 笑笑警告地看了她的宫女一眼,而后便笑眯眯地走了过去:“你们在聊什么啊?” 三个碎嘴的宫女是去年新进宫的,并不认识笑笑,可见她衣着华丽,定然跟她们是不一样的,所以三人都战战兢兢得跪了下去,却又不知该对笑笑作何称呼,只好面面相觑,各自心里都打着小鼓。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我也想听听。你们说得好听,我便……”笑笑俏生生地转了转眸子,粲然一笑,“我便给你们好东西。” “你……你是谁?”其中一个宫女大着胆子问出了声。 笑笑的小宫女动了动嘴巴,刚想出声,便想到方才笑笑不让她说话的警告,忙又讪讪地闭上了嘴巴。 “我?我是新进宫的宫女呀。”笑笑眨巴着眼睛,无害地笑着。 “你……你骗人。”另一个宫女盯着她的衣服看了看,怯怯地驳了一声。 笑笑冷下脸来,她已经没了耐性。在皇后身边的时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于她,眼下问几句话,这几个小宫女却推三阻四不肯讲,她自然不高兴了。 “再不说,我就让人将你们都送去慎刑司!”笑笑小脸一板,下巴一抬,眼睛一瞪,倒是当真突然多起一丝威慑力来。 那三个宫女不知她的身份,听到慎刑司三个字,立马吓得白了脸。 刚才为她们放风的宫女最为胆小,吓得赶紧开口招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饶命……饶命啊,是她们,她们说熹妃娘娘的坏话……她们说熹妃娘娘不甘寂寞,与人做……做不要脸的事情……可皇上却放过熹妃娘娘不……不追究……” “胡说!”笑笑气得吼了一声,尖细的声音颇为扎耳。 “公主,公主别听她们胡说,熹妃娘娘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皇上那么宠娘娘,娘娘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那三个宫女一听眼前这个孩子是公主,吓得整个人都蔫了。进宫的时候,教习姑姑就跟她们说过,手要勤,嘴要严,结果她们头一次疏忽,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真是悔都来不及悔。 “你们,朝景仁宫的方向,每个人磕一百个头!”笑笑气呼呼地瞪着她们,除了皇后,与她最亲的便是生母熹妃,她自是极为讨厌听人背后诋毁自个生母。 “你行,磕一千个头才可!每磕一个,都要说一句你们罪该万死,熹妃娘娘是大好人!” “公主……这样是不是不大妥?” “有什么不妥的!她们在背后说额娘坏话!就该如此,不打死她们都是轻饶了!”笑笑气得不行,甩手就走人,又怕那三个宫女不照着做,抬眼一扫,看到湖边有两个太监,便指着他们喊道,“你们过来,你们给数着,不满一千不得放她们走!谁敢偷懒,我就打断谁的腿!” 即便如此,笑笑还是不放心,挑了一块鹅暖石的道儿,让那三个宫女一字排开,然后看她们磕了几个头,直到满意了才气呼呼地离开。那两个太监很是为难,他们手头上本来就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如此一来岂不是耽搁了?所以笑笑一走,他们二人一商量,便有一人悄悄溜走了,去找张李子汇报一下这个变故,免得他们完不成差事要挨罚。 凑巧的是,彼时胤禛正好在御花园里散心。笑笑惩戒那三个宫女的时候,他正好在御景亭上坐着纳凉,看到那边的骚动后便让苏培盛去将笑笑叫过来。 苏培盛急急赶上了笑笑,笑笑闻言,便又折身往御景亭去,行至那三个宫女身边,无意间看到太监少了一个,立马又跳着脚骂了起来:“还有一个太监呢?我明明叫了两个的!苏公公,他们都不听话,你要好好教训他们!” “公主这是怎么了?怎得一回来就发这样大的火?奴才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们。”苏培盛陪着笑,引着笑笑往亭子的方向走去。 “哼!他们一个个没规没距,说额娘的坏话!额娘那么好,怎么会做她们说的那种事情?苏公公,皇额娘说,回宫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就找你,我现在就找你,你一定给我好生教训那几个奴才……”笑笑气喘吁吁地骂了好一阵子,才堪堪安抚好心绪。 抬眼看到胤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立即嫣然一笑,快步上前给他磕了个头:“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苏培盛轻轻走近,忙将方才的事情悄声向胤禛禀了。他淡淡点了个头,示意笑笑起身:“起来吧,刚回来的吗?你皇额娘身子可好?” 第五百五十七章 帮忙 “儿臣听说,皇额娘夜里老是做噩梦,还老是叫木槿的名字,有时候还会哭醒……皇额娘瘦了好多,吃得也少,儿臣很担心……皇阿玛怎么也不多去看看皇额娘,皇额娘一个人在圆明园待着,很冷清呢……”笑笑瘪了瘪嘴,小嘴巴说个不停。 “你皇额娘也不愿意搭理朕,朕去了也只是招她烦。” 笑笑撅起嘴巴,表示自己的不满:“皇阿玛不去,又怎得知道皇额娘会烦。” 她发了几句牢骚后,突然又想起方才的事情,立马精神抖擞地告状:“皇阿玛,方才有人说额娘的坏话,我听到她们诬陷额娘,说额娘跟人做不要脸的事情……” 胤禛面色冷峻,也不打断她,只由着她叽里咕噜一通抱怨。他在想法子,不可任由这样的传言流窜。虽说流言止于智者,可深宫里头的智者向来不多,所以他若是不采取点手段,这样的流言是止不住的。 “皇阿玛怎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跟额娘吵架了吗?”笑笑哇啦哇啦说完一大通话后,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便喝了个干净。皇后宠她入骨,从来都是舍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规矩虽然都教给她了,但是她时常不遵守,可皇后对此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久而久之,笑笑便养成了如此随性的脾性。 胤禛微微皱了下眉头,待看到宫女捏着帕子给她擦嘴角的茶渍时,他终于忍不住言了句:“这么大了,注意着些规矩。” 笑笑嘟了嘟嘴,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 胤禛轻叹了一声,知道他跟妍华对这个孩子都疏于管教,心里不免升起一些歉疚。他招手将她唤至近前,接过一条帕子亲手给她擦了擦额角与鼻头上的细汗,放柔了声音与她打起商量来:“方才那些宫女所说的话,你额娘听了会伤心。” “嗯。”笑笑重重地点了个头。 “皇阿玛要整顿一下,但是又不想让你额娘知道,你说皇阿玛该怎么做?” 笑笑歪着脑袋想了想:“皇阿玛背着额娘教训一下那些人不就好了?” 胤禛浅浅一笑,点头道:“说得是,所以皇阿玛让你帮个忙,你可能做到?” 笑笑疑惑看了看他,悄悄拧起了小眉头:“皇阿玛要让儿臣做什么?不能做让额娘伤心的事……” “不让她伤心。你去景仁宫,劝你额娘去圆明园小住几日,好陪陪你皇额娘。方才听到的那些事情也莫要告诉你额娘,免得她伤心。这两件事情,笑笑可能做到?” 笑笑认真地想了想:“那儿臣能告诉皇额娘吗?” 胤禛微愣,缓缓点了个头:“可以,只要你能让你皇额娘保证,不将此事告诉你额娘就好。” “好!”笑笑露出一个又大又甜的笑容,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胤禛的身子僵在了那里,不大自然地轻笑了两声。孩子大了以后,他便极少与他们亲近了,所以他才会这般不自然。 “皇阿玛都有几根白胡子了,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劳累了。”笑笑离开前,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 胤禛看着那个雀跃的小身影离开后,才缓缓开了口:“苏培盛,差人留意一下,等熹妃跟着公主出宫了,立即禀报。” “喳!”苏培盛深深点下头…… “额娘!”笑笑因为心里揣了与胤禛的约定,火急火燎地赶到景仁宫后,神色比平素要雀跃好几分。 “这么开心?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回来的,笑笑想额娘了,所以开心。额娘能不能去圆明园住几日,好多陪陪笑笑?”笑笑鲜少撒谎,神色有些不自然。她也不敢盯着妍华的眼睛看,只闪烁着东张西望,显得有些焦躁。 妍华自是看出了她的心绪不宁:“出什么事情了吗?怎得这般不自在?” 笑笑心里拧巴了一下,转了转眸子后,忙瘪下小嘴,可怜兮兮地扑进了她怀里:“额娘去圆明园里住几日好不好?笑笑很想额娘。皇额娘近来瘦了很多,整日整日地待在佛堂里不出来,夜里还会喊木槿的名字,笑笑怕……” 妍华一听这话,立马拧起了眉头,心里仿佛有一双小手在揪啊揪的,闹得她几欲落泪。 这个孩子在她身边没待几年,就被她一己私心地送到皇后身边抚养了。此时孩子扑在她怀里喊怕,她如何能狠得下心拒绝他的要求呢? “笑笑过来的时候碰到皇阿玛了,皇阿玛说只要额娘同意就可以去……既然皇阿玛都同意了,额娘就答应去住几日,好不好?” 这时候,弘恩颠着小短腿跑了过来,抱住了妍华的腿,也跟风叫了起来:“额娘,额娘抱抱~” 笑笑见状,立马提议道:“把弘恩也带过去,皇额娘还没见过他呢,肯定会喜欢他的。额娘,就这么定了好不好?要不今儿就回去吧?” “好,好。”妍华偷偷擦了下眼角,连连点头应下。她本来还怕笑笑这个孩子以后疏远她,不跟她亲呢,如今这么巴巴儿地盼着她多陪陪,她怎么舍得拂了笑笑的意。 妍华亲自去跟胤禛请旨时,胤禛问她去几日,她犹豫再三,伸出了三根指头。宫里出了苏答应的事情后,她颇有些不安心,这三天也是犹豫再三才决定好的。 “五日吧,既然去了,便好好儿地散散心。”胤禛颇为大气,知道她所担心的事情,只说他会差人好生打理,让她安心。 父女俩这么齐心协力地怂恿,饶是妍华再不放心,也只好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妍华离宫后的第二日,胤禛便让苏培盛宣召各宫嫔妃齐集坤宁宫,有事要亲自下谕。 这是他继位的第七个年,未曾这样大手笔地做过什么事情。可这一次,他为了制止宫中的流言,思前想后了许久,还是决定要为妍华正名。 嫔妃答应们惴惴不安地聚到坤宁宫的正殿时,气氛有些庄严,她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亦不敢交头接耳,只有相近的姐妹们用眼神对视一番,交流着彼此的紧张。 待她们看到一身龙袍的皇上器宇不凡地行至正殿中间那张凤椅上坐下后,那些进宫后便没再见过龙颜的女子皆是激动得连呼吸都开始紊乱了。 胤禛沉眉扫了一圈眼前环肥燕瘦的美人们,眸子里没有惊起丝毫波澜。 可一些答应,还有未来得及册封的官女子们,却因为他的视线而一个个心跳如雷。明明很紧张很激动,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答应苏氏,”胤禛沉默良久,才缓缓出了声,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欺君罔上,不顾廉耻,与太监做出**苟且之事……” “嘶……”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儿,听到皇上亲自将这等丑事说出来,皆是无比震惊。她们之中的有些人,一直深信是熹妃做了不检点的事情,但是皇上为了偏袒熹妃才让苏答应做了那替罪羔羊。眼下皇上亲口将这件事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她们震撼之余,更是对熹妃又羡慕又嫉妒。 “这本是秽乱之事,朕不愿多提。可朕听闻,这后宫之中,有好事之徒,将事情冤枉到熹妃身上。从潜邸到紫禁城,熹妃一直悉心伺候于朕,一向稳重自持、贤良淑德……朕今日亲自将话撂下,各宫之主回去后须得管好各宫宫人,从今往后,但凡再让朕听到一句议论此事污蔑熹妃者,后果自负。” 他的声音一直不温不火,可说到后面,却让人觉着那声音如一把把淬了毒的箭,窜入嫔妃们的耳中后,便让她们艰难了呼吸,加速了心跳。 “可……熹妃确实与侍卫们不清不楚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嘀咕了这么一声。可是因为大殿里异常安静,所以这声嘀咕便格外突兀。那人说了半句,便吓得当即噤了声,匆匆低下头去。 胤禛循声看去,并未看到说话之人,但是他的脸色却因为这句话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抓着手里的念珠,重重地拍在了凤椅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熹妃永远不会做出背叛朕的事情,朕再也不想听到任何一句这样的话!谁想与那答应苏氏做伴,只管再言一字试试看!” “啊~”靠得比较前的一个答应,偷偷抬眼瞥到胤禛眼里的阴鸷后,吓得两腿直打颤,再也站不住身子,下意识地便扯住了旁边人的手臂。 胤禛循声看去,那答应便连手臂也失了力气,立马跌坐在地。她又不敢就那样坐着,忙挣扎着改成了跪姿,整个人都瘫软地匍匐在了地上,再也不敢抬头看。 胤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便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了。 皇帝一走,那些方才还苦苦绷着身子的人儿立即软了手脚,匆匆被自个儿的宫女扶住,难掩心头的震撼。 皇上,竟然对熹妃信任至此维护至此了吗?她们心里都是同样的感受,羡慕之余嫉妒更甚。可是谁人也不敢生出超越熹妃的念头,因为她们做不到。 古人云,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而于妍华,她早已不怕那些流言蜚语,只因她心里的那个人,对她再无半分怀疑。 第五百五十八章 钥匙 抵达圆明园后的第二日,妍华牵着弘恩去给皇后请安。 笑笑直接将她们引到了佛堂,朝里指了指:“皇额娘每日用过早膳后便进去了,有一次我陪着皇额娘诵经,听到她自个儿在那说话,我就问皇额娘在与谁说话呢,皇额娘就叫了几声木槿的名字,然后……没瞧到木槿的人儿,之后那一日便一句话也没说……笑笑可担心皇额娘了……额娘多陪陪我们好不好?” 妍华鼻子一酸,噙着泪点头:“好,好好好。” 她与两个孩子在外面等了很久,皇后一直没有要见她们的意思,所以她让弘恩在外头给皇后磕了个头后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屋子附近有一片杏林,眼下已进入六月,杏子应该已经成熟了。灵犀说可以熬制点儿杏子酱,做点儿杏脯,还可以做点儿糖炒杏仁、酸甜杏子糕…… 她还未说完,妍华与两个孩子便不约而同地咽了口水。只不过,她咽得极为隐秘,没让别个人瞧出来罢了。 弘恩是直接大大地咽了下口水,小孩子,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心里的想法,他舔了舔嘴巴就嚷道:“要吃,恩儿要吃杏子糕……” 灵犀抿着嘴直笑,心道她们主子生下的几个孩子,嘴馋这方面当真是得了主子的真传。她掩着嘴轻笑了一会儿,赶紧牵住弘恩的小手哄道:“小阿哥,要先去摘杏子,摘许许多多的杏子之后,奴婢才能做杏子糕给小阿哥吃。” “我也要吃!”笑笑的声音蓦地在灵犀耳边想起,惊了她一跳。 “好好好,那就快去杏林摘杏子吧。”妍华赶紧一手拉一个孩子,急急地往杏林走去。她还没吃过灵犀做的杏子宴呢,既然今儿个是灵犀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杏林里的杏子又大又皇,一走进去便有一股酸甜的清香味迎面扑来。 “啊!额娘,要,要吃这个。”弘恩两眼直放光,指着头顶上悬着的大杏子,高兴地直蹦。 “我给你摘!”笑笑忙跳着脚伸手捞下了树枝,不一会儿便摘了好几个,直接丢进了宫女端来的清水中…… 晚膳的时候,皇后与妍华母子三人一起用的膳,夜里又以酸酸甜甜的杏子糕为点心,妍华只觉着今儿在吃食上很圆满,圆满到一夜无梦,睡得极为安稳。 翌日,皇后用过早膳后又进了佛堂,妍华知道她会像笑笑说得那样,一整日都不出来,便也没在佛堂外头守着,兀自待着弘恩四处赏景。圆明园的扩建早就完成了,比之前大了很多,以她和弘恩的速度,转一天也转不完。 笑笑对圆明园熟悉得很,待着妍华转了几处好玩的地方后,弘恩便嚷嚷着累了。 “额娘,前头水榭上有个楼阁,叫万福阁,额娘要带弘恩去歇歇吗?” “万福阁?”妍华的眼皮一跳,立马来了兴致。 “嗯。不过那楼阁里有一间屋子一直锁着,我曾经看到有人抬了几个大箱子进去,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宝贝。”笑笑嘟囔了一声,见妍华抱着弘恩便往那里去,忙跟了上去。 “额娘,其实我偷偷溜进去过,里头的大箱子都上了锁,但是有一个小箱子轻轻一撬就开了,嘿嘿……我瞧到里面的东西了,是几张写了字的纸……开头是禛郎,署名是婵婵,皇阿玛也总是叫额娘婵婵……额娘,那些……是不是你写给皇阿玛的情话啊?嘻嘻……” 妍华一听这话,老脸一红,娇嗔地瞪了笑笑一眼:“你这个孩子,怎得到处乱窜,好端端地偷偷看那些东西做什么?以后莫要调皮,锁着的东西就不要去撬了……小心你皇阿玛治责骂于你。” 笑笑吐了吐舌头,一点儿也不害怕,还殷勤地将她引到了那间上着锁的屋子前。 弘恩玩累了,很快就入了梦,妍华将他安置在榻上后,心便飞到了那间屋子上。只是这门上着锁,她想进去瞧也瞧不到呀。 “额娘等着,孩儿一会儿就回来。”笑笑冲着她狡黠一笑,说罢便往外跑去了,妍华忙追了出去,远远看到她跟一个太监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那太监便拿着个小盒子过来递给了笑笑。 等笑笑捧着宝贝似的跑过来时,妍华盯着那个锦盒看了半晌:“这是……钥匙?” 笑笑大惊,嘴巴张了半晌才合上:“额娘怎得知道?孩儿之前让人打了把万能钥匙,之前都忘了这茬了,方才突然想起来,便让人拿来试试……嘿嘿……额娘,咱们用这要是开这间屋子看看好不好?” 她方才想过了,眼下正好她额娘在场,所以即便她用这钥匙打开了这扇门,又打开了里面的箱子而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只要有她额娘护着,她皇阿玛就不会怪罪她。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当然不能放过。 妍华早就被勾得满是好奇了,听她说这钥匙是万能的,心里的那丁点儿不安分便动荡地更厉害了些。她看了看灵犀与金三,又看了一眼睡得正酣的弘恩,心里有了很大的动摇。 “额娘~这里藏的肯定不是关乎朝政的机密,不然皇阿玛也不会将东西放在这里也不让人守着……额娘,就进去瞧一眼吧,不让他们说出去就是了……”她抓着妍华的手臂撒娇,语气里满是央求。她完全忽视了守在楼阁外头的两个太监,根本没有把他们当成是守着这楼阁的人儿。 “咳咳~”妍华端正了姿态,回头吩咐了一声,“灵犀,你们与奶娘好生看顾着弘恩,我与笑笑在这附近转转,不用有人跟着了。” 笑笑一听这话,立马知道有戏了,激动地拽进了那把钥匙,牵着她便急急地往那间屋子走去。 这掩耳盗铃之事,做了也不止一次了,再做一次便再做一次吧。倘若笑笑说的话为真,那里面也不过是她以前写过的小札而已,看看也无妨。她不过是好奇,好端端地藏在这里做什么?他定是对那些小札做了什么手脚吧?这楼阁叫万福阁,正是她在潜邸时住过的地方,想来他是想将那些回忆全都珍藏于此吧。妍华如是想着,心里喜滋滋的像是裹满了蜜。 “啪嗒~”门上的锁竟然很轻易就被打开了。不过,那本就把很普通的铜锁。 里面别有洞天,墙上挂了好几副画,其中一幅便是胤禛与她穿着洋装的那副,那时候胤禛时常盯着这幅画发愣,她后来才知道他是因着那身西洋裙想起了娉娘。他们两个因为娉娘的事情闹过矛盾又和好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这幅画,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在这里看到了。 就在她看画的时候,笑笑又兴致高昂地去开大箱子上的锁了。 “啪嗒~”又打开了一个锁,笑笑高兴得不行,忙叫唤道:“额娘,额娘,快来看,又开了一把!” 母女二人就跟寻宝似的,齐齐挤到箱子面前往里看去。 里面平平展展地放了很多纸,还有几幅卷起来的画。笑笑伸手就要拿一张过来看,被妍华猛地拍了下手。 她吃痛地缩回手,委屈地噘起小嘴:“额娘~” “不得乱动,你去那边看画儿去。”妍华这会儿子突然摆起额娘的架子了,板着脸便下令让她去墙根处罚站。 笑笑不服,嘟着嘴道:“额娘欺负人!额娘不许孩儿看,那额娘自个儿也不得看才是!不然,不然孩儿就告诉皇阿玛!哼!” “你敢要挟额娘?”妍华瞪了她一眼,装出一副很凶恶的模样。 笑笑怯怯地往后撤了撤身子,弱了气势,嘴里却还是不服气:“可是……额娘不能了利用完笑笑,就把笑笑踢到一边……额娘不是说过,待人要真诚吗?” 妍华挪开了眸子,不自在地拿起一张小札递到了她眼前:“好了好了,与你瞧一张吧。你成日里也不好好读书,能看得懂吗?哼~” 笑笑气恼地摇了摇唇,接过那张小札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细细瞧了起来:不过是些肉麻兮兮的话罢了,至于这般小气吗?写了害怕人瞧,哼! 妍华拿起一张小札,看到小札的空白处被胤禛叫了许多批注,细细一读,才知道是胤禛在回应她的小札。 “婵婵若天上的那片白云,皎洁清澈,看了便忍不住抱在怀里……” “婵婵的小嘴儿今日是甜的……”那日她应是喝了甜汤吧。 “婵婵今儿像抹了胭脂一样好看……”那日定是被他戏弄了,所以脸颊才会那般嫣红。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我恨卿生迟,卿恨我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卿好……”这是古人的诗句,他做了些许修改题了上去,从未与她说过,可她读了只觉着心里甜得很。 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她只觉着将那些美好的日子都重新过了一遍,脸上早已悄然爬满了红晕。正当她沉浸在往日的甜蜜中时,突然有一阵幽咽窜进了她耳朵里。她忙红着脸,诧异地抬起了头…… 第五百五十九章 用功 只见笑笑正眼泪鼻涕一把地看着手里那张小札哭得难以抑制,妍华一惊,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急急跑了过去:“笑笑,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哭成了这个模样?” 笑笑捏着手里那张纸,抽抽噎噎道:“皇阿玛好可怜,皇阿玛怎得待额娘这么好?笑笑以后也要嫁皇阿玛这样的人儿,呜呜呜……” 妍华诧异至极,忙给她擦了会儿泪便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张纸看起来。方才她不过是随手拿了一张给笑笑,并未看到里面的内容,眼下一瞧,才知道那张并非她的小札,而是胤禛写给她的东西。 “……婵婵,我再也不问那背影之事了……婵婵,你快醒来吧……不要恨我了……倘若你不愿再携我之手共白头,那我便携你之手走下去,我不会放手的……婵婵,你原谅我……” 满篇都是歉疚痛苦之情,妍华一看便知道,这满张的情愫定是在她吐血昏迷的那一次写下来的。笑笑并不知晓当时的情形都能哭得这般透彻,妍华这个身临其境者,看完后更是流泪满面,哽咽不止。 她与他的相处中,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善于表达的那一个,石头上的字,小札里的情,无一不明确地彰显出她对他的挚爱。她总是嫌弃他喜欢逗弄自己而鲜少甜言蜜语,却原来在他心里压着这样强烈的感情。 这张纸显然只是其中一张,妍华在那个大箱子里寻了半晌没有看到别的,便知道定是整理的时候,不小心将这张纸混在了这个箱子里,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母女二人抱着头哭了好一阵子,惹得前来查看的灵犀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手忙脚乱地进去给她们擦眼泪。 这一番动静将弘恩也给吵醒了,踢蹬着小短腿也跟了进来,看到额娘和姐姐都在哭,他也小嘴一瘪,扯开嗓子大嚎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没收了那把万能钥匙的妍华便每日都要到楼阁里来,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看。 里面有八个大箱子,妍华也没贪心,一个箱子看完,才打开另一个箱子继续看。她从来没数过她写了多少张小札,可看到箱子里层层叠叠的纸张时,她才有了点儿数目。 她唏嘘不已,得亏他不厌其烦地将这么多小札都看了,而且几乎每张小札上都有他回应的话。当然,写了别字的地方也被他圈注出来做了修改——他这人,忒认真了些。 第三日的时候,妍华看到理所当然跟进去的笑笑,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她便质问道:“是不是你皇阿玛故意让你带我过来瞧这些的?哼,老狐狸!” 笑笑的小脸抽搐了一会儿,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额娘可不能害笑笑,额娘若是告诉皇阿玛此事,皇阿玛定要罚笑笑了。额娘若是不心疼笑笑,尽管去问皇阿玛就是。” 妍华的怀疑就此作罢,继续偷看的日子,弘恩像昨日一样,继续在这间屋子里乱转,转悠到实在无趣的时候便去闹妍华与笑笑,闹到她们再也看不下去时,便锁了门带他出去玩儿。 第五日,妍华与笑笑又轻车熟路地摸索进了这间屋子偷看,正看得津津有味时,突然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妍华以为事弘恩,头也来不及抬,只柔声道:“恩儿乖,恩儿乖,额娘待会儿让灵犀给你做好吃的。” “你们母女二人倒是用功。”胤禛一进来,便看到笑笑席地而坐,倚在箱子上捏着一本小书在窃笑。而妍华,则痴痴地盯着手里那张纸,脸上绯色氤氲,眉眼生俏。 “嗯,今儿就要回宫了,自是要抓紧工夫多看一点儿……”妍华无意识地回应着,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哪里不对劲儿。 她猛地一抬头,赫然瞧见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正盯着她看,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裹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呵,呵呵,皇上来了啊。”妍华忙给笑笑使眼色,可笑笑看得入迷,压根不搭理她。原来以前被胤禛没收的那些话本子也被放在了箱子里,笑笑寻到那些东西后便跟得了宝贝一样,遇到不认识的字眼便问妍华,看得不亦乐乎。 笑笑这才知道胤禛来了,赶紧很自然地丢下手里的话本子,蹦蹦跳跳地跑到胤禛跟前,扑进他怀里蹭了蹭:“阿玛来了啊!额娘发现这个楼阁里的宝贝后,就让笑笑过来一起陪着瞧瞧……” “笑笑!”妍华一听这话,眼睛都瞪直了。这小家伙,是不是看了话本子不学好?怎得一上来就贼喊捉贼!若不是她怂恿,她堂堂熹妃怎得会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遇人不淑啊!教女无方啊! “婵婵还有什么话说?”胤禛方才已经扫过那几个大箱子,大箱子是摞在一起的,上面四个显然已经被打开过,下面四个貌似还未被动过。看到这个情景,他暗自舒了口气,下面有两个箱子装了一些他写的东西,他暂时还不想给妍华看。 妍华扯了扯嘴角,偷偷瞪了笑笑一眼。她亮了亮手里捏着的那把钥匙,警示地睨了笑笑一眼,笑笑忙做出一副可怜状,偷偷挤出一点泪光来。 妍华哪里还舍得威胁她,只得将事情都独自揽了下来:“臣妾看到这阁楼也叫万福阁,心下好奇,便让人打了一把钥匙进来看看。皇上也没下旨说不让人进来,所以臣妾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是不能看的……” “我让人上了锁,你说有什么是不能看的?嗯?”胤禛微微蹙起眉头,将扒着自己的笑笑扯开了些,“你们都出去候着,笑笑也出去。” 笑笑十分善解人意地将门关上了,待看到灵犀递过来的询问眼神时,她神秘兮兮道:“皇阿玛跟额娘要做羞人的事情了,你们不能看。” 话本子里可说了,遇着这样的情况,她额娘应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她皇阿玛要劝要哄然后直接亲嘴儿。 “呵呵,皇上……怎得来圆明园了?”妍华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十分心虚地将视线投到了别处。这次她确实理亏,又手痒了,只不过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她写过的小札,看了也无伤大雅。 “过来接你回宫。”他淡淡地吐了几个字,朝她走近了一步。 “皇上费心了,臣妾……能自己个儿回去的,哪里需要皇上来接?”她绕过胤禛,想去开门。此时此景,实在不宜独处。 胤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冷笑了一声:“没人教过婵婵,不得乱动别人的东西吗?我上了锁的东西,你何故乱翻乱动?还带着笑笑一起看,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突然异常妖孽。妍华刚刚还在温故之前的甜蜜情景,眼下听到他肆意魅惑的声音,情不自禁便咽了下口水。 “这些小札都是臣妾写的……也算不得是乱动皇上的东西吧。” 胤禛挑起好看的眉头,戏谑道:“哦?这大清江山,有什么不是我的?就连你,也是我的,你说算不算得乱动?” 此时的他,脸上带着些许生动的轻佻,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倒像是话本子里的风流公子。妍华情不自禁抬起手来,婆娑着他的脸,踮起脚便亲了上去。 门外,抠着门缝偷瞧的笑笑见此情景,忙捂着嘴咯咯直笑:“我就说嘛,皇阿玛与额娘要做那羞人的事情了,嘻嘻……” 灵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忙拉着她退远了好几部:搅了皇上的雅兴可就不得了了…… 妍华回宫后,差人给宋氏沐了个浴,换了一身衣,还给她一顿好吃好喝。 她想过了,宋氏之前三番四次从那个洞里爬出来,定是有人帮她的。既然眼下查不出个所以然,那么她便在疯疯癫癫的宋氏身上下点儿工夫,权当拿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宋氏见过那些心生不轨的人儿。 妍华白日里想到宋氏的时候,便将她提出来问问话。宋氏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没说几句便骂熹妃偷人,骂熹妃不要脸,饶是妍华心性再好,也总有不耐烦的时候。 可她如此反复多日后,陆德才便耐不住心性了。要知道,宋氏可是看到过他的样貌,他心里有鬼,自然坐立不安。 六月底那一日,宋氏被小余儿差人送回净房旁的屋子里关上后。陆德才以送饭的名义混了进去,他想看看那宋氏看到他之后有何反应,最好能顺便从她嘴里探探口风。他十分想知道,熹妃这些日子总是将这个人叫去景仁宫,究竟是做了些什么。 “嘿……嘿嘿,你来了啊……”那宋氏一看到他便龇牙咧嘴地跟他打招呼,陆德才很是惊恐,他没想到这个疯女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咦?她认得你啊?”带他进去的那个跛脚太监嘟囔了一声。 “疯子说的话哪里能信?”陆德才眼神闪烁,旋即岔开了话。 “嗯,她就是个疯子,也不早点死掉,他娘的晦气,害得我成日待在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地方……”跛脚太监嘀嘀咕咕地抱怨着,亲眼看着陆德才将饭菜放下,又亲自将他送了出去。 陆德才自从方才被宋氏认出来后,心里便慌得很,再也没心思寻机会跟她探口风了。 他匆匆找到了张李子,惊恐地告诉他:“舅舅,怎么办?那疯女人认得我……她一定告诉熹妃娘娘了,舅舅,救救我啊……” 第五百六十章 中暑 “这些新选进宫的宫女,可要好生教熟喽规矩。”内务府刚挑了一批宫女进宫,张李子亲自寻了其中一个教习姑姑杜氏,将她叮嘱了一番。 二人说着便走至一僻静处,低声说起了别的话。 “龙头砍不成。”张李子目露忧色,看了看四周。 杜氏的脸上堆了一层褶子,面露凶光:“哼,我早就说过,害八爷和九爷的人定是熹妃。那钱贵是熹妃的人儿,之前一直谨守本分,什么时候做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不是说过熹妃曾经被九爷的一幅画气得吐血吗?定是如此,她才会让钱贵去毒害爷的。只可恨的是,明明是九爷害的她,她却连着将八爷也害了,可见这毒妇心狠毒辣!” “照你这般说,皇上又为何说钱贵是前朝余孽?倘若真是熹妃……他这是在袒护熹妃?那也不对,先帝在世的时候,可没这般袒护过哪个娘娘。我看,定是皇上授意熹妃这么做的,万一事情败露,他也好安然脱身,将罪责都推到熹妃身上,哼……”张李子缓缓眯起了眸子,为这个认知冷哼了数声。 杜氏却摇了摇头:“倘若真如你所说,熹妃的母家定会因此得福,可是熹妃的母家并未因此升官发财啊……你还是莫要想着谋害皇上了,能铲除熹妃便已经是为爷报仇了。” 张李子皱着眉头,思索半晌,迟疑道:“可上个月,皇上召集六宫,亲口说不得再污蔑熹妃一句不是……即便熹妃的母家没有升官发财,可熹妃却得了权势……” “哼!你当皇上那么好谋害?你自个儿非要往死里扑我不拦着,你莫要坏了我的好事就成,我只想报复熹妃。”杜氏冷幽幽地白了他一眼,不再试图劝说。 “我说怎得说熹妃不是的消息一夜之间就铺天盖地了呢,原来是你做的好事,呵呵,成成成,我不碍你事儿……这些个宫女一定要好好教,若是再重装了小阿哥小公主,可不是磕头谢罪那么简单……”俩人正说着,瞥到有人走近时,张李子忙转了话题。 人走过去之后,杜氏又冷言冷语道:“你若是得机会,便安插几个太监去景仁宫里当差,消息也能灵通些。” “里面可有你的人儿?” 杜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若是有我的人,我何必再让你安插人进去,哼!那宫里头的几个姑姑都精明得很,新去的宫女都只得在外院打扫……” “哼,熹妃当初不过是个格格,能爬到如今这个地位,想必是有过人手段的。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得马虎大意。”张李子咋舌,隐隐现出不耐之色。他最烦这种上了年纪的宫女,不好糊弄,极为敏感,脾气还极为拧巴,压根不肯相信别个人的话。 “你爱如何便如何,只不过,那陆德才太过轻浮,做事不小心,你要多留个心眼,当心他把你卖了!” 张李子淡淡地瞧了她一眼:“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是我侄子,尚无须你操心这些。 二人又匆匆交换了些意见,张李子便大大方方地离开了。他在内务府当差,内务府在紫禁城偏南之处,而这杜氏通常都在北边的长房里训诫宫女,若不是有特殊情况,而他也正好寻此机会与那杜氏碰碰面,不然他也不会跑这里来惹人注意。 他转过御花园回内务府的时候,遇到了正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歇脚的妍华。她正擦着香汗,看着外头那蔫蔫的草木拧眉头。 “奴才张李子见过娘娘~”他麻利儿地跑去行了个礼后,小心翼翼地关切道,“外面日头烈,娘娘应该在宫里头纳凉才是。” “嗯。冰都备下了没?多送些去养心殿,我屋里头倒是可以少送些。我瞧养心殿里头的冰快化完了呢。皇上整日为国事繁忙,你们要多上点儿心才是。”妍华神情恹恹地叮嘱了两句。眼下已入七月,烈日炎炎,多说两句话都要流不少汗。 “回娘娘,都备着了,赶明儿就往各个宫里头送。奴才方才去瞧过新选进宫的宫女了,回头奴才会差人安排几个去景仁宫伺候。” “不用了,景仁宫里的人儿够多了,不必再安排人过去,哪边缺人就先紧着哪边送吧,良辰会与内务府商议此事。”妍华摆了摆手,突然想起了一事,便将正欲退下的张李子给叫住了,“那卢有福怎么回事儿?” 张李子正欲开口,却又听妍华道:“下去吧,你多训斥着些手下的那些个太监,莫要再做出什么荒唐的事儿来才好。我听说,上个月内务府清查各宫太监的住处了?” “嗳,娘娘说得是,确实清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奴才们惶恐得很。” “可查出什么来了?” “回娘娘,就是查出些入不得目的秽乱东西,已经挨个惩戒过了……实在是些不堪的事情,让娘娘糟心了。” “嗯,本宫方才便是这个意思,你们平素里管教严一些,便会少许多荒唐事。日头太烈,你也快回去吧。”妍华摆了摆手,缓缓闭上了眸子。 从圆明园回来之后,她总觉着哪里不大对劲儿。不管走到哪里,宫人待她都是敬怕得厉害,以前好像也没这么明显。她问芍药和良辰,是不是在她离京的那段日子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们一致摇头说没有。 “张公公这人如何?”等张李子走远后,妍华才缓缓睁开了眼。 杜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解道:“娘娘是怀疑张公公吗?张公公进宫有十多年了,做事勤恳,苏公公很器重他……” 妍华点了下头,没再说话。她不过是觉着这张李子圆滑得很,有些让她反感。钱贵在的时候,也一脑子鬼机灵,可是他说话的时候特别诚挚,与这张李子不同。 回景仁宫的时候,小余儿禀话说,他们在关宋氏的屋子外头抓了个人儿,是内务府的陆德才,已经交给魏长安了。 妍华点了点头,理不出什么头绪。 宋氏三番四次地跑出来,自是有人在暗中利用她。所以妍华之前故意让小余儿放了点风声出去,便是为了,想把那幕后之人炸出来。但是这种莫须有的风声,日子一久也就没用了。她不过是想引蛇出洞,若是蛇对这诱饵不感兴趣,她自是什么蛇都引不出来。 这么久了,她只以为白忙活了一场,却原来真的有人上钩了。 “陆德才?”她并没有从宋氏口中套出什么消息来,那宋氏已经真的疯癫了,容貌枯竭,眉眼里的妩媚也消失无踪。所以眼下乍然听到一个这么具体的名字,她委实有些惊讶。 陆德才心虚,被张李子骂了一顿后便消停了一阵子。可他终究坐卧难安,所以便趁着张李子不在,想偷偷溜进去害死宋氏。 不过他行凶行到一半儿的时候,便被跛脚太监发现了。但是那宋氏也因此丧了半条命,连疯劲儿都没了,蔫蔫地躺在破炕榻上直哼哼。 “是的,奴才听说,他以前就鬼头鬼脑地在净房附近出现过,这次是直接发现他在掐宋氏的脖子,差点儿把人给掐死了……娘娘,魏大人说这件事情他会查清楚的,娘娘不用再操心了。” “嗯,去传个太医来,我怎么觉着头晕晕的……”她上午过去养心殿的时候看到十三了,十三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清瘦了些。胤禛与他也不知在谈什么大事,谈了很久都不见结束,所以妍华无心再耗着,便回来了。 她本想取道御花园,然后去钟粹宫看看郭答应的,郭答应去年有喜的时候,正值天热,没多久便流了。彼时妍华正忙着陪皇上选阅秀女,也没工夫好生安抚她,正好今日想起这一茬,便欲过去看看的,谁知道天气会这么热,她走了那么一会儿子路便热得有些犯晕了。 她是中了暑气,这一躺便缠绵病榻了好几日。胤禛趁机宣嘉惠回宫,让她给熹妃侍疾,妍华连连摆手说不用,胤禛却坚持如此。 “皇上这是想把她调开怡亲王府吗?”妍华虽然脑子昏沉,却还是立马猜到了这一层用意。其实弘历的嫡福晋与侧福晋这几日都过来伺候她,本就不缺人手。 胤禛看了看旁边的暖心,摆手将她们支开后,才轻声道:“嘉惠十二月份就要离京去喀尔喀了,十三弟想趁着这最后几个月,让她多陪陪我们。” “什么叫最后几个月?惠儿嫁去喀尔喀之后,不是还可以再回京吗?十三爷都病成那个样子了,还想着……是不是十三爷想故意疏远惠儿?” 胤禛略显诧异:“你……怎得如此聪明?哎……” 原来,十三与筱七商议过,嘉惠十二月初便要离京出嫁了,他希望嘉惠能安心地嫁出去,故而想装出腿疾在好转的假象。 可是他如今病得厉害,而嘉惠又日日守在床头,实在难以哄骗。所以他便想让胤禛想法子时常宣嘉惠进宫,这样他也好有工夫与筱七一起想法子哄骗于她。 第五百六十一章 贪财 “娘娘,小余儿一大早被内务府的人叫走,到现在还未回来。”灵犀以为小余儿是去领冰了,结果等到晌午了还未看到他回来。 “小点儿声,额娘有些乏了,你找个人去内务府问问呢。”嘉惠牵着弘恩走了出来,妍华刚喝完药,正躺在榻上看书。 “公主,已经差人过去问了。” “那不就好了,别一惊一乍地吓到额娘。”嘉惠无奈地睇了灵犀一眼,便牵着弘恩到一边儿去教他识字了。 金三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小余儿没回来,倒是跟来两个内务府的太监。 “小余儿呢?”灵犀见状,忙将金三拉到了一边,有些戒备地看了看跟着来的两个太监。 “灵犀姑姑……余公公他……内务府不放他回来。”金三支支吾吾地,像是要哭。 “好好说话!”灵犀就讨厌他这副扭捏的模样,哪里像个男人了,比个女人还不如!可转念一想,他本来就算不得男人了,语气变又缓了下来,“都十六岁的人儿了,老哭鼻子可不像话。” 金三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他们说余公公犯了事儿,要送去慎刑司好好查查,这两个公公是过来搜查余公公的屋子的……” “放屁!他们说犯事儿就犯事儿了?凭什么来景仁宫搜屋子啊?谁说要搜的?叫他过来当面跟我说!”天热,人的火气本来就大,所以灵犀恼了,一下子便忘了控制声音,嚷得大声了点儿。 那两个内务府的太监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姑姑,这……我们也只是奉命过来……请姑姑莫要难为我们……这……这是广储司司库大人的腰牌……” 宫里的物资调度都由广储司调控,广储司设立六库、七个匠作、三个织造衙门,瓷器茶叶、制衣绣染,无一不出自广储司。而广储司的司库,则是直接管理这些东西调度之人。 灵犀岂会不识得司库的腰牌,只是她压根没打算买账:“腰牌又如何?我怎得知道不是你们偷了这腰牌过来的?景仁宫里的事情由熹妃娘娘说了算,岂是你们想搜就能搜的?滚滚滚,赶紧由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回去了就赶紧把小余儿给我放回来,娘娘有事儿找他呢。” 那两个太监听说过灵犀不讲道理,可他们没有料到灵犀这么不讲道理,只好哭丧这个脸哀求道:“那麻烦姑姑给通传一声则个,奴才们还等着回去交差呢……姑姑也莫要为难我们了。” “你们吵吵嚷嚷地做什么呢?娘娘都被你们吵到了。”这时候,芍药跑了出来,不解地看了他们几人一圈。 那两个太监跟见到了救星似的,忙朝着芍药深深地鞠了个躬:“芍药姑姑,请帮忙跟熹妃娘娘通传一声,奴才们有要事求见。” “什么要事?先与我说。”芍药皱起眉头,嘴里虽然在跟这两个太监说着话,可眼睛却看向了灵犀。虽然灵犀比她大,但是遇到事情还是会依着芍药的决定来。 “他们说小余儿犯了事儿,这厢是过来搜他屋子的,也不知有什么好搜的,景仁宫里头的屋子,即便是柴房,也不是说搜就能搜的,哼!”灵犀说事情之余,免不了将自己的情绪带上。 那两个太监为难地对视了一眼,即便事情不像灵犀说的那样,可灵犀的气势在那儿,他们若是再不多说几句,只怕待会儿回去要挨骂了。 “芍药姑姑,是这样的。内务府清查各个宫里头的太监,清查到景仁宫的时候……发现余公公没回领的东西都格外地多,可是……熹妃娘娘宫里头并不见用过那么多东西,所以……大人们觉着景仁宫里头有人擅自私吞宫里头的东西……余公公也没否认这事儿,所以司库大人让咱们过来瞧瞧……” 芍药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道:“小余儿自己承认了?” 那两个太监讪讪道:“余公公一直不曾否认,可不就是承认了。他只一直在那里哭,还说自己个错了……” 芍药心里有了个大概,点了头:“你们在此候着,我进去通传一声。” “嗳!多谢姑姑,多谢姑姑!”两个太监破涕为笑,忙不迭地道谢,还趁机偷偷舒了口气。 妍华的病其实已经好了泰半,为了留住嘉惠,才一直表现得那般虚弱。听了事情的经过后,她问芍药:“你怎么看?” “娘娘,小余儿这人平素里是有些……贪财,这件事情许是真的。” “除了这一点之外,他平素里也算忠心耿耿,倘若换一个人儿过来,我倒是不太放心。”妍华沉吟半晌,抬头揉了揉额角。怎么糟心事一件接一件,若不是出了卢有福与苏答应的事情,内务府也不会如此大规模地清查,不清查自然也不会发现这样多的事端。 “娘娘说得是。娘娘见他们吗?若是不见,奴婢就……” “见,过会儿再宣他们进来,就说本宫头晕,要缓一会儿。你趁这段工夫,先偷偷差人去小余儿的屋子里看看,若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就搬去别个屋子里藏好。”妍华恹恹地摆了摆手,打定了主意先保住小余儿。 待过了一盏茶工夫后,两个太监才领命进去见熹妃。二人一进去便小心翼翼地跪在了地上,也不敢抬头,只是将司库大人的意思说了一遍,想让熹妃允许他们去搜搜小余儿的屋子。 “小余儿在本宫这里做事向来本分,若是当真做出了这般不要脸的事情,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他。”妍华气若游丝般有气无力地说着话,慢条斯理的语气让两个太监听了很是心急,却又不敢催促半声。 “娘娘英明,那娘娘看,能不能让人领奴才们去余公公屋里头看看?” “这个自是可以。不过,本宫有句话想问上一问。” 两个太监静静地候着她问问题,等了好一会儿,才听熹妃继续慢悠悠地问道:“内务府说我宫里头的人儿偷东西,我愿意配合你们调查。倘若查出来为真,我自是愿意将人交给你们处置,本宫自个儿也会反省反省。不过……倘若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又该如何?” “这……”两个太监犯难了,这怎么会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呢?余公公不是都默认了吗?还一直说他自己个儿错了哩。 妍华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继续说话,便再度有气无力道:“我也不愿意为难你们,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办事儿的。这样吧,芍药,你带他们过去,不管搜到没搜到,你看着处理。本宫头疼,想休息一下。” “叨扰娘娘歇息,是奴才该死。娘娘请保重身子,奴才不打搅了。”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搜到,两个太监的脸色极其难看,想要先去给熹妃娘娘请个罪,被芍药阻了:“娘娘身子不舒服,你们回吧。” 司库对此结果很是惶恐,他本是本着大公无私的念头让人去搜的,而且是本着一定能搜到赃物的念头。所以他只差了两个听话,嘴巴又严的小太监过去,为的就是当真搜到了东西后,也好让熹妃面子上过得去一些。 “他私吞了那般多东西,怎得可能都藏在自个儿屋里头,定是偷偷带出宫去卖掉了。”张李子看到司库的愁眉苦脸后,悄声与他分析。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哎……这下可好了,把熹妃娘娘给得罪了,这该如何是好……其实,即便他多拿了东西,也没多拿多少,哎,我本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的……”司库碎碎念个不停,忙让人去放小余儿。 “大人不可!”张李子皱起眉头,忙出声阻止,“皇上向来不喜人徇私,如此做,恐怕……” “徇什么私,没得证据就得放人!熹妃娘娘都病了,这般押着她的人儿不放如何是好?” “大人,景仁宫里头若是没人差使,奴才可以再调个人过去,可是余二明明承认了,却如此轻易放过他,奴才只怕以后宫里的太监都效仿于他,不好管束啊……” “这……他也没有招供啊,哎……”司库为难极了,他也不是查案子的料,让他烦这些,简直太头痛了。 “将他送去慎刑司,自然就什么都招供了。”张李子在旁边给出着主意,司库似乎有所动摇。 就在这时,金三奉命跑去了内务府,说是来等结果的,倘若小余儿没有犯事儿,熹妃还等着他领了东西赶紧回去做事呢。 司库闻言,立马摆了摆手:“快把人放了,快放了!”他唉声叹气地踱起了步子,头疼地想着该怎么样给熹妃赔礼道歉。那两个小太监可说了,熹妃娘娘问倘若冤枉了她的人该如何是好。可见,熹妃娘娘很护短啊! 眼见小余儿被放了,他脑瓜子里闪过一道火光,忙急急走了出去。他要好生给熹妃备点儿好东西,多讨好讨好,就当是赔罪了。 张李子眼见司库越走越远,拧着眉头瞪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赶紧提着步子跟了上去。 他的计划,全泡汤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请罪 “回来了?”灵犀看到小余儿心虚地垂着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小余儿异常羞愤,闷闷地走上前去,怯声问道:“灵犀姑姑,娘娘的病好些了吗?” “哼!”灵犀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子,甩给他一个背影,“娘娘正当身子不舒服呢,你倒是好,来这么一出。娘娘平日里是亏待你了还是怎得,居然做这样的混账事害娘娘,哼!” 小余儿一听这话,立马急出了眼泪:“我的好姑姑,我……我哪儿想害娘娘了,我……都是我混账,都是我贪小便宜,是我该死……我这就找娘娘请罪去!” 他悔不当初,抬手就甩了自己几个耳光,下手很重,啪啪啪地直响,听得灵犀忍不住龇牙咧嘴觉得痛。 她赶紧回头喝止了小余儿:“你若是把自个儿打死了,岂不是让娘娘更糟心!别跟这儿丢人现眼,快住手!娘娘头晕,在里头睡着呢,你莫要去给娘娘添堵了,该干嘛去就干嘛去!” 小余儿吸了吸鼻子,扯着袖子将眼里滚着的泪花儿揩了个干净,闷闷地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此后的几天,他一直想尽法子跟熹妃道歉,各种讨好却都不得她正视一眼。他心里悔恨交加,恨不得当着熹妃的面狠狠地扇自己耳光好让熹妃解气,可芍药她们都不让他这么做,说如此只会让娘娘更加生气。 “额娘心软得很,此番定是将她气到了,她才不愿意搭理你。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可愿意照着做?”嘉惠一直在景仁宫里住着,看到小余儿悔成这样,便有点儿看不下去了。 “求公主帮着出出主意,奴才死也甘愿啊!”他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主子啊,是他自己被那点儿小便宜蒙蔽了心啊,他再也不做对不起娘娘的事了! “死倒不必,额娘若是想你死,也不会让你回来继续当差了。你日后好生伺候着就是,莫要再做对不住景仁宫的事情,不然,就算额娘原谅你,本公主也不原谅你。”嘉惠放下脸教训了他一通,而后便说起自己的法子来。 “古人有负荆请罪之说,你也可效仿此法。” “负荆请罪?”小余儿茫然无措地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向嘉惠,“公主能否说得明白点儿?” 他没有读过书,哪里听得懂什么是负荆请罪? “穿单薄点儿,背上荆条,天天跪在额娘面前请罪。”嘉惠算准了她额娘是个心肠软的人儿,用这样的法子请罪,肯定出不了三日她便看不下去了。 “可……宫里哪里来的荆条?”他想像了下被荆条扎着背的感觉,忍不住瑟缩了下。可这点小痛算得了什么?能得熹妃的原谅才是头等大事。 “那就找跟荆条差不多的东西呗,刺槐树的枝桠也成呐!”嘉惠撇了撇嘴,看到弘恩蹦跶着跑过来,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翌日一大早,妍华觉着在病榻上都要躺出病来了,便让嘉惠扶着她出去转转。七月中旬,热得没有一丝凉风,虽是大清早,可这阳光便已经有炙烤人的感觉了,待到了晌午,这地上都要热腾腾地冒暑气了。 妍华母女二人刚从里面出来,便看到一大团东西三两步跑到了近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向娘娘请罪!求娘娘莫要不搭理奴才,娘娘要打要骂请给个话儿!” 嘉惠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眼前这一大团正是那太监小余儿。 他也傻里傻气,让人弄了许多刺槐枝桠来便算了,连刺槐叶子都没让人去掉,便用绳子缚了一大捆在背后,而且,他怀里还抱了一大团,委实滑稽。 嘉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哭笑不得地睨了小余儿好几眼,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妍华错愕了好一会儿,便斜睨了嘉惠一眼:“是你给出的好主意?哼!” 她哼了这么一声后,便旁若无人地绕过小余儿,走了。 小余儿哭丧着脸,别无他法,只得抱着那一大捆刺槐,再背着那么一大捆,安安静静地挪去旁边好好地跪着。他觉着公主说得对,不吃点儿苦,就得不到娘娘的宽恕。所以,虽然被刺槐上面的刺扎得胸背都疼,他还是咬着牙默默地跪在了那里。 妍华散完心回来的时候,看到他那个模样便轻轻摇了下头,却还是没有跟他说话。 “额娘真不搭理他啊?”嘉惠回头冲着小余儿做了个鬼脸后,便开始替他说好话,“孩儿方才看到他手上都在流血了呢。” “得趁这个机会让他长好记性,不然下次再犯更大的错。我平日里又没有亏待过他们,这点儿小便宜贪什么贪?好在你皇阿玛没心思搭理这些小事,不然他可有苦头吃了。” “噢。”嘉惠吐了吐舌头,也不再替他说话,“额娘,孩儿明儿想回王府去看看阿玛,可以吗?看完了就马上回来陪额娘。” “你呀,就这般放心不下他吗?他有那么多人照顾呢,你该试着放下心来才是。”虽然没人跟嘉惠说过十三的腿疾究竟有多严重,但是嘉惠也不是傻子,常常陪伴十三左右,自是看明白许多。但越是如此依恋,越是难以分别,所以妍华也不得不狠下心来,困着她不让走。 “可是……阿玛族喜欢我给他将故事了,我不在的话,谁讲故事给他听啊……”嘉惠有些失落,叹着气黯然神伤。她觉着她阿玛是全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她多么希望她要嫁的那个人也能像她阿玛一样,豁达、爽朗,可那个人私下里与她相处的时候明明颇为轻佻。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脸上突然泛起丝丝红晕来——那个将要成为她夫君的人,在她离开喀尔喀的时候夺了她的吻呢。 妍华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一惊,只以为她对自己的亲阿玛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更是不肯放她回去了:“哎,我头疼,快扶我过去躺下。” 她打定了主意,接下来的日子里,就算会把臀背躺烂,她也要把嘉惠的那些不堪心思给整没了。 可怜的是,她以为自己窥得了这样一个龌蹉的秘密,却连一个人都不敢告诉,整日里都在想着该如何跟嘉惠讲道理,憋久了反而当真将病也憋严重了些。此为后话。 正如嘉惠所料,第三日的时候,妍华又见小余儿傻乎乎地抱着一捆背着一捆地跪在眼前时,忍不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这般喜欢刺槐不成?景仁宫里头没事情做了吗?就知道跪在这里偷懒!” 小余儿听她终于搭理自己了,感动得落下泪来:“娘娘这是原谅奴才了吗?奴才错了,奴才再也不做那样混账的事情了,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他昏昏然地想要磕头,却忘了手里还有刺槐呢,一个不慎便将下巴上扎了几根刺,闹出一片鬼哭狼嚎来。 “这是造的什么孽,还不快把这些东西给丢了,下去上点药去。”妍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冲着旁边傻站着的金三斥了两声…… “张公公~”一个灰衣服的小太监匆匆跑去内务府,看到张李子后,赶忙给他行了礼。 张李子捏着鼻子在面前挥了挥手,想挥去那阵臭味:“也不知换身衣裳,臭死了!有什么事情?快说快说。” 这个小太监是他新安进景仁宫的,负责倒夜香,所以身上总带着一股“香”味,闻得他作呕。 “听说余公公近来一直背着一捆柴禾,好像是在给熹妃娘娘赔罪……” “柴禾?背那玩意儿做什么?赔的什么罪?” 那个小太监挠了挠头:“不知。那柴禾还是没晒干的,点不燃的那种,都带着绿叶子哩。也没听到说赔什么罪,反正娘娘今儿好像原谅他了,不让他继续背柴禾了。” “还有别的没?”张李子满腹疑虑,眉头拧得很深。 小太监摇了摇头,气得张李子直翻白眼。这算劳什子情报,唯一新鲜的就是那捆柴禾了吧! “回去好好倒你的夜香,没什么有用的情报就少来烦我。你想法子从那捆柴禾里偷一根回来,我要瞧瞧是什么柴禾。”张李子捂着口鼻斥了他几句,便赶紧将他赶走了。 真是烦人,做什么都不顺心,想换掉小余儿,结果换不成。好不容易弄进去个人,结果这么蠢笨!张李子越想越气,甩了手便急急地走了。 “噢。”小太监懊恼地应了一声,只得赶回了净房。他也不想身上臭哄哄的呀,可是整日里都在跟夜香打交道,他也没法子不是。张李子跟他说过,只要做好张李子交代的事情,就会想法子将他调离净房,否则,他会一辈子都待在净房里处理夜香…… 嘉惠在景仁宫里待了半个多月,妍华的病却迟迟不见好,日子一久,她心里因为装了心病而越发唉声叹气起来。她近来总是跟嘉惠将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大部分都是她胡乱编造出来的。 这一日,她又在跟嘉惠讲故事了:“……你可知这女女生了什么样的龌蹉心思?她竟是喜欢上了她自己的爹爹,恁是不肯嫁人……后来啊,这女女被浸了猪笼……” 她将的故事都如此,女儿生了不堪心思,最后没落个好下场。她也是心里发急,压根没有工夫去好好编造故事,所以故事都粗糙了些。 可饶是她如此明显地暗示着,嘉惠却始终不明白她的用意,只当她生了病后心里焦躁。所以嘉惠总是好言好语地伴在她身边,喂她吃药哄她入睡。可嘉惠越是这般好言好语,妍华心里就越发着急,她觉着嘉惠定是病入膏肓了,竟然对她明里暗里的指点丝毫也不上心。 第五百六十三章 误会 “额娘,你最近怎么了?怎得总是说那种乱七八糟的故事给孩儿听?”嘉惠忍了大半个月后,这一天又听妍华在唠叨女儿恋上爹爹结果被活埋的故事,终于悄声问出了口。 说实话,妍华近来跟她将这种没有意思的故事时,她的心思都在多尔济塞布腾身上。说来也奇怪,在喀尔喀每天都能见到他的时候,她都百般无视他。他有时候很傲慢,讽刺她是中原来的娇气公主,是温室里的花朵,一碰就折。有时候他又像个无赖,她去哪他都跟到哪儿。 可她有好几次从回忆中抽出神来时,都看到妍华在幽怨地看着她,那眼神里还裹着欲语还休的担忧与痛心疾首的恼恨。她也不知道她额娘到底是怎么了,许是因为天气热,暑气未消? “额娘,再过十天就中秋节了,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团团圆圆,一起吃月饼赏月可好?到时候把阿玛和额娘也都接进宫一起,好好地聚……” “不行!”妍华一听她提起十三,下意识地便出声拒绝,不过情急之下,声音大了些。 嘉惠相当错愕,愣了半晌才小心问道:“额娘……是不是讨厌阿玛?”她也不是蠢笨之人,这半个多月以来,只要她一提起十三,妍华的脸色就不大好。 妍华心里懊恼,只怪自己因着生病,连头脑都不大好使了,忙缓下语气道:“你阿玛那般好,我为何要讨厌他?我想说的是,赏月要在夜里才可,你阿玛额娘在宫里赏月,晚了就出不去了。再说,这宫里头的月亮也不必外头好看,何必要拉着你阿玛额娘进宫赏月呢?” 她知道,嘉惠半个多月没见着十三,心里定是牵挂得很。 嘉惠很是失落:“阿玛总是夸额娘好,可……孩儿怎得从不见额娘担心阿玛的腿疾呢?这么久没见着,孩儿很想看看阿玛眼下如何了……” 妍华心里“咯噔”了下,惶惶不安地握住了嘉惠的手,盯着她看了半晌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她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惠儿啊……额娘还听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孩子从小就跟她爹爹亲……” 嘉惠这一回认真听了,脑子里突然绷断了一根弦,蓦地就明白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眸子,颤着声音道:“难道额娘……额娘以为……以为孩儿对阿玛……额娘!您怎可如此污蔑孩儿!” 最后她恼羞成怒地甩开了妍华的手,擦着眼泪往外跑去。 正好胤禛过来看望妍华,看到嘉惠的模样后忙蹙起眉头:“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哭什么鼻子?你额娘……” 嘉惠吸着鼻子跟他行了个礼:“皇阿玛,孩儿身子不适,先下去了。” 待他茫然不解地走进去时,妍华正心乱如麻地要下榻去找嘉惠。 胤禛皱起眉头,忙将她按在了榻上:“你脸色怎得这般不好?当真病重了些?” 妍华的脸色可不是不好吗?方才嘉惠的意思显然是在指责她乱想,她也不知道是她真的乱想了还是嘉惠恼羞成怒给否了,她只担心嘉惠气得不行会做傻事呀。她突然就后悔了,说那么多次地浸猪笼活埋之类的故事做什么?定是把嘉惠给吓得不轻啊。 “惠儿呢?皇上快让人把惠儿给找回来。” “她说身子不适,回屋子歇息去了。怎么?你们母女俩吵架了?”胤禛摸了摸她的额头,见还有点儿低热,忙将她按倒在榻上,“怎得这么久了,这病还没好。你莫不是为了诳嘉惠便没有喝药吧?” 妍华心里急得不行,哪里顾得上胤禛,挣扎着起了身后,赶紧让灵犀去找嘉惠,找到了就好生盯着,不得让嘉惠做傻事。 胤禛这下便更是疑惑不解了,他的婵婵养了几个孩子,虽然有时候不大靠谱,却从来都舍不得重骂孩子。她说孩子做错了事,可以打打屁股打打手心,好让他们长记性,但是无故却不得乱骂。因为人在生气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胡话,骂重了的话,孩子会记恨在心里的。 嘉惠已经这么大了,妍华铁定不会再打她,所以胤禛第一反应就是她骂嘉惠了。 生了病的人儿,总是格外脆弱些,妍华一听胤禛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就禁不住鼻子发酸了。可不是吵架了,她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那些破故事的,也不该怀疑嘉惠的,肯定是她多想了,嘉惠那孩子铁定不愿意再搭理她了。 她想到这些就心里发紧,忙抬手去擦眼泪:“皇上,臣妾……臣妾说错话了,会儿肯定不肯原谅臣妾了……怎么办啊……” 她也不好开口告诉他前因后果,这样的事情倘若是真的,她得给嘉惠留脸面,倘若是假的,她更不得将这样无中生有的事情给宣扬出去。 胤禛看她哭了,心里有些发慌,忙将她搂在了怀里:“不会不会,肯定不会的,嘉惠向来懂事,怎么会不原谅你呢?不就是吵架了吗?过会儿子我去劝她。苏培盛,快去将四公主给朕找回来!” “喳!”苏培盛看到眼前这副腻人的情景,赶紧退了下去。 妍华抽了抽鼻子,心里难受得不行。嘉惠这孩子一直懂事,她怎么可以怀疑她有那样不堪的心思呢?可是,她为什么总是脸红?问她她也不肯说。嘉惠真的没对十三动心思吗?哎……十三是嘉惠的亲阿玛呀,肯定不会的。妍华疑虑来疑虑去,怄得简直想吐血。 这一找便找了半个多时辰,中途有人前来禀话,说宋氏病死了。宋氏哪身处冷宫,自是没人给她送冰块或者别个消暑的水果,她惹了之后愈加狂躁,上个月就中了暑气病蔫了。跛脚太监巴不得她早点死掉,自然由着她去,结果她病着病着,便当真咽了气。 妍华听了这事儿之后,心里愈加烦躁,心里焦虑多重,便越发觉得头昏昏沉沉地难受。所以,等嘉惠被找回来时,正有太医在给她看诊。 “额娘的病加重了吗?”嘉惠方才跑去延禧宫找裕嫔了,裕嫔听了前因后果,好生开导了她一番。她眼下也不像方才那样羞愤了,只觉着是她不好,该将自个儿的小心思跟妍华说才对。 她跟两个额娘的感情没有与十三的感情来得亲,所以她对多尔济塞布腾产生的小心思,一直都藏在心里,没对谁讲过。筱七是那种直白性子,她怕跟她亲生的额娘说了这种心思后,会被笑话。回宫的这些日子里,她额娘不是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就是在生病,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你额娘不同意跟十三和筱七一起过中秋,所以你不高兴?”胤禛冷着脸,有些严厉地盯着嘉惠看。他一直以为嘉惠很懂事,结果却因为这样的小事跟她额娘闹红脸? 嘉惠诧异地张大了眸子,委屈地瘪了瘪嘴:“额娘是这么跟皇阿玛说的?” 胤禛看到她这个模样,心下有些不悦:“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假若有误会,你当跟她解释清楚才是,自个儿跑了,倒是留她自己在这里瞎担心,闹得她头晕得厉害……” 嘉惠心里又担心又后悔,但是那份委屈也夹杂其中,当真难受得紧:“皇阿玛……儿臣想跟皇阿玛私下里说几句话,好吗?” 胤禛点了点头,跟她去了去了偏殿里的一间屋子。待听完她所说的事情后,顿时哭笑不得:“她怀疑你对十三……是不是有何误会?她好端端的也不至于糊涂成这样。” 嘉惠愣怔了下,之前在延禧宫,裕嫔也是这么问她的。她想了想去想不出所以然,裕嫔就问她,妍华在说那些故事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所以嘉惠将自己的小心思说了出来,还说在听那些故事的时候,总是禁不住神游到喀尔喀大草原上去。 “你呀,定是在她说那些故事的时候露出思春的小模样了,不然她也不会误会成这般。” 裕嫔是这么解释的,嘉惠也不知是否如此,却只觉得唯有这个解释才合情合理。其实,离开喀尔喀之后,她倒是真的一直在想念多尔济塞布腾,若不是他对她做了那样轻佻的事情,她也不会一直挂记着。 只是,面对胤禛,她无法道出这样的小心思。所以她迟疑了一会儿,便懊恼地点了头:“是儿臣不对,儿臣会跟额娘认错的。” “嗯。她不过是吃味罢了,你也体谅着些。你一年到头难得在宫里头住,回来陪她这几天还一直惦记着你阿玛,她心里自然就不舒服了。你也知道生了病的人爱胡思乱想,若换做平时,她也不会这么小气……朕今日做主,待中秋那日,便接你阿玛额娘进来,一起好好聚聚。” 嘉惠心里一高兴,忙笑着福了个身子:“谢皇阿玛!” “走吧,待会儿你先进去跟你额娘道个歉,好生哄哄她。” “皇阿玛,你待额娘真好,跟阿玛额娘一样。”嘉惠羡慕地叹了一声。 “等你出嫁后,多尔济塞布腾也会如此待你的,到了喀尔喀后,要时常写信回来,你两个额娘都会惦记得紧的。” 嘉惠的心里有什么情绪在波动,她含住眼里的泪水,赶紧点了下头。胤禛未曾与她好好谈过这件事情,她曾一度心生怨怼,觉着他不曾将自己当做过亲生女儿,可冷静下来之后,她便又抛下了这样的念头。眼下看到他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这件事情,眼里还满是关切之意,她只觉得心里感动得紧。 她觉着她真幸福,有两个关心她的阿玛,还有两个爱护她的额娘。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秋 八月十五中秋节那一日,妍华的病症蓦地减轻了许多。嘉惠只道她为了准备宴席而强撑,处处给她打着下手。 宋氏的死就如沧海中的一粟,极为不起眼,所有人都照常过着生活,竟是没有一人为她落一滴泪,反而看守她的两个老太监为此很是高兴。可悲至此,也是可怜。 在景仁宫倒夜香的小太监偷了一小截刺槐枝捎给了张李子,张李子盯着那截刺槐枝看了好几夜,愣是没有理出半分思绪。他是个人精儿不假,可他并未读过书,让他思索这样的事情,委实太费脑子。 八月十五那一日,他趁着内务府帮着熹妃准备夜宴的工夫,去见了一趟老宫女杜氏,多个脑子帮忙想想,总比他一个人盯着那截树枝发愣来得好。他将那截刺槐枝这段,只带了其中一截过去。 宫里头的太监与宫女都不识字,所以那杜氏自然也不知道负荆请罪这个典故。但是他听了张李子的话后,只疑惑道:“那余二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熹妃罚了吧?你看这上面有刺,背在身上肯定扎人。” 张李子立马摇头:“不会不会,熹妃娘娘向来宽厚,我从没听说她如此惩罚过手下奴才。要罚,打板子多轻巧?即便不愿送去慎刑司,景仁宫里头随意寻两个太监打他板子也是容易得很,岂不是比背这个东西来得厉害?我觉着这刺槐定是有什么讲究,你说说熹妃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个什么药?” 杜氏面相凶狠,白了他一眼后,哼道:“我怎知?这东西便先放在我这里,若是能查出什么线索,我自是会想法子告诉你。” 张李子最讨厌看到她这副老脸摆凶相,眼见讨不得好还要被她鄙视,心里也不痛快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内务府还忙着呢,我回去了。” 杜氏也未再说别的话,俩人再度不欢而散。 白日里天气尚热,怡亲王夫妻二人待日头西落的时候才进宫。彼时胤禛还在养心殿里认真地批阅折子,他总有批不完的折子,干不完的朝事。 宴席是摆在御花园的,怡亲王这般的男人通常情况下,本是不得出入后宫的,但是胤禛亲自提议在御花园里摆宴,自是无人有异议。 妍华知道胤禛不会提前过去,所以一早便让小余儿携了两个太监在神武门处等候,接了怡亲王夫妇后,便可直接引到宴席处。她昨儿便让人去接圆明园请皇后了,皇后没兴致回来,只让笑笑回来凑凑热闹。 “额娘,恩儿跳舞……”弘恩一直都很幸福,嘉惠与笑笑轮流照看他一整天了,他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要妍华抱,这话还未说完,就被嘉惠一个紧张给捂住了小嘴。 “嘿嘿,额娘,还是让我抱弘恩吧,阿玛跟额娘快来了呢,额娘去招待他们吧。”嘉惠赶紧将弘恩抢到了自己怀里,不待妍华说话,便一溜烟地跑了。弘恩早就瘪了小嘴,小手越过嘉惠的肩头一直朝妍华舞动,嘴里嚷嚷着要额娘抱。 嘉惠哪里管这些,将她抱到笑笑面前便丢给了笑笑:“差点儿让他坏了咱们的惊喜,好好看着他,真是不听话。” 他们几个准备了歌舞,弘历与弘昼也参与了,为的是给他们皇阿玛和额娘一个惊喜。弘恩虽然年纪小,却也被安排了一小段,嘉惠觉着这场舞定会让她两个阿玛两个额娘都开心得合不拢嘴,也好让她在离京之前给大家伙儿留个欢快的印象。 她这段时日没再提回怡亲王府的事情,所以妍华也没有傍着一直让她陪在身边,她才得以偷偷攒了很多工夫练舞。 胤禛本说了这是一场他与十三的兄弟家宴,妍华想着既然弘昼也一起参与了这个夜宴,便将裕嫔也给叫上了。十三夫妇则只带了他们自个儿过来。等胤禛赶过来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而至。 夜宴在一阵丝竹声中开始,十三闻见席间一片酒香,下意识地便想偷偷倒一杯喝上一小口,结果却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好几道怨怼的目光。 最近的自然是筱七,她只是幽怨地望着他,看得他心头一阵发紧。十三讪讪地放下酒杯后,扫了一圈,才看到嘉惠、妍华、胤禛等一个个都缓缓地收起了那几道责备的视线。 他讪讪地干笑了一声,余光留恋地远远扫了妍华一眼。他心里一阵苦笑,闹不明白时至今日他为何还是放不下对她的那份绮念。 “皇阿玛,天上月圆,此间团圆,儿臣祝皇阿玛福如东海,祝十三叔寿比南山……”弘历携暖心起身,将在场的长辈一一敬了酒之后,才笑嘻嘻地落了座。 弘昼见状,忙侧头看向了自己的嫡福晋乌札库氏。只见她正津津有味地抓着一只鸡腿儿在啃,活像几百年没吃过饭的模样。 弘昼立马轻斥了一声:“你看你哪里有个嫡福晋的样子,你就不能学学四嫂吗?她温柔贤惠,十足的大家闺范。我看你从小就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压根不知礼义廉耻为何,哼!” 乌札库氏也不生气,只赶紧放下里手里那个鸡腿儿,气定神闲地将手擦了个干净,而后才冲着弘昼甜甜地笑了一下:“你嫌弃我也没用,我已是你的嫡福晋,连洞房也入了许多次了,你如此轻视我做什么?” 弘昼一听这话,再次觉着自己上了贼船,只别开头冷哼了一声:“我要向皇阿玛他们讲祝词了,你给五爷我规矩着点儿!夫唱妇随,你莫要忘了本分。” 乌札库氏又是一笑,闻言软语道:“好,在外头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爷能不能什么都要跟着四爷学?看着忒没出息了点儿呢。” “你!”弘昼这下真气了,侧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乌札库氏好几眼,可是她却无害地笑着,仿佛压根不将他的这点儿怒气放在心上。 他心里恼得很,他觉着她太野蛮,所以时常去格格们的屋里头宿夜,可是一旦冷落乌札库氏久了,她便会去格格们的屋里头把他抓回去。有两次他正在办事儿呢,硬是被她惊天动地的敲门声给吓软了。 以前弘历未经人事的时候,他还调笑着跟弘历分享个中美妙滋味儿,自从娶了乌札库氏后,他便再没多余的心思去体会这颠鸾倒凤之事到底美妙不美妙了…… “舅舅,今儿这个机会好。”陆德才不知何时寻到了张李子,走近他悄声说了句话。 张李子吓了一跳,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后,忙退开了两步。他忙向四周望了望,觉着人群里似乎有人在看这边,他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那道目光又没了。 “你个兔崽子,想吓死我?你不是被抓去慎刑司了吗?什么时候被放出来的?”张李子心里有些疑惑,再度朝人群里看了过去,这次没有奇怪的目光投过来了,他微微舒了一口气,示意陆德才跟着他往旁边挪了挪。 “嘿,今儿一大早就出来了……我说我送饭的时候,那疯子掐我咬我还想拿石头砸我,所以我才对她动手的……不过是个疯子,谁会帮着她?舅舅你未免太胆小了。”陆德才得意地扬起了下巴,又忍不住问出了声儿,“舅舅,今儿夜里动不动手?” “你再敢动手我就将你手剁喽!净给我添乱!你当这种事情是闹着玩儿的还是怎得?你再不听话胡来,看我不将你发配到净房去洗恭桶!”张李子为他的轻浮头疼得紧,真是不长记性,刚被放出来就嚷嚷着要对皇上对手,简直如儿戏!看来,他在慎刑司当真是没捞到什么苦头吃,张李子突然后悔没让人好生抽他几鞭子。 “张公公?”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循着他的身影找了过来,张李子赶紧闭上了嘴巴,“马上可以开始了。” “开始什么?”陆德才疑惑地看了张李子一眼,张李子也没搭理他,只匆匆往宴席处走去。 张李子赶过去后,忙让太监们都准备好各自待会儿要做的事情,提花篮的提花篮,举绿叶的举绿叶,放烟花的放烟花。 这时,嘉惠翩翩然从坐席上起身,走至胤禛席前行了个礼:“皇阿玛,儿臣们准备了一支舞。” “哦?”众人甚是惊诧,妍华早先听到弘恩说跳舞,便猜到了几分,所以她反而是最为淡定的一个。只不过,等她看完这支舞后,便不会再这么淡定了。 嘉惠说完那句话后,便匆匆下去换衣裳了。 就在这时,一群宫女挥着水袖鱼贯而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妍华尤其好奇,她的弘恩还那么小,嘉惠教会他跳什么舞了? 那群宫女跳了一会儿俗气的舞后,便团团围成了一圈。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旁边响起,妍华循声看去,只见弘历不知何时握了一只笛子在手中,正缓缓从席位上站起来往那群宫女旁边走去。 “咚咚!”突然想起两声不合时宜的鼓声,裕嫔循声看去,只见她的弘昼正拿着鼓棒,悻悻地干笑了一下。原来,他一个紧张便给敲错了。 大家的注意力被这两声鼓声给吸引过去后,那边该准备的早就准备好了。 待妍华再向中间那群挥舞着水袖的宫女看去时,她们已经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花儿一般,前低后高地均匀向四周散开。待这朵花儿彻底绽放,中间花蕊处赫然出现一个龇牙咧嘴咯咯笑的小人儿。 “呵呵,那不是弘恩吗?”胤禛被这支舞吸引,指着中间那个小人儿直笑。 “下面,面……面……跳舞!”弘恩毕竟小,突然之间就忘了嘉惠教他说的那些话,“面”字含糊了半晌后,好在说出了重点两个字。 第五百六十五章 惊喜 一直提着花篮在两侧等候的太监,听到弘恩说完跳舞两个字后,便抓着花篮里的彩纸屑朝空中抛了起来。众人眼前立即下起了五彩缤纷的“雨”,美不胜收。 弘恩兴奋得不得了,踢蹬着小腿便去接在他头顶上飘舞的彩纸屑,压根忘了他的两位皇姐将要跳舞的事情。 弘历忙向弘昼使了使眼色,弘昼会意,赶紧清咳了几声,想提醒弘恩正事要紧。可弘恩毕竟年纪小,哪里懂他的意思,只兀自在那里蹦跶着。 胤禛几人自然是一眼便明白了眼下的状况,几人忍不住发出了几声稀疏的笑声。 嘉惠与笑笑看到这番动静后,实在等不及弘恩跳开场舞了,只得匆匆上了场。姐妹二人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素衣如雪,如两只灵动的蝴蝶,翩跹落入众人的视线内。 笑笑是个活泼性子,此时却穿着娴静的素衣在围着弘恩转。嘉惠性子安静,却穿着火红的衣服在笑笑外面一层转着圈。被围在中间的弘恩兴奋地直跳,注意力早就被两位皇姐吸引住了,踢蹬着小短腿咯咯笑着左右环顾。 “弘恩,快跳舞啊~”笑笑离他近,忙趁机跟他说话。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明明练习的时候挺好的,结果真正表演的时候,因为多了那些彩纸屑,弘恩便乱了套。 “唔?就这样?只看她们转圈圈啊?”筱七无趣地撇了下嘴,凑近十三嘀咕了一声,只是这嘀咕声有点儿大,大到被嘉惠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面上有些发热,为眼前的尴尬红了脸。 这时候,弘恩终于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忙从笑笑手里接过那两条长长的轻纱,手舞足蹈起来。轻纱很长,有他两个小身子那么长,他挥着舞着,不一会儿便将自己个儿给缠住了。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异常欢乐。 “噗通”一声,他直直地往前摔去,直接撞在了笑笑的背上。笑笑一个不提防,直直跪在了地上。巧的是,她正好面向胤禛,既然如此,她便就着失误直接给胤禛磕个了头:“祝皇阿玛洪福齐天!” 她说罢便爬了起来,这时候,弘恩的奶娘看了嘉惠的颜色,速速上前将弘恩抱了下去。弘恩还没尽兴,一直嚷嚷着还要跳舞,奶娘哪里管那么多,好生哄了一会儿后才终于将他安抚住。 笑笑与嘉惠这才正式地跳起了舞,二人身姿柔软,一动成诗,一静成画,煞是精彩。 两侧的太监撒完了彩纸屑便又撒起了干花瓣,空中顿时飘起了阵阵香气,如梦如幻。 笑笑与嘉惠的舞姿与那些个会歌舞的宫女比起来,显然并不出众,可这份心思却是让几个人动容。所以歌舞一毕,胤禛便带头鼓起掌来,经久不息。 结束的时候,远处放起了烟花,弘恩的奶娘已经将绕在他身上的轻纱都解开了。他一看到那么漂亮的烟花,又兴奋了,扭着小身子又跑上了台,从地上捧起一大把纸屑、花瓣便用力往天上扔,扔了他自个儿满头满身。 众人笑得不停,妍华忙朝着弘恩招手:“快过来,额娘给你好吃的。看着新做桂花糕,真香~” 小家伙一听到有好吃的,立马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对烟花也没了兴趣。 筱七见状哈哈大笑:“熹妃将弘恩养得与你一个样啊,哈哈哈哈~”她说着便笑倒在十三的肩膀上,十三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脸,让她注意形象。 笑笑本来退下去准备换衣服的,一听有新鲜好吃的桂花糕,忙让人端了一盘给她,一边走一边吃,不亦乐乎。 “可不是,都跟她一样是个馋嘴儿。”胤禛抿着唇直笑,抬手捏了捏弘恩的小脸,举杯向十三遥遥碰了一杯。 妍华娇嗔地轻瞪了他一眼,而后便低下头去夹桂花糕喂给弘恩吃。 十三见了这一幕后,欣然一笑,将手里的那杯茶喝了个干净。 他们乐呵呵的时候,有几个人却满腹愁云。 裕嫔一直未曾参与他们的喜乐之中,只有方才看舞的时候花了点儿心思看,别个时候都在悄然注意着乌札库氏的举动。饶是乌札库氏已经是她的儿媳了,她还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这乌札库氏,一没人注意她,她便左手一只鸡腿右手一块桂花糕地吃个不停,就跟八辈子没吃过好东西的人儿似的,让裕嫔觉着丢脸得很。她免不得要拿乌札库氏与旁边的暖心做做比较,越比较便越嫌弃乌札库氏。 看看,她这都吃了多少东西了?还在那儿吃个不停!这就算了,还拿弘昼面前的东西吃!裕嫔越看越生气,这会儿子终于忍不住了,让纤云过去跟乌札库氏提个醒儿。 乌札库氏也颇委屈,她前两日因为着了点儿风而生了场小病,所以这两日的胃口不大好,一直没有好好吃东西。今天白天便没怎么吃。结果到了这里,不知是病突然好了,还是这气氛太热闹,她突然就觉得腹中饥饿,闻着面前的吃食越闻越香。 她本就坐在角落里,只当没人注意她,况且她性子向来如此,她阿玛出身武人,没那么多酸腐书生的规矩,所以想吃了自然就放开了大吃。她起初还在注意着吃相,后来被弘昼鄙视了几眼后便索性不顾虑那么多了,她看过,皇上和熹妃她们压根不瞅她,她干嘛那么小心翼翼的。 “主子让福晋注意着点儿礼数,宫里头没有哪个主子是直接拿手用膳的。”纤云低低提醒了一声。 乌札库氏嘻嘻笑着,忙放下手里的吃食吞下嘴里的东西,而后擦着手道:“自然都用手了,我也没瞧见谁拿脚用膳的啊?嘻嘻~” 眼见纤云的脸色微变,她赶紧又笑嘻嘻地说道:“麻烦姑姑了,请额娘放心,我会注意着的,再不会那般无礼了。” 她记得一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从小到大就不闺秀,但是犯了错能笑着改正,总不会招人嫌了吧。 “姐姐怎得不吃?好端端地总是盯着雅雅看作甚?”弘恩吃饱喝足后便跑去皇兄皇姐那里玩儿了,妍华得了空闲便与裕嫔说起话来。 裕嫔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她原以为妍华压根没有注意她在做什么呢:“她太不像话了,看看那吃相,哪里有一丁点儿嫡福晋的模样?没有哪里比得上暖心好,还是暖心这样的孩子可人疼。” 妍华无奈地摇了下头:“这倒怪了,我还觉着雅雅好呢。雅雅进宫后,弘昼的后院不是消停了许多吗?姐姐快别操心这些事情了,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我不操心这个还能操心什么呢?”裕嫔轻叹了一声,忍不住又朝乌札库氏看了一眼,她这会儿子倒是安静下来了,端坐着身子浅浅笑着,若是能一直保持这个模样,倒也是看得过去……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景仁宫里,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柴房附近转悠,金三看着奇怪,便带了个人一起提着灯过去查看。走近了才发现有个小太监在柴房里扒拉着东西,也不知在找什么。 那个小太监听到声音后吓了一跳,跌坐在柴禾上将屁股都摔成了两瓣花。 他爬起来之后,揉着屁股支支吾吾道:“我……我……看这柴禾放得乱,想理一理……嗯,理一理……” 小太监心虚地别开了眼,更多的却是觉着丢人。他不明白张李子为何叫他来偷柴禾,还非要偷之前被小余儿背过的那一捆柴禾。他要是因为偷了一捆柴禾而被送去了慎刑司,那简直丢脸丢到祖坟上去了。 金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待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臭味后,才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脑门:“你……你不就是倒夜香的那个……那个……” “我是齐……狗剩……”倒夜香的小太监支吾半晌,低低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娘说,叫狗剩的都好养活,他是好好儿地活到大了,结果却活到宫里头当了太监。 “狗剩……”金三扯了扯嘴角,觉着这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太监委实憨蠢了些,连名字都这般憨厚,“大夜里的你在这柴房里理什么柴禾?好好倒你的夜香就是了,这些事情用不着你费心。” “你们……不抓我?”齐狗剩怯怯地看了他们一眼。 “抓你做什么?你不是好心整理柴禾吗?既然是做好事,我们为什么要抓你?娘娘向来赏罚分明,明儿个说不定还会赏你银钱呢。除非……嘿嘿,不会的,宫里头的人谁会偷柴禾。走吧走吧,你不知道宫里头大晚上的不能乱跑吗?你眼下出去说不定会被乱棍打死,今儿就跟我挤一挤吧,明儿再回去。” “不……不行,会查房的……再说我……”齐狗剩显然是受宠若惊,低下头动了动鼻子后,小声道,“我身上臭,会熏到你们的……” 他听说,整个宫里头的太监,就属打理净房的太监最为下等了,整日里与那些秽物打交道,所以身上总有一股洗不净的臭味。主子们最为嫌弃他们,所以他们从来也不敢在主子们的视线里晃荡。 “哎呀,啰嗦,走走走,谁会管你去哪儿了,明儿闻起来,我帮你说话就是。”金三笑嘻嘻将他引出了柴房,朝着自己歇息的配房走去。 第五百六十六章 嫌隙 “外头情况如何?”十三夫妻离开之前,胤禛与十三说了会儿话。 十三微怔,待看到胤禛的视线落在妍华的背影上时,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止不住,越传越广。有九哥……塞思黑旧时的门客在京中活动,许是他们捣的鬼。” 胤禛的眸子微微一翕,痛声道:“我不想让她承受这样莫名的压力,那钱贵,真当千刀万剐!” “他当初也未曾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况且他也付出了代价,皇上也莫再怨责于他了。”十三叹了一声,心里也满是疼惜。可是他没有立场将妍华放在手心里疼,所以只得在暗自怜惜。感情这东西很是古怪,他越是想放下这段莫名其妙的念想,它越是会在他心头肆意徜徉。 “你不懂,换做是你心爱之人受此污蔑,你也不会甘于忍心吞声的。”胤禛缓缓握紧了拳头,眉心里拧起一片焦灼。 十三的脸色因为这句话而僵滞了片刻,他干笑了一声,嘴巴嗫嚅了几下,终究没再说话。他如何能不懂呢?听到那些街头巷尾的议论,他也很揪心,可是他除却关心之外又做得了什么? “十三弟,我不想再等了。”过了良久,胤禛语调微凉地开了口,就像刚刚吹过的这一阵秋风。 风吹过后,十三的手臂禁不住轻颤了下。他如今早已受不得寒凉,而这阵风吹得他身子微微犯起酸痛。 胤禛察觉到他的异样,让人拿了件披风给他盖上:“许多事情,我已经交由鄂尔泰他们去做,你也不必再操心。纵使你放不下心,朕也不许你再劳累了。终究是我亏欠了你,若是再让你继续如此劳累下去,筱七也会怨我。” 十三抬起头来,深深地瞧了他一眼。这个人早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饶是他在低声下气地同他说话,也掩饰不住他的帝王气息。他此时说亏欠又是为何?他知道,他的腿疾让胤禛心里生了很多歉疚,可这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十三沉默片刻,拍了拍他的手背后,怅然吐了一口气:“四哥,我们兄弟之间,何来的亏欠?” “当年,我明明有机会救你……”胤禛为他的这声“四哥”失了一会儿神。 “四哥,当年是我糊涂,也是三哥心胸狭窄刻意报复,怨谁也怨不得四哥。四哥做的这一切,我都懂……不过,这次的事情,四哥当真不想再等等?”当年的事情,他已经不愿再去回忆,想多了反而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怨怼。 “纸包不住火,这宫里头也有暗流。倘若当真任由这些谣言传下去,只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我会让魏长安去做,寻不到事由便制造一些事由,我不信他们就只惦念着这些事情。” 宫外的谣言就像春风吹又生的草,总也灭不绝,而且有越传越不像样的趋势。如今,妍华已经被那股谣言传成了前朝余孽的同党,也不知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地不让她过安生日子。 十三见胤禛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益,便点了头。倘若当真让暗卫插手,只怕这京中不出现几宗命案是不会平静下来的,但掌大权者素来不得手软。 翌日,皇后差人进宫接笑笑回圆明园。笑笑去景仁宫向妍华辞别的路上,听前来接她的太监碎嘴,说起京中的各色传闻,不禁有些恼火:“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事情你都和皇额娘说过了?你莫要总是听些古里古怪的事情,挑拨皇额娘和额娘!” 那太监忙摇头:“奴才也是才听说这些……还未来得及禀报给皇后娘娘。” “你敢禀!你这是想在皇额娘面前诬赖我额娘!你个死奴才,好大的胆子!”笑笑不由分说便抬手呼了他一拳,那太监也只好赔笑,还将脸凑近了些送到她眼前任由她打。 他听外头的人说,京中盛传熹妃是前朝余孽,还盛传熹妃作风有问题。他方才不过是与笑笑说了一丁点想看看笑笑如何驳斥他,结果笑笑并未驳斥反而是怒了,所以他识趣地闭了嘴没再继续说。这也是皇后让他说的,他没法子不是?皇后想看笑笑对熹妃的感情如何,所以让他试探试探。 妍华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笑笑在打那个太监,心里一沉,忙出声阻止:“笑笑!” 她觉得笑笑被皇后宠坏了,骄纵、无礼、刁蛮,她打心眼里想好好训诫笑笑一番。 笑笑听到她的呵斥后,鼓着小脸住了手,临末还不忘狠狠地剜那太监两眼:“你再敢在别人面前说我额娘坏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笑笑本准备跟妍华和嘉惠辞别的,结果妍华却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训斥起她来:“……他们虽然是奴才,你却不得动不动就对他们又打又骂。他们若是做错了事情,自是有慎刑司惩处他们,你是公主,怎可动不动就对他们动粗呢?别人瞧了要说你刁蛮……” “他乱说话,孩儿不过是教训他几句。”笑笑不服气地嘟着嘴,很是委屈地看向妍华。 “岂止是教训几句?额娘方才都瞧见你对他动手了。你是女子,脾气不可如此冲,以后嫁了人……” “那孩儿就不嫁!皇额娘说找不到配得上孩儿的,就一直养着孩儿!”笑笑心里有气,小胸脯一直上下起伏着。圆明园里睡敢教训她?就连皇后跟她说道理,也都软声软气的,所以她压根听不见妍华的训斥,更何况妍华还板着个脸?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妍华也动气了,这个孩子如今怎么这样?脾气如此拧,也不知是随了谁! “哪个公主一直不嫁人的?额娘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了是吗?额娘不过是巴望你守点礼数,以后责骂下人的事情交由慎刑司去做,你怎可亲自……” “我就要!我就要亲自动手!我就打他!谁叫他惹我生气!”笑笑气得不行,看到接他的太监就在身后不远处,气得跑过去对他又是一顿打,还扇了他两个耳光。 “你给我住手!”妍华一看到如此顽固,声音也不禁抬高了几分。 “我不要额娘了!我要回去找皇额娘!”笑笑的眼泪在小脸上驰骋,吼了这么一声气话后便跑了出去。 “娘娘,其实……”前来接笑笑的太监看到事情发展成这个模样,忙上前向妍华磕头,想要解释一下。 可妍华此时哪里顾得上听他解释,忙指着笑笑的背影道:“还不快去跟上,莫要让她有何闪失!” “额娘~”嘉惠将方才的一切都瞧在了眼里,眼看妍华的脸色气得通红,她忙上前搀扶着她坐下,“笑笑还小,额娘对她何必如此严苛?” “她都十岁了,哪里还小!你看看她现在都变成什么模样了,如此刁蛮任性,以后若是嫁人……”妍华蓦地黯然下来,以后倘若笑笑也嫁远了,以她这样的性格定是不讨喜,到时候她吃了苦头谁人给她撑腰?天高皇帝远的,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笑笑这脾性,定不会让自己个吃亏的,额娘何必担心得那么早呢。”嘉惠捋着妍华的脊背,给她顺气,“额娘方才也未听听那个公公的话,许是当真他说错了什么话呢?” 妍华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她不说假话,她说那公公说错了话,自是真的。可即便是那公公说错了话,也不该她动手去教训。你瞧瞧她,方才还动手扇人耳光,这像是一个公主的行为吗?我知道,我对她疏于管教,可……哎,是我愧对于她,也难怪她只跟你皇额娘亲,也不怨她,怨我。” 之前为了向皇后示好,所以把笑笑给了她抚养,如今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训斥笑笑呢?如此下去,只怕那孩子会跟她越来越疏远吧。思及此,她不禁悲从中来,鼻子蓦地一酸,落下一大滴泪来。 “额娘这是做什么?你这副模样,叫孩儿如何放得下心?”嘉惠昨夜看到十三精神矍铄,心里宽慰不少,本打算与妍华好好说点儿母女之间的体己话,可一大早便见她如此难受,一想到自己很快便要远嫁了,心里也没来由地紧了紧。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 妍华一看嘉惠的神色,便恼恨自己在她面前说起悲伤的话,忙擦干眼泪,撑起笑脸拉住了她的手:“好了,怪额娘说错了话,你别瞎担心了。我瞧你近来总是发愣,心里是不是有人儿了?快与额娘说说,是不是在想你未来的夫婿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妍华深知小女儿家的心思,将话题引到此事上后,立马便看到嘉惠红了小脸不再去想笑笑的事情了。她娇嗔地背过身子,慌乱地四处转着眸子:“额娘~莫要乱猜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多尔济塞布腾,只觉着他有些轻佻。她理想中的夫婿,要像十三一样爽朗,还要像胤禛一样睿智,可是她与多尔济塞布腾相处了一段时日,只觉着他与这两点都挨不上边儿。前途究竟如何,她也说不上来,其实她心里也忧得很,可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只想开开心心地出嫁,好让挂记她的亲人都放下心去。 “额娘,喜欢一个人儿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辗转了心思,再回过头来时,带着娇羞将妍华扶进了内殿,悄声在她耳边问了起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 皇后 五日后,皇后传话进宫,让熹妃去圆明园见她。 妍华知道定是为了笑笑的事情,因着她心里也一直惦记着此事,所以话一传进景仁宫,她便急急地跟胤禛请旨要去圆明园。 郭答应正要去给她请安,看到她的轿舆往养心殿去了,便折身回了钟粹宫。妍华曾与裕嫔说过,这后宫里头缺妃嫔,她这两年会向皇上和皇后进言册封一些人。裕嫔跟武贵人说过这话后,武贵人被安答应她们捧言几句便忘乎所以地将这话说出去了,所以那些个答应以及连答应都不是的官女子,一个个都满心期待。 稍微有点儿心思的,都仗着与熹妃的那一丁点儿七拐八拐的交情去景仁宫请安、侍疾。郭答应也是侍过寝的人儿,况且之前又常在景仁宫打理石榴树,来景仁宫比别个人都要勤快一些。其次便是安答应。 妍华本以为胤禛不会为难她,没成想胤禛听她说要出宫去圆明园,脸色立马沉了下去,压根不同意放她出去。 妍华也不愿同他争执,见他脸色不好,只得郁郁不乐的回了景仁宫,又写了封书信让那太监带回去交给皇后。 那倒夜香的齐狗剩,自打被金三好生留宿过一夜后,对景仁宫便生出许多好感来。他之前也听人说过熹妃的事情,没见着熹妃之前,他一直以为熹妃是那种美若天仙的活颜祸水。待有幸远远瞧见过熹妃的身影时,他只觉着与别个娘娘长得好似一样,也没有很突出,不过是气势足了许多。 待出入景仁宫久了,他才发觉熹妃与传言中差别颇大,起码景仁宫上下没有人说熹妃一句不是,个个都是主子长主子短,没人想离开景仁宫去别处伺候。若不是熹妃待他们好,他们哪里会这么维护熹妃?对宫女太监都如此,可见熹妃是个大好人。 如此一有好感,齐狗剩便对张李子让他监视熹妃动向的这个差事有了不解。以前他不过是想换个地方做事,加上张李子掌管着他的生杀大权,他不得不听命,可如今景仁宫里的太监待他这么好,他便觉着他不该知恩不图报。就昨天,金三瞧他干活累,还给他倒了一碗茶水喝,这也罢了,熹妃赏给他们吃的瓜果,他还匀了点儿出来塞给齐狗剩了。 狗剩进宫之前,他娘就跟他说过,多听着点儿带他进宫来的师傅的话,多做事少说话。可是他进宫才一年,师傅就老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对他好的人儿,他如何能不感情用事? 所以,眼见这一日金三又塞了两块桂花糖给他后,他忍不住拉着金三偷偷问了一声:“熹妃娘娘与张公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金三疑惑地摇了头:“不曾。娘娘待人好,无故不会与人产生过节的。不过就是张公公之前做错了事,挨了几声骂吧?倒也不是主子骂的,是苏公公骂的。” 齐狗剩这下奇了怪了,忍不住嘀咕道:“那为何张公公要我盯着熹妃娘娘的举动呢?我一个在净房当差的人儿,如何盯着熹妃娘娘啊。” 就是因为得了这个差事,他每日在景仁宫倒夜香的工夫总要比在别个宫里头长,闹得别的小太监都笑话他,打趣问是不是景仁宫里头的夜香比较多比较香。他每回都恼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与他们争辩。 金三听到他的嘀咕后,眼里闪过一瞬的惊讶:“你说什么?张公公他……” “嘶~”齐狗剩倒抽了一口凉气,忙抬手去捂金三的嘴巴。待看到金三因为他手上的臭气而皱起眉头时,忙讪讪地收了收,挠了挠头:“嘿嘿……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净手,你……方才我说的事情,你莫要跟别人讲好不好?我也不想害娘娘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不得不听张公公的话……” 金三前脚刚跟他保证,谁也不会告诉,等齐狗剩一走,他后脚就跑去小余儿跟前将事情说了个详尽。 小余儿点了点头:“做得好,我这就去找魏大人。你继续假意与他接近,好生提防着莫让他做坏事儿。” 金三忍不住皱了下鼻子:“狗剩其实人挺好,就是身上臭了点儿。” “你给我仔细着了,莫要随便与人交心,这是紫禁城,不是茶楼戏院!”小余儿瞧了他一个爆栗子,转身便匆匆往外去了…… 八月二十二那日,皇后回了宫,带着笑笑一起回来的。只是皇后宣妍华去永寿宫的时候,笑笑立马躲了起来,说是不愿再见熹妃。皇后叹了两声,却也只好由着她去。 “木槿,我先去佛堂里诵会儿子经,熹妃来了传一声便是。”皇后对着身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女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缓缓往佛堂去了。那宫女脸色微僵,只小心地应了一声,便扶着皇后往佛堂去了。 皇后这两年,尤其是今年,见着谁都爱叫木槿。她们都以为皇后思念成疾,可是太医给皇后看过诊后,却说皇后娘娘也没什么病灾,就是整日里吃得太少,身子发虚。 往景仁宫去传话的太监还未到景仁宫,就看到熹妃与嘉惠往永寿宫的方向而去,忙跪下将话传了,跟在了熹妃后头。 皇后让妍华进了佛堂,陪着她诵了一会儿经,才由她扶着往外去。 “皇后身子骨越发消瘦了,当多吃些才是。”妍华扶着她的时候,只觉着轻得很,不免一阵唏嘘。 “吃那么多做什么?年过五旬的人儿了,还能有几年活头?我最舍不下的就是笑笑,偏生你这个亲额娘对她那般不上心,我只好回来一趟了。” 这番指责说得妍华一顿,心知皇后是在说她给笑笑训话的那件事,心里顿时有些酸涩:“臣妾不得皇上允许,出不得宫去圆明园,实在不是不上心。” “我说的不是这个。”皇后走了一会儿便累了,妍华赶紧扶着她回了正殿,又伺候她喝了杯茶,她才缓下劲儿来。 “笑笑是你生下来的,你这个做额娘的总该相信自己的骨肉才是。不过是个奴才,让她打两下又如何?”皇后淡淡地看了妍华一眼,眼里带了一丝责怪。 妍华气噎,实在不敢认同皇后的说法:“佛祖有好生之德,那些个奴才也是人,笑笑身为公主,实在不该……哎,就算奴才有错,交给慎刑司去处罚就是,她怎好亲自动手……” “不该不该,我做什么都是不该!”妍华话还未说完,便突然从内殿窜出来一个身影,泪水在那张小脸上肆虐,笑笑的眼里满是倔强的委屈。她冲着妍华吼完这句话后,便裹着泪跑远了。 妍华忙让芍药追了过去,眉头皱得都能夹住一片树叶了。 皇后早就急得往外追了几步,看到身边几个宫女迟迟疑疑地不动,气得呵斥了一声:“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公主追回来!若是少一根头发,本宫定不轻饶!” 皇后这下动怒了,方才还有气无力的人儿突然之间跟变了个人儿似的,转身瞪着妍华便数落起她来:“笑笑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问她缘由也不说,若不是问了周全,我是全然不知你如何骂她了。她是你的亲生女人不假,可却是本宫将她养到这么大的,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批评她,有顾及过她的感受吗?有顾及过本宫吗?你是觉着本宫没有将她教好?” 周全便是皇后身边的太监,中秋过后回宫来接笑笑去圆明园的太监便是周全。 妍华被她这一连串怒吼给惊了一惊,忙张口解释:“不是,臣妾只是觉得……” “钮祜禄氏,本宫这个皇后还在呢,这个后宫还轮不到你做主!有本宫在一日,就护笑笑一日,她是本宫的女儿,你若是不想宠她,本宫自会一直宠着她!”木槿不在,所以再也没人敢劝说皇后,她火气上了头,责骂起来压根不管不顾。 妍华被她数落了这么一番,心里又酸又涩又难受。皇后在气头上,她索性也不再辩解,任由她骂。 “……本宫护不得木槿,总能护得住笑笑!你们休想欺负她!她若不是听说宫外头的人说你不检点不守本分说你残害八弟九弟的性命,她会那么气吗?你倒是好,不问缘由,先将她给数落一通,我养着她这么多年都舍不得骂一句,你凭什么教训她!” “什么?”妍华终于听不下去了,宫外头怎么会有那样的谣言?她何时害过八爷九爷的性命了? 其实,自从上一次胤禛陪着她去看十三,却不允她回雍和宫看一眼时,她便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大对劲儿了。上一次她陪着笑笑在圆明园住了几日后,回来那几日便觉着后宫里的人儿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中秋赏月那一夜,裕嫔说皇上对她真是好到骨子里去了,她本以为裕嫔是一时瞎感慨,眼下听到皇后的这番话,便觉着所有的事情都很古怪。 “皇后娘娘!”向来话少的芍药,听到皇后如此重骂妍华,再也沉不住气了,忙跪下去磕了几个头,“皇后娘娘不能如此误解主子啊!主子从来也没有觊觎过皇后娘娘手中的大权!也没有不顾及皇后娘娘的面子乱苛责小公主啊!请皇后息怒,动气容易伤身,请皇后息怒!” 皇后发了一会儿怒后,被宫女扶着坐在了榻上。 她喘着气瞪着妍华直看,妍华白着脸跪了下去,面露哀伤道:“臣妾与皇后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皇后竟是也不愿再信臣妾的为人吗?臣妾何曾想过要越过姐姐了,臣妾也是希望笑笑好啊。” 第五百六十八章 馋馋 皇后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方才也不过是看到笑笑气跑了,才会因为一时心急而口不择言。眼下看到妍华目色沉痛,殿中的宫女与太监也跪了一地,心中的火气立马消了泰半。 她是常年礼佛之人,掏出念珠闭眸静了一会儿心后,方缓缓睁眼:“婵儿起吧,你们都起来。” 妍华往外看了一眼,未有人归来,她心里禁不住难受起来。皇后方才那番话虽然是气话,却也不无道理。笑笑如今越来越大,难得与她聚在一处,却被她那般严词厉色地批了,想必心里也是有所怨恨的。 “方才我是急糊涂了,笑笑本就是你生的,你想管教她一二,自是有理的。” “皇后言重了,怪臣妾一时糊涂,急着训诫她,却也没问清楚因由。”妍华顺着台阶道了歉。其实,她知道,即便知道了前因后果,她还是不允笑笑那般刁蛮的。平素里大大咧咧没有关系,像弘昼的媳妇儿便是如此,可在人前还是要注意礼数的,尤其是有人提醒的时候,便该知错就改! 心里虽然如是坚持,可妍华一想到笑笑是为了维护她才会做出打人的举动,心里终究是暖了又暖。她只想着,等笑笑被找回来后,她还是先道个歉为好。笑笑被宠惯了,想教得她知书达理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成的,以后慢慢来便是…… 当晚,胤禛宣妍华侍寝。她满腹愁云地到了养心殿时,发现胤禛正在写东西。 他写得极为认真,直到妍华向她行礼时,他才发觉妍华来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刹那的慌乱,忙不动声色地拿了一本折子将那张纸盖上了。待看到妍华站在一旁发愣时,才暗自舒了口气。 “文瑶回来找你了?所为何事?” 妍华回过神来,轻轻一笑,走到了他身侧:“不过是随意聊聊,禛郎今儿个不忙了吗?” 她知道他忙得很,哪里能什么事情都让他烦心。 胤禛揉了揉眉心,放下了手里的笔,拉着她往里走去:“忙,可婵婵也说了,这事情总也忙不完,我也毕竟是个*凡胎,哪里能一直忙着不歇歇呢?你已经许久没交小札给我了,忘记了不成?” 妍华眨了会儿眸子,细细想了一下,确实许久没交小札给他了,约莫是上次去怡亲王府看望十三之后,她便忘记写了。这一偷懒就上瘾,日子一久,她还当真忘了这回事儿。 她歉疚地看了他一眼,软下声音道:“我看禛郎平日里忙得很,想是不得空看小札,所以便……没有送过来。” “写小札是个好习惯,你当继续保持才是。”他一本正经地睨了她一眼,而后揽住了她的腰。这腰似乎比之前丰腴了一些,摸着更加舒服了。 好习惯?妍华被他的话逗乐了,立马接道:“早些歇息也是个好习惯,禛郎日后也该保持才是。” “哎,你如今不似以前那般顺着我了,还是刚进府那会儿子好玩。”他撇了下嘴,表情生动了许多,鬓角的花白也随之抖了抖。 妍华抬手摸了摸他的额角,心疼道:“近日又不喝那生黑发的补汤了吗?看看,这白发又长回去了。” “你若是不嫌弃,白就白吧。婵婵不是说了,要与我一起白头的……”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直到宽了衣躺到床上,胤禛才又问了一遍:“文瑶与你说什么了?可曾说什么难为你的话?她本意不坏,若是失言说了让你难受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可以警示这后宫里的所有人,却唯独皇后,他不该去警示。毕竟她是一国之母,他不会昏头昏脑地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无奈地笑了笑,抱住他的腰,用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嗯,我不是小孩子了,禛郎不用总是这般担心。” “婵婵,我想……”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 他刚刚探入她亵衣的那只手停在了她胸前,微微蹙起眉头,心里有些不安:“什么问题?” “禛郎当初给我起小字的时候,想的确实是馋嘴的馋吧?禛郎当时可是玩笑话?” 胤禛暗自舒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在她胸口上捏了捏,惹得她身子微微颤了颤:“怎得是玩笑话了?” 他当时确实准备叫她馋馋来着,她压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多么有趣。有时候明明怕他怕得很,又非强装镇定表示不怕他;有时又明明害羞得紧,羞到小脸通红了,却又非要偷偷挺起胸脯表示自己很坦然;有时明明馋得要流口水了,眼睛还忍不住在那些吃食上打转,却硬要咽着口水说不想吃……口是心非的小家伙,真的让他无力招架。 倘若她当时没有傻乎乎地说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一定是叫她馋馋叫到今天了。 “你那个时候馋得很也蠢得很,却总是想表现得很聪明很镇定。”可结果啊,什么都被他瞧在了眼里,就如一个跳梁小丑,但却是个娇俏可爱的跳梁小丑。 她听他这般调笑以前的自己,心里微恼,拉着他的手便想从自己亵衣内抽出来。只是,她的力气哪里及得过他,挣扎了一会儿后,便由着他将两只狼爪伸进了她的亵衣里揉捏。 胤禛轻轻笑出了声,凑到她耳边呢喃道:“可是啊,很惹人喜爱,我很喜欢。” 她的耳朵那里极其敏感,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后,耳根子立马就红了。 他是皇帝,也许后宫里没有几个人都抵抗得住一个皇帝倾诉的爱恋。所以,她也极其喜欢听他说这样子直白的情话。 她也不再故意跟他闹别扭,主动将唇凑了上去……一场情事下来,二人皆是累得浑身是汗。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热了,难得再度如此亲密,只感觉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在翻滚。 敬事房的太监进来要给他净身的时候,他直接摆了摆手,让人备了水,与妍华一起去泡了一会儿。 连日来的疲惫仿佛散在了这一场风花雪月中,他惬意地拥着她入眠时,迷迷糊糊地问她:“婵婵,倘若以后有哪一日……所有人都骂我,你还会站在我身边吗?” 她亲了亲他的下巴,有些不悦地轻轻扯了扯他的胡须:“禛郎这么勤政,他们何故要骂你?他们若是真骂,也定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那……倘若他们都说你的不是呢?你会难受,会不理我吗?” 她想起皇后说的话,迷糊的脑子微微清醒了些。她相当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而后十分肯定地仰起了脸,贴上他的脸蹭了蹭:“不会,只要禛郎信我便好,他们怎么看我是他们的事儿,我不在乎。我想携手白头的,是禛郎,又不是别人。” 他听后,像是得了莫大的保障,弯着嘴角闭上了眼,安安心心地搂着她睡了过去…… 胤禛于八月下旬让翰林院编撰了一本,此书于九月中旬编撰好。胤禛当即便遣人将此书带至各地宣讲,尤其是江南等地,更是要多多宣讲,因为反清言论最为剧烈的便是那江南之地。 去年曾经查出一儒生,名曾静,曾意图鼓动川陕总督岳钟琪反清,被岳钟琪揭发,入狱。胤禛曾亲自与他交谈过,此次编撰的书多半都是出自当时的交谈。 胤禛早就想过,既然之前将钱贵打入了前朝余孽的行列中,而京中又盛传妍华是余孽同党之事,那么他便做点儿什么来转移老百姓的注意力。况且,如今京中确实有异动,他确实该引导百官注意他们的动向了。 同年十月,胤禛命人将反清名士吕留良遗留的反清遗著悉数焚毁,动静之大,将老百姓的注意吸引得干干净净。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夕之间从后宫秘闻变成了反清的各色人马。 胤禛对此结果很是满意,明显没有之前那般忙碌了,而是再度像以前一样,时常宣妍华去养心殿伺候。 十三对此结果也舒了一口气,自打中秋夜里,胤禛与他谈了一次话后,他便一直担心胤禛会让暗卫去刺杀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儿。要知道,将谣言传得厉害的人,都是老百姓。倘若连连死了不少老百姓,只怕会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 “爷呢?”十三正坐在一棵大银杏树下晒日头,金黄色的叶子落在他的腿上,他挑了一片夹进了书里,书里夹着一片风干的花瓣,他的手指在干花瓣上婆娑了两下。听到筱七的声音后,他忙将书合了起来,急急地塞到了背后,而后又将扶手上的毛毯给盖在了腿上。 筱七让他少看看书,说看书太费精力,看久了容易累。他的身子受不得凉风,所以筱七时刻都让他带着毛毯,最好是时时裹着,免得受凉。 筱七走到他面前时,他才气定神闲地微微张开了眼,瞧着满脸不悦的人儿,将她的手拉到了胸前:“这是怎么了?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你腿脚又不方便,怎么总是瞎跑啊?你就是成心不想让我高兴……你后面藏什么了?莫不是偷酒喝了?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啊!” “好了好了,你怎得总是凶我呢?我都这样了,还要总是哄着你,你不觉着我很可怜吗?”十三苦笑了一声,无奈地从背后抽出一本书来,是一本诗集册子。 筱七见不是酒,便撇了撇嘴,也不为自己冤枉了他而道歉,只走到后面推着小轮车往前去:“我给惠儿买了好东西做嫁妆,我带你去瞧瞧,你也好帮我参详参详,惠儿可也是你女儿,你得多上点儿心。” ... 第五百六十九章 试探 “张公公,景仁宫的余公公今儿扇自己嘴巴子了……”齐狗剩又跑去找张李子了,身上还是带着清不净的臭味儿。 小余儿今日不小心惹了灵犀生气,灵犀对他冷嘲热讽不已,他便轻轻拍了自己两嘴巴子,说自己嘴巴臭,灵犀消气不再讽他。金三故意告诉齐狗剩,说小余儿今日惹熹妃生气了,熹妃罚他自扇耳光。 张李子闻言,皱眉冷斥:“这种小事需要报备于我吗?”他有些气,觉着这齐狗剩不是一般的蠢,整日就知道打听些这么没用的消息给他,真是让他满腹浆糊。 “听说……是因为余公公说,他已经将他之前背过的那捆柴禾给烧了,娘娘听了很生气,所以……”齐狗剩煞有其事地一一报备。这当然是假的,可是他自己并不知情,金三怎么跟他说的,他就怎么禀给张李子了。 “那柴禾不是被你偷回来了吗?”张李子有些诧异,弄不明白那捆柴禾究竟有什么用。眼下已入寒冬,烧点儿柴禾又怎么了?难道那捆柴禾当真不寻常? “所以娘娘跟余公公要那捆柴禾的时候,余公公拿不出,便谎称已经烧掉了,所以娘娘生气,罚他自扇耳光了……”齐狗剩疑惑地将金三告诉他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其实他觉着金三这话委实不靠谱,可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听到什么就说什么呗,就算是金三骗他的又如何?张李子只让他将所见所闻报备一下,并未让他去查是真是假。 张李子一听这话,立马觉着那捆柴禾确实有问题。幸好他当初没有将那捆柴禾扔掉,还好端端地藏在床底下呢,今儿夜里他就研究研究去…… 妍华自从训斥过笑笑一次后,如何将笑笑教好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她有数次想请旨将笑笑接回宫抚养,即便不住在她景仁宫,她也能每天都盯着点儿,不让笑笑越来越刁蛮才是。 只是,送出去的女儿,哪有要回的道理?更何况是送给了皇后呢? “主子,几位答应过来了。” 芍药与良辰去了内务府,查看嘉惠陪嫁的嫁妆准备得如何了,妍华闲着无事,便想起后宫妃嫔之位空悬甚多,故而让杜若去宣了几位较为得宠的答应和武贵人过来。其实究竟晋封哪几个人为好,她早已趁着上次皇后回宫的时候跟皇后商议过,也已经将名册递给胤禛看过。他勾勾画画了几笔,便已定下。 郭答应去年怀上孩子后便被晋了常在,虽然后来不幸小产了,可这位分却是已经升了上去,让还是答应的安氏羡慕不已。 “给娘娘请安!”一众人向妍华行了礼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她面前。 妍华扫了她们一圈,有些人她都叫不上名字来,看了半晌还是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于是她便直接问出了声:“哪个是刘答应?” 灵犀刚备了个暖炉给妍华暖手,听到这名字后,立马定在了一边不走了。她是个记仇的人儿,去年这“刘答应”在选阅秀女的时候,可是轻视过熹妃的,所以她一听这名字,心里便不高兴了。 等她看到那个嘴角含笑正在向妍华行礼的女子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狐媚子。” 刘答应旁侧的一个小宫女听到这话后,偷偷抬眼瞧了一下,面上有些不悦。杜若皱了下眉头,忙轻轻扯了扯灵犀的袖子,提醒她注意言行。 皇上近来空闲下来后,三天两头便会翻一次牌子。熹妃已经三十有八,已经过了孕育子嗣的最佳年纪,所以敬事房的人儿本着尽责的态度,时常劝皇上翻别个妃嫔的绿牌子。 胤禛厌烦过几次后,他们便也不再提了,但是话和理儿却都听了进去,所以他这一个月以来,倒也宠幸过几个新答应,这刘答应便是其中之一,且是唯一一个被连续翻过三次牌子的人儿。 妍华想看看这刘答应是什么模样的人儿,自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眼见这个刘答应模样乖巧,眉眼里俱是喜态,妍华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虽然这一眼并不能将这刘答应瞧个透彻,但是刘答应给她的印象却是不错。 甚好,这张小脸瞧着很是顺眼。只是,灵犀何故骂她狐媚子?难道是因为胤禛让这刘氏侍了几回寝吗?哎,这灵犀,怎得还是这般焦躁,多少年下来了,她都没心思去吃味了,这灵犀怎得还在为她醋?妍华暗自笑了笑,冲刘答应微微摆了下手。 “皇上平日操劳国事,如今也上了年纪,你们侍寝的时候也注意着些分寸,莫要累着龙体。”妍华叮嘱了一番,便一一赐了座。 “是!”众人从椅子上起身,齐刷刷地向妍华福了个身子,方又坐下。 妍华说完这些话后,便暗自嘲讽了一番。当年在潜邸的时候,福晋也这么提醒过她来着,如今倒是又轮到她叮嘱眼前的这些人儿了。 “本宫今儿叫你们过来,是因着入冬了,天气寒冷,想看看你们宫里头可缺什么,过得如何。”妍华慢悠悠地随便捡了个理由,其实她是想再试探一下这些个人的品性如何。 “谢娘娘体恤,奴婢屋里头什么也不缺。娘娘打理六宫,自是不会让各宫有甚短缺的。”安答应第一次出了声儿,教教柔柔的身子骨如扶风弱柳,缓缓站起身子向妍华行了个礼。 妍华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嗯,不缺就好。” “裕嫔娘娘来了~”不多会儿,裕嫔盯着寒风进来了,妍华看她脸上被吹得通红,忙让人将裕嫔请进内殿里暖一暖身子。 “本宫还有些事情要与裕嫔商议,你们在此候上一会儿子。”她留下这句话便捧着暖炉走了,留下一种答应和那武贵人面面相觑。 “熹妃娘娘面慈心善,不像传言中那般坏哩~”妍华一走,正殿里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言谈声。刘答应回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宫女,悄声与她唠叨了起来。 那宫女撇了撇嘴:“主子可莫要在再说熹妃娘娘的坏话,被人听着了可不好,要被打进冷宫的!”她想起皇上亲自向六宫下谕的事情,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还有,方才站在熹妃旁边的那个姑姑,明显很不友善地骂她的主子是狐媚子呢,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熹妃娘娘可不会像面上看得那般简单,妹妹方才没有听到?”刘答应旁边的李答应将脑袋凑近了些许,想听听刘答应在说些什么。这李答应真是镶黄旗护军统领之女,当初对芍药谎称自己是刘氏的那一位。 刘答应显然不知道李答应曾经拿她的打过幌子,瞪着澄明的眸子,悄声问道:“姐姐说的是什么?我方才紧张兮兮地想着不该行错了礼,什么也没听到哩。” 李答应撇了下嘴,往左右看了看,又凑近了些:“方才娘娘身边的姑姑骂你狐媚子呢。” 刘答应一怔,委屈地嘟起了嘴巴:“那姑姑为何骂我……” 不过,她眨了眨眸子后,又自我安慰似的笑了起来:“那姑姑想是觉着我长得还可以,想夸我好看来着。我与那姑姑未曾见过面,她不会一见我就骂的。” 李答应因为她的缺心眼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见她全然不在意,便无趣地与另一边的答应悄声聊了起来。 “熹妃娘娘果真像传言中的那般厉害,你瞧见没有,方才娘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可凶哩。” “可不是嘛!咱们里头定是有要晋升的人儿了,娘娘定是想趁着还没册封,先给咱们来个下马威……” “咳咳!”这时候灵犀从里面走了出来,听到她们窸窸窣窣的响动后,不悦地清了清嗓子。 虽然她只是个宫女,可她们知道灵犀在熹妃面前的分量很足,所以立马噤了声儿。 灵犀瞧了旁边的宫女一眼,那宫女便跟着她往里面去了。 她走了一会儿后,她们便忍不住又开始轻轻说起了话:“这位姑姑好凶。” 今儿最为安静的当属武贵人了,她过来之前,裕嫔专门叮嘱过她一番,说好不容易熬到了册封的机会,让她千万莫要给熹妃脸色看。若不是熹妃一直忍着她,她早就不得好果子吃了。 她在延禧宫里头住了这么久,性子也有了点儿改善,对妍华的印象也有了点儿改观。裕嫔说得对,毕竟妍华是熹妃,人前就是比她权势大,她总是与熹妃对着干,不就是找苦头吃吗?熹妃能容着她胡闹,万一哪天被皇上知道了,将她打入冷宫可怎么办啊。 “啊!”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边突然想起一阵惊呼。 她忙敛起神看了过去,之间一丈开外的一个答应腿上窜上了一直猫儿。那答应被冷不丁地一吓,禁不住叫出了声儿。那猫见有人欲抓它,纵身一跳,跃下了那个答应的膝头,又“唰”地一下,跳到了对面的条几上。 “啊!”对面两个答应亦是花容失色,吓得小脸都白了。 躲在帘后观察着这一切的妍华与裕嫔,相视一笑,等着看看这些个人儿里面有没有端庄之人出现。 ... 第五百七十章 位 “喵~喵~”就在武贵人视若无睹,李答应、安答应与郭答应三人袖手旁观,另外一些个答应惊慌失措时,刘答应突然笑眯眯地冲着那只猫学了几声猫叫。 那只狂躁的猫立马安静了下来,循声往刘答应看了过去,待看到是个人儿时,猫古怪地瞧了她几眼。就在这时,刘答应冲旁边两个下太监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小太监赶紧悄声走到了猫身后,扑过去将它逮住了。 这时候刘答应笑眯眯地走过去,将那只猫儿给接到了自己怀里:“这猫儿是熹妃娘娘养的吗?真有趣。” “嘁,娘娘又不在这儿,你至于拍马屁拍成这样吗?”不知是哪个答应鄙夷地骂了一声。 “就是,吓都吓死人了,还有趣。你就是想拍马屁也犯不着如此睁眼说瞎话。” 刘答应也不恼,只是抱着猫儿笑眯眯地走近了她们几步:“二位姐姐,我没有瞎说,你们看看这猫儿,多漂亮啊,眼珠子是蓝色的哩。方才它定是受了惊吓才会跑出来的,看它现在多乖。” 她们却赶紧往后退了去,抬手遮住半张脸,惊恐地斥道:“你,你别过来!” 那刘答应无奈地嘟了下嘴,而后低头摸着那只猫的脑袋,无奈地往后退了几步:“那好吧。” 她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坐在她左右两边的人儿走不自然地往两边挪了挪,尽量离她与那只猫远一些。 “哼,这猫真是下贱东西,也只有粗野的人儿才会喜欢。”方才被最先吓到的那个答应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瞪着刘答应与那只猫,满脸地不高兴。 裕嫔一听这话,脸色微微放了下来。照这张答应的话来看,她可不就是那粗野的人儿了?这猫是弘昼前不久才送给她玩儿的,若不是妍华要借来一用,她才不会用食盒装了它过来。 再看外面,那郭答应方才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一向秉承明哲保身、少惹事少闯祸的原则,能远离是非便绝不参与。可看到那些个人都在指责刘答应,心里有些不忍,便想出声为她说句话。一抬头突然看到安答应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那正在骂骂咧咧的张答应身上,她忙又将到嘴的求情给咽了下去。 “什么下贱东西?这猫儿是景仁宫里头的,指不定是熹妃娘娘养的呢,你说这猫下贱,可不是拐着弯儿骂熹妃娘娘?”安答应冷哼了一声,微微勾着唇,露出一副瞧好戏的神情。 躲在帘后看着这一切的妍华,听到安答应的声音后,神情一凛,悄声向裕嫔道:“姐姐,看来这安氏心机深沉得很哪。如此一句话,便将那口不择言的答应给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嗯,这安氏不得重用,幸亏妹妹当初没有提拔她,不然她定会成为第二个宋婉儿。”裕嫔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安答应与那宋婉儿有些像,明里是个柔弱的人儿,暗里却一肚子坏水。 “我……我没有!”被安答应问责的张答应惊得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我……我是说这只猫儿不懂规矩,是在骂这只猫……我没有骂熹妃娘娘……” 她被安答应那几句话给吓得失了分寸,说话都不大利索了。 “安姐姐误会了,张姐姐定不会是那个意思哩,张姐姐只是被吓到了而已。”这时候,刘答应再度出声,给那个答应解了围。张答应跟她同一年进的宫,相较于安答应,刘答应对张氏更亲近些。 “姐姐,我知道皇上为何喜欢这刘答应了。”躲在帘后的妍华轻轻笑了一声。这刘答应单纯清丽、善良无害,还乐观开朗,与她在一起,定然轻松得很。 她这样一笑,让安答应瞧出了些端倪。她看到了帘后的一片衣角,像是熹妃的,心里顿时惊诧万分,知道熹妃定是站在那里偷听,忙稳了稳心神,换上了一张笑脸:“呵呵,我不过是提醒妹妹一声罢了,药不可以乱吃,这话可也不能乱说。” “嗯,这安氏还有些分寸,得饶人处能饶人。”裕嫔赞赏地点了下头,跟着妍华走了出去。 “哎呀,这淘气的小家伙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方才碰了下暖炉,就吓得跑出来了,我也没来得及出来寻它。”裕嫔一看到刘答应手里的那只猫儿,赶紧喜滋滋地走了过去。 刘答应见状,不舍地摸了摸那只猫儿的脑袋,才恭恭敬敬地将猫儿递给了裕嫔。 “这只猫呀,最调皮了。方才我好像听到呼声了,是不是这小家伙儿吓到你们了?” “没……没有没有,它可乖了。”骂过这只猫的张答应吓得脸色都白了,虽然这猫不是熹妃的,却是裕嫔的,显然也是她惹不得的人儿。若是被人将话传了出去,她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惊恐地瞟了瞟左右的姐妹,生怕有人将她方才说的话给抖落出来。 “裕嫔娘娘,方才张妹妹说,这猫是个下贱……”果不其然,一直与她作对的英答应得意地扬起了眉毛,挑衅地瞟了她一眼。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妍华便出声打断了她:“方才本宫与裕嫔商议了点儿事情,耽搁了你们不少工夫,眼下便继续方才说的话吧。” “……下个月和惠公主就要出嫁了,接着便又赶上过年,所以本宫下个月许是不得空照顾到每个宫里头。眼下趁着这个月尚且有几日空暇,你们有什么事情便一齐禀了,若是拖到下个月本宫不得空处理,你们可不得有何异议。”妍华看到那英答应要告状,也不想再去管她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忙开了口将之打断。 英答应见状,自是不敢再插话,也不敢再接着方才未说完的话继续说,只得不满得瞪了张答应一眼。张答应暗自舒了口气,庆幸地偷偷拍了拍胸口。她与刘答应、李答应以及这英答应是一起进宫的,唯独与英答应最为不对付。 最初的缘由不过是她当初骂了英答应的宫女几句,好像是那宫女给她沏的茶太烫,她喝得急便不小心烫了舌头。然后她便骂了那宫女,却被英答应以为她故意借此讽刺她,然后二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说多了都是泪啊,她也不知道进宫后怎么就这么不顺…… “张公公,今儿熹妃娘娘叫了许多答应去景仁宫呢。”齐狗剩倒完景仁宫的夜香后,便又去内务府找张李子了。他并不知道,自打金三对他好之后,他每次去内务府,都有人悄悄跟着,将他什么时辰去的,与张李子在哪交谈的,交谈了多久等等都一一记在了脑子里。 “所为何事?”张李子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已经对他不抱多大的指望了。景仁宫有着铜墙铁壁似的,他想安排个听话的人儿进去都难。 “熹妃娘娘说,以前八王爷在世时,曾经署……好像是说的署理这俩字儿,说八王爷署理过内务府总管,八王爷去了之后,宫里头便一直不大太平,许是八王爷生前以前利用职务之便在宫里头安插了亲信,所以娘娘想问问各个宫里头的主子可曾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儿……”齐狗剩费尽心力,将这一段话给背了出来。 他脑子笨,这种晦涩难懂的事情,他不太记得住,眼下能背出来给张李子听已是十分难得。 张李子听了这话,惊诧至极。八爷署理内务府总管的事情,还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发生过的,这熹妃竟然能想到那么久远以前?当真是不可小觑啊! “呐,这锭银子赏你了。以后再听到类似的事情,一定要及时与我说。走吧。”张李子等他说完,便掀起地摆了摆手将齐狗剩给撵走了。 他回头离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陆德才。以前苏培盛可专门叮嘱他好生注意着陆德才的,可见苏培盛定是怀疑陆德才有何不轨之举了。 他这几日都没怎么见着陆德才,那小子莫不是又给他闯祸了吧? 他想到这潜在的危险,心里一紧张,忙逮着一个小太监问道:“陆德才呢?他人儿又野到哪里去了?” 那太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张李子烦闷地白了那个小太监一眼,略一思索,赶紧往陆德才歇息的配房走去…… 十一月二十八,胤禛将晋升位分的答应告知了内务府,内务府将之进行了登记造册。 武贵人晋为宁嫔,册封典礼较为繁琐,推迟到第二年再进行册封。安答应、郭答应与李答应三人,都晋了贵人,张答应与刘答应则晋了常在。去年入宫的四个秀女,居然晋了三个,这让唯一一个没有得到晋位的英答应很是羞恼。可除了羞恼,她也别无他法。 十二月初的时候,嘉惠穿上了嫁衣远赴喀尔喀。胤禛派了一员大将,又让魏长安亲自挑了三十名精兵,随着送亲队伍一路护送。 临行的时候,嘉惠笑得如暖阳一般温暖,可回过头后便当即泪如雨下。 筱七亦是如此,待看不到嘉惠的人影时,她已经哭成了泪人儿。妍华安慰她说等想念嘉惠的时候,便让她回来探亲,结果筱七说了一句话,惊得她当场石化: “婵儿你怎得不知?若是有公主嫁去了蒙古,无诏不得回京?我与惠儿最早也要十年后再见了啊,呜呜……” 妍华本来强自忍着泪,待听了这句话后,那滚烫的泪水立马在眼眶里打起转来。这一别,再见便要经年,是她愚钝,竟是连这个都不知啊!她抬眼望着嘉惠远去的方向,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跟着筱七痛哭起来。 ... 第五百七十一章 芙蓉 新年将至,内务府极其繁忙,皮草瓜果茶叶等,都一一清点派送到相应的宫里头。 张李子自打听了齐狗剩听说来的事情后,吓得不敢有所动作。那陆德才因为仗着有他这个依仗,整日里懒惰成性,近来一直不在内务府当差,也不知去哪里厮混了。 腊月二十六那一日,他好不容易撞见了陆德才,一瞧他春风得意的模样,立马便将他叫进了一个僻静的耳房:“你最近死到哪里去了?我可警告你,熹妃娘娘有所怀疑了,你若是再给我坏事,我立马将你分到净房去洗恭桶!” 陆德才自打进宫起,便一直被张李子如此要挟,所以眼下又听他说这样的话,只不在乎地翻了个白眼:“舅舅,我可跟你说,有好事临近,定能搅得这后宫天翻地覆。” 张李子眼一挑,眉一扬:“哦?是什么好事?你且先说与我听听……” 翌日,乾西二所里的宫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太医也是一个换一个地跟着进进出出。前两日下雪的时候,弘历的长女芙蓉着了风,自那以后便一直在发热,今儿个她的小身子烫得尤其厉害。小格格出生的时候,芙蓉花正开到末梢,煞是好看,暖心便给她娶了这个名字。 芙蓉还小,也不会说话,只咿咿呀呀地哭着,弘历今日抱她的时候,才发觉她连嗓子都哭哑了,眼睛肿胀得厉害。 “这烧怎得一直不退?”弘历看到暖心难受,心里也急得不得了。 暖心又是一夜没睡,方才若不是得了他的劝,定是还熬着守在孩子身边呢。她已经又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怎熬得住如此操劳,弘历答允了她好几遍,说今儿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好生看顾着孩子,暖心才不放心地去睡了。 “爷,小格格这般小,发热发久了定会闹不少虚汗,是不是该给小格格沐个浴?身子舒服了,自然也就好得快了。”弘历的侧福晋忧心忡忡,一大早便过来帮手。只是暖心在的时候便将孩子抱不离手,换成弘历的时候,弘历亦如此。高佳氏左右帮不得忙,心里焦急,总不时在旁边出着主意。 “这里不用你伺候,暖心这几日忧心得很,没工夫准备过年的事情,你帮衬着准备准备便是,回你屋里头去吧。这里有太医守着,你也不用如此担心。”弘历看了她一眼,感念她的贤惠,柔声与她说了话后便又低头哄孩子去了。 高佳氏也是无奈,看着弘历的身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着气走了。她有个侄儿,也是在这个年纪夭了的,情况跟小格格一样,也是着风受凉后高热不止,最后又哭又闹地身子异常虚,不知怎的就突然去了。她方才摸过小格格的额头,烫得很,只怕也熬不过去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也不敢随便说出来,说出来定会惹人生气,还要以为她在咒小格格。 她刚要回自己的屋子,景仁宫的芍药便来人了,她让人将芍药引去了暖心的屋子,便独自回去了。 芍药看到弘历抱着孩子在屋里头徘徊不已,忙行了礼:“爷,小格格可好些了?娘娘惦记得紧,让奴婢过来瞧瞧。” 弘历摇着头长叹了一声:“不好,这热发得愈加厉害了。” 芍药拧着眉头沉吟道:“爷,奴婢说句不中听的话,请爷莫怪。” 弘历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哑着声音道:“你说吧。” “当初福惠阿哥就是因为染了风寒,突然就去了……奴婢听说阿哥那一夜里惊厥了两次,第二次后突然就没了呼吸……福惠阿哥自小身子虚才会如此,可小格格这么小,只怕……”芍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这是妍华让她说的,不是因为心狠,而是考虑到实际情况。 妍华昨儿来过一趟,摸到孩子的小身子那般热,心焦得不行,连连让人去太医院传了几道意思,让他们务必将孩子诊治好。可一大早听闻孩子烧得更厉害了,她便怯了。暖心身怀六甲,若是被过了病气不好,可妍华昨儿劝过之后,暖心显然并没将话听进去,还是衣不解带地守了孩子一夜。 “你胡说什么!”弘历不待她说完,就朝她低吼了一声。 芍药叹了一声:“爷,娘娘眼下在忙,过会儿子再过来探望小格格。奴婢会在此伺候着,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弘历板着脸没再说话,他何尝不知道芍药的话说的在理,可是他感情上接受不了。他小时候听妍华说起胤禛丧子之后的难受时,他虽然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却终究不能亲身体会到那种疼痛。如今做了阿玛,他才发觉,这疼真的很厉害。 因为孩子太小,太医也不敢用猛药,小格格到下午的时候便没力气哭了。妍华过来探视的时候,暖心已经睡醒了,正守在孩子身边落泪。 “我昨儿让你好生注意身子,你怎得就是不听?你若是也过了病气,可怎么办才好。”妍华知道她心里难受,也不忍重斥,拉着她的手心疼不已。 妍华是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儿,自然知道想要劝得暖心不担忧是不可能的。她在暖心的屋里头陪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苏培盛过来传话让她去养心殿,她才不放心地要走。 “娘娘,太医说恐怕治不好,小格格已经在轻轻抽搐了。”妍华离开前,芍药偷偷跟她说了下太医的意思,妍华轻轻点头,凛然道:“不是说治不好便不治了,他们总是这个病治不好那个病治不好,我看定是没有全然尽心。你在此好生照应着,一有消息便及时报去景仁宫。” 胤禛看到妍华过去的时候,递了一封信给她看:“嘉惠到喀尔喀了,一切都好,你莫要再担心了。” 妍华想起嘉惠离开那日筱七说的话,抵不住疑惑,问了一声:“皇上……想嘉惠的话,会不会下诏让她回京省亲?” 胤禛默了默,抬头看到她小心翼翼的眼神,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远嫁喀尔喀,自是不能再无故回京,若是没有特殊情况,他并不会下诏传嘉惠回京。和亲的公主,本就很难再回来,哪里是说探亲便探亲的,毕竟牵扯到朝政之事,非同儿戏。自古至今,许多和亲公主都老死在了大草原之上,终生未再回京的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他终究不忍心摇头,沉默了半晌,还是扯了个笑:“思念甚重之际,自然会诏她回京。”他此时并不知道,这个“思念甚重之际”会来得那么早。 妍华得了他的保障,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她还未忘记芊萱的事情,不想嘉惠也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妍华不希望让胤禛难受,忍着心里的担忧没将弘历长女的病情给说出来,不过胤禛心里也惦记此事,便问她是不是从二所里头出来的,她迟疑着点了头。 “芙蓉怎么样了?” 妍华犹豫了下,还是道了实情:“恐怕不大好,暖心怀着身子一直在旁边守着,哎,我真担心。” 他执笔的那只手顿了半晌,才轻叹了一声:“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莫要太操心这些事情了。” 他不曾看过几次芙蓉,不是因为她是皇孙女他便不爱护,而是他想等孩子再大些了之后再亲近为好。他没有精力再去痛心了,福惠殇了之后,他便决定平素里与那些孩子疏远一些为好,倘若以后再有谁不幸早殇,他也不至于那么难受。这种话他也没好意思跟妍华说,若是说了,只怕连她也要说他心狠。 夜里刚入戌时,乾西二所便有人传话来,说芙蓉小格格的情况不好,持续抽搐,小脸青紫,呼吸也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之前福惠殇了之后,妍华曾问过太医具体情形,太医说笑孩子持续抽搐的话,容易呼吸衰竭而亡,福惠便是如此。妍华因着不放心芙蓉,一直都未离开养心殿。戌时一过,后宫的宫门都要落锁,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妍华便不得往乾西二所来了。 胤禛在看文书,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去。妍华跟他禀了一声便匆匆去了,她走后,胤禛才深深地看了她背影一眼,眼里带着沉痛。 他如今看不得那么小的孩子夭折,否则他便会想起第一个笑笑来。 就在方才那个太监去养心殿传话时,小格格便剧烈地抽搐了一阵子,而后便突然没了呼吸。待妍华匆匆赶至乾西二所时,里面已经哭成了一片。她心道不好,忙摇摇晃晃地往里走去。 暖心因为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心里头的悲痛又过甚,肚子一痛便落了红。 弘历吓得不轻,忙抱着她回了内屋,又让太医好一阵看诊。妍华进去的时候,暖心刚喝下一碗保胎的汤药,弘历正在里头安慰她。 院子西头住着富察格格母子,那孩子许是被这一阵呜咽惊吓到,嚎得比谁都响亮。 弘历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妍华在抹眼泪。他红着眼走了过去,“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大晚上的,额娘怎得过来了?” “我来瞧瞧,暖心怎么样了?”她擦了擦眼泪,抬头摸了摸弘历的脑袋,“暖心怀着身子,你要多劝着她点儿,若是再出事就不好了。” “额娘……”弘历低着头闷声道,“她……还没能叫儿子一声阿玛,就这么……走了。” 妍华看看忍住的泪水,听到这句话后,立马驰骋而出:“儿啊……芙蓉她……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娘娘~娘娘节哀啊。”芍药看她哭得伤心,怕她伤坏身子,忙出声相劝。 弘历这才找回一丝清明,忙将眼眶里滚动的泪水给收了回去,急急起身扶着妍华坐下:“额娘,是孩儿不该,惹额娘伤心了。额娘快别难受了……” ... 第五百七十二章 冲动 张李子又连着好几日都没有见到陆德才,想起之前听他说的事情,张李子便难以心安:“这小子,莫不是又不听我话了?” 小格格殇了的前一日,陆德才告诉他,这后宫里头有宫女塞银子给他,显然是想讨好他。白给的好处,他自然要拿。他接了那银子,每日都利用内务府的职务之便,假意去后宫里头送东西,其实就是在与那个宫女偷着见面,想看看那个宫女有何目的。 张李子想起齐狗剩跟他说过的话,便担心这是熹妃故意在试探陆德才,目的就是为了钓出他这条大鱼?这小子,铁定又偷偷摸去找那个宫女了。也不知他与那宫女究竟在密谋什么,若不是有他这个舅舅照应着,这陆德才早就没命了…… 这一年的新年过得极其压抑,宫里头的人虽然穿得喜庆,却没人敢笑出声来。 大年夜,门可罗雀的储秀宫里,刘常在刚用过晚膳,便有个太监过来请她去钟粹宫与李贵人小聚。俩人的爹都是武人出身,李贵人的家世虽然比刘常在好许多,但是她自小便喜欢带着刘常在一起玩儿,所以在这后宫里头,刘常在觉着当属李贵人与她最亲了。 “姐姐定是要我跟她一起守岁呢,快快快,咱们快点过去。” “主子可小心着点儿,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儿了,可莫要粗心大意。”小宫女唠唠叨叨,忙拿了件斗篷给她披上。 这刘常在跟个孩子似的,很是贪玩儿,有什么新鲜物件拿与她,她都要研究半晌。 “你可别胡说,又没让太医瞧过,你怎得就知道我双身子了?待会儿去了姐姐那里,你可不要信口雌黄。”刘常在上去捂了下她的嘴巴,叮嘱了几声才出门。 那小宫女嘀咕道:“可是奴婢已经说了呀,贵人定是知道主子怀身子了,才会请主子过去的……”她前几天碰到李贵人的宫女时,可不就多了句嘴吗?两个主子那么要好,说出来又何妨。 “我要是没怀孩子,你去哪里给我变一个出来?哼!”刘常在瞪了她一眼,旋即笑了,“好了好了,说了就说了吧,快点过去。” 如今这储秀宫里头只有刘常在一个人住着,因为先前出过苏答应的丑事,别个人都不愿意住过来。武贵人晋了宁嫔后,妍华便另配了储秀宫给她住。她是考虑到这刘常在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也没有宁嫔讨厌的“伪善”感觉,所以让宁嫔做储秀宫里头的主位,自是再好不过。 若是换到别个宫里头,不免还要将一些人再换出来,委实麻烦。 宁嫔对此自然不满,那储秀宫里头出了事情后就跟冷宫一般,没人愿意过去串门子,皇上也不愿意踏足。她觉得妍华是故意给她难堪,就是想让她过去坐等老死的。 裕嫔自然又是一番劝诫,她说刘常在如今正当得宠,宁嫔过去后自然更容易见着皇上了。宁嫔还未听多大会儿,便心动了,旋即点了头,答应不会去景仁宫瞎胡闹,裕嫔这才放了心…… 正月初三的时候,过年的气氛还没缓过去,弘历便让人将芙蓉的奶娘给送进了慎刑司。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那奶娘哭天抢地的哀嚎将胤禛给惊动了,便让苏培盛去问了问。 “公公,四阿哥说这奶娘没有好生照顾小格格,害了小格格的命,当交给慎刑司处罚。” 苏培盛垂着眸子看了看那个奶娘,奶娘正满脸是泪地在给他磕头,他连忙退后了两步:“我可当不起,你快起来吧。” “苏公公救命啊!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她也不知道那一日会下雪,更料不到小格格会着了风啊,如若不然,她定不会带着小格格在院子里逛的。 “我也救不了你,大冬天的,你为何非要带着小格格在外头吹风呢?四阿哥罚你是应当,不罚你是仁慈,你自求多福吧。你们,将她的嘴好生捂着,这般鬼哭狼嚎,连皇上都惊动了。” 其实,这本是一件小事,可这奶娘被送进慎刑司后,又惊又怕,受了刑后便说出了点儿别的话来,搅得乾西二所翻天覆地差点儿又出人命来。 弘历第二日听了那话后,咬着牙便往富察格格的屋里头去了。他当场写了休书,要撵她离宫,富察格格连呼冤枉,弘历却压根不理会。 妍华知道这件事情后,忙把弘历叫去了景仁宫问话。 弘历咬着牙将奶娘招供的话向妍华说了一遍:“……那个狠毒的女人,她为了永璜日后的地位,竟是不惜害死芙蓉,想气得暖心小产,如此一来,她的永璜便能稳保住地位……她,她说儿子日后定会当皇上,那么她的儿子便能当太子了,额娘,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儿子怎能容得下她……” 永璜是弘历的长子,宗人府一早就递了拟好的几个名字供选择,胤禛去年腊月才定下这个名字。 妍华听了惊诧不已,怎得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都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芍药给她顺了半晌的气儿,她才从中回过神来:“那富察格格如何说?你不可只听一面之词,当局者迷呀,你向来都沉稳得很,这次怎得这么冲动?” 弘历的太监吴书来跪在一边,插了句嘴:“娘娘,福晋今儿个又落红了,太医说再如此下去,孩子可能会保不住……” 原来如此。妍华稳住心神,将殿中仅剩下的吴书来与芍药也屏退了出去。 “你可信得过额娘?”妍华定声问弘历,他旋即点了头,“既然如此,额娘说的话你便听着。那富察格格性子怯懦,我看她不像有那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情。” 弘历面上的恼怒之色尚未褪去,听到这话后,咬了咬牙:“额娘的意思,那奶娘说谎?” 妍华摇了摇头:“她许是没说谎,可这话未必是事实。你可知道,你小的时候,你的第一个奶娘也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情。到后来她以为她指认出了幕后之人,可到头来,那幕后之人也不过是背了黑锅而已。你可曾问过这奶娘,是那富察氏当着她的面儿指使的吗?” 弘历微微一怔,迟疑着摇了摇头:“说是她屋里头的宫女指使的,本吩咐了奶娘多冻上一会儿,奶娘心中不忍,还是早早儿地把芙蓉带回了屋子。” “这些话,可是奶娘亲口与你说的?” 弘历又一怔,疑虑着摇了头:“倒也不是,是慎刑司的人禀与孩儿的……” “可见你这次是冲动过了头。既不是你亲眼所见,又不是你亲耳所听,你何故就这般果断地定下了那富察氏的罪?你心疼暖心是好,却也不能糊涂。关心则乱,当镇定的时候还是要镇定。” 弘历向来听话,被妍华教训了这么一通后,自然冷静了下来。他仔细想了想那富察氏的性子,确实怯懦,他在她耳边大声说个话都能将她吓到,如此想来,这件事情确实有可疑:“额娘的意思……儿子明白了。儿子回去会仔细查查清楚再说。” “嗯,你还写了休书给那富察氏?听额娘的,先将那休书收回去,等事情都查清楚了再说。她好歹是永璜的额娘,你多生顾及着孩子一些。” “儿子知道了,让额娘受累了,是儿子不孝。”弘历给她磕了个头,便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芍药,让小余儿去慎刑司将事情问问清楚。”妍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突然觉着回到了在潜邸的日子。一个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连孩子都不放过。哎,为何都如此? “娘娘,刘常在来了,还见吗?”芍药吩咐过小余儿后,进来传了话。 妍华吸了两口气,闭着眸子道:“传吧,她进宫至今头一次来找我,定是有事。” 刘常在一进去便觉着气氛不对劲,她想是因为小格格殇了没多久,妍华心里沉痛才会如此,行了礼后先安慰了妍华一阵:“……嫔妾的娘常说,善良的人会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重新生活。小格格那么小又那么可笑,便是善良得不能再善良之人了,以后定会在那个地方过得很好的,所有人都会爱护她……娘娘莫要再伤心了,请节哀。” 妍华听了她的一番话后,轻轻笑出了声:“你这小嘴倒是会说话。你这是过来给本宫拜晚年?” 妍华故意打趣了一声,其实大年初一的时候,刘常在已经跟别个贵人答应一起过来拜过年了。 刘常在顿了一下,旋即笑眯眯地又福了个身子:“嫔妾再给娘娘拜几个年都成,只要娘娘笑口常开就行。” “本宫可受不起,你拜一次,本宫可就得备一个如意荷包,包少了要说本宫小气,包多了又太亏……啧啧,怎么着都是你赚啊。快起吧。” 刘常在一听妍华这般说话,心里的好感“噌噌噌”地连连上了几个台阶。 妍华说着便上去执了她的小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刘常在的这一张小脸喜庆得很,笑起来眉眼弯弯,比那月牙儿还好看几分。这肌肤虽然不是那般白皙,却如瓷娃娃一般光滑得紧。 妍华越瞧越欢喜,拉着她走去炕榻上一起坐了:“你来找本宫有事?” 刘常在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娇羞地低下了头:“娘娘,嫔妾上午找太医诊过脉,说是有喜了呢。” ... 第五百七十三章 受冤 妍华眸子一亮,欣喜道:“这可真是大喜事。回头我让芍药挑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送去你宫里头伺候。” 刘常在抬眼一瞧,见妍华的喜悦很是真挚,心里一暖,忙道:“谢娘娘关心。” “你这是给皇上绵延子嗣,本宫自是应当关心。你若是能安生诞下孩子,皇上定会欢喜不已。”妍华高兴地让芍药拿了人参、燕窝,以及皇上赏赐的蒙古贡品奶酪等等,一一赏给了刘常在。 刘常在看得眼花缭乱,赶紧起身向她谢了礼。 妍华笑呵呵地又叮嘱她注意身子,让她遵循医嘱,该忌口的便忌口等等,一番言真意切的关怀将刘常在的心给彻底收服,再也没了当初的怀疑…… 弘历回到乾西二所的时候,才得人禀报说富察格格悬梁自尽了,好在宫女发现得早,及时救了过来。 她悬了梁后,突然听到睡醒的永璜在啼哭,听得她一阵揪心疼,突然就不想死了,偏生她挂在白绫上不得下来,便只好踢掉了花盆底砸倒了一旁的花瓶。宫女和太监闻声撞进来的时候,她正用两只手死死地抓着白绫,脸都勒得发紫了。 弘历闻言,铁青着脸去了她的屋子,彼时她真哭得满脸是泪,看到弘历来了,她怯怯地闪躲了下眼神。而后她赶紧挣扎着从榻上爬了起来,像一朵枯萎的花儿似的直直蔫在了他的身前跪着:“爷,奴婢真的没有让奶娘做过那样的事情,真的没有啊……能为爷生下永璜,奴婢就已经很高兴了,哪里还敢奢望更多,求爷相信奴婢吧……” “平素里胆小如鼠,这会儿子倒是舍得丢下永璜了?”弘历冷哼了一声,见她跪爬着抱住了他的腿,忍不住皱着眉头想往后撤一撤身子。 富察氏赶忙将他抱得紧了一些:“奴婢……奴婢是想证明自个儿的清白啊……奴婢真是冤枉的,求爷不要休了奴婢……呜呜呜……奴婢生是爷的人,死也是爷的鬼……” 若是当真被休了,她还有脸去哪儿啊?除了死路一条,她再无第二个念头。 弘历往左右看了看,待瞥到桌子上的那张休书时,他长叹了一口气:“起吧,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说,这休书……爷我先收回去了。” 他面子上终究有些过不去,尴尬地低眸看了她两眼,见她梨花带雨得厉害,只好弯腰将她扶了起来:“起来吧,悉心照顾永璜才是正经,好端端地寻什么死?” 身后的吴书来抽了抽眼角,觉着自家主子这话说得别扭,却又不敢提醒,只好在心里头嘀咕:明明是爷要休了格格,格格才会闹了这么一出,哪里好端端的了? 富察氏见他说得认真,虽然不明白为何他娶了一趟景仁宫就改变主意了,但终究心里欢喜,忙喜极而泣,又赶紧跪下去向他磕了头谢恩:“奴婢谢爷成全,爷肯相信奴婢就好,奴婢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爷,全心全意照顾永璜。” 胤禛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又哭,快起来吧。” 他走去桌子便将那张休书拿在了手里,上面有许多泪痕,显然是富察氏盯着休书哭了好半晌。他心里略有歉疚,倘若当真如他额娘所说,那么他便是差点儿冤枉了富察氏,还差点儿害了她的性命。想到这里,他不禁恼羞成怒地将桌上那张休书撕了个干净。 “吴书来!” “嗳,爷,奴才在!” “走,去慎刑司!”弘历看了富察氏一眼后,将手里的纸屑扔进了屋子里的炭炉中,转身大步走了。 他去了慎刑司后,看到小余儿也在,心知是妍华差了人过来探个究竟,心里也不恼,走过去问了 小余儿面色凝重,摇着头道:“爷,奶娘……熬不住,去了。” 弘历一愣,忙瞪向旁边的慎刑司太监:“怎么回事儿?你们是用了极刑不成?” 他与慎刑司的人儿说过,可以用刑逼供,可他没料到不过才一日一夜的工夫,这奶娘就去了? 那太监讪讪地低下了脑袋,小声道:“回爷的话,她……她今儿上午就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还没到晌午,身子便僵了……” 这大寒的天气,不给她穿袄子,还鞭子抽、烙铁烫,完了又用冷水浇,一个女人家确实受不住。况且将她送过来的俩太监语气可是很冲的,还说打死她也活该啊,所以慎刑司的人儿自是不择手段地去逼供了,哪里会心软半分。 弘历知道这事情也怪他一时冲动,掩住眼里的尴尬,清咳了一声:“把审讯簿子拿来与我看。” 笔帖式记录完奶娘招供之事后,便将审讯簿子交给了主事。所以弘历等了好一会儿才将那审讯簿子给等到。小余儿方才也只是听人说了个大概,并未弄清楚缘由,眼下见审讯簿子被拿来了,自是凑着脑袋去看。 “这陆德才和王元在哪儿?”弘历翻了翻,里面只将奶娘招供之事记了个清楚,与他听说的无多大出入。他看到审讯奶娘的那两个人名后,便问了一声。 “咦?”小余儿听到陆德才的名字后,疑惑了一声。 鉴于他是景仁宫派来的,所以弘历并没有不耐,只瞥了他一眼:“怎么?有何不对?你识字?” 宫里头的太监与宫女都不许识字,所以小余儿自然也不识字。他忙摇了头,躬身道:“爷,这陆德才是在广储司当差的,奴才只是奇怪,他怎得跑来慎刑司做事儿了?” 弘历闻言,看了一眼慎刑司的几个太监,他们俱是不知情,皆茫然摇头说不知。其中一个小太监支支吾吾道:“回爷,好像是……是有人拉肚子拉得厉害,就……就让陆公公帮手了。” 最近正好赶上新年,内务府的太监们都忙得很,所以审讯的时候一时人手紧张,而那陆德才又正好在,王元便拉着他一起帮着给那奶娘用刑了,谁让另一个人吃了块糕点后便一直拉肚子呢。 不过,其实那糕点是陆德才带过去的,王元却并未怀疑他,因为陆德才与他们走得近,关系颇好,平素并未谋害过他们。 弘历跟着十三一起这么久,也陪着断过案子,深知这审讯之人大有讲究,忙让人先将王元唤了过来。 待他听完王元乱七八糟的叙述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只问你,审讯的时候是你审的还是那陆德才审的?” “爷,奴才俩都审了。” “你是怎么审的?他又是如何审的?细细道来,不得有半丝隐瞒。” 那王元见弘历正襟危坐,也不敢怠慢,忙手舞足蹈地将他审讯时的言语姿态摆了一遍,又学着陆德才的样子演示了一番,待丝毫不隐瞒地讲完后,弘历都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了:这奴才,讲得当真是声情并茂! “那陆德才在哪?给我传过来!”事实与他料想得差不多。 这王元因为是正正经经在慎刑司当差的太监,所以审讯的时候并没有引诱奶娘朝某个方向招供。而那陆德才就不一样了,他总是问奶娘诸如“是不是有人与你好处你才这么做的?”“与你好处之人可是住在二所的某位主子?”“那主子可是生了个阿哥?”这类问题,引导性质太过明显。奶娘受刑厉害之时,极有可能精神涣散,乃至于屈打成招,不管陆德才问什么,她都一一应下。 至此,虽然奶娘已经不在了,事情真相究竟为何已经不为人知,但是弘历已经愈加相信他额娘所说才是事实,心里的懊恼自然又加深了一分。 只不过,他等了两盏茶的工夫都未等到人,寻人未果的太监只说陆德才不在内务府,说陆德才奉命给去扫宫道上的雪了。 “哼!这奴才当真是万能,竟是样样都会,哪里都离不了他啊。”弘历嗤笑了一声,抬眼扫了慎刑司的人一圈,“我明儿再过来提人问,往后你们再也不得让慎刑司之外的奴才审讯人才是。哼,也不知有多少冤枉案子出自你们之手。” 慎刑司的几个太监面面相觑,又惊又怕,却又不知错在何处。以前缺人手的时候,也会临时调遣几个太监过来搭把手,所以让陆德才审讯奶娘这事儿,这并不是稀罕事。 只不过,弘历想弄清楚的事情至此便没能再继续查了,因为奶娘已死,而那陆德才也失了踪迹。直到正月初九那一日,才有人在御花园西北角的一个假山洞里发现陆德才,可是,他竟然也死了! 因为弘历对此案甚为关注,所以内务府便将陆德才的尸身交给了刑部去验…… “张公公……” “滚!”张李子几日没见着陆德才的人影儿便觉着不对劲儿了,没想到过几日再见便是阴阳相隔了。陆德才是张李子的亲侄儿,进宫的时候未了避嫌,他们二人在人前一直都装作不认识。这么多年以来,张李子一直将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没成想,到头来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舅舅一定给你报仇!”他揩了一把泪,对着眼前的树积雪恨恨地踢了一脚。 ...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大礼 这几日正好又下了一场雪,天气寒得很。陆德才的脑门上有伤,应是在昏迷中被冻死的。不过,他额头与后脑勺上都有伤,后脑勺上的伤是被钝物所砸,额头上的伤应是撞在假山上所致,且撞得不轻,这两处伤便是他昏迷的主因。 这是刑部给弘历的验尸结果,弘历听后脸色冷得吓人。看来,当真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他一想到此人的险恶用心,便觉着心寒,没想到居然有人要如此害他。可这人,又是谁? “爷,福晋又吃不下东西了。”一个宫女不安地走了过来,弘历闻言,连忙转身回了屋…… 景仁宫内,杜若刚从乾西二所回来,妍华时常差她去乾西二所探视暖心。 她将弘历没有休掉富察格格的事情与妍华说了一遍,妍华听后点了点头:“嗯,如此甚好。他啊,吃一亏才能长一智。这次的事情委实歹毒了些,一箭好几雕,哼哼,可见这人聪明得紧。” 倘若事情都按着那人的预期来,那么富察格格便被休了,芙蓉早殇,暖心小产,永璜也定会因为富察氏而受了弘历冷落,当真是一举多得。 妍华粗了蹙眉,这究竟是他院里头的黄格格所为,还是他的侧福晋?倘若不是她们,这后宫里又有谁,与弘历如此深仇大恨?妍华心里突然“咯噔”了下,莫不是有人恨她却不得报复,便去祸害他的儿子? 她摇了摇头,将这些疑虑给压了下去:许是想多了。 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胤禛跟她说过,要带她去怡亲王府一起看灯。大年初一那一日,筱七进宫的时候曾无意提到过,一入冬,十三的腿疾便发作得厉害。她让人将内务府新送给她的貂皮斗篷给改成了一条毯子,好送给筱七,也可给十三出行的时候盖在身上保暖。 “娘娘,宁嫔娘娘刚差人来问,她什么时候可搬去储秀宫住。” “呵呵,她如今倒是急得不行。与她说,近来内务府的人儿忙着呢,等过完上元节再搬。”妍华摆了摆手,有些心累。 “娘娘,养心殿来人了,说是皇上到眼下还未用膳,苏公公想请娘娘过去劝劝。”杜若出去后没多久又进来了。 妍华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什么时辰了?” “娘娘,午时正了。皇上一上午未吃东西,还一直在操劳着朝事,身子怕是熬不住啊。” “嗯,我这就过去看看。”她似乎有些知道胤禛为何如此,想是在为芙蓉的事情难过。别看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大悲之色,可看他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就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就连她告诉胤禛刘常在有了这样的喜事时,他都高兴不起来。 别人都道他冷漠寡情,可妍华却一直感觉他最是重情重义。 上元节那一日,鉴于上一次出宫后,后宫里头闹了很不好的丑事,所以这一次胤禛与妍华是偷偷出宫的,且不允知情的人泄露半分消息。 俩人进了怡亲王府,才知道什么叫热闹,什么才是节日里的喜庆氛围。 王府上下满是花灯,妍华本觉着如此太过铺张浪费,后来才知道,那些花灯大部分都出自王府众人的手,十三也做了好几只。难怪妍华方才看到几个花灯歪歪斜斜,还道卖花灯的人偷工减料呢。 “王爷与福晋年前便号召府里上下扎花灯,扎得最多最好的便赏银子做奖赏。奴才手拙,得了五两,屈居第三,呵呵。”怡亲王府的官家是个小老头,看到胤禛也不惧怕龙威,还笑呵呵地闲话起来。 “哦?谁得了第一?赏银有多少啊?”妍华斜睨了胤禛一眼,见他乏味,便故意与小老头说话,好引起胤禛的注意,少想那些烦心事。 “福晋得了第一,赏银是二十两,不过福晋将银子都打赏与奴才们了。” “哼哼,她也会扎花灯?想是作弊了。十三弟扎了几只?”胤禛莞尔一笑,来了兴致。 “皇上说得是,王爷扎的花灯也被福晋拿去充数了,还有大贝子扎的两个,几位侧福晋扎的五六个……” 妍华愕然,眨了半晌的眼才苦笑不得道:“如此说来,你们福晋都是拿了别人的花灯充数的?” 小老头呵呵笑着:“娘娘说得是。福晋得第一是耍赖得去的,福晋名下一共三十多个花灯,福晋自个儿只扎了三个呢。” “你们也都由着她耍赖。”胤禛笑着摇了摇图,每次来怡亲王府,总有好玩的事情发生。想当年,十三总喜欢往他府里跑,说是自个儿的府邸沉闷,自打娶了筱七后,十三的府邸是再也不沉闷了。 “王爷和福晋待奴才们好,奴才们都心甘情愿地让福晋得第一的。那三十几个花灯,也有奴才偷偷塞过去的两个充数呢……”小老头一路嘻嘻笑着,将胤禛与妍华逗得没了半分忧愁。 十三与筱七未能迎驾,是因为十三的腿疾又犯了,正在寝殿里针灸。 胤禛与妍华进去的时候,筱七与十三正在吵架。妍华洗耳一听,便听得了一个大概。大致是十三扎了几针便不肯再扎了,要出去迎皇上,筱七却死活不同意,说皇上说了,这次是以兄长的身份过来与他团聚的,让十三不要拘泥与君臣的身份,如此云云。 十三说她胡搅蛮缠,筱七便当真不讲理了,抓过邱先生的针便往自己身上扎了起来,疼得她自己嗷嗷乱叫。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去还不成吗?” “我就是要看看你心不心疼我,你再不听话,我就继续扎,我看你舍不舍得!”筱七气呼呼地,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哭腔,看来是真的扎疼了。 “咦?皇上,臣妾怎觉得这话这么耳熟?感情筱七姐姐与皇上是兄妹啊。”妍华捂着嘴轻笑起来。胤禛也说过好几次“你舍得让我难受”“你舍得让我劳累”这样的话,跟筱七方才的言论可不是如出一辙。 胤禛垂眸睨了她一眼,只当做没有听见,率先跨着大步子走了进去。妍华却在原地咯咯直笑,直到胤禛停下来朝后伸出一只手来,她才赶紧走快两步去牵住了。 因为十三正在针灸,所以妍华与胤禛便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无意间碰到了十三的长子弘昌。弘昌已被胤禛封为怡亲王的贝子,只是这孩子常年生病,胤禛这两年每次过来都见不到他。 他看到胤禛与熹妃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而后妍华从他低头行礼的时候,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厌恶。再抬头时,他已经换上了一副恭敬的态度,妍华想,方才定是她看花了眼。 弘昌体格健硕,看着并不像是多灾多病的身子。 “邱先生正在给你阿玛扎针,你晚些时候再去探视吧。我方才还听他跟你额娘在说笑,你也莫要太过担心。”弘昌听闻他阿玛腿疾发作,急急赶了过来想看看情况,妍华见他神色间隐现焦急之色,便出声安慰。 弘昌闻言,恭敬地行礼退了下去。胤禛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会儿,直到妍华拉着他去那片只剩下树干的桃林转悠,他才回过神来。 桃林里挂了许多花灯,只不过眼下还是白昼,所以花灯里的火烛还未点燃。 “筱七姐姐为了哄十三爷高兴,也当真是用了心。”妍华忍不住感慨了一番,那扎花灯的比赛,自然也是筱七想出来的,可以调动府里的喜庆气氛,也给十三找了点乐趣。 “她心里在乎十三弟,自然就用心了。婵婵呢?可是一直都在乎我?”胤禛低头看了看紧紧牵着他的那只手,颇有些羡慕十三。殊不知,十三也一直都在羡慕他。 只是,他羡慕的是筱七对十三用足了心思,而十三羡慕的却是他能正大光明地爱护妍华。 没多大会儿,筱七便推着十三来找他们了,十三腿上盖着妍华刚送来的貂皮毛毯,筱七身上则穿着妍华刚送的貂皮斗篷。 妍华看着直笑,这俩人贯彻了胤禛的俭朴作风,平日里并不会吃山珍海味,穿金衣银带。所以他们眼下突然这般打扮,简直像是爆发的商人,与平日里的朴素大相径庭,显得不伦不类有些滑稽。 胤禛也笑了,指着他们半晌没说出话来。 筱七理所当然道:“收了便是要穿的嘛。” 十三有些无奈,感觉丢脸似的抓紧了她的手,冲着胤禛与妍华歉疚地笑了一声:“她鲁莽关了,让皇上和熹妃见笑了。”他总感觉,被苦苦守在心里的那个秘密,也许早就被筱七看出来了。 “呵呵,自然是该穿。既然婵婵送了你们一份礼,我自然也是要送的。这份礼很特别,你们一定会喜欢的。”胤禛看着筱七夫妻,弯起嘴角笑了,还没笑完,他又转眼看向妍华。 “如此神秘兮兮,是什么礼?臣妾也会喜欢的礼?”妍华好奇地睁大了眼,与筱七对视了一眼,见她茫然地轻轻摇了下头,忙十分期待地看向了胤禛。 ... 第五百七十五章 知情 胤禛见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脸上,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初五那日,我下了一道诏,让嘉惠回京。” 妍华与筱七惊得两眼瞪得老大,筱七反应过来后,忙福了下身子:“谢皇上恩典。” 妍华则是扯了扯胤禛的袖子,待胤禛看向她后,她才激动地问道:“皇上说的可是真话?惠儿回来待多久?莫不是让她住几日就再度返回喀尔喀吧?” “傻瓜,自然不会。”胤禛宠溺地冲着她笑了一声,而后看向十三,“嘉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以后一直住在京城也是可以的。” “是因为……西北起战事的缘故吗?”十三迟疑了半晌,终是问出了声。 蒙古那边一直动荡,所以先祖打下这大片江山后才会一直采取和亲的法子来巩固和平。只不过,蒙古那边的部落之间时常起冲突,从未一直平和过。 嘉惠嫁过去的时候,那边还未传战事过来,过年的时候那边才传来动荡的声音。十三怜惜嘉惠,怕她在喀尔喀受到战事的波及,但是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何况嘉惠是才出嫁呢?他不想让胤禛为难,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胤禛轻轻颔首:“嘉惠的夫婿也会跟着过来,京中也有蒙古府,我这两日会选一个公主府赐给嘉惠,好让她夫妇二人长期居住。” “四哥,这样吧。四哥之前不是赏了一个宅子与我吗?我也住不着,嘉惠一直挺喜欢那个宅子的,等她回来后,我便将那宅子赏给她夫妇二人居住,不必再另行择赏了。” 筱七连忙点头:“是啊,皇上赏那么多宅子给祥爷做什么?他就这么大个人,腿脚又不方便,总不能今儿在这里住住,明儿在那里住住吧。” 十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一日不打击我,心里便不舒服是不?” 筱七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丢给他一个“你说呢”的表情。 只有妍华,心里泛起丝丝怜惜。她觉得恐怕西北起战事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芙蓉早殇的事情怕是另外一个原因吧。她一直都知道胤禛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这次芙蓉去了,他面上虽然没有多大起伏之色,可想必他心里还是悲痛了一把。更何况,当年芊萱香消玉殒在大草原上的事情,也给他留下了一份难以忘却的哀恸。 此外……妍华看了十三一眼,虽然他笑得开怀,可脸色却并不大好,病痛折磨了他太久,他如今还能这么开朗地笑出声,还是多亏了筱七在旁守护。胤禛思前想后又将嘉惠召回来,想必也是为了让十三心无挂碍。 “快进屋子里去吧,这外头怪冷的。”妍华跺了跺脚,催促了众人一声…… 陆德才死后,张李子安静了好一阵子,连齐狗剩想要跟他汇报事情,他都不见了。 二月初的时候,李贵人邀刘常在去御花园赏花。春日里的百花即将盛开之际,御花园北边还有一小片梅花开得正艳,李贵人想趁这最后的花期好好赏一赏。 彼时,灵犀正好带着人在里面摘梅花,她想做点儿梅花糕。传统的梅花糕只是形如梅花,但灵犀做的梅花糕里面都掺了馨香的梅花蕊,香而不腻,口感极佳。 昨日才下了一场春雨,梅花上残留着点点晶莹的雨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漂亮。 灵犀看到李贵人二人的时候,十分厌恶地转身离开了,纯粹当是没看见她们。她一直记得李贵人当初在选阅秀女的时候,说过熹妃的坏话,非但如此,李贵人还十分有心机地借用了刘常在的名讳来掩饰身份,可见此人城府颇深,坏得很。 若不是芍药发现刘常在不是她当初见过的那个人,她们也不会发现其中的蹊跷。 “姑姑,不摘了吗?”小宫女见灵犀叫她们回去,忍不住问了一声。 “不摘了,摘那么多做什么?娘娘与小阿哥又吃不了那么多。” “可娘娘说要多做一点,好送给和惠公主尝一尝……”小宫女忍不住提了个醒儿。嘉惠正月底的时候回到了京城,妍华总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所以不管有什么好东西,她都会让人往嘉惠府上送。就连梅花糕这样不稀罕的东西,她也喜欢叫人送一份过去。 “那你们还不摘快一点!”灵犀不悦地瞪了她们一眼,两个小宫女委屈地瘪了嘴,也不敢反驳,只好闷头继续摘起来。 梅花林也不大,李贵人与刘常在不一会儿又撞见了灵犀她们,灵犀十分不甘愿地福了个身子,便低头训斥那两个小宫女,让她们手脚勤快一点儿。 “妹妹不觉着熹妃娘娘手下的姑姑都刁蛮得进吗?熹妃娘娘恃宠而骄,养的奴才也是这个德行,哼!”李贵人白了灵犀一眼,十分不悦地开口抱怨起来。她身份尊贵,谁人不点头哈腰地拍她马屁呀,也就景仁宫的几个姑姑,总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姐姐莫不是误会了吧?灵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着凶相,其实心底可好了。我还吃过她做的糕点呢,可香了,不比御膳房做的差。”刘常在笑着,眉眼弯弯若夜幕中的新月,恬美皎洁。 “哟,两位妹妹也来赏花?”安贵人方才远远看到刘常在二人,忙急急走了过来。 “姐姐~”刘常在忙向她行了礼,笑眯眯道,“姐姐也来赏花?这梅花开不了多久便要谢了,所以嫔妾与李姐姐便赶紧过来看看。” 灵犀远远听到一阵寒暄,扯长了脖子望了两眼,见来人是安贵人,又是一个她讨厌之人,忙又催着小宫女加快了摘梅花,摘好后便匆匆忙忙地寻了另一条路走了。她性子直,真怕自己个一个不高兴便与那两个笑里藏刀的贵人顶嘴,到时候便会让妍华为难了。 “灵犀,谁又惹你生气了?”灵犀回去的时候撞见了芍药,芍药见她一路上都骂骂咧咧的,怕她又惹事了,便多嘴问了一声。 “哼!我碰到那个李贵人了,还有安贵人。刘常在笑嘻嘻的与她们在一起,真是又傻又蠢,与谁要好不行,非得和她们二人在一起,看来那刘常在也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第二个喜儿,表面上善良,心里鬼得很。”灵犀张口就是一阵抱怨,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与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芍药眉头一紧:“那李贵人不是善茬儿,刘常在如今怀着身孕,与她们在一起会不会出事儿?” “出事便出事,你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她自己个儿要与她们在一起,你还能时时刻刻担心不成?”灵犀没好气地冲了她一句,便领着身后的两个小宫女去处理梅花了。 芍药担忧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蹙着眉头进了正殿。 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正确的。 妍华用过晚膳后,宁嫔武氏便差人来传话,说刘常在出血不止,她肚里的孩子想是要保不住了。妍华大惊,忙要过去探视。 灵犀跟着她一起去的,路上趁机将梅花林里的事情与妍华说了一声。 妍华责备地瞪了她一眼:“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呢,你可不得如此胡说八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碎嘴,这宫里头岂不乱了套了?” 路上,妍华的轿舆被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太监惊得颠簸了下。 灵犀训斥那个小太监的时候,听到他嘴里在碎碎念,便奇怪地问了一声:“你在说什么?钱贵?你见到钱贵了?” “姑姑……姑姑……莫吓我,钱公公不是已经升天了吗?”小太监方才不过是在念中药名,几钱几钱地嘀咕出来便于他记住。 “你说什么?!钱贵什么时候……你再胡说,娘娘定会让人撕烂你的嘴!” 灵犀痛斥出声,吓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连连叩头:“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奴才……奴才没有胡说……奴才是听内务府的陆德才说的,他……他亲眼看到钱公公被砍头了……” “你唬谁呢?那陆德才不是已经去了吗?”灵犀气得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一把。 “娘娘饶命啊!”小太监吃痛,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灵犀,住手!让他好好说话!”轿舆里的妍华震惊不已,她一直以为钱贵在雍和宫里当差,过年的时候还有人传话进宫,说钱贵给她磕头恭贺新年呢。 “娘娘……娘娘饶命啊,是真的。奴才不敢乱说啊……奴才是前年就听陆德才说过这事儿了……娘娘饶命……” 妍华震惊不已,不小心用护甲扎到了手心,这才回过神来。她颤着声音,又问了一遍:“你说钱贵前年就不在了?被砍头了?他犯了什么事儿,要被砍头?” 钱贵一直待她忠心耿耿不说,做事也向来让她称心。钱贵离开景仁宫之前的那番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么可怜的一个人儿,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竟然要被砍头? 砍头?她蓦地想起了苏培盛,苏培盛一直骗她说钱贵在雍和宫里头当着差啊!既然苏培盛知情,那么…… “娘娘,陆德才说……说钱公公是前朝余孽……”小太监吓得魂不附体,他可是头一次碰到熹妃这样大的人物,身子都在哆嗦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说错话了,熹妃的声音为何这般震惊? ... 第五百七十六章 偏心 “娘娘没事儿吧?”就算灵犀再大条,也听出妍华的声音不大对劲儿了。 说实话,她也很生气,过年的时候,她还收到钱贵送给她们几个姐妹的糖糕了呢,是从宫外头捎进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她与芍药几个都很高兴,这毕竟说明钱贵还没将给她们忘了呀。 “灵犀,他……他是哪个宫里的,问问清楚,我日后还要找他。”妍华稳下了心神,可语里还留着残余的颤抖。实在是太过震惊了,难道她被一个天大的谎言骗了一年多? 她方才冷静下来后便想过了,能有这个能力制造如此大谎言的人,只有一个人,她要想想该怎么证实钱贵是前朝余孽的事情。既然胤禛如此耗费心思来骗她,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不想埋怨他,只是太过震惊,太过难受,实在接收不了这件事情。 还没进储秀宫,里面传出来一阵呜咽。 妍华敛好心思,忙下了轿舆往里走。她心道不好,已经做好了刘常在小产的准备。 果不其然,偏殿里头有一股浓浓的还未散去的血腥味,里面的几个小宫女正跪在屋子里头呜咽。李贵人也在,她的脸色不大好,看到妍华近来后,忙给她行了个礼:“娘娘,妹妹的孩子没了。” 妍华淡淡地点了头,叹着气进去探视刘常在。 她心里挺失落的,本以为胤禛又能得一子了,跟着高兴了许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刘常在的脸色惨白,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到妍华近来后,她挣扎着想起身行礼,自然被妍华阻了:“快躺下,身子要紧。你还年轻,养好了身子,再给皇上生一个便是。” 刘常在吸了吸鼻子,裹着泪扯了一个笑:“谢娘娘关切,嫔妾……不难过了。” “傻孩子,你难过实属正常,只是莫要难过得不顾及自己身子便是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孕育龙种。”妍华柔着声音理了理她鬓边的头发,已经湿了,也不知是沾了泪水还是汗水。 刘常在听着亲切,忍不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娘娘,方才嫔妾的肚子可痛了……嫔妾还给孩子缝了肚兜……还缝了小靴子……” 她的年纪比暖心还要小上一点,当真是个孩子,妍华看她落泪,心里亦跟着难受。她方才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下又经此伤心事,便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你与本宫说说,孩子是怎么没了的?若是有人害你,本宫给你做主。”妍华想起灵犀的话,忍不住轻轻问出了声儿。她忘了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李贵人,李贵人听到这话后,身子微晃了一下。 刘常在的视线微微飘了飘,余光瞥到李贵人难看的脸色后,抽抽噎噎地摇了头:“多谢娘娘关心,是……嫔妾……自己一个不小心,摔了……” 其实是李贵人不小心推了她,可李贵人一直在跟她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让刘常在相信她。刘常在与她姐妹多年,见她道歉颇为诚挚,自是不愿意在熹妃面前揭露她。 李贵人听到她这么说后,暗自舒了一口气,悄悄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她心里本是惶恐的,科眼下却事是喜悦的,还有一丁点儿兴奋和解脱。 妍华从储秀宫出来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了。 “娘娘要去养心殿吗?”灵犀见她迟迟没有上轿舆,一直在往养心殿的方向看,禁不住问了一声。 妍华长叹一声,摇了头:“不了,回去吧。” 她早已暗中思忖过,如果这一切真的是他有意隐瞒,那他定是有深思熟虑过的原因。或许,他是不想让她难过才会如此安排,事实的真相一定远比伤心来得更严重。 饶是想明白了这些道理,可她心里终究还是会想着钱贵的事情。 这心事在她心里埋了半个多月后,她整个人便瘦了一小圈。 嘉惠携着她的驸马进宫给胤禛和妍华请安时,看到妍华消瘦了那么多,真心吓了一大跳。她本是过来报喜的,待胤禛单独与驸马多尔济塞布腾谈话时,嘉惠忙将偷偷问妍华,是否与胤禛吵架了。 妍华淡淡地摇了头:“我与他感情好着呢,你莫要瞎担心了。” “额娘,”嘉惠狐疑地看了她两眼,迟疑道,“孩儿连婚都成了,不是小孩子,额娘莫要骗孩儿。皇阿玛是不是宠幸别个人,冷落额娘了?” 妍华顿了下,旋即笑出了声:“真没有,你莫要胡思乱想。你皇阿玛如今被我拿得死死的,怎敢冷落于我?” “那额娘何故瘦了这么多?”她担心地打量了妍华一番,下巴变尖了、脸颊变瘦了,难道……“额娘莫不是生了病?” “没有,我身子好着呢,你莫要瞎猜了。”妍华有些无奈,她的心事岂是能轻易说出来的。她只是怕钱贵的死牵扯着天大的秘密,为此担心到寝食难安啊。她本是心大的人儿,可尽心尽力伺候了她那么多年的钱贵说走就走便也罢了,结果还被砍头,实在让她难以接受。 嘉惠很是担心,又将弘恩、笑笑、弘历等兄弟姐妹都细细问了一遍,待妍华一一解释说他们都过得很好,没有生病也未出事,嘉惠这才放了心。 “额娘,阿玛赐了个府宅给我们。我们这次进宫,是想询一声皇阿玛,我们该将那府宅当做公主府,还是当做他的府宅。”嘉惠毕竟已经嫁做人妇,眉眼里多了种人妇才有的风情与媚态,看得妍华心里颇为安慰。 若是当做公主府,多尔济塞布腾便不得每日都住在里面。因为公主与驸马向来是分开住的,且驸马要与公主同房,也需报备内务府入档,并无多大的自由,全然不像寻常的夫妻来得随意。十三的意思是,多尔济塞布腾与寻常驸马不同,嘉惠夫妻二人可将那府邸当做多尔济塞布腾的府邸,也不必遵循寻常的公主府制度。 十三说,他不想让胤禛赐公主府,也是为了让她夫妻二人能有更多私下相处的时光。 “那你是喜不喜欢时常与他在一起呢?”妍华暧昧一笑,盯着嘉惠的小脸直看。 嘉惠脸上一热,不自然地别开了眼:“额娘不知,他轻佻得很,孩儿才不喜欢天天看到他呢。” “唔,既然如此,我这便去与你皇阿玛说一声,免得他不知情,允你们住一起……”妍华故意要往里面去,却被嘉惠急急拉住:“额娘不要!” 妍华假装不解,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 “其实……”嘉惠为难地绞了绞手指,别扭地左右旁顾着,支支吾吾道,“其实……天天看到他……也不是那么讨厌,他……他对孩儿还是可以的……” 妍华看到她满脸都是娇羞的小女儿情态,终于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嘉惠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儿来:“好呀,额娘!额娘怎能诳骗孩儿呢,孩儿……哼!” 她噘着嘴,满脸都是恼羞成怒,却又舍不得真的发怒,只好背过身去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脸颊。她这样的女子,出嫁之前接触的只有阿玛、太监,偶尔能远远看几眼侍卫,哪曾与男子亲密接触过。所以饶是她出嫁之前对多尔济塞布腾的印象不是特别好,一旦嫁了他,身子一沦陷,再被他在耳边甜言蜜语一阵子,自然是整颗心都移不到别处了。 “你喜欢就好,额娘与你筱七额娘啊,之前一直担心你会过得不好,又担心你去了那里会受欺负,怎么着都不心安。你筱七额娘哭了一天呢,把你阿玛累得够呛,哄了好几日才哄出笑颜来。如今你们能一直住在京中便很好,你想额娘了便能过来瞧瞧,受欺负了也有人倾诉……” “额娘放心,他……待我也是极好的。”嘉惠羞涩地垂下了头。 这时候,胤禛与多尔济塞布腾也谈完了事情,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她们母女二人聊得开心,朗声一笑:“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皇阿玛。”嘉惠唤了他一声,眸子瞟到旁边笑意盈盈的多尔济塞布腾时,她忙羞涩地别开了眸子。 “你们两个难得进宫来,今儿个要不一起用晚膳吧?”妍华看了胤禛一眼,他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皇阿玛,额娘,实在对不住,阿玛一早就说今儿个要让孩儿与他回王府用膳了,这……”嘉惠有些为难,可心里却是暖暖的,两个阿玛两个额娘,都很是关心她呢。 “嗯,那你们便过去吧,朕不可能与老十三争这一顿饭,呵呵。”胤禛十分大气地摆了摆手。 嘉惠离开之前,偷偷问了胤禛一声:“皇阿玛真的没有惹额娘生气吗?” 胤禛自然疑惑,摇头表示没有。 “额娘瘦了不少,皇阿玛应当关心关心才是。皇阿玛得空便多陪陪额娘吧,孩儿看额娘瘦了那么多在,真的心疼哩。” 胤禛叹了一口气:“还是她好,她一消瘦,你们一个个都怪朕,弘历也是如此,你们可当真偏心地很啊。哎,朕也问过她为何事闷闷不乐,可她就是不肯说啊,朕有什么法子?” 嘉惠冲他眨了眨眼:“皇阿玛是皇上,一定会有法子的!皇阿玛想想额娘最受不得什么事情,捏着额娘的弱处下手就是。” “弱处?”胤禛回头看了一眼正往东暖阁里头走的妍华,缓缓勾起了一边的嘴角,笑得极其狡黠。 ... 第五百七十七章 装病 嘉惠离开之后,胤禛生了一场大病。他有一夜批折子批到太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爬起来了,结果一下子就病倒了。鼻塞、胸闷、头疼、疲乏,各种不适统统席卷而来,闹得妍华心疼不已,自然是每日都抽空去陪他。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坚持每日都见大臣商议国事,批折子处理公文。 妍华感觉许是因为刘常在小产了,让他心里的难受加重了一分,他才会终于不堪悲伤累垮了身子。 二月二十五那一日,阳光甚好,妍华陪着他批完了奏折,怕很快又要有新折子送过来,便赶紧拉着他出去散散心。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很美,早春的花儿让人瞧着特别舒心,没有百花争艳的喧闹,也不像秋冬那般清寂。嫩黄如绒的迎春花、层层叠叠的山茶花、优雅香冷的绿萼梅……妍华陪着胤禛慢慢走到御花园的时候,那些花儿如同拍着小手掌似的,在微风中向他们频频点头。 如斯美景,又有佳人相伴,胤禛本该心怀舒畅,病也好泰半才是。 结果他忽地眉头一皱,将身子半倚在了妍华身上:“扶我去那亭子里坐坐。” “怎得了?我让苏培盛来帮着扶你过去……”妍华见他面露菜色,不知他又哪里不舒服,登时心慌起来。 “不用,我不要他们扶,只要你扶!你若是不肯扶,那我自己过去。”他突然赌气似的咬了咬牙,哼哼着想要自己走。 这人,怎得突然闹情绪?妍华无奈,赶紧抱住了他的腰:“臣妾哪里不肯扶了?不是多个人帮忙便能早一点坐过去嘛!” 苏培盛速速让人上了茶水,是依着胤禛之前的吩咐,上的一杯热茶一杯凉白开。 胤禛趁着妍华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指伸进凉水中蘸了点儿水,又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将手指上的水迅速拍在了额头和鬓角。 苏培盛等人俱是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抬头看。 妍华刚看到他有一只轻轻掩着腹部,只道他肚子痛,便抬手给他揉了揉肚子,再一抬头,又见他满头冷汗,惊吓得不轻:“皇上这是哪里疼?竟然疼成了这样?不行,得赶紧去传太医。苏培盛,快去传太医!” “不许传!”胤禛瞪了一眼刚欲离开的苏培盛,低吼了一声。 “这……”苏培盛面露难色地看向妍华,有些不知所措。 “婵婵~”胤禛突然有气无力地抓住了她的手,气若游丝般在她耳边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同意传太医。” “好好好,皇上的身子要紧,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太医看过之后再说吗?”妍华焦急得不行,哪里管他想让自己答应什么,只满口应承下来。 “你告诉我,你最近装了什么心事,竟是如此茶不思饭不想?” 妍华微怔,下意识地便想推开他,可看到他疼得眉头深锁,额角直冒冷汗,便又否了心里刚刚浮起的念头。她在刚才那一刹那,以为他是在故意装病骗她。 “哎,皇上,臣妾没有什么心事。快传太医吧,可好?”她轻声哄了哄。 “婵婵怎可对我撒谎?”他幽怨地看了妍华一眼,将身子往旁边扯开,转而去扶着亭子里的石桌。 他就是吃准了妍华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着他,不忍心看到他生病,所以才会趁着病刚好而演了这么一出。其实前几日他的病压根没有那么重,他只是极为享受让妍华在旁边侍疾。彼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句也不挤兑他,事事顺从,唔,那感觉太好了。 前几日因为还有事情要忙,而且真的染了少许风寒身子不适,所以他没顾得上演这么一出戏。眼下病愈,他自然演了这么一出。 妍华见他病成这样还跟自己怄气,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哄道:“皇上传太医看过之后,臣妾一定说,可好?”她怕眼下就说,会让他因为太过担心而病情加重啊。 “要说现在就说,不然我是不会传太医的。”他突然倔强起来,声音肃冷如寒潭。 妍华当他生气了,却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正高兴地抿着嘴在笑。 “苏培盛,你们先退出三丈远。”妍华再度叹了一声。 人退尽之后,妍华才轻声道:“臣妾觉得有一件事皇上一直在骗臣妾。” 胤禛蹙起眉头,微微握了握拳,眼里浮起丝丝紧张。他岂止隐瞒了她一件事情,不过每次都是为了她好,她说的是哪一件? “什么事?”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问出话来。 妍华不安地绞了绞手里的帕子,低声道:“臣妾知道,钱贵已经被砍头了……可皇上何故安排他告诉臣妾,说是雍和宫当差了呢?” 胤禛的瞳仁蓦地张大,冷声道:“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 “事到如今,皇上还要继续骗臣妾吗?臣妾知道皇上定是有皇上的考量,可……臣妾实在不肯信,他会是前朝余孽啊。皇上……会不会是……冤枉他了?” “你如今就为了一个奴才开始怀疑我?”他微微咬着牙,有些恼。他还当她被谁挑拨了与他生了罅隙,却原来是为了早就死去的钱贵在跟他生闷气? “不不不,”妍华忙否认,伸手将他的脸扳过来对向自己,“禛郎将他砍头,定是有原因的,臣妾只是觉着……心里难受,又不敢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臣妾害怕他真的大逆不道啊……倘若他真的是前朝余孽,臣妾岂不是好生养了个余孽好几年吗?那他真的是只白眼狼了。臣妾……臣妾也是莫名纵容了他那么些年,臣妾也有罪啊……” “你胡说些什么,与你又有何关系?是他自己糊涂,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做那不要命的事情。”可不是不要命,好端端地非要擅自去给熹妃报什么仇?他与她都没再计较了,那钱贵又操的哪门子心?非要去将老九给毒死了才痛快,还连带着将老八也毒死了,哎! 胤禛觉着自己许是当真心狠,若不是后来又牵扯出那么多事情,他本也不在意老八老九是不是被毒死的。只是他们的福晋死得那样轰轰烈烈,将那些蠢蠢欲动的不轨之心都给复燃了,实在让他难办。 妍华知道他没有怀疑自己,她也觉着与他携手了这么多年,他不该怀疑自己是前朝余孽,所以眼下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的那丝不安便放下了。若是被打成前朝余孽,她的家人可都要倒霉呀,岂止倒霉,只怕会被株连九族。 她突然明白了点儿什么,他一直未宣布钱贵的身份,只是将他打入前朝余孽的队伍中砍了头,就是为了护着她吧?可饶是如此,她仍旧不相信钱贵会是前朝余孽。虽然钱贵在景仁宫当差的时候,确实有过突然寻不到人的情况,可他一直忠心耿耿,实在是与前朝余孽这几个字挨不上边儿。 她沉默了许久,脑子里蓦地划过什么,登时惊诧不已。她试探性地问道:“那一次……御花园的灯会被几声爆炸打断了,那事儿……难道是钱贵干的?” 胤禛默了默,没有否认。 她见状,痛心疾首地落下泪来:“臣妾……臣妾该死啊,居然差点儿害了皇上……他……他真的做了那样大逆不道之事吗?臣妾……” 胤禛无奈,只好圈住她的身子安慰起来:“他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只是被蒙蔽了而已。莫要再想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都已经过去了。你且告诉我,是谁将这种事情告诉你的?你莫要心善,这宫里有人心怀不轨,我需要让人好生注意,你莫要隐瞒我……” 妍华当日脑子乱哄哄的,便将那个小太监的名字与他说了。她事后回想当时的事情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胤禛后来肚子不疼了,额上也不再冒冷汗了,原来当时是装着骗她而已。 她想过,钱贵那样的身份,顶多是她宫里头的首领太监而已,哪里能得机会弄到火药那样的东西?不过她转念一想,既然钱贵是前朝的余孽,自然会有同党,定是那些同党偷偷带了火药给他吧。可这宫里禁卫森严得很,那些人又是如何将火药给带进宫的呢? 她后来听说,那个跟她提过钱贵的小太监被慎刑司打了几十板子,而后罚去净房洗恭桶了。 钱贵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此后很久一段时日,妍华都未再提起这件事情来…… “大人,那张李子近来一丝可疑也没有,齐狗剩也不去找他了,是不是……张李子有所察觉?”二月底那一日,魏长安找苏培盛问张李子的动静。 苏培盛一直不曾想到张李子会有问题,当初胤禛登基的时候,还是他提拔的张李子。那几个显然向着八爷的太监,都被暗中处理了,张李子一直未曾有过效忠于八爷的表现,所以苏培盛真的没有怀疑过他。所以,当魏长安告诉他张李子有问题的时候,他是真的很诧异。 魏长安故意放了陆德才,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可是如今这大鱼蛰伏不动,实在有些难办。 “许是陆德才的死让他有所警觉,你让人小心盯着他,他不可能就此罢休的。只要他再做出不轨之举,我定不会轻饶。”魏长安左手摸上刀鞘,微微眯起了眸子,现出一片嗜血的表情。 ... 第五百七十八章 释怀 三月里,桃花盛开。十三在府里的桃林树下读书的时候,腿疾突然再度发作。 每过完一个冬季,他的腿疾都要更厉害一点儿,照邱先生的意思,他到了冬日里就不该出屋子,待在温暖如春的地方,受不得一丁点儿寒气才行。 不过十三哪里耐得住如此娇养,在屋子里待不过三五日便想着法儿地要出去转悠。不是他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即便事事遵照邱先生的意思来又如何?顶多是再多活三五个月罢了,他自己的身子究竟如何,自然是他自己最为清楚。 三月底的时候,他正在看公文,腿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接着腰背也痛得让他直冒冷汗。等弘历抱着整理好的文书去找他时,他已经昏倒了,倒下去的时候,他的眉头还深深拧着。 邱先生说,他的五脏六腑都因为这个病而衰竭了,此次昏迷,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 筱七陪在床头等他醒,哭湿了一条又一条的帕子。 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眼睛肿胀如桃儿的筱七,无力地笑了笑:“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能安心地走呢?” “那你就不要走啊……”筱七抽抽噎噎地抬起眼,泪水迷蒙,看不清他的眉眼,却看到了他嘴角的笑容。 “生死有命,可记得我们的约定?以后这府里的大大小小,都有劳你了。是我太过自私,来生再补偿你。”他曾经跟筱七说过,他放心不下孩子们,尤其是弘昌,这孩子听信外头的传言,认定了胤禛的皇位来得不正当。所以他一直都将弘昌关在府里,不让他外出。 他若是走了,没人惯着弘昌的话,弘昌定会闹出大事来啊。 他本是希望下辈子能和他心里那个念念不忘的人儿续前缘的,只是他想到妍华定是和胤禛许了生生世世的约定,所以他也不想再去凑热闹了。心里有一个爱恋的人儿,却不得亲近,实在太苦,他还是珍惜眼前的人为好。他希望下一世,他能全心全意地爱护筱七,再也不让她受苦。 筱七听了这番话,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别人都道她坚强,可她知道,有他在身边时,她才坚强得起来。倘若他真不在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快别哭了,吵得我头疼。”十三没心力哄她,只好皱了皱眉头。 筱七闻言,立马收起了哭声,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滚。她实在是太恐惧太惊慌,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守着他。 又过了很久,她才将眼泪鼻涕擦了个干净。邱先生说,十三熬过这一次的话,许是还能再活个把月,倘若期间再痛到晕厥,那可能连个把月也熬不住。 筱七正是听说了这个,才抑制不住心里的感伤。 “我……不吵……你了,我……我知道你有一个未了的心愿……你告诉我,你个女子是谁,我去找她,将她带回来陪你一日,好不好?”筱七抽抽噎噎地端了一杯水喂他喝,心里再也没有任何吃味的感觉了,她只想让他在这剩下的日子里快快乐乐,了无遗憾。 十三听她这么说,很是惊讶,眸子蓦地睁大,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你都知道。” 他以为他掩饰地很好,却忘了身边这个人日夜与他相伴,怎会粗枝大叶到没有一丁点儿察觉呢?究竟是什么时候露陷的呢?是他看着桃花一愣好半晌,还是他捏着书本读那些酸腐诗词的时候? “你与我说,她是谁……还活着吗?若是活着……就算……在天涯海角,我也将她找回来,让她好好儿地陪你几日可好?我保证不闹她……也不让你为难……我会躲得远远儿的……让你们……好生说几日话……”她的心在刺痛,她也不想这么大度,可是为了圆他夙愿,她愿意这么做。爱到深处,便只希望他能开心。 十三苦笑了几声:“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想让她陪。今生有你,我已经知足,你却说的是哪里的傻话,莫不是嫌弃我了?我只想让你陪着,真的。” “呜呜……”筱七心里又酸又暖,捂着嘴再度泪如雨下。待看到十三皱起的眉头后,她才背过身去将眼泪鼻涕都擦了个干净。 其实到雍正八年的时候,十三手头上的事情已经被胤禛分出去七七八八了。到他这次腿疾发作前,十三每日都没什么事情可忙了,若不是弘历隔三差五地过来请教他一二,他便会整日都坐在书房里发呆发霉发痴。 接下来的几日,他一直缠绵于病榻,连胤禛与妍华过来看他,他都无法下榻了。看到妍华眼里的湿意,他心里有些酸楚。 那一夜,他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那个他一直忘却不了的俏丽小人儿,一如初见时娇俏可爱。她嘻嘻笑着叫他十三爷,拉着他一起放风筝,还会在嫣然笑容中红脸。 他仿佛又找回了心动的感觉,梦里的他,终于不用再叫她小嫂子抑或熹妃了,而是紧张万分地叫她婵儿。 她拉着他在那绯红一片的桃花林里徜徉,亦在他心跳不已的时候轻轻依偎在他怀里咯咯直笑。他告诉她,他很喜欢她,喜欢看她的一颦一笑,更喜欢她弯着眉眼叫他十三爷的样子。 她说她也很喜欢他,喜欢他爽朗的笑容,喜欢他喝酒时的洒脱。 就在他圆满地低下头去想要吻住那红嫩的小嘴儿时,她笑眯眯地道:“我要与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 听到这句话后,他的身子浑然一震,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他慌忙推开怀里那个娇俏的小人儿,循着哭声找去。他看到在那桃林深处,筱七坐在一堆惨落的桃花瓣中,嘤嘤地哭着。 待察觉到有人走过去时,筱七噙着泪眼望了过去。她幽怨又伤心地问他:“祥爷,你不是说下辈子也要与我在一起的吗?祥爷难道忘了吗?” 他大惊,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凄楚可怜的婵婵,歉疚地言了一句:“对不住,我不能对不起筱七,我爱的是她。” 说完这句话后,他心里顿时释然。他抱住哭泣不已的筱七,与她诉着生生世世不气不气的情话,突然觉着此生已经圆满。 醒来的时候,筱七正坐在床头抹眼泪。 “我道什么那样吵呢,原来真的是你在哭。”他歉疚地去拉她的手,她忙止住了泪水。 “我看你就是水做的人儿,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哭,也不知羞。” 筱七吸了吸鼻子:“你吓死我了,方才想叫你起来用膳,叫了半晌也不见你应声,我还以为……”她迟疑了半晌才敢去触碰他的身子,见还热热乎乎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妍华与胤禛看过十三后,回了宫便没怎么说话。 只不过她突然变得特别依赖胤禛,没事儿的时候总爱与他在一起,即便是躲在能看到他的地方忙自己的事情,她也知足。 昨天与胤禛去怡亲王府的时候,她看到瓜尔佳氏了,十三的侧福晋。那个女子话很少,却总是默默地陪在十三身边。她与胤禛准备离开王府的时候,便看到她默默地站在桃林里,望着十三的寝殿在无声地落着泪。 胤禛在见大臣,妍华出了养心殿本来想去御花园转转的,却见灵犀匆匆忙忙地前来寻她,说是有两个贵人跑去景仁宫胡闹了,正争执得不可开交,要请她回去住持公道呢。 还未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妍华遇到了刘常在和郭贵人,俩人正结伴往景仁宫的方向而去。妍华指了两个宫女,上去搀扶刘常在,便率先往景仁宫去了。 她自己都有愁不完的事情,哪里顾得上她们如何争风吃醋呢?以前在潜邸的时候,她还觉着是乌拉那拉氏太有气度,不然潜邸里的那些格格也不会明争暗斗成那样。如今轮到她自己代管六宫,她才发觉根本无法事无巨细地坐到面面俱到。 所以她也没让自己太过操劳,能管得了的她便管,管不了的便由着她们去。 “姐姐,方才经过承乾宫的时候,我听到一阵可怖的声音,这事儿要与娘娘说吗?里头……里头是不是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刘常在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怯怯地回头看了一眼。 方才真的是太吓人了,她差点儿惹人笑话地跌坐在地上。虽然她行得正坐得端,却还是被吓坏了。 郭答应摇了摇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不用怕,那里头住的是齐妃娘娘呢。” “齐妃娘娘?”刘常在很是诧异,她进宫这么久,一直未曾听说过这位娘娘。 郭答应点了下头,又小声道:“嗯,听说齐妃娘娘得了怪病,所以一直不得出来。方才那叫声恐怕就是齐妃娘娘的,定是受不得病痛之苦才会叫成那样的。” 也不是她说谎,皇后便是如此晓谕六宫的,毕竟承乾宫里头的鬼哭狼嚎吓到过太多人了,所以她便让人如是告诫众人,让她们不得进承乾宫,免得被染了怪疾。 “真可怜。”刘常在同情地往承乾宫的方向望了望,眼里现出一片怜悯。 跟着进景仁宫的时候,她听到里头传出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禁不住叹了一声。这都什么事儿啊?她是不是当真跟伺候她的宫女说的那般,太过缺心眼了?她似乎不应该过来的。 ... 第五百七十九章 惩处 妍华进去的时候,李贵人正扯着安贵人的发髻,如市井里的泼妇,在对她又大又踢。她父亲是武人,她自然有些身手。 安贵人打不过她,但是起初也在反抗,只是听到太监说熹妃娘娘回来了,便立马放弃了反抗,任由李贵人欺侮自己。 二人的宫女也早已扭打成一团,她们的太监已经被小余儿制,被五花大绑了跪在一边儿。 妍华冷着脸进去,也没出声制止,只是让灵犀沏了几杯茶过来,她自己也端了一杯,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就如在看一出戏。 待李贵人意识到熹妃已经回来了之后,赶紧讪讪地松了手,慌忙跪了下去。 妍华不紧不慢地喝完了一杯茶,才指了指旁边的茶水道:“起来,去喝点茶水歇息歇息,再继续。本宫还没瞧够呢,你们怎得就停了?” 她面上喜怒难辨,饶是如此,谁也知道熹妃生气了。 “娘娘恕罪!请娘娘为嫔妾住持公道!”安贵人抢先开了口,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颇为楚楚可怜。她的发髻早就乱了,歪歪斜斜地挂在脑门上,有些滑稽。 妍华没有吭声,只淡淡地瞧了李贵人一样。 李贵人被她抢了先,自是不肯坐以待毙,忙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请娘娘做主!安姐姐冤枉嫔妾害得刘常在小产,实在冤枉啊!求娘娘明断是非!” 妍华还是没说话,只冷哼了几声。芍药忙又给她重新沏了一杯茶,还端了一盘去年新做的桃肉蜜饯来给她尝。 “娘娘,嫔妾冤枉。嫔妾何曾如此说过李妹妹?可李妹妹压根不肯听嫔妾解释,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还……还暗指娘娘年老色衰,霸占着皇上不让她为延续皇脉……嫔妾……嫔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才会与她对峙的……” “哼!李贵人当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灵犀气得不轻,横眉冷对,咬牙切齿。 “灵犀!”芍药将她往后拉了拉,不允她插嘴。 妍华也不说话,只低头用杯盖拨了拨尚且浮在茶水上的茶叶,缓缓地扯了个笑。 李贵人哪里容得下被安贵人如此诬陷,忙磕了几个头,急声道:“求娘娘公断!嫔妾不敢说这样的话,娘娘素来公正,定不能相信这样的胡诌之言!” “哼!照你这么说,娘娘信了便是不公正了?你敢这么说,却不敢承认,又算得什么?”安贵人此时已经稳下了心神,只不冷不热地嗤笑了一声,眼角挑着一抹极难让人察觉的得意。 “你!” 李贵人气得面红耳赤,伸手就想打她,被安贵人抬手拂了去:“娘娘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你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李贵人说不过她,只好往四处看了看,待看到刘常在过来了之后,忙向她求救:“妹妹,妹妹救我,妹妹快说句公道话!” 跪在一旁的刘常在,面色尴尬地看了妍华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也不知道这两位姐姐竟是闹成了这样,倒是要叫她这个受害者来给她们还清白了,她还真的不知该如何说。不管帮谁,她都要得罪其中一人不是。 “哎,本宫有些头疼,你扶本宫进去歇会儿。”妍华指了指刘常在。 刘常在一喜,忙应了一声:“嗳!” 待没了旁人的时候,妍华才问刘常在究竟出了何事。 “嫔妾也不知,只是李姐姐的宫女前去储秀宫让嫔妾过来帮忙还李姐姐一个清白,所以……嫔妾就过来了。” 而那郭贵人,是受了安贵人的宫女之邀,前来帮忙说话的。 这时候,刘常在的宫女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怯怯地连磕了几个头:“娘娘恕罪,这……都是奴婢……引起的……” 原来,伺候刘常在的这个宫女觉着刘常在吃了一个哑巴亏,明明被害得小产了,心里难受不说,还得包庇那罪魁祸首,所以心里不痛快,见到李贵人的宫女时,便骂了几句。 李贵人的宫女也不服气,回骂了几句,还说是安贵人绊了李贵人一脚,李贵人才会一个没站稳推了刘常在,要怪也该怪安贵人才是。 偏生这话不知被在场的那个宫女传去了安贵人的耳里,她的宫女自然而然也参与了这场口水战。 李贵人本就是个烈性子,被人说得那么不堪,她自然很生气,直接找上门去与安贵人对峙去了。结果事情就发展成了如此一副不可收拾的样子。 妍华看向刘常在:“当真是李氏推了你?” 刘常在有些为难地看了她的宫女一眼:“娘娘,李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嫔妾虽然没有瞧见姐姐是如何没站稳的,可她与嫔妾一直矫情很好,不会有心害嫔妾的。” “哼,你拿她当好姐姐,她却未必将你当好妹妹啊。”妍华冷笑了一声,看着纯真的刘常在,一时感慨万分…… 外头,跪在地上的两个贵人此事冷静了下来,才知道事情对她们二人不利。安贵人凑近李贵人咬耳窃语:“哼!别忘了,当时你可是默认了的。你以为娘娘会相信你的片面之词?你以为刘常在当真不怨你?别太天真了,你明明也不希望她生下那个孩子。” 李贵人恨恨地瞪着她:“你方才诬陷我的时候,也不见得留余地。眼下又想威胁我?哼!” 李氏确实说过熹妃已经年老色衰,不该再霸占着皇上之类的话,却是私下里说的。她不知安贵人何时听闻了那几句话,却在方才那样的情况下说出来害她! 她也想明白了,她才不愿意与安贵人这样的人为伍,从此以后有多远离多远。以她家的身世,何愁将来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安贵人的爹不过是五品官员,哪里能与她爹爹比? “哼!你别忘了,推她的人终究是你。”安贵人气极反笑,只觉得这李贵人愚蠢至极,是她自己瞎了眼,竟然想拉拢这样一个人。 李贵人挑了挑眉,不屑地嗤了一声:“你以为,凭我的家世,娘娘能重罚我?况且,我又不是故意的,若不是你绊了我,我当真以为我会去推刘妹妹?她可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姐妹,再怎么也比你这个贱人强!她可不会害我!” 妍华与刘常在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盏茶的工夫。 刘常在坚持说,是李贵人不小心才会推了她,不愿意追究谁的责任。那宫女被刘常在使了几个眼色后,也不再坚持说是两位贵人故意害她家主子了。 既然受害者不愿意追究,妍华自是无从判罪。 但是刘常在小产的事情她可以不追究,这二人跑来景仁宫大吵大闹的事情,她却是一定要追究的。真是没规没距,没大没小! “你们今日将事情闹得这样大,本宫就是想轻饶你们也轻饶不得。倘若不追究,别个宫里头的人定会说本宫偏袒,以后动不动便如此闹哄哄地跑来景仁宫吵本宫安宁。”妍华慢悠悠地看了二人一眼,见二人微露紧张之色,便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罚她们。 “你们可知,你们如此胡闹,又害得刘常在小产,本宫是可以让你们降位分的?” 二人一听这话,俱是一震,全都惊恐地抬起头来。 她们才做贵人做了多久啊,当真要将她们位分吗? “求娘娘宽恕!嫔妾知错了,再也不会如此了!”又是安贵人率先开了口,她吓得脸色都白了。自从晋了位分后,她便有些飘飘然。凭她爹爹的背景,她以前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贵人。她本来以为讨好了熹妃后,她日后会越发飞黄腾达,没想到美梦这么快就要幻灭了吗? 她此时才真的后悔,悔自己不该比小她几岁的李贵人闹成这样。可当时是在被李贵人气得不行,她哪里还有半分理智?再说,明明是李贵人先动的手啊! “娘娘,嫔妾错了,求娘娘开恩!”李贵人方才还自信满满,认为熹妃教训她几句便会了结了此事,没成想,熹妃竟然想借此削她贵人的位分?果然是个小人! 饶是她心里又恨又恼,嘴里却不得不软下来。 灵犀瞧得得意,觉着她看不顺眼的这两个贵人应该赶紧降到最底层去,免得她们耀武扬威。不就是一个贵人吗?平日里简直是拿鼻孔看人的,拽什么拽。 “娘娘,李贵人的父亲是正二品的镶黄旗护军统领。”芍药怕妍华当真一气之下罚得太过严厉,到时候便会让皇上为难了。 妍华听了她的悄声提醒,微微点头:“我知道,放心吧。” “本宫念及你们平素知规守矩,这次便不降你们位分了,不过,”妍华看到李贵人面露喜色,便又看向了安贵人,她也稍稍松了口气,“本宫说了不可轻饶,所以……” 妍华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前几日瞧到养心殿里的棋子上沾了点儿污垢,你们二人便将宫里头所有的棋子都拿去清洗一遍吧,得让小余儿检查干净了才可。有一粒不干净便去领一板子,十粒不干净便领十板子。需得你们亲自动手,若是让本宫知道你们让他人代劳,哼~” 二人闻言一愣,李贵人心里窃喜,只道这个处罚很轻,可以接受。只有安贵人白了脸,紫禁城里的棋子棋子一两副?只怕数数起来,几千枚都不止吧。况且,这是处罚,那些个宫人定会将那些棋子都弄得很脏再交给她们清洗,这……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清洗完? “你们洗棋子儿的时候便好生反思吧,这段日子里本宫会让敬事房除了你们的绿头牌,不得侍寝。” ... 第五百八十章 胤祥 光是一副围棋就有几百枚棋子,每个宫里头都能拿出好几副围棋抑或象棋出来,且围棋分不同材质,云子的、贝壳制的、石头的……待一样样都摆在两位贵人眼前时,她们才知道这处罚有多重。她们只怕洗个半年才能洗完啊! 妍华对此有数,洗完那些棋子,只怕她们的手也被水跑得很难看了,她就不信,这么大的教训不能让她们长牢记性!她今次就是小心眼了又如何,她老了便老了,用得着她们两个提醒吗?她就是愿意霸占着皇上又如何?轮得到她们嘀咕吗? 妍华处置完那两个麻烦的贵人后,心情特别好。 五月初二的时候,十三的侧福晋瓜尔佳氏递牌子进宫,请求见熹妃。妍华心下好奇,自是见了她。她与这瓜尔佳氏有过几面之缘,只不过瓜尔佳氏话少,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所以妍华与她一直未曾交心。 “娘娘~”瓜尔佳氏向她行了礼后,请她屏退左右宫人。 妍华心里益发不安,却还是同意了。 “是不是十三叔的情况不大好?你莫要如此吓我。”妍华拉着她的手坐下,细细看了她一会儿。瓜尔佳氏也老了,眼角的皱纹十分显眼,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娘娘还是那般明艳动人,也难怪……”难怪爷一直对娘娘念念不忘啊。瓜尔佳氏将话咽下,没有说出来。这种话不能乱说,毕竟眼前的熹妃是皇上的女人。 “爷昨儿夜里又晕了过去,疼得厉害,爷连嘴唇都给咬破了。”瓜尔佳氏说着便湿了眼,悄然别开脸去将泪水擦了擦,“娘娘可否单独去一趟王府,好生陪爷说会儿子话?” 她知道她这个要求在外人眼里太过放肆太过不合矩,可她知道十三一直惦念妍华,只想在十三离开之前,让他心里高兴一下。 “这……”妍华面露难色,有些不解瓜尔佳氏的用意,“十三叔是王爷,我乃后妃,若是私下相见,恐遭人诟病,于理不合啊。” 瓜尔佳氏似是料到妍华会这么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了妍华:“王爷对娘娘一往情深,娘娘可否看在王爷如此痴情的份儿上,让爷走得心安一些?” 妍华闻言,蓦地惊起,茫然四顾了下,忙凑近她一些低吼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好端端竟是如此糊涂来!他与兆佳氏伉俪情深,你刻骨说这样的胡话!毁他清白,毁我清白啊!” 瓜尔佳氏凝着泪眼不语,只是慢慢悠悠地起身跪了下去。 妍华被她那番话惊得心头狂跳,半晌回不过神来。这是什么混话!她与十三向来清清白白,若是被人传出去这样的谣言,她与十三该如何自处?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张纸,迟疑半晌,又将之递还给了瓜尔佳氏:“你回去吧。本宫会与皇上一起去探望王爷的,方才那样的胡话,本宫不想再听你说第二次。” 瓜尔佳氏默默无言地流了许久的泪,最后缓缓点了头,失落地出了宫。 妍华却被她这番话搅得心绪不宁起来,其实她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怀疑,不过也只是一刹那的怀疑而已,很快就被她否了。她潜意识里知道瓜尔佳氏的话许是真的,但是她不敢去看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她这一生,只够爱胤禛一人而已,她分不出心思给十三。况且,十三那般坦荡磊落之人,也不需要她的怜悯。 她坐立不安,再也无心做事。瓜尔佳氏一走,她便匆匆往养心殿去了。她是不可能答应瓜尔佳氏单独去见十三的,可是她却可以跟胤禛一起过去看他。 芍药见她脸色不好看,忍不住问了一声:“娘娘,是十三爷病重了吗?” 妍华愣怔了下,担心道:“筱七姐姐在陪着他,所以他的侧福晋便过来与我说了一声情况。”她有些心虚,才会解释地如此详尽,“她说十三爷昨儿夜里又痛晕过去了。哎,你说……十三爷那么好的人怎得总是多灾多难?惠儿知道后,定要伤心极了。” 她突然想起来,嘉惠曾与她说过,十三总是在嘉惠面前说她的好话,她以前也未多想,眼下想来,却觉得那事情别有深意。 嘉惠还说过,十三喜欢听她说没有在他身边成长的那几年所发生的点点滴滴,那几年嘉惠都是由妍华抚养的,嘉惠说起任何事情,总免不得要提起妍华如何如何,难道……妍华不敢再深想下去,越想越心痛,以至于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她脸上已是泪水纵横了。 胤禛当时也正好换了常服出来,看到妍华的时候,忙心疼地抱了抱她:“你知道老十三的事情了?别哭了,我带你去看看他。” 他的声音亦是沉痛万分,他能全然信任的人,没有几个,十三是他最不设防的人儿。他继位后,十三在官场上可谓炙手可热,可十三从未骄躁过,从未受贿过。十三一直勤勤恳恳地做着事,连礼数都不曾怠慢过半分。 他只有一个十三弟,十三若走,这世上便再无十三! 他们抵达怡亲王府时,筱七正咯咯笑着在给十三跳舞看。十三仰在床头,笑得苍白又无力。 胤禛与妍华进来的时候,官家便小心翼翼与他们说了,筱七让府里的人都不得在十三面前哭。因为十三本就放心不下府里的大大小小事宜,一直担心他走了以后,府里上下会乱,倘若他们再哭,十三心里便会愈加难受。 妍华进去后,发觉不管是筱七还是侧福晋,全都微微笑着。倒是瓜尔佳氏,实在绷不住的时候,会背过身去偷偷抹一下泪水。 “四哥来了啊,小嫂子也来了。”十三扯了个笑,眼里多了分神采。 妍华随着胤禛与十三说了会儿子话,因为瓜尔佳氏的那番话,她看十三的时候,总有点儿不自然。不过聊了一会儿后,她便放下了那些羁绊。 十三待她坦荡,她有何必拘泥。所以她很快便收起了那份不自然,与他们兄弟两个一起有说有笑起来。第二日,胤禛与妍华又去怡亲王府探视十三,彼时十三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大有了,额头一直冒虚汗,痛得脸色发白。 邱先生得了筱七的同意,给十三喂了很浓的止痛汤,十三喝过之后,那蚀骨锥心的疼痛才渐渐消散。 十三是在五月初四晨曦微露时薨逝的,胤禛得知消息的时候,悲痛欲绝,身子都站不稳。 这一次,胤禛一改平日里的俭朴作风,给十三办了一个奢华铺张的葬礼。还下谕将十三的名字从允祥恢复成胤祥,不必再避讳胤禛的名字。除此之外,胤禛又做了一系列举动,却始终抚慰不了他心里的那份沉痛。 他下谕,令十三的爵位可世袭罔替——即铁帽子王,由十三的嫡出子弘晓袭承。此外,胤禛还令十三配享太庙,给他上谥号为“贤”。太庙是供奉先祖之地,另有功于江山社稷的皇亲国戚也会得皇帝特许,被供奉于此。可以说,配享太庙乃是此人身后最至高无上的荣誉。 饶是如此,胤禛还是万分悲痛,接连数日都未上朝。 妍华为此伤心不已,连哭数日。十三薨逝后的第八日,瓜尔佳氏递牌子求见,妍华不知她意欲何为,却还是见了。 瓜尔佳氏让人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得了熹妃的特许被搬进了景仁宫。 瓜尔佳氏说箱子里的东西是十三的遗物,她觉得应该归还给妍华。妍华心头狂跳,并未当着瓜尔佳氏的面打开箱子来看。 瓜尔佳氏说,希望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拆开来看,因为里面的种种东西若是被旁人看到便不好了,瓜尔佳氏亦不想十三在薨逝后被人诟病。 妍华让人将那箱子搬去了隐蔽处,盯着它看到夜幕降临,都为将之打开看。 她不敢看,很怕看到十三痴心错付。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对别个男人动情了,像十三这样的男子,她若是不能在感情上对其有回应,她便会感觉自己对他有亏欠,心难安。 夜里她终于下定决心想打开箱子看时,胤禛派人传话,让她过去侍寝。她知道胤禛不是想与她亲热,而是心理难受想让她陪在身边。所以她让灵犀看好那只箱子后,便往养心殿去了。 养心殿里灯火通明,妍华觉着刺眼,半遮着眉眼进去,才看到里面燃了两盏长明灯。 “送十三弟一程,给他照照明。”胤禛看到她在看长明灯,十分萧索地说了一声。 妍华心里一痛,忙上前抱住了他的身子。这个人,仿佛突然之间苍老了几岁似的,说话的声音都黯哑了几分:“禛郎,不要这样,还有我陪着你呢,婵婵一直陪着你。” 他的眼眶微红,睫毛轻颤了几下后,微微将头仰了起来。他的眼里有泪,却终究收不回去了,缓缓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去。 “婵婵,我只有你了,你答应了要一直陪着我,不得食言。”他将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声音带了丝哽咽。从此以后,他便真的是个孤王了。 妍华第二日回景仁宫的时候,听到一个叫她震撼的消息,惊得她一个没站稳,差点儿跌倒在地。 ... 第五百八十一章 秘密 灵犀昨儿夜里本以为是宋格格要找她麻烦,心里倔倔地本就做足了不给她面子的准备。却不想,确实是被叫去了锦绣轩不错,只不过是新来的武格格要找她麻烦。 她自知理亏,只担心会给妍华新树了个对头,便一声不吭地一直跪着。 这一跪,果然就硬生生地跪了一夜。她性子本就硬气,夜里实在熬不住了时,便跪着坐在自己脚上歇一会儿,待缓过劲儿再直直地挺了身子端端正正地跪好。 这样一折腾,自是整宿都没睡,再被夜里的寒气一冻,竟是生生地冻出了风寒。 武格格早早儿地起身去请安时,看到灵犀的时候愣了一下。她自是没料到这个婢女真的会一直跪着。只是她一看到灵犀就觉得来气,因为昨儿夜里是灵犀的主子将贝勒爷留住的,所以武氏也没开口说让她起来,视若无睹地便去请安了。 等武氏请完安回到锦绣轩时,灵犀还笔挺挺地跪在那里,身子摇摇欲坠的,看得她心里一紧,有些害怕灵犀会因此出事。 她想松个口让灵犀起来,可她的贴身丫鬟紫烟却说:“小姐你若是不来个下马威,她们便都当你好欺负了。昨儿夜里就敢勾住贝勒爷,以后少不得还欺负到您头顶去了!” 所以犹豫只在那一瞬间,武氏到嘴的饶恕便又咽了回去。 那宋格格走得慢,走路的姿势也比旁人来得妖娆一些,加上那柔柔弱弱的病态美,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她长得并不是那样惊艳,在着府中顶多也就是个中等之姿,可她的美却胜在那一颦一笑间的妩媚上,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别样的风情。 她看到灵犀的时候,颇有些惊诧,捏着帕子轻轻掩着嘴巴呼道:“灵犀,你怎得还在这里?这样子跪下去,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快跟武格格认个错,她是个大量之人,自会不再跟你计较。” 灵犀这一夜受尽了武氏主仆的冷言冷语,被宋氏那么一关心,心里起了点暖意,只心想自己平日里对宋格格只怕是带了些偏见,她本质倒是也是良善的。 可是听到她让自己跟武格格认错,灵犀的那股子拗劲儿又上来了,干巴巴地动了动唇瓣,瞪了一眼武格格的屋子,没有吭声。 那武氏本也想借着宋格格这一番话,就势下台阶让灵犀起来。可一走到门边儿看到灵犀那死倔死倔的神情,便又“哼”了一声,坐回了屋子。 这个时候妍华跟盈袖匆匆赶了过来,一看到灵犀跪在那里,忙走近前去问她出了什么事儿。 已经头昏脑热的灵犀,见到妍华和盈袖,眼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只抽抽噎噎地椅子也也说不出来。 盈袖一看到她忽白忽红的脸色,便知道不好了,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很,慌忙蹲下身子让灵犀倚靠在自己身上:“格格,灵犀恐怕是不好了,得赶紧请大夫看看。” 惜云这个时候说话了,她看了看宋格格,又斜着眼瞅了瞅武氏的屋子,悄声说道:“小格格,你是不知道,灵犀可是在这儿跪了一夜了。方才咱们格格给求情,让灵犀认个错便起身回去,灵犀也不知是不是病得开不了口,新格格便也就没让她起……” 宋氏幽幽地转过眼去,轻轻瞪了惜云一眼:“叫你多嘴,这有什么好说的呢!妹妹心眼儿好,我求个情也不过是嘴上一句话,算不得什么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即便是轻斥,也叫人听着舒服。 妍华感激地道了声谢,便让盈袖搀着灵犀起来。 灵犀跪了一宿,双膝早就麻木,又冷又疼地竟是连知觉都慢上了几分。她哪里还站得住,只是整个身子都靠在了盈袖身上,惹得盈袖踉跄了几步,差点儿跌倒。 “惜云,快帮着点儿!” “格格,您才坐完小月子,快回屋里歇着吧。”惜云帮忙扶住灵犀后,转身便关切地跟宋格格说道。 “是啊,格格您回去歇着吧,外面风大,可别闪着风。”盈袖感激地冲宋氏点了点头。 “嗯,那好,惜云你且叫人帮着把灵犀送回去,再找人把大夫叫来给看看。”宋氏嘱咐了几句后,便如那初病的西子一般,体态婀娜地踩着小碎步回了屋子。 妍华自己一个人进了武氏的屋子,见她正坐在南边的窗子边晒着日头,便走了过去。 紫烟看到她走近,不情愿地施了个礼:“小格格这样有闲心来锦绣轩做客啊~”那调调阴阳怪气,配上她斜睨着的眼神,恁是再迟钝,也能听出语里的不善。 “只是想替灵犀来道个歉,不知她犯了什么样的错,竟是跪了一夜也没让妹妹消气。”妍华看着那个明显比自己长了几岁的武氏,有些别扭地叫了声妹妹,不过面上依旧笑嘻嘻的,没有表现出来。 “哼!小姐姐倒是没有问问你的人儿,就直接到我这儿来兴师问罪了啊!”武氏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哼哼着又看向了窗外落了叶子的枯树。 妍华愣了一下,感慨这个武氏倒是直接,干笑了一声便说道:“灵犀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妥,还请妹妹不要跟她计较,她……” “我就是要计较,那又怎么样?”武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觉得妍华脸上的笑容扎眼得很,怎么看怎么伪善。 “灵犀冻了一夜,身子骨已是熬不住了。我过来也不过是想跟你道个歉,灵犀本性不坏,只是有时候做事欠了妥当。妹妹不会想一进府就闹出条人命来吧!”妍华被她的无理取闹弄得失了好耐性,觉着再纠缠下去便只是浪费工夫,索性也板起脸来,撂下这样一段话后转身便要离开。 “你!你……你给我站住!” 武氏本以为风风光光地嫁进来,好好儿地给胤禛生几个儿子,便能富富贵贵一辈子安枕无忧。却不想第一个晚上就没见到贝勒爷的人影儿,如今只不过是教训个丫鬟,还被一个比她小几岁的格格蹬鼻子上脸地指责,一时心火直往上冒,上前几步,一下就扯住了妍华。 妍华哪里理她,甩开武氏的手便又要出去。她一心惦记着灵犀的情况,自己身上也一阵阵地发热冒虚汗,只怕是昨儿夜里醉了酒后在外面吹多了凉风,所以压根没有心思在此逗留。 那武氏火气上了头,哪里肯这样罢休,上前几步又扯住了她的衣裳,气恼地盯着比她还矮上几分的妍华,恨不得啐妍华几口才解气。 妍华只觉着武氏莫名其妙,又生恐耽搁了灵犀看大夫,便扯着嗓子叫道:“盈袖,你先带灵犀回去看大夫!我去书房跟贝勒爷请了辞就赶紧回去。” 盈袖看到屋里的情形哪里放得下心,可是灵犀的额头烫得厉害,妍华又接连催了好几次:“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她回去!”所以盈袖便只好先跟几个丫鬟一起把灵犀给架走了。 妍华见她们离开,这才有多余的心思看向武氏。她瞪着武氏扯着她衣裳的那只手,不解地问道:“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武氏哼了一声,恼恼地瞪着她:“你这是上我这儿来给我脸子看是吧?我连个丫头都教训不成了!”她心里知道已经教训地够了,可是此刻心里的火气太甚,只是赌气一般扯着妍华不让走,心里却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只知道不能输了气势。 “两位格格这是做什么!”这时候木槿赶了来,看到这屋里的情形,脸儿一放,声儿一吼。武氏一惊,抓着妍华衣裳的手顿时一松,面上却难堪得紧,想要发作,可看到木槿那威严的眸子,想要骂出的话便憋在了肚子里。 木槿这才行了礼,不卑不亢地说道:“贝勒爷向来不喜欢府里闹出是非来,新格格刚来府里,不知道这些规矩也罢,奴婢会差人过来将府里的规矩跟格格您细细讲一遍。灵犀是受了福晋的差使来帮着清扫这屋子的,那几只死耗子许是太匆忙,没被清扫干净,格格如今教训过了,也该消消气儿了。” 木槿从头至尾倒是没有说一句妍华的不是,她心里自会判断是非。这一次她显然是觉着新来的武氏太过嚣张,不知收敛气焰,所以说话的口气也重了些。 那武氏眼下是气昏头了,看到木槿这气势简直比她这个正主还嚣张,上前两步就扬起了手。 “啪!”很响亮的一记耳光,在场的几个人当即都傻了眼。 木槿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口。 妍华彻底懵了,她跟武格格接触了一会儿,虽知道她说话直接,却没想到她动起手来也这般直接利落,只捏着帕子轻掩嘴巴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武格格的随嫁丫鬟紫烟愣怔了一会儿便回过了神儿,她微微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走近两步,站在武氏身后脆生生地开了口:“懂不懂尊卑?府里的规矩可有说你一个奴婢能这样对格格说话的?哼!” ... 第五百八十二章 箱子 怡亲王病逝后,熹妃悲伤过度,晕厥。皇上因为悲伤难耐,数日不临朝,暴瘦。 饶是如此,仍旧有人不识抬举地言笑晏晏。五月中旬,待怡亲王下葬后,有人弹劾诚亲王允祉数罪,大部分是老调重弹,说允祉当年欲阿其那、塞思黑之流结党;说其子弘晟凶顽狂纵,助父为恶,如今虽然只是被禁锢了自由,然诚亲王允祉却毫无悔过反省之心,仍旧对皇上心怀怨恨;怡亲王薨逝,允祉却不肯着丧服,众人齐集王府服丧,他却晚到早退,实无诚心…… 前面的几项,胤禛可以不再复议,可最后这一条,他却忍无可忍。这允祉,害十三不浅,如今十三去了,他竟然还是这般不予尊重,实在是罪无可恕! 胤禛当即下令,拘了允祉,交由宗人府议罪。宗人府见机行事,给他议了死罪。 但胤禛终究良知未泯,最后削了允祉的爵位,让他携家眷禁于景山永安亭,弘晟则继续幽禁与宗人府。他一直记得祖训,不得弑兄。 妍华看过那个箱子后,隔了半个多月才终于彻底地打起了精神。彼时嘉惠因为伤心过度接连晕厥了两次,妍华让太医给她看诊时,才知道嘉惠已经怀了近一个月的身孕。 妍华大喜,收拾好悲伤的情绪,每每见到嘉惠都要好生安慰她一番…… 瓜尔佳氏自缢之前,带着一个大箱子进过宫,虽然伺候瓜尔佳氏的老婢女嘴巴很严,半个字也未曾透露过箱子里面装了什么,可筱七还是觉着哪里不对劲儿。瓜尔佳氏比她早进府好几年,许多她不曾知道的事情,瓜尔佳氏都看在眼里。 筱七进宫见妍华的时候,问起过那个箱子里的东西。妍华笑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是百感交集。她不可能讲实话,依她看来,筱七并不知道十三的那份情丝,所以她不想让筱七难过,便随便扯了个谎,说里面是瓜尔佳氏攒的一些值钱货,送给妍华想让她今后帮着多照顾怡亲王府的人儿。 筱七从未想过要怀疑十三与妍华,所以听到妍华这么解释后,她只叹了一声:“她也有心了,平素里话不多说,却一直都全心全意地为祥爷着想。爷不曾亏欠我,却亏欠她们啊。” 妍华一怔,笑了笑:“姐姐何必庸人自扰,十三爷陪你的工夫长,便注定分不开身陪她们。感情的事儿谦让不得。” “呵呵,婵儿说得对,我不过是看到她们哭得厉害,觉得可怜罢了。”筱七苦笑一阵,愣愣地发起呆来。 “咱们是好姐妹,我一个人在这后宫里也怪闷得慌,姐姐以后得了空便常来陪陪我。”妍华看她神情萧索,知道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便说了点别的话。她无法时常出宫,那便只有盼着筱七时常进宫,到时候她也好多开导开导筱七。 “娘娘,内务府的张公公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你先带他去喝碗茶,我过会儿子再过去。”眼下已入六月,怡亲王的葬礼一事虽然交由宗人府去办了,但妍华作为代理六宫之人,总也免不了要操心操心。张李子作为广储司中最出挑的太监,自然要在银钱、缟素、茶叶等物中予以支持。所以一来二去,张李子很成功地获得了妍华的信任。 “如此,妹妹便去忙吧。我还要去看看惠儿,改日再进宫寻妹妹聊天。”筱七见她忙碌,自然无心再待下去。 妍华又安慰了她一阵子,她才神情黯淡地离了宫。 张李子送了两罐荷叶茶来,是内务府自制的:“娘娘,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喝这荷叶茶呀,能清热泻火,再好不过了。” “呵呵,有劳了。差个小太监送来就是,哪里需要劳动张公公亲自送来。”妍华给芍药使了个眼色,芍药会意,忙取了一锭银子来。 妍华道:“这银子,张公公拿去喝茶吧。” 那锭银子大,约莫有个三两的样子。可张李子却连忙摆手不肯收:“娘娘折煞奴才了,娘娘如今掌管六宫,能瞧上奴才办这点儿小事,那是奴才的福分啊。” “呵呵,这张嘴可真会说话。不过本宫送出去的东西,可向来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莫不是看不上这点儿银子?”她心伤张李子做事利落是一回事儿,却并不愿意欠他什么人情。 “哟,奴才不敢!”张李子忙跪下去磕了个头,奉起双手将那银子接在了手里,“娘娘,不知奴才可否斗胆,跟娘娘借个东西?” 妍华看了他片刻,疑惑道:“什么东西?” “主事大人一直都说能省则省,不许太过浪费。奴才方才喝茶的时候,瞧到景仁宫里头有不少空箱子,娘娘若是不得用,可否借给内务府装东西?娘娘宫里头若是缺箱子用了,奴才立马就叫人送过来。”张李子又磕了个头。 妍华见他如此为节省,心里自然高兴。她如今越发小气了,每日用膳都不让做太多的小菜,够吃就行,倘若做多了,实在吃不了,便赏给宫人吃。平日里穿的衣服也是,总是拿几件翻来覆去换着穿,实在旧了,再换件新的穿穿。而那些旧衣服,她则会让芍药缝缝补补做成别个东西,她炕榻上有一个软垫,就是拿旧衣服塞里面做的。 灵犀曾嘀咕过,说她们主子越活越回去了。以前在潜邸的时候都没见妍华这么俭朴过,如今却是连旧衣服都舍不得扔了,说出去谁会信啊。堂堂大清熹妃啊,如今苦巴巴地连用膳都不肯超过三个菜,真是够可以的了,灵犀也不知她守着大片荣华富贵却吃这种苦做什么。 妍华呵呵笑着:“你们有这份心便好,别看京城里繁华得很,外头还有许多老百姓遭受天灾连饭都吃不饱呢。本宫正愁那些箱子空着可惜呢,你既然能用到那些箱子,自然是最好的。小余儿,帮张公公搬箱子,看看哪些箱子空着,都送去内务府吧。” 小余儿奇怪地看了看张李子,不知道他何时也这般节俭了。魏长安让他注意过景仁宫里有异常的人,所以小余儿通过金三知道了这张李子有问题,自然对他生了防备。 他吩咐人整理空箱子的时候,有人将那只里面被烧得有些发焦的箱子也搬了出来。那箱子是熹妃将自己肚子关在耳房里时,起火的那只箱子,里面烧焦了一点点。 “放下放下,这箱子里面都焦了,搬这个出来做什么?丢人现眼!将这个搬去内务府,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别个人还以为咱们景仁宫里穷得连只好箱子都没有了呢。”小余儿看到之后,忙斥骂了那个小太监一声。 “咦?用得用得!”张李子听到这边的动静便看了过来,待看到箱子的模样后,眼皮轻轻跳了下,“这箱子是上好的榆木做的,结实得很,能用能用。” 小余儿偷偷瞪了他一眼,心里不大服气:“张公公,娘娘说这箱子……” “娘娘说空箱子都该请出来予我带回内务府再用用,怎得,是我没听清楚还是你耳朵聋喽?好端端地连个破箱子都舍不得让我带回去?” 张李子不悦,这小余儿小他二十岁光景,不就是运气好做了这景仁宫的首领太监吗?倒不该与他为难,谁人不知他张李子最为记仇了?哼! 小余儿的嘴巴嗫嚅了两下,没再吭声。妍华那日子后,也没特别叮嘱他说如何处理这箱子,所以小余儿便让人将之跟其它旧箱子一起堆着。他觉着这箱子许是也没什么紧要,被张李子拿去便拿去吧。 只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得让主子地方着张李子,所以张李子一走,他便赶紧专转身去找妍华了。 回内务府的途中,张李子刻意瞧了那只箱子几眼:“这箱子有点儿烧焦了,也不适合装那些好东西,正好我屋里缺个箱子装衣物,这箱子便送去我屋里头吧。” “喳。”抬箱子的两个小太监诺诺点了头。 张李子知道这箱子是瓜尔佳氏送进宫来的箱子,也知道箱子里装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是他并不知道里头装过些什么,所以想将空箱子拿回去研究研究…… 此后几个月,宫里头一直很太平。唯有胤禛,脾气越发大了。 自从他让人编撰了四处去宣讲后,群臣对反清余孽尤为重视。前朝反清之人吕留良的著作虽然被焚毁,可他家中还传有别个诗集,每个月里总有几个折子会提到一些吕留良的或真实或莫须有的罪证。 十三薨逝后,胤禛心里便一直压着悲痛,每个月再看几个有关检举反清之人的折子,心里的火气便日积月累越发烈了起来。 九月底的那一日,妍华去养心殿看望胤禛,一进去便又碰到他在发怒,里面的太监一个个都跪在地上,气氛着实压抑得很。 “都滚出去!”他摔了一本奏折,堪堪砸在苏培盛的帽子上。 “喳!”众太监齐齐应了一声,赶紧跪爬着退了下去。 “婵婵你也先回去。”方才有人进来通传过,所以胤禛不用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他的声音里裹着压抑的怒气,额上的青筋也微颤着鼓动着。 妍华哪里放得下心,走近了两步,轻轻唤道:“禛郎?我留下来陪……” “嘶”地一声,胤禛撕破了一张纸,将妍华的说话声打断。他没有抬头,只沉着气又言了一句:“婵婵你也退出去。” ... 第五百八十三章 正经 第五百八十三章醉话八年十月 妍华生怕胤禛一怒之下气出毛病来,所以压根不肯退下去:“皇上若是不喜臣妾前来,只管说一声便是,如此连看一眼都不愿意又是为何?臣妾又做错什么事情惹皇上生气了吗?” 他紧紧咬着牙,调理了一会儿心里的愤怒。 妍华见他一直不吭声,心里也不惧怕,反而又走上前几步。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就像一个在讨好大人的孩子一般,眼里透着无辜又纯真的光泽。 胤禛沉着脸侧过了头,待看到她的眼神后,心头的怒气登时消了一小半。他怜惜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大热的天竟是泛着微微的凉意。 他眉头一紧,又执起了她的手:“叫你出去怎得不出去?手和脸怎得发凉?病了吗?” “被你方才的模样吓的。”她见胤禛的怒气消了,忙弯起嘴角笑了,“我担心你气坏身子,方才一直端着一口气儿呢。” “哎~”他心头一暖,将她拉到近前,抱住了她的腰,“以后我若是再发那么大的火,你莫要在旁边盯着了。万一哪一次我控制不住,冲你发怒了该如何是好?” 他方才便气得狠,气到谁都不想理。他就是担心自己会气得给她脸色看,才会让她先退下的。 “你是我的禛郎,你即便不小心冲我吼了几句,我也是不会怕的,只要你能消气就好。”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慰着。 他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抵在那片柔软中的脑袋便惬意地动了动,而后又蹭了蹭,再然后又动了动。 妍华起初并未注意他在做什么,待察觉过来之后,脸上登时一热,嗔怪道:“禛郎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突然耍起不正经来了。” 十三去了之后,胤禛跟她还未缠绵过。也不是他戒了欲,他也召人侍过寝,将心里的悲愤化作欲望发泄一番也不错。但是这段日子以来,他并没有宣召妍华侍过寝,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悲伤的人儿,而他自己太伤心了,已经伤心到没有精力去安慰她,所以他宁可让别个不懂他的人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来抚慰他一番。 他,有时候也很懦弱。 妍华被她这举动闹得心猿意马,想推开他却又舍不得,只好一直劝着:“快别闹了。” 然而,他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孩子似的,她越是劝他越是闹。最后当听到她声音里透着紧张时,他才意识到在这样一个大殿里做这样暧昧的举动,确实不大妥当,所以他便心情很好地将她拉进了暖阁,继续方才的举动。 妍华只觉得身子发酥,哪里经得住他如此闹腾,忍不住轻吟了一声,煞是动人。 他抬头看到她脸上的娇羞,渐渐止了动作:“婵婵都是做祖母的人儿了,怎得还是这般容易害羞?” 妍华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后,红着脸别开了眸子:“还不是你闹的?禛郎怎得一直都……都如此放肆?” 以前在潜邸的时候,他兴致一来便搂着她又抱又摸的,有时候还要在她胸口上揉捏两把,腰上更是不知道被他轻掐过多少回了,闹得厉害的时候,她直接腿软到站不住身子。她刚进府的时候,哪里懂什么闺中趣事,只觉得在别人眼里清冷的胤禛,在她面前却是个不折不扣既轻佻又不正经之人。 她将这些话与胤禛一说,逗得他直乐:“我道你那时不过是害羞,却原来编排过我那么多坏话?你是我的人儿,难道不该让我碰?” 妍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禛郎这是什么理儿?我……啊……” 他冷不丁地突然伸手在她胸口抓了一下,惊得她轻呼了一声,而后恶狠狠地抓住他的那只手瞪了他半晌:“别闹了!我是你的人儿不假,可也不带你这样的。你如今可是大清的皇上,哪儿还能这般不正经?” 胤禛往四周瞧了瞧,耍赖道:“又没有别人在,为何不让我碰?” 他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一脸的不满足。 妍华气窒,低声道:“要侍寝也得等到晚上,大白日里的做那种事情做什么?况且……你就是想看我笑话而已,又不是真的想……” 胤禛本来确实只想看她害羞来着,结果看着看着他便动了情,既然她不让,那么他就是要碰。所以他不待妍华将话说完,便将她给逼到了墙根,在她的诧异之中将她吻住了。 这一年是雍正八年,她已经三十有九的年岁,但因着灵犀平日里特别注重给她保养,所以她脸上的褶子并不多,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会现出几根明显的细纹。她生过几个孩子后,身形更加丰满了些,可不该长肉的腰却也未丰腴多少。 就在她被这突然起来的长吻惹得呼吸都困难时,那两只大手不知何时已经探进了她的亵衣,在她身上游来游去,像得了水的鱼一般灵活。 “禛郎~”她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而后便被他的热情埋没…… 疯狂,刺激,她如同踩在云端上起舞一样,极致的感觉让她摇摇欲坠,又像是挥舞着翅膀在翱翔。 有多久没有这样了?她觉得这是爱到深处时不由自主的一种表现,其实她很喜欢他偶尔如此冲动。只不过,女子都爱口是心非,她以前羞赧得很,自是不愿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场情事下来,她只感觉跟上过一次战场一般,腿软脚软。她一直都被抵在墙上,中途脑子空白之际,她还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花瓶,惊得外面的苏培盛偷偷走近暖阁轻唤了一声“皇上”。那时候他们正忘形得厉害,根本没有工夫搭理外头的人儿,只怕是将苏培盛给吓走了。 “婵婵喜欢吗?”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炕榻上。他也没急着传人进来给他们净身,而是衣衫不整地跟着躺在了炕榻上。 妍华的脑子还未回复清明,愉悦刚过,眼下她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她喘息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脸又忍不住红了红,仰头就是对着他的下巴咬了一口。 就在他以为她会害羞地否认时,却突然见她凑近了他的耳朵,悄声道:“我一直都很喜欢,禛郎很厉害。” 男人在这方面也会虚荣,妍华自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加了后半句,无非是想对他赞美一番。 他朗声一笑,往后撤了撤脸,瞧着他脸上的嫣红愉悦地弯了眉眼:“跟以前比如何?” 妍华一愣,万般无奈之下将脑袋埋在了他胸口。这个人,还蹬鼻子上脸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居然还这般厚颜无耻地问出这个问题来,是想让她说假话?四下无人时,他总是会出乎意料地热情,她已经为此惊诧过好几回。 她一直觉着他在人前绷得太厉害,脸色总是骇得吓人,别人只道他生性寡淡,可她记得十三以前说过,胤禛之前的性子并非如此。其实,她特别想看看他在人前欢畅大笑的模样,她想,也许他高兴一些,那些大臣便也能与他亲近一些,君臣和睦,自然会少一点儿糟心事,即便只少一两件糟心事,也是可以的。 “婵婵体力不济,以前经不住,如今还是经不住。所以婵婵也不知禛郎如今是变得更勇猛了,还是一直都那般勇猛……”好吧,看在你今儿动了气的份儿上,好好儿地夸夸你。 他大喜,低头与她耳语了一阵子后,竟是又缠绵了一次方才尽兴。 翌日是十月初一,十三的诞辰。以往这一日,胤禛与妍华都要与十三夫妇聚上一聚,今年却少了一人。 胤禛自是不好让筱七单独与他和妍华相聚,妍华自己单独请了筱七,姐妹二人一起用了膳喝了酒,最后筱七是哭着被送出宫的。 胤禛来到景仁宫的时候,妍华正抱着芍药不肯撒手,还嘤嘤地哭着。胤禛问她为什么哭,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还蛮不讲理地吼了他一声:“我就要哭!” “她自己偷偷喝酒的?”胤禛拉长了脸,很是难看。他方才试图将妍华从芍药身上扒下来,费了很大的劲儿,硬是没成功。 “皇上,是……十三福晋进宫来了,十三福晋情绪不大好,娘娘就陪着喝了会儿酒……”灵犀在一旁答了话,忧心忡忡地看着妍华,生怕皇上一个生气,从此就冷落了她们家娘娘。 胤禛叹了一声,吩咐灵犀道:“你抓她那只手,扒下来后不得让她再缠上去。” 而后他与灵犀一人扒拉着妍华的一只手,将她从芍药身上扒了下来,就在灵犀松手的一刹那,胤禛将妍华的纤腰一搂,将她带进了自己怀里。她立马想捞到宝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了他身上。 她喝完酒后,总是这样没有安全感,非要抱着什么东西,才能安心。这个毛病,竟是到了这把年岁还没改掉。 他抱着怀里那个大孩子进了内殿,与她一起躺在床上时,他屏退了左右后,才自言自语地说起自己个的烦心事:“哎,今儿本来想跟你说说话的,你却又这般耍赖……” “……弘历媳妇儿生的儿子还没给取名呢,本想问问你该怎么给他起名的……你说我是不是没把这大清治理好?为何有那么多人暗自要反我大清?” “你……吵死了……”闭着眼的妍华微微蹙眉,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阵。 “你说什么?”胤禛没听清她的话,附耳过去细细听了下。待听清楚她的话后,他的身子蓦地一震,眼里一片惊诧。 ... 第五百八十四章 贵妃 胤禛听得清楚,妍华嘴里一直在嘟囔着:“十三爷,我们……喝个痛快……你别走,再喝……喝两杯……” “婵婵?”十三走了之后,胤禛请了岫云寺的大师傅们为十三开示、做佛事,足足满了七七四十九日才罢。他眼下听到妍华的呓语后,第一反应便是十三的亡灵回来了,紧张过后,又想到妍华未曾做过什么坏事,便又稍稍安了心。 他的眸子转了转,似在虚空中找寻着什么:“十三弟,你回来了吗?为何不见我?婵婵心性胆小,你莫要吓到她,倘若有何未了的心愿,且托梦与我说说吧……” 一夜无梦,胤禛第二日醒来时,颇有些失落。许是他多想了,妍华与筱七喝酒,自是会谈到十三,她在梦里念叨几句也实属正常。胤禛收起了心里的担心,没再挂记此事。 他前天是因为一个奏折动了怒,有人密奏,说前左都御史之子徐骏,意图反清,有大逆不道之言。徐骏乃庶吉土,在翰林院当差,平日里不过是个酸腐书生。 密奏里说,徐骏有诗言: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胤禛看过之后当即动了气,饶是如此,他还是差人去翰林院问了个清楚,自是为了核实一下这两句诗是否当真出自徐骏之手。结果自然属实,所以他当日翻出那个密奏,瞪了半晌,越想越怒。 他怕他治理不好大清,愧对玄烨,所以一直都在勤勤恳恳地做着皇帝。就像妍华所说,这世上能有几个皇帝像他一样,每日早起晚睡地处理朝事,连出去迅游一趟的工夫都不给自己留下?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担心他所作的一切都有负玄烨之托,怕是会让他皇阿玛失望。 他从来都不是如此自卑怯懦之人,本来他虽然心有担忧,大清却一直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国库也在不断充盈,他本该歇口气的。可偏生钱贵毒死老八老九一事,牵扯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那是他万万不曾预料到的。 他一直都知道老八他们对他不服气得很,就连同一个额娘所生的十四,对他也是全无半分尊敬。他知道,作为兄长他许是失败了些,可他从来不觉得他愧对这个皇位。但是,自从去年宣示了《大义觉迷录》之后,那些反清的声音变由远及近地陆续传至他耳中。 他至此才知道,原来整个大清,不服他统治的人远远不止老八老九几个! 以前十三在的时候,还敢好生劝诫他,如今鄂尔泰、张廷玉他们虽然都敢于谏言,却没有一个人劝得住他。 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胤禛以为,那明月的明显然是在指前朝,而清风的清则影射大清。前朝早已不复存在,这徐骏竟然还眷顾它有情。而他好生让这人做了庶吉士,此人非但不感恩戴德,竟然还说他大清不留任人才! 胤禛越想越气,最后冷哼了数声:“你既然如此眷顾前朝,蓄意诽我大清,朕留你又有何用?” 所以,方才他终于抵不住心里的怒火,将徐骏革了职,还差人去他家中抄家了。这一场抄家之举闹得沸沸扬扬,历时五日之久,结果在徐骏家中又翻出一句: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胤禛当即大气,这徐骏是在暗讽他大清皇族乃野蛮之人啊。他们是在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又如何?竟然敢如此讥讽他们! 每天批阅那么多糟心的折子已经够烦够累的了,所以胤禛听完这句诗后,当即便下令将那徐骏以大不敬之罪斩立决…… 雍正八年十月三十那一日,是胤禛与妍华的诞辰,他送了妍华一个贵妃之位当做贺仪,妍华很是诧异。其实他于十月初册封裕嫔为裕妃、刘常在为刘贵人时,便已经暗下将熹妃晋为熹贵妃的册封谕旨一道下给礼部了,只不过他亲自要求先将熹贵妃的册封瞒下,待到了十月底再公布。 宁嫔的册封礼是与裕妃的一起操办的,钦天监请吉时,礼部颁金册金宝……一套冗长的程序下来,竟是从天未亮开始直至晌午才收尾。 妍华帮着安排册封之事,衷心替裕妃高兴。她知道耿素素之前也不在意这虚头巴脑的名分,但自打有了弘昼后,她便开始在意了。且不说母凭子贵,但凡她自己能有个像样的位分,便也能不让弘昼被人轻视了去。 而弘昼与那乌札库氏小打小闹地过着,如今乌札库氏也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可谓喜上添喜,所以妍华是打心眼里高兴。 十月二十九那一日,灵犀她们喜不自禁,常常背着妍华眉开眼笑。妍华问她们喜从何来,她们也不肯说,只说皇上第二日给她备了一分大礼,让她第二日要早早地起来。 妍华被蒙在骨里,自是什么也不知。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灵犀便伺候她起身沐浴了,她还纳闷何故要沐浴,平日里早上起来用不着如此铺张。灵犀只是笑眯眯地不语,待她更衣的时候,她才看到有宫女碰了吉服和冠帽过去,登时愣在了原地。 “这是……”那吉服冠帽上,周围熏貂皮毛,上缀朱纬图案,顶立硕大东珠,十分漂亮。 待几人小心翼翼地展开那身吉服时,妍华的眼皮才诧异地抖了抖。 那是一件金黄色的吉服,圆领,右衽。领子和袖口均为石青色,上片金色祥云图案。吉服的前襟正中央有一条盘龙,下摆左右各有一条龙对称而舞,两条袖子上也各有一条。盘龙之间均有五色云点缀,下摆绣着波浪形的团,波浪之上立有山石珍宝,谓之“八宝立水”图案…… 直到灵犀与芍药伺候着她穿上了繁琐的吉服,戴上了漂亮的冠帽,妍华还云里雾里地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娘娘,苏公公来传旨了。方才苏公公没有过来,奴婢怕时辰上来不及,便先伺候娘娘更衣了。”灵犀笑得跟花儿一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不是贵妃的吉服吗?你们何故让我穿这个?若是传出来了可不好……”她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看,这一身吉服太过漂亮,比她之前的那一套好看许多。可好看归好看,她不是贵妃,焉能穿贵妃的……难道? 她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她竟不知她是何时被册封为贵妃的,如此看来她们早已知晓,竟然又是只有她自己不知? “娘娘,皇上有口谕,让娘娘站着接旨便好。皇上说娘娘穿好这一身,繁重得很,让娘娘站着听旨就好了,跪来跪去的太累,皇上会心疼。”苏培盛笑呵呵地说罢,才展开手里的那一道晋升钮祜禄氏为熹贵妃的圣旨,将之递给了妍华。 妍华读罢,茫茫然地抬了头,赶紧要下跪谢恩,被苏培盛一个虚扶给揽住了。 他点头哈腰地再度传了一道口谕:“贵妃娘娘,皇上说,今儿是贵妃的诞辰,让贵妃娘娘受点儿委屈,累上这么一回,待册封礼结,皇上再与贵妃娘娘小聚一番。” 苏培盛昨晚这些事情,又与妍华道了一番喜,才笑着离开。 “恭喜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一屋子的人儿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喜滋滋地向妍华道喜。 “好你个灵犀,好你个芍药!还有你,你,你,一个个都胆肥了,竟是一点儿都不与我说……”妍华指着那几人,刚笑骂了两句,裕妃便来了。 “贵妃呢,我来给贵妃请安了。” 妍华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姐姐也来捉弄我!” “娘娘,时辰快到了,快准备准备把。”灵犀方才给她戴好了金约和冠帽,但是领约、朝珠和耳坠都还未戴呢。 那金约是一个镂空的镶金圆圈,用以束发好戴上冠帽。额前所见之处是三串珍珠,中间以各种宝石作为节点,金约后还缀着三串珍珠。光着金约配上冠帽,妍华就感觉累得头晕,再一听说还有那么多东西未戴,立马翻了个白眼。 那领约是一圈戴在脖子上的装饰物,镂金、饰有东珠,东珠比那珍珠珍贵,所以她的冠帽上也镶有一颗大东珠,用以体现她身份之尊贵。那领约之间还缀着珊瑚、绿松石,一套上脖子,妍华立马觉着身子沉了几分。 裕妃又亲自给她挂上了朝珠,戴上了胤禛以前特意为妍华打制的那对红珊瑚耳坠。 待将这些全都穿戴好后,礼部过来的几个太监才迫不及待地扶着熹贵妃往銮仪卫准备的车驾上去。妍华一步一步走得端庄,那气势不比皇后差。 她也实在是随意不起来,身子沉得很,脑袋也沉得很,所以只好板着脊背走路,自然是要多端庄有多端庄了。 妍华一路随车驾行至太和殿宫门外,随着丝乐声缓缓往正殿的香案走去。 这一路,她想起了从潜邸至这紫禁城的种种回忆,她本以为她和裕妃一样,不在意这虚头巴脑的名分。可当她当真得知被封了贵妃时,那种喜悦还是自心底绽放开来。有时候,这种虚名,恰恰表示她心里的那个人,对她有多在意。 此生唯一,莫过禛郎。她默默想着,随礼部官员的指引,微微笑着,在香案前跪拜了下去。 ... 第五百八十五章 镯子 此后直至来年正月,都没再有人上奏过还有谁有反清意向。胤禛的心绪也因为册封了妍华儿而变得格外高兴,朝堂之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和谐,好似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雍正九年正月底的时候,嘉惠诞下一子,取名桑斋多尔济。皇宫与怡亲王府里的气氛因此得了改善,彻底地从怡亲王的薨逝中回醒过来,宫人与王府里的下人这才渐渐敢在主子们面前露笑脸。 可是,嘉惠却并没有因此表现出过多的高兴。她坐完月子被妍华接进宫里小住时,还会时不时地对着孩子唉声叹气。可每当妍华问她为何不开心时,她又堆起笑脸予以否认。 那一日是三月初六,嘉惠给妍华梳妆的时候,在她的梳妆柜子最里面看到一个珐琅盒子。嘉惠以为妍华藏了个宝贝舍不得戴,便拿出来看了看,打开盒子一看,上面有一对翠绿色的水滴形耳坠,她觉着好看,便想给妍华戴上。妍华大惊,忙拒绝了,伸手要去将那盒子给拿过来。 当日她将瓜尔佳氏送来的那一箱子东西能烧的都烧掉了,剩下一些诸如这对耳坠之类的东西,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好,便随便装在一个珐琅盒子里留了下来。本来她已经将这件事儿给忘了,盒子放在柜子里面,也没人会去翻看,若不是嘉惠突然将这翻出来,她压根不再记得这事儿了。 她觉着她没有资格去回味那个箱子里的一切,因为那个人是十三,是筱七的夫婿。而她,也有了自己所爱。 “这是……”嘉惠见她眼里闪过一抹惊慌,便有意与她玩闹一番,忙捧着盒子跑到旁边,又打开来看里面还有什么珍宝。她突然看到一对眼熟的镯子,那是一对檀香木的镯子,不似金银珠玉质地的镯子好看,却很独特。 那对镯子很香,是檀香木特有的香味,闻了可以宁心静气。 嘉惠的眼皮突然狂跳了几下,而后就在妍华假装镇定地往这边走过来拿盒子时,她赶紧拿出了那对镯子细细看了两眼。嘉惠记得,她曾见过的那对镯子的内侧各刻了几个小字儿,她想证实一下,看看这对镯子是不是就是那一对儿。 “啊!”她看清楚了,那檀香木镯子内侧,果然刻着小字儿,正是她阿玛的笔迹: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为何她阿玛亲手雕刻的镯子,此时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嘉惠难以置信地看向妍华,直到她面色古怪地将那对镯子抢了去,嘉惠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额娘,这镯子为何在你手中?额娘……你告诉我,这镯子为何会在你手里……”嘉惠的声音在发颤,眸子里的震惊无以复加。她在怡亲王府看到过这对镯子啊,当时她问十三是不是准备将这对镯子送给她额娘,他言辞闪烁,半晌没有吭声。 彼时她没有细想这两句诗的含义,直到十三叮嘱她莫要将这对镯子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敬爱的阿玛心中,一直都藏着别个人!相思深重,相见无期,此情难抑,愁绪满怀。 她为她筱七额娘愤愤不平了许久,还在心里诅咒过那个女子千百次,没想到,原来兜兜转转一大圈,她咒的竟然是她的养母! 妍华处理那箱子里的东西时,因为心里悲痛得很,只胡乱地将那几个小物件都塞进了珐琅盒子里,没想到却阴错阳差地留了这一对本科焚毁的檀木香镯子,偏偏嘉惠还认得。 妍华心里发虚,却又不能承认十三对她的那份情,便按捺住心里的澎湃,镇定道:“是瓜尔佳氏最后一次进宫的时候赠与我的,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对镯子。想让我时时看到,以免日日都记得要好生照拂怡亲王府,照拂她的子女。” 嘉惠怔怔地看了妍华良久,但妍华浸淫争斗多年,若是有心掩藏心思,又岂是嘉惠这个年方十九的人能看得出端倪的? 所以她看不出什么破绽后,还是信了。虽然这番话说得有些牵强,但是她找不到怀疑的理由,因为她不想相信,她敬爱的阿玛深爱之人居然不是她的生母。 “额娘……孩儿觉着阿玛亲手做的这对镯子,是要送给他最为心爱之人的……额娘能否将这对镯子送给我?阿玛也没留什么给我,我想拿了做个念想。”嘉惠想起多尔济塞布腾,心头浮上一丝恨意,盯着镯子上的那几个字发了会儿愣。 妍华为难了一会儿,心头刹那间浮起各种可能产生的危险。可最终她还是点了头,毕竟在这世上,除了她自己,再也也没人知道这镯子后面掩藏的秘密,就连嘉惠也是一知半解,所以送给她又何妨?只不过,她不久之后就会因为这个决定而痛苦万分,但那是后话,此时此刻的她,除了点头也不知还能寻什么理由拒绝。 当天晚上,妍华便让芍药将那个珐琅盒子,连同里面的东西,给埋在了景仁宫的后院。她希望,那个秘密永远不见于天日。 只是,她们并不知道,芍药找了小余儿去做那挖坑埋盒子的事情时,有一个宫女一直偷偷躲在暗处瞧着这一切…… 嘉惠带着她儿子桑斋多尔济在景仁宫里住了近一个月,迟迟没有回去的意思,而这期间,驸马多尔济塞布腾已经陆续递了两次次牌子进宫求见。 妍华这才确定,嘉惠与塞布腾之间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塞布腾第三次进宫的时候,正赶上暖心肚子疼。暖心又怀了一胎,约莫再过两个半月便要生了,此时突然肚子疼,妍华自是紧张万分。 她让嘉惠去养心殿和塞布腾好生谈一谈,便匆匆赶去了乾西二所。 暖心生下第二个孩子后,因为对芙蓉的事情还心有感伤,弘历便时常陪着她,没曾想,她坐完月子后的头一个月里,弘历便又让她怀上了。妍华得知此事的时候,还批评了弘历一顿,说他只顾着自己个感受,也不替暖心好生着想,第二个孩子刚生完,暖心的身子还没养好呢,这么快便又怀了一胎,委实有些不像话。 裕妃知道后便笑话她不像弘历的亲额娘,哪个亲额娘不喜欢自己儿子多多开枝散叶呢,如今暖心连连怀孩子是多大的喜事儿啊,哪里像弘昼媳妇儿,一个孩子都还没生下来呢。妍华便说她对乌札库?雅雅有偏见,明明雅雅下个月就要生孩子了,裕妃却在这里横挑鼻子竖挑眼。 妍华过去的时候,太医正在乾西二所里给暖心看诊,弘历如今在户部当差,负责处理水利营田的事务,此时并不在宫里。 妍华看到桌子上放了一碗汤,便奇怪地问了一声:“她吃这个了?” 一个小宫女怯怯地应了一声:“回贵妃娘娘,福晋这几日很喜欢吃这个,今儿吃了几口便觉着肚子有些疼……” “蛤蜊性寒,怎得可以让身怀六甲的暖心随便食用?嬷嬷呢?你们不知,她还能不知道吗?” 屋里头的几个宫女听到熹贵妃动气,赶紧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颤着声音答话:“启禀贵妃娘娘,嬷嬷她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福晋,所以一直都在养病呢,并未到前院来伺候。” 妍华无奈,指着那一晚蛤蜊汤,嫌弃道:“还不撤了,本宫看着就心烦。吩咐你们院里头的厨房,以后不得再做这汤给你们福晋吃。” “娘娘,这汤……是侧福晋送过来的。”不知哪个小宫女,怯怯地回了这么一句。 妍华抬起头来,蹙着眉头想了想。那高佳氏没有生过孩子,许是不知这蛤蜊性寒,所谓不知者不怪,她也不得因此教训了那高佳氏。倘若真的训斥了高佳氏,指不定会将暖心与她的关系给弄坏了。 不大一会儿,太医看诊完了,果真是因为蛤蜊性寒,所以暖心吃动了才会觉着身子不适。所幸并无大碍,好生调养两日便能安康。 妍华点了点头,随后叮嘱道:“等那高佳氏回来,你们且与她说一声,这蛤蜊性寒,以后不得再送这个与你们福晋吃了。本宫知道高佳氏乃好心,但暖心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儿,许多东西都不得乱吃,高佳氏也当多注意着些才好。” 高佳氏逛完御花园回来的时候,听到这番叮嘱,忙羞愧地去跟暖心道了歉。 待回到屋里头后,她才将脸色冷了下来:哼,当初那奶娘若是能办事利落些,如今也不会有真多烦心事儿了。 “主子,她们说贵妃娘娘也没有责怪主子的意思呢,贵妃也知道主子没生过孩子,不懂那些,所以主子也别气了,往后注意着些就是……”宫女见高佳氏放着脸,明显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便出声安慰了她几句。 “哼,你懂什么?”高佳氏气呼呼地白了她一眼,扭头便往里间去了…… 等妍华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嘉惠的身影,一天到晚啼哭个不停的桑斋也不见了人影:“惠儿人呢?” “娘娘,公主去了养心殿后没再回来,说是直接跟着驸马爷回去了。”灵犀已经差人将嘉惠母子二人的东西整理害了,正欲差人给嘉惠送过去。 “哦,如此甚好。小夫妻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情,她与驸马长期分离也是解决不了矛盾的。”妍华心里有些担忧,却终究没有法子将事情管到他们夫妻之间去,毕竟塞布腾是喀尔喀的亲王之子,身份有些敏感啊。 “哎,什么事儿啊,这么忙。”杜若嘀嘀咕咕地走了进来,行了礼后道,“娘娘,苏公公来了,说是有要紧事儿要见娘娘呢。” ... 第五百八十六章 分别 妍华是第三日下午回来的,一回府正好碰到魏长安带着几个侍卫出来,一边匆匆走着一边跟身边之人吩咐道:“你将东边的人调出一小半来,随我出去。” 魏长安看到妍华的时候,愣怔了一下:“格格回来了。”说着便垂下头退到了一边给她让道,余光瞥到盈袖时,本满是焦虑与凶狠的血红眼眸,却在一刹那充盈了满满的柔情。 他很累,找了几近一天一夜,非但寻不到人,连尸首也看不到。 假若木槿当真死了,那么他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找出来的。即便难办,他却依旧会咬紧牙关死命去寻。 他从小无父无母,听赵四儿说,他娘在他尚未记事起,便被他亲爹给卖去了妓院还赌债。他娘不甘受辱,含恨自缢,尸首都被扔在了乱葬岗被野狗叼了去食了。 那时候的赵四儿血气方刚,听说了这事儿后,带了几个人便猛揍了他爹一顿。他爹毫无还手之力,第二日又被赌馆的人打了一顿,没钱医治,当即撒手人寰。 赵四儿那时也是十几岁的愣头小伙儿,却还是承担起养育魏长安的责任来。他因着嘴头活络,阴差阳错地被介绍进了四贝勒府看守库房,而魏长安也是争气,竟是也出落成了这般能干的人儿。 魏长安自小吃惯了苦,所以即便一天一夜未合眼,却还是熬得住,因为他放不下心歇息,非得亲自带了人找才安心些。 “格格!” 眼见妍华错身而过便要进去,魏长安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她:“格格若是得空,便去陪陪贝勒爷吧,贝勒爷在书房。”他心知胤禛跟妍华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放松,终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妍华心里本就憋了疑问,回头看到魏长安满是红血丝的眼眸,看了一眼盈袖这才问道:“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魏长安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却是看向了盈袖,只是盈袖低着头并没有看他:“木槿姑娘不见了。”见盈袖不看他,他心里堵得慌,也不再滞留,只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奴才还要去寻人,这便先走了。” “咦?好好儿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妍华的心里疑云重重,从盈袖挎着的包袱里拿了个东西出来便让她先回了万福阁,自己则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她赶到书房时,胤禛并不在里面,她见桌子上的毛笔字字迹还未干涸,便问了守在门外的一个丫鬟道:“贝勒爷呢?去了哪里?” 那丫鬟指了指小花园:“贝勒爷朝那边去了。” 胤禛因为心中烦闷,想到府中近来出了诸多事端,却又不得解。习惯地叫了一声婵婵,却见旁边站着一个脸生的丫鬟,一时郁结便出来散散心。 待走到小花园里的一片空地时,他心血来潮想要射箭,便差人准备好了靶子,接连射了几支,却是一支都未中红心,心里不禁愈加烦躁起来。就连看到雪上露出一截枯树枝来,都觉得异常的不爽。 只是他修身养性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所以虽然心里烦躁,可他面上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妍华远远地看到他在射箭,只对着看到她的侍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猫手猫脚地偷偷朝他身后走去。 前几日又下了雪,地上已是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所以饶是妍华再小声,胤禛还是察觉到有人在附近走动。 “啊!”妍华还走近他,在离他约莫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被他吓得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上。 胤禛本以为又是孙远在鬼鬼祟祟地偷听,心道怎得这次他动静这般大了,手里举着那把待发的箭华丽地转了个身,直接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妍华的额心。见来人是他时,他微微有些错愕,忙将那支箭往旁一偏,松了那张弓收了起来。 妍华傻了眼,坐在地上仰望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张看似很重的弓利落地收了力,交给了旁边的侍卫,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有一种别于平昔的英气,眉宇间的冷淡此刻也突然变得俊伟,略微瘦削的身形也蓦地伟岸起来。 毕竟妍华平日里见惯了他读书写字时的优雅劲儿,难得见他摆弄弓箭这些东西。 “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当真是舍不得我吗?”他眼底的阴郁刹那间烟消云散,只觉着憋在胸口的闷气突然松了出来似的。 妍华瘪着嘴,一双眸子汪汪地闪着泪光,她吸了下鼻子,闷闷地抱怨道:“我一回来你便拿弓箭指着我,若是一失手,我不就……”她想想就后怕,现在还觉得有些腿软,只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天真地想着送惊喜给他了。 胤禛挑了下眉头:“这般不信我?” “刀剑无情嘛,我是不信着箭,若是你手滑……它不就直接冲着我这儿来了吗?”妍华瞪着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心,不敢想像那里被一支箭刺穿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胤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将她从雪地上扯了起来,见她斗篷上粘了雪,便很自然地抬手给她拍了拍。妍华的脸上顿时充了血,只因胤禛碰到的位置她较为敏感——臀部。 “嗯?那是什么?”胤禛看到地上掉了个东西,好奇地弯腰捡了起来。 长长的,用纸包裹着,宝贝一般。 妍华嘻嘻笑着将那东西拿在了手里:“你猜,很好吃哦。” 胤禛翻了个白眼,一听她说是吃的东西,便豁然开朗了:“冰糖葫芦?哼哼~” 闷笑了两声,他牵着妍华便往书房走去:“外面冷得慌,还是去书房吧,可是摔痛了?嗯?” 妍华微微嘟嘴重重地点了下头:“嗯,痛!”嘴里虽是如此说,可手里却速速地拨开了包着冰糖葫芦的那层纸,而后握着那串糖葫芦就伸到了胤禛嘴边,“尝一尝,酸酸甜甜的很是美味呢。” 胤禛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张嘴。从小到大,没人喂他吃过冰糖葫芦,小时候在宫里倒是有太监偷偷带过糖葫芦给他吃,只是外面的冰糖化开了,所以他对糖葫芦的印象并不好,只觉着看着脏兮兮的,味道也太酸楚。 妍华见他愣着不动,便将糖葫芦又往他嘴便伸了伸,直接贴到了他的唇上:“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呢。”见他微微张口,忙将最上面的那颗糖葫芦送进了他口中,他轻轻一咬,妍华轻轻往外一抽,那颗糖葫芦便顺利地滚进了他嘴里。 他犹豫地嚼了两下,不是太酸,也没有过于甜腻,酸味与甜味相互中和,确实爽口。 “确实好吃吧?”妍华见他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得意地扬起了眉毛,低头也咬下一颗,高兴地吃了起来。 “还可以。”胤禛不疾不徐地将口中的糖葫芦嚼着吞了下去,他喜欢看到她这般容易满足的样子,知足常乐,所以才会这样开心。 走近书房后,妍华左右探了探:“良辰呢?” 胤禛的眸子黯然失色:“我让她先去祥和殿伺候着了,文瑶没了木槿在身边不习惯,也就良辰还能伺候着。” 妍华无心提起木槿失踪之事,只是眼下已经不小心扯到了那事儿上面,便搂住他的腰安慰道:“木槿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福晋……也会熬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胤禛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发了会儿楞。 妍华偷偷地又咬下一颗糖葫芦,红着脸抬起了头。只见她突然踮起脚来,咬着那颗糖葫芦便要往胤禛嘴里送。 妍华够了半天,见他一直侧眼看着旁边的书架,便泄气地站回了身子,因为她踮累了。 胤禛却在她垂眸的瞬间瞥到她的举动,弯起嘴角低下头去擒住了那张红唇,以及她嘴里的那一刻糖葫芦。 妍华惊喜地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她当胤禛压根不想要她这般喂食,正羞愤地要自个儿吃下嘴里的糖葫芦。胤禛连同那个糖葫芦一起,在她唇上蹂躏了一会儿,就在妍华兴奋地快要喘不过来气儿时,他眨了眨眼,咬下半颗,而后将另外半颗送进她嘴里后,这才离开那两瓣柔唇,细细地嚼了起来。 他睨了一眼妍华手上剩下的糖葫芦,魅惑地挑起唇角:“这样吃倒是更好吃,我还想再吃一颗。” 妍华娇羞地低下头,眼里水光流转,楚楚动人的模样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胤禛喉头一动,低下头去又含住了那两瓣比花还香甜的柔唇…… “嘶……木槿!”祥和殿内,福晋昏昏沉沉地刚睡下,突然就猛地坐起了身子,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良辰忙跑上前去,顺着福晋的脊背柔声安慰:“福晋又做噩梦了?” “木槿回来了吗?木槿在哪儿?我梦到她一个劲地哭,我问她话她却听不见似的……木槿,木槿在哪儿?”她神色木然地抓住良辰的手,紧张地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福晋是做噩梦了,快别吓唬自己,木槿姐姐定会平安归来的。”良辰看到福晋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一揪,差点儿落下泪来。 --。。。。。。。。。。。。。。。。。。。。。。。。。。。 ... 第五百八十七章 隔板 “姐姐,我不在这段时日,锦绣轩的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妍华与耿氏熟稔,回来后又与她聊了许久,见她只字不提这段时日发生了何事,她便也一直忍着没问。可是忍了许久,用完膳后她还是没有忍住,拉住耿氏问了出来。 纤云闻言,忧心地忘了一眼耿氏。胤禛特地叮嘱过不得跟妍华说三道四,若是耿氏将事情说了,妍华一旦闹起事儿来,众人自然首先便会怀疑同住万福阁的耿氏了。 耿氏并不意外,依旧恬然地笑着:“之前灵犀回来过一次,我那次便将事情都告诉给她了,再没旁的事情了。” 灵犀疑惑地皱起眉头:“耿格格莫不是忘了什么?奴婢记得,格格上一次说有事情要亲自问咱们格格呢。” 耿氏依旧坦然地笑着,她忘了灵犀一眼,点头道:“是了,我想绣个海棠花图案的香囊,总也画不出好花样,想着妹妹的刺绣好,便想跟妹妹请教请教。” 妍华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这个好说,我明日便画两个花样给姐姐看看便是。只是,”她收敛起嘴角的笑意,有些疑惑地开了口,“姐姐何故突然与我生疏了?姐姐有话瞒着我,是不方便说吗?” 耿氏听到她这样直白,苦笑了一下:“你还是这般直性子。我并不是要同你疏远,只是这些事情你不当问,知道了只会生气不是吗?” “可是我想知道啊……”妍华神色落寞,回敬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纤云急了,怕耿氏一个不慎真的多嘴,忙作福禀道:“婵格格莫要为难咱们格格了,婵格格不知,爷在格格回府之前便特地叮嘱过大家,不得在格格面前说三道四地惹格格伤心。咱们格格若是说了,被爷知道了又少不得要怨她了,所以婵格格还是不要为难咱们格格了。” 妍华愣怔了下,讶异地看向耿氏,见她确认地点了下头,瞪了瞪眼后很快便将面上的情绪给敛好了。 她笑了一声,冲着耿氏点了个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问了。不过有一件事,还望姐姐无论如何给个回答。”不待纤云出声,她赶紧又补充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爷知道我问过这件事。” 耿氏张了张嘴,应了下来:“好,你问吧。”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姐姐可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我屋子里……翻东西?” 耿氏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曾见过,除了灵犀回来拿东西的那次,再没人进过妹妹屋子了。” 妍华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顿了半晌突然想明白了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仍旧疑惑着的耿氏,跟她道了声谢:“先谢过姐姐了,也不早了,姐姐早点儿歇下吧。” 耿氏虽是疑惑,却也没再多做纠缠,只点了头,低头看了一眼妍华的腿:“妹妹的腿伤还未痊愈,多注意着些休养。想必爷已经给过妹妹膏药祛疤了,妹妹每日可都要记着涂,莫要偷懒便闲下了,这疤若是不去干净便不好看了。” 妍华苦笑:“姐姐不知当日多凶险,我有幸没落个缺胳膊少腿的局面已经是万幸了,落几个疤又有什么呢?腿上有一处伤得严重,恐怕不得不留疤了。姐姐放心,这是我自个儿的腿,我会上心的。” 耿氏见她说得在理,便没再操心,叫纤云将新做好的桃花酥送了一碟子到她屋里便回了屋。 妍华回了屋后,见芍药与碧荷还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边,便淡淡地看了她们几眼:“不早了,下去歇着吧,有灵犀跟花影伺候着就好了。” 芍药与碧荷对视了一眼,弯着腰齐齐退下。 妍华摒着一口气,待进了里间后才吐了出来:“真是引狼入室,哎,看着真气。” “格格怎么了?”花影不解,打来热水伺候她洗漱。 妍华往外睨了一眼,眼里起了一层愠色:“姐姐说没有旁人来过,那么魏长安是如何派人搜我屋子的?自是让我屋子里的人搜的,你们二人随我在园子里待着,那便只有她们两个会奉命搜我屋子了。我便知道,无缘无故多塞给我两个人,总是有些问题的。” 花影心下了然,却又觉着哪里不对劲儿,蹙眉思索了下,忙小声提醒了一声:“格格,搜屋子的事情只是奴婢听说的,格格姑且莫要当真……” 岂止莫要当真,依她看,当不得真啊。 妍华见灵犀又打了水进来,忙跟花影使了个眼色:“方才说的话莫要跟灵犀说,依她的性子,知道了定要闹起来,那样不好。” 花影会意,点了头让她放心。 妍华略过方才的话题,转眼看向灵犀:“灵犀你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你可还记得你将那块帕子埋在哪里了?” 灵犀点了下头:“记得的,最里面靠墙的那一排,左数第三棵桃树下。” “好,你明儿早些起床,偷偷将那块帕子挖出来。挖出来后便烧了它……”妍华看了一眼花影,见花影有些紧张她的话,默了默又改了主意,“算了,挖出来后先交给我吧。” 灵犀看了花影一眼,出声说道:“你还想留着帕子做念想?那帕子留着是个祸害,若是被人发现,迟早要出事的。” 花影的脸色白了白,垂眼看了下妍华:“灵犀说得对,帕子留着总归是个危险,还是烧了吧。” 妍华却定睛看着花影,见她缓了半晌,面上的红润还未恢复,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先留着吧,既是已经搜过我的屋子,便该相信我没有拿了,暂时是不会再搜的。你我三人在园子里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带着帕子,想来他应该已经相信我们没有拿了,先留着也无妨。” 花影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没再吭声…… 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灵犀便悄悄出了门儿,她胆战心惊地扛了个锄头往桃林深处跑去。坏事做得少,眼下知道那块帕子很要紧,她不免有些心虚了。 当初埋帕子的时候,她虽然看到妍华神色紧张,却并不知帕子的来历,所以藏帕子的时候也坦然得很,并没有惊慌失措。 她鬼鬼祟祟地找到了那棵桃树,依着记忆赶紧挖了起来。 她今日起得早,加上万福阁里人少,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她的行踪。 她挖了一尺深,没有挖到,便继续挖,挖到三尺深的时候还没有挖到,她不禁慌了。当初她是将帕子装在一个小的小木盒子里埋下去的,当时怕人看到,她并没有花工夫将盒子埋得很深。 可是眼下为何挖不到了? 她想定是她挖得地方有偏差,于是她便将周围都挖了个遍。她当时顶多埋了一尺深,眼下她已经将这棵树的四周都挖了个两尺深,甚至都挖到桃树根了,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挖到。 她急了,忙将旁边两棵树周围也翻了一遍——还是没有。 灵犀急得满头大汗,挖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衣服也汗湿了。她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了,忙又挥锄将土又掩了回去,这才匆匆回了屋。 妍华还未起身,灵犀赶回去后,忙悄悄地将守在床边打盹儿的花影叫醒了。 “什么事?”花影揉了揉眼,睡意还未消。 “我埋的帕子,不见了!我把桃树周围都翻了个遍儿,什么也没挖到……”灵犀一边擦着汗水一边急急地低声嚷了出来。 花影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消。她瞪大眼睛,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怎么会不见了?你埋在土里的,能有谁偷偷挖了去?” “我怎得知道!”灵犀急得直跺脚,慌得六神无主。 她埋得地方那么隐蔽,有谁能找了去?除非,她埋的时候被人看了去?也不可能,她是挑在妍华与耿氏去祥和殿请安的时辰埋的,那时候万福阁里压根没两个人,她根本没有察觉有谁看到她埋东西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妍华慵懒的声音飘了过来。 灵犀看了一眼花影,忙上前去悄声说道:“格格,帕子,帕子不见了!” 妍华还有些朦胧未醒,听到灵犀的话后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惊得猛然坐起了身子:“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 “不可能呀,奴婢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埋在第三棵桃树下的,奴婢不会记错的。可是奴婢将旁边的树底下也翻了个遍,却是什么也找不到了。” 妍华急忙起身,刚要下床又顿住了。是了,她去看只会引人注意,芍药与碧荷不知当信不当信,她眼下只能防着点儿。 沉吟了会儿后,妍华镇定地说道:“这样吧,灵犀你先别慌。今儿待我走了之后,你便大大方方地扛了锄头去桃林里翻地,就说是我让你给桃树松土去的。” 她蹙着眉头站起了身子:“这些日子我们都不在,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儿。我过会儿也会问问姐姐,看看她们是不是拾到了那个盒子。你快跟我说说,那个盒子长什么样儿的?” “我怎得知道!”灵犀急得直跺脚,慌得六神无主。 她埋得地方那么隐蔽,有谁能找了去?除非,她埋的时候被人看了去?也不可能,她是挑在妍华与耿氏去祥和殿请安的时辰埋的,那时候万福阁里压根没两个人,她根本没有察觉有谁看到她埋东西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妍华慵懒的声音飘了过来。 灵犀看了一眼花影,忙上前去悄声说道:“格格,帕子,帕子不见了!” 妍华还有些朦胧未醒,听到灵犀的话后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惊得猛然坐起了身子:“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 “不可能呀,奴婢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埋在第三棵桃树下的,奴婢不会记错的。可是奴婢将旁边的树底下也翻了个遍,却是什么也找不到了。” 妍华急忙起身,刚要下床又顿住了。是了,她去看只会引人注意,芍药与碧荷不知当信不当信,她眼下只能防着点儿。 ... 第五百八十八章 李子 安贵人被两个小答应讨好到心里喜滋滋的,刚往亭子走近两步,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芍药。她满腔的热火仿佛突然被冬日里的寒水浇了一遍似的,不仅火灭了,还浇得她透心凉。 “贵人不过去吗?”其中一个小答应本想跟过去在皇上面前露一面的,见安贵人突然停住了脚,忍不住诧异了一声。 安贵人不悦地板起脸,回头瞪了她一眼:“小贱人,不就是想过去见见皇上吗?哼!苏培盛他们都在外头守着,自然是因为皇上有要事,我如此莽撞地跑去打扰,岂不是要不皇上责骂?别以为我不知你安的什么心!哼!” 她气呼呼地在那个小答应身上撒了一通气后,便转身走了。 待人走远后,另一个答应次才悄声道:“你方才不该催的,你瞧瞧,那个姑姑可是景仁宫里头的芍药姑姑?” 方才被骂得面红耳赤的小答应循着她的指头看了过去,果然是,她这才尴尬地抱怨出声:“哼,安贵人自己个儿得不了宠,便如此谩骂于我们。她老说贵妃娘娘是老女人,我瞧她连她嘴里的老女人都不如,活该被皇上冷落。” “嘘~”另一个答应吓得不轻,赶紧拉着她走了,“这种话可莫要胡乱说出来,若是被别人听到,小心脑袋不保啊。贵妃娘娘高高在上,你怎可在外头将那三个字说出来?我瞧贵妃娘娘虽然上了年纪,可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哪里该叫做那三个字?” “你傻不是,娘娘明明已经四十了,哪里来的三十出头?不过是保养得宜罢了,年岁在那摆着呢,安贵人说的倒是也没错……” 另一个答应胆子小多了,听她没玩没了地说话,吓得赶紧将她拉远了…… 张李子回去之后,想从床底下将箱子拉出来,结果两只手摸了半晌,什么也没摸到。他大惊,这才低下头去看,这一看不得了,下面哪里还有什么箱子,竟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了。 “来人哪,来人!谁进我屋子了?”他惊惶地跑出去叫人,可叫了半晌才有一个小太监跑来,摇头说不知。 眼下青天白日的,哪个太监会好端端地躲在屋子里头偷懒啊,都在外头做事儿呢,所以当真没什么人看到。 张李子气得直跳脚,脑子里转过千万种可能,却恁是不知究竟是何人将那只旧箱子给拖走了。 “张公公,养心殿来人儿了。”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过来,脸色有点儿古怪。 张李子一听养心殿三个字,立马打起了精神,赶紧整了整衣帽,跑出去看看所为何事。 养心殿过来的太监手里拎着个小篮子,篮子上面盖了一块布头遮灰。那太监看张李子过去,忙笑嘻嘻地将那布头揭开,端着那个篮子送到了他眼前:“张公公辛苦了,皇上说五阿哥喜得一子,内务府办事认真当属有功,所以让送一篮子新鲜的大李子过来给张公公和大家伙儿一起尝尝……” 张李子看到那篮李子的时候,两只眼睛简直瞪直了,他心头泛起一阵嫌恶,抬手一挥便将那篮子李子给打翻在地,李子滚得到处都是。他十分嫌弃地捏住了鼻子,不愿闻到李子味:“你瞎了眼了?居然给我送李子?谁人不知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李子?” 他尖声吼着,气得恨不得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他进宫之前家贫得很,他家屋子后头的茅房旁边种了两颗李子树,那时候他与弟妹几个每每饿得吃不上饭,他娘就是摘了李子给他们填肚子。不仅如此,遇上有饭吃的时候,他娘也会将李子摘下来,风干了存着,等着没东西吃的时候吃。 他对小时候的印象除了酸涩还是酸涩,满肚子都是李子味的酸水。更可恶的是,他连名字都叫张李子,因为他娘说那两棵李子树好养活,盼着他跟那李子树一样长大成人。 他进宫的时候,没人告诉他可以改名,说以他用了这个叫他厌恶的名字用了四十多年啊。 内务府的太监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提李子,所以方才去叫他的那个太监闻到李子味的时候,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养心殿的太监看到满地打滚的李子,眸光一冷,脸色一板:“大胆张李子!这是皇上的恩赐,你竟如此不识好歹!这是大不敬!来人,将他绑了!” “你敢!”张李子的脑子这会子才恢复清明,看到满地的李子时,他虽然厌恶至极,却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只是他岂肯如此屈服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监? “来人,将张李子抓了,送去慎刑司!”那个太监也不甘示弱,声音高得盖过了张李子。 内务府的太监哪里敢抓张李子,一个个都顿在原地不敢动弹。 “哎哟,这是怎么了?这可是皇上赏赐的大李子?谁人这么放肆,竟然给扔到了地上……啊!大胆!”这时候,苏培盛走了进来,他本是因为地上那两个落入眼帘李子而小声嘀咕,待看到满地都是被打翻的李子后,立马惊呼了一声。 “苏公公,张公公听罢这是皇上上次的东西,还是将李子打翻在地,实属大不敬,奴才让人押他去慎刑司,张公公不服。” 这是本就安排好的一出戏,所以前来送李子的那个太监端得是有恃无恐,压根不怕张李子会打击报复。况且,方才张李子确实是打翻了皇上赏赐的李子来着,也算不得冤枉他。 苏培盛佯装大惊,忙指着那地上的李子问道:“张李子,此事当真?这是皇上的赏赐,你怎可如此大逆不道?” 张李子满脸悔色,他出去找杜氏说话没找成,回来又发现箱子不见了,心里正窝着火呢,居然又给整了李子这么一出,他能不发火吗?本来都是太监在场,放在往日,他大可将此事化小,小事化了,偏生那个太监如此不识抬举,竟然说他大不敬! 哎,最过倒霉的莫过于,苏培盛居然在这个时候赶来了。 他见没人动手,便冷下了脸:“你们这是要造反吗?来人,送去慎刑司。有没有罪,慎刑司自会处断。” 内务府的太监这才放下心里的顾忌,帮着送李子来的太监一起,将张李子押去了慎刑司。 张李子的这宗大不敬之罪自然是会被定下的,不用魏长安叮嘱,那慎刑司的人便给张李子定下了当砍头之罪。至此,在宫里头活跃了二十多年的张李子便如此没了性命,且无人怀疑这其中有何蹊跷…… 炎炎夏日一过,接连下了几场秋雨,天气陡然转凉了。 嘉惠三月底随着塞布腾回去之后,便一直没再传音讯回宫,再有消息传进宫时,已经到了八月底,说是嘉惠病倒了。妍华放心不下,连连传了几道口谕出宫,让驸马塞布腾好生照料嘉惠。 此后没多久,又有消息传进来,说是住在圆明园里的皇后也病倒了。胤禛得知此事后,让人将皇后移去了畅春园养病,他觉着畅春园的风水好,换个环境也许亦可以换换心境,这病也许就好得快一些了。 妍华去畅春园给皇后侍疾的时候,筱七也去了一趟畅春园。她给皇后请了个安,便与妍华说起了嘉惠的事情。 彼时妍华才知道,嘉惠随着塞布腾回去后,俩人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闹越僵。 “嘉惠病后我便将她接回王府养病了,她……”筱七擦着眼泪,眼里满是心疼,“她如今瘦得不像个样子,哪里像是刚生完孩子没多久的人哪。我问她为何与驸马闹别扭她也不肯说,还是她身边的丫鬟偷偷告诉我的……说是为了一对镯子……” “镯子?”妍华心里“咯噔”了下,莫不是为了那一对檀香木镯子? “说是一对木头镯子,驸马看到那镯子后便怒了,一口咬定嘉惠心里头有别人。惠儿也不肯解释,两个人就那样越闹越僵,惠儿整日里头食不下咽,这病也就越拖越重……”筱七心里难过得不像样子,说着说着便泪如雨下。 妍华惊得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造孽啊,那对镯子竟然在嘉惠夫妻二人之中造成了那般大的误会吗? “姐姐,我要见见驸马,你可否帮忙安排一下?”她心里发慌,那驸马怎可如此对待嘉惠?嘉惠何错之有,都是她的错啊,她早该烧了那对镯子的,也不该同意将那对镯子给嘉惠的。 其实她压根不知道那镯子内侧刻有两行字,亦不知塞布腾正是看到了那两行字才起了误会。所谓造化弄人,便是如此吧。 塞布腾来畅春园见妍华的时候,是九月初十,彼时嘉惠已经病入膏肓,吃什么吐什么,一点儿胃口也无,太医也是束手无策,说如此下去,只怕公主会饿死。 妍华为了避嫌,是在一个亭子里接见的塞布腾。 塞布腾将右手贴在胸口,朝她躬了个身:“塞布腾向额娘问安。” 妍华跟他问了一会儿嘉惠的病情,才发现他压根不大了解,想必是许久未去看过嘉惠了。妍华心里禁不住动了气,却又鉴于他是喀尔喀蒙古人,并只沉下了脸,未多加责骂:“你可知无端猜忌是何意?” 塞布腾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额娘此话何意?”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熹贵妃是在指责他对嘉惠有所猜忌,可是那对镯子上的诗词是他亲眼所见,嘉惠也默认了,哪里是他猜忌? ...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下药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妍华见塞布腾并无半分怜惜之意,心里为嘉惠惋惜,却还是出声替她解释:“我听说,你是因为一对镯子才对公主起了猜忌,可有这回事儿?” 塞布腾的眼里划过一抹嫌恶,只道嘉惠跟熹贵妃告了状,心里越发轻贱起她来:“她是公主,额娘护着她也正常。” ... 第五百九十章 异样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喝了,喝了!绿萝心里颇为紧张,看到妍华断断续续地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心里又紧张又害怕。她端着那个空杯子退了下去,急急地准备将杯子清洗一番。 什么证据也没有,自然也就没人会怀疑到她,追究于她! 大行皇后的梓宫在宫里停留了五日,后移至殡宫田村。一日三奠,每次都是哭声震天。 刚哭了一次奠,芍药便扶着妍华去旁边的屋子里歇息,是以才得空喝一杯茶,便是绿萝端来的那一杯。 ... 第五百九十一章 自杀 绿萝的话自然只是片面之词,但胤禛岂会这么容易就被她糊弄,所以不管她是真的受冤还是说了假话,胤禛亲口下令将她押了下去,等魏长安亲自审讯。 绿萝吓得脸都白了,她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乞巧姑姑跟她说的话:手脚利落点,不会出事的,不会出事的…… 苏培盛传了江煜太医过来,江煜太医医术精湛,口风紧,让他去给贵妃诊治,自然是再好不过。 妍华忍了一路,本就已经将药效熬去了泰半。她被那药折磨得满身都是汗水,亵衣都已经湿透了。芍药跟胤禛求了准许,赶在太医过来之前,已经为妍华换了一身衣服,可等江煜过来的时候,她身上新换的亵衣裤已经又被汗湿了。 胤禛扛着身子的不适,摸了摸她被自己咬破的下唇,眼里疼得如有针扎。他已经很久没让她再遭受过这样的罪了,心里只恨不得将下药之人千刀万剐。 他摸着她的脸时,她还抑制不住地轻颤了颤。 江煜赶来的时候,出于礼制,自是不能近身为妍华看诊。他让芍药用干的帕子擦了妍华身上发出来的汗水给他,闻了闻之后,又隔着丝帕,搭扣在她腕上把了脉。 催情药物一般都是有味道的,因为服用之人汗水发得急,所以汗渍中会沾染催情药的味道。其实他方才闻过那帕子之后,便知道她是中了何种药,却又不敢说出来。 那药是宫里的太监宫女私下里为解饥渴,私自用的药物。只怕后宫之中那些常年不得侍寝的嫔妃也会有人藏有此药,自古以来,这东西并不罕见,前朝的宫人只怕用得更猖狂。 “皇上,只是一般的……合欢药物,只是剂量有些猛,所以娘娘才会如此……”妍华方才又发出两声不堪入耳的轻吟来,他听得红了耳,赶紧退了出去。 “如何解?” 江煜见皇上几欲吞人的势态,也不敢说与之*便可缓解其痛苦,毕竟这个法子世人都知,皇上自然也知道。所以他只得说了另外的法子:“倘若让娘娘泡冷水浴,便可缓解娘娘的不适。只是眼下已经入秋,泡冷水容易被寒气入侵而染上风寒,所以也可给娘娘一直用冷帕子擦拭身子……” “没有方子可解?对她身子可有影响?”胤禛皱起了眉头,对此很不满意。 “回皇上,娘娘服了这药怕是已经许久了,此时再抓药熬药也是晚了,指不定等药熬好了,娘娘身上的药效也已经过去了。臣方才已经让人喂娘娘服下两粒静心的药碗,当可缓解一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减轻娘娘身子的不适才好,免得娘娘再伤了自己。此药等药效过去之后,对身子无害,不过,倘若服用过量,便会让服食之人丢掉太多精神气,经常服食,男子易肾亏,女子则阴虚……” 胤禛气得连哼了数声,打断了他的话后,甩手走进了东暖阁。 正当江煜不知是不是该退下时,胤禛又从里面走了出来:“这种药哪里可得?” 江煜忙又磕了个头,道:“回皇上,这种药乃寻常的催情药,市井中都有的买。” “如此秽乱之物,怎可见于大街小巷?苏培盛,传朕旨意,这种药物不得流通于市井,让内阁拟旨,发往各处驿站昭告天下。” “皇上,这……”裕妃听到这话,大惊失色。这般昭告天下,总有人会猜测皇上何故会下这样的圣旨,只怕到时候会有人将熹贵妃中了此药的事情给说出来,岂不是让她蒙羞,这让她以后还如何见人! 胤禛看到她面上的担忧,心里顿时冷静了下来,忙又将苏培盛叫住了:“苏培盛,你慢着去,等朕明日亲自下旨。魏长安,去殡宫,将在那里伺候的宫人挨个搜身!不得惊动旁人,不得将此事泄露半分,你若泄露半分,朕断你首级!” 魏长安沉声应下,此事非同小可,他自然会保密。即便皇上不说那样的话,他也会差人好生将那下药之人给揪出来。 胤禛再进去的时候,妍华已经醒了。她羞愤难当,身上又难受得不行,竟然拔下一根发簪在扎自己的手臂。 胤禛大惊,忙上前将之夺了下来:“你出去吧,让苏培盛将人都遣出去。” 裕妃知道此事非同大小,所以在禀话的时候便将人都给遣退出去了,东暖阁里也只有芍药一人在伺候。妍华虽然是受害者,但她在人前经不住发出那样羞人的声音却是事实,若是被人听了去,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芍药迟疑了下,躬身退了下去。 胤禛方才听江煜说是普通的催情药之后,心里便安了一大半。既然如此,他让她好受一些便是。 妍华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大把,她不用照镜子,便知道自己此时有多狼狈。待看到胤禛解她衣襟上的盘扣时,立马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可是她没有力气挣脱,他每碰她一下,她都忍不住惬意地轻叹出声。此时的她,哪里还有理智可言,被他碰一下,她便已经溃不成军。 他一直小心翼翼,可她却蓦地有了力气,变得孟浪主动起来,最后这一场情事竟是花了半个多时辰才结束。 胤禛因为风寒未愈,又折腾了这么久,身子疲累不堪,事情一过,便搂着妍华一起,大汗淋漓地昏睡了过去。此事太过癫狂,他自懂事起,便没有料到过有遭一日他会败在那催情药上,他也没有料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累成这样。他想,此后这段时日内,他是再不会召人侍寝了…… 绿萝怕死得很,自然不敢将实情说出来,怪的是,死到临头的时候,她脑子里的谎话却出奇地清明。她还是将之前在皇上面前招供的那番话说了一遍,这一会儿,她比之前镇定多了。 魏长安因为没有工夫与她细谈,见她还是这番话,便赶紧带着人去殡宫了,该抓的抓,该搜的搜。他向来做事谨慎,到了殡宫之后,也是以有人从宫里头偷了东西为由,一拨拨地将殡宫里的太监宫女挨个搜了身。 最后,他在一个小宫女身上搜到了那张包催情药的纸。那小宫女被抓的时候,吓得话都说不清了,眼里除了茫然无措便是惊慌害怕。 他无从得知绿萝口中的那个太监是谁,便让人将殡宫里的所有太监宫女都一一记下了名字,只待日后慢慢调查。因为这是大行皇后的殡宫,所以他也不得放肆地去挨个审讯,所以最后他只押了那个小宫女一起回了宫。 就在魏长安还在审讯绿萝与那个小宫女时,有一个在紫禁城北边的长房里当差的老宫女,自杀了。那人,正是乞巧,三十多岁的年纪,直接死在了她夜里就寝的屋子里,床上。 慎刑司里的太监去清查时,从乞巧的屋子里搜出小半包古怪的粉末。一个小太监不知死活地沾了一点在手上,然后送到舌头上尝了尝。那粉末透着点点绿,有一丝苦,再无其他味道。 “呸呸呸,这不是面粉啊?”那小太监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尝了一口后便吐了几口唾沫。 另一个太监大惊,忙从他手里接过那东西,猛地敲了他脑门一下:“你小子,要死啊!没吃饱肚子吗?怎得什么东西都啃啃!” 事实证明,那小太监确实找死。他回到慎刑司后,便面色暗沉,腹痛不止,舌头上满是苦味,什么也吃不下。 这件事情本来也只是个普通的宫女自杀案,内务府追查了那宫女的家世后,便预备该如何惩治其家人便如何惩治。 但是魏长安审讯过那个小宫女后,小宫女竟是什么也不知。魏长安眼光犀利,自是怀疑这小宫女与那下药之事无关,所以她便又转而审讯绿萝。 绿萝条理清晰,所供之词就像是背过一般,这才让魏长安起了疑。 但凡像绿萝这种怕死之人,皆受不住严刑拷打。魏长安起初顾念她是女子,并未用刑,但见她嘴巴咬得紧,最后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了,直接用鞭子抽起来。 不过两盏茶的工夫,她便受不住了,供出了乞巧。但是别的事情,她再也没有敢供出来了,她怕再多说几句,她恐怕会死无全尸:“大人饶命……大人,奴婢也是被逼的……求大人念在奴婢供出姑姑的份儿上,饶了奴婢一命吧……” 魏长安板着脸看了她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问她:“那纸可是你塞到另一个人身上的,你还有什么同伙?” 绿萝的哭声一滞,害怕地咽了下口水:“大人……求大人放过奴婢一命,奴婢……什么都甘愿做的,奴婢一定将大人伺候舒服……” “啪!”地一声,魏长安毫不留情面地又甩去一鞭子,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避开她的脸,直接一鞭子就将她的小脸抽出了一条血印。 “啊!”绿萝两眼一翻,疼晕了过去。 魏长安丢下手里的辫子,仿若受了侮辱一般,板着脸出去了。待他去内务府一查,才知道那个名叫乞巧的宫女,死了。难道,是畏罪自杀? 杜氏看到魏长安跑去长房亲自搜乞巧的屋子时,眼里闪过一片阴鸷,她暗暗骂了一声:“蠢货!该死!” ... 第五百九十二章 消沉 妍华那一日从胤禛怀里醒来之后,想起之前的种种,便气得浑身发抖。再看到他因为疲累而睡得很沉时,她心里的内疚自责便如潮水般袭来。 从那以后,她表面上对胤禛强颜欢笑,为的是不让他为自己担心。只是从那一日起,她便喜欢闷在景仁宫里不出来了。 魏长安审讯过绿萝后,又让人去景仁宫抓走一个小宫女,灵犀对此气得连骂了几日街。 她也不知道她们主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竟是笑也很少笑了,每次皇上差人来叫她去养心殿,她也总是找各种托辞推诿。可是看到魏长安抓走一个小宫女,她随意问了几句,自然就问出那宫女有问题,不仅如此,之前的绿萝也有问题。那绿萝可是她提拔上去的,她能不气吗? 雍正九年这一年,是让人伤心的一年。 对于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妍华与芍药讳莫如深,裕妃每次过来探望的时候,也是只字不提那一日的事情。 妍华从那之后未再侍过寝,因为她一想起那一日的事情,便忍不住浑身发抖。不知是气还是恼,抑或怕。太医说,这是心病。胤禛对此也是无计可施,只觉着她突然魔障了,饶是无人嗤笑于她,她却总感觉人人都知道了那件事情似的,总是羞愤难当。 笑笑被接回了宫,住在阿哥所里。她因为皇后的薨逝,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无论宫女还是太监,稍稍让她不满意,她便又大又骂。妍华听闻此事后,屡屡宣她进景仁宫悉心训话,笑笑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听不进去。 她自小便被皇后宠溺惯了,这性子一旦养成,短期内压根改不了。 大行皇后于雍正九年腊月下旬,下葬于清泰陵,谥号孝敬。 过年时,因为孝敬皇后的丧期,整个紫禁城都尤为安静,雪花纷纷扬扬地落满琉璃瓦,覆上一层又一层积雪,似乎要将这座围城给冰冻在里面。 雍正十年,笑笑十三岁,生得还如一个孩子似的,笑起来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只是孝敬皇后离开后,她便鲜少笑了,每日都会去景仁宫请安,却隔三差五都会与妍华吵一架。 她受不了妍华总是跟她念叨这个规矩那个规矩,她散漫惯了,不愿意受此约束。可妍华却由不得她喜欢不喜欢,总是耐着性子一遍遍地教。 除了笑笑之外,胤禛有四个长到成年的公主,除了在潜邸时的芊萱,还有另外三个养女,嘉惠便是其中之一。她们四个无一不是远嫁蒙古,有科尔沁,有喀尔喀。嘉惠算是最幸运的一个,因了十三的缘故,去了没多久便被胤禛召回京了。 所以妍华看到笑笑越长越大,心里的愁绪便也越来越深。笑笑也是公主,焉能改变和亲的命运?如今西北战事动荡,笑笑若是当真嫁过去,又怎能过得好?倘若也嫁了个塞布腾这样的驸马,一味地唔误会,又该怎么办? 每每思及此,妍华又觉得任由笑笑刁蛮一些也是可以的,起码不会吃太多亏。 雍正十年,初春的时候,笑笑想拉着妍华去御花园赏花。这也是胤禛交代给她的差事,让她想法子逗妍华开心,一有机会便拉她四处转转。 妍华不肯出去,似是又想起了那日的羞愤,情绪蓦地低落了下去。 胤禛与她说过,在她茶水里下药的绿萝,已经就地正法,让她不必再担心了。那件事情本就不是她的错,她不必为了那件事情惩罚自己,闹得自己不开心。她也深知这个理儿,却总是跨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好人额娘!快来劝劝额娘,她还是不肯出去。那御花园里的桃花多美啊,额娘以前最喜欢的不就是桃花吗?总是闷在这景仁宫里头,迟早要生霉的!”笑笑在她面前直跳脚,跑去牵着前来探视妍华的裕妃,便往正殿里拉。她叫裕妃好人额娘,因为裕妃待她从来都很温柔,不像她亲额娘,总是凶她。 妍华抬头冲着裕妃扯了个笑,略有些敷衍:“姐姐来了啊。” “好人额娘,你看看,额娘她又不高兴了,老是这样……笑笑今儿真的没有惹额娘生气,额娘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说着便红了眼眶,没了孝敬皇后对她温言温语,她总觉着生活里少了什么。自从回宫后,妍华对她总是颇为严厉,这让她误以为,自己不受这个生母的待见。 “傻瓜,胡思乱想些什么呢?”裕妃拍了拍她的小脸,心疼地蹙起了眉头。 这是笑笑第一次在妍华面前显露出这样多愁善感的一面,妍华自然也是心里酸楚得很,忙拉着笑笑的手轻轻拍了拍:“傻孩子,胡思乱想些什么?额娘不过是……额娘是想着你年岁大了,许是很快就要出嫁人了,你若是不学好规矩,日后受夫家的气可怎么办?” 笑笑立马收回了眼里的泪花,皱了皱鼻头便道:“孩儿还小呢,额娘这么快就想把孩儿给嫁出去吗?孩儿还要多陪额娘几年的,笑笑不嫁。” “傻孩子,你是公主,哪里能说不嫁就不嫁的?乖,既然你额娘不想出去,你便去御花园摘几支桃花来吧,插在花瓶里,也能闻闻香气。”裕妃笑着轻轻摇了下头。明明笑笑比乌札库氏还要不守规矩,可她看笑笑就顺眼得很,对那乌札库氏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将笑笑支走后,裕妃将妍华拉去了内殿。她要做两件违抗圣旨的事情,她实在看不得她的好妹妹如此消沉下去。 胤禛不允知情的人再提起妍华服用催情药的事情,此为裕妃打算违抗的第一个圣旨。 “妹妹可是一直在想……那日喝了那不对劲的茶水的事情?”那天之后,她没有跟妍华提起过这件事情,本以为工夫一久,妍华心里的羞愤会减淡,可如今四个月过去了,她竟然还是不肯走出景仁宫,实在让她担忧。 妍华惊诧地看了她一眼,旋即便耻辱地别开了眸子:“姐姐……我,我忘不掉……” 那种感觉简直是折磨,那一日回宫之前,她受了半个多时辰的折磨,回宫后,又是很久。倘若如此便也罢了,她如今看到苏培盛魏长安身子芍药,她都会羞愤地不敢与她们对视。她竟然在他们面前,发出过那样令人羞耻的声音啊。 “你这是要逼着皇上将我们知情的几人赶出宫,还是杀人灭口?” 妍华的呼吸一窒,忙转过眸子看向了裕妃:“姐姐,我……并无此意。” “可你一直如此,可不就是逼着皇上这么做吗?”裕妃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 “姐姐……”妍华又急又羞,眼眶很快就红了,“我那一日太……太不像话了啊……倘若我还是潜邸里的格格,丢了脸便丢了脸。可我如今是熹贵妃啊,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让皇上如此自处?让弘历和笑笑他们如此自处?是我让他们蒙了羞啊……” “你这不是杞人忧天吗?谁会将这种事情传出去?你可知皇上为此早就下过密旨?我们几人不管是谁泄露出去半句,都会被砍头啊!即便没有这道密旨,你觉着我们几人会说出去吗?” 妍华难以置信地张大了眼,她不知道胤禛竟然下过这样一道密旨! 她难过地摇着头,哭道:“我知道……我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姐姐也见到那一日的情景了,我只觉着自己……自己……如今每次看到皇上,我都觉得羞愧,我怎可如此大意,竟然……竟然吃了那种龌蹉东西……我……我没脸见人啊……” “那又不是你的错,你又怎会知道那杯茶有问题?你糊涂啊,你可知你这样下去,会让我们都跟着难受?你可知道皇上有多担心?我从没见过皇上待谁会像待你这般好,简直好到骨子里去了。你如此消沉,岂不是让害你之人畅快?你折磨你自己便罢了,凭什么折磨皇上,折磨我们?芍药都恨不得一死了之,好让你莫要看到她便想起那一日的羞愤!” “啊!”芍药近来确实鲜少在妍华面前露脸,妍华自然不知道这话是裕妃胡诌的。芍药话少,但善于观察人,所以芍药的心思很重,想得也多,当真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奇。所以妍华听后立马就信了。 裕妃知道,妍华一向都很为身边的人考虑。平素里没人肯将这些话说出来,所以她消沉的时候,便不愿意自己去想这些事情,如今裕妃只想将话都摊开来说,让她好生震撼一番。有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裕妃做不到那么绝,但她已经决定要好好刺激妍华一番,不允许她再胡思乱想。 “你以前也不会如此的,为何这一次要这样自私?你可知道,就因为你整日不高兴,也不去关心皇上,皇上过年以来,脾气越来越暴躁了?他先前病了那么久,你也不肯好生安慰他,你可知道他心里头有多难受?我昨儿在御花园见到他的时候,还见他盯着一张纸在发愣呢,叹气说你很久不曾好好写小札了,他担心得寝食难安啊……” 这番话也是她胡诌的,虽然不是事实,只怕也与事实相去不远。起码妍华这几个月没好好写小札是事实,裕妃几乎每日都过来看看她,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与你说了这些,已经是违抗圣旨了,与你说完这些,我就去跟皇上请罪,以后你也不用再看着我这张脸生厌了。”裕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话说得愈加严重了。 妍华终于哭出声来,泪水决了堤一般,扑簌簌直掉:“姐姐……姐姐你为何要逼我?你就让我自私这么一回不行吗?” ... 第五百九十三章 擅离〔三更来了) “贝勒爷,大夫来了。” 胤禛前脚刚踏进雍华殿,直接把妍华放上了自己常歇息的那张软榻上之后没多久,魏长安后脚就带着柳大夫过来了。 “嗯,快给看看。” 胤禛踱着步子等了会儿,心里竟是有些微着急。而妍华倒是好,一路上被他舒舒服服地抱回寝殿,眼下倒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贝勒爷,格格应是这两日内才染了风寒,还发着热。等待会儿按照方子上的药熬一熬喝了将热退掉,再慢慢调理下便可,没有大碍。” “嗯,那便好。”胤禛示意旁边的一个婢女将柳大夫送出去,然后按照药方早些将药熬好端过来。 再抬眼看向榻上的妍华时,她正睡得香,只是呼吸有些不顺畅,时不时会重重地吸上一口气,再重重地呼出来。 胤禛听得眉头一纠,又叫住了旁边一个给妍华敷帕子去热的婢女:“你找个人去帮着熬药,早些熬好了早些端过来。” “对了,魏长安!” “奴才在!” “方才那柳大夫在跟你嘀咕些什么?他平日里可不是个爱嘀咕的老糊涂。这儿在等着他抓药熬药呢,他倒是在这儿浪费工夫。”胤禛怕吵着妍华,踱了会步子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柳大夫叽里咕噜在跟魏长安说话,等他走上近前时,那柳大夫也走远了。 魏长安犹豫了下,垂着头禀道:“小格格的一个丫鬟也染了风寒,比小格格还严重些。方才柳大夫正在给那丫鬟看诊,还没诊好便被奴才差去的人叫了来,所以才能这么快……” “怎得万福阁里的人都得了风寒的,那万福阁的屋子是不是太冷了?”胤禛这下有些奇怪了,那万福阁他去过也不是一次两次,耿氏跟妍华的两处屋子都有向阳的窗户,采光也颇好,不能够这样阴寒以至于冻坏了两个人呀? 妍华多半是因为昨儿夜里喝了酒吹了风所致,那灵犀又是为了什么? “这……”魏长安犹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该讲出实情来,所以支吾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胤禛有些不耐烦,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有话便说!” 魏长安低着头,也不见他表情,只听到他这下不再支支吾吾了,语里透着一贯的利落,清晰地禀道: “奴才听说,小格格有个丫鬟名唤灵犀,福晋让她遣人打扫新格格的屋子,只是没有清扫干净,新格格看到了几只死耗子被吓着了。于是新格格便罚那灵犀在屋子外面跪了一宿,所以眼下病倒了。早上木槿约莫是要过去劝劝,被新格格打了一耳光……” “哼!”胤禛突然冷哼了一声,魏长安微微抬头瞟了一眼,只见胤禛眸子里方才的良善与温柔已经悉数褪尽,此刻已是比平日里的清冷模样还要冷上三分。如同这十月份的夜风,生生地有些刺骨凉寒。 “她架子倒是大得很呐!”胤禛又从鼻间冷哼了一声,微微眯起眸子看着外面萧萧下落的树叶,眉间隐隐有些不悦与淡漠。 魏长安没敢搭话,只静静地垂首立在一边。他知道,他这样一禀报,便很可能让那新来的武格格还没受宠便先失了宠,所以方才才会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出来。可是看到胤禛颇有些紧张小格格,还让他如实答话,那么他便也不再思虑太多,毕竟府里的恩宠一事与他无干。 “你差人去祥和殿一趟,就说传我的话,新格格武氏初入府,不懂府里的规矩,让她将那些个规矩都给我好好背上一背。此事便由福晋负责督查了,等哪一日她能悉数背下了再知会我一声儿,若是背不下便不用再来烦我了。” “这……”魏长安听完后,有些头大。 他听到的最常见的惩罚除了打板子便是打板子,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倒是从没听到胤禛亲自下这样一道奇怪的惩罚来。若说罚得重,却是连一点儿皮肉之苦都没让新格格受;可若说罚得轻,那么多条规矩却都要她背下来,背不下来还不得见贝勒爷,倒是真的颇有些难为人。 “杵着做什么,还不去!”胤禛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背着手又踱了进去…… 祥和殿内,福晋从佛堂走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木槿,便问了上千搀扶她的丫鬟:“木槿呢,还没有回来吗?” “福晋,她回来了,只是……” 福晋的脸上一片祥和,只是缓缓侧过眼来看了看那个丫鬟,慢慢道:“只是什么?” “木槿姐姐的脸有些肿了,隐约还有掌印……似是被人打了……”那丫鬟垂着眸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来府里几年,从来没有看到有人敢对木槿下手的,即便是贝勒爷,也不曾责难过木槿。 福晋安宁的心绪顿时被扰了,她微微蹙起眉头:“谁打的?” “奴婢……奴婢不知,木槿姐姐也不肯讲。” “她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木槿是她的陪嫁丫头,她跟府里的小格格妍华一样,也是十三岁嫁给胤禛的。到如今,已经十三年光景,这十三年里,她所经历的悲欢离合都有木槿在身边陪伴着,所以木槿于她来说,远比一个女婢来得重要得多。 这府里,即便是胤禛,对木槿也是有几分尊重的,她当真想不出谁会有那个胆子打木槿。 “难道是她?”福晋一路沉默着,走了会儿路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些。 她看到木槿时,木槿正用一块浸过凉水的帕子轻轻在脸上润着,想是要将脸上的那红肿给消下去。她沉着脸走了过去,也不说话。 木槿听到动静后,忙转过身子,看到福晋盯着她的脸看,便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便放下手里的帕子行了礼。 福晋抬手摸了摸她被打的那半边脸颊,心疼地问了一句:“疼吗?可是那新来的武格格打的?” 木槿垂着眸子微微摇了摇头:“福晋,不疼的。武格格性子莽撞了些,只是教训一下奴婢呢,奴婢受得。” “哼!你受得我受不得!”福晋突然放下脸来,眸子里冰冷一片,“她今日敢打你,明日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木槿的嘴巴动了动,只是看到福晋脸上的怒气时,终是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应道:“确实该教武格格多学点规矩了,她这样不知收敛的,也是在骄纵了些,这样下去只会搅得府里不得安宁。” “贝勒爷,大夫来了。” 胤禛前脚刚踏进雍华殿,直接把妍华放上了自己常歇息的那张软榻上之后没多久,魏长安后脚就带着柳大夫过来了。 “嗯,快给看看。” 胤禛踱着步子等了会儿,心里竟是有些微着急。而妍华倒是好,一路上被他舒舒服服地抱回寝殿,眼下倒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贝勒爷,格格应是这两日内才染了风寒,还发着热。等待会儿按照方子上的药熬一熬喝了将热退掉,再慢慢调理下便可,没有大碍。” “嗯,那便好。”胤禛示意旁边的一个婢女将柳大夫送出去,然后按照药方早些将药熬好端过来。 再抬眼看向榻上的妍华时,她正睡得香,只是呼吸有些不顺畅,时不时会重重地吸上一口气,再重重地呼出来。 胤禛听得眉头一纠,又叫住了旁边一个给妍华敷帕子去热的婢女:“你找个人去帮着熬药,早些熬好了早些端过来。” “对了,魏长安!” “奴才在!” “方才那柳大夫在跟你嘀咕些什么?他平日里可不是个爱嘀咕的老糊涂。这儿在等着他抓药熬药呢,他倒是在这儿浪费工夫。”胤禛怕吵着妍华,踱了会步子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柳大夫叽里咕噜在跟魏长安说话,等他走上近前时,那柳大夫也走远了。 魏长安犹豫了下,垂着头禀道:“小格格的一个丫鬟也染了风寒,比小格格还严重些。方才柳大夫正在给那丫鬟看诊,还没诊好便被奴才差去的人叫了来,所以才能这么快……” “怎得万福阁里的人都得了风寒的,那万福阁的屋子是不是太冷了?”胤禛这下有些奇怪了,那万福阁他去过也不是一次两次,耿氏跟妍华的两处屋子都有向阳的窗户,采光也颇好,不能够这样阴寒以至于冻坏了两个人呀? 妍华多半是因为昨儿夜里喝了酒吹了风所致,那灵犀又是为了什么? “这……”魏长安犹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该讲出实情来,所以支吾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胤禛有些不耐烦,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有话便说!” 魏长安低着头,也不见他表情,只听到他这下不再支支吾吾了,语里透着一贯的利落,清晰地禀道: “奴才听说,小格格有个丫鬟名唤灵犀,福晋让她遣人打扫新格格的屋子,只是没有清扫干净,新格格看到了几只死耗子被吓着了。于是新格格便罚那灵犀在屋子外面跪了一宿,所以眼下病倒了。早上木槿约莫是要过去劝劝,被新格格打了一耳光……” “哼!”胤禛突然冷哼了一声,魏长安微微抬头瞟了一眼,只见胤禛眸子里方才的良善与温柔已经悉数褪尽,此刻已是比平日里的清冷模样还要冷上三分。如同这十月份的夜风,生生地有些刺骨凉寒。 “她架子倒是大得很呐!”胤禛又从鼻间冷哼了一声,微微眯起眸子看着外面萧萧下落的树叶,眉间隐隐有些不悦与淡漠。 魏长安没敢搭话,只静静地垂首立在一边。他知道,他这样一禀报,便很可能让那新来的武格格还没受宠便先失了宠,所以方才才会犹豫着是不是该说出来。可是看到胤禛颇有些紧张小格格,还让他如实答话,那么他便也不再思虑太多,毕竟府里的恩宠一事与他无干。 “你差人去祥和殿一趟,就说传我的话,新格格武氏初入府,不懂府里的规矩,让她将那些个规矩都给我好好背上一背。此事便由福晋负责督查了,等哪一日她能悉数背下了再知会我一声儿,若是背不下便不用再来烦我了。” ... 第五百九十四章 晴岚 “公……小姐,还是回去吧。”伺候笑笑的贴身宫女名叫依兰,笑笑十三岁,她伺候了笑笑六年。 伺候笑笑的时候,依兰也不过十岁,跟着笑笑这么几年,她胆子也比别个宫女大。以前笑笑跟着孝敬皇后住在圆明园的时候,单独圆明园与皇宫往来过,若说她没有故意在市井里穿梭过,那是假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有孝敬皇后撑腰,也没人敢说半句不是。 如今笑笑回了皇宫,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是,笑笑自己显然并未将此当成多大一回事儿,换了汉人女子的服饰后,拉着依兰便如姐妹一般,看什么都新奇得很。 “依兰,我要吃这个,付银子!” “依兰,这个真好看,我要我要,快扶银子!” 依兰跟着她转了一会儿,心里便惶恐起来了。她们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三个太监,出宫时,还跟来两个侍卫。眼下他们显然成了普通的家仆,一个个都手拿大包小包,面色如依兰一般,颇为惶恐。 “哎呀!你怎么走路的啊!”一个迎面走来的年轻后生,因为频频回头张望,一不小心撞到了笑笑。笑笑被撞了个满怀,气急败坏地摸着额头直跳脚。依兰跟在妍华身后,被这一突发事故搅得将手里提着的大小纸包、盒子都散落在了地上。 “真是对不住了,姑娘,是在下唐突了,呃……”那是个眉清目秀且面相儒雅的后生,他连连后退了两步,作揖道歉,刚抬起头,便看到笑笑气呼呼地插着小腰,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后生一怔:居然是个小姑娘? 那后生微微蹙眉,心道她定是哪家的大小姐,家世好,又刁蛮。 那三个太监、两个侍卫,都提着许多东西跟在身后,所以方才实在没能顾及到在前头开路的笑笑。 依兰越发地惊恐起来,眼看笑笑越逛越有兴致,已经偷偷劝了好几遍,让她赶紧回宫。可是笑笑在宫里憋闷了那么久,每日都被妍华逼着学规矩,自然不肯这么快就回去。所以她在前面疾走,后面几人急追,才会出现方才那一幕。 笑笑不是得理不饶人之人,眼看这个后生彬彬有礼,刚才被撞出来的气愤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只见她嫣然一笑,弯着眉眼摆了摆手:“不碍事,以后走路长着点儿眼便好。” 那后生听她如此讥讽,面色悠然冷峻了一分:“多谢姑娘提醒,在下记住了。” 他说罢,又回头看了一眼,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正急急奔来。他眉头一紧,忙朝着笑笑拱了拱手,迅速离开了此地。 笑笑帮着依兰收拾地上的东西时,突然看到依兰脸色不对劲儿:“丢东西了?” 依兰立即点头,惊恐道:“小姐,奴婢身上的荷包被人偷了!银子都在里头呢。”她都要哭了,那个荷包里装了有二十两银子呢,笑笑本来说过,买剩下来的银子都赏给她呢。真是到嘴的鸭子都飞了啊,她能不哭丧着脸吗? “公……小姐!莫不是……方才那个公子是个窃贼?这市井之中,有不少泼皮无赖,平日里不劳作,只会做这样下贱的勾当!”一个太监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方才那个公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忍不住怀疑起来。 “哼!好个小窃贼!竟然敢偷到本姑娘身上!”笑笑的火气立马又被勾了上来,朝着那个早已不见了踪影的方向便想追过去,被依兰死死给拖住了。 “小姐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银子事小,若是出事了可就不好啦!”饶是依兰再心疼那些银子,也及不上性命来得重要啊。 她这么一说,那两个侍卫三个太监都不约而同地连连点起了头。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一身淡紫色罗裙的姑娘停在了她们面前,气喘吁吁地指着她们的身后问道:“方才……方才晴岚哥与你说什么了?你是不是看张家哥哥模样俊俏,便想勾引他啊!不可能!我与你说,晴岚哥是我的!你休想染指!” 那姑娘青红皂白地指着笑笑与依兰便大骂了一通,待看清楚笑笑的模样时,才嗤笑了几声:“乳臭未干,也想与我争!哼!” “晴岚哥!晴岚哥!快等等我!”她说罢,便一溜烟地跑了,追着那个早已不见了踪影的人儿,一起消失在人群之中。 笑笑被气得不轻,若不是依兰死死拉着,她早就追上去要打那个紫衣服的姑娘了。 要知道,笑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还是以如此荒谬的理由骂! “小姐,小姐!咱们快回去吧!”依兰都急哭了,生怕笑笑在外头惹事,到时候闹大了,她就当真没有小命啦。 “依兰,你给我记牢了,那个窃贼叫张晴岚,我一定要想法子好好治理他一番!还有那个丑不拉几的紫衣怪,我一定要让皇额娘给我出气……”笑笑在依兰耳边咬牙切齿,话还未说完,就被依兰赶紧捂住了嘴。 “小姐……说错话了。”在这外头怎么可以将“皇额娘”三个字说出来呢?况且,孝敬皇后已经不在人世了啊,公主怎得总是忘记。依兰的眼泪又落了两滴,实在害怕极了。银子被偷走了,再下面,说不定会有人过来劫色啊。她看了一眼笑笑尚未婀娜的身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心里的担忧越发浓厚了——这,要劫色也只会劫她吧,救命啊! 笑笑刚到宫门口,守宫门的侍卫们便露出了喜悦之色,立即将她放了进去:“公主,皇上有口谕,让公主回宫之后立马去养心殿。” 笑笑惊颤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依兰。她后怕地咽了下口水,将依兰拉近身边悄声道:“怎么办?皇阿玛是不是生气了?” “公主,待会儿皇上说什么便是什么,公主一定要顺着皇上些,莫要冲撞。倘若皇上要罚公主,公主一定落几滴泪装出可怜的模样来,最好再无意中提几次孝敬皇后……”依兰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可脑子却还是清明的。她帮着笑笑从孝敬皇后手底下逃脱过好多次惩罚,这种救命的法子她还是能想出一二的。 “你,将这些东西捧着,跟在我后头。你们两个,将剩下的都给捧回我院子去。”笑笑深以为然地点了头,回身又从她买回来的东西里随手抽出几个盒子和纸包,让其中一个太监捧着随她去养心殿,她预备将这些送给她皇阿玛和额娘,好让他们一个高兴便忘了罚她的事。 她匆匆抵达养心殿时,妍华正在里头给胤禛研墨,而胤禛则在妍华的注视下,继续完成那张他还未写完的小札。 “婵婵先去暖阁里歇着,待……我写好了再给你。”胤禛在她的注视下,饶是硬着头皮也写不出来了。 妍华解开了心结后,心里头畅快得很,自然不肯进去。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笑笑提着裙摆就跑了进去。她不得空换衣服,所以还是着了一身汉人的服饰,俏生生地像是一朵正欲绽放的花骨朵。 “皇阿玛!儿臣给皇阿玛请安,儿臣给皇阿玛带了许多……咦?额娘也在?额娘,孩儿也买了许多东西要孝敬给额娘……”笑笑跟个没事人似的,叽叽喳喳地张口便是一大堆。 胤禛放下脸来,睇了一眼笑笑身后那个太监怀里的东西后,复又将视线落回在笑笑身上:“你可知罪?” 笑笑一愣,心下茫然:这……怎么和皇额娘差那么多? 以前她住在圆明园的时候,偷偷跑出去过一次,逛了个把时辰才回去,皇后吓坏了,见到她的第一眼,便赶紧将她抱在了怀里,问长问短。等确认笑笑安然无恙时,皇后才板着脸开始给她训话。 “皇阿玛,儿臣只是出去给皇阿玛买东西了……”笑笑继续狡辩起来。她不过是看到妍华终于走出景仁宫里,心里头高兴,便突然生出了去市井转转的念头,用以犒劳自己而已。犒劳自己,终于要重见天日了! 她以为,她额娘一直逼着她知规守矩,是因为她心绪不好,这往后心绪好了,自然就不会再为难她了。 胤禛不待她将话说完,却是突然眸子一瞪,冷光扫到了跪在笑笑身后的依兰身上:“这个宫女,没有将你伺候好,还带着你出宫犯险,留不得。来人,将……” “皇阿玛!”笑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皇阿玛是要将依兰给砍头吗?不行,这怎么可以!她赶紧回身抱住了依兰,惊骇得瞪大了眼,与此同时,还凄厉地叫出了声。 “皇阿玛恕罪!儿臣知错了,依兰她……依兰没有错,都是儿臣逼迫她听话的,她不敢不听儿臣的话呀……皇阿玛饶了她吧,依兰……儿臣下次再也不敢了!皇阿玛……”笑笑这下是真的急哭了,赶紧一边抹泪一边给胤禛磕头。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皇额娘,你在哪里?你快救救我呀,快救救依兰呀! ... 第五百九十五章 挨打 “婵婵,停下!” 方才妍华背朝马儿奔驰的方向坐着,胤禛便也没敢叫出声,只怕吓到了她,到时候她一惊慌反而更危险。 这会子她已经又坐回了正常的姿势,胤禛这才猛地呼喝出声。 妍华只当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危险,所以胤禛才叫她不要再那般做,便回头应了一句:“知道啦!” “停下!婵婵,让疾风停下来!”疾风便是那马儿的名字。 因为隔得远,虽然胤禛用力大呼,妍华却也只是听到“停下”这俩字。她以为那般危险的动作让胤禛生气了,只是讪讪地嘀咕道:“我不再做那些花式便是了!哼!” 这匹名唤疾风的马儿很是健壮,跑得又快,妍华骑了只觉得特别尽兴。 胤禛眼下骑着的那匹马因为没有妍华骑的疾风好,所以怎样赶都没赶得上,急得眼皮直跳个不停。 前面那片树林过后,有一条沟壑!本是因为往年有几次多雨,挖了用来将积水引走的,后来大家觉着纵马跳过去也颇有趣,便将那条沟壑拓宽拓深后留了下来!如今日积月累,常年被雨水冲刷过后,那条沟壑约莫已经有四尺宽,长长地蜿蜒在那儿,俨然是一条小河流了。 妍华骑着的那匹马,从未横越过那条沟壑,如今急急地跑去,若是出了事儿,只怕妍华不是摔断了腿,也会摔花了脸!所以胤禛这才急急地追了过去,担心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十三本是策马回去,看到妍华又骑上了马儿,便停在一旁看着。本是看得愣了神儿,等听到从后面传来胤禛的喊声后便抬眼忘了过去,立马知道胤禛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婵婵,停下!” 方才妍华背朝马儿奔驰的方向坐着,胤禛便也没敢叫出声,只怕吓到了她,到时候她一惊慌反而更危险。 这会子她已经又坐回了正常的姿势,胤禛这才猛地呼喝出声。 妍华只当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危险,所以胤禛才叫她不要再那般做,便回头应了一句:“知道啦!” “停下!婵婵,让疾风停下来!”疾风便是那马儿的名字。 因为隔得远,虽然胤禛用力大呼,妍华却也只是听到“停下”这俩字。她以为那般危险的动作让胤禛生气了,只是讪讪地嘀咕道:“我不再做那些花式便是了!哼!” 这匹名唤疾风的马儿很是健壮,跑得又快,妍华骑了只觉得特别尽兴。 胤禛眼下骑着的那匹马因为没有妍华骑的疾风好,所以怎样赶都没赶得上,急得眼皮直跳个不停。 前面那片树林过后,有一条沟壑!本是因为往年有几次多雨,挖了用来将积水引走的,后来大家觉着纵马跳过去也颇有趣,便将那条沟壑拓宽拓深后留了下来!如今日积月累,常年被雨水冲刷过后,那条沟壑约莫已经有四尺宽,长长地蜿蜒在那儿,俨然是一条小河流了。 妍华骑着的那匹马,从未横越过那条沟壑,如今急急地跑去,若是出了事儿,只怕妍华不是摔断了腿,也会摔花了脸!所以胤禛这才急急地追了过去,担心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十三本是策马回去,看到妍华又骑上了马儿,便停在一旁看着。本是看得愣了神儿,等听到从后面传来胤禛的喊声后便抬眼忘了过去,立马知道胤禛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婵婵,停下!” 方才妍华背朝马儿奔驰的方向坐着,胤禛便也没敢叫出声,只怕吓到了她,到时候她一惊慌反而更危险。 这会子她已经又坐回了正常的姿势,胤禛这才猛地呼喝出声。 妍华只当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危险,所以胤禛才叫她不要再那般做,便回头应了一句:“知道啦!” “停下!婵婵,让疾风停下来!”疾风便是那马儿的名字。 因为隔得远,虽然胤禛用力大呼,妍华却也只是听到“停下”这俩字。她以为那般危险的动作让胤禛生气了,只是讪讪地嘀咕道:“我不再做那些花式便是了!哼!” 这匹名唤疾风的马儿很是健壮,跑得又快,妍华骑了只觉得特别尽兴。 胤禛眼下骑着的那匹马因为没有妍华骑的疾风好,所以怎样赶都没赶得上,急得眼皮直跳个不停。 前面那片树林过后,有一条沟壑!本是因为往年有几次多雨,挖了用来将积水引走的,后来大家觉着纵马跳过去也颇有趣,便将那条沟壑拓宽拓深后留了下来!如今日积月累,常年被雨水冲刷过后,那条沟壑约莫已经有四尺宽,长长地蜿蜒在那儿,俨然是一条小河流了。 妍华骑着的那匹马,从未横越过那条沟壑,如今急急地跑去,若是出了事儿,只怕妍华不是摔断了腿,也会摔花了脸!所以胤禛这才急急地追了过去,担心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十三本是策马回去,看到妍华又骑上了马儿,便停在一旁看着。本是看得愣了神儿,等听到从后面传来胤禛的喊声后便抬眼忘了过去,立马知道胤禛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婵婵,停下!” 方才妍华背朝马儿奔驰的方向坐着,胤禛便也没敢叫出声,只怕吓到了她,到时候她一惊慌反而更危险。 这会子她已经又坐回了正常的姿势,胤禛这才猛地呼喝出声。 妍华只当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危险,所以胤禛才叫她不要再那般做,便回头应了一句:“知道啦!” “停下!婵婵,让疾风停下来!”疾风便是那马儿的名字。 因为隔得远,虽然胤禛用力大呼,妍华却也只是听到“停下”这俩字。她以为那般危险的动作让胤禛生气了,只是讪讪地嘀咕道:“我不再做那些花式便是了!哼!” 这匹名唤疾风的马儿很是健壮,跑得又快,妍华骑了只觉得特别尽兴。 胤禛眼下骑着的那匹马因为没有妍华骑的疾风好,所以怎样赶都没赶得上,急得眼皮直跳个不停。 前面那片树林过后,有一条沟壑!本是因为往年有几次多雨,挖了用来将积水引走的,后来大家觉着纵马跳过去也颇有趣,便将那条沟壑拓宽拓深后留了下来!如今日积月累,常年被雨水冲刷过后,那条沟壑约莫已经有四尺宽,长长地蜿蜒在那儿,俨然是一条小河流了。 妍华骑着的那匹马,从未横越过那条沟壑,如今急急地跑去,若是出了事儿,只怕妍华不是摔断了腿,也会摔花了脸!所以胤禛这才急急地追了过去,担心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十三本是策马回去,看到妍华又骑上了马儿,便停在一旁看着。本是看得愣了神儿,等听到从后面传来胤禛的喊声后便抬眼忘了过去,立马知道胤禛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婵婵,停下!” 方才妍华背朝马儿奔驰的方向坐着,胤禛便也没敢叫出声,只怕吓到了她,到时候她一惊慌反而更危险。 这会子她已经又坐回了正常的姿势,胤禛这才猛地呼喝出声。 妍华只当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危险,所以胤禛才叫她不要再那般做,便回头应了一句:“知道啦!” “停下!婵婵,让疾风停下来!”疾风便是那马儿的名字。 因为隔得远,虽然胤禛用力大呼,妍华却也只是听到“停下”这俩字。她以为那般危险的动作让胤禛生气了,只是讪讪地嘀咕道:“我不再做那些花式便是了!哼!” 这匹名唤疾风的马儿很是健壮,跑得又快,妍华骑了只觉得特别尽兴。 胤禛眼下骑着的那匹马因为没有妍华骑的疾风好,所以怎样赶都没赶得上,急得眼皮直跳个不停。 前面那片树林过后,有一条沟壑!本是因为往年有几次多雨,挖了用来将积水引走的,后来大家觉着纵马跳过去也颇有趣,便将那条沟壑拓宽拓深后留了下来!如今日积月累,常年被雨水冲刷过后,那条沟壑约莫已经有四尺宽,长长地蜿蜒在那儿,俨然是一条小河流了。 妍华骑着的那匹马,从未横越过那条沟壑,如今急急地跑去,若是出了事儿,只怕妍华不是摔断了腿,也会摔花了脸!所以胤禛这才急急地追了过去,担心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十三本是策马回去,看到妍华又骑上了马儿,便停在一旁看着。本是看得愣了神儿,等听到从后面传来胤禛的喊声后便抬眼忘了过去,立马知道胤禛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婵婵,停下!” 方才妍华背朝马儿奔驰的方向坐着,胤禛便也没敢叫出声,只怕吓到了她,到时候她一惊慌反而更危险。 这会子她已经又坐回了正常的姿势,胤禛这才猛地呼喝出声。 妍华只当自己方才的动作太危险,所以胤禛才叫她不要再那般做,便回头应了一句:“知道啦!” 因为隔得远,虽然胤禛用力大呼,妍华却也只是听到“停下”这俩字。她以为那般危险的动作让胤禛生气了,只是讪讪地嘀咕道:“我不再做那些花式便是了!哼!” 这匹名唤疾风的马儿很是健壮,跑得又快,妍华骑了只觉得特别尽兴。 胤禛眼下骑着的那匹马因为没有妍华骑的疾风好,所以怎样赶都没赶得上,急得眼皮直跳个不停。 前面那片树林过后,有一条沟壑!本是因为往年有几次多雨,挖了用来将积水引走的,后来大家觉着纵马跳过去也颇有趣,便将那条沟壑拓宽拓深后留了下来!如今日积月累,常年被雨水冲刷过后,那条沟壑约莫已经有四尺宽,长长地蜿蜒在那儿,俨然是一条小河流了。 妍华骑着的那匹马,从未横越过那条沟壑,如今急急地跑去,若是出了事儿,只怕妍华不是摔断了腿,也会摔花了脸!所以胤禛这才急急地追了过去,担心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十三本是策马回去,看到妍华又骑上了马儿,便停在一旁看着。本是看得愣了神儿,等听到从后面传来胤禛的喊声后便抬眼忘了过去,立马知道胤禛所担心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紧扬鞭追了上去。 ... 第五百九十六章 榜样 胤禛缓缓低下头来,张口便攫住了妍华的小嘴。唇齿相依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妙,她感受着他唇上的柔软,感受着他唇上传递过来的火热,心口狂跳个不停。 她的小手不知该放在哪儿,只是胡乱地揪着他的衣襟。他摸索到她乱动的小手后,紧紧地握在了掌心,然后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 她红着脸,递出柔滑的小舌,依着他的唇形舔了舔。胤禛轻哼了一声,大手蓦地一松,直接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伸出舌头探进了她的嘴巴。 她禁不住整颗心都狂跳起来,犹如痉挛般开始浑身发颤…… “咦?格格的脸怎得这样红?莫不是又发热了?”灵犀一早伺候妍华起身,却看到她依旧睡得香甜,便拉开纱帐想叫她起来。可一眼看到她红得剔透的小脸时,心下骇然,只担心她又生了病,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格格?格格?你可是不舒服?”连唤了几声,她这才睁开迷蒙的双眼,悠悠地醒转开来。 她看到灵犀时,错愕了许久,眼里的迷离水光才渐渐消退了下去。可是她的脸却突然更加红了,直烧得整个小脸都红彤彤的仿佛那秋日里的红枫叶一般,闪耀着一抹荡漾的娇羞。 “我……呃……有点不舒服……太,太热了……”她语无伦次地躲开灵犀那关切的眼神,直羞得扯起被子将整个头都蒙住了。 “哎呀!格格,既然热,还怎得把头都蒙住,快些起来吧,还要去给福晋请安呢,莫要迟了。”灵犀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胤禛昨日带着妍华出去了,说是去马场骑马,待晚上回来时,妍华的脸就一直娇俏地闪着红晕。害得灵犀一度怀疑,妍华是刻意自己偷偷儿地抹了胭脂。 妍华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好在灵犀并不知她的心思,所以她便也尽量轻喘着气儿稳住了心神。 她怎得……怎得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昨儿在马场……他吻了自己吗? 胤禛缓缓低下头来,张口便攫住了妍华的小嘴。唇齿相依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妙,她感受着他唇上的柔软,感受着他唇上传递过来的火热,心口狂跳个不停。 她的小手不知该放在哪儿,只是胡乱地揪着他的衣襟。他摸索到她乱动的小手后,紧紧地握在了掌心,然后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 她红着脸,递出柔滑的小舌,依着他的唇形舔了舔。胤禛轻哼了一声,大手蓦地一松,直接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伸出舌头探进了她的嘴巴。 她禁不住整颗心都狂跳起来,犹如痉挛般开始浑身发颤…… “咦?格格的脸怎得这样红?莫不是又发热了?”灵犀一早伺候妍华起身,却看到她依旧睡得香甜,便拉开纱帐想叫她起来。可一眼看到她红得剔透的小脸时,心下骇然,只担心她又生了病,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格格?格格?你可是不舒服?”连唤了几声,她这才睁开迷蒙的双眼,悠悠地醒转开来。 她看到灵犀时,错愕了许久,眼里的迷离水光才渐渐消退了下去。可是她的脸却突然更加红了,直烧得整个小脸都红彤彤的仿佛那秋日里的红枫叶一般,闪耀着一抹荡漾的娇羞。 “我……呃……有点不舒服……太,太热了……”她语无伦次地躲开灵犀那关切的眼神,直羞得扯起被子将整个头都蒙住了。 “哎呀!格格,既然热,还怎得把头都蒙住,快些起来吧,还要去给福晋请安呢,莫要迟了。”灵犀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胤禛昨日带着妍华出去了,说是去马场骑马,待晚上回来时,妍华的脸就一直娇俏地闪着红晕。害得灵犀一度怀疑,妍华是刻意自己偷偷儿地抹了胭脂。 妍华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好在灵犀并不知她的心思,所以她便也尽量轻喘着气儿稳住了心神。 她怎得……怎得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昨儿在马场……他吻了自己吗? 胤禛缓缓低下头来,张口便攫住了妍华的小嘴。唇齿相依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妙,她感受着他唇上的柔软,感受着他唇上传递过来的火热,心口狂跳个不停。 她的小手不知该放在哪儿,只是胡乱地揪着他的衣襟。他摸索到她乱动的小手后,紧紧地握在了掌心,然后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 她红着脸,递出柔滑的小舌,依着他的唇形舔了舔。胤禛轻哼了一声,大手蓦地一松,直接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伸出舌头探进了她的嘴巴。 她禁不住整颗心都狂跳起来,犹如痉挛般开始浑身发颤…… “咦?格格的脸怎得这样红?莫不是又发热了?”灵犀一早伺候妍华起身,却看到她依旧睡得香甜,便拉开纱帐想叫她起来。可一眼看到她红得剔透的小脸时,心下骇然,只担心她又生了病,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格格?格格?你可是不舒服?”连唤了几声,她这才睁开迷蒙的双眼,悠悠地醒转开来。 她看到灵犀时,错愕了许久,眼里的迷离水光才渐渐消退了下去。可是她的脸却突然更加红了,直烧得整个小脸都红彤彤的仿佛那秋日里的红枫叶一般,闪耀着一抹荡漾的娇羞。 “我……呃……有点不舒服……太,太热了……”她语无伦次地躲开灵犀那关切的眼神,直羞得扯起被子将整个头都蒙住了。 “哎呀!格格,既然热,还怎得把头都蒙住,快些起来吧,还要去给福晋请安呢,莫要迟了。”灵犀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胤禛昨日带着妍华出去了,说是去马场骑马,待晚上回来时,妍华的脸就一直娇俏地闪着红晕。害得灵犀一度怀疑,妍华是刻意自己偷偷儿地抹了胭脂。 妍华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好在灵犀并不知她的心思,所以她便也尽量轻喘着气儿稳住了心神。 她怎得……怎得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昨儿在马场……他吻了自己吗? 胤禛缓缓低下头来,张口便攫住了妍华的小嘴。唇齿相依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妙,她感受着他唇上的柔软,感受着他唇上传递过来的火热,心口狂跳个不停。 她的小手不知该放在哪儿,只是胡乱地揪着他的衣襟。他摸索到她乱动的小手后,紧紧地握在了掌心,然后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 她红着脸,递出柔滑的小舌,依着他的唇形舔了舔。胤禛轻哼了一声,大手蓦地一松,直接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伸出舌头探进了她的嘴巴。 她禁不住整颗心都狂跳起来,犹如痉挛般开始浑身发颤…… “咦?格格的脸怎得这样红?莫不是又发热了?”灵犀一早伺候妍华起身,却看到她依旧睡得香甜,便拉开纱帐想叫她起来。可一眼看到她红得剔透的小脸时,心下骇然,只担心她又生了病,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格格?格格?你可是不舒服?”连唤了几声,她这才睁开迷蒙的双眼,悠悠地醒转开来。 她看到灵犀时,错愕了许久,眼里的迷离水光才渐渐消退了下去。可是她的脸却突然更加红了,直烧得整个小脸都红彤彤的仿佛那秋日里的红枫叶一般,闪耀着一抹荡漾的娇羞。 “我……呃……有点不舒服……太,太热了……”她语无伦次地躲开灵犀那关切的眼神,直羞得扯起被子将整个头都蒙住了。 “哎呀!格格,既然热,还怎得把头都蒙住,快些起来吧,还要去给福晋请安呢,莫要迟了。”灵犀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胤禛昨日带着妍华出去了,说是去马场骑马,待晚上回来时,妍华的脸就一直娇俏地闪着红晕。害得灵犀一度怀疑,妍华是刻意自己偷偷儿地抹了胭脂。 妍华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好在灵犀并不知她的心思,所以她便也尽量轻喘着气儿稳住了心神。 她怎得……怎得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昨儿在马场……他吻了自己吗? 胤禛缓缓低下头来,张口便攫住了妍华的小嘴。唇齿相依的感觉原来这般美妙,她感受着他唇上的柔软,感受着他唇上传递过来的火热,心口狂跳个不停。 她的小手不知该放在哪儿,只是胡乱地揪着他的衣襟。他摸索到她乱动的小手后,紧紧地握在了掌心,然后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口。 她红着脸,递出柔滑的小舌,依着他的唇形舔了舔。胤禛轻哼了一声,大手蓦地一松,直接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伸出舌头探进了她的嘴巴。 她禁不住整颗心都狂跳起来,犹如痉挛般开始浑身发颤…… “咦?格格的脸怎得这样红?莫不是又发热了?”灵犀一早伺候妍华起身,却看到她依旧睡得香甜,便拉开纱帐想叫她起来。可一眼看到她红得剔透的小脸时,心下骇然,只担心她又生了病,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烫。 “格格?格格?你可是不舒服?”连唤了几声,她这才睁开迷蒙的双眼,悠悠地醒转开来。 她看到灵犀时,错愕了许久,眼里的迷离水光才渐渐消退了下去。可是她的脸却突然更加红了,直烧得整个小脸都红彤彤的仿佛那秋日里的红枫叶一般,闪耀着一抹荡漾的娇羞。 “我……呃……有点不舒服……太,太热了……”她语无伦次地躲开灵犀那关切的眼神,直羞得扯起被子将整个头都蒙住了。 “哎呀!格格,既然热,还怎得把头都蒙住,快些起来吧,还要去给福晋请安呢,莫要迟了。”灵犀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胤禛昨日带着妍华出去了,说是去马场骑马,待晚上回来时,妍华的脸就一直娇俏地闪着红晕。害得灵犀一度怀疑,妍华是刻意自己偷偷儿地抹了胭脂。 妍华羞得简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好在灵犀并不知她的心思,所以她便也尽量轻喘着气儿稳住了心神。 她怎得……怎得会做那样的梦?是因为昨儿在马场……他吻了自己吗? 第五百九十七章 敌人 吕留良子孙众多,吕家发生此大祸后,能逃之人皆是四处逃逸,但最后都被陆陆续续地抓住了。斩草除根,除恶务尽,胤禛这一举措再度惊动四野,但是并无一人为吕留良一族求情,反清叛乱,大逆不道,谁会愿意落为同党而闹得家破人亡? 京中百姓无一不是谈到吕留良一家子便色变。有人在心里同情其后代子孙,尤其是那些无辜的孩子,却没人敢将这同情表露出来,倘若为吕家说话,那便是与叛贼同伍啊。更多的人在听完吕留良的罪证后,只觉着这人活该,好好儿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掀风鼓浪。 这件事情前后历时四五个月才偃旗息鼓,彼时妍华已经放下了心中的芥蒂,不再以被下药那件事为耻辱。而她因为得了胤禛的亲口允诺,自是操心起笑笑嫁人的事情。 虽然她觉着笑笑如今还小,并不急着将她嫁出去,但是笑笑的终身大事已然成了她心头最为重要的事情。 弘恩被十二带回郡王府后,一直没再进过宫。上个月十五是中秋佳节,十二将弘恩送进宫了,妍华没有想到,一年多的工夫,弘恩便对她疏远了许多,甚至不肯再开口唤她额娘。 若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可妍华深知,既然已经将弘恩过继给了十二夫妇,那么她便不能再被自己的感情左右,当放下还是要试着放下,否则只会让更多的人为难。 她知道,弘恩还小,跟着十二夫妇相处久了,便会当真将她这个生母给忘得一干二净。尤其是,弘恩可能一直认为是她不要他了,才会将他送出宫。 她可以忍受不将孩子养在身边的苦,但她不想弘恩一直误会于她。所以她跟弘恩解释了,妍华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只知道,他听完之后就哭了。 第二日,十二进宫面圣的时候,跟胤禛说了一句:“弘恩说他不怨熹贵妃了。” 待胤禛将这话转述给妍华时,妍华激动得当成泪崩…… 笑笑从小到大没有过敌人,可她也不知为何会在学规矩那漫长又枯燥的岁月里,一遍又一遍地想起那张清秀儒雅的脸,但是每次一想到那个窃贼,她都恨得咬牙切齿。她已经将害得依兰挨打的罪魁祸首,当成了张若霭。他的字为晴岚,故而又名张晴岚。 “哼!我可是因为他,而被那个紫衣怪给骂了,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个偷银子的窃贼嘛!等四哥找到他的罪证后,我一定亲自向皇阿玛禀报!” 笑笑又跑到弘昼的院里头来了,弘昼住在乾西三所,与二所相邻,所以每次笑笑去弘历那里串门子,都会顺便来三所与乌札库氏说说话。乌札库氏的脾性很得笑笑的喜欢,所以她更喜欢往弘昼这里跑。 “你怎得又跑我院里头来了?被皇阿玛看到定要责骂你。”胤禛让弘昼去尚书房行走,何谓行走?以弘昼的理解就是每日过去应个卯,在尚书房里转悠转悠,而后就可以回来了。因为他是皇子,所以尚书房的师傅们自然没人为难他。 其实他知道,他皇阿玛就是嫌他没有弘历聪明,想让他再多读读书。不过他都是二十二年岁的人了,哪里还有心思坐在那里跟个孩子似的摇头晃脑地读书?所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至今都没读完一本书。 “哼,皇阿玛若是知道,一定就是你告的密!五哥,你别让我讨厌你!”笑笑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昂着脑袋就与高她近一头的弘昼对视起来,两只小手还插着腰。 “咳咳~”乌札库氏看她又不收礼数了,便清咳了两声以作提醒。 笑笑撇了撇嘴,立马换上了一张笑脸,缓缓放下了手,甜声道:“五哥回来了啊,五哥辛苦了,来来来,喝杯茶。” 弘昼这才惬意地坐下,翘起二郎腿接过了茶:“这还差不多,这才有个公主的样子。” 他喝了一口茶便看向乌札库氏,赞许道:“还是你有法子,竟然将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人儿都给驯服了,厉害!” 笑笑一听这话,当即就想为“蛮横不讲理”这五个字与弘昼理论一番,乌札库氏却率先出了声:“我能不厉害嘛?你不是都被我驯服了,咯咯~” 言下之意,弘昼更加蛮横不讲理,连他都被驯服了,笑笑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你!”弘昼没料到她竟然当着笑笑的面,如此贬损于他,气得当场便炸开了锅。 他猛地站了起来,上前凑到雅雅的耳边恶狠狠道:“你小心着些,哼,爷看你真是欠收拾!看爷今儿夜里不好好收拾你!不收拾得你求饶,爷就不是爷!” 可那乌札库氏却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睨了笑笑一眼,见她正往这边凑,约莫是想偷听个墙角,便只好长话短说。所以她只是挑衅地冲着弘昼扬了扬眉,云淡风轻道:“还不知道是谁收拾谁呢。” “你!”弘昼气结,跳着脚骂了她一句,“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他说着便急急走了出去,真是气死他了! 笑笑见乌札库氏偏帮着自己,心里越发欢喜,忙献宝似的凑了过去:“嫂嫂,你预备如何收拾五哥啊?我与你说,你挠他痒痒吧?挠他半个时辰,他不跟你求饶才怪!” 乌札库氏看了笑笑一眼,心道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懂男女之情啊:“挠半个时辰?那我自个儿不也累坏了。笑笑,我问你,你可知女子为何会生孩子?” 没想到,她这么一问,笑笑立马红了脸。她扭扭捏捏又磨磨蹭蹭地低下了头,悄声道:“我知道,就是……就是……亲了嘴儿就会怀孩子了,然后就……就生出来了。” 她上一次出宫,买了可多宝贝了,还花一两银子买了几本小人书。只是画风粗糙,她只看懂一男一女光着身子在亲嘴儿,她还没来得及研究,依兰就红着脸将那几本小人书给没收了,只说画上的人在做能生孩子的事情,她还小,看不得。 其实她很是茫然,怎得光着身子,亲个嘴儿,就会生孩子了呢?那孩子又是怎么生下来的?从哪里生下来的?不过,她好面子,自然不肯将自己的不解说给别个人听。 她送给胤禛的那些个大大小小的盒子都被胤禛嫌弃了,所以她就全部送给了妍华。当时妍华是过了三五日才一一拆开来看的,待看到其中有一个纸包里装的是几本话本子后,她的脸色便不好了。等翻阅过里面的内容后,她立马让芍药传话,将笑笑那日从宫外头带进宫的所有东西都先没收了去。 妍华看到的那几本话本子,都是些淫词艳曲,且言语颇为大胆,简直不堪入眼!不是情哥哥便是情妹妹,低俗!与她以前看的那些话本子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当然,等她将所有东西都检视过一遍后,便将那些没问题的东西又都重新退给了笑笑。 再说眼下,乌札库氏听了笑笑自己理解的生孩子的事情后,有点儿哭笑不得。只不过,那样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教,所以她也只好点了下头:“恩,差不多。所以啊,你要等到日后嫁人了,才能让你的驸马亲你,可不能被别个男人占去了便宜。生孩子可是很痛的,你可莫要不将这当一回事儿哦。” “知道啦!五嫂,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笑笑眼神闪烁,匆匆离开了乾西三所…… “娘娘,近来景仁宫里头也没有什么人异常,可是还要继续查?”妍华自从发觉那万能钥匙被人动过后,便觉着景仁宫里头有人图谋不轨,所以便让心思细腻的芍药将景仁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都观察了个遍。 “不用了,我看,定是绿萝偷拿过那把钥匙。”妍华微微锁眉,心下有些烦忧。她觉得,绿萝很有可能用这把钥匙打开过十三的那个箱子,因为灵犀也说过,将箱子放在内殿后,她也没有差人仔细盯着那个箱子过。因为灵犀觉着那箱子上了锁,而且这是景仁宫,没人敢偷东西。 妍华打开箱子之前,并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按照什么顺序摆放的,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所以,绿萝从里面拿走一两件也不足为奇。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妍华反而不纠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长安审过绿萝,绿萝只道是乞巧指使她下药的,并未说过别的事情。那绿萝早就以一片碗渣,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想再审出别的事情,也是奢想。魏长安说,以他的经验,绿萝是当真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妍华本来是相信的,可想到这把钥匙的事情,她便觉着绿萝其实还有所隐瞒。 “皇上这几日都让刘贵人侍寝的哩。” 妍华的思绪在杜若她们的嘀咕声中收了回来,她高声道:“皇上召谁侍寝,你们不当打探,可莫要做什么让我为难的事情。” 杜若忙住了嘴,尴尬地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道了。娘娘,方才养心殿传话来了,说是请娘娘过去一趟。” “皇上不是在与大臣议事吗?这么快就议完了?”妍华起身抖了抖衣袖,拂了拂衣服上的褶皱,又让她给自己整理下仪容。方才她去过养心殿,听魏长安说,皇上正在里面与大人们议事,估计一时半会儿忙不完,所以妍华才折回来了。 妍华行至养心殿时,里面显然还在议事,不过胤禛与大臣显然是在暖阁里议着事呢。 “娘娘,请随奴才过来。”就在她疑惑地微微蹙起眉头时,苏培盛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第五百九十八章 偷听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木槿点了点头,悄声退下了。 待她赶到书房时,妍华正在书房外跟魏长安说着话。俩人看到木槿去了,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妍华冲木槿点了点头,便顾自进了书房。 “福晋有话问你,你且跟我去一趟祥和殿吧。” “好。”魏长安因着方才被妍华提醒过他与盈袖的谣言,所以心里也是有了准备的,只是看到盈袖方才因为此事都不拿正眼看他了,心里一时又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所以回应木槿的时候脸上也是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木槿望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路后,魏长安才木然地开了口:“福晋可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木槿回头瞥了他一眼:“嗯,武格格说是听了一些子传言,说你与盈袖之间有私情,今儿个就跟福晋说了。”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木槿点了点头,悄声退下了。 待她赶到书房时,妍华正在书房外跟魏长安说着话。俩人看到木槿去了,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妍华冲木槿点了点头,便顾自进了书房。 “福晋有话问你,你且跟我去一趟祥和殿吧。” “好。”魏长安因着方才被妍华提醒过他与盈袖的谣言,所以心里也是有了准备的,只是看到盈袖方才因为此事都不拿正眼看他了,心里一时又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所以回应木槿的时候脸上也是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木槿望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路后,魏长安才木然地开了口:“福晋可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木槿回头瞥了他一眼:“嗯,武格格说是听了一些子传言,说你与盈袖之间有私情,今儿个就跟福晋说了。”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木槿点了点头,悄声退下了。 待她赶到书房时,妍华正在书房外跟魏长安说着话。俩人看到木槿去了,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妍华冲木槿点了点头,便顾自进了书房。 “福晋有话问你,你且跟我去一趟祥和殿吧。” “好。”魏长安因着方才被妍华提醒过他与盈袖的谣言,所以心里也是有了准备的,只是看到盈袖方才因为此事都不拿正眼看他了,心里一时又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所以回应木槿的时候脸上也是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木槿望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路后,魏长安才木然地开了口:“福晋可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木槿回头瞥了他一眼:“嗯,武格格说是听了一些子传言,说你与盈袖之间有私情,今儿个就跟福晋说了。”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木槿点了点头,悄声退下了。 待她赶到书房时,妍华正在书房外跟魏长安说着话。俩人看到木槿去了,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妍华冲木槿点了点头,便顾自进了书房。 “福晋有话问你,你且跟我去一趟祥和殿吧。” “好。”魏长安因着方才被妍华提醒过他与盈袖的谣言,所以心里也是有了准备的,只是看到盈袖方才因为此事都不拿正眼看他了,心里一时又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所以回应木槿的时候脸上也是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木槿望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路后,魏长安才木然地开了口:“福晋可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木槿回头瞥了他一眼:“嗯,武格格说是听了一些子传言,说你与盈袖之间有私情,今儿个就跟福晋说了。”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木槿点了点头,悄声退下了。 待她赶到书房时,妍华正在书房外跟魏长安说着话。俩人看到木槿去了,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妍华冲木槿点了点头,便顾自进了书房。 “福晋有话问你,你且跟我去一趟祥和殿吧。” “好。”魏长安因着方才被妍华提醒过他与盈袖的谣言,所以心里也是有了准备的,只是看到盈袖方才因为此事都不拿正眼看他了,心里一时又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所以回应木槿的时候脸上也是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木槿望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路后,魏长安才木然地开了口:“福晋可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木槿回头瞥了他一眼:“嗯,武格格说是听了一些子传言,说你与盈袖之间有私情,今儿个就跟福晋说了。”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木槿点了点头,悄声退下了。 待她赶到书房时,妍华正在书房外跟魏长安说着话。俩人看到木槿去了,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妍华冲木槿点了点头,便顾自进了书房。 “福晋有话问你,你且跟我去一趟祥和殿吧。” “好。”魏长安因着方才被妍华提醒过他与盈袖的谣言,所以心里也是有了准备的,只是看到盈袖方才因为此事都不拿正眼看他了,心里一时又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所以回应木槿的时候脸上也是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木槿望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路后,魏长安才木然地开了口:“福晋可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木槿回头瞥了他一眼:“嗯,武格格说是听了一些子传言,说你与盈袖之间有私情,今儿个就跟福晋说了。”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木槿点了点头,悄声退下了。 待她赶到书房时,妍华正在书房外跟魏长安说着话。俩人看到木槿去了,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妍华冲木槿点了点头,便顾自进了书房。 “福晋有话问你,你且跟我去一趟祥和殿吧。” “好。”魏长安因着方才被妍华提醒过他与盈袖的谣言,所以心里也是有了准备的,只是看到盈袖方才因为此事都不拿正眼看他了,心里一时又有些闷闷的不舒服,所以回应木槿的时候脸上也是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木槿望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路后,魏长安才木然地开了口:“福晋可是听闻了什么谣言?” 木槿回头瞥了他一眼:“嗯,武格格说是听了一些子传言,说你与盈袖之间有私情,今儿个就跟福晋说了。” “木槿,去吧魏长安给我叫来。”福晋只习惯性地往佛堂去,待走到佛堂后她又转过身子走了出来。 木槿见她皱眉,便劝道:“福晋就不要这般劳心伤神了,武格格说的那些自然只是谣言。魏长安向来守规矩,盈袖又是个识大体的丫头,他们之间断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 “嗯~”福晋微微点了下头,却还是安不下心,“我终是要问过他,心里才得踏实,你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就是。” 第五百九十九章 机会 “可查到是谁了?”已接近子时,雍华殿内依旧亮着光。胤禛看到走进来的魏长安,抿了一口参茶复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 “贝勒爷,已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奴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魏长安行事很利落,只捡了重要的说了。 “嗯,切莫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想知道我的行踪。若最后查到是外面的人派了来监视的,你便不用惊动了他,只装作不知便可。若是府里的人让他监视的,待查出是谁便将他抓了吧。” “喳!”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去书房时,不见胤禛的人影儿。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去,于是便领着灵犀往雍华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两个急急地从雍华殿跑出来的侍卫,灵犀见了忙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哪个不长……”那侍卫刚想喝骂一句,抬眼一看是妍华,忙低下了头,“格格,这个奴才不好说,还望格格莫要难为奴才!” “贝勒爷可是在寝殿?”妍华见状,也没继续追问,只换了个旁的问题。 “是的,贝勒爷在寝殿。只是……格格眼下最好是不要过去了,贝勒爷现在忙着呢,只恐怕会抽不出空来跟格格说话……奴才有事,不能耽搁……” “去吧!”妍华点了下头,那几个侍卫忙又迅速跑开了。 “可查到是谁了?”已接近子时,雍华殿内依旧亮着光。胤禛看到走进来的魏长安,抿了一口参茶复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 “贝勒爷,已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奴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魏长安行事很利落,只捡了重要的说了。 “嗯,切莫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想知道我的行踪。若最后查到是外面的人派了来监视的,你便不用惊动了他,只装作不知便可。若是府里的人让他监视的,待查出是谁便将他抓了吧。” “喳!”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去书房时,不见胤禛的人影儿。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去,于是便领着灵犀往雍华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两个急急地从雍华殿跑出来的侍卫,灵犀见了忙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哪个不长……”那侍卫刚想喝骂一句,抬眼一看是妍华,忙低下了头,“格格,这个奴才不好说,还望格格莫要难为奴才!” “贝勒爷可是在寝殿?”妍华见状,也没继续追问,只换了个旁的问题。 “是的,贝勒爷在寝殿。只是……格格眼下最好是不要过去了,贝勒爷现在忙着呢,只恐怕会抽不出空来跟格格说话……奴才有事,不能耽搁……” “去吧!”妍华点了下头,那几个侍卫忙又迅速跑开了。 “可查到是谁了?”已接近子时,雍华殿内依旧亮着光。胤禛看到走进来的魏长安,抿了一口参茶复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 “贝勒爷,已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奴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魏长安行事很利落,只捡了重要的说了。 “嗯,切莫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想知道我的行踪。若最后查到是外面的人派了来监视的,你便不用惊动了他,只装作不知便可。若是府里的人让他监视的,待查出是谁便将他抓了吧。” “喳!”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去书房时,不见胤禛的人影儿。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去,于是便领着灵犀往雍华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两个急急地从雍华殿跑出来的侍卫,灵犀见了忙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哪个不长……”那侍卫刚想喝骂一句,抬眼一看是妍华,忙低下了头,“格格,这个奴才不好说,还望格格莫要难为奴才!” “贝勒爷可是在寝殿?”妍华见状,也没继续追问,只换了个旁的问题。 “是的,贝勒爷在寝殿。只是……格格眼下最好是不要过去了,贝勒爷现在忙着呢,只恐怕会抽不出空来跟格格说话……奴才有事,不能耽搁……” “去吧!”妍华点了下头,那几个侍卫忙又迅速跑开了。 “可查到是谁了?”已接近子时,雍华殿内依旧亮着光。胤禛看到走进来的魏长安,抿了一口参茶复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 “贝勒爷,已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奴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魏长安行事很利落,只捡了重要的说了。 “嗯,切莫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想知道我的行踪。若最后查到是外面的人派了来监视的,你便不用惊动了他,只装作不知便可。若是府里的人让他监视的,待查出是谁便将他抓了吧。” “喳!”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去书房时,不见胤禛的人影儿。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去,于是便领着灵犀往雍华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两个急急地从雍华殿跑出来的侍卫,灵犀见了忙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哪个不长……”那侍卫刚想喝骂一句,抬眼一看是妍华,忙低下了头,“格格,这个奴才不好说,还望格格莫要难为奴才!” “贝勒爷可是在寝殿?”妍华见状,也没继续追问,只换了个旁的问题。 “是的,贝勒爷在寝殿。只是……格格眼下最好是不要过去了,贝勒爷现在忙着呢,只恐怕会抽不出空来跟格格说话……奴才有事,不能耽搁……” “去吧!”妍华点了下头,那几个侍卫忙又迅速跑开了。 “可查到是谁了?”已接近子时,雍华殿内依旧亮着光。胤禛看到走进来的魏长安,抿了一口参茶复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 “贝勒爷,已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奴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魏长安行事很利落,只捡了重要的说了。 “嗯,切莫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想知道我的行踪。若最后查到是外面的人派了来监视的,你便不用惊动了他,只装作不知便可。若是府里的人让他监视的,待查出是谁便将他抓了吧。” “喳!”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去书房时,不见胤禛的人影儿。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去,于是便领着灵犀往雍华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两个急急地从雍华殿跑出来的侍卫,灵犀见了忙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哪个不长……”那侍卫刚想喝骂一句,抬眼一看是妍华,忙低下了头,“格格,这个奴才不好说,还望格格莫要难为奴才!” “贝勒爷可是在寝殿?”妍华见状,也没继续追问,只换了个旁的问题。 “是的,贝勒爷在寝殿。只是……格格眼下最好是不要过去了,贝勒爷现在忙着呢,只恐怕会抽不出空来跟格格说话……奴才有事,不能耽搁……” “去吧!”妍华点了下头,那几个侍卫忙又迅速跑开了。 “可查到是谁了?”已接近子时,雍华殿内依旧亮着光。胤禛看到走进来的魏长安,抿了一口参茶复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 “贝勒爷,已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奴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魏长安行事很利落,只捡了重要的说了。 “嗯,切莫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想知道我的行踪。若最后查到是外面的人派了来监视的,你便不用惊动了他,只装作不知便可。若是府里的人让他监视的,待查出是谁便将他抓了吧。” “喳!”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去书房时,不见胤禛的人影儿。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去,于是便领着灵犀往雍华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两个急急地从雍华殿跑出来的侍卫,灵犀见了忙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哪个不长……”那侍卫刚想喝骂一句,抬眼一看是妍华,忙低下了头,“格格,这个奴才不好说,还望格格莫要难为奴才!” “贝勒爷可是在寝殿?”妍华见状,也没继续追问,只换了个旁的问题。 “是的,贝勒爷在寝殿。只是……格格眼下最好是不要过去了,贝勒爷现在忙着呢,只恐怕会抽不出空来跟格格说话……奴才有事,不能耽搁……” “去吧!”妍华点了下头,那几个侍卫忙又迅速跑开了。 “可查到是谁了?”已接近子时,雍华殿内依旧亮着光。胤禛看到走进来的魏长安,抿了一口参茶复才慢腾腾地抬起了眼。 “贝勒爷,已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奴才会继续追查下去的。”魏长安行事很利落,只捡了重要的说了。 “嗯,切莫打草惊蛇,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这般想知道我的行踪。若最后查到是外面的人派了来监视的,你便不用惊动了他,只装作不知便可。若是府里的人让他监视的,待查出是谁便将他抓了吧。” “喳!” 第二日,妍华请完安去书房时,不见胤禛的人影儿。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去,于是便领着灵犀往雍华殿走去。 一路上碰到两个急急地从雍华殿跑出来的侍卫,灵犀见了忙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是哪个不长……”那侍卫刚想喝骂一句,抬眼一看是妍华,忙低下了头,“格格,这个奴才不好说,还望格格莫要难为奴才!” “贝勒爷可是在寝殿?”妍华见状,也没继续追问,只换了个旁的问题。 “是的,贝勒爷在寝殿。只是……格格眼下最好是不要过去了,贝勒爷现在忙着呢,只恐怕会抽不出空来跟格格说话……奴才有事,不能耽搁……” “去吧!”妍华点了下头,那几个侍卫忙又迅速跑开了。 第六百章 人情 笑笑带着五个身手了得的御前侍卫,大摇大摆地出了宫,然后直接奔向了古月书斋。 那一日是九月下旬,秋高气爽,日头不烈,清风翩跹,委实是个赏秋作诗的好时节。笑笑本以为那诗会应是在某个院子里摆的,一边儿欣赏枯叶飘落的残败凄美,一边儿嘬两口小酒,然后那些满腹经纶的儒生再大笔一挥,一首诗便如此一蹴而就了。 结果她到了古月书斋一打听,才知道参加诗会的人都去了京郊的一条河边,预备上画舫,一边游河一边以诗会友。 她气得不行,只好让那几个侍卫赶着马车急匆匆地往河边赶。 好在他及时赶上了诗会,还及时地上了画舫。那五个侍卫分作了两拨,三个随同笑笑和依兰上了画舫,还有两个则留在岸边一路追随并随时警惕。 明明都是一样的青衫长袍,笑笑也不知为何,很快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张若霭。笑笑身着男子装扮,绑了垂髫,活脱脱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童。她胤禛身形娇小,很快就挤到了张若霭身边。 这画舫是两条并行,中间以绳索和木板相连,所以很大。 跟上画舫的三个侍卫很快就被将船上的儒生冲散,赶紧分散开来找笑笑。 笑笑的胆子惯常大,她只身跑到张若霭身边后,抬头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贼,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旁边的两个儒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在叫谁小贼?莫非这画舫上有窃贼?那二人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摸到银子还在时,都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张若霭以为那个一直缠着他的姑娘又追来了,忙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一个陌生的小童面孔时,他不解地拧起了眉头:“小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谁是你小兄弟,快还我银子!你个窃贼!”笑笑不由分手便伸出了一只手,理所当然地摊在他眼前索要自己丢失的银子。 张若霭头一次被人喊成窃贼,但凡是个读书人,都不屑于盗窃这种勾当,所以张若霭心里自然升起厌恶之感。但是翩翩君子风度尚在,他不想同一个小孩子争执,便耐着心道:“小兄弟,你我初次见面,我何以会欠你银子?” “哼!我就知道,窃贼都是没脸没皮的,上次在市井中,你撞了我一次之后,我的银子就都丢了,肯定是你偷的!”笑笑扯住张若霭的前襟,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 张若霭觉着她胡搅蛮缠,刚欲刷开她的手离开,便突然听到有人惊呼:“走水了!” 而后,他与笑笑都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对面那艘画舫不知怎得起了火,上面的人都争先恐后地往这艘画舫上挤了过来。 笑笑与张若霭本就站在画舫的栏杆边,再被人一挤,笑笑一个不稳立马被挤落下水去。张若霭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却只碰到一只手,而后他自己也被挤掉了下去。 “噗通”“噗通”“噗通”,几声闷响过后,好几个人都在水里挣扎起来,显然都不会游水。 那三个侍卫早在笑笑与张若霭争执的时候便赶了过去,看到笑笑落水,他们三人想也没想,便齐刷刷都跳进了河里。 笑笑被其中一人救下后,看到灌了几口水的张若霭颇为狼狈,忙叫道:“快救救他!救救那个窃贼!” 等人被救上岸后,笑笑立马跟个没事人似的跑到了张若霭面前,笑眯眯道:“方才你想救我,证明你这个窃贼还算有良心。不过你救我没救成,却被我救下一命,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哦!还有,”她突然黑了脸,扬起下巴摊开手,“快还我银子!” 张若霭听她一口一个窃贼地叫自己,心里的耐心都快被磨没了。所以他并不搭理笑笑,待寻到救自己上岸的那个侍卫后,忙三两步走了过去,深深作了个揖:“多谢兄台相救,晴岚感激不尽。” 方才若不是想救她,他自己哪里会掉下水去的?所以欠她人情那一说是打哪儿来的?这小姑娘怎得这么莫名其妙呢? 不过那侍卫也很识趣,往旁边闪开了身子后,冷冷道:“我救是因为得了我家小姐的吩咐,所以你不必谢我,要谢便谢我家小姐吧。” 张若霭一听“小姐”二字,便回头看了一眼,笑笑的衣服被水打湿后全都沾在了身上,胸前那两个小笼包似的凸起正明目张胆地耸立着。张若霭身子一顿,忙讪讪地别开了眸子。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饶是她年幼,却也是男女有别啊。 笑笑本来还昂头挺胸着,待察觉到他方才的视线落在了不该看的地方时,小脸“唰”地一下立马就涨了个通红。岸上的两个侍卫这才发觉不妥,其中一人赶紧脱下了外袍,恭恭敬敬地递给了笑笑:“小姐恕罪,请莫要嫌弃,先披上这件衣服吧。” 笑笑气呼呼地将身子裹好,然后走到张若霭面前:“你个登徒子!方才你在看什么!相不相信我让人将你眼珠子剜出来!好哇,不仅是个窃贼,还是个登徒子!” 张若霭闻言一怔,眉头拧得更深了些。不过他方才确实在无意之中看到了不该看的地方,他就是有理却也说不清啊,不过,这窃贼之名确实冤枉,以他的身世,何以用得着做窃贼? “姑娘定是有所误会,在下确实不曾行过那偷窃之事。倘若姑娘不介意,在下愿意以这二十两银子当做方才救命的谢意,若是不够,在下可以回去再取……但是在下未曾窃过姑娘的银子,所以这并非还姑娘银子,是在下赠给姑娘当做谢意的……” “哼!登徒子,不要脸!剜了你一个眼珠子,我便再也不追究你窃取的银子了,也不要你还人情了!”笑笑听他极力否认,还想用二十两银子还清一个人情,气得立马给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张若霭没想到笑笑会如此刁蛮,简直比纠缠他的那个富家小姐还要任性。但是,就在他气愤之际,一左一右两个侍卫已经将他的双手反剪在了身后…… 笑笑出宫后,胤禛一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便去了景仁宫,他倒是想问问,妍华怎得可以对笑笑点头? 妍华当时还不知道笑笑已经出了宫,正坐在炕榻上给弘历和笑笑、弘恩三个绣斗篷,胤禛惯例没有让人通传,猫一般无声无息地都到妍华身边看了许久,她才惊觉身边站了个人,一不小心就将手指给扎了,殷红的血珠子立马渗了出来。 她“嘶”地一声抽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嗔他一眼,他便心疼地将妍华那只手给捞到了眼前:“怎得这般不小心?” “还不是要怪皇上,好端端地突然出现在身边,臣妾自然要被皇上的龙威震慑到。” “哼,以前是被我的贵气折煞,如今是被我的龙威震慑,你倒是从来都是信口拈来啊。这嘴皮子工夫啊,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胤禛无奈地摇了下头,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里露出浓浓的宠溺来。 他从芍药手里接过一块帕子,微微细着眼,小心翼翼地将她指头上的血迹给擦干净,而后又亲自给她抹了药膏,这才放下心来。 “又不是什么大伤,看皇上这架势,倒是让臣妾觉着内疚了。”妍华有点儿哭笑不得,她哪里金贵成那样了,以前学刺绣的时候,被扎的次数更多。只是被针扎一下后,很快就会止血了,哪里需要像他这样小心翼翼地处理? 胤禛轻笑了两声,执起她的手将她牵到了窗边,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而后将脑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看你内疚才好呢,免得你总是不理我。自从有了孩子,你总是将泰半的心思都花在他们身上,让你统理这后宫后,你又花了泰半心思在后宫琐事上……哎,你何时能将我放在首位呢?” 苏培盛早就料到皇上又要与熹贵妃说肉麻话了,早就使了眼色将人都屏退了,他自己也悄没声儿地退了下去。 妍华将双手覆在腰上的那两只大手上,轻柔道:“禛郎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排在首位的。我不是还要与禛郎携手到白头吗?” “那婵婵今晚侍寝可好?我好久没抱着你入眠了,甚是想念。”他的鼻尖在她耳边蹭了蹭,惹得她的耳朵微微泛起红晕来。 “当然好,禛郎翻我的牌子就是了,哪里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胤禛闷笑了两声,在她耳边亲了一口:“我差点忘了,你为何要答应笑笑同意她出宫呢?” 妍华闻言,立马将笑笑如何求她的过程讲了一遍:“……既然我默认了,皇上之前也确实说过那番话,这一回自是该遂了她的意,如若不然,她定会心生怨怼。我看她啊,被张大人的二公子迷得不轻。” “呵呵,她比婵婵胆大多了,像我,不愧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如此下去,只会将笑笑纵容地无法无天呢,她要想法子灭了笑笑总是想出宫的念头才是。 胤禛在景仁宫里待了个把时辰,正要携着妍华一起回养心殿时,苏培盛匆匆打断了他们的亲昵:“皇上,大事不好了,小公主闯祸啦!” 第六百零一章 打架 众人沉默着在祥和殿等了好一会儿,见有人来了,只以为是木槿带着结果回来了,都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去。武氏眼里更是闪着得意,轻蔑地扫了一眼妍华,便也引着脖子看了过去。 “贝勒爷怎么来了?”福晋看到来人是胤禛,脸上有些尴尬。毕竟巫蛊一事是真是假,眼下还没有定数,她不喜欢拿这样的事情去烦胤禛。 “本想过来看看你,不想都在啊。这是怎么了?”胤禛轻笑了一声,环视了一圈,看到妍华脸上有些微愠怒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再看到宋氏的脸色隐隐泛着紧张,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本也没什么大事。”福晋无力地笑了一下。如若发现用来下巫蛊之术的东西,那便是大事了,她心里这般想着,便越发地不安起来。 “弘昀可好些了?可有再犯晕?”胤禛走到上座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侧福晋。 侧福晋李氏眼含秋波一般,冲着胤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昀儿好多了,只是夜里偶尔会惊一下,白日里的精神气倒是好了。” “嗯,那便好。这里可还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琴语,我正好跟你一起去绿萼苑看看弘昀。”胤禛心里挂记着弘昀的情况,见众人只是坐在那里也没人说出了何事,便看向了侧福晋。 “这……”侧福晋有些犯难地看向了福晋,她只怕若是真查出什么,她因为中途离开这里而遭了谁诬陷。 “去吧。”福晋看了一眼胤禛,见他低着头在用杯盖拨弄着瓷杯里的茶水,便朝着侧福晋点了点头。 武氏看到胤禛来了,心想正好有好戏让他看呢,没想他椅子还没坐热便要离开了,情急之下就叫道:“不行!贝勒爷……福晋正在查……” “闭嘴!”福晋不悦地呵斥出了声,蹙着眉头瞪了武氏一眼。 胤禛放下手中的瓷杯,淡淡地看了一眼福晋,复又看向了武氏,缓缓地开了口:“说吧,文瑶在查什么?莫不是关于杨九的死?你们这儿倒是有了什么线索吗?” 武氏心里有些忐忑地看了福晋一眼,见她正愠怒地盯着自己看,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再看向冠面如玉的胤禛时,心头又忍不住一阵轻颤,这个人便是她日思夜想之人儿呵。昨儿她好不容易等着众人离开了,她又巴巴儿地跑去书房想找他,可是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问了好几个侍卫,她才得知,胤禛一下了朝就跟着十三阿哥去了他的府邸。 众人沉默着在祥和殿等了好一会儿,见有人来了,只以为是木槿带着结果回来了,都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去。武氏眼里更是闪着得意,轻蔑地扫了一眼妍华,便也引着脖子看了过去。 “贝勒爷怎么来了?”福晋看到来人是胤禛,脸上有些尴尬。毕竟巫蛊一事是真是假,眼下还没有定数,她不喜欢拿这样的事情去烦胤禛。 “本想过来看看你,不想都在啊。这是怎么了?”胤禛轻笑了一声,环视了一圈,看到妍华脸上有些微愠怒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再看到宋氏的脸色隐隐泛着紧张,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本也没什么大事。”福晋无力地笑了一下。如若发现用来下巫蛊之术的东西,那便是大事了,她心里这般想着,便越发地不安起来。 “弘昀可好些了?可有再犯晕?”胤禛走到上座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侧福晋。 侧福晋李氏眼含秋波一般,冲着胤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昀儿好多了,只是夜里偶尔会惊一下,白日里的精神气倒是好了。” “嗯,那便好。这里可还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琴语,我正好跟你一起去绿萼苑看看弘昀。”胤禛心里挂记着弘昀的情况,见众人只是坐在那里也没人说出了何事,便看向了侧福晋。 “这……”侧福晋有些犯难地看向了福晋,她只怕若是真查出什么,她因为中途离开这里而遭了谁诬陷。 “去吧。”福晋看了一眼胤禛,见他低着头在用杯盖拨弄着瓷杯里的茶水,便朝着侧福晋点了点头。 武氏看到胤禛来了,心想正好有好戏让他看呢,没想他椅子还没坐热便要离开了,情急之下就叫道:“不行!贝勒爷……福晋正在查……” “闭嘴!”福晋不悦地呵斥出了声,蹙着眉头瞪了武氏一眼。 胤禛放下手中的瓷杯,淡淡地看了一眼福晋,复又看向了武氏,缓缓地开了口:“说吧,文瑶在查什么?莫不是关于杨九的死?你们这儿倒是有了什么线索吗?” 武氏心里有些忐忑地看了福晋一眼,见她正愠怒地盯着自己看,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再看向冠面如玉的胤禛时,心头又忍不住一阵轻颤,这个人便是她日思夜想之人儿呵。昨儿她好不容易等着众人离开了,她又巴巴儿地跑去书房想找他,可是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问了好几个侍卫,她才得知,胤禛一下了朝就跟着十三阿哥去了他的府邸。 众人沉默着在祥和殿等了好一会儿,见有人来了,只以为是木槿带着结果回来了,都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去。武氏眼里更是闪着得意,轻蔑地扫了一眼妍华,便也引着脖子看了过去。 “贝勒爷怎么来了?”福晋看到来人是胤禛,脸上有些尴尬。毕竟巫蛊一事是真是假,眼下还没有定数,她不喜欢拿这样的事情去烦胤禛。 “本想过来看看你,不想都在啊。这是怎么了?”胤禛轻笑了一声,环视了一圈,看到妍华脸上有些微愠怒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再看到宋氏的脸色隐隐泛着紧张,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本也没什么大事。”福晋无力地笑了一下。如若发现用来下巫蛊之术的东西,那便是大事了,她心里这般想着,便越发地不安起来。 “弘昀可好些了?可有再犯晕?”胤禛走到上座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侧福晋。 侧福晋李氏眼含秋波一般,冲着胤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昀儿好多了,只是夜里偶尔会惊一下,白日里的精神气倒是好了。” “嗯,那便好。这里可还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琴语,我正好跟你一起去绿萼苑看看弘昀。”胤禛心里挂记着弘昀的情况,见众人只是坐在那里也没人说出了何事,便看向了侧福晋。 “这……”侧福晋有些犯难地看向了福晋,她只怕若是真查出什么,她因为中途离开这里而遭了谁诬陷。 “去吧。”福晋看了一眼胤禛,见他低着头在用杯盖拨弄着瓷杯里的茶水,便朝着侧福晋点了点头。 武氏看到胤禛来了,心想正好有好戏让他看呢,没想他椅子还没坐热便要离开了,情急之下就叫道:“不行!贝勒爷……福晋正在查……” “闭嘴!”福晋不悦地呵斥出了声,蹙着眉头瞪了武氏一眼。 胤禛放下手中的瓷杯,淡淡地看了一眼福晋,复又看向了武氏,缓缓地开了口:“说吧,文瑶在查什么?莫不是关于杨九的死?你们这儿倒是有了什么线索吗?” 武氏心里有些忐忑地看了福晋一眼,见她正愠怒地盯着自己看,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再看向冠面如玉的胤禛时,心头又忍不住一阵轻颤,这个人便是她日思夜想之人儿呵。昨儿她好不容易等着众人离开了,她又巴巴儿地跑去书房想找他,可是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问了好几个侍卫,她才得知,胤禛一下了朝就跟着十三阿哥去了他的府邸。 众人沉默着在祥和殿等了好一会儿,见有人来了,只以为是木槿带着结果回来了,都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去。武氏眼里更是闪着得意,轻蔑地扫了一眼妍华,便也引着脖子看了过去。 “贝勒爷怎么来了?”福晋看到来人是胤禛,脸上有些尴尬。毕竟巫蛊一事是真是假,眼下还没有定数,她不喜欢拿这样的事情去烦胤禛。 “本想过来看看你,不想都在啊。这是怎么了?”胤禛轻笑了一声,环视了一圈,看到妍华脸上有些微愠怒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再看到宋氏的脸色隐隐泛着紧张,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本也没什么大事。”福晋无力地笑了一下。如若发现用来下巫蛊之术的东西,那便是大事了,她心里这般想着,便越发地不安起来。 “弘昀可好些了?可有再犯晕?”胤禛走到上座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侧福晋。 侧福晋李氏眼含秋波一般,冲着胤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昀儿好多了,只是夜里偶尔会惊一下,白日里的精神气倒是好了。” “嗯,那便好。这里可还有什么事情?若是没有,琴语,我正好跟你一起去绿萼苑看看弘昀。”胤禛心里挂记着弘昀的情况,见众人只是坐在那里也没人说出了何事,便看向了侧福晋。 “这……”侧福晋有些犯难地看向了福晋,她只怕若是真查出什么,她因为中途离开这里而遭了谁诬陷。 “去吧。”福晋看了一眼胤禛,见他低着头在用杯盖拨弄着瓷杯里的茶水,便朝着侧福晋点了点头。 武氏看到胤禛来了,心想正好有好戏让他看呢,没想他椅子还没坐热便要离开了,情急之下就叫道:“不行!贝勒爷……福晋正在查……” “闭嘴!”福晋不悦地呵斥出了声,蹙着眉头瞪了武氏一眼。 胤禛放下手中的瓷杯,淡淡地看了一眼福晋,复又看向了武氏,缓缓地开了口:“说吧,文瑶在查什么?莫不是关于杨九的死?你们这儿倒是有了什么线索吗?” 武氏心里有些忐忑地看了福晋一眼,见她正愠怒地盯着自己看,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再看向冠面如玉的胤禛时,心头又忍不住一阵轻颤,这个人便是她日思夜想之人儿呵。昨儿她好不容易等着众人离开了,她又巴巴儿地跑去书房想找他,可是寻了半天也没见到人,问了好几个侍卫,她才得知,胤禛一下了朝就跟着十三阿哥去了他的府邸。 第六百零二章 背叛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胤禛挑了挑眉,抬眼看向了武氏,没有吭声。 “嗯?新格格这般激动是做什么?难道你那般肯定府里有人用那阴邪之术?”侧福晋听后也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她自是也不希望弘昀的事情会与那巫蛊有关,她不想自己的孩儿犯险。只是看到武氏突然那般激动,心里自是有了计较,便冷嘲热讽地说出了声儿。 “我……没有……只是……我,我近来……身子会突然那般不适,若不是中了巫蛊,又怎得会那样……”她磕磕巴巴地转不过脑子来,等转过心思后便说话利索了。 福晋抬眼看了一下,脸上淡淡的带着不悦:“若我没记错,紫烟昨儿不是说了你身子不适的因由了,难不成与那个无关?你莫要瞎想了,没有人动那种邪术是好事。今儿个贝勒爷也在,我便跟你们说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以后再有人提这阴邪之术,更不允人触碰这种东西!若是发现,定不能轻饶!” 胤禛这才缓缓地沉声道:“福晋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都记着点,以后若是有谁犯了这般子事,莫要说不知道福晋没有提醒过!”说罢,他冷冷地扫了一圈,待看到耿氏时,她面上已经再也没了方才的忧色,胤禛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待胤禛走后,福晋便让众人散了。 妍华因为也不用再赶着去书房,便跟着耿氏一起回去了。 耿氏一路上,都有些激动地拉着妍华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妍华问了几遍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只是摇了摇头:“妹妹,且回去再说,今儿可是把我担心死了。” 一回到万福阁,妍华便看到盈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站在帘子外面来回徘徊着引颈翘盼。 耿氏跟着妍华一起进了她的屋子,等进去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让灵犀把门关了:“妹妹,刚才实在太惊险了!你可知道我方才有多担心吗?” 盈袖似乎有事要跟妍华说,只是看到耿氏这般激动,便讪讪地没有吭声。 妍华只是不解:“姐姐出了何事?我方才在福晋那里一直想问你,只是寻不到机会问。你方才脸色一直不好,可是跟搜查之事有关系?”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胤禛挑了挑眉,抬眼看向了武氏,没有吭声。 “嗯?新格格这般激动是做什么?难道你那般肯定府里有人用那阴邪之术?”侧福晋听后也是暗暗舒了一口气,她自是也不希望弘昀的事情会与那巫蛊有关,她不想自己的孩儿犯险。只是看到武氏突然那般激动,心里自是有了计较,便冷嘲热讽地说出了声儿。 “我……没有……只是……我,我近来……身子会突然那般不适,若不是中了巫蛊,又怎得会那样……”她磕磕巴巴地转不过脑子来,等转过心思后便说话利索了。 福晋抬眼看了一下,脸上淡淡的带着不悦:“若我没记错,紫烟昨儿不是说了你身子不适的因由了,难不成与那个无关?你莫要瞎想了,没有人动那种邪术是好事。今儿个贝勒爷也在,我便跟你们说了,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以后再有人提这阴邪之术,更不允人触碰这种东西!若是发现,定不能轻饶!” 胤禛这才缓缓地沉声道:“福晋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都记着点,以后若是有谁犯了这般子事,莫要说不知道福晋没有提醒过!”说罢,他冷冷地扫了一圈,待看到耿氏时,她面上已经再也没了方才的忧色,胤禛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 待胤禛走后,福晋便让众人散了。 妍华因为也不用再赶着去书房,便跟着耿氏一起回去了。 耿氏一路上,都有些激动地拉着妍华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妍华问了几遍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她只是摇了摇头:“妹妹,且回去再说,今儿可是把我担心死了。” 一回到万福阁,妍华便看到盈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站在帘子外面来回徘徊着引颈翘盼。 耿氏跟着妍华一起进了她的屋子,等进去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让灵犀把门关了:“妹妹,刚才实在太惊险了!你可知道我方才有多担心吗?” 盈袖似乎有事要跟妍华说,只是看到耿氏这般激动,便讪讪地没有吭声。 妍华只是不解:“姐姐出了何事?我方才在福晋那里一直想问你,只是寻不到机会问。你方才脸色一直不好,可是跟搜查之事有关系?”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胤禛挑了挑眉,抬眼看向了武氏,没有吭声。 第六百零三章 了结 李贵人偷偷观察着熹贵妃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心里的狐疑便越发深重起来。也许,她选择背叛安贵人是对的,那封信也许是人栽赃嫁祸,毕竟信的结尾既没落款也没印章。 “安姐姐说……说那是怡亲王写给娘娘的……嫔妾听了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让安姐姐不可胡说八道,可安姐姐却说……却说要在皇上面前揭发娘娘……嫔妾当时太害怕了,不敢立即过来跟娘娘禀报此事,所以……所以耽搁到今天……” “安贵人为何要与贵人您说这件事情?”芍药突然开了口,看了妍华一眼后,板着脸问出了声。 李贵人看了芍药一眼,觉着她好生无礼,可因为她是伺候熹贵妃的人儿,所以李贵人只得忍着不满回道:“安姐姐怕惹祸上身,想让嫔妾将那封信递给皇上……还说,还说若是嫔妾敢将事情泄露出去,便……便咬定嫔妾是同谋。嫔妾想了几日,越想越怕,还是决定要跟娘娘说出这件事来……嫔妾……嫔妾真的没有与安姐姐合谋啊……娘娘一定要相信嫔妾……” 李贵人一向以强悍的形象示人,看人都是拿鼻孔看的,遇到不合意的事情便会出声教训,除了在皇上面前会温柔和婉,再也没有过以这样柔弱的样子示人。所以眼下她这副模样,让人看了觉着甚是违和。 妍华一听果然与她所料一样,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可面上却还是那么镇定:“哼,怡亲王早已薨逝,她竟然敢以怡亲王的名义做这等诬陷之事,想来是活得不耐烦了。她若是想递给皇上看,尽管去递,我倒要看看皇上是信本宫信怡亲王,还是信她信那张纸。” 那些信她都看过,十三只在开头写了“婵儿”二字,结尾并无署名,而且,那字迹与十三平日里的自己不同,她猜十三是用左手写下的那些信,也许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不知道胤禛看了那封信后,会不会信她,但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李贵人看到熹贵妃眼中的严厉,心里惶恐,生怕她迁怒于自己:“娘娘息怒,嫔妾也这么劝安姐姐来着,可安姐姐跟魔怔了一般,不肯罢手。嫔妾害怕,不肯帮忙传信给皇上,安姐姐便怒了,说……她自己会另寻机会呈给皇上的。” 其实安贵人早就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将那封信给她看了。她本来也是乐意帮着安贵人那么做的,但事后想想,她觉得那么做是有百害无一益。毕竟皇上是有多么敬重、多么宠爱熹贵妃,她可亲眼看到过许多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熹贵妃被扳倒了,还有裕妃和宁嫔,怎么着也轮不到她们独大于六宫的。 所以,李贵人想明白这些道理之后,立马便决定了要背叛安贵人,借由这件事情来夺得皇上的亲睐。 只这一会儿的工夫,妍华便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主意。她不能让胤禛看到那封信,因为十三左手会写字这事儿,胤禛定然是知道的,而且他当时认得十三左手的笔迹的。可有什么法子能让皇上在不看那封信的时候,便能相信她呢? 事情拖不得,越拖越有变数。 她当机立断,让李贵人跟着她一起去见皇上:“本宫要与那安贵人当面对质。” 李贵人没有想到熹贵妃会如此坦荡,这不是给安氏制造机会呈送那封信吗?她心里再次情形自己做对了选择,赶紧跟着熹贵妃往外走去。 胤禛看到妍华去而复返,轻轻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又来了?见不到我便想得慌?” 妍华尴尬地清咳了一声,眼神往身后移了移,胤禛这才发觉后面还有个李贵人,面上登时有些难看起来。唔,他可鲜少会在别的贵人常在面前露出如此轻佻的一面,自然会尴尬。 妍华与李贵人向他行了礼后,妍华主动坦白道:“皇上,臣妾是来喊冤的,望皇上做主。” 她可是第一次如此兴师动众地在胤禛面前喊冤,胤禛立马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放下手里的朱砂笔,示意妍华起身:“你说,朕一定给你做主。” 他这话一说出口,李贵人理解惊了惊。其实她很闹不明白,熹贵妃饶是再风韵犹存,却也已经是个老女人了,哪里比得上她们这样年轻娇嫩的人儿,可皇上偏生喜好啃老肉,却将她们一干粉嫩的人儿晾在一边,实在叫她想不通透。 “此事干系重大,臣妾也是疑犯之一,所以不敢自行处断此事。”妍华吸了一口气,目色凝重起来,“方才臣妾听李贵人说起一件事,觉着难以置信……” 她将李贵人方才说的事情一一道清楚,时不时还向李贵人求证一下,李贵人自是十分配合,连连点头予以肯定。 妍华主动招供此事,与他人指证她全然不同。她自己主动向胤禛坦白此事,不但能表明她的清白,还能干脆利落地将这件事情解决掉。 倘若安贵人真的带着那封信来了,胤禛在看那封信之前便信了她十分,即便看完信后生出怀疑,只要她诚恳一些,总归会有补救的法子。她不信他们夫妻这么多年,还能被一封信给打败了。其实她心里隐隐笃定胤禛不会相信这件事情的,毕竟十三已经不在了,信了那封信的内容,于胤禛而言除了痛苦再无半点好处。 倘若安贵人带不来那封信,那么这李贵人就是欺君。而李贵人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之话属实,自然会抖搂一些安贵人那见不得人的事情,到时候倒霉的也只会是她们。 胤禛一听还涉及十三,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当初老九还诬陷过那个背影是十三呢,结果差点儿让他亲手酿成大错,如今又来这么一封信!这封信指不定就是老九想诬陷十三的时候找人模仿了十三的笔迹写出来的呢,定是被有心之人传到了宫里头! “苏培盛,让安氏带着那封信来见朕!”胤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压根不信妍华与十三之间会不清不楚。 安贵人带着那封信过来时,阴狠地瞪了李贵人一眼。这封信的事情,她只与李贵人说过,所以苏培盛带着人去传话时,她便知道自己被李贵人出卖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熹贵妃请安!”她的身子都在发颤,一路上都在想着该如何将自己撇干净。她不知道李贵人在皇上与熹贵妃面前是怎么说的,可她已经想好了,万一事情对她不利,她也不会死命地想要借这一封信将熹贵妃扳倒。 安贵人行完礼后便掏出了那封信,恭恭敬敬地双手托起,苏培盛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将信呈给了皇上。 当初张李子还从那箱子的暗格里找打了一些十三与暗卫联络的纸条,都是他被幽禁的时候,暗卫想法子递进去的。有的纸条十三一直没烧掉,是因为害怕他自己会忘记,便将之传了起来。魏长安搜到那些纸条后,便将那些东西统统都烧了。 胤禛知道那些纸条的事情,眼下又看到这封信真真实实地摆在了自己面前,心头划过一瞬间的怀疑。 他抬头看了妍华一眼,见她目露沉痛之色,轻轻咬着嘴角似有百般委屈,便没有打开那封信看:“你是从何处得到这封信的?” “回皇上,是……梅儿在……在御花园里捡到的……”梅儿从第二次学完规矩,回去的时候经过御花园时,看到了这封信。梅儿之所以说这信是十三阿哥写的,是因为她在长房里学规矩的时候,隐隐听到些关于十三与熹贵妃之间的传闻。 “哼!你可是当真出息得很,凭借这么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便想诬陷怡亲王与熹贵妃,好哇,真是很好!”胤禛一听这信的来历这么随意,当场便没了看信的*。 他已经害得妍华吐过一次血,不想再害第二次。 安贵人心里本就惊慌,再听到胤禛说这样的话,吓得身子直抖,赶紧磕头认错:“皇上恕罪啊!臣妾……臣妾没有想害熹贵妃,臣妾……臣妾若是想害娘娘,也不用等到今日还没有将信送过来给皇上看啊……臣妾……臣妾一个多月前就看到这封信了,上个月还将信拿给李妹妹看过,让她帮着出出主意,结果……臣妾是冤枉的,皇上恕罪啊……” “安姐姐若是无心祸乱,早就该将这信烧了毁了,不该四处传看……如此,对怡亲王和熹贵妃的名声不好啊!”李贵人简直是火上浇油,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当然不能再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事情的结果显而易见,安贵人因为有心怀不轨企图损毁皇家颜面的可疑,被连降两级,重新做回了安答应。至于李贵人,因为检举有功,被胤禛夸赞了几句后,又随手赏赐了几样小玩意儿。 而那封信,被胤禛亲手撕毁后,丢在了炭炉子里烧得一干二净。 众人退净后,胤禛拥着妍华进了东暖阁,看到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微微泛疼:“婵婵?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莫要生气了。” “皇上,她们怎能如此污蔑臣妾与怡亲王?王爷生前中心为皇上做事,薨逝之后还要受此污蔑,实在……哎……臣妾被污蔑惯了,只要皇上肯信臣妾,臣妾心里也就不难过了。” 其实,在十三这件事情上,她也当真委屈。她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十三对她有那样的心思,过不是瓜尔佳氏对十三情深意重,将那个箱子送进了宫,她实在不会了解到这个秘密。 可饶是如此,她的心还是坚定地向着胤禛啊,被人诬陷她与十三之间的情谊,她怎能不委屈呢?十三也委屈不是?他从来未曾在她面前表露过一丝一毫的异样情愫啊。 “皇上,小公主来了。” 妍华将头从胤禛怀里拔了出来,胤禛将她眼角的泪痕擦了擦,无奈道:“哎,那个闯祸精又来了。” 第六百零四章 凑合 书房内,妍华看到胤禛的腰间挂着她送的那只香囊,心里一阵窃喜,忍不住时时扫一眼。 看得胤禛不禁莞尔:“你看什么?研个墨都这般子分心。” 妍华抿着嘴笑道:“这香囊,你终于挂着了。”说完,脸上漾起一片红霞。看到自己一针一线缝好的香囊挂在他的腰间,她感觉自己的真心得了重视,心里自然很欢喜。 胤禛看到她的傻模样,只觉着好笑,勾了勾手指:“过来。” 妍华看了看他的腿,只想着胤禛又要抱着她坐在他腿上了,脸上便更红了。胤禛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并没有抱住她,只是握住了她的一双手,冰冰凉凉的竟是有些冷,不禁责备道:“手竟是这般凉,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 “没事呢,我的手到了冬日里总爱凉着,我却并没有觉得冷。”妍华楞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腿,脸上因为尴尬变得红一下白一下的。 胤禛用双手捂着她的两只手,轻轻搓了搓:“我帮你捂着吧。” “那以后入了冬,我都找你捂手,可好?”妍华吐了吐舌头,俏皮又可爱,脸上虽是有羞赧之意,可是嘴上却大胆地说了出来。 胤禛却挑着眉头,微微撇了下嘴,故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我又不是你的汤婆子,若是手冷,我便让良辰多给你备几个汤婆子就是,何故要让我捂手。” 妍华噎了下,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哼!”心里只是想着他怎得这般没有情趣,总是要这般逗她,惹得她有时候也分不清他是刻意在逗她抑或是真的那样想。 “我今儿吃了一颗糖,洋人带过来的糖,本想带了给你尝尝,只是十弟抢着把糖给剥开了……你可想尝尝?”胤禛看到她脸上娇羞的模样,心里欢喜得很,只是却突然转开了话题。 “嗯?想是想,可糖不是已经被你吃了吗?难道你偷藏了一颗带给我吗?”妍华双眸一亮,盯着他的衣袖看了看,不知他把糖给藏在了哪里。 书房内,妍华看到胤禛的腰间挂着她送的那只香囊,心里一阵窃喜,忍不住时时扫一眼。 看得胤禛不禁莞尔:“你看什么?研个墨都这般子分心。” 妍华抿着嘴笑道:“这香囊,你终于挂着了。”说完,脸上漾起一片红霞。看到自己一针一线缝好的香囊挂在他的腰间,她感觉自己的真心得了重视,心里自然很欢喜。 胤禛看到她的傻模样,只觉着好笑,勾了勾手指:“过来。” 妍华看了看他的腿,只想着胤禛又要抱着她坐在他腿上了,脸上便更红了。胤禛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并没有抱住她,只是握住了她的一双手,冰冰凉凉的竟是有些冷,不禁责备道:“手竟是这般凉,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 “没事呢,我的手到了冬日里总爱凉着,我却并没有觉得冷。”妍华楞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腿,脸上因为尴尬变得红一下白一下的。 胤禛用双手捂着她的两只手,轻轻搓了搓:“我帮你捂着吧。” “那以后入了冬,我都找你捂手,可好?”妍华吐了吐舌头,俏皮又可爱,脸上虽是有羞赧之意,可是嘴上却大胆地说了出来。 胤禛却挑着眉头,微微撇了下嘴,故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我又不是你的汤婆子,若是手冷,我便让良辰多给你备几个汤婆子就是,何故要让我捂手。” 妍华噎了下,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哼!”心里只是想着他怎得这般没有情趣,总是要这般逗她,惹得她有时候也分不清他是刻意在逗她抑或是真的那样想。 “我今儿吃了一颗糖,洋人带过来的糖,本想带了给你尝尝,只是十弟抢着把糖给剥开了……你可想尝尝?”胤禛看到她脸上娇羞的模样,心里欢喜得很,只是却突然转开了话题。 “嗯?想是想,可糖不是已经被你吃了吗?难道你偷藏了一颗带给我吗?”妍华双眸一亮,盯着他的衣袖看了看,不知他把糖给藏在了哪里。 书房内,妍华看到胤禛的腰间挂着她送的那只香囊,心里一阵窃喜,忍不住时时扫一眼。 看得胤禛不禁莞尔:“你看什么?研个墨都这般子分心。” 妍华抿着嘴笑道:“这香囊,你终于挂着了。”说完,脸上漾起一片红霞。看到自己一针一线缝好的香囊挂在他的腰间,她感觉自己的真心得了重视,心里自然很欢喜。 胤禛看到她的傻模样,只觉着好笑,勾了勾手指:“过来。” 妍华看了看他的腿,只想着胤禛又要抱着她坐在他腿上了,脸上便更红了。胤禛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并没有抱住她,只是握住了她的一双手,冰冰凉凉的竟是有些冷,不禁责备道:“手竟是这般凉,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 “没事呢,我的手到了冬日里总爱凉着,我却并没有觉得冷。”妍华楞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腿,脸上因为尴尬变得红一下白一下的。 胤禛用双手捂着她的两只手,轻轻搓了搓:“我帮你捂着吧。” “那以后入了冬,我都找你捂手,可好?”妍华吐了吐舌头,俏皮又可爱,脸上虽是有羞赧之意,可是嘴上却大胆地说了出来。 胤禛却挑着眉头,微微撇了下嘴,故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我又不是你的汤婆子,若是手冷,我便让良辰多给你备几个汤婆子就是,何故要让我捂手。” 妍华噎了下,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哼!”心里只是想着他怎得这般没有情趣,总是要这般逗她,惹得她有时候也分不清他是刻意在逗她抑或是真的那样想。 “我今儿吃了一颗糖,洋人带过来的糖,本想带了给你尝尝,只是十弟抢着把糖给剥开了……你可想尝尝?”胤禛看到她脸上娇羞的模样,心里欢喜得很,只是却突然转开了话题。 “嗯?想是想,可糖不是已经被你吃了吗?难道你偷藏了一颗带给我吗?”妍华双眸一亮,盯着他的衣袖看了看,不知他把糖给藏在了哪里。 书房内,妍华看到胤禛的腰间挂着她送的那只香囊,心里一阵窃喜,忍不住时时扫一眼。 看得胤禛不禁莞尔:“你看什么?研个墨都这般子分心。” 妍华抿着嘴笑道:“这香囊,你终于挂着了。”说完,脸上漾起一片红霞。看到自己一针一线缝好的香囊挂在他的腰间,她感觉自己的真心得了重视,心里自然很欢喜。 胤禛看到她的傻模样,只觉着好笑,勾了勾手指:“过来。” 妍华看了看他的腿,只想着胤禛又要抱着她坐在他腿上了,脸上便更红了。胤禛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并没有抱住她,只是握住了她的一双手,冰冰凉凉的竟是有些冷,不禁责备道:“手竟是这般凉,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 “没事呢,我的手到了冬日里总爱凉着,我却并没有觉得冷。”妍华楞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腿,脸上因为尴尬变得红一下白一下的。 胤禛用双手捂着她的两只手,轻轻搓了搓:“我帮你捂着吧。” “那以后入了冬,我都找你捂手,可好?”妍华吐了吐舌头,俏皮又可爱,脸上虽是有羞赧之意,可是嘴上却大胆地说了出来。 胤禛却挑着眉头,微微撇了下嘴,故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我又不是你的汤婆子,若是手冷,我便让良辰多给你备几个汤婆子就是,何故要让我捂手。” 妍华噎了下,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哼!”心里只是想着他怎得这般没有情趣,总是要这般逗她,惹得她有时候也分不清他是刻意在逗她抑或是真的那样想。 “我今儿吃了一颗糖,洋人带过来的糖,本想带了给你尝尝,只是十弟抢着把糖给剥开了……你可想尝尝?”胤禛看到她脸上娇羞的模样,心里欢喜得很,只是却突然转开了话题。 “嗯?想是想,可糖不是已经被你吃了吗?难道你偷藏了一颗带给我吗?”妍华双眸一亮,盯着他的衣袖看了看,不知他把糖给藏在了哪里。 书房内,妍华看到胤禛的腰间挂着她送的那只香囊,心里一阵窃喜,忍不住时时扫一眼。 看得胤禛不禁莞尔:“你看什么?研个墨都这般子分心。” 妍华抿着嘴笑道:“这香囊,你终于挂着了。”说完,脸上漾起一片红霞。看到自己一针一线缝好的香囊挂在他的腰间,她感觉自己的真心得了重视,心里自然很欢喜。 胤禛看到她的傻模样,只觉着好笑,勾了勾手指:“过来。” 妍华看了看他的腿,只想着胤禛又要抱着她坐在他腿上了,脸上便更红了。胤禛却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并没有抱住她,只是握住了她的一双手,冰冰凉凉的竟是有些冷,不禁责备道:“手竟是这般凉,怎么也不知道多穿些?” “没事呢,我的手到了冬日里总爱凉着,我却并没有觉得冷。”妍华楞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腿,脸上因为尴尬变得红一下白一下的。 胤禛用双手捂着她的两只手,轻轻搓了搓:“我帮你捂着吧。” “那以后入了冬,我都找你捂手,可好?”妍华吐了吐舌头,俏皮又可爱,脸上虽是有羞赧之意,可是嘴上却大胆地说了出来。 胤禛却挑着眉头,微微撇了下嘴,故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我又不是你的汤婆子,若是手冷,我便让良辰多给你备几个汤婆子就是,何故要让我捂手。” 妍华噎了下,嗔怒地瞪了他一眼:“哼!”心里只是想着他怎得这般没有情趣,总是要这般逗她,惹得她有时候也分不清他是刻意在逗她抑或是真的那样想。 “我今儿吃了一颗糖,洋人带过来的糖,本想带了给你尝尝,只是十弟抢着把糖给剥开了……你可想尝尝?”胤禛看到她脸上娇羞的模样,心里欢喜得很,只是却突然转开了话题。 “嗯?想是想,可糖不是已经被你吃了吗?难道你偷藏了一颗带给我吗?”妍华双眸一亮,盯着他的衣袖看了看,不知他把糖给藏在了哪里。 第六百零五章 铺张 胤禛放下杯子,淡淡地抬起了眸子,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氏看了半晌,才幽然出了声儿:“琴语,你来府里多少年了?” 侧福晋抬眼看到胤禛面上的平淡,心里一紧,眼泪蓦地就掉下了一大滴:“已是第十一年了。” “我可曾亏待过你?”胤禛紧接着就问了这样一句,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在说着与他无干的事情一般。 李氏听到他语气这般冷淡,挪动膝盖就那样以跪着的姿势挪到了胤禛身边。她抱住胤禛的小腿,将脸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哀戚地说道:“贝勒爷,你就原谅妾身吧!妾身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那样的傻事,实在是因为妾身时时记挂着贝勒爷啊!” 胤禛无动于衷地垂下了眸子,冷哼了一声:“一时糊涂?算算时日,他是从素素入府后便开始向你汇报了吧,这是一时?哼哼……你是当真太记挂我了啊……”胤禛知道周小六是得了李氏的授意时,心里是气愤的。 他与李琴语夫妻多年,宠她已不是一点半点。自从弘晖去了之后,他更是请了先生倾心栽培弘昀,却从不曾想过她会如此善妒。妒到这般在意他都与谁过了夜,又说了什么样的情话。 他是失望的,正是因了平日里对她寄予太多美好的印象,眼下才会如此失望。 “贝勒爷,琴语错了,看在昀儿和时儿的份上,您便饶了琴语这一次好不好?妾身再也不会做出这般事情了。”她的脸靠在他的腿上,嘤嘤地啜泣着,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精神气儿,此刻便只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女子。 “你这般心思,也不能好好照顾弘昀了,弘晖走后,文瑶的精神一直不济,我看便让她代你好好照顾着弘昀吧……” “不不不……贝勒爷,妾身错了,你怎么罚都行,请不要夺了昀儿啊!他是我生下来的,还有谁能比我照顾得更好啊!”李氏听到胤禛那般说,心里一急,抱着他腿的双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文瑶会亏待了弘昀不成?”胤禛微微蹙眉,不悦地看了李氏一眼。 “贝勒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说昀儿毕竟不是姐姐所生,她与昀儿之间没有这样的默契!毕竟母子连心啊!” “不要说了,这事就这般定了,周小六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了,你回吧。弘昀……我待会儿会让良辰把他送去祥和殿,你回去让人将他的衣物都收拾了也一并送去吧。”胤禛不耐地拂开了她的脸,冷冷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眸子,眼里是一片清冷。 李氏深知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仿佛被骄阳晒蔫了的花儿一般,颓然地松开了手。 胤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她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你便一门心思好好养着弘时吧。不是我绝情,只是你这般行为我着实不能容忍。”他本是不必多做解释,可看到她颓然的模样,心里终究是难受。 “是……”李氏木然地点了点头,心中有悔有恨。 她虽是让周小六报备其他人夜里侍寝的事情,却未曾害过谁。多年的情深,如今说抛了便抛了,若不是看在弘昀和弘时的面子上,她真的不敢肯定胤禛以后还会不会拿正眼瞧她。 李氏愣愣地看着胤禛走出书房的背影,心里苦涩难抑。 “琴语,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的眼里带着笑,字字珠玑,呵气如兰。 曾经的温情依旧历历在目,可此刻他却决然地只留了个背影予她。以后还能听到他这般温情地在自己耳边说话吗?泪水恣意地从她眼中流出,她只觉得浑身冰冰凉的仿佛至于冰窖中一般。 胤禛放下杯子,淡淡地抬起了眸子,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氏看了半晌,才幽然出了声儿:“琴语,你来府里多少年了?” 侧福晋抬眼看到胤禛面上的平淡,心里一紧,眼泪蓦地就掉下了一大滴:“已是第十一年了。” “我可曾亏待过你?”胤禛紧接着就问了这样一句,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在说着与他无干的事情一般。 李氏听到他语气这般冷淡,挪动膝盖就那样以跪着的姿势挪到了胤禛身边。她抱住胤禛的小腿,将脸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哀戚地说道:“贝勒爷,你就原谅妾身吧!妾身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那样的傻事,实在是因为妾身时时记挂着贝勒爷啊!” 胤禛无动于衷地垂下了眸子,冷哼了一声:“一时糊涂?算算时日,他是从素素入府后便开始向你汇报了吧,这是一时?哼哼……你是当真太记挂我了啊……”胤禛知道周小六是得了李氏的授意时,心里是气愤的。 他与李琴语夫妻多年,宠她已不是一点半点。自从弘晖去了之后,他更是请了先生倾心栽培弘昀,却从不曾想过她会如此善妒。妒到这般在意他都与谁过了夜,又说了什么样的情话。 他是失望的,正是因了平日里对她寄予太多美好的印象,眼下才会如此失望。 “贝勒爷,琴语错了,看在昀儿和时儿的份上,您便饶了琴语这一次好不好?妾身再也不会做出这般事情了。”她的脸靠在他的腿上,嘤嘤地啜泣着,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精神气儿,此刻便只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女子。 “你这般心思,也不能好好照顾弘昀了,弘晖走后,文瑶的精神一直不济,我看便让她代你好好照顾着弘昀吧……” “不不不……贝勒爷,妾身错了,你怎么罚都行,请不要夺了昀儿啊!他是我生下来的,还有谁能比我照顾得更好啊!”李氏听到胤禛那般说,心里一急,抱着他腿的双臂都微微颤抖起来。 “文瑶会亏待了弘昀不成?”胤禛微微蹙眉,不悦地看了李氏一眼。 “贝勒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是说昀儿毕竟不是姐姐所生,她与昀儿之间没有这样的默契!毕竟母子连心啊!” “不要说了,这事就这般定了,周小六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了,你回吧。弘昀……我待会儿会让良辰把他送去祥和殿,你回去让人将他的衣物都收拾了也一并送去吧。”胤禛不耐地拂开了她的脸,冷冷地看着她梨花带雨的眸子,眼里是一片清冷。 李氏深知此事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仿佛被骄阳晒蔫了的花儿一般,颓然地松开了手。 胤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她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你便一门心思好好养着弘时吧。不是我绝情,只是你这般行为我着实不能容忍。”他本是不必多做解释,可看到她颓然的模样,心里终究是难受。 “是……”李氏木然地点了点头,心中有悔有恨。 她虽是让周小六报备其他人夜里侍寝的事情,却未曾害过谁。多年的情深,如今说抛了便抛了,若不是看在弘昀和弘时的面子上,她真的不敢肯定胤禛以后还会不会拿正眼瞧她。 李氏愣愣地看着胤禛走出书房的背影,心里苦涩难抑。 “琴语,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的眼里带着笑,字字珠玑,呵气如兰。 曾经的温情依旧历历在目,可此刻他却决然地只留了个背影予她。以后还能听到他这般温情地在自己耳边说话吗?泪水恣意地从她眼中流出,她只觉得浑身冰冰凉的仿佛至于冰窖中一般。 胤禛放下杯子,淡淡地抬起了眸子,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氏看了半晌,才幽然出了声儿:“琴语,你来府里多少年了?” 侧福晋抬眼看到胤禛面上的平淡,心里一紧,眼泪蓦地就掉下了一大滴:“已是第十一年了。” “我可曾亏待过你?”胤禛紧接着就问了这样一句,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在说着与他无干的事情一般。 李氏听到他语气这般冷淡,挪动膝盖就那样以跪着的姿势挪到了胤禛身边。她抱住胤禛的小腿,将脸放在了他的大腿上,哀戚地说道:“贝勒爷,你就原谅妾身吧!妾身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那样的傻事,实在是因为妾身时时记挂着贝勒爷啊!” 胤禛无动于衷地垂下了眸子,冷哼了一声:“一时糊涂?算算时日,他是从素素入府后便开始向你汇报了吧,这是一时?哼哼……你是当真太记挂我了啊……”胤禛知道周小六是得了李氏的授意时,心里是气愤的。 他与李琴语夫妻多年,宠她已不是一点半点。自从弘晖去了之后,他更是请了先生倾心栽培弘昀,却从不曾想过她会如此善妒。妒到这般在意他都与谁过了夜,又说了什么样的情话。 他是失望的,正是因了平日里对她寄予太多美好的印象,眼下才会如此失望。 “贝勒爷,琴语错了,看在昀儿和时儿的份上,您便饶了琴语这一次好不好?妾身再也不会做出这般事情了。”她的脸靠在他的腿上,嘤嘤地啜泣着,完全不见了平日里的精神气儿,此刻便只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女子。 “你这般心思,也不能好好照顾弘昀了,弘晖走后,文瑶的精神一直不济,我看便让她代你好好照顾着弘昀吧……” 第六百零六章 驸马 那封信是写给一位吴先生的,写信之人署名为吕四娘。 魏长安不知那吴先生是谁,却知道吕四娘正是他派人追捕的那个吕留良后人。 信中将胤禛如何“篡位”,如何诛杀“功臣”,如何“弑杀”兄弟……一系列恶行写得有理有据,仿若真有其事。洋洋洒洒六张纸,自己清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胤禛看了那封信之后,脸色沉得骇人,他让魏长安传令给各处的暗卫,无比抓到这个名为吕四娘的女子,更要查清楚,她想劝反的这位吴先生,又是何人。 胤禛早在谦嫔生下孩子的那一日起,便决定要出宫诱敌了。所以岫云寺一带也早就有人在清查嫌疑之人之物,况岫云寺里都是和尚,又是皇家寺院,所以那吕四娘绝无可能提前混进寺中。 但岫云寺周遭又是山又是树,实在很难彻查。 上山之前,魏长安曾劝胤禛回宫,此行注定危险。 胤禛却冷言:“倘若因为一个弱女子,朕便只能缩在宫里头不敢出来,还做什么皇帝?如此懦弱之人,也值得你们保护?” 魏长安建议让他和妍华换衣服的时候,胤禛当场便拉下了脸:“如此提防一个女子,岂非大惊小怪?她一个人仅能掀起天大的风浪不成?若是连她一人都防不住,朕要你们何用!” 不是胤禛太过盲目自信,而是倘若当真照着魏长安的建议那么做了,他大清颜面何存! 胤禛与妍华安然上了岫云寺,又安然祈了福上了香,胤禛与住持单独谈了一会儿后,便带着妍华下山了。彼时,日头斜挂当空,山岚已消,山风微起,胤禛与妍华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下了山。 二人一路相安无虞地回了宫,才知道笑笑又趁着这个机会闯祸了。他们在外头担心了那么久,真是白担心了,能预示见的危险,永远都在宫里头…… 胤禛之前便说要要让笑笑进尚书房读一两年书,公主与阿哥不同,本是不必读书的,学点女红、礼仪便可。但胤禛子嗣少,他又看不得女子愚昧无知,一想到那张若霭饱读诗书,倘若日后将笑笑嫁给他,二人平素里没个可以共同聊天的话题,怕是会出问题。所以他听了妍华的建议,早在四月初,便让笑笑进尚书房读书了。 公主与阿哥不同,不用学习骑射,但笑笑没有心思一整日都在尚书房里摇头晃倒地读书,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胤禛给她配了两名女谙达,教她骑马。 笑笑对在尚书房里读书很不感兴趣,但是她对于学骑马这事儿却尤为热衷。因为,每次快到学骑马的时辰时,她便可以出宫了。 这一日,太监牵着马让她在马上溜哒了一圈后,她便觉着没劲儿了,便佯装肚子疼,要回宫休息。两个女谙达因着她的身份,也不敢多加斥责,只得由着她去。 她回宫的路上故意让人将马车绕道经过了翰林院,如若不然她就不肯回宫。所以驾车的太监也是没有法子,只得由着她去。 结果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她经过翰林院的时候,正巧看到张若霭从里面出来,一只手虚掩着腹部,看似不舒服。 笑笑想着,他是她未来的驸马,她应该关心一下来着。结果还未待她开口,便看到一个扎眼的紫色身影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蹦蹦跳跳地就跑去扶住了张若霭。不是那不要脸的吕小姐,又是谁!笑笑气得立马捏住了小拳头,嚷嚷着下了马车。 “好啊你,不在翰林院好好当差,就知道在这里私会这个丑八怪!”笑笑掐着腰便骂,俨然一副捉到丈夫与人偷奸的神情。她似乎已经忘了,这张若霭压根还不是她的驸马。 不过,既然她皇阿玛已经跟她说过,有意让张若霭做驸马,那么,笑笑在潜意识里便已经将张若霭当成了她的人。既然好似她的人,没她允许就不可与别的女子如此亲昵! 张若霭趁着吕小姐错愕之际,蹙着眉头将手臂从她怀里抽了出来。男女本就授受不亲,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吕小姐动不动就想牵他的手。还有,眼前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怎得又碰到她了? “谁是丑八怪!”吕小姐气呼呼地瞪了笑笑一眼,笑笑年已十四,比去年长高了一点儿,面容也长开了些,确实比吕小姐长得好看。所以那吕小姐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心里便越发气了。只见她指着笑笑的脸,气急败坏地大叫,“你才是丑八怪!你全家都是丑八怪!” “大胆!还不跪下!”护着笑笑的那几个太监,听到一个平民百姓如此嚣张,立马上前几步,尖细着声音呵斥起来。 张若霭先前腹中绞痛,又被笑笑的那番话给惊住了,并未来得及注意那几个太监。眼下看到他们之后,张若霭才诧异地看向笑笑,头一次怀疑起她的身份来。 笑笑穿着骑装,但是衣着华丽,绣饰精美,显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而那几个太监则规规矩矩地穿着灰不溜秋的太监服,一看便是宫里头的人。 “本小姐凭什么给这个丑八怪下跪!”吕小姐蛮横惯了,她在家中连她爹爹都没跪拜过几次,眼下却叫她对着一个让她厌恶至极的人下跪,当真是滑稽! “大胆!这是当今圣上的五公主,你竟然如此刁蛮!来人!” 这几句话叫出来,被吓到的反而是张若霭。他的五官紧紧地皱成了一团,难以置信地看着笑笑:“你是……五公主?” 天哪,快告诉他这是在做梦!皇上有意给他指的那位公主,怎会是这个刁蛮的小姑娘! 许是这件事情太过让他震惊,许是腹中绞痛太过厉害,张若霭两眼一翻,就那么软软地倒了下去。 那吕小姐再蛮横,却也知道不能跟一个公主那般无礼,饶是她不怕,她身边的家仆却一个个早就跪在了地上,她的丫鬟还生拉硬拽地将她给拉跪下了。等她眼睁睁地看着笑笑让人将张若霭搬上马车后,气得当场就落了泪。 “我要回去找爹爹!我要找爹爹!呜呜呜……”最后,待笑笑的马车绝尘而去时,吕小姐立马哭哭啼啼地爬了起来,抹着眼泪上了自己的马车。 笑笑把张若霭送回张廷玉府上时,张廷玉还未回府。但追随笑笑的太监却是一进门就亮了在宫里头当差的腰牌,所以张府上的人儿个个将笑笑奉为上宾,不敢有任何怠慢。 张若霭的母亲是张廷玉的正妻,一品诰命夫人。饶是如此,她待笑笑也是客套至极。 张夫人让家仆将张若霭送回他的屋子时,笑笑就在后头跟着,压根没有停步的打算。张夫人忙皱起眉头,将她拉住了:“公主请留步,晴岚是男,公主为女,公主若是只身进他的屋子,怕是……不大妥当啊。” “夫人,这并无不妥,这么多人都在,我与他并不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再说了,他是我未过门的驸马,反正早晚都是一家人,无妨的,无妨的。”笑笑呵呵笑着,眨着天真的眸子,似有不解。她想,她自己都不在乎,张夫人也不用替她瞎操心了。 刚刚醒转的张若霭,在听到她的这番话后,又是两眼一翻,差点儿再度晕过去。谁能告诉他,什么叫未过门的驸马?他不要娶这样的女子,他不要啊! 最终,笑笑为了能让大夫安心给张若霭看诊,陪着张夫人在前厅喝了好一会儿的茶。张夫人与她闲聊的时候,发觉她举手投足间总会显露出不守规矩的那一面,而她言谈之中更是连一般的大家闺秀都不如,言语虽然不粗鄙,却是不见半分温婉。 所以,张夫人心里头对这个公主也很是不满意。她想好了,要趁着皇上还没指婚之际,她要想法子让张廷玉将他们张家高攀不起五公主的这个意思传达给皇上。 大夫走后,笑笑不顾男女之防跑去张若霭的屋子里看他。 “你一个大男人,怎得身子这么虚?动不动就倒下,以后如何为我皇阿玛做事?你要多吃点东西,将身子养得强壮一些,日后便也不会这么容易生病了……” “多谢公主关心,公主……是不是应该回宫了?”张若霭看着她那张明艳的小脸,怎么都生不出喜欢的心思来。他心目中的妻子,当是出口成章的优雅人,而这个五公主,太过不拘小节了,他适应不了,也不想去适应。 “怎么,我留下来多看看你都不成吗?”笑笑白了他一眼,在他的屋子里逛了起来,待看到墙上挂了一幅画后,便让人取了下来,“这是你画的?送给我可好?” “公主,这……恐怕不妥,这画……” “就这么定了,我看上这画了。多谢张公子割爱。”笑笑听他不愿意,当机立断地擅自做了主。 张若霭气得脸色发白,嘴巴嗫嚅半晌,却是没再吭声。那画虽然是他最喜欢的一副,但他也不至于那么小气。 “多谢公主抬爱,公主若是不嫌弃,便拿去吧。只是……公主日后可不得再说在下是公主的驸马,这……于公主的名声,实在不好。” “哼,你当我喜欢让你做驸马啊?”笑笑转回床边,轻蔑地睨了他一眼。 张若霭气窒,额头上暴起了青筋,他咬着牙道:“那公主何故纠缠在下?皇上并未指婚,公主另寻良人便可,在下……不想耽搁了公主的幸福。” 笑笑弯起眉眼看向了他的脸,扬起无害的笑脸,脆生生道:“你这个登徒子,我可是为了不让你祸害别人,才勉为其难地让你做驸马的。再说……” 第六百零七章 惨样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福晋听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她好不容易接受了弘晖离开的事实,方才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只想着万一府里真有人下巫蛊,她只怕再也不得安宁了。这下好了,如今听到这样的结果,终是安了心,嘴角漾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耿氏听了也是万分欣喜,心里那块重石终于落下,这才舒舒缓缓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来。 武氏的嘴角本是扬着得意的笑容,听到木槿这样说,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不相信地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木槿带人搜查的时候,看到魏长安跟去帮忙,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回来后,眼睛寻了半晌没见到福晋,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行完礼后便低着头问道:“贝勒爷,福晋怎得不在这里了?” 胤禛示意旁边一个丫鬟:“你去跟福晋说一声,说木槿回来了。”说完后便看向了木槿,“她头疼,我让她先去歇着了。” 武氏看到木槿跟贝勒爷的这一番对话,背上直冒冷汗。她如今终于知道木槿的地位了,她尚且不敢跟胤禛这般讲话,而木槿却仿佛习惯了似的,很自然地便直接冲着胤禛问话了!她当初动手打了木槿,这事儿该是多么严重! 想到这里,她真是满心地后悔,再度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冲动地打了木槿那一耳光。想到这里,心里只有深深的后怕,忍不住抬眼瞪了紫烟一眼,怨她当初不知道拦住自己。 紫烟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莫名其妙被瞪了这么一眼,只感觉委屈。 待福晋匆匆走进来后,木槿这才瞪了一眼武氏,镇定地答道:“福晋,奴婢已是带人将侧福晋和格格们的屋子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第六百零八章 打赌 “灵犀!”盈袖忙拉住了灵犀,不让她冲出屋子。 妍华自然也是不赞成的,也赶紧挡在了她身前:“方才姐姐已经说了,冬雪并不能肯定那人便是紫烟,再说了,冬雪也没有看到她带着东西过来陷害我呀,你这般无凭无据地去告状,只会把事情惹大了!如今我们知道她有心害人,提防着就是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她终有一日是要露出破绽的。” 灵犀气呼呼地嘟着嘴,却也安静了下来。她自是听得懂道理也听得进劝的,只是心里不甘心。若是此次嫁祸成功了,妍华与她跟盈袖可都是脱不了干系的,多险! 耿氏安慰了她们一阵子便回了自己屋子,盈袖犹豫着支开了灵犀,偷偷跟妍华说了方才没说的那段事情。 “你是说,他帮着瞒了下来?”妍华十分讶异,瞪着盈袖问道。 盈袖只蹙着眉头点了点头:“那般烫,他硬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不知他的手是不是烫伤了。” 妍华看到她愣神的模样,自是知道她早已对那个人上了心,却也别无他法,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握住盈袖的手一起沉默下来…… 回到雍华殿后,胤禛叫住了魏长安:“可有事要禀?”他早在祥和殿的时候,便发觉魏长安的神色有异,只是碍于那么多人在,不方便直问。 魏长安点了点头,垂眸之时,眼里闪过一刹那的犹豫。 他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来,终是没有把在妍华屋子里看到未烧完的布偶一事说出来:“如今借了这次契机,奴才便也差人将木槿未搜查的地方搜了一遍,在侍卫歇息的屋子里找到了这个。” 胤禛摊开一看,渐渐眯起了眸子。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详细记录着他每日夜里的行踪——在哪里过的夜,让谁侍的寝,与侍寝之人说了哪些话……甚至连一些私下里的情话都记录在上面…… “哼哼……我倒是不知我府中还有敬事房的人,”他冷冷地笑出了声儿,“只是这里不是皇宫,我也不是皇阿玛,要他做什么用!” 他说着便沉下了脸,脸色也阴冷了下来。他本是以为府外有人在监视他,到头来,却原来不过是府里有人争风吃醋,这样仔细地观察着他都与谁亲近了!这样善妒的人,他留着又有何用! “这人是谁?” 魏长安垂下头来:“这是在周小六的铺上找到的。”他并不确定当初那个偷听之人就是周小六,所以也只说了这张纸是在他那里找到的,并没有说他便是那个人。 “哼!我竟是才知道,我府上出了这样一个人才!哼!”胤禛冷笑着将手里那张纸捏得皱了起来,眼里是深深的冷意。 “贝勒爷,只是这张纸虽是在他那里寻到,却并不一定就是他所写。奴才已经派人将他抓了,等审过之后,奴才再细查!” “去吧!”胤禛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遂又叫住了魏长安,“等等~你可跟着去万福阁了?” 魏长安心里本就瞒了事情,听到胤禛提起万福阁,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还是镇定了下来:“是,奴才跟着去了!” “素素的屋子里可有何异样?”胤禛想起方才在祥和殿,耿氏的神色有些可疑,便顺口问了一下。 “灵犀!”盈袖忙拉住了灵犀,不让她冲出屋子。 妍华自然也是不赞成的,也赶紧挡在了她身前:“方才姐姐已经说了,冬雪并不能肯定那人便是紫烟,再说了,冬雪也没有看到她带着东西过来陷害我呀,你这般无凭无据地去告状,只会把事情惹大了!如今我们知道她有心害人,提防着就是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她终有一日是要露出破绽的。” 灵犀气呼呼地嘟着嘴,却也安静了下来。她自是听得懂道理也听得进劝的,只是心里不甘心。若是此次嫁祸成功了,妍华与她跟盈袖可都是脱不了干系的,多险! 耿氏安慰了她们一阵子便回了自己屋子,盈袖犹豫着支开了灵犀,偷偷跟妍华说了方才没说的那段事情。 “你是说,他帮着瞒了下来?”妍华十分讶异,瞪着盈袖问道。 盈袖只蹙着眉头点了点头:“那般烫,他硬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不知他的手是不是烫伤了。” 妍华看到她愣神的模样,自是知道她早已对那个人上了心,却也别无他法,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握住盈袖的手一起沉默下来…… 回到雍华殿后,胤禛叫住了魏长安:“可有事要禀?”他早在祥和殿的时候,便发觉魏长安的神色有异,只是碍于那么多人在,不方便直问。 魏长安点了点头,垂眸之时,眼里闪过一刹那的犹豫。 他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来,终是没有把在妍华屋子里看到未烧完的布偶一事说出来:“如今借了这次契机,奴才便也差人将木槿未搜查的地方搜了一遍,在侍卫歇息的屋子里找到了这个。” 胤禛摊开一看,渐渐眯起了眸子。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详细记录着他每日夜里的行踪——在哪里过的夜,让谁侍的寝,与侍寝之人说了哪些话……甚至连一些私下里的情话都记录在上面…… “哼哼……我倒是不知我府中还有敬事房的人,”他冷冷地笑出了声儿,“只是这里不是皇宫,我也不是皇阿玛,要他做什么用!” 他说着便沉下了脸,脸色也阴冷了下来。他本是以为府外有人在监视他,到头来,却原来不过是府里有人争风吃醋,这样仔细地观察着他都与谁亲近了!这样善妒的人,他留着又有何用! “这人是谁?” 魏长安垂下头来:“这是在周小六的铺上找到的。”他并不确定当初那个偷听之人就是周小六,所以也只说了这张纸是在他那里找到的,并没有说他便是那个人。 “哼!我竟是才知道,我府上出了这样一个人才!哼!”胤禛冷笑着将手里那张纸捏得皱了起来,眼里是深深的冷意。 “贝勒爷,只是这张纸虽是在他那里寻到,却并不一定就是他所写。奴才已经派人将他抓了,等审过之后,奴才再细查!” “去吧!”胤禛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遂又叫住了魏长安,“等等~你可跟着去万福阁了?” 魏长安心里本就瞒了事情,听到胤禛提起万福阁,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还是镇定了下来:“是,奴才跟着去了!” “素素的屋子里可有何异样?”胤禛想起方才在祥和殿,耿氏的神色有些可疑,便顺口问了一下。 “灵犀!”盈袖忙拉住了灵犀,不让她冲出屋子。 妍华自然也是不赞成的,也赶紧挡在了她身前:“方才姐姐已经说了,冬雪并不能肯定那人便是紫烟,再说了,冬雪也没有看到她带着东西过来陷害我呀,你这般无凭无据地去告状,只会把事情惹大了!如今我们知道她有心害人,提防着就是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她终有一日是要露出破绽的。” 灵犀气呼呼地嘟着嘴,却也安静了下来。她自是听得懂道理也听得进劝的,只是心里不甘心。若是此次嫁祸成功了,妍华与她跟盈袖可都是脱不了干系的,多险! 耿氏安慰了她们一阵子便回了自己屋子,盈袖犹豫着支开了灵犀,偷偷跟妍华说了方才没说的那段事情。 “你是说,他帮着瞒了下来?”妍华十分讶异,瞪着盈袖问道。 盈袖只蹙着眉头点了点头:“那般烫,他硬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也不知他的手是不是烫伤了。” 妍华看到她愣神的模样,自是知道她早已对那个人上了心,却也别无他法,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握住盈袖的手一起沉默下来…… 回到雍华殿后,胤禛叫住了魏长安:“可有事要禀?”他早在祥和殿的时候,便发觉魏长安的神色有异,只是碍于那么多人在,不方便直问。 魏长安点了点头,垂眸之时,眼里闪过一刹那的犹豫。 他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张纸来,终是没有把在妍华屋子里看到未烧完的布偶一事说出来:“如今借了这次契机,奴才便也差人将木槿未搜查的地方搜了一遍,在侍卫歇息的屋子里找到了这个。” 胤禛摊开一看,渐渐眯起了眸子。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详细记录着他每日夜里的行踪——在哪里过的夜,让谁侍的寝,与侍寝之人说了哪些话……甚至连一些私下里的情话都记录在上面…… “哼哼……我倒是不知我府中还有敬事房的人,”他冷冷地笑出了声儿,“只是这里不是皇宫,我也不是皇阿玛,要他做什么用!” 他说着便沉下了脸,脸色也阴冷了下来。他本是以为府外有人在监视他,到头来,却原来不过是府里有人争风吃醋,这样仔细地观察着他都与谁亲近了!这样善妒的人,他留着又有何用! “这人是谁?” 魏长安垂下头来:“这是在周小六的铺上找到的。”他并不确定当初那个偷听之人就是周小六,所以也只说了这张纸是在他那里找到的,并没有说他便是那个人。 “哼!我竟是才知道,我府上出了这样一个人才!哼!”胤禛冷笑着将手里那张纸捏得皱了起来,眼里是深深的冷意。 “贝勒爷,只是这张纸虽是在他那里寻到,却并不一定就是他所写。奴才已经派人将他抓了,等审过之后,奴才再细查!” “去吧!”胤禛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遂又叫住了魏长安,“等等~你可跟着去万福阁了?” 魏长安心里本就瞒了事情,听到胤禛提起万福阁,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还是镇定了下来:“是,奴才跟着去了!” “素素的屋子里可有何异样?”胤禛想起方才在祥和殿,耿氏的神色有些可疑,便顺口问了一下。 第六百零九章 敢吗 妍华没好气地轻轻捶了胤禛一下:“皇上,正经一点儿!皇上一直不顾惜自个儿身子,臣妾很是担心,所以……皇上以后能不能每个月都去圆明园里散散心?” 胤禛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我好着呢,你不用为此操心。我刚刚想到个法子,八月十五乃中秋佳节,到时候我让张廷玉带着那小子一起进宫如何?到时,你让人将笑笑好好打扮一番,那小子一看咱们的笑笑那么漂亮,必定会动心……” “禛郎是想让笑笑用美人计赢取张若霭的心?真是个馊主意!倘若那张若霭见笑笑好看就愿意做驸马了,我反而不乐意让笑笑嫁给他了。那般重色之人,必定薄情寡义,日后对笑笑不会好到哪里去的,定会见一个爱一个。”妍华白了他一眼,不满地嘟了嘟嘴。 胤禛愣了一下,无奈地扯了扯她的脸颊:“真是拿你没办法,总是你有理。” 可话虽如此说,妍华却还是准备让笑笑赶在这不到两个月的工夫里学一项值得人称道的本事。 以前她自己唱曲儿不行,弹琴也不行,可马术与刺绣这两样却还拿得出手。笑笑倒好,竟是什么都不擅长,除了捣怪,样样都拿不出手。这件事情,实在让妍华头疼,且头疼不已。 “她在圆明园里的时候,就没学到什么拿手的活吗?”妍华差人将依兰叫了过去,她已经亲自考过笑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没有哪一样是上得了台面的,她也实在是没法子了。 “娘娘,公主……公主不肯学啊……况且……况且孝敬皇后也舍不得勉强公主,所以……”依兰皱着一张小脸,实在为难,公主学什么都没长性,她也实在是没法子啊,真不是她的错。 她死死苦想,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蓦地一亮:“娘娘,公主有一样学得很厉害的!” 妍华心里一喜,忙睁大了眼:“是什么?” 依兰不安地往左右看了看,迟疑着说出了三个字。 妍华脸色一僵,旋即皱起眉头连连摆手:“一个公主,怎能做那种事情?成何体统!” 依兰动了动嘴巴,委屈地垂下了脑袋。她也知道那个不成体统啊,可公主实在没有什么擅长之事,叫她如何答得出来:“娘娘……公主……公主就是胆大,喜欢玩儿……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公主有何擅长……” 妍华揉着额角,只觉着头疼得厉害。她摆了摆手,也不愿意再看依兰一眼,只沉声道:“下去吧下去吧,回去把笑笑给我叫过来。最近这尚书房可以少去去了,哎……灵犀,快端杯茶给我喝喝,我心火太盛。” 以前在潜邸的时候,别个姐姐都表演唱曲儿弹琴抑或跳舞,她虽然样样不会,却也没有过眼下这般心焦的感觉。 笑笑很快就来了,不用在尚书房里闷着,那便再好不过了。那个张若霭成天到晚给她脸色看,她看得烦透了。 大师傅们时常劝慰她,说他们没见皇上如此钟爱过别个公主,所以一个劲劝她好生学习,莫要辜负了皇上对她的期盼。笑笑前面点头,后面就忘了。以前她看一本书,只能看懂一半中的一半,如今她已然可以看懂一半了,她觉着她已经够厉害的了。 “中秋节那一日,你皇阿玛要宴请重臣,到时候会有许多适龄的公子都来参与。你皇阿玛的意思呢,是让你好生做个表演,唱曲儿跳舞都成,可额娘看你……” “额娘,孩儿会唱曲儿啊,以前在圆明园的时候,皇额娘时常让人叫戏班子进去唱戏给孩儿看呢,孩儿也会呢……春色撩人,爱花风如扇,柳烟成阵。行过处,辨不出紫陌红尘……”笑笑张口就唱了一段,还唱得有模有样,声、色、形,俱佳。 妍华颇为诧异,愣怔道:“你……不是不会唱曲儿吗?” “皇额娘说,这个是戏子们唱的,孩儿是公主,不能学着唱,不准跟别个人说自己会唱。额娘不是外人,所以孩儿可以唱给额娘听。不过,孩儿也只会这么两句。”笑笑戳了戳手指,有些为自己扼腕。 妍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她前几日是让笑笑唱了一首小令,结果笑笑唱得完全不着调,所以她便以为笑笑跟她一样,是个不通音律之人。 “确实不该在人前唱那种曲子,你自己个儿想想还能表演什么?额娘给你做个参考,到时候也让你皇阿玛高兴一番……” 笑笑闻言,歪着脑袋便认真地想了起来。除了之前在御花园里与众位兄弟姐妹一起跳过一支舞外,她还当真没有像样地表演过什么给她皇阿玛看,表演个什么才好呢……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张廷玉、鄂尔泰等重臣,奉命携子前往圆明园,与皇上一起度佳节。 胤禛让妍华在牡丹台摆的宴,几位大臣与弘历弘昼两位亲王,陪着胤禛一起坐在东边的阁楼上,妍华携着女眷一起坐在遥遥相对的西边阁楼上。两边阁楼的东西两侧都有长长的廊道,方便观看外面的景致与院子中间的动向,是为观舞的好地方。 因为主殿里不方便看中间院子里的歌舞,故而主殿里并未安排坐人。 一场中秋佳宴,君臣同乐,言谈甚欢,很是和洽。宴行一半之时,坐在西边阁楼上的笑笑突然悄悄离席,灵犀与妍华悄声耳语了一声,告诉她公主要去表演节目了。妍华微微颔首,却又放不下心来:“你过去照看着,我还真不放心,她若是摔了可如何是好?” 她怎么也没想到,笑笑这一支舞下来,会轰动整个京城。 笑笑规规矩矩地行至东边阁楼前,在院子中央朝胤禛福了个身子:“皇阿玛,儿臣欲羡舞一支,聊以助兴。” “好!”胤禛若有若无地朝对面看了一眼,隔得远,他也看不清妍华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心里却高兴得很,他相信以妍华的能耐,定是能将笑笑的这支舞调教得十分之可观。 笑笑换好了衣服后,是踩着高跷出来的,只是裙子下摆很长,将下面的高跷遮了个扎实。依兰与妍华说笑笑有一样东西玩得好,那便是踩高跷,妍华当时便如吞了只苍蝇,感觉十分怪异,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但笑笑还是坚持踩着这东西出场了,小小的身子踩在三尺多长的高跷上却是轻盈如燕、如履平地。妍华看了委实惊叹,身边的诰命夫人们与弘历弘昼的媳妇儿们也都赞叹不已,无人敢说堂堂公主竟然玩这样低贱的东西。 笑笑应妍华的要求,在口鼻上蒙了轻纱,只有一双灵动的大眼扑闪扑闪的露在外面。 她踩着高跷在院子里小跑了一圈,像是腾云驾雾一般美轮美奂。 众人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个小身影,就连张若霭,也被突然不一样的她而惊呆了。说实话,他方才听到笑笑说要跳舞的时候,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但他没想到笑笑的舞会这么特别,一开场便抓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只是,前一刻,笑笑还若天女一般温婉缥缈,下一刻,她便迅速下了高跷执起一把软剑在院子里舞起剑来。原来,笑笑口中的舞乃剑舞。 笑笑的舞姿虽然不出众,但可贵在她的身姿轻盈、柔软,手里的那把软剑倒是也很配合她,不曾无故脱手。 “哼,不过尔尔。”张若霭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可一双眸子却还是忍不住盯着那个小身影在看。说实话,他很是搞不懂这个小姑娘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口口声声说要招他为驸马,却从未表现出对他有哪怕一丁点的喜爱。不是骂他窃贼,就是登徒子,仿若人人称赞的他,在她眼里什么也不是。 “好!”胤禛率先喝了一声彩,旁边众人忙跟着赞赏起来。 笑笑的这支剑舞虽然不惊艳,却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可见笑笑本身是块料子,只是看她愿不愿意去学罢了。她若不是被妍华激得想要让她皇阿玛对她刮目相看,顺便让张若霭瞧瞧,叫他明白他没理由瞧不起她,她也不会静下心来将这支舞给学好。 笑笑因着这一支舞,被在场的几位重臣传成了传奇,说她是巾帼不让须眉,还说她是剑胆琴心奇女子。一传十、十传百,没出几日,胤禛有个胆识与舞艺都超群的公主一事,便被传得沸沸扬扬。 此为后话。再说笑笑跳完那支舞后,第一眼便是看了她皇阿玛与额娘的脸色,甚好,于是乎她心里美滋滋的别提有多高兴了。而后,她便看向了张若霭,张若霭脸色平淡,并无褒扬之意,但是也没有轻视之色。 但是笑笑看后却不高兴了,就连她皇阿玛都在拍手称好了,他张若霭凭什么那般挑剔!不就是个体虚的弱儒生嘛!连个三甲都考不到,还好意思对她百般看不顺眼?凭什么啊! 只见她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眸子,而后收起软剑,朝着胤禛福了个身子:“皇阿玛,儿臣这支舞还未跳完,但下面需要有个人与儿臣配合一下。儿臣想请张大人的二公子下来做此配合,不知张公子敢不敢?” 第六百一十章 腿抖 妍华向来没有得到过侧福晋的好脸色,如今看到了她这般哭啼的样子,心里只觉着惴惴不安。 侧福晋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再看向妍华时,方才的哀戚神色转而变成了央求。她哑着声音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素来都没给过脸子你看,事到如今,你若心好,便当可怜我吧……” 妍华听她说得这般绝望,心里有些慌,忙开口安慰道:“侧福晋这是哪里话,侧福晋哪里需要奴婢来可怜……” “妹妹,我向来是这脾性,我知你不喜欢我。方才我听到贝勒爷说要带你去马场了,姐姐如今便求了你,妹妹若是能寻得机会,还望帮我求个情,让贝勒爷不要把弘昀从我身边夺走……呜呜……再怎么说,我才是他的亲额娘啊……”她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傲气,如今便是求人,也脱不了那股子傲慢,只是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李氏何曾对妍华说过这般掏心窝子的话,那一声“妹妹”叫得妍华颇有些别扭。来府里也近两个月了,李氏从来都是对她冷言冷语的,如今突然主动亲近,还称呼她为妹妹,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求情一事,妍华还是不敢轻易应承,方才胤禛的脸色她也看到了,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怎能轻易答应:“姐姐……可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贝勒爷为何要把弘昀送去祥和殿养着?” 李氏愣怔了一下,冷笑了一下:“你若不愿相帮,直说便是,何必装作不知来再度揭我伤口,哼哼~” 妍华愕然,有一句话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得便是眼前这样情形了。她无意辱骂侧福晋,只是她好意相问,却得了这般冷脸,心里自是不太舒服。 只是妍华面上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我并不知姐姐与贝勒爷之间发生了何事,所以我也不知自己能否帮忙求情。我只是想着若能知道事情的始末,那求起情来自是能对症下药了。” 李氏顿了一下,弘昀被她抱着难受,轻轻挣脱了下:“额娘,昀儿难受,额娘松开一些吧?” 听到这话,她赶忙松开了怀抱。弘昀抬起小手擦了擦李氏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脸看向了妍华:“小格格,我不想离开额娘,你跟阿玛说,不要让我去祥和殿住着了好不好?哥哥不在,那里就不好玩了。” 李氏又趁机说道:“我只做错了一件事儿,贝勒爷想罚我,便这样罚了……”说着捏着帕子擦了擦眼里溢出的泪水。她本是听到了周小六被抓的风声,故意带了弘昀一起来探探胤禛的口风,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朝走错便是步步错,她眼下也后悔了,却也无法挽回。 妍华看到弘昀期冀的目光,一个不忍就点了点头:“我若是能寻到机会求情,自是会帮忙的……” 妍华向来没有得到过侧福晋的好脸色,如今看到了她这般哭啼的样子,心里只觉着惴惴不安。 侧福晋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再看向妍华时,方才的哀戚神色转而变成了央求。她哑着声音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素来都没给过脸子你看,事到如今,你若心好,便当可怜我吧……” 妍华听她说得这般绝望,心里有些慌,忙开口安慰道:“侧福晋这是哪里话,侧福晋哪里需要奴婢来可怜……” “妹妹,我向来是这脾性,我知你不喜欢我。方才我听到贝勒爷说要带你去马场了,姐姐如今便求了你,妹妹若是能寻得机会,还望帮我求个情,让贝勒爷不要把弘昀从我身边夺走……呜呜……再怎么说,我才是他的亲额娘啊……”她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傲气,如今便是求人,也脱不了那股子傲慢,只是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李氏何曾对妍华说过这般掏心窝子的话,那一声“妹妹”叫得妍华颇有些别扭。来府里也近两个月了,李氏从来都是对她冷言冷语的,如今突然主动亲近,还称呼她为妹妹,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求情一事,妍华还是不敢轻易应承,方才胤禛的脸色她也看到了,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怎能轻易答应:“姐姐……可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贝勒爷为何要把弘昀送去祥和殿养着?” 李氏愣怔了一下,冷笑了一下:“你若不愿相帮,直说便是,何必装作不知来再度揭我伤口,哼哼~” 妍华愕然,有一句话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得便是眼前这样情形了。她无意辱骂侧福晋,只是她好意相问,却得了这般冷脸,心里自是不太舒服。 只是妍华面上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我并不知姐姐与贝勒爷之间发生了何事,所以我也不知自己能否帮忙求情。我只是想着若能知道事情的始末,那求起情来自是能对症下药了。” 李氏顿了一下,弘昀被她抱着难受,轻轻挣脱了下:“额娘,昀儿难受,额娘松开一些吧?” 听到这话,她赶忙松开了怀抱。弘昀抬起小手擦了擦李氏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脸看向了妍华:“小格格,我不想离开额娘,你跟阿玛说,不要让我去祥和殿住着了好不好?哥哥不在,那里就不好玩了。” 李氏又趁机说道:“我只做错了一件事儿,贝勒爷想罚我,便这样罚了……”说着捏着帕子擦了擦眼里溢出的泪水。她本是听到了周小六被抓的风声,故意带了弘昀一起来探探胤禛的口风,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朝走错便是步步错,她眼下也后悔了,却也无法挽回。 妍华看到弘昀期冀的目光,一个不忍就点了点头:“我若是能寻到机会求情,自是会帮忙的……” 妍华向来没有得到过侧福晋的好脸色,如今看到了她这般哭啼的样子,心里只觉着惴惴不安。 侧福晋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再看向妍华时,方才的哀戚神色转而变成了央求。她哑着声音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素来都没给过脸子你看,事到如今,你若心好,便当可怜我吧……” 妍华听她说得这般绝望,心里有些慌,忙开口安慰道:“侧福晋这是哪里话,侧福晋哪里需要奴婢来可怜……” “妹妹,我向来是这脾性,我知你不喜欢我。方才我听到贝勒爷说要带你去马场了,姐姐如今便求了你,妹妹若是能寻得机会,还望帮我求个情,让贝勒爷不要把弘昀从我身边夺走……呜呜……再怎么说,我才是他的亲额娘啊……”她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傲气,如今便是求人,也脱不了那股子傲慢,只是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李氏何曾对妍华说过这般掏心窝子的话,那一声“妹妹”叫得妍华颇有些别扭。来府里也近两个月了,李氏从来都是对她冷言冷语的,如今突然主动亲近,还称呼她为妹妹,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求情一事,妍华还是不敢轻易应承,方才胤禛的脸色她也看到了,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怎能轻易答应:“姐姐……可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贝勒爷为何要把弘昀送去祥和殿养着?” 李氏愣怔了一下,冷笑了一下:“你若不愿相帮,直说便是,何必装作不知来再度揭我伤口,哼哼~” 妍华愕然,有一句话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得便是眼前这样情形了。她无意辱骂侧福晋,只是她好意相问,却得了这般冷脸,心里自是不太舒服。 只是妍华面上还是微微笑了一下:“姐姐这是哪里话,妹妹我并不知姐姐与贝勒爷之间发生了何事,所以我也不知自己能否帮忙求情。我只是想着若能知道事情的始末,那求起情来自是能对症下药了。” 李氏顿了一下,弘昀被她抱着难受,轻轻挣脱了下:“额娘,昀儿难受,额娘松开一些吧?” 听到这话,她赶忙松开了怀抱。弘昀抬起小手擦了擦李氏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脸看向了妍华:“小格格,我不想离开额娘,你跟阿玛说,不要让我去祥和殿住着了好不好?哥哥不在,那里就不好玩了。” 李氏又趁机说道:“我只做错了一件事儿,贝勒爷想罚我,便这样罚了……”说着捏着帕子擦了擦眼里溢出的泪水。她本是听到了周小六被抓的风声,故意带了弘昀一起来探探胤禛的口风,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朝走错便是步步错,她眼下也后悔了,却也无法挽回。 妍华看到弘昀期冀的目光,一个不忍就点了点头:“我若是能寻到机会求情,自是会帮忙的……” 妍华向来没有得到过侧福晋的好脸色,如今看到了她这般哭啼的样子,心里只觉着惴惴不安。 侧福晋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再看向妍华时,方才的哀戚神色转而变成了央求。她哑着声音喃喃地说道:“我知道我素来都没给过脸子你看,事到如今,你若心好,便当可怜我吧……” 妍华听她说得这般绝望,心里有些慌,忙开口安慰道:“侧福晋这是哪里话,侧福晋哪里需要奴婢来可怜……” “妹妹,我向来是这脾性,我知你不喜欢我。方才我听到贝勒爷说要带你去马场了,姐姐如今便求了你,妹妹若是能寻得机会,还望帮我求个情,让贝勒爷不要把弘昀从我身边夺走……呜呜……再怎么说,我才是他的亲额娘啊……”她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傲气,如今便是求人,也脱不了那股子傲慢,只是说着说着眼泪便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第六百一十一章 审问 胤禛停下马儿,回头一看,十三已然躺在了地上! “十三弟!”胤禛眉头一皱,拽着缰绳让马儿跑了回去,很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看,“怎么了?腿可是伤了?” 十三躺在地上抱着右腿小腿,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我估摸着脚踝那里脱臼了。” 方才他刚甩开鞭子要策马狂奔,十阿哥突然就俯身要下马捡石头,十阿哥那样做的时候自然是突然就放慢了速度,十三当时因为侧头看了一下胤禛他们的去向,所以再转过眼时,差点儿就撞上了十阿哥,情急之下一勒马,便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好在马儿也是刚撒开蹄子跑起来,速度并不是太快,他除了脸上有些擦伤之外,也就是先落地的那条腿震得生疼,一只脚踝约莫脱臼了,因为他的那只脚整个都歪了。 十阿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翻身下了马,看到十三的那只脚时,眼睛瞪得老大:“十三弟……你,你等等,八哥跟九哥也在马场呢,我……我去找八哥,你……在这儿等着。” 他说完就翻身上马跑远了,十三没好气地冲着他的背影嚎了一句:“十哥你找人去找大夫!找八哥有什么用,他能给我接骨不成!” 胤禛抬眼看了过去,见十阿哥压根没有反应,只担心道:“他恐是没有听到,婵婵你在这守着,不要动他的腿,我去找人来。” 妍华乖巧地点了点头,胤禛说罢就翻身上了马,对着胤祥说道:“我快去快回,十三弟你且忍一会儿。” 妍华看到十三微皱的眉头,佩服地赞道:“十三阿哥真胆识,摔下马来居然也能忍着不叫痛!” 十三睨了她一眼,看到她满脸的赞叹,突然就大笑起来:“哈哈……难不成我还要像个女人一般,嚷嚷着痛不成?”刚说完,他就倒抽了一丝冷气,方才腿那般抬着不碰地很是累人,他便试着将那只伤了的脚放地上,结果一碰地,脚上便传来一股锥心之痛。 小腿到现在还麻痛着,他这一摔着实狼狈。 “呀!你头上破了。”妍华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在流着血,这处地方有几块石头,他掉下来的时候定是碰到石头了。妍华忙掏出一块帕子捂住了他的伤口,再度佩服地说道:“以往我学骑马的时候也摔过,还只是从小马驹上摔下来,都痛到不行。十三阿哥如今都摔成这个样儿了,定是痛极了……” 十三斜睨了她一眼,有苦难言。他也想哀嚎两句,只是有她在,叫他如何放得下脸去叫疼呢。他看到自己那已然歪掉了的脚,心里早就翻了无数个白眼了,恨不得拖住老十胖揍一顿才解气。 “驾!驾!”不多会儿,便有几个人骑着马儿往这边赶来,妍华手一颤,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手。那个帕子便就着十三的血粘在了他的额头那儿,颇有些滑稽相。 十三的眼角抽搐了下,抬手拿下了那块帕子,看到上面沾满了血迹,也便没有递还给妍华。 “十三弟,怎么样了?刚十弟都跟我说了,他一向马虎,你可不要怪他。”八阿哥从马上下来后,忙走了过来,看到十三阿哥受了伤的脚时,眉头一拧,回头瞪了一眼十阿哥,“十弟,看你闯的祸!” 妍华张眼望了望,没有看到胤禛,冲着赶来的**十这三个阿哥福了福身子,没有吭声。 九阿哥察觉到妍华张望的神情,好心地跟她说道:“四哥差人找大夫去了,眼下正带着人赶过来呢,马上就到了。” 妍华点了下头,感激地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八阿哥见十三的唇色微微泛紫,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搭在了他的肩上。 十三的眸子动了动,笑着说道:“多谢八哥了!” 胤禛停下马儿,回头一看,十三已然躺在了地上! “十三弟!”胤禛眉头一皱,拽着缰绳让马儿跑了回去,很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看,“怎么了?腿可是伤了?” 十三躺在地上抱着右腿小腿,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我估摸着脚踝那里脱臼了。” 方才他刚甩开鞭子要策马狂奔,十阿哥突然就俯身要下马捡石头,十阿哥那样做的时候自然是突然就放慢了速度,十三当时因为侧头看了一下胤禛他们的去向,所以再转过眼时,差点儿就撞上了十阿哥,情急之下一勒马,便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好在马儿也是刚撒开蹄子跑起来,速度并不是太快,他除了脸上有些擦伤之外,也就是先落地的那条腿震得生疼,一只脚踝约莫脱臼了,因为他的那只脚整个都歪了。 十阿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翻身下了马,看到十三的那只脚时,眼睛瞪得老大:“十三弟……你,你等等,八哥跟九哥也在马场呢,我……我去找八哥,你……在这儿等着。” 他说完就翻身上马跑远了,十三没好气地冲着他的背影嚎了一句:“十哥你找人去找大夫!找八哥有什么用,他能给我接骨不成!” 胤禛抬眼看了过去,见十阿哥压根没有反应,只担心道:“他恐是没有听到,婵婵你在这守着,不要动他的腿,我去找人来。” 妍华乖巧地点了点头,胤禛说罢就翻身上了马,对着胤祥说道:“我快去快回,十三弟你且忍一会儿。” 妍华看到十三微皱的眉头,佩服地赞道:“十三阿哥真胆识,摔下马来居然也能忍着不叫痛!” 十三睨了她一眼,看到她满脸的赞叹,突然就大笑起来:“哈哈……难不成我还要像个女人一般,嚷嚷着痛不成?”刚说完,他就倒抽了一丝冷气,方才腿那般抬着不碰地很是累人,他便试着将那只伤了的脚放地上,结果一碰地,脚上便传来一股锥心之痛。 小腿到现在还麻痛着,他这一摔着实狼狈。 “呀!你头上破了。”妍华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在流着血,这处地方有几块石头,他掉下来的时候定是碰到石头了。妍华忙掏出一块帕子捂住了他的伤口,再度佩服地说道:“以往我学骑马的时候也摔过,还只是从小马驹上摔下来,都痛到不行。十三阿哥如今都摔成这个样儿了,定是痛极了……” 十三斜睨了她一眼,有苦难言。他也想哀嚎两句,只是有她在,叫他如何放得下脸去叫疼呢。他看到自己那已然歪掉了的脚,心里早就翻了无数个白眼了,恨不得拖住老十胖揍一顿才解气。 “驾!驾!”不多会儿,便有几个人骑着马儿往这边赶来,妍华手一颤,下意识地就收回了手。那个帕子便就着十三的血粘在了他的额头那儿,颇有些滑稽相。 十三的眼角抽搐了下,抬手拿下了那块帕子,看到上面沾满了血迹,也便没有递还给妍华。 “十三弟,怎么样了?刚十弟都跟我说了,他一向马虎,你可不要怪他。”八阿哥从马上下来后,忙走了过来,看到十三阿哥受了伤的脚时,眉头一拧,回头瞪了一眼十阿哥,“十弟,看你闯的祸!” 妍华张眼望了望,没有看到胤禛,冲着赶来的**十这三个阿哥福了福身子,没有吭声。 九阿哥察觉到妍华张望的神情,好心地跟她说道:“四哥差人找大夫去了,眼下正带着人赶过来呢,马上就到了。” 妍华点了下头,感激地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八阿哥见十三的唇色微微泛紫,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搭在了他的肩上。 十三的眸子动了动,笑着说道:“多谢八哥了!” 胤禛停下马儿,回头一看,十三已然躺在了地上! “十三弟!”胤禛眉头一皱,拽着缰绳让马儿跑了回去,很利落地翻身下了马,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看,“怎么了?腿可是伤了?” 十三躺在地上抱着右腿小腿,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我估摸着脚踝那里脱臼了。” 方才他刚甩开鞭子要策马狂奔,十阿哥突然就俯身要下马捡石头,十阿哥那样做的时候自然是突然就放慢了速度,十三当时因为侧头看了一下胤禛他们的去向,所以再转过眼时,差点儿就撞上了十阿哥,情急之下一勒马,便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好在马儿也是刚撒开蹄子跑起来,速度并不是太快,他除了脸上有些擦伤之外,也就是先落地的那条腿震得生疼,一只脚踝约莫脱臼了,因为他的那只脚整个都歪了。 十阿哥吓得脸都白了,赶紧翻身下了马,看到十三的那只脚时,眼睛瞪得老大:“十三弟……你,你等等,八哥跟九哥也在马场呢,我……我去找八哥,你……在这儿等着。” 他说完就翻身上马跑远了,十三没好气地冲着他的背影嚎了一句:“十哥你找人去找大夫!找八哥有什么用,他能给我接骨不成!” 胤禛抬眼看了过去,见十阿哥压根没有反应,只担心道:“他恐是没有听到,婵婵你在这守着,不要动他的腿,我去找人来。” 妍华乖巧地点了点头,胤禛说罢就翻身上了马,对着胤祥说道:“我快去快回,十三弟你且忍一会儿。” 妍华看到十三微皱的眉头,佩服地赞道:“十三阿哥真胆识,摔下马来居然也能忍着不叫痛!” 十三睨了她一眼,看到她满脸的赞叹,突然就大笑起来:“哈哈……难不成我还要像个女人一般,嚷嚷着痛不成?”刚说完,他就倒抽了一丝冷气,方才腿那般抬着不碰地很是累人,他便试着将那只伤了的脚放地上,结果一碰地,脚上便传来一股锥心之痛。 小腿到现在还麻痛着,他这一摔着实狼狈。 “呀!你头上破了。”妍华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在流着血,这处地方有几块石头,他掉下来的时候定是碰到石头了。妍华忙掏出一块帕子捂住了他的伤口,再度佩服地说道:“以往我学骑马的时候也摔过,还只是从小马驹上摔下来,都痛到不行。十三阿哥如今都摔成这个样儿了,定是痛极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遇袭 妍华还记得,胤禛带她去圆明园那一日,天气格外地好。 她本以为胤禛要带着她从人少的官道上往圆明园去,谁知半道上听到鼎沸的人声后,胤禛又改了主意,临时决定与她一块儿去市集上转转。当然,为了不引人耳目,他们在中途便换了衣服。 胤禛是突然想起,曾经与她一起在外头过的那次普通百姓的日子了,如今回想起来,很是回味。 魏长安等御前侍卫也皆是换了衣服,跟随护驾。魏长安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便是皇上像今次一般,心血来潮地想要去这里转去那里转,他也不敢再随便提建议,毕竟胤禛说得也对,如果因为他是皇帝,便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畏手畏脚的话,这个皇帝便做得实在是太窝囊了。 不过,他们谁也没有料到,自打他们从紫禁城里出来后,就被人盯上了。 胤禛与妍华换好衣服后,便又以老爷和夫人的身份去逛市集了。其实,胤禛还是想亲耳听听老百姓的声音,看看他们如今都拿什么话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呵呵,那里有糖葫芦,婵婵可要尝一尝?”胤禛指着不远处,笑呵呵地看向妍华。 却见妍华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老爷怎得还是喜欢以此笑话我?我才不要吃,你若是想吃便吃吧。” 其实她是想吃的,毕竟好几年没尝到这味儿了。以前灵犀还会专门做糖葫芦给她解解馋,如今上了年纪后,灵犀便再也不做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提。 胤禛看着她直笑,还是让苏培盛掏钱买了两串。 妍华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儿吃这东西,只让芍药好生收着,心想着等去了圆明园再吃。方才买糖葫芦的时候她可瞧得很清楚,都是大人在给孩子买,哪儿有大人买了自己吃的。 “这位老爷可要买胭脂,这可是全京城最好的胭脂……”一个摊贩看到胤禛衣着华丽,便冲着他招呼起来,跟在胤禛身后的两个侍卫,差点儿一个箭步上前将那摊贩给抓了起来,得亏魏长安及时给阻了。 胤禛看了妍华一眼,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脸,回头冲他摊贩道:“我夫人天生丽质,不需要这些个俗物。” 那位摊贩一愣,旋即笑道:“老爷与夫人可真恩爱,老爷说得是,夫人生得好,不抹胭脂就好看。嘿嘿嘿,不过夫人若是再抹上小的卖的胭脂,一定美得跟天仙似的,夫人不试试吗?这里还有口脂,抹一点就跟樱桃一般红艳艳的……这是扬州香粉……这是桂花头油……” 胤禛挑起了眉头,睨了那摊贩一眼,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我夫人美得跟天仙似的?难不成你见过天仙?” 那摊贩也没有生气,因为只要摊子前面有顾客,别个人就会跟着凑热闹跑过来买。所以他笑呵呵地看了胤禛一眼,伸手指了一下妍华:“老爷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夫人不就跟天仙一样美……” “大胆!”苏培盛听他骂胤禛“睁眼说瞎话”,忙呵斥出声。 胤禛抬手示意无妨,苏培盛忙退到了一边。 那摊贩的眸子却因为苏培盛的那一声呵斥而微微眯了眯,不过只在那么一瞬,还是垂眸的时候,所以看着妍华的胤禛并未察觉。 “这位老爷,您闻闻,这头油可香了,还有这胭脂……夫人也闻闻,不信可以抹了试试看……”摊贩打开几样东西,递到胤禛与妍华面前让他们闻。 这时,聚到胭脂摊前的人儿突然越来越多,有男有女,形形色色。 魏长安见状,忙凑到胤禛耳边请他速速离开此地。胤禛正在选看胭脂,闻言看了看周边,见人果然越聚越多,这才准备揽着妍华离开。 魏长安几个围在胤禛与妍华周边,正待护着他们离开,胤禛与妍华却突然觉着头有些昏昏沉沉。 魏长安刚察觉到他们的异样,周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 “昏君,拿命来!” “狗皇帝,我要杀了你!”几声充满恨意地惊叫之后,便有刀光剑影袭来。 魏长安大惊,将胤禛与妍华护在身后,拔出道大叫:“快保护老爷夫人!” 对方显然是准备充足,就在百姓惊慌地四处逃散时,不知是谁点了湿木头往魏长安他们中间砸,没一会儿四处便散起了大烟。魏长安心下一沉,心道不好,忙让人将胤禛与妍华团团围住,以人做墙,想护着他们离开此地。 “呃……”几声闷响,不知是谁受了伤。 烟雾熏得人眼里直冒泪水,胤禛与妍华起初头脑昏沉,走得也不快。 妍华心里发急,她手上摸到一片湿哒哒的东西,不知是不是血。此时她也顾不得害怕了,搂着胤禛的腰便随着侍卫后撤,头方才疼过一会儿后便好了许多,可身边的胤禛一直不吭声,她也不知道他眼下如何了,紧张到身子直发颤。那烟熏得她眼睛都睁不开,泪水一个劲往外涌。 妍华只觉得这一会儿工夫,漫长地比一辈子都久。胤禛先前一直将她护在怀里,此时却是伏在了她身上,她也没机会检查他是否受了伤。只咬着牙,拖着他前行。没过一会儿,她便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是有人带着官兵来了。 等被护着离开了喧嚣之处后,妍华才看到他一直捂着肚子,抖着手扒开了他的手。那里一片血渍,显然是被刺伤了。 “快,快回宫,传太医!”妍华再也顾不得其他,扶着胤禛便要上马车回宫。 “娘娘,不可!”魏长安拦住了她,方才他已经差人去将太医请过来了,别个侍卫也有受了伤的,那伤口显然有问题,“奴才担心反贼刀上淬了毒,若是让皇上坐马车,一路颠簸反而容易让毒发作得更快。” 妍华立即顿住,心里一阵惊慌。不过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看了胤禛一眼,见他眉头紧皱似是很痛苦,便当机立断吩咐道:“反贼人多,未必都已抓捕,先回马车,在马车上静候。你们快来扶着皇上,莫让他再用半分力。” 妍华浑浑噩噩地跟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上去的,只知道心里突然出奇地镇定。她不能慌,她一慌,身边的人就都要慌了。 魏长安差了好几个人去请太医,有直接去不当值的太医家中请人的,也有直接回宫请的。妍华担心如此一来太耽搁工夫,又让人直接就近请大夫,另有一人去请柳承志夫妇过来。 “皇上,皇上?”妍华的声音都在发颤,倘若她知道出宫之后会遇到这样大的危险,她如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她哪里知道外面会有反贼候着?又哪里知道那些人竟是要置胤禛于死地? “夫人,大夫来了。”魏长安不想泄露皇上的身份,也免得大夫太过惶恐,不敢医治。 那大夫上了马车后,看到里面那么宽敞,便知道受伤之人绝非常人。魏长安也随着上了马车,以防这位大夫有异常。 “夫人请容老朽给这位老爷看看伤势。”老大夫皱着眉头啧啧直叹,检视过伤口又把了脉后,忧心道,“这位老爷是受了刀伤,那刀上还淬了蛇毒。” 他说罢,亲自将胤禛腹部的血迹擦了个干净,而后便从随身带的小箱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刚拔开瓶塞,魏长安便蓦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大夫奇怪地看了过去,却听魏长安问道:“大夫,这是什么?” “当然是金创药。这位老爷血流不止,若是再不止血,可撑不下去了啊。”老大夫疑惑地瞧了瞧魏长安,突然明白过来,“你是担心老朽要害这位老爷不成?既然如此,你又找我过来做什么!哼!” 他气呼呼地要收起那个瓷瓶下马车,魏长安却赶紧松开了他的手腕,抱拳拱手:“请大夫莫见怪,我家老爷身份特殊,不得有任何差池。大夫若能将老爷治好,必定会有重赏。还请大夫将药先给我看一眼。” 一般的跌打损伤药,魏长安能辨识出来。可那老大夫却是个牛脾气,眼看魏长安如此不信任他,心里气得不行,说不治就不治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且慢!”妍华急得不行,哪里肯放他下去,“大夫怎可见死不救?我家老爷中了毒又受了伤,大夫怎可离开……” “还是这位夫人说话好听,哼!”那大夫磨磨蹭蹭地瞪了魏长安一眼,转身又折了回去。 这时,一个侍卫靠近,与魏长安耳语了一阵子:“大人,那些反贼已经都被抓住。其中五人身负重伤,已经毙命,还有两个在被抓之前便已经自行了断,活抓了二人,另还有一人重伤……” “兄弟们可有死伤?”他们大多数人身上都着了软甲,方才在危急时刻有多人用身子给胤禛二人挡刀剑,当是也有受伤之人。 “三人情伤,有一个弟兄……软甲被刺破,被刀砍得离开,只怕……” 魏长安眉头一紧,缓缓点头示意那人退下。 再看马车里的情况,这个大夫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夫,所以魏长安心里有五分是放心的。 “大夫,你方才说老爷这伤口上有蛇毒,这毒可难解?”妍华见这大夫一直未提解蛇毒的事情,不免有些着急。 大夫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妍华心里一沉,颤声道:“大夫……这是何意?” 第六百一十三章 改观 武氏接连几次看到胤禛去了锦绣轩,却压根当她不存在似的,每次只去宋氏的屋子,她心里的妒意就越发泛滥起来。 她一想起胤禛俊逸的面容,心里就泛起一波涟漪。只是,她明明是他的格格,却不得近身伺候,她想想就觉得一肚子的埋怨与委屈。 “格格,来了来了~”紫烟一路小跑回去,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叫唤着。 武氏只觉着她该做点什么了,不然真的会被胤禛遗忘,所以这天夜里,她一早就让紫烟在外面探风,只等胤禛往这边来了,就赶紧回来通知她。 武氏一听到紫烟跑回来了,瞪了一眼站在旁边不知道动弹的绿兰:“快动手呀!傻愣着做什么!” 绿兰是武氏入府后,木槿拨过来的小丫鬟。她来了锦绣轩后经常被武氏责骂,因而平日里累积了许多怨气在心中,所以经常慢慢吞吞的不愿听从武氏的差遣。如此一来,武氏便骂得更厉害了,然后绿兰便愈加不喜欢做事…… 武氏看她慢吞吞地在那儿点灯笼,心里急得不行:“滚一边儿去!这里我自己来!你去弄外边儿的!手脚麻利儿点!” 她早就在屋里挂了许多灯笼,只待胤禛来了,她便将灯笼一一点亮,到时候灯火通明定能让胤禛注意到。她盘算着,只等胤禛跨入她的屋子,她便穿着漂亮的舞衣在屋子里翩跹起舞。她想,以她的身姿及样貌,精心打扮一番自是能让他惊艳到。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儿个,东风也来了,那么她便可以按计划来了。 她爹爹夹在书信里的银票如今也是起了作用的,她差人购置了灯笼与布料,将屋子里布置得如梦如幻。 七彩的纸扎灯笼闪着氤氲的亮光,挂在屋里的各处角落上。灯笼外面蒙上了彩色的薄纱,因为透过薄纱发出的光亮也随着带上了各色光晕。 通往里间的地方,有一个形似月门的木质雕花隔断,有几缕淡粉色的轻纱从隔断上面的房梁上直直垂下,长长地曳着地,仿若一道流转的粉色瀑布无声地倾泻而下,迸出暧昧的风情…… 胤禛走到锦绣轩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武氏的屋子亮如白昼,心下好奇,便挪步走了过去。 只是还未走进去,他便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轻呼:“啊!格格!着……着火了!” 胤禛微蹙眉头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里面有一串火苗呼啦啦地急速网上窜去,忙装过头去喝了一声:“魏长安!” 魏长安干脆地应了一声:“喳!”然后便挥手示意身边两个侍卫一起救火。 “格格?奴才魏长安,可是能进去?”魏长安冲到门口后,停顿了一下,抬手敲了敲门,待听到武氏急急地嚷着:“快进来帮忙!”之后,这才领着两个侍卫推门进去。 只见隔断上的那条长长的轻纱已经烧得噼里啪啦,欢快的火蛇得意地舞动着身躯,似在张牙舞爪地嘲笑着。 武氏回头看到胤禛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叫出了声儿:“贝勒爷!” 胤禛听到她哽咽的声音,身形微微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武氏正倚在门框上,眼里似期盼似哀怨,因为穿着一身束紧腰身的武衣,所以那玲珑的曲线被勾勒地煞是优美。 胤禛微微眯起了眸子,转过身走了过去。 武氏看到那个她日思夜念的人儿慢慢走近时,只感觉在这寒冷的黑夜里,有一抹温暖的光亮在慢慢接近,她不禁想要张开双臂扑进那团温暖中。只是心中激动,她竟觉得腿有千斤重一般,终是没有挪得动。 胤禛走到她面前时,她屋子里着火的那两条轻纱都已经被熄灭了。魏长安痛那两个侍卫奋力将轻纱拽了下来,好在阻止得及时,屋子里其它木质的东西并没有着火,只是轻纱掉下来的火星将几只灯笼也一并烧掉了,屋子里顿时有一种焦臭味弥漫开来。 武氏眼波流转,娇羞地低了头,待再抬眼时,因着却突然朝旁边摊开了手掌。 武氏错愕地转过了眼,只见紫烟捧着她的斗篷正站在她右后边儿,呆愣愣地微微低着头。正当胤禛那只手要不耐烦地收回去时,紫烟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把手里那条斗篷递了上去。 胤禛冷着眸子睨了紫烟一眼,默默地接了过来,亲自给武氏系上:“夜里凉寒,怎得穿这样少。”说罢,他睨了一眼从屋子里退出来的魏长安,见魏长安点头表示已经无事,他这才又说道,“以后小心着才是,若当真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这是武氏进府以来,离胤禛最近的一次,且这次不但被他关心了,还被他叮嘱了这样多的话。武氏心里一激动,落下了一滴泪来:“贝勒爷,奴婢……奴婢刚才好怕……若不是贝勒爷及时出现,奴婢定是……呜呜……” 胤禛面无表情地轻叹了一声,将她搂进了怀里:“你叫什么?” 武氏心头一紧,莫名有些酸楚,进府月余,她的夫君竟是连她的名字还不清楚。可是他能想起问这个问题,她心里终究是很欢喜的,忙依在他怀中轻吟道:“奴婢单名一个娴字,娴静的娴。” 胤禛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讥诮:“娴,雅也。古有云,夫何美女之娴妖,红颜晔而流光(出自曹植,指人美艳照人)……你的容颜倒是当得起这等美赞,只是……”他说着便突然停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武氏却是听不懂他这番话何意,她没有读过太多的书,能认得那样多的字已实属不易。只是她听出胤禛话里有赞她美之意,心里一动,娇滴滴地出了声儿:“多谢贝勒爷夸赞。” 胤禛听到她娇羞的声音,眼神一滞,面上突然闪过一抹寡然索味之色,双臂也慢慢松开了她。 “娴儿好生歇着吧,若是屋子里今夜收拾不好,便去祥和殿找木槿,先临时找一处屋子委屈一晚。” “贝勒爷……”武氏见他转身欲走,心里突然跟失了什么一般空空的,赶紧又出声叫住了他,“贝勒爷要走吗?”她多想留住胤禛,做他真正的女人,只是妾有情郎无意,她心里当真失落得很。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屋子,又打量了一下武氏:“娴儿还是好好歇着吧,夜寒,快回吧。”说罢,也不再停留,抬脚便大步离开了。 他本是想去宋氏的屋子的,可背后有武氏的灼灼目光,他倒突然觉着索然无味了,径直走出了锦绣轩。 惜云目送着胤禛离去,恨恨地瞪了一眼犹在门前傻傻张望的武氏,朝着她的方向啐了一口:“就那模样还想勾引贝勒爷,害得爷就这样走了!哼!晦气!” 胤禛走出锦绣轩后,闷着头便沿着石子路儿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万福阁的外面。他微楞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青绿一片,只是夜色黑暗,魏长安等人也都弯腰垂眸跟着,倒是也没人注意到他眉眼间的不自然。 他顿了一下,犹豫了会儿,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左边是耿氏的屋子,右边是妍华的屋子。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先朝着右边看了过去,这么晚了,她的屋子竟然还敞着门,只是屋里的一切被那厚厚的帘子挡住了,他探不到里面的情况。 他迟疑着往前走去,也没有往左拐去的意向,也没有往右拐去的打算,只是往前慢慢走去。 “嗳?灵犀,你这样不对!应该这样才是!”是妍华的声音,清清脆脆的,透着让人愉悦的净爽。 “格格,你那般似乎也不对,盈袖姐姐做得似乎才是对的,格格快看,哇!” “咦?盈袖?你怎得会这些,嘿嘿……难道是你……背着我偷偷去过那种地方?”妍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格格你胡说什么!哼!这个……格格看,灵犀也会,难不成她也去过那种地方不成?自是因为……” “因为什么?”妍华的声音突然带了一丝认真。 “自是因为……格格笨!”灵犀突然笑着轻呼了一声儿。 紧接着便是有人跑动的声音,看样子三人已经追打起来。 胤禛驻足细听了一会儿,这情景,他光是听,就觉着美好。他倒是不知道妍华私下里与下人这般随意,心里对她的认识仿佛又新添了一层。 他轻笑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笑容突然就凝固在了脸上。他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方才的笑容似乎也察觉到他心里的不悦,偷偷地躲藏了起来。他的脸色瞬时便恢复成了一贯的清冷模样,他微微眯起眸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妍华的屋子,微微转过身子便走了进去。 他倒是纳闷了,那日她侍寝的时候伺候得那般差劲儿,为何独独他自个儿觉着丢脸,还干巴巴地禁了一次欲呢?她呢,却仿佛没心没肺似的,还能这般与下人嬉笑打闹,好不快乐! “咳咳~格格,贝勒爷来了~”魏长安掀起帘子让胤禛走了进去,见妍华几人还在追逐嬉笑,忙中气十足地提醒了一声。 第六百一十四章 好感 妍华思及那一晚侍寝的事情,心里郁闷,灵犀和盈袖便想着法儿逗她开心。 灵犀口无遮拦,突然就说了一句:“格格只是经验不足,想那青楼里的女子,哪个不是狐媚得不行才能缠住男人的。想那宋格格,也是浑身都妖媚得很,所以贝勒爷才会隔三差五地去一趟,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 “宋姐姐怎么个妖媚法儿了?”妍华本就不是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儿,听到灵犀那么讲,她的兴致便也被勾了出来。 “宋格格的眼神儿可勾人了,奴婢看到她这样子对贝勒爷笑过。”说着,灵犀捏着帕子半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眸子来,缓缓地斜眼一挑,竟是生出一股别样的风情来。 “嗳?灵犀,你这样不对!应该这样才是!”盈袖抿着唇,也学了一次,竟是比灵犀还要妩媚得多。 三个人便突然之间,你对我抛媚眼我对你抛媚眼地学起了宋氏的妖娆风情。谁也没有发觉,三个人嬉笑打闹时,胤禛已经悄然走了进来。 盈袖听到魏长安的声音后,身子一滞,忙躬身退到了妍华身后,只偷偷抬眼看了看已经烙刻进她心扉的那张脸。 妍华敛起心底的那丝慌乱,忙从容地向胤禛行了礼。 “你们倒是开心得很。”他冷着脸坐到了一边的榻上,今儿夜里在外面逗留地久了,身子竟是有些冷。 妍华见他进门的时候搓了搓手,揪着火炉子烤了一下,便示意盈袖去拿了她平日里常用的小汤婆子,递给了胤禛捂手。 她看到胤禛脸上的青绿,不明白他说话的语气为何竟带了隐隐的哀怨:“奴婢这边儿向来冷清,素来都只好自娱自乐图个高兴。”她心里冷哼了一声,谁不会装可怜,你平日里四处快活,还不允我乐一乐笑一笑了不成? 胤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伸出手来:“婵婵,过来。” 妍华心里吃味儿,却也歉疚,所以终是没有负气不理他,见他脸色舒缓了下来,便五味陈杂地求了过去。 他的手心微微发凉,许是在外面待得有些久的缘故。 妍华握住他的那只大手,很自觉地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他眸子动了动,嘴角似是旋起一抹笑来。 “这样晚了,怎得还在外面待着呢?若是冻着了就不好了。”妍华伸出另一只手来也握上了他的手,触到微微发亮的指头时,她心里一紧,只觉得心疼。 胤禛也没说话,只放下另一只手上的小汤婆子,揽住了她的腰身,将脸贴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着,亲昵地很。 妍华的脸皮哪里惊得起他这般亲密的举动,只见两朵红霞又悄然绽放在她两颊,红艳艳的娇嫩。 “哼哼~你倒是还记得关心我。”胤禛闷笑了一声。 妍华却听着不舒服,总觉得他来了这会儿,没讲几句话,倒是句句带刺一般,扎得她浑身难受。 “贝勒爷……可是还怪我?”她指的自然是前几日侍寝的事情,她想起当时的情景便羞愧。赵嬷嬷说多伺候几次,便能领悟到其中的精髓。如今她是知道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是压根没有心思去领悟什么的。 胤禛松开了她的柳腰,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婵婵,你说呢?”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安地拽紧了他的手,做了错事一般低着头轻声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怕疼的……我……贝勒爷,我……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这下轮到胤禛的嘴角抽搐了,他的脸绿了绿,那种事情,岂是应该如她这般道歉的?他细想下来,也怪他心急了些,她毕竟刚刚成人,整个人都还青涩得很,自是不比宋氏她们那般风情。 “婵婵……”他出了声儿,却突然不知该如何说,顿了一下,他的眸子转动了下,复又开了口,“来日方长。” 妍华心里却突然有些失落,来日方长,那么他的意思便是近来都不想碰她了是吗? “嗯。”妍华闷闷地应了一声,抱住了他,将自己贴紧了他的胸口。他身上的温暖隔着衣衫渐渐传了过来,她想起那晚胤禛脱去亵衣亵裤的样子来。 他的身子有些瘦,精瘦精瘦的,却是有肌肉。她平日里只觉着他高大壮实,却不想原来他也是挺消瘦的,只是当时,她的眸子也不知该搁在哪儿,脑子里混沌到无法思考,所以便也没有多加注意。此刻俩人正襟而拥,她却突然想起他没穿衣裳的样子来。 他不说话,她便也沉默着拥着他想着各种羞人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妍华坐在他腿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胤禛在她耳边叫了两声“婵婵”,她除了娇嗔地“嗯”了一声之外,再无别的反应,胤禛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亏他方才真的在考虑是不是要再跟她试一下,纠结着会不会再次不如意,她倒是好,早就甜甜地进了梦乡,还梦呓骂他:“胤禛……你坏……” “我哪里坏了?”他无奈,叹着气将她抱了进去…… 妍华夜里醒了一次,摸到身边躺着的胤禛时,又微笑着闭上了眼,只是将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喃喃道:“真好。” 胤禛觉浅,被她摸了几下,已是醒了,听到她喃的那两个字后,咧了下嘴抬手拥住她的身子后,才又闭上眼缓缓睡去…… 第二日去祥和殿请安时,福晋正在对着武氏训话,武氏今儿倒是也怪了,只是愣愣地听着,心不在焉的,一点儿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武氏昨儿个差点儿将屋子烧了。 “……福晋,奴婢忘了说,那基本规矩册子,昨儿不幸,已是被大祸烧了。”武氏愣了一会儿,察觉到妍华来了,神思渐渐回归,只面上淡淡的,跟福晋禀道。 “都烧了?”福晋愣了一下。 “嗯,都烧了呢,只救出这一点。”武氏示意紫烟呈上一个小盒子来,木槿接了过去,打开小盒子看了看,那五本规矩册子倒是烧得干净,都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每本都只剩了巴掌大一小块。 福晋看了一眼,说道:“人没事便好。木槿,过会儿子你去武格格那里看看,若是有什么要添置的,赶紧备了添置过去,烧坏的东西也都换掉,再熏些香去去晦气。” 武氏只是绷着脸,什么也没说,心思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她两颊红润,眼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柔情来,端得是叫人怀疑昨儿夜里侍寝之人便是她。 只是她转动眸子看到妍华时,眼神一滞,立马换上了一副怨恨之色:“小姐姐如今是春光满面呀,气色好得很呢,不像妹妹我这般倒霉,好好儿地屋子里还起火了。” 她恨恨地咬紧了牙齿,只想着若不是出了意外,胤禛定是要让她侍寝了,偏生好事都往万福阁飘,就是轮不到她头上。 妍华面上依旧微微笑着,她自是知道武氏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妒忌胤禛昨儿夜里在她那里过了夜,所以她瞟了一眼武氏又看向耿氏和宋氏:“姐姐们的气色也都是很好呢。”言外之意,在座之人,并非只有她一人侍寝,所以并不是独有她一人气色好。 自从知道武氏有害她之心,妍华对她也不再那般和气了。毕竟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妍华也不是那般喜欢做。得罪不起她便躲着就是了,上赶着要害她的,她何苦还要费心费力地和颜欢笑。 武氏听了她的话,自是很快便理会到其中的意思,脸色瞬间就不好了。只是她如今也在慢慢收敛暴躁性子,只咬着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没再出声。 待众人散去后,福晋依旧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侧福晋已是接连好几日没有来祥和殿请安了,福晋抬眼看了看她常坐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空荡荡的,侧目跟身边的木槿说道:“琴语这一病倒是病了很久,你将贝勒爷前些日子给我的那支人参送去,让她好好将养着。” “侧福晋的病自是出在小主子身上,福晋那支人参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奴婢带着小主子去探探便可。”木槿觉着福晋进来身子消瘦,该多补补才是。 福晋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也好,你便带着弘昀去看看他额娘吧。”她心里终究不忍这般拆散这对母子,再加上她一看到弘昀仍旧会想到弘晖,所以她对弘昀向来也不刻意亲近。 书房内,胤禛正跟年羹尧在谈着事情。 妍华一路与灵犀说说笑笑的,待走近书房时,看到魏长安站在外面,遂问了一句:“贝勒爷可在里面?” 魏长安躬身,垂眸:“格格且过会儿再进去,贝勒爷正跟年大人说着话呢。 妍华点了点头,便踱着步子在周遭转悠起来。 “咦?那是什么?”她刚走出没多远,便在通往书房的那条路上看到一样东西,安静地躺在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反着温润的暗色光泽…… 第六百一十五章 逼婚 胤禛与妍华对视了一眼,而后挑了下眉头:“笑笑可喜欢张若霭?朕看这孩子不错。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笑笑点了点头:“嗯,儿臣也觉着张编修这人很不错。” “哦?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是窃贼嘛?还叫他登徒子来着。若不是因为他乃张大学士之子,恐怕你皇阿玛当初一听到这两个词便忍不住将他关起来了。” “这……那……那是因为……额娘,是孩儿错怪他了。”笑笑的小脸涨得通红,支吾半晌,最后还是承认了错误。自从在马场里撞到过张若霭后,张若霭对她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 她那一日喝了点酒再骑马后,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跟飞起来了一般。若不是张若霭承认他担心她,她才不会乖乖下马呢。从那以后,张若霭再不凶她了,说话语气都变得温和了许多,她心里能不越来越暖吗?别人一待她好,她便觉着那人善良。 所以,张若霭都对她那么好了,她怎么可以继续说张若霭的坏话呢? “错怪?嗯……这错怪也怪得太离谱了。”胤禛沉吟良久,叹了一声,“张若霭乃张廷玉二子,你一会儿说他窃贼,一会儿说他登徒子,于他名声很不好,闹得朕至今都不知该给他指哪门婚才好。” 笑笑惊诧地抬起头来,十分不解地瞪大了眼:“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皇阿玛不是说要将他指给儿臣当驸马的吗?如今……反悔了?” 她心里一急,不待胤禛与妍华解释,又扬声道:“皇阿玛是皇上,一言九鼎,怎可说反悔就反悔啊!” 胤禛一个忍俊不禁,差点儿将刚喝下去的那口茶给笑喷了出来:“你就如此中意他?” 笑笑尴尬地往四处看了看,又干咽了几下口水。就在胤禛以为她本着女子的矜持,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时,笑笑却突然红着脸点了头:“嗯,皇阿玛,儿臣觉着儿臣挺中意他的。让别个人做驸马,许是还不如他呢。他……起码他如今对儿臣很好啊。” “不理会你,不对你笑,也是对你好?”妍华故作怀疑地皱起了眉头。 “那是……是因为孩儿以前骂他登徒子,骂他窃贼嘛,所以……所以他以前那种态度,也是……也是可以理解的。热门”笑笑忍不住替张若霭辩解了一声,她就是如此,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从来也不知加以掩饰。 妍华看了胤禛一眼,她没想到笑笑竟然对那张若霭喜欢到这种程度了。 “话虽如此,只怕……哎,只怕晚了哦。”妍华摇了摇头,叹了两声。 “皇阿玛真的要指别人给他吗?儿臣……儿臣不同意!”笑笑瘪起嘴,愤愤地抗议起来。她才是他们的亲女儿好不好,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家的女儿呢? 胤禛已被笑笑的反应逗得想捧腹大笑,若不是顾及他的天子威严,他还真不想忍。 妍华捂着嘴巴敛了敛神情,瞪了胤禛一眼后,才出声接话:“不是你皇阿玛不想为你们两个指婚,而是……那张编修似属意他人,你皇阿玛念及张大学士乃重臣,不想搅了他儿子的姻缘呀。” “额娘!”笑笑真急了,她爬起来便走过去拉住了妍华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张编修的好姻缘自然是孩儿,怎得算是搅了他姻缘呢!” “月底前,你若是能让他亲自来求这门婚,朕一定给你们指婚,如何?若不然,朕许是只能将你指给别个人了。”胤禛此时已经敛好情绪,既然笑笑对张若霭那么情深,他自然巴不得能赶紧将这门婚事定下,那样,他便赢了。 笑笑看了胤禛好半晌,最后重重地点了下头:“好,皇阿玛等着,儿臣月底前一定给答复,皇阿玛在这之前可不能给他指别人啊!” “好好好……”胤禛满口应了下来,而后便见笑笑匆匆退了出去。 “皇上如此怂恿她,也不怕她吃亏吗?笑笑好歹是个女子,还是公主。”妍华看了胤禛一眼,无奈地摇起了头。说他是孩子,他还当真越发像个孩子了。 “我见过那张若霭几次,是个能做到发乎情止于礼之人,再说了,他是张廷玉之子,我信得过。倘若他当真对笑笑做了什么无礼之事,他们俩的婚事我便一定得止了,到时候张卿也说不出什么意见不是?”胤禛冲着目瞪口呆的妍华,挑了下眉头…… 笑笑返回尚书房的时候,张若霭还没离开。 笑笑也顾不得别个人在场,疾走到张若霭面前,便仰头往他眼里看:“我有话要与你说。” 张若霭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一小步:“公主有何事要与微臣说?请讲。” 笑笑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伸手便要去拉张若霭,被他躲开了。笑笑气得跺了下脚,咬着下唇道:“那你……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她说罢便急急走了出去,张若霭尴尬地看了看周围的几位大师傅,待看到他们眼里似笑非笑的暧昧时,忙尴尬地别开了眼。他垂眸冲他们点了点头后,便跟着笑笑走了出去。 笑笑走到外头后,着急地转过身等他,正好杵在了日头下。张若霭见状,眉头一拧,便示意她到廊檐下避避日头:“公主请说。” “张公子,你喜欢我吗?”笑笑这一回是相当直白,虽然她直来直去惯了,却也终究是个女子,该有的矜持她还是有的。若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 张若霭还没来得及合起来的牙齿,在她话音落定之前,就那样冷不丁地咬在了舌头上。实在是因为太震惊,太震撼,太震动了。 “公主……这……” 笑笑见他支支吾吾地也不给个痛快话,心一横眼一闭,鼓足勇气道:“我……我觉着你……做我的驸马挺好的,你觉着呢?行就行,不行的话……我就……我就再想想法子。”一直到你同意为止。皇阿玛指婚之前,我总归是要争取争取的。 张若霭整个人都不好了,被她这番话震得呆若木鸡。 笑笑见他不出声,只道他不同意,鼻子一酸便泫然欲泣了。从小到大,她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如今想嫁人了,竟是连这样一个较为中意之人都嫁不了,她觉得她真倒霉啊,皇额娘离开她之后,她就总是倒霉。 “你……你别哭……”张若霭看到她瘪着嘴要哭,心里一慌,立马出声安慰。 “皇姐们都远嫁出去了,皇阿玛说……你若是不愿意,他过了这个月便要把我指给别人了……到时候……到时候我肯定要嫁到很远很远的草原上去了……其实……其实我不想嫁那么远的……我,我喜欢京城,我不想离额娘太远……”她越说越心酸,眼泪水也酸出来了。 张若霭这下真的急了,下意识地便伸手给她擦眼泪,碰到她的脸时,才如碰到了热铁一般,迅速弹了回去:“公……公主……你,莫要如此,莫哭……莫哭……” 他也不知为何,看到她哭得这么伤心,他的心也跟着揪疼了。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没想到那么刁蛮的女子,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他突然想起,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比他小了整整七载。 “咳咳~”那些躲在门后偷看的人儿,不知是谁重重地咳了两声。 笑笑的小脸蓦地一热,掏出帕子将眼泪擦了个干净。而后,就在张若霭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她红着眼仰起头来:“我不为难你,你说了会再想想法子的。你今日不同意,那我明日再问你一遍就是。你不用急着拒绝我了,我先走了!” 她说完便抬头挺胸地走了,丝毫不见半分受挫的模样。 “皇上,张编修他……没有点头。”一个小太监匆匆赶回养心殿,悄悄将方才所见跟皇上和熹贵妃禀报了一遍。 胤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摆手让那个太监退了下去:“再过三日,这个月就结束了,哎……看来,我这个赌,注定要输了啊。” 妍华笑了笑,安慰他道:“禛郎对笑笑就这般不信任吗?还有三日呢,我相信她一定会想到好法子的。” 可第二日,张若霭却请辞未来尚书房,理由是偶感风寒。 胤禛叹了一口气,不再放心思于此事,他让魏长安将吕四娘的口供拿给他看,魏长安略有犹豫,不过还是将那份很长的口供拿去了养心殿。 胤禛看得仔细,看到她当真寻了吴三桂的后人来与她一起诛杀他这个“狗皇帝”时,他心里的怒气翻滚地如同沸水。吴三桂当年背叛明朝投靠大清,本是开国功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后来他却再度举旗背叛,自立为王,委实可恶。 这吕四娘竟然勾结吴三桂后人,想弑君反清,可见这吕留良一门,当真是反清叛贼!胤禛握紧了拳头,差点儿气得将那口供给撕掉。 “嗯?这是怎么回事?”他瞥到那份口供中的一行话,吕四娘说他擅用各种手段铲除异己,谋夺皇位、弑杀兄弟、宠幸妖妃……而后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所谓的前朝余孽身上,所谓的反清叛贼身上! 魏长安垂着眸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回皇上,那吕四娘,说……说熹贵妃是妖妃,还说……说钱贵之死便是因为皇上偏袒熹贵妃,胡乱诬陷善人……” 第六百一十六章 装病 妍华正羞愤地不想再见人时,灵犀却突然惊叫了一声。 妍华跟盈袖忙循声看了过去,却看到灵犀指着粘了血的被子惊呼道:“格格!你……你可是哪里受伤了!”待一看到妍华的亵裤时,她接着又惊叫了一声,“啊!” 只是这一次,她声音里带了惊喜:“格格!你来葵水啦!” 妍华羞愤地点了点头,既然胤禛已经知道了此事,她便也不打算再瞒着灵犀了,免得日后又被灵犀抱怨说把她当外人。 等到了祥和殿的时候,妍华才发觉今儿个竟是缺了几个人。 侧福晋遣了人过来禀了福晋,说是身子抱恙,要好好将息几日,近来不能过来请安了。福晋听闻了此事,神色淡淡的,只对着过来禀话的丫鬟说道:“既然如此,你且回去跟她说,私下里便不用找弘昀了,免得将病传给弘昀又要怪了我没好好照看。弘昀如今要加紧习功课,也没得那么多工夫与她唠长唠短的。” 那丫鬟听了这话,惊得缩了下脖子,只细着声音呐呐地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紫烟不一会儿也来了,行过礼后也向福晋告了假,说是武氏昨儿夜里被规矩册子背得太晚,以至于冻着了,今儿头疼。 木槿冷冷地看了紫烟一眼:“格格白日里是做什么了?非要等到大晚上的才能背吗?” 紫烟愣了一下,不知如何答话了。那缘由本就是她自己自作聪明想出来的,哪里想到会被木槿刁难。 武氏今儿一醒过来就出奇地不开心,紫烟想了半晌才想起来,今儿是武氏的生辰,可是府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武氏愤愤地不肯过来请安,让她随意找个借口,她找了这样一个自认为很好的理由,本想告诉众人她家格格是多么用心与刻苦,可是…… “格格白日里……也是在背规矩呢,没有偷懒闲着……晚上又继续背了,一直在背着,所以……”紫烟磕磕巴巴地答道,她想这府里的人怎得一个个都那般聪明跟咄咄逼人呢?她脑子本就笨,哪里思考得下那样多的东西。 好在木槿问了那样两句后,也没再继续刁难,她看了一眼福晋,见她不想说话,便跟紫烟说道:“你且回去吧,好好照顾格格,背那规矩册子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的,慢慢来就是了。” 紫烟心里哼了一声:你们自是不急,你们还巴不得格格一直背不下来,那样便见不得贝勒爷了! 等紫烟也退下后,木槿见福晋脸色一直不大好,便低声问着要不要歇息一下,福晋点了点头:“你们都退下吧。” 妍华让灵犀将自己抄写的经书交给了木槿后,便磨磨蹭蹭地要往书房去。 福晋望着妍华耿氏与宋氏退下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也就小格格跟耿格格省点儿心,她如今还坚持着每日交抄写上来,当真是个谦忍的性子。” 木槿点了头:“是啊,好在小格格也不是个爱闹事儿的人,不用那般让福晋费心了。” 福晋微微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妹妹,等等!”耿氏从背后叫住了妍华,走上近前,才盯着她的脸关切地问道,“妹妹可是不舒服,脸色有些苍白呢。” 妍华抬手摸了摸脸,刚准备开口说话,灵犀却为她答了:“格格不知呢,小格格来葵水了,所以脸色差了些。” 妍华想到早上的糗事,脸色便更差了,待会儿子见了胤禛,还不知道怎样面对他呢。 “噢~原来妹妹终于成人了。”耿氏捂着嘴轻轻笑了下,她今日见没人提宋氏小产的事情,又听闻了一些关于周小六的事情,便猜到了个大概,于是也安下心来没有继续吓唬自己。 妍华别了耿氏后,慢慢地挪着步子往书房去,灵犀不解地催了她好几次:“格格今儿怎得走这样慢?让贝勒爷等久了可不好,还是快些去吧。” 妍华无奈地白了她一眼:“我……早上做了那般丢人的事情,过会儿见了他可怎么是好……灵犀,我不去了,你……去给我告个假吧……” “格格不去奴婢也不去,都走到这里了,还退缩什么。贝勒爷……噗……贝勒爷虽是没受过那样大的辱,可想来也是不会拿此事追究格格的……”灵犀想到盈袖告诉她,贝勒爷的亵裤上也被沾到了妍华的葵水,就禁不住笑出了声儿。 妍华绿了脸,瞪了她半晌没再吭声。灵犀自知失礼,忍了一会儿后终于正色,只悄悄地跟着也没再说话。 胤禛今日上了朝,便禀了十三阿哥受伤之事,康熙听闻此事后,有些纳闷:“胤祥的骑射向来很好,怎得好好儿地会摔下马去?” 胤禛用余光瞟了一下十阿哥,没有吭声。十阿哥却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性子,见康熙问了,便主动说了来龙去脉。 康熙无奈地看了十阿哥一眼:“你呀,向来莽撞!” 下完朝后,康熙便换了身常服径直去看十三阿哥,几位阿哥见状也都跟了去。 所以妍华在书房直等到日头高晒了,也没看到胤禛回去,最后实在不想等了,脚一跺,无力地哼了一声:“回去了回去了!我今儿个身子还不舒服,等了这么会儿却也不见他回来,定是有事耽搁了。” 她说完就急匆匆地回了万福阁,心里暗暗吐了一口气,本就尴尬,如今没见着心里反而舒了一口气。 宋氏回了锦绣轩后,听院里丫鬟说,今儿是宋氏的生辰,微微翘起一边的嘴角,万分妖娆:“惜云,你且把我前几日差人打好的那对白玉耳坠子送了去给她。” “格格,何故送那样好的东西。那耳坠子你还没戴过呢,白白便宜了她……”惜云酸溜溜地睨了一眼武氏的屋子,眼下正听到武氏在里面摔东西的声音,约莫是杯子之类的东西。 “哼~你懂什么,快去吧。”宋氏嘴角的笑意更深,眉眼间的媚态仿若天然生辰,竟是无时无刻都在。 惜云点了点头,扭着身子便拿了那对白玉耳坠子去了…… 妍华自从那一日的糗事后,倒是接连几日去书房都没有见到胤禛的人影儿,心里本是尴尬万分,可是几日不见面儿,她心里却又淡淡的思念起他来,当真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那一日,她请完安后又要往书房去,却被福晋单独叫住了:“贝勒爷昨儿夜里跟我说了,让你今儿不用去书房了,他今日去看十三弟,还是不用你研墨。” 妍华愣了下,随即恢复神色点了下头,心想胤禛果真是恼她了,连话都是让福晋带,也不直接与她说了。 “福晋可还有事吩咐?”妍华见她说完这个后,对着木槿点了点头,也没再跟她说话,等了一会儿子便出声问道。 福晋听到她询问,面上竟是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来:“你且在这儿坐坐,我让木槿去把赵嬷嬷叫来,待会儿赵嬷嬷会教你些东西,你好好学着便是了。” 妍华见她说得那般隐晦,实在猜不出要教她什么。 赵嬷嬷还没来,福晋便走了,只留下妍华跟灵犀俩人大眼瞪小眼地惴惴不安。 “灵犀,我近来也没做错什么吧?除了……”除了在梦里将胤禛当做大汤婆子还不小心弄脏了他的亵裤外,她近来确实也没做错什么。 “格格还没侍过寝吧!”一个苍老略带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妍华心里一惊,忙看了过去。只见木槿领了赵嬷嬷过来后,听到赵嬷嬷看着妍华问了这么一句话后,在赵嬷嬷耳边说了些什么便走了。 妍华留宿雍华殿的时候,众人也都以为她已经侍过寝了,后来福晋问过良辰才知道,那一晚胤禛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如今得知妍华已经成人,福晋见她年纪小,便找了赵嬷嬷来教她一遍男女情事方面的技巧! 妍华听了赵嬷嬷的那句话,心里便了然了,毕竟脸皮薄,“噌”地一下变红了。 灵犀还当是在问妍华话,见她不回答,便恭敬地替她回了:“格格还没真的侍过寝呢!” 妍华嘴角抽搐了下,原来她以前跟胤禛睡在一起,是叫做假的侍寝…… “格格,老奴说的你可听进去了?”赵嬷嬷方才走到妍华身边说了几句话,妍华因为在害着羞,想到了胤禛的拥抱胤禛的吻,一时便出了神没有听。赵嬷嬷自是看到了她的心不在焉,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个小棒槌,在旁边的桌子上敲了下,震得桌子上的杯子都颤了起来。 妍华吓了一跳,忙陪着笑说道:“我愚钝,还请嬷嬷再说一遍。” “这些话,再愚钝也该听得懂!”赵嬷嬷满脸松弛的横肉,衬出一脸的凶相来,她冷着眉看了妍华一眼,不悦地又说了一遍,“格格听好了!男女之事本就简单,只是你若想贝勒爷被伺候地好一些,便要注意听老奴说的那些了,这几句话可是听得懂?听得懂,那么老奴便开始说了……” 这个时候,灵犀哄着脸讪讪地出了声儿:“嬷嬷,我……我可以……” 第六百一十七章 跪求 在东暖阁里倾耳偷听的妍华,听到胤禛撵张若霭走的时候,差点儿想出去阻止。不过,她心里毕竟有分寸,忍了又忍还是没跨出那一步。 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妍华以为完全没有了转机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张若霭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里透着坚定:“皇上恕罪!臣去年听家父说,皇上曾有意将五公主指给臣为妻,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此事?” 胤禛听他终于提起此事,这才将头抬起来,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记得,可朕也记得,张廷玉也曾专门为了此事来找过朕。”他向来是个小气的人,岂会放下皇帝的面子,露出哪怕一丁点儿属意张若霭做额驸的心思。 张若霭的脸色白了白,明白胤禛说的话是何意。当初他也没指望他爹真的能将皇上说动,待张廷玉回去让他不用再为那件事发愁了之后,他才由衷地佩服起他爹来。 不过这一年里,见皇上迟迟没有为他指婚的意思,他娘便急了,私下里与他说,会不会是皇上心存记恨,故意拖着他的婚事不给指?他娘最是关心婚娶之事,原本以为没有得罪皇上,如今看来,皇上并没有那么大度啊。 所以,前两个月起,他娘便开始催着张廷玉多在皇上面前为他求个媳妇儿,皇上许是忘了也不一定。还唠叨过几次,说笑笑贵为公主,虽言谈举止大胆了些,却并无大过错,其实也挺好的。 张若霭的娘一松口,张廷玉便也不再坚持了,跟着夸笑笑好。 张若霭是个有己见的人,想法并不会因为他们改变。但笑笑的好,他却是看得最清楚的。她是一个嫉恶如仇可待身边人却极好之人,透过她的眸子便能看清她心里的想法。 放在以前,他一提到笑笑,他便是各种嫌恶;可如今,一提到笑笑,他却有说不完的褒奖。 弘历告诉他,笑笑只有一个,一旦被指给了别人,他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做笑笑的额驸之事,究竟是不是深坑,要他自己去权衡。他昨儿个故意托病没有去尚书房,结果却总觉着心里少了点儿什么。他方才便仔细问过自己一遍,倘若真的就此不再与笑笑相见,他会不会后悔? 张若霭弄清楚自己的心意后,朝胤禛连磕了几个头:“皇上明察!当初的罪过,皆是臣一人所犯,与家父无关。臣愿接受处罚,但请皇上重新为臣与五公主指婚!” “哼,朕想指,你不愿。你想求,朕为何要同意?” 张若霭后悔地拧起了眉头,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是臣不知公主的好,才会犯下那般无知的过错,求皇上成全!” “退下吧。”胤禛偷偷弯起了嘴角,他没想到,他本以为自己输定了,结果他却赢了。不过这张若霭已经表明了心意,他自然要好好给张若霭长长记性,免得他以为这婚事那般容易求。 “皇上!求皇上成全!”张若霭既然已经决定要求娶笑笑,自然不肯如此轻易放弃。皇上还未答应,他怎可离开。笑笑都被他气病了,他越想越着急。那方公公告诉他,小公主病得糊涂,嘴里一直在念叨他的名字,念着念着还掉眼泪。 他听后,急坏了好吗? “大人,请退下吧。”苏培盛见胤禛不再搭理张若霭,知道皇上发了话后便是真的想敢张若霭走了,只好悄悄走了过去,将人请走。 张若霭心里万分悲凉,纵有千万分悔意,却也无计可施。 待人退下后,妍华才从东暖阁里走出来,脸上显然带着责备:“皇上想让他急一急也是应该的,但大可不必如此便撵了他走啊。” 从外头走回来的苏培盛向二人打了千,小声道:“回娘娘,张大人没走,在外头跪着呢。” “哦?”胤禛闻言挑起了眉头,放眼朝外看了一眼,“他跪在外头做什么?” “张大人说,皇上不给个话,他就不走。奴才劝了好一会儿,张大人也不肯听。” “由着他去吧。”胤禛这下摆起了谱,不急不慢地勾唇笑了一下,眉头还得意地抖了抖。 “皇上,这……”妍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脸看向苏培盛,“你去与张编修说说,今儿天热,他这么跪下去坏了身子可不好。再说,这宫门到了酉时就关了,他总不能跪一夜吧?” “嗳,娘娘,刚刚奴才都说过了,张大人说他会跪到宫门关之前离开的。倘若得不到皇上的答复,他明儿还来跪着。” “哼,他倒是无事可做了吗?跪在这里让朕为难。”胤禛听了不为所动,得意地扬了扬眉。 妍华看了苏培盛一眼,示意他退下,这才走近胤禛,蹙着眉头劝他:“皇上,差不多就得了,如此为难他做什么?” “他若说到做到,我到了七月初一就给指婚。明儿个是六月三十,总要让这小子吃吃苦头才是。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想娶,哪里能由得他。”胤禛不为所动,指了指右手边的朱砂锭,让妍华帮忙研点朱砂墨出来。 晌午的时候,日头很烈。妍华怕那张若霭被晒出病来,便出去看了看。 果然,他一个弱儒生,哪里受得住如此暴晒。妍华出去看的时候,他的面色都跟旁边的汉白玉雕饰一般惨白了,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快回去吧,在这里跪坏身子可如何是好?” 张若霭抬头一看是熹贵妃,立马向她磕了个头:“娘娘快请回吧,受了暑气就不好了。” 妍华见他很是固执,知道自己劝不住,只好让人举了一柄伞为他遮阳。得亏妍华让人遮了这么一把伞,不然以张若霭的身子骨,铁定要倒下去。 妍华见胤禛一直气定神闲地在批折子,终于沉不住气了:“皇上真的想让他热晕在外头吗?” “婵婵这么着急做什么?”胤禛睨了她一眼,抬手擦掉了她鼻头上的细汗,“我不过是想让他明白,即便他爹是重臣,他也不得理由随意践踏朕的旨意。圣旨不是说下就下的,也不得说抗就抗。” 妍华见他说得认真,知道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小气劲儿,便也没再劝下去。毕竟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她看张廷玉也不是那种会恃宠而骄之人,断不会狂妄到三番两次抗旨的。 快到传膳的时辰时,笑笑才匆匆赶了过来。她本就是装病,一直在自己的小院里头吃着喝着。中午小憩了一会儿,她便又让人去尚书房看看张若霭可有话带给她,彼时她才知道张若霭靠近晌午时便去求见皇上了,一直未再回去。 那方公公便去养心殿外头看了看,远远看到张若霭在外头跪着,吓得赶紧跑回去跟笑笑禀了。 笑笑一听这话,急了:“他跪多久了啊?难道是惹皇阿玛生气了?外头这么热,瞧他身子虚成那样,不跪出毛病来才怪呢。” 可方公公是一问三不知,所以笑笑也顾不得装病了,慌里慌张地便往养心殿赶来。远远看到一个人儿挺着脊梁骨跪在那里,她的眼睛也不知怎得突然就酸了。 “你为何要跪在这里啊?你是不是惹我皇阿玛生气了?你给我说说,我这就去给你求情。”笑笑怕热,这一路走来被热气熏得小脸通红,待行至张若霭跟前时,她的脸上已经香汗淋漓。 张若霭抬头看到她那张焦急的小脸,突然发现原来她长得很秀美,待再长两年,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他缓缓漾起嘴角,笑得苍白无力:“我求皇上为我们指婚了,可是皇上不同意,所以我便再求一求,求到皇上同意为止。” 笑笑乍一听这话,先是一暖,然后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就哭起来了:“你……你同意了啊?我是不是不用嫁到蒙古去了?” 张若霭的嘴唇苍白,所以饶是他想笑得很温柔,却还是显得虚弱无力:“皇上若是答应了,公主就不用嫁那么远了。以前是我……不知珍惜,如今……希望还来得及。” 笑笑抬手擦了擦眼泪,回头骂了方公公一句:“傻站着做什么!还不短点茶来给他喝,若是渴坏了他,我就罚你三天不准喝水!” 方公公吓得连连点头,赶紧转身走了。 “你等着,我这就进去求皇阿玛,你可不要被晒晕啊!”笑笑一边抹着泪一边往里跑去。 张若霭无力地笑了笑,哎,她就是这般关心着人的话,也让他听了有无语的感觉,得亏她没有说“晒死”这两个字,不然他真的想翻白眼晕死过去了。 命运就爱这般捉弄人,这会儿跪了这么久,他心里的疑虑才逐渐明朗。他知道,皇上一定会把笑笑指给他为妻的,如今只是想看看他的诚意吧?倘若皇上没有这个想法,当初也不会特意安排他进尚书房教笑笑画画了。 “皇阿玛!”笑笑一进去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小脸早已哭成了花猫,她也顾不得去擦了,紧接着就“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皇阿玛就成全儿臣与张编修吧……呜呜呜……皇阿玛以前不是说过,要把他指给儿臣做额驸的吗?” 如若不然,她后来也不会在潜意识里对张若霭生出不一般的情愫来。 妍华看那她哭成了这样,揪心地上前给她擦起了眼泪,还顺势一起跪了下去:“皇上便成全了这两个孩子吧,臣妾看着……实在心疼得紧。” “你们如此这般,倒是让朕变成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下嫁 赵嬷嬷刚要开始给妍华教习男女之事,灵犀突然讪讪地出了声:“嬷嬷……我……我可以……” 赵嬷嬷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快说!” “我可以……先出去吗……嬷嬷单独教着格格就好了……”原来灵犀毕竟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听到赵嬷嬷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就要说那羞人之事,一时情急,忙出声打断了她。 “不行!”赵嬷嬷白了她一眼,断然拒绝。 “为何……要侍寝的明明是格格……”灵犀无语极了。 “格格小,你也在旁听着就是了,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等格格真的侍寝了,她若是有不明白之处,你在旁也可提点一下!老奴可没工夫三番两次地过来跟格格讲这些!”赵嬷嬷因为年迈,皮肤松弛,眼皮已经耷拉了下来形成了倒三角,即便笑起来也是掩不住她的凶相的,更何况不笑的时候呢,只一瞪眼,灵犀便吓得噤了声。 “嬷嬷,好了。”这个时候,木槿走了进来,说了这样一句话后,便转身出去了。 “格格请跟着老奴过来,”嬷嬷看了一眼妍华,便跟着木槿要出去,刚抬脚又转头看了一下,冲着灵犀说道,“灵犀丫头,你也过来!” 妍华与灵犀对望了一眼,皆是红着脸跟了过去。 木槿单独准备了一间屋子供赵嬷嬷教导,以免被人打扰。 赵嬷嬷进了屋子后便让灵犀关了门,扭着肥胖的身躯转了个身。妍华看到她脸上的严肃神情,只觉着突然要做什么可怕的事情了一般,心里不禁打起了鼓,有些不安起来。 她却只是板着脸,一板一眼的将男女如何同房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讲到紧要的地方,她还一手拿着手里的那根小棒槌,另一个手圈出一个圆来,亲自做起了示范! 本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可是赵嬷嬷说的那样一板一眼,却叫妍华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的红热也渐渐退了下去! 她瞟到赵嬷嬷脸上的木然神情,只觉着圆房之事定是没有那般美妙,不然赵嬷嬷怎得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格格可是看懂了?”赵嬷嬷板着脸示范完后,又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了一遍,看到妍华点了点头,便又转过胖胖的身子走去一边的桌子上拿了什么东西又折了回来。 妍华只看了一眼,脸上便又热了起来,心跳也快得很。 只见赵嬷嬷正面无表情地翻着一本春宫图,翻一页便跟妍华细细讲一遍!各种姿势各种技巧,竟是都一一道来…… 等到一本春宫图被赵嬷嬷讲解完后,妍华的脸已是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了,而赵嬷嬷却还是脸不红心不跳,气儿也不多喘一下。 “嬷嬷……这……这是哪里来的……”灵犀在一旁看得羞赧,时不时别开眼捂着发热的脸喘息一下,待终于讲完后,她忙急急地喘了几口气,羞羞地又瞄了一眼那本春宫图,讪讪地问道。 赵嬷嬷看了她一眼,木然地答道:“福晋想得周到,她是担心格格听不懂,故特意找出来这样一本册子好让老奴明明白白地教格格,格格这下可是都明白了?还有哪里不明白的,便赶紧问。以后若是还有不明白的,老奴便没工夫再来教一遍了!” “贝勒爷……很快就要我侍寝了吗?怎得急着让你教我这些……”妍华早前已经被教过这些,加上她本就聪明,先前不太明白之处,眼下被赵嬷嬷这样详细地讲解,自是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老奴不知,老奴是问格格,老奴方才教的那些,格格可还有不明白之处!旁的问题就不要问老奴了!”赵嬷嬷不悦地瞪了一眼妍华,本就凶相的倒三角眼睛变得更加凶狠了。 “嬷嬷怎得懂得这些……”灵犀不经意间又瞟到嬷嬷手里捏着的那个春宫图,而她的手指正好捏在图上那男子的羞人之物上,忙撇开了眼睛,喃喃地问道。 赵嬷嬷又不悦地瞪了一眼灵犀,没有理会她:“格格可还是有问题!” 妍华的嘴唇嗫哆了下,小声地问道:“他……他若是只躺着不动,叫我伺候……我要怎么做……” 妍华记得那图册子上还有女子在上面男子在下面的姿势,心里惊叹,却还是问了出来。 赵嬷嬷听罢,又翻到了那一页,细细地跟她说了一次:“头一次格格会觉着疼,等多伺候几次便会熟悉了,说到底就是这个样子,格格以后自己领悟便是了!” 妍华羞得大气也不敢出,忙抿着唇连连点了几下头。自己领悟……她想到要跟胤禛赤身露体地坦诚相对,脸上就臊得不行,只怕到了那样的情况下光顾着害臊了,哪里还会有心思自己去领悟…… 待走出祥和殿后,妍华匆匆地找了一处角落里大喘了几口,灵犀也是捂着胸口直喘息。 俩人的心跳俱是狂蹦乱跳,只一路躲着旁人的目光,急急地赶回了万福阁。 盈袖看到她们都红着脸,眼神还闪闪躲躲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妍华一回屋子,便匆匆地跑到榻边,将脸埋进了榻上的被子里。 盈袖疑惑不解地拉住了灵犀:“格格这是怎么了?灵犀你的脸怎得也这般红?你们可是吹了风受寒了?”她说着还抬手摸了摸灵犀的脸和额头,见果然很烫,忙匆匆地要去找大夫,却是被灵犀拉住了。 “哎呀!盈袖姐!”灵犀红着脸把方才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遍。 盈袖听完,脸上也爬上了一抹红晕,却是笑了:“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格格跟你怎得就这般害臊了!等以后你出了府,总归也是要嫁人的,迟早都要学的,眼下一起学了自然也好。” 灵犀被她这样一打趣,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只娇嗔地一跺脚,转身就出了屋子:“哼!盈袖姐,不跟你说了!我去小厨房看看去!哼!” “都准备妥当了,随时可以用膳!”盈袖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儿,灵犀却仿若没有听到一般,还是急急地跑开了。 盈袖又转身进去找到了妍华:“格格,可是饿了?要用膳吗?” 妍华此时满脑子都是那春宫图上的画面,哪里还有心思用膳,只抬眼看了一下,闷闷地说道:“待会儿吧,我眼下不饿。” “格格以前也是被教过这些的,怎得这一次这般害臊了?”盈袖如同一个长姐一般,慈爱地理了理妍华的衣衫。 “盈袖,你不知道……这一次跟以往不同,赵嬷嬷她……说得太细致啦……”她红着脸把赵嬷嬷如何讲解的又细细说了给盈袖听,盈袖听到一半忙止住了她。 “格格不用细说给奴婢听了。” “盈袖,赵嬷嬷怎得会懂这么多?她难不成跟男人那个过……” “小姐不要乱说!”盈袖忙示意她住嘴,“赵嬷嬷出了宫便来了这里,已是伺候了各个主子一辈子了,岂会随意跟男人苟合……” “我也只是随口问问。”妍华干干地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虽是热得很,手上却是冰冰凉的,这样贴在脸上倒是舒服得很。 是夜,妍华刚钻进被子要就寝,却听报说胤禛来了。 她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瞪着眼半天没有动弹。好在胤禛走来的时候,她已经披上了一件衣裳赶紧起身给他行了礼。 “十三弟的伤已是好了许多,能自己走路了,只是还有些疼。”胤禛仿若完全不记得那日之事了,搂着她坐到了绣床上,跟她说了一下十三阿哥的情况。 “哦……那就好……贝勒爷也不用再时刻担心十三阿哥了……”她的满门心思都放在胤禛搂着她腰身的那两只手上,感觉突然被放大了似的,突然觉着浑身开始发热,脑子里突然又浮现出春宫图上的画面来。 胤禛察觉到她的紧张,侧目看了一会儿:“你已经成人了。” 所以呢? 妍华咽了下口水,转过眼去看着他,笑了。她紧张,所以便弯起嘴角假笑了。 她心里敲着小鼓,明明心里有他,可遇上这种事儿她却紧张了。她想,也许真的跟赵嬷嬷说的一样,多伺候几次便就熟悉了,也不会再这般无措跟害臊了。 “你穿得少,先去被子里捂着吧。”胤禛微微弯起了左边的嘴角,笑得清淡,却是有些坏坏的邪气。 先去……捂着?妍华的脑子突然就停滞了,直到胤禛按倒她,又给她盖上了被子,然后走了出去,她才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胤禛又要在这里过夜了! 难怪,福晋今儿个突然就让赵嬷嬷教习她男女情事,她想,定是胤禛让福晋这样做的!因为他想跟自己行男女之事! 她想起胤禛方才离开前,那邪魅的一笑。她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笑,是看破了她的紧张似的坏笑,却又比坏笑来得魅惑一些。 妍华心里紧张,忙将赵嬷嬷白日里教习的事情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她眼角的余光便撇到胤禛,正在渐渐欺近…… 第六百一十九章 投毒 “额娘……孩儿……孩儿是不是会生许多个孩子啊……这个……是亲一回嘴便会生一个孩子吗?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啊?”笑笑尴尬地绞了绞手指头,垂着眸子不敢看妍华,生怕自己的脸红被她瞧得一清二楚。 “噗~”妍华被她这样冷不丁的一出给逗乐,忍不住笑了出来,“嬷嬷不是教过你吗?你怎得还是不懂?” 笑笑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说道:“孩儿……孩儿好像没怎么听清楚嬷嬷说的话。” 妍华收起心里的那丝羞赧,笑着将如何生孩子的事情与她讲了个明白。笑笑这才惊诧地瞪大了眼:“那……那五嫂当初是骗我玩儿的?” 笑笑抿着嘴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道:“她自是不好意思与你细说,才会顺着你的话那样说的。也算不得骗你玩儿。” “可……”她突然又想起一事,忙问道,“那……那晴岚与孩儿说……说……额娘以前也疼吗?” 这回,妍华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噌”地一下就红了。笑笑居然问她当年与胤禛同房时,身子疼不疼!当然疼了,可让她如何与笑笑说呢?她可不想与笑笑一起交流这种事情。可是,她甚为笑笑的额娘,自是应当为她解惑。 “疼是自然,往后就不疼了。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个情趣,你与你的额驸好生配合自然就不疼了。” 妍华当初是以格格的身份嫁给胤禛的,所以连归宁都没有,更无从问她额娘这些那些问题。如今看到懵懂的笑笑还能问自己,心里又是羡慕又是感慨。 “唔,原来他没骗我。”笑笑兀自点着头,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额娘,如今他待孩儿可好了,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凶我了。” 妍华看她笑得开心,心里也跟着高兴不已。为人父母者,盼的不过是儿女安然幸福,妍华如今虽然位高权重,成了赫赫熹贵妃,可她说到底也是个普通的人母,经历了嘉惠的悲惨后,再也看不得子女之中有谁不得善终。 妍华看到笑笑的脸上浮起女儿家特有的红晕与羞赧,心里的担忧全都被暖化了:“我本来还担心,你与他合不来呢,前两日还与你阿玛说,你会不会与额驸吵架,眼下看到你这般甜蜜,我啊,心就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确实吵过架了啊,不过他会让着我……孩儿也不会无理取闹啊,他有道理我便听他的,他没道理我自然就不听了。” “好好好。额娘听你皇阿玛说,下个月就会让你搬进公主府住了。等住进了公主府,规矩可就多了,你啊,这个月便好好与额驸处着,少吵架。以后进了公主府,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得见一次面,你可不得再使小性子……” 妍华知道笑笑住进公主府后,与额驸见一面便没有如今这么容易了,所以便一再叮嘱。 笑笑的身份比张若霭高,所以张若霭要见笑笑,需要通过公主府里的人层层通报,若是哪一关有人为难,指不定便见不上了。按理,额驸与公主也不得一起过夜,公主若是想召额驸侍寝,需要报与宗人府记档。当然,妍华会时不时差人关照公主府的下人,不得为难他们二人,但毕竟不是在皇宫里,妍华就是想分心照料,也总有许多顾不及的事情会发生。 直到此刻,妍华才突然觉着笑笑这样的性子也挺好,起码不会让自己吃亏:“……都记住了?我今儿都安排好了,下午一起看大戏,你皇阿玛成日里就知道扑在养心殿里忙碌,也不肯歇息。你今儿归宁,我还不容易才劝了他趁着这个机会好生歇息一会儿子呢。” “额娘可真关心皇阿玛,但愿我跟晴岚也能像额娘与皇阿玛一样,恩恩爱爱,长长久久。”笑笑由衷地生出满心羡慕来…… 熹贵妃要在御花园里摆一个大戏台子,就在万春亭的前面摆。皇上与熹贵妃的坐席摆在亭子里,四阿哥与五阿哥及额驸的坐席位于亭子左手侧,两位嫡福晋与五公主的则位于亭子右手侧。 眼下已经入秋,日头不烈,熹贵妃也是当日才突然起了这样一个主意。所以内务府便让刚进宫的那批宫女帮着摆设去了,还安排了几个教习姑姑帮着调配,杜氏正在其中。 她觉着今儿又是一个人多眼杂的大好机会,心生一计,准备亲自动手。能得她信任的人儿,如今一个个都不在了,她也不得不亲自动手。 所以她亲自与两个小宫女摆设起熹贵妃的坐席,她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两个小宫女支使着去取瓜果,而她则偷偷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绿色汁液给倒在了一盘绿豆糕中。但凡倒上去之后,肉眼辨别不出来的东西,她都偷偷倒了些汁液上去。 那是从夹竹桃的茎叶上压出来的汁液,她知道这个有毒,也是鉴于小时候在家中不小心误食过一片叶子,上吐下泻头疼脑热的印象让她记忆深刻。给乞巧的那包毒药是她搜集了一年才弄得的,如今她也没工夫再去弄那个,所以只好每次偷偷折点儿夹竹桃回去弄。 这一切都做得十分隐蔽,她自认为并未有人察觉。 过了晌午,秋风习习时,胤禛与妍华一行人相继入席。 张若霭头一次参与这样的皇室家宴,若说心里一丝惶恐也无,那是假的。他虽是额驸,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编修,真是无论见着谁都要行礼的尴尬身份。 宴席伊始,胤禛便先行点了一出,自然是为了祝贺笑笑与张若霭喜结连理。 笑笑喜滋滋地指着戏台子上扮演七仙女的那一个人,跑到张若霭的坐席边,冲着他开心地说道:“皇阿玛的意思是,这个仙女儿便是我。” “对对对,我便是那凡夫俗子,公主能下嫁于在下,实乃我三生有幸。”张若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点头妥协。 大婚那一日,他因为欲火难耐而把笑笑给弄疼了,她当时便抹着泪说她是公主,与他同房时,他才是侍寝的那一个,要极尽温柔才对。她也不是故意看低他的身份,不过是在说自以为对的实话。他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清高,若不是被理智压下去,他当真要与她闹翻脸了。 所以之后的几日,他与她讲了许多大道理,无非都是些夫妻之间要互敬互爱,不能以身份压制对方,否则难以长久保持恩爱云云。张若霭不想因为她是公主,便在二人的相处过程中总是站于高地,他既然娶了她,自是盼着能幸福携手一生。笑笑当然听得懂他的意思,彼时便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结果,看看,她今儿故意借着皇上与熹贵妃她们都在,故意气他来了。 “嗳?五妹,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你在外头可不能这么让晴岚这么没面子啊。”一边的弘昼,刚才看到笑笑过来时便竖起耳朵偷听了。 “哼!五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五嫂平日里在外头给足了你面子,可回去后就会揍你了是不是?我才不会揍晴岚呢,我对他可温柔了。”笑笑得意地冲着弘昼吐了吐舌头,气得他脸色涨红时,赶紧跑回了女眷的坐席上跟乌札库氏和暖心说话。 “来,如今你们都成家了,朕很欣慰,朕祝你们和和美美,恩恩爱爱!”胤禛率先举起一杯酒来,众人见状纷纷端起了杯子,异口同声谢恩。 妍华自是也跟着端起了一杯酒凑热闹,胤禛瞥了一眼后,她立即露出两抹渴望的眼神以作哀求。况且,今儿个这么喜庆的气氛,他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让她太没面子才是。 胤禛看到她动人的眼神后,微微一笑,低声道:“只准喝一杯。” “好。”她甜甜一笑,跟着众人一起,将那杯酒喝了个干净。 杜氏一直躲在几个宫女后头,时不时抬眼撇一下熹贵妃面前的点心,到现在还是一个未动,她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倘若熹贵妃什么也不吃,便又坏了她的计划。 入了秋之后,天气干燥得很,所以妍华只吃了些水果,又吃了几颗山楂。不一会儿,她的胃口便被勾了上来,开始吃起点心来。 杜氏看她终于开始吃点心了,紧张地捏了一把汗。 妍华每多吃一块没有淬毒的点心,杜氏心里的石头便沉上一分。点心本就是吃了解解饥的东西,倘若别个没有毒的吃多了,怎还会有肚子去吃那淬了毒的?待会儿传了膳,这些点心可都要被撤下去了啊。 就在她兀自担心时,她终于看到熹贵妃夹起了一块绿豆糕,缓缓咬下一小口细细品尝起来:“唔,这绿豆糕不错,香甜细软、入口即化。” “哼哼,你也只对吃食如此精通罢了。”胤禛凑到她耳边嗤笑了一声,妍华耳朵一热,微愠地将剩下的半块绿豆糕塞进了口中。 不远处的杜氏看到她吃完一块绿豆糕,暗暗地舒了一口气,紧张的神色终于缓解下来。她就不信,她用心从夹竹桃的茎叶中压榨出来的汁水,毒性会小?她如今只消登上一盏茶的工夫,而后便可对泉下有知的八爷做个交代了。 “哼,张公公,你也不用再托梦于我了。”她缓缓弯起唇角,轻轻啐了一口。 第六百二十章 雨夜 妍华思及那一晚侍寝的事情,心里郁闷,灵犀和盈袖便想着法儿逗她开心。 灵犀口无遮拦,突然就说了一句:“格格只是经验不足,想那青楼里的女子,哪个不是狐媚得不行才能缠住男人的。想那宋格格,也是浑身都妖媚得很,所以贝勒爷才会隔三差五地去一趟,只可惜她肚子不争气……” “宋姐姐怎么个妖媚法儿了?”妍华本就不是那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儿,听到灵犀那么讲,她的兴致便也被勾了出来。 “宋格格的眼神儿可勾人了,奴婢看到她这样子对贝勒爷笑过。”说着,灵犀捏着帕子半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眸子来,缓缓地斜眼一挑,竟是生出一股别样的风情来。 “嗳?灵犀,你这样不对!应该这样才是!”盈袖抿着唇,也学了一次,竟是比灵犀还要妩媚得多。 三个人便突然之间,你对我抛媚眼我对你抛媚眼地学起了宋氏的妖娆风情。谁也没有发觉,三个人嬉笑打闹时,胤禛已经悄然走了进来。 盈袖听到魏长安的声音后,身子一滞,忙躬身退到了妍华身后,只偷偷抬眼看了看已经烙刻进她心扉的那张脸。 妍华敛起心底的那丝慌乱,忙从容地向胤禛行了礼。 “你们倒是开心得很。”他冷着脸坐到了一边的榻上,今儿夜里在外面逗留地久了,身子竟是有些冷。 妍华见他进门的时候搓了搓手,揪着火炉子烤了一下,便示意盈袖去拿了她平日里常用的小汤婆子,递给了胤禛捂手。 她看到胤禛脸上的青绿,不明白他说话的语气为何竟带了隐隐的哀怨:“奴婢这边儿向来冷清,素来都只好自娱自乐图个高兴。”她心里冷哼了一声,谁不会装可怜,你平日里四处快活,还不允我乐一乐笑一笑了不成? 胤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只伸出手来:“婵婵,过来。” 妍华心里吃味儿,却也歉疚,所以终是没有负气不理他,见他脸色舒缓了下来,便五味陈杂地求了过去。 他的手心微微发凉,许是在外面待得有些久的缘故。 妍华握住他的那只大手,很自觉地便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他眸子动了动,嘴角似是旋起一抹笑来。 “这样晚了,怎得还在外面待着呢?若是冻着了就不好了。”妍华伸出另一只手来也握上了他的手,触到微微发亮的指头时,她心里一紧,只觉得心疼。 胤禛也没说话,只放下另一只手上的小汤婆子,揽住了她的腰身,将脸贴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着,亲昵地很。 妍华的脸皮哪里惊得起他这般亲密的举动,只见两朵红霞又悄然绽放在她两颊,红艳艳的娇嫩。 “哼哼~你倒是还记得关心我。”胤禛闷笑了一声。 妍华却听着不舒服,总觉得他来了这会儿,没讲几句话,倒是句句带刺一般,扎得她浑身难受。 “贝勒爷……可是还怪我?”她指的自然是前几日侍寝的事情,她想起当时的情景便羞愧。赵嬷嬷说多伺候几次,便能领悟到其中的精髓。如今她是知道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是压根没有心思去领悟什么的。 胤禛松开了她的柳腰,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婵婵,你说呢?” 妍华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安地拽紧了他的手,做了错事一般低着头轻声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怕疼的……我……贝勒爷,我……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这下轮到胤禛的嘴角抽搐了,他的脸绿了绿,那种事情,岂是应该如她这般道歉的?他细想下来,也怪他心急了些,她毕竟刚刚成人,整个人都还青涩得很,自是不比宋氏她们那般风情。 “婵婵……”他出了声儿,却突然不知该如何说,顿了一下,他的眸子转动了下,复又开了口,“来日方长。” 妍华心里却突然有些失落,来日方长,那么他的意思便是近来都不想碰她了是吗? “嗯。”妍华闷闷地应了一声,抱住了他,将自己贴紧了他的胸口。他身上的温暖隔着衣衫渐渐传了过来,她想起那晚胤禛脱去亵衣亵裤的样子来。 他的身子有些瘦,精瘦精瘦的,却是有肌肉。她平日里只觉着他高大壮实,却不想原来他也是挺消瘦的,只是当时,她的眸子也不知该搁在哪儿,脑子里混沌到无法思考,所以便也没有多加注意。此刻俩人正襟而拥,她却突然想起他没穿衣裳的样子来。 他不说话,她便也沉默着拥着他想着各种羞人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妍华坐在他腿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胤禛在她耳边叫了两声“婵婵”,她除了娇嗔地“嗯”了一声之外,再无别的反应,胤禛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亏他方才真的在考虑是不是要再跟她试一下,纠结着会不会再次不如意,她倒是好,早就甜甜地进了梦乡,还梦呓骂他:“胤禛……你坏……” “我哪里坏了?”他无奈,叹着气将她抱了进去…… 妍华夜里醒了一次,摸到身边躺着的胤禛时,又微笑着闭上了眼,只是将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喃喃道:“真好。” 胤禛觉浅,被她摸了几下,已是醒了,听到她喃的那两个字后,咧了下嘴抬手拥住她的身子后,才又闭上眼缓缓睡去…… 第二日去祥和殿请安时,福晋正在对着武氏训话,武氏今儿倒是也怪了,只是愣愣地听着,心不在焉的,一点儿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武氏昨儿个差点儿将屋子烧了。 “……福晋,奴婢忘了说,那基本规矩册子,昨儿不幸,已是被大祸烧了。”武氏愣了一会儿,察觉到妍华来了,神思渐渐回归,只面上淡淡的,跟福晋禀道。 “都烧了?”福晋愣了一下。 “嗯,都烧了呢,只救出这一点。”武氏示意紫烟呈上一个小盒子来,木槿接了过去,打开小盒子看了看,那五本规矩册子倒是烧得干净,都只剩下一些边边角角,每本都只剩了巴掌大一小块。 福晋看了一眼,说道:“人没事便好。木槿,过会儿子你去武格格那里看看,若是有什么要添置的,赶紧备了添置过去,烧坏的东西也都换掉,再熏些香去去晦气。” 武氏只是绷着脸,什么也没说,心思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她两颊红润,眼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柔情来,端得是叫人怀疑昨儿夜里侍寝之人便是她。 只是她转动眸子看到妍华时,眼神一滞,立马换上了一副怨恨之色:“小姐姐如今是春光满面呀,气色好得很呢,不像妹妹我这般倒霉,好好儿地屋子里还起火了。” 她恨恨地咬紧了牙齿,只想着若不是出了意外,胤禛定是要让她侍寝了,偏生好事都往万福阁飘,就是轮不到她头上。 妍华面上依旧微微笑着,她自是知道武氏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妒忌胤禛昨儿夜里在她那里过了夜,所以她瞟了一眼武氏又看向耿氏和宋氏:“姐姐们的气色也都是很好呢。”言外之意,在座之人,并非只有她一人侍寝,所以并不是独有她一人气色好。 自从知道武氏有害她之心,妍华对她也不再那般和气了。毕竟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妍华也不是那般喜欢做。得罪不起她便躲着就是了,上赶着要害她的,她何苦还要费心费力地和颜欢笑。 武氏听了她的话,自是很快便理会到其中的意思,脸色瞬间就不好了。只是她如今也在慢慢收敛暴躁性子,只咬着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没再出声。 待众人散去后,福晋依旧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弹。 侧福晋已是接连好几日没有来祥和殿请安了,福晋抬眼看了看她常坐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空荡荡的,侧目跟身边的木槿说道:“琴语这一病倒是病了很久,你将贝勒爷前些日子给我的那支人参送去,让她好好将养着。” “侧福晋的病自是出在小主子身上,福晋那支人参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奴婢带着小主子去探探便可。”木槿觉着福晋进来身子消瘦,该多补补才是。 福晋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也好,你便带着弘昀去看看他额娘吧。”她心里终究不忍这般拆散这对母子,再加上她一看到弘昀仍旧会想到弘晖,所以她对弘昀向来也不刻意亲近。 书房内,胤禛正跟年羹尧在谈着事情。 妍华一路与灵犀说说笑笑的,待走近书房时,看到魏长安站在外面,遂问了一句:“贝勒爷可在里面?” 魏长安躬身,垂眸:“格格且过会儿再进去,贝勒爷正跟年大人说着话呢。 妍华点了点头,便踱着步子在周遭转悠起来。 “咦?那是什么?”她刚走出没多远,便在通往书房的那条路上看到一样东西,安静地躺在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反着温润的暗色光泽…… 第六百二十一章 病倒 妍华走近一看,才发觉铺在路上的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上,由于经年累月被人踩被雨水刷,竟是露出一小块碧绿色的仿佛玉石一般的质地来。 妍华好奇地蹲下身子,将那块石头旁边裂开的碎渣拂开,静静地盯着那块石头看。 “格格,这块石头真漂亮,里面莫不是藏了什么宝石?”灵犀跟着弯下腰细细看了起来。 “我也不知,只是这绿色的东西,摸着倒是有些像翡翠……灵犀,我能不能将这块石头扒出来带走?”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灵犀无奈地撇了撇嘴,不明白她想弄走这块石头是有何意图。 “呃……我也不知,就是觉着好看,放在这里被人踩踏有多可惜呀……” “咦?这石头里竟是藏了玉石。”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从头顶飘入耳中,妍华一惊,撇到身边站了个藏青色袍子的男人,忙起身站了起来。 只是她头上的发髻有些大,一不小心便碰撞了那个男子的鼻子和下巴。 “唔……”他吃痛地后退了两步,捂住口鼻揉了揉。 妍华忙退到了一边,瞪眼看着他,却又不知他是何人,忙偷偷揪了揪灵犀的袖口求助。灵犀偷偷凑近了她耳语道:“格格,这位便是年大人!” 妍华听罢,忙歉疚地说道:“妾身莽撞了,年大人没事吧?” 年羹尧揉了几下,便放开了手,鼻头和下巴处微微涨红,显得有些滑稽。妍华见了,差点笑了出来,好在及时收敛住,只微微抿了抿唇。 年羹尧见是妍华,微微愣了一下。他是见过一次妍华的,上一次碰到她时,她脸上还沾着墨汁,如今却又是蹲在地上看石头,倒是纯真得很。妍华其实也见过他一次,只是那一次她低着头,并未细看年羹尧的相貌,所以再次见到,她依旧不识得他。 “格格,贝勒爷在等……”这处位置恰好在一个拐角处,年羹尧被一从灌木挡着,所以魏长安找过来的时候起先并没有看到他。待走近时,发觉年羹尧也在,忙对他行了一礼。 年羹尧坦然地看向魏长安,指着地上那块石头笑道:“贝勒爷府上倒是处处都是宝,铺路的石头里都嵌着玉石呢。” 魏长安听后一愣,循着他指头的指向看了过去,见那块石头里果然露出一小快碧绿之色,心下不禁跟着称奇。 “魏侍卫该将这块石头掘出来,这可是块宝,里面的玉石指不定价值连城呢。”年羹尧玩笑着指了指那块石头,冲着妍华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待他走后,魏长安见妍华还偷偷瞟着那块石头,便出声提醒:“格格且去书房吧,贝勒爷在等着呢。” “那……这块石头可是能掘出来给我?送去万福阁便可。我……很是喜欢呢。”她想,这石头整个掘出后,若是形状好看,在上面画些景,点缀于绿色玉石周边,倒是好看得紧。待胤禛下次生辰到了,她便送了这块石头给他,他说不定会很欢喜。 魏长安看了一眼,点头道:“自是可以的。” 妍华心里欢喜,赶紧匆匆往书房走去,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魏长安:“这个便不要跟贝勒爷说了。” 魏长安愣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奴才多嘴一句,不知格格要那石头做什么?”在快走到书房时,魏长安低沉地问出了声。 妍华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低着头垂着眸,便狡黠地眨了眨眼,盯着他的头顶笑着说道:“秘密~” 进了书房后,妍华看到胤禛正坐在向阳的那张榻上,手里握着一本书册子在看。榻的南边倚着一扇窗子,暖暖的阳光穿过窗子照了进来,斜斜地打在他脸上,长睫毛在他下眼睑上留下一道忽闪着的影子,如同穿梭在花丛中的蝴蝶,忽而消失忽而出现。 妍华一时看得痴了,只觉着此时此刻,一贯清冷的他被暖暖的阳光一照,整个人都变得暖了。 胤禛察觉到妍华停滞不前,瞥眼看了过来,见她痴傻的模样,翘起一边的嘴角,淡淡地笑了起来。阳光倾泻而下,流进他微翘的嘴角,照出淡淡的一层柔光来。 妍华看了这个场景,如沐春风,心里惬意急了。 一榻,一人,一书,再加一缕阳光,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象了。尤其那人,是她的独一无二,这景象便愈加美到极致。 妍华恍过神来,从灵犀手中接过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来,踱着小碎步慢慢走了过去:“今儿个不写字了吗?” “不写。”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妍华嫣然一笑,腾出一只手放进了他的大掌:“斗篷已是绣好了,奴婢才疏学浅,也不知绣出来的图样贝勒爷你喜不喜欢。” 胤禛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压根看不出图样的斗篷:“你绣的定不会差到哪里,这点眼光我自是有的。” 妍华抿嘴笑了一下,这人儿,若说起话来,倒是也大言不惭。这话虽是在夸她的手艺,却也明明是在夸他自己眼光好。只是,她觉着,她的贝勒爷自是当得起这般自夸的。 妍华个子不够,甩开斗篷后,需举起双手。她抓着斗篷的脖颈处,将外面示给胤禛看。 胤禛的眸子扫到斗篷上的图案时,眼眸忽地张大了些,待细细看完整个图样后,他的眼里漾起层层赞赏来。 黑色的斗篷上绣了几尾竹子,有的竹叶上挑了几缕金色的边儿,斗篷周遭也是镶了一层金丝线来,让整个斗篷在清雅中露出一分雍容华贵来。那竹叶栩栩如生,似在随风摆动,仿佛能听到竹叶碰撞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果真不差。”他眼里虽满是赞叹,临末却只是说了这么四个字,然后便起身将斗篷从她手里接过,披戴而上,“走吧。” “嗯?去哪里?” “之前跟十三弟约好了,今儿去新开的一家酒楼喝酒。” “我也可以去吗?”妍华的眸子亮了一下,贝勒府虽好,可是整日都憋在里面毕竟会闷,如今胤禛主动说要带她出去,她心里自是高兴。 胤禛看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纯真,笑了:“这图样绣得不错,我很满意。”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这样一句,但是妍华自是听明白了,正因为这斗篷上的图样入了他的眼,所以他便带她出去算作是奖励。 “可还有什么要让我绣的吗?”妍华随着他走出贝勒府时,仍在沾沾自喜。胤禛抿着嘴轻笑,没有理她。 魏长安本是亲自牵了一匹高头大马在外候着,等看到妍华也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时,只错愕了那么一瞬,旋即示意身边的侍卫将马儿牵走了,又吩咐人迅速地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妍华上马车之前,魏长安突然躬身在她身边说了一句:“格格,奴才已经差人将东西送去万福阁了。” 胤禛睨了一眼魏长安,捕捉到他嘴角一闪即逝的笑意后,看向了妍华:“什么东西?” 妍华听到魏长安说话,便知道不好了,她还没得及狠狠瞪他一眼,胤禛便询问了过来。妍华干笑了两声,上了马车,心里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待俩人都坐定,而马车也跑了起来后,胤禛再度看向了妍华,提醒了一声:“嗯?” 他向来了解魏长安,方才魏长安那般故意当着他的面儿将,定是因为妍华让他不要告诉自己,只是魏长安何曾瞒过他什么。 当然,胤禛并不知道魏长安在万福阁发现布偶一事,虽然即便他知道了,或许也会选择相信妍华,但是魏长安终究是有心隐瞒了下来。 妍华小脸一红,偷偷转动眼睛瞟了一眼他的神情,又是一贯的清冷模样。她心里只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刻意挪了挪身子贴近了他一些。 “我……只是想让你更喜欢我一点……” “嗯?”这一声是带着疑惑的,他突然有些不明白妍华脑子里此刻在想些什么,突然跳到了这样一句话来。只是下一刻,他的眼睛便突然猛地张大了,因为那个娇羞的小人儿突然抬手攀住他的脖子,凑上柔唇来吻上了他。 这是……在用美人计? 他很快便恢复了神智,也很快理解了她这番举动的意图。她定是想通过这样的亲昵举动,让他忘掉方才问的那个问题。 胤禛自是不甘于她的蜻蜓点水,捧住她的后脑勺又加深了这个吻。他觉着,除了侍寝的时候不太顺心之外,跟她在一起的其它时候还是很愉快的,比如,眼下这个吻,他觉着有些甜。 “哒~哒~”他们正情到浓处吻得激烈时,马车却突然颠簸了一下停住了,他们二人一个不小心,唇齿相撞就碰在了一起。 许是因为妍华的唇瓣柔嫩了一些,当即被磕出血来,一股腥甜的血腥味立马窜入胤禛的鼻间。他撤开那个意犹未尽的长吻,凑上去将她唇上冒出的血丝给舔了去,这才蹙着眉头冲着外面喝了一声:“怎么回事儿?这般不小心!” 高速首发雍正熹妃传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六百二十一章 病倒(谢谢清蓉的钻石打赏)地址为 第六百二十二章 侍疾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胤禛摆了摆手,示意让弘历进来。 弘历向两个人请了安后,便要与胤禛说叛乱之事,妍华暗叹了一声,默默走了出来。一出去便看到谦嫔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她想起方才宫女说谦嫔与李贵人在皇上身边吵吵嚷嚷的事情,便板起脸来:“皇上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娘娘……”谦嫔走近,向她行了礼后才面带愧色地站起来,“是嫔妾不对,嫔妾心里挂念皇上的病,回去之后坐立不安,所以还是过来了。今儿个本就轮到嫔妾为皇上侍疾,求娘娘还是让嫔妾留在这里伺候吧。” 妍华无心再搭理她们是为何起了争执,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皇上亲口下令让你们离开,你便回吧。这里有我便够了,你回去好生反省反省。” 这时候,伺候谦嫔的宫女突然跪了下去:“贵妃娘娘,奴婢有话要说。” 谦嫔斥了一声:“红妆,快起来。” 红妆抬头看了一眼,急急向妍华磕个了头:“娘娘恕罪,主子与李贵人起争执,实在是因为李贵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却又不服主子的教训,才会……惊扰了皇上的。” 妍华本不想搭理,可看到谦嫔的模样后,知道她性子好,不会无故做出这么有失体统的事情来,心想着总归是要处理此事的,便还是出声问了:“李贵人仗着身世好,素来有些骄纵,你与她一同进宫,当是知道她的脾性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比她动分寸。” “是,嫔妾谨记娘娘教诲。”谦嫔默默垂下眸子,轻轻咬住了下唇。 这时候红妆又咚咚磕了几个头,芍药看了妍华一眼后,便出声斥她:“娘娘过会儿自是会问你话,你这般着急是做什么?” 红妆讪讪地应了一声,这才安静下来。 妍华又与谦嫔说了一会儿,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红妆:“你说吧,那李贵人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又是如何不服谦嫔的训诫的?” “红妆!”谦嫔急急地唤了那个宫女一声,不希望她说什么对李贵人不利的话。她与李贵人是从小到大的好姐妹,饶是她晋了谦嫔后,总是要听李贵人的冷嘲热讽,她还是不想做对李贵人不利的事情。红妆说她心太宽,她觉着在这后宫中,她只有这样一个要好的姐妹,倘若不珍惜,日后该多孤单。 “主子,李贵人总是欺负主子,主子不该……这么忍气吞声。”红妆似是下定了决心,不听谦嫔的警示,执意将李贵人的劣迹说了出来,“回贵妃娘娘,李贵人三番四次说贵妃娘娘的坏话,今儿早上过来的时候,李贵人又说贵妃娘娘是……是……又说娘娘的坏话了,主子听不下去,便劝了几句,李贵人心里便上了气儿,以至于到了养心殿还吵吵嚷嚷,说主子没资格那样与她说话……” 原来那李贵人因着自己的家世好,满心以为自己晋了贵人后,很快就会升嫔妃,谁知道谦嫔的肚子比她争气,人儿也比她更讨皇上喜欢。所以谦嫔因为生了六阿哥弘曕后,李贵人心里的妒忌便肆无忌惮地迸发了出来,在谦嫔面前总忍不住要冷言冷语几句。 谦嫔总是忍气吞声,过后便忘了,下次碰到李贵人的时候还是笑嘻嘻的。所以李贵人便越发嚣张起来,乃至于每次看到她都要贬损几句。 她在谦嫔面前说话本就无所顾忌,谦嫔忍让久了之后,李贵人便压根不在意她们的身份之别,谦嫔一出声劝她,她便觉着谦嫔是仗着自己的嫔位来压制她,不拿她当姐妹。如此一来,谦嫔便愈加无奈,更加忍让着些了。 这一次一起过来侍疾的路上,李贵人又开始抱怨熹贵妃专横,说熹贵妃一个老女人,成日里头就知道自己个儿霸占着皇上,也不知让她们这些年轻的嫔妃侍寝,也好位皇上绵延子嗣。谦嫔知道她一心想生个孩子,所谓母凭子贵,饶是她身世再好,没有一子半女傍身,也终究不是个法子,所以她起初并未多言,只是听着。 待听她后来无所顾忌地一直在骂后,怕被养心殿里的人儿甚至皇上听了去,才出声阻了她。结果这一阻一劝,倒是被李贵人生出忌讳起来,便忍不住与她争执了几句。谦嫔忍了又忍,讨好地哄着她进去一起给皇上侍疾。结果侍疾的时候,李贵人与谦嫔争起侍疾的事情来。比如胤禛喝粥的时候,她便从谦嫔手里抢了粥碗要喂皇上吃,结果将粥给弄翻了,胤禛一次很是不耐地将她们赶走了。 妍华本就知道,这侍疾的时候,那些有心的嫔妃必定会想着法子在胤禛面前表现,好趁此机会邀宠。但她一个人实在照顾不来,于情于理都要照顾到她们,必须让她们轮流来侍疾。 谦嫔本以为熹贵妃听完红妆说的那些话后会发怒,谁料她的面色却出奇地平静。 她也摸不透熹贵妃在作何想,忙慌乱地跪下身去:“娘娘,李贵人她也是无心说错了话,望娘娘慈悲为怀,莫要与李贵人计较。” 妍华见她居然还在为李贵人求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样的姐妹,不要也罢。” 谦嫔不知熹贵妃这话何意,刚欲出口相问,便见宝亲王弘历从里面走了出来。妍华看了谦嫔一眼,朝她摆了摆手:“回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李贵人,殿前失仪,惊扰皇上养病,罚两个月俸禄,不得再来侍疾。谦嫔……罚一个月俸禄以示警醒,你……明儿再过来侍疾吧。” 待谦嫔走后,妍华叫住了弘历:“朝堂上的事情,额娘也不得多问。但你皇阿玛的病一直不得好,就是因为操心太多,一直不得好生养病。他交代你做的事情……你若是能自个儿解决,便……少让他忧心吧。” 她头一次与弘历提这样的要求,终究是因为心里太过忧心胤禛的病情。 “额娘放心,孩儿知道。”弘历点了点头,匆匆忙忙地走了。 没多大会儿,小余儿带人捧着从御花园里摘过来的花送了过来。妍华见状,忙亲自将一枝枝桃花插进了花瓶里,又点缀几支迎春花,几根柳条,十分养眼。 妍华捧着两瓶花再度进去的时候,胤禛正拧着眉头斜躺在那里发愣,连妍华走到他身边坐下他都未曾察觉。 “禛郎歇一歇吧,可好?”她叫人将一个花架移到了床边儿,又放了一瓶桃花上去,“御花园里的花儿都开了呢,禛郎这一病拖了这么久,也不得赏赏春景,我便让人摘了几枝来,好让禛郎瞧瞧新鲜。” 胤禛蹙着眉头看了过去,那一朵朵桃花粉嫩地如同要滴出水来。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瞧着妍华弯了弯嘴角:“也就你,最体贴最细心。这么瞧着,果真心里舒服了些。等我身子骨再好一点儿,你陪我一块儿去赏花……我以前一直觉着你像这桃花,婵婵可知为何?” 妍华转了转眸子,莞尔一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禛郎可是在夸我?” 胤禛顿了下,旋即呵呵笑了起来。他抬手摸上她的脸,轻轻捏了下:“我还当这面皮厚得很呢,原来不厚哇。” 妍华笑得璀璨,应他的要求掐下一朵桃花来放到了他手里:“我知道,禛郎不就是觉着我初入府的时候面皮薄得很吗?动不动就脸红,跟这桃花一样,一片绯色。” “你身上总带着桃花香气,我那时候还以为有个桃花仙子落到我府上了呢。”胤禛笑着将那朵桃花插进了她的发髻,左瞧右瞧,最后点了点头,“人比花娇,我瞧婵婵比这花还好看。” 这话逗得她直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嗔道:“禛郎又在糊弄我了不是。” 俩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胤禛心里的烦忧顿时减了不少。 入夜之后,妍华不肯离开,又不好与胤禛同榻,便让人将内殿里的炕榻铺好,她直接睡在了炕榻上。她总觉着过一日少一日,竟是连回去都不想回去了。 胤禛夜里做梦,糊里糊涂说着呓语,妍华赶紧披了件斗篷赶去:“怎么了?被梦魇着了吗?” 他缓缓睁开眼来的时候,眼里有些湿润:“梦到十三弟了,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喝酒赏花,我瞧着心酸,想过去陪他喝两杯,他却推了我一把,哎……” 妍华听后大惊,忙握紧了他的手:“禛郎可莫要说瞎话,十三叔他……他不在了,禛郎怎么可以过去陪他?禛郎不要婵婵了吗?怎得竟说起这种胡话来。” “不过是个梦,你这般紧张做什么?”他捏了捏她的手,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妍华心里却再无安宁,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我想与禛郎睡。”抱着他,心里才得踏实,不然这下半夜定是要睁眼到天明了。 胤禛摇了摇头,断然拒绝:“不可,若是将病气过给你可如何是好?放心去睡吧,我还不至于那么不中用。” 第六百二十三章 吃味 苍茫茫的一片素白中,胤禛与妍华一个裹着素黑的斗篷,一个裹着淡粉的斗篷,躺在雪地里看着湛蓝的天空。他们的目光随着飘动的朵朵白云缓缓移动,忽而再默契地会心对视一眼。 随着妍华的那声喷嚏,胤禛这才发觉身子确实在迅速冷寒下来。 方才与她嬉闹扔雪球已是出了一身的汗,这下在雪地里躺了一会儿,身上的热度便迅速退了下去,眼下已经开始发凉。 胤禛也不再犹豫,迅速站起了身子,然后伸出手来:“婵婵,起来吧。” 妍华眯起了眼睛,笑得很甜,高兴地向他伸出了手,就着他手上的力道也站起了身子。见他黑色的斗篷上沾了不少雪,妍华抬手帮他拍了拍。 “走吧,去浴池子里泡一泡,莫要染了风寒。”胤禛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妍华见了,只感觉方才那会儿他身上的稚气影子全都消失不见了,竟仿佛是她做的梦一般不真实。 她本是高高兴兴地在那个浴池子里泡着,看到良辰差人洒了些花瓣在水里,还觉着她们很有觉悟,单单为她准备了这样舒适的氛围。 只是下一刻,她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她本是背对着入口的,听到有人进来时,只以为是良辰遣了人进来给帮她沐浴,便闭着眼熏着温热的水汽呐呐地说道:“让灵犀过来就好了。” 结果她却是听到胤禛哼哼了两声,顾自也下了浴池。 妍华的脸本就被熏得泛着粉粉的光泽,眼下意识到胤禛也进了浴池,眼角的余光还撇到一丝不挂的他正慢慢往自己靠近,整张脸立马跟烧得正旺的炭火一般,又烫又红。 她不着痕迹地偷偷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胸,微微转了转身子让自己稍稍背对了胤禛一些。 她不好意思在瞥胤禛的身子了,这比那夜侍寝的时候更加坦诚相对了,她只觉着她的小心脏蹦跶地厉害,想大声喘息,又不敢惹出动静来。 胤禛却是只是靠近了她一些,然后便眯着眼睛享受般地泡着,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来。 妍华见他闭着眼,自己也刚刚才泡了一会儿,实在不好意思光着身子现在就让人进来伺候穿衣。到时候他定会睁开眼来看吧,叫她怎么办才好…… 她眼角撇到浴池不远处烫着胤禛脱下来的一件白色里衣,又偷偷瞟了胤禛一眼,见他的眼睛犹自闭着,便心里敲着小鼓,紧张万分地伸手去将那件里衣捞进了手里,万分小心地将他的里衣给裹在了身上。 这样,没有那般坦诚了,她心里便舒服了些。 只是她的这一番动作使得池子里的水连连波动了好一会儿,胤禛便悠悠然睁开了眼看了过去。 瞥到妍华将他的里衣给裹在了身上,他嘴角不禁弯了弯,不经意间就甩了个讥诮的笑容出来。她不知道,那白色的里衣被水泡过之后,贴在她身上,简直比没穿还要来得魅惑人心吗?更何况,她是他的人,被他看了有什么关系?其他格格巴望着他看,他还未必想看。 “你过来。”许是泡了一会儿,他竟是有些口干,声音都微微带了些沙哑。 妍华身子一抖,不情愿地往他那里挪近了一点儿。 胤禛不耐,长手一捞,搂着她的腰便直接拉着她贴上了自己。 肌肤相碰的感觉,让他立马有了反应。 “婵婵,我可是同意你穿这个了?嗯?”他又用了那副慢吞吞的语气,挑着调子在她耳边低问了一句,然后不待她回话,抬手就将她身上裹着的衣服给剥了个干净,然后“啪”地一声,直接扔出了浴池。 “你……做什么……”妍华一惊,忍不住低呼了出来,可接下来,胤禛便直接用行动答了她这句疑问。 只见胤禛默不作声地看进她有些慌乱又紧张的眸子,直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便亲了起来。 两只大手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四处游走,妍华只觉着整个身心都跟着他的一举一动颤抖起来,意识迷离之际,她只觉被他一顶,满池子的花瓣都跟着荡漾波动…… 妍华醒来时,已经入夜,她红着脸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胤禛不在。 她疑惑地翻了个身,见果真没人,满心的娇羞与欢喜突然没人诉说,不禁有些失落。可她回想起之前的激情,心中又泛起滚滚涟漪,原来,侍寝该是那般滋味…… “关于另一个‘周小六’,你可是查到什么线索了?”胤禛此时正在书房,另一个偷听之人已是查了许久,却一直不见魏长安有别的反馈,他想到后便主动问了出来。 魏长安低下了头:“还未有任何消息,自周小六走了之后,那人似乎也蛰伏了起来,不再有任何动静。” “哼!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会再露出尾巴来。今儿雍华殿内没可疑之人出现?”胤禛转了下眸子,他不信,今儿他跟妍华折腾了那样久,倒是引不出那个人? 魏长安微微皱眉,细细沉思了一会儿:“倒是有两个可疑之人,贝勒爷带着格格回寝殿之后……” 胤禛听完魏长安说的话后,微微蹙起了眉头:另一个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等他回到雍华殿时,妍华正欲离开,他三两步挡在了妍华的身前,低头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婵婵?” 妍华刚系好斗篷,抬眼看到他,顿时羞赧地垂下了眸子:“奴婢回万福阁……” “不必了,今儿就留在这里吧。”胤禛断然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便牵着她去用晚膳了。 妍华只觉着身子酸痛,又不好意思在胤禛面前表露出来,本想着回去万福阁好好歇息一番的,如今不让她走了,她想着夜里定是又要侍寝的,心里一时间又掀起万般风波,止不尽的春水荡啊荡的…… 只是,胤禛也不是纵欲之人,待到了歇息的时刻时,他只是拥着妍华便准备入梦。 妍华见他没有动作,想起赵嬷嬷教习之时,她看到的春宫图,想起她问过赵嬷嬷的那个问题,便依葫芦画瓢地开始生涩地在他身上抚摸起来。 胤禛幽幽地睁开眼唤了一声:“婵婵?你做什么?” 妍华因为紧张,声音有些沙哑,呢喃出来的声音也仿佛蚀骨的呻吟一般。她娇柔万分地爬上胤禛的身子,温热的唇贴上他的耳廓:“贝勒爷……婵婵伺候你……” 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一边回忆着赵嬷嬷那日教习时说的话,凭着自己的感觉缓缓地在他唇上、喉间慢慢印下一个个细碎的吻来。 她想,那日她跟赵嬷嬷讨教的问题,如今果真是用上了,既然他躺着不动,那么她便主动吧…… 第二日,天气骤寒,胤禛下了朝回府时,便觉着有些头疼。待到了书房时,他已经觉着鼻塞喉痛,有了风寒的症状。 “魏长安,你去祥和殿说一声,我身子有些乏,让婵婵今儿不用来研墨了。” “贝勒爷,可是要传大夫过来看看?”魏长安见他不舒服,退下之前忍不住问了一声。 胤禛点了点头:“也好。” 妍华忍着身子的不适,照例来了祥和殿请安。只是,这一次除了武氏和侧福晋看她不顺眼之外,福晋竟是也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只是她心中因着昨儿的事情觉着甜蜜万分,没有察觉到这些。 “小格格如今是春风得意地很呐,连今年里的第一场雪,贝勒爷都是跟小格格一起赏了呢。”侧福晋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眼神便状似无意地往福晋处瞟了过去。 福晋听到这话,抬眼看了看妍华,然后又看了看侧福晋,淡漠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这时候,一个侍卫前来禀报,将胤禛的话带了过来,告诉妍华今儿不用去书房研墨了。 “贝勒爷可是病了?”福晋确实一听边觉着不对,她素来了解胤禛,病了的时候便总爱说是乏了。 那侍卫低着头,也不含糊:“贝勒爷应是染了风寒,已经传人去叫大夫了。” “贝勒爷病得严重吗?”侧福晋不悦地睨了妍华一眼,转而关切地向那侍卫询问。 “奴才不知,奴才离开雍华殿的时候,大夫还未到。” “下去吧。”福晋摆了摆手,面露忧色,“如今天气越发冷了,稍不仔细着点儿,便会染了风寒。木槿,你再多叮嘱赵嬷嬷跟巧翠几遍,让她们好生照顾着弘昀,莫要让他病了。” “是。”木槿偷偷瞟了一眼侧福晋,细声应了。 侧福晋心里感激,忙跟福晋道谢:“如今昀儿在祥和殿住着,倒是要让姐姐多加费心了。” “他也是我的儿,我费心照顾自是本分。”福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见这话说完,她面上的那抹笑便愣住了,便又说道,“不过弘昀终究是从你肚子里生下来的,有空的时候便多来看看他。” “嗳!”侧福晋听到她这样说,心里高兴,方才僵住的笑容立马又融化开来。 只是,她旋即便又将话头指向了妍华:“我看,定是贝勒爷昨儿陪着小格格玩儿雪,累坏了身子。只是……小格格年纪轻轻的,莫要为了自己高兴就不顾贝勒爷的身子了呀,以后侍寝的机会还多的是,犯不着一次便让贝勒爷施了那般多的雨露,如今倒是连身子都累坏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妒忌 笑笑哭得伤心,妍华自是心疼不已,念及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百般哄劝胤禛,他却不依不挠,对笑笑的哭闹无动于衷。 “多大的人儿了,哭便能解决问题了吗?既然成了家,就该自己想法子处理问题,莫要一出事情就跑来搅朕与你额娘的好日子。” 笑笑气窒,鼓着腮帮子便退了下去,妍华怕她瞎胡闹,忙让人将她请去了景仁宫。 直到日落西山时,妍华才得空回景仁宫一趟,却没有见到笑笑,原来她左等右等不见妍华回去,一气之下便出宫回了她的公主府。 “小余儿,你差人去公主府探探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当中约莫是有误会,我看额驸也不是那种轻易就会变心之人。” “喳!”小余儿应了一声,抬头看她面有倦色,便问了一声,“娘娘今儿可是在景仁宫歇着了?” 妍华看外头暮色发沉,忽而摇了下头:“还是去养心殿,我心里放不下。皇上这病一日不好,我便一日不得安宁。” 灵犀心疼地给她捏了会儿肩,轻声道:“娘娘,养心殿夜里有人伺候着呢,娘娘便好生歇一歇吧,若是皇上大好了,娘娘倒又病下了,不是要惹皇上心疼吗?” 妍华笑了两声,抬头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也会说这种话来劝我了,我身子好着呢,你们也莫要瞎担心。不见他好,我心里才会急出病来呢。” 灵犀一干人劝说无果,只得由着她去。 又过了五日,笑笑才沉默寡言地再度回了宫,彼时妍华才知道,原来当初她安排给额驸的那个试婚格格秋雁与额驸说了几句话。不过,约莫是因为二人有过亲密的接触,所以秋雁与张若霭言笑时,不自觉便带上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情。只是,那事不知如何便传到了笑笑耳里,她一气之下便让人打了秋雁几十板子,血都打出来了,煞是惹人怜惜。 张若霭心中无愧,见笑笑如此行事,自是气她刁蛮,说她无理取闹。笑笑一气之下便要让人也打他几板子,可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终究没打。 妍华听完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才知道笑笑的妒心如此之重。那秋雁还是她当初亲自挑的来着,故意挑了个样貌极为普通之人。后来,她想了又想,还是只将秋雁给了笑笑做使唤丫头,并未让她给额驸做妾,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是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得亏你没有远嫁,倘若嫁去蒙古,还不知你要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妍华无奈地轻瞪了笑笑几眼,将秋雁的身份道了出来,“……他二人本就关系不一般,如今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何故要气成这样?你如今怀着身子,额驸不碰你自是怕伤着你肚里的孩子,你却不知他的体恤之心如此大动肝火,让他下不来台,又气着了自己,这是何苦?” “他早点与我说便是,瞒着我又要我大度体谅,这是什么道理。”笑笑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低头瞪着自己手里的帕子直发愣。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张若霭将事情都道与她听,她也容不下秋雁的存在,该打照打,指不定还打地更加厉害呢。她也不知自己的妒心何时变得这般厉害,但一想到与她耳鬓厮磨的人最先却是跟别个人亲热过了,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这是宫里头自古就有的规矩,倘若额驸不能人事,也可提前有个觉察。他许是当你知道这些事情,才会觉着你气得莫名其妙。你……嗳,当初惠儿便是与她的额驸生了罅隙,才会越行越远,然后竟是……你若是再如此,便是叫我此生不得安宁啊……” 笑笑眼看妍华泛起泪意,忙柔下声音哄她:“额娘你别难受了,孩儿……孩儿过两日便回去与晴岚和好,额娘不担心了,啊。我才不会一直与他闹着别扭呢,他若是不理我,我就是死缠烂打也要将他抓……也要与他说清楚,额娘不难受了啊。” 妍华见状,立马收了眼泪,笑着牵住了她的手:“这就好,这就好啊。也不用再过两日了,你今儿便回去与他说明白去。至于那秋雁……你若是看不得她,便与宗人府说一声,给她一笔银子将她打发出去就是。不过你听额娘一声劝,那秋雁是个伶俐人儿,你好生放在身边,日后指不定还有用处。” 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额娘,我肚里的孩儿饿了。孩儿还不容易回宫住几日,额娘还要赶孩儿回去,这是什么道理?” 她回去才又同张若霭吵了一架,她心里的别扭还未消呢,不想这么快回去,不然又要吵架。 妍华笑了笑,让灵犀亲自去准备吃食:“也罢,你这两日便住在我景仁宫里头好生反省反省,你这脾气啊,是要改改了,再如此下去,哪个人能受得了你?” 笑笑张了张嘴巴,终是什么也没说。张若霭的娘曾经和颜悦色地与她谈过话,意思就是说女子不该太过专横,男子都爱水做的女人儿,身为妻子若是总是让自己的夫君下不来台,这样的感情约莫也维持不久。 笑笑又想起乌札库氏与弘昼来,她去三所找乌札库氏玩儿,十有**都会碰到弘昼被乌札库氏制得服服帖帖,连大声冲她说话都舍不得。乌札库氏便不止一次地跟她说过,她自己在人前是给足了弘昼面子的,有人在的时候,弘昼对她说一,她绝不言二。 笑笑没有乌札库氏聪明,张若霭的性子也不像弘昼,但笑笑觉着她脾气上来的时候确实不管不顾,张若霭会生她气也是情有可原的。 笑笑在发愣的时候,芍药提了一篮子风干的桃花瓣进来,妍华笑着拿了几个香囊过来,每个里头都塞满了桃花瓣。 “额娘做这么些香囊,是要送给皇阿玛?怎得不放些别的香料。” “你皇阿玛就喜欢闻这桃花香气,他说一闻到这香气,就觉着我就陪在他身边哩。”妍华笑了笑,低头继续装。 笑笑撇了下嘴:“真是越发离不得额娘了。额娘也真够操心的,这种事情让她们去做就是,何必自己个儿动手。” “自己做的,心意更足。” 笑笑闻言,心中一动,扭捏半晌,才轻声道:“额娘……也留点儿花瓣给我吧,我……我也想亲自绣个香囊。” 她女红学得不好,还当真是样样拿不出手。妍华闻言,立马知道了她的用意,无声地笑了笑后,立马让芍药拿了针线过来:“你呀,当初什么也不肯好好学,样样只学个皮毛,如今后悔了吧。” 妍华亲自教了她针法,又亲自给她画好了花样,而后便拿着那几个桃花香囊去了养心殿。 彼时,胤禛正撑着脑袋在打瞌睡。妍华冲苏培盛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便蹑手蹑脚地悄悄走了过去。 龙案上没有摊着折子,而是展着一张白纸,纸上写了几个字。 妍华见胤禛手里还握着毛笔,便悄悄地想将笔拿下来,不经意间瞥到那白纸上的字儿,却见是胤禛在给她写信。 “婵婵,每每夜里惊醒,见你酣然守在旁边,我心中深感欣慰……”后面还未写完,妍华也不知道他写这东西是做什么,难不成日后她写小札上交,他便也回信言爱? “婵婵来了,你笑什么呢?”胤禛听到动静,懒懒地睁开眼来,便见她笑靥如花地站在旁边盯着自己直看。 妍华的眼神轻轻地往那张纸上落了一眼,胤禛立马明白过来。他的脸色微微一顿,抬手将那张纸遮住,清咳了一声:“我见你一直不过来,心中甚是挂念,便随手写了几句。” “禛郎莫不是一直都在偷偷写情话与我吧?写了为何又不拿给我看?”她可是不止一次地看到他偷偷摸摸地在写东西了,之前让她逮到过一次,他便当着面儿那那封信给她看了。这一次又被她逮到了,却是用了这样一个借口。 她本以为胤禛会矢口否认,没想到他却大大方方地点了个头:“我写了许多了,怎么,你现下就想看?” 妍华愣了会儿,才眨巴了两下眼睛。 胤禛轻轻一笑:“怎么,又不信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妍华讪讪地将香囊拿了出来,放了一个在龙案的案角,又指着剩下的几个道:“两个暖阁里各放一个,内殿的榻上放一个,龙床上再放一下。既然禛郎如此喜欢,待明年我便再做几只……” “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想你却如此有心。”胤禛捏起一只香囊,凑到鼻子下头闻了闻,“以前在潜邸的时候,每回去万福阁,看到你在桃花林里冲我笑,我便觉着这世上再也没有比那更美的画面。你站在那一片桃花从里,就像仙子似的,美好得不像话。” “禛郎以前倒是不喜说这些肉麻话,如今却是每日都说不完。”妍华笑着去扶他,想与他一块儿出去散个步。 没想到,胤禛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是叫她顿了半晌没动弹。 第六百二十五章 秘密 妍华是第三日下午回来的,一回府正好碰到魏长安带着几个侍卫出来,一边匆匆走着一边跟身边之人吩咐道:“你将东边的人调出一小半来,随我出去。” 魏长安看到妍华的时候,愣怔了一下:“格格回来了。”说着便垂下头退到了一边给她让道,余光瞥到盈袖时,本满是焦虑与凶狠的血红眼眸,却在一刹那充盈了满满的柔情。 他很累,找了几近一天一夜,非但寻不到人,连尸首也看不到。 假若木槿当真死了,那么他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找出来的。即便难办,他却依旧会咬紧牙关死命去寻。 他从小无父无母,听赵四儿说,他娘在他尚未记事起,便被他亲爹给卖去了妓院还赌债。他娘不甘受辱,含恨自缢,尸首都被扔在了乱葬岗被野狗叼了去食了。 那时候的赵四儿血气方刚,听说了这事儿后,带了几个人便猛揍了他爹一顿。他爹毫无还手之力,第二日又被赌馆的人打了一顿,没钱医治,当即撒手人寰。 赵四儿那时也是十几岁的愣头小伙儿,却还是承担起养育魏长安的责任来。他因着嘴头活络,阴差阳错地被介绍进了四贝勒府看守库房,而魏长安也是争气,竟是也出落成了这般能干的人儿。 魏长安自小吃惯了苦,所以即便一天一夜未合眼,却还是熬得住,因为他放不下心歇息,非得亲自带了人找才安心些。 “格格!” 眼见妍华错身而过便要进去,魏长安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她:“格格若是得空,便去陪陪贝勒爷吧,贝勒爷在书房。”他心知胤禛跟妍华在一起的时候比较放松,终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妍华心里本就憋了疑问,回头看到魏长安满是红血丝的眼眸,看了一眼盈袖这才问道:“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魏长安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却是看向了盈袖,只是盈袖低着头并没有看他:“木槿姑娘不见了。”见盈袖不看他,他心里堵得慌,也不再滞留,只点了下头便离开了,“奴才还要去寻人,这便先走了。” “咦?好好儿的人怎么会不见了?”妍华的心里疑云重重,从盈袖挎着的包袱里拿了个东西出来便让她先回了万福阁,自己则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她赶到书房时,胤禛并不在里面,她见桌子上的毛笔字字迹还未干涸,便问了守在门外的一个丫鬟道:“贝勒爷呢?去了哪里?” 那丫鬟指了指小花园:“贝勒爷朝那边去了。” 胤禛因为心中烦闷,想到府中近来出了诸多事端,却又不得解。习惯地叫了一声婵婵,却见旁边站着一个脸生的丫鬟,一时郁结便出来散散心。 待走到小花园里的一片空地时,他心血来潮想要射箭,便差人准备好了靶子,接连射了几支,却是一支都未中红心,心里不禁愈加烦躁起来。就连看到雪上露出一截枯树枝来,都觉得异常的不爽。 只是他修身养性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所以虽然心里烦躁,可他面上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妍华远远地看到他在射箭,只对着看到她的侍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猫手猫脚地偷偷朝他身后走去。 前几日又下了雪,地上已是积了厚厚的一层,踩在上面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所以饶是妍华再小声,胤禛还是察觉到有人在附近走动。 “啊!”妍华还走近他,在离他约莫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被他吓得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上。 胤禛本以为又是孙远在鬼鬼祟祟地偷听,心道怎得这次他动静这般大了,手里举着那把待发的箭华丽地转了个身,直接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妍华的额心。见来人是他时,他微微有些错愕,忙将那支箭往旁一偏,松了那张弓收了起来。 妍华傻了眼,坐在地上仰望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张看似很重的弓利落地收了力,交给了旁边的侍卫,突然觉得此刻的他有一种别于平昔的英气,眉宇间的冷淡此刻也突然变得俊伟,略微瘦削的身形也蓦地伟岸起来。 毕竟妍华平日里见惯了他读书写字时的优雅劲儿,难得见他摆弄弓箭这些东西。 “怎得这么快就回来了?当真是舍不得我吗?”他眼底的阴郁刹那间烟消云散,只觉着憋在胸口的闷气突然松了出来似的。 妍华瘪着嘴,一双眸子汪汪地闪着泪光,她吸了下鼻子,闷闷地抱怨道:“我一回来你便拿弓箭指着我,若是一失手,我不就……”她想想就后怕,现在还觉得有些腿软,只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天真地想着送惊喜给他了。 胤禛挑了下眉头:“这般不信我?” “刀剑无情嘛,我是不信着箭,若是你手滑……它不就直接冲着我这儿来了吗?”妍华瞪着眼摸了摸自己的额心,不敢想像那里被一支箭刺穿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胤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将她从雪地上扯了起来,见她斗篷上粘了雪,便很自然地抬手给她拍了拍。妍华的脸上顿时充了血,只因胤禛碰到的位置她较为敏感——臀部。 “嗯?那是什么?”胤禛看到地上掉了个东西,好奇地弯腰捡了起来。 长长的,用纸包裹着,宝贝一般。 妍华嘻嘻笑着将那东西拿在了手里:“你猜,很好吃哦。” 胤禛翻了个白眼,一听她说是吃的东西,便豁然开朗了:“冰糖葫芦?哼哼~” 闷笑了两声,他牵着妍华便往书房走去:“外面冷得慌,还是去书房吧,可是摔痛了?嗯?” 妍华微微嘟嘴重重地点了下头:“嗯,痛!”嘴里虽是如此说,可手里却速速地拨开了包着冰糖葫芦的那层纸,而后握着那串糖葫芦就伸到了胤禛嘴边,“尝一尝,酸酸甜甜的很是美味呢。” 胤禛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张嘴。从小到大,没人喂他吃过冰糖葫芦,小时候在宫里倒是有太监偷偷带过糖葫芦给他吃,只是外面的冰糖化开了,所以他对糖葫芦的印象并不好,只觉着看着脏兮兮的,味道也太酸楚。 妍华见他愣着不动,便将糖葫芦又往他嘴便伸了伸,直接贴到了他的唇上:“真的很好吃,我不骗你呢。”见他微微张口,忙将最上面的那颗糖葫芦送进了他口中,他轻轻一咬,妍华轻轻往外一抽,那颗糖葫芦便顺利地滚进了他嘴里。 他犹豫地嚼了两下,不是太酸,也没有过于甜腻,酸味与甜味相互中和,确实爽口。 “确实好吃吧?”妍华见他微蹙的眉头舒展了一下,得意地扬起了眉毛,低头也咬下一颗,高兴地吃了起来。 “还可以。”胤禛不疾不徐地将口中的糖葫芦嚼着吞了下去,他喜欢看到她这般容易满足的样子,知足常乐,所以才会这样开心。 走近书房后,妍华左右探了探:“良辰呢?” 胤禛的眸子黯然失色:“我让她先去祥和殿伺候着了,文瑶没了木槿在身边不习惯,也就良辰还能伺候着。” 妍华无心提起木槿失踪之事,只是眼下已经不小心扯到了那事儿上面,便搂住他的腰安慰道:“木槿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福晋……也会熬过去的,都会好起来的。” 胤禛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发了会儿楞。 妍华偷偷地又咬下一颗糖葫芦,红着脸抬起了头。只见她突然踮起脚来,咬着那颗糖葫芦便要往胤禛嘴里送。 妍华够了半天,见他一直侧眼看着旁边的书架,便泄气地站回了身子,因为她踮累了。 胤禛却在她垂眸的瞬间瞥到她的举动,弯起嘴角低下头去擒住了那张红唇,以及她嘴里的那一刻糖葫芦。 妍华惊喜地倒抽了一口气,因为她当胤禛压根不想要她这般喂食,正羞愤地要自个儿吃下嘴里的糖葫芦。胤禛连同那个糖葫芦一起,在她唇上蹂躏了一会儿,就在妍华兴奋地快要喘不过来气儿时,他眨了眨眼,咬下半颗,而后将另外半颗送进她嘴里后,这才离开那两瓣柔唇,细细地嚼了起来。 他睨了一眼妍华手上剩下的糖葫芦,魅惑地挑起唇角:“这样吃倒是更好吃,我还想再吃一颗。” 妍华娇羞地低下头,眼里水光流转,楚楚动人的模样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胤禛喉头一动,低下头去又含住了那两瓣比花还香甜的柔唇…… “嘶……木槿!”祥和殿内,福晋昏昏沉沉地刚睡下,突然就猛地坐起了身子,眼睛也睁得大大的。 良辰忙跑上前去,顺着福晋的脊背柔声安慰:“福晋又做噩梦了?” “木槿回来了吗?木槿在哪儿?我梦到她一个劲地哭,我问她话她却听不见似的……木槿,木槿在哪儿?”她神色木然地抓住良辰的手,紧张地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福晋是做噩梦了,快别吓唬自己,木槿姐姐定会平安归来的。”良辰看到福晋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一揪,差点儿落下泪来。 第六百二十六章 白首(正文完结) 妍华一直睡得不安稳,胤禛终究放心不下,当夜没有再出去。 他拥着妍华,神思一整夜都在半梦半醒之间游离。妍华一有惊动,他便突然醒了,然后便柔声安抚。 他将事情的经过想了一遍,难以断定这件事情是巧合抑或是人为谋害,毕竟他答应妍华出去看花灯这事儿,也是临时起意,事先并不会有人知晓。有可疑的孙远这两日不当值,并不在贝勒府,这让他稍稍安心了一些,他并不希望这件事与宋氏扯上关系。 他想来想去,猜不透谁有可疑。 或许,这只是个意外? 第二日他去上朝时,妍华还未醒,只是已然睡得安稳了。他摸了摸她的脸,也不管她听不听得到,在她耳边柔声安慰了两句,而后才去上朝。 胤禛下了朝回来时,魏长安已经回了府,正守在雍华殿外面。 “可问清楚了?”胤禛冷着脸看了他一眼。 魏长安一时之间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件事,可看到胤禛担忧地朝雍华殿内看了一眼,立马便明白了:“奴才已经审过那几人,他们都是那一带的混子,只说昨儿有个蒙着面的男人给了他们领头的一些银子,让他们将格格……”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得出口,但是胤禛已经了然。 胤禛微微眯了眸子,吐出几个字:“那人是谁?” “领头那人并未看到那男子的样貌,只说个头不高。此外……木槿似乎也是被他们几个辱了的……”这一点倒是意外所获,只是,这样一来便证实了一件事情,木槿受害以及妍华被掳之事,都是有人背后差使,而那人是谁,他却查不出来。 “贝勒爷,格格醒了。”有个丫鬟出来的时候看到胤禛,忙跟他禀了一声,便继续退身下去给妍华准备早膳。 胤禛闻言,冲魏长安说了一句:“全部审好之后直接交给官差。”顿了一下,他微微眯起眸子,“这些人,轻饶不得!” “奴才知道!”魏长安深以为然,沉声应道。 胤禛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办事,转身便大步走进了寝殿。 妍华已是醒了,只是想起昨夜的事情就觉得害怕,忍不住瑟瑟发抖。她又想起胤禛当着她的面直接砍下了那个人的双手,而她从未在胤禛的眸子里看到过那般嗜血的神色,只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变得那么恐怖,心里又泛起汩汩歉疚。种种感情掺杂在一起,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一直犯恶心吐酸水。 “婵婵?”就在她趴在那里抹眼泪时,胤禛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妍华忙爬了起来,直接扑进了他怀中,嘤嘤抽泣起来:“我……好怕,我好怕……对不起,是我……是我害你担心了,害你拔刀见血了……我怕……”她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心中的情感,依偎在他怀里哭得伤心彻骨。 “婵婵……”胤禛长叹了一口气,自责道,“怪我,怪我没有护好你……好在及时赶到了,否则……”否则他定要将那几个人千刀万剐,即便如此也不得解恨! 他想起那个背后指使之人,心里便一阵恶寒。 究竟是谁,先是对木槿下手,如今又要对妍华下手?接下来呢,又要轮到谁?那人,是在他府邸之中吗?他身边何时有了那样一个心如毒蝎的人?府里那几张脸一一在他脑中过了一遍,平日里个个柔情似水识大体……他轻轻甩了下头,将脑子里的怀疑甩开了。 妍华当日下午才回万福阁,胤禛本意是让她就在雍华殿养着,但是她担心自己会扰得胤禛一直不得好好歇息,执拗地回了万福阁。 灵犀夜里一直在雍华殿伺候着,所以没有抽出空回来跟盈袖说一声儿。盈袖只当妍华又在雍华殿侍寝了,所以心中本来并无多大担忧。待灵犀搀着她回来,盈袖看到她脖子上涂了膏药时,才吓得惊叫起来:“格格这是怎么了?” 妍华瘪了瘪嘴,看到她脸上的担忧,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盈袖……” 盈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焦急万分,忙抱住她一个劲抚着她的背,暗暗给灵犀使眼色询问情况。 灵犀阴着脸,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说到情急之处,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盈袖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之后恨恨地咬了自己手背一下。 “盈袖姐,你这是做什么!”灵犀忙阻了她,只是拉着她手背一看,已是明显咬出两排血印了,严重之处竟是已经渗出血来。 盈袖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恨恨道:“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小姐……” 她之所以恨,是因为妍华担惊受怕的时候,她却少女怀春了一晚。 昨儿下午魏长安不知何故来了万福阁,面色阴沉,看着很是阴郁。他也没像往常那样太过避讳,径直就拉着盈袖进了屋子。盈袖怕被人看到,忙盖下门帘将门关了起来。 她还来不及细问发生了何事,魏长安就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她未曾与他这般亲近过,心乱如麻地也不敢动弹,也不知他拥了她多久,她讪讪地问他出了何事,娇怯地抬手回拥住他时,他眸色一深,捧住她的脸便深吻了下去。 吻完之后,他如梦初醒,神色间突然染上一抹慌乱,什么话也没说便匆匆离开了。盈袖追出门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发了会儿呆,便惴惴不安地回了屋子,而后便一直魂不守舍,直到方才妍华她们回来,她才回过神智…… “贝勒爷!”当日傍晚时分,魏长安匆匆赶了回来。 胤禛看到他神色凝重的样子,微微蹙起了眉头:“出了何事?” “那人……死了。”他只犹豫了一下,便迅速说出了口。 胤禛眉头一紧,不待他问出声,魏长安便又禀道:“那人双手被斩断,失血过多,又被官差审问了半日,想是支撑不住,当即便去了。” “另外三个呢?” “与背后授意之人接触过的便只有那断手混子,其他三人都只是遵从他的要求行事,并未见过授意之人。”魏长安凛起脸色,将难处说了出来。妍华被绑去之处,是一个废弃的破屋子,在一个乱葬岗附近,那里除了一些照亮用的火烛,再无其它,显然是那几人临时找来办事儿的,所以并没有什么线索可循。 胤禛脸色铁青,沉默了半晌没有吭声。 魏长安低着头单膝跪下,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心乱如麻。可他费劲精力将心里那一条条乱麻解开的时候,乱麻终端牵着的都是盈袖那水亮的眸子以及她柔软的唇瓣。他心里愧疚,觉得自己办事不力,却始终无法将自己从那一吻中拔出来,一想起那个吻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魏长安一直跪在那里未动,仿佛被这寒气冻得粘在地上了一般。 “起吧。木槿怎么样了?”胤禛沉默了许久,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脸色渐渐恢复如昔,只是眼里,不见半分情感。 魏长安站起来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无意撞到他投来的眼神,只觉得有千万道利箭急速而来,惊得他倒抽了一口气,旋即又低下了头:“木槿姑娘的伤势不重,已是都恢复了,只是她心里终究放不下当日之事,并不肯多说,没有线索奴才也查不了。不过她心里顾念着福晋,已是肯好好活着了!” “那你怎知辱了木槿的人,也是这帮混子?” “依木槿姑娘的反应,辱了她的当不止一人。奴才审问这几个混子时,他们曾提起前段时日也这般对付过一个女子,依照他们的描述,正是木槿姑娘。” 胤禛冷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一串佛珠在手中轻轻捻起来。 魏长安见他沉默不语,也不敢出声,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胤禛脸色淡淡的,微微闭着眸子看不出什么,只是鼻间会时不时地重重喷出一口气来。 “孙远呢?”魏长安刚低下头,便听到胤禛干干地出了声。 “他这几日不当值,已是回了家陪着如玉了。” “一直都在家中?”胤禛慢腾腾地问道。 “是的,奴才一直差人盯着他,他这几日并无异常。” “嗯,继续盯着吧。锦绣轩呢?可有异常?”胤禛缓缓睁开眼来,眼里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魏长安垂下眸子,犹豫了一下:“前些日子有传言说……武格格怀了身子,良辰后来查过,确属谣言。此外……传闻有人看到锦秋的冤魂了……” 胤禛轻轻“嗯?”了一声,眸子左右转了转,冷冷地弯起了一边的嘴角:“我府上近来竟是这般精彩,哼哼~让人查查怎么回事儿,莫要惊动文瑶,且让她好好养着。木槿那边,你也多费些心思,文瑶一直想去看看她,只怕这样拖下去会瞒不住。她若是好了,便早些将她接回府里。” “喳!”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他缓缓走到寝殿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夜凉如水,一股凉飕飕的寒气扑面而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的阴霾突然便被这寒气扫了开来。 他收起手中捻着的佛珠,抬脚往万福阁的方向走去…… 十三之那一年擦肩而过 “四哥,走,咱们上画舫去。” 一个年轻公子在前头引着路,时不时地回头瞧一眼身后那个男子,生怕他不愿意跟着去似的。这个年轻公子,便是当今万岁爷十三子胤祥,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一位,则是皇四子胤禛。 这一年,胤祥十六,胤禛二十有四。 “十三弟,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好东西?”胤禛指了指湖上的那艘画舫,微微皱起了眉头。还没上去,他就闻到了一阵胭脂水粉香气,所以他敢打赌,这画舫上定然藏着一些庸俗的莺莺燕燕。 胤禛无心于此,转身便想离开,却被十三及时地抓住了手臂:“四哥这是做什么?我好不容易从宫里头出来一趟,你可不能扫兴!” 他知道他四哥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伤透了心,本想带他出来转转,谁知他还没上画舫便急着想离开了,实在叫他无奈。他素来好酒,而他几位皇兄却个个好美人。他本以为四哥不一样,却没想到结果四哥也栽在了温柔乡里。 半年前,他四哥为了一个青楼女子闹得厉害时,连他皇阿玛都知情了,还将他叫去宫里,当面似笑非笑地骂了他一顿,无非是言他不争气云云,竟是被个青楼女子迷得团团转。 那个女子他也见过,叫娉娘,美是美,却生了一副红颜薄命的模样。若问他从何得知,也不过是他胡乱瞎说罢了,但凡惹得他两位皇兄反目的女子,一定是红颜祸水,既是红颜,薄命自是正常。 “不知是谁扫兴,好端端地净给我弄些庸脂俗粉。”胤禛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甩手便要离开。 “嗳!嗳!四哥!今儿是上元节,夜里可有灯会!我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你可不得如此扫兴!”他如今还住在阿哥所,今儿好不容易跟皇上请了辞,出宫小住两日,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毁了。所以他一个劲儿拉着胤禛的手臂不让他离开,拉拉扯扯的情景惹得旁边来往之人侧目,胤禛好面子,只得随他上了画舫。 画舫之上,雕梁画栋,张灯结彩。内中三个女子皆以轻纱掩面,身姿曼妙,有人抚琴有人沏茶,还有一人为他们二人掀帘引入船屋内,实乃人间仙境。 胤禛嗤笑一声,睨着十三讽道:“我当你真是个不贪图女色之人,却原来这般会享受。” 翩翩少年郎面色一顿,耳根旋即热了热。他已十六,却并未通人事,其实就连比他小两岁的十四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格格,而他却是至今未沾过女色。 但十四有德妃关爱,他却早早就没了额娘。 十三听到胤禛笑话他,并未生气,而是指着其中一个女子道:“她唱曲儿很好,四哥可要听听?咱们听着小曲儿对酒吟诗,待入了夜,再赏那栩栩如生的花灯,岂不妙哉!” “好!”胤禛甩了甩脑子,娉娘已经离开他半年,半点儿音信也无,他还想着念着是作甚!既然她寻到了良人,他也该放手才是。今 “四哥,今儿我们可得不醉不归!”十三喝起酒来就忘形,给他斟了酒后便啰嗦地絮叨起来…… 岸上,游人渐渐多了起来,日头还未西落,岸上的商贩与游人便已经熙熙攘攘嘈杂不已。一年轻公子牵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走在卖糖葫芦的地方停了下来,那个小公子两眼放光,盯着糖葫芦便舔了舔嘴角:“三哥,我要吃这个!” 她叫妍华,今儿故意做了男子装扮,与她三哥一起偷跑出来看灯。她三哥说,灯会上的漂亮女子多,翩翩公子也多,他看美人儿的同时,便带着她一块儿看两眼风流倜傥的公子,实在是两全其美。其实,他只是想找个垫背之人,回去受罚也可一块儿受罚,免得他一个人孤单。况且,妍华是家中最小的妹妹,一家子总是偏爱她多一些,她哭两滴泪兴许就能让他免于责罚也未可知。 妍华吃着糖葫芦,便忽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平日里在家中,莫说是糖葫芦了,一旦惹了她额娘生气,连口汤都可能喝不上。她正是爱吃的年纪,哪里受得了那样的惩罚。想到这里,她突然生起悔意,倘若回去被她阿玛和额娘知晓,她又该被罚不得骑马不得用膳了,思及此她便加快了吃糖葫芦的速度,觉着在外头吃个饱,回去也好受罚。 她转头一看,已经不见了三哥的影子。她撇了撇嘴,本想站在原地不动弹等着她三哥的,谁知人流越来越大,很快便将她挤走了。她只好往人少一些的地方去,顺便寻寻她三哥的身影。 “那画舫真好看,上面那位公子怎得不下来,咦,里头好像还有一位呢……” “就是,也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瞧着真是羞人……”二人 妍华辗转来到湖边,但听有几个女子以绢帕遮面,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嘴里说着羞人,眼珠子却还不住地往那画舫上瞅。妍华见状,自然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她一眼就看到船尾上立了个翩朗少年,彼时画舫正好行到离这边湖岸只有两丈远之处,他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则端着酒杯在与画舫里的人儿说着什么。待妍华倾耳听去,便赫然有一股温润若清泉的声音湍湍流入了她的心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做人当如此豁达,方能逍遥一世,哈哈哈哈哈……” 那一阵爽朗的笑声,若一把钥匙,蓦地将她懵懂的心锁打了开来。她愣愣的喃着那句诗,盯着那个越看越入眼的背影傻乎乎地看了许久,直到那画舫行至别处,她才回过神来。 小脸儿通红,心如擂鼓颤得厉害,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好想认识一下那位公子。她沿着湖岸追着那条画舫跑了起来,只是人太多,那画舫渐渐往湖心去了。她的心如同被捧上云端之后重重地摔落了下来,有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她心头悄然绽放,像一朵花儿似的轻轻摆动着。 三年后,当她被指到四贝勒府时,每每听到十三那阵爽朗的笑声,她都忍不住回想起那个叫她魂牵梦萦的背影。她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十三,因为她之后又央着兄长们带她去过那条湖好几次,甚至还追上过画舫。可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背影,也再未听到过那样的笑声。 三年之中,她对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不清,但是那个背影却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那是她懵懂岁月里的一朵花,芬芳摇摆,痴痴等候,但终是有缘无分。 她并不知道,那日她寻不到三哥,更寻不到那个背影时,坐在湖边的石头上嘤嘤哭泣时,十三与胤禛曾在她身边走过。 “四哥,看这小家伙,怎得跟个姑娘似的在这里哭个不停。”十三指着她的小身子嘻嘻调笑,只是周围人声鼎沸,旋即就被湮没其中。他与胤禛下了画舫后,行至此处突然听到有人哭,便驻足看了一会儿,结果她却哭个不停,十三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别人都在热热闹闹地笑着,唯独这人哭得伤心。 “不过是个孩子,想是跟家人走失了。”胤禛往左右看了看,看到十三手里刚买的那串糖葫芦后,便夺了过来,挤开人群走到妍华面前,将糖葫芦递了过去,“可是与家人走失了?你家住何处,我差人送你回去吧。” 彼时,胤禛尚是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翩翩公子。 妍华抬起头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也看不清这个人什么模样,但见衣服华丽也不像个坏人,所以她便不客气地接过了那串糖葫芦,抽抽噎噎地说道:“多谢公子,我……我等我三哥,不用公子劳心相送了。” 她说着便咬下一颗糖葫芦来,立马挤着泪水冲他笑了一下。 胤禛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挤过来的十三,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走吧。” 十三点头,冲着妍华做了个鬼脸:“小家伙生得倒是面如冠玉,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可当心莫要被人骗了去。” 他说着便与胤禛一起走了,妍华擦干泪水看去时,二人已经不见。她嘟囔了两声,便吸着鼻子认认真真地吃起了糖葫芦。 倘若十三一早便知道这个“小公子”会是日后牵去他的魂儿之人,那么他一早就会向他皇阿玛将妍华求去的。他与胤禛交好,他四哥自然不会同他抢一个格格。倘若果真如此,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很多年后,当他在胤禛府上看到妍华在画那幅背影画时,他的心里蓦地便刺痛了下。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便觉得那个背影不是他四哥。等他将那幅画索要回去后,他的内心却是久久不得平静。他在那幅画上看到一个细节,那便是背影之中的那个男子,绑发辫的带着被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他不知道放眼整个大清,有多少男子会有这样的习惯,但十八岁之前,他一直都爱将发带绑出一个小蝴蝶结来。那是因为,小时候他额娘还在世时,每回给他梳头,总爱将发带绑成那样。 那一日他整宿都没有睡着,对着那副画痴痴地看了一夜。第二日让他四哥帮忙跟皇帝请了辞后,他便在自己府上喝了个昏天暗地。侧福晋瓜尔佳氏默默地在旁边伺候着,什么话也没说。 他知道,他不该奢想。即便那个背影是他,也已经为时已晚。 世事难料,造化弄人,他想,倘若一开始他便能将她走到一起,他一定会将她好生捧在手心里,此生此世爱不渝,地老天荒情不移。 嘉惠之沉默未必是真金 “四哥,皇阿玛下个月南巡,你可是会跟了一起?”下了朝后,十三跟着胤禛回了四贝勒府,如今他的脚伤已是好了,能走能跑能窜能跳。 “十三弟怎得糊涂了,这事岂是我做得了主的?”胤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脚,“你还是多加注意着些,再多养些日子恢复了根本才好,莫要又伤着。” 十三愣了一下,见他的视线从自己脚上收回,便哈哈大笑起来:“四哥,我发现你近来可是变得越发啰嗦了啊!” 胤禛脸色微沉,冷眼斜睇过去一个无奈的警告眼神,没再吭声。 十三素来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是因为自己那句话而有些尴尬,笑完之后便认真地说道:“四哥你真是越来越沉闷了,着实无趣得很。” “你又知道了。既是如此,你该找有趣之人玩儿去,又赖在我府上是做什么?” “哎,我府上也沉闷得很。”十三无奈地摆了摆手。 胤禛轻笑,抬手指了指水池里的鱼儿:“今儿天气暖和,这些鱼儿尚且懒得动弹,也只有你,成天这般有精力。皇阿玛向来看重你,你该多些建树才是,莫要成天想着什么有趣该怎么玩儿。” “四哥,除了你还真没人这般跟我说教,就连额娘生前也……”他本是嘻嘻哈哈地说笑着,提到他额娘时,却突然顿了一下,神色间有些凄凉之色,很快便又哈哈大笑着转了话题,“今儿天气阴沉沉的,只怕是要下雪了,只怕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了,四哥可得跟我好好喝一盅!” “哼~下不下雪与你想喝酒有何关系?”胤禛摇了摇头,笑着往前走去。 待走到书房时,左右不见妍华,十三便有些奇了。 胤禛见他神色,便知道他没见着妍华心中有疑问,只萧索地说了一句:“婵婵受了惊吓,我让她好生养几日,待好了再继续过来。” “四哥府上近来可是不怎么太平啊!”十三皱起眉头,有心想问妍华受了什么样的惊吓,只是觉着那样关注似是不妥,便没有问出来,“四嫂可好了?” 胤禛点了点头:“好多了,只是心里惦记木槿,等木槿回府之后,她自是会好了。她多半是心病,许多事情不愿意放下,才这般反反复复地难以痊愈。” “四嫂需要好生养着,弘晖的事情对四嫂的打击太大,总要时日与她慢慢平复的。四哥空下来就多陪陪四嫂吧,上次见她确实消瘦了不少,面色也憔悴许多……”十三心不在焉地发了会儿呆。 一个小丫鬟突然匆匆地跑了过来,满脸的惊慌失色,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贝勒爷!贝勒爷……打起来了!” 胤禛冷冷抬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 那小丫鬟立马怯怯地行了礼,气喘吁吁地好好说起话来:“方才奴婢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到武格格跟小格格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胤禛听得眉头深锁,妍华才刚刚受过惊吓,眼下怎么会与武氏打起架来?她年岁虽小,却向来懂分寸知礼数。难道是武氏刻意找她麻烦?他想起那个娇滴滴宛若桃花的武娴,疑惑地往外走去。 十三听着纳闷,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小丫鬟跟在他们身后,怯怯地说道:“奴婢不知,只是听到武格格一个劲骂着什么,灵犀跟武格格对骂……奴婢过来的时候,她们已是动了手……” 因为胤禛早先已让良辰跟侧福晋与众位格格说过,各院有事儿可直接禀报良辰与魏长安,若非天大的事情,不得打扰福晋的将养。这小丫鬟本就是要来书房伺候的,途经花园碰到那样一幕,便赶紧报给了胤禛。 胤禛赶到的时候,灵犀正与紫烟扭打成一团。 而武氏正气势汹汹地揪着妍华的斗篷,而系斗篷的带子正好勒在她脖子上,妍华被勒得脸色发紫难以喘气。盈袖一直在旁边试图掰开武氏的手,见掰不开便张嘴咬了下去。于是武氏一只手死死揪住妍华的斗篷,另一只手便时不时抽打盈袖的脸和嘴巴,不让她咬自己。 “住手!”胤禛看到这个情形,气得脸色铁青。 灵犀与紫烟听到这一声吼,讪讪地停了手,看到来人之后,忙松开彼此跪了下去。 武氏打红了眼,听到胤禛这声吼后,竟是还未反应过来,犹在咬牙切齿地死命揪着妍华的斗篷,脸上是一副恨不得勒死她的恨恨表情! “格格!格格!”紫烟急了,跪在那里忙小声叫了出来,只是武氏本就背对着胤禛,眼下早已没了神智一般,疯了似的压根听不到紫烟的那小声的叫唤。 胤禛见状,急步上前,一把抓住武氏的手腕,捏得她生疼:“你这是做什么!要勒死她不成!” 武氏听到这振聋发聩的吼声,这才醒过神来。抬眼看到这张她日思夜想的面庞后,她轻呼了一声,讪讪地止住了动作。 “哼!”胤禛一把将妍华搂进怀里,冷着脸拂开抓着妍华斗篷的那只手,不悦地将武氏推了开来。 武氏愣愣地呆在了那里,被他这么一推,往后踉跄了两步。 “小心!”十三并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武氏突然之间失了魂魄一般,本是不悦地扫了她一眼,但看到她身后就是几块大石头,忍不住好心地提醒了一声。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武氏愣神之际,已经被身后的石头绊倒。她重重地摔坐在石头上,突然便觉得肚子挠心般地一疼,身下竟是有一股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她惊诧万分地看向身下,不明白发生了何事,跪在一旁的紫烟却率先惊叫了出来:“血!格格,格格流血了!” 胤禛正在帮妍华解斗篷上的带子,听到紫烟这一声惊呼,忙侧目看了过去。只见武氏身下的那块月白色石头上,正有嫣红的鲜血顺镇石身缓缓流下…… 胤禛心头一紧,忙唤道:“快传大夫!” 谁也不知,武氏竟是真的怀上了孩子,即便她自己,也并不知情。只是,当众人知晓这件喜事的时候,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已经没了。她还来不及高兴一下,更来不及得意一下,好好的美梦便这样不着痕迹地流逝无踪了。 “呜哇啊……”武氏中途痛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便知道了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事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胤禛坐在外间,脸色铁青。不管方才打架之事错在谁身,他却恼恨自己推了武氏那一下。 沉默半晌,他抬脚走了进去,看到榻上那个泪眼朦胧的女子,他心里升起歉疚之情:“娴儿~” 武氏心里悲痛,可看到那个清冷的面容时,却一分也恨不起来,只是将满心的痛恨都转嫁在了随着胤禛走进来的妍华身上。她恨恨地看了一眼妍华,转而便抬起手来伸向了胤禛,哭得肝肠寸断:“贝勒爷,贝勒爷……” 胤禛忙上前两步拥她入怀,听到她悲恸的哭声,心里自责不已:“娴儿,是我的不是。你有了身子怎得不告诉我……” 他还记得,魏长安明明禀过,武氏有喜一事只是谣言。只是眼下,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武氏心里伤心,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抱住胤禛一个劲儿地痛哭。她哪曾知道自己真的是有喜了?若是知道,当日良辰带了大夫来的时候她便不会躲了。如今倒好,她好不容易有了个翻身的机会,却是这样白白废了,想到这里,她哭得越加凶狠起来。 妍华脸色一直不好,脖子上本就有伤,被武氏勒了那么久,伤口已经又都裂开了,惹得斗篷的兔毛领子上一片狼藉。她百感交集地咬了咬下唇,心知武氏不喜欢她,眼下也不便上前问候两句,索性便安静地退了出来。 “格格回去吧,奴婢已经差人跟小柳大夫知会了一声,待他看过武格格后便会去万福阁给格格看看。”盈袖看到妍华的脸上尚且留着淡淡的紫色,只怕她会出事儿,扶着她就离开了。 这本是胤禛府里的家事,十三不得插手,只是他放心不下,迟疑地在离万福阁不远的地方徘徊了一会儿。等了许久不见妍华回去,十三犹豫着打算离开时,妍华终于迟缓地往万福阁去了。 “小嫂子!”他匆匆走近,询问她的伤势。方才在花园,他已是注意到妍华的脖子上有血迹,心里惊得七上八下,所以才会在此等候。他并不知道上元节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所以不明白妍华脖子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盈袖却是心里一惊,戒备地回头望了望,见身后没人,这才恭敬地行了礼:“十三阿哥,奴婢代格格谢谢十三阿哥关心,格格前不久受了惊吓,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格格身子疲累得很,这边要回去歇下了。” 十三拧起了眉头,看到妍华呆滞的神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究竟受了何样的惊吓?竟是整个人都失了精神气儿?” 盈袖心下骇然,不敢多做停留:“十三阿哥,格格要回去歇下了。灵犀,快送送十三阿哥。” 魏长安之幸得你一世长安 妍华脑子里想到的便是胤禛今夜要她留在这里侍寝,所以她哪里还待得住。 待花影回来后,她忙问花影胤禛在不在雍华殿内。 花影歪着头想了想:“贝勒爷好像去祥和殿了,格格找贝勒爷有事儿吗?” 妍华一听他已经走了,赶紧掀开被子让花影将衣服拿了过来给她穿上。这一动,她只感觉腹中又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忙起身下了榻,一双晶亮的眸子在榻上和锦被上来回扫了几遍。好在,葵水没有漏到榻上去,可是……为何那锦被上却沾到了一些刺眼的殷红…… 妍华迅速穿好了衣裳,自个儿动手将那床锦被给叠得整整齐齐让花影抱回万福阁。 “这……格格,万福阁也不差被子呀?”花影没有看到被子上沾了葵水,只是被她的这一番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十分不解。 妍华羞恼地瞪了她一眼:“我……我就是喜欢这锦被,我就是要带回去……” 花影第一次看到这样没底气的蛮横,侧福晋凶狠起来会让人脊背发凉,武格格刁蛮起来会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妍华此时的蛮横却是叫人觉得有趣,忍不住想笑。 “嘻嘻……是不是格格以前宿在雍华殿的时候,是跟贝勒爷一同盖的这条被子呀?所以才想拿回去天天盖着?”花影两颊微红,仿若突然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多问,上前抱住了被子便要跟着妍华出去。 妍华语结,愣了半晌才娇嗔地跺了下脚:“你……小小的年纪怎得也不学好!定是被灵犀给带坏了!哼!” 花影看到她酡红的脸,只道自己猜对了,也没有再取笑妍华,只憋着笑意将剩下的话都埋在了嗓子眼。 出去的时候碰到良辰,良辰神色古怪地看着花影怀里抱着的被子,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妍华心里尴尬,不愿说出实情,正搜索着托辞,花影却抢了先:“格格跟贝勒爷一起盖过这条被子,想带回去天天盖着呢!” “嘻嘻……”良辰听到这话,暧昧地扫了扫妍华的脸,见她面上羞得通红,忙点了头道,“一条被子而已,拿走就拿走吧。” 妍华恼得都想哭了,许久不出糗了,今儿一出糗便糗了这么多次,实在太丢人了。只是她也不想再说出实情来,只涨红了脸嗔怨地瞪了花影一眼:“就你话多!”说罢就低着头急匆匆地往万福阁赶。 半道上碰到了魏长安,魏长安看到花影怀里的被子后,愣了一下,回头吩咐一个侍卫上前帮忙。 妍华心里一急,手比嘴快,也来不及解释,只伸开双臂挡在了被子面前,好似在护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般,吓得那侍卫也不敢上前抱被子,忙退到了一边。 “格格这是……”魏长安也被她过激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解地看了看连同被子被她一起挡在身后的花影,投去一道询问的眼神。 “魏长安你忙你的去吧,这被子……不重!花影她,她抱得动的,不用你帮忙!”开什么玩笑!那被子上沾了她的葵水,她怎能让他们碰呢! 魏长安见花影笑着直摇头,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只疑惑地让到了一边,没再多管闲事。 回到万福阁时,盈袖正在院子里扫着竹林边的泥土。她这次学乖了,虽然泥土都被换过,可她还是不敢去触碰,只拿了扫帚将落在旁边的细碎红泥给扫到路边。 听到她们回来,盈袖便抬头看了过去,见花影抱着一条锦被,也是同别人一样满脸的疑惑:“怎么抱了条被子回来?大师傅们……还给被子开光不成?” 盈袖的眼皮跳了两下,虽是问出了口,却还是满心的怀疑。 妍华今儿早上去请安前就说过,请完安后会跟着福晋一起去翠柏殿诵经。而花影方才回来给妍华拿干净的亵裤时,盈袖并不在,所以她只当妍华她们是刚从翠柏殿回来的。 妍华羞愤地低了头,不想开口说话。 这时候花影又嬉笑着开了口:“盈袖姐姐不知道,这被子是格格跟贝勒爷一起盖过的,格格恐是想着天天盖着这被子便跟抱着贝勒爷是一样的……” 妍华抽着嘴角,幽怨地看向了花影。这一路走来,花影自说自话地给她塑造了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呀,说得仿佛她离不了胤禛了一样。虽然她私心里倒是也想着能天天拥着胤禛入眠,可是……眼下的事实根本就不是她说的那样好吗? 她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瘪着嘴瞪了花影一眼。只是这一眼着实没有威慑力,花影只当她是在害羞,被瞪之后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格格用不着这般害羞的,奴婢都懂。” 懂……你懂什么?妍华只觉得心里苦闷到滴起血来…… 胤禛到祥和殿的时候,福晋还在翠柏殿未归。 他看到木槿站在窗边发愣,便背着手走了过去:“一切都过去了,你便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在这府里断没有人再敢欺负了你去。你若有心,以后便一心照顾好文瑶,她拿你当妹妹看,你也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木槿回府后,话越发少了,虽是依旧尽心尽力,却总爱独自发呆。 她听完胤禛的话后,才后知后觉地行了礼,默然的点了点头。她随着乌拉那拉氏嫁过来的时候,便发誓要照顾乌拉那拉氏一辈子。如今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后,她再也没什么指望了。只是午夜梦回之际,会潸然泪下,可是心底却总有一个刚强的人儿在她耳边柔声安慰,最后止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如今什么也不敢多想了,这副残破的身子,配不上他了。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木槿便吩咐人泡了热茶端与他喝。 胤禛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叫住要退下的木槿:“有件事,我本想问她,又怕再引得她难受,你若是知道,回我一声也是可以的。” 木槿愣了一下,木然地抬眼看了一下,旋即又垂下了眸子:“贝勒爷请问。” 胤禛端起茶杯,用杯盖拨了拨棕红色的茶水,看着茶水随着杯盖的波动卷起层层涟漪,眼里淡淡地发了会儿楞,最后又抿了一口茶,慢慢咽下后,才又开口:“当年那件事儿……可是与文瑶有关?她没走是吧?那具骸骨便是她的吧……” 木槿的眸子动了动,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像是料到他会问这些一般,只点了点头:“福晋是知道这事儿的,只是请贝勒爷相信,她的死不是福晋害的。福晋只是劝她离开,是她自个儿想不开偷偷服毒了……她死前留了书信,求福晋将她葬在府中,说是好常常伴着贝勒爷……福晋为此自责了很久,只是这事儿实在怨不得福晋,她也是为了贝勒爷着想,未曾想过要害她性命……” 胤禛端着茶杯的那只手轻轻抖了一下,茶水翻了出来,打湿了他袍子的下摆,他却浑然未觉,愣了半晌才缓缓放下杯子,怅然若失地站起了身子。 木槿见状,知道他心里难受,忙跪了下去:“贝勒爷若是真要追究,请责罚奴婢吧,奴婢会代福晋受罚!” 她不信胤禛会为了那个已经死了四年多的女人责罚福晋,可是她总得做做样子,也让他心里好受些。 果不其然,胤禛抬手示意她起了身:“罢了,她心里向来傲气,也怪不到文瑶。”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走出去之前,他停了下来,也没有回身,只淡然地叮嘱了一句:“不用告诉文瑶我问过此事,既是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木槿目送着他萧索的背影走出去老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呐呐地应了一声:“是~” 这些作为天潢贵胄的皇子们,府邸之中都有多少伤心人,又有多少伤心事…… 胤禛回到雍华殿时,已经不见了妍华的身影,良辰见他搜寻的目光便知道他在找妍华,忙掩着嘴笑道:“小格格回万福阁去了,走的时候将榻上的锦被也抱走了,说是跟贝勒爷一起盖过那条被子,以后要天天盖着呢!” 胤禛心里失落,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哦?我怎得不知她竟是这般粘我?” 只是想到妍华又不听他的话,违背他的命令擅自跑了回去,他便觉着该好好教训她了。想到离开之前她说的那番浴血侍寝的混话,他便猜到妍华这次不听他话的缘由了。 只是,为何她会把他想得那样丧心病狂?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是该好好治治她了,免得她胆子越来越肥以后都不听他的话,也免得她脑子里成天胡思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是,罚她做些什么才好?要让她长点记性好听话,还要她不要将他想得那般不堪。 他的眸子转了转,只消这一会儿,便想到了一个促狭的法子。想到她听闻这话后必定会流露出来的那番敢怒不敢言的有趣模样,他忍不住径自先笑了起来…… 九爷之今生遗憾来世圆 胤禛闲步走到万福阁时,妍华正躲在屋子里偷偷洗着锦被上的那块血渍。 她怕被人看到了笑话她,便让盈袖打了一盆水,亲自捏着那处脏污在水里搓啊搓的。 血水很快就染红了那一盆水,一股血腥气直直地钻进了她的口鼻,妍华禁不住皱起了小脸。手碰了冰凉的水后,她却觉得腹中一热,身下好像又涌出一股温热的血液来。 “哎……”她叹了口气,将手擦干净了,望着盆里的血水发了会儿楞,正准备叫盈袖换一盆水进来,一转身却看到胤禛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惊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撞倒了凳子,而凳子上正放着那盆水,于是那盆水便悉数倒下,洒进了那条锦被里。 妍华窘迫地都要哭了,如今被子赤裸裸地躺在那里,她就算想藏也藏不起来了,更何况,她都不知道胤禛在她身后看了多久。 她瘪了嘴,声音里带着哭腔埋怨道:“贝勒爷怎么跟猫儿一般,走路也没声音的?” 胤禛拉下脸来:“别人都只拿我与鹰比,与虎比,倒是没人说过我像猫。” 妍华嘴一瘪,落下一滴泪来。她觉得她今儿已经够倒霉了,他怎么还要生她的气呢? 偏偏她还怕他生气,所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近了两步,眼里挂着两抹泪,笑得比哭还难看:“贝勒爷,我的意思……是说贝勒爷步子轻,不是说贝勒爷性子像猫……你只会像老虎,怎得会像猫呢……” 胤禛白了她一眼,不再板着脸,轻笑了出来:“我道你心里真的那般挂记我,还抱了这被子回来天天盖,原来只是弄脏了它拿回来洗。何必那么麻烦,跟良辰说一声她自会处理。你若是想留着,让下人洗洗干净就好了,自己这般偷偷躲着洗是做什么?” 看到她被冷水冻得通红的小手,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拉过她的双手,捂在了自己掌中。触指冰凉,引得他眉头揪在了一起:“明明嚷着肚子痛,还去碰冷水做什么?” 妍华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心与怜惜,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了,扑到他怀里便呜咽起来:“我洗……洗被子……” “我知道,以后这种事情让她们去做便可,谁若敢笑话你,我罚她们就是。”胤禛听到她的抽泣,下意识地柔下了声音,也不再打趣她,只拥着那个绵软的小身子,心疼不已。 妍华一楞,哭得越加厉害了。 原来他懂,他什么都懂,却总是假装不知道而拿她开玩笑。 等她哭够了,胤禛的脸色却不好了。 妍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都擦在了他身上,他不用看,就知道胸口有多凌乱有多不堪入目。 她哭得舒坦,只觉得将心里的这点委屈都哭了个彻底。临末觉得鼻子被堵了,就一抽一抽的吸了吸鼻子,虽然是很小声地吸了下,可是鼻涕多,再加上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那声音听起来却是异常明显。 胤禛闻声微微拧起了眉头,妍华则尴尬地顿了下身子。 她怯怯地掏出帕子轻轻擦拭起他的前襟,可是她鼻子里的鼻涕还未流完,又悄悄地冒了出来,可怜兮兮地悬在她的鼻头,要落不落的,看得胤禛心里发慌。 只见他“啧啧”了两声,十分嫌弃地后退了两步。 妍华的眼睛有些肿胀,鼻头有些发麻,压根没注意到有鼻涕要落下去了,只知道胤禛突然嫌弃地退开了。她很受伤地抬起了头要瘪嘴控诉他,那滩鼻涕却正好不偏不倚地滑过她的嘴巴,“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寂静的屋子里,鼻涕落地的这个声响竟是清晰入耳。 妍华只觉得脸上一热,血液倒流一般,“噌噌噌”地全上了脸。 胤禛的脸色却青了,面上十分明显地露出一抹嫌弃神色,他也不低头看,只扬声喝道:“来人!去给我拿一身干净衣服过来!” 妍华的脸色已然五彩缤纷,她讪讪地又掏出一块帕子来,安静地擦了下嘴巴,又继续擦鼻涕。脸上充血涨得通红,她只感觉浑身燥热,竟是羞得直冒汗。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在他面前哭鼻子了。 这是第几次了?明明知道他爱干净,却还是不小心把鼻涕蹭到他身上去了。 还有,刚刚是个什么情况?她的鼻涕居然那么不给她留情面地跑出来了…… 她只觉得自己再也没脸看他了,以后在他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呀? “哼!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洗脸去!”胤禛的脸色铁青,又远离了她两步,扫了一眼落在地上的那滩鼻涕后,赶旋即又嫌弃地撇开了眼,冲着妍华低吼了一句。 “嗳!”妍华只觉得他眼下不管怎样生气都是有理的,也没脸抬头看,只低着头赶紧出去,却慌不择路地朝着旁边的门框上撞了去,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然后才捂着前额狼狈地跑出了屋子。这一路惊慌,只折腾得她又察觉葵水涌出来不少,匆匆洗完脸后,又赶紧处理葵水…… 真狼狈的一天啊,真匆忙的一天…… 她占着灵犀她们歇息的屋子,磨磨蹭蹭又拖拖拉拉地清理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花影催到第三次的时候,她才红着一张小脸回了自己屋子。 此时胤禛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像往常那般,清冷着脸站在南窗边看着外面的竹林。妍华也不敢抬眼看他,走到他身后的时候只低着头轻轻唤了一声“贝勒爷”,然后便站在一边搓着手里的帕子不知所措。 她已经跟他很熟稔了不错,还熟稔到坦诚相见过好几次了。可是,他方才眼里的嫌弃也是很明显的,所以她眼下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认错了。他不喜欢一个人总是犯同样的错误不是吗? 一阵清风迎面吹来,将一缕幽香卷入妍华的鼻中,她好奇地抬眼看了一下。这香味不是他身上常带的那种味道,这缕香味原先应该比较浓郁,不似他平日里所喜好的香气。 妍华见他不吭声,也不知道他生了多大的气,又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步,怯生生地认错道:“贝勒爷,奴婢知错了。”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胤禛突然诵了一首诗,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眼下没了鼻涕和眼泪,白里透红的样子倒是清秀多了,就是眼睛还微微肿胀着,像池子里的锦鲤似的:“如今你这里有了竹子,你倒是越加俗不可耐了。” “俗……俗不可耐?”妍华心里一急,赶紧抬起眼问道,“你厌烦我了吗?” 胤禛浅笑着点了下头:“嗯。” 妍华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依照往常的经验,他眼下应该是在逗她。于是她轻轻撇了下嘴,抱怨道:“我错了你罚便是,何故又这样吓我,我又不是小孩子。” 胤禛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怵,就在她溃不成军地慌乱低下头时,胤禛这才慢吞吞地答道:“不用担心,既然你这般愿意受罚,我自是会好好罚你的。” “我也不是自己愿意……”妍华刚想辩解两句,看到胤禛丢过来一个冷冷的眼神后,忙干干地咽了下口水,强颜欢笑道,“我做错了自是该受罚……可是……贝勒爷想罚我什么?前面罚我背的诗集册子还没有背完呢,最近在给十三阿哥绣斗篷,绣得我眼都花了,今日身子又不舒服……” 胤禛只淡淡地看着她,也不吭声。 妍华找了许多借口,最后才终于小声求饶道:“……你罚得轻一点好不好?罚我少吃一顿,呃,一天不准吃东西,也是可以的……” “你当我是什么?为何要不准你吃东西?”胤禛听到她又本能地将自己往坏处想,哭笑不得地走近了两步,捧起她的脸直直地看进了那双灵秀的眸子。 她的眼里满是委屈与担忧,许是因为不久前才哭过,她的眸子比往常更亮了些。她棕黑色的瞳孔中,映出他清冷的面容,刚毅的棱角显得难以亲近。 “那你要罚我做什么?”她弱弱地开了口,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扑闪着,仿若两只展翅的蝶儿。 胤禛伸出一根手指,停在她眼前刚刚能碰到她睫毛的地方,感受着那细密的睫毛挠动在指腹的感觉,有些痒痒的,惹得他心头一颤,平静的心波上荡起层层涟漪。 妍华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敢动,谁叫她现在理不直气不壮呢,可是见他半天都动静,她只觉得脖子有些酸,忍不住又轻轻“嗯?”了一声以作提醒。 胤禛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这是在做什么呢?做出这般稚气的举动。 近来帮着处理国事,各种烦心,回来看到那片竹子时,不禁又想起了昔日的那抹倩影。只是,物是人非,原来她早就去了。 “便罚你……” 妍华见他终于开口,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眼睛也睁得大大的,泛着无辜又可怜的光芒。 妍华之此爱绵绵无绝期 妍华分别在林隐寺和香山寺各求了一次子后,满心以为回去以后很快便能有喜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皇帝却开始跟她作起对来,分派了一个艰巨的任务给胤禛——彻查国库亏空一事,待他查完后又奉旨要追回亏空的库银。所以胤禛几乎日日忙得不着府,夜里回来得也很晚。 妍华见他忙到如斯地步,也舍不得让他再在床笫之欢上耗费精力,所以每次他来万福阁时,她都乖乖地只给他按按摩,而后便只是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直至入眠。 他时常唉声叹气,她就问他是不是很累,他点头,说这件事吃力不讨好,难办。 她就问他:“皇上为何差你办这件苦差事?” 胤禛顿了一下,旋即诡异地笑了:“因为皇阿玛知道我能干。” 妍华面上鄙夷了他一下,心里却恻然,看吧,即便累成这样,他也总喜欢把心事藏在心底,不愿对人袒露,即便是她这样的枕边人也不行。他从来都将国事与家事分得很清,可让他烦心的事情又多半都是国事,所以,她总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因为她不懂国事。 查亏空追亏空这件事,一忙活就忙活了很久,一直到快过年的时候,国库亏空的钱胤禛都还没有讨齐。 这期间,妍华因为心疼他终日愁眉苦脸,所以每日都给他煲汤喝,还换着花样地煲,鸡鸭鹅鸽子人参……只要能煲汤的,都被她煲了个遍,还能保证一个月里每天都不带重样儿的。 胤禛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每次都尽量多喝一些。遇到他没有胃口不想喝的时候,妍华便凄然地盯着他看,幽幽地低诉这汤是她怎样花了个把时辰才熬好的。遇到这种情况,胤禛为了止住她的话头,只好眉头一皱眼一闭,直接仰头喝一碗…… 所以,胤禛这一次虽然很忙很累,却居然出了奇地没有消瘦下去,还胖了一丢丢! 那一日下朝后,众阿哥走出畅春园时,九阿哥便为此睨着胤禛开玩笑说道:“四哥不会借了这次追讨库银的便利中饱私囊吧?我看你身子骨倒是比以前壮实了些嘛!” 八阿哥闻言看了胤禛一眼,忙呵斥住了九阿哥:“九弟,玩笑话也要看场合!四哥每日忙得晕头转向,你帮不了忙不说,眼下还说这种混账话!太不像话了!” 十三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大笑了两声:“八哥九哥你们可不知道,四哥府上有个格格,心疼四哥心疼得紧啊,怕他天天这般劳累会累坏身子,所以每日都煲汤压着四哥喝,可不是把他给喝壮实了么!哈哈!你们没见我也壮实了吗?每次我去四哥府上找他玩儿,他都偷偷地拉了我叫我跟他一起喝汤,哈哈!我倒是托了四哥的福,也长了几两肉啊!” 十阿哥本来走在后面,听到他们几人有说有笑的,忙拉住十四阿哥一起凑了上来:“咦?四哥也惧内?嘿嘿……四哥,你不怕四嫂,倒是怕起你府上的格格来了啊?是哪一位格格啊?” “噗~”众人听到“惧内”二字,全都憋到内伤,脸上憋得连俊颜都变了形。最后是十三一个没忍住,带头笑出了声儿:“除了皇阿玛封的那位贪食格格,还能有谁?哈哈……” 胤禛听到“惧内”那两个字后,当即便沉下了脸。再听到他们一个个闷笑出声,而十三更是笑得肆无忌惮后,他的脸色便愈加冷了三分。 只见他突然顿足,幽幽然地扫了他们一圈后,突然将冷冷的视线定在了十阿哥的脸上:“十弟,你可是要去我府上看看?亲眼看看究竟是谁惧谁?” 十阿哥被他那冰冷的视线一瞪,只觉得后颈里钻寒风,忙缩了缩脖子,顺便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别开眼嘟囔了一句:“这是十三弟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九阿哥看到他的孬样,不屑地啐了一口:“老十,你也就这能耐,哼哼,怂包。” 十阿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当即便甩手要上去揪九阿哥的衣襟:“你别以为比我大了个把月就了不起,谁说我怂了!” 九阿哥被他这一出闹得也恼火起来,拼命从他手下将自己的衣襟给揪了出来,而后十分不耐地抬手将之捋平整了,这才抬起头来愤愤地瞪了十阿哥一眼:“你就是个怂包,还不承认啊?哼~” 他说罢还冷哼了一声,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浓浓的鄙夷。 “九弟!”八阿哥见状忙上前调解,轻斥了九阿哥一声后,又赶忙看向十阿哥,“十弟莫要与他一般见识,他定是方才在朝堂上被皇阿玛批了两句心里不痛快,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十阿哥这几日正当在自己府邸受了几日的窝囊气,眼下受了九阿哥的挑衅后,气得牙痒痒,哪里听得进八阿哥的劝,抬起手来就要去抡九阿哥一拳。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眼明手快,忙从十阿哥身后一把将他抱住往后扯,另一边十四阿哥也赶紧拦住了九阿哥。 “十三弟你放开我!看我不跟他打一架!成日里就知道骂我,好像你有多了不得是的!呸!大男人还长颗美人痣,我看你指不定哪日就精尽人亡了!” “十弟!不得无礼!”八阿哥听到他口无遮拦地连“亡”这个字眼都说出口了,忙上前呵斥了他一声。 十阿哥却只是瞪了他一眼,继续看向九阿哥开骂:“别以为你额娘得宠你就可以骑在我头上,我额娘生前……” “胡闹!”胤禛冷冷地斥了一句,打断了十阿哥的话,“十弟与九弟一向交好,兄弟情深岂是该攀比出身的?你们都是皇阿玛的好儿子,若是被他知晓,岂不是要叫他老人家难受……” 就在这时,太监梁九功突然出现:“四阿哥,八阿哥……”他行过礼后,毕恭毕敬地说道,“四阿哥说得在理儿,还望九阿哥十阿哥莫要在此闹事儿了。皇上已经听闻两位阿哥在此闹别扭了,特地叫奴才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呢,还说两位阿哥若是有什么事情说不开,便直接去他那儿评理去。阿哥们看,奴才该如何回话……” 众人心思一转,自是听明白梁九功话里的意思了,他不想真的带九阿哥与十阿哥去烦扰皇帝,也不想得罪了他们众位阿哥,所以便将这个决定权甩给了他们众位阿哥。 八阿哥看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一眼,旋即笑道:“九弟和十弟在此闹着玩儿呢,动静大了点惊扰了皇阿玛,是他们的不是。你便这样回去禀了皇阿玛吧,咱们这就走了。”他说罢便冲着九阿哥与十阿哥使了个眼色,率先往前走去。 胤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淡声道:“走吧,还真想到皇阿玛面前丢人不成?若是惹了他老人家生气,免不得又要挨骂了。” 他说罢也背着手走了,十三与十四面面相觑了一眼,一人拖一个,也往畅春园外走去。 九阿哥知分寸,一路上都不再吭声。 他生平最讨厌别人拿他额间的那粒美人痣说事儿,可偏偏那些女子都喜欢他额上的这粒美人痣,一个个都喜欢亲上一口。他曾想过把那粒痣给去掉,京里有个老大夫,祖传的秘方,将那药水往痣上点个几次,再服几粒他的药丸,那痣便能脱落。他找了人亲身试验过的,童叟无欺。可是他怕疼,想他这样娇贵的人儿,为何要与一粒美人痣过不去?何况这粒美人痣又没有妨碍他的俊朗? 所以一拖再拖,时至今日,他也不打算再去祛除那粒美人痣了。 可是让它长着是一回事儿,被人拿它笑话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儿。他最听不得十阿哥一说不过他就指着这粒美人痣来贬损他! 出了畅春园,九阿哥与十阿哥互朝对方瞪了一眼后,立马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胤禛朝着左右看了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同样无奈的八阿哥:“八弟,他们二人还要靠你从中调和了。十弟向来耿直,不过这次话说得重了,只怕九弟当真恼了。” 八阿哥点了点头:“四哥说得对,哎。” 待众人散去后,胤禛一把拉住了十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十三弟,怎么?不跟我回去看看我是如何惧内的了?” 十三连忙摆手:“四哥,惧内这二字可不是我说的。我从来也没说过你惧内,这事儿你可怪不得我!你若是要跟我算这个账,那我没空。你若是叫我回去帮你喝汤,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胤禛淡淡地看了他半晌,换做旁人被他这样盯着看,定是要吓得脸色发白。可十三却不同了,从小看惯了他这副唬人的模样,早就摸清了他这副面孔下藏着何样的情绪。只见他抬手一拍,拍在了胤禛的肩上,大笑了两声:“四哥啊,我也真服了小嫂子,居然制得住你,哈哈!走吧走吧,我肚子饿了,回去帮你喝两碗汤去!” 完结感言 是从2014年11月6日开始连载的,至今已经有九个月了,跨越了三个季度,陪伴了我很多个日日夜夜。 以前的亮本文完结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不舍,这一本却是万般不舍。中途不止一次有过倦怠期,尤其是白天上班,晚上再回去码字,那种感觉很充实,有时候又很折腾人。 我码字慢,一小时也就一两千的时速,因为我总是无法专心静心地码字,我总喜欢刷着网页,看大家有没有给我留言,都说了些什么。从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坦然,这中间经历过各种情绪,如今完结了,却只剩下喜悦,和一股说不出的眷恋。 我一直都觉得,这本文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宫斗文,这是我的第三本书,却是我最尽心尽力写的一本。 我一直记得,自从2015年的元旦起,我便开始养成晚睡的习惯。元旦的时候,好朋友找我玩儿,白天与她一起出去玩,心里却在惦记我的熹妃,想着回去就要快速地码字,不能耽误了时间,答应几点更新就要几点更新,这是对支持我的读者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交代。 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想何必将自己弄得这么累呢?可问完之后,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去码字了。有好多次,码字码到凌晨两三点才将任务完成,关了机还不能立马进入梦乡,总要将后面的情节再捋一捋,捋着捋着就睡着了。有时候还能将睡觉前捋好的情节记下来,有的时候却是忘得彻彻底底。 我不知道别人失眠的时候是用的什么法子,我每每失眠,都会在脑子里编故事,编着编着就会睡着了,一夜好梦。 这九个月里,最重要的事情都变成胤禛和婵婵了,就连过年也在逮着一切可能的机会敲字。也许,这本有不少地方不尽人意,可它却是我辛辛苦苦一字一句码出来的,我想,能顺顺利利码出这么多字,便已经是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交代了。 我一直觉得,能坚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能得到别人的认可,不仅如此,还能有一点儿经济上的收获,这便是最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了。 我记得看到过一句话,叫做别让你的梦想,每天只是想想。当时看了便深有感触,我想,我的梦想呢? 我从小就想当个作家,那种出口成章、言语优雅之人。我觉得我做不到那样,可我却能往文艺这条路靠近。当然,我至今也没觉得自己真的文艺起来,但起码已经跨出一小步了。 不知道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偏题,再来说说熹妃这本书吧。 我说过,我没怎么看过宫斗,所以这本书我一直没有拿它当宫斗来写,我在写一个理想化的爱情。这是,可以任由我想法在里面驰骋。 这本文很长,以前我从来没想过我能写这么长的东西出来,长到有许多细节我自己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若说有哪里让我自己印象深刻的,那便是婵婵吐血、胤禛守着她醒来那两章吧。其实,我内心里是对这个文有所亏欠的,因为有许多地方我自己并不满意。 这个星期初始的时候,我很难过,身心都难过。一方面是新文不尽人意,另一方面是因为熹妃传要完结了。越到完结,我越不想写,不敢写。 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设想过结局要像现在这样了,胤禛留下那么多信是我后来才加进去的,起初我没有想过这么安排。 我本来觉得,婵婵在他生前拥有过那么细润的爱已经够了,已经值了,可越写到后面,我便越舍不得让她独自守着渺茫过日子。她为他染了满头华发,这是为了将她自己心里的那份白头偕老的承诺给兑现出来,也是为了让她自己好受一些。俗气又怎么样?只要书里这两个人觉得幸福就好了。 啰啰嗦嗦不知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只想说,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你们的支持才是我最大的动力,那么多颗钻石真的闪得我张不开眼。 mo150604062730这位亲,真的让我感动到爆,她说起初不是在磨铁看的这篇文,后来才来,于是她便将前面没在磨铁看的用打赏钻石的形式补给我。我看后,真的是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钱是小事,这种支持真的很让我振奋。网文的盗版很猖狂,钱被盗版网站赚去是一回事,最心痛的是自己辛辛苦苦码了那么久的文字,被他们几分钟搞定,自己码字后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痛。 本来我是没想过弄盗版章节的,可我后来又想,我辛辛苦苦写了这么久,为什么要让他们连我的结局也偷去呢?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弄起了防盗章节,可是大家没有抱怨,谢谢大家的理解。 阿钰说的好,看盗版也是一种支持,没关系,可看盗版的亲如果能到正版文这里帮忙支持支持点击,那便是也给了我们一种欣慰啊。亲们诚挚地写一篇长评,我们会自己充值给打赏的,一样能看正版文,也是对我们的一种支持不是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起盗版的事情,呵呵,起初我压根不敢提盗版两个字,生怕提了之后,大家都去看盗版了,那么正版没人看,我要多受打击啊。但是结果一路走来,还是有这么多亲在支持,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在此说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