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失忆之后》 第1页 《王爷失忆之后》作者:比卡比【完结+番外】 文案: 王爷失忆之后,原本的高岭之花成了温温柔柔的美人,然后被卖到了青楼 被魔教的人抓去双修 恢復记忆之后,王爷很生气,后果——很平静。 某人:阿礼,我错了。 王爷:你在魔教如此说,在王府又如此说,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 某人:阿礼,我喜欢你。 王爷:本王不断袖。 某人:可是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爷:放肆! 某人:阿礼,我穿女装嫁给你做王妃可好? 王爷:……本王考虑考虑。 失忆前高冷失忆后软萌受 x 自以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遇到美人受甘愿认栽攻 渣攻,狗血,非常狗血,有伪生子情节!不喜勿入啊啊啊啊 一句话简介:王爷失忆之后,很惨 内容标籤: 年下 江湖恩怨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玄礼,沈予风 ┃ 配角:小皇帝,魔教教主等 ┃ 其它: 第1章 大楚皇宫,皇帝寝宫内只点着两盏宫灯,除了周围小片区域,整个寝宫都笼罩在晦暗不明的灯光中。龙床前早早地就点上了安神助眠的凝神香,然而并没有起到相应的作用。 年仅八岁的小皇帝趴在龙床上,头埋在软枕里,整个人缩成一个圆滚滚的球,嘤嘤哭个不停。 「陛下,」守在一边的乳娘心疼地直掉眼泪,「陛下莫哭,奴婢已经派人去请太后了……」 小皇帝哭闹着:「我不要母后!不要母后!我要小叔,阿彦要美人小叔……你们把小叔给我叫来!」 「陛下,您小心闷坏龙体呀。」乳娘试图把小皇帝抱起,无奈宫里的营养太好,小皇帝才八岁就和十几岁的宫女一般重,乳娘尝试了半天,小皇帝还是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无奈放弃,继续劝道:「陛下,太后已经派人去找摄政王了,说不定王爷马上就来了呢。若王爷看到陛下这模样,肯定会生气的。」 小皇帝闻言终于不嚎了,短手短脚地坐起身,用两只肉嘟嘟的手抹眼泪,打了一个嗝,努力憋住眼泪的样子别提多委屈了,「阿彦不能哭。如果美人小叔知道阿彦又哭了,肯定会骂阿彦。」他已经能想像到美人小叔冷着一张脸,罚他抄一百遍《国策》,一天不吃饭的情景,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小叔不在就没人骂你了?!」 乳娘连忙跪下磕头,「参见太后。」 沈太后点点头,不施粉黛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却不掩佳人风姿,眉若轻烟,清醒淡雅。她早已在自己的长信宫内睡下,一直辗转难眠,听闻小皇帝又在寝宫大哭大闹,只批了一件白色外裙便赶了过来。 小皇帝撇撇嘴,眼睛泪汪汪的,「母后……」 「谢明彦,你忘记母后和你小叔是怎么教你的了?」沈太后严肃道,「陛下已经登基两年了,怎么还和六岁时一样,遇到点小事就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可是,母后,」小皇帝怯生生道,「阿彦今年才八岁,八岁和六岁差很多吗?」 沈太后冷声道:「你还敢顶嘴?」 小皇帝马上用手捂住嘴巴,「呜呜」地摇摇头。 「太后息怒。」乳娘心疼小皇帝,忙劝道:「陛下也是太想摄政王才如此。您别看摄政王平时对陛下万分严厉,但他的好陛下心里都记着呢,什么好吃的都要给王爷留一份,有的时候还嚷嚷着要和王爷一起睡。现在王爷一消失就是几个月,陛下是着实想念啊。」 沈太后面色稍霁,在龙床边坐下,摸摸小皇帝的脑袋,「阿彦,你小叔马上就要回来了,你再耐心等等。」 小皇帝扬起头看着沈太后,「母后,你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 沈太后一愣,闭了闭眼,「你小叔他……罢了。阿彦,你最喜欢小叔是不是?」 小皇帝用力地点点头,「阿彦最喜欢美人小叔了。」 沈太后边用帕子给小皇帝擦哭花了的脸边道:「你小叔他临走之前可交待过你什么?」 「美人小叔要阿彦用功念书,要听母后和太傅的话,至少背五篇文章。还有……」小皇帝低下头,轻声道:「他要阿彦至少瘦十斤。」 沈太后轻笑一声,忍不住道:「摄政王说的不错,就是宫里的人太宠你,把你养成这副德行。老谢家无论男女,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俊美非常,怎么到你这儿……」 小皇帝鼻子一酸,忍了又忍,又开始大哭:「美人小叔嫌弃阿彦,母后也嫌弃阿彦,呜呜呜呜……阿彦、阿彦也不想肉嘟嘟的……」 「好了好了,」沈太后柔声道,「既然不想,就减减肥,等你小叔回来也让他高兴高兴,如何?」 「那小叔什么时候回来……」 「你瘦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母后此话当真?」 沈太后轻咳一声,「母后何时诓过你。夜已深,明早你还得早起去弘文馆上学,早点歇息吧。」 乳娘看到这母慈子孝的一幕,总算松了口气,含笑道:「闹腾了这半天,陛下饿不饿,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小皇帝纠结地直咬手指,半晌才摇摇头,「阿彦不吃,阿彦要减肥。」
第2页 沈太后欣慰道:「阿彦总算长大了。」 把小皇帝哄睡着后,沈太后在龙床边守了片刻,才招来自己的贴身宫女,「长歌。」 「奴婢在。」长歌轻声道,「太后可是要回长信宫?」 沈太后摇摇头,嘆息一声,「这事儿恐怕瞒不住了。」 「太后的意思是?」 「请剩下的两位王爷连夜入宫吧。」沈太后轻捏着眉心道,「本宫在御书房等他们。」 「是。」 御书房内,沈太后已穿戴完毕,略施粉黛,正襟危坐。一夜未睡,她眉眼之中难掩疲惫之色,喝了一口浓茶强打起精神。 沈太后名沈芍蓉,虽贵为太后,也才二十六岁。两年,武帝因疾病英年早逝,谢明彦时年六岁,作为嫡子且是唯一的皇子,顺利即位。武帝临终前自知幼儿尚小,无法主持朝政,便任自己的胞弟,当时的淮王为摄政王,代幼君处理政事。两年来,摄政王不负众望,小到小皇帝的体重,大到国家大事,无一不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前朝后宫,对这位年纪轻轻就担此大任的王爷敬畏有加,小皇帝更是黏他黏的要紧。只是…… 「哈?皇兄失踪了?」 沈芍蓉蹙眉,「你嚷嚷什么!生怕大家都不知道么!」 谢玄乐做出生吞鸡蛋的表情,「不不不,我只是太吃惊了。好端端的,皇兄怎么会失踪呢?是不是被皇帝气得离家出走了?」 「延王!」沈芍蓉怒道,「本宫叫你们来是为了想办法,不是要听你瞎扯的!」 「太后息怒,息怒。」谢玄乐忙赔笑,「只是臣前阵子还听说皇兄因为皇帝半夜尿床气得几天吃不下饭,人瘦了一大圈呢……」 「罢了罢了,」沈芍蓉无奈扶额,「本宫也是急坏了,才这么病急乱投医,找你又有何用?」 谢玄乐,小皇帝三位叔叔之一,年纪最小,正是翩翩少年的时候,长相俊美,高挑秀雅,只可惜平日里没个正经,成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早早就表明自己只想当一个闲散王爷。 谢玄乐伸了个懒腰,「太后这么说,臣会伤心的。」 沈芍蓉瞪了他一眼,转向另一位王爷,「临王,你认为此事?」 临王谢玄文,不太爱说话,性格孤僻,长相又有几分阴柔,给人难以亲近之感。沈芍蓉和这位小叔子交往不多,可直觉告诉她,他至少比谢玄乐靠谱。 果然,谢玄文沉吟片刻,「刚刚太后说,摄政王是在南疆失踪的?」 「南疆从年初开始就闹旱灾,朝廷拨了几次款,也派了杨大人去赈灾,可几番折腾下来,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摄政王三个月前决定亲自去南疆看看,本来一个月前就该回来,可到现在还没有音信。」 「一点消息都没有?」谢玄文问,「跟着摄政王的那些人呢?」 沈芍蓉摇摇头,咬牙道:「没有,跟着摄政王的那一行人,至少不下五十个,可却没有一人回来报信。整个队伍,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还有这等怪事?」谢玄乐睡意全无,「难不成皇兄遭遇了刺客,然后全军覆没?」 沈芍蓉气急,「闭上你的乌鸦嘴!」 谢玄乐耸耸肩,「本来就是啊,皇兄这两年为了肃清朝纲,可得罪了不少人……」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摄政王。」谢玄文打断自家弟弟,「太后可有加派人手去找?」 「这是自然的。不过南疆多是崇山峻岭,茂密丛林,搜寻难度不小。」沈芍蓉声音微微发抖,「本宫担心,万一阿礼他……」 「太后担心得极是啊!」谢玄乐诚恳道,「听闻南疆民风开放,常有易妻互娱之事,皇兄那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若是流落民间,那不还得被……我早年就说了,皇兄那般的佳人就该好生待在皇宫,切不可出去祸害人间。」 「阿乐。」谢玄文警告地看着谢玄乐,「够了。」 「那我也是担心皇兄嘛。」谢玄乐小声嘀咕着。 「摄政王那帮本宫会继续加派人手,生要见人,死……」沈芍蓉说不下去了,她擦了擦眼角,「还有一事,摄政王失踪之事,还是不要大肆宣扬为好。」 谢玄文点点头,「臣明白。」 谢玄乐一脸迷茫,「啊?为什么啊?!」 沈芍蓉懒得理他,「阿彦还小,过往都是摄政王主持朝政,现在他不在了,国事是一日都不能耽搁的,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后宫事情又多,你们……」 谢玄乐和谢玄文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太后辛苦。」 沈芍蓉哭笑不得,「你们就不能主动为本宫分担?」 谢玄乐一脸惭愧,「太后,其实臣少时没好好学习,字都认不太全,国事上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芍蓉:「……」 谢玄文面无表情:「太后,臣最近正在专研长生不老之术,正是紧要关头,此事若是分心,多年来的心血就前功尽弃,臣实在走不开。」 沈芍蓉:「……」 要你们这些男人有何用! 第2章 落崖村,坐落在千峰崖山脚下,因此得名。 村中的一间茅屋,木制的门被风吹得嘎吱嘎吱作响,门后一张破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美人。 美人白皙的脸上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他双目紧闭,细碎的长髮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纤长的睫毛上。
第3页 胭脂坐在床边看了半日,也呆了半日。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比村头的村花好看了不是一点两点,这样的美人又怎么会晕倒在村后的河边呢? 胭脂自记事起一直生活在落崖村,今年十五岁,由于长期在外劳作脸颊被晒得通红,皮肤也有些粗糙,好在她五官不错,浓眉大眼的,平日里扎着两条大辫子,倒也活波可爱。 「你赶紧醒过来罢。」胭脂趴在美人耳边小声嘀咕着,「不然我爹回来,我就没有办法一直守着你。」 美人反射性颤动了一下眼皮,微微蹙眉,然后缓缓地睁开眼睛。 胭脂惊喜道,「美人哥哥,你醒了?!」 美人眨眨眼睛,慢慢地在屋内巡视一周,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水光。「这是哪里?」他许久没有说话,声音都是嘶哑的。 胭脂体贴地给他倒了一杯水,「这里是落崖村,你现在在我家呢。」 美人喝下一口水,「请问姑娘是……」 没想到美人落魄至此还如此彬彬有礼,胭脂耐心地解释:「我叫胭脂。今天早上去捕鱼发现你晕倒在河边,就把你带回了家。美人哥哥,发生了什么事?」 美人愣了愣,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家在哪?」 「不知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低头沉思,「不记得。」 「哦,」胭脂恍然大悟,「美人哥哥是失忆了罢?」 美人点点头,「也许。」 「那可怎么办?」胭脂为难地抓抓头髮,「美人哥哥什么都不记得,我怎么带你回家呢?」 美人微微展颜,唇边笑容艷若桃李,温和道:「胭脂,无论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 胭脂被美人的微笑晃得脸上一红,半晌才回过神,「哦,对了。」胭脂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递给美人,「我发现你的时候,这块玉佩就挂在你腰间。」 玉佩握在手中冰凉润滑,颜色剔透,绿色分布均匀,上面还刻着一个字。 胭脂好奇道:「美人哥哥,这个字念什么呢?」 「礼。」美人把玉佩收好,柔声道:「胭脂,你以后便唤我阿礼罢。」 「好呀好呀。」胭脂高兴道,「阿礼哥哥,你饿不饿?我去煮点东西给你吃。」 阿礼不好意思道:「谢谢胭脂。」 如今南疆大旱,赤地千里,村民一整年颗粒无收,家中米缸早已见底,飢不择食。野无青草,十室九空,村无吠犬。落崖村背靠一条大河,人人都指望着河里的鱼虾撑过去。好在落崖村人口不多,只要勤快一些,忙活一天还是能抓上一条鱼。 胭脂端上一碗鱼汤,汤里有三条小鱼,只放了一点盐调味,浓重的鱼腥味让阿礼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阿礼哥哥,」胭脂愧疚道,「是不是太难吃了?」 阿礼忙摇头,「怎么会?」他夹起一点鱼肉放进嘴里,笑道:「胭脂的手艺很好。」 胭脂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那阿礼哥哥多吃一点。」 两人一人吃了一条小鱼,最后一条鱼阿礼本想让给胭脂,胭脂却道:「这条留给我爹吧。」 「你爹?他在哪里?」 胭脂低下头,失落道:「我不知道,他昨天出门说去找吃的,现在还没有回来。」 「要不要去找找?」 胭脂摇摇头,「不用的,我爹他经常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反正,最后他一定会回来。」 阿礼宽慰她道:「好。」 一连三天,胭脂的爹张峰海还都未回家,但全村人都知道张家藏了个美人。一开始是村花来找胭脂一起去抓鱼,看到了躺在床上病恹恹的美人,经过她的大肆宣扬,第二天村民就开始组团来看美人了。 胭脂本以为这会惹得她阿礼哥哥不高兴,没想到阿礼是个好脾气的,面对那些聒噪的村婆子,也是温和无害地笑着,有问必答,虽然他基本上答不出来什么。 「你今年多大?」 「不记得啦。」 「我能看出来,你这模样,顶多二十!」 「俺觉得肯定不超过十八。说起来,俺的外孙女今年刚……」 「张妈你可别扯!这样的公子哥儿肯定在家已经娶妻了!」 「娶妻怎么了?反正他也什么都不记得。」 一直默默的胭脂忙道:「张妈,你快别说啦!」 阿礼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的确是失忆了。」 胭脂顿时泄了气,无奈道:「阿礼哥哥,你脾气也太好了吧!你这样是会被人欺负的。」 入了夜,众婆子总算依依不捨地走了,胭脂扫完地就坐在油灯下,拿着一根针,对着一件破旧的被褥缝缝补补。 阿礼坐在床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胭脂,只觉得她动作颇有趣,不由地问:「你在做什么?」 「针线活儿呀。」 「能教我吗?」 「哈?」胭脂吃了一惊,差点戳破自己的手,「阿礼哥哥,你要学这个做什么?」 阿礼笑道:「反正我也做不了什么,学会了还能帮帮你的忙。」 「可是,男人都不做这些的。」 「有律法规定男人一定不能做吗?」 胭脂诚实地摇摇头,「那倒没有。」 于是,胭脂真的开始教阿礼针线活儿。在昏暗的油灯下,阿礼一脸认真,看胭脂演示了一遍,便跃跃欲试。
第4页 胭脂看着他形状优美的手指捏着针,小心翼翼地引线,美目似水,忍不住感嘆:「阿礼哥哥你好贤惠呀!」 阿礼虽然失忆,却还是记得「贤惠」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面色一红,「瞎说。」 」真的,哪个姑娘嫁给你肯定很幸福!「 阿礼羞涩地笑笑,「你教我缝补衣服,我教你认字,可好?」 胭脂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阿礼柔声道,「家里没有纸笔,等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河边,我教你。」 胭脂犹豫道:「可是,阿礼哥哥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无妨,休息了几日,我感觉好多了。」 第二天日,天刚蒙蒙亮,阿礼便和胭脂一道出门捕鱼。他穿的是胭脂爹留下的粗布麻衣,却依旧俊美无匹,黑髮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在晨风中轻拂。 胭脂走在他身边,偶尔侧过脸偷瞄他一眼,只觉得脸上微微发烫,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子一同在外行走,简直、简直就像以前村花爹爹和娘亲每天一同去地里农活一般。 阿礼感觉到胭脂的目光,微笑地询问:「怎么了?」 胭脂赶忙移开目光,看着自己穿着草鞋的脚丫,「阿礼哥哥,马上要入秋了,河水凉,你身子虚,到时候就在岸边等我,不要下河啦。」 阿礼沉默不语。 胭脂以为他生气了,赶紧解释:「我没有觉得你没用的意思,只是……」 「胭脂,你误会了。我刚刚是在想,我会不会游泳。」 胭脂松了口气,「那你会吗?」 阿礼无奈摇头,「我已经忘记啦。为了不给你添麻烦,我听你的。」 旱灾闹了许久,河水虽未完全干涸,但已经可以见到底了。胭脂那般身高的姑娘,踩在河中央,河水也才刚刚到她的腰上。大鱼几乎是不可能能抓到,运气好的话可以收穫几条小鱼,更多的是河蚌,螺蛳,虾米之类的杂碎。 光是从家里走到河边,阿礼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只能在河边找了处地方坐下。胭脂肩上背着鱼篓,手中拿着打着补丁的渔网,动作娴熟地弯腰,下捞。等她累了,就上岸找阿礼教她写字。 阿礼找了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胭脂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对着模样歪歪扭扭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兴奋了半天,「阿礼哥哥,你看我写得好不好?」 阿礼含笑点头,「很好。」 「那你再教我写别的!」 阿礼想了想,在地上写了另一个字。写完之后,他看着那个字,微微蹙眉,有几分失神。 胭脂歪着脑袋,「阿礼哥哥,这是什么字?」 「谢。」阿礼恍惚道,「这好像……是我的姓。」 「咦,这么说阿礼哥哥叫谢礼吗?」 阿礼嘆了口气,「就算是吧。」 今日两人运气一般,只抓到了两只小鱼几只螃蟹,但刚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胭脂还是欢天喜地的,背着鱼篓在乡间小路上蹦蹦跳跳。谢礼跟在她身后,含笑看着她。 快到家时,胭脂一眼就看到自家门开着,惊喜道:「爹爹回来啦!」 谢礼看着胭脂撒丫子冲进家里,心里也为她高兴,毕竟这丫头再怎么能干不过也是依赖爹娘的孩子。 「啊!爹!你们干什么!」 一阵带着哭腔的尖叫从屋里传来,谢礼心道不好,忙走了进去。 第3章 狭窄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方才还笑颜如花的胭脂此刻正跪坐下地上,泫然欲泣,两个高大黝黑的男人站在她两边,一人抓着她的一个胳膊。 另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人,又高又壮,脸上一道吓人的疤痕从眼角蜿蜒至下巴。那人手持大刀,神情不耐,似乎是这伙人的老大。另外一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勾着背,瘦削非常,鼻青脸肿的看不清相貌。 刀疤男见到谢礼踏进屋中,见到了奇珍异宝般地眼中一亮,他把刀往中年男人脖子上一架,粗声粗气道:「张峰,这是你儿子?看上去比你女儿可值钱多了。就你女儿那模样,抵赌债恐怕不够啊……」 谢礼只是失忆,又不是失了智,此刻便明白了大半。怕是这位不靠谱的爹再外欠了债,无力偿还,只能把唯一的女儿卖了。 胭脂看着张峰,眼中满是哀求,「爹爹,不要卖了胭脂,胭脂以后一定乖乖听话!爹!」 刀架在脖子上的张峰不敢与女儿对视,战战兢兢道:「王、王老大,这人我不认识啊……」 刀疤男冷笑一声,「不认识?不认识为啥这样的美人会出现在你家?」说着,拿着刀的手又用了几分力,目光露骨地打量着谢礼。 张峰感觉脖子上一凉,血丝立刻渗出,吓得鼻涕眼泪煳了一脸,「王老大饶命啊!女儿你先带走,剩下的我再想办法,饶命啊!」 胭脂也哭喊道:「爹!你们放开我爹!」 谢礼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欠了你们多少?」 刀疤男桀桀一笑,「怎么,美人要提他们还债?」 谢礼从衣中掏出一块玉佩,「这个够吗?」 刀疤男使了个眼色,抓住胭脂的一个男人从谢礼手中夺过玉佩,扔给自家老大。刀疤男不动声色地摸了摸玉佩,嗤笑一声,「谁他妈知道这是真是假啊!美人,你可不要觉得哥哥我好骗啊。」
第5页 被调戏了的谢礼也不恼,依旧轻声轻语的,「那你欲如何?」 刀疤男转了转眼珠,露出自以为邪魅实则可怕的笑容,「这样吧,这玉佩值多少钱哥哥也不知道,得找行家来定价。你跟着我们回羌州,找个当铺鑑定鑑定,如果钱够还债,就把你放了,怎么样?」 即使是少不更事的胭脂也知道这些人的话不可信,尖叫道:「阿礼哥哥,你别答应他!」 刀疤男一个耳光就甩到胭脂脸上,「贱人,闭嘴!」说完,随手抓了一块抹布就往胭脂嘴里塞。 胭脂的脸肿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丝,含着泪沖谢礼一个劲地摇头。 谢礼略作思考,「你说的是真的?不会骗我?」 刀疤男见美人要被自己说动,一副指天发誓的模样,「当然,我王老二从来不说谎!」 谢礼点点头,「好吧,我跟你去羌州,你放了胭脂父女。」 胭脂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地叫着;张峰朝谢礼扑通一声跪下,连磕几个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王老二生怕美人反悔,命手下放了胭脂,抓着谢礼就往外走,「美人,天色已晚,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谢礼纤细白皙的手腕被王老二抓着,秀眉一蹙,却也没反抗,他转头看了一眼胭脂,淡淡一笑,「放心,我没事的。」 羌州是南疆最大的一个城市,与中原接壤,从落崖村走过去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谢礼乖乖地跟在王老二的身后,不吵不闹,低眉顺眼,很是乖巧。 王老二的两个手下走在最后,窃窃私语。 手下甲:你说老大是怎么想的?那丫头长得虽然不好看,好歹是个女的,可以生娃,现在骗个男人回来算什么? 手下乙: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男人可不是普通的男人,你见过比他更漂亮的吗? 手下甲:那倒没有…… 手下乙:我听说啊,现在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最近都不爱玩女人,都一个个地去找男人爽了!咱们南疆虽然离京城远,但也不能落了后啊!早几个月前,百花楼的头牌就换成男的了! 手下甲:真的假的! 天黑之前,王老二找了个破庙落脚休息。此处离羌州只有半日的路程,明天再进城也不迟。 谢礼身体还没有恢復,走了这么久,脸色越发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他缩在角落,靠着一根柱子,双目紧闭。 谢礼是被冷醒的,入秋的季节,百日里还好,一到夜晚晚风一吹,薄薄的衣衫便挡不住丝丝凉意。醒来之后,谢礼并没有睁开眼睛,他听到坐在他不远处的几人正围在一起,小声地说些什么。 手下乙:老大,干男人真的那么爽吗?我也好想试一试啊。 王老二:别想了你!你看那傢伙,卖去百花楼至少值这个数,如果还是个处,那价格肯定翻番!有了钱,你什么男人女人找不到? 手下甲:老大说的是,不过这样一个大美人睡在眼前,还真难把持得住。 王老二:都给老子睡觉去!明天一早咱就出发。 谢礼依旧静静地闭着眼,衣袖中的双手却握着死紧。他前事尽忘,过往经歷的缺失让他失去了对人的防备,甚至总是以最大的善意去想别人,他答应和王老二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是真的相信了这个男人,认为他们只是想讨债。此刻看来,真的是太天真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节奏不同的唿噜声,谢礼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确定三个男人都在熟睡,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朝门口挪动。 正当他几乎要走出破庙时,后颈一阵剧痛,谢礼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入目是轻纱暖帐,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脂粉香气。 「你醒啦?」 谢礼缓缓转头看去,一个身段妖娆的男人依着床头看着他,男人长髮披肩,眉间一颗红痣,眉目风流,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见谢礼乌黑的眼眸中满是迷茫,男人轻轻一笑,「王老二这次可赚大发了,你知道我们花了多少银子才把你买下来吗?」男人轻抚着谢礼的脸颊,「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谢礼。」 见谢礼乖乖回答,男人更是满意,「你这么听话倒是省了我们不少麻烦。我叫白雅。」 「白……公子,」谢礼坐起身,「这是哪里?」 「百花楼。」 谢礼嘆息:「我果然还是被卖到这里来了。」 白雅玩弄着他垂在胸口的髮丝,「你别伤心,这里不比别处差。」 谢礼小兽般地看着白雅,「我以后……要被很多男人睡吗?」 白雅一愣,面对这个耿直的问题,他一时竟然不知如何这回答。都被卖到青楼里来了,肯定是要陪男人睡的,只是白雅一想到那些满脸横肉的富家纨绔在如此美人身上驰骋,居然觉得于心不忍。 他可是一个开妓院的,有这种同情心真是见了鬼。 不过,即使这样的美人放在百花楼能给他赚不少钱,还是大材小用了。他白雅缺的可不是钱。 白雅思忖片刻,安慰般笑笑,「此事日后再说,你先好好养养身子。」 白雅说完便走了,谢礼一人静静躺在床上,门外传来青楼特有的莺莺燕燕笑闹声。不得不说,这屋子比胭脂家好了不是一点半点,光是身下的床铺都柔软非常,让人躺着就不想起来。
第6页 一连几天,谢礼都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白雅也没再来看他,只是安排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谢礼没有试图逃走,也没有反抗,乖乖地喝药,吃饭,沐浴。几天下来,谢礼嘴唇有了血色,脸色也不那么苍白,穿上侍女带来的白衣,长髮及腰,美得更是惊心动魄。 侍女秋桐忍不住赞嘆道:「谢公子真是好样貌。」 白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那是,也不看是谁看中的人。」 秋桐抿嘴一笑,「也对,我们家公子的眼光什么时候出过错。」 谢礼看到白雅就开始紧张,这人突然造访,会不会是要让他接客了? 白雅似乎看出谢礼心中所想,眉毛微抬,「阿礼恢復得不错,看样子是可以开始承欢了?」 谢礼眼眸一紧,「白公子,我……」 「阿礼,这里可是青楼。青楼,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吧?」 谢礼低下头,声音微不可闻,「知道。」 白雅似笑非笑,「那想必你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谢礼咬了咬嘴唇,「那……会疼吗?」 白雅和秋桐均是一愣,「什么?」 谢礼涨红了脸,「被人睡,会疼吗?」 「……」白雅终于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你着实是有趣。我开始好奇你以前是什么人了。」 谢礼吶吶无言。他的想法简单单纯,既然困在青楼无法逃脱,就算是宁死不屈最后还是要被人玩弄,不如坦然接受,他也不是女子,对贞操之事看得没那么重。况且他记忆全无,天下之大,根本无处可去。 「阿礼你放心,你这么听话,我不会让你别人欺负了去的。」 白雅带着秋桐离开屋子,秋桐也憋不住笑意,「这个谢公子,公子究竟打算怎么处置?如果真的要让他接客,秋桐也好尽快准备。」 白雅摇摇头,「秋分马上就要到了。」 秋桐神情一动,压低了声音,「公子的意思是?」 白雅轻笑,「红灯门那些禽/兽,怕是又要发情了。」 「公子,」秋桐瞭然一笑,「谢公子这般的美人,门主定然会喜欢的。」 白雅不置可否,「谢礼的身子如何了?」 「公子放心,一直在按公子的吩咐仔细调/教着。」 第4章 「唿……唿……」 沈芍蓉看着双目紧闭,唿唿大睡的小皇帝,用手被探了一下他额上的温度,总算松了口气。虽然只是偶感风寒,但这么小的皇帝生起病来,还是闹得整个寝宫都人仰马翻。太医日日夜夜在一旁待命,几个贴身的宫女太监更是几天几夜没合眼,沈芍蓉也暂时放下国事,一心一意地陪在小儿子身边。 即使是在睡梦中,小皇帝也不安稳,一直在冒汗,不时地嘀咕几句。这几天小皇帝神志不清,恍恍惚惚,喊得最多的就是「母后」和「美人小叔」,把沈芍蓉心疼得不要不要。 「太后,」长歌轻声道,「临王和延王来了。」 沈芍蓉冷声道:「他们不是忙吗,现在怎么有时间来看皇儿了?」 长歌劝道:「到底是陛下的亲叔叔,太后莫和他们怄气。」 「罢了,让他们在前殿候着吧。」 「是。」 沈芍蓉来到前殿,两位王爷面对面坐着优哉游哉地品茶,见她来了,才起身行礼,「参见太后。」 沈芍蓉淡淡道:「两位王爷不好好去认字,炼药,到宫里来有何事?」 谢玄文自知理亏,颇为尴尬:「陛下龙体如何了?」 「太医说不出两天便可痊癒。」 谢玄乐哈哈一笑,「我就说嘛,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无须担心,皇兄你还不信。」 「这么说,延王是一点都不担心皇儿了?」 「啊……不,臣不是那个意思。」谢玄乐讪讪道。 「两位王爷若是无要事就先请回吧,」沈芍蓉面无表情,「本宫既要照顾皇儿,又要操心国事,本宫很忙。」 「太后……皇嫂,莫生气嘛。」谢玄乐笑嘻嘻道,「臣这次进宫,就想为皇嫂你分忧的。臣想了个法子,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找回皇兄。」 沈芍蓉狐疑,「你?说来听听。」 谢玄乐自信满满,「皇嫂和皇兄觉得,摄政王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谢玄文:「美貌和坏脾气?」 摄政王谢玄礼从小就有天人之姿,少年时期更是把整个前朝后宫都比得黯然失色,柔卿公主曾经戏称他为大楚第一美人。只可惜,美人虽美,却如冰山上的高岭之花一般,冷若冰霜,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谢玄乐打了个响指,「正是。本王认为,只要在全国各地,尤其是南疆区域,颁布文书给地方官员,就曰摄政王在南疆赈灾时,曾邂逅一名绝色佳人,两人一见钟情,后因种种原因与佳人失散。无论谁能找到佳人,都可加官进爵,连升三级……」 沈芍蓉气极反笑,「这就是延王的好法子,让全天下人都去找一个子虚乌有的美人?」 「太后,」谢玄文沉吟片刻,道:「臣认为,此法可行。」 沈芍蓉震惊,「临王,怎么连你也!」 谢玄文循循善诱,「要想隐瞒摄政王失踪之事,定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力毕竟有限。」 沈芍蓉一愣,这方法乍看上去荒诞不经,仔细之下倒也能顾全各个方面,又能使找人的效率翻倍。只是若日后摄政王归来,发现此事,估计又会被气得吃不下饭,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
第7页 「好,就照延王的办法来办。只是地方官员见过摄政王的人不多,还需要一个人去南疆主持大局。」沈芍蓉看看谢玄乐,「延王?」 谢玄乐委屈道:「皇嫂,臣已经干了脑力活,不至于这体力活也要让臣来干吧?」 沈芍蓉又转向谢玄文,悠悠道:「临王的药炼完了吗?」 谢玄文知道这次是躲不过的,无奈道:「臣愿意前往南疆,尽快找回摄政王。」 * 百花楼临江而建,是整个羌州最大的青楼。白日里,百花楼是人去楼空般的寂寥清净,一旦入了夜,就成了江边最美的一道风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房檐上悬挂着火红的灯笼,在江面投下朦胧不清的倒影。几叶扁舟泛舟在其上,传出婉转缠绵的歌声。 几杯酒下肚,王老二已有几分醉意,搂着重金叫来的美人,嬉笑道:「如烟,你身价真是越来越高了,叫你过来喝杯酒花了老子好几两银子,你可得好生伺候啊。」 如烟对这容貌丑陋的糙汉厌恶至极,但职业操守还是让她保持着微笑,「瞧你这话说的,奴家在这百花楼可是最便宜的。」她相貌中上,又不会什么琴棋书画,身价比起那些热门姑娘公子差了不知道多少。 王老二捏捏如烟白嫩的脸,「现在你们百花楼最贵的是谁啊?是老子上次带来那男人吗?」说着,王老二还四处张望了一番,「咋没见到那位美人?」 顾客的通病就是喜新厌旧,百花楼不时就会推出新的美人保持客人的新鲜度和活跃度。这些美人各具特色,从碧眼的西域美女到号称棋艺羌州第一的才女,应有尽有。百花楼的推新节目也是新老客人翘首以待的重点。 王老二自认上次带来的美人能艷压群芳,当得上这推新的主角。 「你说的可是那位神秘的谢公子?」如烟轻笑一声,「这位佳人我到现在还没见过呢。我听秋桐姐姐说,他呀,已经被楼主送了出去,其他客人恐怕没有那个艷福了。」 「送人?送给谁了?」这样的大宝贝都捨得送出去,对方得是什么达官贵人? 如烟笑吟吟地递过去一杯酒,「奴家哪能知道。」 良辰美景,屋内红烛高烧,青纱帐暖之内,如花似玉的美人乖乖端坐着。听着房外的欢声笑语,若屋内再是一片大红喜色,谢礼真的要以为自己是在洞房花烛了。 是的,今夜,他要接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个客人。秋桐一大早就过来帮他准备,沐浴后穿上新衣。谢礼整个人紧张得不行,穿衣服的时候手都在微微颤抖。 秋桐安慰他,「今天那位客人只会找你聊聊天,喝喝酒,不会做别的,谢公子尽管放心。」 谢礼这才稍作镇定。 不知道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来青楼的肯定不是良家公子……谢礼脑补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阵反胃。他是迫不得已接受了命运,但还是忍不住祈求命运对他好一些。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谢礼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人一身艷丽的绯色红衣,风迎于袖,手执一壶酒,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几分风流,几分轻佻。很少有人能把红色穿出这般耀眼却不艷俗。两人四目相对,他便嘴角轻勾,扯出一个坏坏的笑容,「宝贝,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说罢,男人随手把手中的酒壶扔出去,酒壶却好似长了眼睛,稳稳噹噹地落在床前的桌上,一滴酒都未洒出。 男人走近谢礼,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美人的下巴,近处赏美人,更觉惊艷,不由笑道:「白雅果然没有骗我,宝贝真是貌美绝伦。」 谢礼脸颊发烫,不由地退了退,「这位公子……」 男人笑吟吟道:「我姓沈,名予风,宝贝可唤我沈郎。」 谢礼:「……」 沈予风在床边坐下,揽住谢礼的肩背,「宝贝怎么不说话?我可还想着你在床上话多一些呢。」 谢礼脸色一变,忙站了起来,「可是秋桐说……说……」 「说什么?」沈予风挑了挑眉,「说我不会碰你吗?」 谢礼红着脸点点头。 沈予风很满意美人羞恼的模样,「你若乖乖听我话,我就不碰你,不然美人在怀,我可不能保证我可以坐怀不乱。」 谢礼只得道好。 「那先叫一声沈郎来听听?」 「……」 沈予风作势欲解人衣衫,谢礼才叫了一声:「沈郎。」 沈予风摸了摸谢礼如墨的长髮,「宝贝这般乖巧,真是让我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说罢,手指滑到谢礼颈后,慢慢地靠近。 谢礼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 「宝贝你实在太可爱了」沈予风哈哈一笑,挥挥衣袖,红烛熄灭,整个屋子暗了下来。 谢礼轻叫了一声,就被沈予风推到在床上。沈予风搂着美人柔韧的腰,在他耳边吐出一口带着酒意的热气,「宝贝,睡觉了。」 谢礼僵在沈予风怀里,一动不动,直到感觉到沈予风的唿吸渐渐变得平缓,才慢慢放松下来。看来……真的只是纯睡觉而已。 走廊上,秋桐看着已经漆黑一片的房间,有几分惊讶,「这么早就睡下了?不像是沈公子的作风呀。」 白雅哂笑,「从西域一路赶回来,别看他强撑着一副翩翩公子样,内里可累惨了。」
第8页 秋桐笑着补刀,「就算他精神饱满又如何?这时间还不是硬不起来?」 「哼。」白雅冷笑一声,「差不多就把人请走,我这百花楼也容不下这尊大佛。」 秋桐颔首,「秋桐明白,定不会耽误了红灯门的『万家灯火』。」 第5章 谢礼疲惫地睁开双眼,短暂的失神后,脖颈间温热的气息让他身体一僵。 是了,昨夜他第一次接客,一位生得风流韵致的公子拉着他调戏半天,最后又把他捲入床帏,抱着他一睡就是到现在。被人圈在怀里一动不能动,一个姿势保持一夜,难怪他感觉全身都酸痛不已。 谢礼微微侧过身,那容貌顶好的客人闭着眼睛,浓密的眼睫毛遮住了原本的万种风情。谢礼轻轻一动,那人发出一声不明的呓语,也没醒来,转过身背对着他。谢礼悄悄下床,简单地洗漱,拿出一件紫色的衣衫正欲换上,却听见身后的人道:「宝贝,还是白色比较适合你。」 谢礼一回身就看到沈予风侧卧在床上,撑着脑袋,笑盈盈地看着他。 谢礼记起自己的身份,下气怡声道,「沈公子可是要起身?」 沈予风扬起下巴,「宝贝不必管我,先换衣服吧。」 谢礼白皙的脸上漾出一丝绯红,他手中还拿着那件紫色的衣服,又看看柜子里的白色衣衫,一时竟手足无措,他眼带哀求地看向沈予风,后者假装看不明白,道:「怎么还不换衣?是要本公子帮你吗?」 谢礼脸已涨得通红,「我去别处换。」 沈予风坏笑,「怎么,宝贝害羞了?以后更羞人的事情都要做,在我面前换衣服又算什么?」 谢礼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沈公子……」 沈予风挑眉,故作不满:「你叫我什么?」 「……」 「宝贝,白雅那厮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若不听话,可是会被我惩罚的。」 谢礼被逼得没办法,才低声叫了一句:「沈郎。」 沈予风莞尔,朝谢礼招招手,后者乖乖地走过去。沈予风一把揽住美人的腰,美人惊唿一声坐在他腿上。沈予风心情大好,忍住继续欺负谢礼的念头,「美人先去换衣服,晚点再来找我罢。」 待沈予风施施然地离开房间后,总算松了一口气的谢礼犹豫再三,还是换上了一件纯白的衣衫。 敲门声响起,秋桐端着早饭走进,看见只有谢礼一人,问:「沈公子呢?」 「他先出去了。」 秋桐将早饭放在桌上,上下打量谢礼,轻笑一声,「谢公子昨晚可睡得还好?」 谢礼顿了顿,道:「尚可。」 秋桐深知沈予风是个什么德行,又看到谢礼脸上的淡粉色,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好心安慰道:「沈公子为人还是不错的,虽说行事恣意,是有名的风流浪荡……」眼看谢礼神色变得僵硬,话锋一转,「但他该负的责任还是不会逃避的。你以后跟着他,断然不会吃苦,总比留在这百花楼被万人骑要好罢?」 谢礼皱起清秀的眉,「白雅公子真的将我卖于他了?」 说到这个,秋桐不禁为自家公子感到愧疚,「咳咳,是这样,本来公子对你是另有安排的,可沈公子曾对公子有过救命之恩,他开口要人,公子再不情愿也不好拒绝。」 谢礼点点头,「我知道了。」 秋桐心道:你倒是逆来顺受,被人当成玩物一样赠送也不恼。她提醒谢礼:「饭菜都要凉了,赶紧招唿沈公子吃饭吧。」 谢礼跟着秋桐一同走出屋子。他来百花楼这么久,很少踏出房门,多走几步就会迷路,正愁如何找到沈予风,就看到一抹耀眼的红色飘在窗边。沈予风沐浴完,也换了一件衣裳,依旧是惹人注目的红色,只是比昨晚要低调些许。他慵懒地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手执一颗黑子,俊美无双。清风徐来,衣决飘飘,真是一袭红衣尽风华。 秋桐看了半天,嘆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何沈公子不以权势压人,还有那么多俊男美女倒贴上去。」 「沈公子是什么皇城贵族吗?」 秋桐但笑不语,指了指坐在沈予风对面的气质清雅高华的女子,「那位是清泉姑娘,号称棋艺南疆第一,在百花楼也算是头牌之一。说起来,清泉可真真是一身傲骨,不欣赏的客人无论出手多大方她也不见。长平侯曾经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就是为了与她下一盘棋,后来想把她收了,清泉竟是宁死不从,差点从百花楼上跳下去。」秋桐的语气变得有几分轻蔑,「若长平侯长得和沈公子一般,她估计早就就范了吧。」 秋桐自幼在百花楼中长大,对这些自命清高的男女均嗤之以鼻。既然心甘情愿地沦落风尘,又何必再惺惺作态,搞什么孤芳自赏,洁身自好呢?相比之下,乖乖接受命运的谢礼反而更讨她喜欢。 秋桐把餐盘强递给谢礼,「谢公子,去吧。」 谢礼有些犹豫,「沈公子看起来正在忙,我不便打扰。」 秋桐暧昧一笑,「放心,沈公子最爱被美人打扰。」 「清泉姑娘棋艺高超,」沈予风把棋子往棋盘上一丢,「在下甘拜下风。」 清泉抿了抿淡粉色的嘴唇,「沈郎自谦了,清泉仅仅是以一步之差险胜,而且……沈郎看上去心不在此,可是在想其他什么佳人?」
第9页 沈予风唇角勾起,「有清泉姑娘这般佳人在前,我若在想其他人岂不是太不知趣了?」 沈予风身后,谢礼脚步一顿,对上清泉似笑非笑的眼眸,低下头唤了一声,「沈公子,该用饭了。」 沈予风转身,看见一袭白衣的谢礼,眼中笑意更甚,「宝贝真是好看。」 清泉攥紧手中的白棋,脸上却展颜一笑,「沈郎可要再下一局?」 「不了。」沈予风站起身,拉住谢礼的手,「改日再战。」 清泉看着两人一同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眼中似有惊光闪过。 白日的百花楼,厅内不过寥寥数人,沈予风随便找了一个空桌坐下,「宝贝和我一块吃吧。」 沈予风平日里俗务缠身,难得清闲,打定主意沉溺在温柔乡里什么事也不做。白雅邀请他一同「商议正事」,他也懒洋洋地拒绝,「什么事都等过了这几日再说。」 白雅看着这人消极怠工的样子就烦,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一个时辰后,全百花楼的姑娘公子们都知道半年未来的沈予风再次光临,老相好们一个个地来拜访。很快,沈予风身边就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吵得他头疼欲裂。沈予风知道这是白雅搞得鬼,要不是这百花楼也有他的股份,真想一砸了之以泄心头之恨。他对美人狠不下心,只能强打精神应付一二,余光中瞟见谢礼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也在看他,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 两人四目相对,沈予风心中一动,突然转头道:「白雅?」 众美人听到自己老闆的名字,下意识地转身,沈予风趁着这个空隙冲出人堆,卷了谢礼的腰直接从窗口飞身而下。 沈予风轻功了得,抱着一个成年男子如履平地,面色轻松,「宝贝我不理他们,只与你玩可好?」 谢礼都懵了,半晌才道:「你先放我下来……」 沈予风依言将人放下,替他整理整理有些凌乱的髮丝,笑道:「今日赶集,街上人比较多,宝贝可要跟紧我。」 谢礼想了想,一只手抓住沈予风的衣角,仿佛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嗯,好。」 沈予风看着谢礼圆润可爱的指甲,像是被柔软的小爪子抓了抓心口,又痒又麻。 两人肩并肩走在羌州最繁华的商业街上,南疆的旱灾对这个城市的影响似乎并不大。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各色的商店,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街头不少小摊小贩兜售新鲜出炉,冒着热气的小吃,看得谢礼眼花缭乱,不由感嘆:「真的好多人。」 沈予风见美人一副懵懵懂懂的神情,笑道:「宝贝难道以前从未逛过集市?」 谢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大概是没有的。」 失忆之前的事情不可考,失忆之后他不是在落崖村就是在百花楼,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番景象的。 谢礼见什么都觉得新鲜,看到糖葫芦更是停下了脚步, 「喜欢这个?」沈予风问。 谢礼摇摇头,又点点头。在众多小食中,他单单只认得这一串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脑海中猝不及防地闪过一句话:这小食红艷艷的,倒是好看,阿彦定会喜欢。 阿彦是何许人? 「给你。」谢礼从恍惚中回过神,只见沈予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糖葫芦,嘴边的笑容很是撩人心怀。 谢礼接过糖葫芦,忍不住莞尔一笑,「谢谢。」 这是谢礼头一次笑得真心自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得沈予风心头一跳,正欲调戏一番,谢礼却敛起笑容,目视前方,「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予风随之望去,只见在张榜公告处围了黑压压一群人。平日里这块石板经常会张贴一些不太官方的榜文和告示,哪个大户人家千金求神医啦,谁谁谁家的女儿要比武招亲啦,王氏胭脂水粉铺子又大减价啦……路过的老百姓偶尔才看一眼,从没有这般热闹的时候。 沈予风牵起谢礼的手,「宝贝好奇?那我们就去看看。」 两人走到人群的外围,沈予风仗着身高的优势,不用凑近也能将榜文看得一清二楚。见他面露玩味之色,谢礼问:「上面写了什么?」 沈予风低头一笑,「美人,你有大麻烦了。不过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话音刚落,一个清脆嘹亮的声音便在众人耳畔响起,「要找绝世美人?这不正有两位么!」 第6章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满身戾气地站在人群外围,她身材修长,风姿飒爽,只是脸上的恨意逼得人退避三舍。 沈予风眉毛微抬,「原来是杜姑娘,许久不见,杜姑娘似乎……圆滚了一些。」 周围稍微见过世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杜姑娘?莫非是洪兴帮的副帮主杜恩华?」 「看这打扮,这气势,应该错不了。」 「洪兴帮家大业大,被盯上的两位公子恐凶多吉少啊。」 …… 杜恩华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小腹,眼中冷意更甚,骤然抽出宝剑,剑尖直指沈予风,咬牙切齿道:「沈公子,你可让我好找。」不等沈予风回答,她又冷声道:「不想死的赶紧滚!」 想看热闹的老百姓哄然而散,只剩下他们三人。沈予风镇定自如,笑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杜姑娘,还请明示。」
第10页 杜恩华冷笑,「当日一口一个宝贝叫得亲热,现在怎么就改口了?」 一直低头默不作声的谢礼抬眼看了一眼沈予风,那人没有丝毫的羞恼,大大方方道:「上次是我一时不胜酒力,唐突了杜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谁不知沈公子千杯不倒,那点酒岂能灌醉你?用这个理由未免太可笑!」 「好罢,那我就直说了。」沈予风笑吟吟道,「当日见到杜姑娘风采,的确让我仰慕不已,一时口快就叫了一声宝贝,还请杜姑娘不要介意,叫一叫又不会少块肉,你说是不是?」 杜恩华唿吸一窒,眼里恨上加怨,「你沈予风不是一向敢作敢当吗?怎么今日倒如个缩头乌龟一般!当日你除了逞口舌之快还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 沈予风一脸无辜,「我真的不知道……」 杜恩华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谢礼看得心惊胆战,总觉得下一秒沈予风就要被见血封喉。杜恩华闭了闭眼睛,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如果你什么都没做,我腹中胎儿又是谁的!」 沈予风「咦」了一声,目光落在杜恩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恍然大悟,「如来如此,恭喜杜……不对,恭喜夫人。」 「少废话!你就说这孩子你是认或不认?」 沈予风淡定摇头,「不认。」 杜恩华瞬间涨红了脸,「好,很好!那你就先去黄泉路上等这个孩子吧!」 眼见杜恩华手上发力,谢礼忍不住惊叫出声:「沈郎小心!」 杜恩华面上神情狠狠抽了一下,「好一个沈郎,我先结果了你的情人再来结果你!」说罢,剑锋一转,直直朝谢礼袭来。谢礼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睛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沈予风剎那之间把人带入怀里,向后退了几步,和盛怒的杜恩华保持安全距离。 「我沈予风睡过的美人何止一二,多你一个不算多,少你一个不算少。」沈予风神情不復以往的风流多情,冷峻中带着一丝邪性,「做了我就会认,没有做我也不想背这个黑锅。」 杜恩华目眦欲裂,「难道我不惜自毁名誉,就为了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你不成!沈予风,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敢。」沈予风沉声道,「敢问夫人腹中胎儿几月了?」 「刚满四个月。四个月前洪兴帮大宴宾客,你也是客人之一。再酒席上我们把酒言欢,然后……」 「夫人,那日我的确和你喝了不少酒,之后你昏睡过去,我命人将你扶进里屋休息,之后便告辞了,从未做过不轨之事。」 杜恩华冷哼一声,「你口说无凭,可有什么证据?」 「我来替他证明。」 三人闻声看去,白雅不知何时站到了三人身后,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白雅?」杜恩华蹙眉道,「此事与你何干,你又如何证明?」 白雅幸灾乐祸道:「杜姑娘可知,我和沈予风都是红灯门的人。」 「什么——」杜恩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予风,「红灯门?」 没等杜恩华消化这个事实,白雅继续道:「想必你也听过,红灯门的绝学『催情大法』以双修为主,而且有一个特点:每年秋冬两季,是门人修炼时期;而在春夏之时,必须清心寡欲,床笫之欢哪怕是一次都可叫人走火入魔。更何况,春夏之夜,练此法之人全身都会被蚀骨的寒意侵袭,即使是想做些什么也硬不起来。四月前正是春天,杜姑娘,你找错人了。」 沈予风无奈,「白兄,说好的隐藏身份呢?」 白雅斜眼看他,「你若是被洪兴帮的人缠上,可是会给我带来不少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恩华脸色刷白,「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沈予风挑眉,「夫人若有时间再这里和我纠缠,不如去找一找谁才是孩子的生父。只可惜,」他轻笑一声,「当日赴宴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排除了我夫人也要好找呢。」 杜恩华脑袋嗡地一下,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沈予风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又替她把了把脉,提高声音:「还藏着干嘛?带你们家小姐去看大夫吧。」 话音刚落,几个壮汉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扛着不省人事的杜恩华灰熘熘走了。 沈予风揉揉谢礼的头髮,「宝贝吓坏了吧?」 「还好。」 「今晚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谢礼淡淡一笑,「沈公子怎么补偿我?你不是……不举么?」 「噗——」白雅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沈予风也不闹,凑到谢礼耳边,温柔缱绻道:「就算不用那处,我也能让宝贝舒服的。」 谢礼耳朵发烫,低声道:「沈公子还是唤我的名字罢。」 「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谢礼:「……」 白雅揶揄道:「好歹是重金买下的人,又睡了一夜,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沈兄还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白兄过奖了。」沈予风笑眯眯地抓起谢礼的手,「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谢礼心中稍有不悦,又想起自己对沈予风来说不过是个玩物,能被以礼相待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便道:「谢礼。」 「阿礼为何不让我继续唤你宝贝呢?」 谢礼顿了顿,「你唤谁都是宝贝,我担心沈公子记错了人。」
第11页 沈予风哈哈一笑,轻佻地抬起谢礼的下巴,「阿礼这是吃醋了呢。」 谢礼颔首,「不敢。」 白雅看不下去这人又调戏老实的美人,目光被石板上的公文吸引,「摄政王在南疆偶遇绝色佳人,不惜倾天下之力将其找回?我记得摄政王为政精明,行事杀伐决断,不近女色,二十有五还未婚娶,没想到依旧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沈予风似笑非笑,「摄政王本来就是个美人,又何必找其他什么绝色?」 白雅讶然:「你见过那位王爷?」 「年少之时曾有一面之缘。」沈予风不欲多提此事,「依我看,摄政王不像会做出此事之人,其中必另有隐情。」 三人一同回到百花楼,手中还拿着糖葫芦的谢礼吸引了不少目光,搞得他略为窘迫。 秋桐迎上来,「公子回来了。」 沈予风玩味一笑,意有所指道:「若是每个人都像秋桐一般对白兄忠心耿耿,就没有这么多坏人心情的破事了呢。」 「白兄有话直说。」 「我只是好奇,我回羌州后行事低调,除了百花楼哪都没去,今天怎么一出门就被故人寻来?莫非是楼中人故意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这就头痛了,毕竟我树敌不少,每天都来几个寻仇的,我可吃不消。」 白雅面色不善,「你是怕你惹的那些花花草草寻来吧?不用你提醒,此事我定然会查清。」 「如此甚好。」沈予风懒洋洋道,「我乏了,阿礼陪我回房休息可好?」 知道沈予风目前不举后,谢礼和他共处一室轻松了不少。两人一起用了晚饭,沈予风哈欠连天,谢礼要去沐浴,却被他抱住了腰身。 「阿礼要去哪里?」沈予风睡眼惺忪道。 「沐浴。」 「那待会可要记得回来陪我睡。」 谢礼回忆起白雅今日说的话,问:「你修的那门武功,真的会致人夜晚如至冰窖?」 「恩?」沈予风心不在焉道,「其实也没有白雅说的那么夸张。」一开始确实难以忍受,恨不得整夜在温泉里泡着,后来受着受着也就习惯了。练催情大法的人又不止一个,大家不都挺过来了吗? 「和他人一起睡会暖和很多吧?」 沈予风一愣。 谢礼安慰地摸摸沈予风的黑髮,「今夜你和昨夜一样抱着我睡吧。」 沈予风暗自嘆息,「阿礼,可不要对我太温柔,不然我会捨不得。」 第7章 半夜,熟悉的寒意逐渐侵蚀着沈予风,几番忍耐,他还是屈服地睁开眼——罢了,今夜又是一个难眠之夜。他看了一眼枕边熟睡的美人,披散的长髮让美人面部平添风情绮丽。 沈予风轻手轻脚下床,披上锦衣狐裘,施施然出了门。在夏末初秋会这样打扮的不是红灯门的人就是傻子,沈予风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被人当成傻子,故而很少夜行。 庭院中,月光穿越树荫,漏下了一地闪闪烁烁的碎玉,沈予风看见白雅一袭白衣立在中央,身后是看不清表情的秋桐。白天还在同他下棋的清泉狼狈地跪在二人面前,早已花容失色,面如死灰。 「沈公子一来百花楼我就说过,绝对不能对外提起他的行踪。」白雅眸中一片冰冷,「清泉,你为什么不听话?你在百花楼也不是一天两天,想必也知道不听话会是什么下场。」 清泉死死地咬着嘴唇,仍旧保持着最后的尊严,「沈予风那个登徒子,轻薄人家姑娘,难道不需要负责吗?!」 白雅扫了一眼沈予风藏匿的方向,「恶人自有天收,无需你操心。」 沈予风:…… 「百花楼不需要不听话的女人。」白雅忽而一笑,「杀了你又太可惜,毕竟你也有几分姿色。正好,我替门主准备贺礼被人横刀夺了去。若能被门主宠幸,也算是你的福分。」 清泉惊恐地抬起头,再顾不得仪态,一把抱住白雅的小腿,「公子,不要!清泉知错,再也不敢了!我不要去红灯门,求公子再给我一次机会!公子!」 白雅懒得和她过多纠缠,挥了挥手,秋桐便直接点住她哑穴,把人带了下去。 「白兄可真不懂怜香惜玉。」沈予风从树后走出,哂笑道。 「我可不是你,」白雅的目光落在沈予风毛茸茸的衣领上,「为了个美人把随身携带的佩剑都给了我。」 沈予风面对调侃并不恼,「你不是一直想要那把霜冷吗?其实以我们的交情,白送给你又何妨?现在还赚了一个美人,不亏。」 「你说的倒是好听。」白雅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你打算把谢礼怎么办?留着自己用,还是送给门主?」 「我考虑考虑。」 「我知道你并不像别人说的那般浪荡不堪,此次怎么一见到谢礼不惜以霜冷想换?」不等沈予风回答,白雅又道:「别拿什么一见倾心搪塞我,我可不信。」 沈予风轻轻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你。说实话,我的确在为『万家灯火』的贺礼发愁,去年送给了门主一瓶『相见欢』,没少被他挤兑。今年可不能再那么草率了。」 白雅冷笑,「所以你就抢了我的贺礼?」 「原本我是这么计划的,可是越看那谢礼,我就越觉得眼熟,今天见了那榜文,才想起他像谁。」 「谁?」
第12页 沈予风但笑不语。 「罢了,我也无甚兴趣。」白雅摆摆手,转身欲走,「夜深露重,早点回去休息。」 「恩。对了,还有一事。」 白雅给他一个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眼神。 「你若是真想把清泉送给门主,恐怕不是什么好主意。」 「为何?」马上就到了红灯门人双修的季节,正是「用人」之时,多一个清泉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沈予风勾唇浅笑,「大概是因为门主的正宫娘娘要来了。」 离天亮尚早,沈予风轻轻掀被躺下,被窝里被谢礼暖得温热,可他还是觉得冷,便将熟睡的美人抱在怀里。 谢礼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看了一眼沈予风近在咫尺的侧颜,又丝毫不设防地睡去。 次日,天高气爽,沈予风携谢礼外出,一弯江水,一叶扁舟,一把古琴,几壶浊酒。沈予风临窗而坐,优哉游哉地看着话本,不时地接过谢礼给他剥的栗子放入口中。 微风习习,带来些许凉意。 「需要给沈公子披上狐裘吗?」 沈予风目光仍旧落在话本上,「不必,我这毛病只有春夏两季的晚上才会犯。阿礼可是在担心吗?」 一阵静默,沈予风都不指望得到回答时,谢礼低低地「恩」了一声。 沈予风放下话本,饶有兴趣地看向谢礼,「阿礼是本就是这般温柔体贴之人,还是独独对我是这样的?」 谢礼不答,递了一个栗子到沈予风嘴边,可后者却不接,眼眸盈盈,尾音上挑,似追问:「恩?」 谢礼只好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我自然不可能对谁都好。比如那些卖我来青楼的人,若有机会,我也希望能亲手将他们送与官府。但沈公子你不是坏人。」 「哦?」沈予风好笑道,「你怎知我就不是坏人了?」 「你救过我。」 「你是说昨日和杜恩华对质的时候?」沈予风好心提醒他,「阿礼难道不明白,若不是我,你也不会陷入危险?」 谢礼不假思索道:「这还是掩盖不了你救了我的事实,不是吗?」 「是,当然,所以你要记住,我是你的恩公,日后可得好好报答我。」沈予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占便宜的好机会,握住谢礼的手将栗子送入自己嘴中。 谢礼的手不小心触碰到沈予风的嘴唇,只觉得手心一烫,忙收了回来。 沈予风心情大好,拉着谢礼一起喝酒。谢礼几杯下肚,就已经面色潮红,醉眸微醺,不自觉地靠在沈予风肩上昏昏欲睡。 「阿礼?」沈予风试探地唤了一声,并未得到回应。他欣赏了一会儿美人醉酒的羞人姿态,才把人放在暖榻上,独自走向船头。一身蓑衣的船夫戴着斗笠,正卖力地划动船桨。 「差不多得了,」沈予风慢悠悠道,「你再不出手船都要到岸了。」 船夫动作一僵,低着头,「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 「你划桨虽然力气足,但缺乏技巧,因此船并不是很稳,白雅手下不会有不专业的人。」沈予风淡淡道,「说吧,你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船夫被戳穿依旧镇定,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深沉成熟的脸,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白雅手段了得,想要见沈公子一面并不容易,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名字?」 「在下赵元天,是洪兴帮的一名镖师。」 沈予风点点头,「洪兴帮,你是为了杜恩华而来?」 赵元天颔首,「正是。」 「杜恩华的事情与我无关。」沈予风表情微冷,「有些事情,我不喜欢说两遍。」 面前的人一袭红衣,俊美绝伦,看起来就像是潇洒的世家公子,但赵元天知道他的厉害之处——红灯门前门主的关门弟子,现任门主的小师叔,江湖上流传的都是他的风流韵事,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实力。可能够隐藏实力,自然也是实力的一种体现。 赵元天不敢掉以轻心,斟酌道:「赵某没有冒犯沈公子的意思,只是有些话,赵某拼上性命也一定要和公子说。」 「你说。」 赵元天松了口气,道:「当日杜帮主发现自己有身孕,一心求死,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还是她的贴身侍女,早知道她……她对沈公子你芳心暗许,才用这个孩子是你的骨肉为由堪堪劝住。」 沈予风无力望天——真是躺着也中枪。 赵元天语气微涩,「此后,杜帮主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传言沈公子虽然放荡不羁,却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定然不会抛下杜帮主和她腹中孩儿……」 沈予风挑挑眉,「且慢,是谁把我形容成江湖大侠的?我是红灯门的人,而红灯门不是你们口中的歪门邪派么?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要搞清楚。」 赵元天微笑:「沈公子长相如此出众,实在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沈予风汗颜,难不成现在江湖上的人都和自己一般,喜欢以貌取人? 赵元天接着道:「现如今,杜帮主已知真相,万念俱灰,昨日吐血之后就一睡不醒,让全帮上下都担心不已。请来大夫说,杜帮主再不醒来,恐一尸两命。」 沈予风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谢礼,随口说了句,「可惜了。」 赵元天目光一沉,「权衡再三,帮主准备为杜帮主……沖喜。」
第13页 「这是个不错的法子,能救杜恩华,又能给孩子找个便宜父亲,一举两得。洪兴帮家大业大,一定有不少人愿意倒贴上来。」沈予风对此等事情兴致缺缺,能一直听下去已经给了洪兴帮几分面子,「这些还是和我无甚关系。哦,喜酒我还是可以去喝的。」 「帮主的意思是,希望沈公子能做这个新郎官。」见沈予风危险地眯起眼睛,赵元天忙补充道,「当然,我们不是要沈公子真正的成亲。只是杜帮主心心念念的都是沈公子,和你成亲是她最大的心愿,此事有助于她康復。等她醒来,这桩婚事自然是不算数的。」 沈予风忽地就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笑话,可他的眼中却是彻骨的寒意,连身边都似围绕着冰凉的气息,「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和我说这些?」 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让赵元天捕捉到危险降临的预感,他勐地侧过身,还是没有躲过袭来的一阵掌风,他甚至没有看清沈予风出手的动作,就落入江中,径直下沉两三米,江面上的景物看似很遥远,隐隐约约却还有声音入耳。 「回去给杜晋中带话,以后再有洪兴帮的人来烦我,我见一个杀一个。」 第8章 谢礼再次睁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床帘,屋内点着一盏孤灯,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熟悉的兰草清香。他看了一眼香味的来源——沈予风双目紧闭,宽阔的胸膛有规律地起伏,如墨的长髮静静流淌在肩边枕侧,平日里的风流轻佻尽数褪去,更添几分文雅清隽。 不过就是喝了点酒,怎么一睡就到这个时辰了?谢礼睡在里面,不便惊扰枕边人,他刚醒来半点睡意都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天花板。 沈予风闷哼一声,转身面对着谢礼,稍显急促的唿吸喷洒在他耳边。谢礼不由地侧头望去,只见沈予风眉头紧锁,嘴唇发白,似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想必是老毛病又犯了。谢礼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只手抱住沈予风的腰,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胸膛,低声呢喃:「这样你会好些吗?」 感受着美人鲜活温热的躯体,在谢礼看不见的角度,沈予风嘴角微扬。 一夜无梦。 沈予风很少能睡得如此好,一觉起来精神大振,觉得自己简直可以起飞。 「阿礼,阿礼。」沈予风抱住睡眼惺忪,懵懵懂懂的谢礼,「你真是太好了。」 「……嗯?」 谢礼猫咪般地揉揉眼睛,这个幼稚的动作落在沈予风眼中却成了可爱。「阿礼,今日要不要和我出去?」 谢礼还未回答,门扉轻响,秋桐背着晨光缓缓走来,她装作没看见床上的谢礼,道:「沈公子,外面有人来找你。」 「不是说了这几日我谁都不见吗?」 秋桐抿嘴一笑,「是镇南王府的人,沈公子是见还是不见?」 「见见见。」沈予风面露无奈,「你让他在厅里等我便可。」 「是。」 秋桐走后,谢礼总算清醒过来,坐起身仰头看着沈予风,「公子要出门?」 「嗯,去处理一些家事。」沈予风挑起谢礼的下巴,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一吻,「阿礼乖乖等我回来。」 谢礼刚刚清明的大脑又变得混沌——刚刚他是被吻了? 不对,睡都一起睡了这么多次,一个吻算得上什么,为何让他如此方寸大乱? 谢礼看着沈予风离去的绯红背影,皱眉沉思,不太能明白自己胸膛里极速跳动的心是怎么回事。 百花楼的大厅,沈半舟浑身不自在地坐着。他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一身正气,引来几个正在做清扫的姑娘侧目。他尽量做到目不斜视,好在这百花楼不像其他的青楼到处都是胭脂水粉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 看到沈予风姿态慵懒地朝自己走来,沈半舟总算舒了口气,「二弟!」 沈予风讶然,「大哥?怎么是你?」 「不是我其他人请的动你吗?」沈半舟语带指责,「好不容易回一次羌州,有家不回,反而在这百花楼住了许久,母妃知道后很是生气,命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回家。」 沈予风为难,「大哥,你也知我身份特殊,父王不也让我平日里少回家吗?不然让别人知道堂堂镇南王府二公子是红灯门门人,岂不是给王府招黑?」 沈半舟压低声音,「父王近日不在府中。」 「哦?」 「几月不见,母妃很想你,而且祖父的身体也……」 沈予风面色一沉,「我知道了,我同大哥一起回府。」 沈半舟喜道:「此话当真?」 「嗯,但我只在府中吃一顿饭。」 沈半舟几分失望,「好吧。」 两兄弟一同乘轿回到镇南王府,一进府,沈予风看着与记忆中截然不容的摆设,惊道:「大哥,我们是不是走错门了?这里真的是我们家吗?」 沈半舟道:「临王殿下不是要来了吗?长姐命他在府上暂住,我们可不敢怠慢。」 此事沈予风也略闻一二,「他来做什么?」 沈半舟笑答:「现在整个大楚都在为摄政王寻找流落民间的美人,我听闻临王也是因此而来的。」 沈予风神色冷淡,「也不知这位摄政王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说起来,我们上一次入京还是十年前长姐大婚之时。我记得当时几位皇子虽然年少,但都风姿不凡,尤其是当时的二皇子,现在的摄政王更是犹如天人,把当时才十岁的二弟迷得七荤八素……哈哈哈……」
第14页 沈予风眼里一片阴霾,语气不善,「都是过去的事情,大哥还提它做什么。」 「好好好,不提不提。」沈半舟憋着笑,「二弟快去见母妃吧,她已经等候多时了。」 镇南王妃四十出头的年龄,依旧风姿绰约,一貌倾城,般般入画。她的几个子女,唯一的女儿沈芍蓉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都最像她,在十年前的除夕夜上,刚刚登基的少年皇帝对她一见钟情,不顾群臣的反对娶了一位异姓王的嫡女为妻。大婚后,帝后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只是武帝英年早逝,只留下二十出头的沈芍蓉和六岁的小太子。沈芍蓉如今贵为太后,垂帘听政,大权在握,而她远在南疆,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至于另一个儿子,外貌比她和姐姐更为出众,只可惜年少时乖张顽劣,把整个王府闹得鸡飞狗跳,一日都不得安宁。镇南王忍无可忍,直接把他丢给一位江湖高人教养。谁知没几天他就从师父眼皮子底下熘走,闹了半年失踪,回来就告诉家人,他已拜入臭名昭着的红灯门门主座下,气得镇南王痛打他一顿,又是把人轰了出去。做母亲的自然心疼儿子,一有机会就找人回家,可如今父子之间还有嫌隙,王妃一想到此事就头疼不已。 此时,王妃正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听到沈予风的脚步声,缓缓睁开眼,「回来了?」 沈予风搬了个椅子坐在王妃身份,「母妃近来可好?」 「不好。」 沈予风抓起王妃的手,两根手指置于其手腕上,片刻之后故作惊讶:「母妃脉象很稳,不像是身体不适之人呀。」 王妃抽回手,美目一瞪,「沈予风!」 「母妃莫生气。」沈予风弯唇一笑,「我知道母妃是想念我,那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王妃冷哼,「你倒是和我说说,上次回府是何时?」 「大概三月前?」 「你也知道!」王妃越说越生气,「上次好不容易回府一次,听闻摄政王要为你指婚就忙不迭地跑了!一顿饭都没吃!」 沈予风知道王妃色厉内荏,不会轻易动怒,仍旧满不在乎道:「这摄政王想找人去和亲,竟然把念头打到我身上。他自己不也未婚娶么?为何不自己上?」 最近不知为何,沈予风耳边总能听到摄政王这三个字,每每都能让他想起年少时的经歷,着实可气。好在他在江湖上浸染多年,早就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算是摄政王本人就站在面前,他沈予风自信还是能保持一贯的潇洒肆意。 王妃睥睨,「你以为你的婚事能自己做主?到时候还是不得太后和摄政王赐婚,太后一向敬重摄政王,所以最后还是摄政王说了算。你逃得了一次,能逃第二次?」 沈予风双手一摊,「所以,所谓的天潢贵胄有何之好?我看以后还是少回府,最好让所有人都忘记我还是镇南王府的人。」 沈予风自幼就喜爱无拘无束的生活,拜在红灯门下更是犹如脱缰的野马,几年就游遍了大楚的大好河山,还觉得不过瘾,跑去西域待了几个月。王妃知道儿子的德行,得知之后心惊胆战,生怕他带一个黑髮碧眼的混血儿回来。 王妃闻言直接坐起身,指着沈予风,「你敢!」 「自然不敢。」沈予风笑吟吟地握住王妃的手,柔声道:「所以母妃也别逼我了。」 王妃闭了闭眼,「也罢,你也长大了,我想管也管不了。只是有一点,你在外面养的那些莺莺燕燕,若有特别顺眼的带回府中也无妨,你年纪也不小了,房里也该有个人吧?」 沈予风随后拿起桌上的荔枝,剥下一颗放进嘴里,笑道:「清甜可口,好吃,只不过荔枝就该配美人母妃,我能带一些走吗?」 「你若在府中,要什么美食没有。」王妃嘴上这么说,却是命人挑几串最甜的荔枝,又加上了几样沈予风爱吃的点心一起装盒。 沈予风陪着王妃说了半天话,一家人吃了一顿饭,沈家兄弟便一同去探望祖父。沈迟峰已是七十高龄,从一年前开始就缠绵病榻,看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情况都只是时好时坏。这次病情更是来势汹汹,从前几日开始就一直昏睡不醒。 沈予风替祖父把了把脉,蹙着眉不说话。 沈半舟问:「如何?」 沈予风只道:「我回红灯门拿一些奇珍异药,说不定有效。」 「那就有劳二弟了。」沈半舟也知道祖父身体情况不容乐观,不欲多谈此事,见沈予风起身,变问:「二弟这就要回去了?」 「嗯。」沈予风笑笑,「下次就不要去百花楼找我了,有损大哥一世英名。」 「咳咳,」沈半舟面露尴尬,摸摸鼻子,「所以啊二弟,你平日里还是少去那些地方。想要什么美人,大哥都替你找来。」 沈予风微微扬眉,「大哥哪里找来那么多美人?难道也在外面金屋藏娇?」 沈半舟吓得双手乱摆,「二弟你莫要胡说!」 看着自家大哥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沈予风就忍不住戏弄他。「行了,我先走一步,替我照顾好母妃。」 「那你何时再回来?」 沈予风丢下「说不准」三个字,一抹红色从沈半舟眼前晃过,等他回过神来,弟弟早已不见踪影。 沈予风提着精緻的食盒回到百花楼,带着能看到荔枝美人图的念头推开房门,「阿礼?宝贝?」
第15页 无人应答。 谢礼平日除了跟着自己很少独自出门,而且临走前已经嘱咐他等自己回来。沈予风正疑惑着,看到了桌上的一张红色请帖。 八月初二,杜家大喜。 沈予风恍然,勾了勾嘴角,眼中幽深的黑眸却是无比的寒冷狠厉。 第9章 洪兴帮是南疆第一帮,门客众多,广结良缘,财大气粗。现任帮主杜晋中也乃江湖中有名的豪杰,他妹妹大婚,自然是十里红妆,宾客满盈,好不热闹。 赵元天一身朱红色的婚服,衬托出高大的身材,原本平淡的五官也显得洁净而明朗。他站在杜府大门口,脸带笑意,迎来送往,分身乏术。主屋前,二十桌酒席排成四列,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主屋□□院屋顶,白墙黑瓦,一绛绯红锦衣的沈予风懒洋洋地立于其上,身旁的白雅看了这大半天的喜宴,早就烦得慌,「人你到底找到没?」 沈予风很干脆,「没有。」 白眼翻了个白眼,压下把沈予风踹下去的冲动,「那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别着急,婚礼的主角之一,新娘还没到呢。」 白雅提出质疑,「杜恩华不是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吗?她还能来?」 沈予风弯唇一笑,并不作答。 眼见二十桌酒席都要坐满了,沈予风仍然优哉游哉,白雅不禁开始冷嘲热讽:「一个美人而已,丢了就丢了,值得这么大费周折么?你就不怕这是个陷阱?」 「如果是我忙的时候,的确懒得追究。拿美人来威胁我?呵呵……只不过巧了,最近我还挺闲的,就陪他们玩玩。」沈予风确实喜欢谢礼,但这种喜欢和他对其他红颜蓝颜的喜欢并无二致,若是以前,他断然不会为一个美人和一个大帮派过不去。只是,洪兴帮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忍耐的底线,目标也直指自己,这就让他有些生气了。 无聊的白雅开始观察在座的宾客。来人大部分是江湖中人,不少都颇具威名;还有部分是洪兴帮经常合作的客人,都是一些商贾巨富。一个年轻男子让白雅多看了几眼,那人虽长得有几分英俊,但脚步虚浮,眼眶凹陷,脸上显出病态的苍白,一看就是长期沉浸在温柔乡之人。 「你认识?」沈予风问。 白雅不屑道:「秦家的公子哥,百花楼的老顾客。曾经一晚上叫了七个姑娘,第二天是被人抬着回家的。」 沈予风笑笑,「这人若不是看着猥琐,也算是个人才,如此耽于□□,带回红灯门仔细调/教一番,说不定还可以给大家带来一点乐子。」 白雅一阵噁心,「别,这种人只会脏了红灯门的床。」 红灯门虽然被世人称为歪门邪派,但就连皇帝也不得不承认,红灯门是天下美人最多的地方。里面无论男女,个个都是貌美如花,倾城倾国。这些美人聚在一起,无视世俗,随意妄为,男女关系混乱不堪,就连民风开放的南疆百姓都看不下去。不过这些美人即使是背负着骂名,又在某一方面颇有自尊——看着不顺眼的人,就算马上就要走火入魔,宁愿武功尽失也不会与之双修。 沈予风尤其挑剔,倒贴过来的美人不计其数,他能看上的也只有一二。白雅不相信他会对秦牧这种人感兴趣。 果然,沈予风悠悠道:「确实,但是用来试一试药也不错。上次托你师妹炼制的药,也不知道进度如何了。」 白雅一愣,嘆道:「你有的时候装得太人畜无害,连我都快忘记你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 沈予风冤枉:「我何时心狠手辣?」 白雅嗤笑,「去年你是如何对你宠爱半年多的美人,你忘了吗?虽然他是个武林盟派来的卧底,你也做得未免太过残忍。我只是把清泉打发去红灯门,你也知道门里那些人,不喜做强人所难之事,她过去顶多就是干一些杂活。相比之下,你才是不懂怜香惜玉的那个。」 沈予风淡淡地扫了一眼白雅,嘴上未说什么,胸口却是一阵翻腾。 他不想生气,生气的姿态太过难看,有过一两次就够了。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新娘来了!」 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高挑的新娘身着绣着戏水鸳鸯流光溢彩的嫁衣,头顶喜帕,在喜娘的搀扶下踏上红锦的地毯,缓步而来。站在地毯两边的侍女,在新娘经过的地方撒开漫天的花瓣。新娘雍容华贵,步步生花,引来宾客的一阵欢唿。 「乍一看杜恩华身子不是那么虚弱。」白雅迷惑不解,「你上次不是说她早就昏迷不醒吗?」 沈予风眸光微闪,「你觉得杜家会告诉众人,此次大婚是为了沖喜?」 白雅恍然,「看来喜帕下的另有其人。等等,」白雅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是认为……」 沈予风摆摆手,「且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新郎上前迎接新娘,两人一同走进主屋拜堂。赵元天笑了大半天,现在反而笑不出来,他似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打量四周,像是在期待什么。 「你还不现身?」 「不急,拜堂算什么,重头戏应该是洞房才对。」 杜恩华父母早逝,长兄为父。妹妹出嫁,妹夫入赘,杜晋中自然坐在主位,只是他脸上笑容很是僵硬,一双手在衣袖下紧握成拳,如临大敌。
第16页 预想中的敌人并未现身,新郎新娘在喜娘的吆喝声中拜了堂,新娘就被送进洞房,新浪则留下继续招待宾客。 是夜,月沉如水,灯笼高挂,良辰美景。新房内喜字贴窗边,如花的美人端坐在描金朱红的喜床上。 谢礼盯着唯一能看到的地板,愁眉不展,郁郁不乐。 几日前,他在屋内好端端地看沈予风的话本,一阵睡意袭来,他上床小憩片刻,醒来之后却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看管他的人吃喝没少他,就是不管他怎么询问始终一言不发。今日一大早来了一群人,强行给他换上喜服,戴上凤冠,又点了他的哑穴。谢礼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开门声响起,谢礼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一抹红色映入眼帘,谢礼感觉到喜帕被挑起,视野顿时开阔。 沈予风还是那风流轻佻地笑着,眼中暗光流转,「阿礼,你可让我好找。」 红烛高烧,香云裊娜,沈予风大红锦衣,俊美无双。 谢礼愣愣地看着眼前人,似已忘记了唿吸。恍惚间,天就亮了,地也宽了,无边的春色漫进屋内,满室清光。 「我家阿礼果然不同凡响,着女装也这般国色天香。」沈予风眉目盈盈,「真是让人把持不住。」 谢礼:「……」 沈予风解开他身上的哑穴,他才轻轻唤一声,「公子。」 「阿礼,此情此景,你不觉应该换个称唿吗?」 谢礼展颜一笑,「沈郎。」 对上谢礼仿佛浸在水里的眼睛,能言善辩的沈予风突然说不出话来。 「砰!」 房门被毫不留情地踹开,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杜晋中脸色阴沉,「沈公子,你果然来了。」 「杜帮主真是不解风情,」沈予风嗓音幽幽,「为何打扰本公子的洞房花烛?」 「你!」 赵元天上前一步,却被杜晋中一把拦下,「此次请沈公子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舍妹昏睡数日,偶尔清醒也神志不清,失魂落魄,一直念着沈公子的名字。心病还需心药医,杜某所求不过是想让沈公子配合做一场戏。」 谢礼看看众人,又看看沈予风,完全搞不清状况。 沈予风在他手心安抚地捏了捏,眉毛微抬,「你们搞这么大的排场,就是为了『请』我过来?」 「自然不全是。」赵元天道,「沖喜是真,我愿意迎娶杜帮主,也愿意照顾她和她腹中胎儿。」 沈予风拍拍掌,「好魄力,本公子佩服。」 杜晋中忍不住催促,「沈公子,舍妹……」 「杜姑娘的心病不在于我,而是在于她腹中胎儿到底是谁的骨肉。既然洪兴帮不想去查这件事,我替你们查便是。」 「你欲如何?」杜晋中心生警惕。不管怎样,未婚先孕都是一桩丑闻,他不想搞得人尽皆知,调查也放不开手脚,生怕一不小心就误了杜恩华的名声。 「自然是一个一个问了。」 「杜帮主,干啥还和这个妖人浪费时间!」杜晋中身后的一个黑脸大汉怒气沖沖地吆喝着,「沈予风!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这浪荡样,有种来单挑啊王八蛋!」 沈予风只是慵懒地看了黑脸大汉一眼,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被激怒黑脸大汉大吼一声,提起内力,正欲攻来,却是眉头一皱,单膝跪地,勐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刚刚的酒菜里有毒!」 众人闻言,均是脸色大变,暗自尝试一番,果然身体软绵绵的,连站立都有几分困难,更是提不起半点内力。 杜晋中沉声问道:「沈公子,这是你所为?」 「你们三番五次来骚扰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把主意打到阿礼的身上。」沈予风眼中寒芒凛冽,「本公子的人,岂是你们说碰就碰!赵元天,还得上次我怎么和你说的吗?」 赵元天背后一凉,他自然记得。洪兴帮的人若是再找沈予风的麻烦,就——见一个杀一个。 「沈公子,此事的确是我们强人所难,但救人于水火,行侠仗义乃是每个江湖中人……」 「呵呵。」沈予风冷冷道,「本公子最恨满口仁义道德之人,不想死就闭嘴。」 众人立刻噤若寒蝉,沈予风甚至满意,「本公子今日见到凤冠霞帔的美人,心情大好,就替杜帮主你揪出那个始作俑者。请大家移步酒席罢。」 大厅里,餚核既尽,杯盘狼藉,宾客却无酒足饭饱之态,瘫在地上,苦不堪言。 一些并无内力之人双手捂肚,满头大汗,被腹痛折腾得死去活来。秦牧认出白雅,连滚带爬地到他脚边,「白公子,我中毒了!求求你,救救我……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白雅嫌弃地将衣袍从秦牧手中扯出,「你且先忍着罢。」 没过多时,沈予风手中牵着谢礼,身后跟着一群洪兴帮的骨干,浩浩荡荡地来到大厅。沈予风将谢礼安置在主位上,柔声道:「阿礼在这乖乖看着,可好?」 谢礼温顺点头,「嗯。」 白雅不耐道:「快点把事情了解罢,天色不早,等晚上你的寒毒一犯……」 谢礼也想到这一点,虽不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能看出这不是小场合,「沈郎小心点。」 沈予风环顾一周,朗声道:「四月前,杜帮主在府上大宴宾客,来人差不多也是你们吧?」
第17页 被红灯门奇毒折腾得不轻的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就突然说到了四月前的事情? 「那日宴会结束,有人潜入杜姑娘闺房……」 赵元天呵斥:「沈予风,你闭嘴!」 从白雅的衣袖里迅速飞出几枚银针,直直地插进赵元天喉咙。赵元天吐出一口鲜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予风视若无睹,接着道:「并且爬上了杜姑娘的床。」 大家皆是呆若木鸡,又因赵元天的前车之鑑不敢议论出声。 杜晋中闭上了眼睛,不忍面对这一幕。妹妹的名声就这么毁了,即使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女儿对名节也颇为看重。杜恩华身为洪兴帮副帮主,骄傲自矜,以后让她怎么面对世人的流言蜚语? 「是谁做的,自己承认罢。」 没有人动弹。 沈予风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弯唇一笑,神情就像是在风花雪月,「我数到五,没有人承认的话我就断一人经脉;数到十,卸一人胳膊;数到十五,挖一人双眼。」 在场宾客均是倒吸一口冷气,几个不会武功的人瑟瑟发抖,更有胆小之徒直接跪地求饶。 「沈公子饶命啊!这件事和真的我没关系!是谁做的求你们快承认吧!」 沈予风充耳不闻,「一,二,三……」 被废了内力的黑脸大汉怒道:「沈予风,你要杀便杀,我不信你敢屠洪兴帮满门!」 「五。」沈予风落下最后一个字,冷笑一声,身子忽然从前排人的缝隙滑到黑脸大汉身旁。后者还未反应过来,只察觉到手腕上冰凉的触感,随后刺骨的疼痛从他体内蔓延开,仿佛无数只蚂蚁在啃食着他的骨头。黑脸大汉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在地上痛苦得打滚,不出多时,就没了声息。 「没有人承认吗?」沈予风笑笑,「没关系,我们继续。」 第10章 沈予风言语和动作狠厉阴险,脸上却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看得谢礼有些迷茫。他和沈予风相处了许久,每夜都同床共枕,到头来却不敢说对其有哪怕一二分的了解。沈予风平日的柔情蜜意,温柔缱绻,他知不过是风月场所的逢场作戏,不敢当真。可自己被抓后,沈予风犯险来救,甚至扬言要血洗洪兴帮,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察觉到谢礼的目光,沈予风朝他看了过来,四目相对,谢礼一阵心慌意乱,忙把目光移向别处。 万花丛中过的沈予风自然看得出谢礼的心思。这就有趣了,一场欢爱,有情和无情的差别可大了去。 见沈予风又和美人眉来眼去,白雅咳嗽一声以示提醒。沈予风收回旖旎的心思,他朝人群走去,大家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 在沈予风现身后,秦牧也不缠着白雅求救了,独自躺在人群最后装死。见沈予风在自己跟前停下,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嘛?」 沈予风居高临下看着他,「秦公子,四月前你也来赴宴了吧?当日在杜姑娘闺房……」 秦牧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试图远离一身力气的沈予风,「我不知道!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没关系,」沈予风轻笑一声,「但若其他人也不知道,你的右手就不保了。」 「啊啊啊啊!你别过来!」秦牧哭得眼睛都肿了,眼见沈予风弯下腰,向自己的胳膊伸出手,哇哇大叫,「别!别碰我!是我,是我睡了她!」 杜晋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牧,你这个畜生!恩华可是你的表妹!」 秦牧抱住沈予风的腿,「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表妹她长得那么好看,我一时没忍住而已……沈予风,你别动我的手,多少钱我都给你!」 沈予风怜悯地看着他,「我不会碰你,我怕弄脏了我的手。不过,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中毒又变哑了的赵元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过去掐住秦牧的脖子,发指眦裂,把人直直地抬了起来。 秦牧不住地扭动挣扎,窒息带来的痛楚使他眼睛都睁不开,他死死地抓住赵元天的手,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你想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爹吗?」 赵元天一愣,稍作迟疑,慢慢地松开了手。秦牧跌落在地,捂住喉咙不停干呕。 沈予风觉得无趣,朝谢礼招招手,「阿礼过来,我们回去了。」 「好。」 「慢着,」杜晋中道,「解药呢?」 白雅:「想要解药就来百花楼拿,一份十两银子不还价。」 众人:「……」红灯门里都是什么人啊,这种时候还不忘赚钱? 三人大大方方地走出洪兴帮,无人敢拦。白雅哂笑:「我还以为你当真要灭洪兴帮满门。你早就知道是秦牧?」 「我猜的,毕竟这人脸上的心虚怎么藏都藏不住。」沈予风揉揉眉心,靠着谢礼,脸色不太好看,「阿礼,我冷。」 刚刚还犹如修罗,现在却像小孩一般撒娇,谢礼心情复杂,又忍不住担心他,「白公子……」 「我就知道会这样,」白雅没好气道,「自己的身体又不是不清楚,非得大晚上跑出来,还好我事先安排了马车来接应,不然你就冻死在这里罢。」 沈予风苍白一笑,「你捨不得,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师叔。」 白雅冷笑:「我没有你这种师叔。」
第18页 在马车上,沈予风的情况越发糟糕,嘴唇都被冻都发紫,虚弱无比,一直往谢礼怀里钻。谢礼紧紧抱着他,心想以后晚上出门一定要带上厚厚的披风或者狐裘。 「没几天了,」白雅冷眼旁观,「等秋分一过,这傢伙又会生龙活虎,一夜七次都没问题,你还是担心自己罢。」 谢礼无言以对,换了个话题:「白公子也是红灯门的人,为何不会发病呢?」 「不是所有人红灯门的人都练了催情大法。」白雅的主要职责是经营百花楼,收集羌州城内的消息,自然不能有一具一到晚上就犯病的身体,他的手段在于用毒。 谢礼点点头,「原来如此。」 回到百花楼,谢礼搀扶着沈予风上了床,又给他加了几床大被子,见他脸色又渐渐红润了起来才稍稍放心。 第二天,沈予风醒来,只觉得身上沉重无比,看着压在他身上的棉被哭笑不得。 正在看书的谢礼听到动静,走近看他,「醒了?」 「阿礼,你是要压死我吗?」 谢礼解释道:「我担心你冷。」 「下次不用这样,直接抱紧我就好。」谢礼已经换回了日常穿的白衣服,没多看几眼男扮女装还身穿喜服的他,沈予风有几分惋惜。「这几天害怕吗?」 「还好。」 「真的?」 「嗯。」说起来谢礼自己也奇怪,他没什么武功,记忆也没恢復,但遇到危险的事情却总不会方寸全无,而是冷静面对,从容不迫,这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就连昨夜那么大的场面,谢礼看到也没多震惊。 沈予风见谢礼出了神,捏捏他的脸,「阿礼宝贝在想什么?」 谢礼这次没有躲开沈予风的触碰,「我在想,我以前究竟是个什么人。」 沈予风杨眉,「哦?此话怎讲?」 「不知道白公子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受过伤,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大概吧。」沈予风草率道。白雅的确和他提起过,他不甚在意,美人过去是谁和他半点关系都没。他甚至不希望谢礼能恢復记忆。前几日两人还就话本上提到的兵法进行了一番讨论,沈予风这才发现他的阿礼可不仅仅只是个好看的美人。外表,谈吐,见识都不凡,至少也是个世家子弟。若是谢礼恢復了记忆,他去哪里再找一个这么好哄好骗,又如此合他心意的人? 谢礼也没和沈予风多谈,他不指望别人能在这件事上帮他。只是唯一的线索,那块刻着「礼」的玉佩已经丢失…… 不多时,秋桐端着水果前来。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谢礼和沈予风两人,欲言又止。 这种表情谢礼竟觉得熟悉,不就是落崖村那些大妈聚在一起聊八卦时的样子?思至此,谢礼笑道:「秋桐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们?」 秋桐露出「你终于问了」的眼神,「杜恩华的事情一夜之间全部都传遍了,今早上姑娘们都不休息了,在边嗑瓜子别聊呢。昨夜你们离开洪兴帮之后,猜猜发生了什么?」 沈予风终于吃上了美人剥的荔枝,随口道:「秦牧死了?」 秋桐惊道:「沈公子已经听说了?」 「没有,我猜的。」 「确实。据说,你们离开后,一直昏睡的杜恩华突然醒来过来,知道真相后居然没崩溃,反而异常冷静,挺着肚子一剑杀了秦牧。你们说,她会生下腹中的孩子吗?」 「不知,等再回百花楼,你再讲给我听罢。」 「咦?沈公子要走了?」 「嗯,离秋分没有几日,我打算今日就动身前往红灯门。」沈予风剥了一个荔枝递到谢礼嘴边,「阿礼,你可愿随我一同去?」 第11章 不等谢礼回答,秋桐轻笑一声,「谢礼已经是沈公子的人了,自然是要和沈公子一起的呀。」 沈予风手托着腮,注视着谢礼,似笑非笑,「不,我就要听他亲口告诉我。」 大概是近朱者赤,被沈予风调戏多次,谢礼也没以前那么容易脸红。他吃着荔枝,心中计较,一直留在百花楼定然是行不通的,白雅再如何待他客气也不过是看在沈予风的面子上,这里是青楼,留下以后难免要赔笑接客。与其这样,不如跟着沈予风,只是……红灯门真的如他人所说那么可怕吗? 沈予风眯起了眼睛,似有不悦,「阿礼莫非还要考虑考虑?」 「不用,」谢礼含笑摇头,「我跟沈郎走。」 沈予风抓起谢礼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阿礼真好。」 这般温柔宠人的沈予风秋桐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不知这次又能持续多久。秋桐对谢礼还挺有好感,想着他要被某个衣冠禽兽糟蹋,颇为惋惜,却也不便多说。「那我去和公子说一声,『万家灯火』公子肯定也要赶回去,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同路呢。」 白雅得知沈予风终于要走了,大喜(?),他遗憾地表示百花楼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自己无暇分身,要晚几日出发。 临走之前,谢礼私下找了一次秋桐,请求她帮自己找一个人。 「当初卖你的人?你找他作甚?」秋桐打趣,「莫不是要报仇?」 谢礼也不隐瞒,「他拿走了我的一块玉佩。」 「那块玉佩很贵重吗?」 「贵不贵我不知道,但是这是我找寻过去唯一的线索。」
第19页 秋桐想也不想便答应,「我知道了,此事交给我即可。」 谢礼原本想让秋桐隐瞒这件事,仔细一想又觉得没多大必要。秋桐对白雅忠心耿耿,凡是肯定以他为主;自己又跟在沈予风身边,凡事都瞒不住他。 按照沈予风的说法,羌州离红灯门还有几日的路程。沈予风纵使轻功了得,出远门却一点也不像个江湖人士。他包了一辆华丽舒适的马车,又顾了经验老道的车夫,带着沈半舟找人送来的一大叠银票,慢悠悠地上路,俨然一个世家公子哥。 考虑到沈予风的身体情况,他们尽量白天赶路,晚上在城镇的客栈中居住。沈予风半夜犯病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转,他自称是因为马上就到秋分的缘故。 「到秋分前一天,基本就不碍事了。」沈予风道。 马车出了羌州,为了赶时间车夫选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路面没有管道平整,几乎是没有修缮的状态,路途颠簸,谢礼被晃得头晕想吐。 沈予风见状把人搂在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阿礼睡一觉吧,睡醒就到了。」 谢礼摇摇头,「不必,沈郎陪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更好。」 「好。」沈予风轻笑一声,拨弄着谢礼额前的髮丝,「阿礼想聊什么呢?」 谢礼闭眼道:「你们口中的『万家灯火』,究竟是什么?」 「红灯门有一大半的人都练了催情大法。你想想,对于我们这种热衷鱼水之欢的人,半年不与人欢爱是什么感觉?」 谢礼嘴角上扬,「想必很不好受。」 「禁慾半年,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分,禁锢解除,大家久旱逢甘霖,自然要在当夜尽情释放,也算是过一个传统节日了,门人称之为『万家灯火』。」 谢礼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们是如何庆祝节日的呢?」 沈予风弯下腰,在谢礼耳边低语一句,谢礼的耳根迅速变红。「停、停车!」 「阿礼?」 谢礼面如土色,「我要吐了。」 沈予风:「……」 待马车停稳,谢礼冲出去就是一阵呕吐。沈予风无奈地拍着谢礼的后背,「阿礼不适合长途奔波,以后还是在家绣花带孩子罢。」 谢礼虚弱道:「还有多久?」 车夫答:「离一下个城镇还有三四个时辰的路程,不过前面有一个小村庄,走几步就到了。这位公子身体不适的话可以先在那里找户人家凑活休息下。」 谢礼期期艾艾地看着沈予风,眼中似含着一汪清水,简直要把人溺毙。 沈予风心中一动,这榆木宝贝也知道诱人撒娇了,吩咐道:「那就在这里停车,我们走过去。」 谢礼闻言松一口气,这才有心思四处看看。远处的山,近处的河流,脚下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这村庄叫什么名字?」 「落崖村。」 谢礼恍然。 「阿礼来过此处?」沈予风问。 「嗯,这里便是我失忆后第一次醒来的地方。」 车夫留在原地看守马车,谢礼和沈予风一同向村里走去,越走越觉得奇怪。傍晚应该是炊烟升起的晚饭时间,可一路走来一个村民都没有看到。谢礼敲了村头村花家的门,无人应答;从窗外看去,里面的家具都蒙着一层灰尘,天花板上也结了一大片蜘蛛网,显然许久无人居住。两人一连看了几家,都是类似的情况,整个村庄似乎成了一个空村。 「奇怪。」沈予风道,「落崖村的村民都去哪里了?」 谢礼低头沉思,「莫非是因为饥荒?」 「嗯?」沈予风蹙眉,「旱灾不就早就解决了吗?羌州明明都是一片歌舞昇平。」 「羌州是镇南王的地方,肯定也是第一个被朝廷接济的地方。至于其他城镇村落,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你的意思是,羌州只是沙漠中的绿洲,一块给镇南王看的遮羞布,其他地方的百姓依旧困与水火之中?」 谢礼长嘆,「怕是如此。」不过一月前的落崖村,村民虽然生活困难也不至于饿死,但是现在…… 「沈郎?」 沈予风站在一间茅屋前,低着头一动不动。谢礼走到他身边,发现他脚下有一口大锅,几根白森森的骨头静静地躺在里面。 谢礼惊唿,不自觉地抓住沈予风的手臂,「这是……人骨?」 「从大小上看,应该是婴儿的骨头。」 易子而食,谢礼只是听说过,现在才亲眼所见,心中沉重不已。「糟了,胭脂!」 胭脂弯着腰,努力地寻找河里并不存在的鱼虾蟹。她已经五天没有吃东西了,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可她不能倒下,倒了下她躺在床上的父亲怎么办? 河水浅得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出几月就会完全干涸。胭脂努力了一天,一无所获,踉踉跄跄地走上案,坐在树下休息。她很苦恼,今天又什么都带不回去,若是以前肯定要被爹爹一顿臭骂,可是现在爹爹说不定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难道她也要和村民一样,饿的饿死,还有力气的就离开落崖村去外面讨生活?但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胭脂越想脑袋越沉,上下眼皮直打架。 恍惚中,她看到一白一红两个身影远远地朝她走来…… 沈予风百无聊赖地看着谢礼一勺一勺地给胭脂餵蜜水,心想他都还没被美人餵过蜜水呢,这小丫头真是艷福不浅。见美人眉头紧锁,面露担忧,沈予风安慰道:「放心,她只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第20页 谢礼垂眼望着胭脂深陷进去的脸颊,「短短一月,她简直瘦了半个人。」 沈予风冷笑,「我看她爹倒比她好多了,见到我们还会哇哇大叫。」 「胭脂一向是个孝顺的孩子。」 沈予风不屑,「愚孝而已。不过,我也要感谢这对父女,若不是他们,阿礼又怎会如此温顺乖巧地待在我身边?」 谢礼淡笑,「沈郎这般说好似我是被逼迫才跟随你一般。」 「嗯?难道不是吗?」沈予风眼角上扬,暧昧多情,尾音都带着悠悠笑意,「莫非阿礼是自愿跟着我的?」 谢礼不语,只是脸上笑容更甚。 还需要什么答案?沈予风牵他起来,抱坐在自己怀里,笑着吻过去。 谢礼微愣,犹犹豫豫地张开了嘴。沈予风撬开他的牙齿,一手捏住对方下巴,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谢礼闭上眼,浓长的睫毛颤动得厉害,一只手颤颤巍巍地端着未来得及放下的蜜水。 胭脂一醒来,就看到如此画面,险些再次晕过去。那个被欺负得眼角含春的白衣美人竟是…… 「阿礼哥哥?」 谢礼:「!!!」 有了这么一处,谢礼简直无法直视胭脂天真无辜的大眼睛,沈予风却丝毫不觉得羞耻尴尬,一本正经地告诉胭脂他是谢礼的朋友,这次是刚好路过落崖村。 谢礼问及落崖村的近况,胭脂眼眶一红,拉着谢礼的衣袖絮絮叨叨地讲述。 情况和谢礼猜想得差不多,如今落崖村只剩下胭脂这一户人家,其他的死的死,散的散,悽惨非常。 「爹爹和我已经好多天没有吃东西,幸好阿礼哥哥救了我。唉,我爹呢?」胭脂挣扎地要下床,「他怎么样了?」 沈予风按住她,笑道:「放心,他好好的。」 第12章 胭脂方才迷迷煳煳的,现在才注意到这位和他说话的红衣男子相貌是一等一的出挑,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睛,难怪阿礼哥哥会同他做那种事情。思及刚刚看到的一幕,胭脂脸皮又开始发烫。 「胭脂,你现在感觉如何?」谢礼柔声问。 胭脂摸摸自己的肚子,讷讷道:「还是饿。」 谢礼展颜一笑,「想吃什么?」 胭脂想也不想,「面条!」 「好。」 他们带了一些干面条上路,谢礼从马车中取了一些,来到厨房准备煮上一锅。沈予风想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人洗手作羹汤,也跟了过去。结果他抱臂在一旁等了半天,谢礼却一点动作都没。 「怎么?」沈予风问。 谢礼不太好意思,「煮面是要先放面,还是先放水?」 「……」沈予风虽出身高贵,也常有独自在外,餐风露宿的情况。因此他的厨艺说不上好,做出来的东西至少能饱腹。没想到这留在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美人却连煮个面都不会,还能问出如此没常识的问题。 沈予风从背后环住谢礼的腰,亲了亲他的耳尖,「宝贝不会?那我教你便是。」 「嗯。」谢礼心里像灌了蜜水,眉角含笑,楚楚动人。仿佛他们不是在狭窄破旧的厨房里下厨,而是在花前月下,拨雨撩云。这样煮出来的面自然是……难以下咽。 沈予风一口都没吃,闻了闻就示意谢礼赶紧拿一边去。谢礼有些委屈,端给胭脂,胭脂立刻两眼发光,狼吞虎咽起来,根本就来不及感受味道。两碗下肚,才想起自己有一个嗷嗷待哺的爹。「剩下的我给爹爹送去!」 「我来。」沈予风道,「小妹妹你接着吃。」 胭脂被这一声「小妹妹」迷得找不着北,「好、好吧,多谢沈大哥。」 谢礼狐疑地看着沈予风,他知道这人绝对没有那么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后者则回给他一个恶作剧的微笑,端着面走了。 折腾半天,天已经完全黑了,此刻赶路太不现实,谢礼找了一间空房,铺上棉被,「今夜就委屈沈郎了。」 沈予风似笑非笑,「若说委屈,阿礼比我更娇贵,自然是更委屈。」 谢礼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连面都不会煮,分辩道:「我不是娇贵之人,但面对那些锅碗瓢盆竟觉得无从下手,大概失忆之前就不善此事。」 「不碍事。」沈予风脱去外衫,「宝贝只需陪我睡就好了。」 谢礼一怔,也对,他又差点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谢礼接过沈予风的外衫,发现衣袖上破了一小块,「我给你补补?」 沈予风挑眉,「你会针线?」 「胭脂教过我。」 沈予风笑了笑,「好呀。」 借着昏暗烛光,谢礼垂着眼睛,一针一线地替沈予风缝补衣服。他动作僵硬,眉头微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得沈予风暗自好笑,「阿礼真是贤惠。」 谢礼头也不抬,「沈郎困了先睡罢。」 「不,我要看着你。」 「为何?」 「因为你好看。」 谢礼弯唇,「说起好看,你自己岂不是更好看?」 沈予风摇摇头,「这不一样。」 谢礼一半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另一半在烛火的映照下若隐若现,露出线条优美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看得沈予风唿吸都烫了一些。只可惜,离秋分还有几天,他就算再有想法,也只能想想,付诸不了任何行动。沈予风把自己黏在谢礼身上的目光移开,郁闷地闭上眼。
第21页 等到了秋分,看他不把人做得三天下不了床。 次日,谢礼又煮了一大锅面,张家父女吃得津津有味,沈予风这次给面子地尝了一口,又躲得远远的。 「张峰,好吃吗?」 张峰一口面条从鼻子里喷了出来,他一阵勐咳,胭脂忙递上一杯水,缓了许久才唯唯诺诺道:「好吃,贼好吃。」他的头都快低到桌子下,根本不敢抬头直视沈予风。 谢礼用眼神询问沈予风: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沈予风假装没看见,接着道:「我说张峰,当日我们家阿礼为了救你女儿,只身返现,如今我们又救了你一命……」 张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头,「谢谢恩公,谢谢恩公!我们父女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 「爹!」 胭脂也想一起跪,被谢礼拦住,「胭脂也救过我,你们不必这样。」 「她救了你一次,你可是救了他们两次。」沈予风提醒道。 谢礼看着沈予风,眼神无奈。「你们今后有何打算?我们只能帮你们一时,不能帮你们一世。」 胭脂昨夜考虑这事考虑了大半夜,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嘴唇,道:「阿礼哥哥,沈大哥,你们还缺丫鬟吗?会抓鱼的那种!」 谢礼和沈予风面面相觑,还未发话张峰就抢着道:「对对对,让胭脂做你们的奴婢,这丫头手脚勤快,绝对……」对上沈予风冷冽的眼神,张峰知趣地把嘴闭上。 「胭脂,」沈予风温和道,「若你实在没有地方可去,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你。只是,恐怕你不愿意。」 谢礼心下瞭然,想出言阻止,可看到胭脂瘦得脱型的脸,又怎么都说不出来。如果当日自己没跟着王老二去羌州,而是留在落崖村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他现在虽然沦为他人的禁/脔,但至少是锦衣玉食,沈予风也从未为难过他,甚至还犯险救过他。 罢,就让胭脂自己决定吧。 「我愿意我愿意。」胭脂点头点得飞快,生怕沈予风改变主意,「只要能有一口饭吃,我什么都做。」 谢礼不忍,含蓄道:「胭脂现在还小。」 沈予风猜到了谢礼心中所想,含笑道:「十五岁也不小了。阿礼放心,头两年胭脂只会干一些杂活。以后,胭脂懂事之后想走便走,是不会有人强留她的。」 胭脂央求道:「阿礼哥哥,我想跟你们一起走,求求你答应罢。」 「那你爹怎么办?」 被提到名字的张峰又是一哆嗦,慌忙摆手,「不、不用管我,你们开心就好。」 「这样也算胭脂卖身给我们,一笔小钱定然少不了你的。但,」沈予风危险地眯起眼睛,「这钱该怎么用,你可明白?」 「晓得晓得!」张峰几乎要哭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的。」 沈予风轻笑,「好说。」 临行之前,父女俩在门口依依惜别,胭脂哭得直打嗝,「爹,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张峰眼睛直往沈予风处乱飘,女儿的话一点都没听进去,不时地嗯哦两声。 谢礼不满道:「这爹是怎么当的。」 「胭脂本来就不是他亲生的,是他从村里一个重病寡妇那里领养的。」 「真的?」谢礼讶然,「你怎么知道的?」 沈予风漫不经心道:「昨夜用了点小手段,他就忙不迭地告诉了我。」 「什么手段?」 「让他自以为自己中了剧毒,只要一涉赌,立刻会毒发身亡。」 谢礼长嘆一声,「沈郎你也太贪玩了。」 「我这是为胭脂好。」沈予风振振有词,「她心地善良,肯定不会放着养父不管。不解决掉这个拖油瓶,你再怎么帮胭脂都没有用。我没杀他已经算仁慈了。」 晌午时分,三人走出落崖村,车夫已经准备好上路,胭脂主动提出坐外面赶车。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谢礼又开始头晕,沈风与他十指相扣,耐心地哄着:「宝贝忍不住了就同我说,我们不着急赶路。」 谢礼强忍着不适,低声道:「沈郎抱抱我。」 沈予风心中一片柔软,将谢礼搂入怀中,心知自己是把这大美人的心摘了下来。 只是太容易了一些,难免让人觉得缺少挑战性,也显得略为无趣了。 可惜,可惜。 第13章 谢礼一路上精神萎顿,晕晕乎乎,熬了三天,一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传闻中的红灯门。 从未出过远门的胭脂站在红灯山脚下,仰头远望,目之所及是光熘熘的石岩,寸草不生,重岩叠嶂之间毫无生机。「阿礼哥哥,这山好奇怪啊!」 「确实,」谢礼磨砂着脚下细碎的砂砾,「此处气候湿热,适合多数植物生长,按理来说应是另外一片生机盎然之景。」 沈予风半真半假道:「大概是红灯门的人太可怕,连草木都不敢现身罢。」 胭脂闻言扯着谢礼的衣袖,惊恐道:「阿礼哥哥,我怕……」 谢礼无奈:「沈郎不要开这种玩笑。」 沈予风笑笑,并不多言,施施然朝山上走去,谢礼带着胭脂跟在其后。 红灯山地势险峻,好在还有阶梯可走。三人走了大半日,谢礼和胭脂均有些体力不支,终于看到了红灯门的大门。
第22页 这简直就是一个扩大般的百花楼,碧瓦朱甍,雕梁绣户,华灯错些,奢靡之气无处不在。 胭脂目瞪口呆,「阿礼哥哥,我们是在皇宫吗?」 守门的是两个媚眼如丝的小姐姐,她们看到沈予风灿烂一笑,「小师叔回来啦!」 「还带回一个大美人,桥雨怕是要伤心了。」 「别闹。」沈予风笑吟吟道,「悦明,先带他们二人下去休息,我去见门主。」 身处陌生环境,又要和心上人分开,谢礼有些不安地看向沈予风,后者看出他的心思,柔声道:「宝贝先去,我晚点来看你。」 谢礼稍下心安,一如既往地温顺:「嗯。」 「小师叔,门主正在合欢楼,可要我带你去见他?」 「嗯?他这已经开始了吗?」沈予风哂笑,「我自己去便可。」 大半年未归,门中又来了不少陌生的美人,美人们带着新奇地目光打量沈予风,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怎么没见过?」 「我刚刚听悦明姐姐叫他小师叔来着。」 「唉?难道是……」 沈予风在合欢楼前停下脚步,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呻/吟娇喘,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只见自己的唯一的师兄,红灯门的门主宫夕,正全身赤/裸地侵犯身下的女子,在他身后,另外一个有着白皙皮肤和长长捲髮的美人正卖力地讨好他。 宫夕分神抬眼看了一眼沈予风,继续干正事。倒是那位混血美人见宫夕暂时用不上自己,朝沈予风缓缓走来。 「沈郎可回来了。」美人目如星辰,一举一动都是暧昧多情。 江予风脱下外衫披在美人身上,把人拉到侧边的房间,伸出摸摸美人脖颈上的吻痕,笑道:「还没到秋分呢,门主就这么把持不住了?」 「门主的催情大法已入佳境,早在几天前就无需禁慾。沈郎和门主功力相差无几,恐怕也……」 「我这半年都在外奔波,疏忽了修炼,并无进步。」 「可惜了。」桥雨拢了拢衣衫,遮住暴露在外的胸膛,「我还想和你欢爱一番,半年不见,倒是挺想你的。」 沈予风的手逐渐向下,在桥雨腰际停留,感受着细腻皮肤带来的温热触感,「你急什么。」 屏风另一边□□正酣,耳边是缠绵浪荡的声音,桥雨不免又开始情动,他握住沈予风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轻笑:「沈郎今年的万家灯火还同我一起吗?」 沈予风反问:「你不用陪门主?」 「门主自然有其他人选,就算他选了我,沈郎只要一开口,他定会如你所愿。」 沈予风放开怀中美人,倒了杯茶递到桥雨嘴巴,「今年还是算了。」 「为何?」桥雨扬起秀眉,「以前我们明明很和谐,我的功力也大涨了数倍。难道沈郎已经有了更中意的双修对象?」 沈予风玩弄着杯沿,弯唇一笑,「算是吧。」 「哦?」桥雨不恼也不酸,好奇道:「是谁?」 「你猜。」 「不是门中之人吧?」 「聪明。」 桥雨眨眨眼,「他有我好看吗?」 沈予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桥雨,得出结论:「有。」 桥雨笑道:「那我可要见识见识。」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宫夕双修完穿上里衣从屏风另一侧走过来,明明是□□过后,他脸上依旧是一贯的盛气凌人,桀骜不驯;他身后跟着刚刚和他一起的女子,此刻这名女子已经穿戴完毕,长髮及腰,肤如凝脂,她面带微笑,举止端庄,和刚刚在宫夕身下承欢的模样判若两人。 「师兄师姐,许久不见,甚至想念。」 宫夕和顾永捻虽然是沈予风的同门师兄师姐,但年龄都比他大十岁以上,待他像是待自己的晚辈一般。这两人年近四十,却因修炼催情大法驻颜有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风华正茂,其颜如玉。 桥雨识趣地退下。顾永捻牵起沈予风的手,嘆道:「几月未见,师弟瘦了不少,但还是好看得要紧。」 「师姐确实更年轻了。」 顾永捻微笑,「你倒是嘴甜。不像你师兄,欢爱时只知埋头苦干,一句话也不说。虽是修炼,也太无趣了些。下次我可不想找你了。」 宫夕并不理会顾永捻对他的指责,问:「听说你去了西域?」 沈予风点头,「嗯。」 「去那里作甚?」宫夕微哂,「若是游山玩水,你有那个闲情逸緻不如留在门中,替我料理大小事务。」 「宫夕师弟,你可想得倒是美,予风的性子你来不了解,就没哪个地方他能待得住的。一年回来这么两三次已经算不错的了。」 「还是师姐待我好。」沈予风笑道,「不过我这次前往西域是因为听说了一桩秘闻,想去一探究竟。」 「嗯?」顾永捻来了兴趣,「什么秘闻。」 「西域的突厥王最近喜添麟儿。」 顾永捻不解,「这算是什么秘闻?堂堂一国之主,有十个八个儿子再正常不过。」 「确实,不过这位小皇子据说是突厥王最宠爱的妃子所出。而这位宠妃,」沈予风顿了顿,「是个男人。」 「这个你也信?」不像顾永捻面露惊讶,宫夕淡淡道:「男人怎么可能能生孩子?这想必是突厥王为了宠妾玩得把戏而已。」
第23页 「也不一定,」顾永捻若有所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我也是抱着和师姐一样的想法,所以深入突厥,查明真相。最后,从他们国师手中拿到了号称可以让男子生子的神药。师兄,我将此药献给你,作为万家灯火的献礼,如何?」 宫夕并不领情,「本座不需要,你自己留着罢。」 宫夕身为一门之主,俗务缠身,简单和沈予风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予风,你告诉师姐,这生子药是真是假?」顾永捻问。 沈予风挑眉,「师姐真的信了?」 顾永捻一愣,随后责怪道:「你呀,总是喜欢这些诓人的玩意儿。」 「男人自然是不可能生子的,不过我确实是拿到了那传闻中的生子药,但这药具体是什么功效,我也不清楚。」 顾永捻建议:「白雅和悦明都对这些颇有研究,你可以让他们看看。」 「我回来之前在百花楼逗留了几日,已经将此药给白眼了。」 顾永捻点点头,又道:「今年的万家灯火,你要同谁一起过?」 「到时候师姐就知道了。」 * 悦明带着谢礼和胭脂来到沈予风在红灯门的住处。院子不大,但干净整洁,远离人群,最特别之处是在院子中央一棵桂花开得正迷人,散发出悠长的香气,甜而不腻,沁人心肺。 胭脂深吸一口气,「好好闻啊,阿礼哥哥,这是什么花?」 悦明噗嗤一笑,「这都不知道?」 胭脂摇摇头,「我没见过呢。」 谢礼奇道:「红灯山上寸草不生,一点绿色都看不到,怎么在这里会有一颗桂花树?」 「山上不种花草,是红灯门创始人留下来的规矩。」悦明摘下一根花枝在收拾把玩,别有深意道,「也只有『大逆不道』的小师叔敢违背祖训,在这里种下一棵桂花树,只为博美人一笑。」 谢礼怔住了。他只是失忆,又不笨,自然知道悦明话中有话。和沈予风朝夕相处许久,谢礼也知道此人以往流连花丛,风流不羁,旧情人数不胜数,可他不愿意想这些,而是总想着沈予风对他的好。即使以前沈予风也是这么对别人的,至少现在和他一起的是自己。可听悦明这么一说,谢礼心底还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 「沈郎以前经常带人回来吗?」谢礼小心翼翼地问。 「也不是经常,你是第二个。」悦明道,「至于第一个,他一年前就死了。这颗桂花树,也是师叔为那人种下的。」 第14章 十几岁的胭脂对男男,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听得懵懵懂懂,但听到「死」这个字眼还是吓了一跳。她想起了同村那些死于饥荒的友邻,担忧道:「这里这么好,也会死人吗?他是怎么死的,饿死的吗?」 悦明压低声音,「是被折磨死的。」 谢礼和胭脂面面相觑,后者是被吓到了,但前者却反应不大。不等两人发问,悦明继续道:「一年前,小师叔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模样甚好的男子,一起过了万家灯火不说,还把人留身边,师叔自己也不往外跑了,陪着那人老老实实地待在红灯门数月,人人都道师叔接回来一位正宫娘娘,要收心了。正宫嫌弃我们红灯门无花无草,小师叔便不知道从哪里移植来这棵桂花树,细心照料。那段时间,我经常看到他们二人在这棵树下相谈甚欢。」 谢礼静静地听着,忍不住问道:「那沈郎可有救过那人,为那人和一整个帮派敌对吗?」 「啊?」悦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应该没有吧。」这人怎么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谢礼不自觉地笑了笑,「那就好。」 「这么说沈大哥不是很喜欢那个人吗?」胭脂问,「为什么那个人最后会死掉呢?」 悦明语气厌恶,「因为他是武林盟派来的奸细。」 谢礼一愣,「奸细?」 「是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悦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旧不寒而慄。「那个人的身份暴露后,小师叔很生气,非常生气,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以前大家都非常乐意和他亲近,可那段时间谁都不敢和他说一句话。门主把人交给小师叔处理,师叔带着门里的一堆秘药,带着那人离开。三天之后,小师叔独自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滴着血的人皮。」 胭脂惊叫出声,双手捂嘴,两眼发直。 「所以吶,来到红灯门千万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悦明警告二人,「不然后果说不定和那个人一样哦。」 胭脂连连点头,「放心吧悦明姐姐,我会乖乖的。」 悦明口中心狠手辣的沈予风却并没有吓到谢礼,他早在洪兴帮的时候就知道沈予风并不像表面上的温文尔雅,骨子里刻着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杀伐狠厉。不知道为什么,谢礼并不讨厌那样的沈予风,反而觉得很欣赏,甚至有些熟悉。 谢礼自言自语道:「但是,他还是没有把这棵树砍掉。」 悦明觉得谢礼有些奇怪,也没有多问,反正是小师叔带回来的人,她也管不着。「胭脂,你这身太土了,我带你去梳洗一番,顺便换件衣服吧。」 胭脂看向谢礼,见谢礼点头应允才跟着悦明走了。谢礼独自收拾好行李,略感疲惫,本想等沈予风回来,还是撑不住睡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第24页 谢礼是被食物的香味唤醒的,他睁开眼,沈予风俊美的脸放大数倍出现在他眼前,搞得他一时分不清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 「阿礼醒啦。」 「沈郎?」 「嗯,我带了一些吃的回来。阿礼饿不饿?」 谢礼见床边的桌案上摆着几道菜餚,同时也感觉到飢肠辘辘,「饿。」 沈予风笑道:「那快起来,趁热吃。」他知道谢礼这几日精神不济,胃口不好,特意命人准备了一些清淡的菜餚配上温热的小米粥。看着沈予风替自己盛起一碗粥,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谢礼却在脑海中想像这双手沾满鲜血,握着一张人皮的样子。 沈予风注意到谢礼心不在焉,问:「宝贝怎么了?」 谢礼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喝粥,「无事。」他依旧是一贯温顺乖巧的样子,就好似一只小绵羊,被欺负了也只会委屈地咩咩两声,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有谢礼自己知道,心底那莫名地不安和躁动再次涌了上来。他忍不住想,沈予风以前也唤那人称宝贝吗?杜恩华都被沈予风这么叫过,那人肯定也一样。他们二人在一起那么久,什么没说过,什么没做过。 焦虑的情绪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原本属于谢礼的性格一点一点地涌现,可谢礼并不知道。他只是在困惑自己是到底怎么了,连过去的事情都斤斤计较?他早就知道沈予风以往胡天海底地睡了不少男男女女,不是丝毫不在意么,现在在这里吃一个死人的醋算什么? 精明如沈予风一眼就看出谢礼有心事,今日他和师兄师姐重聚,心情不错,也多了几分哄美人的耐心。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在谢礼碗里,「我猜猜,我家阿礼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被门中人调戏了?告诉我是谁,我替你出气。」 谢礼反问:「这桂花糕是用院子里那棵树的桂花做的吗?」 」嗯?「沈予风嘴角轻勾,」是又如何?「 谢礼推开碗,淡淡道:「那我已经吃饱了。」 沈予风似笑非笑,「不再吃点?这桂花糕清香宜人,甜而不腻,阿礼定会喜欢。来,尝一尝。」说着,又把碗推回谢礼面前。 「不用。」谢礼站起身,难得地语气冷漠,「我累了,想休息。」 沈予风轻笑一声,声线低沉,性感至极。他哪会让美人就这么走?沈予风不由分说地将谢礼横抱起来,向床边走去。谢礼低唿一声,却是没有挣扎,反而伸出双手搂住沈予风的脖子。 沈予风将怀中之人放在床上,随后欺身压了过去,谢礼被他禁锢在身下,无法动弹,只能撇过头不去看他。 「阿礼,告诉我,是不是悦明和你说了什么?」 谢礼:「明知故问。」 沈予风捏住谢礼的下巴,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阿礼这是吃醋了?」 谢礼垂眸不语。 「是不是我最近太宠你,宠得你也和女子一样,变得如此小家子气。」 谢礼身体一僵——沈予风是开始嫌弃他了吗?也对,沈予风要的应该是一个听话乖巧,不给他添任何麻烦的枕边人,自己的这番作为确实是越界了。 「我错了。」谢礼低声道。 「阿礼怎么会错呢?」沈予风反而笑了起来,「若是一味地满足我,服从我,倒显得更无趣。这样的阿礼,我也很喜欢。」 谢礼愣愣地盯住他看,眼中情潮流转,心头更是一阵暖意。 「至于悦明和你说的那些,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只要阿礼不背叛我,我定会护你周全。」 谢礼想了想,道:「所以沈郎的底线是这个吗?」 「是。」沈予风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严肃,「我此生最恨遭人背叛。」 「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吗?」 「这不重要。」沈予风不愿多谈此事,短暂的沉默后他又恢復了平日的言笑晏晏,「好了阿礼,真的吃饱了?你刚刚只吃了一点点。」 「沈郎陪我,我便再吃一些。」 沈予风满意点头,「我家阿礼也会撒娇了呢。」 谢礼又喝了小半碗粥,才发觉胭脂从跟着悦明走后就没回来,便问:「胭脂呢?」 「阿礼无须如此关心那丫头,你不能一直陪着她,留在红灯门也是她自己的决定。」沈予风道,「悦明会教她规矩,也会照看她的。」 「好。」 第15章 临近万家灯火,许多平日不在山上的弟子陆续赶回来,红灯门里越来越热闹。只是这些热闹和谢礼无甚关系,他终日待在小院之中,沈予风若在他就陪着他;若不在,谢礼很多时候都坐在窗边看书,看着看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庭院中的桂花树上,渐渐地出神。 也不知道悦明和胭脂说了什么,第二天开始胭脂就跟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师父叫得欢乐。胭脂被打扮一番,但她肤色过黑,皮肤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失去了少女本该有的弹性,即使换上了红灯门侍女粉白的衣裳,也没有其他人飘飘欲仙的感觉,依旧土气十足。沈予风打趣道:「这样也挺好,至少在这里没有人打她的主意了。」 离万家灯火还剩最后一天,门中所有屋子的房檐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屋内也添了几盏长灯。胭脂在厨房忙活了半天,终于得空,便揣着偷来的两个桃子熘回去看谢礼。她站在门口,正欲出声,却看到谢礼站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桂花树,神情晦暗不明,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忽然,谢礼重重地把书甩在地上,闭上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第25页 胭脂吓了一跳,忙过去扶住谢礼。「阿礼哥哥,你怎么啦!阿礼哥哥?」 谢礼的唿吸渐渐平缓,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是深谭般地平静。他扯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生气。」 胭脂不解,担忧道:「哥哥在气什么?是不是胭脂做错了什么?」 谢礼摸摸她的头,「不关你的事,是我失态了。」 单纯的好处就是谢礼说什么,胭脂就相信什么。她拿出桃子,试探道:「要不要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该吃甜甜的东西。」 「谢谢胭脂。」谢礼笑道,「我们一起吃。」 胭脂啃桃子啃正欢乐,听到谢礼问:「胭脂,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唉?」胭脂擦擦嘴,随口道:「阿礼哥哥是个好人。」 「好人?」 胭脂诚恳道:「对啊,要不然也不会救我和我爹呀。而且,阿礼哥哥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 温柔吗?为什么谢礼总有种感觉,他不该是这样的人。温温柔柔,连说话都轻声细语,这不是他,却是沈予风喜欢的样子。 见谢礼还是郁郁寡欢,胭脂提议道:「阿礼哥哥是不是太闷了?离这不远处有一个池塘,里面养了很多好看的鱼,我们去看看?」 沈予风这几日都很忙,两人只能晚上的时候见上一面,谢礼的心情越发暴躁,表面上却若无其事,他也知道这样闷下去不是什么好方法,便道:「好,走吧。」 * 宫夕正和沈予风坐在池边的凉亭上喝茶闲聊。 「这次预备待多久?」宫夕问。 沈予风放下手中的茶盏,「看情况。」 宫夕眯起了眼睛,「予风,你也不是十几岁的孩子,做事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如果没什么其他事,就在门中多留几天,顺便帮本座处理门中事物。」 「……」沈予风知道自家师兄本来也是一个不爱被束缚,放荡不羁的个性。他天资,头脑,武功各种方面都很出色,同他一样出色的小师弟又是南疆的世子,如果真的成了掌门人,估计南疆王会直接带兵来把红灯门剷平。所以即使宫夕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接下师尊的衣钵,从此后半生就被困在山上,偶尔出个远门,也要被门中的长老念叨大半天。整日里除了练功,就是听后辈汇报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还要堤防江湖上一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侠士上山找麻烦,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他喜欢的。因此他看着逍遥自在的沈予风,总是想把一些事情推给他去做。 沈予风自然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师兄,我每年回红灯门几次,一住就是小半月,说实话我回家都没这么勤快,你还不满意?」 宫夕讥讽一笑,「无所谓,你且再过几天快活日子,等你以后成了南疆王,事情只会比本座多。」 沈予风一想到这个就头疼,「师兄快别说这个。对了,我听说临王殿下前不久到了南疆。怎么,他没来找你吗?」 「没有,」宫夕勾勾嘴角,「不过应该快了。」 谢玄文堂堂天潢贵胄是怎么和宫夕这样的魔教中人勾结在一起,知道答案的人除了他们二人只有顾永捻。沈予风曾经问过她,得到的答案是:「他们的关系我也说不清。不过你可以把你师兄想像成皇宫里不受宠的妃子,困在冷宫不能出去,唯一的指望就一年有那么几天,谢玄文会千里迢迢跑来临幸他。」 一名侍女走上前来,向二人禀告:「门主,沈长老,白公子回来了。」 宫夕点点头,「让他进来。」 白雅带着秋桐从羌州匆匆赶到红灯门,连口水都没来记得喝就来拜见宫夕,「师尊。」他顿了顿,看到沈予风故作严肃地看向自己,又满不情愿地补充了一句:「师叔。」沈予风明明比自己年龄还小,虽然武功不错,性子却太放荡,白雅和他共事过几次,实在无法把他当成一个前辈看。这「师叔」,是能不叫便不叫。 白雅练武的根基只能说一般,但对药理方面极具天赋。很多时候,红灯门能下毒就不会硬碰硬,他们不需要什么侠之大器,光明正大,只要最快地解决问题。宫夕能把百花楼交给白雅打理,证明他非常看中这个弟子。 「最近羌州可太平?」 白雅道:「回师尊,近日羌州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如今摄政王不是在找什么绝色美人么,给出的奖励颇为丰厚,惹得众人眼红。不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江湖人士都在拼了命地去找那位美人,有些人甚至想从百花楼买一个小倌送过去碰碰运气。还有……」白雅停住,暗自打量宫夕的脸色。 「还有什么?」 沈予风笑道:「我想白雅是想告诉师兄,谢玄文已经住进了南疆王府,找人之事也是他在住持吧?」 白雅瞪了江予风一眼,「确实是这样。」 「知道了。若无其他事,你先下去休息罢。」 「是,师尊。」 「慢着。」沈予风叫住转身欲走的白雅,「上次我从西域带回来的药,你研究得如何了?」 「你说那传闻可以令男子生子的药?那药的成分很是复杂,有不少我都没有见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白雅狡黠一笑,「除了埋头苦学,我还有另一个法子。」 宫夕随口道:「需要以人试药?上次那些不自量力跑来闹腾的侠士还关在地牢里,你要便拿去。」
第26页 「不用了,师尊。我早就开始了这次试验。」 沈予风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个人是谁?」 白雅惊讶道:「我没和师叔说么?」 沈予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面色一冷,「是谢礼。」 「谢礼是谁?」 「回师尊,这人是师叔的新宠,师叔不是还把人带回来了吗?」 「哦?」一直心不在焉的宫夕总算认真了起来,他看向沈予风,道:「你又带人回来了?」 短短几句话之间,沈予风又恢復了一开始的谈笑风生,「怎么,难道我不能带人回来?」 宫夕意味深长道:「没有,本座只是好奇,师弟会带什么人回来。」上次被沈予风带来的美人,宫夕能看出来自己师弟是真的上心了,只可惜…… 「一个出众又听话的美人而已。」沈予风回答得满不在乎,「师兄若是感兴趣,我献给师兄也无妨。」 宫夕眉梢微抬,「此话当真?」 「自然,我怎么敢哄师兄呢?」 「那甚好。」宫夕嘴角牵起一点弧度,「我等会就命人去把那位美人接来。本座现在也开始好奇,那西域秘药,到底是个什么效果。」 沈予风端起茶盏,淡然一笑,「全听师兄的。」 第16章 谢礼站在池边的座假山后,透过石间的缝隙远远地朝凉亭看去,目光始终落在那抹绯红色的身影上。 来陪他散心的胭脂趁着四周无人,拿出偷来的圆圆小小的桃子,随便擦了擦就放入口中,结果被酸得眉头都拧巴在一起,「啊,酸死人了!」 谢礼转身看她,小姑娘明明五官都酸到变形,却还是囫囵吞枣地把整个桃子都咽了下去。谢礼不解,「这么酸还要吃?」 胭脂一脸认真,「浪费食物是会下地狱的。」 想起不久前在饥荒中丧生的落崖村村名,谢礼心下瞭然,安慰地摸摸胭脂的头,没想到后者却一扭身躲开,「阿礼哥哥,男女授受不亲!」 谢礼一愣,笑道:「这是谁教你的」 胭脂耳根微微发红,「是师父。她告诉我男人是不可以碰我的,我得躲开。」 想必是沈予风曾经嘱咐过悦明胭脂的特殊情况,悦明才如此教导她。看来红灯门的人也不全是荒/淫之人,以后胭脂留在这里谢礼也无须过于担心。 看着已及自己胸口的少女,谢礼嘆道:「我们家胭脂也长大了。」胭脂的未来已有定数,那他自己的呢?他现在所有的心绪都被沈予风占领,很少去思考这个问题,现在一想,只觉得茫然无措。 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也不记得原本的身份,失忆后到现在短短几个月,陪伴他最久的就是沈予风,他是他全部的依靠。一开始只是屈服于命运,可他在朝夕相处之间似乎真的喜欢上了沈予风。但沈予风呢?他对自己很好,他对别人也一样,自己和以前陪伴在他身边的美人并无不同。 好不甘心啊。 谢礼没想到自己骨子里原来是这般要强。他再次向凉亭望去,沈予风一行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凉亭内空无一人。 谢礼一阵失落,「胭脂,我们回去罢。」 胭脂挠挠头,不大好意思道:「阿礼哥哥,这时辰我该去找师父了,她最近在教我认字呢。」 谢礼点点头,「去罢。」 「那我晚点再来找你!」胭脂快活道,」给你带甜甜,大大的桃子!「 胭脂离开后,谢礼独自一人往住处走去,不料这红灯门实在太大,其中道路曲折,谢礼绕来绕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陌生的院落之前,从里面传来一阵奇异的香味,应该是不常见的薰香,伴随着像是小铃铛发出的叮叮噹噹之声。 谢礼不由地皱起眉头,此味此声竟让他觉得万分熟悉,不受控制地,他朝院子缓缓走去。抬腿跨过门槛,一个身着淡紫色异国服饰,身段妖娆的男子背对着谢礼,褐色的捲髮垂在腰间,手腕和脚腕上都带着精緻小巧的铃铛,一举一动都会发出悦耳的铃声。 「谁?」听到谢礼的脚步声,那人转过身,在看到谢礼的瞬间,瞳孔蓦然变大,精緻的五官狠狠地抽了一下,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勉强维持住站姿。 桥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王爷?!」 谢礼转过身,身后空无一人,困惑道:「你是在叫我?」 这声音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只是少了几分冷慑,多了几分温和。桥雨心神大动,单膝跪地,看着谢礼白色衣衫的下巴,眼眶湿润,「属下、属下参见王爷!」 「公子,你怕是认错人了。」异国大美人就这样跪在自己面前,谢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弯下腰道:「公子快起来罢。」 桥雨抬起眸子,过于深邃的眼睛噙着泪水,带着敬畏和爱慕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礼,「王爷已经不记得桥雨了吗?」 谢礼摇摇头,「你是谁?」他心下一动,「莫非你认识我?」 桥雨愣愣地看着谢礼。 「你起来说罢。」 桥雨默默地站起身,不小心趔趄了下,谢礼伸出手想去搀扶,桥雨却连连后退几步,盯着谢礼僵在半空中的手。 眼前人半天不出声,谢礼犹豫又犹豫,道:「这位公子……」 「谢公子,原来你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第27页 谢礼转过身,许久不见的秋桐笑盈盈地朝两人走来,「我还担心你在红灯门不习惯,没想到这么快就交上了朋友。」秋桐看看谢礼,又看看桥雨。 桥雨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秋桐?看来白雅也回来了。」 「嗯,我也公子今天一同到的。你们在聊什么呢?」 桥雨飞快地看了谢礼一眼,淡淡道:「随便聊聊而已。」 「那若没其他的事情,谢公子麻烦先跟我走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比起奇奇怪怪的异国美人,谢礼自然是更亲近早就相熟的秋桐,点头道:「走吧。」 桥雨看着谢礼离去的背影,恍如置身梦中,心底泛起酸涩又柔软的痛苦,夜夜入梦的回忆再次淹没了他。 那时的他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年纪,被一群面无表情的陌生人从西域带来中原,献给大楚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那宰相五十岁的高龄,却对漂亮的小男孩情有独钟,相貌独特的异国小男孩尤其对他胃口。桥雨每天都仿佛置身于噩梦之中,生不如死。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从噩梦中醒来。 一大批皇城禁军冲进宰相府,兵荒马乱之中,他被人从柴房里拖出来,扔在院子里。他蜷缩着身子,低着头,小声地啜泣着。 骚乱里他听见一个略低而清冷的声音在说:「这是谁?」 「回王爷,这孩子应该是那奸贼的禁/脔。」 那个声音又道:「抬头。」 不等他反应,一只粗糙地手粗暴地抓住他的头髮,逼迫他抬起头。 谢玄礼一身华服,眉目如画,笔直修长地站在他面前。深潭般地眼睛冷淡地扫过他,「你叫什么名字?」 第17章 谢礼和秋桐一起离开桥雨的院子。秋桐好奇道:「你怎么和他这么熟稔?」 谢礼有些心不在焉,「我应该不认识他。」 「应该?」 「他是何许人?」谢礼问。 「他叫桥雨,两年前来到红灯门,除了相貌特殊之外和其他弟子并无不同。不过,他很受门主的信任和宠爱。毕竟即使是在红灯门,西域美人也难得一见。桥雨八面玲珑,头脑聪慧,不仅仅是门主,」秋桐顿了顿,用余光瞟了一眼谢礼,漫不经心道:「沈公子也很喜欢他。」 谢礼衣袖下的手慢慢攥紧,表面上却若无其事,甚至贊同地点点头,「桥雨的确是惊为天人。」 「我看你更胜一筹。」秋桐见状稍下心安,看来谢礼还没有对沈予风太上心,这样即使将来发生什么,他也不至于过于伤心。 「对了,」谢礼道,「你刚刚说有东西要给我,什么东西?」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秋桐低头接下腰间的一个香囊,从中掏出一块带着兰花清香的玉佩,「这是我从王老二那处寻来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谢礼接过玉佩,掌心冰冷一片,心里却漫起暖意。他只是在离开百花楼前随口拜託了秋桐,没想到她真的替他把玉佩找回,并且亲手交给了他。 「秋桐,万分感谢。」谢礼真诚道。 秋桐笑了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件事情……」 秋桐明白谢礼的担忧,摆摆手,道:「你放心,我没有告诉其他人。」她很清楚,沈予风若是想要帮谢礼找回身份早就会有所行动,这么久了,他却提都未曾提过。他根本就不在意谢礼到底是谁,只不过是喜爱美人的一张皮囊罢了。 两人在分叉路口分别,谢礼回到沈予风的住处,还没进门就听到胭脂和悦明似乎正在争吵着什么。胭脂一向很喜爱她这个师父,两人怎么会突然吵起来?谢礼带着疑问走进去,胭脂一看到他就朝他跑来,抓住他的衣袖,声音都带着哭腔,「阿礼哥哥,我们不要待在这里了!我们回落崖村好不好?」 悦明在一旁冷笑道:「你以为红灯门是什么地方,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礼蹙眉,柔声问胭脂,「先别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胭脂抹了一把眼泪,「师父她要把你带走!让你去陪门主过那个什么节……」 谢礼耳边一嗡,「你说什么?」 「沈师叔把你献给门主了,你再住在这里也不方便。」悦明不耐烦道,「侍寝门主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你还有一堆事情要准备,快跟我走吧,莫要耽误时间。」 谢礼喃喃道:「你刚刚说,是沈郎他……」 「没错,是沈师叔亲口应允的。」 仿佛有一枚□□在谢礼心头炸开,痛得他几乎无法站稳。他想了许久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他对沈予风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宠物。高兴的时候给他吃几颗糖,不高兴时就可以把他远远扔开,等到玩腻了,还可以转送给他人。他甚至不如院子里这一颗桂花树,至少这颗树,沈予风不会赶走,也赶不走。 胭脂被谢礼惨白的脸色吓得眼泪都憋了回去,「阿礼哥哥阿礼哥哥,你怎么了!阿礼哥哥你不要吓我……」 谢礼强稳住心神,「沈予风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见是不可能见的了。」悦明道,「红灯门来了一位贵客,沈师叔顾师伯他们都和门主一起待客呢。」 谢礼闭了闭眼睛,不再挣扎,」好,我跟你走。「 胭脂急道:「阿礼哥哥不要!」
第28页 悦明瞪着她,「小丫头再不闭嘴,为师就把你逐出师门。」 谢礼向胭脂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胭脂放心。我不会有事。」不过就是换了另一个人替代沈予风,做他原本要做的事情,又能如何?至少……至少不会死掉。 谢礼被带到了另一处院落,几个清秀白皙的少年替他沐浴更衣,整个过程他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似乎失去了灵魂,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当少年们要在他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抹上药膏时,谢礼无法忍受这点,赤/裸着身体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垂着长长的睫毛,沉默地抗拒着。 那模样实在是悽惨,少年不忍强迫他,只好向悦明禀告。悦明无奈道:「随他去吧,反正到时候伤了身子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夜幕降临,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红灯门人翘首以盼的万家灯火终于要到了。所有的大红灯笼都被点亮,在秋风和酒味中摇曳。从山下看,整个红灯门就像被星火点亮的夜空,诡异而妖娆。 宫夕在正厅大摆宴席,在场人个个都是出挑的美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不过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只要修炼了催情大法的弟子都已禁慾半年之久,他们更期待的是宴席结束之后的双修。大部分人早早就找好了双修的对象,还有一些尚无目标,这一个时辰即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宫夕作为一门门主,正居高位,他的左边是大气端庄的顾永捻,而右边却有两人——沈予风和当今皇叔临王谢玄文。 说起来,沈予风也算是皇亲国戚,只是他甚少进京,和谢玄文也只是有几面之缘。 谢玄文长相阴柔,少了几分男子气概,话也不多。沈予风替他倒了杯酒,笑道:「说起来我和王爷在红灯门见的次数倒比在皇宫还要多。不知道我那姐姐和小外甥近来可好?」 敢这么叫当今天子的人除了摄政王估计也只有这位南疆小世子了。回想了一下正在减肥每天哭唧唧的小皇帝和忙于政事日渐憔悴的太后,谢玄文微微抿了口酒,「尚可。」 「听闻王爷此次前来是为了替摄政王寻一个遗落民间的美人,可有此事?」 谢玄文迟疑了片刻,「嗯。」 沈予风不再说话,脸上却是欲言又止,若有所思。谢玄文忍不住道:「世子请有话直说。」 沈予风淡淡一笑,「无事。只是摄政王如此耽于美色,让我有几分意外罢了。我在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谢玄文在心里暗自嘆气。谢玄礼失踪几月,满朝文武不再相信「摄政王正卧床养病」的理由,有人甚至怀疑太后想要夺权,软禁了摄政王。太后每次上朝都和上战场一般,面对大臣的质疑和猜忌,险些就要撑不住,她曾经向谢玄文和谢玄礼「哭诉」,每次下朝她的白头髮就要多一根。 几日前,谢玄文接到了从京城传来的太后懿旨:再找不到摄政王,你也不必回来了。 本应该好好干正事,可一到南疆,谢玄文还是抽时间赶到了红灯门,这送上门来的姿态真是不好看。 不过这些年,他早已习惯。 谢玄文转头看了一眼宫夕,后者正好也在看着他。 「你们在聊什么?」宫夕似笑非笑道,「聊得这么开心。」 谢玄文淡淡道:「没什么。」 「师兄可是吃味了?」沈予风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入谢玄文碗碟之中,「这大可不必,反正师兄今夜另有佳人相伴,不如把王爷让给我?我发誓,我就和王爷聊聊天,什么都不做。」 谢玄文眼眸一沉,对宫夕道:「你今晚有人?」 在一旁看好戏的顾永捻笑道:「王爷这话说的,自从催情大法的禁锢解除,师弟哪个晚上没有人?」 谢玄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勉强一笑,「也对,是本王疏忽了。」 宫夕看向沈予风,倒也不恼,反而弯唇一笑,「师弟难道无人相陪?我让桥雨陪你,如何?」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正在神游的桥雨脸色一动,忙站起身,「回门主,桥雨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太方便。」 「哦?如此,本座只好再送一人给师弟了。」 宫夕的声音带着悠悠笑意,却让沈予风有种不祥的预感,「师弟可别拿一般美人敷衍我。」 宫夕意味深长:「不算绝色,但本座猜你一定喜欢。」 「说到绝色,我听闻皇室一族个个都是俊美非凡,尤其是摄政王。」顾永捻道,「临王已如此仪表堂堂,难道摄政王更胜一筹?不知道红灯门有无人可及?」 「皇兄确实好看。」谢玄文说着,还看了一眼沈予风。 沈予风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年少时的那桩糗事,有些郁闷。但他更在意的是,宫夕纠结给他准备了什么人。 谢玄文在这,宫夕肯定没有精力去宠幸谢礼。沈予风也不着急去找谢礼解释,宴席结束后,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催情大法的禁锢慢慢在解除,他全身渐渐燥热起来,某种熟悉的冲动在他下身游走。 沈予风推开房门,从他的床帏内传来一阵呜咽声,这大概就是宫夕送他的「礼物」。 掀起床帘,对上一双熟悉的桃花眼,沈予风不自觉后退一步,胸口控制不住地气血翻腾,「是你……」 第18章
第29页 床上的人只穿了一件轻薄的外衫,里面什么都没穿。他肤色苍白,相貌不说好看,甚至有几分丑陋,只有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煞是诱人。胸前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虽然早已癒合,却也能看出当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景象。 沈予风喉间发涩,克制住摸一摸那些伤痕的想法,「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眨眨眼,呜呜地叫唤着。 沈予风弯下腰解开那人的穴道,冷冷道:「说罢。」 那人缓缓地坐起身,不敢去看沈予风的眼睛,沉默半天才道:「沈……沈公子。」 「燕啼萧,」沈予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你不好好做你的武林盟少盟主,到红灯门是嫌日子过得太快活了来找死么?」 燕啼萧嘴唇颤动着,「当日你没有杀我,我……我想现在你也不会动手。」 「当日我不过是看在燕少盟主为了拿到红灯门的地图不惜向我自荐枕席的份上,饶你一条狗命,」沈予风讥笑道,「少盟主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我对你念念不忘。」 「不敢……我这次上山,是有一事相求,还望沈公子……」 沈予风瞳孔微缩,「你可清楚你在说什么?」 燕啼萧抿了抿嘴唇,动作迟钝地下了床,直接跪在沈予风面前,「沈公子,看在你我的几分旧情上,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妻儿!」 沈予风已明白了大半。看来燕啼萧是主动上山来寻他。宫夕何等聪明,一下便知晓他当时没有要了燕啼萧性命,只是扒了那让自己神魂颠倒的脸皮而已。 沈予风对燕啼萧到底还有没有旧情,宫夕自己也拿不准,便把人给绑了,点了穴送到沈予风房内,让他自己看着办。 见沈予风半天无甚反应,燕啼萧跪着挪到他脚边,抱住他的小腿,急道:「沈公子,贱内已有身孕六月,半个月前身中奇毒,昏迷数日,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只有薛神医说要解此毒,必须以西域秘药『长相思』入人血餵之。听闻沈公子不久前得到此药,我愿一命相换!」 「滚。」沈予风一脚踹开燕啼萧,一脸嫌弃,「取你的命,我怕脏了我的手。」 燕啼萧仍不死心,红着眼道:「那沈公子想要如何?只要把药给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能做什么?」体内汹涌的情/欲一波一波地袭来,沈予风不争气地想起了去年两人缠绵云雨的景象,烦躁道:「你这副样子,上你我都嫌噁心。」 「沈公子……沈郎!」燕啼萧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当日是我对不起你,可我有什么办法?!我爹以我娘的性命要挟,我不想骗你的……你对我那么好,我也是真心喜欢过你的…… 「喜欢」二字就像一把利剑狠狠地刺进了沈予风的心。他一脚把燕啼萧踹倒在地上,狠狠地踩着他的胸口,「燕啼萧,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这两个字!」 眼泪从燕啼萧眼中缓缓流出,他目光呆滞,不知道是对沈予风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她和孩子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强烈,沈予风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懒得再和这废人说话,把人直接打晕扔在地上,迫不及待地离开。 * 谢礼本以为今夜肯定少不了一番羞辱,早已心如死灰。没想到整个晚上都未曾有人来找他。红灯门的弟子都去参加宴席,谢礼独自待在屋里,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这对于谢礼来说无疑是求之不得的。 他坐在窗边,手里握着那枚刻着「礼」的玉佩,呆呆出了神。 忽然,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谢礼吃了一惊,「胭脂?」 「是我。」那人走到窗边,月光衬着他的皮肤奶白如玉,「王……谢公子。」 「桥雨?」 桥雨期期艾艾地望着谢礼,「嗯。」他已打听到谢礼的身份,得知他是沈予风带回来的美人,心中无数个疑问。 谢礼就是他的王爷,桥雨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只是摄政王不在京城,反而记忆全无出现在红灯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桥雨的目光落在谢礼手中的玉佩上,惊道:「这是……」 「你认识这块玉佩?」谢礼问。 他怎么会不认识?当今的三位王爷和先帝都有这样一块玉佩,只是上面刻的名字不同。桥雨虽然没什么机会见到摄政王,但这玉佩他还是知道的。 「桥雨,我失忆了。」谢礼坦然道,「如果你以前认识我,麻烦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谢礼点点头。 其实桥雨早就确认了这一点。他家王爷何时曾这样温和有礼地对他说过话?平时对人都是冷着一张脸,逼得人退避三舍。如果是王爷以前的性子,沈予风敢打他的主意,估计会被直接从山上丢下去。可就是这样的谢玄礼,让桥雨见他第一眼就栽进了他眼里的深潭中,到现在也没爬出来。 他呆呆地看着谢礼,怎么也看不够。一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果王爷不再是王爷,如果王爷以后只属于他一个人…… 「桥雨?」 桥雨定了定神,心脏剧烈跳动着,「谢公子,我和你何止是认识,我是你……尚未过门的妻子。」 谢礼皱起眉,「你说什么?」 桥雨也被自己的痴心妄想吓了一跳,他也知道此事一旦败露谢玄礼会毫不留情地取他性命,可他已无路可退。「谢郎,我……」桥雨突然顿住了,面露警惕,留下一句「我改日再来找你」便翻身而出。
第30页 几乎在下一刻,院门被推开,沈予风的一袭红衣比平日更显旖旎多情,风情入骨。他扫了一眼刚刚桥雨所在的位置,又看向谢礼,笑道:「阿礼,我来接你了。」 四目相对,谢礼如鲠在喉,「沈郎。」 沈予风走进屋里,拉起谢礼的手,「宝贝可被吓到了?可在怨我?」 谢礼撇过头去,「不敢。」 「你如此便是生气了。」沈予风本来就□□焚身,刚刚又被燕啼萧激起一身怒火,他的耐心一点一点地再耗尽,恨不得直接把眼前人衣服拔光,压在身下狠狠侵/犯,但这样未免太过粗暴,会伤到谢礼不说,万一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可就不好了。 谢礼漠然地摇摇头,「我不生气,我只是……失望。」 对上谢礼失去神采的双眸沈予风心中一沉,解释道:「我自然是知道师兄他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才答应将你赠予给他,我怎么捨得让别人碰你呢?」 「我只想问沈郎一个问题。」 「你问。」 「你既然不想,又为何答应?」 一向能言善辩的沈予风竟然不知如何回答,嘆了口气,「阿礼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谢礼淡淡一笑,「说吧,不用担心会伤到我。」他很清楚他在沈予风心中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只想听沈予风亲口说出来。 「师兄拿我以前宠错人的事情警告我,我为了像他证明这次并不是他担心的一样,所以……」沈予风说不下去了,谢礼脸上的表情让他的心有那么一丝丝的钝痛,但马上又被请/欲淹没,一起消失的还有他所剩无几的耐心和自制力,「我说了,你还满意?」 谢礼不答,只是看着他,眼里一片阴霾,毫无温度。 沈予风慢慢走近谢礼,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谢礼的侧脸,眯起来的眼睛艷丽而邪性,神情也不復以往的暧昧多情,显得张狂和暴躁。「怎么,不说话?」 这样的沈予风对谢礼来说太陌生,不由地后退一步,躲开沈予风的触碰,「我无话可说。」沈予风从来没有给过他什么承诺,他爱错了人,痴心错付,是他自己的事情,和他人无关。他认了。 谢礼抗拒的举动彻底点燃了沈予风,他的唿吸都变得滚烫,直接把谢礼压制住,捏开下巴,几乎是有些暴力地亲吻。 谢礼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要挣扎。沈予风舔了舔他的耳垂,轻笑一声,低语道:「我待宝贝稍微好些,宝贝居然当了真,甚至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谢礼整个人瞬间僵住,再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沈予风把人横抱起,丢在床上,俯身压了上去,「宝贝张开腿,我不会弄疼你的。」 第19章 按照惯例,万家灯火过后的第一天,很多人都是下不了床的,桥雨前两年都陪着那些修炼了催情大法的人过节,今年因为谢礼的到来例了外。 昨夜他翻出谢礼所在的院子没有立刻离开,他躲在门前的隐蔽处,一直观察着院子里动静。沈予风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想到谢礼是由他带回来的,桥雨心里咯噔一下,脸色难看至极,又是愤怒,又是震惊。 沈予风他怎么敢——那可是高高在上,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啊!就像是一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打他注意的人还没接近就会被他冻死在山脚下。桥雨自己虽然也对谢玄礼心存爱慕,甚至想借着失忆之事独享他一段时间,即使以后谢玄礼恢復记忆盛怒之下要将他处死,他也无怨无悔。被他这样放在心尖上的王爷,在沈予风眼中却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美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桥雨死死地攥紧拳头,双眼通红。他一定要带王爷走,也一定不会放过沈予风! 桥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逐渐平静下来。谢玄礼麾下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和专才,他也不例外。他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别说是江予风,连悦明都不一定打得过,一切都得从长计议。 离天亮尚早,沈予风睁开眼,短暂地失神后,他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枕边人。 被折腾了一晚上的谢礼蹙着眉头,双目紧闭,嘴唇惨败,脖颈上满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沈予风感觉到床上一片黏腻,掀开被子,看到谢礼身下的夹杂着血丝的白浊,脸色一顿。 昨夜他久旱逢甘霖,在温暖湿热的温柔乡里渐渐失去了控制,最后还是把人给伤着了。沈予风在床上一向自持有度,即使是为了修习催情大法与人双修,也会尽量让对方感受到情/事本该有的欢愉。他回想起昨夜谢礼在自己身下的样子,初尝情/欲的美人一开始敏感而矜持,咬着牙忍受着身体撕裂般的痛楚,把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了,沈予风哄了许久他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仿佛对他来说,那不是在欢爱,而是在受刑。 后来,身体上强烈的感觉带走了谢礼的理智和倔强。沈予风看着洁白如玉的大美人渐渐绽放,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呜咽起来,情动时还主动伸出双手要抱,一遍一遍地叫他「沈郎」。 思至此,沈予风摸了摸谢礼鼻樑,不要脸道:「这可怪不得我,是宝贝太诱人了。」 谢礼依旧沉睡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沈予风放轻动作下了床,穿好衣服唤来几个少年料理事后。 「你们打些热水来,替他擦干身子,再换一身衣裳。」沈予风看到谢礼唇上昨夜自己咬出来的伤痕,突然有些不忍,「算了,我亲自来罢。」
第31页 「是,」少年恭敬道,「还有沈师叔,悦明姐姐托我来问一句,您房里的那位如何处理?」 沈予风正用一块帕子替谢礼擦脸,闻言淡淡道:「随便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每天送两顿饭过去别让人饿死就行。」 谢礼一醒来,坐在一边看书的沈予风就察觉到了,他迅速走到床边,柔声道:「阿礼醒了,感觉如何?」 谢礼愣愣的,好半天才张开嘴,吐出一个「疼」字。大概是昨夜叫得太久,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又让沈予风的愧疚和自责增加了些许。 「是为夫的错,昨夜不该折腾你那么久。」 「……」谢礼整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比平时迟钝了不少。他在沈予风的搀扶坐起身,牵扯到隐秘部位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 沈予风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安慰道:「我已经给你上了药,过两天就不会再疼,阿礼这两天辛苦了。」 上药?上什么药?在哪里上药?谁上的药? 看着面前一脸坦然的沈予风,谢礼一句都问不出口。「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给你上了药……」 「不,」谢礼打断他,「上一句。」 「哦,」沈予风恍然一笑,「我说,是为夫的错。」 谢礼静静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眸幽深似水,似乎要把他溺毙。 沈予风心头一跳,语气却还是一贯的轻佻暧昧,「阿礼,你我有了肌肤之亲,如果你是女子,便可唤我一声『夫君』了。」 谢礼并没有像以往被沈予风调戏后的无奈又羞涩,他面无表情道:「若是这样,沈公子岂不是有无数个夫人?」 「……」沈予风被反驳的无话可说,干笑几声,「自然不是。」 「我有些累了,」谢礼疲倦地闭上双眼,「沈公子请回罢。」 看着谢礼冷淡的侧脸,沈予风心知美人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一时半会恐怕哄不好。经验丰富的他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缓一缓再来哄才能事半功倍。 「好,阿礼先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谢礼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沈予风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走出房,关上了房门,一转身就看到怒气沖沖的胭脂。 「沈大哥,你究竟对阿礼哥哥做了什么!」 沈予风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拉着胭脂走到一边,「你阿礼哥哥不舒服,你小声一点。」 胭脂瞪着他,「他为什么不舒服?还不是你弄的!」 沈予风无奈:「这些都是谁教你的?罢,你留在这里照顾阿礼,他心情不好,你多陪他说说话。」 「明明是你招惹了他,为什么不是你陪?!」 「因为他不想见到我。」沈予风双手一摊,示意自己也没有办法,「你先去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等阿礼睡醒让他多吃一点。」 「那你呢?」 「我?」沈予风笑笑,「我很忙。」 胭脂本来对这位俊美的红衣哥哥很有好感,可她最喜欢的阿礼哥哥被他欺负了,这人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得她嚷嚷道:「我让阿礼哥哥以后不要理你了!」 沈予风本以为谢礼只是□□劳过度,休息几日便可,没有过多在意,他更多地是在苦恼。秋分过后,正是双休的要紧时候,而谢礼那个样子显然是不能继续和他双修,难道他要再找一个人么?这对原来的沈予风来说只是一件小事,可当他想起昨夜谢礼在他身下从隐忍到放弃,最后像溺水之人抱着浮木一样抱着自己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他不禁无奈望天——他也不想的。 * 沈予风正独自发着愁,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转身一看,原来是顾永捻。被滋润了一夜的顾永捻脸色潮红,起色很好,看起来竟有几分少女的味道。 沈予风调笑道:「师姐昨夜过得可好?」 顾永捻理理自己的鬓髮,反问:「你呢?」 体验是极好的,只是想到谢礼现在对自己的爱理不理,沈予风笑得有些勉强,「挺好。」 既然挺好,这一大早怎么不陪着美人还独自在这闲逛?顾永捻看破不戳破,抿了抿唇道:「听说宫夕师弟往你房里送了个人。」 沈予风脸色微变,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竟然还没死,师弟你也是太心软了。」 「毕竟是武林盟盟主的儿子,杀了他挑起过多事端就不好了,我不想牵连整个红灯门。」 「师弟啊,」顾永捻嘆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毛病,越是心虚,话便越多。」 「……」 顾永捻又问:「师姐问你,你对那人可还有情?」 「怎么可能?」沈予风想也没想道,「别说他当日接近我别有目的,现在那副样子,我光是看着便觉得噁心。」 顾永捻不贊同地摇了摇头,「人的外貌固然重要,可有一句话说的好,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即使那人相貌再丑陋,你看着也是欢喜的。师弟扪心自问,你身边的美人何止一二,你又对哪个比对他还要上心?比如你这次带回来的大美人,相貌的确无可挑剔,可你确定你真的喜欢吗?」 沈予风挑眉,「师姐到底想要说什么,直说便可。」 顾永捻神情稍稍严肃起来,「我们红灯门人摆脱了世俗的束缚,可纵情享受人间极乐,但有得就有失。如果可以,师姐也希望以后只和自己喜欢的双修,但这种事情总是可遇不可求。」她的眉眼间有几分淡淡的失落,「所以啊,遇到喜欢的人不要轻易放弃。」
第32页 「师姐,」沈予风苦笑道,「我真的没……」 顾永捻摆摆手,「你可以骗我,也可以骗自己,但是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 顾永捻点到为止,不欲多说,笑道:「好了,我房里的小傢伙也该醒了,我去看看他,昨夜他也累坏了。」 沈予风的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顾永捻几乎是看着他长大,对他犹如亲弟弟一番,她的话沈予风无法不放在心上。 喜欢谢礼吗?自然是喜欢的。肤白貌美,温如如水的大美人谁不喜欢?可这种喜欢,却和当初他对燕啼萧的喜欢不同,似乎总少了些什么。 也许她说的对,自己能看透其他人的心,却看不透自己的心。 沈予风心不在焉地瞎逛,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偏僻冷静的院落前。一个少年拎着食盒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他忙行了个礼,「小师叔。」 「里面是谁?」 少年恭敬地回答:「就是一早从师叔房里拖出来的那个人。」 「哦,」沈予风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食盒,「他吃东西了没?」 少年摇摇头,「他不吃,还扬言见不到师叔他以后也不会吃。」 沈予风冷笑一声,「那就让他饿死吧。」 「这……」少年颇为为难,「可师叔早上不是说不能饿死他吗?」 沈予风想了想,道:「我进去看看,你先去忙吧。」 燕啼萧直直地坐在桌边,面对热腾腾的菜餚,他一动不动,脸上唯一不吓人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听到开门声,他的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沈予风大步走进房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说你要绝食?」 燕啼萧声音嘶哑,「我……我只是想救我的妻儿。」 「你倒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沈予风的语气听不出来情绪,「若我不肯救呢?」 「那我便和他们一起死。」燕啼萧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沈予风点点头,「这样挺好,一家子都死了,干净。」 燕啼萧眼圈一红,低头不语,半晌才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救过你。」 沈予风冷冷道:「你现在是要同我谈知恩图报?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会讲你们所谓的江湖义气?」嘴上这么说,沈予风却不由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他们萍水相逢,一见如故,又刚好对江湖上传言已久,藏有巨大宝藏的沙漠迷宫产生了兴趣,便一路结伴而行。没想到沙漠迷宫里危险重重,里面的机关设计之精巧,数量之多都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燕啼萧一个不小心出发了其中一个机关,几根带着奇毒的利剑直直地向沈予风飞去。当时的燕啼萧想也没想,立刻冲过去用身体硬生生地替沈予风挡下了箭矢。沈予风安然无恙,他却奄奄一息,几乎丧命。沈予风立刻把他带出迷宫,带回红灯门,在白雅的医治下才保下一条命。 燕啼萧摇摇头,悽惨一笑,「我在想,如果你当初没有救我就好了。让我死在那里,我后来也不会……」 沈予风也想过这个问题,若是人生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沈郎,我知道你恨我……」 「不,」沈予风打断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对你谈不上恨,只是觉得厌恶罢了。」 厌恶他,也厌恶当初差点陷进去的自己。 「你走吧,离开红灯门,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至于你的妻儿,」沈予风顿了顿,「你说要饮过长相思之人的血作为药引?」 燕啼萧眼睛一亮,「沈郎,沈郎你愿意帮我了吗?」 沈予风眼前浮现出谢礼苍白的脸,「你要多少?」 第20章 胭脂敲了敲房门,不等谢礼回应,便探了个脑袋进来,「阿礼哥哥,起来吃点东西罢。」 谢礼靠在床头,乌黑的髮丝垂在胸前,手中握着那块玉佩,胭脂进来也无甚反应。 胭脂把食盒放在一边,凑到谢礼面前,挥了挥手,「阿礼哥哥?」 谢礼这才回过神,沖她淡淡一笑,「恩。」 胭脂莫名地有些心疼,「阿礼哥哥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反正哥哥无论怎么样都很好看。」 攥紧手中的玉佩,谢礼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也好,我也觉得,这不是我。」 「哎?」 「我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谢礼感觉到他的胸口有一只兇勐的猎豹,睡着的时候温顺无比,一旦甦醒便露出本性,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所到之初狼藉一片。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幽深如潭的双眸中是胭脂从未见过的狠厉阴测。这样的谢礼太陌生,胭脂吓了一跳,「阿礼哥哥?」 谢礼摇摇头,眼中又恢復了往日的宁静,安抚她道:「无事。」 「沈大哥实在是太过分,」胭脂皱着眉,义愤填膺,「把你弄成这个样子也就算了,这时候也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一个人影都看不见。阿礼哥哥,你以后不要理他了。」 谢礼摸摸她的头,温和道:「好,不理。胭脂,我有些饿了。」 「我这就把粥端来!」他这一天都待在床上发呆,低着头的样子实在太让人担心。胭脂很开心谢礼终于愿意吃点东西,「阿礼哥哥,我来餵你好吗?」 谢礼婉拒,从胭脂手中接过碗和勺子,舀起一勺熬着细烂的粥,正欲喝一口,忽然脸色一变,眉头也皱了起来,双手微微颤抖着。
第33页 「阿礼哥哥!」胭脂察觉到了谢礼气息很是混乱,忙凑过去扶着他,「你怎么了?!」 胭脂身上带着少女独有的淡淡清香,谢礼闷哼一声,终于发觉自己身体的问题出现在哪里。他一把推开胭脂,喘息道:「胭脂,你……快走,离开这里……快!」 谢礼从来没这样和自己说过话,胭脂懵了,一时间不知所措,「阿礼哥哥……」 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强烈,谢礼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你还愣着干什么!」 胭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犹豫道:「可是……」 「你不走我走!」谢礼顾不了全身酸痛的身体,挣扎地下了床,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胸膛。 那人鼻尖的气流和身上的兰草清香被他滚烫的身体所察觉,轰地一声,欲/火瞬间燃烧起来,谢礼站也站不稳,手脚软了下去。 沈予风一把抱住,感觉到谢礼整个人都在自己怀里不住地颤抖着,「阿礼,你这是在向我投怀送抱么?」 沈予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性感,对谢礼就像是致命的□□。死死地抓着他胸口的衣服,谢礼神智昏聩,乌黑的眼眸里荡漾着诱人的水光潋滟,「我难受……」 沈予风顿感不对,把谢礼横抱起来,直接飞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颜值。 回到自己的房间,沈予风把人放在床上,谢礼眯着眼睛,伸出手要他抱。 沈予风把发/情的大美人揽进怀里,「白雅那傢伙到底给你吃了什么……」 「沈郎……」谢礼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我想……」 沈予风轻笑一声,「宝贝莫急,为夫这就给你。」 …… 沈予风替谢礼压好被子,看着美人眼下的一片淤青,悠悠地嘆了口气。这次的谢礼和初次完全是不同的反应,粘人的要紧,情动的厉害,在他的身下几乎化成了一滩水汪。他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谢礼是心甘情愿的,八成还是那西域秘药的效果。 那药名叫长相思,沈予风偶然之间得到了一颗,拿回来带给白雅研究,没想到那厮居然把谢礼作为试验品,让他服下了此药。传闻长相思能令男子怀孕生子,沈予风不信这些,可现在脑海中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谢礼大着肚子,坐在床边替自己缝衣服,不时地摸摸自己的肚子,眉眼之间全是温柔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这样似乎也不错。 沈予风又看了谢礼一会儿,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拿出一个精緻的药瓶和一把锋利的匕首,「宝贝,借你一点儿血,不会痛的。」 谢礼安静地躺着,洁白得几乎透明的手背被冰冷的利器划开一道口子,他也一无所觉。鲜血涌出,沈予风全部收进瓶中,又替他止了血,上了药,包扎好伤口。 沈予风弯腰在谢礼唇上印下一吻,「辛苦阿礼了,我会好好补偿你。」 这次沈予风没有逃避责任,在床边一直守着谢礼。谢礼似乎累坏了,一脸睡了四个时辰都没有醒。沈予风没有多想,毕竟这柔柔弱弱的美人一连两天被他欺负,精气都被他吸得一干二净,的确需要多休息。 可七个时辰过去了,谢礼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沈予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寻常的高温让其脸色一变。「阿礼,阿礼……」沈予风不安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谢礼的唿吸都异常滚烫,这似乎不时寻常的发热。沈予风唤来在门口伺候的少年,「去把白雅叫来。」 白雅看到谢礼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有所思,「这和我想得差不多。」 「你什么意思?」沈予风问。 「经过对比,我发现长相思中所含的成分和相见欢有几分相似。你可知道相见欢?」 沈予风自然知道,此药乃是名贵的春/药,食用之后无论男女,都会不定期地发/情,发/情之时,神志丧失,除了与人欢/爱,无药可解。 「可他为什么会发如此高热?」 白雅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若吃了相见欢之人,在发作之时,身体极度敏感虚弱,一点小伤小痛都会在此刻无限放大,随便一个小伤口都可能使人丧命。所以……」白雅的目光落在谢礼手背上,脸色一变,「这是……」 沈予风不说话,低头看着谢礼,神情复杂。 白雅明白了大半,冷笑一声,「师叔真是狠心,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沈予风揉了揉眉心,「你可有办法?」 白雅静了静,「我尽力。」 「你必须,」沈予风一字一句道,眼中寒芒凛冽,「知道么?」 白雅思考片刻,道:「放心,至少我能保证他能留着一条命。」 医治病人时,不喜旁人在场,沈予风也不例外。纵使再担心,他也只能在门口等着。一个时候后,白雅走了出来,满头大汗,似乎累坏了。 沈予风问:「他怎么样?」 「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沈予风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了。」 胭脂一听,眼圈瞬间就红了,冲到沈予风面前,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哭道:「都是你,你是害得阿礼哥哥他变成这个样子!沈大哥,我讨厌你!你把阿礼哥哥还给我!呜呜呜呜……」 沈予风也不躲,「他不有事的。」
第34页 「你骗人!」 「其实,他很坚强,比我们想像得都要坚强。」沈予风淡淡道,「所以,他一定能挺过来。」 谢礼看起来总是柔柔弱弱,温柔如水的样子。他经歷了那么多,失去记忆,被卖到百花楼,被带到红灯门,这一切都他没有反抗,默默地逆来顺受,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即使命运对他再不公平,他都没有逃避,坦然地面对磨难。这样的谢礼,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求生的欲望。 沈予风坐在谢礼身边,握起他的手,「阿礼,我相信你。」 一连几天,沈予风都在谢礼身边寸步不离。白雅的医术果然高明,高热渐渐褪去,谢礼的唿吸也平稳了不少,只是他还是在沉沉地睡着。 顾永捻过来探望过一次。「燕啼萧拿到药后,我便让人送他下山了。」 沈予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也许久不曾休息了,去睡一觉可好?」 「无妨。」 顾永捻看着沈予风波澜不惊的侧脸,嘆了口气,「师弟,不过是一个男宠,你何必……」她自以为自己很了解沈予风,可这次她难道也猜错了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沈予风低声道,「不过,现在我也不想想那么多。是我对不起他。」 顾永捻无话可说,拍拍沈予风的肩膀,自行离去。 又熬了一夜。清晨,不甚强烈的阳光透射进来,满室清光。 躺在床上的美人睫毛微微颤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正在替他擦脸的胭脂高声惊唿,「阿礼哥哥!阿礼哥哥你醒啦!太好了,你可吓死我了。」 谢礼眼中一片迷茫,声音嘶哑,「胭脂?」 胭脂连连点头,「是我是我!阿礼哥哥,你感觉怎么样?」 「你……你在哪?」 胭脂困惑道:「我?我就在你边上啊!」 「为什么不点灯呢?」 「唉?天早就亮了啊。阿礼哥哥你……」胭脂勐地停下了,她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双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谢礼静了静,轻轻出声,「胭脂,我好像,看不见了。」 第21章 谢礼静坐在床上,目光直视前方,眼眸中的一潭死水,再也不见往日的悠然清澈。他能感觉到他身边围着很多人,胭脂,白雅,悦明,还有……沈予风。 白雅和悦明是红灯门精通医术之人中的佼佼者,二人被请来替谢礼诊治,两人一番检查,对视一眼,均是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沈予风道:「你们直说便可。」 「谢公子身体已无大碍,」白雅斟酌着措辞,「只是这长相思的药性,恐短时间内无法解除。」 不解长相思之毒,意味着谢礼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和几日前一样,被情/欲折磨得不能自己,必须要和人交欢才能缓解。沈予风看了一眼谢礼,后者依旧一动不动,似乎他们讨论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我和悦明想了一个法子,说不定可以解除谢公子身上的药性,不过耗时颇久,约莫需要一至两年。」 沈予风皱起眉,「还有其他方法吗?」 「有是有,」悦明答,「用我红灯门秘药以毒攻毒,但秘药毒性勐烈,恐对谢公子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后半生说不定就成了一个药罐子……」 沈予风不再犹豫,「那就用第一种法子。」他顿了顿,又问谢礼:「阿礼,你可愿意?」 谢礼垂下眼睛,小声地问:「那我的眼睛呢?」 白雅静默了片刻,才道:「我们会想办法。」 胭脂握住谢礼的手,「阿礼哥哥,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 谢礼又听到众人相继离去的脚步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那人在谢礼身边坐下,谢礼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熟悉的兰草清香又萦绕在他鼻尖。 「疼吗?」 谢礼摇摇头,又问:「我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了?」 沈予风的手动了动,余光瞟见谢礼手背上的伤口,似暗暗挣扎了会儿,「是长相思的药性太勐,伤及了你的眼睛。」 谢礼静了静,缓声道:「沈郎。」 「嗯?」自从上次谢礼以为沈予风要将自己送走,两人闹了不愉快,谢礼就再未这么叫过他。 「好黑,我……我怕。」 沈予风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他知道谢礼再次亲近他,不是因为不生他的气,而是因为恐惧。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失去了眼睛,身重奇毒,谢礼能依靠的也只有他。 沈予风将谢礼搂入怀中,在他额间印上一吻,「不怕,我会陪着你。」 在这之后,沈予风果真都陪着谢礼。谢礼精神欠佳,大部分时间都很恍惚,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沈予风就在他床边坐会儿,等他睡着了才走。 谢礼每天都要喝药,沐药浴,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连走路都需要搀扶。每次睡醒,或是沈予风,或是胭脂都会在他身边,陪他说话,餵他吃药,告诉他今天下着小雨,就好像是谢礼的另一双眼睛。 有一日,谢礼醒来,眼前依旧漆黑一片,他唤了几声都无人应答。谢礼独自在房中,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谢礼摸摸索索地下了床,想替自己倒杯水。可刚踏出一步,他就被放在床边的椅子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谢礼睁着眼睛,忽略身上的痛楚,小心翼翼地爬起身,蜷缩在角落,安静地等待,安静地落泪,直到沈予风推开门将他抱起。
第35页 谢礼躺在沈予风怀里,死死地抓着他胸口的衣裳,「沈郎,我……」 沈予风凑过去吻住谢礼被眼泪浸湿的唇,「嘘,咱们吃药。」 沈予风捧着药碗,拿起勺子吹了吹,凑到谢礼嘴边,「宝贝张嘴。」 谢礼静静地看着他须臾,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才乖乖地张开嘴。 「苦吗?」 「不。」 沈予风自己尝了一口,「分明很苦。」 「有吗?可我感觉不到。」 沈予风暗自嘆了口气,「你先睡会儿。」 从这天开始,谢礼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连续几天的秋雨带来阵阵凉意,谢礼身上也染上了淡淡的药香味,他整个人清瘦了不少,波澜不惊的眼下青了一片。 双目失明之后,谢礼的听觉倒更加灵敏,甚至可以分辨出不同人的脚步声。当他听见一阵陌生的脚步声,就知道来人不是胭脂,也不是沈予风。 「……谁?」 那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王……谢郎。」 「你是……」谢礼微微顿了顿,「桥雨?」 「嗯。」桥雨愣愣地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他家王爷是高贵的,不可一世的,平常人连仰望他都没有资格,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桥雨强忍住泪水,「我前几日奉门主之命出山办些事情,没想到一回来就听说你……」 「我没事,至少死不了。」 「谢郎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谢礼摆弄着腰间挂着的玉佩,目光看向空无一人的方向,淡淡道:「桥雨,你上次说你认识我,可否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桥雨定了定神,挽住谢礼的手,柔声道:「谢郎你忘记了?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曾说过要我等你回来娶我的。」 「那你为何会在红灯门?」 「我……」桥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藉口,只好硬着头皮道,「谢郎难道不信我?」 谢礼摇摇头,「是的,不信。你两年前就来到了红灯门,又怎么会与我有婚约?」 「你不信我,是更相信沈予风么?」 谢礼眼帘微动,「我不知道。」 这几日,桥雨都处在极度矛盾之中。他不能放任自家王爷继续待在红灯门,成为沈予风等人的玩物。现在临王谢玄文还在红灯门,只要去告诉他谢玄礼就住在离他不远处的院子里,谢玄礼就能立刻摆脱当下的困境,再次成为那个从来不会对他温柔细语的摄政王。但同时,自己这个身份卑微的下属也再无可能拥有他的机会。而且只要谢玄礼发现自己曾经试图隐瞒他的身份,以他的性格给自己留一条全尸都算是仁慈了。 此时的桥雨已经别无选择。 「谢郎现在不信我虽让我伤心,也是情有可原。不知道谢郎可否跟我走?」 谢礼一愣,「走?」 「对,离开红灯门,和我回去过我们原来的生活。」 * 谢礼不置可否,桥雨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正当他以为谢礼不会回答时,谢礼却突然笑了笑,「桥雨,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桥雨难以置信勐地瞪大眼睛,谢礼还是那眉若远山,俊美无匹的容貌,只是那双幽黑的眼睛阴沉地看向他,桥雨感觉一阵熟悉的寒意笼罩着自己,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王……王爷?」 谢玄礼捏着桥雨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还记得本王让你进红灯门是做什么的?」 「打、打探红灯门的一切消息,随时向王爷禀告。」桥雨的嘴唇都在颤抖,面容因为恐惧变得惨白。 谢玄礼手下发力,凑过去在桥雨耳边,缓声低语:「本王问你,你早知我身在红灯门,为何不告诉凌铮等人,反而独自隐瞒下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桥雨垂眸,「桥雨知错。」 谢玄礼眯起眼睛,甩开桥雨的下巴,冷冷道:「如今情况特殊,本王姑且留你一条贱命。」 桥雨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忍着眼泪:「谢王爷。」 「起来吧。」 桥雨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见谢玄礼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犹豫了一下,爬到他脚边跪下,「王爷,您的眼睛……」 谢玄礼淡淡道:「装模作样罢了。」 桥雨心中舒了口气,「那就好,桥雨很担心王爷。」 谢玄礼扬眉,「哦?是么。」 桥雨把头靠在谢玄礼膝盖上,见他没有推开自己,稍稍放松了一些,「是的,桥雨最爱王爷了。」 精明如谢玄礼怎会看不出桥雨的心思,被一个下属喜欢上他也不介意,毕竟这让走狗忠心耿耿的理由又多了一条。谢玄礼抚摸着桥雨的髮丝,问:「外面情况如何?」 桥雨摇摇头,「桥雨不知,前几日我和凌铮例行见面,他神情疲惫,但提及王爷时也说王爷正在府中养病。我怕误了王爷的事情,也不敢告诉他王爷此刻在红灯门。」 谢玄礼知道桥雨在说谎,并不戳破,只道:「你下次和他见面是什么时候?」 「回王爷,是下个月十五。」 「你替本王带封信给他。」 「是。」桥雨在谢玄礼掌心蹭了蹭,「王爷要继续留在红灯门么?此刻临王殿下也在此处,若是……」
第36页 「不必,保持原状即可。」 桥雨乖巧地应着:「桥雨遵命。」 谢玄礼推开他,「行了,你退下吧。」 桥雨依依不捨地行礼,」属下告退。「 走出院子,一直如临大敌的桥雨终于完全放松,他出了一身的冷汗,里衣几乎被浸湿。思及谢玄礼的所作所为,桥雨百思不得其解。王爷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復记忆的?为什么又要假装双目失明?连弟弟谢玄文他都不相认,他到底在想什么? 桥雨在心中暗自嘆息,谢玄礼的心思深重,即使是他最信任的下属都不一定能猜透,何况是自己呢?桥雨明白,现在王爷不杀自己只是因为自己还有用,一旦他摆脱现状,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望着谢玄礼被烛火映照在窗前的身影,桥雨不甘地咬着嘴唇,他不想死,更不想放弃谢玄礼,留给他的选择不多了。 第22章 万家灯火已过去半月之久,红灯门人对双修的兴致却越来越浓。秋冬两季是他们增进功力最重要的时机,故修炼催情大法之人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在床上,红灯门内一时冷清了不少。 日上三竿,白雅在合欢楼前等候许久,没有等到宫夕的召唤,反而看到一人朝他缓步走来。沈予风眼若桃花,顾盼间自有一股风流,一身绛红色煞是惹眼。即使再不愿意,白雅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着实好看得过分,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沈予风看到白雅,笑问:「你来找你师父?」 「嗯,我是向他来辞行的。」 沈予风墨眉轻扬,「这就走了?」 「百花楼事物繁杂,我担心我手下的人处理不当,误了师父的大事。」 「大家都忙,你也忙,到头来最闲的居然是我。」沈予风半真半假地嘆息。 白雅白了他一眼,一手抓起沈予风的手,另一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脸上一沉,「你忍多久了?」 沈予风漫不经心地抽开手,左顾而言他:「白雅,你这就是和师叔说话的语气?」 白雅嗤笑,「沈师叔什么时候还玩起来守身如玉的把戏?」 沈予风笑容微敛,「这与你无关。」 「确实。不过你的身体你自己也该清楚,强行压抑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不保。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找个人好好双休罢。」 这人说话虽然难听,但沈予风知道他这是对自己好,点头道:「我心里有数。」他自认还是知道孰轻孰重,对谢礼有愧不假,不过因为愧疚就把自己搭进去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只是,每次看到谢礼睁着双眼,独自坐在窗边发呆,胸口就似被乌云笼罩,闷得他透不过气来。 想到谢礼,沈予风又问:「我们家阿礼情况如何了?」 白雅反问:「你每日都去看他,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沈予风无奈摇头,「我和他之间话并不多。」自从双目失明,性子原本就安静的谢礼话越发地少,通常是沈予风问一句,他简单答一句。久而久之,沈予风无人可说,两人之间只剩下狼狈的沉默。 「他身上的药性我勉强可以压制住,等我走了,悦明也会接手此事。只是他的眼睛……」白雅皱起秀眉,「我无法确定发病的原因,目前看来是由于在发/情期受伤,虽然我对长相思只有七八成了解,我还是觉得不应该……」 沈予风立刻明白了白雅的意思,「你是说,他双目失明另有原因?」 「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沈予风静了静,又道:「无论病因如何,治好他的眼睛才是当务之急。」 「那是自然。」白雅忍不住道,「不过是一个男宠值得如此大费周折么?你不累,我还累呢,现在多少珍贵的药材用了出去。」 「没办法,」沈予风笑道,「如果遇到比他更好看的人,我说不定就放弃了。千金易得,佳人难遇。」 白雅冷笑一声,「沈师叔未免以貌取人得太过分。」 「天生如此。」 白雅还欲说什么,合欢楼门从里推开,一名侍女缓步走出,「白公子,门主请你进去。」 沈予风沖侍女弯唇一笑,「那我可以进去吗?」 侍女脸颊绯红,低着头不敢去看沈予风,「自、自然可以,沈长老请。」 白雅和宫夕少不得有琐事要谈,沈予风没有那个耐心旁听,独自走向后院。恰好,他想找的人正半躺在贵妃椅上,身披一件白色的外衫,青丝散开,双目微合。 沈予风走近那人,低下头打量着如玉的睡美人,忽然发觉这人和他的阿礼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阿礼虽然俊美非凡,去没有丝毫女气;这人则太过阴柔,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 感觉到沈予风的气息,谢玄文慢慢睁开眼,「世子?」他试图坐起来,却是动作一顿,眉头紧皱。 沈予风自然能看出他身体的不适,笑道:「王爷还是好好躺着罢,毕竟这几日王爷确实是累得不轻。」 谢玄文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但依旧不失皇家的高贵矜持,「世子特意寻来,可有要事?」谢玄文和沈予风沾亲带故,平日甚少来往,这几年虽说都每年都会在红灯门碰上一面,这样单独谈话还是第一次。 「南疆王府收到一封宫里来的信,只是王爷不在,就送到我这里来了。」沈予风从衣袖中拿出密封的信封递给谢玄文。
第37页 谢玄文面露警惕,仔细观察着信的密封口,沈予风看出他在想什么,笑道:「太后的私信,我怎看私看?」 「本王不是那个意思。」谢玄文淡淡一笑,「世子是太后的嫡亲弟弟,本王自然信得过。」说完,便直接打开信,细读起来。 太后信中的内容和他预期的八九不离十,主要是催促他尽快寻到摄政王,哪怕只有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另外捎带提了一下今日突厥在边境频繁闹事,更是在京城抓到了几个深入大楚的奸细。谢玄文相信这些朝堂之事难不倒太后那个女中豪杰,他也没兴趣过问。只是看太后信中的语气,他再不找到摄政王只怕自己在京城中的王府都要被一锅端了。 见谢玄文面色不虞,沈予风问:「王爷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谢玄文答:「朝堂的一些琐事而已。」 沈予风挑了挑眉,「听闻王爷虽久居京城,但从不过问国事。朝堂中事无论大小全有摄政王一人掌控……」 「今时不同往日。」谢玄文斟酌着措辞,「皇兄他身体欠佳,本王作为他的胞弟,自然要为其分忧。」 沈予风也不追问,笑着点头,「如此。那还请王爷见到摄政王,代我向他请安。」 谢玄文点点头,缓缓起身,「本王在红灯门已待了半月,是时候告辞了。」 「哦?师兄怕是要伤心了。」 「他?」谢玄文自嘲一笑,注视着沈予风,「世子,本王有一事想问。」 「王爷请说。」 「你们红灯门之人,真的有真心吗?」 沈予风目光一凝,「王爷……」 谢玄文也不指望能问出一个答案,他摆摆手,「本王先行一步,世子请自便。」 沈予风正欲离开,目光被贵妃椅上一处闪烁着微光的地方吸引,他凑近一看,只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静躺在其上,一个「文」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 桥雨面容姣好,风韵非凡,善于察言观色,为人处世也都进退有度。他虽然顶着男宠的身份,上头偶尔也会命他去办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因此他在红灯门算得上是出入自由。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桥雨站在半山腰,撑着的油纸伞把带着阵阵寒意的秋雨隔绝在方寸之外。山顶上的大红灯笼在雨幕中散发着浑浊朦胧的光芒,桥雨远远地望去,只觉得那个地方如海市蜃楼般地不真切,仿若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桥雨勐地转身。来人一身黑衣,身材挺拔,头戴蓑帽,看不清容貌。但桥雨知道,这是谢玄礼身边最得主人信赖的近卫——凌铮。 「你迟了。」 凌铮双手抱剑,沉声道:「你说你有要事相告,我才连夜赶来。」 同为谢玄礼的爪牙,桥雨深知自己和凌铮在主上心中是截然不同的地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从谢玄礼还是皇子的时候便伴其左右,一直到现在,是谢玄礼心腹中的心腹。而自己,不过入府几年就被打发到远在南疆的红灯门,两年来从未回京。 这个相貌中山的男人能随时看到王爷,自己却只能在深夜去想一想那令自己如痴如醉的容颜。现在好不容易王爷身边只有自己一人,却还是想着凌铮,什么事都只同一人说,视自己如无物! 桥雨深吸一口气,隐去自己的不甘和嫉妒,平静道:「这几次凌大人亲自来见桥雨,真是让桥雨惶恐。」 谢玄礼眼线爪牙遍布全国,上到朝廷重臣,下到江湖小派,尽在他的掌握之中。红灯门是「邪门歪教」,却与皇室贵族有染,谢玄礼不得不花点心思在其上。不过也仅仅是一点心思,桥雨以往的碰头人不过是在南疆别庄的小小眼线,不料这几次都是凌铮亲自前来。桥雨本来还奇怪,见到谢玄礼之后便明白了。摄政王失踪,凌铮自然不可能在京城等消息,必是要亲自来寻主。 凌铮对一般人向来没有那弯弯绕绕的耐心,「你有话直说。」 桥雨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雪白的皮肤在夜幕中更显妖冶,「你可是在寻王爷?」 凌铮身体一僵,勐地抬头,眼中透露警惕之色,一手紧握剑柄,「你是如何得知?」 桥雨从衣里掏出一封信,犹豫再三,还是递给了凌铮,「你自己看罢。」 凌铮迅速接过信,确认信上是谢玄礼的字迹,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稍稍舒缓。还好,王爷还活着。 桥雨在一旁,透过雨幕打量着凌铮的表情。只见那人眉头紧锁,目光如炬,反覆将谢玄礼的信看了几遍,才仔细叠好收好。 等了半天的桥雨按耐不住,问:「王爷怎么说?」他也想过打开那信看一看,最终还是没那个胆子。 凌铮反问:「王爷没告诉你?」 桥雨咬牙,「嗯。」 「既然如此,你便无需知道。」 桥雨面色一顿,隐忍许久,才道:「也对,我有什么资格知道。」 凌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这段时日,王爷身边就你一人,你定要确保他周全。等事成之后,王爷一定会有重赏。」凌铮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你想离开红灯门回府,也未尝不可。」 桥雨眼睛一亮,他知道凌铮这是在暗示着什么,点头道:「我明白。」 「王爷命我准备一些东西,明日这个时辰,我们在此相见。」
第38页 雨越下越大,山上泥泞不堪,沖刷掉两人留下的所有痕迹。 桥雨带着一身雨气回到红灯门,本应该是夜深人静之时,但在这个不夜城中,众人不分日夜的寻欢作乐,白天或是夜晚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 桥雨本想回去换一身衣服再去见谢玄礼,没想到刚进门就看见一道身影静立在自己房前。他走近一看,不由一愣:「沈郎?」 笑容在沈予风脸上漾开,「桥雨,我等你许久。」 沈予风这是何意,莫非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桥雨登时心跳如鼓,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知道又如何,自己可是摄政王的人,沈予风南疆王世子,断然不会和摄政王一派过不去。 桥雨定了定神,「这么晚了,沈郎找我有何事?」 沈予风朝他伸出手,「过来。」 桥雨走到他身边收起伞,正欲细问,却被人揽入怀中。 「小桥,今晚我们双修,好不好?」 桥雨脸色大变,一把推开沈予风。他可没有忘记,这人前不久还把王爷给……王爷睚眦必报,受此大辱,以后定将让沈予风生不如死。王爷现在没有动手,一定自有计较,他又怎敢轻举妄动,和此人再扯上什么关系? 沈予风莫名其妙,他和桥雨双修的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桥雨也不是故作矜持之人,今日是怎地了? 桥雨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还以为沈郎也是喜新厌旧之人,早就忘了桥雨呢。」 沈予风不置可否,「你是不愿意?」 桥雨苦笑,「并非我不愿意,只是最近身子抱恙,连万家灯火都没有参加,恐怕……」 「我明白了,」沈予风并不强求,听到桥雨拒绝似乎还暗自庆幸,「那你好生休息,需要什么便同我说。」 桥雨叫住转身欲走的沈予风,「沈郎可是要找其他人?」 沈予风撑开伞,语焉不详,「我只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第23章 雨在天亮的时候终于停下,踏着乍破的晨光,桥雨带着一身雨气走近,「王爷?」 轻纱韦幔之后,谢玄礼缓缓起身。他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好,梦境里出现了很多熟悉的面容,他又回到了金碧辉煌的大楚皇宫,坐在父皇膝盖上,皇兄站在他们面前,一本正经地长篇大论,他咬着手指,听得似懂非懂;可到后来,父皇死了,皇兄也死了,同样的勤政殿内,只剩下他和捧着圣贤书昏昏欲睡的小皇帝…… 睁开眼,谢玄礼有一瞬的恍惚,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不久前他突发高热,一连昏迷了几日,醒来之后虽然想起了往日的种种,但总是精神不济,思绪错乱,为了防止他人看出破绽,干脆假装双目失明,话也随之减少。旁人都当他是伤心过度,没有人知道他双目失神看着前方时究竟在想什么。 「何事?」 谢玄礼声音沙哑疲惫,桥雨壮着胆子问:「王爷可是不舒服?」 「无事,你说。」 桥雨小心翼翼道:「昨夜我和凌大人依约见面,已把王爷的信交于他。」 谢玄礼点头,「知道了。」他撩开床帏,看到桥雨还站着,一脸的欲言又止。「还有事?」 桥雨低着头,有一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谢玄礼,但刚刚的踌躇不前已让他没有选择。「昨夜沈予风找到属下,说……说要与属下双修。」 谢玄礼清冷的双眸中掠过什么,一闪而逝,「哦,然后呢?」 「桥雨自然是拒绝的。」见谢玄礼无甚反应,桥雨又补充道,「王爷在此,桥雨无心旁事。」 谢玄礼冷哼一声,「你下去罢。」 「是。」桥雨离开之前,忍不住回望了一眼谢玄礼,那人身形修长,只是站着都自带位极人臣的贵气高傲,很难把他和前不久温润如玉的美人联繫在一起。 谢玄礼穿好衣服,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喝了一口,突然忍无可忍般地,狠狠地将茶盏砸在地上。 陶瓷破碎的声音让刚好走到门口的沈予风心头一跳,他忙推开门,便看到谢玄礼一袭白衣站在桌前,幽深的眸子散发着戾气,等他再细看,那人的眼中又是如深潭般地平静。 是他看错了? 「沈郎,是你吗?」谢玄礼面带愧疚,「我、我好像闯祸了。」 沈予风一阵心疼,他把人揽入怀里,「不过是几个杯子罢了,宝贝没伤着吧?」 谢玄礼沉默地摇摇头。沈予风担心他被破碎的茶杯伤到,把人横抱起来,放在床上,「你歇着。」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找人来收拾。」 谢玄礼乖巧地躺在沈予风怀里,如葱的手指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沈郎,我是不是很没用?」 禁慾已久的沈予风抚摸着怀中人瘦削的肩膀,唿吸控制不住地发烫,低头含住谢玄礼的耳垂,「宝贝怎会没用?要我说,宝贝的用处可多了……」 谢玄礼眼眸一沉,不等他说些什么,沈予风就欺身压了上来,吻上了他冰冷的嘴唇。 两人吻了片刻,沈予风已有几分难以自持,正欲深入,不料身下的人突然抱住他,翻身做了上去。沈予风眉梢微挑,双手扶住谢玄礼的腰,「宝贝今日这么主动?」 谢玄礼弯唇一笑,缓缓低下头,凑到沈予风耳边,「沈郎可是要与我欢好?如果是,能否先去沐浴?你身上其他人的味道,让我很不舒服。」
第39页 沈予风一愣,下意识地解释:「我没有……」话说到一半,沈予风突然停住,他的目光落在谢玄礼挂在腰间的玉佩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沈郎?」 沈予风定了定神,笑道:「宝贝是嫌弃我了?你放心,自从和你……之后,我再无碰过其他人。」 谢玄礼垂着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我信你。」 「你身体太虚弱,今日就放你一马。」沈予风翻身下床,「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不等谢玄礼回答,沈予风便走出房间,替他关上门,凉风吹来,他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谢礼,谢玄礼……摄政王久病,临王亲来南疆……寻找流落民间的绝色美人…… 原来如此。 沈予风不禁自嘲一笑,他居然现在才想到。 所以,他是把摄政王给……沈予风摸摸自己的脖子,不由地开始担心这颗项上人头。 对于这为名声赫赫的摄政王,沈予风虽然没见过几次,身在王族,他的事迹还是听过不少的。此人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可谓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谢玄礼还是皇子时,就办了不少震惊朝堂的大案,最着名的莫过于前相陆新北之案。陆新北两朝宰相,深得先帝器重,在朝中爪牙众多,手握重兵,权势滔天,最后却栽在未及弱冠的二皇子手上。民间传闻谢玄礼身高八尺,高大威勐,面如罗剎,亲手在马上斩杀奸臣,但沈予风知道,这位摄政王确实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位美人,原来一直就在他身边。 第24章 身着粉白色衣裙的女子一手拿着扫把和笤帚,另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门。她在红灯门早就习惯了逆来顺受,总是低着一张脸,刻意隐藏自己还算出众的容貌。可她现在却慢慢地抬起了头,冰刀一般的目光落在床上半躺着的男人身上。 谢玄礼听到动静,脸朝门口的方向转来,「谁?」 「我是来给公子打扫屋子的。」女子的声音很轻柔,眼中迸发出的恶意愈盛,面前的男人早就瞎了,她不需要隐藏。 真是苍天有眼。 谢玄礼点点头,「有劳姑娘了。」 女子走到桌面,低头看着破碎的茶盏,锋利的边缘闪着幽然的寒光。她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捡起那块最尖锐的碎片,朝着谢玄礼缓步走去。 谢玄礼依旧双目无神看向前方,女子笑容更甚,高扬起手,正欲狠狠地刺伤那白洁无暇的脖颈—— 「啊——」 手上的钝痛让她不禁惊叫出声,利片也随之掉在地上。下巴被用力地捏起,她对上一双阴戾的双眸,「清泉姑娘,别来无恙。」 清泉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你不是……不是瞎了么?!为什么——」 谢玄礼手下施力,在清泉脸上掐出又深又红的痕迹,「怎么,见我没瞎,你很失望?」 「没错!」清泉连唿吸都有些困难,恶声恶气道:「你这个以色侍人的败类!你……你以为沈予风真的在乎你?呵呵,我告诉你,你在他眼中不过只是一个床上的玩物……」 这些话虽然难听,但谢玄礼还不至于被一个女人激怒。这女人在百花楼就找过沈予风的麻烦,被识破后送到红灯门,没想到现在却对这个自己几乎没说过一句话的人起了杀意。谢玄礼不理解为什么这些可悲的常人会因为求而不得发疯,对他来说,在这大楚还没有他得不到的。 「至少我还能上他的床,你呢?」谢玄礼淡淡一笑,「他有正眼看过你么」 清泉死死地咬着嘴唇,而后突然哈哈大笑,「谢礼,恐怕你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好生养着你罢?要不是饮了长相思,你的血可以入药,他早就将你弃了!毕竟他心中最放不下的,是……」 谢玄礼瞳孔紧缩,扬手一甩就将清泉摔出去。 「咳咳咳,」清泉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脸上的笑容格外渗人,「你和我有什么两样!哈哈哈……」 谢玄礼抓起清泉的头髮逼她仰头看着自己,「你还知道什么?」 清泉语气得意,「我知道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即使背叛了他,他还是捨不得要了人家的性命,甚至愿意采你的血救治那个人的妻儿……」 谢玄礼低头看着手背上还未完全癒合的伤疤,似在火辣辣地疼着,胸中一股怒火窜至心头。 清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逐渐扭曲的面容,心下快意不已,正欲继续激怒他,没想到男人却微微勾唇,「既然你我都得不到那人的心,不如……」他凑近清泉,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一起毁掉他?」 清泉一愣,一时间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瓷白如玉的手在清泉的脸颊摩挲,「不然,你要继续看着他属于其他人?那种滋味,恐怕不好受罢。」 谢玄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她拒绝的诱惑。清泉冷汗直流,嘴唇发白,「你、你到底是谁……」 * 江湖上乱久必平,平久必乱。现时今正处于各方势力都平衡的安稳时期,已很久没有发生什么能让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大事,整个江湖都闷得发慌,武林盟就闲不住了,聚集了一批正派人事,打算对红灯门进行十年来第三次的围剿。 得到白雅传来的消息,宫夕扯扯嘴角,把信拍在桌案上,「不自量力。」
第40页 站在他身后的悦明冷笑一声,「一群乌合之众而已,看来他们已经忘了上次在我们红灯山山脚下死了多少人,是时候提醒提醒他们。师父,只需要给悦明十名弟子,悦明一定让他们连山都上不了!」 「你们不可过于轻敌。」顾永捻提醒道,「别忘了上次绝步峰一战,我们连折两位长老。」 「那还不是因为燕啼萧那个叛徒——」悦明脱口而出,被顾永捻警告地看了一眼才悻悻闭嘴,偷偷地看向沈予风,对方却无甚反应,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被当众揭开伤疤。 顾永捻唤他一声,「师弟?」 沈予风心不在焉地「恩」了一声,心思显然不在这里。 顾永捻拿起信,一目十行地看完,「果然,这次又是武林盟搞得鬼。」 宫夕看向沈予风,似笑非笑,「也不知道他们的少盟主会不会一同前来。」 悦明和顾永捻均暗自打量着沈予风的表情,她们都知道燕啼萧是他的逆鳞,也只有宫夕会如此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提起。 沈予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来了,你们要杀便杀,无须废话。」 宫夕问:「那你当初又为何放他一马?不久前还救他妻儿两命?」 「他曾经救过我。」沈予风面无表情道,「一命尝一命,我和他已两清。」 「哦?」宫夕眉毛微抬,「既然如此,此次本座就交与你一任务。擒贼先擒王,潜入武林盟,直接杀了那满口仁义道德的武林盟主,如何?当然,能灭其满门就更好不过。」 沈予风踏步起身,勾了勾唇,「师兄,恕我不能奉陪,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顾永捻笑道:「还有什么事比保卫师门更重要?」 沈予风眸光微闪,「我啊,得把一个大宝贝送回家。」 自从上次看到了谢玄礼身上的玉佩,知晓了他天潢贵胄的身份,沈予风就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仿徨之中。身为大楚的臣子,他有责任助谢玄礼找回记忆,并护送他回京。沈予风深知,如今最好的做法便是通知正在南疆的谢玄文,对方定会处理善后好一切。只是,谢玄礼恢復记忆之后,又会怎么「处置」他?谢礼喜欢他,依赖他,甚至愿意委身于他,可那位摄政王可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他日回想起过去的种种,或许会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留他一命,但沈予风曾听说摄政王折磨起人来只会叫人生不如死。 还有第二种选择,将谢玄礼禁锢在自己身边,管他什么天下大乱,皇权不稳,都与他们无关,他美酒在手,美人在怀,脱去王室的外衣,肆意江湖。 可沈予风不甘心,他想赌,赌他的阿礼宝贝即使成为了摄政王,对他的心意依旧不变。不说和他一世一双人,以他的身份,当一个摄政王的侧妃还是绰绰有余的。 思及此,沈予风忍不住轻笑出声。罢,他终究还是不忍心,不忍心看到十岁那年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小皇子落得寄人篱下,依附于人的下场。谢玄礼那样的天之骄子,就该站在皇权的制高点,俾睨众生。 沈予风走进谢玄礼的院子,刚好碰见胭脂迎面而出。胭脂对这个伤害过他阿礼哥哥的臭男人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你要干嘛?阿礼哥哥已经睡下了,你别打扰他。」 沈予风笑笑,「我就去看看。」 胭脂叉着腰挡在门口,「你开门就会吵醒他的!」 「那我不开便是。」话音刚落,沈予风扬身一跃,直接从开着的窗户翻了进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胭脂气急,又不能冲进去把人拖出来,只能在门口咬牙跺脚。 沈予风走到床边,谢玄礼果然已经睡下,唿吸平缓,面容沉静。沈予风看着他,心口似覆着一片乌云,绵绵地缠绕着他,撕扯着他。 「阿礼……」沈予风握住谢玄礼的手,让之与自己十指相扣,「你以后,会忘了我吗?」 「……」 「忘了也好,只是你他日迎娶王妃,我是不会去的。」沈予风弯下身,在谢玄礼嘴唇上轻轻一点,「我怕我会受不了。」 谢玄礼睫毛微微颤动,他缓缓睁眼,两人四目相对,沈予风感觉心头有些什么地方隐隐地炸裂开。 「沈郎,是你么?」 「嗯。」沈予风将谢玄礼的手握得更紧,「吵到宝贝了?」 谢玄礼摇摇头,「没,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 谢玄礼静了下,道:「你很久没来了。」 沈予风一窒,「我最近……有点忙。」 谢玄礼点点头,依旧是那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样子。沈予风只觉得胸口闷得慌,「阿礼,我们下山吧,我带你走。」 「走?去哪里?」 「你既然已经与我有肌肤之亲,我自然要带你回家面见长辈,好迎娶你过门呀。」沈予风的语气听不出真假,「阿礼,你可愿随我走?」 第25章 这个问题沈予风以前也问过, 当时的谢礼孤身一人身在百花楼,记忆全无,满满的一颗心都在沈予风身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他一起走。可如今,沈予风还是沈予风,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谢礼。那个温顺如水,全心全意信任他人的谢礼在他记忆恢復的一刻, 就已不再存在。 良久,谢玄礼才迟疑地细问:「回……家?回沈郎的家?」
第41页 沈予风这才意识到他这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把人带回王府是断然不可能的。事到如今, 欺瞒拐带摄政王的罪名他一个人担着就好,没必要把整个南疆王府都牵扯进来。 「此事我们日后再说,」沈予风沉吟道,「当务之急是医治好你的眼睛。」送一个完完整整, 毫髮无损的摄政王回京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谢玄礼不自觉地眨眨眼,「白公子都没有办法, 我的眼睛……」 沈予风打断他,「白雅虽然医术不错,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就知道几个颇有实力的神医,」他轻轻地把手放在谢玄礼眼睛上 ,睫毛的煽动让他掌心痒痒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 谢玄礼想不出要继续留在红灯门的理由, 他一切都已布置妥当,之后的事情交给桥雨和凌铮便可。他王府里培养了这么久的人若是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他干脆放下皇权当一个闲散王爷算了。再者,他也想看看沈予风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思索再三,谢玄礼点了点头,「一切都听沈郎的,沈郎去哪,我便去哪。」 谢玄礼感觉到眼上的手微微收紧,下一刻他就被揽入熟悉的怀抱中。「阿礼,我是真捨不得你。」 抚摸着沈予风背后的髮丝,谢玄礼垂着眼睛。这人容貌是世间少有的容色,装起浓情蜜意来也着实让人受不住,若不是犯了他的大忌,又有一层南疆世子的身份,他说不定还真的会把人收进府里给自己解解闷。 谢玄礼年纪轻轻就手握大权,日理万机,男女之事对他来说一直是可有可无。先帝曾想给他找一位贤内助王妃,只是在他眼中,自己的弟弟实在是容貌无双,虽然性格有几分阴戾狠毒,工于心计,才干却是一等一的,更别说还是天子的嫡亲弟弟,他实在找不到可以配得上谢玄礼的王妃。若沈家还有其他女儿他倒是可以考虑下,可沈家除了沈芍荣适龄的只有一个男孩。谢玄礼的婚事一拖再拖,拖到先帝病重都没解决。先帝驾崩之后,谢玄礼肩上的胆子愈重,别说娶王妃,连王府都很少回,整日泡在堆积如山的奏摺里,还要分心去管一管喜欢哭鼻子的小皇帝,可谓是心力交瘁。 太后体恤摄政王,特意选了几个可心的女子送到他府中,加上先帝赏赐的,谢玄礼府中美姬不少,他也尝过女色,却也觉得不过尔尔。太后知晓后,认为是这些女子虽然貌美,却不如摄政王一二,王爷这是委屈了呢。 沈予风这样的人物倒是合谢玄礼胃口,只是……可惜了,原本他还能留他一条命的。 沈予风说走就走,次日就向宫夕告辞,这时候还不忘关心一下师门的大事,「武林盟那边情况如何?」 宫夕懒洋洋道:「那老秃驴从各门各派集结了一批人马,不日前正从长临出发,约莫半个月可到羌州。」 「师兄可有把握?」 宫夕嗤笑,「怎么,难道本座没有把握,你便留下?」 被揶揄的沈予风坦然一笑,「那倒不是,我这次是非走不可。」 「既然如此,你又何须此问?快走罢,等人围了山,你想走都没那么容易。」 沈予风想了想,又道:「若需帮助,及时通知我。」 「通知你你能如何?」宫夕嗤之以鼻,「难不成你能借你父王的十万大军一用?」 沈予风静静地看了宫夕片刻,愁眉蹙额,「师兄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宫夕似微微一愣,嘆息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宫夕虽然性格高傲,无论对谁都很少好言好语。可沈予风一看便知此次和过去不同,似乎在急着把自己赶走。「可否告诉我?」 「无事,」宫夕自嘲一笑,「大概是本座想多了。师弟,这次你可是回羌州?」 「是。」 「那你替本座给谢玄文带句话,不出意外他应该还在南疆王府。」 沈予风内心疑惑,「师兄请说。」 宫夕走到窗边,目光望向远方,「也没别的,就是让他小心一些。」 「好。」沈予风痛快地答应,并不过多追问,他知道问了也得不到答案。「若无其他事,我先走了。」 「慢着,」宫夕叫住他,「你身体如何了?」 「尚可。」 宫夕忽略他的答案,抓住他的手腕,细细一探,眉头微皱,「你多久没双修了?」 「……」 「这一身功力,你是不想要了?」 「白雅给了我一些药,能抑制一二。」不等宫夕再说,沈予风淡然一笑,「这功力废了就废了,若是成了一个平常人,我便回家继承王位。」 「……」宫夕一时无言以对,沖人摆摆手,「你赶紧走。」 胭脂得知谢玄礼要走,还不带上自己,愁得吃不下饭。 谢玄礼安慰她,「此次我是出山治病,等病好了我便回来。你已拜入红灯门上 ,若无要事不可随意出山。」 胭脂把下巴搁在桌上,眨眨眼睛,「阿礼哥哥真的会回来吗?」 对这个救过自己的天真少女,谢玄礼难得的有几分耐心,「会的。」他想了想,又把腰间的玉佩解下递给胭脂,「这个送给你,他日若遇到什么危险,这块玉佩可以保你一命。」 「唉?」胭脂莫名其妙,「我在红灯门,会遇到什么危险?」 谢玄礼目光看向前方,笑道:「你收下便可。」
第42页 「好、好吧。」胭脂忧心忡忡地看着谢玄礼的眼睛,「阿礼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啊。」 第二日,沈予风就带着谢玄礼下了山。这次他没有雇马车,而是牵了一匹马,揽着谢玄礼的腰,带着他一起坐上了马背。他双手环过怀里人抓住缰绳,在谢玄礼耳边低语,「宝贝,准备好了吗?」 谢玄礼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予风喝了一声,那马儿便疾跑起来,留下一道灰尘。 凌铮从角落阴影处走出,看着两人决策而去的背影,目光深然,「初阳,惜暮。」 身着紧身黑衣,头戴兜帽的两名男子不只从哪出冒了出来,在他身后抱拳,「在。」 「你们跟上去,好生保卫王爷。」 「是。」 「身为影卫,你们应该清楚自己的指责,切不可暴露自己的行踪。」 两人异口同声道,「属下明白。」 第26章 沈予风少年时曾在江湖上游歷, 也听闻过不少小有名气的神医。谢玄礼失明后,他就拖了几位好友打听消息,刚还在离开红灯门之前得知号称能活白骨,救死人的薛子骞薛神医正隐居在离羌州不远的一处村落中,当下便决定此为他们下山的第一站。 两人赶了一天的路,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薛神医所在的屏阳村。此处群山环绕,溪水淙淙, 大概是离羌州不远的缘故,屏阳村看上去比落崖村富庶不少,山下还有一片在麦浪翻滚的麦田。 沈予风牵着马, 谢玄礼坐在马背上,两人一前一后,一个俊美风流,一个秀致非凡, 引来不少村民的注目。 「此处景致不错,水草鲜美, 的确适合隐居。」沈予风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虽然谢玄礼表情并无异样,还是补充了一句, 「不过也是不过如此,没什么好看的。」 谢玄礼闻言抿嘴一笑,「那位神医在哪?」 「我去问问。」沈予风拦下一位挑着扁担的农夫,与之交谈一番后回到谢玄礼身旁, 敛眉道:「方才那位村民说薛神医年初离村出游,至今未归。」 「这样,」谢玄礼略微失落,「那我们……」 「先去神医的住处看看。」沈予风安慰着自家阿礼,「万一我们运气好,就碰到他回来了呢?」 两人按照村民的指引,来到村尾的一处屋舍。这里应该许久都无人居住,院子里杂草丛生,墙上爬满了青苔。沈予风推开门,一阵尘土朝两人袭来,他忙把谢玄礼拉至自己身后,「看来薛神医真的不在。」 「嗯……」 沈予风正惆怅着,蓦地,身后响起「吱呀」地推门声,两人一起回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身形挺拔的男子踏进门来,见到他们似吃了一惊,「你们是谁?为何在我家?」 想必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薛子骞薛神医,沈予风微微一笑,「在下沈予风,久仰薛神医大名。」 谢玄礼在沈予风身后和薛子骞四目相对,眼中掠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影子。薛子骞把目光转向沈予风,「你找我有何事?」 沈予风说明来意,最后道:「只要能治好内人的眼睛,神医想要什么沈某都能寻来。」 薛子骞神情复杂地看看沈予风,又看看谢玄礼,「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 简单的检查过后,薛子骞道:「谢公子的情况实为罕见,薛某还需观察几日,对症下药。」 于是,沈予风便带着谢玄礼在屏阳村住了下来。薛子骞平时沉默寡言,医治谢玄礼却是尽心尽力,两人经常在房里一呆就是大半天,沈予风不便打扰,只能在外等候。 一日午间小憩醒来,谢玄礼没看到本应在一旁守候的沈予风,等了半个时辰还是按耐不住,正欲出门寻人,却闻到了一股夹杂着桂花清香的酒味。 沈予风踏门而入,「阿礼,你醒啦。」 「你刚刚去哪了?」 沈予风走近谢玄礼,替他整理着胸前的髮丝,「夫人没功夫陪我,我只好独自一人喝酒,赏花。」 自离开红灯门后,沈予风好似更喜欢在口头上占他的便宜,好在他只是说说,并未有何越轨之举,谢玄礼已经懒得去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唿。「什么花?」谢玄礼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桂花吗?」 「嗯,村头的桂花开得正欢,」沈予风将一株桂花枝插在谢玄礼耳边,「屏阳村独有的桂花酒也是酸甜适口,醇厚柔和,余香长久,要不是阿礼现在不适饮酒,我倒想也让阿礼尝尝。」 谢玄礼没有应答,而是把耳边的桂花枝拿下随意一扔,淡淡道:「百花之中,我最不喜桂花。」 沈予风墨眉微抬,「为何?」 「不为何。」 沈予风轻笑一声,把这在闹别扭的美人抱了个满怀,「不喜便不喜,但这桂花酒,不尝着实是可惜了。」 谢玄礼还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唇便让人给堵住了。沈予风将人扣在怀里,也不着急,只在唇瓣轻轻吮吸,然后徐徐探入。 谢玄礼尝到那为酸甜交加的桂花酒,眼底似有暗潮涌动,最终闭上眼睛,双手缓缓地抱住对方。 殊不知,沈予风本想和这位失忆王爷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情,日后谢玄礼恢復记忆说不定也会对自己从轻发落。只是美人在侧,他忍耐多时,又喝了点酒,难免有些蠢蠢欲动,不由地想要破罐子破摔——反正睡一次也是睡,睡十次也是睡,有什么区别?
第43页 沈予风哑声道:「阿礼,可想要我?」 谢玄礼垂目不语,只觉得全身都热了起来。沈予风看到美人脸颊上漾出的绯红,唿吸一窒,把人横抱在床上,倾身而上。 二人纠缠在一处,谢玄礼衣衫半褪,一只温热的手抚过他的肩骨,渐渐向下。 谢玄礼闭上了眼睛,本以为要承受的欢/爱却戛然而止,他等了半晌,那双手都没有在碰过他。 「沈郎?」 沈予风看着自己的双手,表情有些失神,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淡然一笑,「是我孟浪了,阿礼现在的身子,不适何行此事。」 谢玄礼面露疑惑,却也没多问,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衣衫。 「阿礼好好休息,我……」沈予风话未说完,便匆匆离开,简直就像是在落荒而逃。谢玄礼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寒芒凛冽。 次日,沈予风找到薛子骞询问谢玄礼的病情,薛子骞只道他心中已有几种方案,得在一一尝试。其中有几个药方中所含的药材在屏阳村无处可寻,沈予风便自告奋勇前往羌州买药。 从屏阳村到羌州快马加鞭半日可到,沈予风一早出发,到达羌州时正好是正午。 这几日在屏阳村,沈予风饮食清淡,此时不免有些想念往日的山珍海味,便寻了一家热闹的酒楼。小二见他气度不凡,忙把人迎上了二楼上座。沈予风刚一上来,便听到有人唤自己:「沈兄!」 沈予风转头一望,就见二楼窗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此人头束玉冠,有着一双自带风流的凤眼,正是前不久与自己通信的好友贺敏之。 贺敏之是南疆文相之子,和沈予风自幼相识,也是一个喜欢在江湖上瞎跑的公子哥,薛神医的消息正是由他告知的。 二人许久不见,也省去了寒暄的功夫,贺敏之叫了几壶好酒,拉着沈予风把酒言欢。 谈及近况,贺敏之还不忘关心,「沈兄上次要找薛子骞是怎么回事?」他上下打量着沈予风,「沈兄面色苍白,似比上次相见消瘦了不少,可是身体有恙?」 「不是我。」 「哦?那想必是哪为佳人了!」能让沈予风如此大费周折地找江湖上的神医,必然不是南疆王府的人,贺敏之知道沈予风风流成性,猜想这大概又是哪位红颜知己。 沈予风抿了一口酒,笑道:「的确是佳人。」 「很美吗?」贺敏之来了兴趣,「比那白花楼的头牌还美?」 「不及他十分之一。」 贺敏之恍然大悟,「难怪……沈兄这是陷进去了?」 沈予风想了想,「倒也没有。」 贺敏之瞭然一笑,又道:「据说那位薛神医性子古怪非常,无论谁去求医都要献上一份大礼,要写金银钱财也就罢了,居然还开口要过人的眼珠子,你说这……沈兄,他没为难你罢?」 何止是没有为难,薛子骞在他们面前完全就是与人为善的济世神医。回想起薛子骞的所言所为,沈予风半眯起了眼睛。 「沈兄,说起来我们也有半年未见,今晚不如和小弟去找些乐子?」贺敏之凑到沈予风耳边低语,「前不久城里新开了一家男风馆,里面的小倌各个都水灵灵的,一时还将百花楼比了下去……」 只怕这男风馆也是白雅的手笔,去看看也无妨。沈予风点头应允,又叫来小二,赏了他一笔,命他去准备薛子骞的药方,便跟着贺敏之去了那风头鼎盛的男风馆。 近百年来,男风盛行,不少王侯将相皆好此,前朝甚至还出过一位宠冠六宫男贵妃。世人纷纷效仿,传闻京城中还有男风一条街,南疆王妃听闻此事,曾经愤愤不平:「现在的男子都怎么了,放在清清白白的小姑娘不要,去玩什么男人!人家堂堂男儿,被如此玩弄,真是世风日下!要我说,那些断袖之人简直禽兽不如!」当时沈予风就在旁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这新开的男风馆又一个文雅的名字——与谁同座。相比普通的青楼,更显得清新淡雅,没有娇艷的彩色,里面的少年皆身着素衣,显得文质彬彬,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味道。 贺敏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门轻熟路地要了一间上好的包厢,又叫了两个姿色上乘的少年。原本他还装模作样地和少年下起了棋,下着下着就和人滚到了一处,最后把人抱往里间尽欢去了。 留下来的少年唇红齿白,面若冠玉,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竟有几分像年轻几岁的谢玄礼。 少年很难见到沈予风这般俊美风流的客人,只觉面上发烫,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沈予风倒了一杯酒,递给少年,「喝吧。」 第27章 少年抬眸看了一眼沈予风, 又飞快地低下头,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抿了小小一口。 从里间传来婉转缠绵,让人耳红心跳的呻/吟,屋子里头还点了特制的,催人情动的淫香,难怪贺敏之这么快就把持不住。 沈予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少年凑过来替他斟酒。酒未斟满,少年纤细的手腕被握住,他经过调/教, 自然知道如何讨客人的欢心,身子顺势一软,倒在沈予风怀里,眼里荡漾着诱人的春波, 「公子……」 少年的身子已是情动,甚至有些发烫。沈予风把人扶起来, 勾了勾唇,在少年耳边低语着什么,少年耳根一红,还是听话地坐起身, 慢慢地解开自己的衣服。
第44页 …… 贺敏之爽快完,从里间走出,看见沈予风正独坐饮酒,奇道:「沈兄, 你这么就结束了?不像你的作风啊。」 沈予风没有回答,他喝着酒,神色虽看着和平日没什么变化,但贺敏之却隐约感觉得到,他此下十分不快。 「怎么了?」贺敏之在沈予风对面坐下,忧心忡忡道:「可是那少年伺候得不好?」 沈予风凝视着手中的酒杯,仿佛正在经歷一场天人交战,贺敏之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却又听见他蓦地轻笑一声,「是我大意了。」 贺敏之一头雾水,「啊?」 「方才我让那名少年在我面前自读,本应该是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我看了却无甚反应。」如果是春夏两季,这也正常,可现在正是秋末,他久未双修,昨日抱着谢玄礼,明明已情动十分,身下那处却如何也站不起来。此等丢人脸面之事沈予风倒是坦然告知好友,「我恐怕着了某些人的道。」 贺敏之勐然震住,「沈兄,你这……」 「敏之,恕我先走一步。」 贺敏之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忙道:「沈兄若需要帮助,敏之一定尽我所能。」 「倒也不必过于担心。」沈予风笑笑,「若我没猜错,这大概是我家那位使得小心眼。」 离开与谁同座,沈予风直奔百花楼。楼里的不少姑娘都认得他,纷纷围了过来。沈予风也没心情和她们打情骂俏,「白雅在吗?」 秋桐从人群中走出,惊讶道:「沈公子,你怎么在这?」 「怎么,我不能在这?」 「不,只是……」秋桐神情复杂,「你找我家公子么?他昨日已经离开了百花楼。」 沈予风微微拧眉,「他去哪里了?」 秋桐移开目光,眼中有几分隐忍,「我不知道。」 「……」沈予风一眼就能看出秋桐在隐瞒着什么,但他也没追问,秋桐不说,自然有她自己的理由。 折腾了一整天,沈予风便在百花楼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前往酒楼拿药。小二办事很利索,选了上等的药材包好呈给他。沈予风拿了药,正欲离开,却听到几个路人在交头接耳。 「你听说了没?传闻,武林盟集结六大门派上山围剿红灯门了!」 另一人哂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武林盟几年前不也搞了一次大手笔,还不是被人轰下山了!」 「不不不,这次和以往不同。我听说,红灯门除了叛徒,在围剿之日提武林盟大开方便之门,武林盟和六大门派的人轻轻松松地攻入山顶,连杀几名长老,他们本想活抓宫夕,没想到这红灯门门主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又一人拍手称快,「红灯门作恶多端,强抢了多少少男少女,此次被灭,真是大快人心!」 「看来那武林盟倒还有些本事……」 沈予风不动声色地听着,眼中静静酝酿着风波。 红灯门发生如此大变故,离之不远处的屏阳村却一如既往地宁静祥和。几个五六岁的幼童赤脚地在村子里跑来跑去,他们听从娘亲的吩咐去采一些桂花回家做桂花糕,却发现村头原本开得正盛的桂花树不知何时被人砍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哇地一声哭出来。 薛子骞从村民那买了一只老母鸡,又托有着一手好厨艺的婆子顿了一锅鸡汤,想着给谢玄礼补一补。谢玄礼锦衣玉食惯了,本以为他受不了乡下清苦的生活,不料住了这段日子他并无不满。 薛子骞端着鸡汤,在屋子外唤了一声「公子」,听到谢玄礼答应,才用膝盖推开门踏步而入。 谢玄礼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封信,读完之后面无表情。 薛子骞盛了一晚鸡汤,「公子,天气渐凉,喝点热汤吧。」 谢玄礼尝了一口,便问:「红灯门的情况如何了?」 「一切都在公子的意料之中,武林盟和六大门派的人吸引了红灯门大部分的注意力,桥雨和天机营里应外合,困住了红灯门主要成员,只是……」薛子骞顿了顿,又道:「宫夕带着几人突出重围,至今下落不明。」 「传令给天机营,必须活捉宫夕。」 薛子骞双手抱拳,「属下明白。」他看了一眼被谢玄礼随手放在一边的信,犹豫了片刻,谨慎地问:「宫里一直再催公子尽快回宫。」 「知道,本王自有分寸。」太后的亲笔信都送到他面前,谢玄礼怀疑他再拖下去太后得亲自来南疆抓人了。恢復记忆之后,他和凌铮取得了联繫也不忘给宫里传一个消息。太后知道他还活着后,几乎要喜极而泣,立刻请他回宫主持大局。但谢玄礼思及自己难得来一次南疆,还是要先把红灯门这个隐患除去,更何况某人欠我自己那么多比债,在走之前他当然要一一讨回来。 薛子骞面露难色,「公子,沈予风心思缜密,才智过人,再继续这样下去,属下担心他会发现什么端倪。」 「即使发现他又能如何?」谢玄礼目若寒霜,语气阴鸷,「将废之人尔尔。」 「可沈予风毕竟是南疆的世子……」 谢玄礼知道薛子骞在担心什么。沈予风毕竟不仅仅只是个红灯门的长老,他还是南疆王的嫡子,当今太后的亲弟弟。南疆王是大楚唯一的异姓王,谢玄礼还记得父皇曾视之为心头大患,各方压制,后来皇兄娶了沈氏女为后,南疆再次崛起,手握十万精兵,好在沈氏一族对先帝还算忠心,几年来相安无事。
第45页 但谢玄礼不是先帝,他一辅政就知道削藩一事势在必行。只是沈氏一族在南疆一手遮天多年,在京中的势力也根深蒂固,牵一髮而动全身,谢玄礼不得不小心周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可如今他要对沈予风动手,此为南疆王大忌,说不定连太后都会因此和他反目成仇。 谢玄礼若有所思,「也许,本王该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凌铮。」 听见谢玄礼唤自己的真名,薛子骞眼眸微动,「王爷。」 「本王的眼睛,可以治了。」 沈予风回到屏阳村时天色已晚,他在马上看到被砍去的桂花树,目光一凝,嘴角牵起一点弧度。堂堂摄政王,吃起醋来却和女子一样,幼稚得可爱。 薛子骞在外等候多时,见他回来,忙道:「沈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沈予风下马,把药包扔给他,「神医如此着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子骞拉起沈予风,「走,我们进屋说。」 沈予风跟着主人走进屋,听见动静的谢玄礼起身迎接。谢玄礼眉目盈盈,起色也比前阵子好了不少,沈予风拉着他的手,笑道:「宝贝今天气色这么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谢玄礼笑着点点头,「薛神医说,他已经找到了医治我眼睛的法子。」 「哦?」沈予风大喜,看向薛子骞,」此事当真?「 薛子骞含笑点头,「能治好谢公子的法子只有一种——以目换目。」 「以目换目?」沈予风笑容微敛。 「对,谢公子双目已全部坏死,无药可救,唯有换上他人之目,才能重见光明。」 沈予风仿佛失了神,瞧着谢玄礼良久,后者怔怔地睁着眼,「沈郎?」 「神医有几成把握?」沈予风问。 薛子骞笃定道:「十成。」 「既然如此,我替阿礼寻来一双眼即可。」沈予风的语气又恢復了往日的轻松,「阿礼想要什么样的眼睛?丹凤眼,桃花眼,或是杏眼?为夫定会为你寻来。」 谢玄礼缓缓摇头,「沈郎要如何替我寻来?随便找一个无辜之人么?」 「那找罪有应得之人,可以么?」沈予风宠溺道,「这样阿礼不会愧疚了罢?」 「即使是罪有应得,也未必曾亏欠于我。」谢玄礼语气淡淡,却带着隐约的怒气,「我的眼睛因谁而瞎,我就要谁来偿!」 沈予风面色一沉,「阿礼,你都知道了?」 第28章 就像是拨开重重遮蔽终于看清了沈予风, 谢玄礼神色平静温柔,「我能知道什么呢?你们在我身下种下长相思,让我这辈子都离不开男人;还是沈郎你取我的血去送给情郎做药引,导致我双目失明?是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谢玄礼越说越激动,仿佛隐忍多时, 眼里逐渐升起一丝悲凉,慢慢流露出恨意和偏执,「这些我都不怪你, 沈郎,只要你去把那人的眼睛给我取来,我就乖乖地在你身边,陪着你, 给你睡,好不好?」 薛子骞沉默地看着两人, 一动不动,试图让自己融入夜色之中。 沈予风深深地望着谢玄礼,眸里似有千迴百转的情绪。面前的美人,即使失忆, 即使失明,变得柔弱可欺,身体里到底流着皇室的血液,骨子里依旧有上位者的狼勐蜂毒。自己是有多天真幼稚, 才会被他展现出的百依百顺,善解人意所迷惑? 回屏阳村前,他已得知真正的薛子骞早就被京城的一位老王爷请去,至今还在老王爷的府上。眼前这位薛神医大概是摄政王身边的爪牙,谢玄礼是否早就恢復了记忆,又是否真的双目失明?他骗了自己多久?呵呵,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沈予风玩味一笑,显得狡猾而艷丽,「宝贝别气别气,你要燕啼萧的眼,我给你取来便是。只要阿礼开心,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谢玄礼唿吸一窒,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沈予风握住谢玄礼的手指蹭在脸侧,「阿礼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将功补过。」 无可压抑地,谢玄礼勐地抱住沈予风,不停地唤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沈郎……沈郎……我是真的喜欢你。」 沈予风轻抚着谢玄礼的后背,看向角落里的薛子骞,嘴角泛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薛子骞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没想到自家王爷还有如此爱演的一面,简直完全变了个人。「沈公子,」他硬着头皮道,「此事事不宜迟,还是有劳你尽快找来换目之眼。」 「嗯,我明天一早就出发。」沈予风回答得很痛快,「宝贝等我几日,好吗?」 谢玄礼在沈予风怀里,抿唇微笑,轻轻点头,「嗯,我等你。」 第二日一大早,谢玄礼刚刚起床,沈予风就不见了踪影。凌铮告诉他,沈予风昨夜就已离开屏阳村,不出意外的话五日之后回来。 「王爷,沈予风真的会去取那人的眼睛吗?」凌铮声音有些嘶哑,带着重重的鼻音。 谢玄礼面色寡淡,冷冷一笑,「他最好是去了,不然……」他看向凌铮,皱着眉,「你声音怎么了?」 「回王爷,昨夜属下不甚感染了风寒……」 谢玄礼摆摆手,「你自己注意一些,去喝点药。」 凌铮淡淡一笑,「多谢王爷关心。王爷,接下来我们要在此等候沈予风归来吗?」
第46页 「不,」谢玄礼微微眯起眼,「我们去红灯门看看。」 凌铮神情一动,「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原本谢玄礼也不想管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红灯门即使再怎么作恶多端也轮不到他亲自动手收拾。只是他曾经深陷其中,并且红灯门不仅仅是沈予风这个南疆世子的师门,居然还和临王谢玄文有染,更别说天机营曾经查到红灯门门主和突厥的国师有书信往来。诸多种种,谢玄礼不得不花点心思在其上。 两人赶到红灯山,昔日碧瓦朱甍,满是奢侈之气的红灯门已是满目疮痍,只剩下乱壁残垣。一路上山,并未见到红灯门或是武林盟人的尸体,想必是被清理干净了。谢玄礼发现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已不见,天机营的人断然不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市侩之事,这些大概是那些自认为是武林豪杰的所作所为。 一直在暗中保卫谢玄礼的影卫一早往红灯门送入王爷要来的消息,桥雨带着天机营的几位首领在门口等候多时,见到谢玄礼,纷纷下跪行礼,「参见王爷。」 「起来罢。」 桥雨一袭紫衫,手腕上的铃铛叮噹作响,异色的双眸含着一汪春水,静静地看着谢玄礼,「王爷。」 「你这次做得不错,回京本王自有赏赐。」 「桥雨谢过王爷。」桥雨站到谢玄礼身后,和凌铮并排,后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天机营的首领盛永安主动上前汇报:「王爷,除了在逃的宫夕,红灯门其他还活着的人都已关入地牢。另外,有一位名叫清泉的女子说是和王爷您有过约定……」 「放了她,」谢玄礼道,「给她一笔钱,任她去罢。」 「是,王爷。」 桥雨柔声道,「王爷奔波了一天,不如先歇息一番,桥雨下厨为王爷准备了一些……」 「不用了,」谢玄礼打断他,「把红灯门的顾永捻和白雅带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没过多久,顾永捻就被压入合欢楼。她衣衫褴褛,面容也不復以往的精緻,嘴角还有凝固的血污,她看到谢玄礼坐在属于宫夕的位置上,短暂的惊讶之后竟笑了起来,「这几月不知道王爷在红灯门住的可舒服?」 谢玄礼不欲与她过多纠缠,直截了当地问:「宫夕在哪?」 顾永捻恨恨地瞪着他,眼里盘绕着猩红的血丝。 谢玄礼也不指望她能给自己答案,「你可认识突厥国师有琴哲翰?」 顾永捻眼眸一动,笑容愈甚,「我红灯门人与何人结交,何劳王爷关心?」 谢玄礼不怒反笑,那双眼仿佛天生含情,令人不觉得沉醉,但在场人都知道一旦被他诱入神潭,只有死路一条。「我听闻你们红灯门人天生好淫。这几日被关在天牢,无人相伴,顾姑娘身子可还好?」 顾永捻笑容僵在脸上,「你想做什么?」 「把她带下去。」谢玄礼朝盛永安道,「送去军中,给将士们解解闷。对了,这女人身手不凡,记得先把她武功废了,挑断她的手筋脚筋……一直到她想起来了本王问题的答案。」 天机营乃是先帝留给摄政王的暗势力,游离在江湖和朝堂之中,若非内阁重臣普通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天机营是天子的一把利刃,上到皇权富贵,下至寻常百姓,只要天子一声令下,无所不往,所向披靡。 盛永安深知谢玄礼的秉性,他手段毒辣,毫无怜悯之心,但又杀伐果断,赏罚分明。替摄政王效劳,就必须唯命是从,不得有半点质疑违背。 「属下遵命。」盛永安说完,做了一个手势,旁边立着的暗卫立刻上来把人拖走。 顾永捻脸色灰败,嘴唇发白,她瞪着谢玄礼,大叫:「谢玄礼,你禽兽不如,大楚一定会亡在你手上!」 谢玄礼仿佛被戳到痛处,忍了又忍,「贱人!」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即使是深受谢玄礼信赖的盛永安和桥雨均是大气不敢出。反倒是凌铮开口道:「王爷何必因为个贱人动怒?王爷英明神武,内修外攘,是我大楚之福。」 谢玄礼深吸一口气,道:「把白雅带来。」 白雅同样是神情憔悴,却比顾永捻好上不少,至少衣衫整洁。他不会武功,本事全在药理之事上,被天机营包围时干脆束手就擒,并无反抗。 他看到谢玄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讶然道:「谢礼?你怎么在这里!沈予风呢?!」 桥雨轻笑一声,「白公子,你还看不明白?」 「桥雨,我红灯门自认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吃里扒外,欺师灭主,你……」 桥雨站在谢玄礼身侧,用十足迷恋的眼神看着对方,「白公子误会了,桥雨至始至终只属于王爷一个人。」 「王爷,你是……」白雅如梦初醒,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玄礼,「你就是……摄政王?」 「白雅,当日你将本王从强盗手里买入,也算是救了本王一命。」谢玄礼慢条斯理地说,「在百花楼,你也未曾逼迫本王……」白雅虽然他献给沈予风,后者也并未强迫他,两人发生肌肤之亲时谢玄礼也算是半心甘情愿。「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本王身上试药。」 白雅抿嘴不语,散落在胸前的髮丝凌乱中带着几分雌雄莫非的美感。 「试药一事,本王只要你一只眼睛。」 白雅反唇相讥,「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王爷的大恩大德?」
第47页 「白雅,本王领教过你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你若想留着自己的项上人头,只要你愿追随本王,本王倒也可以与你一条生路。」 白雅冷笑一声,「王爷可知道,红灯门门主是抚养我长大的师父?」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红灯门人可不是什么重情重义的江湖豪杰,尤其是白公子你。良禽择木而栖,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罢?」谢玄礼循循善诱,「红灯门给你的,本王能给你更多。除非,你想守着百花楼过一辈子?」 白雅凝视谢玄礼良久,才道:「王爷留我一条命,想必是担心身上的长相思无人可解吧。」 谢玄礼微微颔首,「不错,这确实是原因之一,毕竟宫里的太医对这种西域秘药说不定还没白公子了解。但你别忘了本王的身份,想要找人解药,什么人找不到?」见白雅没有立刻拒绝,又道:「白公子可以好好考虑一番,不过这只眼睛,本王还是要先收下的。」 白雅被带走后,谢玄礼本想歇息进食,又有一名暗卫来报,「王爷,临王殿下求见。」 第29章 谢玄礼面色不虞, 像是没有听见暗卫的汇报,侧身对桥雨道:「你给本王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桥雨眼睛一亮,又喜又有些羞涩,「桥雨曾经在塞外生活过,那里的牧民逢年过节都会烤上整整一只羊,羊肉味清香扑鼻,颇为适口, 别具一格,希望王爷会喜欢。」 谢玄礼闻言点了点头,「走罢。」 盛永安面露难色, 「王爷,那临王殿下……」见谢玄礼充耳不闻,他也识趣地闭上了嘴,想和凌铮交换一下眼神, 却发现后者眼神凝重,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禁有些奇怪。凌铮是摄政王身边的老人,两人几乎是一同长大,他似乎就是为王爷而生,就像是一把眼中只有主人的剑, 即使主人要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凌铮从来就不需要思考,现在是什么事情困住了他? 几人跟在谢玄礼身后去用膳。这里毕竟不是王府,稍微值点钱的东西也被一扫而空, 条件实在简陋,连谢玄礼用餐的桌子都是从红灯门弟子房内找出的,好在他不是娇气之人,失忆期间什么苦没吃过,并不在意此些。 烤全羊外表金黄油亮,外部肉焦黄髮脆,内部肉绵软鲜嫩,谢玄礼撕下一大块羊腿,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他一袭白衣,薄唇轻启,面如冠玉,就好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堕入凡尘。 「味道不错,」谢玄礼道,「阿彦若在,定会喜欢。」 桥雨的目光越发温柔,带着十足的迷恋看着谢玄礼,「那等回京,桥雨再烤一只,王爷带入宫中献给皇上可好?」 谢玄礼微微颔首,又撕下一块羊肉,便听凌铮道:「王爷,羊肉性温,有助元阳,益精血之效,王爷现在不宜多吃。」 谢玄礼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身上长相思的药性未解,虽说在白雅的医治下许久未发、情,确实还是需要加以注意。 「临王呢?」 盛永安道:「回王爷,临王殿下还在外面等候。」 「让他进来罢。」 谢玄文大步而入,他好似大病初癒的模样,身形单薄,面颊消瘦,双眼下一圈淡淡的青涩。见到谢玄礼,他喉咙微动,鞠躬行礼,「皇兄。」 「三弟,许久不见。」谢玄礼神情寡淡,看不出喜怒,「三弟不在南疆好好待着,跑到红灯门来作甚?」 「此次玄文南行本就是为寻找皇兄的下落,既然得知皇兄正在红灯门,玄文岂有不来的道理?」谢玄文佯装镇定,他一路上山,每向前一步,心里也更焦急一分,仿若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注入了心里,煎熬得忍受不住。 谢玄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本王这次前来红灯门只是临时起意,三弟又是如何得知的?」 谢玄文不亢不卑,「玄文不知,我当时身在南疆王府,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告知了皇兄的下落,我才日夜兼程赶来。」 「哦?三弟收到的信究竟是告知本王的下落,还是一封求救信?」 谢玄文沉默良晌,自知瞒不过谢玄礼,承认道:「两者皆有。」 谢玄礼定眉定眼地看着谢玄文。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但他们都是话不多的性格,他幼时都跟在母后和皇兄的身边,而由淑妃所出的谢玄文和贵妃独子谢玄乐走得极近,故两人虽是兄弟,交流却不多,感情也颇为淡薄。 可谢玄文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三弟,现你已知道本王安然无恙,回京復命去罢。」 谢玄文不为所动,直直地在谢玄文面前跪下,「皇兄……」 「三弟!」谢玄礼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离开红灯门,马上回京。」 「我知道皇兄是为我好。」谢玄文垂着双目,看上去比女子还要楚楚可怜,「但若我什么都不做,我良心不安。」 「你能做什么?」谢玄礼怒极反笑,「你以为你向本王求情,本王就会放过红灯门,放过宫夕?」 谢玄文不明白为何谢玄礼在红灯门一事上如此执着,「皇兄,红灯门究竟做了什么,你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做了什么?」谢玄礼冷笑道,「通敌叛国,该不该灭他满门呢?」 谢玄文怔怔地瞪大眼睛,「通敌……不,怎么可能!红灯门不过只是一个……」
第48页 「三弟,」谢玄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给本王揣着明白装煳涂?你当真认为宫夕和你保持某种关系是因为他心悦你?你未免太天真了。」 谢玄文耳边嗡地响了起来,他脸色骤变,眼神再不复方才的隐忍坚定,变得狼狈不堪。恍惚中,他听见谢玄礼冷漠道:「说及此事,三弟也脱不了干系。本王现在不欲为难你,一切等回京之后再做定夺。你不要逼本王,下去吧。」 谢玄文依旧愣愣地跪着,谢玄礼看不下去,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天色已晚,谢玄礼不欲回屏阳村,便在红灯门歇下。桥雨主动担起了贴身侍女的职责,服侍他沐浴更衣。 出浴时,谢玄礼微微一晃,险些踩空,好在桥雨动作及时,将他扶住。「王爷?王爷可还好?」 谢玄礼只觉双腿无力,只当自己是劳累过度,「无妨,你去休息吧。」 「王爷,」桥雨欲言又止,鼓起勇气道,「红灯门已灭,桥雨……桥雨可不可以跟着王爷回府?」 谢玄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很想去京城?」 「桥雨只能伴在王爷身边。」 谢玄礼颔首,「可以。」 桥雨看起来像是极为惊喜,「桥雨叩谢王爷!」 「不必,」谢玄礼一阵头晕目眩,只想上床休息,「下去罢。」 本以为歇息一番身体的不适就能好转,可谢玄礼小憩了片刻,非但没有起色,反而辗转不安,全身上下都冒着热汗,身下某处传来奇异的瘙痒感。他勐地坐起,「来人!」 凌铮立刻推门而入,「王爷有何吩咐?」 「把白雅叫来。」 「回王爷,白公子他刚刚被挖下一只眼,目前正昏迷不醒。」 谢玄礼气息越发混乱,「可恶……」 「王爷?」凌铮一步步走近床榻,「王爷可还好?」他看着谢玄礼,伸出手触碰对方的额头,那手掌一碰到谢玄礼,他就像被烫着一样,身体顿时酥软下来,嘴里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凌铮眸色一沉,「王爷?」 男人的气息让谢玄礼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已让他承受不住。他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本王命你……命你替本王解药……」 「这……」凌铮大惊,一退好几步,「属下,属下不敢!」 谢玄礼咬牙切齿道:「让你过来就过来!你敢抗旨?」 「王爷,属下断然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本王恕你无罪……」 「王爷不可,不可啊!」 「少废话!」谢玄礼已是忍无可忍,「你抗旨本王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凌铮默默地看着正在床上挣扎的谢玄礼,「王爷为何要如此为难属下?」他再次走到床边,将人抱在怀里。那一刻,谢玄礼就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死死地搂住那人的脖子,不禁发出一声嘤柠,「嗯,给我……」 凌铮轻笑一声,「我都被王爷弄得不举了,怎么给王爷?」 谢玄礼一愣,强迫自己清醒,「你、你是……」 凌铮上了床,将谢玄礼压在身下,「不过王爷莫急,就算不用那处,我也一样能让你快活。」 」滚,滚开!「谢玄礼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沈予风!你又骗我!你……「 男人俯身用力堵住谢玄礼的嘴唇,后者神智昏聩,被拖入无边的慾海之中。 …… 晨光乍破,谢玄礼睁开眼,全身上下都酸痛得厉害,布满了青紫的吻痕。他环顾四周,满室清光,空无一人,昨夜的一切就好像只是做了一个旖旎的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沈予风又骗了他,他没有去取那情郎的眼睛,反而顶着凌铮的身份与他一起回到红灯门……简直是找死! 谢玄礼眼里一片阴霾,急急地下床,却又因为腰部的酸软瘫了回去,不由气急败坏道:「来人!」 盛永安走了进来,脸色甚是难看,「来人!」 「凌铮呢?」谢玄礼语气森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杀意,「把他给本王带来!」 盛永安单膝跪下,「回王爷,一早就没看到凌大人的身影,属下这就去找。」 「不用了,」谢玄礼已是极怒,声音都在颤抖,「去看看地牢里顾永捻等人还在不在。」 第30章 果然不出谢玄礼所料, 除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白雅,地牢里关押的红灯门人全部不知所踪。盛永安知道后脸色极差,一滴滴豆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低落,气愤和恐惧犹如狂潮一般涌上他的心头。这是天机营建立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所有人都在责难逃,他作为首领,更是首当其冲。他紧握双拳, 深吸一口气,带着天机营主要成员去谢玄礼跟前负荆请罪。 盛怒过去,谢玄礼又恢復了往日的沉稳冷静, 喜怒难辨。盛永安本认为自己难逃一劫,没想到谢玄礼只是挥挥手让他们去受五十大板。天机营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家王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宏大量了? 殊不知,谢玄礼自己也明白, 这次的疏漏,他是最难逃其咎的一个。 他不该对沈予风动真心, 不该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放松警惕,让其有机可乘。更不应该一次次地退让,给他机会,放虎归山。一想到沈予风, 浓烈的爱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谢玄礼的心生生撕碎。自从武帝去世,他还从为如此失态!南疆的世子也好,太后的亲弟弟也好, 他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人握在手心,生死随他!
第49页 很快,天机营在屏阳村一间荒废许久的屋舍里找到了昏迷许久的凌铮。凌铮甦醒后,第一时间上山请罪,谢玄礼同样没有苛责他,甚至都没见他,就传话命他先回羌州待命。谢玄礼自己也颇为郁闷纠结,毕竟在他发/情的那晚,沈予风是顶着凌铮的脸同他欢好。现在再见到那张脸,他只会再次想起自己的愚蠢荒唐。 沈予风救了红灯门等人,如今一走了之,下落不明,是算准谢玄礼暂时不会对南疆王府出手,毕竟前有掌管朝政的太后,后有南疆十万铁骑,谢玄礼再如何愤怒也知道现在不是动手的时机。 很快,谢玄礼就发布命令,回京。同时,他把天机营的大部分人手都留在了南疆,其中一部分人暗中监视南疆王府的一举一动;另一部分的人则继续寻找宫夕和沈予风的下落,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将二人带回到他面前。 白雅昏迷了三天甦醒了过来,他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事实,戴上了一枚黑色的眼罩,谢玄礼要带他回京,他既没同意也没拒绝,任其摆布。 回京之前,谢玄礼主动见了谢玄文一次。几日下来,谢玄文又瘦了一大圈,不过弱冠之龄,双鬓竟有些发白。 谢玄礼脸上含着讥诮,「为伊消得人憔悴,本王倒是没有想到,三弟还是一个情种。」 谢玄文脸色不变,神情麻木,深深两眼若一汪死泉,「皇兄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 谢玄礼也不拐弯抹角,「红灯门人集体出逃,三弟可有什么想说的?」 谢玄文摇摇头,「我不知道。」 「三弟,我念在你我二人兄弟一场,已对你诸多容忍,三弟莫要得寸进尺。」谢玄礼面若寒霜,「本王再问你一次,给你写求救信的是谁,红灯门人出逃当夜沈予风是不是找过你?」 「皇兄,我怎么都不知道。」谢玄文淡淡道,「你若不信我,也没必要再问,我的答案不会变。」 谢玄礼久久地注视着他的双眸,试图从中看到一丝破绽。「很好。」谢玄礼缓声道,「本王现在不欲拿你如何,一切都等回京再说。」谢玄礼说完,转身离开,踏出门口身形顿了顿,回头道:「你母妃近来可好?」 谢玄文终于有了反应,身体勐地一僵,他抬头看向谢玄礼,却只能看见对方离去的背影。 一行人快马加鞭,披霜带露地赶回京城,只是南疆离京城路途遥远,等他们到京时已经是七日之后。 如今大楚国势正盛,京城更是整个中原的枢纽,市井及其繁华,羌州虽然为南疆第一次大城,也难以望其项背。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皇亲世家,普通老百姓出门买一个菜说不定就能见到哪位老王爷或者是哪位世家公子。 谢玄礼回京后,连自己的王府都没回去,只是吩咐桥雨等人先回去,又将谢玄文软禁在临王府,便匆匆入了宫。 一走进勤政殿,一个黄色的肉糰子就朝他唿噜唿噜滚来,最后扑在他怀里,鼻涕眼泪蹭到他的衣服上,「小叔小叔,你可回来了……阿彦好想你啊……」 要是以前小皇帝在谢玄礼面前如此哭哭啼啼,他少不得要斥责一番,但这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分别半年,说一点都不想他也是在自欺欺人。 谢玄礼伸出手轻轻摸摸小皇帝的脑袋,后者被安慰了,哭得更凶:「小叔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想要阿彦了吗?呜呜呜呜……阿彦再也不要和小叔分开了……」 站在一旁的太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擦着眼角道:「玄礼,你终于回来了,哀家和皇帝都很担心你。」 谢玄礼朝她微微颔首,态度算不上亲密,甚至有些冷漠。他试图把小皇帝推开,可对方使着劲往他身上蹭,怎么推都要靠上来。谢玄礼忍无可忍,呵斥道:「够了,不许哭!」 小皇帝立刻静不做声,咬着嘴唇,一抽一哽,模样甚是可怜。 沈芍蓉看着心疼,「玄礼,阿彦他也是……」 「臣知道。」谢玄礼打断她,「太后,天色已晚,还请带着阿彦先去就寝。」 沈芍蓉一愣,只觉得此次谢玄礼归来和以往变了不少,也不復曾经的亲昵。以前的谢玄礼性子虽冷,对她和皇帝却是难得的有耐心,想必是时时刻刻记着先帝对他的嘱託。可现在……沈芍蓉见他神情疲惫,也不好过多追问,「那玄礼你也早些休息。」 小皇帝扯扯谢玄礼的衣角,「阿彦能和小叔一起睡吗?」 「不行。」 「可是……」 「没有可是。」谢玄礼冷冷道,」快去罢。「 小皇帝只好牵着母后的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勤政殿。 谢玄礼当夜就召集了所有的内阁重臣,勤政殿大门一夜紧闭,直到第二天谢玄礼才带着众臣离开。 谢玄礼回摄政王待了一天。他离府许久,一回来就听说一名侍妾和侍卫暗通曲款,珠胎暗结,只觉得心力交瘁。那侍妾是先帝早年送到他府里来的,谢玄礼连名字都记不住,也从未碰过她,还要遭受这般对男人最大的侮辱,一气之下赏了两人三十板子,把人轰出府去。 草率地处理了府中事物,又交代了桥雨几句,让他好生照顾白雅,谢玄礼又入了宫。 他这次回归,沈芍蓉痛痛快快地把政事甩给他,似乎一点都不留恋大权在握的感觉。在这之后,谢玄礼面对她的脸上稍微好了一些,偶尔还会唤她一声「皇嫂」。
第50页 一大早就要上朝,每日都有批不完的奏摺,还要分出时间去检查小皇帝的功课,有的时候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几天下来,他就不争气地病倒了。 这病说重也不重,他只觉得全身乏力,胸闷气短,胃口也很差,作夜批奏摺,批着批着就忍不住吐了一回,刚好又看到天机营来报尚无沈予风,宫夕等人的消息,一时气急攻心,差点晕了过去。 沈芍蓉知道后,立刻命太医前去把脉诊治。 谢玄礼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让太医把脉,另一只手拿着一本奏摺,问:「如何?」 太医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从茫然,到震惊,最后到恐惧,搭在谢玄礼手腕上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谢玄礼皱起眉,「你有话直说便可。」 太医扑通一声跪下,不住地磕头,「王爷,您……您这、这是喜脉啊!」 第31章 殿内燃着助眠的凝神香, 安静得可闻针落。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均是噤若寒蝉。 谢玄微微探出身子,两眼盯着太医,「你刚刚说什么?」 「回王爷,」太医冷汗淋漓,连话都说不利索,「王、王爷的脉象往来流利……且、且如盘走珠, 应指圆滑,这……确实是喜脉。」 谢玄礼面色刷地沉下来,手中的奏摺狠狠地砸放在书桌上, 「简直一片胡言!」 「王爷,」太医连连磕头,苦苦求饶,「臣就是再胆大包天也不敢欺瞒王爷啊!」 他气得全身颤抖, 眼里似有一团火,所到之处无一不熊熊燃烧起来, 把堆在书桌上的一堆奏摺狠狠一扫。他从未如此暴怒过,脸色阴沉得恐怖,宫女和太监惊怕得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杖毙这个庸医和让他陷入如此境地的沈予风! 「沈予风, 」谢玄礼咬牙切齿道,「你欺本王太甚,本王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一连半月,谢玄礼把自己关在太兴宫, 谁也不见。当日太医差点被杖毙,刚被拉出宫,又被拖了回去。摄政王没有任何吩咐,可怜的老太医只好战战兢兢地继续当值,纠结半天,还是写了一个安胎药方。宫女煎了药,同午膳一起送入太兴宫。谢玄礼见之气得怒摔汤碗,又要将这宫女杖毙。虽然在宫女求饶后,摄政王又收回了命令,却是无人敢再给他送药。 太后和重臣,甚至是不谙世事的小皇帝都是莫名其妙,连番来劝了好几回,却连王爷的面都未成见到。 沈芍蓉忧心忡忡:「玄礼,到底出了何事你同哀家说,哀家替你做主,可不要一个人闷着啊。」 谢玄礼:「……」 众臣跪倒一片:「还请以国事为重啊王爷,勤政殿的奏摺已经比皇上还高了啊王爷……」 谢玄礼:「……」 小皇帝哭哭啼啼:「小叔为什么不想见阿彦了?是不是阿彦做错什么,小叔说出来阿彦一定改……」 到底是他们谢家的种,谢玄礼心里一软,把小皇帝放了进来。小傢伙扑到他怀里,仰着头看着他,「小叔小叔,你怎么瘦啦?」 谢玄礼皱着眉,只觉得面前这张脸竟有几分像某人,毕竟有血缘关系,都说外甥肖舅…… 结果小皇帝只在里面说了一句话,又被摄政王扔了出来。 谢玄礼夜夜独坐在太兴宫的一片昏暗中,脸色阴鹜,胸口却杂乱无章。他脑中汹涌作乱,愤恨和耻辱几乎淹没了他的理智,这种情况持续了半月,他终于缓了过来。 那日,谢玄礼终于打开了太兴宫的门,守在门口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王爷!」 「本王要沐浴。」许久不说话,他的声音已有几分沙哑,「准备些吃的。」 宫女忙道:「是,王爷。」 谢玄礼顿了顿,又吩咐道:「本王要吃酸的。」 白雅在摄政王府待了一个月,在桥雨的细心照料下,身体完全恢復,除了那只被毁掉的眼睛。现如今桥雨算是王府里半个管家,府内的一应事宜都由他掌管。两人从前在红灯门也算有几分交情,桥雨不时地来探望白雅,还不忘替自家王爷做说客。 「只要你一心一意为王爷效劳,王爷是不会亏待你的。」 白雅冷淡道:「师尊也未曾亏待过我。」 桥雨正欲再劝,宫里却传来消息,请白雅白公子进宫。 白雅见到谢玄礼时,他正在用膳,膳食甚是简单,碗红米粥,几样素菜,还有一小碟酸萝蔔。站在他身后,伺候了三朝皇帝的老公公徐德海在一旁慈爱地看着他。徐德海是知道摄政王大怒原因的几人之一,他从小看着王爷长大,深知王爷此人就算遇到天大的事情,只要给他时间,他都能一件一件地处理好。当日先帝驾崩,王爷也是像如今一样,在太庙礼跪了三天,无论谁来都是一言不发,可最终他自己走了出去,扛起了先帝留给他的担子,一心一意地为小皇帝守护这万里江山。 谢玄礼就着酸萝蔔喝下一大碗米粥,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徐公公。」 徐德海忙道:「老奴在。」 「下次多备些酸萝蔔。」 「是。」见谢玄礼总算有了些胃口,徐德海一时欢喜,口快道:「老奴记得,当日先太后怀着王爷时,也是一直爱吃酸的,最爱吃的便是这……」 谢玄礼冷冷地剐了他一眼,后者立刻静不做声,老老实实地伺候着。
第51页 白雅朝谢玄礼行礼,「草民参见王爷。」 「你们都下去罢。」谢玄礼屏退众人,只剩下他们二人,才缓缓道:「你身子可大好?」 「托王爷的福,死不了。」 谢玄礼斟酌道:「你当日给本王饮下的长相思,就是那西域秘药?」 「是,」白雅道,「此药是沈予风给草民的。」 听到那三个字,谢玄礼险些发作,深吸一口气,才压下胸口的怒意,「传闻此药能令男子怀孕,可是真的?」 白雅上下打量着谢玄礼,最后目光落在他平坦的小腹上,意味深长道:「王爷,女子孕育胎儿都是在胞宫,男子并无此器官,是断然无法怀孕的。」 谢玄礼刚松了一开口气,又听到白雅道:「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西域王的宠妃饮下长相思后身为男子能孕育胎儿,说不定这药真的……」 「够了!」 白雅闭上了嘴,目光里却有藏都藏不住的揶揄之色。 谢玄礼闭了闭眼,神色平静下来,「本王命你在宫里随时待命,一旦本王有什么不测,你也只有陪葬一条路。」 白雅眨眨只剩下的一只眼睛,「草民不明白,王爷究竟要草民做什么王爷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解药。」谢玄礼冷声道,「把本王身上长相思的药性全部解掉。」 谢玄礼又把老太医叫来,得知自己怀孕不过两月之久,正是害喜害的厉害的时候,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几天下来他就瘦了一圈,整个人恹恹的,仿佛身体被掏空。可他却不能休息,上朝,批奏摺,辅佐小皇帝,听一帮大臣为一件小事争得头疼欲裂,还要接到天机营传进宫里一个个没用的消息,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而且,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长相思的药性被增强,谢玄礼发/情的频率越来越高。深夜,他脸颊潮红地躺在床上,身体里的火怎么都浇不灭,他甚至忍不住想像和沈予风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景象。每每如此,他就恨不得随便找一个长相姣好的男人来满足自己,可想到自己肚子里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东西,还是咬牙作罢。他不能冒险,如果出现了什么万一,他们谢氏一脉,还有谁呢? 一日,他正从勤政殿出来,准备去太后那里教训一下在课堂上睡觉的小皇帝。刚走进后宫,就被一个美貌的妇人拦下,「王爷。」 妇人头戴一支金步摇,雅正青素,清冷带着一些憔悴。谢玄礼命人停下步撵,「姜太妃。」 姜太妃朝谢玄礼直直跪下,「王爷,求王爷让本宫见一见临王。」她泫然欲泣道,「本宫知道临王一个月前已经回京了。」 回京之后,谢玄礼忙着重拾朝政,迟迟没有发落谢玄文,后者便一直被软禁在王府中。 「姜太妃,」谢玄礼眼睛半眯,「本王让三弟在府中反省,自有本王的理由,莫非太妃还不相信本王?」 「本宫不敢,只是临王他究竟做了什么,让王爷您……」 谢玄礼冷冷地打断他,「太妃,后宫不得干政,这点你不会忘了吧?」 姜太妃死死地咬着嘴唇,此时徐德海急茫茫地上前,在谢玄礼耳边低语几句,谢玄礼蓦得睁大双眼,慢慢地攥紧双拳。不等姜太妃再求他,便匆匆离开。 深夜,勤政殿内,谢玄礼独自静默着,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初阳。」 一直在暗中的影卫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王爷。」 「你尽快前去南疆,告诉盛永安,告诉他不用到处去找沈予风了。」谢玄礼道,「老南疆王薨了,他这个做孙子的一定会回府,他们只需在南疆王府静候即可。」 「属下遵命。」 「见到他后,莫要惊动南疆王和王妃,把沈予风给本王带回来。跟他说,」谢玄礼一字一句道,「本王请他进宫喝茶赏花。」 初阳面露难色,「若他不肯呢?属下可否强行将人绑来?」 「当然可以。」谢玄礼毫不犹豫道,「只要人活着就行。」 第32章 槐安城有十几条胡同, 挨得十分接近,道路错综复杂,四通八达,身置其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迷路。里面住着几百户来,基本都是老相识。不久前,一个户新人家搬了进来,是刚成亲的小两口, 男的相貌平平,一副老实人的长相;女的倒是有几分姿色,只可惜身子不知为何垮了, 总是病恹恹的模样,也很少出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男人在操持。 这些年南疆闹饥荒,饿死了不少人。槐安城里羌州不过百里, 拖主城的福,这日子也不算难过。特别是前几天从京城里来了一个钦差大臣, 带着几十辆马车的粮食,在集市里开仓派米,不少饿得只剩下一口气的灾民硬是活了下来。接着钦差大臣又着手开始改造水路,疏通河渠, 所有灾民都可以去官府那报名卖力气,有工钱不说,每天还管两顿饭。一时间,十之八九的灾民都在河边忙活, 很快工程就初见成效,水流经过新修的河渠流入民田,庄稼得以灌溉,明年的日子肯定就不会像今年这么难熬了。 药铺早早地就开了门,大清早的,客人不多,两个伙计干着活便聊了起来。 「这钦差大臣还真是咱槐安的福星,好人吶!我婆娘娘家都在家里给人点了一盏长明灯!」 另一个稍微见过世面的伙计不屑道:「这有什么,那大老爷还不是奉命行事。」
第52页 「奉谁的命啊,是住在皇宫里的皇帝不?」这伙计一辈子就没出过槐安城,天高皇帝远的,还以为当今天子和话本里的皇帝一样,掌握天下事,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另一个伙计翻了个白眼,「要我说,这些肯定是那摄政王的主意,半年前那摄政王不是来咱们南疆了吗?说是体察民情,结果过了半年才等到这钦差,早点来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唉……」 伙计把药包好,递给在一旁等候许久的人,「拿好咧,一共五文钱!」 那客人接过药包,点了点头,走出药铺。 这易容之术是沈予风从他的一位师叔那学来的,不过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挺满意,除非要隐藏身份,很少会用到此术。 他日,沈予风以凌铮的身份混入天机营,带走了红灯门一帮长老和弟子。为了方便躲藏,沈予风把人遣散,让他们自行逃命,自己则带着顾永捻躲在槐安城的小胡同里,一躲就是一月之久。 槐安城离羌州如此之近,一来方便他们打探消息,二来此处人口众多,天机营的人就算再有能耐也无法立刻把他们找到,更何况沈予风还易了容。他在胡同里买下一间屋舍,屋舍虽小,但五脏俱全。 顾永捻跪坐在床上,见沈予风回来,她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手,「师弟,帮我……」 沈予风嘆了口气,走近床边,「师姐,你忘啦?我不举。」 「……」顾永捻被催情大法的反噬折磨得理智全无,男人身上的气息更是火上加油,她一个劲得往沈予风怀里钻,「手也行,求求你……帮帮师姐……」 沈予风举起双手,远离顾永捻,「师姐,熬过去就好了,我先去替你煎药。」 煎完药回来,顾永捻已发泄完,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沈予风把药碗递给她,「喝了罢,你会好受一些。」 顾永捻抿了一小口,喉间的苦涩让她不禁皱起眉。「我身体已经大好,我们何时离开?」 沈予风在她身边坐下,愁眉苦脸,「离开?我们去哪?」 顾永捻拍案而起,秀目怒瞪,「自然是为我红灯门惨死的弟子报仇!」 沈予风撑着下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顾永捻的话,「回王府么?呵……阿礼的人肯定在那等着我呢。」 顾永捻来回踱步,「报仇之事事关重大,以你我二人之力,定然不是天机营的对手。」 沈予风心事重重,「如果被阿礼抓了回去,他会怎么对我呢?」 顾永捻分析形势,「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得先找到宫夕,着急散落各地的红灯门人,从长计议。」 沈予风长吁短嘆,「所以不好办,我骗了他那么多次,他肯定在生我的气。如果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的阿礼……唉,不好办吶。」 顾永捻当机立断,「明日我们就离开此地。」 沈予风充耳不闻,「不过,他当初早早地恢復了记忆,却一直在我身边不露痕迹,师姐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他对我,是不是也有一点真心呢?还是我太过于强求,对他三分真心,却奢望他以十分来回报。」 两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晚上,沈予风独自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谢玄礼不来找自己,自己也少不得要去找他。除非他决定这后半辈子都决定清心寡欲,不涉情爱。不知这摄政王在自己身上究竟下了什么毒,找了几个大夫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万一这毒无药可解,那他下半身的幸福……真是愁人。 次日,顾永捻执意要离开槐安城,并且要求沈予风同她一起走。 「师姐预备去哪里找师兄?」沈予风问。 「南疆与突厥接壤,既然南疆找不到,我打算去突厥试试运气。」 沈予风脸色微沉,「师姐,莫非红灯门真的和突厥有染?」 顾永捻只是轻描淡写道,「红灯门门人虽然不多,也是遍布天下,听说有一个师伯还在和突厥人做生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予风不置可否,「既然师姐心意已决,我也不便阻拦,后会有期。」 「那你呢?」顾永捻忍不住问,「你已然得罪了摄政王,不和我一起,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阿礼还未对南疆王府动手,证明事情还未到最糟糕的地步。」沈予风微微一笑,「我有我父王和长姐护着,他要不了我的命。」 顾永捻冷哼一声,「要不了你的命,恐怕他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非也。」沈予风不知道是在说服她还是在安慰自己,「我赌,阿礼他捨不得。」 顾永捻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嘆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师弟,保重。」 「保重。」 和顾永捻分别后,沈予风回到了羌州。他自知躲不过,干脆不再易容,大大方方地回到王府。 王府和他记忆中的一样,两扇高高的朱红大门,门前两个狮头,庄严气派。只是那木樑上高挂着白色灯笼,狮头上也戴着白绫,甚至凄凉寂然。 沈予风心里一沉,敲开大门,一个披麻戴孝的少年走了出来,看到来人,眼眶一红,惊叫道:「世子?!世子回来了!」 此次病逝的是早已退位的老南疆王沈迟峰。沈迟峰年轻时有从龙之功,开国初期就成为了大楚唯一的异姓王。由于常年征战,落下了一身的毛病,五十岁时干脆把王位传给了儿子,自己则退居幕后,修身养性。近几年缠绵病榻,沈予风上次回府的时候他已是昏迷不醒。
第53页 一月前,王妃得知红灯门覆灭,沈予风下落不明,心急如焚,也派了不少人去寻找,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此刻见到沈予风,瞬间泪如倾盆。沈予风好生安慰她一番,又见去见了许久未见的父王。南疆王常年在军中,一年回府的次数屈指而数,上次沈予见到他还是半年前。南疆王对嫡子拜入红灯门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这么多年过去他对这个儿子还是一点好脸色都没,这次听说红灯门已灭,颇为欣慰,想着儿子也该收收心,最好能去军营里歷练一下。 当然,此些都是后话。沈半舟操持着祖父的后事,虽然沈迟峰生前曾说过一切从简,可比较是南疆之王,前来悼唁的人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军中的将领,南疆的臣子,京城也来了不少人。 一直到出殡之日,都无天机营的人找上门了。沈予风不禁纳闷,难道他自作多情了?谢玄礼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还是说,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如果谢玄礼的人再不来,他可要自己找上门了。 这日,沈予风和沈半舟一同在祠堂守夜。两兄弟跪在祖父牌位前,神情悽然肃穆。 「我近日常常梦见祖父,小的时候他经常带着你我二人去军中耍玩,说起来,我们的骑射之术就是师承祖父。」 沈予风静默许久,才哑声道:「祖父缠绵病榻许久,傲骨嶙嶙如他,这样说不定也是一种解脱。」 沈半舟凉凉一笑,「祖父领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他要父王母妃答应他,孝期一过,就带着你进京,请皇上赐婚。」 自古以来,藩王的婚姻大事都必须由皇帝做主。现在才十岁不到的小皇帝自然是做不了这个主,能做主的只能是把持朝政的摄政王。谢玄礼给自己赐婚?呵呵。 一阵寒风吹开祠堂大门,烛火在瞬间熄灭。沈半舟也是习武之人,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谁?何方鼠辈,竟敢擅闯南疆王府!」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踏门而入,动作从容不迫,他甚至没有蒙面,似乎根本不在乎被认出身份。 沈予风淡淡一笑,「盛大人亲自前来,真是给沈某好大的面子。」 盛永安面无表情,「世子,摄政王有请。」 第33章 秋去冬来, 一日比一日要冷,宫里有主子的地方都烧起了地龙,点着暖香,熏得人昏昏欲睡。没过多久,京城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小雪。 承天殿中,谢玄礼身披白色狐裘,面容憔悴, 坐在紫檀椅上。他前阵子吃什么吐什么,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近来稍有好转, 能吃下一些清淡的小粥和素食。可他昨晚惊恐得发现,自己的肚子似乎圆润了一些,当下他就气得第二天不想上朝。可不上朝是不可能的,在小皇帝长大之前都不可能。好在现在是冬季, 穿得多一些别人也看不出来。可等来年夏天怎么办?他总不能挺着肚子上朝,和众臣议事吧?这可成何体统! 小皇帝身上的龙袍几乎把他勒得喘不过气, 愁眉苦脸地面对底下恭敬站立的大臣。谢玄礼看到他就来气,哪里有他们谢氏子孙的样子。 礼部尚书站出来道:「皇上,王爷,西域使臣不日前动身前往我朝, 据报,这次出使臣我朝,除了携带往年的贡品,他们还带了上了一位公主。这位公主乃是西域王的小女儿, 芳龄十六,尚未婚嫁。」 兵部尚书闻言道:「西域与我大楚,突厥接壤。近年来,突厥可汗大肆扩充疆土,多次骚扰我朝边境,好在我大楚国势正盛,那帮夷蛮尚有分寸;西域弹丸小国,面对突厥,只怕甚至吃力。」 「李大人的意思是,此次西域是来与我大楚联姻,以求自保?」 「极大可能。」 谢玄礼双手置于自己小腹前,看着殿外簌簌小雪,眉眼中尽是疲惫,「本王知道了。还有事吗?」不等众臣回答,他又道:「无事遍退朝罢。」 听到「退朝」,昏昏欲睡的小皇帝精神一济,走到谢玄礼身旁,牵起他的手,「小叔小叔,我们一起走。」 谢玄礼点点头,「好。」 谢玄礼牵着小皇帝,走在已有些积雪的路上,身后跟着的太监和宫女撑开伞挡住柳絮一般的雪。 「阿彦。」 小皇帝仰起头看向谢玄礼,「怎么啦小叔?」 「你真的不能再胖下去了。」 小皇帝委屈道:「小叔,阿彦也不想的。」 「从今日开始,你每餐用度减半。」谢玄礼毫不同情道,「膳食都以清淡为主,荤腥,甜腻的食物尽量少吃。不,以后干脆别吃了。」 小皇帝简直要哭了,「不要啊小叔,阿彦,阿彦会受不了的……」 谢玄礼难得温柔,摸摸小皇帝的头,「你以后可想要美人皇后?」 小皇帝抽抽噎噎,「阿彦想要……」 「想要的话你就必须给我瘦下来,不然小叔替你找一个胖姑娘做皇后。」 小皇帝想了想,「那我还是不要好了,有美人小叔已经够了。」 「……」谢玄礼脸色一沉,刚刚的温柔荡然无存,「你懂什么!还有和你说了多少次,你的自称呢?!」 小皇帝立刻撒娇讨好,「阿彦……不,朕错了,小叔不要生气嘛。」 小皇帝被摄政王吓得够呛,哭哭啼啼地去找母后诉苦。没想到母后竟也没心疼他,而是嘆息道:「皇儿是该减减肥,你小叔也是为你好。」
第54页 老南疆王病逝的消息不久前传来京城,沈芍蓉听闻后郁郁寡欢了一阵。在出嫁之前,她都是南疆的郡主,身为王府唯一的女儿,她从小被父母和祖父宠大。如今祖父病逝,她连回去为其上柱香都做不到。 即使是小皇帝也察觉到母后心情不佳,便问:「母后,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沈芍蓉把小皇帝揽入怀里,「无事,只是有些想你父皇了,也……有点想家。」 小皇帝眨眨眼睛,「母后的家不就在这里吗?」 沈芍蓉摇摇头,「母后的家,是一个四季如春,不会下雪的地方。母后……回不去了。」 「既然回不去,为何不把母后家里人接来呢?」 小皇帝随口一说,到让沈芍蓉福灵心至。南疆沈氏许久未进京,藩王不得轻易离开封底,但王妃和世子却可以。这时候若把他们接入京城,还可以一起过个年。 沈芍蓉当下就邀谢玄礼商量此事,「我那弟弟年纪也不小了,还未娶妻,京中有几个世家女哀家关注许久,这次他来刚好能……」 不等沈芍蓉说完,谢玄礼把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冷眸看着她,「老南疆王病逝刚不久,现在谈论此事是否不妥?」 沈芍蓉自觉失言,勉强笑道:「哀家疏忽了。只是哀家与母妃和弟弟许久不见,甚至想念,阿礼你……」 谢玄礼摆摆手,「此事莫要再提。太后若无其他事,本王先行一步。」 沈芍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为说,独自嘆息。 谢玄礼刚走出门,徐德海便走上前为他批上狐裘,低声道:「王爷,盛大人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 谢玄礼心头一跳,失神良久,才缓缓道:「让他带人去太兴宫等我。」 沈予风生在南疆,难得见到雪,此时不愿入室,而是站在院子里赏雪。 谢玄礼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住在太兴宫,成年后建府邸出宫住了几年,先帝驾崩后,他长年累月地在宫里忙活,干脆又搬了回来。 太兴宫院子里种了几株梅花,此时绽放在风雪中,朵朵冷艷,缕缕幽芳,像极了某人的清冽疏影,傲然独立。 沈予风忍不住轻轻一笑,对在静立在一旁的宫女道:「准备一些暖酒来。」 宫女一阵惊慌失措,求助地看向盛永安。后者面无表情道:「沈予风,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沈予风眉梢微挑,「我?我不是南疆的世子么。你们家王爷让我在此等候,而不是将我打入天牢,不正说明我是他的座上客么?你不给我,我只好找太后去要了。」 盛永安不由地皱起眉。沈予风说的没错,他再怎么样也是南疆的世子,未来的南疆王,而且自己也拿不准摄政王到底是怎么想的,犹豫再三还是吩咐道:「去给他备些酒。」 谢玄礼并没有立刻赶回太兴宫,他先去勤政殿批了几本奏摺,又见了几名大臣。整个过程中,他即使心不在焉,也始终硬撑着,直到傍晚,眼看天就要黑了,他才冷着脸道:「回太兴宫。」 太兴宫里,沈予风一手撑伞,一手执酒,静立在梅树之下,身材修长,眉目如画,他身着明阳如烈火的红色,恍若谪仙。 雪中有佳人。 听见脚步声,沈予风转头望去,和来人四目相对。 沈予风弯唇一笑,眸里似有千迴百转的情绪,「阿礼。」 谢玄礼深深地望着他,仿佛正在经歷着一场天人交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沈予风……」 被美人这么一叫,沈予风心里更是一片柔软,眼神越发暧昧多情,「阿礼,是我……」 谢玄礼面上神情狠狠抽了一下,勐地转向盛永安,厉声道:「谁让他在这里的喝酒赏花的?!把他给我叉起来!」 第34章 于是沈予风就被叉起来了。 盛永安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架特制的十字型木架和一把天牢里常见的手铐, 把沈予风叉在太兴宫内。沈予风武功不凡,盛永安若是和他硬碰硬,少不得要惊动宫里的禁军。既然摄政王要求他秘密把人带进宫中,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好在沈予风根本没有丝毫要反抗的意思,任由自己被拷在十字架上,眼里的情绪变幻莫测,从震惊, 到无奈,最后到竟隐隐流入出一丝笑意。 谢玄礼屏退众人,偌大的太兴宫只剩下他们两人。他静立在沈予风面前, 两眼直直地看着他,「世子看样子心情不错,事到如今还笑得出来。」 沈予风虽然被拷着,却并不狼狈, 他悠悠道:」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王爷做坏事的时候也这么可爱。」 谢玄礼冷笑一声,「好一个风流公子, 现在还不忘调戏一番。夜还很长,本王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沈予风诚恳道:「还是别太晚,我也就算了,但是王爷还是要保重身体的。」 太监摆上长桌, 宫女送来晚膳,都是一些再清淡不过的小食,以及太医亲自熬的安胎药。谢玄礼看着碗里漆黑的汤药,双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再看沈予风时,更是目若寒霜。「沈予风,你可你坏了本王多少好事?」 沈予风微微颔首,神情也多了几分严肃,「臣知错。可红灯门毕竟是臣的师门,臣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满门被灭。」 「如此说来,本王就是灭你师门的兇手,你欲如何?杀了本王为红灯门报仇么!」
第55页 沈予风眼眸不復以往的暧昧多情,而多了些许冰冷的掠影,「若你是其他人,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但……」 「但本王是摄政王,连你爹见到都要下跪的天潢贵胄?本王死了,你们全家都要陪葬?」 「不,」沈予风凝视着他,轻声道:「但你是阿礼。」 谢玄礼面色一僵,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维持住笔挺的坐姿,「你此话何意。」 沈予风静了静,有些自嘲:「阿礼,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谢玄礼唿吸一窒,忍无可忍,装着汤药的碗狠狠地砸向沈予风,后者无法躲闪,嘴角被擦出一丝鲜红的血迹。「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会取我的血导致我昏迷三天险些丧命?!」他原先语气还算平稳,到后来,竟有些颤抖,「你喜欢我为何还要骗我,难道我没顾永捻那个贱人重要?!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不去挖你那情郎的眼睛给我?!」 沈予风没想到谢玄礼是如此在意这些事情,甚至失态至此,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谢玄礼仿佛隐忍多时,说话是连胸口都好像漏着风,极是难受的样子,声音更是嘶哑得厉害,「你若喜欢我,又为何要找别人?」 沈予风心中一阵抽痛,忍不住挣扎起来,锁链发出碰撞的响声,「阿礼,我没有……」他是真的冤枉,没认识谢玄礼之前他是没少惹风流债,可自从他碰了谢玄礼,就再没有碰到其他人。更别说,他现在中毒不举,就是想要做些什么也是力不从心。 「我还不够吗?」谢玄礼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我堂堂摄政王,龙血凤髓,像一个女人一样给你睡,给你做饭缝衣,心心念念的全是你!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你为什么还要找其他人……」连孩子他都可以……谢玄礼闭了闭眼,双眸似染上了一层雾气,「呵呵,真是天道好轮迴。沈予风,如今你落在本王手里,是生是死,全由本王定夺!」 「好,我都听你的。」沈予风眼眶发热,他知道谢玄礼是真的喜欢过自己,甚至是非常非常的喜欢。想到过往种种,平日潇洒肆意的沈予风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懊悔的滋味。这段时间谢玄礼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痛彻心扉的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人都瘦了这么一大圈,明明不再是当初的柔软美人,现在色厉内荏的王爷却更让他心疼。「以后阿礼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不要生气。」 「以后?」谢玄礼眼中雾气退去,渐渐流入出一丝茫然,他失神地看着沈予风脚下破碎的汤碗,「没有以后了,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再相信你。」 沈予风气息有些不稳,声音也是微微变调,刚才的泰然自若在一瞬间荡然无存。「谢玄礼,你在说谎。你心里定然是放不下我的。」 「没错,本王依旧心悦你。但既然我想方设法都不能让你心中只有本王,那只能用最粗暴地方法把你留在本王身边。等本王什么时候玩腻了,你也就解脱了。」恢復了自称的谢玄礼也恢復了平时的冷漠沉静,「你知道你现在算什么吗?不过是娈宠之流,和本王养在府里的男男女女并无不同。沈予风,你好自为之吧。「 谢玄礼说完,也不看对方的反应,直接推门而出,对守在门口的盛永安吩咐:「好生看住这里,若有一只苍蝇飞进去,提头来见。」 「是,王爷。」 谢玄礼又补充道:「还要,别把当他什么南疆世子,他只是一个阶下囚而已,明白吗?」 盛永安点点头,一旁的徐德海犹豫再三,问:「那王爷,要给他送饭吗?」 「不用,先饿他几天。」谢玄礼冷冷道,「去勤政殿,永安,你跟着。徐公公,把凌铮叫来。」 谢玄礼到底不是出生在寻常富贵人家,若他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大可随心所欲,想怎么折磨沈予风都可以。可自从先帝过世,他就感觉自己成了一头拉着江山社稷吭哧吭哧往前走的老牛,片刻不得停歇。再怎么儿女情长,还是得分心管管国家大事。勤政殿堆积如山的奏摺,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 来到勤政殿,盛永安不等谢玄礼发问就主动汇报:「王爷,天机营已经在整个大楚境内撒下天罗地网,依旧没发现宫夕的踪影。臣猜测,此人可能已出边境,逃往他国。」 「那就继续找,西域,突厥,北戎通通不要放过。另外,宫夕的身世查得如何了?」 「回王爷,天机营在突厥的人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有结果。」 谢玄礼点点头,又对凌铮道:「本王在南疆遇刺一事,可有什么线索?」 凌铮颔首道:「此前探子得到消息,在王爷失踪前不久,曾有数名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高手汇集在羌州,他们分别住在不同的几家客栈,白日均是闭门不出。王爷失踪的后几天,他们又陆续离开羌州,臣认为,此事极为可疑。」 「他们几个人?」 「十个。」 「继续查。」一整日都未休息,谢玄礼已是略微疲惫道,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罢。」 去年,南疆大旱,南疆王上书求援,谢玄礼几次大额的粮款拨下去就无起色,便亲自前往一探究竟。最后查到问题出在南疆王手下的一个文臣身上。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谢玄礼只带了两个影卫,本以为影卫武功高强,一般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没想到还是着了道。刺客没抓到,他们一行人却几乎全军覆没。谢玄礼在最后几个侍卫的保护下狼狈出逃,最终不幸落崖,幸得胭脂相救。红灯门被灭后,胭脂不知所踪,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谢玄礼给她的玉佩。
第56页 谢玄礼恢復记忆之后,便令凌铮暗中细察此事。如今的朝堂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谢玄礼不欲将自己遇刺之事宣扬,对外自称是养病归来,众人也并未起疑,毕竟他们的摄政王真的是一天比一天要憔悴。 凌铮和盛永安退下后,谢玄礼又强打着精神批阅奏摺,结果当晚就发起了高热。徐德海知道王爷怀有身孕之事是最高机密,只找了当初给王爷把脉的刘太医和白雅前来诊病。 刘太医摸着鬍子道:「王爷身为男子,怀有身孕已是逆天而行,阴阳相撞,实不宜过于操劳,否则只怕会阴亏阳损,不利于长寿之道。」 徐德海不住地嘆气。他也劝了不少,可他们王爷哪听得进去呢? 「老夫先开一味温和的药,让王爷的高热先退下再说。」 徐德海忙道:「有劳刘太医了,那王爷肚子里的孩子……」 「由脉象来看,并无大碍。」 一直安静如斯的白雅突然道:「你们王爷身子弱,并非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别看刘太医在摄政王面前小心翼翼,实则还有几分性子,闻言揶揄:「哦?那不知这位公子有何高见呢?」 白雅淡淡道:「王爷身中西域奇毒,每每发病后身体格外虚弱,一点小伤小病都会被无限放大。沈予风曾在他发病后取其鲜血,当时虽然保下了王爷一条命,却伤到他身体的根本。根基不行,自然多宅多病,若不再精细地养着,没日没夜的操劳,后半辈子只能是一个缠绵病榻的药罐子。」 第35章 宫女给谢玄礼餵了药, 又将浸入凉水中的帕子敷在他额上,一个白日过去,高热才退,到次日谢玄礼悠悠转醒。 徐德海见他醒来,老泪纵横:「王爷啊,您可不能再这般不爱惜身子啊!就算您不在意自己,也不能不在意肚子里的孩子啊!」 谢玄礼四肢无力, 精神恍惚,听完徐德还复述白雅的话,勉力提声道:「本王知道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当日谢玄礼在红灯门昏迷数日, 醒来之后虽记忆渐渐恢復,也感觉他的身体不復当年,故假装失明,让沈予风等人放松警惕, 韬光养晦。若能休息,他又何尝不想?如今大楚表面上国势正盛, 实则内忧外患,皇帝又这么小,他怎么忍心放任不管?只要再熬个七八年,待谢明彦亲政, 他或许就可以放下肩上的担子。 至于孩子…… 「长相思解得如何了?」谢玄礼问白雅。 白雅似乎已经接受了谢玄礼是他主人的事实,态度比前一阵好了不少,「请王爷再给我十日,十日之后, 此药必解。」 谢玄礼昏睡时,太后带着小皇帝来探望过他一次,勤政殿又上来不少内阁无法做主的奏摺,他强撑着精神批阅了其中较为紧急的一部分,在徐德容的催促下喝了药就寝,第二日上完朝才想起太兴宫里还关着一个人。 算起来沈予风也三天未进食,虽然不至于死人,应该也被折磨得不轻。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到谢玄礼纷纷下跪行礼,谢玄礼推开大门,室内幽暗一片,阳光透过打开的门明媚入户,沈予风被这突如其来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缓了片刻才好不容易地睁开眼,一瞬不瞬地深深看着来人,「阿礼?」 谢玄礼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沈予风,下巴上长出隐隐的青渣,眼眶凹陷,脸色有些蜡黄。谢玄礼看着他,却莫名地想起第一次在百花楼见到他的景象,嘴角微弯,双眸璀璨,一袭红衣尽风华。 他走进沈予风,语气麻木地说:「世子这几日可还好?」 「尚可,除了手有点酸。倒是阿礼你,几日不见,似乎越发的憔悴了。」沈予风缓声道。 「世子竟然还有说话的力气,看来本王该多饿你几天。又或者是……」谢玄礼的目光落在沈予风的嘴唇上,冰冷的脸色如树梢冰棱,「禁了皇上的足。」 沈予风嘆了口气,「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躲在柜子里的谢明彦笨手笨脚地爬了出来,「小叔……」 「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明彦讪讪道:「我……朕无意中发现了太兴宫的暗道,就爬进来了……」 「……」大楚皇宫建造之初,为了防止日后宫变,在几座主宫殿都设有暗道。不过年代已久,很多暗道都渐渐被人遗忘。 谢明彦扯住谢玄礼的衣摆,「小叔,这个人好可怜啊,他说你要把他饿死,是真的吗?」 谢玄礼瞟了一眼沈予风,后者轻轻浅笑。「是真的又如何?」 谢明彦仰头看着自己的美人小叔,「可是这个人好厉害啊,他是江湖上的大侠!会给朕讲很多故事,他还知道母后小时候的事情!小叔小叔,朕很喜欢他,你不要把他饿死好吗……」 谢玄礼被叽叽歪歪的小皇帝朝得脑袋疼,厉声道:「所以你就把自己为数不多的食物给他?妇人之仁!」 「可是……」 「去抄十遍《国策》清醒一下,明日检查。」 「又要抄书啊……」小皇帝哀嚎着,看见谢玄礼的脸色,又立刻闭了嘴,颠颠地走了,最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沈予风。 「我没有吃小傢伙的食物。」沈予风轻声道。 「你为何不让皇上告知太后,让她前来救你?」 沈予风眨眨眼,「我说过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第57页 他说的真心实意,可谢玄礼却丝毫不为所动,上下打量了一番沈予风,命人打开手铐,沈予风一下子瘫倒在地,谢玄礼居高临下,「去洗个澡吧,你身上的味道,让我噁心。」 沈予风被宫女搀扶起来,他此生都未如此狼狈过,他缓缓抬起头,竟还淡淡一笑,「王爷为何如此在乎我一阶下囚身上的味道,难不成是要我侍寝?」 谢玄礼不觉羞辱,在情事上,他想要便要,从未克制自己,「怎么,世子不愿意?」 「王爷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体,要我侍寝,是不是先该未我解毒?」 谢玄礼伸手拍拍他的脸颊,「你若伺候得本王舒服,本王可以考虑。」 沈予风被人带下去沐浴,换上一身熏了香的轻薄衣衫,总算恢復了往日七八成的风采。太监端上来一桌饭菜,颇为丰盛。沈予风一言不发地吃着,他动作不急不慢,却足足吃了一个时辰,等他放下筷子,徐德海亲自来接,「世子,请罢。」 徐德海带着沈予风在谢玄礼寝殿门口停下,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道:「王爷最近身子弱,世子请在……的时候尽量小心一些。」 沈予风一愣,随即自嘲一笑,「公公多虑了。」 看那轻纱珠帘后,谢玄礼撑着脑袋侧卧宽阔软塌,他闭着眼睛,唿吸平稳,手里还拿着看到一半的文书。沈予风轻轻地在他旁边坐下,修长的手在他脸颊边游弋,把他落下的发梢挂在耳后。四周沉静,灯火明晃,只有他们二人。 感受触碰,谢玄礼缓缓睁眼,神色平静而温柔,眼里像是汪着一潭清水。沈予风感觉心头有什么东西隐隐炸开,他忍不住伸出手去,「阿礼……」 谢玄礼短暂地失神之后,勐地退开。沈予风僵了须臾,才放下手,「王爷。」 「嗯。」谢玄礼的双眸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漠,「本王做了一个梦。」 「嗯?」 「那还是在红灯门的时候,本王被你送给宫夕,也是被人带着沐浴更衣,等待门主的临幸。」 沈予风眸光微闪,喉间发涩,一时无言以对。 谢玄礼也不想多想过去,他坐起身,懒洋洋道:「用嘴吧。」 沈予风静静地看了他半晌,跪下身,徐徐地低下了头。 …… 发泄过后,谢玄礼体力不支,直接睡了过去,沈予风替他清理干净,把人抱上床。趁着人睡着,沈予风便打算多抱一会儿过把瘾,却发现谢玄礼原本平坦的小腹微微隆起,不由地眉头一皱。怎么人瘦了一大圈,肚子反而大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勐地睁开眼睛。 第36章 这之后, 谢玄礼也没再把人拷着,沈予风可在房间内自由活动,也仅限于此。一日三餐,都有宫女送来,膳食颇为精緻,至少有后宫贵妃的标准。沈予风困在这深宫中,望眼欲穿, 还真和不受宠的妃子一般。 自从上次突发高热,谢玄礼收敛了一些,不再没日没夜地操劳, 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交给内阁拿主意,递到他面前的奏摺大多是民生大计和军政要务,轻松了不少他也不用一天到晚地窝在勤政殿,基本都会回太兴宫过夜, 大多数时候一个人睡,偶尔也去宠幸宠幸某人。 沈予风在风月场合浸染多年, 只要他想,伺候起人来手段数不胜数,即使没做到最后一步,每次事后谢玄礼也十分餍足。 华贵的香炉旁, 谢玄礼侧卧床榻,眼帘微闭,沈予风从身后抱着他,状似无意地把手放在他微微隆起的腹部, 嘴唇不时地掠过光洁修长的后颈,狎昵已极,「王爷,刚刚舒服吗?」 谢玄礼懒懒抬起眼眸看着他,「嗯……」 沈予风趁机道:「若王爷能替我解毒,我会让王爷更快活的。」 身边的美人脸颊绯红,艷若桃李,声颤情动,他亦心中痒得厉害,全身燥热不已,只是他再怎么努力,身下的某处却是毫无反应,静趴趴地沉睡着。 谢玄礼从余韵中回过神,嗤笑一声,「本王这是为世子好,世子少年时期过于放纵,再不修身养性恐怕会英年早衰。」 「……」沈予风被嘲讽得说不出话来,他也清楚自己的过去是谢玄礼心中的一根刺,只能疏通,不能强拔,不过他还是问了一个自己想了许久的问题,「你究竟是何时在我身上下的毒?」 谢玄礼不答,休息了半晌,便起身开始穿衣。他虽偶尔来找沈予风,却从未同他一起过过夜,每次完事就走,一刻也不愿多留。 小寒刚过,一天比一天要冷,大雪一落就是几天,整个皇宫已经被积雪覆盖,入目皆是一片银白素裹,寒气逼人,太兴宫的地龙从早到晚就没停过,被窝里甚是暖和,就这样谢玄礼还能毫不留情地抽身而退。 沈予风起身拦住他,「王爷,外面太冷了,今夜就在此地过夜,可好?」 谢玄礼微微拧眉,似在犹豫。的确,三更半夜的,回自己的寝殿还要穿过院子…… 见谢玄礼没有直接拒绝,沈予风心里升起了丝丝希望,「王爷只把我当一个暖床人,其他不要多想,好不好?」 谢玄礼轻一颔首,到底没有抵抗住温柔乡的诱惑。 雪落无声,一夜好眠。 次日,徐德容一大早就在门口敲门,提醒王爷是上朝的时辰了。 谢玄礼洗漱穿衣束髮,沈予风则侧躺在床上,半睁着眼,迷离地看着他,从他如墨的长髮,凛冽的眉目,到已经突起的小腹,只觉得越看越好看。待他换上墨色的朝服,更是贵气雍容。
第58页 谢玄礼回头看他一眼,扬眉道:「好看吗?」 他坐起身诚实点头,「好看。」 谢玄礼勾起嘴角,「你这般样子,倒和百花楼的姑娘颇为相似。□□好,笑送恩客。」 一众宫女太监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床上的沈予风,后者被暗示为娼/妓不恼反笑,「客人今夜还来吗?」 「不,」谢玄礼理了理自己衣领,「本王很忙。」 年关将近,外派大臣回京述职,远在封地的王爷也一个接一个地入京,谢玄礼少不得要接见一番,不过他毕竟有意给自己减负,晌午后就回了宫,偷得浮生半日闲,拿着一本闲书,坐在香炉旁昏昏欲睡。 「王爷,该喝药了。」 谢玄礼「嗯」了一声,才意识到这不是徐德海的声音,睁眼一看,眼眸沉沉:「怎么是你?」 沈予风嘴角上笑意绵绵,「既然是王爷的娈宠,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儿乃理所应当。」 谢玄礼懒得和他多说,端起药一饮而尽,喉间一片苦涩。 沈予风在一旁看着他,明知故问,「王爷病不是好了吗?为何还要喝药?」 谢玄礼闻言面上寒意更甚。这是刘太医给他开的安胎药,说是安胎,其实主要是养着他自己的身体。男子怀孕乃是逆天而行,太医担心万一王爷肚子里的有什么三长两短,王爷也不能倖免,故开此药,同时安胎安父。 沈予风见他表面上冷硬,却瞒着自己任劳任怨地怀着他们共同的孩子,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喜忧怒怨搅和在一起,不知道该把这冷冰冰的大美人怎么办。 「张嘴。」 谢玄礼见他手里端着一盘小蝶,动作熟稔自然地捻了一颗什么东西放在他嘴边。「这是什么?」 「我让徐公公准备得蜜枣。」 谢玄礼不为所动。 沈予风似笑非笑,「怎么,王爷怕我下毒?」 「你为何那么多事?」谢玄礼流露出一丝的不耐烦,「就不能好好当一个阶下囚么?」 沈予风正欲回答,外头有人来报,太后驾到。 沈予风倒是和很想和自己分别多年的长姐叙叙旧,无奈谢玄礼一个冷眼飞来,他只能乖乖地遗憾退下。 自从谢玄礼归来,太后退居幕后,在后宫里教教孩子,种种花,看看书,日子过得相当惬意,也越发得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可此时她面带愁容,忧心如焚,见到谢玄礼寒暄几句后欲言又止,谢玄礼便道:「太后有话直说便可。」 沈芍蓉嘆了口气,「自从临王被软禁在府中,姜太妃思念成疾,半月前就病倒了,天气一冷,她病情加重,太医说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谢玄礼神情依旧,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还有何事?」 沈芍蓉再也忍不住,急切道:「哀家知道这不是哀家该过问的,只是临王无缘无故被软禁数月,王爷你要给朝堂上下一个说法才……」 「无缘无故?」谢玄礼面露狠色,语气森冷,「勾结邪教,通敌叛国,这是无缘无故?」 「通敌……」沈芍蓉呆愣住,甚至不敢把后面两个字说出口,「玄礼,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吗?」 「本王本想留他多活几个月,既然你们都此般心急,那好,传令,将临王谢玄文打入天牢,不日本王要亲自审问。」不等沈芍蓉开口,谢玄礼又道,「太后,你若不信,等本王审完后再求情也不迟。」 沈芍蓉无话可说,通敌叛国放在平常百姓上是诛九族的死罪,即使是皇室血脉,只要罪名坐实,肯定难逃一死。谢玄文平日里不问朝政,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她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通敌叛国,但是她知道,恐怕姜太妃在临死之前都见不到她的亲生儿子。 冬至,就连在外云游一年的小王爷谢玄乐也回到京城和哥哥们过节,他性子活泼,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坐不住的主儿,见到谢玄礼之后大大咧咧道:「皇兄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被人拐去当媳妇了呢。唉?你肚子怎么大了?」 谢玄礼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咦?三哥呢?」小王爷刚回京,京城里的变故他一无所知,「怎么不见他?」 谢玄礼赶他走,「去见见几位老皇叔和长公主,别在本王面前碍眼。」 晚上,摄政王在宫中大摆家宴,后宫的妃嫔公主,宫外的王爷世子一一赴宴。小皇帝坐在中间,太后和摄政王分居两侧,用膳时还伴着轻舞管弦,灿烂烟火。众人围在一起谈笑风生,甚是热闹。难得过节,谢玄礼大发慈悲地允许小皇帝任吃,缩食许久,初见成效,小皇帝不再是一个完全圆滚滚的球,脸上也能看出几分他父皇的轮廓。 一位都快七十的长公主看到小皇帝黏谢玄礼黏得紧,笑着说:「王爷要是早几年娶亲,长子也该和陛下一样大了。」 太后也附和道:「王爷确实该娶一位温柔体贴的王妃了。」 谢玄礼假装没听见,默默地低头喝茶。小皇帝扯扯他的袖摆,「小叔要娶王妃了吗?」 「这不是陛下该问的。」 小皇帝又小心翼翼道:「小叔娶了王妃之后,还会疼朕吗?」 谢玄礼心里一软,难得温柔,替小皇帝擦去嘴角的残渣,「会的。」 家宴结束,谢玄礼回到太兴宫,就见徐德海匆匆迎上来,「王爷,白公子找到了解药的法子了!」
第59页 谢玄礼脸色微变,「带他来见本王。」 不多时,白雅和刘太医一同到来,谢玄礼免了他们的礼,「长相思可解?」 白雅点点头,「我已配好长相思的解药,只要王爷饮下,余毒尽解。」 刘太医也道:「王爷,白公子的配方臣看过了,确实值得一试。」言下之意,即使解不了毒,也对摄政王的身体毫无损害。 谢玄礼胸口悬了半年的石头落下,他终于可以摆脱这淫/盪的身子,「那还等什么,把解药给本王拿来。」 白雅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玉瓷瓶,「王爷,您要知道,长相思一解,王爷便和寻常男子无异,这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是保不住的。不过,我可以保证,整个过程,都不会伤害到王爷一分一毫。」 短暂的愣怔后,谢玄礼平静地开口:「拿来。」 谢玄礼刚接过药瓶,门勐地被踹开,沈予风眉眼间戾气大盛,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他们。 第37章 三人同时转头, 刘太医莫名其妙,白雅面露惊讶,谢玄礼与他四目相对,神情寡淡,平静道:「有何事?」 「你们先下去,我要和王爷单独谈谈。」沈予风死死地看着谢玄礼,话却是对其他二人所讲。白雅依旧在为见到沈予风震惊, 刘太医率先反应过来,看向谢玄礼,见后者点头示意, 才拉着白雅一同退下。 空旷的宫殿内,四周无人,灯火明晃,北风唿啦啦吹动着帷帐, 气氛森然。 谢玄礼冷着一张脸,「说罢。」 好似这几日的温柔缱眷都是假的, 沈予风身上的寒意让谢玄礼心头一跳,「你要杀了它?」 谢玄礼眉头蹙得死紧,内心隐隐发闷泛痛,「谁?」 沈予风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孩子。」 谢玄礼移开目光,迅速道:「它不是孩子,它……是个怪物。」 沈予风怒极反笑,一步一步逼近谢玄礼, 后者面上冷硬,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厌恶,就好像他们讨论的真的是一个被万人唾弃的怪物。恼怒,怨愤在心底蔓延滋生,沈予风把谢玄礼逼到无路可退,抵在柱上,「王爷肚子里的是个怪物,那王爷又是什么?」 谢玄礼眼眸沉沉,佯装镇定,指尖在袖摆里轻轻颤抖,他强迫自己抬起头与沈予风对视,「沈予风,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本王宠了你几日,你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沈予风面上神情狠狠抽了一下,耳边嗡地响了起来,在红灯门,他和谢玄礼第一次欢/爱,他说过这些,没想到如今却一字不差返还到自己身上。「好,好……」沈予风胸口血气翻腾,明明笑着,声音却一点温度都没有,「我也该明白,往日脸软心慈的阿礼早已死了,现在你是谢玄礼,堂堂摄政之王,高不可攀,又怎么会屈尊生下这个孩子呢……是我太天真了……」沈予风不知道是在恨他,还是在恨自己,浓烈的爱恨交织在一起,把一张俊脸给折腾得扭曲。 谢玄礼内心隐隐发闷泛痛,那双眼猝然投来,好似恨不得在他身上凿开一个洞。「差不多就行了,」谢玄礼平缓道,「放开本王。」 沈予风揽腰抱住对方腰身,抬膝顶在谢玄礼两腿之间,定睛看着他,两眼眨也不眨,像是在看一个极其陌生的人。他脸色灰白,胸口剧烈起伏,嘴里甚至有一丝血腥味,「谢玄礼,我就问你一件事。」 谢玄礼微微拧眉,轻一颔首,「你问。」 沈予风颤声道:「如果是别人,你还会这么做吗?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恨我,你才不想要这个孩子?」 谢玄礼神色似有些茫然,他张了张唇,缓声道:「是。」 「呵……」沈予风仿佛忍耐了许久,终究还是禁不住,哑然失笑。他松开谢玄礼,一边笑着一边后退,最后再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谢玄礼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不变,神情麻木,深深两眼若一汪死泉,打开药品,没有丝毫迟疑地,仰头饮下解药。 白雅所言非虚,饮下解药后,谢玄礼并未感觉到不适,也再也未发过情。而他肚子的东西,似乎就这么悄然无声地消失了,不过是一夜之间,他的小腹恢復了往日的平坦。谢玄礼很是满意,特意问白雅想要什么赏赐。 白雅毫不犹豫道:「请王爷放我出宫。」 谢玄礼不悦道:「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愿留在京城,为本王效劳?」 白雅垂眸不语。 「罢,即是本王有言在先,你的要求本王都会满足。不过,」谢玄礼话锋一转,「你也不必想着出去找宫夕,玩什么重振红灯门的把戏。本王可以明确告诉你,红灯门已灭,任谁都救不回来。」 「王爷多虑了,此番出宫,白雅只想找一个世外桃源,不问世事。」 谢玄礼点点头,「准。」 那日过后,谢玄礼再未见过沈予风,听闻沈予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有的时候他都忘记了那个人还在太兴宫里。直到有一天,太后来访,她容光焕发,精神饱满,一进门就道:「玄礼玄礼,我要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谢玄礼朝门口望去,只见沈予风正牵着小皇帝的手踏过门槛,不由地眉头一皱。 「玄礼你还记得予风吗?你们小时候见过面的,」沈芍蓉笑眯眯道,「他这次是奉父王母妃之命来京城看我,居然不提前告诉我!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60页 看得出来沈芍蓉确实很高兴,不仅连自称都忘记了,也不似平日的沉着稳重,毕竟还是二十多岁的女子,还保留着几分少女的活泼。 沈予风看着谢玄礼,目光从他的小腹上一闪而过,微微眯起眼,恭敬行礼,「参见王爷。」 小皇帝挣脱开沈予风,朝谢玄礼跑去,「小叔小叔,原来他是朕的小舅,他好厉害啊,刷刷刷就把朕的侍卫全都打趴下了……」 沈芍蓉面露疑问,沈予风即时打断小皇帝,「王爷,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谢玄礼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皇帝,淡淡道:「太后思乡情切,世子既然来了,就在宫中多留几日,多陪陪太后。」 沈予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臣明白。」 谢玄礼不知道沈予风是怎么熘出太兴宫找到太后的,但对既然懂得分寸,揭过过去种种,谢玄礼也懒得追究,仿佛随着长相思一解,他对这个人的爱恨已经烟消云散,有的时候思及过去,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对沈予风如此执着,现在看着他,心中平静如水,掀不起半点波澜。 沈予风毕竟是男子,住在后宫颇为不便,沈芍容便把他安排在先帝作为皇子时住的海晏殿。海宴店离太兴宫相距不远,谢玄礼偶尔远远地与他照面,他望过来,谢玄礼朝他轻轻点头,形同陌路。 小皇帝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位和小叔一样好看的舅舅。沈予风不像谢玄礼那般严厉,又总有一些小皇帝在宫内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小皇帝十分喜爱,没事就爱来海宴殿寻他一块玩耍。 沈予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画本,上面讲的是一些民间异志故事,小皇帝看得津津有味,一本看完意犹未尽,想着回头再要一本,却发现自己小舅正手持狼毫,挥手作画。小皇帝凑过去,只见画中人负手而立,眉若远山,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沈予风低头凝视着画中人,眸里似有千迴百转的情绪。 小皇帝好奇道:「咦,这不是小叔吗?」 沈予风回过神,笑着摇摇头,「不是。」 「那是谁啊?」 「是……」沈予风顿了顿,才柔声道:「是阿礼。」 小皇帝莫名其妙,「阿礼就是朕的小叔啊。」 沈予风看着面前的小傢伙,他身上流着谢氏和沈家的血,就像是……沈予风不由地唿吸一窒,收回目光,「好了,小傢伙,你该去给你母后请安了。」 自从沈予风出现,沈芍蓉整个人都忙碌了起来。她惦念着弟弟的婚事,想着趁此机会给弟弟找一个温柔可人的世子妃,也好收一收心。 沈予风闻言无奈道:「太后是想让臣弟的心收到哪里去?」 「所以哀家打算明日办一个弄梅会,邀请世家女儿和适龄郡主参加,到时候你就在后头看着,哪家女儿看着喜欢,就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见沈予风不以为然,沈芍蓉笑容一敛,「你年底已经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这事。姐姐也知道,你并非是房中无人,只是你说说你那些旧情人有什么用?一个个徒有其表,身份低微,你还想着干什么?等她们生孩子呢,即使生下来母妃也不会让人进门的,你呀,还是赶紧找一个正经的世子妃才是。」 沈予风亲昵地挽住姐姐的胳膊,两人小时候感情甚好,他被父亲赶出王府时,是姐姐和母亲暗中接济,他才能衣食无忧。面对她,沈予风无法再装听不懂,自嘲一笑,「不瞒太后,臣的心,已经无处可去了。」 沈芍蓉皱起眉,「你此话何意?」 沈予风沉默良晌,才道:「我把心给了一个人,可是他不要。他……」沈予风的声音微微变调,「恨我。」 「怎会如此?!」沈芍蓉太为惊讶,自己弟弟是什么样的她是最清楚的。沈予风生得天下少有的容色,风流薄倖,伤了不少男男女女的心。看他现在这幅样子,难道真的在哪家姑娘身上栽了?「你说的是哪家女儿?不会又是什么淮南名妓吧?」 「……」沈予风话锋一转,「说起来摄政王年纪比我还大上几岁,他都未娶王妃,太后不去急他,来急我做什么。」 「你说玄礼?予风你还不知道么,他要迎娶那位西域公主了。」 第38章 话音刚落, 沈予风勐地站了起来,身前的长桌哐当一声,杯盘茶酒洒了一地。 沈芍蓉被吓了一跳,「予风?」 沈予风愣愣地盯住她,方才脸上的隐隐笑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狼藉,「你刚才说, 摄政王要迎娶西域公主?」 「是……是啊,」沈芍蓉仔细观察着弟弟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大楚联合西域, 彻底打垮突厥,为了巩固两国的合作关系,联姻必不可少。西域公主乃是西域王最宠爱的小女儿,身份尊贵, 我大楚自然不能随便找一个世家公子敷衍了事。能配的上西域公主的,不是玄礼就是玄乐;玄乐毕竟年纪还小, 婚事不用太着急,那这联姻的人选,十有八九就是玄礼了。」 沈予风不语,像是一尊玉雕, 失神一般,两眼竟透出些许茫然之色。在知道谢玄礼的真实身份后,他不就已经想到了今天吗?谢玄礼身份尊贵,尽心尽力辅佐幼帝, 他应当有一个温婉贤惠的王妃,琴瑟和谐,与他白头偕老,为他生儿育女。当时的自己,或许是有些许失落,却也立刻接受了这个事实,还曾想过当他大婚时,自己就算人不到,厚礼还是要准备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当这一日真的要来临时,他再无当日的洒脱,甚至只是想着一个有些陌生面容的女子站在那个人身边,唤他「夫君」,就觉得心仿佛被人活生生地挖走,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61页 究竟是从什么开始,谢玄礼深深地在他心里扎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喜欢吗?自然是喜欢的。 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喜欢。或许就似水一般,平日里只觉平平无奇,一旦失去,即使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 但已经太晚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沈芍蓉和沈予风一起沉默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予风,你的心上人该不会是……」那位西域公主? 沈予风眼中的风暴渐渐平静下来,「没有,什么都没有。」 沈芍蓉忧心忡忡,「予风?」 「太后,臣弟有些累了,恕臣先告退。」沈予风一步步地走出宫殿,忽而踉跄一下,身后的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对宫女展颜一笑,「多谢。」 西域公主和使者三日后到达京城,摄政王大摆国宴,以示欢迎。西域国疆土辽阔,但有三分之二是无人居住的沙漠,百年来西域人口逐渐减少,不得不与异国通婚,就连不少皇室血脉都是与大楚或北绒的混血。 西域女子大多肤白貌美,唇红齿白,身姿绰约,能歌善舞,京城里不少权贵都以拥有一个西域美人为豪,就连摄政王府里也有一个混血美人。传闻,西域小公主是西域王与大楚女子的女儿,更是闭月羞花,倾城倾国。只可惜,这位公主一直以面纱遮面,就连在国宴上,也未以真面目示人,甚至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至始至终,只有那命名叫智尧的使臣与大楚众臣周旋。 小皇帝谨记着皇叔的教诲,正襟危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东西,端着一张小脸,端出大楚的庄肃威严。谢玄礼坐在他身边,与智尧攀谈;谢玄乐和沈予风同坐一桌,目光均落在那位神秘的西域公主身上。 谢玄乐生性活泼,交友广泛,不喜拘泥于朝堂,去年一年都在江湖上游歷,遇见了沈予风,如遇知己,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就同人称兄道弟。沈予风始终神色淡淡,心不在焉,身边有一个一直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的小王爷,只觉得头疼。 「沈兄,」谢玄乐用手肘碰碰沈予风,「你说这西域公主,是否真的如传闻般的国色天香?」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谢玄乐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沈兄怕是还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传要娶那位西域公主的,不是我就是皇兄。若那位公主真的是美若天仙,我就去求皇兄让他把人让给我啊。」 沈予风心中一动,转头看着谢玄乐,后者笑得没心没肺,也不知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皇兄那个性格,即使娶了人家,估计也是把人扔在王府,不管不顾,长得再好看又什么用,再能干有什么用,还不如把人让给我呢。」 沈予风牵了牵嘴角,看向高位上的男人,这次今晚他第一次正视谢玄礼。 那个人一身玄衣,贵气逼人,而眉眼秀致如画,好似从画本里走出来的清秀公子。 只这一眼,沈予风却感觉一双眼都被烫了一下,立刻收了回来。 谢玄礼并未察觉到其他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抿了一口酒,对一旁的智尧道:「本王不久前听说了一件事,甚至好奇,想向使者问一个真假。」 国宴上不宜过多讨论政事,智尧深谙此道,笑道:「王爷请问。」 谢玄礼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缓声道:「听闻西域有一奇药,名叫长相思,饮下此药,即便是男子也可怀孕,此事……是真是假?」 智尧爽朗一笑,并不直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算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玄礼眯起了眼,「是么。」 「不过,这长相思,在下还是略知一二的。」智尧补充道,「准确来说,长相思,是一种我国宫廷秘制的情蛊。」 谢玄礼手上一抖,险些将酒杯里的酒洒出,「情蛊?」 「不错,此为我西域女儿特有的巫术,十年方可得一情蛊。只要饮下此蛊,与人交欢后,便会死心塌地地爱上那人,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在那个人身边。一旦相离,万虫噬心,痛苦不堪。这情蛊,可谓是万蛊之绝啊。」 * 智尧还在说些什么,谢玄礼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服侍他多年的徐德海看到他极差的脸色,一时间以为他要晕过去,忙走上前,「王爷?王爷你可还好?」 近在耳边的声音好似是从远方传来,和带迴响,和丝竹之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有几分诡异。 没有得到回应的徐德海心道不妙,正欲上前搀扶,谢玄礼迟钝地摆了摆手,「无事。」 谢玄礼也曾经疑惑,不过是失忆而已,为何那时他整个人都性情大变,明明知道沈予风风流成性,还心甘情愿地守在他身边;两人发生肌肤之亲后,他眼里更是只容得下沈予风一人,即使恢復了记忆,也要不惜隐瞒身份,就因为沈予风随随便便施捨给他的温柔。即使重新大权在握,他仍旧只要他一人,不折手段地把人栓在他身边。他不允许他碰别人,想着别人,不允许他多看别人一眼,他把他藏起来,他要杀了占据过他心里的人!他心里一直坚信着他对沈予风的感情,甚至没有想过此情何来。 原来如此,原来不过如此。 「若情蛊解了呢?」 谢玄礼失神的片刻光阴,智尧已经从长相思说到了他们西域女儿如何重情重义,勤俭持家,乍一听到这个问题一时尚未反应过来,愣了愣才道:「情蛊除,则情灭。任从来爱得多死心塌地,只要情蛊一解,尘缘了,不过故人尔。」
第62页 「故人……」谢玄礼低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淡淡一笑,「好一个故人。」他仰起头,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苦涩勐地穿过喉咙,他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王爷?」 「皇叔!」 不少大臣都露出关切之色,小皇帝也将目光投向谢玄礼。沈予风陡地站起身,差点打翻桌子,把坐在身边的谢玄乐吓了一跳。 谢玄礼几乎要把眼泪都咳出来,「无……无事。」他渐渐平静下来,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意外。 智尧早就知道面前这位摄政王才是大楚真正的掌权者,此次联盟西域能占到多大便宜基本是由他一人说的算。他有意讨好,可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后,摄政王神色寡淡,自顾自地喝酒,他也只好作罢。 曲终人散,不知何时外头又飘起了雪。谢玄礼回到太兴宫,洗去一身酒气,换上白色的常服,静立在窗前,看着柳絮般的雪,眼中仿若深潭般幽深。 「王爷,」徐德海轻声道,「时辰不早,该就寝了。」 谢玄礼伸出手,洁白柔软的雪花落在掌心,带来冰凉的触感。「公公。」 「老奴在。」 「去海宴殿请南疆世子,就说本王邀他赏雪。」 人精似的徐公公暗自嘆了口气,「老奴这就去。」 庭院内疏影投落,梅香四溢,明明飘着小雪,月色依旧皎洁。 月下,几壶清酒,几束梅花,沈予风一身黑色的冬衣,缓缓踏雪而来。每走一步,他的心情便更沉一分,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未知总是让人忐忑不安。 接着他看到了那抹修长的身影,谢玄礼端坐在凉亭之中,几乎要和白雪融合在一起,像一幅美好又凄凉的画。 沈予风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天下的美人他见过很多,再惊艷的人,看得多也会腻,只有谢玄礼,每次都能让他心中一动。再说自己只是喜欢他的皮囊,未免太过自欺欺人。 「王爷。」沈予风轻唤道。 太监和宫女均已退下,谢玄礼抬眸看着他,眼里的深潭几乎要将他溺毙,「世子,请坐。」 沈予风在他对面坐下,眼睛一刻不离眼前人。「王爷深夜相邀,难不成真是请我来赏月赏雪的?」他试图用往日轻佻的语气调侃,却意外地失败了。沈予风突然觉得好笑,他和谢玄礼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就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轻言。 谢玄礼拿起酒壶替沈予风倒了杯酒,递给他,「喝下它,你就与常人无异。」 沈予风一愣,谢玄礼给他不举之症的解药?难得,他已经原谅自己了?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就连声音也变得颤抖,「阿礼,你不怪我了?你不生我气了吗?你……」 谢玄礼静静地注视着他,在他身后,是洁白柔软的飞雪,如花一般地飘飘洒洒。 无需言语,沈予风突然懂了。 无爱非恨。 饮下这杯酒,过去种种即将灰飞烟灭,从今以后,他和谢玄礼再无瓜葛。 沈予风站起身,走到谢玄礼跟前,单膝跪地,抬起手臂,用力地捧着他的脸颊。谢玄礼身体一僵,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推拒。 沈予风额头抵着谢玄礼,泣血般地嘶声道:「你已下定决心?」 谢玄礼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感觉到咸苦的泪水落在自己脸上,「你的眼睛真好看,」他听见沈予风低声道,「有雪,有月,独独没有我。王爷,我贺你新婚之喜,愿你与王妃,长长久久,永结琴瑟之好。」 沈予风说完,喝下杯中酒,再谢玄礼额头上落下一吻,独自走向风雪之中。 第39章 说下,本文he,攻受相识后都未曾有过其他人。 临近除夕, 皇宫里的年味越来越浓,和寻常老百姓一样,窗户贴上福字,屋檐下挂上灯笼。腊月二十八,早朝也停了,朝臣沐浴,小皇帝也不用上课, 谢玄礼一年到头也只有这么几天清闲日子。 雪连续下了几天,天终于放晴,太监一大早就拿着扫把在门口扫雪。这皇宫虽大, 正经主子却没几个,以前的皇子都成了王爷,在宫外有府邸,皇上年纪太小, 后宫里除了几位太妃只剩下皇后。常住在宫里的谢玄礼勉勉强强算一个主子,他已数月没回王府, 在过年之前,还是得回去一次的。 得知谢玄礼要回府,桥雨早早地就在门口等候。他和凌铮,盛永安虽同为谢玄礼的心腹, 但相比于在外头打打杀杀,执行机密任务,他更爱就在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王府里, 替谢玄礼打点好一切大小事务。 王府比宫里还要冷清一些,谢玄礼以前并不觉得,可当看到餐桌上满满一桌菜餚,只有自己享用时,又确实觉得这屋子里少了一些人味。 桥雨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忐忑道:「王爷,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谢玄礼缓缓摇头,「你可曾用了饭?」 「回王爷,还没有。」 「那你坐下,同本王一起吃吧。」 桥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道谢之后在谢玄礼旁边坐下。他今日穿着银白色的衣衫,唇红齿白,眉眼精緻,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也不知那位西域的公主,是否和他一样? 桥雨吃得如履薄冰,只夹眼前的菜,他听到谢玄礼问:「桥雨,你今年多大了?」
第63页 桥雨愣了一下,答道:「十八或是十九,属下也记不清了。」 谢玄礼想起桥雨的身世,当年把他从前丞相府里救出,他还是一个孩子,好似转眼间就成了面前亭亭玉立的样子。 「王爷,有什么事吗?」桥雨小心翼翼地问。 「你一身本事,不该拘在王府里,」谢玄礼淡淡道,「等年后,就去天机营报导罢。」 桥雨脸色骤变,放下筷子,在谢玄礼跟前跪下,「王爷,桥雨想在王爷身边,不想……」 「桥雨,」谢玄礼冷冷地打断他,「本王不喜欢同样的话说两遍。」 桥雨咬着嘴唇,眼中噙着泪水,一时没忍住,道:「王爷要把桥雨赶走,是不是因为要娶王妃了?」 谢玄礼面上冷意更甚,「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桥雨……知错。」 谢玄礼再也没了吃饭的心情。突然无所事事,他反而有些不习惯,在书房里找了几本闲书,都只翻开了几页就再也看不下去,总觉得有什么事情盘踞在他脑海中,轻飘飘的,抓也抓不住,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入夜之后,他望着投在窗前自己的身影,大概明白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他大概是,真的有些孤单了。 「来人。」 一个侍女推门而入,「王爷。」 「今夜……送个人到房里来。」 侍女立刻明白了谢玄礼的意思,「王爷想找哪位姑娘呢?」 谢玄礼张了张嘴,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后院里都有谁?」 侍女说出几个名字,谢玄礼基本都没有印象,这些大多都是太后赏赐给他的美貌女子,他收是收了,之后把人养在府里,见都没有见过,打算过几年再把人嫁出去。 谢玄礼随意点了一个名字,「就她吧。」 不多时,那位名叫婉儿的姑娘就被送入谢玄礼的卧房。她正值妙龄,有着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举止温婉,眼中却暗送秋波,饱含风情,一看就是特意调/教过的女子。 谢玄礼问:「你是……谁送来的?」 女子的声音也是娇娇柔柔,「回王爷,是护国公。」 「你入府多久?」 「过一月就三年了。」 谢玄礼点点头,「去床上罢。」 女子玉体横陈,肤若凝脂,艷情得恰到好处,婉转吟哦,风情万种。谢玄礼坐在床边,衣冠楚楚地看着她。他的身体确实有反应,可不知为何,却迟迟提不起兴趣。 女子爬到谢玄礼身边,「王爷,请让婉儿来伺候王爷……」如葱的手指伸向谢玄礼的腰带,后者眼眸一沉,勐地推开女子,正在此时,不知谁喊了一句「有刺客」,随机门外传来一阵拳脚打斗之声,谢玄礼替女子披上一件外衫,匆匆开门,只见王府的一群护卫正围着一名男子,那男子虽然身手不凡,以一敌十也颇为吃力,更别说站在最前的桥雨就能和他打个平手。 待看清这位刺客的容貌,谢玄礼心下一惊,呵道:「住手!」 众人立刻停下,拿着武器把男子围在中间,如临大敌。 谢玄礼按下心中的悸动,「不知世子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沈予风弯唇一笑,「王爷府上果然人才济济,好在王爷及时相救,不然我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此处了。」只几日未见,沈予风似有消瘦不少,但他看起来精神不错,言谈举止之中似又恢復了往日的潇洒肆意,远远地瞧过来,嘴角微弯,双眸璀璨,煞是风流。 「王爷不让他们退下?」 谢玄礼平静道:「世子有话在此处说吧。」 「王爷与我既是君子之交,又为何连一杯践行酒都不愿与我喝?」沈予风朝谢玄礼走近,明明面上平静,步伐却是急切,最后在他几步之外停住了脚步。 谢玄礼微微怔神,「你……要走?」 「我身为南疆世子,总不能一直待在京城,还是说王爷想留我做质?」沈予风悠悠道,「我已经和太后说了,明日一早就启程。」 谢玄礼静了静,道:「你现在赶回去,怕也赶不上过年。」 「终究还是要回去的,再不走,就要赶上……」沈予风突然不说了,倏地轻笑了笑,那样子让谢玄礼莫名地觉得胸口一窒。 「本想让太后转达,又觉得还是应该亲口向你此行。去了太兴宫,徐公公又说王爷已经回府,等我出宫,时辰已经不早,无奈之下才夜闯王府……」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解释得如此详细,一口气说这么多,就好似以后就再无和谢玄礼说话的机会一样,「还请王爷恕罪。」 谢玄礼轻一颔首,「那……望世子一路顺风。」 沈予风凝视着他,眼里逐渐升起一股悲凉,嘴角却依旧带着笑意,「王爷的大婚我怕是参加不了,在此就先献上薄礼一份,还望王爷笑纳。」说着,他扔来什么东西,谢玄礼伸手接住,还没有细看,就听到他道:「王爷,后会有期。」 沈予风轻功不俗,一眨间就没了身影。谢玄礼看着手里的锦囊,缓缓收紧掌心,「桥雨,你并非不识他身份,为何还要同他动手?」 站在一旁的桥雨振振有词:「无论是谁,夜闯王府,万一威胁到王爷的安全……桥雨都不敢放任。」 谢玄礼扫了他一眼,懒得戳穿这小小把戏,吩咐道:「把屋子的人送回去吧。」
第64页 桥雨眼中隐隐有些笑意,「是。」 谢玄礼正欲回房,又想到了什么,问:「对了,看你的身手竟和沈予风不分伯仲?」 桥雨困惑道:「属下也觉得奇怪,以前在红灯门中,沈公子的武功远在属下之上,除了宫夕,无人是他的对手。今日与他交手,却没有感觉到他半点内力。」 谢玄礼静默半晌,似喟嘆,似自语:「也好。」 * 只在王府里住了一日,谢玄礼就回了宫。路过海晏殿时,看到几个宫女正低着头扫着雪,不由地停下脚步,微微失神,总觉得那里少了什么。 大年三十,谢玄礼起得很早,带着小皇帝前往勤政殿,开笔濡染翰墨,看着他一笔一划用墨笔写下「政通人和,风调雨顺」。太傅教导有方,小皇帝年纪不大,字却写得大气磅礴,苍劲有力,颇有当年武帝的风范。写完之后,小皇帝仰起脑袋看着谢玄礼,「小叔,朕还有其他愿望,可以写下来吗?」 谢玄礼摸摸他的头髮,「晚上会在护城河边放花灯,你倒时候再写也不迟。」 小皇帝眼睛一亮,抓着谢玄礼的衣袖兴奋道:「小叔小叔,把愿望写在花灯里,是不是就能实现了?」 谢玄礼狠心地打破小皇帝的幻想,「能实现你愿望的,只有你自己。」 小皇帝听得似懂非懂,垂着脑袋有些失落。 王爷和长公主们在大年初一之后会陆陆续续进宫,除夕之夜,只有太后,小皇帝,谢玄礼和谢玄乐四人一起过。在皇帝居住的正明宫中,摆放着金龙大宴桌,四人依次入座。此情此景,几人都想到了去年除夕还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的谢玄文,相顾无言,眼看这顿饭要被吃的寡淡无味,沈芍蓉勉强笑道:「等明年玄礼娶了王妃,怕是不能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谢玄乐立刻接茬:「皇兄你真的要娶那西域公主啊?」 谢玄礼低头喝酒,看也不看他,「我不娶,你娶?」 「别别别,」谢玄乐连连摆手,「我虽然喜欢美人,但还是想把延王王妃的位置再多留几年,万一遇到更美更喜欢的呢。」 沈芍蓉被逗笑了,「说起来,哀家最近见了不少世家子女,闲来无事还列了一个排名,说起来徐尚书的千金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那姿色哀家见了也要自惭形秽,性情也是极好的,哀家本想留给予风,但予风毕竟还在孝期,再等一年也要耽误了人家姑娘。玄乐,你有无兴趣?」 谢玄乐还未回答,谢玄礼重重地放下酒杯,面色不虞,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惹得他不高兴,却听他对小皇帝道:「阿彦,今日的《心经》抄完了吗?」 「抄完了。」小皇帝乖巧地答道,「小叔您今早看着朕抄完的啊,您忘记啦?」 谢玄礼面无表情,「恩,忘记了。」 沈芍蓉和谢玄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年夜饭过后,夜幕降临,天上烟火竞相绽放,一些年少的宫女太监都走了出来,嬉嬉闹闹地抬头看烟花,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嘆。 四人来到湖心小亭,桌上摆着年糕,春卷,羊羹等过年独有的点心,宫女在一旁替两位王爷温着酒。不远处,太监放蜡烛放进一盏盏花灯中,投入河里,花灯随波逐流,渐渐点亮了幽深的河水。 小皇帝看得眼睛都直了,缠着谢玄礼,「小叔小叔,你陪朕去放花灯好吗?」 「好。」 谢玄礼牵着小皇帝来到河边,小皇帝接过太监递来的纸笔,歪着闹到稍加思索,认真写下:愿母后与皇叔身体安康,平安顺遂。 谢玄礼看着他,那总是无波无澜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意。小皇帝看得一愣,趁着谢玄礼不注意,又偷偷写下一句:愿与小叔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写完之后,小皇帝亲手把纸放进花灯里,在众人的保护下,将之轻轻推入水中。末了,仍旧不尽兴,朝着闹着让谢玄礼也写一个愿望。 谢玄礼看着塞到自己手中的笔,愣怔便可,才执笔写道:国泰民安,河清海宴。 「皇兄你这未免太无趣了些!」谢玄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他手中夺过笔,挥挥洒洒写下几个大字,抱着就去河边放花灯。到底是年少,谢玄乐玩心不减,放完灯还拉着小皇帝去看太监做出一个个形状各异的花灯。谢玄礼看了他们一会儿,又要了一支墨笔,写下:愿君莫回首,暖色浮余生。他缓步走到河边,撩开冰冷的河水,轻轻将灯放下。 不远处,传来小皇帝兴奋的叫喊:「小叔,你看我做的兔子灯!」 这个年过得和往年并无不同,正月初一,谢玄礼牵着穿着崭新龙袍的小皇帝一步步走上皇位,接受百官,外国使臣朝贺,同时昭告天下,景暄三年,正月十九,摄政王迎娶西域公主为王妃,两国正式结盟。 第40章 未来王妃是西域人, 大楚许多繁琐的礼制谢玄礼都觉得可以省去,毕竟大婚都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此次婚礼背后的含义。 礼部的一群老古董却不以为然,他们大楚近十年都未有过什么普天同庆的喜事,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先帝和太后大婚之时,摄政王虽然不是九五之尊,可他大权在握, 这几年尽心尽力地辅助幼帝,深得臣心民心,他的婚礼自然不能怠慢, 更何况,他们还指望着把婚礼大办特办,以彰显大楚国威。
第65页 谢玄礼知道后也懒得与这帮老臣争执,只要不僭越, 他也就由着他们折腾。宫外的事情有礼部操持,宫内还有太后带着内务府坐镇, 谢玄礼倒一如既往地忙于朝政,对大婚之事不管不问。 一日,太后忙里抽闲,把谢玄礼叫来跟前, 笑盈盈道:「玄礼,虽然大婚前你与公主不便相见,不过哀家知道你和先帝一样不爱拘这些虚礼,那公主哀家也见过, 性子爽朗,以前在西域时也不像我们大楚的女儿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若是想见见她,她会答应的。」 谢玄礼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 沈芍蓉有些惊讶,「你就不想知道你未来的王妃长什么样?」 「我不在乎。」公主美若天仙也好,其貌不扬也罢,都和他没有关系。 沈芍蓉面色古怪,悠悠长嘆一声,「虽然这是为了两国结盟的政治联姻,哀家还是希望你与公主婚后能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她话音一顿,又笑道:「你们若能生一个小小王爷给阿彦作伴,阿彦也不会如此郁郁寡欢。」 忽略太后的絮絮叨叨,谢玄礼抓住了重点,「皇上最近心情不佳?」 沈芍蓉笑容微敛目,「大概是哀家忙着大婚之事,忽略了他,方才陈公公差人来说,阿彦不知道再闹什么脾气,午膳都没有用,现在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呢。」见谢玄礼皱起眉,她忙道:「待会哀家去看看便是,玄礼不用操心。」 「不必,」谢玄礼干脆道,「我去看看。」 从后宫出来,谢玄礼直接来到正明宫,就见几个宫女正围着小皇帝耐心地哄劝。 「皇上,您就吃一点吧,就一点好不好?」 「奴才已经去派人请太后了,太后待会就……」 「谁让你们去找母后的!」小皇帝小小年纪,生起气来倒有几分龙颜大怒的味道,宫女太监立刻跪了一地,只是这条龙在见到谢玄礼之后,瞬间偃旗息鼓,期期艾艾道:「小叔……」 「你又在胡闹什么?」谢玄礼厉声道,「下来。」 小皇帝笨手笨脚地从龙床上爬下,在谢玄礼面前站定,「小叔。」 「为什么不吃饭?」在严格执行缩食计划后,小皇帝瘦了一大圈,脸上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像极了他风流多情的舅舅,笔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和早逝的武帝几乎如出一辙。他们谢家和沈家的孩子,只要不出意外,还是不会长歪的。小皇帝毕竟还小,谢玄礼担心耽误他长身体,他瘦下来之后就替他恢復了原来的饮食。 小皇帝抽抽鼻子,「不想吃。」 谢玄礼在桌边坐下,「过来。」站着的小皇帝刚好与他平齐,他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声音不由地缓和了几分,「在闹什么脾气呢?你同小叔讲,好不好?」 小皇帝愣了一会儿,突然哀嚎一声,扑到谢玄礼怀里,「小叔……呜呜呜呜小叔……」 谢玄礼轻轻拍着他的背,「我在。」 「他们说,等小叔有了王妃,就不会待在宫里同阿彦一起了……呜呜呜呜嗝。」 近来小皇帝个子蹿高了不少,也不像年幼时爱哭鼻子,谢玄礼许久没有见他哭得如此丧心,竟然还是因为自己,搞得他忽然有种自己是要给小傢伙找后娘的罪恶感。「你听谁说的?」谢玄礼难得的耐心哄劝道,「就算有了王妃,在你长大前,小叔还是会时常进宫的。」 小皇帝又打了一个嗝,「真的吗?」 谢玄礼擦去他的眼泪,「嗯。」 「那……那阿彦不想长大了。」 「胡说。」谢玄礼嘴上呵斥着,眼里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好了,别哭了。洗把脸,再去用膳。」 谢玄礼牵起小皇帝的手,正欲离开,余光之中瞟见在枕头下似乎藏着什么,露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角。 「这是什么?」谢玄礼随手将东西抽出来,原来是一张宣纸,上面画着一位美人。美人眉若远山,勾唇浅笑,眼中蛮是柔情。谢玄礼愣了愣,问小皇帝,「这是……谁画的?」 「是小舅。」小皇帝老老实实地回答,「小舅画完之后送给朕了,现在是朕的。」 谢玄礼恍然,也对,除了那个人,又有谁见过他这般温柔的模样? 小皇帝踮起脚尖,试图够到那副画,不知为何有些着急,「小叔,你把画还给朕。」 谢玄礼缓过神来,把画折好放入袖中,「不行,我没收了。」 小皇帝睁大眼睛,「可是,这是朕的。」 「画里画的是我,这就是我的。」谢玄礼说完,忽然觉得颇为好笑,自己怎么这般幼稚,居然和一个孩子争执起来。 「小叔你骗人!」小皇帝振振有词,「小舅说这不是你,是另外一位名叫阿礼的美人哥哥!」 谢玄礼沉默下来,只觉得胸口似有一片乌云,牵扯着他,让他莫名地焦躁不安。 这是怎么回事?长相思明明已经解了,为何他还会有这些让人不愉快的反应。 谢玄礼特意招来刘太医,一番望闻问切后,刘太医小心翼翼道:「王爷体内余毒已清,一切安好。」 「那为何本王近来夜不能寐,白日也常常胸闷气短,茶饭不思?」 刘太医稍加思索,道:「王爷身子毕竟伤过根本,平日里应比常人更加注意。臣开一副安神助眠之药,王爷用了应会好转。」
第66页 谢玄礼颔首应允。而那副画,他最终还是没有还给小皇帝。 元宵节一过,离谢玄礼大婚不过数日,长期离京的凌铮和盛永安也陆续归来。除了恭贺主子大喜,他们另有要事相告。 「王爷,经过天机营多番查探,属下可以确定,宫夕已离开我大楚境内,目前正藏身于突厥边境一处名叫漯平州的地方。经查,这漯平州正是突厥国师的故乡,由此可以推断,宫夕与那突厥国师定然关系不浅。只不过漯平州毕竟是突厥的地方,属下不敢轻举妄动,特回京请示王爷。「 谢玄礼听后一点也不惊讶,稍加思索便道:「把我们的人都撤出来,只留下长期潜伏的探子即可。」他微微眯起眼,语气中竟含有些许兴奋,「我们进不去,让他出来即可。」 凌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谢玄礼不再多谈,转向盛永安,「本王在南疆遇刺一事,查得如何?」 「回王爷,属下追踪那十大高手,发现他们均与武林盟走得甚近。」 谢玄礼冷笑一声,身上的冷意逼得人忍不住想退避三舍,「武林盟?也不奇怪,除了他们,有谁能把十大高手召集完毕呢。不过,本王很好奇,一个江湖民间组织,为何要与本王过不去?」见盛永安欲言又止,面露难色,他又道:「你有话直说便可。」 盛永安斟酌着措辞,「王爷,属下前往武林盟所在的曲高城,听到不少民间流言,说……说王爷自诩天命之人,把持朝政多年,要趁着皇帝年幼,将其取而代之。」 「一派胡言!」谢玄礼怒道,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在摄政之初,他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很是尴尬,他到底是文帝最疼爱的嫡子,不少武帝的心腹都对他多加防范,他用了不少强硬手段才稳下局面。好在沈太后站在他这边,对他助益量多,替他省了不少麻烦。小皇帝到底是孩子心性,毫不保留地信任着他,即使是如此,仍旧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凌铮和盛永安跟随谢玄礼多年,自然知道此事触及其逆鳞,同时下跪道:「王爷息怒。」 谢玄礼深吸一口气,缓声道:「这些江湖人士不懂朝堂纷争,十有八九是遭人利用。继续查,定要将这幕后主使给本王揪出来。」 「是,属下遵命。」 谢玄礼静了静,发现两人还未走,问:「还有其他什么事?」 「回王爷,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属下在曲高城调查时,在武林盟碰到了南疆世子。」 那种被乌云笼罩的焦躁感再次袭来,谢玄礼表面上却无波无澜,「沈予风?他去武林盟了?去那做什么。」不会又去找旧情郎了罢? 盛永安答道:「属下不知,但属下看到武林盟讲其视为上宾,专门设宴款待,似乎与之交情不浅。」 「沈予风现在人呢?!」 「属下不知。」 「什么都不知,本王要你有何用?!」 盛永安有些茫然,他好像没有收到要跟踪沈予风的命令? 过了片刻,谢玄礼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语气缓和些许,「你们留下喝杯喜酒,过几日再出京。」 两人立刻道:「属下贺王爷大喜!」 正月十九,雪化了,是一个晴朗的日子。这日,谢玄礼大婚。 谢玄礼虽然常住宫中,到底摄政王府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家,大婚自然也要在王府内举行。他一早就换上了大红直直喜服,头戴头戴银冠,腰系玉佩,金绣繁丽,显得极致尊贵优雅。 徐德海在一旁看得欣喜,忍不住赞嘆道:「王爷实在是天人之姿,过去王爷甚少穿这般艷丽的颜色,今儿个一瞧,倒是让人惊喜得很。」 「红色么,」谢玄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有些出神,「本王……不喜欢。」 徐德海笑着劝道:「今日王爷大婚,不得不穿这大红喜服,以后王爷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谢玄礼身份尊贵,无需自己去使馆迎亲。自然也不知道京城的主干道早已人山人海,西域公主入乡随俗,坐在流光溢彩的喜轿上,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十里红妆,,满城皆庆。 王府从门口到新房都铺上了红锦的地毯,连树上都披着胭脂红的纱幔。建府以来,王府还未办过喜事,下人们都热切期盼着这一日的到来,连冬日的寒冷都似被这片喜气洋洋吹散。只是往常掌管内院事物的桥雨不见了踪影,听说是被王爷遣出府干活去了。 外头喊了一声「吉时已到」,谢玄礼缓步走出,看着那顶红色的轿子落下,素未谋面的西域公主头戴喜帕,窈窕身姿包裹在绯罗蹙金刺五凤吉服内,红得甚是刺眼。 谢玄礼伸出手,张开手心,那公主身形一顿,接着把自己手缓缓放在其上。 喜宴从晌午一直持续到晚上,皇亲贵族悉数到场,太后也谴来内官祝词送礼。众人齐聚一堂,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而宴会的主人却静坐在主席,寡言少语。有几个大臣喝了些酒,壮着胆子过来灌他酒,却被他一记冷眼,扫得瞬间酒醒,落荒而逃。 只要谢玄乐带着三分醉意,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下,揽住谢玄礼的脖子,「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来,皇兄,小弟敬你一杯!」 谢玄礼丝毫不为所动,「拿下去。」
第67页 「什么?」 「手,拿下去。」 「哦哦,」谢玄乐尚有几分清醒,知道不得忤逆这位哥哥,讪讪地放下手,「皇兄,你以后有了王妃,可不能忘记小弟我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记得给小弟留一份,我现在……」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带着隐约的哽咽,「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哥哥了。」 谢玄礼心中一动,道:「你醉了。」 徐德海立刻上前把人拉住,「小王爷,奴才送您回去。」 不出多时,便是洞房的时辰,宾客散尽,谢玄礼独自走向新房。 春宵一刻,红烛高烧,此情此景,谢玄礼一时竟觉得异常熟悉,好似在不久前他也是和今夜一样,置身在红色的潮浪中,鼻尖萦绕着甜得发腻的薰香。 「王爷?王爷!」喜娘在一旁催促,「还请王爷揭开喜帕,莫要误了吉时。」 谢玄礼回过神,接过喜娘递来的喜秤,轻轻挑开喜帕。 那明明是一张极其惊艷的脸,黛眉轻染,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一双眼睛比大楚女子深邃不少,目光盈盈,朱唇微点。可谢玄礼总觉得她脸上似乎蒙着细碎的光波,使她的面容模煳起来,一转身就会忘记。 公主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脸颊上染上淡淡的粉色。 」请王爷王妃同饮交杯酒,从此长长久久,白首不相离。「 谢玄礼和公主接过喜娘递给的酒杯,公主似有些紧张,两手微微发颤,酒液溅出些许,此时谢玄礼眼中勐地闪过一丝异色,又好似没有。两人手臂交缠,仰头将酒饮下,清凉的液体浇过肺腑,谢玄礼将酒杯交给侍女,「你们都退下。」 下人一一退下,门扉静静地关上,新房里只剩下二人。烛火越烧越旺,屋子里灯光充足,谢玄礼打量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眉目微敛,而后伸出手,将王妃的手执起,「你……是不是很怕?」 王妃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又摇了摇头,低低地唤了一声:「王爷。」 谢玄礼松开手,用指尖挑起女子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王妃似乎羞于如此直视自己的夫君,立刻垂下了眸子。接着,她听到沉沉的声音在上头响起:「去床上罢。」 王妃咬了咬嘴唇,原本红艷的嘴唇更是娇艷欲滴,她在床边坐下,谢玄礼坐在她身旁,掩下红纱,伸手去解王妃的衣领。 王妃身体一僵,缓缓闭上眼,长睫如羽,她感觉到男人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耳边停下,「告诉本王,你究竟是谁?」 王妃勐地睁开双眼,美艷的脸上流露出肃然的杀意,她迅速从头上摘下一枚玉簪,狠狠地朝身旁人刺下。 谢玄礼早有准备,在她动手的前一刻就退出床帏数步之远,眉眼间戾气大盛,「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冒充西域公主?!」 那女子步步紧逼,脸上带着妖冶残忍的笑容,「王爷果然聪慧过人,不知道我是哪里做得不对,被王爷识破了?」 谢玄礼也不是第一次陷入险境,倒还是镇定自若,「本王见过西域人饮酒,与我大楚姿势截然不同,你方才饮酒动作熟稔,定然不是现学现卖,而是习惯使然。」 女子恍然一笑,「原来如此,妾身多谢王爷告知。不过被识破了又如何,」她步步生辉,最后在谢玄礼面前站住,「王爷今日恐怕逃不过妾身的手掌心。」 也就只有在这新婚之夜,谢玄礼身边没有跟随影卫,他的心腹喝了他的喜酒,也无平日的警惕小心。诚然,王府里的侍卫还是有的,只是恐怕没等谢玄礼唿救,那女子手上的玉簪就要插入他的脖子。谢玄礼定了定神,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勾勾嘴角,「王爷既然那么聪明,不如再猜一猜?」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若是能猜出来,妾身说不定还愿留王爷一个全尸。」 「本王量西域没有那个胆子敢送一个假的公主来,你既瞒过他们,看来这易容之术确实不同凡响。」谢玄礼凝眸望着女子,语气不急不缓,「你是红灯门的人?」 女子笑容消失,面容因为偏执和恨意变得扭曲,她眼睛变得猩红,「谢玄礼,你灭我红灯门满门,今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以告慰红灯门子弟的在天之灵。」 「哦,」谢玄礼瞭然点头,叫出了她的名字,「顾永捻,你本事倒是挺大,不仅逃过了天机营的追捕,还可以混入西域使团,冒充公主……」 「这一切还得感谢我的好师弟,」即将到来的杀戮让顾永捻兴奋得声音都在发抖,「若不是他,恐怕我早就被你们折腾得不成人样,连活都不想活了,哪里还能来亲手取你的狗命呢!」见谢玄礼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次异色,她笑得越发狰狞,「看来妾身没有猜错,王爷果然对我那师弟情有独钟。只可惜,」她嘆了一口气,仿佛真的在为谢玄礼可惜,「我那师弟一从你那脱身,就连夜敢去见他的旧情人,王爷你呀,不过只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可怜虫罢了。」 谢玄礼很清楚这不过只是贱人在分他神的把戏,可当这些话入耳,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神大动,呵道:「够了!」 见谢玄礼被自己激怒,顾永捻再不迟疑,迅速向他扑去,手里的玉簪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光。 谢玄礼堪堪躲开,银冠掉落,如墨的长髮顺势泄下,他目光如刀,「顾永捻,你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本王还能给你痛快一死,不然……你只会后悔为什么没自裁。」
第68页 「王爷好大的口气,」顾永捻已接近癫狂,「我倒要看看,等这玉簪插进你的喉咙,你还有没有向我求饶的力气!」 顾永捻再次扑来,谢玄礼正欲拼死一搏,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轻佻中带着风流,「师姐,你这般在身后诬陷我,真是伤了的心。」紧跟着,一只手臂横在谢玄礼身前,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出声唤了唤:「沈予风?」 顾永捻也惊讶不已,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明,又被杀意掩盖,「予风,你若是还念你我的同门情谊,就和我一起,杀了这个贱人!」 谢玄礼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生怕一眨眼那人就会消失,指尖已在喜服的袖摆中颤抖不已,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话,「你……怎会在此处?」 沈予风稍稍侧过脸,在烛光下,谢玄礼可以看到他瘦尖了的下巴。「我还是想看看你成亲的样子,」沈予风轻轻一笑,「果然,阿礼现在比我想像的还要好看。」 谢玄礼心中倏地一跳,勉强稳住心神,「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也对,」沈予风又转回头,低声道,「阿礼你先走,我来拖住她。」说罢,不等谢玄礼回应,就勐地把他推出门。 「想走?异想天开!」顾永捻见状尖叫地冲上来,被沈予风生生拦下,不禁怒道:「师弟,你再拦着我,休怪我手不留情!」 「师姐,就算你杀了他,你也逃不出这王府。」沈予风目若寒霜,「更何况,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他周全。』 「沈予风,」顾永捻失望地痛斥,「难道你已经忘了他是如何对待我们红灯门的?你帮我也就算了,竟然还……」 沈予风冷静地打断她:「若非红灯门勾结突厥在先,阿礼又怎会对其下手?」 「好,好!」顾永捻气得发抖,完全听不进任何话,「既然这样,你们就一起去死罢!」 两人交起手,速度极快,杀意随之瀰漫开来,谢玄礼知道失去了内力的沈予风绝不是顾永捻的对手,不再多留,正准确去叫人,却看见凌铮和盛永安带着天机营一帮人冲进庭院,「属下护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谢玄礼勐地转身,死死地盯着婚房,一字一句道:「护好他。」 「王爷,那刺客……」 谢玄礼声音嘶哑,「杀无赦。」 「是!」盛永安做好了手势,天机营一众人成围剿之势,把屋子团团围住,每个人手上都拉着弓,蓄势待发。 此时,门勐地被踹开,沈予风嘴角溢血,双手被顾永捻牵制,那淬满毒药的玉簪几乎就要扎进他的脖颈中。「退下!都退下!」顾永捻厉声道,「否则,我就要了这忘恩负义东西的命!」 沈予风目光牢牢地锁在谢玄礼身上,倏地狼狈一笑,那笑容像是一把刀,生生地谢玄礼心上剜下一块血肉。 「王爷,我死不足惜,可我这貌若潘安的小师弟要替我陪葬,真是可惜了呢。」顾永捻自知已经抓住谢玄礼的软肋,笑得得意洋洋,人皮面具逐渐从她脸上脱落,一张煞白的脸渐渐显现出来,诡异非常。 谢玄礼冷声问:「你欲如何?」 「不欲如何,只是想先留着一条命,日后好再来找你报仇。」顾永捻环顾四周,命令道:「让这些人都退下,准备好一匹快马,不然……」 谢玄礼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几乎恨得要咬出血来,「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捨不得他?」 沈予风目光一沉,眼中浮现出被全天下抛弃般的凄凉,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顾永捻闻言手上勐地一用力,那玉簪在沈予风脖上划下一痕,鲜血立刻如珠般涌出,「南疆世子死在你府上,你就不怕南疆王藉此出兵?」 「呵。看样子你尚未完全失去理智,本王平生最恨被人威胁,放开他,本王可以予你一条死路。」 顾永捻哈哈大笑,鲜红的嘴唇大大张开,「谢玄礼,你当我……」她话音一顿,难以自信地瞪大眼睛。只见谢玄礼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拉弓搭箭,毫不迟疑地对准了沈予风。 顾永捻瞪大眼睛,失神道:「你不会的!你怎么敢——你不是喜欢他吗!」 「可笑。」谢玄礼吐出这两个字后,立刻松开了手,箭如流星划过,直直地朝沈予风飞去,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勐地刺入他的胸膛。 沈予风慢慢地低下头,看着胸口不断涌出的红色,和他身上的红衣渐渐融合,脸色露出一丝茫然,他缓缓跪地,双眸大睁,带着不解和眷恋,死死地盯着谢玄礼。他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吐出一大口鲜血,喃喃道:「好疼啊。」 谢玄礼双目通红,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弓,像是见到了世间最可怕之物,勐地将其丢下。天机营见刺客手里没了人质,立刻上前将刺客制服,顾永捻被盛永安压着胳膊,脸颊贴地,恶毒地看着谢玄礼,「谢玄礼,你竟狠心至此!还有谁敢爱你,你此生,必将孤独至死!」 谢玄礼转过身,走了几步,脚下一软,险些摔倒,一旁的凌铮忙扶住他,「王爷,你可还好?」 谢玄礼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抓住凌铮的手腕,「不必管我,善后吧。」 第41章 天机营很快就把此事处理完毕。在谢玄礼的授意下, 顾永捻被打入天牢。她原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行刺,自知已是穷途末路,正欲吞毒自尽被凌铮发现,直接一刀切了她的舌头,却又给她止血,愣是留住了她一条命,果真是生不如死。
第69页 眼看马上就要天明, 燃了一夜的红烛蜡炬成灰,挂在屋顶上的绯红纱幔也比白日逊色不少。新房内一片狼藉,人去楼空, 只留下庭院里还未清理的暗红色的血迹。 西域使团得知自己送来的公主是冒牌货,震惊之后更是不寒而慄。一大早就带着万两黄金去摄政王府负荆请罪。智尧腆着脸,万分讨好,「此事我已在信中禀明王上, 我国定会追查事情的真相,给大楚一个交代。」 谢玄礼端坐着, 自顾自地喝着茶,似乎全然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智尧等了半天都无回復,只好干笑道:「那大楚和西域结盟之事……」 谢玄礼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本王的人查到, 贵国公主一入大楚国境,就被人掉包,或者说是自愿出逃更为贴切。」 智尧面色一僵,为难道:「这……」 「听说, 」谢玄礼缓声道,「公主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贴身侍卫?」 智尧沉痛道:「王爷,其实我们公主还有一个孪生弟弟,也是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要不然我同王上说说,把这位皇子给您送来当王妃?」堂堂一国皇子,以男儿身份嫁入他国,虽不说是什么奇耻大辱,也是自降身份了。智尧以为这般示弱能打动谢玄礼,没想到却换来对方的一计冷眼。「那王爷有什么想法呢?」 谢玄礼将手中茶盏放下,「联姻之事日后再议,联盟可以继续。」智尧闻言刚要松一口气,又听见他道:「不过合作方式还需修改一些。」 「王爷的意思是?」 谢玄礼只说了四个字:「借地藏兵。」 智尧瞪大眼睛,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拒绝的话来,只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请求王上的旨意。」从京城前往突厥边境,耗时耗力,边境又荒芜非常,环境恶劣,实不利于行军打仗;而西域与突厥都城相隔不远,让大楚的军队深入西域境内,两国联合出兵,定能打突厥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即使两国是同盟关系,这种做法未免风险太大,万一他们大胜归来,大楚觉得还没有吃饱,顺便把他们也吞了,他们真的是无处可逃。 「嗯,七日之内,给本王答覆。」 智尧咬牙点头,「那无其他事,王爷,我先……」 「慢着。为捉拿刺客,本王的人受了些伤,听闻西域的天山雪莲可救死人,解百毒。」谢玄礼只说到这里,智尧便立刻明白了,天山雪莲世间少有,就算是在西域皇宫也不过数十只,但他也非常清楚,现在不是捨不得这些药材的时候,马上道:「我回头就命人取来献给王爷。」 谢玄礼面色稍霁,「本王还有一物相求。」 「王爷请讲。」 谢玄礼静了一静,「本王想要……长相思。」 这几日,谢玄礼就在王府,一次都未入宫,所有的事情也在王府里处理,早朝一连休了几天,朝臣议事都要来府上,大家都知道王爷在新婚之夜的遭遇,深表同情并表示理解。 王府里有一处坐北朝南的院子,名叫浣月阁,布置得精细不已,房里铺满了毯子,充斥着淡淡的兰木清香。 当日,沈予风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凌铮亲自把他抱来此处。沈予风身材颀长,抱在手上却比女子重不了多少,原来穿着衣服还看不出来,没想到这南疆世子几乎是瘦骨嶙峋。他脉象混乱,内力尽失,谢玄礼这一箭过去更是雪上加霜,几乎要了他的命。 刘太医从宫里匆匆赶来时,沈予风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浸染了一大片,床上也满是鲜血,好似他的血就要这么一点一点地流干,触目惊心。箭头上涂有剧毒,好在这毒是天机营的秘毒,解药也只有天机营有,盛永安立刻就送来了解药,只是那玉簪上的毒,就没有那么好办了。当务之急是处理好沈予身上的伤口,刘太医替他剪去衣衫时在里头找到了一碧绿的药瓶。 过后,刘太医研究了一番瓷瓶里的药丸,惊讶道:「若老夫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清心丹。」 凌铮觉得这名字有几分耳熟,「清心丹?」 「没错,清心丹有强身健体,固本培元之功效,对某些身体根基受损之人有奇效。只是这丹药的配方为武林盟独有,就连皇宫里也找不出一颗。老夫也是年少时在江湖上偶然见识过此药,上次世子找到老夫,老夫稍稍一提,没想到世子真的找来了……」 「你说南疆世子?」凌铮沉声道,「他找你做甚?」 「自然是询问王爷的身体情况。」 凌铮嘆了口气,「原来如此。」 后来,他把此事告知自家王爷,王爷只是淡淡地点头,「知道了。」 那清心丹最终和天山雪莲一起,用在了沈予风身上。天山雪莲解了他身上大部分的毒,还剩下的一些,只能日后再慢慢调理。胸口上的伤,再加上余毒未清,沈予风一连昏睡了数天,才悠悠转醒。他受伤的事情只有摄政王府的人知晓,连太后都以为自己弟弟早早地回了南疆王府。 在院子伺候伤者的是一对姐妹花,姐姐叫听夏,妹妹名闻秋,两人身在王府多年,又被桥雨调/教过,机警聪慧,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对摄政王忠心耿耿。 听夏刚餵沈予风喝完药,端着空碗走出屋子,关门前看到床上的男人已翻过身去,秀颀高挑,细骨肩宽,本应是风流才子的模样却因深受重伤成了弱不禁风的冰美人,她想起刚刚餵药时男人如水波涟涟的目光,不时地看向门口,似在期待着什么,不由地暗自嘆了口气。
第70页 「药喝完了?」闻秋见她出来,问。 听夏点点头,「今日王爷有来吗?」 「没有呢。」闻秋修眉皱起,面露不解之色,「真是奇怪,沈公子没醒的时候王爷每天在房间里守着,怎么人醒来了反而一次都不来了?王爷的心思,可真难猜。」 「难猜你就别猜了,」听夏及时敲打妹妹,「赶紧干活去。」 冬末,乍暖还寒时分,忽冷忽热,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沈予风总算能下床了。经过最初几天的沉默后,沈予风就像变了一个人,准确来说,像是变回了原来的自己。 他身子依旧虚弱,能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院子,终日面对的也只是听夏闻秋两姐妹,但他依然能给自己找到乐趣。一开始,他同姐妹花说话,两人还是小心翼翼,听的多说的少,可沈予风的容貌实在是生得让人无法抗拒,沖人微笑的时候眼中包含春光,令人不觉沉醉,久而久之就能让人放下心防。不出几日,听夏闻秋就成了他的「红颜知己」,三人几乎是无话不谈,闲来时沈予风还教两人吟诗下棋,不时地调笑一番,惹得两位姑娘涨红了脸,一边骂着「好讨厌」,一边笑得和花一般。 浣月阁里的一丝一毫都躲不过谢玄礼的眼睛,当徐德海向他报告这些时,谢玄礼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似愧疚,似不屑,似愠怒,最后干脆把手上的文书一丢,「去看看。」 谢玄礼这几日寝夜难安,茶饭不思,表面上却和往日一样,可常伴在他身边的徐德海却知道王爷心里,有什么变了。 徐德海跟着谢玄礼前往浣月阁,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只见沈予风正躺在躺椅上,身上披着一件貂裘,听夏闻秋分坐在他两侧,巧笑嫣然,「那后来呢?」 沈予风似在给两位姑娘讲什么江湖趣闻,姑娘们身在深宅大院,对这些新奇的事儿格外好奇,沈予风讲了一半就停了下来,惹得她们甚是心急。 「后来,」沈予风声音里带着悠悠笑意,「听夏你今晚陪我睡,我就告诉你。」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传到谢玄礼耳中,一时间什么愧疚不舍都消失了,他冷哼一声,走了出去,「世子在此处养病,感觉似乎不错? 听夏闻秋见到谢玄礼脸色一变,立刻起身行礼。沈予风目光一暗,勾了勾嘴角,「王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既是以探病的名头来的,谢玄礼自然还问一句,「你身体的……」 不等他说完,沈予风便颔首道:「死不了,不过王爷你那一箭再射得偏一点,恐怕在此处和你说话的就不是我了。」 谢玄礼心头一跳,当日的那一箭是他近来夜间的噩梦,他总是会想,如果那一箭射到了要害,如果沈予风死了……他再也不敢想下去。 谢玄礼强撑镇定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王爷呢?」沈予风反问,「王爷还要娶王妃吗?」 「这……」谢玄礼皱起眉,「与你无关。」 这答案似在意料之中,沈予风点点头,不再追问,「我离家已久,是时候回去了。」他话音一顿,「这次是真的回去。」 谢玄礼眸光微闪,让人看不清情绪,尔后,他说:「本王有要事需前往西域,可顺路捎上你。」不日前,智尧带来消息西域王已同意借地藏兵之事,只是他要求谢玄礼亲自前往西域,以表诚心。 沈予风有些惊讶,「这……」 「此事就如此决定,无需再说。」 见谢玄礼态度坚决,沈予风只好道:「那便麻烦王爷了。不过,能不能把听夏和闻秋二人带上,不然这一路可就太过难熬了。」 跪在地上低着的头的姐妹花都能感觉到谢玄礼身上的冷意,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叫苦不迭。 「随你。」谢玄礼说完后,就好似这院子有什么脏东西一般,大步流星地离开。 徐德海看着直嘆气,忍不住问沈予风,「世子明明心系王爷,何故如此?难道世子真的在怨王爷那一箭?」 寒风吹来,沈予风不住地连连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轻笑一声,「我怎会不知他是在救我……咳咳,我只是盼他,勿要自责罢了。」 第42章 摄政王要再次离京, 还是出驶西域,这一次离去少则数月,多则半年,思及上次他南下振灾发生的种种,沈芍蓉不禁忧心忡忡,「上次行刺的刺客都未落网,你这一路若是能顺顺利利自然最好, 万一又……这让哀家和阿彦如何是好。」 「此次我会把一切安排好,」谢玄礼目光追随着伏案练字的小皇帝,漫不经心道:「朝中大小事务内阁会处理妥当, 一旦有什么重大变故,天机营也能在三日内将消息传递于我,于内阁,太后勿须担忧。至于刺客, 也可趁这个机会将其一网打尽。」 沈芍蓉眼里闪过一丝惊愕,还未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长歌从外头匆匆进来,见到谢玄礼也在,面露犹豫,「参加皇上, 太后,王爷。」 谢玄礼语气平静:「有何话你直说便是。」 「是,王爷。」长歌垂眸道,「姜太妃今早薨了。」 片刻的沉默后, 沈芍蓉长嘆一口气,这个可怜的女人,直到消泯,都未见到儿子最后一面。她转向谢玄礼,「玄礼,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玄文?玄文和他母妃母子情深,若是知晓此事,恐怕……」
第71页 谢玄礼走到小皇帝的书桌前,拿起小皇帝的字帖,边看边道:「临王关押在天牢已久,是时候提出来审问审问。」 沈芍蓉皱起眉,「玄文的意思是……?」 谢玄礼并未回答,而是对小皇帝道:「字写得尚可,比前阵子进步不少。」 姜太妃对小皇帝来言过于陌生,一年也就在家宴上见那么几次,她的死讯在他听来无足轻重,他更在意的是谢玄礼难得地夸奖。「小叔,今夜你能不能陪朕一起睡?」 沈芍蓉无奈道:「阿彦你是一国之君,不能太依赖你小叔,知道吗?」 「可是……」小皇帝委屈地对对手指,「小叔不是马上要出远门了吗?有好长一段时间朕都见不到小叔了。」 这段时间谢玄礼的确甚少进宫,连带着小皇帝也忽视了不少,想着下次回来这小傢伙肯定又要长高不少,谢玄礼难得的有些不舍,轻一颔首,「好。」 大概是没想到谢玄礼如此痛快地就答应了,小皇帝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丢下笔就往他怀里扑,「小叔小叔,你真好,阿彦最喜欢小叔了。」 沈芍蓉看得心情有些复杂,小皇帝对谢玄礼的喜爱似乎超过了对自己的喜爱,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夜,谢玄礼便宿在了小皇帝的寝宫,和小皇帝一起躺在龙床上。想着自己大概是除了皇帝皇后和后妃唯一一个睡过龙床的人,便有某种怪异的感觉。以前他也和小皇帝同寝过,不过那个时候的谢明彦不过是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现在他不似以前那边圆滚滚,还越长越像沈氏一族,现在睡在他身边,谢玄礼不禁有些失眠,干脆借着昏暗的烛光看起摺子来。 不过这孩子喜欢踢被子的毛病还是没改。谢玄礼嘆了口气,给他盖好被子,喃喃道:「你可快些长大吧,小叔真的……快熬不住了。」 次日,谢玄礼同小皇帝一次上完朝,便直接去了天牢,提审谢玄文。 除了谢玄礼,只有天机营参与了此次审问,其他人对整个过程一无所知,只得到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结果。 临王谢玄文,与江湖魔教有染,勾结突厥奸细,通敌叛国,按大楚吏律,难逃一死;摄政王念在手足情深,予他一条生路,革去王位,贬为庶人,发配边疆,永生不能入京。 处理好这等事,谢玄礼就开始为出使西域做准备。如今突厥对大楚虎视眈眈,北边的北戎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此行必须掩人耳目,万不能打草惊蛇。 他带了几个侍卫,挑了几名侍女,伪装成走亲戚的大户人家,当然,还有不少随身的影卫一路随行。至于沈予风,谢玄礼随随便便给他安了一个表弟的身份。 这几日,沈予风依旧窝在浣月阁养伤,屋子里瀰漫着淡淡的药香味。自从上次谢玄礼过来「敲打」了听夏和闻秋,两人彻底老实了下来,任凭沈予风怎么挑逗,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极了她们的主子。 沈予风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人,一个人在院子里替他煎药,另一个则低头刺绣。「听夏,闻秋,我们来下棋如何?」 两人异口同声,「不。」 「为什么?」 听夏放下手中的刺绣,眼带责备地看着他,「沈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王爷生气起来可是很可怕的。」 沈予风想起谢玄礼几次朝自己发怒的样子,「可怕?我倒不觉得,说可爱还差不多。」谢玄礼愿意对他发脾气,证明心里仍旧还念着他。沈予风并不害怕他生气,他怕的是那双眼里无波无澜,再也映照不出自己的身影……就像在那个雪夜一样。 听夏和闻秋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不过,为何你们同我亲近些,王爷就会生气呢?」 闻秋悠悠地看着他:「沈公子不是自命风流么,这都看不懂?」 沈予风微微一愣,他自以为自己善于看透人心,以前在风月场混迹,他总是能猜到美人的所思所想。可在谢玄礼这里,他却始终猜不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 沈予风细细地品味着闻秋的话,却感觉脑海里始终有一团迷雾,怎么也寻不到真相。 又过了数日,沈予风的身体总算养好了大半,在一个晴朗的春日,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谢玄礼大概是看在他身体不佳的份上,仁慈地允许他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和他们的一起的还有本该在骑马的凌铮。凌铮一开始实在不明白为何王爷要他与之同坐,上路之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存在大概是让相顾无言的两人没那么尴尬。 谢玄礼正拿着一本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凌铮注意到此也没多想,只以为王爷是为书中情节不爽,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沈予风却道:「王爷若是头晕,就别看书,小憩片刻比较好。」 谢玄礼充耳不闻,手里依旧拿着书,目光却涣散起来,眼皮微合,头一点一点,眼看着书要从他手中滑落,沈予风眼疾手快地把书从他掌心里抽出,又拖住他的脸颊,置于自己肩上。面对凌铮投来的高深莫测的目光,沈予风弯唇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凌铮只觉得脸酸,默默把目光移向窗外。 谢玄礼似睡得很沉,平缓地唿吸着,沈予风侧过脸看着他,似乎只有在熟睡的时候,他才会卸下一声防备,不像是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摄政王,反而像消失许久的阿礼。想当初,阿礼也是一坐马上就不舒服,躺在自己怀中皱着眉,模样既可爱又可怜。
第72页 大概睡了小半个时辰,谢玄礼悠悠转醒,他发现自己靠在凌铮的肩膀上,后者全身都僵硬不已,而沈予风则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他方才看的书。 凌铮黑着一张脸,「公子,我们已到曲高城了。」 「曲高城?」沈予风的脸从书后探了出来,「我记得从京城前往南疆并不经过这里,王爷是特意绕道来此处的么?」沈予风说完,便不住地咳嗽起来,他到底身子未好透,一日的奔波对他来说确是勉强了。 谢玄礼眯起眼看着他,「世子小心点咳,别把肺咳出来了。」 「……」 「世子反应这么大,怕不是近乡情怯,若本王没记错,你的旧情人就在此处罢?」 沈予风闻言咳得更加厉害,眼角都有些湿润,咬牙切齿道:「谢……咳咳……谢玄礼,你这是要气死我……」 谢玄礼被沈予风的咳嗽声扰乱了心神,不耐烦地问:「你可还好?」 沈予风按着自己的胸口,蹙着眉道:「有些疼。」 谢玄礼脸色一沉,掀开帘子走下去,对上前来搀扶的听夏道:「晚上记得提醒他喝药。」 天机营在大楚各地均有房产,在曲高城也不例外,一行人在闹市中的一处高宅里落脚。由于武林盟的存在,曲高城来来往往的均是江湖人士,连街边摆摊的小贩都会些三脚猫功夫。沈予风往年因为种种原因在来过几次曲高城,至于谢玄礼为何要来此处,他隐隐有个想法,可又会这个想法未免太自作多情。他忍不住问凌铮,「王爷来此处究竟是所为何事?」 凌铮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世子日后就会知晓。」 一行人安顿好后,沈尤风喝下药,便上床休息。他这一夜睡得极好,次日醒来的时候精神好了不少。闻秋见他醒来,把燃了一夜的薰香熄灭,「公子醒了,王爷正在院子里等您呢。」 沈予风看着她手中的薰香,若有所思道:「这是……」 「这是宫里秘制的凝神香,有安神助眠之效。出发前王爷特意让我们带上的。」王爷没有用此香的习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谁而带,怕只有某人自己不知道。 果然沈予风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穿好衣服,洗完漱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摘了不少桃树,初春,桃树上长满了含苞待放的花蕾,但有那么一支桃花,比同伴快了不少,已开得艷梅缠绵。谢玄礼就站在那枝桃花下,一身青衣,清逸无双,眉若远山,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般。他看见沈予风,朝他微微颔首,「过来。」 第43章 如此美景美人, 沈予风不觉沉醉,胸口里的心急切跳动起来,枉他风流多情多年,到头来竟在这不解风情的摄政王前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年,载在谁身上不好,偏偏载在他身上。他深知谢玄礼的脾气,这一大早地把他叫来, 定不是要他来赏花的。这美人心里暗藏了多少心思,他想猜也猜不透,下意识地就觉得美人不怀好意。明明如此喜欢一个人, 却无法全身心地信任他,这还真是天意弄人啊。 「怎么不过来?」谢玄礼眉毛微抬,「怕我吃了你不成?」 沈予风诚恳地点头,「是, 毕竟王爷那一箭,已经把我给射怕了。」 谢玄礼仿佛失了神, 瞧着他良久,指了指一旁的桌案,上头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粥,还有几碟精緻开胃的点心, 「你还没用早饭,吃罢。」 「王爷不会在饭菜里下了毒罢?」 谢玄礼脸色一沉,警告道:「沈予风!」 「王爷莫气,」沈予风笑盈盈地在桌边坐下, 「就算王爷真的下了毒,我也不会拒绝王爷难得的好意。」 谢玄礼脸色稍霁,又觉得沈予风话中似有些不对,最后也没深究,甚至拿起筷子给沈予风夹了一小根糖醋萝蔔,「听闻你最近胃口不好,这萝蔔口味醋甜,可行气助消化,你尝尝。」 沈予风看看碗里的萝蔔,又看看谢玄礼,实在搞不懂这王爷在玩什么把戏,只能微微一笑,「谢王爷。」他一小口一小口地用饭,谢玄礼就坐在对面看着,眼眸沉静似古潭,分辨不出喜怒。等他放下筷子,便听到谢玄礼问:「饱了?」 「恩。」沈予风用帕子擦了擦嘴,「王爷不用点?」 「不了。」谢玄礼站起身,摆弄从一枝独秀的桃花,似漫不经心道:「听闻曲高城乃藏龙卧虎之地,民风民俗与京城大为不同,本王倒是想领略领略,不知世子可否与本王同行?」 一时间沈予风以为自己听错了,陡然睁大眼睛,「你邀我出游?」 「世子不愿意?」 沈予风被谢玄礼这突如其来的好意砸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迅速道:「愿意。」他担心谢玄礼没听到,又补充着:「我……愿意的。」 谢玄礼轻一颔首,「那走罢。」 于是,两人便一起上了街。谢玄礼一身素色单衣,如玉的脸上无甚表情,他本想低调出行,无奈身边的沈予风实在是生了一副好皮相,风採过人,大概是在王府里养病养了太久,难得出门一次,似要把这阵子的狂蜂浪蝶全部补回来,只见他玉扇一张,嘴唇含笑,转眼便招惹了无数男女的目光。连跟在二人身后的影卫都忍不住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他身上。 走在繁荣市井之中,大街上人声鼎沸,来往的大多都是江湖打扮的大汉,还有不少以兜帽遮面的女子。沿街摆满了兜售各类商品的小摊,就连小贩发出的阵阵吆喝声似乎也比别处中气十足些。
第73页 谢玄礼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回头一看,便看到沈予风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朝着自己走来,眼里含着绵绵笑意,「送你。」 谢玄礼瘫着一张脸,「不要。」 「以前送你,你都很喜欢的。」沈予风的语气含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失忆时发生的一切都是谢玄礼的耻辱,他不愿想起,也不想被人提醒,只甩下「可笑」二字,拂袖而去。沈予风看着他的背影自嘲一笑,把糖葫芦送给街边玩耍的幼童,大步追了上去。 逛了片刻,谢玄礼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是比肩叠踵,他头一起瞧见这么多人,不由地问:「前面是何处?」 沈予风向前望了一眼,笑道:「此处便是曲高城最有名的月老祠,据传,在这里求的姻缘签很是灵验,许多善男信女不远万里地前来,只为问一问姻缘。王……哥哥可想试试?」 谢玄礼微微皱眉,不知是因为沈予风的提议,还是因为他那句「哥哥」,虽说他们此次以兄弟的身份出使西域,可「哥哥」这两字从沈予风口中说出来总让他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沉默片刻,他才冷声道:「不想。」 被拒绝的沈予风兴致不减,「那请哥哥稍等片刻,我去试试。」 谢玄礼不喜凑热闹,便在月老庙门口等候,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沈予风才从里头出来,手里拿着一小枚竹籤,方才的笑意淡去几分。「好了?那走罢。」 沈予风苦笑一声,「哥哥就不好奇我求的什么签?」 谢玄礼静了一静,勉强道:「你想说直说便是。」 沈予风把竹籤递给他,他低头一看,只见上头写着: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 谢玄礼眼眸有些暗,还未说什么,沈予风却把竹籤随意丢进庙前的水井中,嗤笑一声:「我倒有多灵验,不过尔尔。」 竹籤静静地躺在井底,等其带起的波澜渐渐趋于平静,谢玄礼道:「去吃点东西罢。」 两人去了离月老庙不远的一处酒楼里,酒楼看着清净雅致,实则连角落里摆放的花瓶都价值不菲,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厮也生得一副斯斯文文的清秀模样。小厮见到谢玄礼,连忙迎来,恭敬地拱了拱手叫了一声:「公子。」 沈予风略为惊讶,「这望秦楼,莫非也是哥哥的产业?」 谢玄礼纠正他:「这是天机营的产业。」 「有什么区别?」 谢玄礼淡淡道:「天机营是皇上的,我不过暂借数年而已。」 望秦楼分为两层,一楼都是些颇有财气的江湖中人,二楼则冷清很多,小厮带着二人来到二楼的雅间贵座,「公子想吃些什么?」 「来几道曲高城的当地菜餚,再上一壶酒。」 不一会儿,就有小二端着玉盘上来,摆上数道色香俱全的菜餚。此时,一楼的戏台也有戏子登台,戏腔婉转吟哦,拨人心弦。沈予风听了一会儿,笑道:「这戏子倒是唱功及佳,比我以前在南疆王府里听的还要好上不少。」 谢玄礼替沈予风倒了杯酒,「你若是喜欢,我就把人送去南疆王府,你便能天天听见。」 沈予风笑容微敛,看着谢玄礼将斟满酒的酒杯推到自己跟前,「王爷好大本事,是不是我喜欢谁,王爷都能替我弄来?」 「只要你说。」 沈予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对方始终无甚表情,认输般地说:「王爷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直言便可。」 谢玄礼手指一僵,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确实。」 沈予风早就料到,撑着下巴,悠悠地望向谢玄礼,「王爷你这也太过分了。」 谢玄礼眉头微蹙,语气艰涩,「此事事关重大,还望世子听我一言,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予风嘆了口气,「我曾说过,你让我做什么都愿意,更别说你今日对我这般好。为了你施捨的这一点点好,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这些甜言蜜语沈予风倒是信手抓来,不过看他表情严肃,也不知道话中有几分真,几分假。谢玄礼抿了一小口酒,娓娓道:「天机营已查到,当日我在南疆遇刺一事,和武林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沈予风脸上闪过一次诧异,「武林盟不过是区区江湖门派,怎敢与王爷作对?」 「你我所见略同。」谢玄礼轻一颔首,道:「此案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无奈武林盟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天机营派了许多人手都无法将其攻破,最为奇怪的是,那些人混进武林盟之后,再也没了音讯。」 沈予风思忖片刻,道:「此事却是蹊跷,我前阵子去武林盟拜访过几日,并未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武林盟之人戒心很强,想要真的打入其内部,免不了要用一些歪门邪道。」谢玄礼话音一顿,凝视着沈予风,仿佛正在经歷着一场天人交战,嘴唇轻启,「我记得,你与武林盟少盟主燕啼萧有一段旧情。」 沈予风脸色骤变,一双眼跟要吃人似的怒瞪着谢玄礼,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谢玄礼强迫自己对上沈予风的目光,「本王要你,接近燕啼萧,假意与之欢好,深入武林盟……」 「我做不到。」沈予风两眼泛红,尚存一丝理智,隐忍道:「我与燕啼萧恩怨已了,况且他已有家室,不可能与我再续前缘。」
第74页 谢玄礼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置于桌上,「如果有这个呢?」 「这是……?」 谢玄礼一字一句道:「长相思。」 沈予风勐地站起身,目呲欲裂地看着谢玄礼,胸前轻轻欺负,忽然「呵」地笑了一声,「谢玄礼,我问你,你就那么乐意看到我与别人相好?」 谢玄礼端坐着,声音及其冷漠,「武林盟此次对我下手,那下次呢?是不是要轮到皇上了?这件事不能再拖,我不能拿皇上的安危冒险。」 沈予风眼中似有雾气氤氲,他刺耳地笑出声,双肩都在颤抖,「所以呢?你就宁愿……宁愿放弃我,也要保护谢明彦?」 谢玄礼看着他,缓缓点头,「是。」 「好,好……」沈予风的声音近似哽咽,「既然如此,我定如你所愿。」 第44章 沈予风说完, 把袖子一甩,大步跨了出去。谢玄礼低头看着他留在桌案上的玉扇,静默良久才哑声道:「初阳。」 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两人的影卫从窗外翻了进来,「王爷。」 「跟着他,护好他。」 「是。」 一桌佳肴再也没有享用的性质,谢玄礼回了府邸,凌铮见其面色不悦, 就知道事情进展地不顺利。他实在是觉得自家王爷是聪明一世,煳涂一时,武林盟虽然棘手, 也不至于只有让沈予风献身一个办法,他也曾委婉地向王爷指出过这一点,得到的答案却是:「当年,燕啼萧为了剿灭红灯门, 不惜向沈予风自荐枕席,他若同意此计划, 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我这是在帮他。」 面对这样的回答,凌铮只能保持沉默。 回到府上,谢玄礼一直在书房里,连午膳和晚膳都未用, 直到影卫向他汇报沈予风回来了。 「他此刻在何处?」 「回王爷,在桃花园。」 月上枝头,月光如流水一般,又清又冷。沈予风独坐在桃花树下, 衣襟凌乱,手里拎着一壶酒,他该是喝了不少,脸颊红润,眼角带着一丝诱人的醉态。谢玄礼瞧见他时,他正仰头,壶口对着嘴,囫囵酣饮,酒从他的嘴角溢出,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向下,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听到脚步声,他眼睛瞟过来,往日风流多情的眼眸中满是凄凉。谢玄礼对上他那双眼,不由地心头大震,就连被自己一箭射入时,他都未曾有过这般绝望的眼神。 沈予风把酒壶在桌上重重一放,「王爷,你深夜来寻,有何贵干?」不等谢玄礼回答,他又接着道:「若是为了上午王爷所说之事,那大可不必。沈予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近谢玄礼,浓郁的酒香味混杂着桃花的清香,竟让谢玄礼一时有些恍惚。「我既然说过会如你所愿,我就不会食言。」 两人挨得极近,谢玄礼甚至可以数一数那纤长如蝶的目睫,他不由地后退一步,移开目光,「如此,自然最好。」 沈予风唿吸一窒,随即轻笑一声:「王爷可是放心了?那请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被下了逐客令的谢玄礼只觉得脚下被什么抓住了,让他动弹不得,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你身上余毒未清,莫要贪杯。」 沈予风微微眯起眼,「王爷是在关心我?」 谢玄礼喉间发涩,「我只是担心你喝酒误事。」 「哦,」沈予风瞭然地点头,喃喃道:「也对,有什么事情会比王爷的大计更重要。」 谢玄礼看着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去抚平他满是阴郁的眉眼。他缓缓地伸出手,就快碰到沈予风时,勐地顿住,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桃花园。 这样就好……谢玄礼对自己说,自己没有强迫沈予风,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他不能回头,他不能反悔,不然,他就……他就输了。 次日,谢玄礼找来沈予风和凌铮详细商量潜入武林盟的计划,凌铮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其他二人的神情:王爷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喜怒难辨,只是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昨夜怕是一宿没睡;沈予风除了有些疲惫,一切倒与往常无异,甚至主动开口道:「我对燕啼萧的妻儿有救命之恩,他如今对我也算以礼相待。今日一早,我已写信去武林盟,相邀他今夜在望秦楼一见。」他转向谢玄礼,语气平静,「王爷可把长相思下在酒菜中。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谢玄礼暗自握紧了双拳,「好。」 晚上,燕啼萧果然如约到瞭望秦楼。谢玄礼在二楼凭栏而望,他早就听说过这个男人,却一直都未曾见过。 燕啼萧相貌丑陋,可一双眼睛总是像浸了水一般温柔,让人不觉沉醉。他一身素衣,身无长物,咋一看去,不像是武人,倒像个书生。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厮,两人在小二的引导下上了楼,沈予风在雅间等他,而谢玄礼和凌铮,则在隔壁房间暗中观察。房内有一扇材质特殊的镜子,从镜子中可以看到隔壁的一举一动。 燕啼萧推门而入,见到正在独酌的沈予风,拱了拱手,「沈公子。」 沈予风朝他轻一颔首,微笑道:「燕公子,请坐。」 两人坐下后,少不得一阵寒暄。其实不久前,他们就曾在武林盟见过。当日,沈予风主动上门,一百两黄金换武林盟秘药清心丹,燕啼萧念在其对妻儿有恩,主动无偿献出,甚至还设宴款待了沈予风一番。沈予风倒也欣然受之,他如今能心平气和地面对燕啼萧,在他眼中,燕啼萧与站在他身后的小厮并无不同。
第75页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皇命在身,少不得要曲意逢迎一番。「此次我回南疆,特意绕来曲高城,为的就是向你道谢。」沈予风笑盈盈地给演啼萧倒了杯酒,「请。」 沈予风突如其来的热情让燕啼萧有些惶恐和莫名,不过自己这副鬼样子也不怕沈予风对自己还有什么执念,「多谢沈公子。」他接过酒杯,在沈予风的注视下,喝了小半杯。 谢玄礼在隔壁看着这一切,目光晦暗,手死死地抓着桌案,似在强忍什么情绪。 燕啼萧放下酒杯,问:「不知沈公子的好友现在情况可有好转?」 好友?对了,沈予风这才想起不久前自己正是求清心丹救治自己的好友,便道:「他……没有用上。」 「啊,」燕啼萧有几分惋惜,「清心丹极难炼制,武林盟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颗,可惜了。」 沈予风勉强一笑,「没什么可惜的,他高兴就好。」 「沈公子想必很在意这位好友了。」 沈予风一愣,「为什么如此说?」 「虽说红灯门已灭,可我两派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消弭的。沈公子当日放下一身傲气,前来求药,说实话,我很意外。」燕啼萧温和地笑着,「所以我想,这位好友,肯定对沈公子很重要,就像内人对我一样。」 沈予风静默半晌,自嘲一笑:「不说了,你若今天无事,可否陪我多喝几杯?」 「沈公子请。」 两人一边喝一边聊,几杯酒下肚,沈予风依旧气定神闲,燕啼萧已经初显醉态,他本欲告辞,可沈予风说什么都不让他走,非得让他再喝几杯。最终,燕啼萧不胜酒力,直接昏睡过去。 望秦楼的雅间除了用饭之处,里间还有卧房,供客人休息。谢玄礼透过镜子看到沈予风站起身,若有似无地朝镜子看了一眼,而后来到燕啼萧身边,弯下身将人横抱起,朝里间走去。 长相思想要取得药效,必须先与人交/合,他们进去要做什么,谢玄礼再清楚不过。 沈予风的身影消失在镜子中,谢玄礼慢慢地坐下,眼眸里闪烁着阴戾。站在一旁的凌铮担忧道:「王爷?王爷,你可还好?」 谢玄礼嘴唇动了动,闭上眼睛,「无事。」 失忆时的自己好似另外一个人,可那人身上发生的点点滴滴,他全都记得。 他记得沈予风在床上的柔情蜜意,记得他柔软的嘴唇,记得他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感觉,记得他双眼之中饱含情/欲,大汗淋漓的样子。 此时此刻,沈予风在那个人身边,是不是也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呢? 谢玄礼勐地睁开眼,在凌铮惊讶的目光中夺门而出。 「王爷!」凌铮立刻追了上去。只见谢玄礼一脚踹开了隔壁雅间的大门,不顾一切地沖了进去。 卧房里,芙蓉帐暖,点着甜腻的薰香,只见燕啼萧正在床上安静地沉睡,而沈予风衣冠楚楚地坐在床边,死死地盯着门口,看到谢玄礼,他像是如获至宝地嘆了口气。 谢玄礼顿住脚步,眼里盘绕着血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沈予风心里泛起酸涩又柔软的痛楚,万般爱慕再也压抑不住,他压着嗓子问:「你为什么来。」 谢玄礼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唇微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予风一步步地走向他,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捏住他的双肩,「你为什么来。」 「我……」谢玄礼垂着眼眸,声音微微颤抖着,「我不想……」他又停住了,似乎接下来的话让他难以启齿。可沈予风却不打算放开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大,仿佛要把他捏碎。 「你不想什么?」沈予风哑声道,声音带着丝丝蛊惑,「告诉我,你不想什么?」 谢玄礼强迫自己抬起眼睛看着沈予风,在那人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不想你和他一起。」谢玄礼轻声道,「也……也不想你和任何人一起。」 沈予风忽然伸出手,覆住谢玄礼的双眼,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黑暗之中,谢玄礼感觉到一片柔软覆在自己嘴唇上。 「阿礼,张嘴。」 谢玄礼像是受到了蛊惑,依言张开了嘴唇,他又闻到了沈予风身上特有的兰木清香,带着酒味,似要把他灌醉地向他袭卷而来。 第45章 站在门口的凌铮默默退了出去, 顺便替人把门关好,他知道,让沈予风献身的计划是彻底终止了。 片刻后,谢玄礼率先走了出来,他眼角泛红,嘴唇微肿,似乎还有些湿润, 看到凌铮还守在门口,脸色一僵,手足无措地愣了愣。 凌铮倒是一如既往地恭敬:「王爷。」 谢玄礼「嗯」了一声, 同手同脚地离开。沈予风随后而出,看着他颇为可笑的背影,摸了摸鼻子,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凌铮咳嗽了几声, 沈予风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指指还在床上的燕啼萧, 「凌大人,有劳你把人背回去了。」 凌铮悠悠地看着他,「为何不是你背?」 「我也想,」沈予风故作惋惜, 「只是你家王爷不乐意我亲近别人。」 凌铮:「……」 除了燕啼萧,他带来的小厮也一早就被凌铮敲晕过去。几人一起回到府邸,此时谢玄礼已恢復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对着二人道:「想要不被怀疑地混入武林盟, 实非易事,你们可有其他想发?」
第76页 沈予风颇为无奈,他们才刚刚确定彼此心意,此时应该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才是,没想到一回来还要和凌铮一同讨论这些破事。不过无奈归无奈,他深知在谢玄礼心中江山社稷的地位,他不敢怠慢。「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谢玄礼看了他一眼,又立刻把目光收回,「你说。」 「王爷忘了吗?」沈予风笑得意味深长,「在你面前正有一个精通易容之术的人。」此话一出,谢玄礼和凌铮均是脸色一沉,想必还记恨着当日在红灯门他打晕凌铮,顶着他的脸去谢玄礼身边招摇撞骗的事迹。 好在谢玄礼也没追究,「就算你的易容之术再怎么精湛,也始终有破绽,一旦被人识破,打草惊蛇,我们就前功尽弃。」 「如果只是短短几天,我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谢玄礼和凌铮都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者道:「王爷,属下认为此法值得一试。」 沈予风补充道:「我可与凌大人易容成燕啼萧与那个小厮,我去过武林盟数次,对其内的地形有一定的了解。」 凌铮皱起眉,「不过燕啼萧好歹是武林盟的少盟主,底下有几百双眼睛盯着,更别说他还有朝夕相处妻儿,若不是模仿得很像,恐怕……」 「这倒不必担心,」谢玄礼面无表情道,「毕竟世子对此人甚为了解。」 「……」沈予风窘迫一笑,他早就该知道谢玄礼不是什么心胸宽旷之人,他过去的那些风流债一直是其的一块心病。现在回想起来,沈予风自己也觉得当初真是在自作孽。此刻他贊同也不是,反对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道:「燕啼萧性情温和,平时话也不多,和伪装成凌大人的难度不相上下,既然聪慧如王爷都无发现……」 谢玄礼也不再纠结,颔首道:「那就此般决定。具体细节你们二人再商议一番。」 沈予风墨眉微抬,「王爷是把我当成手下了?」 「你也可以拒绝。」谢玄礼淡淡道。 「不敢,」沈予风走上前,想要牵起谢玄礼的手,无奈对方已走到门口,手里只剩下一片青衫。 凌铮看不下去般地摇摇头,朝沈予风扔出什么,「接着。」 沈予风接过那东西,朝凌铮弯唇一笑,「多谢。」两人对潜入武林盟之事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才各自散去。沈予风心情极佳,无奈天色实在太晚,他不便去找谢玄礼,只好老实地回到自己房内。想起在望秦楼的种种,沈予风连入睡时嘴角都带着笑。 不知何时,外头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风雨透过未关好的窗户灌进来,一声惊雷响起,沈予风勐地从梦中惊醒,乍一眼看到床头有一个黑影,下意识地拿起枕下的刀刃刺去,听见那人说了一声「是我」,忙收回动作,讶异道:「阿礼?」他怔怔地看着来人,背后的雨越下越大,雷鸣阵阵,「你怎么……」 「我有话想要问你。」谢玄礼神情坦然,殊不知他是在床上辗转难眠了多久才冒雨来到此处,连鬓角都被雨水打湿。 沈予风下了床,点燃烛火,给来人披上一件外衣,自己则单膝跪地,仰着头看着他,「怎么?」 一道惊雷,房内瞬间恍如白昼,谢玄礼看清了沈予风的脸,他比初见时瘦了很多,以前风流多情的眼眸中此刻只映着他一人。「倘若我今日没有进去,」谢玄礼低声道,「你会不会碰他?」 所以他的王爷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沈予风心中既觉得好笑又觉得酸涩,伸出手去触碰谢玄礼的脸庞。后者身体一僵,却没有闪躲任由他的掌心贴着自己的脸颊。「不会。」沈予风拂过他垂下的几缕髮丝,「除了你,我不会再碰其他人。」 谢玄礼不置可否,只是低头望着他。 沈予风嘆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柜子,打开抽屉拿出了什么,「阿礼,你看。」 「这是……」谢玄礼睁大眼睛,「长相思?」 「恩,燕啼萧喝下的酒里所含的不过是普通的蒙汗药,这长相思,一早就被我和凌铮掉了包。」沈予风将长相思放入谢玄礼的掌心,「从始至终。我就没想过接受那个计划,更没想过和其他人一起。」 谢玄礼盯着手中的药瓶,沈予风以为这冰山大美人终于被自己感动,正思考着今夜怎么把美人留在房里,却听美人冷冷道:「沈予风,你又骗我。」 沈予风惊呆了,「我……不是,我没有。」 谢玄礼甩开沈予风的手,站起身,身后的寒意逼得人战战兢兢,「这次还联合凌铮一起来骗我,你们是嫌活得太好了吗?」 沈予风开始后悔自己坦白地那么快,忙解释道:「我们只是想……」 「你闭嘴!」 见谢玄礼几乎要吼出声,沈予风心中一沉——难道今日的一切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谢玄礼胸口轻轻欺负,他闭上眼睛,似乎再强忍着什么,沈予风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好在等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恢復了平静。他转身背对着沈予风,哑声道:「你以后不许骗我了。」 沈予风只觉得鼻子一酸,声音也变得有些闷,「好。」 谢玄礼转过身,朝着沈予风一步一步走去,最后在也面前停下,颤抖地伸出手,抱住了眼前人,声音中带着不容察觉地委屈:「我喜欢你好久了……」 沈予风愣怔,都忘记了回抱住他。
第77页 「可是你心里一直没有我。」 沈予风哑口无言,如鲠在喉。半晌,他才把谢玄礼紧紧地拥入怀中,缓缓道:「以后我心里只有你。」 谢玄礼靠在男人的胸膛上,眼中渐渐地涌上久违的温柔,露出一个有些哀伤的笑容。 第46章 这阵雨来得快, 去得也快,沈予风正可惜无法以此为由把美人留下,就听谢玄礼道:「今夜,我同你一起睡。」 沈予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精神恍惚,他没想到王爷一旦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就变得如此坦坦荡荡。想来也是,失忆之后的谢玄礼也从不掩盖心里的柔情蜜意,两者到底是同一个人, 即使性情有些偏差,但骨子里还是一致的,同样的敢爱敢恨, 不扭捏,不做作。 见沈予风半天没有回应,谢玄礼有些不满,「怎么, 你不愿意?」 「怎么可能?」沈予风笑着将人往床边带,「王爷点名要我侍寝, 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拒绝呀。」 雨已停,水珠从房檐滴落,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碎在如水天阶, 屋子里有一股雨水淡淡的腥气。两人面对面侧躺着,谢玄礼看着眼前人,对方目若星灿,俊美无双, 忍不住抬手摸摸他挺直的鼻樑,又摸摸他弯起的嘴角,而后一嘆息:「你这般模样,若是个女子,少不得要祸国殃民。」 沈予风凑过去亲了亲谢玄礼的嘴角,略带沙哑的声线低沉地折转,「这么喜欢我的样子?那王爷娶我做王妃可好?」 「嗯……」谢玄礼闭眼享受着男人的亲吻,「本王考虑一下……」 次日,天色大好,听夏端着热水敲门,听见沈予风一声懒洋洋带着餍足的「进来」,她走了进去,便看到沈予风一声素白,用一条红缎系住了长发,前襟敞开,几分风流几分潇洒,看得听夏脸一红,正欲说些什么,却隐约看到帷帐内还有一道身影,登时瞪大了眼睛。 「嘘……」沈予风指尖抵住嘴唇,朝她微微一笑,「放着,我来罢。」 沈予风是很想在温柔乡里多沉醉几日,可武林盟之事也耽误不得。替谢玄礼梳头时,他手里捧着青丝长发,道:「燕啼萧失踪太久恐招人怀疑,今日我便和凌铮一同潜入武林盟。」 「嗯。」谢玄礼闭着眼睛,「去罢。」 「这一去少不得要数日,阿礼可会想我?」 「会。」 沈予风轻笑一声,「我也会想你。」 谢玄礼睁开眼,眉头微皱,「此事非同小可,你莫要分心。」 「哦?」沈予风扬起眉,「所以只准你想我,不准我想你么?」 谢玄礼稍加思索,似乎的确是这么回事,便点了点头,「是。」 沈予风嘆了口气,笑容里满是无奈的宠溺,「那好吧,我尽量。」 谢玄礼握住沈予风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蹭了蹭,低声道:「你们要平安回来。」 沈予风的易容之术的确不同凡响,他和凌铮顶着其他人的脸站在谢玄礼跟前,谢玄礼仔细地上下打量一番,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真正的燕啼萧和那位名叫福安的小厮被关在了后院柴房。谢玄礼曾想过去会一会那个燕啼萧,但这个念头刚出来又被他迅速否决——既然已经明确了自己对沈予风的心意,再去追究过去种种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沈予风和凌铮一走,本在外办事的盛永安便赶到曲高城担任保卫王爷的重任,与他同来的还有天机营的不少精英。武林盟到底是民间第一大帮派,直接出兵讨伐实为下下之策,故谢玄礼还是打算利用天机营的力量,将其暗中解决。如果沈予风和凌铮有什么不顺,天机营众多精英,他就不信不能将其一网打尽。 和以前派往武林盟的探子一样,两人一进去就没了音信。谢玄礼也不着急,沈予风和凌铮都不是等闲之辈,他有信心。 一连几天,谢玄礼都在府邸里没有外出,从京中传来不少文书等着他处理,还有小皇帝几乎每日都写来的信,信中写的无非都是一些琐事还有小皇帝对他的思念之情,谢玄礼见无要事,一封都未回,只批了一些文书送回京中。他不知道,小皇帝每日都望眼欲穿地等着,好不容易盼来了从曲高城发来的消息,在一堆文书里埋头寻找,找了许久都不见皇叔给他的回信,郁闷得连饭都吃不下,性子也沉静了不少。 沈予风走的第五日,深夜,谢玄礼独坐在书房中,身旁一盏孤灯。春日的雨总是绵绵下个不停,到处都湿漉漉的,让人心生烦躁。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随后闻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王爷,世子和凌大人回来了。」 谢玄礼闻言,胸口长舒一口气,「他们现在哪里?」 「回王爷,在前厅。」 谢玄礼顾不上换衣服,套上一件外衣就走了出去,脚步是少有的急切。前厅里,沈予风和凌铮已经恢復了原来的容貌,衣衫狼狈,脸色也颇为凝重。凌铮甚至负了伤,手臂上有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淋漓,不过这点小伤他也习惯了,见到谢玄礼,忙道:「王爷,此次……」 「你先去处理伤口。」谢玄礼话是对凌铮说的,眼睛却直视着沈予风,后者也含笑望着他。 凌铮告退后,谢玄礼冷声道:「你还笑得出来?」 「见到阿礼就想笑,我控制不住。」沈予风朝他伸出手,「过来,让我抱一下。」
第78页 谢玄礼懒得理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对方的身体,最后只在他颈后发现了一道细细的伤口,伤口很浅,不是认真看很难发现。「这是怎么回事?」 沈予风摸了一下后颈,莫名道:「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微不足道的小伤而已,阿礼不必担忧。」 谢玄礼皱起眉,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道伤口甚为刺眼,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我传大夫给你看看。」 「不用,」沈予风拉住谢玄礼,从身后抱住他,额头放在对方肩上,「我几天几夜没合眼,先让我沐浴后休息片刻,好不好。」 沈予风的声音中满是疲惫,谢玄礼心里一软,「好。」 这府邸虽然只是天机营众多据点中的一处,却也修得雅致舒适,后院还有一处热池。沈予风褪去身上衣物,踏进水雾之中。池水温度适宜,水深刚好淹没过他的胸膛,他闭上眼睛,全身地放松下来。此次潜入武林盟,他和凌铮白日需要各种逢场作戏,入夜才能暗中调查,几日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更别说最后还发生了一点意外,他们二人险些就回不来了。 泡了片刻,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即感觉到池水泛起涟漪,他不用睁开眼,也知道来者是何人。烟雾朦胧,来人走到他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背,「还好你没事。」 「嗯,」沈予风搂住他的背,肌肤相贴,他看着水中两人的倒影,唿吸渐渐变得粗重,「对不起,阿礼,我食言了。」 「嗯?」 「我说不会想你,但我一直都在想你。」沈予风在谢玄礼耳边轻声低喃,「无所事事的时候在想,装模作样的时候也在想,甚至……」甚至命悬一线的时候还在想,不过现在说出这四个字未免太煞风景,「我本想好好休息,没想到阿礼自己送上门来,这可怪不得我了。」 直到天亮,谢玄礼才招来凌铮,细细询问武林盟之事而沈予风则还在他的床上唿唿大睡。明明凌铮才是伤的比较重的那个,这大概就是「王妃」和下属的差别吧。 「王爷,头两日,我和世子在武林盟中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直到第三日,我们发现,当日行刺王爷的十大高手之中的三人竟然在一日之内汇集在此。他们到来后,只是和武林盟主稍加寒酸,就立刻去见了一个人。」 「谁?」 「那人平日里甚少出门,我和世子只好等待机会,悄悄潜入。当时屋内无人,我们发现了几样奇特的东西。」凌铮打开放在桌上的包裹,「王爷请看。」 谢玄礼起身细看,只见里面有几根散发着独特香味的薰香,几瓶不知名的药材,以及一个青铜铃铛。谢玄礼拿起薰香放在鼻子,突觉身体一轻,眼前似蒙了一层雾,脑海中一片茫然,凌铮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静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视野也渐渐清晰。他看着那铃铛,没再去触碰,「这是……」 「依属下所见,这应该是突厥独有的摄魂之术。」 「摄魂?」 「中了此术之人平时与旁人别无二异,但一旦施术者摇响此铃铛,便可号令中术之人,行任何诡谲之事。」凌铮沉声道,「属下猜想,那十位江湖高手应该是中了此术,才会在南疆行刺王爷。摄魂术一日不解,他们就必须听从施术者的号令。王爷,属下建议您尽快回宫,另派他人前往西域,否则这一路,恐怕凶多吉少。」 谢玄礼沉默许久,漠然道:「我过去倒是小瞧了那帮突厥蛮夷。」本以为他们大部分人有勇无谋,只知马背上打天下,没想到他们早就渗入中原,甚至还找到朝廷不会轻易动手,又有众多武林高手的武林盟作为藏身之处。射人先射马,他们也知大楚真正的掌权人是谢玄礼,自然是要最先对他出手。谢玄礼一丝,朝纲大乱,皇帝年幼,这是他们最想看到的局面。 谢玄礼又问:「那你是如何受伤的?」 「当日我们潜入那神秘人房中,本想布下天罗地网,把人抓住带回来给王爷,无奈此人甚为狡猾,察觉到之后直接连翻出窗外,我和世子顾不上暴露身份,紧跟其后,一路追到曲高城外,那人见甩不掉我们,只好交手。他的招式套路十分诡异,我与世子均未见过,不慎着了他的道,属伤了一条手臂,那人也扔下硝石,消失不见。」凌铮直直跪下,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力,请王爷责罚。」 谢玄礼摆摆手,示意不想追究,「依你之见,除了那几位高手,武林盟可还有其他人被那突厥神秘人操控?」 凌铮想了想,道:「属下无法断言。」 谢玄礼果断道:「那就一个也不要留。」 「王爷的意思是?」 「传令,天机营今夜突袭武林盟,」谢玄礼眼中闪着阴戾的寒光,「突厥不是以为本王不敢轻易动武林盟么,本王就动给他看。」 第47章 当夜, 盛永安就率领天机营众多精英夜闯武林盟。按照谢玄礼的旨意,他们光明正大地敲开武林盟的,自报身份,直言要抄查武林盟。武林盟内虽大多是江湖人士,到底都是大楚的子民,有的妻儿只是平头小百姓,更有些人还是出自官宦之家, 故都不愿与朝廷直接撕破脸皮。 武林盟主沉着一张脸,朝盛永安拱了拱手,「不知我武林盟犯了何等大罪, 还请官爷明示。」
第79页 盛永安面无表情道:「窝藏突厥奸细,通敌叛国,王爷留你们至今,已是宽宏大量, 望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束手就擒罢, 王爷或许会留你们一条命。」 武林盟主茫然道:「突厥……这……这从何说起啊!」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中年男子陡然发出一阵大笑,「摄政王意欲谋权夺位,肆虐残暴,滥杀无辜, 我只恨当初怎么没一刀抹了他的脖子!」男人目眦欲裂,笑得越发癫狂,似理智尽失,「杀!杀了他!我要拧下他的脖子, 喝他的血,撕了他的皮……!」 这想必就是中了摄魂术之人,盛永安眼眸一暗,挥了挥手,「动手,反抗者,格杀勿论。」 接下来的场面一度混乱,武林盟的人大致分为了三种,其一不要命地杀入战场,其二虽也拿着武器却满脸犹豫,只求保身,其三则直接选择归顺。 天色初亮,武林盟内鲜血四溅,还活着的人均已被天机营制伏,武林盟主在最后选择了投降,死伤者多达数百。只在一夜之间,有着百年根基的江湖门派彻底覆灭。消息很快在曲高城传遍,懵懂无知,对行侠仗义的武林大侠充满憧憬的小老百姓,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皇权的不可撼动。 武林盟之事告一段落,审讯犯人,追查神秘人之事自有凌铮操心,谢玄礼只需要等一个结果,但他并未着急上路,而是在府邸里悠闲地喝酒赏花泡温泉。此等「毫无意义」「不事生产」的事情自然不是他自己乐意去做的,无奈某人缠得太紧,他只能放下手头的事情,安心地陪陪这个打着摄政王妃名号招摇撞骗的人。 伤了一条胳膊的凌铮绑着绷带,忙进忙去,偶然间看到沈予风和自家王爷在桃花园里,扛着锄头,将刚酿好的桃花酒里埋入地里,心力交瘁的同时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他们家王爷自从二十岁掌权以来,就再没过过几天清闲日子。沈予风的到来,让原本高处不胜寒的摄政王多了些许人情味。 只过了几日,桃花园里就不再是一枝独秀,粉白色的桃花明媚的张扬在枝头,如同美人如玉的容颜。一阵春风起,花瓣纷纷,掉落在正在忙活的沈予风肩上。 得知沈予风要藏酒在此处,谢玄礼不以为然:「这不过是我们暂时落脚的地方,下次再来也不知何年何月,你这酒,怕是喝不到了。」 沈予风轻轻拂去身上的花瓣,拿起一壶酒在手上颠了颠,「这酒自然是时候越长,酒香愈浓郁,就算等个十年二十年又如何?只要有生之年能品到就行,再不济,以后也可以谴人送往京中,阿礼还怕尝不到?」 谢玄礼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十年之后,我在京城,那你呢?」沈予风身在南疆世子,现在还算有一个自由之身,等他将来继承王位,成为不得随意离开封地的南疆王,两人又如何很长相厮守?难不成要自己「嫁」入南疆? 沈予风瞬间明白了谢玄礼的忧虑,折下一枝桃花,别在他发后,勾勾嘴角,「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谢玄礼不为所动,加重了语气,「我是认真的。」 「王爷莫急。」沈予风笑吟吟地将他的手牵起,「我既然说了要做你王妃,就绝不会食言。那王位,我不要便是了,就只做你的王妃,好不好?」 谢玄礼眼中的忧虑渐渐化开,回握住他的手,淡淡一笑,「嗯。」 谢玄礼平日里都端着一张脸,这难得的笑容让沈予风笑容一敛,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吻住他的嘴唇。谢玄礼只是稍微一愣,随后温顺地睁开了嘴。这动作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沈予风勐地把他压在树干上,捏开他的下巴,几乎是有些暴力地吻着他,舌尖探入,一直深入到底,勾弄着舌根。两人分开时,沈予风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和嘴唇泛着水光的潋滟,胸膛起伏不定,脑海中陡然出现一个诡异的声音:「杀了他!毁了他!」他眼眸骤缩,身子也跟着变得僵硬。 谁……是谁的声音? 谢玄礼看着眼前人脸色骤变,眼中尽是凌肃的杀意,谢玄礼愣了愣,「予风?」 只一瞬间,沈予风的眼中又恢復了平日的绵绵笑意,轮廓分明的唇线在春光下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阿礼怎么不像以前那般唤我『沈郎』了?」 刚才的……是错觉?谢玄礼稍下心安,「这成何体统。」 「如何就不成体统了,嗯?」沈予风不依不饶,「你不愿意,那就让我唤你『谢郎』可好?」 「……随你。」 沈予风微笑,「谢郎。」 「……」谢玄礼忍了又忍,最终认输:「你还是唤我阿礼罢。」 两人正闹着,听夏迈着小碎步走来,行了行礼,「王爷,世子,桥雨求见。」 沈予风微微一愣,桥雨他不是在京中摄政王府么? 谢玄礼解释道:「桥雨是西域混血,又曾在西域生活过,我命他先行一步,去和西域皇族打点关系。你要留下吗?」 沈予风颇为尴尬,他当初在红灯门曾经和桥雨双修过,虽是为了练武,可做了就做了,纵使谢玄礼不会追究过往之事,他也该避一避嫌才是。「不了,我去厨房看看中午有什么好吃的。」 虽说这府邸平日里没有主子,但也养了一大帮下人,厨房里不缺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即使比不上宫里的御厨,倒也有自己小家小院的特色。不过今日,这些厨子只能站在一边,看着风度翩翩的沈公子手持菜刀,锅铲,连炒个菜都能抄出几分潇洒随性来。
第80页 当晚,沈予风将三菜一汤以及一碟点心摆在谢玄礼面前,「王爷请用。」 这些饭菜卖相说不上很好,可香味着实诱人,谢玄礼拿起筷子,像姑娘家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对上沈予风期待的目光,道:「没想到你还略懂几分厨艺。」 沈予风不免有几分得意,「毕竟我独身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是会的。」 谢玄礼微微弯唇,「能在年少时,不拘于内宅,领略各方风情,却也不错。」他从小在深宫中长大,成人之后也出宫过几次,但基本都是皇命在身,自然也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 沈予风夹了一只醉蟹放在谢玄礼碗中,「我去过的地方确实不少,遇见阿礼你之前还在西域待过一阵日子。此次旧地重游,美酒在手,美人在怀,想必别有一番趣味。」 「哦?」谢玄礼扬了扬眉,「本王记得世子此次是要回南疆的?」 沈予风含笑道:「是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谢玄礼哭笑不得,「你这人,真是无赖至极。」 「王爷谬赞。」沈予风爽快地担下无赖的名头,「对了,西域那边如何了?」 「西域皇帝仍旧坚持必须由我亲至西域再谈借地藏兵之事。看来,这西域之行,是少不了了。」 沈予风点头,「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关乎西域举国,他此般要求倒也无可厚非。」 「嗯。」谢玄礼犹豫了片刻,又道:「桥雨还说,西域皇帝想将联姻之事继续下去。」 「继续?」沈予风眼睛半眯,脸色不善,「怎么个继续法?」 谢玄礼心里发笑,表面上却漫不经心道:「他想把公主的同胞弟弟……」 「不可!」没等谢玄礼说完,沈予风便站起身,冷声道:「这西域王是嫌自己儿子女儿太多了么,送了一个还不够要送第二个!阿礼你怎么说的,你有明确拒绝吗?」他越说心情越烦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急道:「依我说,现在就派桥雨去同他说……」 谢玄礼悠然道:「我觉得此事倒还有商榷的余地。」 「阿礼,你……」沈予风捨不得朝自家王爷发火,只能责备中带着委屈地看着他。 「说起来,四弟年纪也不小了,上次是我娶公主,这次只怕该是由他来娶皇子了。」 沈予风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谢玄礼给捉弄了,大松一口气的同时无奈道:「阿礼,你怎么时候也变得怎么坏了?」 谢玄礼嘴角含笑,「同你学的。」 「……」 到了晚上,沈予风趁着月黑风高,又熘进谢玄礼房中。只见,房内烛光一灭,从里传来几声响动,半个时辰后又悄然復明。 月光皎洁,床铺凌乱,沈予风看着床上因疲惫昏睡过去的美人,白皙的肩上青紫点点,嘴唇上也泛着诱人的水光。他穿好衣服,准备叫人打些热水来,刚走到门口,莫名地脚步一顿。 烛光忽明忽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煳起来,似笼罩在一片大雾之中。他意识变得恍惚,身体仿佛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接着,他又听到了那个神秘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杀了他!」 第48章 被蛊惑般地, 沈予风缓缓转过身,他瞳孔涣散,像是丢失了三魂七魄,徐步走到床边。谢玄礼依旧熟睡着,唿吸平缓,长睫如羽,平日里的高冷狠戾一一褪去, 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绮丽柔和。他的脖子修长白皙,上面还有几道刚刚弄上去的吻痕,如此脆弱, 如此惑人,握住他的脖子,只要稍微用力,他就会睁开眼睛, 死死地盯着自己,眼中映照着自己一人, 然后一点点地失去力气,最终死在他怀里。 这个念头在沈予风脑海中越来越强烈,他的唿吸渐渐急促,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沈予风……沈予风!」 这声音好似一阵清风吹过, 他陡然转醒,发现双手几乎就要触碰到谢玄礼,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桥雨站在他身后,眼中满是震惊, 压低声音:「你在做什么?!」 沈予风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床上的谢玄礼皱了皱眉,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呓语,大概是被折腾得太累,此刻也没转醒,只是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沈予风还没从后怕中缓过神来,「我刚刚想……」他喉咙上下滚动,「想……」他又想起了那个诡异的声音,最终也不想说出那三个字。 桥雨好看的眉拧成一团,「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此事先不要惊动王爷,你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朝大厅走去,在路上刚好碰到审讯完犯人归来的凌铮,后者一看见他们脸色就猜到发生了什么,还未询问出口,桥雨便对他道:「正好,你也一起来罢。」 三人来到大厅,点上长灯,此刻的沈予风终于缓过神来,脸色不再像是方才的惨白,恢復了几分镇定,他最先开口道:「我想,我八成是中了那摄魂之术。」 凌铮脸色一变,他没想到事情如此严重,「你何出此言?」 「当日你我与那突厥神秘人交手,我内力只恢復了一二,不慎被他劫持,虽然最后侥倖逃脱,但我依稀记得那人似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只是当时我身体并未感觉到什么不适,故也没多留意。」和谢玄礼互表心意之前,沈予风没再碰过其他人,也就终止了催情大法的修炼,同时也遭到了情/欲的反噬,更是一度内力全失,近来拖阿礼的福才稍稍恢復些许,面对寻常的会些功夫的小混混绰绰有余,但对上这来歷不明的突厥神秘人,就显然不够看了。沈予风细细回忆着当日的种种,脸色越发沉重,「他被迫放开我时,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第81页 桥雨和凌铮齐声问:「什么话?」 「他说,多谢。」 此话落地,两人均是一愣,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片刻光阴的沉默后,桥雨道:「我也曾听闻过突厥秘传的摄魂之术。据说,想要解这摄魂之术只有两种方法。其一,便是由施术之人主动解除;其二,施术之人身死,术法也自然解除。」 凌铮道:「如此说来,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神秘人,也不用活捉,直接一刀杀了即可。」 「凌铮,你先我同我说一说当日你们与那人交手的细节。」 沈予风一直沉默着,直到凌铮说完,蓦地一笑,「其实还有第三种方法,只要我死了,这摄魂之术自然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世子!」凌铮厉声打断他,「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沈予风微微抬眉,「凌大人就知道我是在开玩笑?」 「世子,」凌铮沉声道,「事情并没有到无路可走的地步,更何况,你认为你死了,王爷会独活吗?」 不止是沈予风,连桥雨也愣住了,眼中似有什么闪过。沈予风嘆了口气,道:「凌大人,看来你还不是非常了解你们王爷。阿礼虽爱我,可断然不会为我抛弃小阿彦,抛弃大楚,与我一走了之。若当日王府的情景再现,劫持我的不是顾永捻,是突厥人,想要以我的性命换大楚一座城,阿礼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射出那一箭。你明白么?」 凌铮摇了摇头,「我不明白,我只知道,王爷不会允许你干傻事。」 沈予风静了静,脸上的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我当然不会那么做。只不过,在抓到那神秘人之前,我是不可能待在他身边了。」沈予风下定决心道,「这件事拖不得,明天一早我就向他辞行,凌铮,你派两个武功高强的人跟着我,一旦发现我有何异常……」他的眼眸暗了下去,透露出一丝狠厉,只不过,这是对他自己的狠心。 桥雨突然开口道:「听你们的意思,此事你们是不欲告知王爷了?」 「嗯,让他忧心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更何况,若他知道,他定然不会放我走。」沈予风不禁有些自责,他深知谢玄礼最恨欺骗,他也答应过不会再对他有所隐瞒,如今却不得不食言。若是以后阿礼怪罪下来,也不知要跪多少夜床头才能平息妻怒。 凌铮颔首道:「我这就去准备,不管怎么样,最重要的还是尽快将那神秘突厥人给找出来。」 凌铮走后,只剩下沈予风和桥雨二人。两人以前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窘迫,桥雨算是能明白为何王爷执意要将他调走,这还是王爷念他追随多年的情分,不然连条命都说不定不会留给他。桥雨本对沈予风颇有好感,自从得知他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登时觉得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桥雨语气生硬:「如无其他事,我也先走一步。」 「慢着。」沈予风语气淡淡,「我问你,你今夜为何会出现在王爷房中?」 桥雨似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迅速回答:「保卫王爷是我的职责,今夜若不是我,王爷恐怕早就……」 沈予风漠然扫了他一眼,「你可以说谎,可你的眼神却说不了慌。」 桥雨咬着嘴唇,「既然如此,世子又为何一问?」 沈予风不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在他身边,也挺好。」 天未亮,谢玄礼还在帐中半睡不醒,迷迷煳煳之中感觉到有人在亲吻他的额头,眼睛,嘴角,他想睁开眼,又觉得眼皮很重,无论如何努力只能睁开一点,眼前的景物都像是蒙着一层细碎的光。接着他听到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轻声道:「阿礼,我要暂时离开一阵子。」 「嗯……」 「你乖乖地等我,好不好?」 即使尚未清醒,谢玄礼心中又突然不安起来,他抓住那人的衣袖,想让他别走,可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予风看着谢玄礼的手,心仿佛被揪住,又哄道:「宝贝听话,我很快就回来。」 谢玄礼稍稍抬了一下眼皮,又睡了过去,沈予风最后在他嘴上印下一吻,忍心掰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谢玄礼悠悠转醒,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满室清光。床上只有他一人的温度,好似昨晚的一切都不过是春梦了无痕。「予风?」他出声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他心中一沉,顾不上穿上鞋袜,直接走出里间,「沈予风?」 正在门口候着的闻秋忙推门而入,「王爷。」 谢玄礼面色不虞,「世子他一大早就走了。」 「走?」谢玄礼眉头紧皱,「他去何地了?」 闻秋低着头,「奴婢不知。」 「他临走之前可有说些什么?」 「没、没有,」闻秋谨慎道,「世子就是吩咐奴婢不要打扰王爷,所以……」 谢玄礼身上一阵脱力,不觉地身趔趄,闻秋忙上前搀扶,「王爷!」 谢玄礼摆摆手,「无事。」他回头望着凌乱地床铺,胸口隐隐作痛。沈予风真的就这样不辞而别?不可能,他们不久前才相约一起去西域,沈予风是有多大的胆子才敢骗他一次。 闻秋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看着王爷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像控制不住般地,将桌上的花瓶狠狠地甩在地上,「可恶!」
第82页 随后,谢玄礼找来凌铮等人,后者也对沈予风不告而别之是语焉不详,眼神有几分躲躲闪闪,「我想世子离开定有他的理由。」 「什么理由?」谢玄礼冷声道,「本王已得到消息,南疆一切安好,他不需要回南疆,除了本王身边,他还能去哪?!」 凌铮不敢再出言回答。沈予风一走,王爷立刻又变回了以往的冷清冷语,息怒难辨,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桥雨状似不经意道:「世子他交友广泛,说不定此番离开是为了会一会故友。 凌铮:「……」这桥雨又是闹得哪出? 谢玄礼眼睛半眯,「故友?」 「对,」桥雨似意有所指,「曲高城离淮安不过半日的路程,众人皆知,淮安多名妓,世子年少时可没少去过烟花之地啊……」 凌铮听不下去了,也不知沈予风是哪里得罪了桥雨,惹得他这般报復,「王爷,可需要属下派人把世子找回来?」 「不用了,」谢玄礼眼眸沉沉,恼怒,怀疑在心底蔓延滋生,他深吸一口气,吩咐道:「即可启程,前往西域。」 第49章 摄政王一行人重新上路, 谢玄礼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凌铮和桥雨骑马走在前头,这情景表面上看去和过去并无不同,不过凌铮很清楚,少了一个沈予风,他们王爷的心情有多糟糕。出发之前,谢玄礼吩咐下人去把某人藏在桃树下的藏酒给挖出来, 可当那人扛着锄头准备开土时,他又突然出声喝止,从这以后, 谢玄礼都未说过半句话。 傍晚时分,他们赶到淮安,落脚于一处位于城南上好的客栈之中。谢玄礼从马车上下来,直接去了房间。这一路上颇为颠簸, 过往抱着他,餵他酸枣, 替他按头,陪他说话解闷的人不在,谢玄礼的脸色近乎惨白,半天下来除了水一点东西都没喝, 神情恹恹,一言不发。 凌铮有些担心自家主子,不免地怪罪唯恐天下不乱的桥雨,「看你做的好事。」 桥雨打算借用一下店家的厨房, 亲手替王爷做一些爽口开胃的小菜,对此不以为意,「我说的又没错,沈予风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 「那你欲如何?」凌铮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着桥雨动作熟练地洗菜,切菜,下锅,无奈道:「世子毕竟是王爷的人。」 桥雨手上一顿,咬住了嘴唇,「他配不上王爷的喜欢。」 凌铮淡淡道:「王爷的事情,轮不到你我过问。」 桥雨静了一静,问:「沈予风现在在哪?」 「方才才收到初阳的信,世子已早我们一个时辰进了淮安城,在城北落脚。从城北道城南,至少要半个时间,若摄魂之术生效,留给我们的时间也绰绰有余。」凌铮话音一顿,须臾,他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你何时这么关心世子了?」 桥雨冷哼一声,「我是关心王爷。」 桥雨做了山楂糕,煮了一碗清淡的挂面,送到谢玄礼房中,谢玄礼也没拒绝,用筷子捻了一小口糕点,口中顿时酸甜交加,好受不少,忍不住多吃了几口,看到桥雨还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眉毛微抬,「还有事?」 桥雨连忙摇头,「属下只是有些担心王爷,王爷在马车里闷了一天,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谢玄礼正欲回答,又听见桥雨道:「属下方才听店小二提起,这淮安城春日和夏日的晚上都格外热闹,夜市里人来人往,其热闹程度是连京城也比不上的,每月月末,还有琼林堂的才女大摆会诗宴,许多文人墨客都慕名前来。王爷难得来淮安一次,若是一直闷在房中,实在是可惜。」 淮安是谢玄礼一位皇叔的封地,这淮安王文採风流,精通诗词书画,年轻时骑马游城,曾引得众女抛花献果,可谓是难得一见的盛景。他志不在朝堂,只想做一个沉浸在水墨丹青的闲散王爷,成年之后便得了淮安这块封地。有这样一位王爷,淮安人个个寄情于诗画中,连青楼的姑娘都自诩清高才女。这种地方,也难怪沈予风会喜欢。 桥雨本不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谢玄礼却轻一点头,「好。」 此次夜出,谢玄礼带了凌铮,桥雨二人,还有数人在暗中护卫。淮安夜市果然人多,若说比京城人还多却是是夸张了,但路上多是少男少女,穿着不及京城人士的华贵,却也清隽雅致。 几人沿着河边走,谢玄礼即使冷着一张脸,也因难得的容色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更别说身后还跟着独具异域风情的桥雨。几人沿着河边走,见到不少身着锦衣的翩翩少年围在前头,谢玄礼有了些兴致,也不嫌弃人多嘈杂,「去看看。」 凌铮在前头为他开口,拨开人群,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公子不满地看向他,对上他冷若冰霜的眸子立刻讪讪地缩了回去。谢玄礼视野开阔,只见河中飘着大大小小的莲花灯,有如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在河的对面,有几个身形绰约的女子,光线太暗看不清长相,那河中的莲湖灯正出自她们手中。 桥雨在一旁解释道:「那姑娘们均出自琼林阁,每逢月末,她们就会写下一句上联,放进莲花灯,投入河中。有缘人等拾得花灯,并对出下联,便可与莲花灯主人共度良宵。」 谢玄礼听完,无甚兴趣,正欲离开,脚步陡然一顿。凌铮注意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一个身着暗红色锦衣的男子,清逸潇洒,面如冠玉,好似书里那教人一见倾心的风流公子,勐地心里一沉。
第83页 谢玄礼两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那人,那人弯腰拾起一盏莲花灯,稍加思索,便在提笔在灯座上挥写数字。 凌铮眉头紧皱,「王爷,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桥雨冷哼一声,「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能有何误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古人诚不欺我。」桥雨说话时,还打量着自家王爷的脸色,后者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底明明灭灭,暗潮汹涌。须臾,他道:「回去罢。」 「王爷——」 那红衣男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他三人看来,眼里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意,凌铮和谢玄礼均是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人脸色蓦地一变,脸上一片空白,看不出一丝情绪,一步步朝谢玄礼走去。 凌铮心道不好,一挥手把谢玄礼护在身后,此时不知谁惊叫了一声,人群中一片混乱,一眨眼间沈予风已然消失。凌铮沉声道:「王爷,快走!」 谢玄礼眉头紧皱,「沈予风人呢!」 凌铮无暇回答他,从人群中冒出数名白衣人,提着剑直指谢玄礼。凌铮神色一凛,拔刀迎上。这些白衣人剑法诡异,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凌铮以一敌众,稍显吃力,好在躲在暗处的影卫及时出现,加入战局。谢玄礼站在最后,身旁围着两个影卫,沉着脸注视着这一切。 凌铮与其中一人交手片刻,只觉得那人身法越来越熟悉,像极了那晚在武林盟中的神秘突厥人,不由地出声道:「是你……」 白衣人相貌平淡,令人过目即忘,一双眼睛却诡谲妖异,很是惑人心神。 没想到此人自己送上门来,凌铮手上的招式越发凌厉,只要杀了这人,沈予风的摄魂之术就能解,突厥深入在大楚的一把利器也将彻底折戟。大楚摄政王最信任的手下,无论是武功还是头脑都让人不能小觑,白衣人接招已有几分吃力,却没有退缩,而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眉眼间风情万种,他低低地念出一个字,「杀。」他的声音沙哑温柔,好似在说什么温柔缱绻的情话,带着浓浓的蛊惑。 「不好!」凌铮回头一看——方才消失不见的沈予风又冒了出来,正朝着谢玄礼走去。保护谢玄礼的影卫知道来人的身份,并不阻拦,转眼间他离谢玄礼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凌铮只恨自己没有分身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同时还要分出心应付白衣人的攻势。 「你为何在此处?」谢玄礼问。 沈予风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好似猎人注视猎物般的眼神。谢玄礼心中隐隐涌上一阵异样,他很了解沈予风,这人就算真的被他抓/奸,怕也只会狡辩开脱,沉默不言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予风?」谢玄礼唤道,「沈予风,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沈予风充耳不闻,突然扬手朝谢玄礼袭来,后者这才发现他的手中有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直地插向他的胸膛。谢玄礼心头大振,腿上似被绑上了石头,动也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锋利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勐地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谢玄礼睁开眼,那匕首已经刺破他胸前的衣襟,只要再前进一寸,自己非死即伤。握着匕首的人神色茫然,恍如置身在梦中,他愣愣地看着谢玄礼,嘴唇微动,「阿礼……」 谢玄礼只觉得胸口一窒,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当日在摄政王府,被自己一箭射成重伤的沈予风,会不会比他更疼? 影卫已意识到事情不对,拔剑赶来,只两招就把沈予风制伏,锋利的匕首被扔在地上。沈予风眼中的情绪变化莫测,双拳紧握,面孔逐渐扭曲起来,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啊——」沈予风发出一声嘶吼,似极其痛苦,他一把推开压住自己的影卫,夺了那人的剑,毫不留情地朝自己的右手一剑刺去。 「予风!」谢玄礼脸色大变,顾不上危险冲上去前,刚好抱住再也站不稳的沈予风。 沈予风的右手血肉模煳,血流涌注,不过片刻就染红了两人的衣服。 他躺在谢玄礼怀中,眼眸里逐渐恢復了清明,他抬起左右,覆上谢玄礼的脸颊,扯出一个笑容,「还好,我没有伤到你。」 第50章 白衣人有备而来, 又利用沈予风意欲直取谢玄礼性命,好在天机营也不是省油的灯,也知晓王爷此行定然不会顺利,兵荒马乱之后,隐隐佔了上风。白衣人见沈予风刺杀失败,不再耽搁,听到首领一声「撤」, 集体撤离。凌铮立刻命人跟上,自己则回到谢玄礼身边,「王爷!世子!」 谢玄礼跪在地上, 紧紧将沈予风搂在怀里,后者已经痛晕了过去,他嘴唇惨白,汗水和血水汇在一起, 「快去找大夫!」 「是!」 天机营几位好手继续追击刺客,其他人则护送谢玄礼回了客栈。不多时, 大夫也到了,大夫一看到这架势就知道这几位不是寻常百姓,战战兢兢地替沈予风清洗伤口,上药, 包扎。完事对着站在一边清隽公子恭恭敬敬道:「公子请放心,伤者并未伤到要害,性命无虞。只是……」 见大夫面露难色,谢玄礼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追问道:「只是什么?」 「伤者手掌被利剑穿透,已伤至筋骨,日后即使伤口痊癒,怕也不能恢復如初。」 「那能恢復到什么程度?」
第84页 大夫斟酌道:「若是细细养着,日常生活不成问题。」 谢玄礼不耐烦道:「其他的呢?拿剑,写字,作画,这些呢?」 大夫犹豫片刻,「在下不敢断言。」 谢玄礼唿吸一窒,摆摆手示意大夫下去。一旁的凌铮道:「王爷,民间的大夫到底能力有限,此时下结论未免太早,属下猜想宫里的那些太医一定会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玄礼出声打断他,「沈予风为何突然不辞而别,又为何出会拿着剑直指本王,你们该给本王一个答案了吧?」 桥雨和凌铮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已经瞒不住谢玄礼,齐齐下跪,「请王爷恕罪。」 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凌铮低着头,不敢直视谢玄礼,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冷意。 「你们最好搞清楚,究竟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凌铮跟随谢玄礼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谢玄礼如此震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要性命不保,好在谢玄礼最后只是让他去领三十大板,而桥雨就没那么幸运了。 「你以后就留在曲高城的府邸中,替本王打点武林盟余下的事物。」谢玄礼面无表情道,「若无本王的命令,不得离开城中一步。」 曲高城离京城甚远,谢玄礼有生之年未必会去第二次,桥雨知道,自己是被放逐了。他跪在地上,双眸含泪,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怎么,你想抗旨?」 「王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桥雨终于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谢玄礼丝毫不为所动,「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本王留你一条命,也是看在你过往为本王效力颇多的情分上。桥雨,你好自为之。」 桥雨身体一软,看着谢玄礼远去的背影,悽惨一笑。从此刻后,他今生都未再见过谢玄礼。 沈予风是被痛醒的,手掌上的阵阵钝痛让他一时间精神恍惚,不知现在是何时,又身在何地。想来今年他还真是流年不利,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胸口的箭上尚未痊癒,手上又来了一剑,看来必须找个时间去庙里上柱香才行。 他迷迷煳煳地胡思乱想着,视野逐渐清明,接着他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谢玄礼。 那人一袭玄衣,神情疲惫,眉眼之间满是担忧,似乎是一夜没合眼,不似以往肤白胜雪,可依旧好看得要紧。在看到他的一瞬,沈予风不由地嘆息,自己真是爱惨了他。 谢玄礼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沈予风勾勾嘴角,「宝贝穿黑衣也很好看。」他边说着,还挣扎地起来,试图靠在床榻上。 谢玄礼还在为这人欺瞒他之事生气,见到他动作迟缓,稍稍一动眉头就皱得死紧,还是于心不忍,走过去讲人搀起。 到底相处许久,一见谢玄礼这般脸色,沈予风就什么都明白了,忙露出讨好的笑容,「阿礼。」 谢玄礼冷着一张脸,「嗯。」 「阿礼,你在生气吗?」 「没有。不过世子既然想走,为什么不走得远一点?还留在淮安做什么。」 「……」完了,他家王爷是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沈予风干笑道:「我也知中了摄魂之术应该离你远些,但我实在离不开你。」 谢玄礼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沈予风在心里直嘆息,又朝着他黏过去,「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那你还走吗?」 沈予风连连摇头,「不走了。」不敢走了,也不想走了。 谢玄礼脸色稍霁,伸出手指挑起沈予风的下巴,抬起对着自己,「世子最好记着今日所言,下次再敢乱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沈予风眨眨眼睛,轻笑一声,「好。」 「对了,我问你,你昨夜为何会出现在河边?」 「此事说来话长……」 沈予风离开谢玄礼后,带着天机营数人追查突厥人的下落,没想到对方却主动送上门,让一名幼童传信邀他在河边相见,并号称有要事详谈。沈予风到达后,看见河里的莲花灯,捞出其中带有不寻常标记的一盏,只见上面写着一句:「大楚可亡,欲取而代之乎?」 谢玄礼淡淡道:「看来他们已知晓你的身份。大楚唯一的异姓王,他们自然要联络联络。」 沈予风知道这一直是谢玄礼心中的一块心病,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阿礼,你不相信我父王,总该相信我罢?」 谢玄礼避而不答,抽出自己的手,「你伤未好,先不谈此事。」 「没关系,」沈予风微笑道,「来日方长。」 门扉轻响,闻秋端着药碗走进来,「王爷,世子该喝药了。」 「放着罢。」见沈予风眼巴巴地看着药碗,半天没有反应,谢玄礼出声提醒:「趁热喝。」 沈予风委屈道:「阿礼,我手受伤了。」 「只是右手。」谢玄礼补充道,「我看你左手完好无损,不置于一碗药都端不起吧。」 沈予风控诉地看了谢玄礼一眼,小心翼翼地用左手端起药碗,他无法拿住勺子,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最后还不忘幽怨地嘆一口气。谢玄礼看不下去,拿过碗,将调羹递到沈予风嘴边,「张嘴。」 沈予风就着谢玄礼的手喝下半碗药,又喃喃道:「好苦。」
第85页 谢玄礼不禁嗤之以鼻,「你以为你是皇上么,多大的人了还怕药苦。」 沈予风抗议道:「所以那小皇帝可以向阿礼撒娇,我就不成了么?」 「你同他争个什么劲?」谢玄礼莫名其妙,「算了,我命人拿些蜜饯来。」 「你呀,真是不解风情。」沈予风拉住谢玄礼,后者猝不及防地被吻住了,沈予风唇上带有浓郁的药香,谢玄礼慢慢闭上眼睛,温柔地回应着。 沈予风在床上躺了两日,就可下床行走,不过他的右手还是缠着厚厚的绷带,行动颇为不便,他藉此向谢玄礼讨了不少便宜,连听夏闻秋都要看不下去了,高高在上的王爷居然每日亲自餵他喝药不说,还助他沐浴,替他穿衣,简直是恃宠而骄。沈予风表面上享受着这一切,内心却时常惶惶不安,虽说他右手差不多废了,可毕竟是习武之人,摄魂之术一旦发作,他想要伤到谢玄礼也不是并无可能。沈予风甚是担心,连和谢玄礼同睡的机会都主动放弃了好几次。直到他去看望因挨板子趴在床上休养的凌铮,提及此事,凌铮奇道:「那突厥人已经被天机营捉拿归案,秘密处死了。」 「噗」地一声,沈予风一口茶水喷得老远,「真的?」 「嗯,王爷没告诉你?」 「……」沈予风死死握着茶杯,臭着一张脸,「没有。」 当晚,沈予风再次潜入谢玄礼的卧房,时隔许久再次把人吃干抹尽,只是由于右手负伤,其中种种与往日大相迳庭,却也颇有趣味。 又过了数日,沈予风右手的伤口已癒合,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拆去绷带后,他拿起一支笔,一支未写,就已满头大汗,右手不住地颤抖,他用左手握住右手,颤颤巍巍地写下一个「礼」字,寥寥数笔,竟花了半柱香之久,字也写得歪歪扭扭,还不如几年前的小皇帝。沈予风却丝毫不觉得恼怒,丧气,不用谢玄礼安慰,他自己就笑道:「我看这右手也不是完全废了,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恢復如初。」 谢玄礼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去抱住了他。 在曲高和淮安耽误了许久,谢玄礼下令次日一早就离开淮安,一行人快马加鞭,十日后到达西域。此时,天机营传来消息,临王谢玄文被流放的途中,被消失许久的宫夕所劫,不知去向。 沈予风见谢玄礼得知这个消息后,丝毫不惊讶,反而是一切瞭然于兄的模样,忍不住问:「这难道是你安排的?」 谢玄礼只是淡淡道:「他毕竟是我谢氏子孙。」 第51章 谢玄礼一行到达西域的当日, 西域王亲自出城迎接,并在皇宫中设宴。与大楚皇宫的庄严肃穆不同,西域皇宫金碧辉煌,尽显奢侈,走入主殿时,谢玄礼发现两侧莹莹发光的居然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不由地感嘆:「虽是弹丸小国, 倒也是富庶之地。」 沈予风走在他身侧,笑道:「若时间充裕,我愿陪阿礼一夜看尽西域花。」 夜宴上, 异域风情的舞女在喧嚣之中翩翩起舞,妖娆的面容笼罩在轻纱之下,只露出饱含风情的双眸,即使是见多了美人的沈予风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直到一旁的谢玄礼重重地放下酒杯,他才收回目光, 笑吟吟地替前者斟酒。 西域王热情好客,表示自己国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摄政王殿下想要多少都行,也算是对联姻之事的补偿。谢玄礼婉拒, 道自己还是更喜欢大楚温婉可人的女子。西域王一听,大腿一拍,这好办吶,他刚好有一个温婉可人的儿子, 说着,便派人请小皇子过来。 西域的小皇子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唇红齿白,身体纤细,楚楚可怜,和他同胞姐姐几乎一模一样。少年怯生生地躲在父亲身后,偷偷看着他们。谢玄礼知道西域王并未放弃两国联姻之事,还未回答,沈予风就插嘴道:「陛下的好心我们王爷心领了,不过这摄政王妃的人选,王爷早已经定了下来。」 西域王闻言大为惊讶,「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忽略谢玄礼的冷眼,沈予风笑道:「小皇子年纪尚小,摄政王却已二十有四。我大楚还有一位小王爷,只比小皇子大两岁,这两人岂不是更般配?」 西域王大展笑颜,「如此甚好,甚好!」 此时远在京城的谢玄乐,正在民间的赌坊里逍遥快活,突然鼻子一养,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他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被哥哥和未来嫂子卖了出去。他和未来王妃的孽缘,也是由此开始。 西域的美酒乍饮之下酣甜可口,过了片刻酒意渐渐上来,夜宴结束时,谢玄礼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只想快些入眠消酒,可某人却不允许。 沈予风也喝了酒,不同于谢玄礼,这点酒让他兴致更高,拉着谢玄礼道:「阿礼,我带你去个地方,快随我来。」 谢玄礼有些不情愿,可对方眼中的热切又让他不忍拒绝。 西域的月亮似乎比中原的大上不少,月光皎洁,谢玄礼被沈予风牵着,强忍着睡意,走过弯弯绕绕的小径,晚风吹来,带来一阵醉人的芬芳馥郁。谢玄礼瞪大眼睛,看着满园盛开的花海,在斑驳的月光下显得诡丽娇艷,好似被鲜血浇灌般的娇艷。 「这是什么花?」 「玫瑰。」沈予风摘下一朵娇花,放在左手中把玩,「传闻,西域先王有一绝色王后,王后曾经失去过一个公主,之后郁郁寡欢。她钟爱玫瑰,西域王便替她种下满园玫瑰,并且以少女鲜血浇灌,使得玫瑰即使在寒冬腊月也能盛开。无数少女丧命,只为了王后淡淡一笑。」
第86页 谢玄礼看着沈玉风手中的娇花,更觉诡异,不由地皱起眉:「烽火戏诸侯之类,君王为所不耻。」 沈予风浅浅一笑,「话虽如此,但我也能理解西域王的做法。」他看着谢玄礼,眼中皆是柔情,「为了心爱之人,他人性命又与我何干?」 谢玄礼抿抿嘴,「荒唐。」 沈予风勾勾嘴角,又道:「阿礼,这花像不像你?」 谢玄礼不解,「像我?」 「玫瑰虽美,却也带刺,稍微不小心便会被扎得遍体鳞伤。」还未等谢玄礼回答,沈予风突然将人横抱起,由于右手受伤,他动作略为吃力,甚至来踉跄了一下。 谢玄礼一惊,不自觉地抱住他的脖子,「你的手!」 「无妨。」沈予风窘迫一笑,「我身子虽不如以前,抱王爷回去就寝还是绰绰有余的。王爷,今夜可要我来侍寝?」 谢玄礼靠在沈予风怀中,耳边是对方强有力的心跳,他缓缓闭上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次日,谢玄礼与西域王共商两国联盟,吞併突厥之事,西域王正式同意借地藏兵一策。兵贵神速,谢玄礼不再耽搁,立刻命离西域最近的南疆王带领五万精兵赶往西域。五日后,南疆王奉旨前来,沈家父子团聚。 看到沈予风出现在谢玄礼身边,南疆王大为惊讶。自己这个儿子一年到头连家都回不了几次,怎么可摄政王黏得这么紧?不过大敌当前,南疆王并未细问,全身心投入在即将到来的鏖战之中。 突袭前三日,谢玄礼收到了谢玄文的密报。谢玄文被宫夕救走之后,便被带去了突厥。宫夕乃突厥国师之子,手中掌握情报甚多,谢玄文在其身边,也能窥见一二,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写在了密报之中,对此次突袭大有帮助。 布好大局之后,谢玄礼便把一切都交给了南疆王,自己则欲回京。临行前一夜,沈予风在床上抱着他,在他耳边呢喃:「阿礼,这次我就不同你一起回去了。」 谢玄礼早有预感,父兄身在战场,沈予风不可能就此离开,他沉默片刻,道:「我允许你留下,但是我不准你上战场。你的手还未痊癒,我不允许你涉险。」 沈予风不答,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谢玄礼有些着急,坐起身道:「你听见没有?!若你不答应,我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沈予风这才颔首,「我答应你。」 得到了承诺的谢玄礼依旧不安,像是要安慰自己,他说:「此次与西域联盟,又有玄文助力,大楚不能会输。突厥一定不会料到大楚会从西域直接出兵,不出三月,不,不出一月,我方定能大获全胜。」 「是是是,」沈予风把人拉了回来,揽入怀中,「最多半年,我一定去京城找你,好不好?」 谢玄礼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勐地抓住沈予风胸前衣襟,「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骗我的。」 沈予风眼中尽是绵绵笑意,他轻轻地点了一点脑袋,「对,我不会再骗你。」 不知道为什么,谢玄礼还是觉得心慌得离开,他抱紧沈予风,轻声道:「抱我……我想要你。」 沈予风一愣,随即急切地吻住对方的嘴唇,「如王爷所愿。」 宣帝四年,大楚同西域联合出击,突厥猝不及防,溃不成军,短短三月被连破数城。同年十月,联盟大军攻入突厥国都,突厥国师率领众将士死守,最终寡不敌众,以身殉国。大军进城后,南疆王奉命寻找临王谢玄文,却只在国师府上找到了一具尸体。尸体血肉模煳,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之处,舌头,眼珠均被人割去,可见生前遭受了旁人难以想像到的折磨。在残缺不全的手中,剩下的三根手指抓着一块沾满黑血的玉佩,洗净玉佩,一个「文」字渐渐显现出来。 联盟军随即攻入突厥皇宫,屠杀一日,突厥皇室无一倖存,头颅被砍下,吊在街头,任人观赏。 十一月,南疆王率领众将士班师,不料在途中突发疾病,药石罔效,三日后不治身亡。临终前,他把大印交给嫡子,沈予风悲痛中无奈受之。回到南疆后,沈予风安排好父王的后事,正式继位。 又是一年冬夜,谢玄礼坐在太兴宫,独留一盏孤灯,手里的奏摺半天看了半天也未看完。 「公公。」 徐德海拱了拱手,「奴才在。」 「外面……是下雪了吗?」 「回王爷,一个时辰前就开始下了。」 谢玄礼走进窗边,果然,院子里已是茫茫一片,雪落无声。 「公公,你说他的继位大典,本王该赏赐点什么才好?」 「王爷无论赏赐什么,南疆王都会喜欢的。」 谢玄礼伸出手,让柔软小巧的雪花落入掌心,「本王还记得颇喜爱赏雪,只可惜在南疆四季如春,难得下雪。」 徐德海犹豫道:「王爷,虽说藩王不得随意离开封地,但只要王爷开口……」 谢玄礼轻轻摇头,「本王不急,这一生还很长,我们还有时间……很多时间。」 第52章 一晃又是一年除夕。和往年一样, 积雪覆盖着整个皇宫。谢玄礼带着小皇帝一同祭祖,祈福,忙了一天,便来到正明宫吃一年一度的团圆饭。相比去年,桌上又少了一人。 不久前,谢玄礼对外宣布,临王谢玄文在流放途中感染疾病, 不幸身亡。皇上念旧情,特把他的遗体运回京城,入葬皇陵, 排位迁入太庙。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内宫,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谈论过他,只有谢玄乐, 独自一人在太庙中坐了一夜。第二日,他接到了谢玄礼赐婚的旨意, 怒闯勤政殿。
第87页 「皇兄!」谢玄礼裹着貂裘,难得清闲,懒懒倚在榻上,正读着一本话本, 就听到谢玄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什么西域皇子,我不娶,要娶你娶!」 徐德海站在一旁, 为难道:「王爷,这……」 谢玄礼眼睛抬也不抬,「无妨,让他闹。」 谢玄乐继续大声嚷嚷:「我不断袖!我不喜欢男人,皇兄你不能因为你自己断袖就逼迫断袖,让我断子绝孙啊!」 徐德海听得冷汗连连,谢玄礼却冷笑一声:「他不断袖?不断袖为何整理缠着御史?御史的状都告到本王这里了。去告诉他,侧妃他可以自己选,就算是青楼里的女子本王都不反对,但这延王王妃之位,老老实实地给本王留着。」 徐德海暗自喟嘆,「奴才这就去。」 闹了这么一出,谢玄乐便把自己关在了王府里,谁都不见,连团圆饭都没有来吃。面对一大桌子菜,只有谢玄礼,小皇帝,还有沈芍蓉三人。老南疆王去的突然,沈芍蓉得知消息后大病一场,现在虽已痊癒,人却瘦了一圈,眉眼间也多了不少忧愁。此刻,她勉强笑了笑,「要不要哀家派人去请玄乐过来?」 「不用,」谢玄礼淡淡道,「太后还怕他在王府里会饿死不成?」 「可毕竟是大过年的……」沈芍蓉还欲再劝,见谢玄礼神色冷淡,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她看见缺了几颗牙齿的小皇帝正在卖力地啃一块糖醋排骨,哄劝道:「阿彦,你少吃一点甜的。」 「哦。」小皇帝恋恋不捨地放下排骨,委屈地吸吸鼻子。 谢玄礼也把目光落在小皇帝身上,「阿彦今年长高了不少。」 沈芍蓉笑道:「小孩子就是长得快,去年的龙袍都穿不下了。」 谢玄礼眸光微闪,再等十年,等谢明彦成年亲政,他卸下肩上的担子,就可以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胸口莫名地一阵苦涩,谢玄礼摸摸小皇帝的脑袋,长嘆一声。 一顿团圆饭吃的寡淡无味,谢玄礼喝了不少酒,回太兴宫时已有些昏沉。路过海晏殿时,他不由地停下脚步。海晏殿空了整整一年,连扫雪的宫女也剩下一个,在月光下,殿内疏影投落,不知为何,在那晦暗不明处,谢玄礼总觉得藏着什么。被蛊惑般地,他挥退众人,独自走了过去。 当他看到阴影中那抹颀长的身影,居然丝毫都不觉得惊讶,好像他心里一直这样隐隐期盼着。他愣在原地,看着那人渐渐走出疏影中,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几分风流,几分轻佻,一如初见那般。 「你总算来了。」谢玄礼轻嘆一声,眼中染上一丝委屈,「我等你很久了。」 眼前人伸起手摸他鬓角,指尖碰到他的脸颊,眼眸深沉,「是我来晚了。」 谢玄礼在他的掌心磨蹭着,闻到男人身上熟悉的兰草清香,眼里慢慢凝出一层水雾,「我很想你。」 那人看到谢玄礼脸颊上的潮红,「你喝酒了?」 谢玄礼不回答,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那人轻笑一声,将谢玄礼横抱起,「我们去床上再说。」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如置身在梦中,滚烫的抚摸,几乎让人窒息的吻,痛到深处的结合,谢玄礼死死地抱住身上的人,直到昏睡过去也不愿放开。 次日清晨,他悠悠转醒,下身一片狼藉,胸口上布满青紫的吻痕。 谢玄礼独坐在床上,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接着就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宝贝醒了?」 他紧紧的抓住了身下的锦绣缎面,看着沈予风走进床帐,难以置信道:「真的是你?」 沈予风好笑,当然是他,除了他还有谁敢把摄政王压在身下。「我命人准备了热水,宝贝先去沐浴一番吧。」目光扫到谢玄礼身上的吻痕,沈予风既满意又觉得愧疚,「我从南疆一路赶来,日夜兼程,一到皇宫又被宝贝你缠得那般紧,昨夜实在熬不住直接睡了过去,只能今早替你清洗了。」 谢玄礼依旧愣愣的,「好,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别走。」 沈予风酸涩一笑,并未作答,抱起他走向浴池。替谢玄礼洗净身上的污浊,又替他擦干头髮,拿出一件新的常服给他换上。「这是我在南疆亲自选的素锦,命人依照你的身形裁的衣服,喜欢吗?」 直到现在,谢玄礼才真正确定心爱之人是真的来找他了,昨夜的一切不是梦。回想起他在床上放荡的模样,他总觉得没脸见人。此时更是连和沈予风对视一眼都不敢,低着头道:「尚可。」 沈予风一看就知道自己王爷又在闹别扭,也不戳穿,笑道:「饿不饿,我陪你用早膳。」 太兴宫的宫女太监看到摄政王房里突然多了一个大活人,都识趣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喝着暖胃的小米粥,谢玄礼才想起来了要问:「你来了这里,南疆怎么办?」 沈予风挑眉,「南疆老百姓难道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了么?」 「你刚继位……」 「那也是要休沐的。」沈予风安抚他,「阿礼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再说,连日理万机的摄政王都在休息,我不过一个藩王,还不能偷懒几天了?」 谢玄礼皱起眉,居然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沈予风趁机道:「好不容易夫妻团聚,阿礼就莫要说这些惹人烦的事情罢。」
第88页 谢玄礼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从南疆赶来京城少说得十天,离开之前又得花费精力处理好封地事物,他这一行,定然十分不易。谢玄礼心里一软,声音也温柔了几分,「好。」 大年初一,太兴宫就传来消息,摄政王忽然风寒,正卧床静养,谁都不见。就连小皇帝和太后,都被徐德海以防止传染的理由拦在宫外。只有太兴宫的人知道,他们王爷正金屋藏娇呢。 只是这娇藏了那么十天半月,也不得不回家去了。谢玄礼送他出城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在室内窝了许久,现在他才发现雪已经化了。 沈予风跨上马,在暖阳下沖他笑着,「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再来看你。」 谢玄礼颔首,「好。」 沈予风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阿礼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样我怎么走。」 「你要写信给我。」 「好。」 「你不许找别人。」 「好。」 「等阿彦长大,我便去找你。」 沈予风一愣,他没想到谢玄礼竟然甘心为他离开京城,一时间惊喜交加,眼中情绪暗潮汹涌,他恨不得立刻就下马,紧紧地抱住他,深吻他,告诉他,他不走了,他要留在他身边,他们再也不分开。 可最终他只是低下头来,在谢玄礼额头印下一吻。随后,他握紧缰绳,策马扬鞭,京城被他抛在身后,离他越来越远。寒风吹干了他眼中的湿意,他心里有些许悲伤,又转瞬即逝,嘴唇上还残留着谢玄礼皮肤的温度,他微微一笑,开始期待着下一次相聚。 第53章 番外一 宣帝十四年秋, 谢明彦在宫中大摆琼林宴。席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新晋探花郎。此人姓余,单名一个容字。在殿试时,谢明彦对他的印象就很深,不仅仅是因为他能言善辩,在大殿之上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丝毫不逊太傅家出来的状元郎, 更是因为他容貌出众,清雅娟秀,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 琼林宴上, 谢明彦坐在高位,手中把玩着酒杯,饶有兴味地看着探花郎被众臣围绕,被一杯一杯地灌酒, 原本白皙的脸颊都被染成了粉色,嘴唇也水盈盈的, 非常可口的样子。 探花郎不胜酒力,很快就醉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惊觉自己全身赤/裸,下身一片狼狈黏腻。余容活了这十八年,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不知所措。羞耻,愤怒一瞬间涌上心头。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傢伙居然敢动他?! 接着他便看到一身明黄色锦衣的少年走了进来。那人生得是少有的容色,剑眉星目,身形尚未长全已显挺秀高颀。殿试时, 余容在大殿中等候,不多时就看到这名少年走进,犹如璀璨宝石,折射着所有的光彩,所有人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这就是他们大楚的天子,这天下的主人。 「爱卿。」 余容打了一个寒颤,抓住身下的锦被,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谢明彦抿嘴一笑,「爱卿,乘人之危是朕不对。可是,爱卿真的太诱人了。」 * 余容饱读圣贤书,自然不能忍受这奇耻大辱,无奈他面对的是当今天子,他骂不得,也打不得,只能一言不发,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谢明彦就像得了一件新奇的玩具,这几天正是对他兴致正浓的时候,余容不堪受辱,甚至想过咬舌自尽。谢明彦发现他意图,温柔地把他抱进怀里,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爱卿若是死了,朕便让余氏一族都替你陪葬,可好?」 余容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你……禽兽!」 谢明彦扬起眉毛,指尖托起余容的下班,逼他与自己对视,「朕是禽兽,那被朕压在身下的爱卿又是什么?」 谢明彦有明君的宽厚温和,在某些时候又十分决绝无情。大部分他心情好的时候,对余容可谓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以前后宫中最受宠的宠妃也不过如此。余容这等铮铮傲骨的读书人,吃软不吃硬,在谢明彦亲自端起暖胃的糖水亲自餵他时,他还是僵硬地说了一句「多谢陛下」。 * 好在谢明彦并不是全然不讲理之人,把余容拘在皇帝三天,便把人放了,还给了他一个在御史台的闲置,并命他「常伴朕左右」。 一日,谢明彦与他闲聊,他本不欲多说,可又在谢明彦的牵引下,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大堆,甚至还说起自己年幼时曾跟随姨娘学过如果制作家乡的特色小吃。他是大户人家不受宠的庶子,没少吃苦,寒窗苦读十年,本以为金榜题名便可飞黄腾达,没想到…… 谢明彦见他面带苦涩,便道:「朕倒是很想尝一下爱卿的手艺。」 「臣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 「没关系。」谢明彦单手撑着下巴看着他,「朕就是想吃。」 余容无奈:「臣遵旨。」 余容在御膳房忙活了半天,蒸出一笼清明果,看着盘中小巧玲珑碧绿的糕点,闻到熟悉的艾草清香,他的心情难得的不错。端着小食走到正明殿门口时,他突然听到殿内传来谢明彦隐忍至极的声音:「皇叔,你不要逼朕。」 余容脚步一顿,不由地放轻脚步,屏住唿吸。只听见另外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皇上,是你不要逼臣。」 透过窗户的缝隙,他看到谢明彦在大殿中来回踱步,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在他身前,站着一名玄衣男子,余容看不清他的长相,却惊讶于他在天子面前竟然不失分毫尊贵,想到方才皇帝称他为「皇叔」,余容对此人的身份有了几分把握。
第89页 谢明彦最终忍无可忍般地停下脚步,站在男子面前,似笑非笑,「皇叔,你当真就那么想走?朕问你,你究竟是想到哪里去?」 「这是臣自己的事情。」 「呵。」谢明彦冷冷一笑,「你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你想去南疆,你要去小舅舅!你说,是还不是?」 「皇上既然知道答案,又何须再问?」 「朕、不、准。」谢明彦一字一句道,俊容因为强烈的情感变得有几分扭曲,「那沈予风到底有什么好的?你竟要为他抛弃京中的一切,抛弃朕!你知不知道,朕……」 「皇上,」男子打断他,漠然道:「你已亲政,不再需要臣,臣再留在宫中,恐遭人非议。」 「谁敢?」谢明彦眉眼中尽是戾气,「朕便割了他们的舌头。」 男子轻轻嘆了口气,「皇上,你还看不出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藉口,臣,是自己想走的。」 谢明彦面色一僵,胸口剧烈地起伏,良久后,他才似乎平静了下来,凝视着男子,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少年,和方才龙威大怒的天子判若两人。「可皇叔不是一直想看朕大婚么?等朕立了后,皇叔再走好不好?」 男子有些犹豫,「大婚之事,你已拖了一年。」 「这次不会了。」谢明彦有些落寞地笑了笑,「朕都听皇叔的,只要……」他衣袖中的手紧紧地攥着,指尖刺入掌心,带来钻心的痛楚,「只要皇叔留在朕的身边。」 男子终于点了点头,无奈道:「好,臣答应陛下,等陛下立后之后再走。」 谢明彦松了口气,语气竟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皇叔还未用膳吧?留下来陪朕一起,可好?」 余容定了定神,抬步走进殿内。 第54章 番外二 「参见陛下。」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谢明彦一愣,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皇叔,这位是今年的新晋探花郎,余容。」 男子转过身,和余容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闪过一模一样的惊讶,接着听见谢明彦又道:「爱卿, 还不向秦王行礼。」 余容回过神,拱手弯腰,「臣余容, 参见秦王殿下。」他果然没猜错,这名男子便是当今圣上的嫡亲皇叔,过去的摄政王,现在的秦王, 谢玄礼。 谢玄礼朝他轻一颔首,「既然如此, 臣便不打扰皇上与余大人了。」 「皇叔答应了要与朕一同用膳的。」谢明彦看了一眼余容,「你先下去罢。」 余容只觉得手上亲手制作的点心如烫手山芋一般,他恨不得立刻丢掉。「臣,告退。」 接下来几日, 余容都未再被召见。不用见到谢明彦,就像是徘徊在胸口的乌云散去了一般,余容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气色也好了不少, 一直到他被一帮老前辈抓去正明殿,力荐谢明彦立后。此次,老臣们有太后和几位王爷诚邀,陈词慷慨激昂,听得谢明彦直挑眉。 「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为了皇室一族的血脉繁衍,还请三思啊陛下!」 从始至终,余容都站在最后,垂眸不语,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诸位的想法,朕已经知晓了。」谢明彦缓声道,「此事朕会慎重考虑,爱卿们先退下吧。余容留下。」 众人向余容投去惊讶的目光,却有不敢多问,只能悻悻告退。 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爱情今日为何不敢看朕?」 余容身体一僵,依旧低着头,「臣……没有。」 「抬起头来。」 余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陛下。」 谢明彦起身走到他跟前,双修长的手在他脸颊边游弋,把他落下的发梢挂在耳后,「爱卿也想让朕立后吗?」 余容只觉得脸颊在发烫,身体好似想起了往日肌肤相亲的触感,他想稳住心神,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陛下立后,乃是天下大道;帝后和谐,才是大楚万民之福。」 谢明彦瞳孔微缩,手上突然用力钳住余容的脸颊,「你以为朕立了后,就会放过你么?朕告诉你,绝无可能。」 * 宣帝十五年,谢明彦立兵部尚书之女为后。三月初三,帝后大婚。 大婚当日,余容在宫中观礼,看着男才女貌,佳偶天成的帝后,行夫妻大礼。谢明彦穿着天子专属的大红喜服,嘴角微弯,双眸璀璨,耀眼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之后,谢明彦大宴群臣,余容饮下天喜酒,只觉得周围的喧闹吵杂让人头痛不已,便提前离席,远离人群吹风醒酒。不知不觉,他来到了藏月潭。潭水看上去幽深清冽,让人不自觉地想捧一汪洗面。这么想着,他小心翼翼走近潭边,刚下弯下腰,脚下突然一滑—— 「小心。」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腰,同时他闻到一阵淡淡的兰草清香。他回过身,只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红衣男子,那男子生得甚是俊美风流,好似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他一时看出了神,连谢谢都忘了说。 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便是余容?」 余容忙道:「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男子不答,只是道:「还真有几分相像。」 余容不解,「阁下的意思是……」 男子正欲说些什么,一个清冷的声音便从两人身后响起,「你可让我好找。」
第90页 待看清来人面容,余容忙鞠躬行礼:「见过秦王殿下。」 「不必多礼。」谢玄礼淡淡道,「余大人不去喝喜酒,在此处作甚?」 不知何为,余容突觉有几分窘迫,「这,这就要回去了。臣,告辞。」 「请。」 余容转身离开,谢玄礼与那红衣公子的话隐约从背后飘进他的耳朵。 「回宫罢。」 「这么早?阿彦的喜酒我还没喝够呢。」 「早点休息,莫要耽误明天的行程。」 余容当时不解那是何意,直到几日后听闻谢玄礼已上交天机营令牌,搬离皇宫,带着小厮一二,离了京城。而皇帝赏赐给他的□□,始终没有等到它的主人。 第55章 番外三 人人都道胡同西口的傅玉有一个好媳妇。他媳妇相貌只能说平平无奇, 但勤劳能干,温柔体贴,特别是一手要好的厨艺,尝了后没人不喜欢的。 傅玉模样清秀,虽家境贫寒,但也识得几个字,原来在大户人家里做帐房先生, 娶了媳妇后,两人一起开了一间小馆子。馆子虽然不大,甚至有些简陋, 但他们用材新鲜,媳妇厨艺又好,开了没多久就在城里打响了名声,生意非常红火。 这日, 正是中秋节,街坊们都兴得在家吃团圆饭, 馆子里比平常冷清不少,媳妇正在厨房里忙活,傅玉则在大堂里算帐。他听到一阵脚步声,立刻小跑到门口, 「客官请进,请问一共几位?」 走在最前的是一名气度不凡的男子,一副公子哥的闲散模样,懒洋洋道:「四位。」 男子的相貌是少有的出众, 后面进来的三个却是一个赛一个地好看,更别说还有一个蓝眼睛的混血美人,傅玉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这小店今天是走了什么运? 另一个穿着红衣的风流公子用扇子轻点他的脑袋,笑道:「愣着作甚,带我们入座。」 傅玉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请……请进。」 傅玉引着四人来到一张大桌子边上,用衣袖擦了擦桌子,「客官想吃些什么?」 「你们有什么拿手好菜都上上来,再来一壶你们自己酿的酒。」 傅玉眼睛一亮,这可是桩大生意,「好咧,客官稍等!」说着,他就迫不及待地奔向厨房,「媳妇,胭脂,快,快拿些酒来。」 那公子哥打量四周,不太满意,「中秋佳节,居然在这种地方吃团圆饭。沈予风,你们南疆王府是请不起厨子了么?」 沈予风也不恼怒,「我听闻这家馆子味道与众不同,早就想来尝尝。今日就委屈延王殿下了,改日我一定在王府设宴,王爷把我府里的山珍海味全部用完我也一个字都不说。「 谢玄乐还未说话,就听到自己哥哥冷冷道:「就你话多。」 谢玄乐委屈:「二哥,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了,你这样未免太无情了些,早知道我就先去看三哥了,离京一趟不容易啊。」 延王妃柔声道:「我觉得这样挺好,佳肴吃多了也会腻,偶尔吃吃家常菜也不错。」 沈予风为三人倒水,把杯子递给延王妃时笑道:「我和阿礼与王妃倒是多年没见。第一次见王妃还是在西域皇宫,当时王妃还是西域的小皇子……」 「你说这些做什么?」谢玄乐警惕道。 「上次见王妃是在你们的大婚之上,」谢玄礼面无表情地接着沈予风的话,「我还记得你在王府里嚷嚷,宁死也不娶他,四弟可给记得?」 延王妃没有反应,谢玄乐却苦着一张脸,哀求道:「二哥你别说了。」 「那你还抱怨吗?」 谢玄乐抱着头,「不敢。」 沈予风看着谢玄礼,眼睛全是绵绵笑意,后者感觉到他的目光,眉毛微抬,像是在问:怎么? 沈予风笑了笑,又问谢玄乐:「京中一切可好?阿彦呢?」 谢玄乐面色凝重起来,「皇上治国理政确实是明君风范,只是……」 谢玄礼道:「你直言即可。」 谢玄乐嘆了口气,「我听闻,自从皇后诞下太子后,皇上就建了一座极乐宫,网罗天下美人,圈养其中,有男有女。皇上后宫也不去了,极乐宫俨然成了他真正的后宫,太后劝了无数次都没用。好在皇上也未为此耽误朝政,太后也随他去了。」 谢玄礼皱起眉:「皇上怎会如此?我定要回京……」 「别!」谢玄乐忙道,「皇上是大楚的主人,多几个美人怎么了?二哥你别太在意。」他不敢告诉告诉他们,极乐宫中的男男女女都有一个特点,在某一点上特别像一个人,或许是眼睛,或许是背影,或许是声音。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 四人正沉默着,老闆娘端着酒菜走出来,吆喝道:「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