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只想当个反派[穿书]》 第1页 《为师只想当个反派[穿书]》作者:静观/苏忘机【完结】 文案: 别人的穿书:抱紧主角大腿,拼命卖萌甚至**,保住小命。 云澈的穿书: 扮演主角的师尊,叱咤风云,撸猫; 扮演主角的灭门仇人,把主角踩在脚底,撸猫; 一脸冷漠地踢开讨好自己的主角徒弟,继续撸猫。 ——谁知有一天,怀里的猫变成了徒弟。 虽然是註定被主角杀死的反派,云澈并不讨好主角,甚至挑衅主角: 「为师就是白千寒,你的灭门仇人。过来杀我。」 「好的。师尊喜欢这根锁仙链,还是这条缚魔索?」 重生小狼狗戏精大喵攻x高岭之花清冷美人受 1.各种万人迷修罗场、追妻火葬场、大型掉马现场。 2.大概是个霸总小逃妻的故事,感情流。非渣攻,攻从来没有伤害受。 一句话简介:独步三千界,白衣与世绝。 内容标籤: 强强 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澈,凌尘朔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白衣绝世1 抬头不见天,脚下没有地。 黑云沉沉压着海面,海上腥风阵阵。方圆千里的海水,都已被染成猩红髮黑的血色。 无数尸首残骸漂浮在海面上,血腥熏天,引得无数鹰隼在海上盘旋哀鸣,竞相叼啄血淋淋的残躯和内脏。血与肉,漫天飞溅。 世人所谓炼狱,也不过如此。 然而身处其中的人早已不觉腥臭。 云澈左手提着鲜血淋漓的长剑,原本的一身绣金捲云纹白衣已被血色浸透,不可辨认本色。头顶的九重嵌宝金莲冠依旧端正不倾,紧束的鬓髮皆丝毫不乱。浅若琉璃的眸子里映着一片苍茫血海,没有任何情绪。他步履虚浮地走上海面的石滩,脚步不免踉跄,嵴背却依旧如一桿钢枪挺得笔直。 已有三百年不曾受伤,这次似乎伤得有些重。 莫说浑身千疮百孔,肋骨都不知断了几根,就连灵力也几乎殆尽。 那十九大妖王连同他们汇集的数万妖兵,尽数殒身在了手中这一柄诸天剑下。现在若还有一个活口……云澈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全身而退。 岸边不远处忽然有了人的气息,云澈抬起眸子望去,是一群仙修围了过来。其中大部分,都是自己清徽宗的弟子,只有零星几个没见过的人。 心中早有预感,云澈没有说话,他们也很沉默。 「你就是白……」人群中,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到耳边,又瑟缩地悄悄躲了回去。 云澈只如没有听见一般沉默,心中却已有九分明了。 还是一名盘着双丫髻的白衣女修先开了口,糯糯地轻声道:「师尊……」 云澈微微点头。 「小玉姑娘!」一名白衣仙修将那女修一把拉到了身后,壮着胆子向云澈问道:「云宗主,您……可听过白千寒?!」 云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白千寒恶贯满盈杀人无数。听闻他当年曾被诸家合力打断过右腕。云宗主平日都用右手……」那白衣仙修垂下眸子,望着云澈提着剑的左手,道:「今日不得不拼尽全力,还是终于藏不住了吧。」 云澈不语,左手拇指将手中剑柄微微扣紧。 「师尊不是白千寒!」那被称作「小玉」的女修推开了拉着自己的白衣仙修,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太没有良心了!师尊这些年斩妖除魔无数,上真十三洲如果没有师尊根本不会有今日的安宁!师尊如果真的要害我们,我们全都活不到今天!」 「师尊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为了不伤到凡人,师尊甚至约十九大妖王在荒无人烟的西荒海上决战。师尊如今为除妖身受重伤,你们不关心师尊反而怀疑他是白千寒,为什么?!你们安了什么心?!」 「小玉,你什么都不懂。」生怕得罪了云澈一般,一名仙修压低了声音,对小玉道,「不论多坏的人,都是妄想要在世上留个好名声的。」 「三百年前,白千寒也是这般,屠了当年十三洲最大的门派——天华宗满门。」一名身穿浅蓝绣银兰叶叶长衫,额前束浅蓝绣银兰花纹抹额的仙修望着云澈,沉声道,「师尊能否讲一讲,当时的情况比起今日如何?」 云澈的目光微转,看了人群中一直安静伫立的一名黑衣少年一眼,好似认真回忆了一番,沉默片刻后,淡淡道:「天华宗,不堪一击。」 他的嗓音好似冰河残雪一般清冷,带着筋疲力竭之后的微微沙哑, 「你!!!无耻魔头!」听到云澈亲口承认了灭天华宗满门,还说出这等诋毁贬低之言,一名仙修终于不忿地指着他骂道,「你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之事,竟还心安理得道貌岸然地伪装了这么多年!你究竟是何居心?!」 白衣仙人默然不语,轻轻合了眼眸。顷刻之间,三千青丝化作化作满头银髮随海风飞扬,他睁开眼,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已化作熠熠金瞳,半张脸都爬满了猩红的血纹,凄艷诡谲,犹如地狱深处的烈焰。 再不是那位光风霁月、玉立莲台,一柄诸天剑救苍生于水火之中的正道仙师。 一个除魔卫道众生景仰诸天一剑扫平六界,一个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所到之处万鬼哀嚎血肉横飞。转瞬之间,变幻如斯。
第2页 所有人都被吓得禁不住后退一步。虽然早已知道了真相,见到白千寒三百年不曾现世的真容却还是本能恐惧。 「果然!」方才质问云澈的那名仙修道,「三百年前,白千寒屠杀上真十三洲最大宗门,腥风血雨漫天,妖魔乘机横行。您诸天一剑斩妖除魔所向披靡,救十三洲于水火……呵,原来,你就是白千寒!!!」 「魔头!三百年来屠杀了上真十三洲多少无辜仙修!」 「横行如此多年,今日你死期到了!」 「杀我?」云澈岿然不动,周身的罡风飒飒却早已将那些人震出三步,冷淡道,「你们不配。」 「别退!」一名仙修按着手中的剑,喊道:「不用怕他!他不过是强弩之末!」 虽这么说,就算都知道他是强弩之末,在场的仙修也没有人敢率先对云澈出手。虎落平川,龙困浅滩,也终是爪牙锋利的勐兽,靠近他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云澈转头看向人群中,那位一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也没有动半分的黑衣少年,淡淡道:「三百年前,我杀你至亲,灭你族人。北海上出手救你、收你为徒、教你养你,不过是好玩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角落里那黑衣少年,眼神中或是疑惑,或是同情,或是不可置信。 四下开始传来窃窃私语:「他不是云澈在北海上从一群妖魔手里救出来的孤儿吗……」 「难道凌尘朔竟是天华宗唯一的血脉?!」 「灭了他的族却惺惺作态地救了他,教他养他三百年就为了好玩?一边是灭族之仇,一边是三百年师恩,白千寒这魔头就是为了他看他如今知道真相后的痛苦挣扎吧?真是是恶毒!他心里是有多变态!」 「……」 云澈望着那少年,道:「过来,杀我。」 一句「杀我」不似绝境之中的只求速死,更像是风轻云淡的命令,好像在命令自己徒儿消灭一个没有感情的物件。 听到云澈的声音,黑衣少年鸦羽色的长睫微动,缓缓抬起眸子。他肤色较常人略微苍白,薄薄的唇微微抿着,一双漆黑的眼眸犹如没有尽头的深夜,盛了漫天繁星。 与那一双阴冷无情的金瞳对上,却本不属于一个世界。 黑衣少年望着他,不语,亦不上前,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星光涌动,唯独看不见丝毫恨意。 沉默了了仿佛千百年后,黑衣少年的薄唇轻轻动了动。嗓音低沉沙哑,似乎隐忍了无数情绪。他望着云澈的眼睛,颤声问道:「为什么?」 少年的眼神好像失群的孤鹰,悲怆而凌厉,直直刺入云澈的眼眸。云澈衣袖下握着长剑的左手微微颤抖,勉强地微微勾了勾唇,双眸中却依旧无悲无喜,淡淡道,「譬如你此刻的反应,便是我心中所愿。」 黑衣少年微微蹙眉,深深地望着云澈的眼眸,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沉声道:「徒儿如您所愿。」 . 「师尊!!!」 「师尊……不!!!」黑衣少年蹙眉呓语着,蓦然睁开了双眼。 幽暗的洞窟里,少年一身广袖黑衣松散地披在身上,披散的黑髮如瀑,长发半掩的容颜冷如冰霜,长睫如羽,鼻樑挺拔,双眸深邃无底。 他怀里抱着一具早已冰凉的身体,肌肤晶莹如雪,长长的银髮披散,猩红诡异的纹路覆盖了半张脸。那人双目轻阖,好像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睁开眼醒来,却早已没有了半分生气。那双本应该提剑平山海,指点星辰撼动日月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十七年来,这个梦魇在凌尘朔的眼前无数次重复。 凌尘朔无数次梦见自己满眼鲜血,半跪在地上,眼睁睁地感受着倒在怀里的人,本就微凉的体温一点点彻底冰冷。 那时,本以为他的身体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本以为可以擒下他就带他远走把他藏好,可是何曾想…… 凌尘朔的手轻轻抚摸在他的嵴背上,又摸到了那个坚硬冰凉的东西。虽然这些年已经抚摸了无数次,指尖却还是在微微颤抖。 当年这一记灭神锥本是沖自己来的,师尊以肉身挡下,三百年来他一直风轻云淡就好像无事发生过……自己一直疑惑他是怎么把别神锥取出来的,原来这么多年,他根本从来没有取出来…… 三百年来只剩下七成法力,和自己那一战耗尽了生命的所有……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这十七年,虽把他身上无数伤痕癒合了,体内断的三根肋骨也重新接上了,却唯独无法取出那根灭神锥。 凌尘朔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上那张苍白如雪的脸,从长长的睫毛上轻轻划过,沙哑的嗓音轻轻颤抖着:「师尊……我错了……」 「我以为自己能抓住你,我想带着你走,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我真的不知道……」凌尘朔咬紧牙关,声音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神志混乱一般低低地絮语着,「你这个骗子,编造一个那么蹩脚的理由来骗我……为了好玩吗……我才不信……」 「醒过来,告诉我,为什么骗我……」 话未说完,凌尘朔终于忍不住偏头呕出一口鲜血。 「尊上!」一名黑衣男子从洞外沖了进来,看着满地的鲜血,急得对凌尘朔大喊道,「您又在和他强行共用自己的命脉?!」 「轮不到你管。」凌尘朔抬手抹去自己唇角的鲜血,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怀里的人,确定没有一滴血弄脏了他的肌肤或是衣服,方才放下心来,抬头对那黑衣男子道,「滚出去!」
第3页 「尊上,那群仙修又来了。」黑衣男子垂眸望着凌尘朔,道,「如果您不想云仙师连尸首都被那群人抢去,还是不要……」 凌尘朔低骂了一声「废物」,小心地将怀里的人横抱起来,轻轻放回冰台上,不甘地再探了探他白皙的手腕上——依旧没有丝毫筋脉的搏动。 那只探不到脉搏的手紧紧握了握,凌尘朔望着躺在冰台上那张苍白安静的睡颜,颤声道了一声「对不起」。 躺在冰台上的人一如这十七年,没有丝毫回应。凌尘朔将他的白衣与长发都小心翼翼地理得整整齐齐,方才转身出了洞窟。 魔宫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仙修,见到凌尘朔出现。顿时群情激愤。 「魔头!快把云仙师交出来!」 凌尘朔微微勾唇,冷冷道:「他是我的。」 「呸!凌尘朔!」一名仙修道,「你这欺师灭祖的无耻之徒!云仙师已经死了,你藏着云仙师的金身想干什么?!」 「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你那龌龊的心思!生前爬不上去云仙师的床,死后抱着冰凉的尸体你很快乐?!」 听到「抱着冰凉的尸体」那七个字,凌尘朔仿佛被一把刀戳得心口一痛,紧紧蹙了眉,呵道:「你们找死!」 凌尘朔一挥长袖,一阵罡风如万千利刃向那群仙修袭去,一霎沙尘蔽日,地暗天昏。 突然,一道刺眼的明光煌煌袭来,凌尘朔微微蹙眉,唇角淌下一丝猩红。 「千象回光镜,可反照一切法力!」一名仙修喊道,「这魔头已经重伤了!」 「魔头,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夺回云仙师!重振十三洲!」 第2章 白衣绝世2 延陵暮春,落花成雨。 青果巷里,道路两旁商铺林立,街市上人来人往。 街两旁凡有小小的空隙之处,货郎便立刻将担子停在路边,插入这些空隙之中,取出自己的货品陈列在箩筐或是临时搭建的小货架上。 有的手里打着拨浪鼓招徕顾客,有的笑眯眯地捏着五彩糖人,有的向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大声吆喝着自己手中的冰糖葫芦。 路旁,一家茶楼内座无虚席,台上的说书先生舌灿莲花地说着仙门故事,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话说云仙师为不伤凡人,只身一人在西荒海上对战十九大妖王,一柄诸天剑杀得天地失色,把那十九大妖王和数万妖兵杀得片甲不留!」那说书先生一合摺扇,道,「云仙师从西荒海出来时,方圆千里的海水,都已被染成猩红髮黑的血色。」 「云仙师一手提着鲜血淋漓的诸天剑,一身绣金捲云纹白衣已被血色浸透,头顶的金莲冠却是端正不倾,紧束的鬓髮皆丝毫不乱,浅若琉璃的眸子里映的是一片苍茫血海。」 「此时他身上早已千疮百孔,肋骨都断了好几根,步履虚浮地走上海面的石滩,脚步踉跄,嵴背却依旧如一桿钢枪挺得笔直。」 「好!」一名白衣少年仙修热泪盈眶,道,「穷途而不失风骨,真不愧是十三洲的大成至圣仙师!」 说书先生嘆息一声,道:「云仙师已是法力耗尽,谁知此时,海上一阵狂风吹过,血海中一袭印着血红魔纹的白衣踏浪而来!」 「云仙师回头看去,只见那人白衣银髮随海风飞扬,一双冰冷的金瞳,半张脸都爬满了猩红的血纹,手中拈着一柄白底血红纹的摺扇!」 在座的听客都唿吸一滞,寂静片刻后,大声惊唿道:「白千寒!!!」 「唉!一个除魔卫道众生景仰诸天一剑扫平六界,一个心狠手辣杀人无数所到之处万鬼哀嚎血肉横飞,云仙师本应该更胜一筹。」说书先生嘆息一声,道,「但可恨白千寒这魔头乘人之危,此时云仙师早已筋疲力竭,只落个身陨道消。多亏得当今清徽宗主蓝辰华……」 「放你娘的狗屁!」听客中突然站起一名黑衣披髮,头戴纯黑抹额的男子,狠狠一拍桌子,大喊道,「你们这群臭不要脸的仙修,敢诋毁我们的教主!我们白教主法力无边所向无敌,一根指头就能戳死云澈,用不着趁人之危!」 在坐的两名少年仙修按剑站了起来,大喊一声:「魔修!」 「哼!你们这群只会耍嘴皮子的臭仙修!想当年我们白教主只身一人,杀光你们的八大修仙门派所有人!你们听到我们白教主的名字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那黑抹额魔修抬起一条腿放在了长凳上,高高地抬起下巴,指着仙修怒斥道,「如今我们英明神武的太上神尊面前,你们更加屁都不敢放一个!」 「哼!凌尘朔?!他当年不过是我们云仙师捡回来的孤儿!要不是云仙师救他养他早就死了!一个欺师灭祖背叛师门的败类也配这么嚣张!」 茶楼里,仙修和魔修正吵得不可开交。 茶楼外,一名身白衣仙修从容地走在茶楼门前的青石板街道上。 那白衣仙修穿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衣,布料粗糙却十分整洁,戴着垂长纱的斗笠,看不见容颜,然而走在路上却偏偏自成一道迷人的风景,恍如洞天雪月清绝。引得路人纷纷悄悄地回头偷看,遐想这般神姿高彻的身形,白纱下究竟会遮掩着怎样绝世的容颜。 行至茶楼前,白衣仙修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茶楼的招牌,看到「天目湖茶楼」五个字,便抬足跨了进去。
第4页 「天目湖白茶。」那斗笠的白纱下传出一个疏梅残雪一般低沉清冷的声音,迳自找了个空位坐下。 延陵是修仙之圣地,仙修虽经常见,这般天人之姿却是从未见过,店小二看得愣了一会儿,方才问道:「好嘞!客官稍等。」 店小二转身离开后,白衣仙修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大堂另一边的吵闹声便传了过来。 「狗屁!我们尊上是忍辱负重,才不是真的拜云澈为师!尊上在云澈身边蛰伏多年,就是为了把云澈杀掉!」 「呸!凌尘朔就是个无耻败类,把我们师祖的金身藏哪里去了?!」 「呵呵,说起这个,你们那个云仙师真是身娇体软,我们尊上每天都艹好多回!!!」 听到那边魔修的话,白纱遮掩下的白衣仙修浑身陡然一僵。 作为被「艹了好多回」的云澈本人,云澈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这些年发生的事虽然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但云澈确实隐约有过一些微妙的感觉。 云澈本生存于另一世界,在那方世界死后,一个自称司命的人主动找上来,请云澈扮演一本书的反派。 这反派任务艰巨极难完成,一面要成为拯救苍生的正道宗师,一面又要做杀人喋血的魔道鬼君,最后还要让实力差了自己好几层的主角凌尘朔顺利越级杀死自己,名震十三洲走上仙道巅峰。 辛勤工作八百年终于完成任务,只是不知为什么,大弟子蓝辰华成了仙道魁首,主角凌尘朔反而成了个魔头。 这都不是云澈关心的问题,云澈唯一觉得麻烦的是,完成任务得到如今这具新身体后,与原来的那具身体还有感应。不知道凌尘朔这些年在对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自己身上时常会有一些怪异的触感,睡眠之时竟然会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唿唤自己。 这些年来云澈从来没有往那种方面思考,被这魔修一说,顿时坐立难安,心中思忖着得想个办法,将那具身体入土为安才是。 突然,云澈被耳边「砰」一声巨响拉回思绪,抬眸看去,那边的仙修和魔修竟然砸碎桌子,打起来了。 手中端着茶盘、正准备上茶的店小二吓得连忙往云澈这边跑,脚步一个不稳,便往地上扑去。 云澈一手扶住了店小二,一手接住他手中的茶水,轻轻放到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茶楼里原本挤满了听书的凡人,都吓得赶紧四散逃走,堂上只剩下两名仙修和三个魔修。 那两名仙修都是少年,穿着清徽宗的绣金缠枝莲白衣,应该是清徽宗刚入门的弟子。 三名魔修身材魁梧,腰间法器上乘,一看就是纵横多年的老手。 五人打在一处,将整个大堂的桌椅砸了个稀烂。店小二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擦桌子的擦布也掉在了桌角。 原本坐在大堂中央的说书先生拖着两条发软打颤的腿往角落里躲,见了缩在桌底的店小二,连忙把手中的摺扇一丢,也一头钻到了桌子底下。 五人大打出手了一阵,那两名少年仙修显然不是魔修的对手,最终被三名魔修踹倒在地上,一脚踩住胸口。 「你们两个臭小子!」黑抹额魔修道,「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吧!别说是你们,就连你们那个大成至圣云仙师也就是个垃圾臭狗屎!」 「爷爷这就送你们上西天去陪他老人家!!!」黑抹额魔修说着便抬起手中的刀,向其中一名少年仙修的头顶砍去。 云澈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桌面,随手取了桌上的一根竹筷,脱手轻掷出去。 「当!」 一根竹筷挟着疾风,将黑抹额魔修手中的刀生生打落在地。 「谁!」黑抹额魔修大吼一声,眯起眼睛回过头看去,只见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坐着一名头戴竹笠的白衣人,看不清楚是僧袍还是道袍,又看不清面目,冷笑一声,嘲讽道,「哦,原来是个顶着锅盖的臭秃驴!」 被黑抹额魔修踩在脚底的一名少年仙修吐出一口血沫,嘲笑道:「什么眼神,眼睛瞎了吧……」 「放你奶奶的屁!」黑抹额魔修恼羞成怒,从地上把刀提起来握在手里,用刀指着角落里那个戴着斗笠的白衣人,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过来和爷爷的刀子比划比划吗?!」 云澈不语,抬手在桌上轻轻一拍,桌上的竹筷纷纷飞起,如一柄柄削铁如泥的利刃,向那三名魔修袭去。 三名魔修连忙挥刀抵挡。 竹筷迅如疾风,势如霹雳,打在刀身上一片「噹噹」震响。三名魔修挥刀砍杀了一阵,三人身上都挂了彩,被筷子划出好几道血痕,方才将那些筷子全都打落。 「呸!娘日逼的玩意儿!」黑抹额魔修喘着粗气,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指着云澈道,「爷爷道你这有多厉害,你就这点本事?!」 「去死吧!」那黑抹额魔修话音一落,三把明晃晃的刀瞬间同时向云澈头顶砍来。 两名少年仙修方才互相搀扶着坐起来,见状连忙大喊:「前辈小心!」 云澈不慌不忙的俯下身,从桌角拾起说书先生落在桌角的摺扇,轻轻展开,回手一扇。 霎时间,一阵狂风平地捲起,满地尘土飞溅,将三名魔修扇得倒退了三步。被砍落在地上的竹筷瞬间如密集的雨点飞起,这一次,任凭刀砍断也不落下,三名魔修却是应接不暇,转眼间竟被一根根竹筷戳得满身血洞。
第5页 「啊!!!」 「啊啊啊……!!!」 「啊!!!啊啊!!!」 惨叫之声此起彼伏,三名魔修竟化作三团黑雾勐然向门口冲去。门口却似筑起一道无形屏障,三团黑雾霎时被一道强烈的金光弹了回来。 门上,不知何时被贴上了一道明黄的符纸。 摺扇已被合上放在桌角,云澈抿了一口白瓷杯中的清茶,淡淡道:「你们走不了。」 三缕黑雾一边尖叫,一边在茶楼的大堂里乱撞。而只要撞上四周的墙壁,就会被墙上一道勐烈金光弹回来,又被满堂穿梭的竹筷打成一片片。 黑雾的叫声越来越尖锐悽惨,然而凡肉人并看不见其身影,缩在桌子底的小二和说书先生只能听到满屋惨叫,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两名少年仙修已开了慧眼,看着满屋乱撞的黑雾,笑道:「叫你们嚣张!」 突然,空中传出一道几乎能穿透耳膜的尖锐嗓音,大叫道:「太上无情!尊上救命!」 「轰——」 只听头顶一声剧烈的碎裂之响,茶楼的屋顶上竟生生裂开一条缝隙。 那三团黑雾连忙挤成一堆从那一条裂缝中沖了出去。 两名仙修大吃一惊,微微张了嘴。 店小二顺着响声抬起头,只见屋顶破了个洞,结结巴巴地喊道:「啊啊啊!……仙仙师……」 云澈一脚踢开了茶楼的门,立即闪身追了出去。 那三团黑雾逃得极快,街上人来人往追赶不易,云澈纵身跃上屋顶,行在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屋顶上,一路追赶。 那三团黑雾一路逃窜,忽然消失在路旁的一座小楼,匿了声息。 云澈从屋顶上翻身跃下,站在那座小楼前抬头望去,只见小楼朱梁画栋,楼前漆黑的牌匾上画着猩红图纹,写着四个鎏金的楷书大字:太上灵感。 小楼的门楣低矮,仅能容一人通行。云澈轻轻推开门,一阵阴风便扑面而来。步入其中,更觉阴森逼仄。 一楼空空荡荡,四周唯见雪白的墙壁与朱红的樑柱,大堂中央只有一张红木供桌,供桌两旁摆着两只长颈白瓷冰裂花瓶,花瓶中插着各色绢布做成的花。 桌中间的香炉里供奉满了香火,两旁摆着几盘各色瓜果,除此之外不见别物,供桌后也不见有什么受供奉的神灵。 供桌后有一道狭窄的木楼梯,曲曲折折地通向二楼,台阶、栏杆也尽是朱漆涂抹,鲜红如血,分外诡异。 云澈绕过供桌,行至楼梯前,只见楼梯上五六级台阶高的位置,横拦了一根鲜红的布条,侧边竖着一块木牌,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八个墨字:禁入二楼,后果自负。 云澈仰头往阶梯上看了一眼,曲曲折折不见尽头,也不知通向何处,抬起长腿将横栏在前方那条红布带跨了过去,迳自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略显开阔,迎面是一座不算宽敞的神台,大约一丈见方,到膝盖高。神台一面靠墙,另外三面从屋顶垂下血红的幔帐。 神台尺寸虽不算大,但是在这样一间逼仄的小楼里,已经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看着也十足有压迫感。 云澈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面前的红帐,怔了片刻,突然扔下那红帐后退了两步。 被云澈扔下的红帐如水滑落,帐尾轻轻摆动了两下,便归于平静。 垂眸望着那渐渐平静的帐底,云澈几乎不可察觉地微微嘆了一口气,走上前将那红帐掀起来一半,挂在了一旁的金帘钩上。 一丈见方的神台上只供奉着一尊神像,却与寻常庙宇中光辉伟岸神色肃然的神像大不相同。那神像是一位眉目俊朗的少年,斜靠一张矮几,慵懒地侧坐在神台上。 一身广袖黑衣,肤白如雪剑眉如画,黑髮随意披散垂落肩头,一条手臂靠在膝盖上,体态风流俊雅,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写满了玩世不恭与鄙夷。 这路边小庙,不知请来了什么能工巧匠,竟能把人塑造得这般神似。形貌精神,栩栩如生。 看着眼前这张曾与自己朝夕相处三百年,十七年前终结了自己性命的少年面孔,云澈心底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垂眸盯着那披头散髮衣衫不整的少年看了一会儿,云澈鬼使神差地俯下身,习惯性地如同当年在望虚山上一般,抬手把他的头髮撩到了耳后,理了理他松松垮垮批在身上衣襟半开的长衫,将他的衣带系好。 细腻的髮丝触感柔顺,好像真的一般。云澈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垂眸向他没有被衣服遮掩住的脖颈之间看去,皮肤白皙肌理细腻,修长的脖颈上,甚至还能看到曲线玲珑凸起的锁骨与喉结,哪里是塑像的模样。 目光下移,少年的小臂上盘着一条长龙,飞腾之势不怒而威,盘据了大半条手臂。云澈记得他从前并无纹身,不知是何时有的。 云澈伸出手,修长的三指搭上他连筋脉纹路都清晰可见的手腕。 肌肤触手冰凉,没有体温,没有脉搏,不是活人。 云澈的三指从那少年的手腕上轻轻移开,直起身子,绕到了少年身后,向他身后的墙壁上看去。 少年身后雪白的墙壁上,画满了乌云缭绕。浓浓的墨云之间,坐镇着四个黑衣蒙面,手持兵器的妖魔。 那四个妖魔的身旁都标着小字,云澈抬眸细细看去,墙上那四个妖魔身旁的小字,写的分别是「大护法一」、「右护法二」、「左护法三」、「后护法四」。
第6页 ——共是四位护法。 云澈:「……」 延陵最热闹的街市旁竟会生出这等庙宇。 自己还在望虚山清徽宗时,延陵城从来不敢现身一个妖魔。十七年不回来,竟连望虚山脚下延陵城里都建造了妖邪的巢穴。不知是正道衰落,还是妖邪变得肆无忌惮了。 方才那三团黑雾从这里凭空消失不见,左右没有逃出这座小楼。 云澈抬手,轻轻叩了叩那少年身后那画满了壁画的墙壁。 . 「大护法!」 壁画内,阴云缭绕之中,三团黑雾化作人形,浑身都是血窟窿,身上滴滴答答地淌着血,模样十分狼狈。 三名魔修跪趴在地上,气愤道,「今日属下三人照例进延陵城里喝茶听书,顺便想杀两个仙修练练手,结果遇上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东西将我们打伤,若非尊上所赐灵符,属下们就险些回不来了!」 那称作「大护法」的人低下头,沉声道:「我已知晓,那人追过来了。」 那三名魔修瞪大了眼睛,纷纷惊慌道:「大护法!……」 「莫慌。」大护法一道,「此地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此人,死定了!」 三名魔修听后,面露喜色,齐声道:「谢大护法!」 三名魔修话音未落,只听周围「轰——」一声,四周黑云碎裂,一道强烈的光迎面射了进来。 「他破这方空间了!」大护法一大喝一声,道:「摆阵!」 云澈本就怀疑那壁画内别有洞天,一掌噼下,便听那壁内大喝一声。 霎时,只听四面八方一阵金属的脆响,几十道漆黑的锁链如毒蛇一般,从四面八方缠了过来。 手中一件法器也没有,云澈自得纵身一道道巧妙避开。然而那些锁链实在数量太多而且灵敏,还是被一道鬼魅般缠住了脚踝。 一道锁链拉住脚踝,云澈的身形一滞,便给了那些长了眼般的锁链更多可乘之机,转眼手脚腰腹处便被漆黑的长链缠了十几道。 云澈在空中一旋身,拉着那十几道锁链反向一使劲,十几个一手持锁链,一手持刀,黑衣蒙面的魔修便从四面八方被拽了出来。 大护法一粗糙的声音从云澈身后传来:「把他拿下!」 更多手持刀剑的魔修从暗处鬼魅一般现身,向云澈围了过来。 云澈抬手摘下头顶的竹笠,脱手掷出。 飞旋的竹笠如同裹挟风雷的一道霹雳,一瞬打翻了一片魔修。 大护法一见他不好对付,提起手中弯刀,一刀向云澈的右肩砍下。 云澈手无寸铁,还被十几道锁链牵制,前有数十魔修不停纠缠,虽然竹笠勉强可用,早已分身乏术,感到身后有一刀砍来,却料定已避之不开。 「铿!」 只听身后一声震响,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在肩头,一阵狂风平地捲起,原本与云澈缠斗的数十魔修忽然纷纷四散退开,跪伏四周。 方才还是刀来剑往不可开交,霎时竟变成一片冰封一般的死寂。 云澈只觉背后一凉,周围升腾起一股无形的的压迫感,如泰山倾倒,天崩地坼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果然,立刻听得四周齐喊了一声: 「尊上!」 凌尘朔一指轻弹,生生震开了大护法一裹挟着十成灵力的一刀,从容走下神台。银灰色的冰冷双眸中,从头到尾却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望着眼前不远处那一道如修竹苍柏的挺拔背影,身上缠着的十几道修长漆黑的锁链延伸入四周暗处,却是长身玉立没有丝毫落魄之态。凌尘朔只觉心口有一把锤子,在自己心上「砰砰砰」地锤个不停。 把心头的悸动强行按捺了半晌,少年方才用略带沙哑的嗓音,沉声道:「转过来。」 云澈微微眯起眸子,却好似没听见他的声音一般,如一尊玉雕直直立在原处,岿然不动。 四周沉寂了许久,云澈依然毫无动作,大护法一悄悄抬起头向云澈那边望去,厉声呵斥道:「没听见尊上说的话吗?!」 凌尘朔冷冷看了大护法一一眼,目光冰冷犹如一记锋利的冰刃,吓得大护法一连忙闭了嘴。 「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私闯我的地盘,打伤我的手下。」 「更过分的是,撩了我的头髮,摸了我的身体,还想摸完了就跑。」凌尘朔微微挑唇,一步一步缓缓地靠近眼前的人,幽幽道,「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今天,你是插翅难逃了。」 「乖乖地自己走过来,还是让我过去请你?」 身后少年的声音缓缓靠近,云澈长袖遮掩下的手微微握紧。 第3章 白衣绝世3 从刚才被凌尘朔瞪了一眼后,就一直规规矩矩低着头站在原地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的大护法一,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 刚才,尊上不仅出手救下那人,自己呵斥那人的时候,他还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而且他平日里对付人,要么直接杀死要么抓回去丢给手下慢慢折磨,从来没在谁面前说过这么多废话。 还有这些话……怎么听起来都像在调情似的?尊上好像是……在故意逗弄他眼前这个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云澈站着不动,一只冰凉而有力的手从身后勐然抓住了云澈的手臂,将人向后一扯。
第7页 云澈一个踉跄,整个人险些撞到凌尘朔的怀里。 突然,一道白影破窗而入,大喊了一声「师尊!」,一剑向云澈身后的黑衣少年刺去。 黑衣少年侧身一避,顺势扣住了云澈的腰身。 云澈勐然回过神,一记回肘,狠狠打在了少年的腹部。 少年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破窗而入的仙修在云澈身旁站定,是一名相貌清丽的白衣少女。少女身穿细褶长裙,裙摆上绣着浅粉的荷花,头上扎着双丫髻,髮髻后繫着两条细细的莲花纹雪白髮带。 白衣少女一抬眸,见了那黑衣少年,蹙眉怒喊道:「凌尘朔又是你!我日你死!」[1] 话音未落,白衣少女挥剑便向凌尘朔刺去。 凌尘朔一抬手从虚空中幻出长剑,挑开白衣少女的剑尖,手中的剑迅速转守为攻,向白衣少女步步紧逼。 白衣少女渐渐招架不住,便落了下风,被凌尘朔一脚踹得后退了两步。 云澈望着白衣少女,摊开掌心,道:「剑来!」 白衣少女不假思索,立即把手中的剑抛给云澈。 云澈接住白衣少女的剑,抬手便斩断了缠在身上的十几道锁链,翻身一跃,落在白衣少女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云澈受中握着白衣少女的软剑,面对着凌尘朔,一剑毫不犹豫地望凌尘朔的心口刺去。 不带丝毫的感情。 凌尘朔提着剑的手却连抬都不抬一下,而是侧身一闪,云澈的凌厉的一剑堪堪擦肩而过。 云澈步步紧跟,招招发狠,凌尘朔也只是一味后退闪避,手中的剑竟是连抬起来抵挡一下都没有,更不要说还手。 神台上火红的纱幔被凌厉的剑风削成一片片,如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在云澈和凌尘朔眼前飘落。 隔着一场火红的大雪相望,少年光华粲然的双眸中倒影出一张熟悉而绝美的脸,如寒江上升起的一轮皎皎孤月,与缤纷尘世隔绝。 青丝如墨带飘然,一根雪白的髮带松松半束,不似当年金冠玉带高坐莲台不理人情的清徽宗主,白皙脸颊上也没有血红的纹路,唯有一道血痕在右眼眼角下,好似映着天际绚烂的霞光。 那清冷的眉眼之间好似掩藏了一江风雪,虽无春光潋滟,却隐风月无边。 看得人为之痴迷。 来往十几招后,一直躲闪避让、已经退到墙根的凌尘朔忽然在云澈面前站住,任凭云澈手中的剑穿心而过。 云澈一怔。 四周的魔修都大吃了一惊,纷纷喊道:「尊上!!!」 凌尘朔的唇角淌下一丝猩红,微微勾起唇,望着云澈道:「……」 云澈:「……」 只见凌尘朔动了动唇,似乎说了四个字,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身形便如风消散。 云澈站在原处,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空荡荡的神台,方才还端坐着黑衣少年的位置,不见风流身姿,只剩一地狼籍。 大护法一见势不妙,趁云澈还未发难便抬手一挥,与众魔修向周围悄然退去,一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衣少女也望着空荡荡的神台,半晌方才惊讶得支支吾吾道:「这这么厉害……竟然是一个分身?!看他刚才的唇形……好像是在说……『你跑不了』?!」 云澈不语,将手中的剑递迴给白衣少女,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竹笠,轻轻拍了拍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觉得尘土抖干净了,方才抬手理了理长发,将竹笠一丝不苟地戴回头上,迳自转身走开。 「诶诶诶,师尊!等等我!」出了小楼,走在街道上,白衣少女像条小狗似的贴在云澈身后,道,「师尊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对吧!我就知道你还没有死对吧!!!」 说着说着,白衣少女的眼眶竟红了起来,泪水如泉水一般从眼眶中涌出,「师尊对不起,十七年前没有能帮到你,让那群坏蛋害了你……嘤……」 云澈淡淡道:「不必如此。」 「师尊,我找了你十七年了……」白衣少女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边紧紧跟着云澈走,一边用只能两个人听清的音量,轻声哭诉道,「我半天夜里想到梦到的都是你……嘤……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是你,一路跟了过来,想不到真的是你,嘤嘤嘤……」 「师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你带我一起走吧好不好,求求你了嘤嘤嘤……」 白衣少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云澈身后哭诉,可惜前面走的师尊却是头也不回,更不要说出言安慰。 云澈淡淡道:「不必跟着我。」 「师……」白衣少女话音未落,两人前面忽然被一个灰道袍、一个独眼龙,两名仙修堵住了去路。 云澈停下了脚步。 「哟,这位……不是清徽宗的宁诗玉吗?」独眼龙仙修拦在白衣少女的面前,看了一眼站在离她不远处的云澈,笑道,「听说你当年你离开宗门口口声声说要去找回师尊。怎么?师尊没找回来,倒是在外面找了个野男人?」 「我看这模样。」独眼龙仙修一手拖着另一手的手肘,一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短短的胡茬,笑道,「应该你是还在倒贴他吧哈哈哈……」 「哈哈哈……」拦在云澈面前的灰道袍仙修也跟着笑了起来。 宁诗玉睁圆了眼睛,一根纤细的手指指着那独眼龙仙修,喊道:「你,你们……不许这么说他!」
第8页 「哟,还没过门就这么帮他争气了?这男人长什么天仙模样?让我们看看。」说着,独眼龙转过头,伸出手一把扯住了云澈竹笠上覆的白纱。 云澈一抬手,轻轻便扣住了对方的命门。 独眼龙仙修的手一僵,只得悻悻放开了那已经攥在了手中的白纱。 云澈便也松了手。 「切,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别人还看不得?」独眼龙仙修饶有兴致地望着云澈,勾起了唇角,嘲讽道,「该不会是个女的吧?」 宁诗玉指着独眼龙仙修骂道:「你们才是女的!今天再敢说他一句,我立刻打死你们!」 「哟哟哟,这么护短。啊哈哈哈,有意思。」独眼龙仙修捋了捋袖子,指着云澈道,「我今天就要说他,我说他要么就是个丑货不敢露脸,要么就是个银样的蜡枪头!」 「你们放屁!」宁诗玉暴跳起来,一手按上了剑,眼看就要出手打人,被云澈一把拉住了衣袖。 「算了算了,这男人太怂了,真没意思,走走走。」那独眼龙仙修大笑着转过身去,拉着灰道袍仙修似乎打算离开。 两人方才走出半步之遥,独眼龙仙修突然一转身,一剑刺向云澈的面门。 云澈抬手,二指夹住剑尖,向右侧轻轻一转。 「铿——」 独眼龙仙修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 见有人对云澈动手,宁诗玉立即提剑跃起,一脚踹在那独眼龙仙修的脸上,将他整个人都踢飞了出去。 「哐当——」 独眼龙仙修仰面砸在了路旁一名货郎的小货架上,将整个货架砸得四分五裂。 见同伴吃了亏,灰道袍连忙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向宁诗玉袭去。 宁诗玉腾身一个飞旋,堪堪避开那把剑,顺势抬腿向对面的人一踹,一脚踢飞了灰道袍仙修。 「好你个丫头!」独眼龙揩了一把脸上的鼻血,对灰道袍愤愤道,「走!我们走!」 鼻青脸肿的两名仙修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三步,独眼龙仙修忽然又站住,回头不甘地骂道:「宁诗玉,你擅离师门还在外面找野男人,看我怎么去清徽宗告你和你这个野男人!你们等着吧!」 「妈的我让你们去告!」宁诗玉提剑就要追上前去,被身后的云澈一把扯住了衣袖。 宁诗玉一怔,回过头来望着云澈,一双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师尊,他们太欺负人了!嘤嘤嘤……」 云澈:「……」 「师尊我们走,等下如果辰华师兄他们那些人,真的找来了就不好了。」宁诗玉抬手抹了抹眼泪,反手拉住了云澈的袖子。 宁诗玉正拉着云澈的衣袖要离开,方才被砸坏了货架、一直瑟缩在角落里的货郎鬼魅似的闪到了她面前,小心翼翼道:「姑……姑娘,您看是不是得赔我的货架……」 宁诗玉抬起下巴,不屑道:「什么货架?!」 「就,就是您刚才砸的,您看……」货郎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路边。 宁诗玉顺着货郎的手指望过去,只见路边是一堆破碎的木板,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撒了一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个货架,是我刚买回来的,十两银子。」货郎道,「还有那些东西,好多都砸坏了,您看……也算十两银子。一共是二十两银子。」 宁诗玉咬了咬唇,委屈巴巴道:「可是我没钱。」 「唉……算我倒霉,今天才问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借了二十两银子进城来摆个地摊,结果……」货郎抬手抹了抹发红的眼睛,耸了耸肩膀,道,「老婆孩子还等我买米回去,我连货架都给整没了,唉……」 「你……你别哭啊……」宁诗玉把自己浑身摸了一遍,却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摸出来。 离开师门十七年,钱早就用完了,身上值钱的东西也都当完了,想赔也赔不起。 「师……」宁诗玉转过头,想问问云澈有没有钱,看能不能先借点,一转头,却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 云澈沿着街道行了大约三十步,抬头看了看路边店铺的招牌,转身进了左手边一家挂着「奇珍阁」招牌的当铺。 「啪嗒」一声,一块剔透玲珑的墨玉被一只白皙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搁在了当铺的柜檯上。 云澈道:「当。」 当铺前台站的是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学徒,拿起玉看了看,连忙进了后堂和年长的朝奉商议。 不一会儿,那学徒拿了玉出来,一本正经道:「这块玉看似无瑕内里有裂,不出崑山而出东陵,不值什么钱的。」 云澈道:「还我。」 「不过,我们当铺生意不独谋利,也救人之急。」学徒狡黠的目光一闪,道,「客官您若是缺钱急用,您若肯死当,我们可以给您二十两银子。日后不能反悔,不能赎回。」 此玉出自崑山玉脉,本是无价之宝,云澈不欲争辩,淡淡道:「给钱。」 学徒连忙拿出了二十两银子递给云澈的道:「这是二十两,您收好。死当,日后不能赎回。」 云澈不语,接了银子便转身离去。 回到街上,那货郎还哭哭啼啼地在路边捡洒了满地的货品和货架的碎片,宁诗玉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云澈缓缓蹲下,把手中还没捂热的二十两银子放在了那货郎的面前的地上。
第9页 货郎吃了一惊,看着眼前地上放的雪白银两微微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来,支支吾吾道:「你……你?!」 云澈淡淡道:「赔你。」 「谢谢……谢谢,你真是个好人……」货郎连忙一把抓起银子塞进怀里,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道,「那个姑娘跑了,我以为你们不会回来赔我银子了,她那么厉害我也不敢拦……」 「诶,那个姑娘不是……去找你了吗?」 云澈不语,目光忽然落在了货郎捲起的袖口下,露出的一截手臂上。 货郎露出那一截黝黑小麦色的手臂,一条长龙盘踞在小臂上,与方才那座小楼中黑衣少年手臂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云澈的瞳孔骤然一缩。 ———— [1]此脏话为江浙方言中一种普通的语言现象,已融入日常用语中,仅代表愤怒,不代表使用者素质不高。但,请勿模仿。 第4章 白衣绝世4 延陵城北,望虚山上。上真十三洲第一大门派,清徽宗坐落之处。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烟云缭绕。望虚山山阳,无数宫观巍峨的檐角在深林和云雾之间隐隐可见。 望虚山的山麓,一座高大的白玉山门巍然屹立。「清徽宗」三字,深深镌刻在山门顶端的白玉之上,气势磅礴,金光熠熠。 三十六宫,洞天福地。隔绝寒暑,四季如春。 山门通往前殿的一路上,奇花仙草,缤纷如云,路两旁树上挂的缠枝金莲纹红丝带,迎着山风时落时飞。 沿着大路穿过前殿,眼前正殿巍峨入云,两名仙修跟着一名身穿缠枝金莲白衣的清徽宗小弟子,从正殿东面的小廊走过,一路上窃窃私语。 这两名仙修,正是天目湖茶楼里挨了宁诗玉一顿暴打的独眼龙仙修和灰道袍。 灰道袍推了推独眼龙,轻声道:「好气派的地方,不愧是十三洲第一大门派……」 独眼龙不屑道:「小门小派,少见多怪……」 灰道袍反问道:「你们陵阳城业机宗很大吗?一共就八个人吧。」 独眼龙皱眉道:「麻痹!你特么给我闭嘴!」 那名带路的小弟子领着而人入了侧面一间偏殿,给而人沏茶端上,鞠躬道:「二位请在此等候,宗主稍后就到。」 两名仙修连忙拱手道谢。 两名仙修喝着茶等了许久,却还是一个人也不见。独眼龙用手肘轻轻地戳了戳灰道袍,道:「说什么稍后就到,都过去这么久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不如咱们出去看看?」 灰道袍道:「在人家宗门里乱走,要是撞到什么不该看的,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该看的?」独眼龙起身,拉起灰道袍道,「走走走,好不容易上一回传说中的望虚山,应该出去开开眼才是,窝在这里干什么?」 灰道袍被独眼龙拉着出了偏殿的门,两个人又沿着右侧的廊道一直往前走。 路过一座大殿后,只见廊道两旁挂满了一缕一缕细细的红丝线,丝线上穿满了小小的金铃。微风拂过,金铃微动,耳边铃声清脆。好似瑶琴钟磬,清音缭绕,天籁不绝。 二人一边做贼心虚一般小心翼翼地沿着廊道往里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心中暗暗感嘆这宗门的不同寻常。 挂满金铃的廊道尽头,是一座巍峨的殿堂,二人抬起头望去,只见殿堂前八根白玉龙柱高耸入云,殿堂正中挂一块金色匾额,墨笔横书「诸天堂」三字。 隐藏在这么深的位置,却布置得这样别致而且气派。这里,一定就是整个清徽宗最神秘而神圣的地方了。 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独眼龙仙修沖灰道袍挑了挑眉,一起鬼鬼祟祟地悄悄走到了诸天堂门前。 殿堂高大巍峨,衬得人如蝼蚁。 殿堂前约有十几扇雕花大门,只在正中开了其中六扇。二人站在门槛外,躲在一扇未开的门后,抬眼悄悄往堂内望去,霎时被一片金光闪耀得睁不开眼睛。 殿堂的中央,是一座一人多高的白玉台。玉台精雕细刻着山峦叠嶂、烟云缭绕,繁花似锦,仙草灵芝无数。台上供奉着一柄长剑,金光耀日,不动而威势如雷霆万钧,令人不敢逼视。 二人吓得不敢入内,只敢继续站在门外悄悄探头观望。只见高阔的殿宇顶上悬着一块朱红匾额,金墨正书「大成至圣」四个大字。 那匾额后,比玉台略高的位置,贴着墙面悬挂着一幅与人等高的画像。 画像上玉立着一位仙人,仙人足蹑莲台,头顶光华熠熠的九重金莲冠,白衣胜雪,衣上金色捲云纹如星河璀璨。峨眉如剑,明眸若星,霞睑朱唇。 大约是那张脸太完美惹了天妒,眼下却有一道鲜红的血痕。 要不是眼下那一条疤痕,实在想像不出这个人会是如何完美的模样。然而那道疤痕在他脸上,却平添了一段风采。一世无双,光芒万丈,令众生敬仰。 二人看得同时睁大了眼睛,只觉膝盖一软,竟然不自觉噗通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 愣了半晌,两人方才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发现对方竟是和自己一样的反应,独眼龙仙修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么也……」 灰道袍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那幅画像道:「我……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真、真的天神下凡了……我、我看见他就忍不住跪下来磕了个头……」
第10页 说罢,灰道袍平復了一下心神,拉着独眼龙一起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堂内转了一圈。一开口,舌头却还是不利索,支支吾吾道:「诸……诸天剑?……这……这莫非就是,大成至圣仙师的尊容?!这实在是……太……」 「妈的!」独眼龙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语无伦次道,「这画画的……这世上,妈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一定是假的……」 二人正愣在门前,忽然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险些跌倒在地上。一道白影如鬼魅一般冲进诸天堂内,看到堂上那一柄长剑,突然跪倒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二人懵懵地站在原地,只见跪在堂内痛哭流涕那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看起来举止疯疯癫癫,怎么也不像是应该出现在清徽宗这等名门大派的人。 须臾,诸天堂的门前立刻聚集了一群穿着白衣缠枝莲纹的仙修,独眼龙和灰道袍连忙悄悄从门口退开,躲到了一边。 门口的仙修们看到了堂内的景象,互相悄悄地低声议论起来。不久,只殿前传来一声「宗主到」,众仙修连忙一齐止了声,一个个站得端端正正。 一身蓝衣缓缓走上殿前玉阶,在诸天堂前站定。 「宗主。」众仙修一齐行礼,独眼龙和灰道袍连忙跟着弯下腰去。 二人行完礼,悄悄抬头看去,只见那位宗主一身蓝衣上绣清雅银白兰叶,头顶银冠,一颗晶莹蓝玉正坠眉心。眉眼清俊,端方雅正,气度非常。 他的身后,立着一名腰佩长剑的金衣仙修,相貌俊美,神采飞扬。 那蓝衣仙人望着诸天堂内蓬头垢面的人,缓缓开口,道:「师叔,师尊已经仙逝,你这是何必?」 声音清润如山间芷兰之风,温雅而庄重。 「你们这群畜牲!是你们逼死了他!」那蓬头垢面的白衣人抬起头来,凌乱的发间露出一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睛,如同一头失偶的孤狼。他指了指身后的画像,道,「你们既然逼死了他,又这般假惺惺地做给谁看?!」 「你!蓝辰华!喝着他的血,啃着他的肉,踩着他的尸骨爬上今天这个位置,还有脸一口一个师尊,你也配叫他师尊吗?!」蓬头垢面的白衣仙修一把拉住蓝辰华的手,道,「来来来!你来!就像十七年前西荒血海前一样,你来告诉所有人!」 「云澈,这所谓正道的大成至圣宗师,他就是白……」 那蓬头垢面的白衣人话未说完,便被蓝辰华身旁的金衣仙修一记刀手打在后颈,晕了过去。 那金衣仙修把晕过去的人扔给了身旁的小弟子,怒斥道:「让你们好好看着这个疯子,怎么又跑出来了?!看不住就把他关起来!」 小弟子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把那蓬头垢面之人拖了下去。 蓝辰华轻轻嘆了口气,转头瞥见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独眼龙和灰道袍仙修,道:「你们就是方才门人禀告求见的二位吧?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二人连忙点头鞠躬,道,「是我们太唐突了。」 蓝辰华淡淡道:「二位请到芷兰厅奉茶。」 回到先前喝茶的偏殿坐下,独眼龙拱手道:「在下陵阳业机宗洪炎冰,今日携好友李道成求见蓝宗主。之所以斗胆求见蓝宗主,是因为有要事相告蓝宗主。」 蓝辰华道:「听闻门人禀告,二位今日于延陵城中,见到了本尊的小师妹?」 「回宗主,没错,就在延陵城青果巷里的大街上。」洪炎冰连忙禀报导,「而且宁仙子身旁还有一个身份不明不肯露脸的白衣男子。」 「我们看那个人来歷不清身份可疑,又不肯露脸,看起来绝非善类,恐怕宁仙子会有危险,所以特来禀告宗主。」 蓝辰华微微点头,问道:「距你们遇见他二人,已过了多久?」 「不久不久,也就一个时辰上下。」洪炎冰道,「估计他们还没走远……宗主如果立刻封锁全城搜查,一定能把人找出来。」 蓝辰华沉吟道:「理虽如此,只怕太兴师动众。」 「听闻蓝宗主一向重情重义。」洪炎冰望着蓝辰华,故作痛心道,「如今宁仙子身处险境,落于妖人之手且毫无察觉,朝不保夕,怎能不救啊?」 蓝辰华问道:「何以见得那是妖人?」 「蓝宗主,那戴斗笠的男子不知修的是何方妖术,被他碰过的地方,你看我的手都烂了。」洪炎冰抬起自己的手,方才被云澈碰过的位置,手腕上竟然一片溃烂。 洪炎冰举起溃烂的手腕在蓝辰华眼前亮了亮,道,「此人手段如此毒辣,一定是个妖人无疑,宁仙子的处境怕是危险得很。」 蓝辰华看了一眼洪炎冰,问道:「可否再看看道友的手?」 「当然。」洪炎冰走上前,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了蓝辰华面前。 蓝辰华垂下眸子,盯着洪炎冰的手细细看了许久,渐渐地蹙起了眉头,问道:「那人,有何特徵?」 「戴着一个斗笠,遮着脸,根本就看不清什么模样。不过他就算蒙着脸,把他放到人堆里,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洪炎冰拉下袖子,重新遮住了手腕,道,「宁仙子就一直跟着他,寸步不离。两人举止亲密,看起来关系——非同一般。」 说到「非同一般」四个字时,洪炎冰还故意拖长了声音。
第11页 「师兄!」蓝辰华身后,一直跟随的那名金衣仙修叫道,「这是寒山血玉之毒,那人一定有问题!小师妹恐怕真的有危险!」 听到「寒山血玉」四个字,蓝辰华的瞳孔微微一缩,点了点头,道:「来人,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延陵,全城搜查此人。」 . 大街上,正在捡东西的货郎发现云澈在看自己手臂上盘龙纹身,抬起头笑嘻嘻道:「我们村上好多人都纹了这个。」 云澈问道:「为什么?」 「咳,这说起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了。」 「你看这条街上就有个太上神尊的庙宇是不?太上神尊的手臂上就有这么个纹身,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货郎笑道,「但是太上神尊灵验得很有求必应,大家都说学他老人家的样子,纹这个纹身在身上,能保我们平安。」 云澈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了声「多谢」,起身离去。 本打算尽快出城,云澈行至延陵城门,只见城门口把守的仙修甚众,已将城门封住,云澈闪身到一排屋后的小巷中,悄悄听取路人的议论。 只见不远处正好路过的几个凡人,谈话的声音隐隐向自己这边传来。 一个路人道:「好好的城门怎么封了?!」 另一个路人道:「听说城里进了一个厉害的大妖怪,所以清徽宗封了城门严查妖魔,这是保护咱们安全呢。」 「这些年城里天天有妖魔,出没怎么不见得他们保护咱们安全?」另一个路人道,「我听说是清徽宗那位蓝宗主听说了他什么小师妹的下落,封城找人呢。估计他们俩是师兄师妹有一腿,找老婆才会找得这么仔细!」 「啧啧啧……」 看来方才街上的两名仙修果真去了清徽宗,想必也已对蓝辰华描述了自己的特徵,说了一些不善之语。 虽然辰华不是容易蛊惑之人,但自己这具身体实为寒山血玉所化。寒山血玉可供寄居魂魄幻化人身前形貌,与真人看似无异,然玉身有毒,与人接触,必定导致皮肉溃烂。辰华见到那名仙修所中寒山血玉之毒,心中必定会有所怀疑,封城查人顺理成章。 云澈不待靠近城门被人发觉,便悄悄转身原路折回。 这一折回,便被好不容易甩掉的宁诗玉抓了个正着。宁诗玉又像一只小狗似的粘到了云澈的脚后跟,道:「嘿嘿嘿,你甩不掉我的吧……」 云澈道:「城门已封。」 「啊……」宁诗玉吃了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刚刚街上遇到那两个人,不会真的去宗门告诉了吧……」 云澈道:「嗯。」 「那两个狗崽子,要是被我撞见……」宁诗玉愤愤道,「我非弄死他们……唔……」 宁诗玉话没说完,只觉脖子一紧,整个人都被拽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中。疑惑地转过头,只见云澈一手放开了自己的后领,轻轻摇了摇头。 宁诗玉点点头,悄悄往外望去,只见外面整整齐齐走过一排腰佩长剑的仙修,像是在搜查什么。 在清徽宗一百多年,就算城里进了再厉害的妖魔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仗,宁诗玉回过头,一脸苦相地望着云澈,轻声道:「他们好像是清徽宗的,不会是来抓我们的吧?你不要丢下我,咱们找个地方躲一躲。」 云澈道:「方才那座楼。」 既然已经全城搜查,这时候投宿人家和旅店都不安全,唯有那座隐于闹市无人打扰的神秘小楼,才是此时最安全的地方。 云澈和宁诗玉一路小心谨慎地走走躲躲,避开了好几路搜查的仙修,方才回到先前那座小楼。 先让宁诗玉进了门,云澈确认一遍门外无人偷窥后,轻轻关上一楼的大门,和宁诗玉一起上了二楼,又将二楼的大门闭好,唯一的窗户也关上。 既然这座小楼是凡人朝拜之处,必有敬畏之心,冲着楼梯上那块「禁入二楼」的牌子,也不会有人上来。倘若有仙修搜查,这小楼逼仄,上来的人也不会太多。 云澈在二楼转了一圈,最后在二楼大门外下了一个小小的屏障。这样即使有个别仙修上了楼来,自己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在有人进入发觉自己和宁诗玉藏身此处之前,可以有充分的时间脱身离去。 这座小楼的二楼也不大宽敞,只有之前和凌尘朔打了一场的大堂,和右手边连通的一间小房。小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摆着一张雕花木床。而外面的大堂,由于之前的大战一场,已经乱七八糟。 云澈摘下斗笠仰置于神台上,拾起地上的一把碎布绑在一起束紧,再将宁诗玉的长剑摁了进去,权且当做一根扫把兼拖把,将大堂里仔仔细细打扫了一遍。 要是换成别人这么对自己的本命剑,宁诗玉早就冲上去暴打了。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宁诗玉竟然觉得自己的剑能被他这样用,是自己这把剑的荣幸。 方才还一片狼藉的大堂,转眼竟被打扫得纤尘不染。面对眼前这个上能降妖除魔,下能打扫卫生的居家好男人,宁诗玉惊讶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缠着云澈吹捧了他一下午。 暮色渐降,小楼里一片昏黑。 自从打扫完房间后,云澈已经在那少年坐过的神台上闭目打坐了一整个下午。一轮周天运转过后,睁开双眼,方才发觉夜色已近。 云澈转头看到宁诗玉还在身旁,道:「进去休息。」
第12页 闻声,百无聊赖地仰面躺在云澈身旁不远处的宁诗玉坐了起来,问道:「那你呢?」 云澈道:「我就在此处。」 宁诗玉道:「可是留你在外面我不放心啊……」 云澈垂眸看了看被自己整整齐齐收拾到角落里的那几条锁链,道:「你可绑我。」 「哎呀你在想什么!」宁诗玉使劲抓了一把自己的头髮。 师尊这个人宁诗玉再了解不过,就是自己觍着脸凑到他怀里他也不会碰自己一下。他这么好一个人,自己不对他图谋不轨就不错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在担心那种事…… 宁诗玉咬了咬唇,对云澈道:「我才不是说的那个不放心!我是说万一有人进来了!……还是你到里面去吧。」 「而且……」宁诗玉小心翼翼地看了云澈一眼,道,「我可没有法力全失,我可以保护你的!」 云澈微微一怔,道:「恢復了一点。」 「我和你说你现在这个状态,你就不要嘴硬……」 宁诗玉话未说完,云澈忽然道:「门外有客。」 听了云澈的话,宁诗玉连忙按住手中的剑,猫着腰轻轻埋伏到了门后。 门外,一名黑衣少年静静伫立了良久,透过雕花木门镂空处煳着的细纱,隐隐望着端坐神台上挺拔的身影,按捺不住心中狂喜,一只手按在门上想要推开,又轻轻放下。 终于找到他的踪迹,却不知道如何面对。若是就这样进去,恐怕他又是动手和自己打一场。 想起十七年前那满眼鲜血,凌尘朔已经怕了,这辈子说什么也不会和他动手了。可是,他不会相信自己,不会心甘情愿和自己走,也不会允许自己像宁诗玉那样跟在身边。 黑衣少年的目光微动,身形忽然消失。地上,多了一只毛色纯黑的猫。 黑猫轻轻抬起爪子,悄悄将小门推开一条缝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虽然是一只小猫的模样,脚步也轻轻的,却每一步都充满了仪式感,走路的气势比老虎还要威严。 黑猫方才步履庄严地走进门,突然只听头顶一声大喊,是宁诗玉疯了一般快乐的声音:「师尊!有一只猫!!!哈哈哈!!!」 宁诗玉在黑猫面前俯下身,冲着它招了招双手,咧嘴笑道:「小猫咪!嘿嘿嘿……」 黑猫:「……」 云澈:「……」 黑猫在宁诗玉面前警惕地停下脚步,银灰色的猫眼中满是无情的戒备,毛茸茸的小脸上,写满一脸的冷漠与鄙夷。 宁诗玉才不管黑猫有什么想法,伸手就去捉猫。 猫灵活地跃开三步,跳上神台,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以示警告。 「莫动。」云澈对宁诗玉道,「它会……」 「啊!嘤嘤嘤……师尊!它挠我!」 云澈抬起头,只见一瞬的功夫,宁诗玉的手背上已经多了三道长长的血痕,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只死命挣扎的黑猫。 云澈垂下眸子,几不可闻地轻轻嘆了口气。刚才想说的就是——「它会挠你」。 黑猫在宁诗玉钢铁一般的臂弯间挣扎无果,一双浅银灰色的眼睛生无可恋地望着云澈。 云澈垂眸看了看宁诗玉怀里那只猫,道:「它似乎不喜。」 「没关系的。」宁诗玉抬手摸了摸猫头,道,「反正它跑不掉!小猫咪嘿嘿嘿!」 云澈道:「毛脏。」 黑猫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哀怨地望着云澈。知道你爱干净,为了来见你,刚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三遍,竟然还是被嫌弃了? 「猫咪都很爱干净的,它们经常给自己舔毛洗澡,一点也不脏。」宁诗玉抱着黑猫,把猫头凑到了云澈的手底心,道,「师尊你摸摸就知道了,小猫很可爱的,你摸一下保证也喜欢。」 云澈刚要拒绝,手底就心被塞进了一团柔软的绒毛。 云澈只觉手心痒痒的,忍不住在那只刚才还被自己说「毛脏」的猫头上,轻轻摸了一下。 好柔。好软。 云澈心里的某根弦像是被轻轻撩拨了一下。 黑猫微微眯起眸子,伸直了脖子凑到云澈手心,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唿噜唿噜」的声响。[1] 宁诗玉突然把黑猫从云澈手底心抱开,大喊道:「师尊撸猫要小心!它刚才就是发出了这种声音,然后挠我的!!!」 黑猫:???你和他能一样??? 「没事。」云澈向宁诗玉伸出一只手,淡淡道,「给我。」 「这只野猫有点凶,您要小心点哦。」宁诗玉小心翼翼地把黑猫放进了云澈的手心。 云澈一手托着黑猫,小心翼翼避开了与猫的身体接触,只是捧着猫毛密实的腋下,将猫轻轻放到了自己面前。 这回黑猫没有跑也没有挠人,竖着尾巴贴在云澈的脚边走了几步,找了一个脑子的位置,轻轻趴在了云澈的脚边。 云澈伸出手,轻轻地抚了抚猫背上漆黑的绒毛,触感十分细腻柔软。 黑猫对云澈的抚摸很是受用,在他面前轻轻翻了个身,打开自己的四条腿,主动把自己肚肚上更加柔软的绒毛露给了云澈。 云澈一手轻轻按进它胸前的长毛里,却微微虚着手,没有贴到它胸前的肌肤。长长的胸毛蓬松柔软,被猫毛包裹的手温暖而舒适,犹如抚摸着天边的一朵轻云。
第13页 突然,宁诗玉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惊唿:「师尊!小黑是个男猫!你看它的鸡鸡!!!好大啊,还是竖起来的!!!」[2] ———— [1]猫猫「呜呜呜」的时候是警告,「唿噜唿噜」的时候其实是很舒服。 [2]我观察了一下我身边的猫咪仰躺着好像看不到鸡鸡的亚子,假装攻的**太大了,所以能看到吧qaq(捂脸) 第5章 白衣绝世5 突然,宁诗玉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惊唿:「师尊!小黑是个男猫!你看它的鸡鸡!!!好大啊,还是竖起来的!!!」 听到宁诗玉的话,四脚朝天、一脸享受地仰在云澈面前的黑猫突然身形一僵,连忙一翻身坐了起来,抬起一只前爪捂住了毛绒绒的猫脸。 云澈的手尴尬地僵在了猫眼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诗玉指着黑猫爆笑起来,道,「师尊小黑是一只猫精诶,他还会害羞,他害羞了哈哈哈哈哈哈……」 黑猫抬起头,微微眯起眸子,一双冰冷的银瞳望着宁诗玉,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声。 云澈僵在半空的手微微收拢,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挠了挠黑猫的下巴,不冷不淡地问道:「生气了么。」 黑猫微微抬头,侧首蹭了蹭云澈的手指,抬起前爪把云澈的手一把抱住。 肌肤一瞬与猫没有长毛的小肉垫相碰,是实实在在的温暖而柔软,云澈微微一怔,连忙将自己的手从猫爪中抽出。 「连猫都和我抢师尊。」宁诗玉的鼻子里吸了吸气,微微撅起嘴,沖黑猫吐了吐舌头,道,「不肯给我抱抱,还妄想粘着我师尊。看到没有?师尊他才不稀罕给你碰呢。」 听了宁诗玉的话,黑猫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瞄了云澈一眼,伸出一只爪子,用软软的肉垫按了按云澈的腿。 云澈:「……」 确定云澈不会把自己推开以后,黑猫小心翼翼地抬起爪子,轻轻踩上了云澈的大腿。四只脚都站定后,黑猫的身体轻轻往下一坐,尾巴一卷,整只猫都满足地窝到了云澈怀里。 然后,黑猫懒洋洋地抬起眸子看了看宁诗玉,满眼都是挑衅之色。 宁诗玉指着黑猫大叫道:「师尊这只猫它欺负我!!!它瞪我了!!!它挑衅我!师尊啊唔……」 宁诗玉话还没喊完,两片嘴唇突然粘在了一起,说不出话来。 云澈道:「该睡了。」 宁诗玉一脸委屈地望着云澈,点点头:「唔唔唔……」 云澈淡淡道:「进去吧。」 宁诗玉不甘心地沖黑猫「哼」了一声,关门进了房间。 入夜的延陵城依旧人流不息灯火璀璨,繁华的声音都被云澈的禁制隔绝在紧紧关闭的小窗之外,唯有关不住的灯火,隐隐约约透过小窗上煳的纱布,照进阴暗的小屋里来。 黑猫悄悄抬起眸子,望着被自己毛茸茸的小身体压着的那个人。 他端坐神台,双目微合,昏暗柔和的光线轻轻打在他的身上,雕花窗格的轮廓斑驳陆离地映着他的脸,长长的睫毛下映一片墨色清影,挺拔的鼻樑下,薄唇轻抿。好似冷月穿过清疏梅枝,倒影在晶莹雪地上淡淡的梅花影子。 三百年间,他就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神明。过去是,如今依然。 忽然,那位神明睁开了眼,垂眸向卧在腿上的黑猫身上看来。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黑猫慢慢地抬起了头,银灰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云澈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双眼,企图从他清冷的眼神中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遗憾的是,那一双浅若琉璃的眸子一如既往,像是一江苍茫风雪,清冷里读不出分毫温暖或是感情。 就这么四目相对了许久,一只手掌轻轻落在了猫背上,顺着柔软的长毛轻轻抚过。 黑猫微微眯起眼睛,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里不断发出低低沉沉的「唿噜唿噜」声。 忽然,黑猫的身子一轻,被一只手轻轻託了起来。 云澈把黑猫抱在怀里,一手隔着毛轻轻捉起它的前爪,抬起它的一只爪子,细细瞧了瞧它的肉垫。 ——没有溃烂。 云澈又检查了黑猫的另一只爪子,也没有溃烂。 也许是猫与人体质不同,与寒山血玉接触并不会肌肤溃烂? 云澈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搂着黑猫,肌肤相贴之处只觉又温暖又柔软,不禁心中一动,垂首把头埋进了柔软的猫毛里。 黑猫微微瞪大了眼睛,被云澈这前所未有的主动惊得不敢动弹,生怕一动便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 黑猫的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一颗心「砰砰砰」地疯狂乱跳,几乎快要从胸口蹦了出来。 沉寂许久后,只听耳边响起一声长长的嘆息。 黑猫竖起耳朵,尖尖的双耳微微抖了抖,努力想从那一声长嘆里,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可是,半点也读不懂他的心。 他是伤心了?难过了?还是累了?或是孤独了?或是落寞了? 黑猫的脑海里紧张地闪过好多猜测,可是问不了他。即使问了他,他也从来不说。 黑猫不知该如何安慰,抬起头用自己毛茸茸的猫脸轻轻蹭了蹭云澈的脸。 暖暖的,软软的,毛茸茸的,是云澈从未体会到过的感觉。
第14页 云澈心头一颤,轻声道:「谢谢。」 听到云澈说「谢谢」,黑猫微微怔了怔,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猫嘴在云澈的脸颊上迅速碰了一下,立刻心虚地转回脑袋,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动不止。 亲……亲到了? 肖想了三百年都得不到的东西,就这么……亲、亲到了? 软软的,有一点冰凉……还有一点淡淡的崖柏香…… 黑猫一瞬间沉醉了,昏头昏脑地找不着北,激动得差点化成一滩水,心神骀荡地瘫在云澈怀里,魂不守舍地懵了好久好久。 忽然,黑猫听得头顶响起一个声音,清冽得好像冰河里的残雪。 云澈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轻声道:「今天,在这个地方,我遇见了一个人。」 听到云澈提起自己,黑猫的一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云澈沉默了良久,好像在思索什么,忽然转而道:「我害了他。」 黑猫一怔,轻轻地摇了摇头。明明是我害了你啊。 云澈微微蹙眉,似乎又思索了一阵,轻嘆道:「若非他,险些命丧于此。」 听到云澈说到「险些命丧于此」六个字,黑猫的心口勐地一跳。 这种话若出自他人之口,或许有夸大之嫌。但他向来有一说一,他说「险些命丧于此」,便是真的危险万分。若是今天自己没有挡下那一刀……黑猫简直不敢想。 然而他虽然这么说,却并不代表对自己还有什么感情。黑猫知道他一向只是有事说事,说的话从来不带丝毫情感,要是自己想入非非,就大错特错了。 还是得小心试探,弄清楚他心里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云澈把黑猫搂在臂弯之间,用左手轻轻撩起覆盖在右手臂上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 那一截手臂肌肉匀实、线条流畅而充满力度,却不復黑猫印象中那白皙如玉肌理细腻的模样。眼前的手臂上,暗红的血肉翻卷,无数新旧伤痕交错,斑驳而且狰狞。 黑猫的勐得瞳孔一缩,连唿吸都滞住了。 云澈并没有注意到黑猫的反应,垂眸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十七年前身死后,便是司命也无法凭空造出一具躯体,于是将云澈的魂魄送入寒山血玉。寒山血玉可依魂魄化出人的本来面貌,相貌与原身无异,暂将魂魄寄居其中可吸收灵力助益处修行。 但以此玉为躯体,一旦受伤,便是玉碎难补,伤口永不癒合。耗到最后,难逃一死。这十七年间虽慎之又慎,然而法力全失不比当年,在危机四伏的修真界,不可能会不受伤。 今天那场打斗只是添了几道小伤,不算要紧,云澈看过之后,不动声色地将袖子轻轻放下。 黑猫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今天自己对他干了些什么?!那些个不长眼的蠢货伤到他了吗?!为什么自己总是让他受伤?! 他手臂上这么多伤都是怎么弄的?身上其他地方应该也是这副模样吧?这些年他法力全失受了多少人欺负?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找到他好好保护他?! 黑猫不动声色地从云澈怀里钻出来,跳到云澈身旁的石台上,安安静静窝在了一边。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实在是下不去脚压了。自己踩到他的时候,他抱起自己的时候,都是很痛的吧? 他自己伤成这样,先想到的竟然是看看自己的爪子有没有因为和他接触受伤溃烂?! 就像当年为救自己挡下那一记灭神锥一样,他承受的一切永远一点也不会写在表情上,更不会说出来。黑猫后来听人说起,灭神锥入体三百年,连活着都是个奇蹟,他却是三百年来风轻云淡,如同无事发生。 不到轰然倒下那一刻,绝不会承认自己撑不住。他到底要一个人硬撑到什么时候? 黑猫一瞬间恨不得立刻现了人形将他带回去关起来,好好治一治他满身的伤,以后不许他一个人出门,不给任何人碰他的机会。 可是……黑猫的前爪微微收紧,他不会愿意,只怕硬来会让他受到更多伤害。 云澈见黑猫又窝到了脚边,只道它不喜欢被人抱在怀里,也不勉强,正要继续闭目打坐,忽然听得门外一阵嘈杂声响。 因为不喜街上嘈杂,云澈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但为了及时察觉有人靠近,云澈特意没有把楼道的声音隔绝。 那声音是从楼道里传来的,踢踢踏踏的,楼梯上的木板都被踩得咯吱作响,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说你没钱装什么阔?非要住延陵城最好的客店,才住了三天还倒欠了人家十个下品灵石,还是老闆娘好心给免了,要不然还得吃一顿官司!」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这下倒好了,身无分文,连最便宜的客店都住不起了!」 「呜呜呜……」只听那女人哭起来,继续喊道:「大半夜的丢人现眼被赶出来到大街上,就找了这么一个鬼地方,让人怎么睡?!」 「烦死了你这个女人给我闭嘴!要不是你自己娇生惯养非要吃最好的用最好的至于到这个地步吗!你自己不想住那个客店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吼道,「再在我耳边嘤嘤嗡嗡乱叫,我就把你从这个楼上丢下去!!!」 「呜呜……凶我?!你这个死男人,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对我的!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凶我的!」
第15页 楼道里响起重重的「砰」一声,只听那女人的声音喊道:「我本来在福安待得好好的,要不是你说延陵城南的什么河边有什么开天符的碎片,收回去炼成法器在修真界所向无敌,非要拉着我来找,我会千里迢迢地跟着你过来吗?!」 「怎么?现在嫌弃我太会用钱了?!」 听到那女人口中的「开天符」三字,云澈微微眯起了眸子。 三百年前,云澈修为登顶之时,曾感知自己原生的世界与这方世界的联繫,耗费百年修为制成开天符企图破开两重世界的隔绝回到现代,被司命发觉后炸了个稀烂,碎片如流星飞溅不知溅落在了多少地方。 那夜整个十三洲的凡人都在仰看灿烂壮观的流星雨许愿,云澈的心也随着流星粉碎了。 因为怕云澈再度企图破开两重世界,所以之后司命抛出灭神锥锁了云澈三成法力,完成任务后更是让他法力全失,说这些便是违抗天命的代价。 听到有人提起开天符的碎片,云澈原本波澜不兴的心头一瞬又有了起伏,凝神屏息更加仔细地听了下去。 然而那两个人并没有继续说起与开天符有关的东西,整个楼道里噼里啪啦的扭打和撞击声,以及互相谩骂的声音。 云澈身旁的黑猫不耐烦地站了起来,高高竖起身后长长的尾巴。师尊今天已经够累了,楼道里那两个蠢货,要打扰他到什么时候?万一把外面巡查那些仙修招来,师尊就更休息不好了。 黑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从容地迈着轻盈的步伐向楼道里走去。 不过几时,楼道内便没了声响。 自从发觉那两个人只是一味打架没谈论什么有用的信息后,云澈便一直闭目凝神不再听那两人的声音,甚至没有注意那两个人是几时安静的。 一整晚,云澈脑海中满是楼道里那男人说延陵城南河边开天符碎片的事情,一大早便醒了过来。 大概是怕云澈会丢下自己一个人跑了,宁诗玉也起的很早。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出了门口,只见大街上围了一群人,正对着地上指指点点。 宁诗玉爱看热闹,走过去拨开人群,只见地上躺着一男一女,都是鼻青脸肿的模样,生前显然经歷了一番激烈的互相殴打。而胸前则是一模一样的两个大血窟窿,内脏已经被全部掏空,暗红的血淌了一地。 路人叽叽喳喳道: 「这一男一女昨天打起来了,在灵感庙里打得可凶了,我住在对面都听到了。」 「竟然敢去灵感庙里打架,也真是活腻了,肯定是外乡人吧。」 「你说听到他们在灵感庙里打的架?尸体怎么会在这里,路上也没血啊……」 「千真万确可不就是他们俩,昨晚我在对面楼上,看着他们赶死进了灵感庙。穿得一红一绿的一对男女,还是两个外乡人……」 原本离人群三步之遥的云澈,轻轻走到了宁诗玉的身后。 「师尊。」宁诗玉回过头来,向云澈轻声问道,「您觉得,是不是凌尘朔干的?」 云澈:「……」 「昨晚楼道里有两个人打架,我也听到了。」宁诗玉道,「那两个人打得好兇,我本来想下去看看,又怕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所以没有出去。」 「后来突然就没有声音了,如果他们俩是活着打闹到街上来的,声音应该是渐渐轻下去,而不是突然没有声音。而且,今天楼道里整整齐齐连打闹的痕迹都没有……」 「您看这两个人都被挖光了内脏,一定是凌尘朔先挖了他们的内脏吃,然后把他们拖了出来,再把路上的血清洗干净了。」 「不过……」宁诗玉使劲拽了拽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蹙眉思考道,「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他怎么没来找我们俩麻烦呢……」 神探上身的宁诗玉正各种分析和排查兇手,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云澈淡淡道:「自有人查,走吧。」 宁诗玉恋恋不捨地回头看了看那两具尸体,还想和云澈争取再说几句,却见不远处走来了十几个仙修,方才醒悟过来云澈说的「自有人查」,估计是早已看到了那些仙修。 如果此时两人一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一定会引起怀疑引来更多追捕,宁诗玉连忙走上前两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边的视线,轻声道:「师尊快走,我去对付他们。」 宁诗玉话音未落,只听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子的声音,道:「小师妹!是你吗!」 宁诗玉赶紧又推了云澈一把,道:「三师兄来了,师尊您快走啊!我对付他。」 云澈岿然不动。 这些清徽宗的仙修都听说宁诗玉身旁有个妖人,带着斗笠看不见脸,眼前应该正是宗主下令要抓的那个,连忙将两人一起围了起来。 须臾,包围圈被让开一条道路,一名金衣仙修从容走上前,看见果然是宁诗玉,惊讶道:「小师妹?!」 宁诗玉张口就骂,道:「去你妹的小师妹!师尊都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还有什么师妹?!」 「我……」徐瑶臣噎了一下,沉声道,「小师妹,师尊是被白千寒害死的。」 云澈:「……」 「所以你现在这是要干嘛?」宁诗玉抬起头,不满地瞪着眼前的金衣仙修,道,「路上死了两个人又不是我杀的,你们围我干什么?想像逼死师尊一样逼死我吗?」
第16页 「小师妹,这两个人,当然不是你杀的。」金衣修仙手持长剑,目光森然落在了云澈身上,冷冷道,「不过你身边这位,就不好说了。」 「你放什么狗屁。」宁诗玉挡在云澈的面前,生怕被金衣仙修看出了什么,干巴巴地冷笑道,「那两个人是昨晚死的,我和他……昨晚一直在一起呢。」 宁诗玉说完这番话,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一点奇怪。 果然那金衣仙修微微瞪大了眼睛,气得微微颤抖的指尖指着云澈,咬牙道:「你……你们……昨晚……」 「不不不……不是……」宁诗玉抬手捂住了脸,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证明这两个人不是他杀的!」 金衣仙修微微松了口气,十分敷衍地沖云澈微微拱手,道:「这位道友,有人在清徽宗告你在一家延陵天目湖茶楼出手伤人,今日你又刚好在兇案现场,实在太过蹊跷。请问你是否方便和我们走一趟,说几句话?」 云澈默然。 三徒儿徐瑶臣,太过熟悉,一开口就会被认出声音。 宁诗玉知道云澈不能开口,连忙替他解释道:「我这个朋友,他是个哑巴!」 云澈:「……」 徐瑶臣道:「既然如此,同意你就点个头。」 宁诗玉问道:「那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呵。」徐瑶臣冷笑一声,按住了手中的剑,冷冷道,「不同意,也得同意。」 第6章 白衣绝世6 「不同意?呵。」徐瑶臣冷笑一声,按住了手中的剑,冷冷道,「不同意,也得同意。」 云澈:「……」 周围的十几名仙修纷纷出剑对准了围在中间的人。 宁诗玉心中一急,张开双臂挡在云澈身前,脱口而出道:「三师兄,师尊要是知道你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弱男子』,他老人家得有多生气你知道吗?」 刚才还不承认自己的小师妹突然叫了一声「三师兄」,徐瑶臣微微一怔,正色道,「小师妹!如果我们放任妖魔行兇,师尊才会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宁诗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的那位,「九泉之下死不瞑目」的师尊,轻声道:「师尊,这个人他脑子有病,直接打吧?我们俩应该打得过他。」 一个徐瑶臣自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云澈曾经制定过一项外出追捕时的制度,叫九面围攻。所有追捕的队伍都在互相联繫之中,不论哪一方在哪里遇到困难,只要发出信号,就会立即有就近八方前来救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正好坑到了自己。 云澈垂下眸子。就算能打败徐瑶臣,后面只会招来更多更难对付的麻烦。 街旁小楼的房顶,一名黑衣少年懒洋洋得躺在屋嵴上,翘着一条腿,浅金色的阳光轻轻洒在他周身。少年微微眯着眸子,认真地看着街上那个戴着斗笠的人。 一道半透明的鬼影跪在黑衣少年面前,大概是由于吃了人内脏的缘故,半透明的身体里还可以看到血淋淋的新鲜内脏,半透明鬼影不停磕头求饶,道:「小的就想快点长出新的身体一时贪嘴,不知道尊上昨晚从楼里扔出来的两个仙修不能吃,求尊上大发慈悲,不要把小的交给那些仙修……」 「那些仙修的手段那么狠毒,落到他们手里一定会受尽折磨……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尊上看在小的忠心耿耿的份上……」 黑衣少年不耐烦地一抬腿,一脚把那个半透明鬼影从楼上踹了下去。 吃不吃人他不管,让师尊背锅可不行。 「砰!」半透明的鬼影摔在了小楼前的街道上。 听到异常的声响,街上看热闹的人、清徽宗那些仙修、宁诗玉和云澈全都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灵感庙小楼前的地上,扑着一个半透明的人形,半透明的躯体中还能看到血淋淋的内脏。 「啊!妖怪!」围观群众全都尖叫起来,连忙四散逃了。 那半透明鬼影一抬头见了徐瑶臣,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从地上跳起来转身就往黑暗的小巷子里逃,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路边阴暗狭窄的巷道中。 徐瑶臣看了一眼云澈,放下手中的剑,道:「追!」 将云澈包围的其他仙修连忙也放下剑,随徐瑶臣追入了小巷,只留下两名仙修还立在原地。 宁诗玉看了他们俩一眼,故意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不去追?」 那两个仙修面面相觑,答道:「景瑶君让我们留下,请仙子和您的朋友回宗门坐一坐。」 「嘿,我看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吧,师姑今天让你们长长见识。」宁诗玉见这两名仙修年纪不大,应该是新入门的弟子,微笑道,「你们知不知道咱们清徽宗有个好东西?」 那两名小仙修问道:「请问师姑,是什么?」 「过来,我请你们吃一吃。」宁诗玉的右手故意往自己袖子里一掏,紧紧握着拳头,招招左手让那两个仙修凑过来。 那两个仙修都是刚入门的小弟子,只道宁诗玉是门中前辈见多识广,看起来长得温柔可爱,便真的凑了过去,嘴里嘀咕道:「吃?是什么好吃的吗?」 宁诗玉看准两个人的脸,一瞬间左右各出一拳,把两个人同时打晕在了地上。 宁诗玉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笑嘻嘻道:「是什么好吃的?就是吃师姑的拳头啊,小朋友。」
第17页 云澈轻轻地摇了摇头,忽然觉得小腿肚一痒,垂眸望去,只见一只黑猫不知何时蹭到了自己的身后。 「诶?」宁诗玉低头看到黑猫,惊喜地叫道,「师尊,是小黑!」 黑猫竖着尾巴,绕着云澈的脚边,前前后后轻轻地蹭来蹭去,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云澈。 云澈垂眸看着行为怪异的黑猫,问道:「它怎么了?」 宁诗玉皱起眉头想了想,道:「我觉得,它是饿了?猫咪好像会这样和人讨吃的。」 黑猫:「……」老子才不饿。 云澈道:「先出城。」 宁诗玉点点头,低头看到两个被打晕在地的仙修,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喜道:「师尊,正好!」 宁诗玉蹲下身,一手一个拖起那两个被打晕的仙修的衣领,把他们扔进了路边小楼。扒下他们印着清徽宗金色莲花纹标记的外套,扔给云澈一件,道:「师尊委屈一下,咱们装成这两个人,就说有东西逃出去了,我们俩出城去追,这样出去省得麻烦。」 云澈垂眸看了看手中的衣服,上了楼。 不几时,两人从小楼上走了下来,相貌与晕倒在地上的两个仙修无异,虽然两人身高差了一截,一个衣服嫌长,一个衣服太短,看着倒并不算怪异。 看到从小楼上下来的两个人,方才一直蹲在小楼门口看门的黑猫微微眯起眸子,站起来向云澈迎了过去。 下了楼见黑猫还在,宁诗玉眼珠一转,一把抱起黑猫跟在了云澈身边。 黑猫在宁诗玉怀里使劲挣扎着,却被宁诗玉按得死死的。 宁诗玉按着怀里的黑猫,道:「小黑,换个样子你就不认识我们了?是我们呀。刚才你不还蹭过我师尊来着。」 黑猫不为所动,还是在他怀里拼命挣扎。 宁诗玉强行抱着黑猫,和云澈一路走到了城门边。 「小黑,我知道你是个猫精,你给我听话。」城门不远处,宁诗玉先躲到了一幢房子后,和被自己按在怀里的黑猫商量道,「看到没有,等下你给我想办法逃出城门去,我们去追你。逃出去了,给你好吃的。」 黑猫面无表情,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宁诗玉转了转眼珠子,道:「如果你逃出去了,师尊也会送你一件礼物!」 「师尊对不对?」宁诗玉沖云澈挑了挑眉。 云澈回头看了黑猫一眼。 黑猫睁大了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云澈,好像在期待着他的应允。 云澈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看到云澈点了头,黑猫银灰色的眼睛里一瞬光华熠熠,从宁诗玉的怀里跳了下来,纵身便向城门口窜去。 「师尊,快!」宁诗玉沖云澈挥挥手,追了过去。 延陵城已经封了一天,许多需要进出城的凡人都已有怨言,因此此时城门并不关死,而是严密盘查,允许凡人出入,但是有几十个仙修守着,谨防可疑人物。 守着城门的仙修只见迎面冲过来一只黑猫,先愣了一瞬,立刻本能地出手阻拦。那黑猫纵身一跃,竟是一人的高度,十分灵活地从两个守门仙修抬起的手臂缝隙之间跃了过去。 黑猫跃过那两人的一剎,宁诗玉故意粗着嗓子大喊一声:「抓住那只猫!」 待守门的两个仙修重新回过神来时,黑猫早已不见踪影。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宁诗玉把双手叉在腰间,故意趾高气昂地扯着脖子骂道,「这么一个妖怪你们就让他跑出去了,你们俩是死的吗!」 「我们不是出手拦了吗,可是谁知道那只猫能这么狡猾,就那样熘出去了?!」一个守门仙修不服气,看着宁诗玉道,「再说了,我看你们两个不是追了一路了,自己不也没抓到吗?还好意思说我们?」 「去你的。」宁诗玉一把推开那个辩解的守门仙修,回头对云澈道,「老白,快去追,追不回来景瑶君一定会扒了我们的皮的!」 「你们两个,好运吧。」守门的仙修幸灾乐祸地对宁诗玉挑了挑眉,道,「那只猫看着怪厉害的,还跑出城去了,估计很难找得到。」 宁诗玉和云澈没有答话,穿过那两个守门仙修之间便跑了出去。 跑了大约三里路程,在一条岔路口前,确定没有人识破追上来后,宁诗玉「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起来,扯了一把自己的脸,扯下来一手碎布条,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云澈也抬手撤去了脸上的障眼法。 「师尊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太好骗了哈哈哈哈哈哈……」宁诗玉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 云澈脱下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外套,随手一掷,正好挂在了左边岔路的树枝上,看了一眼右边的小路,道,「事将败露,瑶臣必追。这边走。」 「诶,师尊。」宁诗玉抬头看了看被云澈挂在了树枝上显眼的外套,道,「您这样太明显了吧,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故意挂上去引诱他们去左边,他们肯定是往右追啊。」 云澈道:「瑶臣多疑,必行左道。」 过去百年云澈的判断从未出过差错,宁诗玉早已习惯了毫不怀疑师尊的任何判断,便抱起地上的黑猫,跟着云澈往右边的岔路走。 …… 一个时辰后的岔路口。 一名少年仙修看了看挂在左边大树上迎风飘扬的衣服,十分自信道:「景瑶君,那两人把衣服挂得这么明显,肯定是想引诱我们往左边追。他们一定是往右边去了!」
第18页 徐瑶臣不屑地冷笑一声,道:「呵,故意在左边树上把衣服挂得这么明显,生怕我不知道他们是故意挂的。」 「连你们都看出来了他是故意的,他分明是在故意引诱我们以为他们走了右边的路。」 「我,偏要往左追!」 「还是景瑶君细心。」那名仙修点头感嘆道,「晚辈自愧不如,受教了!」 …… 沿着右边的岔路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路上草木丛生,荒无人迹。又翻过了一座高山,两人方才在群山环抱之间发现一个乡下小镇。 下山进入小镇之前,云澈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了收好的斗笠,将那带着白纱的斗笠重新戴上。 「师尊,这种小山村里没有人会认出你的。」看着云澈认真地重新把斗笠戴上,宁诗玉打趣他道:「您戴这个是不是怕自己长得太好看,被山里的什么山大王看上了抢回去?」 云澈:「……」 被宁诗玉摁在怀里的黑猫微微眯起眼睛。谁敢???!!! 虽然云澈没有回应,宁诗玉却过足了嘴瘾,继续道:「师尊,我怕叫你师尊一路上会遇到诸多不便,尤其是万一被什么人认出了我……要不在有人的地方,我就叫你哥哥?」 宁诗玉这番话倒是有几分道理,云澈道:「嗯。」 听了宁诗玉的话,黑猫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呜呜」声,似乎是在强烈抗议。 宁诗玉得了云澈的允许,美滋滋地摸了一把猫头,对怀里愤懑不满的黑猫道:「小黑乖啊。」 黑猫使劲挣扎起来,却被宁诗玉贴着胸口抱得更紧。宁诗玉满脸欢乐地抱着黑猫,哼着小曲子,跟随着云澈的脚步,一起下山走向群山环抱之中的小镇。 小镇中心有个小小的集市,卖的东西不多,都是些日常百货和普通的吃食,集市上人比起城里也不多,但在小小的乡镇里已经算得上热闹。 路边有个早餐店,因为已经到了巳时,基本上已经快歇业了,店门半开,店里光线昏暗,一个人也没有。 宁诗玉已辟谷不需要吃东西,但是怀里的小黑猫还是需要餵一餵的。 云澈这具身体不比原来,需要些能量的补给,偶尔也得吃点东西。 两人在路旁的早餐店里坐下,云澈从宁诗玉怀里接过黑猫,轻轻放在桌上。 见有人进来了,早餐店老闆连忙把半开的店门完全打开,让光线能更多照进店内,但店中仍然有些昏暗。 黑猫蹲坐在桌上,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冰冷的银灰色眸子里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 「好漂亮的一只黑猫啊。」店老闆把一盘肉包子放在了桌上,笑眯眯地看了着站在桌上的黑猫,道,「这身纯黑的皮毛,这双眼睛的颜色,啧啧……你们这猫,卖吗?」 宁诗玉一把抱住了黑猫,将整个猫都摁在了怀里,只露出一截长长的猫尾巴在外面,不假思索道:「不卖!」 店老闆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眯起眸子直勾勾地看了一眼黑猫那一截甩来甩去的长尾,还是转身走开了。 店老闆离开后,黑猫才好不容易挣扎着从宁诗玉怀里钻了出来,十分警惕地走到桌子的另一角,找了个离宁诗玉比较远的位置,蹲坐在了云澈的手边。 云澈从盘子里拈起一个包子,轻轻撕开,把内里的肉馅儿轻轻送到了黑猫的唇边。 黑猫本不需要进食,垂首轻轻嗅了嗅云澈手中的肉馅,轻轻吃了一小口。 这是他第一次餵自己吃东西……黑猫微微荡漾了心神,只觉得这山村小店里的包子馅儿比平日里吃的山珍海味要好吃万倍。 黑猫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认认真真地把云澈手中的肉包子馅儿吃了个干干净净。顺便不动声色地悄悄舔了舔他的指尖,再小心翼翼抬起眸子看了一眼云澈的神色。 云澈只觉指尖湿湿的,痒痒的,不觉微微勾起了唇。 虽然隔着一层白纱,却隐约能看到云澈勾起的唇角,恍如举世风华都绽放在了他的唇畔,黑猫的四条腿勐然一绊,差点没站稳一头晕死过去。 他很少笑,三百年来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是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好像宁静雪夜里一弯冷月斜照梅花,美好得能让人昏了头,迷失了方向。 黑猫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桌上的盘子前,低下头轻轻嗅了嗅盘子里剩下的肉包,抬头满眼期待地看看云澈。 如果吃一个就能舔一次手指,甚至还能看他笑一次,黑猫愿意今天把整家店的包子全吃光。 云澈把手中猫吃剩下的包子皮送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方才拿起第二个包子。 黑猫眼睁睁地盯着云澈把风轻云淡地吃下包子皮,心口莫名起了一阵钝痛。 曾经他何等风光无限,高高在上受众生摩拜,不沾半点凡间尘土,几时有过这般落魄?为何这般地步他还能这样风轻云淡全无失态?造成这一切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缠着他,甚至还受他这样照顾? 黑猫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忽然,一团香喷喷的肉馅又被送到了唇畔。 拈着那团肉馅的,是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黑猫轻轻嗅了嗅云澈的指尖,左右为难。 不吃,师尊失望。吃,自己吃肉让师尊吃皮……够混帐。
第19页 「姑娘,你怎么不吃包子啊?是嫌小店的包子不够香吗?」店老闆又端着一只托盘走到了桌边,笑嘻嘻地问道。 「哦。」正在观赏黑猫吃东西的宁诗玉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不饿,我就看猫吃……」 「豆浆好了,还是热腾腾的。」店老闆端上两碗豆浆,分别放在两个人的面前,十分热情道,「早上新鲜磨的豆浆,很好喝的。」 「这豆浆啊,是本店的特色,镇上好多人一大早就过来等着喝我们家的豆浆,要是来的早你们就能看到了。你们来的晚啊,店里都没人了,不过豆浆幸好还有,二位一定要尝一尝。」 「这里还有几个鸡蛋。」店老闆笑眯眯地把一盘鸡蛋放在了桌上,道,「也是我们店里早餐必点!」 云澈淡淡道了声「多谢」,却是看也没看那盘鸡蛋,只是盯着面前的黑猫。只见面前的黑猫还在轻轻嗅着自己的指尖,却迟迟没有要吃那团肉馅儿的意思。 云澈道:「不喜欢?」 黑猫抬起头望着云澈,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你餵的怎么会不喜欢? 宁诗玉又开始发表她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来的高见,道:「哥哥,猫喜欢吃鱼,最好还是生的那种。」 黑猫狠狠瞪了宁诗玉一眼,生怕自己那个实诚师尊真的去河边抓一条生鱼来餵给自己吃。 虽然黑猫小时候的确爱吃过那种东西,但是已经有三百年没吃生食了,现在根本就难以下咽。 云澈只道黑猫真的不爱吃自己手中的包子馅儿,便自己将手中的包子慢慢地吃了,道:「稍后去河边。」 宁诗玉正用白瓷勺子搅拌着碗里热气腾腾的豆浆,听到云澈的话,拍手叫道:「好!等下子去给小黑抓鱼吃!」 听了两个人的话,黑猫竖着尾巴在桌面上侷促地来回走动,长长的毛茸茸大尾巴在身后晃来晃去。 这个坑死猫不要偿命的宁诗玉……要是师尊真听了她的,给自己抓一条活鱼让自己生吞,自己该怎么勉为其难而不失优雅地硬吞下去呢? 宁诗玉喝了一口豆浆,忽然发出一声惊唿,道:「哇!哥哥,这个豆浆真的很好喝诶!」 「您喝了吗?」宁诗玉转过头,见云澈还没有动勺子,十分热情地催促道,「哥哥,您快尝一尝呀。」 云澈执起一只白瓷勺子,小小尝了一口,觉得味道果真不错,便又舀了一勺,餵给蹲在面前的黑猫。 三百年了,他从来就没对自己这样亲密过。可是,今天已经是第二次餵自己吃东西了……黑猫的一双眼睛瞪得像两只银铃,受宠若惊地盯着眼前的白瓷勺子,怔了片刻,连忙低下头去把勺子里的豆浆舔了个干干净净。 云澈又餵了黑猫两勺豆浆,恐它喝得太多胀了肚子,便放下勺子,剥开一枚蛋,把内里的蛋黄餵给黑猫。 黑猫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蛋黄,抬起头看看云澈。既然自己不吃他会失望,那就吃一小口,和他一起吃。 云澈似乎明白了黑猫的意思,自己吃了一口,再递给黑猫。 果然,黑猫又咬了一小口鸡蛋。 宁诗玉坐在一边托着腮,看那一人一猫吃鸡蛋的模样,觉得鸡蛋看起来竟十分好吃,忍不住也给自己剥了个鸡蛋,咬了两口。 味道很一般,不知道那一人一猫为什么吃得这么开心。 看到两人和一猫都喝过豆浆吃下鸡蛋后,店老闆冷笑一声,回身去关上了早餐店的大门。 两扇大门一关,本就昏暗的店内顿时漆黑一片,只勉强能够辨认出人与物大致的轮廓。 宁诗玉放下手中的勺子,一手按住了放在桌上的长剑,问道:「老闆,大白天你关门做什么?」 「呵。」黑暗中,店老闆从鼻子里笑了一声,道,「如诗剑。」 宁诗玉一惊,问道:「你竟然认识?」 「大成至圣云仙师的关门弟子,怎么会不认识呢?简直是如雷贯耳!」店老闆咬牙道,「想不到茅檐草舍的竟然有幸得到您的大驾光临,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宁诗玉道:「你既然知道是你姑奶奶,你想耍什么花招……」 「呃……」宁诗玉闷哼一声,捂住了肚子,咬牙问道,「你给我们下了什么毒……」 「不是毒药,死不了的。」黑暗中,店老闆阴森森的声音清晰可闻,「不过是睡上个千年万年的,就和我家阿娇一样。」 「十八年前,阿娇被妖魔所伤,昏迷不醒。我背着她上望虚山去求你师尊,哦对,就是那位大成至圣的云仙师。」 「我在山门前跪了三天三夜,他连见都不见,还让人把我轰了出来。」店老闆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后来,我的阿娇就再也没有醒来。」 「你们这些大门派,灵丹妙药众多,却施捨别送一点都不肯。还放着这么一只黑猫当宠物养,这也太浪费好东西了……」 「这只猫,可非同一般啊。通体纯黑,银灰眸,千年难得一遇的通灵黑猫……挖出它的心,定是上好的药引!」 「你,不许……」宁诗玉伸出手,想把黑猫抱住,一只手僵在了半空,却「啪」一声落在了桌上,垂首晕了过去。 店老闆冷冷地挑了挑唇,转过头向桌上看去。 黑暗中,两道冰冷的银光如闪电一般向身上射来。
第20页 店老闆的心头一悸,随即冷哼一声,向桌上的黑猫走近了两步,宠溺道:「呵呵,小东西,撑得还挺久,真不错。」 黑猫的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声。 「不过中了我的迷仙引,就是大罗神仙也得倒下。」店老闆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看着桌上的黑猫,声音都颤抖起来,「我……已经等了十八年了,阿娇……阿娇,终于可以醒过来了!」 第7章 白衣绝世7 「我已经等了十八年了,阿娇阿娇,终于可以醒过来了哈哈哈哈」 店老闆又痴又狂的笑声在静谧的黑暗中响起,分外清晰,声声刺耳。 看到眼前这个人疯狂的模样,黑猫微微眯起银灰色的明眸,一瞬好像看到了过去那十七年里的自己。 想尽办法、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只为让一个也许将永远沉睡不醒的人醒来。 黑猫思量之间,匕首冰凉锋利的刀尖已经抵达眼前。 黑猫将前半身一低,本想纵身轻轻跃开,却突然脚步一沉,整只猫都仿佛被钉在了桌上。 黑猫微微睁大了眼睛,脑海中飞快闪过方才吃东西的画面。刚才自己吃下的那些东西的确是没有毒的,否则不可能连自己和师尊两个人都丝毫察觉不了。 应该是其中两种或者几种东西加在一起,才产生了毒性。 当时自己被师尊餵昏了头,没有过多的防备,结果竟然着了这种无名小辈的道。 不会真的昏睡过去吧那怎么保护师尊 黑猫往后退了两步,暗暗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股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已经开始不甚清明的脑海又微微恢復了一线清醒。黑猫努力撑着自己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强迫自己不能闭上眼,整个身子却摇摇欲坠。 黑暗中,看着黑猫摇摇欲坠却强行支撑没有倒下的身形,那店老闆自言自语道「晕过去之前把心活剖出来,效果应该会更好。」 说着,一刀勐然向黑猫的心口刺去。 黑猫已经抬不起爪子,微微张了开嘴,企图在刀子逼近之时,将刀子一口咬住。 电光火石之间,只差一分便触到黑猫心口的刀子,突然发出「当」一声。 「铿」刀子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金属尖锐的脆响。 黑猫的嘴还微微张着,姿势定格在了低头企图抵抗的一瞬。 手中的匕首突然被一道强大的力量打落,望着地上的匕首,店老闆不敢置信地愣了片刻,连忙抬起头。 眼前端坐的,是那个戴着斗笠的白衣仙修。他淡淡地收了手,好像刚才那一招根本没有用出多少力气一般。 「怎么可能」店老闆指着云澈,摇头道,「不可能我的药不可能没有用除非你你,你绝对不是人你是什么东西」 戴着斗笠的这个人,进店时自己就已经看出他没有什么修为,刚才一直没有把他当回事。中了自己的药后,他又一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自己以为他早就已经晕倒了。 结果他不但到现在都没有晕倒,还徒手打落了自己手中的匕首 只要是个活人,就是大罗金仙也抵挡不住自己的药,除非他本来就是个已死之人。若是已死之人,又怎么会行动自如,更没有丝毫鬼气 云澈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摊开一只手,淡淡道「解药。」 「哼解药想都不要想」店老闆冷哼一声,道,「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你们这些大门大派的渣滓宁可放着这样一只灵兽当宠物消遣取乐,也不肯用它救人性命你们,都该死」 店老闆恨得咬牙切齿,拾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向云澈一刀捅了过去。 云澈侧身避过,一手把黑猫搂进了怀里,道「这猫,不欠你。」 云澈淡淡的嗓音冷冽好似寒冰残雪,更加激怒了那店老闆,店老闆咬牙道「你这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假慈悲真是噁心阿娇又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如此厄运这浊世欠我们一个分明,我偏要自己讨回公道」 「一只猫算得了什么你们这些作威作福尸位素餐的东西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全都得死」 店老闆言罢,噼手就要夺云澈手中的黑猫。 趁着方才店老闆和云澈对峙的间隙,黑猫已经强行沖开体内的部分药性,稍微觉得清醒了几分。 此刻窝在云澈的怀里,黑猫见那店老闆的手伸了过来,一双尖尖的小耳朵微微竖了竖。不待云澈出手,黑猫一爪便挠在了店老闆的手背上。 「啊」店老闆痛唿一声,目光忽然暗了下来,沉声道,「好小东西,这可是你自找的」 「东皇镇妖笼」 店老闆话音刚落,晦暗的屋中,一道金光闪现。 云澈抬眸望去,只见头顶的屋樑上一道不过拳头大小的金光,逐渐放大,突然向下方勐地压下。 霎时间,金光落地,在云澈和黑猫的四面竖起四排密密麻麻的金色光柱,如同人拇指粗细,变成了一座牢笼将一人一猫困住。 云澈怀里的黑猫发出一声低吼,声音不似猫叫,甚至比山海深处的勐兽还要威严几分。 要不是靠着法力强行压制,黑猫几乎被这镇妖笼逼出了原型。黑猫从云澈怀里一跃而下,一爪爪向四周的光柱。 「铮」 看似纤细的光柱纹丝不动,比生铁还要坚硬几分,震得黑猫爪子都微微觉得疼。
第21页 「呵,逃不出去的。」垂眸看着企图破开笼子的黑猫,店老闆笑道,「这可是我祖师传下的至宝,没有我的咒语,这辈子都休想逃出去」 云澈道「天华宗。」 听到「天华宗」三字,云澈怀里的黑猫微微竖起了一对毛茸茸的小耳朵。 「呵呵,竟然还有人认识我们这个三百年前就成了灰的门派的东西。」店老闆冷笑道,「不过很可惜,认出来了也没用,你们的命都到头了」 店老闆手中的匕首银光一闪,从三寸化为一尺长度,一刀向云澈的胸口刺去。 那金色的光柱几乎紧贴着人身,困于樊笼之中,连转身都不能够,莫说躲闪。 云澈方欲抬手挡开那一刀,脚下的黑猫突然一纵身,从地上跃起半人多高,两只爪子扒住云澈的肩头。 「豁」锋利的刀尖豁然穿透了猫身,趴在云澈胸口的黑猫浑身勐然一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云澈抬手一把抱住黑猫,一股温热的液体在指间涌开,透过指缝之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感觉被紧紧抱住后,黑猫微微愣了片刻,受宠若惊地在云澈胸口轻轻蹭了蹭。 这缩小了数十倍的形态,施展不出原型本身强大的威力,黑猫忍着剧痛,两只爪子紧紧抱住了云澈的手臂,却不敢现出原形,也不敢动用法力。 只要他没有受伤就好,自己挨一刀倒是没什么。 一旦他对自己有丝毫察觉,自己也许就再也无法像这样留在他身边。 黑猫这么想着,竟然感觉到抱着自己那双有力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哟,小东西,你别急啊,迟早轮到你的。」店老闆冷笑道,「要是死了,心可就不好用了,你最好听话一点,我可以考虑挖了你的心以后给你个痛快啊。」 黑猫在云澈的怀里挣了挣,亮出锋利的爪子望那店老闆的面门挠去,却被云澈紧紧抱住,一把按了回来。 「很生气想要来杀我哈哈哈」店老闆看着云澈怀里怒目圆睁的黑猫,仗着它出不了笼子,悠悠地打开了自己的双臂,轻蔑道,「来来来,给你个机会,来杀我啊,只要你今天能挠到我一下,我就认输放过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店老闆话音未落,只听得「砰」一声巨响,眼前一片金光喷涌,竟是自己的笼子碎成了一片一片。碎成一片片的金光漫天飞舞,逐渐暗淡,化为虚无。 一片片如雪翻飞的金光中,一袭白衣风动,如九天神明降世,又似九幽厉鬼踏出地狱之门。 店老闆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大声喊道「怎怎么可能不可能我的东皇镇妖笼」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店老闆指着面前戴着斗笠的白衣人,一边伸手去扯他的斗笠,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绝对不可能」 云澈一手抱着黑猫,一手轻轻便擒住了对方伸向自己面前的手臂,声音冷如冰雪「三百年前,我炸过一次这东西。」 「白、白、白你是白呃」店老闆话音未落,只听「咔擦」一声,手腕处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云澈道「解药。」 「魔头你做梦没有解药中了我的药,你那个相好的已经永远醒不过来了」店老闆一边大喊,握着刀的右手一边望云澈的脖颈横砍了过去。 云澈只用一指弹开了刀刃,回手一掌噼在了店老闆的右肩。 「啊」店老闆痛喊一声,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却是连根断了。 听到店老闆说出「相好的」三字,对象却不是自己,而是宁诗玉,黑猫一使劲挣开了云澈的怀抱,向店老闆的面门纵身一扑。 「砰」店老闆后脑砸地,被黑猫重重扑倒在地上。 「呜」黑猫踩在店老闆的胸前,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抬起前爪亮出四道锋利的尖甲,一爪撕开了他的脖颈。 无比锋利、无比准确。 霎时,店老闆的脖颈尖鲜血喷涌,溅了黑猫一脸。 黑猫回身跑到云澈的脚边,恍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控,竖起尾巴蹭了蹭云澈的小腿,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云澈,一脸楚楚可怜。 云澈看着倒在地上已经被一爪夺命的人,无甚表情,蹲下身一手搂住黑猫,一手翻了翻那店老闆的身上,翻出了几个小瓷瓶。 云澈把黑猫放在桌上,将宁诗玉手边的如诗剑轻轻抽出两寸,权当照明。起身去桌上取了几个小杯子,将那些药瓶里的东西依次倒出一点在杯中。 杯中尽是一些奇奇怪怪、辨认不出用途的药水、药粉和药丸。 看着桌上陈列的这些东西,黑猫的鼻子慢慢凑近其中一个小杯子,轻轻嗅了嗅,又慢慢走开,凑近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黑猫把所有药都闻了一遍,回身到了第四个杯子前,把头往杯子里伸了伸。 杯口太窄,猫头太大,黑猫并舔不到杯子里的药水。 黑猫毫不在意,悠悠地抬起一只毛茸茸的前爪,把爪子伸了进去,沾了一点药水,再将爪子抬到面前,用肉垫对着自己,伸出小小的舌头,慢悠悠地把沾在爪子上的药水舔舐干净。 看着桌上那只毛茸茸的黑猫慢条斯理舔爪子的模样,云澈不禁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黑猫微微眯起眼睛,蹭了蹭云澈的手。 云澈将黑猫抱起,就着剑光检查了一下黑猫的伤势,抬手从自己衣裾上撕下一条白布,低下头,用白布仔仔细细地将黑猫前腿根道肩头的位置包扎起来。
第22页 虽然这点伤很快就能自愈,然而黑猫并不拒绝包扎,感受到那只手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绑着绷带,黑猫浑身都僵硬了,感觉一脚踩在了云里,飘飘然没有了重量。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轻嘆,虽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然而黑猫五感灵敏过人,又一直竖着耳朵不想听漏他的哪怕一个字,竟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傻猫儿。」 听到这句话,黑猫微微勾起了唇,觉得自己应该回他一句什么。 说人话肯定不行。黑猫原来也有自己的叫声,与寻常的猫完全不同,叫起来声音十分可怕,而且一叫就露了马脚。 最终,黑猫细起嗓子,勉为其难地回了他一声。 「喵」 回完话,黑猫便抬起爪子捂住了毛茸茸的脸。自己竟然也有学猫叫的一天 听到黑猫的叫声,云澈刚为黑猫包扎完毕的手不禁抬起来,轻轻抚了抚黑猫毛茸茸的小脑袋,柔声道「谢谢你。」 又听到一声「谢谢你」,黑猫的头使劲望云澈手心里蹭了蹭,模样委屈得不行。 这么见外的吗我们之间还要天天都说一句「谢谢你」 看着黑猫委屈地模样,云澈抬手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抬起头看了看桌上的那些药瓶,将黑猫舔舐过的那瓶药水再倒出些许在杯中。 云澈起身,走到宁诗玉身旁,将宁诗玉从桌上扶起来。一手捧住她的脸,一手将杯中的药水慢慢餵进她口中。 看到云澈给宁诗玉餵药的模样,黑猫的瞳孔一缩,突然暴跳起来,抬起爪子。 「啪」 一声瓷器破碎的脆响,云澈手中的杯子被黑猫拍了个稀烂,药水还一滴都没能倒进宁诗玉的嘴里。 云澈疑惑地看了黑猫一眼。 黑猫抬起头,巴巴地睁着一双银灰色的大眼睛,一脸委屈地望着云澈,甩了甩毛茸茸的长尾巴。 云澈「别闹。」 黑猫一跃,跳上了宁诗玉的肩头,抬起爪子,用爪子拍了拍云澈扶在宁诗玉下巴上的手。再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云澈。 云澈微微蹙眉。 这只猫儿的意思,是不让自己碰宁诗玉这是为何 第8章 神仙灭渡1 师尊好像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黑猫竖着尾巴,在桌上走了两圈,似乎在思考什么。 第二圈转回来后,黑猫甩了甩尾巴,走回到宁诗玉面前,在桌面上蹲坐下来,抬起一只爪子,然后抬起头,眼巴巴地看了看云澈。 云澈会意,倒了一点点药水在黑猫的爪子上。 黑猫一脸嫌弃地看了看宁诗玉,黑乎乎的猫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翻着白眼把毛茸茸的爪子整个塞进了宁诗玉口中,然后被开水烫到了一般迅速地抽了出来。 从宁诗玉口中抽出爪子后,黑猫立刻跳出了两尺远的距离,「啪」一爪拍飞桌上一只茶壶的盖子,把自己的整个爪子浸入茶水中清洗了好几遍,又用带着水爪子抹了抹自己的脸,把自己浑身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把爪子上的水舔舐干净。 黑猫正在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宁诗玉悠悠睁开了眼睛,先是迷茫了一阵,忽然「吓」了一声,一把抓起自己的长剑从凳子上跳起来,大喊道「师尊、小黑,你们别怕我来保护你们」 云澈「」 黑猫「」 四周安静得有些异常,宁诗玉愣了愣,望旁边瞟了一眼,才发现店老闆仰面躺在地上,脖子上、身旁是一大滩血,早已死透了。 「啊死了师尊是你杀的吗师尊好厉害」宁诗玉欢快地叫起来,抬起一条腿,在店老闆的尸体上重重踹了一脚,道,「为了救一个人害其他人就有理了吗难怪我师尊当初不愿意帮你现在也不会有人同情你这种人的自食恶果活该啦」 黑猫站在桌上,垂眸俯视着地上那具尸体。 这个人,想要将心爱之人死而復生,相信了一些邪魔外道,不知从哪里听说银眸的通灵黑猫可以復生,还要为此平白牺牲其他人的性命。 他心中执念之深,与当初的自己别无二致。师尊若是知道自己为他干过的那些事,见到自己如今真正的面目也一样会与自己势同水火,除之后快吧 黑猫正想着,突然觉得周身一紧,整只猫都被人举了起来。 黑猫被搂得喘不过气来,只听头顶传来宁诗玉欢乐的叫声「啊小黑你还活着小黑小黑你怎么受伤了」 黑猫一脸冷漠嫌弃,挣扎着想从宁诗玉怀里钻出来。由于挣扎的幅度太大,撕扯到了伤口,痛得「呜」了一声,整只猫都蔫了下去。 云澈走上前两步,对宁诗玉伸出手,道「给我吧。」 宁诗玉恋恋不捨地把黑猫递给云澈,道「师尊,这个人死在这里,到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说不清楚惹一身麻烦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 云澈微微点头,怀里抱着黑猫,并不去开前门,而是在屋中走了一圈,找到后门,和宁诗玉一起从后门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的后门是一条狭窄的弄堂,宽度仅能容纳一人通行,几乎没有人来往,两旁的墙角都生了绿苔。 云澈让宁诗玉走在前面,自己抱着黑猫在后面,回身将小屋的后门重新轻轻关上,贴了一道符纸以防尸变,方才走进了小巷。 小巷静谧而荒凉,两旁都是紧闭的低矮门户。偶尔有一扇几乎一人高的小窗,用木栅栏隔着,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任何东西。逼仄而冗长,巷子不见岔路,也不知道通往何处。
第23页 然而既走了这条路,便不再回头。 沿着小巷越往前走,一种冥冥的感应便越来越清晰。云澈能感觉到小巷延伸的方向,传来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 回想起昨晚那一对男女说的「开天符碎片」有关的话,心中不禁有了几分期望,脚下的步伐也不觉快了起来。 忽然,走在前面的宁诗玉停住了脚步,挡住了前方的去路。 云澈跟着停下脚步,淡淡问道「怎么了」 宁诗玉指了指前方的弄堂,道「前面有个人拦路。」 云澈顺着宁诗玉指尖的方向往前望去,只见一个白髮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老人满脸褶褶皱,皮肤黝黑,骨瘦如柴,一手住着拐杖,一手伸得直直的,向云澈这边挥了挥。 宁诗玉回过头,轻声问道「师尊,那个老头是什么意思」 云澈没有答话,越过宁诗玉,径直走到了那老人面前,问道「您有何事」 老人的声音好似被风沙打磨过的树皮,粗糙而苍老,说话也不太利索了,舌头打结道「帮帮帮帮我」 宁诗玉凑上前来,踮起脚尖从云澈肩头挤出一个脑袋,向老人问道「帮你什么」 「这边」老人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转过身,面向小巷侧面的一条岔路,回头看看云澈和宁诗玉,再用手窄窄的岔路上指了指,道「就是这边,走这边」 宁诗玉看了云澈一眼,见他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连忙也跟上云澈的脚步。 老人用两只手住着拐杖,一瘸一拐、一顿一顿的,走得很慢,云澈边从容不迫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弄堂左手边那条狭窄的岔路。 七弯八绕过了几条小巷后,老人慢吞吞转身进了路边一扇低矮的小门,回头向云澈招了招手,道「这里,这里。」 云澈抬起长腿,跟着老人跨过了门槛,眼前是一间阴暗狭窄的小屋。 小屋只有四五步见方,正中採访着一张方形的木桌,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 屋子的最里面,堂上靠着墙摆放了一张高高的几案,几案后挂着一幅画像,然而灰尘遍满,依稀只能看见画的是一个人,却看不清画中之人是什么模样。 不仅是画上,屋中的几案、方桌上,都落满灰尘。 老人住着拐杖慢慢地进了屋子,往右转进一间更小更阴暗的房间,又对云澈招了招手,道「这里,这里。」 云澈转过头向老人的方向望去,方才抬足,便听得宁诗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声道「师尊小心。」 云澈不答,右转穿过一个矮矮的、没有装过门的门框,进了老人所在的房间。 这是一间厨房,角落里放着一口水缸。厨房正中的土灶台占据了半间屋子,灶台旁堆着几捆柴草,灶台上摆放着一块砧板,砧板上是一根黄瓜、一把菜刀。 厨房比外面的大厅更为逼仄黑暗,周围能透过光线的地方,唯有墙上一扇不足一尺宽的小窗,和屋顶上漏了几块的瓦片。几道阳光光穿过屋顶的破瓦,在黑漆漆的地上、灶台上留下几个鸡蛋大的金色圆印,却无法将房间照亮。 老人两手住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灶台面前,看了看砧板上的黄瓜和菜刀,回头对云澈道「帮帮我,切一下」 跟在云澈身后走进房间的宁诗玉顿时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叫我们来,就是让我们来帮你切菜」 云澈没有说话,将怀里的黑猫放在地上,依言走上前,拿起砧板上那把菜刀和黄瓜,去角落里的水缸中,将菜刀和黄瓜都清洗了一遍,然后放回砧板上,将黄瓜切片。 云澈垂着眸子,切得十分认真,每一片黄瓜都均匀薄透。 刀落在砧板上的响声清脆明朗,在静谧黑暗的厨房中清晰可闻。 老人看着云澈的动作微微愣了神,愣了片刻,方才答道「是啊我这腿不方便了,不拄这个拐我站不住切切不动这个菜了啊」 宁诗玉看了看老人两条打颤的腿,走上前看了看云澈手中切的黄瓜,叫道「啊呀你这个黄瓜放了多久一大半都已经烂了呀」 听了宁诗玉的话,老人似乎有些窘迫不安,支吾道「就随便吃吃吧放好多天了我不是切不动吗」 「我好多天没吃东西了能吃上就行了,随便吃吃吧这边路上一个路过的人都没有,有也假装看不见我不理我以前那个隔壁的阿李看我可怜,倒是会帮我切一切菜的」 「不过他半个前去河边打鱼就没回来过了唉,大家都说那个河边有东西不能打鱼他怎么就去了唉,年轻啊」 云澈切下最后一刀,放下了手中的菜刀,问道「河边」 「对啊。」老人道,「就是村口的小河边」 云澈问道「河边怎么走」 「刚才那条路我拦你们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出去看到一片树林,也一直往前走,就到了河边了,河边有一块石头做的大碑」 「诶,你们问这个干什么」老人对云澈连连摆手,道,「那个河边可去不得。」 「你们真好吶还愿意帮帮我你们可别去那个河边啊别去别去」 「您放心吧,我们不去那个河边。」宁诗玉笑嘻嘻道,「喏,爷爷,你的菜切好了,我帮你炒菜吧,我炒菜特别好吃。」 宁诗玉果真替老人炒好了菜,从灶台旁边找到了一只碗沿有缺口的白瓷碗,洗了洗里面的灰尘,替老人把菜盛了起来。
第24页 老人双手捧着宁诗玉递过来的破碗,坐在灶台边的矮凳上,一手颤巍巍地举起筷子,慢慢地吃起宁诗玉炒好的黄瓜。 替老人炒好菜后,两人抱着黑猫步出厨房,云澈忽然低声道「生魂。」 宁诗玉惊讶道「啊」 云澈以目光看了看小屋左手边,一间更加黑暗的小房间,道「一看便知。」 宁诗玉顺着云澈的目光,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屋左的手边,也有一个矮矮的门框,正对着厨房的门。 厨房对门的这间房间,和厨房一样,只有一个不足一只宽小小的窗,且在背着阳光的一面。窗子的方向只能看到一块白白的方形,却几乎没有光亮能透过窗子进入小房间。 房间小得容纳下一张床后,便连一个人走进去都觉得拥挤。 宁诗玉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在靠着窗边墙角处那张床前站定,望床上看去,突然瞳孔一缩,一声惊唿破口而出「啊」 喊出了半声后,宁诗玉连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把剩下的半声堵在了自己喉咙里,生怕惊动了厨房里吃饭的老人。 床上躺着一具枯瘦的尸体,相貌与方才厨房中的老人别无二致。黝黑褶皱的皮肤紧紧贴着骨头,大大地张着嘴,好像要吞下什么,一只手笔直伸着,如同刚才在弄堂中拦路一般。 「师尊」宁诗玉抬起头,一脸苦相地轻声道,「他、他已经死了」 云澈微微点头,道「饿死了。」 「他是因为隔壁那个人没回来帮他了,自己切不动菜,所以饿死了」宁诗玉想了想,分析道,「因为一直没吃上那根黄瓜,直到死了都没意识到自己死了,还执着于吃那根黄瓜,所以去路上拦人帮他切菜」 云澈点点头,道「你再去厨房看看。」 宁诗玉点点头,又轻手轻脚地摸到了厨房。厨房中空空荡荡,只有一只碗摔在地上,炒熟的黄瓜撒了一地,哪里还有老人的身影。 宁诗玉微微张大了嘴,回头向云澈问道「您什么时候发现的一开始吗我们为什么要跟他过来」 云澈还没答话,云澈怀里的黑猫已经一脸冷漠和嫌弃。活了一百多年,竟然连个生魂都没见过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云澈垂眸思索了什么,沉默片刻后,终于说出了一段平生鲜少说出的一段完整句子「执念深可为害,即使只是一饭。今日不帮,若成大患,为时已晚。」 宁诗玉咬了咬唇,道「难怪他莫名其妙把他们叫来,让你切菜你就真帮他切菜」 听了云澈的话,黑猫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避开云澈有伤的手臂,侧头望云澈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忽然,小屋几案后的墙面传出一阵骚动,竟然是挂在墙上的那幅画在剧烈颤抖。画上的灰尘都被抖得脱落,逐渐展现出画中人的轮廓。 看清画上的人后,宁诗玉惊唿一声。就连云澈怀里的黑猫,都微微瞪大了眼睛。 第9章 神仙灭渡2 画像上,是一名身材魁梧的银髮男子。男子上身**,满身肌肉,胸口还覆着几片甲冑一般银光闪闪的龙鳞,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六只手中握着各式兵器,模样兇狠无比。 一只硕大的老鼠从画像后钻了过去,沿着几案长长的桌脚迅速窜到地上,转眼消失在了墙角。 宁诗玉先是被那只老鼠吓了一跳,看到画像上的人后,便捧腹大笑起来,指着画像上的人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澈怀里的黑猫微微瞪大了眼睛,只见那幅画的正右边大字书写着无上幽冥教主。 听到宁诗玉的嘲笑声,黑猫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笑着笑着,宁诗玉便觉得背后一凉,周围的温度好像都降了几分,转过头向身旁看去,正对上了一双冷如冰雪的银灰色猫眼。 宁诗玉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画像。看到画像上的「幽冥教主」四个字后,宁诗玉突然止住声,不敢继续笑了,转头悄悄地看了云澈一眼。 云澈「」 虽然作为白千寒他一向独来独往,而且只露过一次面,但自从血洗天华宗之后,就被魔界单方面奉为了教主,受到百般吹捧万般摩拜。 民间崇拜一向没有什么之分,只要听起来厉害的、或者十分灵验的就可以挂在家里摩拜。神仙帝君,能消灾解难;厉鬼邪魔,能以毒攻毒。 既然是幽冥教主,就是用来震慑各路妖魔鬼怪的,被画成这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模样也不足为奇。 云澈只看了一眼那幅面目狰狞的画像,浅色的目光中无甚波澜,抱着猫径直出了门。 「诶师尊等等我」宁诗玉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出了那小屋,走在小巷里,宁诗玉一蹦一跳地跟在云澈身后,笑道「师尊说过的,哪里有麻烦我们就要去哪里,我们就是要去河边。而且早上的时候说好了,还要给小黑抓鱼吃。」 云澈抱着黑猫走在前面,不语。 该不会是因为刚才嘲笑他的画像丑陋,生气了吧宁诗玉跟在云澈身后,叽叽喳喳道「师尊,我不是说您丑,我是说那个画像画的丑,那个画画的人太没有水平了」 「师尊您英明神武、雄姿英发,天下第一帅,整个上真十三洲最帅的就是您」 「师尊师尊,你别不理我呀。你生气了吗」
第25页 宁诗玉一个人说了一路,几乎走出了两里路程,云澈方才轻轻嘆了一声,道「没有。」 宁诗玉嘟起嘴,委屈巴巴道「那你刚才一直不理我」 云澈道「插不了话。」 宁诗玉「」 沿着小巷走到尽头,果然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树林里只有一条窄窄的黄土小路,弯弯曲曲,不见尽头。 小路狭窄,仅能供一人通行,宁诗玉好奇地跑到了云澈的前面,一路上走走看看。 树林里树木高大,几乎都是松树,枝繁叶茂遮蔽天日,午后的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之间穿过,洒在窄窄的小路上,斑驳陆离,一地碎金。 暮春时节花木繁茂,路边偶尔有一些杂花杂树,将枝叶悄悄伸到小路上,雪白的荼靡花瓣落了满路。 忽然,走在前面的宁诗玉停住了脚步,指着路边大叫一声「啊啊啊师尊啊啊啊」 云澈怀里的黑猫一脸嫌弃地抬起两只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云澈向路边看去,路边是一株野桃树,繁密的枝桠都伸到了路上,枝桠上结满了小桃子,还不足人的巴掌大。 宁诗玉抬起手便摘了一大堆放进自己的储物袋里,拍了拍满满当当的储物袋,笑嘻嘻道「您最喜欢吃桃子,等会儿去河边洗来吃」 走出树林,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眼前是一条河,河上一片白茫茫的水雾迷濛,视线所及不足一丈宽。 河上没有桥,河岸边竖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夕阳温柔的金光穿过枝桠,细细碎碎地洒在粗糙的石面上。浅金与昏黑的斑驳之间,借着夕阳昏弱的余光,隐隐可见石面上深深刻着朱红的「灭渡」二字。 宁诗玉轻声念道「灭渡。」 「诶,师尊。」宁诗玉转过头看着云澈,问道,「师尊,灭渡是什么意思」 云澈望着巨石上大大的「灭渡」二字,微微眯起了眸子。 云澈在巨石前伫立良久,黑猫担心他累了,从云澈怀里跳下,自己慢悠悠地走到河边,将一只爪子试探着伸进河里,又「刷」一下收回爪子。 河水冰冰凉凉,黑猫轻轻舔了舔爪子,目光瞥见河水里的东西,勐然又把爪子伸进了水里,又是「刷」一下就抬了起来。 这回,黑猫的爪子上挂着一条比小拇指还细的小鱼。 宁诗玉正蹲在河边,将储物袋里装的桃子一股脑儿都倒在了身边,一个一个就着河水洗桃子。见到玩水的黑猫从河里抓出了一条鱼来,笑嘻嘻道「小黑,想吃鱼啦」 听到宁诗玉的话,黑猫身形一僵,回头一看,只见云澈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后。 黑猫连忙抬起爪子,一把将小鱼拍回了河里。不过是抓着好玩儿,黑猫才不想吃这种东西。 云澈越走近河边,只觉上午在小巷中受到的那种感应越来越强烈,那一阵熟悉的气息似乎是从河里发散出来的。 莫非,开天符的碎片落进了这条河 下水去取物,若是原身倒是能来去自如,可如今的身体是千年寒玉所化,遇水即沉,下去恐怕就上不来了。 而且,凡有至宝之处,必有精灵鬼怪守之。上真十三洲中,不论正道仙修与精灵鬼怪,都热衷于争夺宝物。宝物的力量越大,能坐拥并且它的精灵鬼怪能力也越大。 落入此处三百年来,开天符的碎片不可能不被那些精灵鬼怪发觉。若能坐拥开天符的碎片,那水底的东西,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 云澈见黑猫从河里捞了一条鱼上来,想到黑猫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身上又带着伤,应当是饿了需要补充体力,决定先把黑猫餵饱,再考虑其他。 云澈俯下身,随手从岸边捡了一根树枝,凌空画了道符,望水中一掷。 「啪」 树枝没入河水之处,如游龙入海,一大片水花飞溅。 黑猫微微眯起眸子,似看到三百年前的北海上,他为了救自己时,掀起的那一派腥风血雨。彼时他的诸天剑望水中一掷,便化作游龙入海,撼起巨浪滔天,水墙千丈,顷刻诛敌无数。 云澈一抬手,树枝便飞回了手中。他一手握着树枝的根部,而树枝的顶端,扎着一条活棒乱跳的大鱼。 正站在云澈面前回忆往昔的黑猫,看到云澈手中那条活鱼,微微瞪大了眼睛。 考虑到肠胃健康问题,云澈决定还是把鱼烤熟了再餵猫。将宁诗玉的剑拿来刮掉鱼鳞,就地捡了一些枯枝落叶。 见云澈要给黑猫烤鱼,宁诗玉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洗的桃子,大声喊道「师尊您不要动我来我来您歇着不要动」 宁诗玉说着便立刻窜进了树林里,不几便去树林里抱了一大堆干柴出来,将干柴都扔在地上。 由于是火系的单灵根,宁诗玉用食指轻轻一指,干柴便立刻窜起了火苗。 云澈脱下斗笠放在一旁,手中握着树枝,就着火认认真真地烤起了鱼。 夜色渐沉,星河漫天。黑猫乖巧地蹲坐在云澈身旁,抬起头悄悄地仔细打量着他的侧颜。 橙红的火光给他冰冷如雪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暖色,深邃的眉眼衬托得分外柔和,少了几平日里分与世隔绝的清冷,多了几分黑猫从未见过的温柔。 黑猫看得微微出了神,直勾勾地望着云澈,不觉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第26页 宁诗玉以为黑猫在觊觎云澈手中的鱼,拍手叫道「师尊你看小黑它都迫不及待了它特别想吃你」 宁诗玉的话还没说完,也被火光下映出的那张脸惊呆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一人一猫,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云澈身旁,假装等他烤鱼,其实都在偷偷舔颜。 为了保证鱼肉外酥里嫩,又不至于烤焦,云澈并不让火舌燎到手中的鱼,而是让火外围的温热将鱼包裹,鱼香是从鱼肉里一丝一丝渗透出来的。 云澈认真地给手中的鱼翻面,手中的鱼一点点熟透,渐渐地鲜香四溢、鱼香扑鼻。 坐在云澈身旁的黑猫不禁轻轻吸了吸鼻子。 虽然黑猫不需要吃东西,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手中美食的味道,还是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宁诗玉闻得也馋了,小心翼翼地望云澈身边蹭,可怜巴巴道「师尊,我也想吃鱼」 蹲坐在云澈身旁的黑猫抬起头,直直盯着宁诗玉,银灰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敌对与挑衅。 虽然只是一只小猫,宁诗玉还是被那眼神吓了一跳。然而没心没肺如她仅仅只是愣了一下,便又扯着云澈的袖子死皮赖脸地求道「师尊我要吃我要吃,等会儿我亲手给小黑烤一条鱼吃,您就把这条鱼给我吧师尊,嘤嘤嘤」 黑猫微微眯起了眸子。 过去的一百多年里,就因为她会在师尊面前「嘤嘤嘤」,师尊不知道迁就了她多少回。这一次,师尊明明是给自己做的烤鱼,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得逞。 黑猫竖起尾巴,一步一步走到云澈面前,抬起两只爪子,站起来抱住云澈的手臂,用毛茸茸的猫脸轻轻蹭了蹭云澈的手,奶奶地叫道「喵」。 第10章 神仙灭渡3 黑猫竖起尾巴,一步一步走到云澈面前,抬起两只爪子,站起来抱住云澈的手臂,用毛茸茸的猫脸轻轻蹭了蹭云澈的手。奶奶地叫道「喵」 宁诗玉也不甘示弱地轻轻扯一扯云澈的袖子,细着嗓音恳求道「师尊师尊,我要」 云澈不语,淡淡地把鱼递到了黑猫面前。 黑猫的双眼中光华一闪,对着鱼肚子一口就咬了下去。 肉香满口,唇齿留鲜。黑猫舔了舔唇,忍不住再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尝起来。 看着黑猫得意洋洋吃鱼的模样,宁诗玉微微嘟起了嘴,委屈巴巴道「师尊你偏心,我也要吃鱼」 云澈道「它饿。」 正在云澈手中啃鱼的黑猫微微咧开了嘴,连忙用爪子捂住了嘴,勉强止住了得意的笑容,低下头继续啃起了鱼。 宁诗玉委屈道「那我我也饿了」 云澈道「有桃子。」 宁诗玉「哼」了一声,起身去河边捡了两个洗好的桃子,回到云澈面前,一手递给云澈一个桃子,一手把另一个桃子塞进嘴里,「嘎嘣」咬了一口,满眼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吃鱼的黑猫。 云澈借过宁诗玉递来的桃子,正咬下一口,忽听得身后响起一个女人声音,柔柔弱弱的,怯生生道「二二位,晚好」 听到有人的声音,云澈一手抓起了身旁的斗笠重新戴上。 那女人的声音转到了正面,小心翼翼地继续道「我迷路了,一个人在树林里好怕我今晚,可以和你们一起吗只要能度过今晚就行」 宁诗玉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呀」 云澈顺着声音抬起头,只见一名身材瘦弱的红衣女子走到了眼前不远处。那女子看似一个温柔娴静之人,声音柔柔软软,怯怯地答道「我今天和夫君吵了几句,就赌气跑到了林子里,本来想让他着急的」 「可是想不到就走迷路了,回不去了天也黑了,路也看不清了,刚才树林里还遇到一条蛇真的好可怕。」 说起遇到蛇,红衣女子微微蹙起了细长的眉毛,弱弱道「刚才看到这边有火光,所以就走到了这里来我本来不敢过来的,可是看这里有个漂亮的小妹妹,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猫就觉得你们一定是好人」 年龄已经是一百岁老奶奶,却被夸了「漂亮小妹妹」的宁诗玉心花怒放地捧住了自己的脸,答道「不要怕,你今晚就和我们一起吧」 听到「可爱的小猫咪」六个字,黑猫抬起头嫌恶地看了红衣女子一眼,回过头继续舔食云澈手中的烤鱼肉。 也许是同为女子之间更有安全感,红衣女子道了声「谢谢」,找了个离云澈较远的位置,在离宁诗玉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宁诗玉天性外向,转头看着那红衣女子问道「姑娘,怎么称唿你呀」 红衣女子略微侷促地垂着眸子,不敢抬头看人,模样十分温柔文静。她小声答道「你可以叫我兰兮。」 「兰兮姑娘,好听。」宁诗玉道,「你这么温柔,竟然会有人和你吵架,一定是他的错。」 「他」兰兮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说,他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宁诗玉惊讶道,「他不喜欢你干嘛娶你太过分了吧是喜新厌旧吗」 「不,所有人都说他很好。」兰兮垂着眸子,低低地说道,「喜欢他的人有很多很多,虽然他娶了我,心里也没有我。」 「我明白了,他一定是个风流浪子」宁诗玉点点头,一脸笃定地的分析道,「他是又想有个人照应他生活,看中你温柔可靠,才和你成了亲。其实又和老情人撇不清关系,出去拈花惹草」
第27页 「这种男人太坏了。你不要难过呀,这个男人就不值得你难过。」 兰兮低着头,轻声辩解道「不,他不是那种人而且,我心里总放不下他」 「我们女孩子还是要自己珍重自己。」宁诗玉拍了拍兰兮的肩膀,道,「他不喜欢你,也不要太难过。」 「其实喜欢一个人,不止是要做夫妻的,还可以做朋友,还可以做别的什么反正,他既然不喜欢你,不一定要硬贴着他做夫妻啊。」 「你对他那么好,他反而不会珍惜你了。有时候把手放开了,他说不定会对你更好呢。」 黑猫已经吃完了鱼,舔了舔唇。听到宁诗玉说的话,黑猫抬起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蹭到了云澈怀里。 云澈默默听着宁诗玉和兰兮的谈话,抬起手轻轻抚了抚怀里的黑猫。 「姑娘的见识和果断,真是令人自愧不如。」兰兮点点头,小声道,「只是有些事情,道理是所有人都懂的。可是就算懂得,也还是真的放不下。他真的太好了,我放不下他」 兰兮话音未落,水上突然响起「哗啦」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庞然大物从水中跃出的声音。 四人闻声,一齐抬头望水面上看去,却不见附近有半个人影。水雾氤氲之间,水面平静如镜,就连半点涟漪也没有。 宁诗玉道「咦这就奇怪了,水里是什么东西既然这么大胆子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怎么又不敢现身呢」 兰兮害怕地望宁诗玉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这水里有个很厉害的鬼,你们听说过吗这不会是她弄的吧我好害怕」 宁诗玉答道「我们没听说过呀。是什么鬼」 「就是一个,很厉害的水鬼。」兰兮小心翼翼道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啊,这里是灭渡」兰兮抬起头,正看到旁边巨石上刻着的「灭渡」二字,微微瞪大了眼睛,转头对宁诗玉道,「就是这个地方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嗯」宁诗玉好奇地问道,「灭渡怎么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起,他们灭渡有个女鬼,只要有人靠近这里,她就一定会出现的。」兰兮战战兢兢道,「这里本来是一个渡口,不叫灭渡的,而且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可是自从出现了这个女鬼,路过这里想要渡到对岸的人都死了,没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过。所以,久而久之,这里就叫灭渡了。」 「哦」宁诗玉问道,「那个女鬼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兰兮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因为对一个人爱而不得吧」 「好像一般女鬼杀人,都是这样的理由。」宁诗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思考的模样,问道,「那她是怎么杀人的」 「好像」兰兮答道,「听说她会先唱一首歌。」 宁诗玉问道「什么歌」 「那首歌,我也是听人起过说的。」兰兮答道,「当时有人正好躲在树林里,就学了几句。所以,我也听到过几句。」 「你会唱吗」宁诗玉道,「唱来听听吧」 兰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唱歌不好听」 「那有什么关系」宁诗玉笑道,「意思对了就行。大早上的听鬼故事,当然要入情入境才更有氛围呀。」 「好吧,那我试试看」 兰兮有些腼腆,低下了头,喉咙里轻轻地哼唱道 「鸿雁于飞,集于望虚。 「渺渺如云,思之不及。 「在如冰雪,逝若虹霓。 「既不我顾,又不我惜。 「弃我水泽,断绝我心 「我心有恨,怅不能言」 听到兰兮唱的歌词,云澈微微蹙起了眉。 窝在云澈怀里的黑猫也微微眯起了眸子。什么望虚,什么云实在不要太过明显。 兰兮歌罢,柔声道「她大概就是唱的这个意思。唱完歌之后,她会抬起头来看你,就像我现在这样。」 言罢,一直腼腆低着头的兰兮头来,直直地望着宁诗玉。 宁诗玉闻声,转头向兰兮望去。 「啊」宁诗玉尖叫一声,吓得后退了两步,抱着剑跳到了云澈身旁,委屈巴巴道,「师尊,她好吓人。」 云澈抬眸望去,只见那个前一刻还温柔娴静的女子,此时一身红衣、披头散髮、脸色惨白,一双眼珠子从眼眶中突出,几乎要掉了出来,两道鲜血从眼眶里流出,在惨白的脸上留下两条鲜红的血迹。 十分狰狞,十分悽厉。 看了一眼那女鬼的模样后,云澈面不改色地端坐原地,淡淡问道「何事」 女鬼一怔,问道「你,竟然不怕」 云澈反问道「有何可怕」 「师尊,她长得好可怕。」宁诗玉躲在云澈身后,道,「我早就知道她不对劲了,我以为她会突然直接出手和我打的,剑都准备好了。谁知道她这么吓人。我我太可怕了我不敢看她。」 听了宁诗玉的话,云澈怀里的黑猫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从云澈怀里跳了下来。 云澈淡淡地教育道「以表象吓人,必无厉害之处。」 听了云澈的话,红衣女鬼厉声怒道 「那就让你看看姑奶奶到底厉不厉害」 女鬼的话音未落,一道白骨长鞭如闪电般冲着面门抽过来。 云澈举起手中方才烤鱼用的那根树枝,顺着骨鞭的攻势旋了三圈,望自己的方向一扯。
第28页 一道不可估量的力量,竟然将女鬼手中的鞭子竟拽脱了手。 云澈淡淡起身,一手握住了那长鞭的末梢,向红衣女鬼的方向一鞭挥下。 红衣女鬼吃了一惊,手中连忙化出两把尺余长的剑,双手抵挡自己的骨鞭。 「铿」 骨鞭重重撞在剑身上,震得红衣女鬼握不住手中的剑,双剑从手中「啪嗒」一声掉落,鲜血顺着虎口汩汩流下。 力量太过悬殊,红衣女鬼自知不是对手,回身便望水中逃。 一脚还未能沾到水,一道长鞭裹挟着疾风已经到了背后,割破了红衣女鬼背后的衣襟。 「铮」 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如鬼魅般从浓重的水雾中窜出,挡住了云澈威势极勐的一鞭。 云澈抬眼望去,之间河上水雾迷濛之间,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一手搂住红衣女鬼的腰。 云澈一改攻势,一鞭甩向那蒙面黑衣的男子。 蒙面男子用手中的长剑一格,一道凌厉的剑意竟震得云澈退了两步。 云澈抬起头,只见那蒙面男子已经逼近身前。他全身都被黑衣和面罩包裹,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然而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竟令云澈感到十分熟悉。一定在哪里见过,甚至是一位交情不浅的故人。 蒙面男子目光中杀意一凛,一剑向云澈心口刺来。 第11章 神仙灭渡4 蒙面男子目光中杀意一凛,一剑向云澈心口刺来。 「铿」 电光火石之间,宁诗玉一剑迅如疾风般横到了云澈身前,挡开了那蒙面男子裹挟灵力、夺命而来的一剑。 见到宁诗玉,那蒙面男子的目光微微一动,随即将女鬼一搂,御空而去,一道红影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完全不见了身影。 宁诗玉追上前两步,抬起头望着头顶幽蓝发黑的夜空,不见别物,只余下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 宁诗玉愤愤地跺了跺脚,回头对云澈道「哎师尊,被他们跑了」 「那个男的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有几分厉害哎呀胳膊疼」宁诗玉一边甩了甩被那一剑震麻的胳膊,一边继续说道「那个人,该不会是我们清徽宗的人吧看他的剑法,还有剑气,怎么全都和您这么像」 云澈将手中那一截白骨长鞭随手望地上一扔,不咸不淡道「像么。」 「您自己感觉不出来,我看得明明白白的。」宁诗玉微微蹙眉,似乎回想了一下,道,「我感觉他在故意学你,招式学得很像,又画虎不成反类犬,少了一点什么反正,总之他就是东施效颦,和您差远了」 云澈不答,望着眼前漆黑的河面,向着河边走了两步。 周遭空空荡荡,方才还十分强烈的感应,一瞬间竟然断了。 也就是说,开天符的碎片,刚才已经被那蒙面男子和女鬼带走了。极有可能一开始,开天符的碎片就被携带在那女子或是蒙面男人的身上。 这一整天寻着开天符的碎片,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然而线索到了这里,突然全都断了。 云澈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湖水,原本笼罩在水上的浓重白雾逐渐越来越淡,已经淡得犹如一层薄薄的轻纱。 然而开天符的事情,萦绕在云澈心头的迷雾却是越来越重。 云澈望着河水顾自出神,全然不觉蹲坐在身后的黑猫,一双圆圆的银灰色大眼睛正直直地望着自己。 黑猫望着在河边久久伫立的云澈,微微歪了歪脑袋,可是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他是在烦恼那两个人不知去向吗 黑猫低下头,慢条斯理地舔了舔爪子。 其实,自己刚才已经在那个女鬼身上偷偷下了个寻踪符,随时可以知道他们的行踪。但是要怎么告诉师尊呢 黑猫垂下眸子想了想,忽然目光一亮,一个好主意上了心头。 想到自己的好主意,黑猫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 云澈回过头,只见黑猫一动不动地蹲在自己身后,正抬头望着自己。一身纯黑的猫毛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光泽,肩头到前爪根部的位置还缠着白白的绷带,绷带上隐隐有一丝浅红的血迹,早已干涸。 云澈蹲下身来,长长的手指触上了绷带,轻手轻脚地将那一层绷带慢慢解开。 长长的绷带从黑猫身上解下来,云澈借着月色细细检查了一遍黑猫的伤口,发现早上那道几乎将整只猫贯穿的伤口,竟然早已癒合了,连毛髮都十分光洁,没有一处像刚受过伤的样子。 云澈抬起手,将黑猫抱起,放在腿上,将整只黑猫从头到脚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黑猫柔韧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云澈的手和目光落在哪里,哪里就微微颤抖一下。黑猫的下半身,某个对于猫身来说非常巨大的东西,又从繁密的长毛之间,悄悄探出了头,和黑猫一起直勾勾地盯着云澈。 检查完毕,安然无恙,云澈抬起手,轻轻抚了抚黑猫的脑袋。 黑猫眯起眼睛,蹭了蹭云澈的手心,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低低的「唿噜唿噜」声。 相处了一天,云澈现在隐隐有些明白了,黑猫低沉的「唿噜」声并非生气反感,相反,是因为愉悦和享受。 「那两个人真是太猖狂了竟然被他们跑了」宁诗玉突然又生气起来,叫道,「师尊你放心吧,只要他们俩狗改不了吃屎继续行兇杀人,这么嚣张迟早还会被我们发现的」
第29页 云澈没有说话,把黑猫轻轻抱起来,走到巨石的背后,端坐下,将斗笠放到身旁,让黑猫躺在自己怀里。 宁诗玉在河边愤懑地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半点线索。因为是火灵根,又不方便跳进水中去看,只得回到了刚才坐过的位置,在云澈身旁不远处打坐下来。 夜凉如水,一轮皎洁如霜的明月,冉冉升上中天。 安安静静躺在云澈怀里休憩的黑猫忽然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了云澈一眼。 他轻轻合着双眸,双眸弯弯的弧度好似天边新月,鸦羽色的长睫在雪白的肌肤上映出一片墨色,好似冷月下梅花的影子。 他的气息宁静而平稳,人早已经入定。 黑猫再次轻轻合上了眼睛,暗暗运起一阵灵力。 云澈闭目凝神,气息都敛于体内,运转过了一周天又一周天,只留下一缕神识在周身以防危险。 突然,那一缕神识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自己。 云澈勐然睁开双眼,赫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少年人清俊的的脸。 少年一身黑衣,半张脸被溶溶月色映衬得白皙如雪,剑眉星目,鼻樑挺拔,倜傥无双。另外半张脸却阴沉晦暗,看不清容颜。几缕长长的墨发垂在脸侧,一副不修边幅玩世不恭的模样。 少年蹲在云澈面前,平视着云澈。看到云澈睁开眼,少年微微挑唇,淡淡道「师尊。」 看到少年的脸,云澈的瞳孔勐然一缩,伸出手摸了摸身侧,似乎在寻觅身边有什么可以防身的东西,一把抓下去,却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少年有力的手把云澈的手握住,垂眸看了看云澈的手,轻笑道「师尊这么喜欢摸徒儿吗」 云澈一怔,强自镇定,冷冷道「不知羞耻。」 少年一双粲若明星的眸子认真地望着云澈,微微勾起薄薄的唇,问道「那师尊可否教教徒儿,什么样的,叫做羞耻」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云澈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手暗暗握紧了衣角,一手奋力从少年的手中往外抽,企图挣脱少年的禁锢。 然而,少年的手握得死紧,根本就挣脱不了。 云澈恍恍惚惚之间,眼前浮现出一幅朦朦胧胧的画面。 那时候,少年不过七岁大。他和蓝辰华打了一架,明明把蓝辰华打伤了,见到自己时,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哭得比被打了还要悽惨。可怜的模样令人不忍责备。 然后,他就这么死死拉着自己的手,像小狗一样挂在自己手上,跟着自己一起回了诸天堂。 少年的手,不像当年那样小了。那时候自己可以一把抓在掌心里的手,已经可以把自己一把抓进掌心了。 云澈的脑海里一瞬千迴百转,勐然又清醒了过来,抬起还可以动的左手,一掌毫不犹豫地往少年脸上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静谧的夜空中响起,惊得林中几只鸟扇动羽翼,振翅飞入夜空,没入沉沉夜色之中。 少年竟是不躲不闪,任凭云澈一巴掌把自己扇得侧过脸去,一丝猩红的从唇角缓缓淌下。 原本只是孤注一掷不指望真能打到他,却不想得手得这样容易。看着少年唇角那一丝鲜血,云澈的心头勐得一颤。 少年松开云澈的手中抬起手将唇角的血迹轻轻拭去,微微勾了勾唇,望着云澈问道「师尊气消一点了吗」 云澈冷冰冰道「我说过,我不再是你师尊。」 「哦,对,我想起来了。」少年若有若悟地点点头,道,「你说你是白千寒,是杀我全家的仇人。」 云澈问道「你来做什么」 少年轻笑一声,道「我说过,你跑不了。」 云澈微微蹙眉,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少年望着云澈,微笑不语。 云澈被他看得背后一凉,道「找我报仇,随时奉陪。若无他事,请你离开。」 少年松开云澈的手,站起身来,轻嘆道「也许,三百年在你看来,不过只是一场游戏。」 「师尊,三百年了,其实你从没有相信过我。」 云澈一直平视着前方,少年起身后,方才发觉他手中拎着一只黑猫。黑猫耷拉着脑袋,没有挣扎,像是昏迷了一般,看不出是生是死。 云澈心中一紧,冷冷道「把猫放下。」 少年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垂眸看了看手中的黑猫,慢悠悠道「原来一只跟了你没有三天的猫,都比追随了你三百年的人更让你上心。」 说着,少年抬起头怅然望了一眼月色,轻嘆一声,模样凄楚可怜。 云澈漠然不语。 「跟我过来,我就还给你。」少年提着猫,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黢黑地树林。 云澈没有丝毫犹豫,起身追了上去。 黢黑的树林深处,一身黑衣融于夜色之中,很难发觉少年的身影。 云澈迷迷茫茫地不知道走向哪里,在树林里寻觅了很久,也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想到他手中那只黑猫,云澈心中暗暗着急,抬手分开周围茂密的枝叶,在树林里没头没脑地乱走。 忽然,只听漆黑的树林里隐隐响起一阵悄悄说话的声音。 云澈止住脚步,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只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我不和你去庐州,那个鬼地方怎么和延陵比」
第30页 女子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云澈略微回想了一下,这声音正和今夜遇见那个叫兰兮的红衣女鬼一模一样。 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道「你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先和我去庐州,等过了百花大会,我自有计议。」 这男子的声音,竟令云澈觉得更加耳熟,却又记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云澈放轻了脚步,顺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悄悄逼近。只见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丛林枝叶掩映之间,有一隙皎白的光明。 云澈分开两旁茂密的树木枝桠,向那一隙的光明轻轻走去。 拨开最后一枝赤松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潭平静的泉水,幽暗的泉水倒映着中天皎洁的明月。水上的月光又被一层层细细的涟漪,打成了一池轻轻跳跃的碎银。 水中,一道身影背对着云澈,泉水正好没过后心,只露出雪白宽阔的肩头,水珠洒在肌肤上,光华点点。 半干半湿的墨发一缕一缕披散在身后,与雪白的肌肤对比鲜明。 云澈单刀直入,冷冷问道「在哪儿」 水中响起一阵轻轻的「哗啦」声,水声清脆而灵动。少年转过身来,眉眼清俊,脖颈修长,凸起的锁骨处还盛着一小滩清水。他对云澈伸出手,道「下来。陪我沐浴,我就告诉你。」 这一切在云澈看来,都是少年对自己赤oo的羞辱。 云澈紧紧地蹙起眉,一抬足勾起岸边的一根松树枝,望上一踢,握入掌心。云澈一手紧紧握住了松枝,足尖一点,轻轻掠过水面,转瞬便到了少年面前。 眨眼间,那一根松枝的顶端便抵在了少年的咽喉。 云澈冷冷道「说。」 以他的力道,要用这一根普通树枝穿破人的咽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少年毫不在意,轻轻一笑,抬手握住了云澈的手腕,一手悄然伸向他的身后。 云澈忽然腰间一紧,被一只手搂住了腰往前一送,整个人都失了力,勐地望少年身上撞了过去。 第12章 百花如血1 水中本就站立不稳,云澈被拦腰一扯,站不住脚,往前一踉跄,原本抵在少年咽喉的松枝也随着身体勐地向前推去,重重地刺向少年的咽喉。 「咔擦」一声脆响,少年的喉咙没有被穿破,云澈手中的松枝却生生断成了两截。 静谧的夜色将人包围,耳边松枝折断之声如雷霆划破沉寂。 一轮明月悬挂中天,一池月光随声而碎。一片碎银荡漾,萦绕在池中而人身旁。 云澈的身体勐然往前倾倒,身体无法平衡,本能地抬起手臂想抓住什么东西借力。 这一抬手,却正好本能地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少年。 被云澈抱住的那一具身体,柔韧而有力,入怀体温微凉。 云澈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待微微回过神来,想要把人推开时,自己已经被他的双手紧紧搂住了。 少年的体表微凉,身体紧贴之后,温热的体温却隔着湿透的衣服,向自己的身体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随着包裹了全身的水流,从体表渗透进身体的深处。 第一次与人这般亲密接触,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在四肢百骸之间流转,云澈的心头怦然疾跳,哑声道「放开」 少年道「不。」 拒绝得干脆利落、心安理得,丝毫没有半点羞耻之心。 紧紧相贴的胸口,甚至能听到对方「砰砰砰」的心跳。云澈的心跳不觉跟随着对方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乱,脑海里也成了一团理不开的乱麻。 突然,云澈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手,一掌重重地打在少年的后心。 身后传来少年的一声闷哼,少年缓缓开口,声音十分委屈,道「师尊为什么每次都打我」 云澈冷冷道「放不放」 少年道「不。」 「你」云澈的手在少年身后握紧成拳,咬牙问道,「到底想做什么」 少年心中默默道了一声「做你」,却并不敢说出口,沉默了会儿,答道「不做什么,就想抱你一下。」 云澈冷声道「放开。还猫。」 他说话一样这么冷冰冰硬邦邦,想要什么就直接说什么,能用两个字说的话就绝对不用三个字。少年可怜兮兮道「其实,徒儿还想做一件事。」 听到少年说「还想做一件事」,云澈微微蹙眉,心中七八分感觉没有好事。忽然觉得腰间一松,一直紧紧搂着自己的少年竟然松开了手。 骤然得了脱身的良机,云澈连忙往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远离少年,后脑勺却立刻被一只手托住了。 退不了。远离不了。 云澈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忽然绝唇上有一点温软,只是在唇边如蜻蜓点水般一掠,便退开了。 一阵诡异的酥麻瞬间袭遍全身,云澈身体一僵,勐然睁大眼睛。 眼前是一片碎石滩,明月在石滩上洒了一层白霜,整个世界黑白分明。 不远处,宁诗玉趴在一块大石头上睡得正香,自己也还端坐在原地。 云澈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眼前全然不復有少年的身影。 刚才,竟是一场梦。 梦中那诡异的一抱,还有醒来之前那一瞬间,少年薄薄的唇碰上自己的唇时,浑身上下那一阵诡异的酥麻,连指间都微微颤抖 想到如此这般,云澈的额上不觉起了一层薄汗,月光下泛着点点稀碎的光华。
第31页 云澈怔怔地抬起食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唇,心头又勐得一跳,立刻将手放了下来。 那种感觉,太过真实。哪怕醒来以后,身体都还残存着当时的感触,令人分不清那梦境是真是假。 恍恍惚惚,真假难分。 云澈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石滩,梦中那一幕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重现。 那场景重现了不知几百遍后,云澈方才勐然惊觉了什么,连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怀里。 一只黑猫好端端地趴在自己腿上,轻轻闭着双眼,睡得很香。微微勾起的唇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像是梦到了什么非常开心的事情,发出了愉悦的「唿噜唿噜」声。 猫也会做梦么看到怀里的黑猫安然无恙,云澈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那诡异的感觉中稍微脱身后,云澈终于恢復了一贯的理性,决定将那段于自己无用的梦境抛诸脑后,且思考在林中听到的那段信息。 那一男一女说,「先去庐州」、「百花大会」,是真有其事,还是凌尘朔设置的梦境,想故意引诱自己去庐州 云澈过去也曾以梦境窥探过一些事,从而得到真相,但那些都是自己有意为之。且仗着修为极高,无人有能力影响自己的梦境,绝无作假的可能,故而梦中探知的信息可以完全相信。 但是如今不同往日,若有人法力高于自己,像凌尘朔,也不是不能故意进入并修改自己的梦境。 云澈心下计议一番,既然自己的线索已经断在了此处,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追寻,不如就去庐州看一看。 若那二人真的在庐州,自然最好。 若是凌尘朔要耍什么花招,左右都逃不过,不如就去正面解决。 庐州暮春,杨花如雪。 街道两旁都是高大的杨树,一阵风吹过,满天杨絮纷飞。青石地面上,早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却又比雪轻盈灵动。风吹过处,地上的白雪被长风捲起,随风上下翻飞。 一片轻盈通透的雪白,蔓延在整个天地之间。 黄昏的街道上,人来来往往,虽不比延陵热闹,但人也不算稀少。 几个路人掩着鼻子,嫌弃地挥了挥袖子,道「该死的杨絮」 「我看那个人的帽子倒是不错。」其中一个路人拍了拍身旁朋友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一名头戴垂纱斗笠、怀里抱着一只黑猫的白衣男子,道,「回头咱也弄一个那种帽子,这该死的杨絮就不会进鼻子里了。」 朋友们纷纷点头贊同,道「确实确实,好东西。」 那个路人所指的,正是云澈。 云澈走在街道上,一手搂着黑猫,一手轻轻掩着黑猫的鼻子。身后的宁诗玉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抱怨道「我刚开始还觉得这个杨絮挺漂亮的,和下雪一样阿嚏谁知道阿嚏阿嚏」 云澈没有说话,向前走了一阵,在一家店前停了脚步。 宁诗玉正疑惑地要开口,只见云澈转头看了看路旁那家店。宁诗玉顺着他的目光,也转头看了看路旁的那家店铺,点击挂的都是面纱、面具、帷帽一类,遮脸防尘的东西。 庐州杨絮太多,竟然有了专门卖这种东西的店铺。 宁诗玉笑了笑,心里乐开了花,连忙一头钻进了店里去。 由于庐州杨絮多的缘故,这家店生意爆好,几乎人挤着人,比街上拥挤好几倍。云澈没有跟进去,抱着黑猫站在门口旁边的街道上,只听路边叫卖声嘈杂。 「卖黄历黄历,最好用的黄历,婚丧嫁娶选黄道吉日必备」 「贴画挂画,门神天仙鬼王妖兽,要什么有什么,驱邪消灾了餵」 听到贴画的叫卖声,云澈怀里的黑猫好奇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名身穿裋shu褐的矮个男子在那个卖贴画挂画的摊位前停下,翻弄着摊上的驱邪画像,道「你这个画像也不像啊,到底灵不灵啊」 「白千寒的确就长这样。」卖贴画挂画的那位摊主热情地分析道,「村里老人都是这么说的,鬼君白千寒长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满身都是刀枪不入的龙鳞,手上刀枪剑戟大铁锤样样俱全,长得比庙里的瘟神还兇狠。」 「这个画像就是根据老人们流传下来的画的,绝对真实可信」 「可是我在茶楼里听说书的说,白千寒就一双手啊。」 矮个子男子一手摸了摸下巴,蹙眉思考了一番,指了指画像上的十八般兵器,道,「而且拿的就只有一把扇子,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兵器。」 「白千寒可是一夜之间灭掉了十三洲最大的宗门,一双手能杀这么多人」卖画的摊主道,「」书的就为把他说得好看点,骗你们这些爱戏文的人去看。」 「鬼君是公子哥吗切」卖画的摊主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道,「还拿着扇子」 黑猫从云澈怀里探出脑袋,伸直了脖子去看摊上那幅白千寒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高大威勐浑身**的男人,青面獠牙三头六臂,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和延陵城外那位老人家里挂的画像一模一样。 黑猫不禁抬起毛茸茸黑乎乎的猫爪,捂住嘴偷笑。 只见矮个子男子又拎起另一张画,问道「这个又是什么东西」 摊主回答道「这个是混沌神兽,百灵之长。这种神兽就连龙都惹不起,所有妖邪鬼怪看了都得绕道。」
第32页 听到他们说混沌神兽,黑猫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向那幅画看过去。只见那幅画上一直通体漆黑的的神兽,体型如虎,四肢粗壮,爪如弯刀,一双银瞳如星。 画上百兽跪伏于地,在他面前如同蝼蚁。 和黑猫的真身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从没见过甚至没听过这种神兽,矮个子男子愣了一下,拿着画像细细观摩了一番,点了点头,道「看模样确实威勐,厉害。」 矮个子男子转头去腰侧的钱袋里掏钱,正好瞥到了路过的云澈怀里抱着的黑猫,突然停了掏钱的动作,指着云澈怀里的黑猫闹笑道「我说这个神兽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这么厉害的神兽和他手里的猫倒像是一家的哈哈哈。哈哈哈,这个黑猫要是大一点就是神兽了吧哈哈哈不买了不买了」 听到那人的话,黑猫的心一提,生怕云澈被吸引地转头去看那幅画,看出点什么来。 云澈却似乎没有听到那边卖画摊上的讨论一般,目光直直地盯着街道的另一边。 黑猫顺着他的目光向街道的另一边望去,只见一个包着水红头巾的妇女,皮肤黝黑,粗短的手指之间握着一个小小的金铃铛,铃铛上穿着一条细细的红绳。 红头巾妇女面前是一个摆满了各式铃铛的地摊,她摇着手中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吆喝道「铃铛铃铛啦挂猫狗脖子上,不怕走丢,不怕找不回来家里有猫狗一定要买一个啊一个只要两文钱」 云澈盯着那红头巾妇女手中的铃铛,抱着黑猫走上前,道「一个。」 「好的,两文钱一个。」红头巾妇女正要把手中的铃铛递给云澈,忽然弯下腰又从摊子上拿起一个带花纹的更大的金色铃铛,对云澈道「你的这只猫这么漂亮,要不看看这个铃铛这个二十文钱,但是保证天上地下只此一个我只做了这么一个,你看」 说着,红头巾妇女按了一下铃铛,将铃铛打开,道「你看还可以打开,放什么香草香花进去,猫咪香喷喷的。」 「你再看」红头巾妇女合上铃铛,提着铃铛上的红绳举起来,在云澈面前晃了晃,道,「你看,这个花纹多漂亮。」 夕阳橙红的余晖下,金色的大铃铛上光华温暖柔和,凸起的小小花纹也十分动人。 云澈从储物袋里淡淡取出二十文,递了二十文钱给红头巾妇女。接过那个带着花纹的大金铃铛,收在手心里。 黑猫垂眸去看了看云澈的手心看看那个铃铛,心里忽然一阵紧张。 在延陵城里脱不了身的时候,师尊曾经答应过送自己一件礼物。所以,这个铃铛他是打算送给自己吗 印象里师尊唯一一次送自己东西,还是两百多面前的时候,他送了蓝辰华一本书,自己吵嚷着也要一本,还一定要一模一样的,于是师尊答应了。 黑猫得了书后,美滋滋地认认真真翻看了好多遍,才发现那是一本蓝氏祖先给后人留下的家训 所以这个铃铛,应该是给自己的吧黑猫忍不住又去看了一眼云澈手中的铃铛。一边期待着他送给自己,一边又怕他送给了别人。 黑猫正想着,突然只听头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师尊好看吗」 黑猫抬起头向那声音望去,只见宁诗玉戴着一个雪白的面纱,一蹦一跳地跑到了云澈面前,看到云澈手中的铃铛,愉快地叫了起来「哇好漂亮的铃铛给我的吗」 黑猫挑衅地看了宁诗玉一眼,默默地亮出了锋利如钩的爪子。 云澈不语,抱着黑猫往前走,径直进了一家客栈。 云澈道「两间房。」 客栈的老闆娘看了看云澈和他身后的宁诗玉,为难地笑道「只剩下最后一间房了。要不挤一挤」 宁诗玉的脸颊一热,连忙道「换一家换一家。」 「客官,你们就是走遍全城也找不到还剩两间房的客栈了,别的店都住满了。」老闆娘看着云澈道,「我看你们还是挤一挤吧,对吧」 云澈漠然。 宁诗玉问道「为什么庐州会突然这么挤,以前来也不这样啊」 老闆娘答道「当然是因为百花大会啊。」 梦里也听说了这个「百花大会」,不想还真有其事。不知是什么花样,云澈问道「何为百花大会」 「我们庐州业涯宗的袁宗主得到了一件旷世奇宝,请大家鑑赏,叫百花大会。」老闆娘惊讶道,「你们连这个都没听说过吗那你们来庐州干什么你们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云澈不答,只道了一声「多谢」,带着宁诗玉出了客栈的门。 城中心的客房果然都是爆满,一间房都不剩,二人沿着街道一直走了好久,一直走到街道的尽头,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方才勉强找到一家只剩最后两间房的客栈。 云澈抱着黑猫进了进了自己的房间,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张寻踪符,把寻踪符摺叠了几次,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形,打开铃铛,将寻踪符放进了铃铛里,再将铃铛轻轻合上。 弄好铃铛后,云澈向蹲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摆弄铃铛的黑猫招了招手,道「过来。」 黑猫甚至有些期待,心里「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十分听话地走到了云澈的手边。 云澈把铃铛系在黑猫的脖子上,轻轻打了个结。 由于昨晚那个黑猫被凌尘朔掳走的梦,云澈实在放不下心,方才想到了这个办法。这样,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能追踪到它的下落。
第33页 黑猫细细地感受着云澈的手在自己脖颈间轻轻摆弄,那细微轻柔的触感虽然隔着长长的猫毛,却令人心神荡漾。 尤其是,实在忍不住某个地方黑猫微微眯起眸子,伸出长长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抓着身下的床单。 这可是他第一次主动送自己东西还塞了一个他自己亲手做的寻踪符他一定是特别在乎自己 脖子上的铃铛系好后,黑猫连忙抬起爪子,摇了摇脖子上的铃铛。 「叮铃」 黑猫的脖颈间传出一阵清脆的金铃响声。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黑猫突然四脚离地地一下跳了起来。 黑猫激动得在房间里上窜下跳,从床上到房梁,从房梁到窗台,从窗台又跳到桌子底,又从桌子底跳到云澈腿上,整个房间里一派「叮铃」作响。 看着黑猫高兴的模样,云澈微微勾起了唇,道「等一会儿。」 听到云澈的声音,跳到了房樑上的黑猫站住了脚步,低下头,一双银灰色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澈。 云澈道「我马上回来。」 黑猫现在房樑上,乖巧地点点头。 看着云澈起身出了门,将房门轻轻关上,黑猫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化作人形。 黑衣少年墨色的长髮披散,修长白皙的脖颈上,赫然戴着一条红绳,红绳上,绑着一个金色的铃铛。 少年坐在房樑上,翘着一条腿,另一条修长的腿挂在房梁下,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轻轻地挑了挑唇。 「尊上」一道黑雾从窗缝之间钻进房间,化作人形,正是大护法一,大护法一跪在房梁底下,低着头道,「城中已经布满我们的人,万事俱备,一定能把百花扇拿回来」 少年微微点头,一阵清脆的金铃声从脖颈之间传出。 听到头顶一阵铃铛的声音,大护法一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道「尊上」 少年的唇畔带着一丝笑意,问道「好看吗」 「好」大护法一张了张嘴,硬着头皮奉承道,「好看好看」 少年忽然像个孩子一般,挑了挑眉,开心地笑道「他送我的。」 大护法连忙点点头,奉承道「太好了,太好了。」 少年又问道「每天换一次花,你们偷懒了没」 少年问的是停放他师尊原身的那山洞里,摆满的鲜花每天都要换一次,保证他周围环境的优美。大护法一连忙答道「属下一直看着他们,他们绝对不敢偷懒。花每天都换一次,全都是最大最好看的花,绝对不敢偷」 大护法一话音未落,身侧忽然响起「吱」一声。 大护法一一惊,回头看去。 客房的门被推开了。 云澈,就站在门口。 第13章 百花如血2 「喵!!!」黑猫站在房樑上,冲着地下惊恐地大叫。 见到云澈回来,大护法一连忙从地上跳起来,夺窗而逃。 云澈一手端着一只白瓷盘子,疾步追到窗前。 窗外空空荡荡,人已经逃了。 房樑上,黑猫俯视着地下,委屈而局促不安地对着云澈叫:「喵!……喵!……喵!……」 下楼端一盘吃食上来餵猫的功夫,竟然就有妖魔企图掳走自己的猫,凌尘朔果然要对这只猫下手。还好回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澈回过身,将手中的白瓷盘子放在桌上,对黑猫伸出手,道:「过来。」 黑猫从房樑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云澈怀里。 云澈一把接住黑猫,用两只手轻轻搂在臂弯里,由于没有手可以抚摸他,于是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猫头,柔声道:「没事了。」 黑猫连忙抬起头,把自己的额头抵上去,蹭了蹭云澈的额头,欢快地叫道:「喵喵喵……」 习惯了喵喵叫,尤其是发现喵喵叫让云澈十分受用,黑猫早已经没有第一次学猫叫时那般羞耻了。 相反,黑猫如今学猫叫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没脸没皮,叫得越来越欢。 云澈抱着黑猫,神识在整个屋中检视了一圈,确定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危险,于是抱着黑猫在桌前坐下,把黑猫放到了桌上。 这些天,黑猫一直被云澈当成普通的小猫照顾,天天都要餵一日三餐,而且都是变着花样餵各种好吃的,黑猫渐渐习惯了这种被当小猫感觉,每次到了饭点都十分期待。 吃的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尊会亲手餵自己吃。 黑猫站在桌子上,低下头向桌上的白瓷盘子里看去。盘子中心盛着三四块乳白色的鱼块,应该是水煮的鱼肉。鱼肉已经剔除了鱼骨,看起来嫩嫩的,也很新鲜。 黑猫只是低头嗅了嗅盘子里的鱼肉,却并不下口,然后抬起头,眼巴巴望着云澈。 这些日子的相处,云澈已经能明白黑猫的意思,拈起一点鱼肉在自己的指间,餵到了黑猫的嘴边。 黑猫低下头,把云澈指尖的鱼肉一小口一小口吃了,又舔了舔云澈的手指。 带着倒刺的猫舌刺激着指尖敏感的神经,被黑猫舔过的指尖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酥酥麻麻感觉。 这些天,云澈已经发现了黑猫喜欢舔自己的手,倒并不惊怪,还是继续拈了一小块鱼肉餵它。 黑猫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澈纤长的手指,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唇。
第34页 手指的味道,比鱼肉好吃。 一盘鱼肉吃完,黑猫满足得不得了,用毛茸茸的小脸使劲蹭了蹭云澈的手,发出一阵「唿噜唿噜」的声响。 猫毛的触感十分柔软,简直是一团蓬松的小毛球。 赶了几天的路,云澈有些睏乏,餵了猫后,轻轻抚了抚凑到手心来的猫头,便把它独自留在了桌上,起身向房间内侧走去。 房间内侧有一扇小门,云澈推门进入,又回手将门轻轻关上。 黑猫蹲在桌子上,望着房间尽头被轻轻关上的小门,微微睁大了圆圆的猫眼睛。 除非条件实在不允许,否则师尊每天晚上一定会沐浴。而且那小房间在房间里侧,一定就是专供客人沐浴用的浴室了。 也就是,师尊……正在里面沐浴? 想到这一层,黑猫圆圆的大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来。 「叮铃——」一声,黑猫立即从桌上一跃而下,尽量放轻脚步不让脖颈上的铃铛发出声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那扇小木门后面。 黑猫紧张地直直竖起尾巴,在小门前徘徊了片刻,心口砰砰直跳。 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黑猫喉咙一动,终于忍不住抬起爪子,一把推开面前的小门。 由于房中没有别人,浴室的门并没有锁,只是轻轻带上。黑猫轻轻一推,门便「吱」一声,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正好可以容许一只猫穿过。 黑猫紧张地甩了甩尾巴,迈开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一阵清淡的香轻轻掠过鼻尖,恍如雨后的山寺前檀香裊裊,穿过松竹林,和着草木的芳香,若有若无,直抵嗅觉的最深处,令黑猫心神骀荡。 进了浴池,黑猫的唿吸一瞬停滞,就连四条腿的动作都被冻住了一般,整只猫都无法挪动了。 眼前,水雾氤氲之间,有一方小小的浴池,大小正好容纳一人沐浴。 背对自己的是一具不着寸缕的身体。 细腻的肌肤上挂满晶莹的水珠,几缕打湿的长长墨色髮丝紧贴在身后。嵴背略微清瘦,身子却并不单薄。肩胛骨收得很紧,肌肉匀称有力,从骨子里透露出有一种男人所该有的刚硬和力度。 一颗鲜红的硃砂痣映在左侧肩头雪白的肌肤上,这一身刚毅而清冷的躯体,却平添了三分诱人的清媚。 云澈听到身后的门轻轻响了一声,并不惊怪,轻轻转过头去,只见黑猫站在浴池的不远处,一双圆熘熘的银灰色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看到云澈转过头来,黑猫的心勐得一跳,原本就已经看直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看到黑猫这副滑稽的模样,云澈微微勾起唇,道:「一会儿就好,出去等我。」 黑猫的四只脚在地上微微动了动脚步,似乎有些侷促,并不愿意出去。 突然,黑猫纵身一跃,跳上了浴池边。 不料黑猫会突然跳过来,还离自己这么近。多年来,第一次沐浴的时候有活物在边上,云澈微微瞪大了眼睛。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 浴室内一片沉寂。 良久后,黑猫终于先开了口:「喵……」 云澈:「……」 黑猫低下头看了看水中,水光潋滟,看不清人的身体。勐地一纵身,便向浴池里跳了下去。 云澈连忙抬手,将黑猫一把接住。 黑猫怨念地发现,师尊反应实在太过敏捷,自己每次想做点什么,却总是不能得逞。 云澈的双手接住黑猫,淡淡地将黑猫放在了池边。 黑猫在池边蹲坐下来,一脸哀怨地看着云澈。 突然,「哗啦」一声水响,黑猫眼前的人从水中站了起来。 映入黑猫眼帘的,是一具修长而挺拔的身躯,肌肤雪白,浑身肌肉紧緻匀称,一身水光莹莹,恍如琼林瑶境里走出的仙人。 黑猫圆圆的银灰色眼珠子,都几乎从眼眶中蹦了出来,一时化作了一只猫咪雕像,直愣愣地蹲坐在原地。 云澈背对着黑猫,用浴巾擦干身体,套上一件雪白的单衣。 穿好衣服后,云澈回过头,俯身将黑猫轻轻抱起来,柔声道:「的确该沐浴了。」 黑猫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一时不知道要应承还是拒绝。 拒绝,不可能的。这可是他第一次要给自己洗澡,自己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他亲手给自己洗澡? 应承?可是他亲手给自己洗澡……自己该怎么控制得住自己? 想到自己这些天不知道硬生生憋住了多少回,黑猫心里又有一丝怯意。 不等黑猫给回应,云澈已经把黑猫抱起来,放进了池子里。 黑猫的体型太小,不足以在水中站住,云澈一手托着黑猫,一手轻轻揉搓他的毛,给他清洗身体。 黑猫沾了水,一身松松软软的绒毛都湿成了一簇一簇,原本圆润的体型看起来也瘦了一圈,眼睛却还是圆滚滚的两个,看起来煞是可爱。 云澈的唇角不禁微微噙起了一丝笑意。 黑猫望着云澈,看得呆住了,身体却没有跟着一起呆住,十分不争气地,果然有了反应。 云澈的手心抹了一层皂荚,打出一层细腻柔软的泡泡,抹在黑猫身上。黑猫被一阵雪白的泡沫和草木的清香包裹,恍然觉得自己飘在一朵白云里,几乎失去了意识。
第35页 所有的理智都被这一阵搓洗给消磨干净了,黑猫委屈地「喵」了一声,使劲用脸去蹭云澈的手心。 云澈以为黑猫的毛沾了水紧贴肌肤,有些难受,所以这副模样,柔声道:「好了,马上。」 整只猫都搓洗一遍后,云澈将黑猫身上的皂荚洗干净,抱出水池,用大大的浴巾包裹住,轻轻揉搓黑猫的毛髮,将黑猫毛髮间多余的水分吸去。 被擦洗干净的黑猫,毛髮比之前更加彭松,却还微微有一点湿润,一双大大圆圆的银色眼睛像水晶一般剔透,比沐浴之前更加好看了几分。 云澈抱着黑猫走出浴室,先将黑猫放在床上,用毛巾将自己的脚上的水珠也擦得干干净净,方才赤着脚上了床。 黑猫蹲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云澈将身上雪白的单衣整理整齐,端端正正地打坐在床上,轻轻闭上双眼。 黑猫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眼神中有些许失落。 前几天是露宿荒郊野外不得不和衣而睡,原来就算不是露宿野外,师尊连晚上睡觉我会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还坐得端端正正…… 脑海中想想了一万遍师尊正面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模样的黑猫,委屈巴巴地「啪」一下,四脚朝天地仰躺在了床上。 云澈没有动,甚至没有睁眼。 黑猫仰在床上,扭了扭自己毛茸茸的身体。 云澈丝毫不动。 黑猫又把身体转了半圈,保持持着四脚朝天的姿势,身体一拱一拱地,拱到了云澈脚边,用头去蹭云澈的膝盖。 云澈的身体依旧岿然不动,只是睁开双眼,看了看黑猫,轻声问道:「怎么?」 黑猫仰着脖子,一双剔透的圆眼睛看着云澈,委屈巴巴地「喵」了一声。 云澈不明所以,抱起黑猫,将它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然而,黑猫还是在云澈的怀里使劲蹭来蹭去,东扭西扭。 云澈问道:「何处不适?」 黑猫又委屈巴巴地「喵」了一声,从云澈怀里跳下来,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摊开在云澈面前。 眼前是黑猫黑乎乎毛茸茸的猫腹,毛茸茸的黑色长毛之间,是……?看到毛茸茸的猫毛之间的情景之后,云澈微微一怔。 黑猫又扭了扭身体,用头使劲蹭了蹭云澈的腿,「喵喵喵」直叫。 看着床上举止异常的黑猫,云澈似乎发觉了它的问题,微微动唇,轻轻念了两句咒语,两指轻轻点在黑猫的额心上。 云澈的手指对上额心时,黑猫的身体勐地一僵,只觉一阵冰凉从云澈的指尖穿来,好像一盆冰水从头往脚「哗啦」一声泼下,本来如同被烈火焚烧的全身,温度一瞬得到了平息。 冰凉的感觉源源不断从云澈的指尖传来,黑猫的身上虽的确冷却了许多,然而长长的绒毛之间,却依然还是那一番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用咒术压制了许久,还是压不下去。云澈松开了手指,望着床上直挺挺躺着的黑猫,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从前没有养过宠物,并不知道这种情况,要如何给他解决。 突然,窗外传来了一声猫叫。 「喵——」声音悽厉绵长,是猫类发情时的叫声。 暮春时节,莫非所有猫类正当发情?云澈看着床上的黑猫,淡淡道:「窗开着。」 黑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云澈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对自己说「窗开着」,是让自己出去和那只正在发情乱叫的野猫……干那种事的意思吗? 感觉到自己的尊严都受到了侮辱,黑猫微微眯起了眸子,阴森森地盯着云澈。 云澈却已闭上了眼睛,重新入定,根本没有看到黑猫那阴森森的眼神。 夜色渐渐深沉。 眼前忽然涌出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云澈勐然睁开眼,只见一片波浪苍茫,海上云蒸霞蔚,白雾接天。 四顾茫茫,不见有岸。举头苍苍,不见有天。 忽然,脚下的地面剧烈晃动了一下,云澈微微一惊,方才回过神来。 自己正站在一艘大船上,方才是船身在海浪的冲击中剧烈摇晃了一下。 而眼前这一片波涛汹涌的苍茫大海,似乎曾在何处见过。 船上四周,笔直站着白衣绣金色缠枝莲,佩剑的仙修。 云澈微微怔了怔,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中。 自己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修长,血槽极深。海上虽无日光,长剑金光曜日。 ——诸天。 云澈暗暗握紧了手中久违的诸天剑,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自己的梦境又被人操纵了。或者,自己正身处幻境之中。 而这个幻境,完全为他人左右。 云澈警惕地走向船边,忽然,一只苍白瘦弱、骨节分明的小手扒上了船舷。 那小手一使劲,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五指的骨节发白。 水中,露出一颗小脑袋。 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浑身被海水泡得**的,头髮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水,脸上的伤疤被海水泡得发白,一身漆黑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胸、手臂上,到处都是被海水泡得发胀发白的刀伤。 云澈的心口微微一颤,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令人髮指的名字——凌尘朔。 眼前的景象,正是三百年前,自己在北海上初遇时他的情景。
第36页 孩子从水中抬起头,看到云澈,眨巴眨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苍白的唇中吐出一声虚弱的奶音:「哥哥,救命……」 云澈淡淡别开了目光,转身走回船上,对那孩子理都不理。 「啊呀,多可怜的一个孩子!」云澈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师弟叶越泽,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能谈心的人。 听到叶越泽的声音,云澈忍不住转回身去,只见一名白衣仙修在船边俯下身,伸手把**的孩子从海水里捞了上来。 孩子被海风吹得瑟瑟发抖,抬起头望着云澈,可怜巴巴道:「他们……要杀我……」 云澈却只是盯着叶越泽看,对那孩子说了什么毫不在意。 他和自己一样,本来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八百年前,和自己互相知晓了对方的来歷,于是日后有什么事,也都是互相照应。自己消失的这十七年里,不知他一个人过得如何? 「别怕别怕。」叶越泽摸了摸孩子的头,问道,「他们是谁?谁要杀你?」 孩子望着海上,弱弱道:「就是他们……」 「吼——」 海上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一座漆黑的小山从海水骤然升起。 ——竟是一颗妖兽的脑袋。 「吼——」妖兽张开嘴,一根根雪白的尖牙如同锋利的长刀,大口好似能生吞眼前的大船。 他的吼声好似发号施令,霎时,无数妖兽纷纷从海水中蹿了出来。 叶越泽吓得往船里退了两步,低头问那孩子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它们为何追杀你?」 孩子摇摇头,一脸天真无辜,道:「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叶越泽转头对云澈道:「这孩子说话避重就轻,有所隐瞒,不可轻信。今天我们还有要事,这么多妖兽追杀他,若是因为困在这里就不好了……」 云澈淡淡道:「救人,救到底。」 言罢,云澈将手中长剑一掷。 诸天曜日,一剑吞鲸。 凛冽的剑气一瞬凝聚为实体,霎时,一条巨大的金龙从海水中蹿天而起。 一声龙吟,大海为之震颤。 翻腾如山的的海水中,一只只妖兽被金龙的利爪撕成碎片。 脚下的船在剧烈晃动,海上一霎尸横遍野。 金龙时而跃出海面,时而钻下海底,矫健威勐,将海水搅了个天翻地覆。 突然,天际金光一闪,一道明亮的光华如流电向云澈身旁的孩子飞来。 云澈的瞳孔一缩,本能地一转身,将那孩子护在了怀里。 抱住那孩子后,云澈方才恍恍惚惚想起来,天际那道光芒,是灭神锥——前世,这道不明来歷的灭神锥,就是此时穿入自己嵴椎,废掉了三成的法力。 预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临,云澈微微一怔,方才惊觉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早已不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 而是黑髮披散的黑衣少年。 少年望着云澈,微微挑唇,颤声道:「你看,就算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要我的……」 云澈连忙松开手,后退两步,道:「你又想怎样?」 方才四周的那些人,和海上的妖兽,都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苍茫大海上,只剩下云澈和黑衣少年。 少年上前一步,逼近云澈,沙哑着声道:「你,害得我好难受……」 云澈:「?」 少年突然像饿狼一般扑了过来,一把将云澈按在了身后船舱的墙壁上。 虽然隔着衣服,云澈还是感受到了少年滚烫的体温,和不停微微震颤的身体,微微一怔。 少年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垂首向那两瓣肖想已久的薄唇吻了下去。 第14章 百花如血3 云澈坐在桌前,面前的桌上摆着刚点的早餐:一盘包子、一碟花生米、一碗白粥。 一只黑猫蹲坐在桌上,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澈。 宁诗玉坐在云澈对面,面前放着一碗南瓜粥、两个红糖馒头。 云澈神色淡然地端坐在桌前,双眼却是一动不动,眼神发直。手上的筷子在放花生米碟子边胡乱夹,却什么也没夹起来,自己还是浑然不觉地动着手中的筷子。 昨晚的梦境里,少年把自己按在船舱的墙壁上,然后…… 云澈手中的筷子心不在焉地一夹一夹,许久过去了,却连一颗花生米也没有夹起来。 宁诗玉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伸出手在云澈眼前晃了晃。 云澈眨了眨眼睛,眼神却还是直直的。 宁诗玉轻声提醒道:「师尊,反了。」 云澈的眼神依旧直愣愣的,没有任何回应。 宁诗玉歪起脑袋,微微蹙眉,一脸疑惑看着云澈,再次轻声提醒道:「师尊,筷子,拿反了。」 云澈依然毫无反应。 今天师尊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反常,宁诗玉微微提高了嗓音,凑近云澈道:「师尊,你有一根筷子拿反了。」 云澈闻声,眨了眨眼睛,如梦初醒一般,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筷子。 只见自己手中的筷子,一根拿正,一根拿反,粗细不均,在碟子里夹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夹起来。 云澈垂眸看着手中的筷子,淡淡道:「这样也可以的吧。」 宁诗玉微微瞪大了眼睛,只见云澈就用一正一反的两根筷子,硬生生从盘子里夹出了一颗花生米,慢慢地吃了。
第37页 宁诗玉:「……」这副模样,简直像极了和人赌气的小孩子。可是,他在和谁赌气呢? 蹲坐在桌上的黑猫微微歪了脑袋,一双银灰色的圆眼镜望着云澈,若有所思。 云澈心不在焉地撕开一个包子,照例把里面的肉馅餵到黑猫嘴边。 黑猫轻轻低下头舔了舔包子馅儿,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孩子!我的孩子!」 云澈转头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怪异的紫衣男子抱着一个婴儿,慌慌张张地从门前跑了过去。 云澈将手中的包子望盘子里一扔,抓起凳子上的斗笠便追了出去。 周街上人来人往,大多是凡人,也有不少仙修。却都是袖手旁观,没有一人追上前去。 云澈凌空一翻,身姿若惊鸿掠过长空,正好落在那紫衣男子面前。 面前突然被一名白衣仙修人拦住,那紫衣男子停住脚步,道:「哪来多事的臭仙修,你少多管闲事!」 云澈不语,一掌噼向那紫衣男子的手。 紫衣男子痛唿一声,自知不敌,连忙将手中的孩子望天上一抛。 周围的人群中,霎时传出一个女人尖叫:「啊!我的孩子!」 云澈连忙飞身一跃,将那孩子接住。 一个戴着红头巾的女子分拨来人群冲上前,要从云澈手中把孩子抱过去。 云澈认出了这个女子,正是昨日里卖铃铛给自己的女子,心知不是歹人,便将孩子交给她,自己立刻望那紫衣男子逃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红头巾女从云澈手中接过了孩子,紧紧抱着孩子,颤抖个不停。待想起感谢时,抬头早已不见了方才把孩子递给自己那人的人影。 云澈一路追赶,一直追到庐州城的中心,那抢孩子的紫衣男子突然身形一闪,化作一团黑雾,从路边两扇大门的门缝之间挤进去,不见了踪影。 云澈抬起头,望那两扇门上一看,门口的匾额上楷书正写着三个大字:业涯宗。 看到这个宗门的名字,云澈微微一怔。 这宗门的上空设有个禁制,似乎是为了防止有人闯入,只有开着门的地方没有被禁制封锁。 云澈走上前,两个守门的仙修连忙拦住了他的去路,道:「有请帖就走正门,这个门今天不走人。」 云澈淡淡道:「有妖邪进去。」 「呵,你当我们是瞎子啊?我们可没看到什么妖邪。」一个守门的仙修嗤笑一声,道,「我们庐州业涯宗,北洲第一大宗门,还用的着你来帮我们斩妖除魔?你是不是想来偷我们的宝物?」 云澈不语,迳自转身走开。 「切!」看着云澈默默离开的背影,那守门的仙修对另一个同伴嘲讽道,「你看那人看着人模狗样的,脑子却不太好使,没请帖想进去也不编一个好点的理由……」 云澈顺着业涯宗的围墙,绕到了一个四周无人经过的狭窄小巷,手中掐了个破禁诀,轻轻穿过周围的禁制,得以翻墙而入。 入了业涯宗,只见宗门内内人来人往。有引着客人参观宗门的业涯宗弟子,也有正在参观业涯宗的其他宗门仙修,还有端着茶水茶点走过的童子。整个宗门都很是热闹。 云澈忽然想起前几日听说的业涯宗举办「百花大会」,既然是共同鑑赏宝物,吸引了如此多仙修,想必方才那妖邪也是为此而来。 这些天,云澈心凶考虑的都是那夜从灭渡带走红衣女鬼的神秘的黑子男子,和开天符,没怎么留意过这个百花大会。 云澈跟着大多数人的方向往前走,行了大约百步,只见眼前是一个开阔的平台,平台中央搭建着一座高台,众多仙修围着中央的高台而坐,喝着茶吃着点心,和周围的其他仙修攀谈。 陆陆续续地,还有其他仙修不断到场。 云澈在最不起眼的位置,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由于整个业涯宗都被禁制封锁,进来的仙修都是有请帖的,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云澈,也没有人怀疑云澈的身份。 周围的仙修有的在互相叙旧,无旧可叙的就互相攀谈结交,周围人声嘈杂。 突然,中央高台上有个声音大喊一声:「袁宗主到了!」 周围的仙修们顿时安静下来,向中央的高台上望去。 缓缓走上台的人,一身绣金白衣,头戴金冠,腰佩长剑。面容整肃,不苟言笑。 看着台上的人,云澈微微蹙起眉。 ——袁不周。 此人算起来还是云澈的师兄,曾云云澈一同在庐州修道,也曾一起游歷山川。后来云澈发觉他常从自己这里剽窃剑法,已和他断绝来往多年。 后来云澈止于延陵,他则在庐州开宗立派。 十七年前云澈的死,袁不周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可谓都功不可没。 云澈终于想到那晚的黑衣人为何如此眼熟,宁诗玉又为何会觉得他与自己剑法相似。那晚上的人,竟然正是袁不周。 袁不周走上台中央,神色严肃,道:「我这个人一向直来直去,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各位齐聚一堂,是因为偶然得了一件绝世奇宝。」 有仙修问道:「请问袁宗主,是什么绝世奇宝?」 袁不周拍了拍手。 六名佩剑的白衣仙修整整齐齐走上台来,六名仙修的簇拥保护之中,是两名童子端着一个乌木做成的扇架,日光下,乌木光华细腻沉静,端庄优雅。
第38页 乌木扇架上,是一把展开的雪白扇子。莹白象牙色的扇骨,银光熠熠的扇面上溅着一片深深浅浅的血红。 雪白的扇上,分明是鲜血飞溅点染,偏偏又如同苍茫大雪中百花盛开,自成一段风雅。 所有人都唿吸一滞,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半晌后,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百花扇?!」 「不会吧?!白千寒的法宝百花扇怎么会在这里……」 「白千寒杀人如麻恶贯满盈,我父兄惨死他手,可恨我没有机会手刃了这个魔头。如果这真是百花扇,我一定要买回去用剑剁碎了以消心头之恨!」 看到台上的百花扇,云澈的眉头紧紧拧起。 入了庐州后,自己的感应一直非常强烈,自己一直只道是离开天符近了。原来,竟连百花扇也落在了袁不周的手中。 袁不周微微眯起眸子,冷冰冰地望着台下,硬邦邦道:「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百花扇,不知各位道友有没有兴趣?」 一名白须白髮的仙修捋了捋鬍子,问道:「袁宗主你的意思是?」 袁不周答道:「今日我就直说了,我业涯宗开宗立派三百余年,房舍日渐陈旧,我是想翻新一番。偌大宗门要翻新,如今急需一大笔资金。」 「今日,就卖了这把百花扇,一万上品灵石起拍,价高者得!」 「百花扇可是万年难遇的旷世奇宝。」一名黄衣仙修起身道,「如果这是真的百花扇,你为什么自己不要,反而拿出来拍卖?」 「我方才已经说了,最近需要翻新宗门,急需大笔资金。否则,我也不愿意卖了这等绝世宝物。」袁不周道,「是不是真的百花扇,这位道友要试一试吗?」 那名黄衣仙修道:「就这样看看,大家的确看不出真假,不如袁宗主就拿出来让我试试看?也让在场的诸位都看看是真是假,不然大家也不敢相信不是?」 云澈蹙着眉,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百花扇。 袁不周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大家一起看看,这百花扇是真是假。」 袁不周对手下的仙修使了个眼色,一只棕色的大狗立即被手下牵了上来。 那条棕色的大狗大约半人高度,四肢粗壮,一口獠牙,面目狰狞。 袁不周道:「这位道友,请上来一试。」 那名黄衣仙修性奋地快步上去,在棕色大狗面前站定。大狗沖那黄衣仙修汪汪大叫,口如血盆,声音低沉而兇勐。若非被两名仙修用绳子牵引,几乎一口就能扑上来将人的喉咙咬断。 黄衣仙修吓得连忙后退了两步。 袁不周将百花扇从扇架上取下,递到那黄衣仙修的手中,笑道:「我这只狗,曾经咬死过我三只下品灵兽,普通的仙修未必能打得过它。」 如此兇勐的大狗,莫说是手中这把小小的扇子,就是一把锋利的仙剑,恐怕也不能立刻将之杀死。那黄衣仙修接过百花扇,不敢置信地随手向那只大狗一扇,并不指望手中的扇子真的能把那只狗怎样。 一扇过后,四周一派寂静。黄衣仙修抬眼向自己面前看去,方才还在面前的怒吼的大狗已经爆成了一团血浆,连白骨头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黄衣仙修吃了一惊,愣在原地呆了半晌,突然拍手叫道:「好扇好扇,真是太爽快了!太爽快了!」 望着台上被袁不周收回手中的百花扇,云澈心里不禁一疼。原来自己死后,百花扇,竟然沦落到了滥杀一条狗的地步。 「果然是一把宝扇!」有仙修拍手叫道,「能爆发出这般威力,果然是真的百花扇了!」 「听闻百花扇一动,就是血雨腥风。」一名白须白髮的仙修道,「袁宗主这样拍卖,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得到,岂不是诞生了第二个白千寒?十三洲,岂不是要大难来临?」 袁不周冷笑道:「十三洲大难来临?白千寒再厉害,不也死在当今清徽宗的蓝宗主手中了吗?这世上难道还有人,比白千寒更厉害不成?」 「话虽如此,可是……」 白髮仙修话音未落,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竞价,大喊道:「一万零一上品灵石!」 「一万零一千!」 「两万!」 虽然白千寒人人畏惧憎恨,然而他的宝物却是人人垂涎,价格被不断节节抬高。 「三万!」 「五万五!」 「……」 「十万!!!」 一声「十万」过后,周围一片寂静,无人敢再接着喊价。 十万上品灵石,已是不可想像的天价。 喊出这般高价的正是还站在台上的黄衣仙修。 袁不周望着眼前的黄衣仙修,道:「这位道友,十万上品灵石成交,钱物互相当面交付。」 黄衣仙修从储物镯里取出一章灵石契,递给袁不周,道:「这里是十万灵石契。」 袁不周接了灵石契,收在自己的衣襟中,命人将百花扇呈与那黄衣仙修,道:「这里是百花扇,果真价值,随便验证。」 那黄衣仙修伸出手,刚要接过百花扇,突然「啪嗒」一声,手中的扇子被打落在地。 一道黑影迅速贴地掠过,一手将百花扇拿在手中,大声道「我们白教主的东西,轮得到你们这些仙修来来卖吗?!」
第39页 台下的众仙修纷纷按剑,喊道:「魔修!!!」 「哼!」台上的紫衣魔修冷哼一声,对袁不周道,「你们自己没有宝物,要来卖我们白教主的百花扇?你们宗门是有多穷?!」 「你!」袁不周指着那紫衣魔修。道,「这扇子是我凭本事得来的,我要卖了有何不妥?你这魔修休要捣乱,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真是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魔修!」台下的仙修纷纷骂道,「连你们的白千寒都已经死无全尸了,还敢来我们的地盘上闹事?!」 「别说是你,就算今天白千寒復活了站在这里,我们也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卖他的扇子又怎么样?!」 「说起白千寒,我就恨没机会把他剁碎了……」 那紫衣魔修张开手中的百花扇,骂道:「你们这些仙修,平时满口正义其实最是虚伪,我们白教主光明磊落快意恩仇才是真正的英雄,你们都应该尝一尝我们白教主百花扇的厉害!」 百花扇一动,一阵罡风凛冽。仙修们纷纷祭出各自的法宝抵挡。 那紫衣魔修的法力毕竟与白千寒不在一个层次,不似当年白千寒一扇所到,便是尸山血海,所向披靡。有些法力低微的仙修血溅当场,金丹前期以上修为的仙修,都还能用手中法器勉强支撑。 见还有众多仙修顽强抵抗,那紫衣魔修一挥百花扇,还要补上第二扇。忽然一道翩若惊鸿的白影迎风而来,在百花扇风之下竟丝毫不躲不退。 云澈摊开手心,向百花扇喝道:「扇!」 百花扇骤然从紫衣魔修手中脱出,若一道白虹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主动飞落到了云澈手中。 认出面前的人正是方才街上从自己手中抢了孩子的人,紫衣魔修退了一步,支支吾吾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云澈轻轻合上百花扇,不语。 唯有白衣风动,身姿犹如琼树堆雪。 那紫衣魔修一伸手想要扯下云澈的斗笠,云澈抬手用扇轻轻一挡,回肘一打,一招将那紫衣魔修打下了台去。 一直站在一旁隔岸观火的袁不周,突然从云澈身后伸出手,趁其不备地一把掀了他的斗笠。 斗笠下的露出的那张脸,肤如白玉,眉目若画,一道血痕如霞光映在眼角。霞明玉映,占尽风流,一霎令天地黯然失色。 台下所有的目光都望着云澈,一时惊呆了。 突然,有人惊唿一声:「云仙师!!!」 有人喊道:「云仙师?真的是云仙师吗?!云仙师还活着?!」 听到云澈的名字,被云澈打下台的紫衣魔修吐了口血,抬起头看了云澈一眼,见果真是他的脸,吓得趴着在地上往远离云澈的方向爬。 看到斗笠下那张脸,袁不周也不禁愣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他,不是什么云仙师。」 众仙修的目光疑惑地向袁不周身上看来。 袁不周抬起手,指着云澈,冷冷道:「他,是白千寒!」 听到白千寒的名字,有的仙修吓得腿一软,不禁后退了两步,有的咬牙切齿,按住了手中的剑。 台下, 有还保持着几分冷静的仙修, 问道:「请问袁宗主,你何出此言?」 「因为,这位所谓的大成至圣云仙师, 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白千寒。」袁不周走上前一步, 站在云澈身旁,在云澈耳边阴测测地问道,「是不是?」 听到袁不周的话, 台下一阵沉寂,紧接着便是一阵略带怀疑和不敢置信的唏嘘惊嘆。 云澈淡然不语。 「诶?你现在怎么不敢承认了?」袁不周眯起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云澈, 在云澈耳边道, 「十七年前,西荒海边, 你不是敢作敢当, 承认得好好的吗?」 台下, 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喊道:「他是谁,和你没有关系!」 云澈往台下看去,喊这句话的人正是宁诗玉。 宁诗玉的怀里还抱着黑猫, 黑猫本来在宁诗玉怀里挣扎着要下来, 看到了云澈的目光, 便安静了下来, 一双圆圆晶亮的眼睛望着云澈, 连刚才的挣扎也忘了。 「哟, 原来是一个护短的小孩儿啊。」袁不周道,「我就问问你,十七年前西荒海边,你师尊是不是亲口承认了他就是白千寒,还现了原形,嗯?」 宁诗玉看了云澈一眼,犹豫了片刻,答道:「莫说我师尊不是白千寒,就算我师尊是白千寒又怎么样?师尊他从来没害过人……」 「你一个一百岁的小孩,自然是没见过他害人。」袁不周转头向台下的众仙修望去,道,「在座的各位,都还记得三百年前白千寒那些令人髮指的恶行吧?」 「一柄百花扇,屠了七大宗门的满门,老幼妇孺一个不放过。只要是在当场的,不论是做客的、办事的,全都杀得寸缕不留、尸横遍野……」 「怎么可能不记得!」一名紫衣仙修紧紧蹙着眉,大声道,「当日我父母兄弟去天华宗拜访,无一倖免死于他手,只有我有事未去,侥倖逃过一劫……」 有仙修应声道:「我师尊和师母当时也是在天华宗拜访,惨遭他的毒手……」 一名稍微年长的仙修道:「虽说白千寒三百年前血洗了七大宗门,但也是那些宗门屠杀龙族在先,白千寒报仇在后……而且报仇以后他就在修真界销声匿迹了,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第40页 「情有可原?这位前辈您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名紫衣仙修道,「您没有被他滥杀无辜害得家破人亡,只道他当年报仇是情有可原。他自和那七大宗门有仇,和我家有什么仇,为何滥杀我的家人?!」 「安静安静。」一名白须白髮的仙修道,「白千寒都已经死了,云仙师可没说自己就是白千寒呢。」 云澈怔怔地望着那个声称被自己无故杀害全家的紫衣仙修,淡淡道:「我是。」 听到云澈的回答,所有人一时都愣住了。 有的仙修倒吸一口凉气,退了两步,随时准备逃走。有的仙修□□了手中的剑。宁诗玉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剑拔弩张的仙修,也按住了自己的剑。 紫衣仙修道:「我等都与白千寒有不共戴天之仇,仙师您果真就是白千寒?!」 袁不周冷笑一声,道:「他,如假包换。」 云澈默然不语,轻轻合了眼眸。 袁不周手中的剑出鞘三分,一道熠熠银光照耀在云澈的脸颊上。 顷刻之间,白衣仙人的三千青丝化作化作满头银髮。 云澈再度睁开眼时,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已化作熠熠金瞳,半张脸都爬满了猩红的血纹,凄艷诡谲,犹如地狱深处的烈焰。 再不是世人眼中那位光风霁月、玉立莲台,一柄诸天剑救苍生于水火之中的正道仙师。 转瞬之间,变幻如斯。 所有人都被吓得禁不住后退一步。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见到白千寒三百年不曾现世的真容,却没有人不本能地恐惧。 一时间,四座噤若寒蝉,竟没有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唯有黑猫和宁诗玉岿然不动,两双眼睛都紧紧地盯着云澈,没有丝毫的畏惧,眼中甚至带上了一抹朦胧。 终于,有一名仙修壮着胆子率先喊道,「三百年前,白千寒屠杀上真十三洲七大宗门,腥风血雨漫天,妖魔乘机横行。您诸天一剑斩妖除魔所向披靡,救十三洲于水火……呵,原来,你自己就是白千寒!!!」 「你!!!魔头!你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之事,竟还心安理得道貌岸然地伪装了这么多年!你究竟是何居心?!」 「云仙师撑持正道三百年,当年不过一念之差,你们说话也不可如此恶毒。」白髮仙修道,「你们也该摸着良心问问你们自己,这三百年来要是没有云仙师辛苦操劳,十三洲能有今天的安定吗?」 立刻有人骂道:「不过是假仁假义!」 「原来杀人如麻的魔头,只要做些沽名钓誉的好事就能洗脱罪名……」 否定了一个人,便自然而然地否定他的所有。不论他一开始动机究竟如何,现在看来,只要是他做的一切,便都是坏的。 沉默了许久后,方才询问云澈的那名紫衣仙修望着云澈,道:「我敬你蛰伏五百年为龙族报仇雪恨,也敬你三百年来保十三洲太平。但你杀我父母兄弟,此仇不共戴天。」 「您既知你灭族之仇,也应该知我亡家之恨。今日我请你决斗,生死各安天命。不论你死我亡,前仇旧恨一笔勾销,如何?」 云澈垂眸看了一眼那紫衣仙修,淡淡道:「来。」 紫衣仙修手提长剑,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走上高台,缓慢而郑重地望云澈面前走去。 黑猫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云澈,生怕他出半点闪失。 似乎感受到了一双炽热的眼神,云澈微微转头,垂眸看了黑猫一眼。 和云澈眼神相交的一剎,黑猫似乎突然感应到了一件十分严重的大事,勐然瞪大了眼睛,从宁诗玉怀里跳出来,一转身沖入了身后的人群。 眨眼之间,黑猫便在人群的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诗玉吃了一惊,不知道黑猫突然如此紧张在着急什么,在人群中张望了一阵,也不知道黑猫跑去了哪里。 看到黑猫突然匆匆跑开,云澈微微张了张唇,看了宁诗玉一眼。 宁诗玉抬起头,看到云澈的神态,就明白了他是要自己追出去找黑猫。 可如今师尊形势如此危险,这些人一个个剑拔弩张,都恨不得用剑把他戳成泥了。 十七年前已经让他出过一次意外了,此时自己怎么能扔下他一个人?宁诗玉纠结地咬了咬唇,还是决定站在原地不走了。 云澈不动声色,只是依然淡淡地盯着宁诗玉看。 云澈的眼神一向冷冷淡淡,虽然没有威逼也没有强迫,却有一种天然的压迫感,好似一座冰山笼罩在头顶,令人浑身压抑冰凉,无法不从命。 终于,宁诗玉支撑不住败下阵来,轻轻嘀咕了一声「好吧」,抬头看了云澈一眼,转身沿着黑猫跑走的方向追出了人群。 高台上,紫衣仙修已经在云澈面前站定,周身杀气逼人,凝成了一阵凛冽的罡风。 云澈转回了眼眸,望着眼前的紫衣仙修,右手中轻轻拈着合拢的百花扇,玉立高台,气度淡然,毫无半点以命相博的狠戾与刀兵之气。 鸾姿凤态,眇映云松。 世上有一种人,不论到了何等处境,都犹如九天之上披着的霞光万道的神明——永远都令人不得不抬着头仰视他,甚至心中忍不住去暗暗赞嘆他。 天地造化,竟会孕育出这样卓尔不群的人。 站到了云澈面前,紫衣仙修竟觉得心神皆乱,咬了咬牙,一剑刺向云澈的心口。
第41页 云澈的身形岿然不动,不躲不闪也不抵挡,任凭紫衣仙修的一剑穿胸而过。 紫衣仙修勐然睁大了双眼,愣了片刻,不敢置信地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 一剑正中云澈的胸口,猩红的鲜血顺着血槽汩汩涌出。 本来,自己在他面前应当是没有办法胜算的。只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和他清算这一笔血海深仇罢了。 一丝猩红的鲜血顺着苍白的唇角缓缓淌下,云澈淡淡道:「这一剑,还你。」 言罢,云澈的手握住胸口的剑刃往外一拔,抬手一掌打在剑尖上。 「铿!」 紫衣仙修被震得后退三步,手中的剑铮然掉落在地。 看着落在地上的剑,紫衣仙修一愣,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都疑惑地看向紫衣仙修。 那紫衣仙修仰天大笑了一阵,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指着笑道:「哈哈哈……难道我连报仇,竟还得要别人来成全?!哈哈哈哈哈哈……」 「你以为你这样是仁慈吗?我呸!」紫衣仙修俯下身,从地下重新拾起剑,紧紧握在手心里,指着云澈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就这般目中无人,看我们这些人这辈子就不是你的对手吗?!听着,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需要你来让我!!!」 云澈只看了紫衣仙修一眼,淡然不语。 这世上最可恨的事,不是仇人就站在面前,却没有能力伤他半分。而是仇人看准你没有能力伤他半分,还故意让你戳他一剑,然后再轻轻松松地将你一掌打败。 紫衣仙修的话,句句戳中人心中的痛处。 听了紫衣仙修的话,台下早已抽剑出鞘的仙修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愤不平,一齐出剑,飞身而起,望被围在中间的云澈刺去。 . 群山巍峨陡峭,如万千利刃直插云霄。 黑云拥簇的缝隙之间,日光如血,将漆黑的山体染上一层诡异的血红。 群山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上,无数宫殿巍峨,灯火错落。正中央最大的宫殿前,一块漆黑的匾额高悬,篆书血红的「夜华宫」三字。 凄艷诡谲,阴森无比。 一名黑衣少年御风而来,双足轻落于夜华宫前坚硬漆黑的地面。 少年一身广袖黑衣,松散地披在身上,披散的黑髮如瀑,长发半掩的容颜冷如冰霜,长睫如羽,鼻樑挺拔,双眸深邃无底。 最引人注目的是,白皙修长的脖颈上,用红绳繫着一个金色的铃铛。 少年抬足踏入宫殿,店内灯倒桌塌,一片狼藉。 看到眼前的景象,少年漆黑的竖瞳微微一缩,立刻冲到了后殿。 后殿门前,血染砖石,尸横满地。 少年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沖入后殿,大殿中央百花簇拥的白玉台上空空荡荡,不见了师尊的身体。 养望着眼前空荡荡的玉台,辛苦守护了十七年的身体不见踪影,少年目眦欲裂,双手紧握成拳。 十七年来,自己一直守着他寸步不离。当日在延陵城中知道师尊下落后,方才真身前去,只设一个阵法在此守护。 在他身边的时光,过得就像飞鸟掠过天空一般快,自己竟不知不觉跟着他,在外多时不回。直到在庐州感应到阵法被破,火速赶回,却还是来不及了。 想到这些,少年的双眼发红,一回头,只见一袭绣金白金正站在自己身后。 少年微微一怔,定眼望去,只见眼前的人,正是庐州城中,那个要卖师尊百花扇的袁不周。 以少年的修为,早已看出当时身在庐州的袁不周,不过是一个身外化身。 起初少年就疑惑他在自己宗门中为何还要用身外化身,原来开天符、百花扇……一切都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用开天符、百花扇一步一步引诱师尊和自己到了庐州,其实早已暗中布置势力对准了夜华宫,为的就是有机会抢走师尊的真身。 袁不周冷笑一声道:「哟,小孩儿,回来晚了。」 少年沉声道:「把他还给我。」 「你急什么?」袁不周挑唇一笑,悠悠道,「这个嘛,要看我高兴不高兴了。」 言罢,袁不周望着少年,又微笑着补充道:「我听说他的身体,和他是有感应的。如果我把他的头拧下来……」 不待袁不周的话说话,少年便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领,吼道:「你敢!」 「你看看你,小孩子啊,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袁不周毫不畏惧,依旧微笑着,挑眉道,「我可是他师兄,我比你更捨不得他。如果我受到了什么伤害,可就没有人能保证他的安全了……」 黑衣少年缓缓松开袁不周的衣领,沙哑着声道:「你要什么,说。」 「我是不会要他的命的,放心。」袁不周望着少年,笑道,「你们这些小孩子,平日里一个个师尊长师尊短的,对他那么孝顺。」 「……八百年来,我一直都被他压一头,我以为只要揭穿他,出了十七年前那个计策不费一兵一卒打倒他,让清徽宗垮台失去众望,就能让他从此身败名裂。」 「想不到蓝辰华这个人,人小心眼狡猾,竟然哄着你们一起压住了真相,你们几个师兄师弟师妹竟然沆瀣一气,都为他守口如瓶。云澈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这些人,连这样都不肯戳穿他?这么多年来说出去也没人信云澈是白千寒?!」
第42页 「不过今天,我可算是当众揭穿他了。真痛快……」 少年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们,你——」袁不周指着少年,道,「既然这么孝顺他,你知道救他唯一的办法吗?」 少年微微蹙眉。 「很简单,只要你肯做。」袁不周勾起唇,看着少年,一字一句道,「就是,你,立刻,把自己的心剖出来。」 第15章 百花如血4 一霎时, 周围数十成百把长剑, 一齐刺向云澈。 看着云澈胸前的一片血红,袁不周愣了愣,突然长剑出鞘, 一挥手将周围的剑都打开, 一手握住了云澈的手腕,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澈眼前一黑,心中旋即明了, 自己被袁不周带着进了一个传送阵中。 不知他想把自己带去哪里? 感到自己的左手还被袁不周紧紧握着,云澈使劲地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 一瞬间,眼前已经换了一副景象。 眼前是一间宽敞的宫殿, 四壁挂满了书写着黑字的白绢, 其中一面贴着墙的位置,有一方尺余高, 不足丈宽的台子。 云澈定睛看去, 挂在周围墙壁的白绢上, 书写的皆是秘传的符文和咒语。那座台子的正后方,墙上挂着一副先天八卦图。 然而,这偌大的宫殿里, 却没有门。 云澈的手一用力, 终于将自己的手从袁不周的手中抽了出来。 袁不周刚才松开手, 云澈便一个踉跄, 差点摔倒。 袁不周连忙又抬起手, 一把搂住云澈的肩膀, 将他扶住。 云澈勐一回肘,一肘狠狠击在了袁不周的小腹。 袁不周闷哼一声,松手后退了两步。 云澈的脚步一颤,抬手捂住了胸口的伤口,看了一眼八卦图前的台子,自己踉跄着走了过去,盘腿坐下,将百花扇放到了身旁。 袁不周跟着云澈走上前,在云澈的面前站定,低头望着云澈,沉声道:「千年寒玉之体,受伤即无法癒合,你既然不想死,何必受他一剑?你看,他们非但不领情,还觉得受到了污辱。」 说到此处,袁不周不觉提高了嗓音,对云澈骂道:「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殊不知你那些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地假慈悲和施捨,最是令人痛恨!」 云澈双眸轻闭,盘腿打坐在台上。听到袁不周的话,淡淡反问道:「为何救我?」 袁不周在云澈身旁坐下,眯起眸子细细地望着云澈的侧颜,冷笑一声,道:「因为你,只能死在我手上。」 云澈道:「你可以动手了。」 「不急。」袁不周摇了摇头,道,「三百年来,我无日无夜不在煎熬。十七年前那么容易就让你死了,如今好不容易你又活了,就这么让你死,也太便宜你了。」 云澈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道:「随你。」 「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永远都摆着这样一副臭脸。」袁不周轻声抱怨了一句,眼神又不自觉地瞟到了云澈胸前那一片血红的痕迹,又添了一重鲜红,冷冷道,「要是再不把血止住,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死。」 云澈道:「死生有命。」 「呵,那个宁诗玉,你是怕她留下来会出手救你,会受伤,所以故意把她支开的吧?」袁不周望着云澈,问道,「你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生死,怎么这么在乎别人的死活呢,嗯?」 云澈不语。 似乎习惯了云澈不问不答,有问也不一定答的脾气,袁不周继续问道:「那个宁诗玉,跟了你这么久了,你有没有看出来她喜欢你?」 云澈:「……」 袁不周挑唇冷笑了一声,又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出来,那个叫凌尘朔的小孩子,他也喜欢你?」 听到「凌尘朔」三个字,云澈心头怦然一跳,不自觉勐然睁开了双眼。 袁不周终于忍不住了,盯着云澈浅金色的眼睛,抬高了嗓门道:「云澈,你给我说话。」 云澈抬起眸子看了袁不周一眼,淡淡道:「人皆有欲,与我无关。」 「你……」袁不周望着云澈,气得咬了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有多可恨?!」 云澈不语。 空空荡荡的宫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袁不周盯着云澈看了半天,只见他那一双万年冰冷的眸子里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半分波澜。 虽然明知本该如此,袁不周心中却还是有一丝气愤。 袁不周抬起手,一把扣住云澈的左肩。 伤口被扯动了,云澈微微蹙眉,轻轻吸了口气,却没有吭声。 袁不周往云澈的胸口看去,鲜红的血又渗出了一大片,比之前更甚。 寒山血玉之体,受伤后本就无法癒合,就连止血都十分费力。加上云澈现在本就身体虚弱,自己根本就止不住血。 袁不周微微蹙眉,起身走到一旁的墙壁边上,掀开其中一幅挂在墙上的白绢。 白绢被掀起后,竟露出一个小小的石龛。石龛的中间,摆放着一只小小的白玉瓶。 袁不周把白玉瓶取从石龛中取出,回身走到云澈面前,将白玉瓶递到了云澈眼前,道:「这是我秘制的仙药,把它涂抹在伤口上,立刻把血止住。血再流下去,你就死了。」 云澈不接,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动一下。
第43页 「我可是准备了好多折磨你的手段,还没有折磨够你。你要是死了,我可有多不解恨?」袁不周盯着云澈,微微眯起眸子,阴森森道,「你要是在我折磨够你之前死了,那我只能去把你那个叫凌尘朔徒弟抓来,把折磨你的手段都用到他身上……」 听到凌尘朔的名字,云澈竟不自觉抬手,主动去握住了袁不周手中的白玉瓶。 袁不周握着白玉瓶,没有松手。 云澈抬起眸子,微微疑惑地看了袁不周一眼。 袁不周盯着云澈的眼睛,双眸中几乎能溢出火来,咬牙道:「你果然就这么在乎他?!」 云澈握着玉瓶的手一僵,略微慌乱地松开了手。 袁不周似乎微微眯起了眸子,死死盯着云澈,几乎要将云澈的身上都戳出窟窿来,咬牙道:「现在,我反悔了。」 云澈还没反应过来袁不周所说的「反悔」是什么意思,只觉手腕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强横的力道往前一拽,扑倒在了地上。 云澈的双手撑着地面,想要从地上站起身来,只听头顶的声音道:「我告诉你吧,那个叫凌尘朔的小孩子,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好对付。我只把你的原身从他那里抢了过来,我说他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把你的原身毁了,他竟然——就什么都听我的了。」袁不周嗤笑一声,道,「如果想要他活命的话,你就乖乖听我的话。」 「现在。」袁不周顿了顿,垂下眸饶有兴致地望着云澈,道,「我要你跪着求我帮你止血。」 云澈的双手直直地撑着地地面,手臂微微颤抖。 「嘀嗒……」 「嘀嗒……」 鲜血一滴接着一滴,从被鲜血浸透的胸前滴落,在地上飞溅开。 云澈垂下眸子,只见眼前的地面上,一片血红。血红渐渐模煳,为一片黑暗吞噬。 突然一阵晕眩,头仿佛灌了铅一般,沉沉地将要坠了下去。 云澈紧紧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眼前的景象又渐渐清明了起来。 自己眼前,是一大滩鲜血。 方才紫衣仙修刺自己的一剑,与心口只差一分,未中要害。然而按照这个血液流失的速度,再过不出一个时辰,自己就会鲜血流尽而亡。 世上本就没有孤魂野鬼一说,一切无形之物皆依附有形而存在。即使自己魂魄并未受损,魂魄一旦失去这具躯体的依託,不出几时,自己的魂魄也会如云烟消散。 云澈的眼眸微微一转,瞥见了正在眼前不远处,放置地面上的百花扇。 云澈一伸左手,迅速握住了地上的百花扇。 同时,一只有力的也死死钳制住了云澈的手腕。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云澈的的手腕间穿出「咔擦」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一阵剧痛从手腕处传来。 云澈紧紧咬住了下唇,将半声痛唿阻断在了喉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袁不周望着云澈无力地垂落在地的左手,微微眯起眸子,道:「怎么?为了他,你还想动手杀我?」 云澈的右手为救袁不周受过伤,并不如左手灵便。只是平日里出手都留几分,只用右手,不到起了杀意,轻易不用左手。 这一件事,除了云澈自己,就只有袁不周知道,也只有袁不周看得出来。一个细节,便可知他浓浓的杀意。 左手骤然失了力道,云澈的身体一颤,用右手更加费力地支撑着,强迫自己没有趴倒在地上。 袁不周慢慢地将百花扇从云澈手中抽出来,拿在手心中把玩,悠悠道:「过去我经常在想,为何上天如此不公平,这世上的一切好东西,怎么就全都轮到你头上?」 「为什么我不论怎么努力,都永远只能註定被你压一头?为什么你明明冷血无情还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别人还是争着对你敬仰爱戴?」 「呵。」袁不周笑了笑,道,「我现在可算想明白了。原来你,才是这世上最可悲最可笑的那一个。」 「三百年来辛苦创立的天下第一大门派,转眼之间就成了别人的。辛辛苦苦三百年,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如今你的清徽宗,早就变成蓝辰华的了。」 「天下无敌叱咤风云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中我的计策失去了一切,到头来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袁不周摇了摇头,望着云澈道,「要不是十七年前为了保护他们只身对战十九路妖王,你也不会死,也不会失去这一切。」 「你看你用命守护过的这些人,知道你是白千寒之后还不是一样痛恨你要你的命?」 「他们都说我妒忌你。你说你这么可悲这么可怜,有什么值得我来妒忌的?」 一句一句,直戳心底。 云澈紧紧地闭上双眼,双手紧握,浑身都颤抖得厉害。 第16章 百花如血5 谁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 谁又甘心将辛辛苦苦经营三百年的心血对人拱手相让? 只是冥冥之中, 早有人安排好了这一切。自己不过註定是来走个过场。 云澈垂着眸子,望着眼前那一滩深红髮黑的血迹,自嘲地挑起了唇角。 袁不周俯下身, 二指轻轻挑起云澈的下颌。 那一双浅金色的眼眸, 好似洒落在千里海面上细细碎碎的阳光。袁不周不自觉地愣了神,微微眯起眸子。
第44页 云澈偏头企图甩开袁不周的手,下巴却被他牢牢钳制着。 袁不周望着云澈的眼睛, 只觉心跳勐地狠狠跳动了一拍,俯身往他的两瓣薄薄的唇吻了下去。 云澈使尽全力依旧无法挣脱袁不周的钳制,只能眼睁睁看着袁不周的脸, 在眼前一点点放大。 近在咫尺之间, 袁不周突然眉头一皱,放开了云澈, 直起身来。 云澈垂下眸子, 几乎不可察觉地轻轻松了口气。 袁不周皱着眉头, 不安地在殿内来回踱了数步,垂下眼眸站在原地细细感受了一阵,转头对云澈道:「这里是我平日修炼的密室, 需要什么自己取就是。只是, 不必白费力气琢磨怎么逃出去, 除了我的口诀可以进出, 这里根本没有出口。」 袁不周将手中的白玉瓶轻轻搁在了云澈手边, 却将百花扇放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道:「我现在有一件要事,办完了立刻就会回来。我回来若是看见你死了,我说过的话,可是说到做到。」 云澈不抬头,不语。 袁不周垂眸再看了云澈一眼,身影一瞬便消失在了空旷的大殿之中。 袁不周终于离开了,云澈轻轻闭上眸子,咬了咬牙,唯一还能动的右手一使劲,终于直起了身子。 云澈并未去动袁不周留下的白玉瓶,眼神淡淡地在整个大殿中环顾了一周。 周围挂的都是各式聚集灵气的符文,以及一些助益修炼的秘咒,果然是一个有益于修炼的密室。 一般修仙之人,都不会允许道侣之外的任何人进入自己修炼的密室。一则不愿与人分享自己费力聚集灵气,二则不愿被人窥见自己独门的秘术,三则收藏的法器也灵丹妙药也往往放置在此,怕为人盗取。 袁不周对于这些灵咒神符更是一向十分吝惜,连给别人看一眼都不捨得,为何竟放心把自己关在这里? 云澈回想起方才那一幕,他那凑近自己的模样,不知道想要对自己做什么,难道是做和凌尘朔做过一样的事? 凌尘朔……一想到这个名字,云澈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复杂而纠缠的感情涌上心头。 如果袁不周离开前说过的话是真的,他现在果真因为自己的那具身体而受制于人? 云澈咬了咬牙,用右手使劲撑住地面,挣扎着企图站起身来。 胸口的鲜血,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地上。 几次堪堪起身,便跌倒在地。 似真似幻之间,云澈的眼前好像看到了一个天真烂漫的黑衣少年。 一抹黑色的身影在望虚山陡峭高峻的崖壁之间上窜下跳,笑声喊声在山谷之间久久迴荡。 被训斥之后,就低着头一脸委屈认错的模样,自己一转身,他便笑嘻嘻地跟到自己身后,把在山上采的野花悄悄簪在了自己发间。 好像没心没肺,好像从来不会有什么烦恼,好像永远没有什么条条框框可以束缚住他。 云澈的眸子微微合上。 好像身在一片波涛汹涌的海上。 黑衣少年浑身炽热,把自己压在了船舱的墙壁上。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云澈已经没有意识去想。 ——不过是被身体中残存的本能拽着走。 那一身黑衣慢慢靠近、慢慢靠近……直到云澈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终于,云澈轻轻垂下了头。 眼中不復看见一切。 . 袁不周匆匆出了密室,宗门上下一片人仰马翻。 袁不周顺着廊道一路往外走,一路上都躺满了业涯宗门中仙修尸体。 走到廊道的尽头,一名红衣女子正拽着一名白衣仙修的衣领,狠狠问道:「云澈在哪里?」 那白衣仙修浑身颤抖,支支吾吾地答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红字女子抬起一只手,五指鲜红的长甲化为利爪,向那白衣仙修的头顶刺去。 白衣仙修的双眼都瞪直了,惊叫一声,抱住了头。 预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降临。白衣仙修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只见一只鲜红的利爪停在半空中,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手腕。 握住红衣女子手腕的人,正是宗主袁不周。 看到袁不周,白衣仙修的眼泪哗啦一下便流了下来,哭诉道:「宗主,这个女人突然疯了,在门中抓一个人问一遍『云澈在哪里』,我们委实不知道云仙师去了哪里……」 「她……她已经杀了几十个师兄师弟了……」 袁不周一把打落红衣女子的手,对那白衣仙修道:「你先下去。」 那白衣仙修一脱身,连忙转头一熘烟地跑得不见了踪影。 袁不周看着那红衣女子,冷冷问道:「你在我的宗门里,撒什么疯?」 红衣女子满眼泪水,一把抓住了袁不周的衣袖,死死盯着袁不周,扯着嗓子喊道:「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他还活着是不是?!你把他藏哪儿了?!」 「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袁不周一把推开红字女子,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问道,「怎么?你还想去倒贴他?嫌被他拒绝得还不够,你还不死心?!」 「你要是不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就是毁了开天符也不会告诉你开天符的下落!」红衣女子望着袁不周,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这三百年对我的讨好都白费了!你永远逗得不到开天符!」
第45页 「贱人!」袁不周一把扯住了红衣女子的衣襟,咬牙道,「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哈哈哈……」红衣女子哈哈大笑,一把推开袁不周的手,道,「你要杀了他是不是?!你要是敢杀他,我绝对不会把开天符的下落告诉你,你什么也得不到!我有什么不敢的?!」 「女人真是无可救药!」袁不周皱着眉头,愤愤地骂了一声,对红衣女子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可以让你见到他。」 「你若是说得动他和你在一起,我绝对不拦着你,让你和他远走高飞。」 「不过他若是还拒绝你,你就死了你的心,把开天符交给我,一个人离开得远远的。怎么样?」 听闻能见到云澈,红衣女子一口答应道:「好!你现在就要让我见到他!」 袁不周微微挑唇,沉声道:「你跟我来。」 红衣女子跟着袁不周穿过迴廊,走过一条花木掩映杂草丛生的幽径,到了一座阴暗的朱红色大门前。 袁不周站在大门前,对红衣女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他就在这里,进去吧。」 红衣女子迫不及待地跨过门槛,看到门内的景象,却突然怔住了。 门内没有一个活人,只有白骨累累。 突然,红衣女子的小腹一疼。她低下头,只见一把长剑染着血的剑尖。是一把长剑,从身后将自己贯穿了。 「动不动就用开天符威胁我。」袁不周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要开天符干什么?连百花扇都在我手中,我就缺那么一件神器吗?我就是要他的东西罢了。」 「想见他?门都没有。他属于我一个人,听明白了吗?开天符在哪里,我日后自己慢慢找,不用你来告诉我了。」 长剑从红衣女子的小腹间抽出,红衣女子的双唇间涌出一股鲜血,轰然扑倒在门内那一堆白骨里。 袁不周冷冷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将那扇朱门重新关上,转身回了密室。 密室之中,安静得诡异。 一身白衣静静地倒在地上,身旁是一大滩或深红或浅红的血迹,将白衣染得血色斑驳。 袁不周的心头勐地一跳,连忙半跪下将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袁不周轻轻摇了摇怀里的人,轻声唤道:「云澈?」 云澈的身子虽还柔软,却已经一片冰凉,垂着头,双眼紧闭。 袁不周连忙抬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他的手腕。 脉搏微弱得几乎已经探知不到,却还尚存一息。 袁不周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抵住云澈的后心,将体内的真气向云澈的体内渡去。 源源不断的真气涌入冰冷的身体中,云澈的身体稍微回暖了几分,袁不周方才停下动作,一手搂着云澈,一手将云澈被鲜血浸透的白衣退下肩头,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白玉瓶。 云澈胸前的伤口还在淌血,袁不周连忙将瓶塞打开,颤抖的手将平日里捨不得多用的药粉一股脑全都对准伤口倒了下去。 这药确实有奇效,与药粉接触之处,伤口的血都迅速结痂,停止了流动。袁不周长长舒了一口气,抱紧了云澈的身体,整个人都紧张得微微颤抖起来。 然而,血虽然止住了,云澈却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身体不过是因为自己渡的真气回暖,腕间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人也依旧毫无意识。 袁不周微微瞪大了眼睛,把云澈紧紧按在怀里,浑身都抖得厉害,颤声道:「云澈……坚持一下……就坚持一下……你的原身马上就可以回来了……你坚持住……云澈……坚持住……」 「你那个乖徒儿,现在已经把他自己的心挖出来了。」袁不周感应着自己的真身的动向,对云澈道,「马上,马上就可以了。你坚持一下,就再坚持一下……」 第17章 风流如故1 云澈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雪白的纱幔。 云澈疑惑地转过头, 只见身边窝着一团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 云澈微微一怔,定睛看去,方才看出身边躺的是一只黑猫。 黑猫? 云澈抬眼向周围看去, 只见栋宇高阔, 房屋宽敞,窗明几净。室内的陈列古朴典雅,床前几案上的白瓷瓶中, 还插着一枝虬曲的松枝。 感觉到云澈醒来,躺在云澈身边的黑猫一下子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 抬起头对云澈叫了一声:「喵~」 云澈从床上坐起身来, 抬手轻轻抚了抚黑猫柔软的绒毛。 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明明被袁不周关在了密室,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黑猫又怎么会在自己身旁? 云澈抬起自己的手臂, 垂眸看了一眼,只见眼前的小臂上肌肤光滑细腻,没有斑驳纵横的伤疤。 这并非寒山血玉之体, 竟是自己的原身。 云澈心中更觉疑惑, 从床上起了身, 一手轻轻抱起黑猫, 走到门边, 伸手推开了房门。 门前是一条宽敞的石板铺成的道路, 门前花木成荫。云澈转过头,只见门前两个魔修。 两个魔修见到云澈,先是一愣,接着便吓得瞪大了眼睛。看到云澈怀里的黑猫以后,两个魔修又抬起两只瞪大的眼睛,面面相觑。 云澈问道:「这是何处?」 「这里……」一个魔修看了黑猫一眼,支支吾吾道,「是我们尊上给您安排的寝宫。」
第46页 云澈问道:「他在哪儿?」 两个魔修看看云澈怀里的猫,被黑猫狠狠瞪了一眼后,吓得连连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 云澈迳自走出了门,刚往外走了两步,便听得那两个魔修又在身后大喊道:「仙师!仙师留步!」 云澈停住了脚步。 一个魔修在云澈身后喊道:「我想起来!尊上和业涯宗那个袁不周打起来了,尊上打不过他,现在恐怕有生命危险!您……您赶快去救他……」 云澈回眸问道:「现在何处?」 黑猫的眼神指了指路的左边。 两个魔修连忙用手指了指路的左边,对云澈道:「在,花园里!」 云澈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黑猫,俯下身将黑猫轻轻放在屋檐下,道:「不要乱跑,在此等我。」 黑猫抬起头望着云澈,乖乖地「喵」了一声。 听到黑猫那一声「喵」,两个魔修的身体一僵,全都吓得惊呆了。 云澈对那两个魔修道:「照看好猫。」 两个魔修连忙点点头,道:「一定,一定……」 云澈按照两个魔修所指的方向,走上左边的石板路,穿过一扇朱门,走过一个迴廊。 眼前是一个十分宽敞的花园,花园的中心是一方清澈的湖水,湖边假山怪石嶙峋,鲜花野草从石缝中生出,生机盎然,风韵别致。 花园中安安静静,唯有鸟啼虫鸣,却到处都没有看到打斗的痕迹。 云澈转过湖山石边,一回头,却勐地撞到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里。 云澈抬起眸子,只见眼前是一名黑衣少年,自己正好撞在了他的胸前。 少年垂着眸子,眉眼弯弯,满眼笑意地看着云澈。 云澈的眼神不自觉在他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没发现有任何受伤的地方,连忙别开了眼神,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望着云澈,可怜巴巴道:「师尊,我受伤了。」 云澈:「……」 「真的。」少年轻轻逼近了云澈半步,道,「那个叫袁不周的人,要把你抢走,还刺了我一剑。」 云澈问道:「哪里?」 少年抬起手,用一根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这里。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 云澈道转身就走。 少年连忙跟上云澈的脚步,从身后悄悄拉住云澈的手。 云澈甩了甩自己的手,却没有能将少年的手甩开。 少年一向死皮赖脸不达目的不罢休,云澈心知自己甩不掉他,便随他去了。 云澈走进了湖边的一座阁楼,向少年问道:「药?」 少年连忙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一瓶药,双手递给云澈,道:「这里。」 不待云澈开口,少年连忙在云澈面前的凳子上坐下,主动退去了自己上半身衣服,把平坦的胸膛露给云澈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一道伤疤,道:「喏,师尊。」 云澈在前少年面前弯下腰,垂眸往少年的胸前看去。 少年肌肤白皙,玲珑的锁骨在肩头凸起,划出两道优美的弧度。往下看去,胸前的肌肉紧緻匀实,自然而然地透露出一种带着阳刚的力度和优美。 少年的胸前有一道拳头大小的伤疤,伤的确是新伤,还带着深红的血色,但肯定不是当日的,伤口已经不在淌血。这一道伤口虽然不大,却十分深,几乎深入到了心脏。 若非少年还在面前活蹦乱跳的,云澈几乎怀疑这道伤口已经戳穿了他的心脏。 看着这道伤口,云澈的心头一颤,将少年递给自己的瓶子轻轻一斜,倒了些许药粉在手心。修长的手指沾上药粉,轻轻望少年胸前的伤口上涂抹。 少年抬着眼眸,笑眯眯地抬头看着云澈。 他垂着眸子认真抹药的模样很好看,柔顺的乌髮垂在他的脸侧,能看到长长的睫毛,和挺拔的鼻樑,还有薄薄的唇。 少年连疼痛都忘了,满眼的光华都快溢了出来。 云澈仔仔细细地替他把药抹好,刚要直起身子,忽然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 云澈一怔。 少年站起身,道:「师尊,坐。」 不同于前两次梦中相见,现实中的少年又是一副乖巧可怜的模样,不似梦中那般胆大妄为。 梦中那些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看着眼前的少年,思及梦中那般,云澈只觉得双耳的耳根滚烫。 他不说起,云澈也问不出口。 云澈被少年拉着在凳子上坐下。忽然,少年的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手中是一面明晃晃的铜镜。 也不知他身为男子,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光洁的铜镜里,倒映出一前一后两张脸。少年就挨在自己肩膀后面,一手替自己拢了拢披散的长髮。云澈这才意识到自己醒来后,就一直这样散着头髮。 少年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师尊,等一下。」 云澈面前的那面铜镜被搁置在了手边的桌子上,云澈转过头去,淡淡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那面铜镜。 铜镜里,映出一张少年认真的侧颜。少年垂着眸子,修长的指间握着自己的长长的乌髮。 发间有什么东西轻轻划过,应该是少年的手指。身后,少年用手指轻轻穿过柔顺的髮丝之间,动作轻柔地梳理着自己的长髮。 恰到好处的力度,小心翼翼地将头髮理顺,尽量不扯疼云澈。少年的手法令人十分舒服,云澈竟觉得心神微动。
第47页 云澈轻轻闭上了眼睛,感觉少年给自己绾起了长发。忽然,发间一紧,应该是插了一根簪子。 云澈睁开眼,看了看镜子,那看不见背后的簪子是什么模样。 少年十分贴心地又去书架上又拿了一面镜子过来,用手举着,正好照见云澈身后绾起的长髮。 云澈在面前的镜子里,正好能看见身后那面镜子中,倒映出自己的脑后。 少年给自己挽起一半头髮,用一根白玉嵌累丝金簪子束着,清淡而别致。 少年收起镜子,笑眯眯地靠到了云澈的肩上,问道:「师尊还满意吗?」 云澈:「嗯。」 听到云澈「嗯」了一声,少年的手臂又大胆地从身后搂住了云澈的腰。 云澈低下头,正好看到了少年手臂上,露出一条盘旋在小臂上的黑龙。 少年顺着云澈的目光向自己手臂上看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时常想到当年北海上那条龙,就纹了一条在手上……」 云澈道:「救你非我本意,不必记在心上。」 「你又来了。」少年搂着云澈的腰,绕着云澈一转身钻到了云澈的面前,学着云澈的模样板着脸道,「『我当初救你只是顺手,对你没有感情』,『三百年教你养你都是骗你的,我不再是你师尊,我对你没有感情』……这些我全都会背呢。」 云澈垂下了眸子,说不出话来。 「师尊,不说别的就说刚才。」少年半跪在云澈的面前,抬起头眼巴巴望着云澈,道,「你明明可以走的,你对我又没感情,为什么要管我?」 云澈轻轻嘆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少年抬着眸子里认真地望着云澈,问道:「师尊,你觉得一个师尊关心自己的徒儿,很丢人吗?」 云澈不语。 少年继续问道:「如果你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那为什么总是不肯承认呢?」 云澈被问得心如乱麻,道:「让我静一静。」 少年沉默了片刻后,轻轻道:「那天梦里,在海上,您没有推开我。」 听到少年提起海上的那个梦境,云澈蓦然睁开了眼睛。 少年委屈巴巴地小声道:「你一直说做人要诚实,但是你自己最不诚实……你的身体比你诚实……」 云澈只觉得耳根滚烫,唿吸都急促了起来,颤声道:「你出去……」 少年望着云澈道:「你紧张了。」 云澈道:「出去。」 「好。」少年站起身来,低头看了云澈一眼,道,「我派人在门口守着,师尊若是想明白了,可以随时让人来叫我。」 话说的十分好听,其实就是软禁,不想通了就不放人走。 云澈没有应声。 少年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却见大护法一和几个魔修焦急地站在门口。 见少年从阁楼中出来,大护法一连忙走上前去,道:「尊上您果然在这里,大事不好!」 少年问道:「何事大惊小怪?」 大护法一道:「那个袁不周拿着白教主的百花扇,杀了进来。要您把……把云仙师交给他……不然就把夜华宫夷为平地!」 少年微微眯起眸子,冷冷道:「他是活腻了。」 「尊上,那个袁不周本来就不好对付,上次尊上赢了他。但是如今他带着百花扇,实力比之前强了好多……」大护法一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一眼阁楼里,道,「这百花扇本来是……」 大护法一话没说完,就感到了头顶一阵冰冷阴森,犹如一把利刃戳在自己身上,连忙闭了嘴。 少年道:「本尊连袁不周都对付不了?还要让他出手?」 大护法一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云仙师对付百花扇,会比您自己去方便很多……」 少年道:「不用你管。看好他,不许让他跑出去。他要是再有闪失,为你是问!」 第18章 风流如故2 云澈独自在阁楼中安安静静地坐了许久, 本是想静一静心, 却是越坐越觉得心烦意乱。 满脑子里都是方才给自己绾髮的黑衣少年,他的手指插入自己的髮丝之间,梳理长发时那小心翼翼的温柔的力道, 和他离开之前, 对自己说的那几句话。 ——「你明明可以走的,你对我又没感情,为什么要管我?」 ——「你觉得一个师尊关心自己的徒儿, 很丢人吗?」 ——「你紧张了……」 云澈闭上了双眼,长长的鸦羽色睫毛微微颤抖。手中暗暗地绞紧了自己的衣角。 确实,紧张了。 说自己完全不关心凌尘朔, 的确不可能。三百年来, 云澈是看着他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又爱惹事又会撒娇,这样的孩子本就让长辈很难不多花心思在他身上。 只是这些年来云澈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和他反目成仇, 不论自己对他有感情, 或是他对自己有感情, 都是有害无益,因此又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十七年前明明已经决心与他再无瓜葛,可就算如今听说他有危险, 却还是会本能地感到紧张。看到他在面前示弱撒娇, 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替他的伤口抹药…… 到底人非草木, 怎能对万事万物毫不关情。云澈轻轻嘆了一声, 举目环顾阁楼的四周。 阁楼的楼下是一整个宽阔的大厅, 并没有被小房间隔开。大厅的一面是门,一面是窗,一面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一面陈列着接到屋顶的高高书架。
第48页 凌尘朔一向不喜欢读书,竟然会有藏书之处。云澈起身向那占满一整面墙壁的书架走去。 书架上几乎都是一些医学药理,和鲜为人知的冷僻咒术。云澈的眼神在那些书上淡淡地扫了过去,并未逗留。 突然,云澈在书架最末端的位置,发现了一本夹杂在一堆书中间,与其他书显得不太相似的一的书本。 那书本封皮纯黑,书页看起来稍显陈旧,又磨损最重,看起来应该是凌尘朔最常翻阅的一本。 云澈将那本书从书架上小心翼翼地抽出来,轻轻打开了第一页。 书内的第一页上,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歪七扭八、龙飞凤舞的丑字。 这种歪七扭八缺胳膊少腿的字,普天之下除了这字的作者自己之外,也只有身为师尊的云澈能认得出。当初为了云澈对着凌尘朔交的作业研究了好几天,方才掌握了认出这等丑字的技能。 这满纸上丑得独一无二的字,一看就是凌尘朔的笔迹,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模仿得出来。 云澈将这本书拿在手中,随手翻了几页。这本书应该是凌尘朔读了书架上这些书以后,日常做的读书笔记。 不知为什么,凌尘朔这些年似乎对怎么復生死人十分感兴趣,笔记摘抄的都是关于如何令人死而復生的内容。其中有些内容十分荒诞无稽,简直令人发笑,他却全都认认真真摘抄了下来。 就像许多老师都会好奇自己的学生的心理状态一样,云澈也不知不觉将凌尘朔的这本笔记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往下翻看。 有些令人復生的方法还被凌尘朔用笔圈了出来,边上十分随性地写着两个字:试试。 云澈特意看了看被凌尘朔标上「试试」的方法,有各种生于险恶绝地的奇花仙草,有各种闻所未闻的丹药配方,还有更稀奇古怪甚至危险的方法。 明明有些方法尝试起来甚至有生命危险,笔记上的「试试」却是写得云淡风轻,似乎只是一个品品茶尝尝点心一般小小的尝试。 云澈翻阅着笔记,只见其中有一项写着:将其原身纹于血肉之上,以身供养,日久或可使魂魄前来寄居。 这段话边上,也被凌尘朔圈起来,写上了「试试」。 云澈勐然想起凌尘朔手臂上纹的那一条龙。恐怕并非他自己说的时常想起北海上自己剑气所化的那条龙,而是把自己的原身纹在了手臂上,企图让自己復活? 云澈一怔,立即将笔记又往后翻看去,特别留意了被凌尘朔圈出来的那几段。 越往后,凌尘朔圈出来的方法看得云澈越是心惊。 有放血的,渡修为的,有去蛮荒绝地取妖禽勐兽性命的,甚至还有摧残自身以命换命。 笔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段字:剖出神兽混沌之心,与人相合,可死而復生。从此人与兽生死相关,兽生则人生,人亡则受亡。然此兽世间罕见,形如猫,毛纯黑,眸银灰,为兽之尊,一吼则群兽拜伏。 这段话也被墨笔圈了出来,旁边只写了一个字:试。 看到那一个「试」字,云澈捧着书的手一抖,勐然想到自己那只银眸的黑猫,和方才少年胸前几乎深到心口处的伤口。 云澈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感受到了一阵磅礴有力的心跳。 怪不得。 从未想过自己这具死透了的身体还能死而復生,方才醒来时就隐隐觉得疑惑,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询问。原来,竟然是这样?! 云澈将手中的笔记往书架上一放,转身便往阁楼的门口走去。 阁楼的大门紧闭着,云澈伸手将两扇门打开,只见门外两旁分别立着两人,各自手持兵器,是凌尘朔的四大护法。 虽说是四大护法,此刻却像门神似的守在了阁楼门口。 听到阁楼的门被打开,四人的眼神齐刷刷地望云澈身上看来。 云澈刚往外跨了半步,就被他们用手中的兵器拦住了去路。 大护法一道:「尊上有命,您不能离开此楼半步。」 云澈淡淡道:「让开。」 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又一根指头都碰不得,大护法一只得好言相劝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云澈问道:「他在何处?」 「您是要见尊上?」大护法一道,「尊上现在宫外有事处理,您要见他就进去等一会儿,等尊上回来了我们替您禀报。」 云澈不语,抬手握住了挡在面前的兵器,望外一推,将两旁的人推得后退半步。 不料云澈的手劲会这么大,四人分别退了半步。另外三位护法正要上前阻拦,被大护法一伸手拦住。 大护髮一拦住另外三人,看着云澈道:「虽然尊上吩咐过不让您出去,不过尊上说过也不许我们和您动手。放您出去会被怪罪,动手拦您也会被怪罪,我们这样夹在中间左右都会被尊上怪罪……您若是要帮尊上,就出去帮一帮尊上吧!」 若非到了情急之下,此人也不会是这般说辞。云澈加快了脚步,径直往外走去。 . 夜华宫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互相对峙。 袁不周一身绣金白衣,金冠束髮,一手持扇。 对面的少年一身黑衣,手持长剑,长发披散。修长的脖颈之间挂着一条红绳,红绳上还繫着一个金色的铃铛。
第49页 这个铃铛,自从云澈戴上,凌尘朔就一直欢喜得捨不得摘下来,在云澈面前会用障眼法遮着,此时又刻意露了出来。 看到黑衣少年脖颈上挂的铃铛,袁不周十分鄙夷地冷笑了一声,嘲讽道:「真是烂泥永远都扶不上墙头,有些人就算当了魔尊,也还是这副德行。脖子上还挂个狗铃铛,这品味真是可以。」 凌尘朔挑眉道:「师尊给我买的,师尊亲手给我戴的,你有吗?」 听到凌尘朔的回答,袁不周立刻忍不住指着他破口大骂道:「魔头!你有病吧!你找死!!!」 盯着凌尘朔脖颈上挂的铃铛,袁不周的双眼发红,将手一甩,甩开了百花扇,一扇划向凌尘朔的脖颈。 一阵银光从空中闪过,四周飞沙走石草木皆动,凌尘朔飞身接了一招。过招的速度迅如闪电,不过须臾之间,两人分开各退了一步。 凌尘朔的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袁不周握着百花扇的手,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溢出。 袁不周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孩,倒还有两下子。不过你师尊这把扇子我用着十分趁手,你今天是打不过我的。」 言罢,袁不周反手又是一扇,向凌尘朔的面门打来。 「啪!」 凌尘朔还未接招,一道白影凌空而来,弹指一挥,徒手将袁不周的百花扇打开。 袁不周一惊,收住攻势后退了两步。 云澈挡在了凌尘朔面前,手背上被百花扇割出一条深深的血痕,鲜血顺着修长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淌。 凌尘朔微微睁大了双眼,连忙拉起云澈的左手,用双手捧在手心里,垂下眸子仔细查看。 看到云澈手背上的伤口,被百花扇割得极深,还在不停淌血,凌尘朔的双手颤抖了起来,蹙起眉道:「师尊……」 云澈淡淡道了一声「无事」,将凌尘朔往自己的身后一推,挡在了他的身前。 看着那两人拉拉扯扯的亲密举动,还有云澈那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袁不周目眦欲裂,咬咬切齿,手指握得「咯咯」作响。 云澈望着袁不周,冷冷道:「你恨的是我,沖我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袁不周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用手中的百花扇指着云澈,道,「云澈,在这修真界之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十七年过去了我早已精进,而你的修为不但没有丝毫长进,现在还只剩下七成法力,你以为你现在还打得过我?!」 云澈淡淡道:「来。」 「云澈你这是找死!」袁不周狠狠瞪了云澈身后的黑衣少年一眼,咬牙切齿道,「今日,我就要先杀了你这个宝贝徒儿!」 第19章 风流如故3 袁不周妒火攻心, 展开百花扇抬手一扇。 凌尘朔伸出一手搂住云澈的腰, 身形勐然一转,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所有的凛冽的扇风。 沙石满天,草木摧折。百花扇凌厉的扇风如同利刃, 在凌尘朔的后背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看到凌尘朔搂住了云澈, 袁不周更加红了眼,翻手覆手狠狠扇了两扇。 凌尘朔一手搂住云澈,一手出剑, 将扇风挡开。 剑光如水,剑气如虹。袁不周被生生被逼退两步。 突然,一袭蓝衣破空而来, 一手扶住了袁不周的后背, 道了一声「师伯」。 袁不周这才勉强站定,微微点头。 云澈抬眼望去, 眼前的人一身绣金蓝衣, 眉间坠一颗蓝色玉, 温文尔雅,正是自己的大徒儿蓝辰华。 看到云澈,蓝辰华一怔, 半晌方才微微颔首道:「师尊。」 云澈看了蓝辰华一眼, 没有说话。 不过多久, 蓝辰华身后便列了数百名赶来的清徽宗弟子。徐瑶臣、宁诗玉也在其中。 见到云澈, 所有仙修都纷纷鞠了一躬。 注意到凌尘朔搂在云澈腰间的手, 宁诗玉大喊一声, 道:「凌尘朔你太不要脸了!快放开师尊!」 听到宁诗玉的话,凌尘朔反而把云澈的腰搂得更紧了。 宁诗玉气得就要拔剑冲上前,被身旁的徐瑶臣一把拽住。 宁诗玉大喊道:「不要拦着我!师尊被这个魔头欺负了你看不见吗!」 蓝辰华看了云澈一眼,垂眸毕恭毕敬道,「听闻师尊在此,徒儿特意带人赶来。请师尊和弟子回望虚山。」 云澈不语。 蓝辰华继续道:「这些年来,弟子无日不在反思自己。当年之事,弟子一直心怀愧疚,深感悔恨。」 「弟子知道自己这番解释过于苍白,然而为了师尊辛苦创下的宗门,弟子这些年不得不将师尊身份秘而不宣,为师尊撑持清徽宗。」 「弟子不敢奢求师尊的原谅,但如今师尊回来了,弟子愿将宗门还给师尊,请师尊回望虚山三十六宫。」 徐瑶臣道:「当初以为师尊已逝,意气用事无济于事,为师尊守住门派才是实际,所以辰华师兄和弟子才商量出此下策,暂为师尊守住门派,请师尊不要怪罪师兄,回望虚山吧。」 凌尘朔的手紧紧圈住了云澈的腰,冷冷道:「他不和你们回去。」 徐瑶臣道:「师尊回不回去,不是你说了算。」 蓝辰华抬手,让身后的人禁声,对凌尘朔道:「师弟,十七年来我们为此事也闹了多次,如今师尊已经醒来了,是去是留就请师尊自己决定,如何?」
第50页 凌尘朔把云澈往自己怀里按,道:「不行。」 宁诗玉大声骂道:「你不要脸!!!」 蓝辰华也不顾他人言语,只是看了看云澈,垂眸道:「师尊,整个清徽宗上下,无日无夜不在记挂师尊。自从以为师尊离世,师叔至今精神失常,也许见到师尊回去,能有些许好转,也未可知。」 这些年来,云澈最放心不下的的确就是自己的师弟叶越泽。听到蓝辰华说起叶越泽,云澈抬手轻轻拍了拍凌尘朔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 凌尘朔看了云澈一眼,稍微迟疑,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蓝辰华对云澈鞠了一躬,将头低得更低,看似无比恭敬,道:「请师尊回望虚山。」 云澈向前跨出一步,凌尘朔连忙一把拉住了云澈的手,委屈巴巴道:「师尊,不要尘朔了吗?」 云澈轻轻捏了捏凌尘朔的手,没有说话。 凌尘朔垂下眸子,受宠若惊地看了看云澈和自己的手。 师尊今日里对自己,好像突然比往常温柔了许多。 若是换作平时,师尊应该会直接冷冷淡淡地说「放手」,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只是用手轻轻地拍拍或者捏捏自己,示意自己放手。 虽然他还是不愿意选择留下。 凌尘朔垂下眸子,轻轻地松开了手,可怜兮兮道:「可我捨不得你。」 云澈回头看了凌尘朔一眼,忽然开口,道:「我会回来。」 听到云澈的话,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站在云澈眼前的凌尘朔。 凌尘朔微微瞪大了眼睛,突然笑得眉眼弯弯,好像带着阳光一般,道:「徒儿就在这里等着师尊!」 . 十七年不回,望虚山的草木如故,宫殿依然。 云澈顺着长长的石阶走上望虚山,转头看了看身侧苍翠高耸的山峰,路边的繁盛的花草,和巍峨连绵的宫殿。 一切都熟悉而有些许陌生。 进入山门,路过前殿,身后忽然传来蓝辰华的声音,道:「师尊一路辛苦了,请先回寝殿去休息吧。」 云澈问道:「越泽在何处?」 蓝辰华答道:「师尊既然已经回来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再见师叔不迟。」 云澈道:「不必。带我去。」 蓝辰华微微点头,回身对徐瑶臣道:「你先带师妹和大家各自回去休息,我陪师尊去见师叔。」 徐瑶臣点头,带着众人离开。 蓝辰华带着云澈左转走上一条较为狭窄的石阶,一边走一边向云澈解释:「自从以为师尊不在了,师叔悲痛过度,导致精神失常,常说胡话,时而动手伤人。徒儿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将师叔暂时关在了元光洞。」 云澈不语。 蓝辰华带着云澈在半山腰的一处山洞前停下,道:「师尊请。」 云澈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眼前是一座一人多高的漆黑洞穴。山洞前,硃砂横书着「元光洞」三字。 元光洞本是一处福地洞天,灵气深厚,有益于修行,云澈过去时常来此处修炼。将人关在这里清修,说是刻意亏待肯定是算不上的。 云澈没有说什么,跟着蓝辰华一起步入洞中。 洞中阴冷,昏暗无光。四周石壁一片漆黑,唯有每隔七八步,石壁上挂的灯,勉强将黑暗的前路微微照亮。 石壁并不干燥,有些位置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潭,打湿了衣裾。 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排漆黑竖直的玄铁栅栏,每一道都有碗口粗细。 蓝辰华一抬手,铁栏便向上升起,将前方的路打开。 穿过铁栏后,周围顿时豁然开朗,洞穴变得十分开阔。眼前是一方漆黑的池水,石壁上的光勉强将洞穴的一半照亮。 云澈抬眼向池水的中央望去,池水中央是一座石台,一名白衣仙修披头散髮地坐在石台上,闭着眼睛,正在休息。 听到有人的声响,那白衣仙修勐然睁开眼睛,大骂一声:「蓝辰华你这个狗……」 那白衣仙修的半句话还未出口,突然看到了云澈,瞪大眼睛愣了半晌,怔怔地问道:「阿澈?」 云澈道:「是我。」 两人四目相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蓝辰华对云澈微微鞠了个躬,道:「弟子去洞外等候师尊。」 云澈微微点头,蓝辰华转身出了洞穴。 盯着云澈看了许久,本坐在池水中央石台上的白衣仙修突然激动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喊道:「阿澈你快走!这里很危险!」 云澈正疑惑间,只听身后「铿」一声。回头一看,来时打开的那一扇漆黑的铁栏已经重重落下。 白衣仙修飞身掠过水面,转瞬到了云澈的面前,拉住云澈的手,着急道:「阿澈!」 云澈握紧了对方冰冷的手。 白衣仙修望着漆黑的铁栏,大声道:「蓝辰华,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把我关在这里也就罢了,你师尊教你养你几百年,没有他哪里有你的今天,他有哪里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为何这么对他?!放他走!」 「呵,师叔此言差矣。」铁栏外,冷如寒冰潭水的声音从黑暗中悠悠传出,一袭蓝衣在栏外现身。 云澈微微蹙眉。 「师尊。」蓝辰华道,「您三百年前所作所为,实在是罄竹难书。您就算留在这世上,也无颜面对这么多将您奉若神明之人。」
第51页 「您就算回来了,也坐不稳这个位置。会有很多人反对您,质疑您,最后恐怕连这个宗门也保不住。」 「死,本应该是您最好的结局。」 云澈望着铁栏外那一样温文尔雅的脸,没有说话。 云澈身旁的白衣仙修听得咬牙切齿,大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整个清徽宗都是他用心血开创的,兢兢业业了三百年才有了今日的十三洲第一宗门,你以为没有他,你算是什么东西?!」 「师尊看似无情,其实太过重情,註定成不了大业。」隔着一排铁栏,蓝辰华望着云澈,一副痛心的模样,道,「其实十七年前,您就已经做了选择。」 「其实十七年前,就算我们知道您是白千寒,也杀不了您。您早就看出来,我们引诱您只身诛杀十九路妖王是个圈套,目的就是消耗您让我们有胜算,可是您自己也乖乖上钩了不是吗?」 「我知道您不在乎功名,也不在意这个万人之上的位子,不过您还在乎师叔啊。听说他疯了,您就自己跟我回来了。说到底,若不是您自己太过重情,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每个人都有弱点。」蓝辰华望着云澈,一字一句道,「但是您这个弱点,实在是太致命了。」 「你本来不用遭这等贼子暗算,都怪我连累了你!」云澈身旁的白衣仙修长嘆一声,对蓝辰华蹙眉骂道,「欺师灭祖,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师尊,多谢您三百多年的栽培之恩,弟子会铭记于心的。」蓝辰华阴阴地挑起唇,道,「今日您死于这个疯子之手,弟子和师弟师妹都会悲痛万分,每年一定对您祭拜哀思,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言罢,蓝辰华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了铁栏外的黑暗之中。 突然,整个山洞都勐然一晃,洞顶的巨石如雨点一般落下,轰然砸在地上,「噼里啪啦」地落于水池之中。 四周一片地动山摇,这山洞马上就要塌了。 蓝辰华,要将自己和师弟叶越泽活埋在这里。 第20章 风流如故4 一阵轰然如雷鸣响彻望虚山, 尘埃如黄云飞散, 将半边天染成灰黄的尘土之色。 待尘埃散去后,所有人都已经齐聚在了元光洞前。 洞已坍塌,只留下废墟一片。 「师尊!师尊!」宁诗玉冲到废墟前, 一边哭喊一边胡乱地徒手挖开废墟上的乱石, 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淌。 徐瑶臣望着废墟,出神地喃喃道:「师叔明明一直都惦记着师尊,怎么会这样……」 蓝辰华望着眼前的废墟, 轻轻闭上了双眼,默默无言。 「你明知叶越泽精神失常,为何让他二人单独留在洞中?」袁不周眯起眸子盯着蓝辰华,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蓝辰华睁开眼睛, 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废墟,沙哑着声答道:「师尊要和师叔单独说话, 命我出来。我本想不会有事……」 「此事也不能怪我们蓝宗主。」一名仙修替蓝辰华辩解道, 「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袁不周愤愤地冷哼一声, 道:「把这片乱石挖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云澈睁开眼眸,只见眼前是一片白纱幔帐, 帐顶上垂挂着一只蓝色的兰花纹香囊, 四条金黄色的流苏从香囊两侧垂下。 云澈微微怔了怔, 方才想起来, 自己失去意识之前, 和叶越泽刚在元光洞中重逢, 一片乱石如雨落下。 由于过去时常在元光洞修炼,自己知道元光洞水下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云澈拉着越泽避入密道,先把越泽送到了出口,自己还未来得及出去,便觉颈后一疼,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大约是躺得久了,额角稍微有点疼痛,云澈抬手抚了抚额角,只听耳边「哗啦」一声脆响,循声望去,自己的左腕上竟锁了一条拇指粗细的银色链子。 随着那锁链的声响,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袭蓝衣。云澈抬起头,只见床前是蓝辰华的脸,温文尔雅,微带笑意,却笑得阴森。 蓝辰华垂眸望着云澈,关切地伸出手去碰他的额头,问道:「师尊可还好?」 云澈一把打开蓝辰华的手,冷冷问道:「越泽在哪里?」 蓝辰华阴冷冷地答道:「他?自然是已经死了。」 「你究竟为了什么?」空旷的宫殿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锁链声,云澈蓦然从床上起身,嗓音中不觉带上了一丝愠怒,平视着蓝辰华问道:「他与你有何仇怨?!」 蓝辰华看着云澈,幽幽答道:「你满心里都是他,我想要他死很久了。如今我既可以弄死他,又能推说他害死了你,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如今所有人都觉得您被他害死了,也不会再有人找您了,您也落得个清静,我也乐得清净,整个清徽宗也省了一场麻烦。您做事一向最能权衡利弊得失,这不应该是您最乐于见到的结果吗?」 云澈微微蹙眉。 「师尊,您就好好就在我这秘境里,什么别的都不要想了。」蓝辰华望着云澈,微微眯起眸子,凑近了云澈的耳畔,轻轻道,「您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令人神往?」 云澈推后半步,凝眉道:「你疯了。」 「师尊,您其实是这个世上最天真的人。」蓝辰华上前半步逼近云澈,几乎将自己挨在他的眼前,望着云澈道,「我们已经为了你,已经争抢了几百年了,也只有您自己还丝毫不知道罢了。」
第52页 「我只是不像某些人那么会邀宠,也学不来某些人那噁心的模样,您就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宁诗玉动不动就哭着撒娇,凌尘朔动不动闯祸装可怜,您所有的注意都给了他们。您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云澈又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别再过来。」 蓝辰华轻笑一声,道:「师尊待人总是这般冷漠疏离,可我一直在想,师尊的脸上如果换上另一种表情,会是怎样的一番风情?」 云澈听得似懂非懂,道:「我不知你心中有如此想法,过往是我疏忽。这是我一人之过,你不该迁怒他人。」 「您是有过错,而且错得离谱。」蓝辰华道,「所以,你欠我的一切,只能用你的余生来补偿我。」 「师尊。」蓝辰华望着云澈浅色的眼眸,问道,「如今,您知道凌尘朔是个什么东西了吗?」 听到凌尘朔的名字,勐然想起那日黑衣少年和黑猫脖子上那一模一样的金色铃铛,云澈的心神微乱,反问道:「知道又如何。」 「您一直以为自己是他灭门仇人吧?」蓝辰华道,「当年你灭了天华宗满门,唯一逃过一劫的那个人不是他,是我。」 「当初他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妖兽,我以为你会对我斩草除根,就假装和他成为好友,把我家传的宝玉都给了他,为的就是让你错把他当成天华宗的血脉。」 「谁知道您不斩草除根,反而对他照顾有加。」蓝辰华望着云澈,狠狠道,「这一切,都是你欠我,也是他欠我的!」 「我就在这里,任凭你处置。」云澈望着蓝辰华,冷冷道,「他不欠你什么,你不要再伤害其他人。」 「您是不是一直都很心疼他?呵。」蓝辰华冷冷一笑,点了点头,道,「的确,也是。十七年前他动手杀你,你如今能对他毫无怨恨,还亲手在他脖子上戴了一个铃铛让他好到处炫耀,当然是最疼他的。」 「您一直以为我什么都不在乎是不是?」蓝辰华望着云澈道,「我只是不说罢了,这些年您做过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因为他爱闹,您经常整日整夜花心思在他一个人身上。好不容易您送我一本书,他吵着要您就也送一本给他。您从来没有给过我只给我一个人的东西,和那个铃铛一样,没有过……为什么他什么都有……」 云澈紧紧闭上了双眼,剑眉紧蹙,似乎在跟随者蓝辰华的思绪,回忆着过往那些事。 「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有……」蓝辰华低声喃喃起来,越想越是心中不平,恨不得将凌尘朔碎尸万段。 「我听到了,他和袁不周说的话……」蓝辰华望着云澈,愤愤得语无伦次道,「那个铃铛是你送给他的,是你亲手给他戴的……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会是他!……他有什么好的!!!……」 听到蓝辰华对凌尘朔那仇恨切齿的语气,云澈蓦然睁开眼,低喝道:「辰华!」 「师尊!您说的没错!我疯了我疯了!我真的已经疯了!这些年我早就被逼疯了!」蓝辰华突然伸出双手,勐地按住了云澈的肩头,紧紧地盯着云澈道,「我想把你永远锁在这里!我要你心里眼里都只装着我一个人!我要他们通通都去死!!!」 「辰华!」云澈蹙眉道,「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了!」蓝辰华一侧身,正好将云澈背对着床榻,一把按了下去。 云澈昏迷刚醒,禁不住蓝辰华勐然发力,一下被蓝辰华按倒在床上。 蓝辰华一把擒住云澈的双手,压过头顶,用他左手上的那一截锁链捆住。 挣扎不开,云澈那万年波澜不惊的浅色眼眸中微微闪过一丝慌乱,对蓝辰华道:「辰华,放开。」 蓝辰华按着云澈的手,望着云澈的眼睛,眼神好似一匹饿狠了的孤狼,沙哑着声道:「师尊,我爱你。」 听到蓝辰华那一声「我爱你」,头顶响起一阵锁链的轻响,云澈浑身一颤,痛苦地蹙紧眉峰,紧紧闭上了眼睛。 「师尊……」蓝辰华伸出手,摸索上云澈胸前的衣襟,将他胸前的衣物一把撕开,突然微微蹙起了眉,道,「有人闯进来了,师尊等我片刻。」 蓝辰华言罢,立即放开云澈,起身匆匆开门离去,不忘回手将门紧紧关上。 云澈长长嘆了一口,失神地从床上坐起来,用被蓝辰华绑在一起手将自己的衣襟缓缓拉上,合拢。 突然,窗口处传来一阵轻轻的响声。 云澈抬眼望去,只见原本紧闭的窗户一动,一只黑乎乎的爪子将窗户推开了一道缝隙,一只黑猫从半开的窗口跳了进来。 看到黑猫,云澈的眼前一亮,竟觉得犹如漂泊大海上的孤船忽然遇见了港湾。 黑猫的目光往殿内一望,便看见了云澈,轻巧地跳上了床榻,竖着尾巴挨在了云澈身旁。 云澈伸手想摸一摸黑猫,黑猫却俯首轻轻嗅了嗅云澈的身上。 有一股陌生人的气味。 黑猫微微眯起眸子,长长的尾巴高耸起来,挨着云澈的身体,围绕着他前前后后地蹭了好几圈,直到把他的身体都蹭满了自己的味道,方才满意地停下脚步。 云澈不明所以地看着黑猫紧贴着自己,围绕了好几圈方才停下,站在自己面前。虽然是小小一只猫,却像一位睥睨众生的王者,一双银灰色的圆眼镜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在说「你属于我」。
第53页 云澈被黑猫这副模样逗得微微挑唇。 黑猫抬手望着云澈,一纵身跳起来,趴进了云澈的怀里。 云澈的手被绑在一起,连忙抬手将黑猫圈进怀中。 而怀里的黑猫,转眼化作了一名黑衣少年,趴在自己怀里,满眼笑意地望着自己。 第21章 瑶台归去(上) 云澈微微瞪大了眼睛, 待要推开怀里的人, 却因双手绑在一起无法分开,难以将怀里的少年推开了。 凌尘朔趴在云澈怀里,笑眯眯道:「师尊今日特别热情, 徒儿受宠若惊。」 云澈只觉耳根灼热, 轻声道:「下去。」 凌尘朔抬手搂住云澈的脖颈,把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脖颈之间,委屈道:「是你自己抱住我的。」 云澈轻轻嘆了口气, 竟任由少年赖在了自己怀里。 面对云澈今天意外的好脾气,怀里的少年非但不觉得满足,反而得寸进尺起来, 用手指挑起云澈的一缕长发轻轻嗅了嗅, 然后干脆趴在了云澈耳后,假意闻着他长发上淡淡的松柏香, 往云澈的耳后轻轻吹了口气。 云澈本就微微泛着粉红的耳垂, 顿时红透, 连唿吸也急促了起来,颤声呵斥道:「尘朔……」 凌尘朔闻声,轻轻一侧头, 正好将双唇贴在了云澈的脸颊上。 云澈浑身一颤, 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竟是怔住了。 一吻得逞后, 看着云澈愣神的模样, 凌尘朔坐正了身子, 搂住云澈的肩膀,把自己的额头贴在了云澈的额上。 鼻尖相触,四目相对,长长的睫毛几乎相交在一起。两双眼眸中的彼此,近在咫尺。 凌尘朔闭上眼,轻轻侧了头,用自己的双唇去触碰云澈的唇瓣。 云澈勐然睁大了眼睛,顿时清醒过来,连忙别过脸去。 扑了个空,云澈眼前的少年睁开眼睛,澄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失落。 云澈强自镇定,淡淡道:「别闹。」 凌尘朔轻轻一笑,依旧搂着云澈,委屈巴巴地小声道:「师尊说会回来找我,却一直不回来,所以我就找你来了……」 云澈道:「是我食言了。」 凌尘朔望着云澈的言情,笑着说道:「那我们回去以后,你得补偿补偿我。」 云澈:「嗯。」 听了云澈的回答,凌尘朔十分满意地从云澈怀中钻了出来,低头「窸窸窣窣」地在云澈手腕间摸索了一阵,将云澈被绑在一起的手解开。 解开云澈的手后,凌尘朔看了看云澈左腕上锁的银链子,用手握住,输送进一灵力。 银链竟然纹丝不动。 凌尘朔盯着那根银链,歪了歪脑袋,正要伸手再试,突然被云澈一被子兜头盖下。 云澈一手掀起被子将凌尘朔盖下去塞进了床里侧,用手轻轻拍了拍。 原本隆起的被子一瞬间恢復了平整。 云澈抬起头,只见蓝辰华已经关上门,匆匆走了进来。 蓝辰华走到云澈面前,将云澈上下打量了一便,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奇怪。」 云澈默不作声。 蓝辰华垂眸看了看坐在床上的云澈,问道:「师尊可有见到什么人进来?」 云澈摇摇头。 蓝辰华的目光谨慎地绕过床榻,再巡视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确定房间内没有其他人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蓝辰华走到窗前,挨着云澈的身旁坐下,转头看了看云澈。 云澈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平日里梳理得整齐不苟的长髮有一丝凌乱,却给冷如冰雪的人平添了三分温柔清媚。双眼平视着前方,长长的鸦羽色睫毛尾端微微卷翘,半遮半掩着一双浅若琉璃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好似寒江上风雪苍茫。 蓝辰华不觉喉结上下一动,咽下一口唾液,轻轻往云澈白皙如玉的脸颊边凑近。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殿中响起。 蓝辰华一手捂着脸,从床上跳起来,大唿一声:「凌尘朔!!!」 一名黑衣少年斜坐在床上,微微歪着脑袋,抬起头懒洋洋地看着蓝辰华,唇角微微挑起,漫不经心道:「师兄好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今日你死期到了!」蓝辰华的手中蓝光一现,幻出一把冰蓝色的长剑,一剑望凌尘朔刺去。 「当!」 不待凌尘朔避开,一只手便横在凌尘朔面前,一掌挡开了蓝辰华刺向凌尘朔的剑。 凌尘朔回头对身旁的云澈道了一声「当心手,我来!」便从床上一跃而下,飞身到了蓝辰华面前。 云澈左腕上锁的银链连着床头,无法走出太远,只能坐在床上看着一黑一蓝两道身影打得难解难分。 蓝辰华是自己的第一个徒弟,一向听话懂事,修行勤勉认真,根基稳固招式严谨,论修为自是仙道翘楚。 凌尘朔从小贪玩任性,很少认真修行,却是悟性极高,常能顿悟突破,又一向灵活变通,怪招百出,越级打人也是常有。 胜负难以分辨。 殿内的桌椅板凳、书架花瓶都「噼里啪啦」砸了一地,两人打得几乎掀翻了屋顶,差点震塌了整座大殿。 大概是恐怕打坏了房子砸伤了云澈,一道黑影率先夺窗而出,蓝衣紧跟着追出了窗外。 云澈坐在殿内,听着外面不断传来金铁碰撞的铮鸣,剑风过处花摇树倒的闷响,心中竟起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第54页 过往那些年,一直用「一碗水端平」来要求自己,虽然他们未必都觉满意,云澈至少问心无愧。 可是此时,云澈方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一碗水端平」。明明两个都是自己的徒儿,云澈却发现自己满心里都是在担忧那黑衣少年的安危。 想着他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和仿佛带着阳光的灿烂笑容,一笑时便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总是使劲闯祸,被自己抓个正着后还总是一脸委屈巴巴。 云澈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颗心竟全都悬在了他的身上,手心不觉攥紧了手中那条银链,使劲一扯。 银链纹丝不动。 脱身不得,不知胜负如何,更无法插手其中,云澈细细倾听着外面的声响,猜测着二人的动向,从未觉得时间流淌得这般缓慢。 不知多久过去,殿外的声响戛然而止。 应是胜负已分。 四周一片沉寂,时间一瞬仿佛凝固,不再流动。 半晌后,不远处的那扇门轻轻响了一声。 云澈暗暗屏住了唿吸。 门先是被打开一条狭窄的缝隙,接着被「吱」一声轻轻推开。 云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半开的门,一袭蓝衣映入眼帘。 云澈的心瞬间「咯噔」一下,凉了大半,手上的银链发出「窸窣」一声,人蓦然从床上站了起来。 蓝辰华刚一进门,就看到云澈起身的模样。他站在床前,剑眉紧锁,浅浅的眸子直直盯着自己,目光不知是担忧还是愠怒。 蓝辰华勾唇一笑,径直走到了云澈面前,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有劳师尊起身迎接,师尊请坐啊。」 云澈这才回过头,望着蓝辰华,冷声问道:「尘朔呢?」 嗓音冰凉沙哑,带着微微的颤抖,是个人都能听出其中深深的担忧。 蓝辰华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凌尘朔么,没打过我,跑了。」 云澈闭上眼睛,轻轻松了口气。 蓝辰华瞄了一眼云澈的表情,偷偷地挑唇一笑,看着云澈继续补充道:「不过,我蓝辰华岂是这么好欺负的?我的地盘,怎能容许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于是我就追了上去……」 云澈蹙起眉,疑惑地看着蓝辰华。 蓝辰华道:「我追上了他,对着心窝就给了他一剑,正好一剑穿心……」 云澈微微瞪大了眼睛,往外迈了一步,却正好被左腕上的银链扯住。 看到云澈似乎着急了,蓝辰华看着云澈,笑眯眯地问道:「师尊好像很担心他啊?」 云澈使劲扯了扯手上的银链,对蓝辰华道:「放开。」 「你想出去看他吗?估计现在都已经死了。」蓝辰华满眼笑意地望着云澈,问道,「是不是比起死的是他,你更希望死的人是我?明明我跟着师尊比他更早,我也一向比他听话懂事,不像他老是闯祸……」 「住口!」云澈双眉紧蹙,低声呵斥道,「蓝辰华!同门相残,你如何下得了手!」 「我蓝辰华冷血无情狼心狗肺,连师尊都能被我锁在床上,还有什么是我下不了手的?」蓝辰华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从未笑得如此灿烂。望云澈一步一步逼近,道,「师尊,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没有人可以抢走了……」 看着眼前的人那一笑,云澈一瞬仿佛看见了那黑衣少年的模样,微微一怔,蓝辰华已逼近眼前,几乎鼻尖相触。 云澈后退了一步,小腿正撞在了床沿上,望着蓝辰华道:「别再过来。」 蓝辰华又逼近一步,逼得云澈退无可退,望着云澈的眼睛笑道:「师尊和凌尘朔可以搂搂抱抱的,怎么给我碰一下都不行?师尊是不是心里只有凌尘朔,从来就没有我呢?」 蓝辰华挑了挑眉,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第22章 瑶台归去(下) 听到「喜欢他」三字, 云澈顿觉耳根滚烫,心跳也一瞬乱了, 强自镇定道:「与你无关。」 蓝辰华微微眯起眼睛望着云澈,阴森森地问道,「所以, 你喜欢他?」 云澈蹙眉不答, 清整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感情,一抹绯红却不可察觉地爬上了如玉的耳垂, 侷促地暗暗握紧了衣袖。 「看来师尊果真喜欢他。」看到云澈的反应, 蓝辰华笑着凑近了云澈,在他耳边轻轻道,「不过他这会子估计尸体都凉了, 想他也没用了。」 蓝辰华伸出手,去搂云澈,道:「来,还是和我……」 「蓝辰华!」云澈抬手打开了蓝辰华伸向自己的手,蹙眉低喝道:「今日我宁可自爆, 也不会屈从于你。」 「师尊!」云澈面前的人连忙微微俯身一把抱住云澈, 着急解释道,「师尊是我, 师尊千万别做傻事。」 云澈疑惑地垂眸望去。 抱着自己的不是蓝辰华,已经变成了一身黑衣的少年。 他长大后比自己高出寸许, 此时却故意微微弯了身子, 像幼时一样抬头仰望自己, 满眼都是担忧之色,一脸愧疚道:「师尊,是我。」 想到自己方才的方寸大乱和失态,云澈心中微恼,抬手去推开凌尘朔。 凌尘朔将云澈抱得死紧,可怜巴巴地恳求道:「尘朔只想逗逗师尊,没有别的意思,尘朔知错了,求师尊别生气了。」 云澈不理。 凌尘朔轻轻摇了摇云澈的衣袖,讨好道:「师尊。」
第55页 云澈不应。 凌尘朔眨巴眨巴眼睛,抬头望着云澈,可怜巴巴道:「师尊,徒儿真的知道错了……」 云澈依旧不答。 凌尘朔抬头望着云澈看了半晌,只见他神色淡薄,甚至连眼神都不曾动一下。 凌尘朔微微挑唇一笑,慢慢直起身子,搂住他的脖颈,像一只猫儿一般,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将唇轻轻凑到他的唇畔,作势就要吻上。 云澈终于开口,淡淡道:「别闹。」 凌尘朔望着云澈微微一笑,道:「你再不理我,我就真的亲上来了。你很怕我亲你吗?」 云澈微微侧过脸去,并不回答凌尘朔。 不经意一侧头,却正好让凌尘朔将他从双耳到脖颈间的一片绯红看了个分明。 凌尘朔心知他嘴上不说,身体诚实,微微挑唇,双手放开了云澈,手中幻出长剑,对准了云澈左手上的银链,勐然一噼。 「铿!」 一阵尖锐的金铁轰鸣,银链依旧纹丝不动。 凌尘朔低头望着那条银链,眨了眨眼睛,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连剑都斩不断。」 云澈淡淡地看了看腕上的银链,道:「那端能否解开。」 听了云澈的话,凌尘朔绕过床头,掀开一层床幔,在床外侧的床脚处发现了银链的另一端。 银链的另一断被系在床脚上,绕了几圈,尾部插在圈子内,是一个非但拉扯不开,还会越拉越紧的结。 虽然这个结可以用手解开,可被锁住的人自己根本够不到床脚的位置,银链是从床上的雕花缝隙之间穿过被拉到床上的。 凌尘朔一边在心里感嘆设计得真好,估计这种心思已经酝酿了很久了,一边伸出手去打开床脚上的那个结。 银链被凌尘朔「窸窣」一声松开后,剩了长长一截在云澈的左腕上,都被云澈收入了袖中。藏在袖子下,一点也看不出异常。 云澈道:「走吧。」 . 延陵,望虚山上。 看到云澈安然无恙地回来,整个清徽宗都沸腾了,门中的仙修们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行,纷纷上前嘘寒问暖。 云澈自是没什么话说,凌尘朔舌灿莲花地将自己如何潜入蓝辰华的幻境,如何打败居心叵测的蓝辰华,救出师尊的英雄事迹说了一下午,说得比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还要传神,听得整个宗门仙修都一片唏嘘惊嘆。 凌尘朔自吹自擂却并没有夸大其词的英雄事迹说完后,整个清徽宗的仙修都硬要凑钱出来举办一场宴会,给凌尘朔和云澈聚餐庆祝。 云澈本想推脱,却被凌尘朔一口应承了下来,也只得勉为其难地一起答应,心里却一直放心不下叶越泽,命人继续寻找。 待云澈将宗门中的事情安排妥当后,宁诗玉缠着云澈哭了一场,徐瑶臣也掉了许多眼泪,一直在清徽宗等待云澈下落的袁不周也松了口气。 凌尘朔就一直站在一旁,怀里抱着一柄长剑,微微眯起眸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澈看,时而冷冰冰地看一眼靠近云澈的人。 整个殿内都瀰漫着一股酸熘熘的味道。 宁诗玉扯着云澈的衣袖哭道:「我真的想不到辰华师兄会是这种人!他竟然这么丧心病狂,我真的想都不想不到……呜呜……师尊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凌尘朔看着宁诗玉扯着云澈袖子的手,脸比自己那张黑乎乎的猫脸还黑三分。 一直板着脸直愣愣站着的袁不周,也终于忍不住,开口又觉得有几分尴尬,问道:「云澈,你……没事吧?」 云澈看了袁不周一眼,摇摇头。 一群人围着云澈问长问短了半天,凌尘朔忍无可忍地走上前一步,挡在了云澈面前,道:「你们都出去吧,师尊累了一天需要休息了。」 宁诗玉不甘示弱地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出去?!」 云澈淡淡道:「你们出去吧。」 凌尘朔得意地沖宁诗玉挑了挑眉。 宁诗玉「哼」了一声,还是和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待人都散去后,凌尘朔转过头,垂眸看了一眼端坐在席上的云澈,在云澈面前轻轻跪了下去。 云澈微微抬起眸子,看了凌尘朔一眼,没有说话。 凌尘朔跪在蓆子上,垂眸望着云澈,开口道:「师尊……」 云澈不语,抬起手轻轻按着凌尘朔的肩头。 凌尘朔顺着云澈的意思,在他面前坐下,得以互相平视。 云澈的手并未移开,而是一路下行,修长的手指轻轻触到了凌尘朔的衣襟。 凌尘朔一怔,不敢置信地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胸前。 云澈的手指勾住了纯黑的衣襟,往下轻轻一扯,竟将凌尘朔的上衣退下了肩头。 凌尘朔胸口的肌肤白皙,肌肉紧緻而充满力度,心口的位置,有一道拳头大小的伤疤,本应已经癒合了,长了几丝新肉,然而此刻却只见从中绽裂,伤口中央染着一片鲜红的血,几道猩红顺着肌理,从伤口处往下划出数道分外刺眼的血痕。 腰腹的位置,也有几道新鲜的血痕,是被剑划伤的,不过都几乎癒合了,应该是今天与蓝辰华角斗时受的伤。 凡是灵兽之体,一般都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一般的刀伤剑伤都会和他腰腹处的伤口一样迅速癒合。而他心口那道伤疤,却好得异常缓慢,明显不是正常的受伤。
第56页 想到阁楼中翻阅的那本笔记,剖心共用旁那一个「试」字,云澈缓缓抬起手指,指尖在他心口那道伤口的边缘轻轻碰了碰。 凌尘朔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笑道:「没事,一点都不疼,你不看我自己都忘记了……啊嘶……」 云澈的手不知是有意无意地触到了伤口,前一刻还在嘴硬的凌尘朔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悄悄看了一眼云澈,只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写满疼惜的眼神,凌尘朔嘿嘿地对云澈笑了笑,道:「我刚才是装给你看的,为的就是看你这么担心的样子。」 云澈摊开手心,淡淡道:「药。」 那次在夜华宫花园湖水边的阁楼里,云澈便知道了凌尘朔随身带着伤药,而且药有奇效,癒合十分迅速,虽然对这伤口也还是作用有限。 凌尘朔连忙十分听话地从身上翻出那瓶药,递到云澈手中。 云澈先用白巾将凌尘朔胸前的血迹擦干净,再倒出些许药粉在手中,用指尖沾着,轻轻抹在他心头的伤口处。 感受到云澈在自己胸前轻微的动作,凌尘朔的胸口紧绷,心「砰砰砰」跳得厉害,连说话了忘记了。 沉寂了半晌,凌尘朔看着云澈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一颤,连忙道:「没关系的,今天打了一架所以裂开了,过几天就好了。」 云澈将药抹好,轻轻拉上凌尘朔的衣襟,将装药粉小瓶子放到了一旁,问道:「你这么做,会怎么样?」 云澈的声音如一贯清冷,像一枝梅花上的残雪,此时却添了一段朦胧不清的幽香。 凌尘朔一怔,一脸茫然地答道:「没什么,不会怎么样的……」 云澈忽然抬起眸子,盯着凌尘朔的眼睛,道:「若我死了,你也会死。」 凌尘朔望着云澈的眼睛,愣住了。 所以,师尊什么都知道了?想到此处,凌尘朔忽然一拍自己的额头。是了,当时把他一个人留在湖边阁楼中,忘了那里还有自己这些年的笔记。 所以他对自己的态度突然好起来,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吗? 凌尘朔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担忧害怕。师尊突然对自己这样好,会不会只是因为心存感激或者是担忧? 凌尘朔沉默了好久,将胸中涌动过的万千思绪都压下心头,方才沉声答道:「只要您好好的,我就好了。」 云澈道:「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不。」凌尘朔往前一扑,扑进云澈的怀里,将云澈紧紧抱住,颤声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你不知道这十七年我过得有多难受,比我自己死了还难受……」 「师尊我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永远是我心里最重要的,真的……你心里不要有负担,我这么做并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都是我自己情愿的……」 「师尊……我……」凌尘朔的心「噗通噗通」直跳,平日里伶牙俐齿,此刻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觉得脑海里一片混乱,趴在云澈的耳边轻声而迅速道,「我好喜欢你……」 云澈面无表情强自镇定,却全然不知自己从耳垂到脖子根,肌肤都已经红透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开口说话,我不需要你开口。」凌尘朔的声音从耳边轻轻穿来,耳尖感受到声音带起的一阵微微振动,一阵酥酥痒痒的感觉瞬间流遍了云澈的全身。 「如果你也喜欢我,你就不要说话,闭上眼睛。」凌尘朔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你现在就把我推开,从这里赶出去,我以后就再也不来缠着你。我保证,一定。」 凌尘朔抱着云澈,等了许久,没有等来他推开自己,也没有等来他说一个字。 凌尘朔的心跳得厉害,小心翼翼地轻轻放开云澈,转过头轻轻去看他的脸。 斜阳淡淡的余晖从雕窗外轻轻洒落,如冰如雪的白皙的肌肤上轻笼着一层薄薄的霞光。浅浅的金红色为冷淡清俊的脸庞勾勒出三分春光旖旎,长长的羽睫下,双目轻阖,如一弯新月。 凌尘朔的目光顺着他双目之间挺翘的山根下移,划过高高的鼻樑,落在两瓣浅色的薄唇上。 虔诚地俯身,轻轻相触碰。 双唇勐然被一点温热的柔软轻轻触碰,云澈心尖一颤,没有像从前那样躲开。 唇上掠过一点带着湿润轻柔,灵活地将自己的双唇轻轻撬开,侵入唇齿之间,流连不去。 一双手从身边环过,搂紧了自己,轻轻往后压去。 云澈顺势被压倒在了蓆子上,蓦然睁开了双眼,微微挣扎。 凌尘朔轻轻挑唇,把云澈左腕上还没取下来那截银链在他的双腕之间一绕,压过头顶,在他耳边柔声道:「别怕,不疼。」 皎洁的月光穿过雕窗的缝隙,映着一席碎碎的银。好似白雪铺就,又如霜花满地。 洞天桃花盛开,春色如许。 少年分花踏径,风流旖旎。 一春花落,唯有风月关情。 . 三日之后,便是清徽宗的弟子们为云澈和凌尘朔集资准备的宴会。 摆宴就在望虚山南,云台之上。群山环抱之间,满目青松苍柏。 阳光正好,清风徐徐,席上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修仙之人大多已经辟谷,宴会并非为口腹之慾,大多是为了联络感情。
第57页 望虚山上一切美满如同往昔,唯有大徒儿蓝辰华再也不见,师弟叶越泽不知所去。 云澈抬眼望着原处深青浅黛绵延起伏的群山,一丝苍凉瀰漫心底。 凌尘朔一边和师兄师妹以及一众晚辈们打趣,一边拼命给云澈碗里夹菜。一桌人都被凌尘朔逗得前仰后合,唯有云澈一直默默不语,只是垂眸吃菜。 凌尘朔给夹什么,云澈就吃什么,一点也不浪费。 时而有人敬酒,云澈便十分干脆地一饮而尽,喝得面色微红。 和大家玩笑了一阵,凌尘朔安静下来,转头看着云澈。云澈垂着眸子,正一点一点认真地吃着面前碗里堆积如山的食物。 凌尘朔轻声道:「师尊。」 云澈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问道:「嗯?」 凌尘朔道:「你有心事。」 云澈道:「无事。」 「我不信。」凌尘朔盯着云澈的眼睛,道,「你这几日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你是不是捨不得辰华师兄?怨我把他杀了?」 云澈微微一怔,淡淡道:「生死有命,不怪你。」 凌尘朔问道:「那究竟为什么?你在想……师叔?」 云澈微微张了张唇,刚要回答,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道: 「你们在这里吃好喝好,这么快乐,没有一个人惦记我啊!我一个人在外面都快饿死了!」 一些仙修的声音纷纷道: 「仙长回来了,快坐快坐!」 「我们这些天一直都在找您啊!宗主可担心您了!」 「来,我敬您一杯酒……」 云澈抬眸望去,那人一身白衣都被尘土染上一层轻灰,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正是叶越泽。 云澈起身道:「越泽。」 叶越泽正喝了一杯酒,闻声转过头来,叫道:「阿澈!呃,宗主……」 「哈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仙修都笑起来,纷纷道: 「仙长您不要装了,我们都懂的。」 「您叫宗主的名字挺好听的。」 「宗主边上的位置都给你留着……」 云澈的左手边坐着凌尘朔,右手边的确空着没有人坐。小弟子们没有敢坐的,谁敢靠近云澈,都会被凌尘朔一个眼神吓跑。 叶越泽见云澈身旁果然还有位置,真当是留给自己的,笑嘻嘻地便坐了过去。 叶越泽在云澈身旁坐下,道那日元光洞坍塌,自己被云澈从密道推出去后,并没有被蓝辰华抓到,而是在外躲避了几日,听说清徽宗正在摆宴庆祝云澈回来,这才回到了清徽宗来看看。 云澈似乎对叶越泽说的都很感兴趣,凌尘朔暗暗握紧了云澈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捏来捏去。 可惜他们两个毕竟是师兄弟,关系不比师徒之间尚有一层不可僭越,自然多了一分与其他人都没有的亲密。 凌尘朔狠狠地看了叶越泽一眼,把云澈的手捏得死紧。 宴会后,云澈由凌尘朔扶着回了寝殿,脱下氅衣,挂在衣架上,只剩了一声雪白的单衣。 单衣松松垮垮,并不贴身,白衣下修长挺拔的完美身形若隐若现。如隔了一层云雾朦胧,却依稀可以看出肌肉的优美与力度。 凌尘朔轻轻咽了一口唾液,上前一步搂住了云澈精瘦而柔韧的腰。 「叩叩叩。」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叶越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澈,睡了吗?」 云澈轻轻拍了拍凌尘朔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对门外道:「请进。」 凌尘朔松开手,一闪身避进了角落的黑暗中。 叶越泽推门进来,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髮也梳理整齐了,拉着云澈长谈到了大半夜。两人各自说了说这十七年的经歷。 云澈说起一些险象环生的经歷时,总是避重就轻地轻描淡写过去,十分危险的境况,都会被他风清云淡地一笔带过。 一只黑猫从墙角轻轻走出来,静静地趴在云澈的怀里,竖着尖尖的耳朵听他说那些过去的事,还时不时像看仇人似的瞪叶越泽一眼。 两个各自诉说完过去,叶越泽方才注意到了云澈怀里的黑猫,问道:「你什么时候还养了一只猫?」 云澈道:「不久。」 「还挺好看的。」叶越泽笑嘻嘻地伸出手,想去揉一揉猫头,黑猫忍无可忍地抬起爪子,一爪往叶越泽的手上挠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云澈却最是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挡。 黑猫一爪子挠在了云澈的左腕上。 「哗啦」一声,一截长长的银链从云澈的左腕间滑落。 看到云澈左手手腕上滑落的那条银链,二人一猫俱是微微瞪大了眼睛。 叶越泽愣了愣,看着那截银链,问道:「这是什么?」 云澈垂下眸子,目光微微侷促,不知如何作答。 到底相处的时间长,叶越泽看着云澈的表情,就猜到了三分。想必是当时蓝辰华劫持了他后,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他,因此他不好意思开口。 叶越泽问道:「你的诸天剑呢?」 云澈答道:「噼不开。」 叶越泽道:「怎么可能?你的诸天剑断金削铁,噼开一座山都不在话下,噼不开这玩意儿?」 云澈心思微动。诸天剑噼不开一条锁链,自己的确也很疑惑。可是前几日凌尘朔已经用诸天剑试过一次,的确是噼不开这条锁链。
第58页 既然叶越泽一定要试,云澈指了指窗边几案上的剑架。 叶越泽走到窗边的几案前,取下了诸天剑,走到云澈身旁。 诸天剑早有灵性,与云澈心意相通。遵从了云澈的意愿,在叶越泽的手中缓缓出鞘。 剑光满室,如日之辉。 黑猫微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叶越泽手中的剑。 「铿!」 一声脆响,云澈手腕上的锁链被震碎成一寸一寸,犹如银雪哗啦落地。 云澈一愣,转头看了一眼黑猫。 黑猫蹲坐在地上,眨巴眨巴眼睛,抬着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云澈。看起来着实天真无辜又可怜。 叶越泽收起诸天剑,放回剑架上,回头对云澈道:「我让你仔细着这个凌尘朔吧,这小子满脑子都是鬼心眼,你看你被他骗了都不知道。这小子嘴里没一句真话,你说他的话也能相信吗?」 云澈看了看叶越泽,淡淡道:「天色已晚,回去吧。」 「你看你护短护的,他都这样骗你了还不让我说,你的徒儿我一句都说不得……」叶越泽无奈地摇摇头道,「好我先回去了,明天我一定要帮你好好教训那小子。」 云澈目送叶越泽絮絮叨叨地出了门,一转头,身后已经站了一名黑衣少年。 凌尘朔看了看云澈,轻轻握住云澈的手,道:「师尊,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噼不开……」 云澈淡淡道:「不说这个。」 「师尊最好了。」凌尘朔就势一把搂住云澈,在云澈耳边轻笑道,「今晚徒儿还想试试新的……」 云澈心头一颤,耳根灼热,神色却依旧淡然。 凌尘朔轻轻俯身,一把将云澈横抱起来,压到了床榻之上。 (灵与肉的大和谐。) . 【尾声】 延陵城,天目湖茶楼。 一场春雨刚过,茶楼门前的青石板路上还积着一层薄薄春水。浅粉的海棠和樱花依偎在白墙前,一阵微风吹过,落红阵阵,如雨打落在青灰石板路上。 茶楼里,三名小宗门的仙修磕着瓜子,喝着茶,纷纷议论道: 「听说了吗?清徽宗的大成至圣仙师飞升了!连他那个混世魔王徒儿都飞升了!」 一个仙修震惊得吓掉了手中瓜子,问道:「凌尘朔?!」 「是啊,还是同一天。」一名仙修道,「那一天天雷滚滚,整个延陵城和晚上一样,天都要塌下来了。听说凌尘朔可是天上的帝君下凡歷劫,现在他的庙宇可是比当年还要香火鼎盛上十倍,听说有求必应绝对灵验!」 「切。」那名吓掉了瓜子的仙修又把瓜子从桌上捡了起来,「咔擦」一声嗑开,道,「这真是无稽之谈!你说云仙师是天上的帝君下凡歷劫我也就信了,凌尘朔这个魔王还能是天上的帝君还有求必应?!」 三名仙修正讨论地热火朝天,店里响起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天目湖白茶。」 说话的是一名白衣仙修,白色垂纱斗笠遮面,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黑猫,黑猫的脖子上用红绳挂着一只金色的铃铛。 这白衣仙修虽不露脸,却自是神姿高彻,俊雅无双,自从进了茶楼,便吸引了无数目光。 他在茶楼不起眼的角落里,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将黑猫轻轻放在桌上。 两杯茶和两盘茶点送上了面前的桌上,店小二道:「客官慢用。」 白衣仙修道了声谢,长指拈起盘中的茶点,将一枚梅花糕餵到黑猫唇边。 黑猫轻轻嗅了嗅他手心的梅花糕,一小口一小口吃下去,再轻轻舔舔他的指尖,用尖尖的牙齿轻轻啃咬。 一阵酥酥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云澈却是任由黑猫折腾,只是望着它,淡淡道:「又调皮了。」 黑猫闻声,从桌上轻轻跳到云澈身旁,转眼化作一名黑衣少年,一把将云澈搂住。 茶楼里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黑衣少年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只往桌上扔了一锭黄金,将云澈轻轻抱起,向店小二询问道:「楼上可有房?」 店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地答道:「有有有!」 黑衣少年抱着云澈,径直上了二楼,只留楼下一众合不拢嘴的店员和茶客。 小楼外,雕窗前,西府海棠花枝随风摇动,花香裊裊,余韵不绝。 小楼中,一帘春雨,风光无限。 ———— 【番外】徒儿暗恋我那些年 望虚山百里绵延,苍翠不绝。 半山腰的巨石旁,岩缝之间生出一株虬曲有力的青松。青松侧生出峭壁,身下即是万丈悬崖。 一名蓝衣仙修在松树前停下脚步,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凌尘朔,师尊让我来收你的功课。」 「啊?」松树苍翠的枝叶尖探出一颗圆圆的脑袋,黑衣少年的长髮倒挂下来,长发下便是万劫不復的悬崖。少年的两条腿缠在树枝上,倒挂的身体随之荡来荡去,口中含着的一根草茎,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功课?」 蓝辰华答道:「就是师尊昨天刚布置的,抄三遍《天地神咒》,你不会忘了吧?」 凌尘朔把口中那根草茎吐出来,不以为然道:「师尊什么时候说过?我怎么不知道?没写过。」 「你……」蓝辰华蹙眉道,「我快补起来,不然我就告诉师尊。」
第59页 听到「告诉师尊」四个字,凌尘朔眼睛一亮,吊儿郎当道,「你就知道告状,你有种就去告诉。」 蓝辰华问道:「你当真不补?」 「补什么补?」凌尘朔的双腿一动,整个人身子一旋,躺在了松枝上,两手枕着头,翘着一条腿,道,「我就不写。」 「好,你等着吧。」蓝辰华愤愤地转身离开。 躺在树上的凌尘朔,目光中露出一丝狡黠。 过了不就,蓝辰华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抬头对树上的人道:「凌尘朔,师尊叫你过去。」 躺在树枝上的凌尘朔眼珠一转,从树上跳了下来,沖蓝辰华做了个鬼脸,故意拖拖拉拉地拖到了诸天堂的门前。 蓝辰华敲了敲门,恭恭敬敬道:「师尊,凌尘朔他来了。」 门里面传出一个冷淡的声音,道:「进来。」 蓝辰华带着凌尘朔走进诸天堂,凌尘朔抬眼望去,云澈端坐在堂上,面前还跪坐着一个满脸眼泪的女孩——宁诗玉。 凌尘朔没有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个师妹一天能哭上七八回,只要师尊和哪个师兄说上一句话,她都能哭一场。 云澈抬头对蓝辰华道:「你们先出去。」 蓝辰华应了声「是」,走上前拉了拉宁诗玉的衣袖,道,「小师妹,别哭了,走了。」 「呜呜……嘤嘤……」宁诗玉哭道,「我以后不和凌尘朔玩儿了,我再也不理凌尘朔了……」 凌尘朔翻了个白眼,道:「谁稀罕和你玩儿。」 看着两个不懂事的师弟师妹,蓝辰华十分懂事地上前把宁诗玉拉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对宁诗玉道:「师尊每天已经很累了,你要是真心里喜欢师尊,就不要这样让他心烦……」 宁诗玉哭唧唧地被蓝辰华带了出去,堂中便只剩下了云澈和凌尘朔两人。 堂中,安静地落针可闻。 云澈沉默了良久,方才淡淡问道:「又没做功课?」 云澈从来不发火,也不骂人,甚至不会大声说话,脾气甚好。可是即使沉默不言,也有一种莫名的气场,令人不得不屈服和仰望。 别人在他面前,头都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最怕的就是不听话被他传唤。 但是凌尘朔屡教不改,动不动闯祸惹事,不做功课更是家常便饭,一天能被云澈传唤上三回。 凌尘朔委屈巴巴地看着云澈,乖巧地点点头。 云澈道:「写,就在这里,我看着你。」 凌尘朔眼前一亮,连忙转身自己去端了纸笔,就放在云澈面前的几案上,往他面前一坐,忍不住捂嘴一笑。 被自己找了还能嬉皮笑脸,云澈几乎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冷着脸道:「好好写。」 凌尘朔手上捏着笔,抬起头对云澈咧嘴一笑,灿烂得像个小太阳,道:「师尊,刚才你太兇了,我被吓到了,手抖写不出字,你笑一下我才能好。」 云澈毫无表情,冷冷地看了凌尘朔一眼。 凌尘朔沖他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云澈微微蹙眉,侧过脸去,却是微微勾起了唇。 竟然偷偷笑了,还故意侧过脸去不让自己发现。凌尘朔得意地勾起唇角,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埋下头抄起了云澈布置的功课。 浅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少年白皙俊美,略显稚嫩的侧颜上。云澈静静望着面前认真抄写的少年,不知今日这一相对,竟註定了来时千年万年的相守。 (作者瞎比比:有时候,不听话的坏孩子,是为了引起老师的注意。老师的确会把更多注意力放在坏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