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帝师》 楔子 寒冷与湿气交织,掺杂着发霉和腐烂的气息,充斥在身边的每一寸空隙。 在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时,雪惜歌一度以为这遭遇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被吊在天牢的这个角落,已过去了整整两天。滴水未进、滴米不沾,雪惜歌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更何况,她身上所背负的“罪名”已是足以株连九族。 意识迷蒙的当下,雪惜歌忽然清晰地听到了属于那个男人的脚步声。眸光暗沉,全身的肌肤开始无意识的战栗,她无力地闭上眼睛,静静等着那人的走近。 “不愧是雪侧妃,顽强的姿态让本王也不禁要动容喝彩。” 果然不是幻觉,熟悉的嘲讽语调表明来人的身份——果真,是西陵屹。 精神在一瞬间聚焦恢复,雪惜歌任由心底里的憎恨和痛苦撕扯着心房,任由情绪疯狂上涌、叫嚣着仿佛要破体而出,但这些极端的仇恨浮上面颊,却最终化为了平静和冷漠的颜色。 睁开眼睛,雪惜歌冷冷地扫过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最终视线落在那身着靛蓝织锦长袍的男人身上,嘴角一勾,只是仍旧不开口。 “不说话?可需要本王替你说?”男人俯身,倾向雪惜歌的脸——于此同时雪惜歌却厌恶地别开了脸——他轻轻笑了笑,“当年本王迎你过门时,你便许诺了愿为本王赴汤蹈火;如今,不过是让你帮本王背一份弑君的罪名,难道堂堂的西崇国女帝师也是会反悔的?” 雪惜歌冷冷地看着站在面前一脸得意的西陵屹,吊在空中的手颤抖起来,激起铁链的哗啦碰撞之声。 西陵屹抬眸看了一眼,眼前女子原本如玉的手指早已因为手腕的束紧显现出失血的苍白,污秽混合着血痂粘住衣衫,被鲜血濡湿又干涸,凝成斑驳的黑色印记。 他露出回忆的表情,“本王当初是真的很喜欢你的手,因为它们很美。” 被拷打的伤口上疼痛早已散去,只剩下货真价实的麻木感包裹全身,雪惜歌轻轻笑了笑,却听到自己原本温润的声音此刻如砾石剐蹭墙壁,粗糙沧桑得可怕。 “王爷……难道不是来让本官……做一个明白鬼的吗?” 西陵屹的笑容倏然收起,脸色变得阴沉。这几年下来,这个女人果然对自己的脾性了如指掌。 雪惜歌咳嗽一声,铁链随之又发出响动,“王爷当年选择本官,也是不得已的吧——也不知我那堂妹被王爷许了多少好处,竟以未出阁之身……愿意帮王爷做出……这等腌臜之事。” “你——都知道了?”西陵屹不禁微微错愕,随即嗤笑一声,重重叹了口气,“说得也是。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终究你也不过是个在男人身下扭动的货色罢了……不然,以你这样的女人,难道也配站在本王的身边?” 见被捆缚的女人依然面色冷漠,西陵屹停顿一瞬,咧嘴一笑,“不过,你一定还不知道吧,那个孽种也是本王亲自命人处理掉的。那个肮脏的丫头,本王怎会叫你的骨血玷污了我西陵皇室的尊贵?” 婧儿……那未满周岁便夭折的唯一的孩儿,她还一直以为是意外,竟然是被他…… 雪惜歌瞳孔猛地收缩,上下牙关紧紧咬着发颤,喉头一阵腥甜上涌,死死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那也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会如此残忍? 西陵屹满意地看着她颤抖的身体,又好好地欣赏了一番她痛苦扭曲的表情,淡淡一挥手,原本站在身后的小个子太监忽然上前一步,袖中寒光一闪,已没入雪惜歌的心口。 口中涌出鲜血,雪惜歌艰难地抬起头,仇恨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男人,视线渐渐收回,凝视着面前动手的小个子。小太监的眼睛黑白分明,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但在须臾之间,原本波澜不惊的瞳猛地收缩,渐渐失去了原本明亮的光彩…… “轰”的一声,小太监猛地一头栽倒在地,声也不吭。 “小灵子?”西陵屹惊讶地退后一步,却来不及查看这小太监的情状,先迅速看向被铁链吊着的女子。他暗暗松了口气,雪惜歌毕竟也已垂下了睿智的头颅,失去了呼吸。 第一章 她已经死了 夜凉如水,红月似血。 血月现世,兆奇冤之相。 华丽的宫门前还装饰着素雅悲哀的白花,然而从门后的室内,却不断传出男女之间尽情放纵的缠绵吟哦,**蚀骨,直听得人脸红耳热。 一时情热已毕,两道交缠的人影这才分开。男人翻身坐起,背对着床上的女人开始整理装束,女人却又如水蛇般缠绕上来,自背后将他轻轻抱住,在他耳旁呼气若兰。 “王爷……” 她妩媚诱惑的声音几乎能令任何一个男子再次亢奋,女子也有着这样的自信。但眼前的男人只是身体轻轻晃了晃,不动声色地从她怀中脱离开来,轻轻一笑,回头伸出手指勾起女人的下颌,俯身在她唇边轻轻一啄,低笑道:“娘娘,难道本王刚刚还没将你喂饱?” 女人不依不饶地娇嗔着,抱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上轻抚,“如今那人已死,王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男人嘴角一勾,幽幽地道:“毕竟那可是本王的皇兄啊,皇嫂。” 女人一愣,脸上浮现一抹讪然,她魏梅心正是先帝西陵峙的贵妃,可不就是康王西陵屹的皇嫂么?只是如今皇帝已经没了,她还如此年轻,总要给自己谋一个去路才是。 魏贵妃眸光一闪,立即娇声辩道:“王爷您又捉弄……臣妾说的‘那人’,指的是那个狡猾的女人啊。”她嗔怪地瞥了男人一眼,“过午那会儿,您不是带着小灵子去了天牢的吗?” 听到“天牢”二字,西陵屹脸色瞬间一白,眼前又浮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手中下意识地紧紧握住拳头。 “是的……她已经死了……雪惜歌,的确已经死了。”西陵屹喃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将它们缓缓舒张开来,“本王叫小灵子杀了她的,小灵子是不会失手的。” 只是,想起那双带着嘲讽的明亮眼眸,想起那突然倒地的小灵子,西陵屹心中颤了颤。他特意在午时阳气最盛时去天牢,孰料在那时亲眼目睹小灵子莫名昏厥之后,他竟有些莫名的后怕,冷汗止不住地掉。 ——你若负我,必受报应。 当真是雪惜歌那年诅咒的报应? “王爷?”魏贵妃看他一直发怔,也只得披衣而起,美眸一转忽然哼了一声,“那个小灵子,王爷还是尽快打发出去吧。” 西陵屹猛地回过神,瞧见魏贵妃一副吃味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捏了捏她的脸,“她只是本王的暗卫,本王这不是要她做事才送进宫来假装太监的么?等遗诏找到,本王马上就会把她遣走,心儿大可放心。” 一声“心儿”让魏贵妃很是受用,但听到“遗诏”二字,她脸上的春意瞬间消失,也换上了担忧之色,“剩下时间不多了,如今各地藩王也都陆续进京,没有遗诏在手,他们只怕不会让仝儿坐上皇位……” “放心吧。”西陵屹松开手,冲她自信一笑,“本王的暗卫你还信不过?” 见魏贵妃整理完了衣着,西陵屹转过头去,向着门口唤道:“小灵子。” “吱呀”,门被应声推开了一道缝隙,瘦小的人影闪身进来,低头跪倒在地,“参见王爷。” 第二章 血月重生 西陵屹“嗯”了一声,冷冷地道:“今夜定要找出遗诏,否则自己回去领罚。” 跪着的人身上穿着不算合身的宽松太监服,只是低着头道:“奴才遵命。” 西陵屹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辞了依依不舍的魏贵妃大步出了清宁宫的大门。眼见他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魏贵妃颓然坐回到榻上,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发现地上的人还跪着,不由唬了一跳,越发嫌恶起来,“本宫要就寝了,你这奴才,还不快滚出去?” 虽然西陵屹说这丫头只是个暗卫,但毕竟跟在西陵屹身边多年。魏贵妃自知自己如今已不是二八芳龄的少女,就怕留不住西陵屹的心,这个臭丫头若是要上位,她还真怕自己招架不住呢。 谢灵焉沉默地站起身,抬起眼睛看向魏贵妃。 魏贵妃这才仔细地打量了这少女,虽然身材瘦削玲珑,宽大的太监服下却看得出是一具凹凸有致的身板,一张脸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苍白,但那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加之左眼下一颗恰到好处的泪痣,怎么看都是那么的无辜且勾人。 魏贵妃登时有些嫉妒发作,真恨不能将这死丫头撕成几爿。但这毕竟是西陵屹的人,她恨恨地绞着丝帕,冷冷地啐了一口,“还杵着做什么?王爷的任务完不成,你就得交出小命来!” 谢灵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躬身之后退了出去,只留下气得快冒火的魏贵妃独坐。 走出宫门,天空中的红色月光洒满世间,谢灵焉闭上眼微微仰起头,努力克制着眼泪不往下掉。 “西陵屹……你便是为了这个女人,如此负我、害我?” 午间的天牢之中,她与那个手执短剑的小“太监”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意识蓦然间涣散。但求生的强大执念支撑着她坚持下去,等到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进入了那个小“太监”的体内! 她雪惜歌还活着,却要从此以小灵子、以“谢灵焉”的身份活着。 “西陵屹,这可是天意啊……” 谢灵焉嘴角微微一勾,袖中的小手死死地捏成了拳头。 原本的“谢灵焉”是怎么一回事她根本不想关心,如今雪惜歌虽然死了,她却还要继续将这份仇恨还回去。 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有无辜死去的婧儿……想到小小的女儿西陵婧居然是被她的生父亲手害死,谢灵焉恨得全身都开始颤抖。 不可原谅——西陵屹简直不可原谅! 赤红的月色落在少女表情狰狞青惨的脸上,此刻,月下的小人儿仿佛是一只从地狱归来的朱红厉鬼。 当初他信誓旦旦,重整河山、永不相负,原来也不过是床第欢好间的敷衍之词。想起他温柔地在自己耳边叫着“惜惜”,现在回想起来,只能让她想要呕吐——同样的话,原来他也对这清宁宫的老女人娓娓道来。 如果,他是真的想要夺取那个人的江山,她完全可以为他出谋划策,助他运筹帷幄。可他为何要辜负她,为何要欺骗她,为何……还要谋害她? 第三章 还有哥哥在 “嫣儿。”袖口忽然被一个轻轻的力道拉扯,谢灵焉陡然回过神,瞧见灌木丛中正收回去的手,她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地迅速闪身进去。 树丛之后果然站着一个黑衣人,谢灵焉认得那是康王府暗卫的装束,立时生出一丝警惕。 黑衣人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属于少年的可爱娃娃脸,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凑到近前一把握住谢灵焉的手,右手揉了揉她表情僵硬的脸颊,“嫣儿,你还好么?头还疼不疼?” 谢灵焉抿嘴,想要别过头去躲开少年的手,但身体却仿佛不听话地反而迎了上去,任由他轻轻抚摸她僵硬的脸庞。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脑海中终于记起了这个少年是谁,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这个身体只有唯一的一个亲人,便是眼前这个同为康王府暗卫的谢灵安。或许只有亲兄妹之间才有这样真切诚挚的关怀是,也怪不得,“谢灵焉”的身体对于谢灵安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抗拒。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当初康王西陵屹要将自己手下暗卫派到宫中潜伏,原本选中的是谢灵安,但为保哥哥,“谢灵焉”执意请命替代,进宫假扮太监,甚至将名字中“嫣”之女去掉,改名谢灵焉以表决心。 那个能毫不犹豫将刀刺入自己心口的冷酷少女,那个听命于西陵屹成为冷血的杀人工具,竟然也有这样深厚的情意? 见谢灵焉依然呆呆的没有反应,谢灵安的目光里透出担忧之色,可怜巴巴地又拽了拽她的袖子,“嫣儿,你真的没事吧?是不是因为今天上午那样……” “……我没事的!”谢灵焉身体猛地一颤,张口迅速地回答。 虽然这具属于谢灵焉的身体并不抗拒这个少年的触碰和关心,但作为她而言,她不会就此轻易相信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谢灵安歪了歪头,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并不在意,孩子气地撅起嘴,“可是,嫣儿看起来还是非常不开心。”他又靠近了一步,轻轻拍了拍谢灵焉的手背,“嫣儿不怕哦,还有哥哥在呢,没有人能欺负你。” 谢灵焉微一怔忡,轻轻叹了口气。这个谢灵安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正是孩子气的年纪,重生一回,她险些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年龄身份,幸而没有在西陵屹的跟前露出马脚。 “我真的没事,哥……哥。”谢灵焉小声道,努力做出豆蔻少女的可爱,艰难地吐出了这个称呼。 谢灵安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眼睛里也透出了轻快的笑意,嘟了嘟嘴,“嫣儿,咱们今夜去搜哪?那个遗诏好难找啊。” 谢灵焉眯起眼睛,在进入这具身体以后,西陵屹的打算,她已经很清楚了。 先帝西陵峙暴毙不足两日,此时正是皇位空悬之际,趁着各地藩王尚未进京吊唁,康王西陵屹若想光明正大地登上皇位,只能去找传闻中先帝一年前暗中留下的遗诏。 可是先帝的遗诏到底在哪?又是否真的存在? 谁也无法明说。 谢灵焉又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唯有步天下之巅,方知其上多寂寞。为了那把龙椅前仆后继、舍生忘死,但不知这个天下到底有几多魅力足以抵挡高处的寒意? 她承父业而为帝师,教导皇子追随在皇帝身侧;而后,又成为康王侧妃,转而为西陵屹出谋划策。 作为康王曾经的女人,她深知皇室中人的凉薄;作为帝师,她怎能不知这些人的胸襟气度? 丝毫没有为君之态。 就凭区区一个西陵屹,也想要得到遗诏么?谢灵焉诡秘地勾了勾嘴角,于公于私,这一次,可由不得他了。 “嫣儿?嫣儿?” 谢灵安的几声呼唤,将谢灵焉的思绪拉了回来。看到少年一脸好奇的模样,她顿时惊醒。 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如履薄冰的帝师,更不是康王府的侧妃。她为国竭诚尽忠,对西陵屹痴心一片,到头来却成了替罪羊的下场,枉死狱中。 从始至终,她一直未曾考虑过现在的自己该如何。这一次,也该轮到她自私一回了罢。 坦然对上少年欲言又止的神色,谢灵焉微笑,“今晚,哥哥只管跟着我走吧。” 第四章 夜探永和宫 先帝的年纪不过三十五岁,正当壮年却蹊跷地在一夕之间暴毙,朝中众臣自然纷纷怀疑起先帝唯一的亲兄弟康王西陵屹,认为这是康王的篡位之举。 面对这些怀疑和呐喊,康王果然做出了弃卒保车的举措——将他名声在外的侧妃、西崇国唯一的女帝师雪惜歌毫不犹豫地推了出去。 “昔日雪帝师的女儿,如今也是皇子殿下身边的教习、未来的帝师,怎么会下毒害死陛下?” “不,说不定,她的进宫就是来帮她父亲报仇的!你可听说过——当初雪帝师愤然辞官归隐,似乎就与先帝有关……” “嘘——!这哪里是你我能商议的?!……” 走在血红的月色下,想起这些言谈指摘,恍如隔世。 谢灵焉仰头冷笑,那么这一次,她便要真正做一个小小女子,做一个记仇自私的女子为自己、也为当年的雪家讨回所有的公道。 谢灵焉领着谢灵安轻巧地在黑暗中熟门熟路地前行,不多时,两人就来到了一处宫阙边。 见妹妹确定了是这里,谢灵安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凭着挠钩绳索攀上了高高的墙头。他确认了四下里安全,回头向谢灵焉笑着打了个手势,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 谢灵焉也微微一笑,随后纵身而起——这具身体虽然看似瘦小娇弱,却轻盈矫健得令她咋舌,大约还是得益于身为暗卫的训练有素吧。 以前还是“雪惜歌”时,成日里只是在书斋里闷头读书,用“文弱”形容最是恰当不过,也难免被人所看轻。想起往事,谢灵焉淡淡一笑,跟在谢灵安身后从墙上轻飘飘地落了下去,埋伏在草丛中。 谢灵安探头探脑看了看,顺手捏死了几只爬过来的小虫,等到看清那边殿堂门上的金匾,登时吃了一惊,悄声问谢灵焉道:“怎么偏偏是这里?” 大门金匾之上,“永和宫”三个金字清晰非常。这正是皇后左氏的居处。 谢灵焉笃定地点点头,并不回话。谢灵安忍不住靠近她身边,小声咕哝道:“左皇后不是已经失宠很久了吗?现在皇帝也驾崩了,怎么会把遗诏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 谢灵焉微微偏头错开他的呼气,轻轻颔首道:“正是这个道理。” 先帝西陵峙并不喜欢这位皇后,但碍于曾经父辈间或多或少的渊源不能废后,他只能将这位皇后冷落一旁。 但恐怕没有人会想到,一生对人猜忌的先帝,最终能相信的只剩这个可怜的结发妻子了。 谢灵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谢灵焉已经迈开步子,连忙跟了上去。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谢灵焉辨认地形后带着谢灵安东弯西拐,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前。瞧准了四周无人,二人迅速潜入院内,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谢灵安好容易才忍住没有打出喷嚏。他揉了揉鼻头,见妹妹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连忙要追上去,忽然“砰”的一头撞上了什么,疼得捂着鼻梁蹲到了地上。 “怎么了?”谢灵焉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谢灵安忍痛站起身,朝着自己刚刚挨碰的方向指了指,忽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致,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么偏僻的地方……竟然还有个佛堂?” 第五章 佛堂密诏 昏暗的房间里,一尊半人高的玉像端坐中央,隐隐映出清冷寂寞的白光。谢灵焉向佛香望了片刻,轻声道:“这是皇后娘娘供着的观音菩萨。” 夜色昏暗看不太清,刚刚谢灵安正是对着它一头撞了上去。 “竟然是这样?”谢灵安狐疑地又看了看四面,他曾来过永和宫,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谢灵安忍着鼻梁上的疼痛走近了玉佛,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很快又好奇地看向谢灵焉,“这佛像上并没有灰尘,地上也没有。一定——是有人经常来擦拭。” 谢灵焉微微一笑,款步走到一根廊柱下,朝谢灵安轻道:“哥哥,你帮我放风。” “……嗯。”谢灵安忍痛走近门边站定,一边戒备着外面,一边注意着妹妹的行动。 谢灵焉轻轻抛出挠钩吊住房梁,飞身而起无声地落在了梁上,瘦小的身形立时隐没在了黑暗中。 底下的谢灵安在手心里捏了把汗,心中很有些不安。 白日里康王爷亲自点了妹妹一同去天牢,尔后,妹妹竟然是昏迷着被几个下人架回来的。他简直被吓坏了,不顾一切地留在床前照顾了谢灵焉大半个时辰。 等到谢灵焉渐渐醒转时,谢灵安突然发现,妹妹的眼睛里多了些深邃的东西,让他看不明白。 虽然谢灵焉比谢灵安年幼,但谢灵安知道妹妹极为早熟,平日里性子就比他还沉稳几分。可是这次昏迷醒来之后,谢灵安感觉到妹妹的身上发生了不太对劲的变化。 王爷带妹妹去天牢究竟是做什么?在天牢里又发生了什么?谢灵安无比担忧,但妹妹对此三缄其口,他又怎敢去质问王爷? “呼”的一声,梁上的人已经轻飘飘地掠了下来。谢灵安赶紧回过神,谢灵焉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向他轻轻颔首,“我们快走吧。” 谢灵安立即发现妹妹手中多了一只锦盒,立时瞪大眼睛,心里砰砰直跳起来,“嫣儿,这个……就是了?” 那足以颠覆如今朝廷局势的东西,竟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谢灵焉微笑,“哥哥不信我?” “……不会的!”谢灵安马上摇头,一颗心狂跳了片刻,好容易才平复。真奇怪,刚刚看着妹妹的笑容和这只锦盒,他方才竟然产生了一丝畏惧。 这锦盒里装载着的东西沉重且可怕,谢灵安看到妹妹的手也有些轻轻颤抖,连忙定了定心神,用唇语道:“事不宜迟,我们速撤。” “哥……哥?”谢灵焉眸光一闪,定定地看着谢灵安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嘲地一笑。她差点忘了,现在的她早已不再是雪惜歌,那个名字,已经随着插在心口的短剑一并逝去了。 谢灵安明知道她手中的东西是什么,却并不过来打开检查。这个少年,对他的“妹妹”当真信任到了如此的程度。 哪怕是当年成为了西陵屹的女人,西陵屹也从未对她表露过这样的信任姿态。谢灵焉勾了勾唇角,也好,她现在正需要谢灵安对她的深信不疑。 她快步追上了少年,将锦盒一把塞进谢灵安的怀中。“……嫣儿?”谢灵安一愣,虽然疑惑但还是把盒子抱住了,悄声向她道,“怎么了?” “哥哥,由你去拿给王爷吧。”谢灵焉轻道,目不斜视地看向外面。她暂时还不想去直面西陵屹,若是见到那个男人,她害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地想要做出些什么来。 ——那个害死了她、害死了她的女儿的男人,也是她永远都不能原谅的仇敌。 更何况……谢灵焉见谢灵安小心地将锦盒收好,眸中泛起森冷。西陵屹,你就等着收下这份好礼吧。 第六章 故人何在 既已拿到了遗诏,二人当即动身撤离,出了佛堂顺着原路返回。 永和宫虽是皇后的居处,但因左皇后往年不得圣宠,宫内布置较为简陋,附近也并无其他楼阁院落,看起来好似被孤立在了皇城的一隅,就连宫女太监们的份例,甚至都比不上魏贵妃的清宁宫。 退到墙根处,谢灵安运起轻功掠上房顶,谢灵焉有些为难地望着高高的墙,暗暗叹了口气。 若是凭以前的“谢灵焉”,飞檐走壁自然都不在话下;但现在这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人,恰似一个穷人突然得了天降横财,却偏偏不知该如何打理与花销。 犹豫了一下,谢灵焉终于决定还是让谢灵安放下绳索让她攀爬。她抬头准备向上示意,忽然听得身边一串脚步声靠近,连忙矮身重新缩回树丛中,警惕地往外看去。 不远处的回廊上,两名宫女手捧托盘,急匆匆地向着前方仍旧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谢灵焉看不清那托盘上盛着的是什么物什,但看她们行进的方向,却正是左皇后的住处花雨居。 往常在这个时辰,娘娘必然已经睡下了,这两个宫女究竟要做什么?谢灵焉远远地望了一眼,左皇后的屋内仍是灯火通明,她微一蹙眉,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各地藩王都在这几日陆续进京,还有两日便是国丧,因唯一的皇子过于年幼,只能是左皇后出面主持。正因如此,左皇后更应当养足精神,断无道理此时还不就寝。 正在谢灵焉奇怪之时,忽然见长廊上那两名宫女对视一眼,在前面的岔路突然分开,分别往花雨居的两旁行去,鬼祟的模样让谢灵焉越发怀疑。 “嫣儿——”轻不可闻的一声从头顶传来,谢灵焉这才想起还有一个谢灵安在,抬头见谢灵安正眼巴巴地伏在屋顶看她,谢灵焉微微摇头,向他做了手势示意他先走。 谢灵安一愣,很快用力地摇了摇头,他不放心妹妹一个人留在这里。 谢灵焉眉头微蹙,这小子真是好生难缠,但既然他想跟着,她也就毫不客气使唤他了。谢灵焉示意他去追踪左边的那个宫女,自己则悄悄跟在了右边道上的宫女身后。 行到花雨居跟前,那宫女往四面看了看,竟伏身钻入了草丛。 果然有隐情!谢灵焉正要紧跟上去,“娘娘——”一个熟悉的稚嫩少年音忽然从一旁的屋内传了出来,“仝儿是真的怕黑嘛……娘娘,仝儿今晚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谢灵焉心中一动,眉头越发紧皱,这个声音……竟然是西陵仝? 随着少年的撒娇声,一道温婉的女声轻笑道:“殿下,若是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去,贵妃娘娘那边的人问起来,本宫也不好交代。” 谢灵焉抿了抿嘴,那个女子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对谁人都是无微不至的好。当年在她还是雪惜歌时,左皇后在她的面前便从无任何皇后的架子,更如母亲一般在宫中对她多有照拂,将心比心,她也对左皇后极为敬爱。 因以女子之身而为朝官,一向有许多流言蜚语。朝臣瞧不起她的女子身份,宫中妃嫔又嫉妒她能常伴君侧亲近皇子,一路走来这几年,除去那些假惺惺的面孔,待她最好的竟是并不受宠的左皇后。 谢灵焉心头泛起一阵黯然,若是左皇后得知了自己被害的消息,不知会作何表情? 第七章 难言自保 陡然回过神来,谢灵焉自嘲一笑,如今自己的前路仍是迷雾重重她现在竟然还有心去考虑别人。 她转身欲走,随意地向屋内望了一眼,灯火明亮的屋内,女子斜卧在贵妃榻上,似乎为男童孩子气的话有些忍俊不禁,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约莫七八岁的男童正拽着她的手不放,摇头晃脑地撒娇道:“娘娘,外面真是黑得瘆人,就让仝儿在这里歇息嘛。仝儿就是想和娘娘睡,好不好嘛!” 这么晚的时辰,西陵仝没和自己的母妃在一处,反而坚持要留在永和宫这里?联想到方才的两个宫女,谢灵焉没来由生出了一丝警惕,脚下的动作也停住,干脆伏在了屋顶上悄悄探头往下看去。 才八岁的小皇子西陵仝是先帝西陵峙唯一的儿子,也是曾经雪惜歌的学生。但她分明记得,这孩子本是魏贵妃之子,又是何时因何故变得与皇后如此亲昵? “殿下,您真是……”宫室内,左皇后似乎被西陵仝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但也并未表露出拒绝之意。 谢灵焉回过神,听到左皇后这样的话,暗暗叹了口气。 若说往日还对左皇后的“滥好人”做法有些疑惑,如今的她,却能从母亲的身份清楚地体会到左皇后的感受。 当初,西陵屹杀死了她“雪惜歌”的女儿,左皇后的幼女亦是出生不久便夭折。同是孕育了女儿,也都看着幼儿夭折,对母亲而言,那是一种无以言喻的痛苦和折磨。 方才永和宫内的那间佛堂,正是左皇后为她的幼女悄悄设立,为替爱女祈福超度以求来世安康。因为自己的孩子早夭,左皇后对这宫内上下唯一的一位皇子怜爱至极,视如己出般照料。 花雨居屋内,西陵仝继续对着女人撒娇,“仝儿是真的害怕嘛,娘娘是最疼仝儿的,不是吗?至于母妃那边,娘娘只要打发个人去说就行了。” 谢灵焉微微蹙眉,这小狐狸今夜如此胡搅蛮缠,实在有些太不寻常。 在还是雪惜歌时,她曾以帝师之身教导过西陵仝两年,不得不说,这小子秉承其母魏贵妃之“聪慧”,平日里是极讨喜的。但以她之见,此子虽有计谋却难成大器,只是落了窠臼、奇技淫巧之流,绝非帝王之相。 她正要再看左皇后要怎么应对这小子,手腕忽然被人一握,谢灵安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一脸凝肃地用唇语道:“外人侵入。” “什么?”谢灵焉立时警觉,鼻尖忽然嗅到一丝奇怪的味道,小脸霎时一白,竟是硫磺! “嫣儿快走!”谢灵安脸色也变了,拽住谢灵焉就要开溜。蓦然被抓住手腕,谢灵焉一阵不自在,正要甩开这属于“哥哥”的手,忽然瞥见几道人影闪过,二人只得重又躲回灌木丛中,屏气凝神戒备。 夜色凄迷,天上红月之光已经渐暗。隐隐的光亮中,几道鬼祟的身影恰巧是自方才佛堂那边悄悄潜入,会合之后又四散开去。 这些人是谁?他们想做些什么? 第八章 后宫失火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鬼鬼祟祟地到永和宫来?谢灵焉抿唇,心中迅速排查了一遍可能的人选。 如今能在宫里布置眼线和行动力的势力,当真是屈指可数;可若是康王派遣,西陵屹理应是派人来接应或者取走遗诏,断无道理这么遮遮掩掩。 谢灵焉突然愣住,回过神时已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事到如今,她居然还会习惯性地对那个男人心存侥幸和幻想。 对西陵屹而言,他所在意的只是这次行动能否得到遗诏,即便过程中出了任何差错,他也决不会在意谢灵焉兄妹的死活。 谢灵焉喘了口气,避开谢灵安的视线悄悄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眸中闪过冰冷的光。空盒子已经在谢灵安手中,只要他把盒子交给西陵屹,剩下这份真正的遗诏,她一定会好好的加以“利用”的。 “嫣儿,这不太对劲……”谢灵安轻声道,话音刚落,鼻端便飘来一丝诡异的焦味。谢灵焉浑身僵住,只是一愣神的功夫,突然从几个方位同时亮起了鲜艳的火红,深沉如古井的夜色瞬间消融在火焰之中。 “嫣儿——”还没等她来得及理解发生了什么,谢灵安突然猛地一把将她拽起,急速往后退去。 “永和宫走水了!速去救殿下和娘娘!” 尖锐而不断的叫喊从四面传来,人声嘈杂脚步纷乱,冲天的火光映出每个人脸上的惊慌。无论是否入睡、无论宫女或太监,人们都被这突至的火势惊吓,哭喊着不知如何是好。 “……快放开我。”混乱之中,谢灵焉只觉自己被谢灵安抓着一阵上蹿下跳,头晕眼花之后才发现已经被他带到了屋顶上,同时,二人也变得离方才左皇后的屋子极远了。 二人狼狈地躲在屋顶的阴影中,谢灵焉艰难地喘了几口气,胸腔里心脏扑通扑通急速跳着,她不禁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谢灵安,这家伙,拉她走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么? “嫣儿,”谢灵安见妹妹终于看向了自己,憨憨一笑,又连忙用唇语道,“任务完成,我们即刻去呈给王爷交了差事,别搅合其他事了……咳。” 四面火光大盛,不知那群人在纵火时是否又掺杂了其他物什,一时间浓烟滚滚冲天而起,饶是他们二人在屋顶上也深受其害。 谢灵焉捂住嘴勉强抑制住咳嗽,仍然冲着谢灵安摇了摇头。谢灵安登时急了,但一张嘴又吸进了烟气,连忙捂住嘴。 如果是按照以前,他这个蕙质兰心机灵聪明的妹妹一定会赞同他的观点,并且同他一起趁着混乱脱身,可是现在,妹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他们到底是针对谁?”迷糊中,谢灵安忽然听到身边的少女低声喃喃道,“左皇后?小皇子?哼……无论是哪个,都是不安好心。” 他感到妹妹的心里似乎压着什么更为沉重的东西,往日机灵的心思也变得更加高深莫测,就算他现在着急,看起来,也无法说动妹妹半分。 谢灵安摸了摸怀中的锦盒,闭上眼睛露出苦笑。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这份先帝遗诏,或许会给他们兄妹招来难言的祸事…… 第九章 曲径通幽 底下的喧闹声越发大了,宫女太监们纷纷调动起来救火,一时间永和宫内一片混乱。谢灵焉终于从方才的思索中回神,心中忽然掠过一道思绪,也同样用唇语向谢灵安说道:“这件事我自会禀告他,但希望在我开口之前,哥哥能保密,保护好盒子。” 这个少年确实是“谢灵焉”在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谢灵焉的体内是另一个死而复生且恰巧遭遇挚爱背叛的灵魂。 正是因此,谢灵焉绝对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对任何一个人轻言相信。 谢灵安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担忧地看着谢灵焉,嘴唇翕动,“不论如何,咱们先离开这吧。” 离开?谢灵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终于坚定地摇了头。 她不能对左皇后坐视不理,如今火灾当前,她必要确认左皇后的安危。 “速速救火,全员倾力!” 一道深沉的声音骤然响起,谢灵焉一愣,转头向下面院子看去,原来是一群侍卫冲进了永和宫的院子,正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救火。 场中形势渐渐被控制,原本慌乱哭号叫嚷着的宫女太监们此时也终于纷纷安定了。然而火势太大,方才那群纵火的神秘人也不知用的什么物什来引燃,更兼之多人各方齐点火,谢灵焉在心中推测,只怕一时半会之间,永和宫的这场火无法被扑灭。 透过树枝碎叶,谢灵焉冷眼看着那些忙而不乱的侍卫们,心里暗暗称奇。能够这样镇定自若的指挥,莫非是千牛卫的人已经到了? 正寻思间,忽然一道低沉温和又不失气势的陌生男声传来,立时穿透了谢灵焉心头的层层疑惑,“你们几个跟本王进去救殿下和娘娘,其余速速搜查永和宫,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是!”侍卫们的声音洪亮,继续按照男声的指令执行。 谢灵焉心中一动,这人自称“本王”,但这声音她并不熟悉,想来是已经进京的某位藩王。可是藩王能在深夜进入后宫么?也不知这人是否安了好心。 谢灵焉在心里暗暗叹气,哪怕只是为了当年左皇后的恩情,哪怕只是……为了同为母亲的一分痛苦回忆罢,左皇后和那个小狐狸西陵仝现在只怕正危在旦夕,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心中拿定了主意,谢灵焉转头轻推了谢灵安一把,悄声道:“你现在马上走,我出去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谢灵安登时脸上一白,拼命摇头,“怎么可以,嫣儿你……” 谢灵焉的脸色一沉,冷冷地道:“现在必须照我说的做,不然,我俩今晚都别想脱身。”她顿了顿,一指谢灵安胸前,“你难道忘了这个吗?” 谢灵安又摸了摸胸口的锦盒,只得不情愿地往后退去,不舍地看了一眼谢灵焉,终于瞅准时机转身而去。 谢灵安的武功本就不弱,几个起落间,很快就整个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确认了他的气息完全消失,谢灵焉转身,趁着混乱悄悄退回到了刚刚的佛堂内。 隔着窗望了一眼门后无悲无喜的玉观音像,谢灵焉微一怔忡,脸上浮现苦涩的笑容。这里端坐的是玉菩萨,如今她却是一尊泥菩萨,自保尚难,却还想保护他人。 最终,谢灵焉艰难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一眼,快步绕到了佛堂的后门。 佛堂地处偏僻,大火尚未烧到此间。后院的墙上隐约有些青苔,森然连绵成一片,在夜色中一眼看去,似乎并无出路。 谢灵焉欺身上前,轻轻摸索片刻,拉动了一道门栓,推开那扇隐蔽的门迅速跨了进去,再重新将门掩上。 这条不为人知但也绝非秘密的小路,将一直通往左皇后的寝殿。这是左皇后偷偷命人开辟的捷径,正是为了方便她去佛堂,也避免旁人见到有些闲话诟病。 只怕左皇后自己都想不到,她当初的怯弱胆小,如今正好为谢灵焉所用。 第十章 湿身涉险 漫长的甬道不复往日的冷寂,越是前行,越能感到接近了火热的源头。而火势最旺之处,果然正是左皇后所住的花雨居。 还没走到近前,灼热的温度已经让谢灵焉感到一阵难受,脚下几乎有些站立不稳。谢灵焉咳嗽几声,背后突然一只手将她拉住,险些让她跌了个跟头。 “你这小子,究竟是傻了还是痴了?”谢灵焉回头看去,身后正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宫女,一手提着水桶一手却抓着谢灵焉,急得直跺脚,“你跟个瘦猴儿似的,还在这儿乱跑胡闹,还不快提水去!” 谢灵焉念头一转,试探地道:“姐姐,殿下和娘娘可确认了平安?” 宫女松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灰,声音里立时带上了哭腔,“没呢……但武功郡王已经带人来了,郡王让奴婢们先救火……” 惊慌了片刻,宫女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警惕地将谢灵焉打量几眼,“你不是……” 谢灵焉眸光一闪,武功郡王?方才那个指挥众人救火的人,就是这位她不曾见过的武功郡王? 见宫女怀疑的目光已经投来,谢灵焉心念电转,趁着宫女的话音未落忽然劈手夺了她手中的水桶,举起来就往自己身上一浇! “喂,你……” “哗啦”一声水响,宫女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个**的小人儿在脸上一抹,一低头就冲进了火场。 好半天,她才终于从方才的所见中回过神来。她认得这个小太监并不是永和宫的,可是看起来似乎又很是眼熟…… 一闯入火中,口干舌燥之感迅速蔓延开来,谢灵焉用濡湿的袖子掩住口鼻,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幸亏有一层厚厚的石棉布包裹着,眼下无论是水是火,都不会毁坏那份重要的遗诏。 循着记忆里永和宫的布局,谢灵焉尽力快步往里面走。这样的大火,必然是想将左皇后杀死!但是否是有心人要将小皇子一并烧死,谢灵焉却不敢妄下断言。 她冷笑一声,但至少她能确定,西陵屹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个男人刚刚与魏贵妃你侬我侬结为同盟,断无道理转身便将贵妃之子烧死在皇后宫中。 何况,控幼儿而操大权,远比实际登上那个帝位来得轻巧。 谢灵焉心中一痛,这是她向西陵屹说过的话,建议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拥小皇子而居摄政王之位。但如今看来,以她在西陵屹心中的弃子地位,他怕是不会对她的话有任何取用。 “来人呐,快……快救命啊……咳咳!” 微弱但清晰的喊声自前方的门后传来,谢灵焉站定脚步,任凭火焰数度亲吻她的头脸,忽然冲上前一脚踹开了传出叫喊声的房门,口中故作关切地大喊:“殿下、娘娘,是否安好?” 话音刚落,谢灵焉只觉袖子猛地被人扯住。她顺势一矮身,正好对上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不是皇子西陵仝又是谁? “小灵子……你来了!”西陵仝显然很高兴看到她,马上抱住她的胳膊不撒手,咳嗽着命令道,“快,你快带本宫出去!” 作为先帝唯一的儿子,虽然只是贵妃而非中宫嫡出,西陵仝也仍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此刻火烧眉毛,养尊处优模样清秀可人的少年皇子早已万分狼狈,也根本顾不得其他,只能连声哀求谢灵焉将他救走。 第十一章 皇子凉薄 谢灵焉快速扫视一圈,周围倒着几名被柱子压住的宫女,也不知是死是活。她一低头,悚然地发现左皇后正扑倒在地昏迷不醒,一时间竟愣住了。 左皇后的身上隐有灼烧之处,谢灵焉立即俯身用力拍打,用身上湿掉的衣衫扑灭左皇后身上的明火。因动作过于激烈,谢灵焉自己又呛进了几口烟,咳嗽得眼泪喷涌而出。 “小灵子,你还在磨蹭什么?快带本宫走……咳咳……”西陵仝急得又用力去拽谢灵焉湿答答的袖子,抬腿就要往外冲去。 谢灵焉目中一冷,直勾勾盯着站在跟前的男童。就在刚刚,他还在地下躺着的女人怀里撒娇告求,如今火场之中命悬一线,他却仿佛瞬间忘记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只一心想着自己能逃命。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谢灵焉在心里冷笑,即使是一个年不满十岁的男童,都已是这样的德行。 “你还不快带本宫走……”西陵仝费力地拉扯谢灵焉,脸上满是惊恐,也咳得越发厉害。 谢灵焉仍然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她曾劝西陵屹携小儿以令天下,是为西陵屹考虑。反之,若是她想要对西陵屹进行狠狠的打击,则必然要利用西陵仝这小儿,用他去牵制甚至毁灭西陵屹的力量。 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谢灵焉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将西陵仝按在这火堆里,让这凉薄之人在火焰之中痛苦地死去! 看着西陵仝渐渐透出绝望的神色,谢灵焉唇角泛起嘲讽之色,忽然凝神站定,侧耳听了听。 “殿下!”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呼声,看来救火的侍卫们已经找到了这里。谢灵焉嘴角一勾,瞅准时机手腕上猛地一个使力,扬手将西陵仝推了出去,口中大声道:“你们接住殿下!” “呀——”西陵仝的身子连同他的惨叫声一同飘了出去。谢灵焉只作未闻,转头迅速俯身探上左皇后的脖颈——那里仍有微微跳动,她轻舒了口气,幸好,左皇后还活着。 浓烟越发呛入肺腑,谢灵焉强忍不适俯下身去,试图将地上昏迷的皇后抱起来。她一定要亲自护送走这个可怜又可敬的女人,确保安危。 “退下。”身后传来低沉而威严的男音,一时间,谢灵焉竟然无法抗拒其威慑。 一只手越过了谢灵焉瘦小的肩头,稳稳地将左皇后从她手上夺走。谢灵焉一惊,这才从方才的恍神中醒来,迅速回头看去,却正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很多年后回想起那一幕,谢灵焉都不得不承认,她从未见过那一个男子的双眸能够美到西陵炎那样的程度。 奸诈深沉的皇室中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纯洁的眼神?那双漆黑的眸子纯净璀璨有如上等水晶,即使是这样混乱的火场里,也丝毫不会影响它的魅力。 那道清亮的色泽,仿佛天生就让人想去相信,相信这双眼睛的主人。 眼睛的主人深深地看了谢灵焉片刻,忽然伸出右手将她的手腕抓住,一并往门外快步走去。 第十二章 武功郡王 “放开……”谢灵焉下意识地就要去挣脱,但这男人的手此刻竟如铁钳一般,即便身上有几处火燎的伤,也比不上他抓着她手腕的疼痛。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脸上腾起了一阵灼热——大约,是因为被火炙烤受伤了吧。 她勉强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尽管背上已经负着一人,男人仅用左手稳稳地护着背上的左皇后,右手仍能牢牢地将她的手腕抓住,让她根本挣脱不得。 头顶的梁柱发出暗哑的声音,隐隐似要坠落。滚滚浓烟伴随着火焰将四周包围,呛得谢灵焉泪流满面,几乎要无力呼吸。 突然,面前的男人抓住她用力一扯,谢灵焉一惊,整个人已经随着男人腾空而起,飘然越过了紧密的火圈。 清新的气息冲入肺腑,谢灵焉贪婪地大口喘息,几乎瘫倒在地。 还好,她还活着。回头一想,刚刚自己还真是莽撞,这又一次获得的生命险些又要葬送了。 “王爷——”周围立即围过来一群侍卫,谢灵焉扭头看去,男人向他们点头致意,将已经昏迷的左皇后安置下来,转头又沉声吩咐继续救火,命令下达仍是有条不紊。 原来方才冲进火场将左皇后和她带出来的人,竟是武功郡王本尊! 谢灵焉暗自沉吟,堂堂郡王为何会亲自以身犯险,还对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也出手相助? 谢灵焉微微蹙眉,没来由的对这位武功郡王产生一丝戒备之心。 曾经为帝师时,她便对这个王爷所知不多,只隐约记得他的名讳为“炎”,其父亲本是与西陵屹同辈的肃王,不知所犯何事遭到处死削爵,这才降为了郡王。 武功郡相去京畿不远不近,这几日各地藩王进京赴丧,以武功郡王的脚程,现在的确可以站在京师皇城之中。 只是……这么深的夜,一个郡王怎会出现在深宫后院,又恰巧能调动千牛卫前来救火? 是否,有谁在此之前便先给予了他这样的权力? 谢灵焉悄悄看了四周,侍卫们仍在拼命救火,娇弱的宫女们照料着软榻上的皇后和皇子。她目光一转,忽然发现男人正盯着自己看,心中不由一跳,垂头道:“多谢王爷相救,奴才告退——” “站住。”武功郡王忽然道。 谢灵焉身上抖了抖,暗暗将这男人骂了一顿,看来这人真是盯上“可疑”的自己了? 她身上故意哆嗦不已,怯怯地道:“奴才……不敢……” 旁边的宫女已经端了水盆过来,武功郡王由她们伺候着净完了手脸,有些漫不经心地在谢灵焉身边踱了几步。谢灵焉感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更加对他的装模作样产生厌恶。 末了,终于听到武功郡王淡淡的声音道:“你是在这永和宫里伺候的?” 心中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辞,谢灵焉又故意畏惧似的抖了抖,恭敬地回道:“回……郡王的话,奴才是在清宁宫伺候的,先前奉贵妃娘娘之命来接皇子殿下回去,没想到……” 武功郡王沉默了片刻,从鼻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哼声,“你且留在这守着皇子殿下,本王已派人往清宁宫传信,你不必回去了。” 谢灵焉勾了勾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个可怜且无辜的表情,轻轻应了一声“是”。 她如今的身份是康王西陵屹布在宫中的棋子,即便是魏贵妃亲自赶来指认,也决不会不识相地在此地拆穿她的谎话。 第十三章 恨屋及乌 永和宫的大火在西陵炎的指挥下终于被扑灭,所幸皇子西陵仝与皇后左氏均安然无恙,只是各有受惊。 接到消息赶来最快的,自然是清宁宫的魏贵妃。 “我的儿啊……”魏贵妃尖利的哭嗓在夜里显得分外刺耳,谢灵焉垂头立在一旁并不言语,只恨不能赏她几耳光下下火气。 太医迫于无奈只得先看过了西陵仝,开过药方后这才匆匆赶去照看那边的左皇后。 相比左皇后身上各处的烧伤,西陵仝的伤势未免太过轻微,之所以还昏迷不醒,八成还是因了谢灵焉那猛力的一推大受惊吓,远不及左皇后的伤重昏迷。 魏贵妃嚎了半晌,这才注意到谢灵焉梗着脖子站在一边不吭声,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几乎想抬手朝她甩过去一耳光,终于还是生生忍下,死死地瞪着谢灵焉骂道:“没用的奴才,竟然让殿下受这样的伤!” 她本就嫉妒西陵屹身边有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俏丫头,若不是因为西陵屹的缘故,她真想把谢灵焉捉回去千刀万剐了。 谢灵焉一脸淡然地立在原地,微一欠身,“娘娘,奴才只是‘路过’永和宫,恰巧撞见有人在此地纵火,只是奴才万万想不到,殿下竟也会在这里。” 魏贵妃脸色一僵,“你……见到有人纵火?”她手上颤了颤,下意识抓紧西陵仝的袖口,“得……得去告诉王爷,究竟是何人敢这般大胆?” 谢灵焉仔细注意着她的表情,惊慌失神的模样不似作伪。 西陵仝毕竟是魏贵妃亲子,为人母关心则乱,况且以西陵仝的年幼,觊觎皇位之人明暗之中都有不少,这一对母子如今才是处境最险者,断无道理是她派人谋害皇后。 可是,若换做西陵屹呢? 谢灵焉目光闪动,微一躬身道:“奴才这就去禀报康王……” “本王已经知晓此事。”西陵屹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谢灵焉迅速回身下跪,她感到自己的四肢有些不听使唤地颤抖着。毋庸置疑她恨这个男人,而她既已下定决心扳倒这个男人,此刻,只能将一切的憎恨深埋心底、隐忍待发。 死去的女儿的小脸不断在眼前闪现,这个残忍无情的男人,当初自己为何会对他情根深种? 明知西陵屹这般的性子绝非明主,她却因为爱他,义无反顾留在他的身边,帮助他、辅佐他,几乎将一切都献给他——而这一切在西陵屹的眼中,远不及为他顶罪解眼前之危来得有用。 所谓鼠目寸光,大抵若是。 谢灵焉咬紧牙关,片刻后才勉强吐出了几个字,“参见王爷。” 西陵屹“嗯”了一声,沉声道:“本王今晚原是邀请了几位王爷进宫商议国丧事宜,想不到临出宫时竟遇上这等耸人听闻之事。”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谢灵焉,这才看向泫然欲泣的魏贵妃,“殿下可还好么?” 魏贵妃一副楚楚可怜之姿,哭哭啼啼地道:“如今先帝尸骨未寒,皇后娘娘又遭遇如此不测,王爷……可得为殿下和臣妾做主啊!” 西陵屹微微颔首,“事关皇嫂与殿下的安危,本王一定彻查此事。” 谢灵焉低垂着头,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以西陵屹而言,没了小皇子于他而言自然更好,似这等冠冕堂皇之言,也只有他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了。 “王爷。”一道声音忽然插入,谢灵焉抬眸扫了一眼门边,陡然对上了武功郡王西陵炎明亮的双眸,慌忙又别过眼去。 虽然火场中蒙他所救,漆黑之中谢灵焉只记住了那双眼睛,却没有将西陵炎的脸看得分明。方才惊鸿一瞥,谢灵焉发觉他果然与西陵屹在五官上有几分相似,但康王更多的透出一股阴鸷与森然,西陵炎俊美的脸庞却时时透出几分淡然之色。 区区一个郡王能在深夜仍留在宫中,竟是由于康王的挽留。谢灵焉心中暗自冷笑一声,若是西陵屹想要拉拢西陵炎站位,她对这位武功郡王便要好好考量一番了。 也不知西陵炎究竟有何等能耐,竟会令西陵屹产生拉拢结交之心? 第十四章 后宫立威 “郡王是有话要说了?”西陵屹看向刚刚走进来的人。 西陵炎先朝魏贵妃见了礼,眸光一转,却看向了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谢灵焉,淡淡地道:“这位清宁宫的公公方才让小王极为佩服,他只身闯入火场,仅凭一人之力便救出殿下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理当对他有所嘉奖。” 谢灵焉一愣,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把话引到了她身上?谢灵焉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西陵炎,若这人真与西陵屹是一伙,自然明白西陵屹多疑的性子,这样一番话,分明是要挑起西陵屹的疑心对她问诘。 见她看过来,那双明亮的眸子坦然地看着她,盈盈如水——这样一个形容女子的说辞,放在西陵炎这双眼睛上竟也分毫无差,看得谢灵焉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过头去。 想到方才火场外西陵炎的态度,谢灵焉蓦然想到,这人莫不是要借西陵屹之口来试探她的身份?她干脆闭上嘴继续垂首站在一旁,只等西陵屹出招。 西陵屹眯起了眼睛,向魏贵妃使了个眼色,魏贵妃一愣之下明白过来,连忙道:“小灵子本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主子的安危自然要她尽心尽力,郡王实在过誉。” 西陵炎面上露出讪然之色,向着魏贵妃一拱手道:“娘娘教训得是,是小王僭越了。” 谢灵焉又迅速抬眼看了他,虽是致歉、状似尴尬,但听他语速平稳从容不迫,仿佛根本是早已料到会收到这样的答复。 西陵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转身朝外面道:“外面千牛卫中郎将何在?传本王命令,把永和宫的这帮子奴才全部抓起来拷问!” 门外立即响起一人声音道:“末将秋辰奕得令。” “王爷,”魏贵妃这回倒是真正愣住,有些不解地看着突然暴躁起来的西陵屹,“这样是否太……” 今日永和宫遭逢此劫,这帮奴才也是深受其苦,不料西陵屹转头就要拷问他们,魏贵妃暗暗吃惊,却也有些得意,难不成西陵屹是要借此机会立威?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西陵屹微微颔首,冷哂道:“皇嫂一向深居简出,永和宫能起如此大火绝非偶然,除去有人纵火,宫中必然也有接应。若是他们不认,只管送交大理寺。” 门外的秋辰奕又应了一声,不多时,就听得外面哭喊叫冤声连成了一片。 谢灵焉心中生寒,后宫宫女太监犯事,自有内侍省行推罚之职,但眼下,西陵屹径直说出“送交大理寺”这等话,显然已将此事定为相当严重。 她暗自喟叹,以她过去对西陵屹的了解,此人生性多疑,虽仗着与先帝一母同胞平日里多有狂妄之举,但决不会在关键时刻恣意托大,将后宫之事移到众人之前。 谢灵焉蓦地眼前一亮,如此说来,对于纵火的幕后指使,莫非西陵屹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王爷——”突然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往日跟随在西陵屹身边的太监罗海踉跄着踏入屋内,跪下禀报,“启禀王爷,延寿宫的叶嬷嬷奉太后之名前来,如今要见王爷。” 西陵屹向依然昏迷着的西陵仝瞥了一眼,又和魏贵妃交换了眼色,这才轻拂衣袖转身走了出去。 谢灵焉冷眼看着西陵屹离去,衣袖下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她是恨他的,可无法否认的是,她眼下没有办法将最初的深爱在这一瞬间尽数抹杀。 “小灵子。”身后魏贵妃突然出声道,“愣头愣脑杵在这做什么,你还不快去把药端来?” 第十五章 帮本王带路 谢灵焉怔了一瞬,躬身道:“奴才遵命。” 她并非贴身伺候西陵仝的太监,更多的是为西陵屹和魏贵妃之间传递讯息,兼为西陵屹打探宫中各路消息。魏贵妃如此说辞,自然是叫她想办法跟去西陵屹身边,听听太后派来的那位嬷嬷有什么话说。 太后淳于氏是先帝西陵峙和康王西陵屹的生母,当年本不是皇后,老皇帝去世后遗诏命其子西陵峙即位,便入主了延寿宫,成日吃斋念佛避世不出。 无论是当初在西陵屹的身边为妃,或是担当帝师进宫教授西陵仝,谢灵焉都与淳于太后并无交集。但谢灵焉清楚地知道,一个能最终稳稳地坐到那个位置上的女人,必定不是那般简单。 眼下永和宫中大火让左皇后重伤,后宫之中的主事自然还是落回到了太后的身上。谢灵焉莫名的竟然也有些期待,这个韬光养晦许多年的女人,是否会有些不凡的举动? 况且,即便不是为了向魏贵妃通风报信,她也必须将西陵屹的举动掌控在手中。 谢灵焉告退出得房门,走下台阶来到院子里,回头突然见到西陵炎也跟着一并走了出来,嘴角微微一抽,这个郡王还真是有些阴魂不散,太后的人来了,他岂不是应该去拜见? 谢灵焉装作没看见抬脚准备离去,身后的西陵炎轻咳一声,“小灵子。” “……”谢灵焉有些恼怒地回过头,对上西陵炎平和的表情和明亮的眸子,她只能强忍不忿向他僵硬地行了一礼,“郡王有何吩咐?” 西陵炎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淡淡道:“本王初回清都,既是太后派人来了,本王应当去见一面。但皇宫中的布局本王全然不熟,由你给本王带路。” 谢灵焉一怔,她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思被这个王爷给猜透了。是巧合吗? “启禀王爷,”谢灵焉眸光一闪,低下头惶恐地道,“贵妃娘娘吩咐奴才去给殿下取药,奴才这会儿只怕……” 西陵炎深深看了她一眼,“本王以康王的名义给熬药的宫女下了死命令,药成即刻端上来。”他仿佛安慰似的又压低声音道,“若是她们没有及时端来药,本王自会替你去向贵妃娘娘说,不然,本王若是在宫中迷了路……” 谢灵焉气极反笑,微微一勾唇角,“请郡王随奴才往这边。” 她也不与这郡王多言,自在前面领路。永和宫已被大火烧去大半,所幸还有一间偏殿只为火燎熏了半面墙,勉强还算是安然,看方才西陵屹走的正是那个朝向。 二人一路无言,谢灵焉这副身量小,为怕他看出武功底子故意迈着小碎步慢吞吞地走。西陵炎似乎也并不急,只施施然地跟随在后面,仿佛很是怡然自得。 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偏殿前,伺候西陵屹的小太监罗海正站在门前,一见他们到来,罗海机灵地迎上前,先大声向西陵炎行礼道:“参见武功郡王。” 西陵炎对他的刻意行径只是颔首微笑不语,罗海这才看向谢灵焉,立时恢复了神气,大声斥道:“你这小子怎的跑到这里来了,贵妃娘娘那儿不用伺候的?敢偷懒,就把你送到内侍省挨几顿鞭子去!” 谢灵焉停住脚步,连忙向着罗海一欠身,“奴才奉郡王命令,带郡王来拜见王爷……” “你这死奴才倒会还嘴和僭越了!”罗海向她啐了一口,正要继续开骂,西陵屹的声音陡然间在寂静的夜里炸开:“母后既然不允,那就叫她自己来跟我说!” 第十六章 太后问责 答谢梦汐云钻石加更 此言一出,罗海的脸色霎时间僵硬,偷偷地看了一眼西陵炎,哆嗦着不敢说话了。 谢灵焉的心中浮现一丝好奇,能让西陵屹如此激动,那位太后派来的姑姑究竟说了什么? 太后虽是西陵屹生母,但当初“雪惜歌”嫁给西陵屹为侧妃之后,一直与这位深居简出的太后没有丝毫的交集。 康王府正妃明氏多年病痛缠身,如今一两年更是成日里卧病在床,除去这位正妃为太后亲自挑选,其余四位侧妃皆由西陵屹自己收纳,听闻为了冷落正妃害其病重一事太后颇有些生西陵屹的气,因此也素日不许康王府其余侧妃前去请安拜见。 谢灵焉明白,太后竟能为幼子王府后院之事如此记恨,必不是明面上所谓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之态。 西陵屹的吼叫很快又安静了下去,正当谢灵焉发怔的空当,西陵炎忽然欺身而上,抬手开始叩击门扉,声音温和地道:“小王求见康王殿下。” “滚出去!”西陵屹暴躁的吼声再次响起,谢灵焉眸光闪烁,抬眼看了看西陵炎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中倒是暗暗称奇。 但过了不多久,门内又响起西陵屹冷静的声音道:“郡王稍候片刻。”不多时,偏殿的门被人一把拽开,竟然是西陵屹亲自过来打开了门,向着西陵炎一欠身,“方才一时激动,还请郡王不要见怪。” 一边的罗海好容易缓过神,见自家王爷摆出这等姿态,差点又吓晕了过去,被谢灵焉暗中一把扶住,在他人中上重重一掐才又醒过来。 西陵炎微一躬身,装作不经意地向西陵屹身后看去,“也不知是什么奴才,能叫康王殿下发这么大的火气?” 西陵屹一时语塞,低着头不吭一声。谢灵焉也偷偷往里面看去,这具身体的夜视能力当真一流,她立即注意到站在大殿一侧的苍老身影,正是方才罗海口中所说的叶姑姑。 因鲜少往延寿宫走动,谢灵焉也仅是知道叶嬷嬷为太后身边的亲信,旁的倒是一概不知了。不过方才西陵炎的问话,显然是为了讨好西陵屹而不惜一切,倒有些开罪了这位太后面前举重若轻的姑姑。 谢灵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西陵炎,这家伙,当真是这般莽撞之人? 听得西陵炎的声音,立在黑暗中的叶姑姑呵呵笑着,缓缓走到门边来,向着他们二人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看向西陵屹,略带沙哑的声音淡淡道:“奴婢奉太后之令前来,话已带到,但一切还请王爷自己掂量了。奴婢告退。” 一众人眼见得这老妪款步离去,竟都屏气凝神不敢吭声。直到那身影已经完全消失,西陵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王爷,太后可是有何懿旨,竟令王爷如此动怒?” 西陵屹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冷哼一声,“自是为了永和宫一众奴才之事。” 直接越过内侍省将宫婢太监发配至大理寺,虽能立威,却又引人诟病。左皇后重伤,太后身为如今的后宫之主,自然是有道理进行劝阻。 但谢灵焉并未听得这姑姑是如何说辞,不知太后是以何种方式劝慰幼子,竟能将西陵屹撩拨得如此暴躁火大。 她心中暗自掂量,对于这位太后也留了个心眼。 第十七章 有趣之物 一时间再无话说,众人自觉无趣,西陵屹派人将西陵炎打发出宫歇息,又派人问过了左皇后与西陵仝的身体状况,自己也打道回府。 由西陵屹的心腹太监罗海亲自领着,西陵炎行到了宫门前,那里早有一辆马车在等候,郡王府的几名侍卫见主子回来,都纷纷行礼。 西陵炎回首向罗海一欠身,“有劳罗公公相送,天色已晚,公公请回吧。” 罗海口中连称不敢,心中暗想,这郡王果然便是郡王,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小器和自家王爷这等嫡系贵胄就是不同。他笑嘻嘻地送西陵炎上了马车,这才回身一步三扭地往宫内走去。 马车离了皇城西边的崇德门,晃悠悠地怡然前行。西陵炎闭目养神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此刻马车内还坐有一人,正是方才候在车边的侍卫之一,只隐约看得出是个与西陵炎年纪相仿的青年。 被一语叫破,青年从容地收回视线,只是不急不缓地道:“属下只是想,王爷这次进宫或许是找着了有趣的东西,不然怎么会如此开心。” 西陵炎抬手抚了抚唇角,穆安澜跟随了他多年,果然对他的习性极为了解。静了片刻,西陵炎忽然道:“安澜,今夜永和宫内有人纵火,险些将皇后烧死。” 穆安澜悚然色变,但见主子一脸镇定,想来火灾应当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他想了想才问道:“康王怎么说?” 西陵炎拿过一旁的水囊轻啜一口,漫不经心地道:“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冲动暴躁啊,所以……”他眸光一闪,露出玩味的笑容,“所以我倒是一直不相信,他这种人会毒杀了皇帝,当然,更不可能是康王府的那位侧妃。” 穆安澜从他手中接过水囊放回马车的暗格中,略带讽意的冷哂一声,“您对那位女帝师的好奇倒是一直没有减少。只可惜:一则她死了,二则即便她活着,她却是康王的女人。您可别也做出‘冲动’的事来,属下向太妃娘娘不好交代。” 西陵炎抿了抿嘴,脑海中忽然掠过一道瘦小玲珑的身影。那个敢只身闯入火海救人的小家伙果然有几分本事,但在抓住她的手那一瞬间,他便知道是个女子。 一个娇弱的少女缘何会进宫假扮太监?在康王的眼皮子底下,这个小丫头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别有所图? “清都中的事,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啊……”西陵炎倚靠在车窗边,缓缓又闭上了眼睛,“多年不归,应当在这儿好好玩玩才是。” 谢灵焉莫名觉得鼻头特别痒,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抑制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在西陵屹出宫时,她因为遗诏之事需要复命,不得不藏身在西陵屹的马车中,也随着一同回到康王府。 清都为西崇国帝都,占地极广布局对称,自皇城东门大正门出,行过一条街便是位于永昌坊的康王府。 在这条路上,谢灵焉作为“雪惜歌”时已经走过了许多的来回,大正门的监门卫诸人早已对她极熟。 曾经,这群大老粗颇看不起一个小小女子,对她进出宫门多有刁难;尔后,她只不过为他们随意指点一二,竟各自解决了不少麻烦,此后,这群人便个个对她无比尊敬。 第十八章 遗诏何在 回到熟悉的院落,看着眼前的物是人非,谢灵焉忍不住又忆起如今芳魂飘摇不知何往的女儿西陵婧,差点又落下泪,只得勉强忍住。 西陵屹做梦也想不到,被他抛弃掉的棋子,还能以这样的方式继续活着吧。 他的冷血和残忍,自然都会付出代价! 一行人穿过前厅,进到西陵屹和正妃明氏所居的主院明心居,西陵屹径直领他们到了东厢,在门前拍了拍手,树上人影攒动,谢灵安倏地凌空降下,跪地道:“参见王爷。” 西陵屹“嗯”了一声,率先踏入屋内。谢灵安和谢灵焉互看一眼,谢灵焉露出“无碍”的宽慰笑容,谢灵安这才略微安心,跟着妹妹一同走进去。 屋内番邦进贡的紫檀水晶灯通透明亮,映出一室暧昧的浅紫之色。厅中布局丝毫未变,便是墙上悬着的山居图,依然是当初雪惜歌亲自向隐世高人求取的那份名作。 谢灵焉眼角扫到那未被替换的画,心中自是冷笑不提。 西陵屹负手站在灯下,背对二人并未回头,冷冷地道:“遗诏如何?” 谢灵安自怀中取出那方锦盒递上,旁边的暗卫首领将锦盒接过,检查过后确认无毒无机关,这才恭敬地呈了上去。 西陵屹回过身,面上闪过一丝喜色,抬手将盒盖打开,脸上的表情立时僵住,眸光阴鸷地在谢灵安兄妹身上扫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拖下去!” 黑暗中忽然又掠出两个高大的身影,一把将谢灵安兄妹双肩一锁扣住,立即压制着他们动弹不得。 谢灵安大吃一惊,下意识地一偏头便看到妹妹吃痛的表情,登时抬起头慌张地道:“王爷开恩!敢问我们所犯何事?” 西陵屹“啪”的阖上盒盖,冷冷一笑,“拿空盒子糊弄本王,还胆敢问本王‘所犯何事’?难道本王没有说过,你们这次任务若失败,会有怎样的下场?” 谢灵安脑中一片嗡然之声,立即看向谢灵焉,却发现妹妹也是一片惊慌和茫然之色,心中登时冰冷。 这个盒子既然是空的,只怕是在拿到时嫣儿太过马虎没有检查,以为就是这个了。如此说来,他们兄妹俩都被已死的先帝或者左皇后给骗了! 谢灵安自然不会想到,会是身边这个“妹妹”欺骗了自己。 但眼下结果已然如此,他必得保住妹妹不能再受伤害。谢灵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又道:“启禀王爷,这盒子……是属下们在永和宫佛堂内所获,但其中是否有遗诏,属下因不敢随意开启,耽误了王爷的大事,是……属下们该死!但属下绝不敢私吞啊!” “永和宫?”听到这三个字,西陵屹也有些吃了一惊,喃喃道,“佛堂……呵,他竟然还会有歉疚的么?” 谢灵焉一直默不作声,此刻听到西陵屹的低声自语,心中嘲讽一笑,西陵屹果然也是知道那件事的。 曾经与皇后亲近的她知道,那座佛堂所在的院子虽不起眼,也没有牌位,却正是左皇后用来供奉她那早夭的小公主。 先帝固然不喜左皇后,左皇后却天性喜爱孩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却早早夭折,因此在后来多多少少将雪惜歌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这个秘密也从未对“雪惜歌”有丝毫的隐瞒。 但私自修建佛堂之事,又岂是儿戏?先帝对左皇后这样的行径只怕早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也是因为心中对那早夭的幼儿有一分怜悯和愧疚,因此才这般放任。 甚至,他最终还将自己的遗诏藏在了那样的位置。如今想来,先帝究竟是对这位结发妻子有情或无情? 但唯一可知的是,这一切,只能在九泉之下才能得到那个男人的回应了。 第十九章 “死无对证” 西陵屹将锦盒丢开到一旁,冷笑道:“如今佛堂业已烧毁,纵你巧舌如簧,恰似‘死无对证’,又如何能证明你所言非虚!”他眸光一转,瞧见谢灵安又要开口,冷声叱道,“别想着叫小灵子——谢灵焉开口,她与你血脉相连,自是为你说话!” 谢灵安耷拉下脑袋,哭丧着脸不敢再说话。 将他们的举动一一收入眼底,谢灵焉嘴角一勾,忽然抬起头道:“虽然王爷不让奴才说话,奴才却有话说。” 在康王府中,谢灵焉不用再刻意压抑自己的声音,少女一开口,声音如清泉般叮咚,轻松划破了屋内冷肃的气氛。 周围的暗卫们齐齐一怔,不约而同地往谢灵焉看去。 康王西陵屹自十年前始豢养暗卫,初始只得十人着重训练栽培,只因数年前折了两人,谢氏兄妹因此补缺进来。 谢灵安二人年纪幼小,模样也很可爱,倒意外的很适合潜伏乔装,又不会引人注目,西陵屹考虑一二,便欣然地收下了二人。 暗卫训练艰苦,出于这等缘故,渐渐的众人几乎都忘了,这个被派往宫中潜伏的眼线只不过是个豆蔻之龄的可爱少女。 西陵屹也有些意外,这些年以来,似乎……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对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冷冷地看了谢灵焉一眼,半晌才道:“本王准你说,速速上报。” 谢灵焉感到身后的人力气奇大,被他们压制着双肩跪倒在地,她只得低垂着头喘了口气,镇定地道:“方才王爷所说的‘死无对证’,奴才对此很不以为然。” 西陵屹眯起眼睛,向着软榻坐下斜卧,以手支颐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从鼻孔里轻轻发出“嗯”的声音,示意自己在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谢灵焉只觉得双肩上重负越发难忍,险些被压趴到了地上,咬牙道:“锦盒何以是空的奴才并不知情,但当初奴才一心想着逃离火场,并未及时开盒检验,此确是奴才失误,的确该罚。然而,既然有人敢留下错误线索引奴才们前去寻,那么对王爷找寻遗诏一事,奴才想……怕是已经为人所察觉。” 她听到西陵屹倒吸气的声音,眸中泛起森冷的笑意,但仍继续柔弱地道:“虽然佛堂被烧算是‘死无对证’,但如今仍有两点可循:帮先帝藏遗诏之人,若不是先帝身边亲信,便是永和宫中先帝的棋子。如今永和宫人已落在了王爷手中……” 谢灵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听到了西陵屹的手指敲击在梨花木扶手上的清脆声音——这个动作,一向是西陵屹采纳了谏言后暗自斟酌的表现。 “你可听到了?”西陵屹淡淡地向身边的暗卫首领问道。 暗卫首领名方嘉元,是西陵屹身边的得力干将,也是最初跟随在西陵屹身边的亲信之一。他也被谢灵焉这一番话惊住,被西陵屹一问连忙回过神,静了一瞬才应道:“属下已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西陵屹点点头,懒懒地“嗯”了一声。然而一旦放松下来,他只觉得全身一阵疲累,闭上了眼睛。 午间杀死了雪惜歌,夜里又遇上这等祝融之事,此前又在清宁宫和那女人好一番大战……魏梅心那个女人存的心思,他岂能不知? 西陵屹一勾唇角,她若真想扶持西陵仝登基,也得看他的心情。 他突然记起临出清宁宫时魏贵妃那一番吃味的话,睁眼瞧见地上跪着的少女被压制得几乎趴在了地上,心中蓦然一动,抬手挥了挥。 两旁的暗卫得令,立即松开了手。重负一去,谢灵焉终于支持不住地一头栽倒在地,呲牙咧嘴地正要爬起身,西陵屹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灵焉,抬起头让本王瞧瞧。” 谢灵焉心里咯噔一下,但如今是在康王府内,她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是”,僵硬地抬起头。 西陵屹瞧着这少女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仍是有些苍白,有些不悦地又道:“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第廿十章 两世孽缘 在康王西陵屹的诸多名声之中,乖张为其中一条,好色却也是有名的一条。 除去府中正妃明氏多年来卧病在床,康王府另有四名侧妃,姬妾若干更不必说。西陵屹从不顾忌这点声誉,底下官员们投其所好送上美人,他也都毫不客气照单全收。 谢灵焉用力咽了口唾沫,故意嗫嚅着道:“奴才不敢……嘶——” 话音未落,下颌上传来一阵剧痛,强硬的力道已捏着她的下巴强行扳起。 谢灵焉被迫抬起头,直直对上了那双熟悉的眼睛。 尽管已年近三十,这个男人的容颜丝毫没有沾染岁月的痕迹,剑眉星目依然魅力非凡;而就是因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那张嘴里吐出的“真诚”话语,让谢灵焉一度坚定认为这个人就是自己的“良人”! ——虽然知道他有诸多女人,仍然愿意为他不惜一切……当初的自己,便是那样的心情。 西陵屹微微眯眼,想不到这个小丫头倒有一张极好的脸蛋。 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灵灵的,当真不愧她的名字。加之左眼下点着一颗恰到好处的泪痣,怎么看都透出些无辜且勾人的气息。 白皙的肌肤入手嫩滑,倒感觉不出曾受过王府里那般严苛的训练。西陵屹食指微动,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仿佛在逗弄猫咪。 他又动了她的心思?换了一具身体,他却又想得到她么? 谢灵焉袖中的拳头死死地捏住,眼神却失去了焦距,他们之间当真是如此孽缘,但这一次,她决不会再被这个男人所欺骗。 她立誓会毁掉他,但也决不再轻易用自己、用性命去交换这个代价。 “……王爷!”就连一旁的谢灵安也看出了一丝异样,忍不住脱口而出。王爷的神色诡异得竟让他有些没来由的恐惧,王爷果然还是要惩罚妹妹么? 西陵屹手上动作一滞,不悦地瞪了谢灵安一眼,但因为谢灵安这一声打断还是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无论如何,这丫头眼下另有用途,他倒不用急于一时。西陵屹细细又看了看那稚嫩的眉眼,再等上几年长开了些,或许能更赏心悦目…… “咳咳。”西陵屹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抬头环视一周,屋内其余暗卫早就对自家主子的脾性见怪不怪,各自隐没在暗处装作没看见。 西陵屹脸上重新恢复了冰霜之色,冷冷地道:“虽然本王对他们下了命令继续搜查,但此番遗诏丢失之事,仍是与你二人有关。”他紧紧盯着垂下头去的谢灵焉,“离国丧尚有两日之期,永和宫内的搜查、左皇后的盘问,都由你二人去完成!” 谢灵安连忙应道:“是!”便拉着谢灵焉一并叩了头,转身匆匆告退出去。 两道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西陵屹抚着额头重新坐下,闭眼往后一靠。一旁的方嘉元凑上前低声道:“王爷今夜在何处歇息?” 西陵屹一挑眉,并未睁眼,“谁又托你来说了?” 方嘉元面上浮现一丝笑意,却没有半分尴尬之色。王爷夜里去哪里歇息虽不是他们奴才能管的,毕竟王妃娘娘卧病多年不能伺候,王府的诸位侧妃美姬早按捺不住,使出浑身解数巴结西陵屹身边之人美言几句,由此倒收效不少。 他笑着道:“王爷已经许久没去熹微阁,凌娘娘早些时日便备下了‘相思酿’,都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 西陵屹嗤笑一声,懒懒地伸长胳膊,“本王今夜就在明心居歇下。”他眼前忽然浮现一双满含厌恶和冷意的眼睛,身上轻轻一颤。 他已经把雪惜歌杀死了,怎么可能再见到这双眼睛? 方才一定是错觉,那个谢灵焉可是他这些年精心栽培的暗卫之一,绝无可能露出那样同样的眼神。 西陵屹烦躁地起身走向内室,抬手呵斥,“全都滚出去,本王就寝了!” 轻轻的风声掠过,其余暗卫都乖觉地退了出去。方嘉元生生地将“王爷您还未沐浴”的话吞了回去,有些懊恼地也转身退下。 屋内烛火摇晃,渐渐熄灭。 第廿一章 想当皇帝 两日之期悄然过去,各地藩王几日内纷至京师,赶赴国丧。 小皇子西陵仝的伤已全然康复,然而左皇后的伤势较重,虽无性命之忧,但眼下也无力担当大典主持之职,只得由西陵屹代替。 虽有弑君谣言在前,但雪惜歌的死似乎终于平息了一切,更多人相信了“雪帝师为父刺杀皇帝”这一说法——或许,他们只是不敢不去相信。 于是,西陵屹得以继续坦然地站在高处,仍是代理着朝中事务。 而谢灵焉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手中的权力永远只变成“代行”。 端了点心茶水进入西陵仝的屋内,已经苏醒并坐起身的少年正把玩着各位叔伯带来的新鲜玩意儿,抬头一见是谢灵焉,瞬间像霜打的茄子,整个儿蔫了下来瑟缩着往床上躲去。 “殿下,您不想见到小灵子么?”谢灵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放下手中的点心朝床边走去。 以前为着讨好西陵屹的缘故,西陵仝对她这个假太监表现得可是相当的殷勤和倚重。 这一次,西陵仝态度大变,带着满眼恐惧和厌恶看着她,啐道:“你……马上滚出去,本宫不想见你!” 谢灵焉嘿然冷笑,干脆坐在了床边,西陵仝立马一头缩进了被子里。 这小家伙一直爱记仇,永和宫祝融之夜,自己将他凌空抛出去转身去救皇后,这事只怕还要被他记恨上好几个月才罢休。 谢灵焉拍了拍被褥,小声地道:“那夜奴才将殿下抛出去,是算准了外面的千牛卫会接住殿下,不然,奴才哪有这个胆子?” 被子里的西陵仝安静片刻,哼哼几声,“那也都是武功郡王带人来的功劳,和你这贱奴有何干!” 谢灵焉故意叹了口气,懊恼地道:“可是,殿下不是极喜欢皇后娘娘么?若不先送走殿下,奴才怎能救娘娘?若是救不出娘娘,奴才无颜以对殿下,殿下也会因伤心过度愧悔自责吧?” 被子里的一团顿时抖了抖,西陵仝马上从被子里探出头,气冲冲地道:“你……” 谢灵焉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道:“如今贵妃娘娘即将登上太后凤座,却仍是年轻貌美,虽然只有殿下一位子嗣,然而……” “住口!”西陵仝脸色变得苍白,抬手就想一巴掌抽过去,谢灵焉轻松擒住他的脉门,顿时叫西陵仝动弹不得,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谢灵焉,半晌才低声警告道:“刚刚这话若是敢说出去,本宫立刻就杀了你!” 谢灵焉微微一笑,虽然只是八岁的孩童,出身皇室的西陵仝显然很明白其中利害。 魏贵妃仅仅与康王苟且倒罢,若是他日诞下麟儿,西陵仝无依无靠,处境最是危险。 松开男童的手,谢灵焉俯身低头,恭敬地道:“奴才还想留着这条命伺候陛下,自然不会这般不懂礼数。” 西陵仝眼珠一转,脸上喜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又阴沉下脸来,直勾勾地盯着谢灵焉,“本宫为什么要信你?你是他豢养的贱奴,紧跟在本宫身边不就是为着监视本宫的一举一动向他禀报么?何必如此假惺惺!” 想到自己方才竟然在这个危险的人面前说漏了心中的真实念头,西陵仝顿时懊悔不已,一个翻身忽然从枕下拔出一柄短剑,“唰”的架上了谢灵焉的脖颈,咬牙道:“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本宫……本宫……” 谢灵焉微一侧头,少年手上的颤抖随着剑身一直传递到她的颈间,贴着肌肤战栗不已。 她坦然直视着他的眼睛,西陵仝双手哆嗦着,竟再也砍不下去了。 谢灵焉微微一笑,他多少是她曾经教出来的,她很清楚,西陵仝并不敢杀人。 这个才八岁的孩子有一颗早熟和足够敏锐的心,却没有他父皇西陵峙那般的杀伐果决。 “奴才认为康王非明主,愿意投效殿下。”谢灵焉淡淡地道,凛然直视着西陵仝的眼睛,红唇微张,“但要请殿下回答我,你——真的想当皇帝吗?” 第廿二章 嫡庶之谋 双百推荐加更 西陵仝惊讶地看着她,略微想了想,挺胸道:“本宫是先帝唯一的儿子,这个皇位就是本宫的……” “可殿下只是贵妃所出。”谢灵焉淡淡地打断道。 她看着小皇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些飘忽,沉默地慢慢低下头去,便轻轻一笑,用笃定的语气道:“以如今的情势,殿下想要登基的确难得很。” 尽管先帝并不喜左皇后,但于魏贵妃而言,当年在她盛宠之时亦不能推翻左氏、攫取皇后宝座,此为一直以来的恨事。尽管她的孩子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却逃不过“庶出”之名。 西崇国一向嫡庶分明、长幼有序,在出身正统又仍年轻的康王西陵屹面前,稚龄的西陵仝的确大大逊色。 西陵仝仓皇地看了看谢灵焉,低声道:“皇叔……他当真要针对我?” 谢灵焉看着西陵仝渐渐变得惶然的神色,嘴角一勾,淡淡地又道:“奴才只知道,康王很清楚怎样利用这一点。殿下,请万勿心存侥幸。” 西陵屹志在皇位,即便对手是这样一个孩童,也绝不会掉以轻心;更甚者,他会用尽一切办法杜绝可能的逆反,无论是西陵仝或者其他藩王,都在他的警惕之中。 “怎……怎么办?”西陵仝当真被唬得小脸煞白,连忙抓住了谢灵焉的手,“小灵子,那本宫该怎么办?” 谢灵焉低头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西陵仝脸上登时阵红阵白,似怒似羞地瞪了谢灵焉一眼,犹豫片刻,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向外喊道:“来人!立即伺候本宫更衣,本宫现在要去探望皇后娘娘的病情!” 过了片刻,宫女们才纷纷慌张地冲进来伺候,屋内立时就变得拥挤,谢灵焉趁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如今只能用这样一把弱小的兵刃去对抗西陵屹,而最重要的,只有西陵仝与她齐心协力——至少在争取皇位上——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 那夜西陵仝在永和宫内煞费苦心讨好左皇后,想必也早对此事有了计较。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这样稍加推波助澜,似乎也正中西陵仝的下怀。 抬眼望见暗处的谢灵安正点头示意,谢灵焉也微微颔首,示意他毋需挂心。 因那场火灾,永和宫几乎被焚毁殆尽,左皇后等人只得移居不远处的萍云宫暂住。 一踏入萍云宫内,西陵仝没来由的打了个哆嗦,谢灵焉注意地看了他一眼,便听到他小声地嘀咕道:“这里竟如此阴森森的……” 原先居住在萍云宫的是一位曾得过宠的胡昭容,但去世已久。自那之后,萍云宫内只剩下两三个宝林、采女住在此间,再无盛宠的主子。 不论份位如何,在先帝西陵峙暴毙后,这些无子嗣无宠爱的女人,也只有渐渐被世人淡忘的命运了罢。 皇子殿下前来探视皇后,早有太监得令迎了出来,点头哈腰地道:“殿下,娘娘如今醒过来了,您正好去探视。” 西陵仝故作老成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道:“你——往前面带路。” 萍云宫内来回曲折,光线昏暗的确有些令人不寒而栗,走了一阵才到左皇后如今暂住的房门前。滞闭的回廊上似乎隐约能听到女人幽幽的叹息声,沉淀在岁月中、雕梁里,绵远悠长。 一跨入这条黯淡的回廊,西陵仝下意识地抓住谢灵焉的手,死死地不肯松开。 谢灵焉有些好笑地看着身边的男童,趁着周围人不注意,俯身在他耳旁悄声道:“殿下是真龙天下,自有龙气附体杜绝一切妖魔鬼怪,毋须畏惧。” 西陵仝咽了口唾沫,有些懊恼地白了谢灵焉一眼,自己心中所想竟然全被这个小奴才看穿了。他一把甩开谢灵焉的手,哼了一声,大步走到了前面。 幽深的道路似乎漫长无尽,谢灵焉淡然一笑,也大步跟了上去。 她本就是自幽冥中返回的冤魂,死过一回,对这些又有何惧? 第廿三章 问题宫女 虽然伤势不轻,但现在坐在床上的左皇后气色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见到西陵仝时更是瞬间容光焕发,这让谢灵焉心中略轻松了些。 “娘娘!”西陵仝瞧见女子温暖的笑容,撇开谢灵焉就扑了上去,在左皇后怀中撒娇,“您身子可大好了么?” 因自火场中及时脱身,左皇后的烧伤只在左臂与后背,秀丽的容貌仍是温和可亲,没有丝毫损伤。 左皇后笑着任由男孩儿抱住自己,眼睛却只关切地打量他,“伤处倒是都处理上药了……仝儿的伤呢?先前火场里那般骇人,仝儿一定吓坏了吧?” 其乐融融的场景是如此的自然,仿佛他们本就是一对血浓于水的亲母子。 西陵仝仰起小脸,用力挤出了几点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左皇后,“仝儿没事!是仝儿没用,没能保护娘娘……” 左皇后温柔地看着西陵仝,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正要再开口忽然发现站在不远处一脸淡然之色的谢灵焉,娥眉轻蹙,不动声色地端详了她片刻。 “娘娘?”见左皇后似乎对谢灵焉有几分兴趣,西陵仝手心里捏了把汗,连忙出声。左皇后这才收回视线,笑着轻声道:“这是清宁宫的奴才么?” 谢灵焉跪下,捏着声音道:“奴才小灵子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西陵仝连忙接着道:“娘娘,正是这个奴才把仝儿和娘娘找到,然后救出火海的呢!” “是么?”左皇后不由多看了一眼,不防此时谢灵焉突然抬起头来,她正对上那双清冷明澈的眸子,心中竟颤了一颤。 莫名的熟悉之感,在此时竟越发强烈!四目相对之下,竟仿佛遇到了故人般熟稔。 左皇后略一诧异,转过头垂眸道:“听熊公公提起,是康王殿下率千牛卫前来救火的……日前的国丧,也亏得有康王殿下代为主持,不至贻笑大方。” 西陵仝登时一呆,怪哉,当初救他的人不是武功郡王西陵炎么?怎么到娘娘口中,就只剩下一个西陵屹了? 他偷偷瞄了谢灵焉一眼,见谢灵焉面无表情,只得顺着左皇后的话随意应付了几句。 因为西陵仝来探病,左皇后的兴致很高,精神也好了许多,看着西陵仝乖巧的小脸,她面上掠过一丝黯然,叹息着道:“如今虽是暂时迁到萍云宫,倒可惜了那几个贴心的人儿折在火场里了……应当和奚官局的吩咐一番,好好将她们安葬才是。” 西陵仝含糊地应了几声,谢灵焉心中却瞬间了然。 按左皇后不经意所说,西陵屹着意要在左皇后面前隐瞒那一晚的事情,甚至,他是想把左皇后的周围架空,让这个皇嫂完全远离宫廷核心。 女人们总是看似孱弱,但从她们背后所延伸牵连开来的,却是朝堂内外无法触及的脉络。对于先帝唯一的胞弟而言,西陵屹要掌握的不仅是朝堂之上的人心,更有后宫之中的暗流方向。 男人想要征服女人,有最原始也是最简单的办法;可偏偏,对于这些曾经属于他的兄长的女人们,西陵屹不能用这最简单的办法征服。 因而,他只能花费一些或明或暗的手段,彻底阻隔这些看不见的藕断丝连。 可西陵屹却不知道,并非所有的女人会如同魏贵妃那样离不得男人。 谢灵焉轻轻喘了口气,思及自己的计划,瞅准西陵仝二人相顾无言的间隙,躬身道:“启禀娘娘,殿下前几日忧心娘娘身体,特命底下奴才们赶制了几个祈福的香包,正要呈给娘娘。” 西陵仝脸上瞬间一热,这些玩意儿都是谢灵焉之前暗中准备的,今日他想透了去来萍云宫探望,正好派上了用场。 “仝儿你……”左皇后惊奇地轻呼,但很快目中泛起暖意和动容,笑着道,“既然如此,就把你们主子的心意呈上来吧。” 谢灵焉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西陵仝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女名为巧绿,早领了香包在门外候着,谢灵焉出去与她碰了面,正要示意她进去,眼角忽然捕捉到一抹影子,抬起头往一旁回廊看去,脸色顿时阴沉。 “灵公公,这……”巧绿好奇地看着她的脸色,谢灵焉微微摇头,深深吸了口气,向她低声道:“你进去看着殿下和娘娘,我……咱家往那边看看。” 巧绿虽不知道谢灵焉本是西陵屹派来的人,但知晓贵妃对她极为看重,当即也不敢说什么,禀报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谢灵焉勉强压抑下狂跳的心绪,脚下随意走动了两步,见四周无人注意到自己,转身迅速向那个影子追了上去。 她绝对没有看错,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正是火灾当晚永和宫内的两名宫女之一! 第廿四章 三王拜宫 宫女快步行走在回廊上,神色泰然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一路走来,她对萍云宫的路径似是非常熟悉。 偌大的宫廷之中,其余走过的人也对这个普通的宫女视若罔闻,谢灵焉登时明白过来,这个宫女绝非当初永和宫里的宫人。 难道,蓄谋要烧死皇后的主谋,正是这个萍云宫里的主子? 谢灵焉又在心中迅速回想过萍云宫那几个素来不曾抛头露面的贵妇,脚下仍是不动声色地跟在那个宫女的后面。宫女在萍云宫兜了一个大圈子,轻巧地穿过院子向着萍云宫后门走去,突然闪身消失在了门里。 确认了四下里无人,谢灵焉也立即蹑身快步跟了上去。甫一踏出门外,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谢灵焉大吃一惊,心头有些沉重和懊丧。 几日不见,她竟忘了这宫中的布局——在萍云宫外本是一片翠竹园,其间多点缀有矮树草花,绿茵茵一片连绵开来,哪怕真有人隐藏其中,也根本难以寻到踪影。 谢灵焉略一思索,这宫女并非永和宫人,却又如此熟悉萍云宫和这间翠竹园,即便不是萍云宫的宫女,也定与萍云宫颇有渊源。 冷风拂过,穿林打叶一阵窸窸窣窣,听在耳中颇有些烦躁。谢灵焉怔怔地看了片刻,忽然听到身后屋顶上隐有动静,猛地回头看去,正对上谢灵安的脸,差点吓了一跳。 她这个“哥哥”虽然是武功高强的暗卫,但总是这样艺高人胆大地四处乱窜,真教她有些担心。 “嫣儿,你方才追的是那日纵火之人?”谢灵安隐身在暗处,悄悄传音道。 谢灵焉微微颔首,心中一动,也传音回道:“你想办法给康王传信,永和宫纵火之人与萍云宫必有关联。” 谢灵安应了一声,转念想了想,又悄声提醒道:“方才我见王爷往萍云宫来了,我等会便把这消息告诉他。” 谢灵焉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容,西陵屹来得还真是快,的确没让她失望。她轻轻回了一声“明白”,转身进了门内。 现在她必须快速赶回到西陵仝身边,在她离开的这会儿功夫里,也不知那小子是否有说漏了什么。 她特意为西陵仝安排这一看就穿的小伎俩,若是为得到皇位不择手段的西陵屹一旦知晓,哪怕是个孩童,他也绝不放过。 回到房门外,西陵仝和左皇后仍在屋内相谈甚欢,母慈子孝直令人感动非常。然而不过须臾,一声尖锐的太监嗓嚷了起来: “康王到!武功郡王到!燕王世子到!” 听到那三个名字,屋内传出西陵仝“啊”的一声轻呼,充满了懊恼和慌乱。 三王并进,谢灵焉立在门外,随着一众宫女太监跪拜行礼,她从眼角看过去,首当其冲的正是康王西陵屹。 西陵屹冷冷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宫人,毫不费力地便从中找出了谢灵焉的身影,眸光越发森冷。这个丫头明知自己的计划,竟能眼睁睁看着西陵仝跑到这里来巴结皇后,也算是渎职之所为。 再联想大火那夜的表现,西陵屹冷冷一笑,她如今还真是生出反骨不听使唤,适时应将她召回去调教一二。 第廿五章 你关注她? 西陵屹抬步踏入屋内,朗声道:“皇嫂今日身体可是大好了?” 左皇后已由宫女搀扶着下地坐到了桌边,素白襦裙外只罩着件朴素的藕色衫子,恬淡的脸上一如既往带着温和的笑容,亦不失端庄得体。 看着年轻神气丰神俊朗的小叔,左皇后眼中掠过一丝阴翳,垂眸轻声道:“有劳王爷惦记。国丧大典幸有王爷主持,不然本宫此身难恕罪孽。” “皇嫂见外了。”西陵屹欠身,惋惜地叹了口气,“皇兄身殒,已是不幸;宫中又逢祝融之灾牵连皇嫂,对于此事,臣弟定会予皇嫂一份交代。” 左皇后微微颔首,也不再接话,面色透出些疲倦。西陵屹眼皮一撩,不经意地往旁边扫了一眼,西陵仝这才总算找到了机会,抖抖索索地上前道:“见过皇叔。” 西陵屹仿佛才发现站在一旁的男童,诧异地一笑,道:“殿下怎的也在此?方才是本王疏忽,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西陵仝哪里敢怪罪他,只得支吾着含糊过去了,心中已经开始埋怨谢灵焉给自己的为难。 如果不是听了谢灵焉的撺掇跑到这儿来,他怎会白白跑到这儿来,的还被康王捉了个现行? 察觉到叔侄二人之间隐隐的针锋,左皇后轻咳一声,勉强提起精神轻道:“方才本宫听着还有两位王爷也一并来了,怎的不进来?” 西陵屹重新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淡淡一笑,傲然道:“不得皇嫂传唤,外臣自然是不会进来的。” 即便站在门外,谢灵焉仍清楚听到这番话。西陵屹的言下之意,却是说他自己倒是与众不同的“内”臣了?平民叔嫂之间尚且避嫌,他这般乖张说辞,还真是全然不惧悠悠之口。 谢灵焉冷笑,忽然心头一跳,隐约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她抬眸,不防又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心头一阵气闷,迅速低下头去。 又是西陵炎!他又盯着自己做什么? 在西陵屹进门前,西陵炎注意到他向这个小“太监”望了一眼,便也朝谢灵焉看了过去。 刚刚康王那一眼意味深长,隐约有些责备之意,西陵炎想了想便明白过来,这少女果然是康王布置在宫中的眼线。大火那夜,二人虽只是短短的接触,但从她身上传来的对他抵触与厌恶却是真切明白的。 看到那个小人儿垂首静默,西陵炎越发玩味。他与她素不相识,只是那一晚对她略有刁难,会让这个小丫头记恨这么久?还是说,她害怕自己把她的女子身份揭穿出去? “炎哥,你在看什么呢?”突然发话的是站在旁边的燕王世子,一副吊儿郎当笑嘻嘻的模样看着西陵炎。 若说康王西陵屹举止乖戾,其堂兄燕王西陵峥更是有名的裘马轻肥,其较之西陵屹有过之而无不及。单看如今这位世子的姿态,便是一脉相承的放荡不羁,即便是在皇后面前仍不见丝毫收敛。 然而,为政者却是非常喜爱这样的臣子和兄弟。 西陵炎收回视线,向一边的燕王世子西陵弘轻轻一笑,却没有回答。他与燕王并不亲厚,世子那一声亲昵的称呼虽无问题却太过轻浮,但并不意味着他该跟着西陵弘胡闹。 自讨了个没趣,西陵弘却毫不在意,嘿嘿一笑又贴了过来,突然伸手朝对面一指,“哦哟,你——很关注她?” 谢灵焉眼皮一颤,正待开口辩驳,站在她旁边的小宫女却扑通跪倒下来,连连磕头几乎要哭出来,“王爷饶命……世子饶命!” 谢灵焉略松了口气,但对西陵炎的憎恶又深了几分。偏生就他这么多事,倒是和西陵屹一副德行,待他日扳倒康王,定然也决不放过这个神神叨叨的郡王。 瞥见谢灵焉的神情,西陵炎目中泛起笑意,却仍是不语。 西陵弘又端详了一下那被吓坏的小宫女,摸了摸下颌眼露迷惑,“炎哥,这丫头长得也不怎么样嘛,你怎的就看上了这……” “谁准你们在娘娘屋外吵闹?” 西陵屹冰冷的声音突然插入,阴沉着脸走出房门。 燕王世子西陵弘连忙站直身体闭上嘴巴,睁大眼睛无辜地往两边看;西陵炎也敛了笑容,垂眸肃立一言不发。 西陵屹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转头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眉梢一挑,面上露出几分轻蔑之意,“胆敢惊扰娘娘,拖出去乱棍打死。” 他的话音刚落下,面前的小宫女已经被旁边的太监用力地拖了出去。谢灵焉秀眉一拧,西陵屹已经不耐烦听宫女的哭喊声,一挥手道:“把她嘴堵上。” 太监们立即照办,那个小宫女便完全没了声音,一路被拖入院子里再也看不到人影。 西陵屹环视一圈,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地站在一旁,直到康王率先走了出去,也仍然没有明显的呼气声。 谢灵焉很明白,西陵屹用了这一招杀鸡儆猴,不仅是要威慑今日违背命令私自行事的她,更是要在这座宫阙之中再次巩固他的威望,告知所有人,宫中的风向变了。 谁人能最终问鼎皇位?看看在一旁瑟缩如猫儿的西陵仝,再看看仍然年轻气势凌人的康王,一众宫女太监各怀鬼胎,低着头不敢吭气。 西陵屹回头瞧了一眼哆嗦不已的西陵仝,淡淡一笑,“如今四面都是些不中用的人,殿下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得好。”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第廿六章 试探贵妃 从萍云宫回来清宁宫,西陵仝就一直阴沉着脸不搭理谢灵焉。谢灵焉由得他自己坐着生闷气,依然像往常一般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 但不出多久,就看到巧绿走了过来,向着谢灵焉道:“娘娘传召,命你速速前去。” 谢灵焉微微颔首,在萍云宫大闹了那么一场,魏贵妃果然就坐不住了。 由着巧绿引路,谢灵焉一路行到魏贵妃的住处。等到通报完毕,谢灵焉抬步过了门槛,看也不看上座的女人便一个俯身下拜,“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向娘娘请罪。” 原本叫人去传唤,魏贵妃便是做足了阵势,要今日给这小丫头一个下马威。且不论谢灵焉今日怂恿西陵仝、挑拨西陵屹,光是因着西陵屹对这俏丽小丫头的器重,已足够令魏贵妃妒火暗生。 见她进门便跪在地下认错,魏贵妃心情略有好转,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悠悠道:“哦?你是何罪之有?” 谢灵焉绷直了脊背,轻声道:“奴才为主子争功心切,不料三王拜宫时机不合,险些莽撞了打草惊蛇,还累殿下受惊,奴才知罪。” “争功?”魏贵妃手上一停,将茶盏转给旁边的宫女接过,探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谢灵焉听出她声音里的波动,依然没有抬头,却往前凑近了些,低声道:“启禀娘娘,永和宫纵火之人为萍云宫婢,奴才无能,跟丢了那贱婢,让娘娘和殿下失望了。” 魏贵妃眼角一跳,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低声喃喃,“萍云宫么……那帮小蹄子竟有这等本事。” 先前胡昭容还在世时,萍云宫虽不算盛宠,却也不至被人轻视;待得胡昭容故去,魏贵妃也是花了不少的手段,终于把萍云宫的声势全然压了下去,从此得到西陵峙的专宠。 如今,这三个字竟然又出现在了耳边。 往事忆毕,魏贵妃的视线又落在恭谨跪地的少女身上,朝着谢灵焉啐了一口,“谎话倒是编排得不错,你当真以为本宫就信了你?”她冷笑,“你叫仝儿去拜见那个女人,难道这也是康王叫你做的?” 谢灵焉眸光一转,对魏贵妃倒是越发惋惜了。眼下魏贵妃的小叔与儿子因为皇位正是针锋相对之际,她仍能与西陵屹叔嫂相通相亲,旁人若是知道,只当是为求自保寻求依靠,然而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竟会比自己的孩儿更可靠么? 谢灵焉跪着纹丝不动,眼角看到身后窗纸上映出的光影,微微一笑,声音却弱了下来,“启禀娘娘,奴才只是认为……为助殿下登上皇位,得到皇后的支持是极为重要的。” 她缓缓抬起了头,从容不迫地看着有些变了脸色的魏贵妃,疑惑地道:“难道……娘娘不愿做太后么?” “你——!”魏贵妃伸出手指着她,被戳中心事顿时说不出话,好容易才镇定下来,仓皇地挥了挥手,“出去!本宫不想再见到你!” 谢灵焉起身垂眸,魏贵妃瞧着那张云淡风轻的小脸,心中越发恨极,咬牙切齿地道:“本宫会向王爷说,把你这小蹄子赶出宫去——本宫用不起你!” “奴才告退。”谢灵焉淡淡地道,躬身退了出去。 过午日光高照,谢灵焉退出房门外,立即注意到前方回廊一闪而没的熟悉衣角,轻轻一笑。 临走她特意吩咐谢灵安将西陵仝引到这里来,想必西陵仝已经听到了她与魏贵妃的对话。若是知道自己失去了母妃的从旁助力,以西陵仝的心性,应当很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吧。 魏贵妃当真想把她赶出宫么?谢灵焉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曾经她最厌恶这肮脏可怕的宫廷,即便当初她不得不在朝堂之上如履薄冰;然而现在,唯有在这宫廷之中,她才有更多扳倒西陵屹的机会。 或许,不仅是能扳倒西陵屹。 第廿七章 紧急召见 从魏贵妃处出来,谢灵焉习惯性往西陵仝的房间去,却见巧绿正苦着脸守在门外,踌躇着颇为沮丧,一见她回来才缓过神,连忙走近,“娘娘可有将你怎么样?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故意担忧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谢灵焉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巧绿泄气地摇摇头,“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注意到她眼角有些发红,似还挨了打。 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如今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放任他自己冷静会儿。 眼下更令她在意的是,魏贵妃是否当真会让西陵屹把自己撤回?谢灵焉不怕再回到康王府,但如今她在宫中还有更重要的事,不可轻易离开。 到了夜间,谢灵安便带来了消息:康王紧急召见谢灵焉,令她速回王府。 “萍云宫的那个宫女,你有找到吗?”赶往康王府的路上,谢灵焉追问着身边的少年。 谢灵安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把这事已经禀报了王爷,他也很关注,敦促我定要找出那个宫女。虽然我还没找到……”他看到妹妹转过头去,连忙接着道,“嫣儿别急,我稍后马上就再回宫里,务必抓住那个女人!” “嗯。”谢灵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继续专注前进。 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刚刚那番话里的深意,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以为自己做什么办事效率让一向追求完美的妹妹失望了,也就闭上嘴巴讪然前行。 轻车熟路地进到康王府的明心居,一见上座排开的阵仗,谢灵焉淡然一笑,大步踏了进来,向着西陵屹拜倒,“叩见王爷。” 西陵屹冷冷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今日萍云宫的所见着实令他生恼,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悄无声息眼睁睁看着西陵仝又去接近左皇后,他莫名的生出一阵后怕。 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西陵屹收束神思,凛然盯紧面前的谢灵焉,“萍云宫之事,你作何解释?” 谢灵焉早知他在意这个问题,从容不迫地道:“奴才斗胆,自作主张搜寻永和宫纵火之人,为逼那宫女露出马脚,便以殿下作为诱饵。” 西陵屹默然,他离了萍云宫不久,确有谢灵安前来通报宫女之事。他也有些讶然,尔后便是愈加的恼怒,这群不知明天在哪的女人,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行如此恶毒之事! 扫了一眼跪倒的少女,西陵屹眉头紧紧皱起,曾经他训练出来的暗卫少女忠诚冷静,前来复命时也似这般平静冷肃,却没有眼下的沉稳从容,仿佛对世事胸有成竹。 像一个人……特别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第廿八章 自己的遗物 西陵屹陡然背生冷汗,紧紧捏住拳头抵住座椅的扶手,垂头咬牙不语。 “王爷?……王爷,您可要休息?如今时辰不早了。”一旁的方嘉元注意到主子的不寻常,连忙上前问道。 西陵屹无力地挥挥手,那个女人他已经除掉了,怎会再死而复生?他蓦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谢灵焉,薄唇轻启,“今夜到明早,由你拾掇清和院,里面的一针一线都不能放过,尽数清除了!” 听到“清和院”三字,谢灵焉心中一寒,视线凝在西陵屹脚前的地毯上,手足更是一片冰凉。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讷讷地道:“可是宫中……” “你是真不记得自己是哪家的奴才了?”方嘉元看清了西陵屹的神色,立即开口讽刺,呵呵冷笑了一声,“王爷这次予你机会,是为了将功赎罪!你要真想回去,清理完了清和院自能离开,但那位留下的东西里有不少秘密,你仔细着点。” “……” 谢灵焉突然发现,挂在西陵屹身后的山居图已经被撤了下来,而清和院,那正是曾经“雪惜歌”所住的地方! 他想完全消除曾经雪惜歌在康王府里的所有痕迹吧。谢灵焉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悲愤之情一闪而没,她陡然想到,这样大张旗鼓收拾清和院,西陵屹莫非还对雪惜歌有所图谋? 如今她已“死去”,西陵屹还想从她的“遗物”中得到什么重要的秘密? 这样想着,谢灵焉竟生出几分庆幸,西陵屹居然派遣了她去拾掇,这天下间的事,当真如此奇妙。 清和院位于康王府西北角,与王府凌侧妃所住的熹微阁相近。因“雪惜歌”身死,院中下人们早已遣散,清风拂过,冷清得有些瘆人。 谢灵焉自己悄然进了院中,四下里看过无人跟踪盯梢,当即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径直走入长廊尽头的书房。 她一向不喜繁复奢侈,无论居室或书房,简朴之风与王府内其他布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拉开书房的门,迎面一团尘雾呛得谢灵焉咳嗽不已,不由苦笑,这才几日不见,当真是石火光阴尘满面了。 她走了进去,找到挂在门后的抹布给四面简单除了尘。看着古朴的书架上一排排熟悉的名字,谢灵焉轻轻叹息一声,当初还是雪惜歌时,住在清和院中便没有什么值钱的家当。这些都曾是她的良师益友,如今她却无力将它们带出这片是非地。 雪家如今虽是商贾,也多是叔父操持,当年父亲雪正鸿仍是以学问闻名于世,所留给女儿的也只有这些书籍。 谢灵焉突然警醒,整理时便特意留了心眼,那些父亲留下的书便特地仔细检查,万万不可给西陵屹留下什么把柄。 手指触到架子上的《国语》,谢灵焉蓦然感到封皮上的一丝不同寻常。架上旧书莫不是她多年来一一翻阅过,以纸张的柔韧绝不可能有这番坚硬质感。 她心中一跳,将书取了下来轻轻抚过,正要打开细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廿九章 侧妃与统领 “娘娘,奴婢绝对没听错,这里面方才有人在!” 尖锐的女声直截了当地道,伴随着飘移有序节奏恒定的脚步声,应当是有人在门外徘徊。 那女声刚刚落下,又一道银铃般的女声轻轻说道:“这女人已经死了,王爷先前早已将此地列为禁地——银翘,若不是念在你对我忠心,早将你告到王爷那了!” 尖锐的女声连忙又道:“娘娘饶命!奴婢从院门前路过,却看到这门突然打开了一瞬,还以为进了贼子,因此才急忙禀告娘娘的……”她谄媚地笑道,“奴婢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娘娘是最清楚不过的。” 银铃般的女声轻轻一哼,似也并未动怒。 谢灵焉冷冷地盯着大门,她已经知道门外站着的人是谁了。 康王府正妃卧病多年,府中姬妾成群,但侧妃只有两位,而最得宠的还数这位住在熹微阁的凌侧妃。 凌湘比雪惜歌进府早几年,对于西陵屹的喜好拿捏得更准,因此极为得西陵屹的宠爱,在府中有时也不免恃宠而骄。只不过这一回……谢灵焉冷笑一声,安然缩在角落里静候“佳音”。 果然不出片刻,门外突然响起了方嘉元微笑的声音,“娘娘如何在此?” 凌湘“啊”地轻呼出声,片刻便恢复了常态,娇滴滴地埋怨道:“方统领可真是吓死妾了,没得这么来无影去无踪的,哎哟,妾的心口有些疼……” 一旁的银翘马上道:“奴婢伺候娘娘,给娘娘揉一揉。” “滚边儿去。”凌湘马上打断她,狠狠啐了一口,“没个眼力见的,没见到是方统领在此么,这儿便是出了什么事,哪有你这贱婢可置喙的?还巴巴地跑到本娘娘这儿来邀功,当真是要拖下去杖责一百才会老实!” 只听得噗通一声,似是银翘跪了下去,哀哀告求道:“娘娘饶命!奴婢也是护主心切,当真没有二心,请娘娘明鉴!” 凌湘又假意责骂了几句,一旁的方嘉元呵呵笑了笑,终于开口道:“此地由属下接管,娘娘还请保重自己,切莫掺杂其中,若现在现身的是王爷而非属下……娘娘可该庆幸些了。” 凌湘默不作声地立了片刻,半晌后终于轻轻“嗯”了一声,接着便是一串仓促的脚步声,看来她是急匆匆地走开了。 谢灵焉在屋内又听了片刻,不多时方嘉元也蹑足离开了。虽然方嘉元是康王府暗卫之首,但论起轻功却还是不及谢灵焉兄妹,因此一举一动落在谢灵焉耳中,却是十分清晰的。 方才那番对话不断在脑中回响,谢灵焉微微一笑,最后凌湘那声轻轻的“嗯”倒是颇有玩味。以凌湘飞扬跋扈的性格,便是曾经的雪惜歌也在她面前受过气,又何必在一个暗卫首领面前如此谦卑恭顺? 而方嘉元寥寥几句,粗粗一听算是得体,但细究下来,其中的关切也不算晦涩,难道,他当真和凌湘之间有着什么? 第三十章 父亲遗书 谢灵焉垂眸思索,方嘉元既然现身阻拦凌湘闯入,想必是知晓她在书房之中。明知她在还敢这么说,究竟是方嘉元有恃无恐,还是故意以言惑她? 谢灵焉蓦然想到,她近来表现反常,或是西陵屹以拾掇为名,实为试探她。 环视四壁,谢灵焉不由苦笑,曾经还是雪惜歌时,她过于信任西陵屹,对于府中暗卫只是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对其中人物根本没有半分了解,自然不会对当初的“谢灵焉”有半分印象。 如今的西陵屹,究竟在她的身上看出了什么? 双手在《国语》上轻轻抚摸,触手的感觉令谢灵焉意识到书封的材质绝非纸质。她试探着轻轻一扯,竟撕之不坏。 凄惨的月光从窗户透了进来,天色已入子时。谢灵焉不敢确定方嘉元是否还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只能小心地将书封拆了下来。 所幸这书装订并不严实,谢灵焉又将其余部位仔细检查过,确认并无异状后将这本缺了封的书混入书堆中放好。 清和院内原本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很快便拾掇完毕。想到西陵屹的试探之意,谢灵焉环视一圈屋内,嘲讽地扬唇笑了笑,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 走出清和院,眼下已是寅时过半,但康王府的暗卫不会因此休憩。谢灵焉自去复了命,即刻便动身赶回宫中。 这个时辰,宫中诸人皆在梦中,谢灵焉并不急着回去清宁宫,反而转头往永和宫的废墟赶去。 自永和宫一众宫人被西陵屹发落,火场勘察后永和宫便再无人烟。寻得隐蔽之处,谢灵焉确认四下里无人,取出火折子点上,点着了拆下来的书封。 摸到书封之时,谢灵焉辨认出其中与遗诏外所包裹的材质相同,正是难得的火浣布。 所谓火浣之布,在先秦古籍之中便有提及。《列子》云:火浣之布,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凝乎雪。 能用火浣布包裹的东西,谢灵焉越发相信父亲在其中留下了什么。 外面的字迹渐渐消失,仅剩的些纸张也被焚毁,火焰中隐隐透出了一丝亮色。谢灵焉忙将火扑灭,遒劲有力的字迹在月光下显现出来,墨迹被火灼后只能勉强可辨,但上面的“惜歌”二字还分外明显。 谢灵焉呆了一瞬,眸中泛起泪光。父亲雪正鸿于嘉治十七年归乡时与母亲一同被山贼所害,如今已是嘉治二十一年,四年之后她竟还能寻到父亲留下的手迹! 而父亲留下这二字,分明也是笃定自己能解开这其中奥秘,将这布中的秘密托付给了她! 谢灵焉抬手擦了一把眼睛,勉力定下心神,仔细察看之后确定这隐藏在书封下的是一方布囊,从靴筒里取出匕首小心地将其拆开。 利刃无情,随着那方布囊被破开,谢灵焉感觉自己的呼吸也已变得急促,手上竟有些颤抖。 那本《国语》是七年前父亲所赠,彼时正值父亲辞官归隐、先帝西陵峙挽留未果之际,父亲会在里面给她留下什么? 第三十一章 风烟之卫 夹杂在布囊中的是一张薄薄的纸,谢灵焉手上轻颤,费了好大力气才慢慢将它展开。 纸片上却只有四个字,“风烟之卫”。 风烟卫!那个传闻中由先帝西陵峙建立的卫队,只有皇帝有能力调动、不听命于除皇帝之外的任何一人,还从未有任何人见过——自然,见过的或许都已是死人。 简而言之,这便是皇帝的走狗。 冰凉恐惧之感自四肢传来,渐渐覆盖全身,谢灵焉紧紧捏着那方纸片,僵硬地立在原地,而一些捕风捉影的线索也终于渐渐在脑海中汇集。 即便是她得知有风烟卫的存在,也是近几年的事。她曾以此问过西陵屹,西陵屹以事不关己为由搪塞过去,但看到不时传来朝廷命官暴毙家中的消息,谢灵焉笃信了这支神秘卫队的存在,并怀疑他们与当年父母的死有关系。 而现在,七年前的密函上,父亲就写下了这个线索。 风烟卫竟然这么早便建立了么?父亲和母亲,果然是被先帝派风烟卫杀死的么? 谢灵焉咬了咬牙,将纸片小心地收入怀中。冷风突然自背后吹来,抚过紧绷的脊背,谢灵焉沉默地看着面前被烧得焦黑的废墟,她要面临的敌人,果然比预想的还要多。 如果西陵峙真的拥有这样一支队伍,他为何会被人暗害暴毙?是这支风烟卫背叛了他,还是有人当真拥有超高的手段,罔顾这支风烟卫的威力直接下手? 已被她拆解的布囊软软地耷拉着,谢灵焉低头看了它一眼,终于还是将它仔细地折起来收入袖中,转身往清宁宫而去。 西崇国往常便是五更天上朝,因而四更天时皇帝就得起身。谢灵焉看着时辰,忽然听到西陵仝的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少年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来人,伺候本宫更衣!” 谢灵焉微微一笑,这和她预想得倒是不差。 巧绿早已在门前伺候着,正端着水盆过来,谢灵焉向她讨了差事接过铜盆,敲门走了进去,果然看到西陵仝正对着面前的铜镜努力地整理衣衫,但毕竟是被伺候惯了,衣襟与腰带如何也弄不好,急得他面色涨红,狠狠撕扯起来。 “殿下稍安勿躁。”谢灵焉顺手将门阖上,快步向他走了过去,细致地为他穿戴好衣衫。 西陵仝呆呆地看了她片刻,忽然醒悟过来什么,抬手猛地一巴掌向她扇了过去,气急败坏地道:“你滚出去!” 谢灵焉轻巧地一闪身,右手一合便叼住了他的手腕。西陵仝又气又急,抬脚又要去踢,谢灵焉扬手一挥,少年伶仃的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越发恼怒地瞪着她。 谢灵焉微微一笑,双眸清明坦然地与之对视。四目相对片刻,西陵仝渐渐生出了退缩,躲闪地避开她的眼睛,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 “殿下究竟是在怨什么?”谢灵焉看着他,目光凝重,“是怨奴才让您看清了娘娘的真面目,还是怨奴才逼您去与康王直面?” 第三十二章 少年顽抗 西陵仝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眼睛里却有泪光闪动,“本宫凭什么相信你!你……不过是个小小奴才,妄议朝廷挑拨后宫,你……即便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谢灵焉一勾唇角,可惜,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剩下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她还不想这么快就继续履行。 “若是殿下反悔,奴才也只有顺了殿下的心意了。”谢灵焉淡淡地道,略一躬身。 西陵仝眼神闪烁,“本宫……的什么心意?” 谢灵焉叹了口气,露出惋惜的表情,“奴才还以为,殿下这般精心装扮,是想要在今日的早朝之上与康王交锋呢。” 西陵仝脸上一红,垂下头去。片刻,他抬起头看向谢灵焉,似有些鼓足了勇气,“不错,本宫如今确实……势单力薄,本宫……什么也做不成,可是,本宫就是不想这样被欺压着无法翻身!本宫不服!” 他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想起的却是萍云宫幽暗的甬道,和西陵屹看向他的眼神。 西陵屹公然嘲讽他,身边都是些无用之人,哪怕年岁再幼,西陵仝也明白的感受到自己被刺伤的自尊! 而萍云宫里的女人,也能让人感到一丝危机感。他的父皇去世后,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便只能在幽暗的深宫中度过此生;而他如果得不到皇位,全无用处地被母妃抛弃之后,下场难道会比这些女人好吗? “你说了……你会帮我的。”西陵仝想到这些事,竟有些呜咽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谢灵焉,连称呼都变了,“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问我要不要当皇帝……我回答了你,你呢,你的忠诚呢?” 谢灵焉微笑地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殿下还没有能力和我谈起‘忠诚’。”她平静地看着西陵仝,“没有权势,没有皇位,现在连贵妃娘娘也要舍弃您选择您的叔叔,您这样,没有资格向我索要‘忠诚’。” 西陵仝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透出绝望。他吸了吸鼻子,忽然睁大眼睛,抬手指着谢灵焉的鼻子,“舅舅——本宫的舅舅一定会帮本宫!他一向和叔……和康王不对盘,本宫记得的!” 魏贵妃之兄、如今的礼部尚书魏修能,虽是靠着妹妹的得宠一步步爬了上来,短短数年便有如今的成就,也是不容小觑的人物。因此,他的确一直曾是西陵屹试图拉拢的人物,不过一直未果罢了。 尔后西陵屹便选择了放弃,干脆与他根本不来往。但谢灵焉记得西陵屹曾对她说过,此人权欲过重,收入麾下反要担心其人借己上位,如今见好就收,也算上策。 相比一个成年男子,作为国舅操控小儿当然也是更好的摄政之法。 谢灵焉轻轻“哦”了一声,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话。西陵仝看她这样态度,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她,脸色越发沮丧。 “殿下觉得,靠一个尚书大人就够了?”谢灵焉无奈,终于忍不住道。 第三十三章 你像故人 西陵仝连忙道:“自然不是!在舅舅的身边,总会有些志同道合之人吧?只要舅舅能站在我这边,拉拢那些人应该不是问题。” 谢灵焉哼笑一声,仍然不回应。西陵仝又遭到打击,气得身上发抖,但又不得不忍住,努力思索了半天,犹豫了片刻才讷讷地道:“你是说,燕王……他会帮助我吗?而且他移居南海多年,听说,很是……荒淫无度,哪有能力对抗康王?” 后面话里的四个字说出来,西陵仝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好像那是天底下最羞耻的几个字。 谢灵焉悠悠地道:“只有皇室才能明白彼此存在的威胁有多大,只有出身相同的人才能体会彼此的处境。” 西陵仝委屈地低下头,蓦地抬眼看了看谢灵焉,试探地道:“本宫忽然觉得,你像一个人。” “哦?”谢灵焉饶有兴趣地道,探究地看向自己曾经的学生,“奴才愿闻其详。” 西陵仝笃定地道:“若不是鬼神之说太过离奇,本宫甚至觉得,你就是康王府的那位雪侧妃。” 虽然外貌全然不像,甚至神情也略有差异,但从谢灵焉逼问自己是否要当皇帝开始,西陵仝就隐约觉得,她和过去那个人实在太过相似。 女人为官在西崇国并不常见,却也并非全无先例。但听到父皇任命那个女人为他的先生时,西陵仝还是彻彻底底地震惊了。 女人能懂些什么!便是女子为官,便是前代帝师倾囊相授又如何,西陵仝牢记着母妃的告诫,这女人不过是想借机贴近帝王,以求他日在后宫中站稳一席之地,一己私欲罢了,他不必对这女人有什么尊重,更不必对她的话有什么听从。 但几次交锋下来,这名前代帝师之女果然循循善诱,博学多闻又见识不凡,西陵仝竟渐渐为她所吸引,更觉得她作为先生真是无可指摘,除了她不是男子。 或许正是这一点——这个女人没有入父皇的后宫,却在后来成了西陵屹的妃子!西陵仝明显感到父皇有些不悦,但父皇对于小叔叔一向疼爱且纵容,怨气很快便烟消云散,也由得西陵屹去胡闹了。 但是那个女人,自然就因此站到了西陵屹那边,站到了他的对面!这着实令西陵仝恼恨。 最后……最后是怎样的呢?那个女人,好像在天牢里畏罪自尽了。 当真是她毒杀了父皇么?她进宫的原因当真只是为了给她自己的父亲报仇?就为了这样的原因毒杀当今天子,她又为何嫁给西陵屹,还是说,这本就是她和西陵屹布下的局? “奴才不敢当。”谢灵焉垂头行礼,言语之间多了分淡漠,“人死不能复生,殿下这样——妄议朝廷钦犯,若是换做旁人听了去,只怕今日殿下便有灾祸临头了。” “雪惜歌”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她已然是全新的人物,而她要做的事,也将与雪惜歌全然不同。 西陵仝怔怔地看了她一眼,一拍手掌,“是,本宫倒是糊涂了。”他瞧了一眼旁边的刻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急急忙忙地又看了镜子,“快些快些,时间要来不及了!” 第三十四章 不可无君 因左皇后受伤卧床,国丧之事由西陵屹代为主持,尔后,西陵屹顺水推舟将一干事务接管,俨然已是一国之主。 但西陵屹却很清楚,朝中有不少官员并不支持甚至是反对于他,除去他那个死鬼皇兄仅剩的为数不多的亲信,还有些便是所谓正统的拥趸。 在这帮人眼中,即便西陵仝年幼,他仍然是先帝唯一的儿子,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 反观西陵屹,虽是先帝唯一同母的胞弟,但王爷便是王爷,若想跨过这道门槛改王为帝,反对者自然大盛。 正是因此,他才需要那份遗诏——虽然,没有遗诏他也能有办法登上皇位。 西陵屹不由想起谢灵焉的话,既然有人敢在眼皮底下偷梁换柱,那这人究竟会是谁? 归根结底,也是他手下这两个奴才办事不牢靠,竟被人钻了这空子。西陵屹心头愤怒,目光愈见冰冷,如此下来,他需将这兄妹二人另作安排。 西陵屹在心中盘算着,进入崇政殿内,大臣们皆已列位等候,原本还有些窃窃的议论声,一见他进来也都静默下来。 “看来本王来得极不凑巧,搅扰各位大人的兴致了。”西陵屹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很快在脸上挂起温和的笑容,向着殿上走去。 一些大臣连声附和口称不敢,有些人则依然闭口不言,西陵屹将他们的表现一一收入眼底,附和者中不乏溜须拍马之辈,但不搭理他的却有不少肱骨之臣,正是他想要招揽收纳的人才。 “王爷此言差矣。”突然一人出声,一步从队列中跨了出来,“诸位大人既然站在这里,议的是国情政事,论的是世行大道,无论王爷来或不来,朝议之事决不废,倒不至于被王爷搅扰了兴致。” 西陵屹抬眼一看,认出说话的是御史中丞惠德佑,微微冷笑一声,“惠大人倒是一如既往、百折不挠,铮铮傲骨令本王佩服。” 惠德佑也淡然一笑,拱手垂目道:“王爷明理,倒是微臣无状。”挺得笔直的脊梁没有丝毫请罪之态。 其余大臣面面相觑,都不敢开腔答声。惠德佑的性子刚烈众所周知,康王又是如今掌权之人,这两人针锋相对,也不知将是什么后果。 西陵屹冷冷瞥了惠德佑一眼,一家之言他自然不必在意,何况众人皆知惠德佑心怀私怨,若是他和惠德佑置气,只于自己名声有损,反而得不偿失了。 然而惠德佑显然并不轻易松口,他复又抬起了眼睛,向四面众臣看了一眼,突然朗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既已逝,当速立新帝主事。” 众大臣皆露出了然之色,今日他们正是为此事聚集。 一人跨步出列,正是中书令韩深,他向上拱手道:“先帝故去,只余稚龄幼童,虽是出身正统,如此幼龄又如何能当社稷大任?” 立即有几人随声附和,西陵屹面无表情地听着,眸中却泛起笑意。 第三五章 雪氏之徒 “果真如此?”惠德佑冷笑一声,毫不畏惧地对上西陵屹的双眼,“汉代昭帝八岁登基,论盐铁、除权臣,终年不过弱冠,却令汉室百姓充实,四夷宾服;西夏毅宗一岁即位形同卧虎,十五岁诛外戚,锐意图治为西夏所未来百年奠基。幼子又当如何?” 他所列举这二位,乃是历史上有名的少年皇帝,有这等先例在,加之惠德佑声音洪亮铿锵有力,有些大臣果然也开始了动摇,窃窃私议起来。 西陵屹冷冷地直视惠德佑,抿唇不语。 一旁的韩深见到康王露出这般表情,登时背后冒出冷汗,勉强打起精神又叱道:“放肆!只以三两孺子之说,何能囊括天下?以小儿为帝,外国只道我国弱小可欺,堂堂主事之人难以信任。公岂不闻周世宗幼子亡国?惠大人这话,岂不是对西崇国生异心耶?” 他的话音刚落,惠德佑却微微一笑,一欠身道:“韩大人所言甚是,当年杜太后定是用这样一番话说服宋太祖,下官也不得不服。”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哗然,有些人已听明白他话中之意,越发惊惧地看向西陵屹,不敢再妄加评论。 宋代太祖病故,传位于弟光义,是为宋太宗。然多有说法言宋太宗杀兄夺位,宋太宗以“金匮之盟”应对,言母亲杜太后劝慰太祖传位于弟,切不可走后周柴氏的亡国之路。 这捕风捉影的“金匮之盟”一事,与眼下西陵屹之事如此相契,先帝壮年暴毙,即便罪责已全由康王府雪侧妃担下,可谁又能否认,这事当真与康王全无关系? 韩深脸色一变,慌忙看向西陵屹,果然看到王爷的脸色阴沉可怖,慌得背后汗流更多。 轻轻的笑声从一边传来,西陵屹视线一横,冷冷地道:“郡王有话说?” 发笑之人正是站在一旁许久不出声的武功郡王西陵炎。听到康王的责问,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了过去,全数聚焦在年轻的郡王身上。 “方才多有失态,请殿下恕罪。”西陵炎谦恭一揖,抬头便看向了惠德佑,紧紧注视着他,“惠大人字字珠玑,小王多有受教。方才惠大人言之凿凿,更引前朝少帝为例,莫非是皇子殿下也表现出了这等能耐,令惠大人如此甘于辅佐?” 仿佛早已吃准了他有这样一问,惠德佑淡淡一笑,“昔年先帝为皇子殿下治学,以雪氏女为帝师教授殿下。敢问郡王,这条理由可充分?” 雪家世代帝师辅佐皇室,至上代雪正鸿辞官归隐后,虽无子嗣继承香火,生下的女儿却是收受全部学识,更在宫廷诗画会上一举夺魁,为先帝赏识而指为皇子之师。 受过雪家教授的男孩儿,又岂是一般人? 韩深呵呵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道:“原来是惠大人还对那个毒妇心怀耿耿,来为她讨公道来了。” 众臣一愣,片刻后才纷纷明白了这句话中意思。 当年帝师雪正鸿膝下虽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却还有数个弟子,而惠德佑便是其中一人,传闻中还与其师妹关系亲厚。 惠德佑眸光一闪,看向西陵屹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恨色。当初雪惜歌被作为弑君刺客下狱,他因故不在京中,得知消息便急速赶回清都,却最终得到了师妹于狱中暴毙的消息。 且不论是否是师父教出来的人,只要那是歌儿,他便决不相信她会以这种卑劣的手段弑君! “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 少年稚嫩的声音忽然从大门前传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已进入大殿。西陵屹心头一震,西陵仝却已经在众人注目中款步走近,看向瞠目结舌的韩深,老成地笑了笑,“韩大人这话,是要当着本宫的面辱骂先师么?” 第三六章 意气风发 才八岁的男童眉眼稚嫩身量矮小,一双眼睛却格外炯炯有神,自身气质再佐以衣饰,昂首阔步走来的姿态竟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威慑力。 大臣们纷纷行礼拜见,心中却不由想着,若是在先帝少年时,怕也是这般意气风发罢,这孩子,当真无愧是皇室的血脉。 一片啧啧称奇之声响起,由于亲眼见到少年的模样,众人对于血统之说各自又都增了一分笃定。 在西陵仝现身的一刻,西陵屹倏然看向的人却是走在少年身后的小太监,目光阴沉几欲暴走。 谢灵焉!又是谢灵焉! 对于自己布下的任务一而再再而三的任务失手,就连区区一个八岁男童也屡次阻拦失败——曾经他手下如此得力的年轻暗卫,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而她竟然随着西陵仝到这里来,难不成这丫头当真背叛了?西陵屹迅速地移开视线,脑海中转过数道抹杀背叛者的办法,目光已经落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自从进了大殿,谢灵焉便离了西陵仝身侧,寻了一处角落悄无声息地站好。几乎将身形完全隐没在大殿的阴影中。 她知道西陵屹一定在看着自己,也知道西陵屹此刻一定想要把她撕成碎片,然而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他任何的机会。 落在身上的愤怒视线消失,谢灵焉请请你吐出一口气,目光飘到了前方的惠德佑身上,嘴角一勾,露出微微的苦笑。师兄还是老样子,言语之间全然不掩饰自身情绪,以师兄的智谋,定然能想到她是为西陵屹所害,因此才毅然挺身而出直面西陵屹罢? “方才……诸位大人所言,本宫也有所闻。”西陵仝道,声音里有些发颤,少年连忙咳嗽了一声,继续道,“诸位继续,不要被本宫打断。” 谢灵焉轻轻叹息,该如何应对眼前局势,她已把必要的都教授给了西陵仝,但是否真有做到,靠的是西陵仝自己。 少年的声音落下,大殿上反而一片静默,众人面面相觑,竟都不开口了。 西陵仝看着面前黑压压立着的一片朝臣,双腿有些发软。他第一次这样独自站在众人的面前,可是临出清宁宫时谢灵焉告诫他,若是真的想夺回皇位,就得靠自己的力量。 “如今站在面前真正的敌人,只有西陵屹。”他记得谢灵焉这样说,晃动着手指在虚空中划着莫名的圈形。 “可那些大臣……”西陵仝讷讷地道。谢灵焉瞥了他一眼,“他们怎么了?” 西陵仝不出声,那些大臣们人多势众,其中也不乏西陵屹的手下,若是他们齐齐对他发难,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才好! 谢灵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怕他们?” “……才没有!”西陵仝马上抗议,但对面人脸上的笑意分明显示已经看穿了他的伪装。西陵仝黯然落座,双手交握在面前,几乎要闭上眼睛。 “不必畏惧这些朝臣。”肩膀上忽然多了一个温暖的力量,谢灵焉将手扶住他的肩膀,微微俯身轻道,“君为臣纲,你是君——先君之子,更是未来的君主,他们必得听你的话,而不是你去被这些人摆布!” 第三七章 君臣之礼 中书令韩深得意一笑,孩童毕竟是孩童,虽然碍于西陵仝的面子如今不能说些重话,但这孩子到头来还是一副孱弱的模样,又怎能和康王爷相比。 “殿下此言差矣。”韩深正要继续讨伐惠德佑,顺道再打击一下西陵仝,忽然听到西陵屹淡淡地开口道,“诸位大臣赤胆忠心,正是为西崇国着想,殿下请勿矫枉过正,倒让诸位大人寒心。” 西陵仝瞠目结舌,这样一番话,倒显得是他蛮不讲理大闹朝堂了? 谢灵焉一挑眉,暗暗摇了头。以西陵仝这等小儿,要对付西陵屹果然还是远远不够用。他叔侄二人一脉相承,本该是天下至亲之人,却为了一个皇位彼此针锋相对,摆出一副你死我活的姿态。 她往人群中快速扫了一眼,如果这个时候,西陵仝的母族再无人出来为他说话,今日朝会完毕,西陵仝再无翻盘机会。 西陵仝急得手心直冒汗,一双眼睛转来转去似在寻找着什么。“治人之道,莫急于礼。”人群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礼部尚书魏修能走上前来,西陵仝一见舅舅现身,心上一松,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魏修能目露关切地看了看西陵仝,继而转向西陵屹,拱手道:“康王殿下若当真是为西崇国着想,应率先于‘礼’上做出表率,只有顺天地之诚,达神明之德,才得以隆兴上下。” “哦?”西陵屹冷笑,“那本王该如何做?” 魏修能年纪不到四十,面白须净温文尔雅,听到西陵屹如此一问,当即笑了笑,“君臣有别,以礼束之。” 谢灵焉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恢复了沉静,皱着眉头看他们。魏修能果然有些真才实学,眼下西陵仝脱困只在时间,可等到将来,魏修能自然又是她掌控西陵仝的强大阻碍。 西陵屹捏紧手中玉笏,尽管心中气得火冒三丈,嘴上仍是不紧不慢地道:“孰为君?孰为臣?”他一勾嘴角,“我君已入棺椁,帝位空玄,魏尚书这话倒是教人难办。” 魏修能张了张嘴,西陵仝陡然想起了谢灵焉对他交代过的,立即出声打断道:“父皇即便是去世,也仍是君。” 见众大臣齐刷刷向自己看来,西陵仝又一阵着慌,险些咬了舌头,强装镇定地看着西陵屹道:“皇叔令人追查永和宫纵火一事,岂不知父皇藏在永和宫的遗诏丢失之事?” 全场瞬间哗然,一位老臣失声道:“遗诏?先帝竟留下过遗诏?” 西陵仝立即用力地点点头,把谢灵焉教他的说辞拿了出来,“父皇过去一年已觉周遭不妙,因此留下一份事关紧要的诏书,就藏在娘娘的永和宫中。”他一停顿,深深吸了口气,再次看向西陵屹,“永和宫受祝融之祸,遗诏也消失不见,大理寺拷问永和宫的奴才们究竟出了什么结果,皇叔可有记录?” 西陵屹额角青筋渐显,他忽然想起那一夜谢灵焉所说的话,心中一动,反而笑了起来,“仝儿这提议好极,只要找回遗诏,无论诸位如何争执,秉承皇兄遗命整肃天下,再无非议。” 第三八章 王府的暗杀者 直到回了清宁宫许久,西陵仝才从晃神中渐渐醒转。 “方才殿下的表现实在令臣吃惊,也大开眼界!”发话的是坐在他右手边的魏修能,几乎眯成缝儿的眼睛彰示着他现在是如何的开心,“殿下有这等气势,一定能将篡权贼子击败的。” 西陵仝咧嘴苦笑,正要开口,一道身影踏入室内,“奴才给殿下和大人续茶。”谢灵焉走到跟前为他们倒了茶,临走时飞快地抬起眼皮瞧了西陵仝一眼,目光闪亮如星。 西陵仝一阵气闷,在上朝之前,他和谢灵焉的约法三章中便有提到,任谁如何旁敲侧击,都不能说出是谢灵焉指点他做出这番表现。而对此要求,谢灵焉的理由是,要让他树立起英明早慧的形象。 “这里没事了,你快点下去吧。”西陵仝烦躁地挥手,谢灵焉低低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一路注视着二人的神情,魏修能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瞧见西陵仝一脸烦闷郁结,很识趣地没有马上追问,反而和他说起一些旁的事情来,聊以排遣少年的心绪。 谢灵焉在门外站了片刻,转身向巧绿轻道:“我往掖庭去打听些消息,那日永和宫的奴才们有些是发配到了掖庭。姐姐帮我在这儿看着些。” “好。”巧绿现在也知道了朝堂上殿下的惊人高论,心中为殿下的气势惊喜不已,自然万分支持他们所有的行事。 谢灵焉暗中离了清宁宫,瞧见四下里无人,在花园中兜了一个圈,迅速向着皇城南门而去。 她想得清楚,如今她这具身体的身份毕竟是康王府暗卫,本就有诸多的不便,她不仅是留在宫中行事,宫外也必须要有可靠之人接应,里应外合方能掌握先机。 眼下正散朝不久,师兄惠德佑寻常都是走皇城南门的武安门回去升平坊的家中,她脚下若是快些,就能赶上师兄。 因朝堂上再次提起永和宫大火,宫中上下戒备又增,千牛卫巡逻时愈发警戒。 谢灵焉已特意选了一处偏僻的小路行进,四面草木丛生,只有不识趣的东风在耳旁胡乱吹着。但行了不过须臾,她的耳中已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声响——一个轻功极佳的人,正在往她的方向迫近。 只是略微一愣,谢灵焉立即拔足狂奔,而后面的追兵也加快了脚步。片刻之间,谢灵焉已经明白了跟踪她的人的身份。 西陵屹如今对她是恼怒异常,想来是要将自己捉回去,或是随意在宫中寻个地方灭口了事! 谢灵焉深深吸了口气,她多少了解一点西陵屹,这个男人似乎喜欢折磨别人。身后的追兵,应当是想将她生擒带回王府,由西陵屹来亲自发落折磨罢! 心中一急,谢灵焉突然感到脚下一乱,登时暗叫了声不好,立即一个伏身翻滚进了旁边的草丛,又一滚藏匿在了大树的后面。 紧急之中她只来得及回头一瞥,一袭黑衣的男人身形瘦削矫健如猿,正是康王府暗卫中的轻功好手。 谢灵焉悄悄挪动一下身子,心想着怎样脱身,背后一道冷风突至,一只手突然自暗处伸出,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胛! 第三九章 康王跟踪 “嫣儿,别怕!” 听到这一声称呼,谢灵焉心头反而越发沉重,咬牙坐起身,一把掰开了谢灵安的手,“放开!” “嫣儿……”谢灵安猝不及防地被她一把甩开,脚下踉跄差点跌坐在地,傻傻地看着似乎生气了的妹妹。 谢灵焉勉强从地上爬起,刚刚一摔一滚,她的脚踝撞上了一旁的顽石,若论轻功,她现在只怕逃不出那名暗卫的手心。 往武安门的这条路极为隐蔽,事先她也并未向任何人提起;究竟是西陵屹一早便派人跟踪,或是有人向西陵屹提供了她方才的行进路线? 但谢灵焉如今能确定一点,无论原因是两者中的哪一个,这个暗卫的出现,都与成日里埋伏在她身边的谢灵安脱不了干系! 她吐出一口气,冷冷一笑。身前的少年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茫然还是化为了关切,向谢灵焉凑了过来,“嫣儿,你怎么了?现在赶快逃开才是要紧事……” 话音刚落,谢灵安脸色陡然一变,拔出短剑合身扑了过来,口中低叱:“趴下!” 谢灵焉咬牙,果断伏身卧倒。背后传来“叮当”一声,想是暗卫发出的暗器被谢灵安击飞了。 “是唐锐。”谢灵安轻轻说道,半蹲着用身子护住谢灵焉的后背。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他很快想明白了妹妹刚刚那个冷漠的动作表示着什么,可是现在,他根本来不及解释。 王爷为什么要杀妹妹?王爷不是一直都很器重聪明机灵的嫣儿吗?是因为遗诏之事迁怒么?为何到现在才进行迁怒? 谢灵安越往下想越觉得担忧,心急如焚地看向着谢灵焉,压低声音道:“唐锐只是轻功好,我一个人能拦住他;嫣儿,你现在快些逃开!” 谢灵焉呛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少年清澈的眼睛,略一停顿,还是毫不迟疑地往前蹿了出去。 脚上的痛楚有些陌生,好半天谢灵焉才意识到,那只磕到石头的脚已然扭伤。勉强又跑出了几丈,谢灵焉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身上已经汗如雨下,她忽然想明白了方才的事情。 若是西陵屹当真要杀她,决不会做出跟踪手段,还特意派遣了王府暗卫中轻功最好的唐锐。以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推断,唐锐轻功绝佳擅长侦察,可若论起杀人,并非佼佼者。 方才朝堂上,西陵屹怕是已经听出西陵仝的那番话是有人刻意教授,即便西陵屹想不出那是她所授,自己的知情不报也令西陵屹大为光火,但眼下不知敌情,西陵屹不会当即下令,而是要从她的身上挖出这背后的秘密。 谢灵焉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呼吸,虽有谢灵安挡住了唐锐,以西陵屹谨小慎微的性格,会只派出一名暗卫跟踪么? “炎哥——今儿个你可不许耍赖了,说好的带我去兰陵坊,再逃,可不饶你了!”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欢快的声音,谢灵焉一愣,立即矮身隐在树后。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随后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想着玩乐,也不知皇叔是怎么忍你的。” 先前的男声嘻嘻一笑,满不在乎地道:“他与我有何差异?炎哥,别在这时说些扫兴的话。” 谢灵焉听得真切,也立时认出了他们是谁,她略一思索,顿时计上心头。 第四十章 向郡王求助 往前挪动一些,谢灵焉的眼睛仍注意着那边走来的人。 说话轻浮的年轻男子正是燕王世子西陵弘,而他口口声声亲昵呼唤的人,竟然是武功郡王西陵炎。 此前在萍云宫中,他们二人随西陵屹前来,谢灵焉倒从来不知道他们二人私底下有这样亲厚的关系。她轻轻喘了口气,看准时机趁他们走到跟前,忽然“哎哟”一声叫着从树林中滚了出来。 “什么人?”西陵弘当即脸色一变,西陵炎目光一转,将他往身后一拽,他身边的穆安澜已锵然拔剑,猱身向着谢灵焉扑了过去。 是一个小太监——西陵炎看清了那身衣服,心中升起疑惑。他又忍不住往那个瘦小的身影看了一眼,穆安澜剑光已至,剑风扑面撩起了那小太监凌乱的发丝,西陵炎陡然一惊,立即喝道:“安澜停手!” “唰”的一声,谢灵焉甚至已经感觉到无形的剑气,幽幽地仍盘旋在她的颈间。她悄悄看了一眼面前面无表情的男人,如此紧急收剑收放自如,他是西陵炎麾下的剑客么? 听得主子的令下,穆安澜收剑回鞘,转头便看到主子一脸探究的模样。他略加思索,俯身伸手一抓,将谢灵焉如拎小猫儿一般提了起来,一把丢到了西陵炎的面前。 “疼……”这人的手真如铁钳一般有力且不客气,谢灵焉被这一摔弄得晕头转向,只好故作虚弱地呻吟。 “你是哪个宫里的?”西陵弘极为不悦地看着她,“惊扰了本世子和郡王,你可知罪?” 谢灵焉的秀眉拧成一团,艰难地挪动过来跪直身子,低垂下头惶恐地道:“郡王饶命!世子饶命!奴才自知有罪,求郡王和世子大人大量饶了奴才吧!” 西陵弘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再斥,忽然被身边人抬手拦住,不由奇怪地看过去,“炎哥……” 他的这位堂兄可是从来不会有这么好心对待一个奴才的,西陵弘眨眨眼,有些不满地嘟哝,“你又想做什么?” 西陵炎笑而不语,反而向着谢灵焉走近了几步。穆安澜下意识地又抓紧剑柄,紧张地看着自家王爷俯下身去凑近那个小太监,眼睛不自觉地瞪大。 “本王认得你,你是清宁宫的人。”西陵炎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太监,或者,应该被称为少女。他作出思索的姿态,忽然眼前一亮,“小灵子,本王记起来了,这是你的名字。” 谢灵焉抖了抖,继续惶恐地道:“不敢教王爷惦记……方才奴才无状,冲撞了王爷,恳请王爷恕罪!” 西陵屹想派人跟踪并了解她的行程,为的就是知晓她与何人接触,才屡次做出违抗命令之事。不论康王府派出的暗卫是否只有唐锐一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灵焉正要借此机会让西陵屹看看她究竟见的是什么人。 她将头低得更深,仍然做足了恭敬谦卑的模样。西陵炎是西陵屹阵营中的人,而谢灵焉却在遇险时向西陵炎求助,以西陵屹的谨慎多疑之心,只怕不会善了。 第四一章 恶心的奴才 “清宁宫?贵妃娘娘和皇子殿下所住的清宁宫?”燕王世子西陵弘突然开腔,目光一冷声音也变得严厉,“你是清宁宫的人,怎么会跑到这个角落来?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勾当?” “请世子明察!”谢灵焉立即道,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奴才……奴才方才匆匆行进,不小心伤了脚,这才惊扰二位殿下……” 听到她弱弱的声音和“伤了脚”的所谓理由,西陵弘一撇嘴,他最见不得宫里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便轻蔑地啐了一口,“切,多大点事就慌成这样,果然是个没种的。” 西陵炎嘴角弯弯,可不是么,一个丫头怎么担得起“有种”这说法。 他顺着谢灵焉的来路看去,她的仓皇逃窜将草叶压得往四面歪倒,顺着那些痕迹,似乎一直蔓延到了极远的地方。一道劲风刮来,扑面一股草木的腥气,西陵炎闭上眼睛,蓦然道:“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并不睁眼,但周围人自然听得出是在问谢灵焉。谢灵焉故意呆了一下,这才好像回过神似的连忙道:“回郡王的话,奴才……奴才……”她耷拉下脑袋,眼神有些闪烁。 “直说。”西陵炎淡淡地道,睁开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 在永和宫的火场里,她敢只身前去救人,也敢对他甩脸色看;今日在早朝大殿上,虽然这丫头站在一旁全然不引人注意,但西陵仝突然之间似乎变了个人,意气风发的凛然模样也不知是受了谁的点拨,西陵炎觉得和这个少女必然有几分联系。 这样一个丫头,会因为扭伤了脚就慌成这样?西陵炎不动声色地端详她的表情,这话说出去,他绝对不会相信。 谢灵焉缩了缩脖子,终于小声地道:“奴才……方才在那边看到几个黑影在打斗,极为吓人,奴才……怕被他们发现,只想着能逃命才跑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一眼西陵炎,又很快地垂下眸子,轻轻道,“见到有郡王在这里,奴才便不怕了。” 西陵炎仍然探究地打量着她,似乎在确认她的话里有几分可靠。“安澜,派人过去那边看看。”他淡淡地道。 穆安澜立即应了一声,旁边的西陵弘却有些不满了,笔直地朝着谢灵焉走了过去。谢灵焉立时提高警惕,西陵弘在她面前站住,突然朝着她狠狠踢了一脚,呸了一声,“肮脏的奴才,有多远就滚多远,恶心死了!” 这一脚力道不小,谢灵焉登时往旁边摔了出去,挣扎了半天才慢慢起身。 西陵弘却有些不依不饶,这个横生的意外破坏了他的兰陵坊游玩,他才不管那么多,继续骂道:“皇宫戒备森严,又有千牛卫巡逻把守,哪里会有什么人在这里打斗!荒谬之极!” 看着那个蜷缩着的瘦小身影,西陵炎心跳一滞,是因为他看穿了她是个女子,所以才会生出这样关切之心么? 谢灵焉呛咳着半伏在地上,觉得喉头有些腥甜。人都说燕王与世子是一脉相承的轻浮与鲁莽,如今她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第四二章 堂兄弟情 “王爷。”派出去的人已经折回,恭敬地上前向西陵炎拜倒。西陵炎注意到谢灵焉的身子颤了颤,微笑着颔首,“你但说无妨。” “奴才一直往前面搜寻,并未发现有人,但在草地上的确有打斗的痕迹。” “哦?”西陵炎沉吟,瞥了一眼满脸惊诧的西陵弘,仍是向侍卫问道,“是还有别的发现么?” 谢灵焉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侍卫,她分明瞧见侍卫身上并无异样,西陵炎如何知晓他有别的发现? 但听到西陵炎的话,侍卫一愣,立即恭敬而又崇拜地道:“王爷英明,奴才仔细查找后,在草地上拾到了这个东西。”他摊开手掌,将一直暗中握着的东西递了上去。 谢灵焉伸了伸脖子,等看清了侍卫手中的东西,登时全身一震。 那物件形如指环,背上突出一分铮亮的尖锐,正是平日里谢灵安戴在手上的指剑。谢灵焉又极快地扫视一眼,确认上面并无一丝血迹,这才重新垂下头去匍匐在地上。 它是如何脱落的?虽然谢灵安和唐锐现在都不见踪影,但究竟是怎样激烈的战斗才会让谢灵安的武器跌在地上被人拾取? 她呆了一呆,突然发觉自己心中没来由竟有些担忧和牵挂。还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羁绊吗?或者,她真的对那个一直以来关心自己的少年产生了回应? 西陵炎仔细地端详着那枚钉状物,西陵弘也不甘心地凑了过来,摸了摸后脑勺,小声嘀咕道:“是江湖人士混进宫来了么?” “不。”西陵炎坚决地淡声否定。 穆安澜上前确认了指剑上并无淬毒,便将那枚指剑小心地接过收起。西陵炎看着他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回头看向西陵弘,“不是混进宫,而是一早便在宫中了。” 西陵弘吃惊地瞪大眼睛,正要继续往下追问,西陵炎眸光一沉,低声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早些回去罢。”他温和一笑,“兰陵坊之约他日再续,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定做东给你好好赔罪。” “炎哥,你又用这一套。”西陵弘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向跪在地上的谢灵焉一瞪,领了自己的人走开了。 谢灵焉静静地匍匐在地,心中的惊奇渐渐大过了担忧。 西陵炎看着西陵弘一行人离开,低头看到跪在地上的少女,思忖片刻道:“小灵子,起来回话。” 谢灵焉果断地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多谢王爷开恩。” 刚刚跪得她膝盖都开始发软,但幸好,这具经过训练的身体似乎对痛感并不那么敏锐。谢灵焉呼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日头,这样折腾一番下来,师兄只怕早已出了武安门,今日怕是联络不上他了,只能再寻别的法子与他联络。 康王如此大费周章,等的不就是她与外人联络的机会么?因此,他不惜用唐锐调开谢灵安,此时此刻,只怕还有别的暗卫在跟踪着自己,将眼前这一幕都看得清清楚楚吧。 第四三章 暗中传书 “灵公公?灵公公?……” 谢灵焉陡然回过神,西陵炎的脸出现在眼前。“……王爷恕罪!”她连连退后几步,作势又要跪倒,却被西陵炎伸手扶住。 穆安澜眉梢一挑,有些好笑地看着主子这样的姿态,区区一个小太监,主子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但他发现,西陵炎随即猛地倒吸了口气,抓着那个小太监的手越发用力,若是从远看,似乎是西陵炎揽了一个娇弱的女子在怀中,姿态暧昧。 穆安澜眨了眨眼,抬手拍打自己的额头,太妃娘娘那边,他似乎真的不好交代了。 “看来,灵公公先前真是受惊了。”西陵炎淡淡地道,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乎被圈在自己怀中的小人儿。 谢灵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用同样淡漠的口气道:“所以,王爷现在可以放开奴才了么?奴才还要回去复命。” 除去西陵屹,还从未有哪个男子这样亲近地与她相贴,即便是那个哥哥谢灵安! 几乎一瞬间,她想要将西陵炎的手狠狠甩开,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西陵炎终于露出会心一笑,相比方才在西陵弘面前唯唯诺诺的小太监形象,眼下这样的谢灵焉才是当初冲进火场孤身救人时的气势和模样。 这才是他看中的好玩的东西。 “那,本王就不送了。”西陵炎这才松开手,将双手收入袖中拢在面前。谢灵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忽然一勾,“请王爷千万保重,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侍从们不明所以,但听到这句没头没脑又不甚恭敬的话,顿时一个个露出愤怒的表情。就算是皇宫里的人又怎么样,竟然用这种语气与主子说话! “主子?”还是穆安澜先忍不住开口,走到西陵炎身边,“方才怎么了?” 西陵炎拢手肃立原地片刻,缓缓摇了头,忽然转过身快步回走。其余人不明所以,也只好快步追着他前进。 一行人很快出了宫门,西陵炎率先登上了马车,穆安澜正要跟着进去,掌风呼啸,西陵炎忽然回身一掌向着穆安澜拍下。 “主子?!”穆安澜一惊,抬手去接这一掌,顿时察觉到这一掌不过看似来势汹汹,实际上并无杀伤力。他皱起眉头,忽然感觉到掌中多了一件东西,迅速观赏车门低头一看,竟是一个揉皱的纸团。 穆安澜下意识地看向西陵炎,西陵炎颔首,示意他仔细看。穆安澜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团,优雅的行书字令人眼前一亮。 “永和宫下,观音菩萨。”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念出了这八个字。穆安澜仔细回想方才主子在和那个小太监说完话之后的姿态,顿时明白这纸团来自那个小太监,背后不由一阵发凉,更加怀疑地看着西陵炎,眼睛里透出不解。 他的主子此刻却如同老僧入定般端坐不动,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良久,西陵炎轻轻呼出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低声吐出了两个字:“遗诏。” 第四四章 面见师兄 上 “怎么会……”穆安澜脸色大变,略一思忖,手中紧紧握成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果然那小子有问题,方才就应该抓住他!” 西陵炎摇了摇头,面上浮现一丝微妙的笑意,“她是康王的人,轮不到咱们来‘教训’她。” 穆安澜一怔,突然觉得有点头大。他无力地倚靠在马车壁板上,眼珠一转又看向手中的字条,疑惑地道:“那他为什么要把消息透给您,而不是他的主子?” 西陵炎但笑不语,取了马车暗格里的茶盏出来呷了一口,有意无意地道:“今日朝堂之上,我见过这个小家伙。” 马车启动,穆安澜身子晃了一晃,听明白了“小家伙”指的是刚刚那个小太监,立即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低声道:“您便是因此发现的?” “嗯。”西陵炎将茶盏稳稳地放回暗格,以手支颐斜倚一旁,明亮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深意,“康王显然现在对她不满了。” 这个小“太监”显然是西陵屹安置在清宁宫的眼线,但今日朝堂之上,原本胜券在握的西陵屹因为西陵仝的突然出现而打破了之前的布局,这个眼线却也大摇大摆地跟着西陵仝进来,实在有些微妙。 莫非,这个小灵子背叛了康王? 眼前又浮现那双清澈的眸子,西陵炎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少女的胳膊纤细却坚韧,触手之处一片弹性,她应当是练家子的,想来也绝非什么弱角色。 “她想寻找新的主人,所以来示好么?”穆安澜也试探着道。 西陵炎看着他手中渐渐又被揉成一团的纸片,嘴角一勾,“既然如此大费周章,自然也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他招手示意穆安澜过去,附耳低声说了几句,穆安澜眼睛一亮,颔首之后转身打开车门,忽然跳下了车。 下朝之后,朝臣们零零星星地离去,宫门前渐渐冷清。谢灵焉正要从城楼上混出去,突然听得身后传来谈话的声音,她大吃一惊,连忙闪身躲到一边。 道上走来两人,边走边低声交谈着,正是礼部尚书魏修能和她的师兄惠德佑。谢灵焉心中一凛,师兄何时与此人走在了一起? “惠大人一心为社稷,如此肱骨之臣,便是先帝闻之,也一定会欣慰的。”魏修能笑吟吟地道,显然为方才朝堂之上惠德佑的据理力争非常欣慰。 康王觊觎皇位之事,举朝皆知,偏还有这么个硬骨头敢跳出来直言相对,魏修能心里自然欢喜。他甚至心中暗暗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拉拢惠德佑,若不是在朝堂上听到提及雪氏女,他还忘了惠德佑正是出自雪正鸿的门下。 虽然想起那个名字心头仍不由一跳,魏修能皱眉,竭力压下那股烦躁的情绪。康王害死了自己的侧妃、惠德佑的小师妹,那这就是令惠德佑坚定地站在西陵屹对立面的契机,他必得加以利用。 惠德佑不动声色地离他身边远几了几步,淡淡道:“魏大人此言,究竟是以舅父的身份,还是以礼部尚书的身份?” 第四五章 面见师兄 下 魏修能笑容一僵,立即肃容,微微颔首道:“惠大人真是明察秋毫。但本官今日可以明确地表态,本官也是为了西崇皇室正统,因此才需要惠大人这等能人鼎力相助。” 惠德佑轻轻一笑,信步走了出去。片刻,他突然回头看向魏修能,冷冷地道:“魏大人,师妹的冤屈我自会为她洗清,若是魏大人另有所图惊扰了雪帝师的亡灵,请恕下官难以从命了。” 魏修能登时脸上阵红阵白,惠德佑一欠身,转头向着武安门外大踏步离去。 虽已从官近十年,惠氏一向勤俭,宫门外只有一辆牛车等候,远不及一旁魏氏的马车宽敞华丽。惠德佑径直登上自家牛车,看到魏修能正气冲冲地从门内出来,冷笑一声厌恶地转过头去,放下了车帘,向车夫道:“老余,回去吧。” 门外车夫应了一声,惠德佑疲惫地往后靠去,背后触及的却不是熟悉的冰凉车板,一双温热的手已抵住了他的后背。 “惠大人,若是得罪了尚书大人,待他日殿下登基,您可仍要吃亏的。” 身后的人声音稚嫩雌雄膜拜,年纪应当不超过十五岁。惠德佑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刚想张口呼喊,突然觉得身上一僵,已被人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你……你是什么人?”他低声道,深知自己遇上了高手,竟然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悄然进了自己的车内,这样凭空出现的高手,究竟是何来历? 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冷笑一声道:“原来,康王豢养暗卫的消息是真的,因为本官在殿上抹了他的面子,便派人来暗算于本官了。” 身后的人轻轻叹息一声,低笑道:“汝心之所善,九死亦无可悔矣。” 惠德佑一愣,心中猛地一跳,脑海之中一片嗡然作响。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到身上一轻,穴道已然被那人解开了,他立即转过身一把抓住那人的肩头,却更加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小歌!” 面前只是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少年人,稚嫩的眉眼间带着微微的笑意,无辜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这副模样,旁人或许并不感触,惠德佑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少年人竟与曾经同年纪的雪惜歌很有几分相似! 而更令他惊讶的是,方才那句话,“汝心之所善,九死亦无可悔矣”,分明是老师雪正鸿对他文章的批语,唯有古灵精怪的师妹当初偷看过,还常以此言私下里调侃。 上天入地,除去已故的恩师与师妹,还会有谁知道这句话? 谢灵焉眨眨眼睛,轻笑道:“惠大人认得我?” 声音虽然悦耳,毕竟陌生——她只是一名素不相识的少年罢了,甚至,还是个小太监。 惠德佑脸色一颓,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儿,如今早已命丧天牢了。他很快恢复了冷漠,端坐一旁淡淡道:“这位公公潜伏于此,不知所为何事?” 他咬重了“潜伏”二字,显然很是不满谢灵焉背后偷袭又点他穴道。 谢灵焉失笑,师兄仍是这样,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她咳嗽一声,依然保持着笑容,“奴才小灵子,在清宁宫伺候。殿下方才见到惠大人在殿上慷慨陈词,颇有所感,因此命奴才前来,赠大人一物。” 惠德佑顿时心头一紧,面前的小太监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笑吟吟地递了过来,“大人请看。” 他仔细看了看这少年人的神色,谢灵焉镇定自若,清澈的眼底没有丝毫遮掩。惠德佑咬了咬牙,伸手将丝帕揭开,顿时面色大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这东西你究竟从哪里来的?” 第四六章 过去的秘密 “老爷?”车夫老余终于听到了里面不寻常的声音,一拉缰绳准备将车停下,引得车身一晃,险些将惠德佑晃倒在一边。 谢灵焉轻松从他手中挣脱,面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冷冷地直视着他,压低声音道:“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惠德佑狼狈地重新坐直了身体,愤愤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向车外道:“没事,不过几个虫子,我都赶跑了,继续驾车吧。” 老余在外面好生奇怪,几个虫子也能让老爷发出这样的声音?老爷的胆子可不会这么小的。 但惠德佑已经发话,老余只好将疑惑烂在肚子里,重新赶起牛车前行。 感到车继续前行起来,惠德佑轻轻吐出一口气,谢灵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轻声道:“方才上面的东西,惠大人可看清楚了?” 惠德佑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这是老师的字迹,你……怎么会有?” 虽然只是很短的瞬间,但方才那张薄薄的纸上,他清楚地看到“风烟之卫”四字,而那个笔迹,分明出自恩师雪正鸿。 说完这话,他发现对面的少年突然有些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向他点了点头,“大人目光如炬,为人正直,殿下对您所托果然是对的。” 不等惠德佑再质问,谢灵焉往前挪腾半步,凑近了他的耳旁,低声道:“雪帝师的确死于天牢,死于康王之手。若是大人想要为师妹复仇,且静待时机。” 惠德佑握紧拳头,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来由的,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竟极为相信,或许,是因为那张与小歌相似的面庞罢。 果然是康王下的手……若是恩师泉下有知,他并未照顾好师妹,怕是无颜面对恩师多年的教诲了。 “殿下想要下官如何做?”惠德佑叹了口气,他明白了西陵仝派人来“传话”的意思,大约是想要他向这位年轻的殿下表示忠诚或者其他。 谢灵焉也跟着他轻轻叹了口气,狡黠地眨眨眼,“殿下只是想让你暗中调查一下那上面的四个字,另外,明日的早朝,还请惠大人见机行事便是了。” 惠德佑一愣,眼前的少年却好像遁形一般倏然不见了,只剩下车窗前的帘布在轻轻颤抖着。 “风烟之卫……”他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过去的流言渐渐充满了意识。惠德佑扶住额头靠在车壁上,喉咙一阵酸涩,眼泪却突然间淌了下来。 小歌,她死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康王西陵屹……他一定要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 掉头回到宫中,谢灵焉一直不停歇地前进,直到折回清宁宫的住处,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正是各处忙碌之际,房中并无其他人。方才在牛车里也没有丝毫感觉的脚踝,随着方才的跑动时好像渐渐恢复了痛感,谢灵焉咬牙挪动到座椅边坐下,脱下靴子检查伤处。 “嫣儿,用这个敷一下。”身后突然传来谢灵安的声音,谢灵焉惊得险些从座椅上滑了下去,回头对他怒目而视,“你——你在这多久了?” 第四七章 兄妹罅隙 谢灵安将手中的小瓷瓶放下,屈膝跪在地上,伸手便要去捉谢灵焉的脚踝帮她上药,低头道:“摆脱了唐锐,我便到这儿来了,我想……你方才脚受伤了,别的事也做不得,只能回来休息。” 听到一声“别的事”,谢灵焉微微眯起眼睛,任由他给自己敷药,眼神冰冷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看来,你对我的事清楚得很,也对王爷忠心得很啊。” 谢灵安手上动作一滞,涨红了脸抬起头,“嫣儿,派出唐锐之事我真不知道!” 谢灵焉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轻轻道:“那么……哥哥,当王爷真的派出人来杀我、甚至派你来杀我的时候,你会如何做?” 一连串的问题,让谢灵安竟有些瞠目结舌。 “嫣儿……”他晃了晃脑袋,觉得里面是一片混沌,嘴里也说不出话来。 对于他们的过往,谢灵安几乎已是一无所知。家乡似乎在很远很远乡村,母亲不知何时将他们带来了帝都,又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踪影。 他们相依为命在清都的大街上流浪,与野狗争食、与乞儿争地,挨过打,也曾奄奄一息。而那个男人的到来,将他们从这样的命运中彻底解救了出来。 康王将父母不明的他们视作弃儿捡回王府,而他所要求的,是他们用生命来回报他的这份养育与栽培之恩。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若是没有康王爷,他们早就死在街头了不是吗? 不见天日的训练让他们成为康王府豢养的优秀暗卫,后来他和妹妹终于能够追随在王爷身边,成为王府暗卫中最年幼的一双人。 作为暗卫,谢灵安见过了很多不可见人的事情。可是,他似乎已经无法脱身。他只能在心中默默发誓,决不再让妹妹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能做的事情都由他去做,决不让妹妹动一动手指! 后来妹妹又自告奋勇顶替自己进宫假扮太监,虽然更重要的缘故是要保住他,可若是妹妹不曾对王爷全心效忠,又怎会这样义无反顾? 然而事到如今,他的妹妹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尖锐和反叛,又试图来改变这一现状? 谢灵焉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心头略一思忖,已知道谢灵安所想。西陵屹并非行善之人,他的行事自有他的目的,谢灵安愿意感激这样一个人,她也由得他,只是这下子,她倒有了更好的棋子。 谢灵焉轻轻叹气一声,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冲谢灵安眨了眨眼,“我方才是在打趣呢哥哥,瞧你的脸色变得,怎么这么白?” 谢灵安一怔,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还好,妹妹只是说了些玩笑话。他继续将谢灵焉的伤脚轻轻包扎好,抬起头憨憨一笑,“没事,你我对王爷忠心,又为他这么辛苦奔走,王爷知道的,怎么会派人杀你呢?” 他笃定地点了点头,“方才唐锐也同我说,是要我与他打斗借此引开那边的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好让你脱身。”说着也无奈了,“结果,你还是受伤。” 第四八章 再三定计 谢灵焉微微笑了笑,并不接话。他们果然知道西陵炎等人就在近前,所谓的“引开”是假,“试探”才是真。 而她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趁着谢灵安与唐锐等人走到了别处,她果断前去追赶师兄惠德佑,将风烟卫之事拜托给他。 又叮嘱了好几句,谢灵安才暗中潜了出去。听得他的动静消失,谢灵焉立即起身将四面收拾干净,又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并未有人在此偷听的迹象。 脚上的痛楚已渐渐消散,方才的那瓶金疮药确有奇效,想来应是康王府中特备的。谢灵焉来回走了几步,心中仍想着方才与惠德佑的谈话,无奈之情也浮上脸颊。 她还不能将还魂之事彻底和盘托出,不说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没有几人会相信,现在这具身体毕竟出身康王府,若是现身出去直面,怕会引来不少麻烦。 风烟卫的传言,师兄也必然是有耳闻的,交托给他自然是最合适的了。谢灵焉在心中拿定主意,想起此刻西陵仝大约也等得不耐烦了,便推门出去,却正巧见到不远处巧绿领着魏修能离去,连忙回身闪避,躲在一旁廊下。 方才她不是看到师兄与魏修能一同出了宫门么?为何又在这里见到了魏修能? 谢灵焉仔细回想方才所见,虽然魏修能似追着惠德佑出了武安门,但并未见到他上车,难不成随后他便折回了清宁宫,特来见西陵仝一面? “嗯?”魏修能蓦然抬起头,皱眉往谢灵焉的方向看了一眼。 巧绿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停步恭敬地道:“尚书大人……您还有何吩咐么?” 作为尚未到不惑之年的官吏,魏修能那张与魏贵妃一脉相承的好皮囊仍是极为悦目,虽有凭裙带攀附之嫌,但若说他年轻有为也丝毫不为过。 巧绿悄悄抬眼看了他,又极快地低下头去,脸上有些微热。 “……并无。”魏修能缓缓摇了头,平复了一下呼吸,转头前行。方才或许只是错觉,那一瞬间的锐利视线让他竟有些迈不开步子,这偌大的清宁宫里何时有了这样的人物? 如此说来,也难怪西陵仝突然急急召他回头,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感到小皇子焦虑的情绪,魏修能也只能出言好生安抚,不敢有别的话语。 只是啊……魏修能抚了抚胸口,方才急急忙忙跑来,险些喘不过气来,这孩子也忒胡闹了些。 二人继续往前行了一段,魏修能又蓦地想起了什么,看向巧绿道:“娘娘的病还好么?太医怎么说?” 巧绿一呆,差点就要说漏嘴,连忙露出担忧的表情低声道:“太医说娘娘需要静养,奴婢们也不敢去打搅,只有贴身的泉姑姑在伺候娘娘的身子。” 魏修能轻轻“哦”了一声,冷笑道:“我这个好妹妹倒是连我也不肯见了。也罢,本官今日只是来拜会殿下,后宫之地也当避嫌,你代我转交那份血参,并问候娘娘凤体安康。 第四九章 串通皇后 巧绿唯唯诺诺应了,魏修能一拂袖,轻轻哼了一声,“一定要让娘娘保重凤体,殿下年幼,将来可少不得仰仗生母。” 妹妹与康王之间似有若无的关系,他也从旁听了不少,但苦无确凿证据,他虽有些恼恨妹妹的不争气、眼光短浅,但也实在没奈何。 魏修能想起来便觉得恼火,不管如何,那个男人是先帝的弟弟,也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兄死弟娶嫂,那可是蛮邦外族未开化之地的可笑风俗,在西崇国却是万万不曾有过,西陵屹对他的妹妹如此用心良苦,不就是害怕西陵仝有朝一日登上帝位么? “糊涂,糊涂!”魏修能越想越气,感到呼吸也越发喘不上来,一怒之下拂袖离去。 巧绿畏惧地跟在后面,她也不知道究竟何事令大人动怒,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谢灵焉微微点了点头,魏修能果然看得明白,眼光也算长久——将来,这人怕是不能善了。 想起交给西陵炎的那个纸团,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既然西陵炎想站在西陵屹的那边,她便给他这个立功的机会。 西陵屹想要遗诏?那好,她这次便借他信任之人的手将遗诏送到他的面前,只不过是否是他想要的遗诏,她可不会保证。 过了不多时,有宫女来传令说西陵仝召见,谢灵焉整了整衣衫,一瘸一拐地跟在宫女的身后走去西陵仝的书房。 “你这是怎么了?”一见到迎面进来的人这副模样,西陵仝大大吃了一惊。好好的说去永和宫打探消息,回来怎么成了这样? 西陵仝心下一凛,连忙屏退左右,上前自己关了门,回身就一把抓住了谢灵焉的手,皱眉看她,“你被发现了?是康王的人?他可有怀疑到本宫?” 谢灵焉暗中冷笑,嘴上只是哀叹一声。西陵仝见她不说话,更是急得抓耳挠腮,恨恨地将她一推,“怎么这般没用!你……”他眼珠一转,马上转换道,“你就这点本事,叫本宫怎么再信任你,怎么夺到皇位?” 还没利用完她,就开始过河拆桥了么?或许是魏修能的告诫叫他提防自己,或许,是魏修能的态度让这少年重新有了一份自傲。 谢灵焉一勾唇角,低头轻声道:“奴才该做的都已经做好,如今还差一步,却只能殿下去做。若是步完这一招,明日早朝康王便无计可施了。” “此话当真?”西陵仝立即回头,脸上露出喜色,“本宫做什么?” 谢灵焉挪动着走上前,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西陵仝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好,本宫这就摆驾萍云宫!” 谢灵焉微微颔首,轻叹道:“还望殿下可怜奴才腿上带伤,不能陪您过去萍云宫了。” 西陵仝正往外走,瞧见谢灵焉一脸颓败之色,带着怜悯之色摇了摇头,“本宫准了。”便兴冲冲地飞奔出去。 第五十章 自燃于前 次日早朝,西陵仝早早便起床洗漱,领了一众宫女侍卫便赶往崇政殿,脸上喜不自禁。与此相对,西陵屹却是一脸戾气地出现在朝堂上,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看到他的这番表情,谢灵焉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低头静默地立于西陵仝身后。 见众臣到齐,西陵仝与魏修能交换了眼神,昨日面对众人的惊慌在今日奇迹般消弭。他清了清嗓子,道:“对于先皇遗诏一事,本宫听闻皇叔已加派人手搜寻永和宫,不知可有所获?” 西陵屹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声,算作是答复。 西陵仝无辜地眨了眨眼,环视众人一圈,轻声仿佛呢喃地道:“父皇的遗诏下落不明,这……可如何是好?” 众臣面面相觑,中书令韩深瞧见西陵屹发青的脸,哆嗦着硬起头皮准备再上前开腔,一旁的御史中丞惠德佑已经抢先一步出列,拱手朗声道:“启禀殿下,先皇去世,正统当立,理应由殿下继承大统,万民臣服。” 经由昨日所见,已有不少人倒戈向了这早熟的稚子,也正等着有人开口;此际惠德佑再次挺身而出陈情,附议之声四面纷扬,似乎已经笃定西陵仝将成为新帝。 “报——千牛卫中郎将秋辰奕求见!” 大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公鸭嗓,西陵屹眼皮一跳,随着众人齐刷刷地往大门前看去,直到看清秋辰奕手中托着的东西,他几乎愣了一愣,脸上渐渐浮现了欣然之色。 “启禀殿下,末将有要事禀报!”秋辰奕上前跪倒,将手中的物件举起,“末将率众遍寻永和宫,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地砖下发现了此物,请殿下明鉴!” 看秋辰奕手中,那物件似是以火浣布包裹,虽无锦盒装盛,但瞧见那大致的形状,众人登时明白其中是什么东西,又转眼看向西陵仝。 西陵仝脸色一白,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将军辛苦了。”西陵屹斜眼看了看侄儿,登时心情大好,微笑着走上前接过那卷火浣布,向着西陵仝示意。 西陵仝僵硬地点了点头,西陵屹便笑着将那卷布帛拆开,其中果然透出一角明黄色。他极力忍住心头的狂喜,颤抖着手将那卷诏书抽了出来,用力握紧。 遗诏……便是这个东西。消息虽可靠,来得却着实慢了些,竟累他在朝堂上多受了那小儿几分闲气,令人恼怒! “殿下……”秋辰奕忽然嗅到一丝奇怪的气息,正要开口,西陵屹大手一挥已经将诏书展开…… “唰”的一声,明黄的诏书上突然腾起了一股火焰! “王爷!”秋辰奕眼疾手快将西陵屹一把拉开,咬了咬牙,往前一扑将遗诏压在身下去灭火。 不料,那外层包裹的虽是不会为火所灼的火浣布,内层诏书却不知沾染了什么,待得秋辰奕跌跌撞撞起身,一张诏书烧去了中心一块儿,上面的字更是熏得一片漆黑,全然看不出写了什么。 第五一章 摄政王 “……”周围大臣们彻底傻眼,不约而同倒吸了口冷气。 西陵屹盯着地上那团漆黑的物什,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目中泛起森冷之意。 谢灵焉轻轻吁了口气,只因西陵屹求遗诏心切,她这份假遗诏才能派上用场。想起父亲那份被拆毁的密函,谢灵焉微微苦笑,想不到父亲留下那火浣布竟与先帝遗诏外所用的如此相像,不然,她也无法顺利瞒天过海。 一道锐利的视线忽然从不远处投来,谢灵焉略一吃惊,顺势抬头看去,却对上了西陵炎含笑的眸子。 谢灵焉连忙又垂下视线,心里暗暗留意。原本她想着通过西陵炎的手将“遗诏”的下落透露给西陵屹,而西陵屹如今已经怀疑起她与西陵炎之间的内情,必然不会轻易相信,更不会轻易开启那封所谓的遗诏。 而最稳妥的办法,无疑是将这份所谓的遗诏带到大庭广众之下,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都可以将这罪名推脱到西陵炎、甚至是她的身上。 谢灵焉暗中沉吟,可是看方才秋辰奕的模样,分明是才找到假遗诏不久,这才急匆匆地赶来献宝。 难道西陵炎顺手又动了些手脚,让千牛卫的行动延迟了?可是,他不是站到西陵屹的阵营了么? 越往下想,谢灵焉越觉得脊背生凉,方才西陵炎那个笑容也开始不断在脑海中沉浮。她连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真正将西陵屹打败的后招还没结束,现在尚不能掉以轻心。 “皇后娘娘驾到——!” 众臣心中吃了一惊,纷纷拜倒叩首口称千岁。听到那一声通传,西陵屹猛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自崇政殿大门款款走来的女子。 左皇后略施脂粉的秀丽容颜上还带着明显的病色,宽大的素白孝服掩盖下火场中留下的伤痕,手腕上的一道伤疤却露了出来,令她看起来越发楚楚可怜。 “平身。”左皇后轻声道,声音里也带着淡淡的倦意,西陵仝早已奔过去一把将她搀住,四目相对,西陵仝脸上的喜色怎么都掩盖不住了。 “娘娘请坐。”西陵仝将左皇后搀到位上,西陵屹转头看向这母慈子孝的一幕,冷笑一声,漠然道:“娘娘方才受伤,怎的这么快就到崇政殿来走动了?臣记得,御医可是叮嘱了娘娘要好生休养。” 左皇后淡淡地道:“本宫若是不出现,先帝的旨意还有谁人知晓?” 西陵屹一愣,手上猛地一颤。殿内瞬间哗然,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臣踉跄着上前,恭敬地道:“娘娘所言可是当真?先帝的遗诏……方才可是已被焚毁了!” 左皇后微微颔首,轻轻笑道:“秦太傅忧国忧民,鞠躬尽瘁多年辛苦了。但本宫却要说,那份遗诏是假的。” 假的!四周的目光齐齐向西陵屹看去,西陵屹面颊肌肉抽动,果然不妙!然而连皇后也现身,究竟是谁串通了皇后说这番话? 他迅速抬眼看向西陵炎,后者却一直低垂着头,身上似乎也有些因为惧意而颤抖。 “那是不可能的!”西陵屹厉声道,却冷冷地盯着站在前方的西陵仝,“遗诏以火浣布包裹,绝无可能在火中被焚毁!” 西陵仝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只往左皇后身边靠。谢灵焉密切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只听左皇后咳嗽了一声,声音飘渺地道:“本宫在火场中受惊,脑子里便有些混沌,近几日才想起先帝所托之事……” 众人无不竖起耳朵,西陵屹唇边勾起了冷笑。只听左皇后淡淡地道:“……本宫派人寻了那地方,存贮遗诏的锦盒已被人打开……封口亦被人开启,火浣布之内只余几撮黑灰。” 她说得很慢,大体还是与谢灵焉吩咐西陵仝转述的内容相差无几。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左皇后当真疼爱西陵仝,为了能让这个小孩登基,竟也敢撒下这弥天大谎。 遗诏藏在永和宫中,自然说明先帝与这位发妻的关系绝非外人所传的那般冰冷,这话也多了几分可信;更何况,先帝尸骨未寒,谁人能想到作为未亡人的皇后、一向低调老实的皇后会撒谎? 大殿内一片静谧,过了片刻,才听闻惠德佑的声音悠悠地道:“若是按娘娘所说,想必是有人在起火之前便已寻得遗诏,拆封后却发现其中内容并不遂心,趁着大火故意拆开封缄任其在火中烧毁……”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明,但在这样的推断之下,除了那一个人,还有谁能做出这事? 先前的秦太傅也登时恍然,对着西陵屹怒目而视,“殿下所为,也甚是荒谬!” 西陵屹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左皇后的眼神却不再像方才那般冰冷,在谢灵焉看来,他的眼睛里竟有了些无奈之色。他平静地道:“空口无凭,娘娘此言叫臣好是为难。” 左皇后也同样温文尔雅地笑着,“先帝令皇弟辅佐幼帝,也是对皇弟的信任……如何为难?” 不可能!她绝不可能看到那所谓的遗诏!西陵屹不怒反笑,心中却猛地一凉,脑中闪过了一道身影。 那个女人曾说,王爷势力未稳,稳妥之计乃挟天子以令诸侯,拥幼帝而居摄政王之位,大善。 西陵屹环顾四周,一帮早已不忿的老学究以秦太傅为首,早已是怒目而视虎视眈眈;或是以惠德佑等人为一派,正等着看他出丑;而韩深那帮人,早已躲到不知何处,明哲保身。 偌大的西崇国,便是这样的一群人……西陵屹竟笑了出来,深深看向左皇后,“皇嫂——是否说漏了什么?皇兄与我兄弟相亲,遗诏之中的宽厚之语,皇嫂是要对众人隐瞒么?” 四目相对,都怀着别样的心事说出违心之语。言下之意,西陵屹竟是承认了自己偷看遗诏并肆意烧毁的行径。 大臣们纷纷怒目而视,更有人想起曾经的弑君传言,想起那莫名暴毙的“凶手”雪惜歌,不禁有些唏嘘。 谢灵焉冷冷一笑,这的确是她所知的西陵屹作风。他还是想起来了么?想起来了她曾经说的一切,想起了她曾经的哪怕那么一丁点儿用处? 日头西沉,苍白的月从天际缓缓升起,黯淡凄迷,连四面树丛中的虫鸣也仿佛低了许多,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哼唧着。 自从过午回到王府后,西陵屹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之中,任谁人来都不见。王府下人们并非全数知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的人个个噤声,全然不敢在背后议论此事。 方嘉元仍是硬着头皮站在书房门外,虽然西陵屹怒骂叫他们全都滚一边去,作为王府的侍卫长、暗卫的统领,他却不能在此时卸任。 薄暮之际,廊下一道人影款款走来,方嘉元正要凝神戒备,忽然认出那张美艳妖娆的脸庞,这才松开了放在剑柄上的手,垂下头恭敬地道:“见过娘娘。” 凌湘笑吟吟地走到跟前,轻快地眨眨眼睛,悄声道:“王爷用过晚膳了么?” 方嘉元正摇了摇头,瞧见她身后跟着的侍女银翘手上提着一份食盒,眉头皱了皱,“娘娘,王爷吩咐了谁人都不可入内,请不要……” “瞧你说的。”凌湘娇嗔,软软糯糯的声音一如既往妩媚,“若是王爷身体有个好歹,难道你担待得起?妾只是给王爷送些膳食,这些都是王爷最爱吃的,看王爷吃下去了,妾才能放心!” 方嘉元摸了摸后脑,在这康王府中,确没有哪位能得到如凌湘这般长久不衰的宠爱,王爷对她想必是不同的。王爷一个下午都没有出现,他也的确有些担心,正要点头答允,书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暴喝:“全都给我滚出去!” “啊……”身后的银翘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将食盒摔了出去。凌湘面色瞬间苍白,片刻后才回过神,声音发颤地道:“王爷,妾只是来……” 屋内静了一瞬,西陵屹的冷笑声响起,梦呓似的嘀咕起来,“别来缠着本王……本王不欠你……又不是本王杀了你的父母……” 后面的话几不成句,仿佛魔怔了一般,方嘉元心下一凛,咬了咬牙用力推开了书房大门,“王爷!可是发生了什么?” 偌大的书房里并无掌灯,方嘉元正要往前走近,突然听得“哗啦”一声响,似是玻璃的物件被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吓得凌湘差点叫出了声。 方嘉元连忙将她先护在身后,晃亮火折子点上灯,定睛一看,西陵屹正躺在逍遥椅中,仰面朝上一副神思恍惚。 “你明明已经死了……却叫本王越发放不下了……”西陵屹喃喃地道,又嘿嘿笑了几声,猛地又一把抓起手边另一只水晶杯砸向地面,“别来缠着本王!本王问心无愧!本王想要的又岂是你能明白!” 方嘉元顿时傻眼了,他从未见过这个模样的王爷。 “是她……那个女人。”凌湘瞪大眼睛,她瞬间想到了西陵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是谁,长长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王爷还没忘了她,王爷竟然还没忘了她么?” 第五二章 皇觉寺 方嘉元一时语塞,也不知该怎么安慰。王爷或许当真是魔怔了,他正这样想着,突然瞧见逍遥椅上的人已经站起了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站着的凌湘,一步步走了过来。 凌湘正要再骂,陡然发现靠近过来的人,连忙换上笑脸迎上去,轻柔地道:“王爷……” “你果然还没死——你,阴魂不散!”西陵屹出手如电,忽然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恶狠狠地瞪着她,“遗诏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安排?那个小混蛋是你的弟子,你果然还是护着他的对不对!呵……偷换遗诏!也只有你做得出来了,是不是!” 凌湘的小脸憋得通红,只能死命摇头,话也说不出一句。 “王爷——”方嘉元急得心内如焚,无奈咬牙,以食中二指点向曲池穴,再点风池穴,西陵屹向他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终于缓缓软倒在地。 西崇国的新帝之位终于一锤定音,但随之而来的消息却是,曾经的康王、如今的摄政王西陵屹,却因为近来事务繁忙操劳成疾,自请往皇觉寺修心半月。 “哈哈哈!小灵子,你这一招可真是绝了!”西陵仝得意洋洋地捧着手中的折子,欢喜得无以复加,“看,他竟然被逼退得要去皇觉寺了!妙招!” 谢灵焉微微一笑,并不接话。昨晚谢灵安便告知了她西陵屹突犯魔怔之事,然而她并不相信西陵屹会这般老实,因此,她决定请命同往皇觉寺。 “你的说辞倒是挺好的。”西陵仝早已见识了她的能耐,自然准了她的提议,笑着颔首,“本宫……咳,朕自然要做一个懂得体恤民情的君主,皇叔既然要去修心,朕总要派些人照顾,你便是其中一个。” “谢主隆恩。”谢灵焉跪地谢恩,抬头看向西陵仝,“可是陛下,您知道为何王爷会失败么?” 西陵仝正乐滋滋地把玩着玉玺,被此一问打断了欢喜情绪,嘟了嘟嘴,勉强收束神思,随口道:“自然是我方运筹帷幄,用遗诏压制住他令他束手束脚不得动弹!” 谢灵焉勾了勾唇角,轻轻摇头。“康王手中虽有权,却无兵。”她压低了声音,目光灼灼地看着西陵仝,“他手中唯一有几分把握的只有千牛卫,其余几位握有兵权的将军他并无交好,若真想逼宫,仅凭他掌控的那些文官,他根本没有胜算。” 西陵仝脸色一肃,咬住嘴唇,半晌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了她的意见,尔后才道:“那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谢灵焉做出苦思的姿态,晃了晃脑袋,“那几位大将军现在自然都听命于陛下,但陛下手中应当有一只听命于自己的卫队更好……不过暗中组建一支卫队并非易事,陛下还是得三思……” “暗中的卫队?”西陵仝一愣,脸上浮现一丝兴奋之色,也开始了沉吟。 自己组建并非易事,若是直接用前人留下的……他突然想起曾经的传闻,那支听命于父皇的神秘卫队,登时眼前一亮,一挥手老气横秋地道:“下去吧!朕自有主张。” 谢灵焉立即告退出去,等到出得御书房大门,她轻轻舒了口气。 看来,那支“风烟卫”是的确存在的,而他们很有可能便是当年被派去杀害她父母的执行者——背后的主谋,自然是已经亡故的先帝西陵峙。 “能不能找到这群人,还得多多仰仗您呢……”谢灵焉喃喃,回看了一眼御书房紧闭的门扉,微笑着大步前行。 只要小皇帝这边有了动作,师兄那边应该也很快会有消息了吧。 回到屋内收拾了该带的东西,谢灵焉便前去与其余人会合。 少年帝王体恤叔父身体,特命几位太医和御厨随行,更派遣了亲信之人带领,谢灵焉虽只是副手,但如今能留在西陵仝身边的人,谁不知道她是西陵仝眼下最宠信之人? 皇觉寺位于清都西南隅的长乐坊,作为西崇国的皇家寺庙香火不断,在信徒中有广泛的威望。在此之前,也曾有西崇国皇帝退位后避居于此潜心修佛,看破红尘得道大悟,因此皇觉寺与西崇国皇室也算有着极深的渊源。 摄政王一行的车驾浩浩荡荡行至山门,早有各路僧人前来接引安置。谢灵焉正要自己动手拿取行李,旁边早有人过来接待,她在原地愣了好半天,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与曾经截然不同,撇了撇嘴,不禁失笑了。 用过午膳,西陵屹那边全无动静,就连其余暗卫也并未现身传召,谢灵焉心中存疑,她这般主动请缨制造机会,便是等西陵屹来召她前去问责,她也能借机再多从他身边套得些信息。 思忖片刻,谢灵焉决定还是自己再次主动出去走走,看摄政王府的人有何反应。 西厢僻静,摄政王一行人此番皆被安排与此。谢灵焉自顾自地在院子里走着,大大咧咧洋洋自得的模样做足了小人得志的样子——旁人并不知晓她为何突然得了新帝的盛宠,嫉妒之心难免,她也正想借此试探一二。 午膳过后,摄政王的心腹传话说,因王爷身体不适,只在自己的厢房中休憩,请高僧代为诵经祈福,待傍晚身心休整了,王爷会自己去大殿诵经,为西崇国祈福祝祷。 谢灵焉在四面转了转,侍卫们在西陵屹的厢房四周把守严密,她也注意到了在暗处潜伏着的几名暗卫,也只好舍弃了私下偷窥之心。 回到自己的房中,甫一推开门,谢灵焉立即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立即想要后退,身后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她旋身避开那一掌,孰料出掌之人原本就并非要伤人,见她闪身一躲,迅速地顺手将大门合拢。 “……”谢灵焉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句,也只好抬起头往屋内看去,冷冷一笑,“郡王真是好兴致。” 坐在房中桌边的人,不是西陵炎又是谁? 年轻俊秀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喟然道:“皇觉寺虽自称皇家寺庙,其中供应竟如此之差,真是有负其盛名。” 谢灵焉磨蹭到桌边,干脆也坐了下去,淡淡地道:“奴才们是什么人,哪里配用主子一般的待遇?郡王屈尊到奴才这里自找委屈,又怎好意思怪罪那群和尚怠慢?” 西陵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清澈明亮的美眸里溢出笑意,微微颔首,“本王果真没看错你,你总是能带来些惊喜的东西。” “哦?不敢教郡王惦记。”谢灵焉依然疏离地回应。 她可不会忘记,这个男人将她传递的那张纸条运用得如此天衣无缝,仿佛他们是多年来的默契搭档——不,他的那番布置竟然比她预想的还要完美,这也正是她感到后怕之处。 这些年月以来,她竟然彻底看错了这个人,或者,她从未将此人看透过。她以为西陵炎是西陵屹身边的拥趸,若是那天那张纸条,他并未对西陵屹倒戈一击而是将她出卖,今日,他们也不能在这里相对而坐了。 西陵炎眨了眨眼,再次喟叹,“以你资质,趁着新帝登基恢复女儿身,说不定能在后宫之中谋得一个极好的位置。” 谢灵焉脸色一白,他……什么时候看穿了她的女儿身?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她? 瞧见少女瞬间苍白的脸颊,西陵炎眸中笑意更盛,轻轻摆了摆手,“放心,我并未对旁人说起。” “即使,是你身边那位穆侍卫?”谢灵焉紧逼一句。 西陵炎露出赞许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刚刚他用掌力把你逼进了屋内,便在外面暗处守着了,绝对不会前来偷听。” 谢灵焉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那个穆安澜武功不弱,如果她现在想对西陵炎不利,她并没有把握能从穆安澜的手中逃脱。 可是……她重新看向西陵炎,目光沉了沉,“郡王屈尊驾临,究竟所为何事?难道,郡王是想就这次遗诏之事来找我讨这个人情?” 她对这人毫无好感,只有疏离和警惕,但他这样开诚布公,她猜想此人必有所求,也就不再拐弯抹角,甚至,连自称都发生了变化。 若是诚心有事相求、甚至是结为盟友,还会在乎这些东西么? “你觉得呢?”西陵炎又啜了一口茶,微笑地看了过来。 谢灵焉也抓了一只茶杯在手中把玩,慢慢抚弄着冰凉的杯沿,突然叹了一口气,“无论是想要打败摄政王或是为肃王平反,郡王有这样的想法,实在是高看我了。” 听到“肃王”二字,西陵屹的脸上难得凝重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让我想到一个人。”末了,他低声道,“虽然我并未见过她,但从外界的传言而论,看到这样的你,我想她大约也是如此了。” 谢灵焉心跳一滞,难道,他说的人也是…… 第五三章 许你一诺 “本王不得不承认,你说得不错。”西陵炎突然道,略微拔高了一点声音,面色仍然平和沉稳,“父王早年蒙受不白之冤,不仅从亲王削爵为郡王,更在清都丧命。本王原以为摄政王将登基,因此与他亲近,只求还父王一个清白;如今他却失势,而你是新帝的心腹,本王只能出此下策。” 谎言,绝对的谎言。 谢灵焉看着他毫无破绽的脸,心中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 肃王西陵屿与先帝西陵峙为堂兄弟,十数年前被定为谋反罪,削爵赐死。当初她还是“雪惜歌”时便曾经有过质疑,若真是谋反大罪,为何仅仅是削爵并赐死了肃王一人,却还让其唯一的子嗣继承了爵位回归封地? 更何况,武功郡极近京畿,以先帝西陵峙那般脾性,当真会容忍这样的人继续存在左近? 理清了这番思绪,谢灵焉的心里慢慢也平静了下来,淡淡地看向西陵炎,“王爷所图,仅仅只是如此?” 西陵炎看着她,目光清澈平静,沉稳地点了点头。 谢灵焉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闭上了眼睛。 天意垂怜令她自幽冥归还,她似乎还未曾深思过这一切的缘故。为何独独是她雪惜歌?为何独独是谢灵焉?仅仅是因为,当初将剑刺入她心口的人是这个冷血的少女么? 作为雪惜歌的上一世,她的确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为了报复西陵屹,她谋划将不成器的西陵仝推上了皇位,借少年皇帝之手将曾经的薄情郎翦除;而在那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女人做帝师,她已经从上一世吃到了太多的苦楚。这一世,她是否还要延续上一世的路走下去,是否还要继续将上一世未竟之事了结? 冥冥之中,总有个飘渺的声音在否定着她的这些念头,然而即便是否定,没有新的路可走时,她只能先沿着脚下的路前行。 “郡王所托绝非易事。”谢灵焉睁开眼,冷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仅凭那张字条,郡王认为,可以将我出卖到摄政王的面前么?” 西陵炎微笑,似乎对她的质问并不意外,低声道:“掩藏女子之身在宫内行走也绝非易事,本王相信,你确有这个能力。” 谢灵焉嘴角一勾,坦然接受了这句奉承。西陵炎又紧接着道:“……然而这并非长久之计。若是你能从旁助力令我父王沉冤得雪,他日有难,本王许你一个承诺,将你安然带出这间宫阙。” 谢灵焉浑身一震,心中猛烈地一跳。 是了,就是这句话——就是这个她从未想过考虑的路! 雪氏世代帝师,从她的祖辈起却已渐式微。在父亲这辈中,叔叔转行经商,只有父亲雪正鸿承祖辈之业,培养过不少如惠德佑那般的贤才,入朝为官辅佐国政。 谢灵焉自己虽是女儿身,因为父亲从小的言传身教,也对朝廷心向往之,她也明白,毕生所学唯有用在那里,才不枉寒窗苦读多年。 然而,发生在父亲身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故,也是她一心想要效忠的朝廷导致的。鞠躬尽瘁换得如此下场,她的重生是否是这样的警示? 见少女面露不豫,西陵炎想了想,从腰间解下了一方玉牌递了过来,淡笑道:“以此为凭,本王许你一诺。” 谢灵焉怔怔地看着那方如婴儿手掌大小的玉牌,片刻后才接过。她垂头默然片刻,再次抬起头来时,目光中已是一片凝肃,“郡王的记忆可还好?” 西陵炎微笑,“虽不到过目不忘,十行俱下尚可。” 二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谈话已毕,西陵炎退出屋外,穆安澜早已在外接应,谢灵焉站在窗边看二人迅速潜入树丛之中,竟是半点痕迹也不留下。 她垂头再次看向手中的玉牌,上面还沾染着男人淡淡的体温,让她不由自主又想起那双明亮美丽的眼睛。 “呸,在胡想些什么?”谢灵焉自己啐了一口,咬了咬唇,小声嘀咕道,“皇室中有哪个是好人?不过和西陵屹一般货色罢了。” 西陵炎二人沿着小路走出了很远,从侧门拐出皇觉寺,迎面便是一条幽僻的小巷。穆安澜又领着他左拐右弯行了一段,不多时便看到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正在巷子口候着。 二人迅速上了车,穆安澜坐定,看西陵炎一脸平静,好奇地道:“把那小丫头摆平了?” 西陵炎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穆安澜皱起浓眉,面色有些不爽,“王爷,不是属下不信任……你莫非是对她……”他目光中透出古怪,暧昧地往西陵炎扫了扫,连声啧啧着摇头。 西陵炎微笑地向他看过去,穆安澜忽觉不妙,眼角扫到西陵炎手指一动,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狭小的空间里只见银光一闪而没,他的左手腕上忽然一阵剧痛,连忙告饶道:“恕罪恕罪,属下只是担心太妃娘娘那边不好交代……哎哟,您快把解药……” 西陵炎眉梢一挑,并不理睬他的哼唧,却想起了方才那个少女。 他可没说谎,虽然他并未将谢灵焉性别一事透露出去,但穆安澜也是个鬼灵精,如何看不出她是个小小女子? “王爷,属下却有事要提醒您。”穆安澜呲牙咧嘴地看过来,“丧期已毕,新帝登基,咱们可没有什么理由再在清都待下去了。” 除去重大国事,藩王不得在未经传召时入京。虽然武功郡离清都不过快马一日之程,但这样的距离已算脱离了掌控。 “不能留?那就找到办法留下。”西陵炎漫不经心地道,以手支颐靠在矮桌边,“然而眼前之事你可布置好了?” 穆安澜哼了一声,“这话问出来,真叫人心寒。” 西陵炎嘴角弯了弯,“如此最好。”他低声道,眼前又浮现那个小小的身影,玩味地笑了笑,“让她在皇觉寺里好好玩玩,别碍着了本王在清都的事。” 暮色四起,果然直到掌灯时分,西陵屹才从厢房内出来,也当真到了诵经的大殿,拜佛祈福一副虔诚的模样,谢灵焉看在眼里,只是冷笑。 这男人,皇位争夺失利后当真受到如此打击么?以他暮色少艾的性情,会在这皇觉寺内过上半月清心寡欲的生活,也真是太过为难了。 西陵屹拜佛之后,一旁住持亲身前来接待,谢灵焉连忙拉上其余几个太监一起跟了上去。只听得西陵屹和住持在小声交谈着什么,谢灵焉离得并不近,也听不太明白究竟是在说些什么,只隐约听到诸如“往生咒”这样的字眼。 西陵屹要找人念诵《往生咒》?谢灵焉隐约觉察到诡异,西陵峙的死虽然不知道是谁为之,但也轮不到他找人去念这段经文;而能让西陵屹念这段经文的人…… 谢灵焉心中一跳,咬紧牙关死死地握紧拳头。若不是她确信自己重生的事并无任何人知晓,她简直要怀疑西陵屹又在用他的假仁假义对她进行收买和宽慰。 念一段《往生咒》,雪惜歌会活过来吗?只是一段经文,曾经的爱恨情仇便能一笔勾销了吗? 在他当初令“谢灵焉”刺穿她的心口的时候,他难道未曾想过这一切的后果?他看到的只是如附骨之疽的眼下,从未看到未来。 见住持转身去安排,西陵屹似乎松了口气,转身去了另一边的厢房。谢灵焉也马上跟了过去,冷不防被面前的人绊了一跤,“噗通”一下子跌在地上。 “哎哟,咱家没瞧见,可把公公跌坏了?”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灵焉还没出声,几只手仿佛不谋而合地齐齐伸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她拽起,“快起来,可别把咱们的灵公公给摔坏了。” 这个声音她记得,是跟随在西陵屹身边的亲信小太监罗海,以前还是“雪惜歌”时,这个小太监也为她传过好几次西陵屹的话,看起来极为伶俐。 但是现在,这个罗海用这样诡异的语气对她说话,她感到一丝不安。 谢灵焉刚想说话,口中被人塞进一块麻布似的东西,四面夜色暗沉,几个太监将她簇拥着前行,暗中却将她的手脚制住,旁人从外围看来,却根本看不出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诵经声渐渐远去,谢灵焉被人按着脉门,嘴里又被堵着布片,任由他们将她押着转出后门,往廊下疾行。她猜到大约是西陵屹的主意,也就干脆放松了手脚任他们作为。 反正,她也等着西陵屹来见她。 才走了一段路,谢灵焉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如果西陵屹当真想要质问她,可以直接寻个借口传召她去厢房问话,而不是用这种间接的手段。秀眉一拧,谢灵焉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死命挣扎了起来。 “你这小蹄子,还在叽叽咕咕什么东西?”罗海不耐烦地回过头,狠狠地在她脖子上掐了一把,又啐了一口,“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真叫王爷白白养了你!做出这种事,居然也有脸子跟着王爷到皇觉寺来,存心给王爷添堵是不是?” 第五四章 怪僧湛机 谢灵焉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罗海一愣,他突然觉得这混小子的眼睛真是有神,也是极漂亮的。 呸,他真是想到哪里去了!忆起王爷的交代,罗海重新鼓起凶气,恶狠狠地又向谢灵焉脸上呼了一巴掌,呸了一声道:“别说你冤,你到底做了什么,王爷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嘿,看不出你小子还有几分能耐,就这么勾搭上了那个小废柴。” 谢灵焉故作心虚地又眨了眨眼,心中却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次西陵屹不再有别的想法了,他只是要她死! 因为失去帝位而恼羞成怒,西陵屹不想再听她任何的解释和辩驳,所以,西陵屹宁愿在此时舍弃这颗曾经非常有用的棋子,趁着远离皇宫的机会,将这个已为新帝所用的人彻底毁掉。 谢灵焉闭上眼睛,忽然双足一绞踏住面前两名侍卫的膝盖,以此借力使了个千斤坠下沉,一旁的太监差点尖叫出声,谢灵焉双袖一振,手腕一缩便从他们手中滑出,一个空翻利落地落在了一旁的石栏上。 这一手漂亮的功夫露了出来,倒把罗海一群人镇住,齐齐痴怔地看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你不要逼人太甚!”罗海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她,强装镇定地道。王爷的交代是暗中做掉,谁曾想竟然遇到这样一个刺儿头,若是闹出大动静,那群和尚们想遮掩也没办法了。 谢灵焉悠然立在石栏上,瘦小轻盈的身体在风中如轻飘飘的絮,看着仿佛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罗公公既然是奉命前来,难道不知道我在王爷身边是什么身份?”她缓缓地低声道,眉眼之间漾开笑意,声音却陡然变冷,“让开,我要去见王爷。” 看罗海这副吃惊的模样,她猜想这小太监并不知道自己身负武功,若是如此,难道他并不知道她是西陵屹豢养的暗卫? 谢灵焉暗中思忖,她知道谢灵安已在事先被调开,因此这次皇觉寺之行中并无谢灵安随行,想来自然是防止他护短心切。 “别想了。”罗海清楚地看到她的武艺,心中也一阵打鼓,王爷的确没有同他提起过多事关这混账小子的消息,他只奉命带这一群人将谢灵焉捉住沉湖,可从不知道谢灵焉竟是这般高手! 难道,王爷对他们这种忠心耿耿的人,也存着怀疑之心么? 罗海越想越心寒,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继续恶狠狠地盯着谢灵焉,咬牙道:“上!” 就算她武艺高强又如何,他今日可是特地挑的几个好手跟来,还不信摆不平这小子! 几名侍卫得到号令,立即向谢灵焉所在的地方扑了过去。谢灵焉微微一笑,身体轻盈如燕,靠着岸边大树与地形兜兜转转,不出片刻,忽听“啊呀”一声惨叫,一名侍卫一着不慎“噗通”栽进了河里,拼命挣扎不已。 “心无挂碍,无有恐怖,小施主高抬贵手,也让自己得到解脱。” 夜色之中,一道醇厚的声音突然传出,让谢灵焉脚下的动作不由自主停住。 她立即循声望去,环视四周,唯见湖中小亭中点着一盏孤灯,似有人影摇动。她皱了皱眉,只作不理睬,又腾身而起顺势将一名侍卫踢入水里。 亭中的人仿佛察觉到她的无视,低头轻轻叹息一声,又缓缓道:“施主心怀戾气,如此良夜,又何苦与自己为难。” 这一声如泉水自耳中潺潺流过,谢灵焉一听便知道此人有深厚的内功根基,这才停住手站在了原地。 旁边的侍卫们惊惧地往后退开,生怕自己也被丢进水里,罗海更是吓得浑身哆嗦,哪里还有先前颐指气使的模样。 谢灵焉侧头思索片刻,笑了笑道:“看来是一位大师。岂不闻‘长夜安隐,多所饶益’?我既然受长夜恩惠,又岂能辜负?我所求的,也不过是能活命而已。” 这句佛偈出自《妙法莲华经》,本是指漫漫长夜中令人身心安隐无所畏惧,更得到无穷的利益,谢灵焉巧妙地将这话嫁接,为她这番所作所为一番诡辩,竟然也毫无破绽。 父亲雪正鸿所学自是偏向道义,可母亲对佛经却情有独钟,谢灵焉儿时曾跟着母亲读佛,虽没有成功修心,倒记住了不少警言佳句。 亭中的僧人又叹了口气,口中颂了一声“阿弥陀佛”,静默片刻后方道:“长夜漫漫,二位施主却在此间徘徊,不知心中所系为何,小僧湛机斗胆,请示一二。” 谢灵焉浑身一震,这里除了她,不就只剩下罗海和那群侍卫了么?然而又绝非只有两人。在这个怪僧的眼睛里为何只看到了两人?难道说…… 轻轻的抚掌声从对岸清晰地传来,西陵屹淡淡的声音透过夜色,飘进了谢灵焉的耳中:“住持说寺中数月前来了个落脚僧,想必就是这位湛机大师了。” 西陵屹居然也在这里!即是说,西陵屹不仅授意了罗海带人谋害自己,更作壁上观等着看她死去的那一幕。这人当真好生心狠,从未改变过。 谢灵焉胸中气愤难平,当即纵身而起蜻蜓点水掠过湖面,轻飘飘地落到了凉亭中。 自称湛机的僧人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个头不高但身材略为壮硕,慈眉善目一派温和,长相与方才犀利的言辞并不搭配,晦明不定的孤灯落下一片柔光在他脸上,不仅不会显得诡谲,反而越发衬得此人可亲。 谢灵焉正要开口,前方的栈桥上行来几人,为首的果然是方才突然消失不见的西陵屹。他冰冷的目光向谢灵焉望了一眼,冷哂之后当仁不让跨进亭子里坐下,这才施然看向面前的僧人,“大师诱本王出来,想必是有高论。” 湛机谦和一笑,也仿佛忘记了身边还有谢灵焉的存在,落座后念了声佛号,“小僧闻得《往生咒》之音,得知是王爷派人为之,思前想后,觉得有些话确实要对王爷讲述一番才好。” 西陵屹“哦?”了一声,没显出多大的兴趣,但也没有转身离开,谢灵焉知道,他不过是想听听这种怪力乱神之语聊作消遣。 不过,这故弄玄虚的和尚的确也都勾起了她的兴趣。谢灵焉正想听听看西陵屹要怎么对外人解释这段《往生咒》的安排,便在一旁安静地立着。 湛机的脸上一派平和,淡声道:“逝者已矣,无论做何事也弥补不了。还魂之说古而有之,逝者执念未了,自然不得超生。” 听到“还魂”二字,谢灵焉浑身一震,几乎忍不住要开口质问这和尚。如果不是因为她生性谨慎,她险些要怀疑这和尚知晓她是还魂重生之人,甚至,她几乎都要怀疑,西陵屹是不是看穿了她的身份,所以才派罗海用谋杀来试探她! 谢灵焉有些恼怒地看向西陵屹,却突然发现西陵屹的面色也是遽变,苍白着一张脸仿佛失了魂似的端坐不动,良久才缓缓道:“若是往生之咒亦无用,佛也不过是欺骗人的把戏罢了!” 湛机嘿然,“方才小僧向这位小施主所说,‘心无挂碍,无有恐怖’,王爷正是心中牵挂,爱而生畏。” “住口!”西陵屹冷冷地道,脸色渐渐恢复如初,甚至带上了一丝轻蔑的意味,“和尚,你该去月老祠常驻,而不是在这皇觉寺中大放厥词。若非看在住持的面上,本王必将你一并擒了丢尽湖里!” 湛机摇了摇头,叹气道:“本是大富贵,奈何姻缘薄;心怀凌云志,身陷女儿多。”他站起身,向着西陵屹合十一祷,平静地道,“王爷这番奇遇,放眼天下也是极为难得的。既已失之,如何也换不回了。” 说着,摇了摇头,取了一旁的灯盏提在手中,步履蹒跚地走开了。 同行的方嘉元早命人自带了灯盏,连忙点起照明。谢灵焉呆呆地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寒意,湛机和尚那番话中的所指,分明是在说她,甚至还在劝慰着西陵屹看开这一切。 她虽然并不信佛,也自觉与这种虚幻的东西并无瓜葛因缘,但因为母亲的关系,她偶尔也觉得有些得道高僧确是有几分本事,令人尊敬。 难不成,这个和尚真的知道了她是还魂重生?甚至,这和尚对她和西陵屹之间的事也想调理?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西陵屹,却见他也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怔怔地僵坐不动。谢灵焉娥眉轻蹙,西陵屹犯魔怔之事她虽然从谢灵安口中得知了详细情况,但她原本一直怀疑这只是他的障眼法。 如今看来,难道西陵屹当真撞上了什么怪力乱神之事,比如——看到了她的鬼魂? “大胆贱奴,竟敢直视本王?”西陵屹突然一声低喝,将她的思绪迅速拉了回来。谢灵焉连忙俯身下拜,忍住心头的各种好奇和愤恨,竭力平静地道:“参见王爷。” 第五五章 魔障再生 西陵屹冷哼一声,“吃里扒外的叛徒,你还记得王府是怎么处置的吗?” 他好像有点讨厌见到谢灵焉了,虽然这张小脸着实美得不可方物,可是看到她总是气定神闲的模样,那张平静的脸仿佛一张面具,让他想狠狠地撕碎,放在脚下践踏。 谢灵焉叹息一声,低头道:“可王爷分明并不想杀奴才,奴才这条贱命,眼下对王爷还是有用处的。” “放肆!”西陵屹瞪大眼睛拍案而起,“本王怎么不杀你了?你这小贱人,跟在那个小废柴身边久了,倒是学会了他那套神神叨叨!” “奴才不敢。”谢灵焉将头低得更深,让自己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恭敬,“在皇宫中,王爷分明可以令唐锐出手将我杀死,那是一击必杀,可是王爷没有;在方才,王爷应当再派遣如唐锐这等人物出手,却派了个连奴才底细都不清楚的小太监,在奴才面前,他们几乎全无胜算。由此可见,王爷宽宏大量,并不想杀奴才。” 说完这番话,谢灵焉深深咽了口唾沫,宽宏大量这四个字用在谁身上都行,可偏偏,西陵屹配不上它们。 “好一个‘全无胜算’,你倒是自负得很。”西陵屹再次坐下,脸色略有些缓和,但锐利的眼神仍然落在谢灵焉身上,“你背叛本王,这一次又想用什么借口来搪塞?” 谢灵焉安静地跪在原地,片刻后才道:“奴才的哥哥听命于王爷,潜伏在宫中为奴才接应,哥哥告诉了奴才,那天殿下与武功郡王、燕王世子一同去萍云宫时,燕王并未同行,而是停留在延寿宫。” 西陵屹眼角一抽,谢灵焉没有抬头,仍是垂首轻轻道:“燕王虽然多年来都远在南海,但他不是常年与王爷并不亲厚么?这回他赶回来,又这样对太后献殷勤,奴才怕……” “怕他夺皇位而本王招架不住?”西陵屹冷冷道。 谢灵焉立即道:“奴才不敢,以王爷的能力,自然是能应付的。” 西陵屹冷哼一声,却在她的下一句话里突然变了脸色,“可是这次国丧,还有一个人在边关没有回来……奴才想,王爷最忌惮的人应该是他。” 不等西陵屹再开口,谢灵焉又迅速地道:“而且奴才如今得了小皇帝的信任,从他口中得知,先帝曾秘密留下了一支精良的卫队,关键时刻必然会保护小皇帝和先帝的人。如果王爷这次贸然动手,这支卫队只怕就会攻入王府了。” 风吹过湖面,被吸去了热气而显得凉爽。二人都没有再说话,但一旁的方嘉元却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不仅是因为这阴冷的风。 风烟卫……当真是真实存在的。只听命于皇兄的那支卫队,如今皇兄已死,他们群龙无首,所侍奉的新主子会是谁?西陵屹捏紧拳头,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哼!投机取巧,以为这样本王就放过了你?”西陵屹长身而起,紧盯着跪在面前的小人儿,嘴角微微一勾,“不过你倒是说了一句很对的话……你的哥哥,也是本王手下的得力爱将。” 他知道这兄妹二人感情深厚,彼此之间是照应,但也是互相掣肘的存在。这番话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若是谢灵焉胆敢再玩弄这些小伎俩,她的哥哥谢灵安只怕就小命难保。 谢灵焉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一丝颤抖,头也低得更深,“王爷明鉴,奴才相信王爷慧眼识人。” 西陵屹冷哼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去。方嘉元不敢大意,连忙也跟了上去,直到走出很远,他才小心翼翼地道:“王爷,当真不处罚她了?” 西陵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斜睨了他一眼,“你是忘了本王为何要到皇觉寺来了?” 方嘉元顿时噤声,缩了缩脑袋乖乖跟在了后面。 摄政王……呵,原本应是第一选择,如今竟然成为无奈下的权宜之计。 西陵屹抬手揉了揉额角,突然指尖触到一丝褶皱。他顿时一愣,没来由的又想起昨夜里魔怔的记忆,心头越发烦躁。 “心中牵挂,爱而生畏?”他想起刚刚那个古怪的游僧所说的八字,阴沉地笑了笑,“她若真能还魂,若还真的缠着本王,本王倒要把她的灵魂拘了来,生生世世再不得离开!” 谢灵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厢房,简单洗漱了一番便熄灯躺倒。因她是如今小皇帝的新宠,在西陵仝的授意下特地安排到了单独一人厢房,守在门外的侍卫们看得真切,见她确实熄灯睡下,这才继续在门外坚守。 春夜寂静,约莫过了一刻钟,四面的虫鸣似乎更大了些,也越发令人感到困倦。门外的侍卫打了个哈欠,只觉眼皮沉重昏昏欲睡,险些站立不住,连忙拍了拍脸颊,强打起精神。 虽然这群太监是宫里派来的,但侍卫们却得到了千牛卫中郎将的暗中命令,要将这群太监统统盯住,决不允许这群阉人做出什么有辱佛门净地的行为。 这话不用明说,侍卫们互相之间也都明了得很。但眼下正是春困之际,侍卫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突然感到眼前一花,一道白影迅速闪过,一瞬间消失在了另一侧的房顶。 侍卫瞪大了眼睛,下巴几乎都要掉下来——方才那一瞬虽然快,他却清楚地看到,那个白色的人影面皮上一片空白! 那道白影……究竟是人是鬼?这里可是皇家寺庙,有神佛保佑,怎会出现这样诡谲之事? 然而不等侍卫自己胡思乱想理出头绪,一道凄厉的惨叫又从西厢的东面响起。 “怎么回事?”侍卫正吓得胆战心惊,背后突然传出一声迷迷糊糊的问询,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这才认出是自己负责看守的太监小灵子,咳嗽一声恢复了镇定,呵呵笑道:“吵扰灵公公休憩了……” 谢灵焉揉了揉眼睛,侧耳听了片刻,吵闹声也越来越大。她略一思忖,突然声音变得凌厉:“大胆!西厢东间乃是摄政王所住,那边声响传来,定是有大事发生,你竟说出这种隔岸观火的言语,还想不想要脑袋!” 侍卫瞠目结舌,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的话确实有些欠妥,但在阉人面前失了风度,他又是恼火又是不甘,干脆绷着脸不说话,恨恨地盯着谢灵焉。 最初的那声惨叫似是女子,这寺内竟然还有别的女子么?西陵屹自称来皇觉寺修身养性,他若是敢私带女子入寺,这可是一项大罪了。 存了一分看好戏的心情,谢灵焉将方才伪装的睡意尽数去除,衣衫一整拔腿就往西陵屹的住处冲去。 “混账!你们……你们是什么高僧,竟连区区一个冤魂也防不住!” 才跨进西陵屹的院中,摄政王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传来,分外狼狈。谢灵焉慢下脚步,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悄悄地往那边靠近。 几名僧人低着头站在西陵屹的面前,脸上似无可奈何。西陵屹的身上仅着中衣,发丝略有些凌乱,不顾形象地向着他们大吼道:“本王命你们念的《往生咒》呢,怎的没有效果!偌大的皇觉寺竟镇不住一个女鬼,传出去教人岂不笑掉大牙!” 僧人们不敢开口,其中有一个年轻的似乎有些不甘,抬起头轻声道:“皇觉寺百年清誉,正是教人修身养性,王爷须得心平气和、辅以太医调养……” “本王不需要!”西陵屹面色越发阴沉,若不是顾忌着在宝刹之内,他早已派人将这群满口胡诌的僧人拖出去砍了! 谢灵焉又往前挪腾了些,瞧见身旁站着一个侍女,便向她低声道:“这位姐姐,发生了何事?” 侍女突然被人搭讪,险些也吓得惊叫出声,谢灵焉连忙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侍女瑟缩了一下,认出了谢灵焉的身份,哭丧着脸道:“方才……方才有个白衣女鬼,闯入王爷的厢房……王爷大动肝火,向那几位高僧发难呢。” 女鬼?谢灵焉一怔,自她还魂以来,对于鬼神之说渐渐不如过去那般坚决否定。眼下,她也并不确定那究竟是真正的鬼魂,还是有心之人的假扮。 那边,西陵屹的怒斥声仍然不绝,“那个女人本就该死,还敢这样纠缠于我,本王给你们时限,一定要将那道鬼魂祛除!若是连这样还做不到,皇觉寺……哼,什么皇家寺院,趁早摘了这牌匾!” 僧人们唯唯诺诺而去,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等到众人散去,西陵屹颓然坐倒,半晌才由一旁的侍女扶着重新回到厢房中。 谢灵焉思忖片刻,忆起守在厢房门前的千牛卫,终究还从东苑退出回到自己的房中。方才挨了她骂的千牛卫侍卫还在原地,见她回来,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不去理会她的回来。 这家伙还真是记仇!然而谢灵焉此刻没什么心思理会他,闪身进屋后再次熄灯,听得屋外的嘈杂声渐渐平息,她立即起身换上了夜行衣,聆听窗外动静后,确认无人便翻身出去。 第五六章 东宫遇刺 女鬼之事当真蹊跷,若是有人伪装,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大胆行事之人,会是谁? 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人影,谢灵焉沉吟,会是西陵炎的安排么? 虽然西陵炎已经放弃了借用西陵屹的势力,但这样转头就给西陵屹一个打击和试探,这是否不太合理? 行到东苑,因为方才的闹事,四周的侍卫又增多了几分。谢灵焉在外围稍加盘桓,陡然意识到,若是真有人能绕开西陵屹的暗卫和这群千牛卫兵又能轻易地全身而退,那么此人若不是武功已臻化境,便是,此刻仍在这东苑之中! 此番随行,随行名单皆有定数,要么是有人冒充,要么是有人一开始便存了恐吓之心。 谢灵焉自嘲一笑,总不会,是来为她报仇的人吧? 雪家早已没落,只剩经商的叔父和少不更事的堂妹;父亲的弟子里几乎没有学武之人,多是像惠德佑那般的文弱书生。谁人会有这份心、有这份胆,大半夜闯入皇觉寺闹事? 眼下月黑风高,想要查证闹事之人确有些难度。谢灵焉沉吟片刻,瞧见从远处走来的人,忽然眼前一亮。 一片浓云飘过,遮住当空之月,一时间四面又黯淡了下来。 一名僧侣正在月下走着,看身形,却正是方才在湖心亭子里对他们胡吹乱侃的那位湛机和尚。 如今诸人都已入眠,唯独他在外独身一人行走,再联想到他那番颇有深意的话,谢灵焉倒有意和他聊聊。 这样一前一后跟了片刻,湛机忽然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道:“小施主苦心跟了这么久,这里是个较好的谈话之地,不如现身吧。” 谢灵焉暗自惊心,虽然她并没有刻意用轻功,但这人居然听出是她,这份功力倒是不容小觑。 她从树影中走出,向着湛机施了一礼,面上仍是笑嘻嘻的,“大师好有闲心,半夜不睡觉往这里溜达做甚?” 二人此刻恰停在一处偏僻的拐角,若不细看,也发现不了二人的身影。 湛机抬头看着她,也还以一笑,意有所指地道:“难不成,小施主是被那女鬼吓到,因此睡不着在外面游走?” 谢灵焉颔首,愁眉苦脸地道:“主子心头不爽,遭殃的可是我们。大师心胸宽广见识深远,方才亭中那番话奴才看王爷倒是听进去了,若是大师还能再对王爷提点一二,想必效果更好,也让王爷早日解脱心结回归朝廷。” “哦?竟有这等事?”湛机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谢灵焉暗中观察他的神情,确是一副诚恳的模样,便连忙点头道:“王爷自称是在皇觉寺休养,以奴才之见,恐是有些心灰意冷,如今幼帝当朝,若没有王爷从旁辅佐,怕难成事。” 她并不知晓湛机背后的人是谁,因此出言试探,不论是西陵屹的故弄玄虚或是小皇帝的试探,甚至是西陵炎特意安排过来的人,她都不会畏惧。 湛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双掌合十诵了一声佛号,“连小施主也如此忧心社稷,天下必然无碍。眼见天色已晚,小施主还是早些回去歇下罢。” 谢灵焉一欠身,“大师也是。”二人对视一眼,彼此一笑,转身各自分道扬镳。 次日方醒,谢灵焉便听得门外一阵吵闹,她极快地穿衣洗漱毕,推门出去一看,迎面走来了一个小太监,正是与她一同奉了西陵仝的命令前来皇觉寺的丁桐,向她迎面一施礼,“见过灵公公。” 谢灵焉故作好奇地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一大早竟这般吵闹?” 丁桐嘿然,“灵公公不知昨夜那事么?摄政王今儿个一醒来,便为那事气急,一口咬定是这西厢中有人假扮女鬼恐吓,如今正在大肆搜查要揪出其人呢。” 谢灵焉追问道:“是仅仅东苑?还是整个西厢?” 丁桐一愣,立马苦着脸,“这个奴才还真是不知了,眼下东苑最闹得凶,不过以王爷的性子,怕是整个西厢都会被翻过来的……”他瞧着谢灵焉的脸色越发阴沉,连忙又道,“奴才这就去东苑再打听看看。” 说完这话,丁桐便一溜烟跑开了,不多时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露出惊疑之色,“公公,王爷方才突然下令,说即刻回宫。” 又要搜查人,为何又要突然回宫?谢灵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丁桐凑上前一步,低声道:“方才宫内传来消息,东宫太后又遇刺了,幸得武功郡王救驾,方才逃过一劫。这回刺客倒是抓到了,竟然是萍云宫里的一名下等宫女!” 听到“东宫太后”四个字,谢灵焉愣了一愣,才想起来指的是当初的左皇后。因先帝仅有一子,西陵仝登基后尊生母魏贵妃为西宫太后,而左皇后被他尊为了东宫太后。 但一想明白这点,她的心里又狂跳起来,果然是有人一心要置左皇后于死地?而且,又是萍云宫!想起那天见到的那名神色诡异的宫女,谢灵焉的心不由怦怦跳起来,难道正是那个纵火的女人? 只不过,救驾的居然又是那个人啊……谢灵焉勾了勾嘴角,脸色又沉了沉,难道这是西陵炎在背后做的手脚? 从西陵炎与她谈判达成诺言起,她便知晓了这个男人绝非外表看上去那般无害。往下思索,谢灵焉心中越发揪紧,难道,当初在永和宫纵火也是他授意那名宫女做的么? “事不宜迟,既然王爷要动身,我们也立即跟上。”谢灵焉不再犹豫,当机立断道。 回到宫里,谢灵焉得知西陵仝正衣不解带在东宫太后身边伺候,连忙往那边赶去。 西陵仝的神色看起来极为惊惶,一见到谢灵焉到来,他仿佛见到了救星,一把扑过来抓住她的手,颤抖着道:“实在……太可恶了!” 谢灵焉瞧见屏风后卧着的东宫太后,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也不知这次能否醒来。她定了定心神,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轻声道:“陛下莫慌,到外间来,此事如何请详说与奴才听。” 西陵仝茫然地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出屋内到了隔壁,等到安定了片刻,才讷讷地道:“昨日……燕王妃与肃王太妃前来拜谒娘娘,朕看娘娘兴致极高,提议往御花园散心,其余二位也都欣然允之。” “肃王太妃?”谢灵焉想了想,恍然忆起那便是西陵炎的母亲,“正是因为这番缘故,才有武功郡王出来救驾?” 西陵仝连连点头,脸上才恢复了一丝镇定,低声道:“那宫女来得毫无征兆,一时间御花园里乱作一团,娘娘和太妃都伤了好几处……不过太医倒是说并无大碍。郡王赶到时,情急之下与那宫女搏斗,他伤得才较重,不过好歹是把那宫女擒住了。” 谢灵焉一愣,连肃王太妃也受伤了?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在心里把对西陵炎的疑心驱散了些,若是他当真想要行刺,断无道理把他自己的母亲也拖进来罢? 但是,她隐约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之处。 西陵仝唉声叹气,这时的他恢复成了八岁的孩童,虽然已成为帝王,到底还是年幼不经事,一遇到这样的变故便慌了手脚,哭丧着脸道:“这下好,一场闹事又把皇叔弄回来了!现在娘娘又伤着了,这可如何是好!” 谢灵焉皱了皱眉,在西陵仝的心中,皇位仍是最重要的——尽管东宫太后伤成如此,他最重要的倒还是摄政王的归来。 谢灵焉猛地打了个冷战,她突然道:“陛下,那宫女是生擒?没有自杀?” 西陵仝正要再叹一口气,听她这么一问,登时愣了愣,“生擒,郡王当场将她打昏,后来更命人对她施以迷药,便是怕她畏罪自尽。眼下,朕下令将她关在了天牢里。” 凭西陵炎做事的谨慎,这样布置自然不会有问题。谢灵焉沉吟片刻,向西陵仝道:“除去娘娘,还有太妃与郡王受伤,陛下将他们安置在哪里养伤了?” 西陵仝听明白了她想去武功郡王那里套话,正好他也想派人出去刺探一二,立即道:“朕安排郡王母子就近暂住在御花园旁的聆心阁,朕这就派你过去探视。” 谢灵焉微微颔首,转身正要告退,突然被西陵仝一把抓住了手腕,神秘兮兮地道:“朕听闻,昨夜皇觉寺里也闹了很大动静,你也见到那女鬼了么?” 谢灵焉心中一动,谦卑地道:“奴才无缘得见。但是奴才想……”她停顿一下,看向满脸期待的西陵仝,“那位突然出现的‘女鬼’,一定有着让摄政王欲罢不能的容貌吧。” 她并不直接说出“雪惜歌”的名字,但西陵仝为她这番话似乎很满意,点点头挥手让她退出去,自己又转去了东宫太后的跟前,做足了孝子的模样。 离了萍云宫,谢灵焉即刻赶往聆心阁,平日里那儿并无人居住,曾经西陵仝为了逃她的课东躲西藏跑到御花园来,后来更是躲进聆心阁里,叫她一番好找,最后也是无可奈何。 第五七章 本王的诚意 虽然心中还存着许多的疑虑,但看到躺在榻上神色萎靡的男人,谢灵焉没来由的心情有些大好,等到支开了旁边一众宫女太监,她走到床边坐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王爷现在的这番尊容,还真是叫人不敢恭维啊。” 看起来的确经过了一番恶斗,西陵炎的左臂上结实地缠着几圈绷带,脸色也有些苍白,看来那名刺客的身手是极好的。 仿佛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讽刺,西陵炎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那么,就不要浪费了本王给你的机会。” 机会?谢灵焉惊讶了一瞬,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纵火之事她一直暗中在查,西陵炎费尽辛苦将那宫女生擒,就算那不是她要找的凶手,只怕也与纵火之人脱不了干系。 谢灵焉不由深深地看了西陵炎一眼,她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 “怎么,是觉得本王很可靠么?”西陵炎眸光一闪,微笑地看着她,然而脱口而出的下一句却让谢灵焉差点惊叫跳起来,“若是你对本王以身相许,本王也能坦然接受你的报答。” 这混蛋……谢灵焉恨得牙根发痒,但提起的拳头却只能又深深地压下去。他敢在这个地方说这种轻浮的话,想必四周安排着自己的人,尤其他身边那个姓穆的侍卫身手了得,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他战倒。 勉强控制住心头的火气,谢灵焉飞快地回想一二,嘿然冷笑,“说起来,郡王的身边还没有正妃,可是这样?” 就她所知,西陵炎与西陵屹虽然相差了一个辈分,年纪却是相仿;但与康王府中妻妾成群相比,武功郡王府中却多年没有正妃,只有两名侍妾伺候。 所幸武功郡王西陵炎素来低调,哪怕没有正妃,也并没有几人注意到这点细节,没有人对此指手画脚。 西陵炎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沉稳地道:“看来你的野心也不小,图谋一个正妃之位,确实也不错。” 谢灵焉的拳头差点就砸在了他脸上,而西陵炎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五指山,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灿烂无比。 谢灵焉几乎要抓狂了。她是否做出了错误的选择?这个男人,是否是她最佳的盟友? 忍住心头涌起的情绪,谢灵焉强打起精神收束那些奇怪的想法,转移话题冷冷地道:“王爷为何如此笃定,那个宫女就是我要找的人?” 西陵炎收起了笑容,视线飘摇着看向屋顶,淡淡地道:“人到了你手上,她究竟是不是,也是要靠你去做。”他闭上眼睛,声音又低了些,却恰能让谢灵焉清楚地听到。 “既然你我已达成了一致,总要做出些事来表示诚意。” 谢灵焉怔忡,随即有些恼羞,这人的话语之中为何总是严肃里掺杂着调笑,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收敛么? “可是,就为了这件事,连累太妃娘娘受伤么?”谢灵焉忍不住斥道,不满地看着西陵炎,“王爷你这番做法,我实在不能苟同!” 西陵炎倏然睁开眼睛,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突然放射出锐利的光,刺得谢灵焉一阵心虚,她连忙眨了眨眼,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做错事的可不是她。 “母亲的事,是个意外。”他冷冷地道,“虽然她只有一点轻伤,但这丝毫不能削弱我的怒火——所以,本王现在命令你,必须将这件事背后调查清楚!” 相处虽然时间不长,谢灵焉却还从未见过西陵炎这番严厉的模样。她轻轻舒了口气,起身行了一礼,“王爷既然有吩咐,奴才自当效劳。”便转身出去了。 西陵炎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仰面躺着。听得她的脚步声走远,西陵炎突然翻身坐起,冷声道:“安澜,你可真是在上面听了一场好戏。” 梁上纵身跃下一人,正是穆安澜。他耸了耸肩,“王爷与美人调笑,似乎乐在其中,属下实在不敢下来打搅。不过,连王妃之位也舍得的话……” 西陵炎突然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穆安澜立即收声,一脸无辜地站在一边,看西陵炎将自己的身体斜倚在床头,熟练地拆开了臂上的绷带,顺手丢到一旁。 他盯着那团丝毫没有沾染血迹的绷带,目光变得冰冷,“虽然是母妃自己的要求,但若非有父王留下的那件金丝甲,那宫女只怕早已得手了……安澜,你可知道——今日的行刺,绝非针对东宫左氏,摆明了就是向着本王来的。” 穆安澜颔首,深以为然地道:“所以属下已经安排了人,专门盯着太妃娘娘的药物和膳食,决不会再出现御花园里那般差错。” 西陵炎轻笑一声,眼睛里却殊无笑意,“他们想以母妃为人质,叫本王好生‘安心’呢。只怕在这段时间,母妃都要在宫里好好‘休养’了。” 穆安澜不屑地反驳道:“可这样王爷以探病之名,不是反而留了下养虎为患吗?他们又岂敢真的用养病之名将太妃娘娘一直留下去?” 西陵炎淡淡道:“所以,我才让她去出面办事。” 穆安澜登时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主子所说的人是谢灵焉,不由苦笑。他垂头想了想,谨慎地道:“那么,属下是否要……” “不必。”西陵炎干脆地道,向穆安澜挥了挥手,“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查一下我们身边的内鬼。今日母妃进宫,我们并未刻意放出风声,但那宫女能如此准确地在御花园伏击,这其中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穆安澜。这个表情让穆安澜有点毛骨悚然,立即道:“属下这就去办。”便匆匆走了出去。 谢灵焉离了西陵炎,心头对他的恼怒渐渐被眼下的情形压了过去,她急急忙忙往御书房赶去,突然远远地瞧见路上走来的人,正是西陵屹和大理寺的官吏,连忙转向从另一边摸了进去,并赶在了西陵屹之前。 御书房内已经有了几名官员在议事,都是曾经熟识的面孔。谢灵焉悄然走了进去,与当值的太监互相行了礼,静静地站在一旁,正好与抬起头来的惠德佑四目相对。 见到她的存在,惠德佑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示意,谢灵焉向他展颜一笑,明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俏皮的光芒,差点令惠德佑失神——那一瞬间,他真觉得那就是师妹雪惜歌的影子。 幸好,顾虑着眼下的情况,惠德佑立即回过神来,继续听着旁边魏修能的侃侃而谈。 如今已被擢升为御史大夫的魏修能正春风得意,站在外甥身边指点江山旁征博引,西陵仝听着他的指点,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但还是有些索然无味。 这小子这么快便露出了本来面目啊,谢灵焉在心里轻嗤,虽然孩童不爱长者的约束,更不爱长者事事代行,但眼下毕竟势单力薄,表露出这等情绪,他日如何能反击? 御书房内十分静谧,只听得魏修能的声音滔滔不绝地道:“臣已紧急提审过此宫女,她口中所说乃是受到萍云宫李宝林的指使,因不满东宫太后寄住萍云宫时颐指气使,想到自己的处境故而愤恨。在臣看来,永和宫纵火一事,也极有可能是……” “摄政王到!” 魏修能的讲述被打断,顿时一阵愤懑,偏又不好发作,只得退到一旁与众人一起向西陵屹行礼。 西陵屹的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好,面上带了些疲惫,但眼睛还是炯炯有神,一见到西陵仝,不等西陵仝开口行礼,劈头盖脸地就道:“那宫女的审讯已经做完了?” 从摄政王身上传来的气势如此强烈而威严,西陵仝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打颤,勉强只能点了点头,嗫嚅地道:“是……是……” “启禀王爷。”一旁的魏修能找到了机会,上前一步当仁不让地道,“臣等方才已经讯问完毕,此女子乃是萍云宫李宝林豢养,受过李家恩惠而为李宝林所用。李宝林为个人私怨向东宫太后下手,同时伤及燕王妃与肃王太妃,此行罪无可恕,除去贬为庶人,还要立即赐死,方能平愤。” 西陵屹脸色铁青,冷冷地看了魏修能一眼,却没有立即开口反驳。 谢灵焉微微一笑,旁人或许不甚清楚,她知道这李宝林的父亲虽是小小的文林郎,却是听命于西陵屹的小臣,换言之这李宝林便是西陵屹在后宫中的一枚棋子,如果查到了她的身上,牵扯下去对西陵屹而言应当不是一个小打击。 而这也让她明白,此事必然不会是这位李宝林所为了。 西陵屹笔直地立在原地,冷笑一声道:“此番缘由过于牵强,一个毫无根基的宝林敢在此时折腾出如此大的风浪?魏大人这么一番辩驳,本王倒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魏修能假惺惺地道:“王爷实在过谦,臣言之不尽。” 西陵屹淡淡地道:“此女若真是受李家恩惠而非由李家‘雇佣’,断无出卖之理。”他抬起头,向着谢灵焉的方向冷冷看了一眼,又继续道,“若是假定此女想要陷害和翦除先帝嫔妃,似乎更容易令人理解。” 其余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西陵屹悠悠地又道:“而且本王倒是从太医口中听说了,一同前来的肃王太妃反而比东宫太后伤得更重——可是这样?” 第五八章 朕需要新帝师 不等魏修能开口,惠德佑抢先道:“摄政王所言不错,如今肃王太妃正与武功郡王一同在聆心阁内暂住休养,怕是一时半会无法随意下地。” 西陵屹微微一笑,直直地盯着收声不语的魏修能,“看来,这名宫女倒不像是针对东宫太后,反而是那位太妃呢。” 魏修能脸色发青,但很快又恢复如初,欠身道:“摄政王此言有理,那么,不如请王爷一同前去审问一二,看究竟是否下官问错了?” “不急。”西陵屹淡淡道,目光一转却落在了有些昏昏欲睡的西陵仝身上,脸上似笑非笑,“对于这件事,陛下可有什么看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上座的少年看去,谢灵焉悄悄在西陵仝背后轻轻一扯,西陵仝陡然惊醒,猛然发现大家都向自己看了过来,顿时吃了一惊,背后冷汗涔涔,干笑一声,“皇叔,此事……” 方才,他只隐约听到“看法”、“审问”几个词汇,哪里知晓西陵屹到底想说什么?但见西陵屹一双眼睛冷冰冰地朝自己刺过来,西陵仝吞了吞口水,心里暗暗叫苦。 “陛下,”耳边突然响起谢灵焉的声音,西陵仝惊讶之下正要回头,又听谢灵焉轻道:“国舅此际要假借那宫女之手打击摄政王的势力,您只需全权交由国舅调查即可,也可避免您直面摄政王,引起摄政王不满。” 西陵仝见众人的面色并无变化,料想谢灵焉大约是用了什么秘技只在暗中同他说话,登时安下心来。 见他面色稍霁,谢灵焉又低声说了几句,西陵仝面色一喜,勉强压抑下心头的激动,咳嗽一声板起脸孔道:“朕以为,此事关系后宫,却涉及到父皇的嫔妃,朕……不好对长辈说三道四,不如直接秉公处置。” 其余几名官员精神一振,不满十岁的男童说出这样明理的话,看来他们当初拥戴他登基是没错的。 “因此,”西陵仝话锋一转,微笑着看向魏修能,“魏大夫,此事交由你与武功郡王全权处置。” 听到那四个字,西陵屹立即怒色上脸,厉声道:“为何是武功郡王?陛下这番安排,臣倒有些不服。” 西陵仝下意识地往座椅后面缩了缩,感觉到谢灵焉碰了碰他的肩膀,连忙强行稳下心神,勇敢地对上西陵屹的注视,一字一句地道:“那么皇叔,永和宫纵火案,您可有了眉目?” 虽然永和宫纵火一案过去不过几天,但至今没有凶手的线索,其中的遗诏竟然也在大殿之上当众自燃焚毁,不得不说,对西陵屹的威望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西陵屹顿时被噎了回去,西陵仝环视一圈,又接着道:“郡王此番救驾,虽受了轻伤,但如果按你们所说,那刺客原本是针对肃王太妃,有郡王从旁提供线索,应当有帮助。” 他的话说完,又向魏修能看了一眼,魏修能早从外甥一席发言的震撼中回过神,连忙俯身拜倒道:“陛下英明!臣谨遵圣旨!” “陛下英明!”剩下的官员们也齐刷刷拜倒,西陵屹嘴角抽搐,也铁青着脸向皇座上洋洋得意的小儿拜了下去。 等到众臣离去,御书房里又回归平静。 西陵仝一跃下地,背着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小脸上全是兴奋,“看到那个人竟能吃瘪,朕真是太开心了!小灵子,”他看向站在一旁的谢灵焉,笑嘻嘻地抚掌,“朕得嘉奖你!” 谢灵焉一欠身,“奴才不敢居功。” 西陵仝高兴地又回到座椅上坐下,双手托腮又向谢灵焉看了看,突然脑海中划过一道灵感,凑过去小声道:“小灵子,朕有一个想法。” “陛下……有何旨意?”谢灵焉道。 西陵仝神秘兮兮地招手示意她凑近,在她耳旁轻声道:“朕要让你做帝师,如何?” 谢灵焉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少年。前世,她便是这孩子的先生,如今重生一回,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 然而,这与她原先的设想似乎也相差无几。只要能得到西陵仝的信任,也不用她自己走到庙堂之上直面那些曾经的仇敌,借着西陵仝的手,她便能将过去的一切理清。 故意犹豫了半晌,谢灵焉试探地道:“陛下可想过,哪有……太监当帝师的道理?” “这怎么不行?”西陵仝不假思索地道,“你难道忘了,朕曾说你像朕曾经的先生,那位女先生不也是帝师么?女人都能当帝师,何况区区一个太监?”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自己给自己开先例,这一切还真是剪不断的孽缘。 她微微垂下头,轻声道:“奴才愿为陛下效忠。只是,若现在便立帝师,奴才恐怕此刻摄政王正在气头上,若是对奴才做出些什么,以摄政王的手段,奴才只怕以后不能再为陛下效力了。” 西陵仝想了想,对于西陵屹豢养暗卫之事,他的确再清楚不过,不由打了个寒颤。转瞬之间,他又突然想到,若是西陵屹再以这群暗卫前来刺杀自己,那怎么了得? “那……那你说如何是好?”想到西陵屹方才那张发黑的脸,他顿时吓得小脸苍白,求助似的看向谢灵焉。 谢灵焉笑而不语,展开一旁的纸张写了几个字。西陵仝凑上前看过,微微皱眉,只听谢灵焉轻声道:“所谓帝王之术,陛下要明白的是如何掌控局势,如何将这一切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随意假以人手。” 她停顿一瞬,又道:“陛下虽已有国舅作为外戚靠山,但外戚干政多少引人诟病,哪怕是东宫太后那等人物向着陛下,她毕竟只是女流,不得干涉朝堂之上的大事。想要与摄政王相持平,您需要拉拢其余的皇族。” 所谓投桃报李,虽然对西陵炎的轻浮之举仍有些心中不满,谢灵焉却想到,眼下正是一个好时机将曾经答允的肃王平反一事提上议程。 若只是郡王,待得国桑期结束,必得返回封地;然而恢复为亲王,再有陛下的恩惠,便能在清都拥有自己的府邸,留在帝都之中。西陵炎此刻想要的,只怕不仅是其父的平反,也有这一层缘故在内吧。 西陵仝沉默地看着纸上的“肃王”二字,犹豫了一阵,讷讷地道:“朕记得……肃王当初是因为父皇的缘故,被削爵后畏罪自尽,然后其子才远避封地的。” 谢灵焉脑海中快速闪过皇觉寺中西陵炎的话语,点了点头,“但郡王奋不顾身救下了东宫太后,又奋力生擒凶手,此番功劳无人可及,陛下心中也应当有数吧。” 见少年面露不豫之色,谢灵焉情知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和台阶而已,毕竟当初定罪之人是他的父皇,推翻先人之言,多少有些不敬。 她又凑近了些,低声道:“陛下初登大宝,本应大赦天下;若是郡王再破获此案立下大功,将功折罪之后陛下赏罚分明,也能让天下明白陛下的英明。” 最后一句显然触动了少年心中的所想,西陵仝长长呼出一口气,笑着拍了拍谢灵焉的肩膀,“你说得对,朕记下这事了。不过,这帝师之事……”他还是没有忘记,也生怕谢灵焉再回到摄政王的阵营中去。 谢灵焉俯身下拜,低声道:“奴才眼下虽不能摄帝师之位,但奴才愿为陛下分担。” 西陵仝欣慰一笑,突然狡黠地眨了眨眼,“朕现在饿了,你去御膳房传些点心过来吧。” “……是。”谢灵焉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照做。 谁让她刚刚对着这少年发了个誓呢。 出得御书房,谢灵焉忽越发觉得身上的酸痛阵阵,不知是否因为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见四下无人,她悄悄伸了个懒腰,这才大步地往尚食局的方向走去。 尚食局的人并不怎么认得这名小太监,一见谢灵焉的个头瘦瘦小小的,料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还没等她开口,已有一名司膳不耐烦地走上前,向她呵斥道:“别挡着风口,西宫娘娘的鸡丁白玉粥就快好了,可别妨碍了火候。” 自西陵仝登基,迎左皇后为东宫太后,生母魏贵妃为西宫太后,两厢持平,众臣也莫不服气。但瞧见这架势,显然西宫太后的骄横一如当年先帝在时,多少也是因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了皇帝的缘故吧。 谢灵焉也不恼,更不开口,从善如流地站到了一边看他们忙碌。 看着火候已至,司膳将粥小心地盛了出来,旁边早有一名宫女托着碗上前,谢灵焉瞧了一眼,突然认出那宫女是西宫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泉儿,登时有些惊讶。 传膳之事,怎会特意派出身边的大宫女亲力亲为?尤其当初在清宁宫中,泉儿一向仗着身份颐指气使,怎会愿意做这种低下之事? 谢灵焉皱眉,目光落在了那碗白玉粥上,忽然眼前一亮。 第五九章 谁的堕胎药? 上 当初谢灵焉还在清宁宫中时,泉儿一向仗着身份颐指气使,哪怕她是直接听命于西陵屹,泉儿在私下倒也不曾给过什么好脸色。 这样一个人,怎会愿意做这种低下之事? “娘娘等得不耐烦了,不然怎会让我来跑这一趟?”泉儿抬起下巴,傲然看着一众唯唯诺诺的尚食和宫女,不满地轻嗤一声,“粥到底好了么?” 尚食连忙点头哈腰,“姑姑稍后,奴才这就装盛。”他回头盖好盖子放入食盒中,恭敬地过来递给了泉儿,泉儿也毫不客气地一把接过,又向着他们翻了个白眼,这才摇摆着腰肢走开了。 尚食擦了把汗,心道贵人还真是得罪不起,这时才突然想起了那个瘦瘦小小的太监似乎在一旁等候了多时,连忙去找,却发现早已没了谢灵焉的踪影。 谢灵焉紧紧跟着泉儿的脚步,眼睛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食盒,眸中掠过一丝玩味。 能让自己的亲信出马做这等事,若不是害怕被人所害,便是别有所图不敢叫人发现!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第六十章 谁的堕胎药? 下 “多谢陛下……”李宝林柔弱地应了一声,由得旁边的宫女将她搀扶起来,风姿楚楚惹人怜爱。 他记得方才在御书房里,舅舅魏修能就提到了这个宝林,说她是谋害东宫太后的主谋,可为何她会到这里来求情? 谢灵焉见西陵仝又变得有些散漫,眉头一皱,暗中向他传音道:“陛下,西宫娘娘面前的那碗粥有问题。” “嗯?”西陵仝陡然回神,转头看向魏梅心的面前,果然看到了一碗明显已经凉了的粥。 孩童好奇心旺盛,兴之所至下西陵仝就伸手去端那碗粥,却被魏梅心出手一拦,轻笑道:“陛下,这粥已经凉了,若是饿了的话,叫尚食局再送些热的膳食过来吧。” 西陵仝轻轻“哦”了一声,手上却没有立即松开。他感觉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在颤抖,他的母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瞒着他,为此,母后竟然恐惧得手都在发颤。 他眼珠一转,嘿然道:“既然这个凉了,母后也别吃了。”他收回手,转头看向一边的李宝林,认真地道:“李宝林有什么委屈,说出来给朕听听,别打扰母后休息。” “……”李宝林顿时语塞,有些讪讪然。虽然的确要为自己鸣冤,但谋害东宫太后之事当着小皇帝的面说出来,岂不惹怒了正担心着东宫娘娘的小皇帝? 她正低着头思绪百转,忽听得一个少年细嫩的声音幽幽地道:“宝林若是真有冤屈,陛下明察秋毫,自然会伸张;可宝林这么吞吞吐吐,便是圣人也要被磨去了耐心,到时候,可别怨陛下不留情面,直接请宝林往大理寺一坐了。” 李宝林吃惊地抬头,发话的是站在西陵仝身边的小太监,精致的眉眼仿佛是一个俏丽的少女,但这小太监说出来的话却如同当头棒喝,令她顿时清醒。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 第六一章 母子决心 在权力的面前,即便是血缘,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西陵仝僵坐在龙椅上,半天没有说话。谢灵焉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低声道:“陛下恕罪,如果没有奴才多嘴,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不,这并不关你的事。”西陵仝哼了一声,突然扬手将茶杯推翻在地,“砰”的一拳捶在桌上,激动地站了起来,“如果没有你那句话,朕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他们……无耻!”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第六七章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第六八章 “……”西陵仝坐回到龙椅中,脸色又沉了下去,不发一言。 魏修能的心中不由紧紧揪起,自从知道了妹妹和摄政王的私情,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变故。 不知何故,他早已隐约察觉到魏梅心对于西陵仝并不亲近,可却始终不知究竟为何。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偶有顽劣,但也不失为一名优秀的皇子啊。 安静片刻,魏修能试探着道:“难道……娘娘是惹陛下生气了?” 方才接到消息,竟然连太皇太后都赶去了清宁宫,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完全不敢想象。 西陵仝赌气似的闭上嘴巴,仍然一声不吭。 “陛下!”魏修能这下也真的恼了,严厉地道,“您固然年幼,可现在您已经是一国之君,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耍孩子脾气,不然,朝臣们该怎么议论?” 西陵仝脸上憋得一片通红,也噌的站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他大叫,愤恨地盯着面前的舅舅,“她自己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别人说吗?既然……她不曾把朕当儿子,朕又何必顾虑她?” 他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苟合,甚至在当初根本就不想让他当皇帝,这样残忍的母亲,他凭什么要对她好? 魏修能吃惊地看着愤怒的少年皇帝,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 听完他们的这番话,谢灵焉心头微微一震,悄然走开。 谢灵焉慢慢走在御书房后的小道上,仔细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以如今的所见,她的确感到,西宫太后魏梅心对于西陵仝的态度非常奇怪,完全不似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 想起被西陵屹杀死的小女儿,谢灵焉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如果当初她再仔细一些,她再对身边的人警惕一些,她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惨死在西陵屹的手中。 西陵屹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她也自认并非一位好母亲,可在魏梅心的面前,对比之下却让谢灵焉觉得,自己还算有些可取之处。 婧儿……她可怜的孩子,她侥幸重生,可她的婧儿呢,那缕幽魂又飘散到了哪里? 脚下一晃,谢灵焉觉得头有些发晕,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连忙收住脚步,却还是迎头撞进了一个怀抱。 “小灵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谢灵焉一个激灵回过神,西陵炎放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她连忙挣脱出来,迅速收起脸上的神色,躬身一行礼,淡淡地道:“参见郡王。” 西陵炎将她方才的神情早已收入眼底,见她刻意掩饰,也就不作追问,只是微微颔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方才魏大夫进去了?” 谢灵焉点头,沉稳地道:“正是。而且魏大夫说,又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她斜睨了一眼西陵炎,“郡王难道也是为了此事的禀报而来?” 西陵炎嘴角一勾,“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些。方才严刑拷问之后,那名宫女又坦诚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供述,指出是东宫太后用了苦肉计,真正的目的却是要针对燕王妃与肃王太妃。” “……理由呢?”谢灵焉错愕,略一思忖后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嗤笑一声道,“难道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做法可以激怒两位王爷,偏偏又将此事与永和宫纵火案连接,让两位王爷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即是——让两位王爷反而怀疑到摄政王身上?” 永和宫纵火一案至今没有头绪,众人早已疑心是西陵屹为了谋夺遗诏而防火烧宫,放火之人又早已有谢灵焉作证为萍云宫的宫女,两厢连接之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主谋指使,视线会转移到摄政王西陵屹身上,激起两位王爷与摄政王的斗争。 但偏偏,这又是小皇帝西陵仝最容易渔翁得利之际——以疼爱小皇帝的东宫太后而言,她想出这样的办法帮助小皇帝巩固皇位,实在是太合适不过。 西陵炎心中不由赞叹,这个小丫头果然聪敏,眼光之深沉竟是前所未见。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女帝师,暗自沉吟片刻,若是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女存在,为何当初全然没有半点消息? 这样一个少女,或许在当初也不会逊色给那位女帝师吧。 谢灵焉一偏头,忽然瞧见西陵炎微妙的笑意,莫名的有些心头不适,挂起笑容淡淡道:“所以,王爷这是相信了么?” 虽然还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但这一道笑容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风情。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身世清白得令人无法置信,仅仅只是一名连同哥哥一起被西陵屹收养的孤儿,尔后被培养成西陵屹麾下的暗卫,送入宫中里应外合打探消息,毫无破绽。 这样的才华,只是在西陵屹身边做一个暗卫,岂不是可惜了?或者,她从未对西陵屹表露过这份才能,如今才如空谷幽兰般绽放? 西陵炎缓缓地回过了神,也回以了淡淡一笑,“可让我觉得好奇的却是,她为何翻供?”他停顿一下,“既然能如此轻易便说出两个同样毫无破绽的供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或者,根本两个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欺骗玩弄朝廷。” 谢灵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她竟然从对面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久违的灵犀一现。 他们俩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焉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情绪,看着西陵炎,视线有些迷蒙。 那一年,她还在父亲膝下读书,父亲曾有些忧心地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在她的追问下,父亲轻轻地说,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读了这些原本并不需要熟知的书籍,却也因此背负上不相干的命运。 “歌儿,你应如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可现在的这一切,注定了你已经不能。”父亲说着,大掌轻轻抚摩她的头顶,目光深邃,“还是应该将你视为普通的女子,适龄出嫁便好。” “不要。”她在父亲的怀里翻滚,笑着搂住父亲雪正鸿的脖颈,撒娇地道,“父亲既然教了我这么多的学问和道理,难道只是让我安心坐在闺中服侍男人责打幼儿?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村妇,也能做到这样的事。” 雪正鸿失笑,紧绷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握住女儿纤细洁白的手腕,“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耸肩道:“有人相知,便是一生。” 那个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可所谓的相知又究竟是什么? 听到不远处靠近过来的脚步声,谢灵焉收束神思,退后一步重新低下头,向着西陵炎道:“待魏大夫与陛下议事毕,奴才定会立即进去为郡王通报,还请郡王稍候片刻……” “等什么等!炎哥,你是不是审讯那个人有结果了?那就冲进去告诉他啊!” 突然一声好像平地炸雷,谢灵焉暗中揉了揉耳朵,燕王世子西陵弘每次的出现都是这么突兀,也丝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西陵炎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少年已经健步如飞地冲过来,带着满脸的愤怒之色奔到跟前,脸色铁青地一把用力抓住了谢灵焉的手腕,怒斥道:“你这阉人,在这里吞吞吐吐阻挠,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顶用的!快点滚开!” 除去轻浮,谢灵焉又在心中为这位世子打上了一个“冲动”的标记。但燕王父子眼下她还不想交恶,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世子放手……您的力气太大了……” 话音刚落,陡然一道破空之声飞来,西陵炎突然瞧见那飞来的异物,双眉一蹙立即探身要去抓,却听“哎哟”一声,西陵弘已经捂着手背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慌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得益于西陵弘的大嗓门,四面的太监和宫女们瞬间都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就见到几名千牛卫士兵奔了过来,立即跪倒,“世子,方才发生何事?哪里的刺客?” 西陵弘的手背上红肿一片,更有大块的乌青,他恼怒愤恨地大叫:“你们还不快去抓人!那名女刺客必然还有同伙,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本世子出手了,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拔剑刺向龙椅?” 千牛卫们不敢怠慢,纷纷向着西陵弘手指的方向扑了过去。 谢灵焉看到跌在他脚边的石块,若是真正的刺客,绝不会使用如此拙劣的暗器来杀人;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这是一份警示与威胁。 心中蓦然一动,谢灵焉觉得自己想到了那个人是谁,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种时候,谢灵安如此轻举妄动,岂不是为了给别人留下把柄? 虽然他是西陵屹的人,但谢灵焉却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哥哥”还是存有一分难以言说的不舍与关切。果然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吧,谢灵焉咬了咬牙。 西陵炎安抚了狂躁的西陵弘,转眼见到她的表情,心头掠过一丝了然,仍然不动声色地道:“看来此事干系重大,小灵子,你还是速去通禀陛下得好。” 第六九 西陵弘的手背上红肿一片,更有大块的乌青,他恼怒愤恨地大叫:“你们还不快去抓人!那名女刺客必然还有同伙,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本世子出手了,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拔剑刺向龙椅?” 千牛卫们不敢怠慢,纷纷向着西陵弘手指的方向扑了过去。 谢灵焉看到跌在他脚边的石块,若是真正的刺客,绝不会使用如此拙劣的暗器来杀人;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这是一份警示与威胁。 心中蓦然一动,谢灵焉觉得自己想到了那个人是谁,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种时候,谢灵安如此轻举妄动,岂不是为了给别人留下把柄? 虽然他是西陵屹的人,但谢灵焉却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哥哥”还是存有一分难以言说的不舍与关切。果然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吧,谢灵焉咬了咬牙。 西陵炎安抚了狂躁的西陵弘,转眼见到她的表情,心头掠过一丝了然,仍然不动声色地道:“看来此事干系重大,小灵子,你还是速去通禀陛下得好。” “……”西陵仝坐回到龙椅中,脸色又沉了下去,不发一言。 魏修能的心中不由紧紧揪起,自从知道了妹妹和摄政王的私情,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变故。 不知何故,他早已隐约察觉到魏梅心对于西陵仝并不亲近,可却始终不知究竟为何。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偶有顽劣,但也不失为一名优秀的皇子啊。 安静片刻,魏修能试探着道:“难道……娘娘是惹陛下生气了?” 方才接到消息,竟然连太皇太后都赶去了清宁宫,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完全不敢想象。 西陵仝赌气似的闭上嘴巴,仍然一声不吭。 “陛下!”魏修能这下也真的恼了,严厉地道,“您固然年幼,可现在您已经是一国之君,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耍孩子脾气,不然,朝臣们该怎么议论?” 西陵仝脸上憋得一片通红,也噌的站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他大叫,愤恨地盯着面前的舅舅,“她自己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别人说吗?既然……她不曾把朕当儿子,朕又何必顾虑她?” 他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苟合,甚至在当初根本就不想让他当皇帝,这样残忍的母亲,他凭什么要对她好? 魏修能吃惊地看着愤怒的少年皇帝,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 听完他们的这番话,谢灵焉心头微微一震,悄然走开。 谢灵焉慢慢走在御书房后的小道上,仔细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以如今的所见,她的确感到,西宫太后魏梅心对于西陵仝的态度非常奇怪,完全不似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 想起被西陵屹杀死的小女儿,谢灵焉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如果当初她再仔细一些,她再对身边的人警惕一些,她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惨死在西陵屹的手中。 西陵屹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她也自认并非一位好母亲,可在魏梅心的面前,对比之下却让谢灵焉觉得,自己还算有些可取之处。 婧儿……她可怜的孩子,她侥幸重生,可她的婧儿呢,那缕幽魂又飘散到了哪里? 脚下一晃,谢灵焉觉得头有些发晕,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连忙收住脚步,却还是迎头撞进了一个怀抱。 “小灵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谢灵焉一个激灵回过神,西陵炎放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她连忙挣脱出来,迅速收起脸上的神色,躬身一行礼,淡淡地道:“参见郡王。” 西陵炎将她方才的神情早已收入眼底,见她刻意掩饰,也就不作追问,只是微微颔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方才魏大夫进去了?” 谢灵焉点头,沉稳地道:“正是。而且魏大夫说,又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她斜睨了一眼西陵炎,“郡王难道也是为了此事的禀报而来?” 西陵炎嘴角一勾,“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些。方才严刑拷问之后,那名宫女又坦诚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供述,指出是东宫太后用了苦肉计,真正的目的却是要针对燕王妃与肃王太妃。” “……理由呢?”谢灵焉错愕,略一思忖后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嗤笑一声道,“难道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做法可以激怒两位王爷,偏偏又将此事与永和宫纵火案连接,让两位王爷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即是——让两位王爷反而怀疑到摄政王身上?” 永和宫纵火一案至今没有头绪,众人早已疑心是西陵屹为了谋夺遗诏而防火烧宫,放火之人又早已有谢灵焉作证为萍云宫的宫女,两厢连接之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主谋指使,视线会转移到摄政王西陵屹身上,激起两位王爷与摄政王的斗争。 但偏偏,这又是小皇帝西陵仝最容易渔翁得利之际——以疼爱小皇帝的东宫太后而言,她想出这样的办法帮助小皇帝巩固皇位,实在是太合适不过。 西陵炎心中不由赞叹,这个小丫头果然聪敏,眼光之深沉竟是前所未见。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女帝师,暗自沉吟片刻,若是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女存在,为何当初全然没有半点消息? 这样一个少女,或许在当初也不会逊色给那位女帝师吧。 谢灵焉一偏头,忽然瞧见西陵炎微妙的笑意,莫名的有些心头不适,挂起笑容淡淡道:“所以,王爷这是相信了么?” 虽然还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但这一道笑容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风情。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身世清白得令人无法置信,仅仅只是一名连同哥哥一起被西陵屹收养的孤儿,尔后被培养成西陵屹麾下的暗卫,送入宫中里应外合打探消息,毫无破绽。 这样的才华,只是在西陵屹身边做一个暗卫,岂不是可惜了?或者,她从未对西陵屹表露过这份才能,如今才如空谷幽兰般绽放? 西陵炎缓缓地回过了神,也回以了淡淡一笑,“可让我觉得好奇的却是,她为何翻供?”他停顿一下,“既然能如此轻易便说出两个同样毫无破绽的供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或者,根本两个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欺骗玩弄朝廷。” 谢灵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她竟然从对面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久违的灵犀一现。 他们俩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焉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情绪,看着西陵炎,视线有些迷蒙。 那一年,她还在父亲膝下读书,父亲曾有些忧心地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在她的追问下,父亲轻轻地说,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读了这些原本并不需要熟知的书籍,却也因此背负上不相干的命运。 “歌儿,你应如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可现在的这一切,注定了你已经不能。”父亲说着,大掌轻轻抚摩她的头顶,目光深邃,“还是应该将你视为普通的女子,适龄出嫁便好。” “不要。”她在父亲的怀里翻滚,笑着搂住父亲雪正鸿的脖颈,撒娇地道,“父亲既然教了我这么多的学问和道理,难道只是让我安心坐在闺中服侍男人责打幼儿?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村妇,也能做到这样的事。” 雪正鸿失笑,紧绷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握住女儿纤细洁白的手腕,“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耸肩道:“有人相知,便是一生。” 那个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可所谓的相知又究竟是什么? 听到不远处靠近过来的脚步声,谢灵焉收束神思,退后一步重新低下头,向着西陵炎道:“待魏大夫与陛下议事毕,奴才定会立即进去为郡王通报,还请郡王稍候片刻……” “等什么等!炎哥,你是不是审讯那个人有结果了?那就冲进去告诉他啊!” 突然一声好像平地炸雷,谢灵焉暗中揉了揉耳朵,燕王世子西陵弘每次的出现都是这么突兀,也丝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西陵炎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少年已经健步如飞地冲过来,带着满脸的愤怒之色奔到跟前,脸色铁青地一把用力抓住了谢灵焉的手腕,怒斥道:“你这阉人,在这里吞吞吐吐阻挠,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顶用的!快点滚开!” 除去轻浮,谢灵焉又在心中为这位世子打上了一个“冲动”的标记。但燕王父子眼下她还不想交恶,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世子放手……您的力气太大了……” 话音刚落,陡然一道破空之声飞来,西陵炎突然瞧见那飞来的异物,双眉一蹙立即探身要去抓,却听“哎哟”一声,西陵弘已经捂着手背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慌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得益于西陵弘的大嗓门,四面的太监和宫女们瞬间都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就见到几名千牛卫士兵奔了过来,立即跪倒,“世子,方才发生何事?哪里的刺客?” 第七零 突然一声好像平地炸雷,谢灵焉暗中揉了揉耳朵,燕王世子西陵弘每次的出现都是这么突兀,也丝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西陵炎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少年已经健步如飞地冲过来,带着满脸的愤怒之色奔到跟前,脸色铁青地一把用力抓住了谢灵焉的手腕,怒斥道:“你这阉人,在这里吞吞吐吐阻挠,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顶用的!快点滚开!” 除去轻浮,谢灵焉又在心中为这位世子打上了一个“冲动”的标记。但燕王父子眼下她还不想交恶,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世子放手……您的力气太大了……” 话音刚落,陡然一道破空之声飞来,西陵炎突然瞧见那飞来的异物,双眉一蹙立即探身要去抓,却听“哎哟”一声,西陵弘已经捂着手背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慌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得益于西陵弘的大嗓门,四面的太监和宫女们瞬间都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就见到几名千牛卫士兵奔了过来,立即跪倒,“世子,方才发生何事?哪里的刺客?” 西陵弘的手背上红肿一片,更有大块的乌青,他恼怒愤恨地大叫:“你们还不快去抓人!那名女刺客必然还有同伙,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本世子出手了,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拔剑刺向龙椅?”“……”西陵仝坐回到龙椅中,脸色又沉了下去,不发一言。 魏修能的心中不由紧紧揪起,自从知道了妹妹和摄政王的私情,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变故。 不知何故,他早已隐约察觉到魏梅心对于西陵仝并不亲近,可却始终不知究竟为何。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偶有顽劣,但也不失为一名优秀的皇子啊。 安静片刻,魏修能试探着道:“难道……娘娘是惹陛下生气了?” 方才接到消息,竟然连太皇太后都赶去了清宁宫,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完全不敢想象。 西陵仝赌气似的闭上嘴巴,仍然一声不吭。 “陛下!”魏修能这下也真的恼了,严厉地道,“您固然年幼,可现在您已经是一国之君,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耍孩子脾气,不然,朝臣们该怎么议论?” 西陵仝脸上憋得一片通红,也噌的站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他大叫,愤恨地盯着面前的舅舅,“她自己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别人说吗?既然……她不曾把朕当儿子,朕又何必顾虑她?” 他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苟合,甚至在当初根本就不想让他当皇帝,这样残忍的母亲,他凭什么要对她好? 魏修能吃惊地看着愤怒的少年皇帝,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 听完他们的这番话,谢灵焉心头微微一震,悄然走开。 谢灵焉慢慢走在御书房后的小道上,仔细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以如今的所见,她的确感到,西宫太后魏梅心对于西陵仝的态度非常奇怪,完全不似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 想起被西陵屹杀死的小女儿,谢灵焉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如果当初她再仔细一些,她再对身边的人警惕一些,她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惨死在西陵屹的手中。 西陵屹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她也自认并非一位好母亲,可在魏梅心的面前,对比之下却让谢灵焉觉得,自己还算有些可取之处。 婧儿……她可怜的孩子,她侥幸重生,可她的婧儿呢,那缕幽魂又飘散到了哪里? 脚下一晃,谢灵焉觉得头有些发晕,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连忙收住脚步,却还是迎头撞进了一个怀抱。 “小灵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谢灵焉一个激灵回过神,西陵炎放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她连忙挣脱出来,迅速收起脸上的神色,躬身一行礼,淡淡地道:“参见郡王。” 西陵炎将她方才的神情早已收入眼底,见她刻意掩饰,也就不作追问,只是微微颔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方才魏大夫进去了?” 谢灵焉点头,沉稳地道:“正是。而且魏大夫说,又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她斜睨了一眼西陵炎,“郡王难道也是为了此事的禀报而来?” 西陵炎嘴角一勾,“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些。方才严刑拷问之后,那名宫女又坦诚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供述,指出是东宫太后用了苦肉计,真正的目的却是要针对燕王妃与肃王太妃。” “……理由呢?”谢灵焉错愕,略一思忖后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嗤笑一声道,“难道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做法可以激怒两位王爷,偏偏又将此事与永和宫纵火案连接,让两位王爷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即是——让两位王爷反而怀疑到摄政王身上?” 永和宫纵火一案至今没有头绪,众人早已疑心是西陵屹为了谋夺遗诏而防火烧宫,放火之人又早已有谢灵焉作证为萍云宫的宫女,两厢连接之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主谋指使,视线会转移到摄政王西陵屹身上,激起两位王爷与摄政王的斗争。 但偏偏,这又是小皇帝西陵仝最容易渔翁得利之际——以疼爱小皇帝的东宫太后而言,她想出这样的办法帮助小皇帝巩固皇位,实在是太合适不过。 西陵炎心中不由赞叹,这个小丫头果然聪敏,眼光之深沉竟是前所未见。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女帝师,暗自沉吟片刻,若是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女存在,为何当初全然没有半点消息? 这样一个少女,或许在当初也不会逊色给那位女帝师吧。 谢灵焉一偏头,忽然瞧见西陵炎微妙的笑意,莫名的有些心头不适,挂起笑容淡淡道:“所以,王爷这是相信了么?” 虽然还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但这一道笑容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风情。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身世清白得令人无法置信,仅仅只是一名连同哥哥一起被西陵屹收养的孤儿,尔后被培养成西陵屹麾下的暗卫,送入宫中里应外合打探消息,毫无破绽。 这样的才华,只是在西陵屹身边做一个暗卫,岂不是可惜了?或者,她从未对西陵屹表露过这份才能,如今才如空谷幽兰般绽放? 西陵炎缓缓地回过了神,也回以了淡淡一笑,“可让我觉得好奇的却是,她为何翻供?”他停顿一下,“既然能如此轻易便说出两个同样毫无破绽的供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或者,根本两个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欺骗玩弄朝廷。” 谢灵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她竟然从对面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久违的灵犀一现。 他们俩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焉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情绪,看着西陵炎,视线有些迷蒙。 那一年,她还在父亲膝下读书,父亲曾有些忧心地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在她的追问下,父亲轻轻地说,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读了这些原本并不需要熟知的书籍,却也因此背负上不相干的命运。 “歌儿,你应如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可现在的这一切,注定了你已经不能。”父亲说着,大掌轻轻抚摩她的头顶,目光深邃,“还是应该将你视为普通的女子,适龄出嫁便好。” “不要。”她在父亲的怀里翻滚,笑着搂住父亲雪正鸿的脖颈,撒娇地道,“父亲既然教了我这么多的学问和道理,难道只是让我安心坐在闺中服侍男人责打幼儿?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村妇,也能做到这样的事。” 雪正鸿失笑,紧绷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握住女儿纤细洁白的手腕,“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耸肩道:“有人相知,便是一生。” 那个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可所谓的相知又究竟是什么? 听到不远处靠近过来的脚步声,谢灵焉收束神思,退后一步重新低下头,向着西陵炎道:“待魏大夫与陛下议事毕,奴才定会立即进去为郡王通报,还请郡王稍候片刻……” “等什么等!炎哥,你是不是审讯那个人有结果了?那就冲进去告诉他啊!” 千牛卫们不敢怠慢,纷纷向着西陵弘手指的方向扑了过去。 谢灵焉看到跌在他脚边的石块,若是真正的刺客,绝不会使用如此拙劣的暗器来杀人;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这是一份警示与威胁。 心中蓦然一动,谢灵焉觉得自己想到了那个人是谁,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种时候,谢灵安如此轻举妄动,岂不是为了给别人留下把柄? 虽然他是西陵屹的人,但谢灵焉却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哥哥”还是存有一分难以言说的不舍与关切。果然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吧,谢灵焉咬了咬牙。 西陵炎安抚了狂躁的西陵弘,转眼见到她的表情,心头掠过一丝了然,仍然不动声色地道:“看来此事干系重大,小灵子,你还是速去通禀陛下得好。” 第七一章 她记得他身上的那件玄色直襟长袍,她也曾经亲手为他束过那条雪白的宽边锦带,甚至连他腰上现在还悬着的那方血玉,更是曾经她亲自为他挑出的北疆贡品!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尽管肃王太妃的面容看上去冷冽严肃,谢灵焉却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和,带着莫名的关切。 旧时的肃王府有着数量惊人的藏书,而它们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意外的全部保存了下来,在肃王府重整门楣之后,它们又回到了远处,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谢灵焉叹了口气,以她过去所知,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第七二章 她记得他身上的那件玄色直襟长袍,她也曾经亲手为他束过那条雪白的宽边锦带,甚至连他腰上现在还悬着的那方血玉,更是曾经她亲自为他挑出的北疆贡品!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尽管肃王太妃的面容看上去冷冽严肃,谢灵焉却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和,带着莫名的关切。 旧时的肃王府有着数量惊人的藏书,而它们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意外的全部保存了下来,在肃王府重整门楣之后,它们又回到了远处,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谢灵焉叹了口气,以她过去所知,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第七三章 她记得他身上的那件玄色直襟长袍,她也曾经亲手为他束过那条雪白的宽边锦带,甚至连他腰上现在还悬着的那方血玉,更是曾经她亲自为他挑出的北疆贡品!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尽管肃王太妃的面容看上去冷冽严肃,谢灵焉却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和,带着莫名的关切。 旧时的肃王府有着数量惊人的藏书,而它们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意外的全部保存了下来,在肃王府重整门楣之后,它们又回到了远处,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谢灵焉叹了口气,以她过去所知,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第七四章 突然一声好像平地炸雷,谢灵焉暗中揉了揉耳朵,燕王世子西陵弘每次的出现都是这么突兀,也丝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西陵炎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少年已经健步如飞地冲过来,带着满脸的愤怒之色奔到跟前,脸色铁青地一把用力抓住了谢灵焉的手腕,怒斥道:“你这阉人,在这里吞吞吐吐阻挠,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顶用的!快点滚开!” 除去轻浮,谢灵焉又在心中为这位世子打上了一个“冲动”的标记。但燕王父子眼下她还不想交恶,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世子放手……您的力气太大了……” 话音刚落,陡然一道破空之声飞来,西陵炎突然瞧见那飞来的异物,双眉一蹙立即探身要去抓,却听“哎哟”一声,西陵弘已经捂着手背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慌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得益于西陵弘的大嗓门,四面的太监和宫女们瞬间都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就见到几名千牛卫士兵奔了过来,立即跪倒,“世子,方才发生何事?哪里的刺客?” 西陵弘的手背上红肿一片,更有大块的乌青,他恼怒愤恨地大叫:“你们还不快去抓人!那名女刺客必然还有同伙,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本世子出手了,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拔剑刺向龙椅?”“……”西陵仝坐回到龙椅中,脸色又沉了下去,不发一言。 魏修能的心中不由紧紧揪起,自从知道了妹妹和摄政王的私情,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变故。 不知何故,他早已隐约察觉到魏梅心对于西陵仝并不亲近,可却始终不知究竟为何。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偶有顽劣,但也不失为一名优秀的皇子啊。 安静片刻,魏修能试探着道:“难道……娘娘是惹陛下生气了?” 方才接到消息,竟然连太皇太后都赶去了清宁宫,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完全不敢想象。 西陵仝赌气似的闭上嘴巴,仍然一声不吭。 “陛下!”魏修能这下也真的恼了,严厉地道,“您固然年幼,可现在您已经是一国之君,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耍孩子脾气,不然,朝臣们该怎么议论?” 西陵仝脸上憋得一片通红,也噌的站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他大叫,愤恨地盯着面前的舅舅,“她自己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别人说吗?既然……她不曾把朕当儿子,朕又何必顾虑她?” 他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苟合,甚至在当初根本就不想让他当皇帝,这样残忍的母亲,他凭什么要对她好? 魏修能吃惊地看着愤怒的少年皇帝,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 听完他们的这番话,谢灵焉心头微微一震,悄然走开。 谢灵焉慢慢走在御书房后的小道上,仔细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以如今的所见,她的确感到,西宫太后魏梅心对于西陵仝的态度非常奇怪,完全不似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 想起被西陵屹杀死的小女儿,谢灵焉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如果当初她再仔细一些,她再对身边的人警惕一些,她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惨死在西陵屹的手中。 西陵屹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她也自认并非一位好母亲,可在魏梅心的面前,对比之下却让谢灵焉觉得,自己还算有些可取之处。 婧儿……她可怜的孩子,她侥幸重生,可她的婧儿呢,那缕幽魂又飘散到了哪里? 脚下一晃,谢灵焉觉得头有些发晕,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连忙收住脚步,却还是迎头撞进了一个怀抱。 “小灵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谢灵焉一个激灵回过神,西陵炎放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她连忙挣脱出来,迅速收起脸上的神色,躬身一行礼,淡淡地道:“参见郡王。” 西陵炎将她方才的神情早已收入眼底,见她刻意掩饰,也就不作追问,只是微微颔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方才魏大夫进去了?” 谢灵焉点头,沉稳地道:“正是。而且魏大夫说,又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她斜睨了一眼西陵炎,“郡王难道也是为了此事的禀报而来?” 西陵炎嘴角一勾,“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些。方才严刑拷问之后,那名宫女又坦诚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供述,指出是东宫太后用了苦肉计,真正的目的却是要针对燕王妃与肃王太妃。” “……理由呢?”谢灵焉错愕,略一思忖后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嗤笑一声道,“难道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做法可以激怒两位王爷,偏偏又将此事与永和宫纵火案连接,让两位王爷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即是——让两位王爷反而怀疑到摄政王身上?” 永和宫纵火一案至今没有头绪,众人早已疑心是西陵屹为了谋夺遗诏而防火烧宫,放火之人又早已有谢灵焉作证为萍云宫的宫女,两厢连接之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主谋指使,视线会转移到摄政王西陵屹身上,激起两位王爷与摄政王的斗争。 但偏偏,这又是小皇帝西陵仝最容易渔翁得利之际——以疼爱小皇帝的东宫太后而言,她想出这样的办法帮助小皇帝巩固皇位,实在是太合适不过。 西陵炎心中不由赞叹,这个小丫头果然聪敏,眼光之深沉竟是前所未见。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女帝师,暗自沉吟片刻,若是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女存在,为何当初全然没有半点消息? 这样一个少女,或许在当初也不会逊色给那位女帝师吧。 谢灵焉一偏头,忽然瞧见西陵炎微妙的笑意,莫名的有些心头不适,挂起笑容淡淡道:“所以,王爷这是相信了么?” 虽然还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但这一道笑容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风情。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身世清白得令人无法置信,仅仅只是一名连同哥哥一起被西陵屹收养的孤儿,尔后被培养成西陵屹麾下的暗卫,送入宫中里应外合打探消息,毫无破绽。 这样的才华,只是在西陵屹身边做一个暗卫,岂不是可惜了?或者,她从未对西陵屹表露过这份才能,如今才如空谷幽兰般绽放? 西陵炎缓缓地回过了神,也回以了淡淡一笑,“可让我觉得好奇的却是,她为何翻供?”他停顿一下,“既然能如此轻易便说出两个同样毫无破绽的供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或者,根本两个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欺骗玩弄朝廷。” 谢灵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她竟然从对面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久违的灵犀一现。 他们俩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焉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情绪,看着西陵炎,视线有些迷蒙。 那一年,她还在父亲膝下读书,父亲曾有些忧心地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在她的追问下,父亲轻轻地说,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读了这些原本并不需要熟知的书籍,却也因此背负上不相干的命运。 “歌儿,你应如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可现在的这一切,注定了你已经不能。”父亲说着,大掌轻轻抚摩她的头顶,目光深邃,“还是应该将你视为普通的女子,适龄出嫁便好。” “不要。”她在父亲的怀里翻滚,笑着搂住父亲雪正鸿的脖颈,撒娇地道,“父亲既然教了我这么多的学问和道理,难道只是让我安心坐在闺中服侍男人责打幼儿?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村妇,也能做到这样的事。” 雪正鸿失笑,紧绷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握住女儿纤细洁白的手腕,“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耸肩道:“有人相知,便是一生。” 那个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可所谓的相知又究竟是什么? 听到不远处靠近过来的脚步声,谢灵焉收束神思,退后一步重新低下头,向着西陵炎道:“待魏大夫与陛下议事毕,奴才定会立即进去为郡王通报,还请郡王稍候片刻……” “等什么等!炎哥,你是不是审讯那个人有结果了?那就冲进去告诉他啊!” 千牛卫们不敢怠慢,纷纷向着西陵弘手指的方向扑了过去。 谢灵焉看到跌在他脚边的石块,若是真正的刺客,绝不会使用如此拙劣的暗器来杀人;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这是一份警示与威胁。 心中蓦然一动,谢灵焉觉得自己想到了那个人是谁,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种时候,谢灵安如此轻举妄动,岂不是为了给别人留下把柄? 虽然他是西陵屹的人,但谢灵焉却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哥哥”还是存有一分难以言说的不舍与关切。果然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吧,谢灵焉咬了咬牙。 西陵炎安抚了狂躁的西陵弘,转眼见到她的表情,心头掠过一丝了然,仍然不动声色地道:“看来此事干系重大,小灵子,你还是速去通禀陛下得好。” 第七五章 从马车上下来时,西陵炎狠狠打了个喷嚏,鼻尖微红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面前巍峨的城门,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了两团棉花。 “为免在圣上的面前失仪,王爷,您不妨用这个塞上鼻子以防万一罢。”穆安澜在背后说道,声音里明显是一贯的冷嘲热讽。 西陵炎泰然自若地前行,仿佛没看到背后人的手,“若是仅你一人听到此声不适,最好建议你用它堵住你的耳朵。” 穆安澜嘿然,二人彼此调侃过后也并无大碍,他随手将棉团丢回马车车厢内,快步追上西陵炎的脚步。 突然一声好像平地炸雷,谢灵焉暗中揉了揉耳朵,燕王世子西陵弘每次的出现都是这么突兀,也丝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西陵炎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少年已经健步如飞地冲过来,带着满脸的愤怒之色奔到跟前,脸色铁青地一把用力抓住了谢灵焉的手腕,怒斥道:“你这阉人,在这里吞吞吐吐阻挠,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顶用的!快点滚开!” 除去轻浮,谢灵焉又在心中为这位世子打上了一个“冲动”的标记。但燕王父子眼下她还不想交恶,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世子放手……您的力气太大了……” 话音刚落,陡然一道破空之声飞来,西陵炎突然瞧见那飞来的异物,双眉一蹙立即探身要去抓,却听“哎哟”一声,西陵弘已经捂着手背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慌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得益于西陵弘的大嗓门,四面的太监和宫女们瞬间都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就见到几名千牛卫士兵奔了过来,立即跪倒,“世子,方才发生何事?哪里的刺客?” 西陵弘的手背上红肿一片,更有大块的乌青,他恼怒愤恨地大叫:“你们还不快去抓人!那名女刺客必然还有同伙,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本世子出手了,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拔剑刺向龙椅?”“……”西陵仝坐回到龙椅中,脸色又沉了下去,不发一言。 魏修能的心中不由紧紧揪起,自从知道了妹妹和摄政王的私情,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变故。 不知何故,他早已隐约察觉到魏梅心对于西陵仝并不亲近,可却始终不知究竟为何。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偶有顽劣,但也不失为一名优秀的皇子啊。 安静片刻,魏修能试探着道:“难道……娘娘是惹陛下生气了?” 方才接到消息,竟然连太皇太后都赶去了清宁宫,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完全不敢想象。 西陵仝赌气似的闭上嘴巴,仍然一声不吭。 “陛下!”魏修能这下也真的恼了,严厉地道,“您固然年幼,可现在您已经是一国之君,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耍孩子脾气,不然,朝臣们该怎么议论?” 西陵仝脸上憋得一片通红,也噌的站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他大叫,愤恨地盯着面前的舅舅,“她自己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别人说吗?既然……她不曾把朕当儿子,朕又何必顾虑她?” 他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苟合,甚至在当初根本就不想让他当皇帝,这样残忍的母亲,他凭什么要对她好? 魏修能吃惊地看着愤怒的少年皇帝,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 听完他们的这番话,谢灵焉心头微微一震,悄然走开。 谢灵焉慢慢走在御书房后的小道上,仔细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以如今的所见,她的确感到,西宫太后魏梅心对于西陵仝的态度非常奇怪,完全不似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 想起被西陵屹杀死的小女儿,谢灵焉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如果当初她再仔细一些,她再对身边的人警惕一些,她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惨死在西陵屹的手中。 西陵屹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她也自认并非一位好母亲,可在魏梅心的面前,对比之下却让谢灵焉觉得,自己还算有些可取之处。 婧儿……她可怜的孩子,她侥幸重生,可她的婧儿呢,那缕幽魂又飘散到了哪里? 脚下一晃,谢灵焉觉得头有些发晕,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连忙收住脚步,却还是迎头撞进了一个怀抱。 “小灵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谢灵焉一个激灵回过神,西陵炎放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她连忙挣脱出来,迅速收起脸上的神色,躬身一行礼,淡淡地道:“参见郡王。” 西陵炎将她方才的神情早已收入眼底,见她刻意掩饰,也就不作追问,只是微微颔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方才魏大夫进去了?” 谢灵焉点头,沉稳地道:“正是。而且魏大夫说,又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她斜睨了一眼西陵炎,“郡王难道也是为了此事的禀报而来?” 西陵炎嘴角一勾,“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些。方才严刑拷问之后,那名宫女又坦诚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供述,指出是东宫太后用了苦肉计,真正的目的却是要针对燕王妃与肃王太妃。” “……理由呢?”谢灵焉错愕,略一思忖后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嗤笑一声道,“难道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做法可以激怒两位王爷,偏偏又将此事与永和宫纵火案连接,让两位王爷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即是——让两位王爷反而怀疑到摄政王身上?” 永和宫纵火一案至今没有头绪,众人早已疑心是西陵屹为了谋夺遗诏而防火烧宫,放火之人又早已有谢灵焉作证为萍云宫的宫女,两厢连接之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主谋指使,视线会转移到摄政王西陵屹身上,激起两位王爷与摄政王的斗争。 但偏偏,这又是小皇帝西陵仝最容易渔翁得利之际——以疼爱小皇帝的东宫太后而言,她想出这样的办法帮助小皇帝巩固皇位,实在是太合适不过。 西陵炎心中不由赞叹,这个小丫头果然聪敏,眼光之深沉竟是前所未见。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女帝师,暗自沉吟片刻,若是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女存在,为何当初全然没有半点消息? 这样一个少女,或许在当初也不会逊色给那位女帝师吧。 谢灵焉一偏头,忽然瞧见西陵炎微妙的笑意,莫名的有些心头不适,挂起笑容淡淡道:“所以,王爷这是相信了么?” 虽然还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但这一道笑容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风情。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身世清白得令人无法置信,仅仅只是一名连同哥哥一起被西陵屹收养的孤儿,尔后被培养成西陵屹麾下的暗卫,送入宫中里应外合打探消息,毫无破绽。 这样的才华,只是在西陵屹身边做一个暗卫,岂不是可惜了?或者,她从未对西陵屹表露过这份才能,如今才如空谷幽兰般绽放? 西陵炎缓缓地回过了神,也回以了淡淡一笑,“可让我觉得好奇的却是,她为何翻供?”他停顿一下,“既然能如此轻易便说出两个同样毫无破绽的供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或者,根本两个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欺骗玩弄朝廷。” 谢灵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她竟然从对面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久违的灵犀一现。 他们俩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焉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情绪,看着西陵炎,视线有些迷蒙。 那一年,她还在父亲膝下读书,父亲曾有些忧心地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在她的追问下,父亲轻轻地说,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读了这些原本并不需要熟知的书籍,却也因此背负上不相干的命运。 “歌儿,你应如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可现在的这一切,注定了你已经不能。”父亲说着,大掌轻轻抚摩她的头顶,目光深邃,“还是应该将你视为普通的女子,适龄出嫁便好。” “不要。”她在父亲的怀里翻滚,笑着搂住父亲雪正鸿的脖颈,撒娇地道,“父亲既然教了我这么多的学问和道理,难道只是让我安心坐在闺中服侍男人责打幼儿?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村妇,也能做到这样的事。” 雪正鸿失笑,紧绷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握住女儿纤细洁白的手腕,“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耸肩道:“有人相知,便是一生。” 那个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可所谓的相知又究竟是什么? 听到不远处靠近过来的脚步声,谢灵焉收束神思,退后一步重新低下头,向着西陵炎道:“待魏大夫与陛下议事毕,奴才定会立即进去为郡王通报,还请郡王稍候片刻……” “等什么等!炎哥,你是不是审讯那个人有结果了?那就冲进去告诉他啊!” 第七六章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西陵弘嘿然,乖觉地跟在燕王身后离开。 第七七章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 第七八章 “参见郡王。”顾忌着不时走过的其余太监宫女,谢灵焉忍了忍,还是对西陵炎行了一礼。 西陵炎微笑,他倒挺喜欢看她这么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抬起头,谢灵焉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郡王一大早赶来宫中,是特意来打扰这美丽的晨光么?”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第七九章 “你的手终于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权力,而权力能迷惑的不仅是男人,不仅是皇室中人。”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第八十章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近来,太医院本就颇不平静,李宝林滑胎之事虽有了清宁宫泉儿姑姑治罪,太医院却也有渎职之嫌,导致一干人受到牵连;如今又是朝廷命官突然这样浑身是血的被送进来,莫非,朝廷暗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谢灵焉笔直地杵在惠德佑身边,直勾勾地盯着冷汗涔涔的医正,“听闻惠御史重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凶徒,陛下已是勃然大怒!” 向医正早吓得魂飞天外,哆嗦着道:“启禀公公……” 一接到惠德佑重伤的消息,谢灵焉脑海中一阵嗡然,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谢灵焉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室内,一见到榻上奄奄一息躺着的人,“向医正,你可是觉得为难么?”西陵炎淡淡地道,一双眸子却是不紧不慢地盯着对面的人。 向医正几乎立即想要说“是”,但触到穆安澜凶恶的眼神随即瞪了过来,他只得哭丧着脸摇头,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惠德佑的伤势。 惠德佑 趁这当儿,西陵炎早已迅速将她打量了一番,立即有了计较,也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冷冷地向她身后走出来的人望去。 然道:“参见庄王殿下。” 如今已不需要她来贴身伺候西陵仝,谢灵焉早得了西陵仝的准许,便先去御书房整理各式奏章书籍。 在心中继续拟想着西陵仝需求的读书计划,谢灵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意听到耳旁突然一阵鸟雀的惊鸣和翅膀的呼扇之声,立即警觉地抬起头,却在见到面前的人时眉头皱起。 西陵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面前,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这么早便过来御书房,是皇帝来得早,还是你逼他来?” “参见郡王。”顾忌着不时走过的其余太监宫女,谢灵焉忍了忍,还是对西陵炎行了一礼。 西陵炎微笑,他倒挺喜欢看她这么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抬起头,谢灵焉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郡王一大早赶来宫中,是特意来打扰这美丽的晨光么?” 她语带机锋,颇有几分讽刺之意。西陵炎 “庄王?”谢灵焉一愣,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寒意。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西崇国旁支之中得封亲王爵位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位庄王与燕王一北一南,分别镇守两处边境。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第八一章 在心中继续拟想着西陵仝需求的读书计划,谢灵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意听到耳旁突然一阵鸟雀的惊鸣和翅膀的呼扇之声,立即警觉地抬起头,却在见到面前的人时眉头皱起。 西陵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面前,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这么早便过来御书房,是皇帝来得早,还是你逼他来?” “参见郡王。”顾忌着不时走过的其余太监宫女,谢灵焉忍了忍,还是对西陵炎行了一礼。 西陵炎微笑,他倒挺喜欢看她这么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抬起头,谢灵焉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郡王一大早赶来宫中,是特意来打扰这美丽的晨光么?” 她语带机锋,颇有几分讽刺之意。西陵炎 “庄王?”谢灵焉一愣,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寒意。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西崇国旁支之中得封亲王爵位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位庄王与燕王一北一南,分别镇守两处边境。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 第八二章 可是她还能如何去做?谢灵焉抬起头,惨白的月亮已经从角落颤巍巍地升起,如果月亮也能为镜,或许此刻映出的她的脸,也是苍白的。 谢灵焉默然静立片刻,突然听得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立即警觉地回过头去,正见到巧绿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气喘吁吁地道:“你还站在这里作甚?那边都要开始了。” “今儿个可跟你说清楚了,这是掉脑袋的死罪。”宫闱局令范文瑞翘着二郎腿坐在边上,见到谢灵焉她们过来也只是微微颔首致意,视线一转又落在了泉儿身上,阴森森地笑着,“不论是谋害哪位娘娘肚子里的皇嗣,都是大罪!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担下?” 泉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仍是一声未吭。谢灵焉抿唇,她知道泉儿顾忌的是什么,只因为,魏梅心肚子里的绝非先帝西陵峙的遗腹子,而是她与西陵屹之间的珠胎暗结! 只是现在,谢灵焉自认还没有力量去揭破魏梅心和西陵屹的那点儿破事,并安然脱身。 不过…… 谢灵焉上前一步,视线轻飘飘地自泉儿头顶掠过,这才看向上座的范文瑞笑道:“范公公真是辛苦了,这人一直咬紧牙关只字未透么?” 范文瑞一欠身,“灵公公可是有何见教?” 听到熟悉的声音,地上原本已是奄奄一息的泉儿忽然动了动,巧绿轻呼,连忙伸手去扯谢灵焉的袖子,“看,她……她有反应了。” 西陵屹气势汹汹地跨上台阶,仰头见到上面焕然一新的门匾,没来由的心头火气更盛,阴沉着脸大踏步地冲了进去。 原本的“康王府”牌匾早已被撤下,可如今头上顶着的摄政王名号,却只能让他更加憋屈和愤怒。 “王爷——”远远地就瞧见西陵屹的身影,凌湘连忙欢喜地迎上前来,孰料西陵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袖一甩从她身旁走开,行的方向却是笔直地朝向了明心居。 笑容凝固在脸上,凌湘缓缓转头看向走近的方嘉元,咬牙道:“宫里……又发生了何事?” 因为魔怔之事,她眼睁睁看着王爷移居皇觉寺清修,听闻王爷临时急忙赶回,她心里正欢喜不已,不料王爷连王府也没有回就径直赶去了宫中,如今回来,竟也不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荣宠多年,她几时受过这等漠视? 见凌湘正在气头上,方嘉元也敢多说,只是低头恭敬地道:“启禀娘娘,王爷也是不得已……近期事务繁杂,王爷只是暂且无心沉迷儿女情长,请娘娘稍安勿躁。” 凌湘一听更气,冷笑一声道:“方统领这话可说差了,若论事务,难道我便不能帮王爷的忙了?雪惜歌的事,王爷和方统领就忘了?” 她不提便罢,一听到那个名字,方嘉元陡然感到背后寒意升起。皇觉寺那一幕,他可是亲眼目睹,那道白色的鬼魅影子飘忽不定,从身段上看更与昔日的雪惜歌并无二致,他越发坚信,导致王爷魔怔的缘故必然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他勉强笑道:“娘娘此言差矣……”说完这句,方嘉元突然一个激灵,一拍大腿面露喜色,“果然此事还是要仰仗娘娘,娘娘果然是王爷身边的得力之助!” 凌湘惊讶地看着他前后的态度变化,但被这么一番吹捧,心情也好了许多,“方统领所言为何?” 方嘉元定了定心神,沉稳地道:“如今此人虽是已死,却还是王爷心头的一块心病——娘娘别误会,只是因为此人心机深沉,王爷恐她留有后招,绝非其他。” 他见凌湘差点又要愤怒,连忙解释了后面一句,直到凌湘面色缓和,才继续道:“因此,如今正是娘娘展露手脚的机会。娘娘去雪家确认此事,并将雪家再用力握紧,定然能帮王爷消弭担忧,世人自当称颂您的贤德。” 凌湘面露笑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见天色已晚,念及宵禁之罚,略一思忖后转头向侍女银翘吩咐道:“好好准备,明日早间我便往雪府一趟。” “是!”银翘最懂她的心思,连忙应了一声。 次日一早,凌湘便领了一众侍女登车,往升平坊的雪家宅院而去。 雪家虽有“世代帝师”的美名在外,奈何自雪正鸿之后再无继任,雪惜歌的伏诛更是令雪家的处境尤为艰难。 如今,雪氏的当家为雪正鸿之弟雪正游,勉强以经商之能经营家中,还算保住了这套世代传承的宅院。 自雪惜歌亡后,摄政王府的马车再次停在了雪家的门前。凌湘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抬眼见到正从门内走出来的人,心中一喜,笑着迎上前道:“小姑姑,如今这是要去哪儿?” 正从门后走出来的妇人约莫三十余岁,眉眼之间与凌湘确有六分相似,乍的听到有人叫住自己,妇人一愣,站住了脚步呆呆地看了凌湘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浮现惊喜之色,“湘……侧妃娘娘!” 凌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多年来,她极其不喜欢听到这个称谓,先是因为正妃明氏,后是因为多出来的雪惜歌。 但她毕竟久经世故,又很快恢复了如初的笑脸,温柔又不失礼数地道:“小姑姑起得恁早,想是有事要出门吧?” 妇人连忙对她行礼,声音有些颤抖,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娘娘……可是好久不曾来过了。妾并没有什么事……” 凌湘勾唇一笑,淡然道:“那小姑姑陪我站在这门前说话,莫不是不许我进门么?” 妇人这才幡然醒悟,立即侧身让开了路,又转头马上命令身边的侍女道:“还不快去准备茶点?另外告知老爷,娘娘驾临了,叫他别在书房算那些破账了,一并出来罢!” “小姑姑。”凌湘出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微笑着摇头,“不用劳动雪二爷,我只是过来来见见表妹。”便越过妇人径直往院内熟门熟路地走去,留下妇人在原地一阵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也赶紧跟了上去。 方才的妇人是雪正游的正妻凌氏,也是凌湘的小姑姑,由于这一层缘故在内,雪家二房——如今的家主,算是与摄政王府内有点沾亲带故。 可自从雪惜歌死后,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怎的,凌湘便再也不曾登门拜访过雪府。如今见到这位侄女能再次出现,凌氏莫名的松了口气,心内也轻松了下来。 凌湘熟门熟路地前行,不多时便看到了表妹雪星凝所住的院子。她加快了脚步往里面走去,正见着一名少女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 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正是面若春花的年岁,凌湘竟感到自己心里有几分妒意,连忙压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少女面上闪过喜色,笑吟吟地迎上前去,“表姐,你可来了!” 凌湘挥手制止了她,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少女这才注意到跟过来的母亲,向后面正要发火责备的凌氏吐了吐舌头,握住凌湘的手腕拽着她往屋内走去。 凌湘好整以暇地被她拽入屋内,雪星凝又小心地将门关紧,如释重负地走上前,“表姐,你怎的好一阵子都不来了,我可担心极了。” “有何可担心的?”凌湘淡淡地回道,带了点疏离。 雪星凝张了张嘴,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有些讪讪然,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可是表姐你别忘了,那个女人的事当初可是咱俩一起做的,你也别想甩掉我。” “是么?”凌湘眯起眼睛看向雪星凝,“当初雪惜歌是王爷想要的人,就算不是你我出手,王爷也能有办法将她收入府中。” 这是她在王府学到的,即便为那个男人做了再多的事,切记不可以此向他邀功,甚至过多索取奖赏。 雪星凝嘟嘴,在椅子上坐下,语气也变得不善了,“那么,侧妃娘娘是有什么事屈尊光临寒舍?” 凌湘在心里无奈叹气,她这个表妹比她性子还急躁,一丁点事儿便在心里无限放大,并立即呈现在言语和面向之中。 她让自己脸色缓和了些,柔声道:“星儿,表姐不是说了吗,王爷并不因为这事与你我计较,所以你也不必烦躁。” 她停顿一下,见雪星凝的脸色慢慢好转,微笑道:“我这次来,也是要你好好想想,最近府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特的事?” “奇特……的事?”雪星凝瞪眼。 凌湘点头,“尤其与雪惜歌、与你大伯有关的人或事情。我记得,你大伯当年有收不少的学生,可是这样?” 雪星凝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眼前一亮,“惠御史昨日来过,说是要缅怀先师,父亲便让他进去了大伯曾经的书房。出来的时候,见着他眼眶红红,袖子掩了半张脸,急匆匆地走了。” 惠德佑?凌湘沉吟,对于惠德佑其人,她只记得方嘉元曾经说过,此人一直与王爷不对盘,更在争夺皇位的那几日与王爷争执不下。 此人是雪惜歌的师兄,想必是来为雪惜歌复仇了?。.。 第八三章 西陵屹气势汹汹地跨上台阶,仰头见到上面焕然一新的门匾,没来由的心头火气更盛,阴沉着脸大踏步地冲了进去。 原本的“康王府”牌匾早已被撤下,可如今头上顶着的摄政王名号,却只能让他更加憋屈和愤怒。 “王爷——”远远地就瞧见西陵屹的身影,凌湘连忙欢喜地迎上前来,孰料西陵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袖一甩从她身旁走开,行的方向却是笔直地朝向了明心居。 笑容凝固在脸上,凌湘缓缓转头看向走近的方嘉元,咬牙道:“宫里……又发生了何事?” 因为魔怔之事,她眼睁睁看着王爷移居皇觉寺清修,听闻王爷临时急忙赶回,她心里正欢喜不已,不料王爷连王府也没有回就径直赶去了宫中,如今回来,竟也不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荣宠多年,她几时受过这等漠视? 见凌湘正在气头上,方嘉元也敢多说,只是低头恭敬地道:“启禀娘娘,王爷也是不得已……近期事务繁杂,王爷只是暂且无心沉迷儿女情长,请娘娘稍安勿躁。” 凌湘一听更气,冷笑一声道:“方统领这话可说差了,若论事务,难道我便不能帮王爷的忙了?雪惜歌的事,王爷和方统领就忘了?” 她不提便罢,一听到那个名字,方嘉元陡然感到背后寒意升起。皇觉寺那一幕,他可是亲眼目睹,那道白色的鬼魅影子飘忽不定,从身段上看更与昔日的雪惜歌并无二致,他越发坚信,导致王爷魔怔的缘故必然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他勉强笑道:“娘娘此言差矣……”说完这句,方嘉元突然一个激灵,一拍大腿面露喜色,“果然此事还是要仰仗娘娘,娘娘果然是王爷身边的得力之助!” 凌湘惊讶地看着他前后的态度变化,但被这么一番吹捧,心情也好了许多,“方统领所言为何?” 方嘉元定了定心神,沉稳地道:“如今此人虽是已死,却还是王爷心头的一块心病——娘娘别误会,只是因为此人心机深沉,王爷恐她留有后招,绝非其他。” 他见凌湘差点又要愤怒,连忙解释了后面一句,直到凌湘面色缓和,才继续道:“因此,如今正是娘娘展露手脚的机会。娘娘去雪家确认此事,并将雪家再用力握紧,定然能帮王爷消弭担忧,世人自当称颂您的贤德。” 凌湘面露笑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见天色已晚,念及宵禁之罚,略一思忖后转头向侍女银翘吩咐道:“好好准备,明日早间我便往雪府一趟。” “是!”银翘最懂她的心思,连忙应了一声。 次日一早,凌湘便领了一众侍女登车,往升平坊的雪家宅院而去。 雪家虽有“世代帝师”的美名在外,奈何自雪正鸿之后再无继任,雪惜歌的伏诛更是令雪家的处境尤为艰难。 如今,雪氏的当家为雪正鸿之弟雪正游,勉强以经商之能经营家中,还算保住了这套世代传承的宅院。 自雪惜歌亡后,摄政王府的马车再次停在了雪家的门前。凌湘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抬眼见到正从门内走出来的人,心中一喜,笑着迎上前道:“小姑姑,如今这是要去哪儿?” 正从门后走出来的妇人约莫三十余岁,眉眼之间与凌湘确有六分相似,乍的听到有人叫住自己,妇人一愣,站住了脚步呆呆地看了凌湘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浮现惊喜之色,“湘……侧妃娘娘!” 凌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多年来,她极其不喜欢听到这个称谓,先是因为正妃明氏,后是因为多出来的雪惜歌。 但她毕竟久经世故,又很快恢复了如初的笑脸,温柔又不失礼数地道:“小姑姑起得恁早,想是有事要出门吧?” 妇人连忙对她行礼,声音有些颤抖,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娘娘……可是好久不曾来过了。妾并没有什么事……” 凌湘勾唇一笑,淡然道:“那小姑姑陪我站在这门前说话,莫不是不许我进门么?” 妇人这才幡然醒悟,立即侧身让开了路,又转头马上命令身边的侍女道:“还不快去准备茶点?另外告知老爷,娘娘驾临了,叫他别在书房算那些破账了,一并出来罢!” “小姑姑。”凌湘出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微笑着摇头,“不用劳动雪二爷,我只是过来来见见表妹。”便越过妇人径直往院内熟门熟路地走去,留下妇人在原地一阵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也赶紧跟了上去。 方才的妇人是雪正游的正妻凌氏,也是凌湘的小姑姑,由于这一层缘故在内,雪家二房——如今的家主,算是与摄政王府内有点沾亲带故。 可自从雪惜歌死后,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怎的,凌湘便再也不曾登门拜访过雪府。如今见到这位侄女能再次出现,凌氏莫名的松了口气,心内也轻松了下来。 凌湘熟门熟路地前行,不多时便看到了表妹雪星凝所住的院子。她加快了脚步往里面走去,正见着一名少女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 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正是面若春花的年岁,凌湘竟感到自己心里有几分妒意,连忙压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少女面上闪过喜色,笑吟吟地迎上前去,“表姐,你可来了!” 凌湘挥手制止了她,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少女这才注意到跟过来的母亲,向后面正要发火责备的凌氏吐了吐舌头,握住凌湘的手腕拽着她往屋内走去。 凌湘好整以暇地被她拽入屋内,雪星凝又小心地将门关紧,如释重负地走上前,“表姐,你怎的好一阵子都不来了,我可担心极了。” “有何可担心的?”凌湘淡淡地回道,带了点疏离。 雪星凝张了张嘴,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有些讪讪然,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可是表姐你别忘了,那个女人的事当初可是咱俩一起做的,你也别想甩掉我。” “是么?”凌湘眯起眼睛看向雪星凝,“当初雪惜歌是王爷想要的人,就算不是你我出手,王爷也能有办法将她收入府中。” 这是她在王府学到的,即便为那个男人做了再多的事,切记不可以此向他邀功,甚至过多索取奖赏。 雪星凝嘟嘴,在椅子上坐下,语气也变得不善了,“那么,侧妃娘娘是有什么事屈尊光临寒舍?” 凌湘在心里无奈叹气,她这个表妹比她性子还急躁,一丁点事儿便在心里无限放大,并立即呈现在言语和面向之中。 她让自己脸色缓和了些,柔声道:“星儿,表姐不是说了吗,王爷并不因为这事与你我计较,所以你也不必烦躁。” 她停顿一下,见雪星凝的脸色慢慢好转,微笑道:“我这次来,也是要你好好想想,最近府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特的事?” “奇特……的事?”雪星凝瞪眼。 凌湘点头,“尤其与雪惜歌、与你大伯有关的人或事情。我记得,你大伯当年有收不少的学生,可是这样?” 雪星凝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眼前一亮,“惠御史昨日来过,说是要缅怀先师,父亲便让他进去了大伯曾经的书房。出来的时候,见着他眼眶红红,袖子掩了半张脸,急匆匆地走了。” 惠德佑?凌湘沉吟,对于惠德佑其人,她只记得方嘉元曾经说过,此人一直与王爷不对盘,更在争夺皇位的那几日与王爷争执不下。 此人是雪惜歌的师兄,想必是来为雪惜歌复仇了? 雪星凝眨眨眼,又嘟起了嘴,“我怎么能看得到。他穿着那般宽大的袍子,哪里看得清……” “我明白了。”凌湘微微颔首,抬眼看了看一脸好奇的雪星凝,连忙收敛了情绪,掩饰地绽放一个笑容,“星儿,庄王不日将还朝,你可耐着心等他回来了。” “……真的?”雪星凝脸上瞬间发光,一跃而起抓住她的手腕,面上泛起红晕,“是……是全部么?全家人都会回清都来么?” 凌湘坚定地点点头,心里暗笑。雪家这两个女儿也都是心比天高,大房之女雪惜歌入朝为官与男子相争,二房之女雪星凝虽无这等惊世之才,却在少时对庄王的世子一见钟情,来央她帮忙。 只是时运不济,庄王西陵豪毕竟是以战功晋爵亲王,常年镇守北疆,稍有动静便要出征,世子西陵谟也如果父从军,雪星凝苦苦思慕多年不得,这次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机会的。 凌湘收束思绪,向着表妹微笑道:“世子虽然年轻,却与庄王一同镇守北疆多年,为了边境安危和流民叛乱之事,甚至连国丧之时都未曾返回——故而这次,庄王一家是回来认罪的。” 凌湘上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道:“没事,庄王可是一大功臣,朝廷赏罚分明,必然是会明事理的。”。.。 第八四章 脚步声越来越近,细听之下约莫有五人。一行人在门前停下,其中一人道:“来者何人?可已击退?”却正是宫闱令范文瑞。 有人随后接道:“启禀公公,千牛卫已到,正与那人缠斗着。只是这关押着的人……” 范文瑞口吻淡淡的道:“无妨,看这情状,那贼人并未闯入。令千牛卫务必生擒,若是能捉住来人,自然会知晓她背后是何人指使。”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尽管肃王太妃的面容看上去冷冽严肃,谢灵焉却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和,带着莫名的关切。 旧时的肃王府有着数量惊人的藏书,而它们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意外的全部保存了下来,在肃王府重整门楣之后,它们又回到了远处,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谢灵焉叹了口气,以她过去所知,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第八五章 或许是已经死过一次,再见到这样一具没有了生命的躯壳,曾经的畏惧已化为淡然。 触到那只已然冰凉的手,谢灵焉的眼前突然一亮。在眼下并不算寒冷的时节,这具尸体已经明显凉了,分明已经死去多时。 西陵屹气势汹汹地跨上台阶,仰头见到上面焕然一新的门匾,没来由的心头火气更盛,阴沉着脸大踏步地冲了进去。 原本的“康王府”牌匾早已被撤下,可如今头上顶着的摄政王名号,却只能让他更加憋屈和愤怒。 “王爷——”远远地就瞧见西陵屹的身影,凌湘连忙欢喜地迎上前来,孰料西陵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袖一甩从她身旁走开,行的方向却是笔直地朝向了明心居。 笑容凝固在脸上,凌湘缓缓转头看向走近的方嘉元,咬牙道:“宫里……又发生了何事?” 因为魔怔之事,她眼睁睁看着王爷移居皇觉寺清修,听闻王爷临时急忙赶回,她心里正欢喜不已,不料王爷连王府也没有回就径直赶去了宫中,如今回来,竟也不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荣宠多年,她几时受过这等漠视? 见凌湘正在气头上,方嘉元也敢多说,只是低头恭敬地道:“启禀娘娘,王爷也是不得已……近期事务繁杂,王爷只是暂且无心沉迷儿女情长,请娘娘稍安勿躁。” 凌湘一听更气,冷笑一声道:“方统领这话可说差了,若论事务,难道我便不能帮王爷的忙了?雪惜歌的事,王爷和方统领就忘了?” 她不提便罢,一听到那个名字,方嘉元陡然感到背后寒意升起。皇觉寺那一幕,他可是亲眼目睹,那道白色的鬼魅影子飘忽不定,从身段上看更与昔日的雪惜歌并无二致,他越发坚信,导致王爷魔怔的缘故必然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他勉强笑道:“娘娘此言差矣……”说完这句,方嘉元突然一个激灵,一拍大腿面露喜色,“果然此事还是要仰仗娘娘,娘娘果然是王爷身边的得力之助!” 凌湘惊讶地看着他前后的态度变化,但被这么一番吹捧,心情也好了许多,“方统领所言为何?” 方嘉元定了定心神,沉稳地道:“如今此人虽是已死,却还是王爷心头的一块心病——娘娘别误会,只是因为此人心机深沉,王爷恐她留有后招,绝非其他。” 他见凌湘差点又要愤怒,连忙解释了后面一句,直到凌湘面色缓和,才继续道:“因此,如今正是娘娘展露手脚的机会。娘娘去雪家确认此事,并将雪家再用力握紧,定然能帮王爷消弭担忧,世人自当称颂您的贤德。” 凌湘面露笑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见天色已晚,念及宵禁之罚,略一思忖后转头向侍女银翘吩咐道:“好好准备,明日早间我便往雪府一趟。” “是!”银翘最懂她的心思,连忙应了一声。 次日一早,凌湘便领了一众侍女登车,往升平坊的雪家宅院而去。 雪家虽有“世代帝师”的美名在外,奈何自雪正鸿之后再无继任,雪惜歌的伏诛更是令雪家的处境尤为艰难。 如今,雪氏的当家为雪正鸿之弟雪正游,勉强以经商之能经营家中,还算保住了这套世代传承的宅院。 自雪惜歌亡后,摄政王府的马车再次停在了雪家的门前。凌湘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抬眼见到正从门内走出来的人,心中一喜,笑着迎上前道:“小姑姑,如今这是要去哪儿?” 正从门后走出来的妇人约莫三十余岁,眉眼之间与凌湘确有六分相似,乍的听到有人叫住自己,妇人一愣,站住了脚步呆呆地看了凌湘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浮现惊喜之色,“湘……侧妃娘娘!” 凌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多年来,她极其不喜欢听到这个称谓,先是因为正妃明氏,后是因为多出来的雪惜歌。 但她毕竟久经世故,又很快恢复了如初的笑脸,温柔又不失礼数地道:“小姑姑起得恁早,想是有事要出门吧?” 妇人连忙对她行礼,声音有些颤抖,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娘娘……可是好久不曾来过了。妾并没有什么事……” 凌湘勾唇一笑,淡然道:“那小姑姑陪我站在这门前说话,莫不是不许我进门么?” 妇人这才幡然醒悟,立即侧身让开了路,又转头马上命令身边的侍女道:“还不快去准备茶点?另外告知老爷,娘娘驾临了,叫他别在书房算那些破账了,一并出来罢!” “小姑姑。”凌湘出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微笑着摇头,“不用劳动雪二爷,我只是过来来见见表妹。”便越过妇人径直往院内熟门熟路地走去,留下妇人在原地一阵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也赶紧跟了上去。 方才的妇人是雪正游的正妻凌氏,也是凌湘的小姑姑,由于这一层缘故在内,雪家二房——如今的家主,算是与摄政王府内有点沾亲带故。 可自从雪惜歌死后,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怎的,凌湘便再也不曾登门拜访过雪府。如今见到这位侄女能再次出现,凌氏莫名的松了口气,心内也轻松了下来。 凌湘熟门熟路地前行,不多时便看到了表妹雪星凝所住的院子。她加快了脚步往里面走去,正见着一名少女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 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正是面若春花的年岁,凌湘竟感到自己心里有几分妒意,连忙压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少女面上闪过喜色,笑吟吟地迎上前去,“表姐,你可来了!” 凌湘挥手制止了她,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少女这才注意到跟过来的母亲,向后面正要发火责备的凌氏吐了吐舌头,握住凌湘的手腕拽着她往屋内走去。 凌湘好整以暇地被她拽入屋内,雪星凝又小心地将门关紧,如释重负地走上前,“表姐,你怎的好一阵子都不来了,我可担心极了。” “有何可担心的?”凌湘淡淡地回道,带了点疏离。 雪星凝张了张嘴,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有些讪讪然,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可是表姐你别忘了,那个女人的事当初可是咱俩一起做的,你也别想甩掉我。” “是么?”凌湘眯起眼睛看向雪星凝,“当初雪惜歌是王爷想要的人,就算不是你我出手,王爷也能有办法将她收入府中。” 这是她在王府学到的,即便为那个男人做了再多的事,切记不可以此向他邀功,甚至过多索取奖赏。 雪星凝嘟嘴,在椅子上坐下,语气也变得不善了,“那么,侧妃娘娘是有什么事屈尊光临寒舍?” 凌湘在心里无奈叹气,她这个表妹比她性子还急躁,一丁点事儿便在心里无限放大,并立即呈现在言语和面向之中。 她让自己脸色缓和了些,柔声道:“星儿,表姐不是说了吗,王爷并不因为这事与你我计较,所以你也不必烦躁。” 她停顿一下,见雪星凝的脸色慢慢好转,微笑道:“我这次来,也是要你好好想想,最近府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特的事?” “奇特……的事?”雪星凝瞪眼。 凌湘点头,“尤其与雪惜歌、与你大伯有关的人或事情。我记得,你大伯当年有收不少的学生,可是这样?” 雪星凝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眼前一亮,“惠御史昨日来过,说是要缅怀先师,父亲便让他进去了大伯曾经的书房。出来的时候,见着他眼眶红红,袖子掩了半张脸,急匆匆地走了。” 惠德佑?凌湘沉吟,对于惠德佑其人,她只记得方嘉元曾经说过,此人一直与王爷不对盘,更在争夺皇位的那几日与王爷争执不下。 此人是雪惜歌的师兄,想必是来为雪惜歌复仇了? 凌湘急道:“那他可有带什么东西出来?” 雪星凝眨眨眼,又嘟起了嘴,“我怎么能看得到。他穿着那般宽大的袍子,哪里看得清……” “我明白了。”凌湘微微颔首,抬眼看了看一脸好奇的雪星凝,连忙收敛了情绪,掩饰地绽放一个笑容,“星儿,庄王不日将还朝,你可耐着心等他回来了。” “……真的?”雪星凝脸上瞬间发光,一跃而起抓住她的手腕,面上泛起红晕,“是……是全部么?全家人都会回清都来么?” 凌湘坚定地点点头,心里暗笑。雪家这两个女儿也都是心比天高,大房之女雪惜歌入朝为官与男子相争,二房之女雪星凝虽无这等惊世之才,却在少时对庄王的世子一见钟情,来央她帮忙。 只是时运不济,庄王西陵豪毕竟是以战功晋爵亲王,常年镇守北疆,稍有动静便要出征,世子西陵谟也如果父从军,雪星凝苦苦思慕多年不得,这次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机会的。 凌湘收束思绪,向着表妹微笑道:“世子虽然年轻,却与庄王一同镇守北疆多年,为了边境安危和流民叛乱之事,甚至连国丧之时都未曾返回——故而这次,庄王一家是回来认罪的。” 雪星凝瞬间脸色一白,跌坐在椅子上。。.。 第八六章 “本王只是希望,本王的盟友不会因为这等无心之失白白折损了。”正在她看得出神时,西陵炎忽然出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灵焉登时噎住,被人看穿了心思的感觉并不太好,况且,就算不被西陵炎救,她自己本就由足够的力量离开那里。 这人的心思倒是很快。她下意识地升起警惕之心,这样的人作为盟友起来固然轻松,他日若是反目,只怕伤人最深。 但她没有察觉的是,原本对西陵炎冒犯自己的怒火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的问话转移了注意。 “……”谢灵焉咬牙,手指勾到匕首猛地拔出,毫不犹豫地向着黑影的后颈斫下。 这人悄无声息地在此地潜伏许久,而她都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黑影轻轻一笑,手掌托住她的肘部一送,电光火石一瞬间,谢灵焉已经听出了那个熟悉的笑声,登时愤怒地抬脚踹了过去,黑影轻飘飘荡开,往后稳稳地落地。 “大晚上不就寝,到这里来看死人有意思么,郡王?”谢灵焉没好气地道,握着匕首的手还是没有丝毫松懈。 黑影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映出自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能拥有这样一双灿烂的美眸,除却西陵炎,还能有谁? “你我岂非彼此彼此?”西陵炎微笑,落在脸上的月光转头看向一旁的尸体,“这就是清宁宫的那名宫女么?” “嗯。”西陵炎一句话倒提醒了她,此刻他们二人还在宫闱局中,范文瑞那群人若是折回来,他们二人只怕难以糊弄过去。 谢灵焉换用左手握住了匕首,往四面看了看,也不知西陵炎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她正要张口询问,西陵炎突然欺身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向前一拉,她再次猝不及防地跌倒——跌倒在了西陵炎的怀中。 “你!”谢灵焉怒目而视,却见西陵炎只是看着大门的方向,双眸熠熠生辉,唇线紧绷。须臾之间,他脚下快速退后,二人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了,两道人影并肩踏入了室内。谢灵焉暗道好险,他们果然行事谨慎。 “方才明明听到有声音的。”走在前面的人道,声音有些圆润和阴柔,“难道真的是听错了么?” 另一个还带着孩子气的声音嘿笑道:“既然大人说了要好好检查一番,你我还是别糊弄他老人家的好。” 前一个声音阴柔的太监只得无奈叹了口气,他们二人进入屋内,果然将门窗和四面的地上都检查了一番,似乎也并未发现异状,然后摇着头走了。 但很有默契的,他们似乎都对地上的尸体见所未见,锁了门之后走开。 听得他们的声音完全消失,谢灵焉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身后西陵炎的手臂却仍然牢牢搭在她的腰间。 “此地不宜久留。”西陵炎压低声音道,谢灵焉突然感到自己双脚腾空,西陵猿臂轻舒将她揽在怀中,轻巧地往后退开,自后门的天窗掠了出去。 谢灵焉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可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这具身体不过十三岁,在高大的西陵炎面前显得极为纤弱,西陵炎的手臂如铁钳般将她紧紧箍住,她坐在他的怀中却动弹不得,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啸,为免失手摔下去,她咬了咬牙,只得搂住男人的脖颈,若是有人能看到他们,必能看到她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等她脱身,她绝对不会原谅这个家伙——谢灵焉咬牙切齿地想着,脸上一阵发烫。 片刻之后,西陵炎终于停下了脚步,并将怀中的小人儿轻轻放了下来。谢灵焉扶着墙站稳了身体,她认出这里是肃王太妃正在休憩养病的聆心阁,因照顾肃王太妃,西陵炎也特意得到了许可,在此地暂住。 她喘了口气,眼角却瞥见西陵炎已在旁边的乌木玉圈椅上施然坐下,似乎在闭目养神。但看他脸上从容的神色,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谢灵焉微微蹙眉,他大费周章救她出来,不就是想知道关于泉儿的事情么? “本王只是希望,本王的盟友不会因为这等无心之失白白折损了。”正在她看得出神时,西陵炎忽然出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灵焉登时噎住,被人看穿了心思的感觉并不太好,况且,就算不被西陵炎救,她自己本就由足够的力量离开那里。 她勉力压下心中的怒火,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西陵炎忽又微微一笑,起身端坐,“如今这里适合说话,方才在宫闱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且放心说来吧。”他凝神看着她,“当真是摄政王动的手?” 谢灵焉再次被噎住,原本是她想问诘,不想西陵炎竟然轻巧地反客为主了……还是因为这里在聆心阁内的缘故? 在心中斟酌了片刻,谢灵焉摇了摇头,镇定地道:“外面那个‘刺客’只是诱饵,真正动手的,还是摄政王留在宫闱局里的内应。” 西陵炎微微颔首,沉吟道:“这么说来,应当是那位范文瑞范公公了。” “他是最有可能的。”谢灵焉仍然谨慎地道。 西陵炎略一诧异,仔细看了谢灵焉一眼,微微笑道:“你也是太过审慎了。那两名太监分明对尸身视若无睹,必然知晓这宫女已被杀了,不是宫闱局令的命令,还有谁人能做到?” 谢灵焉抿了抿唇,她最初也如西陵炎这般想着,但出现在泉儿手上的那抹红色,却让她不得不在意。 那是按手印留下的印泥痕迹,宫闱局已利用这一点为泉儿的供述按下了手印,对于西陵屹而言,这份供述无异于泉儿仍活着。 杀害泉儿的必然是宫闱局的人,但那是西陵屹安排的人么?以西陵屹的行事,他竟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见她又陷入沉思不再开口,西陵炎也不打断她,以手支颐饶有兴趣地打量面前的少女。那瘦小纤弱的身躯里,实在有太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但越是如此,他倒越是想看清其中的本质。 “若是奴才发现了其中真相,会来告知郡王。”良久,谢灵焉才抬起头道,一欠身之后迅速离开,没有再去看西陵炎一眼。 “大半夜不睡,躲在这儿是看戏么?”西陵炎低声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显得越发好看。 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肃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许可在宫中休憩。谢灵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感到心里一阵憋屈,自己的一些计划倒被这家伙全看穿了,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树丛里的黑暗之中潜伏着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谢灵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护卫派出去,就为了把谢灵安调开,也不知道那位穆安澜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满怀怨怼之心。 “那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们了。”谢灵焉重新别过头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和小巧的脑袋,眉头微微一蹙,这丫头在他的面前便特别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间毕竟有着一分盟友关系在,这丫头总是摆出如此态度,他倒有些难办了。 “清宁宫的那个宫女,都供出来了么?”他问道。 谢灵焉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嗯”声,并没有多做解释。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论明日对她如何处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后,会是谁来这里?” 谢灵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儿的供词他们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应该是会派人来救的,西陵屹却不尽然。” 小小一个宫闱局,安插几名眼线进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作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谢灵焉想起那个气定神闲的太监范文瑞,他似不为任何一方偏袒,会不会也是伪装的?他会是谁的人? “西陵屹只会斩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灵焉,“可若是他现在出手,不怕西宫逼急了会反咬他一口?他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灵焉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一阵兵刃相接的乒乓之声,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剑影,看得出是两道人影在缠斗,两边实力不相上下,不多时,宫闱局中其他人也都被惊动,纷纷涌出来向房顶上指点。 既然来者不善,看来派人动手的是西陵屹。。.。 第八七章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第八八章 谢灵焉心中一动,若是巫马氏已经拥有了这样一支队伍,暗中再组建一支只听命于皇帝的“风烟卫”,自然是不成问题。 如今这位巫马利,难道就是风烟卫的首领? 那么,当初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岂非就近在眼前了? “可是……”西陵仝咬紧嘴唇,眸子里一片不忿之色。他不服气,可是他又不想惹火上身,只得再次眼巴巴地看向谢灵焉。 谢灵焉故作沉吟片刻,估摸着时机已到,向西陵仝笑了笑,“无论庄王功过如何,他永远是臣;而只要是在您麾下的大臣,又岂止他一个?” 说完,谢灵焉佯装并未看到西陵仝顿悟后的惊喜之色,微微一躬身,“奴才先去外面探听些消息,稍后陛下面对庄王时,不妨多听少说。” 从马车上下来时,西陵炎狠狠打了个喷嚏,鼻尖立时微红,不由抬头看了看面前巍峨的城门。是有人在念叨他么? “王爷。”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了两团棉花,“为免在圣上的面前失仪,王爷,您不妨用这个塞上鼻子以防万一罢。” 穆安澜在背后说道,声音里明显是一贯的冷嘲热讽,但也明显的没有恶意。 西陵炎泰然自若地前行,仿佛没看到背后人的手,淡笑道:“若是仅你一人听到此声不适,最好你自己用它堵住耳朵,万勿以此强求于人。” 穆安澜嘿然,随手将棉团丢回马车的车厢,一溜小跑追上西陵炎的脚步,跟在后面笑着道:“王爷话里又打机锋,是欺负属下听不懂么?所谓强求,也要因人而异,不是么?” 西陵炎但笑不语,心头掠过一道人影,又很快消弭。若为了有些事,他却是必然要强求的。 西陵炎的眼神变得深邃,但很快又恢复清明,敛了视线继续快步前行。 今日时间尚早,西陵炎却仍是要进宫来探望母妃肃王太妃的身体。西陵炎知道母妃如此之计并不长久,眼下的僵局便是,若不能将刺客之事尽快彻底推向他人,终究他仍是遗憾落败。 才踏入宫门之内,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凌厉的女声也随后响起,“太医!速速传太医!惠大人此刻正急需治疗!” 西陵炎微微蹙眉,西崇国历来恪守法度,在这座皇城之前,决无人敢行不符规矩之事。 此人如此恣意妄为,若不是被宠得飞天的公主,怕也是宫中某位的亲眷。 西陵炎正要转身,蓦然想起她口中提到了一位“惠大人”,莫非……他忽然忆起一人,立即回头看去,冷不防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女子约莫二十岁,肤色略显黧黑,浑身散发出恣意和张狂之气,但看到西陵炎的一刹那,她却好像突然傻眼了,脸上也红了起来,有些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的西陵炎,“你——” “阿兰,在皇城之前怎的如此无礼?”马队中有一人忽然出列,走到跟前翻身下马。 女子也一同下马,只得退后一步立到一旁,侧头状似随意地道:“姊夫,这位大人眼看都快不行了,我催人叫太医来不行么?” 她嘴上说着,一双眼睛却仍在西陵炎身上滴溜溜地转着,一副不死心的模样。 先前下马的男人无奈笑了笑,转头面向西陵炎,正要开口,西陵炎淡淡一欠身,“庄王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惠大人一事自有小王代劳,请王爷先行去拜见陛下吧。” 庄王三十余岁,虽因一路风尘而稍显倦怠,目中精明之色却分毫未减。听西陵炎叫出自己的名号,庄王西陵豪略一愣,随即爽朗地笑道:“原来是武功郡王,果然好眼力,这边便拜托了。” 他向身边那唤他为“姊夫”的女子一招手,女子不情不愿地交出缰绳跟在了他的身后,虽然亦步亦趋地走着,眼睛仍是肆无忌惮地往西陵炎身上看。 将惠德佑送到太医院,医正们立时认出伤者的身份,碍于穆安澜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得硬着头皮上阵紧急救治。 看着浑身是血的人,西陵炎目光微沉,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便见到谢灵焉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正要唤她,谢灵焉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冷着脸径直向着医正走了过去,“向医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姓向的医正一下认出是谢灵焉的脸,暗暗庆幸刚刚幸亏没斥责这人无礼闯入,才没得罪这位新帝身边如今最得宠的公公。他赔笑道:“灵公公,惠大人受了不少皮外伤,一路颠簸过来失血过多,可还有几日休憩补养的,只怕过两日才能醒来……哎哟!”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谢灵焉一把推开到旁边。谢灵焉欺身上前,一把掀开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令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西陵炎眉头微皱,隐约之中,他感到了谢灵焉对于惠德佑的在意。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西陵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中渐渐深沉。 缓缓收回手,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不错,这些伤口的确是风烟卫造成,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而这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惧怕,何况一个区区长乐侯? “灵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的么?”西陵炎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灵焉猛地回神,抬眼便看到西陵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略一思索,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固然温和,但那双眼睛却径直看着她,其中明亮的颜色莫名带来一丝笃定和安心。 谢灵焉忽然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谁都没有想到庄王西陵豪会比预计的时间提早回来,也无人想到如今身为肱骨之臣的惠德佑竟然在清都城外遭受伏击,尽管侥幸未死,眼下却是生死不明。 但对于西崇国朝廷而言,如今最迫在眉睫的,还是如何处置错失国丧的庄王西陵豪。 朝中众臣自然又分为了两派,一方认为北疆流民之事迫在眉睫,庄王一腔赤诚为国,不可因此寒天下志士之心;一方则坚定地认为法规不可违,此事绝无姑息。 “启禀陛下。”半晌之后,终于是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西陵屹站了出来,冷眼瞧着站在阶下的西陵豪,声音冰冷却笃定地道,“臣以为,此事干系重大,国丧不归便是对先帝不敬,但毕竟镇守北疆有功,理应削爵、遣返封地。” 削爵的处罚不啻大罪,昔年肃王因罪削爵身死,才导致如今西陵炎仅仅以郡王之身立于此地。 谢灵焉蓦地抬眼看向西陵屹,此刻她站在西陵仝的身后,从这个御座之后的位置,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四面人的不同表情;而就在西陵屹说出这番提议时,她看到西陵屹的眸中一闪而过的隐忍恨意。 ——那种熟悉的颜色,当初她在西陵屹的身边时,也曾见到过;能令西陵屹露出这样表情的情况也并不多,无不是让他极度愤怒和的情形。 谢灵焉暗自沉吟,以她所知,甚至从未听过西陵屹提起庄王其人。难道,西陵屹与庄王西陵豪当真有什么过节?。.。 第八九章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西陵弘嘿然,乖觉地跟在燕王身后离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王爷果然是聪明人。”。.。 第九十章 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第九一章 她记得他身上的那件玄色直襟长袍,她也曾经亲手为他束过那条雪白的宽边锦带,甚至连他腰上现在还悬着的那方血玉,更是曾经她亲自为他挑出的北疆贡品!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尽管肃王太妃的面容看上去冷冽严肃,谢灵焉却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和,带着莫名的关切。 旧时的肃王府有着数量惊人的藏书,而它们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意外的全部保存了下来,在肃王府重整门楣之后,它们又回到了远处,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谢灵焉叹了口气,以她过去所知,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第九二章 谢灵焉颔首,她需要西陵仝这样鲜明的态度。但她仍只是笑着,却没有接口表态。 西陵仝茫然一瞬,便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所说在谢灵焉听来并不恰当。他脸色一沉,隐约听出了谢灵焉的意思,“作为皇帝,朕凭什么就要宽恕一个皇室的罪人?” 见少年脸露戾气,谢灵焉略一思索,提醒道:“那么陛下可知道,与庄王一同归来的人还有谁?” 西陵仝晃了晃脑袋,经谢灵焉这么一说,他明白了自己似乎真的遗漏了什么,可想了很久,偏又还是说不出来。 谢灵焉道:“庄王正妃为朝中长乐侯的长女,其次女也在一年前随同前往北疆,据说也有不小的战功。此次她与庄王一同归来,是一同‘领罚’来了;陛下觉得,一个庄王再加一个长乐侯,如何?” “长乐侯?”西陵仝脸色一僵,小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头,“你……你是说巫马利?那个……掌管着五万天雄军的巫马利?” “陛下既然知道其中利害,也不需奴才多作点拨了。”谢灵焉淡淡地道。 天雄军虽人数不算太多,自前代组建至今,在巫马氏的主持下却都是精锐,战力卓著。 这样一个家族,理应得到皇帝的垂青,然而巫马氏的女儿却没有任何一位进入后宫。 如今第三代家主巫马利,也将自己的长女嫁给了当时还只是郡王的西陵豪。他们和王权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微妙默契。 谢灵焉心中一动,若是巫马氏已经拥有了这样一支队伍,暗中再组建一支只听命于皇帝的“风烟卫”,自然是不成问题。 如今这位巫马利,难道就是风烟卫的首领? 那么,当初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岂非就近在眼前了? “可是……”西陵仝咬紧嘴唇,眸子里一片不忿之色。他不服气,可是他又不想惹火上身,只得再次眼巴巴地看向谢灵焉。 谢灵焉故作沉吟片刻,估摸着时机已到,向西陵仝笑了笑,“无论庄王功过如何,他永远是臣;而只要是在您麾下的大臣,又岂止他一个?” 说完,谢灵焉佯装并未看到西陵仝顿悟后的惊喜之色,微微一躬身,“奴才先去外面探听些消息,稍后陛下面对庄王时,不妨多听少说。” 从马车上下来时,西陵炎狠狠打了个喷嚏,鼻尖立时微红,不由抬头看了看面前巍峨的城门。是有人在念叨他么? “王爷。”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了两团棉花,“为免在圣上的面前失仪,王爷,您不妨用这个塞上鼻子以防万一罢。” 穆安澜在背后说道,声音里明显是一贯的冷嘲热讽,但也明显的没有恶意。 西陵炎泰然自若地前行,仿佛没看到背后人的手,淡笑道:“若是仅你一人听到此声不适,最好你自己用它堵住耳朵,万勿以此强求于人。” 穆安澜嘿然,随手将棉团丢回马车的车厢,一溜小跑追上西陵炎的脚步,跟在后面笑着道:“王爷话里又打机锋,是欺负属下听不懂么?所谓强求,也要因人而异,不是么?” 西陵炎但笑不语,心头掠过一道人影,又很快消弭。若为了有些事,他却是必然要强求的。 西陵炎的眼神变得深邃,但很快又恢复清明,敛了视线继续快步前行。 今日时间尚早,西陵炎却仍是要进宫来探望母妃肃王太妃的身体。西陵炎知道母妃如此之计并不长久,眼下的僵局便是,若不能将刺客之事尽快彻底推向他人,终究他仍是遗憾落败。 才踏入宫门之内,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凌厉的女声也随后响起,“太医!速速传太医!惠大人此刻正急需治疗!” 西陵炎微微蹙眉,西崇国历来恪守法度,在这座皇城之前,决无人敢行不符规矩之事。 此人如此恣意妄为,若不是被宠得飞天的公主,怕也是宫中某位的亲眷。 西陵炎正要转身,蓦然想起她口中提到了一位“惠大人”,莫非……他忽然忆起一人,立即回头看去,冷不防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女子约莫二十岁,肤色略显黧黑,浑身散发出恣意和张狂之气,但看到西陵炎的一刹那,她却好像突然傻眼了,脸上也红了起来,有些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的西陵炎,“你——” “阿兰,在皇城之前怎的如此无礼?”马队中有一人忽然出列,走到跟前翻身下马。 女子也一同下马,只得退后一步立到一旁,侧头状似随意地道:“姊夫,这位大人眼看都快不行了,我催人叫太医来不行么?” 她嘴上说着,一双眼睛却仍在西陵炎身上滴溜溜地转着,一副不死心的模样。 先前下马的男人无奈笑了笑,转头面向西陵炎,正要开口,西陵炎淡淡一欠身,“庄王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惠大人一事自有小王代劳,请王爷先行去拜见陛下吧。” 庄王三十余岁,虽因一路风尘而稍显倦怠,目中精明之色却分毫未减。听西陵炎叫出自己的名号,庄王西陵豪略一愣,随即爽朗地笑道:“原来是武功郡王,果然好眼力,这边便拜托了。” 他向身边那唤他为“姊夫”的女子一招手,女子不情不愿地交出缰绳跟在了他的身后,虽然亦步亦趋地走着,眼睛仍是肆无忌惮地往西陵炎身上看。 将惠德佑送到太医院,医正们立时认出伤者的身份,碍于穆安澜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得硬着头皮上阵紧急救治。 看着浑身是血的人,西陵炎目光微沉,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便见到谢灵焉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正要唤她,谢灵焉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冷着脸径直向着医正走了过去,“向医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姓向的医正一下认出是谢灵焉的脸,暗暗庆幸刚刚幸亏没斥责这人无礼闯入,才没得罪这位新帝身边如今最得宠的公公。他赔笑道:“灵公公,惠大人受了不少皮外伤,一路颠簸过来失血过多,可还有几日休憩补养的,只怕过两日才能醒来……哎哟!”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谢灵焉一把推开到旁边。谢灵焉欺身上前,一把掀开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令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西陵炎眉头微皱,隐约之中,他感到了谢灵焉对于惠德佑的在意。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西陵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中渐渐深沉。 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不错,这些伤口的确是风烟卫造成,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而这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惧怕,何况一个区区长乐侯? “灵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的么?”西陵炎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灵焉猛地回神,抬眼便看到西陵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第九三章 在心中继续拟想着西陵仝需求的读书计划,谢灵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意听到耳旁突然一阵鸟雀的惊鸣和翅膀的呼扇之声,立即警觉地抬起头,却在见到面前的人时眉头皱起。 西陵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面前,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这么早便过来御书房,是皇帝来得早,还是你逼他来?” “参见郡王。”顾忌着不时走过的其余太监宫女,谢灵焉忍了忍,还是对西陵炎行了一礼。 西陵炎微笑,他倒挺喜欢看她这么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抬起头,谢灵焉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郡王一大早赶来宫中,是特意来打扰这美丽的晨光么?” 她语带机锋,颇有几分讽刺之意。西陵炎 “庄王?”谢灵焉一愣,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寒意。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西崇国旁支之中得封亲王爵位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位庄王与燕王一北一南,分别镇守两处边境。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 第九四章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 第九五章 “不急。”西陵屹淡淡道,目光一转却落在了有些昏昏欲睡的西陵仝身上,脸上似笑非笑,“对于这件事,陛下可有什么看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上座的少年看去,谢灵焉悄悄在西陵仝背后轻轻一扯,西陵仝陡然惊醒,猛然发现大家都向自己看了过来,顿时吃了一惊,背后冷汗涔涔,干笑一声,“皇叔,此事……”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第章、调戏宫女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 第九六章 忍住心头涌起的情绪,谢灵焉强打起精神收束那些奇怪的想法,转移话题冷冷地道:“王爷为何如此笃定,那个宫女就是我要找的人?” 西陵炎收起了笑容,视线飘摇着看向屋顶,淡淡地道:“人到了你手上,她究竟是不是,也是要靠你去做。” “……太皇太后恕罪。”太医连滚带爬地回到魏梅心的床边,旁边的泉儿还想顽抗,太皇太后随意地一挥手,旁边立即有几个个头较大的太监冲上前来,将泉儿死死压制住。 谢灵焉默不作声地退到西陵仝的身后,西陵仝紧紧咬着牙关,一眼也没有往太医那边看去。 过了片刻,太医抖抖索索地回过身来,低声道:“启禀太皇太后,西宫娘娘……也已经有近一月的身孕。” 泉儿瞬间面如土灰,竟也厥了过去。 整个清宁宫中瞬间沉入诡异的寂静,没人为这个消息感到欢乐。片刻之后,终于听到太皇太后轻轻一笑,淡然道:“先帝子嗣稀薄,西宫娘娘得此麟儿,也算一桩喜事,陛下,您说呢?” “……哦,嗯。”西陵仝慢慢回过神来,随意应了一句。 “怎么了,皇帝不开心?”太皇太后淡淡地往他看了一眼,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冷冽。她环视一圈清宁宫众人,突然冷笑一声,“说起来,你们的主子既怀上皇嗣,为何无人上报,也不见太医前来问诊?清宁宫这帮奴才便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话音刚落,其余的宫女太监早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了一地。 皇室之中,多子并非喜事;二人年岁相差并不大,若魏梅心当真生下一名皇子,不啻于又一名皇位的争夺者。 谢灵焉皱了皱眉,往前走出一步挡在西陵仝的前面,低头道:“奴才斗胆,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皇太后抿了抿唇,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谢灵焉瞥了一眼已经被掐得醒过来的泉儿,嘴角微微一勾,低头道:“方才李宝林所用的白玉粥,本是西宫娘娘的膳食。奴才亲眼所见,正是这位泉儿姑姑,在耳房中偷偷向粥里撒了某种药粉。”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悚然。方才饮了那份粥品,李宝林可是当场流血以至于胎儿流掉了,若是那碗粥品被西宫饮下,岂不是要换做西宫腹中的皇嗣保不住? “真有此事?”太皇太后收起了方才的淡泊,目光也变得凝重。 “冤……冤枉!”被架着的泉儿终于渐渐回神,听明白了方才谢灵焉所说的一切,“奴婢没有!那碗粥……是尚食局那边所做,与奴才没有关系!奴才绝不会害西宫娘娘的!” 谢灵焉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她,微微笑了笑,“那么泉姑姑,可否介意搜身?” “你……”泉儿气得浑身发抖,使劲地想从太监们手中挣脱,声音发颤地道,“太皇太后明鉴,奴婢当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恳求太皇太后查明下毒之人,还我家娘娘和未出世的皇嗣一个清白!” 她虽然极力辩驳,心中却已经发凉。谢灵焉既然敢这么说,那么方才自己投药的那一幕必然是已被这个贱丫头看到了!这贱丫头敢有恃无恐地在太皇太后面前拆穿,也不知是谁人唆使,难道……是摄政王吗? 这边泉儿已经完全方寸大乱,太皇太后则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转向了谢灵焉,似乎在打量着她。 半晌,太皇太后才道:“本宫记得,你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叶姑姑,那晚便是这个太监从火场里救出陛下和东宫太后的么?” 谢灵焉一愣,站在一旁的叶姑姑立即应道:“正是,武功郡王提到的正是此人。” 一听到那四个字,谢灵焉忍不住在心里又把西陵炎暗暗骂了一顿。一个男人恁的这么多嘴,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没事提一个小奴才做什么?岂不存心要别人来惦记着? 她故作局促地拜倒,低声道:“奴才只是愤怒,此人分明追随西宫娘娘多年,却对皇嗣下如此毒手,奴才为陛下和娘娘不值,竟养了这样一只白眼狼。”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向叶姑姑一挥手,叶姑姑立即明白了意思,指挥太监上前搜身,不一会儿便从泉儿身上搜出一个纸包。 叶姑姑拿起纸包,眉头一皱,递给太医道:“太医,这是什么你可认得?” 太医连忙上前接过,轻轻一嗅,登时色变,“不错,这与方才导致李宝林滑胎的正是同一种药物——五行草!” 此话一锤定音,太皇太后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泉儿,“来人,把这个欺上瞒下的恶奴押下去!” “奴婢……”泉儿觉得嘴里一阵发苦,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却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任由太监们将她拖了下去。 谢灵焉静静地看着泉儿被拖走的身影,眼下这个情境,泉儿与魏梅心,她们早已骑虎难下。 若是泉儿不认这个罪名,那便只能将魏梅心和西陵屹的私情揭破,对于皇家而言,这个秘密必然会将所有相关的人牵扯进死亡的深渊;若是想保住魏梅心,甚至想保住由魏梅心所生的孩子西陵仝的血统,泉儿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下这个罪名,用她一条命来换这几人的相安无事。 泉儿会这么无私么? 在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谁是真正无私的。哪怕是对她出手相助的西陵炎,若非各有所求,他们二人也不可能就此结为盟友。 谢灵焉低下了头,她会将泉儿的这份心思发挥到极致。 见太监们已经押着泉儿离去,太皇太后又看了一眼仍然神游天外的西陵仝,眉头紧紧皱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领着叶姑姑等人离去。 清宁宫中安静了下来,太医开好了保胎药方之后忙不迭地告退,而偏殿里的李宝林,早已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了。 谢灵焉屈膝半跪,看着双目涣散的西陵仝,低声道:“陛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您不能坐以待毙。” 西陵仝僵坐在龙椅上,半天没有说话。 在权力的面前,即便是血缘,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谢灵焉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低声道:“陛下恕罪,如果没有奴才多嘴,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不,这并不关你的事。”西陵仝摇了摇头,突然扬手将茶杯推翻在地,“砰”的一拳捶在桌上,激动地站了起来,“如果没有你那句话,朕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他们……极度的无耻!” 谢灵焉又柔声安抚了少年,西陵仝这才跟着她慢慢走出了清宁宫。 直到他们的声音消失不见,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是泪盈于睫。 “娘娘……”旁边的宫女怯怯地走过来,伸手去搀扶。 魏梅心低低地咳嗽几声,勉强抬眼看了过去,低声一笑,“明珠……还好,你还在。” 名叫明珠的宫女连忙跪下,受宠若惊地道:“奴婢在,奴婢一直在清宁宫尽心尽力地伺候娘娘。” 魏梅心颓然往后仰倒,耳中一片嗡然之声。泉儿被拉走的时候她便已恢复了意识,然而,她却只能依然躺在床上,假装着一无所知。 她的好儿子,现在开始来对付她了。而那个太皇太后,只怕现在正等着这个时机,将她和摄政王一并翦除吧。 心头泛起一阵凄然,魏梅心怔怔地看了帐顶片刻,终于翻身坐起看向身边的侍女,目中泛起一丝冷意,“明珠,你当真愿意继续在清宁宫中留下去?” 明珠慌得连连叩头,眼圈也红了,“娘娘明鉴,娘娘和泉姑姑都对奴婢是极好的,奴婢……绝不会背叛娘娘!” “好。”魏梅心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冷冽。 不过是这么一点小事,她绝不会被打倒的。 西陵仝与谢灵焉走出清宁宫,走到半路,谢灵焉突然道:“若是李宝林身怀龙种,她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西陵仝一愣,想了一阵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越发觉得头痛,“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大胆要谋害娘娘?” 谢灵焉摇了摇头,“为今之计,陛下只有命人好好看管泉儿,她背后必然有更深的内幕。” 西陵仝默默点了点头,经过了刚刚的事情,他的精神颇有些萎靡。“交给你吧,都交给你好了。”他嘟哝着,“当皇帝真累……” 谢灵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一勾。 不能承担这份责任的话,又何必徒然担起这份虚名? 回到御书房内,远远的便望见魏修能在门口候着,见到他们俩过来,魏修能连忙迎上前去,“陛下,臣方才审问那名宫女,又得到了消息。” 他突然闭口,戒备地看了一眼站在西陵仝身后的谢灵焉,西陵仝正想说没关系,谢灵焉已经躬身拜下,“奴才再去一趟尚食局,将陛下方才的膳食取来。” 西陵仝皱了皱眉,好像突然才想起这件事来。。.。 第九七章 “主子。”一直虎视眈眈在旁边看着的穆安澜走过来,向着西陵炎行礼,转头又看到脸色苍白的谢灵焉,也向她略一欠身,“灵公公。” 谢灵焉顾不得搭理穆安澜,上前一步逼近那名医正,双目灼灼注视着他,“向医正,惠大人眼下情况如何?” 这位向医正正是早先在清宁宫为李宝林和魏梅心诊治过的,也在那时亲眼见识到了这小太监在小皇帝面前的威慑力。他忙赔笑道:“灵公公,惠大人受了不少皮外伤,一路颠簸过来失血过多,可还有几日休憩补养的,只怕过两日才能醒来……哎哟!” 话音刚落,谢灵焉突然一把将他推开,径直绕过屏风往里走去。西陵炎使了个眼色,穆安澜立即会意,脚下一动已过去将险些摔倒的向医正扶住,西陵炎也趁此机会迅速跟了过去。 相比初见时浑身是血的样子,如今惠德佑已收拾妥帖躺在了病榻上,只是仍不见醒转。西陵炎目光微沉,究竟是谁人令惠德佑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何偏偏被庄王一行撞见救回? 他正暗想着,谢灵焉突然凑上去一把要开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令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西陵炎眉头微皱,想起方才他说出惠德佑重伤之事后,这丫头突然间变了脸色,如风一般就向着太医院跑了过来,全然没有昔日的冷静。 这丫头与惠德佑莫非有牵连?隐约之中,西陵炎察觉到谢灵焉对于惠德佑的特殊在意,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西陵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中渐渐深沉。 缓缓收回手,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不错,这些伤口的确是风烟卫造成,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而这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惧怕,何况一个区区长乐侯? “灵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的么?”西陵炎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灵焉猛地回神,抬眼便看到西陵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略一思索,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固然温和,但那双眼睛却径直看着她,其中明亮的颜色莫名带来一丝笃定和安心。 谢灵焉忽然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大半夜不睡,躲在这儿是看戏么?”西陵炎低声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显得越发好看。 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肃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许可在宫中休憩。谢灵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感到心里一阵憋屈,自己的一些计划倒被这家伙全看穿了,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树丛里的黑暗之中潜伏着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谢灵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护卫派出去,就为了把谢灵安调开,也不知道那位穆安澜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满怀怨怼之心。 “那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们了。”谢灵焉重新别过头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和小巧的脑袋,眉头微微一蹙,这丫头在他的面前便特别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间毕竟有着一分盟友关系在,这丫头总是摆出如此态度,他倒有些难办了。 “清宁宫的那个宫女,都供出来了么?”他问道。 谢灵焉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嗯”声,并没有多做解释。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论明日对她如何处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后,会是谁来这里?” 谢灵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儿的供词他们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应该是会派人来救的,西陵屹却不尽然。” 小小一个宫闱局,安插几名眼线进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作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谢灵焉想起那个气定神闲的太监范文瑞,他似不为任何一方偏袒,会不会也是伪装的?他会是谁的人? “西陵屹只会斩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灵焉,“可若是他现在出手,不怕西宫逼急了会反咬他一口?他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灵焉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一阵兵刃相接的乒乓之声,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剑影,看得出是两道人影在缠斗,两边实力不相上下,不多时,宫闱局中其他人也都被惊动,纷纷涌出来向房顶上指点。 谢灵焉怔怔地看着他们,既然来者不善,看来派人动手的是西陵屹。可是以西陵屹的行事风格,他一向只是在暗中行事,为何此番会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趁此机会,你去看看那宫女情状如何。”西陵炎突然在她耳旁轻道。 谢灵焉一个激灵,正要开口反驳,西陵炎已经起身向后退去,很快隐没在树丛之中。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身后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又似有一条明路在牵引着。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第九八章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第章、调戏宫女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第九九章 谢灵焉不由深深地看了西陵炎一眼,她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 “怎么,是觉得本王很可靠么?”西陵炎眸光一闪,微笑地看着她,然而脱口而出的下一句却让谢灵焉差点惊叫跳起来,“若是你对本王以身相许,本王也能坦然接受你的报答。” “……太皇太后恕罪。”太医连滚带爬地回到魏梅心的床边,旁边的泉儿还想顽抗,太皇太后随意地一挥手,旁边立即有几个个头较大的太监冲上前来,将泉儿死死压制住。 谢灵焉默不作声地退到西陵仝的身后,西陵仝紧紧咬着牙关,一眼也没有往太医那边看去。 过了片刻,太医抖抖索索地回过身来,低声道:“启禀太皇太后,西宫娘娘……也已经有近一月的身孕。” 泉儿瞬间面如土灰,竟也厥了过去。 整个清宁宫中瞬间沉入诡异的寂静,没人为这个消息感到欢乐。片刻之后,终于听到太皇太后轻轻一笑,淡然道:“先帝子嗣稀薄,西宫娘娘得此麟儿,也算一桩喜事,陛下,您说呢?” “……哦,嗯。”西陵仝慢慢回过神来,随意应了一句。 “怎么了,皇帝不开心?”太皇太后淡淡地往他看了一眼,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冷冽。她环视一圈清宁宫众人,突然冷笑一声,“说起来,你们的主子既怀上皇嗣,为何无人上报,也不见太医前来问诊?清宁宫这帮奴才便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话音刚落,其余的宫女太监早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了一地。 皇室之中,多子并非喜事;二人年岁相差并不大,若魏梅心当真生下一名皇子,不啻于又一名皇位的争夺者。 谢灵焉皱了皱眉,往前走出一步挡在西陵仝的前面,低头道:“奴才斗胆,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皇太后抿了抿唇,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谢灵焉瞥了一眼已经被掐得醒过来的泉儿,嘴角微微一勾,低头道:“方才李宝林所用的白玉粥,本是西宫娘娘的膳食。奴才亲眼所见,正是这位泉儿姑姑,在耳房中偷偷向粥里撒了某种药粉。”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悚然。方才饮了那份粥品,李宝林可是当场流血以至于胎儿流掉了,若是那碗粥品被西宫饮下,岂不是要换做西宫腹中的皇嗣保不住? “真有此事?”太皇太后收起了方才的淡泊,目光也变得凝重。 “冤……冤枉!”被架着的泉儿终于渐渐回神,听明白了方才谢灵焉所说的一切,“奴婢没有!那碗粥……是尚食局那边所做,与奴才没有关系!奴才绝不会害西宫娘娘的!” 谢灵焉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她,微微笑了笑,“那么泉姑姑,可否介意搜身?” “你……”泉儿气得浑身发抖,使劲地想从太监们手中挣脱,声音发颤地道,“太皇太后明鉴,奴婢当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恳求太皇太后查明下毒之人,还我家娘娘和未出世的皇嗣一个清白!” 她虽然极力辩驳,心中却已经发凉。谢灵焉既然敢这么说,那么方才自己投药的那一幕必然是已被这个贱丫头看到了!这贱丫头敢有恃无恐地在太皇太后面前拆穿,也不知是谁人唆使,难道……是摄政王吗? 这边泉儿已经完全方寸大乱,太皇太后则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转向了谢灵焉,似乎在打量着她。 半晌,太皇太后才道:“本宫记得,你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叶姑姑,那晚便是这个太监从火场里救出陛下和东宫太后的么?” 谢灵焉一愣,站在一旁的叶姑姑立即应道:“正是,武功郡王提到的正是此人。” 一听到那四个字,谢灵焉忍不住在心里又把西陵炎暗暗骂了一顿。一个男人恁的这么多嘴,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没事提一个小奴才做什么?岂不存心要别人来惦记着? 她故作局促地拜倒,低声道:“奴才只是愤怒,此人分明追随西宫娘娘多年,却对皇嗣下如此毒手,奴才为陛下和娘娘不值,竟养了这样一只白眼狼。”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向叶姑姑一挥手,叶姑姑立即明白了意思,指挥太监上前搜身,不一会儿便从泉儿身上搜出一个纸包。 叶姑姑拿起纸包,眉头一皱,递给太医道:“太医,这是什么你可认得?” 太医连忙上前接过,轻轻一嗅,登时色变,“不错,这与方才导致李宝林滑胎的正是同一种药物——五行草!” 此话一锤定音,太皇太后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泉儿,“来人,把这个欺上瞒下的恶奴押下去!” “奴婢……”泉儿觉得嘴里一阵发苦,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却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任由太监们将她拖了下去。 谢灵焉静静地看着泉儿被拖走的身影,眼下这个情境,泉儿与魏梅心,她们早已骑虎难下。 若是泉儿不认这个罪名,那便只能将魏梅心和西陵屹的私情揭破,对于皇家而言,这个秘密必然会将所有相关的人牵扯进死亡的深渊;若是想保住魏梅心,甚至想保住由魏梅心所生的孩子西陵仝的血统,泉儿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下这个罪名,用她一条命来换这几人的相安无事。 泉儿会这么无私么? 在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谁是真正无私的。哪怕是对她出手相助的西陵炎,若非各有所求,他们二人也不可能就此结为盟友。 谢灵焉低下了头,她会将泉儿的这份心思发挥到极致。 见太监们已经押着泉儿离去,太皇太后又看了一眼仍然神游天外的西陵仝,眉头紧紧皱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领着叶姑姑等人离去。 清宁宫中安静了下来,太医开好了保胎药方之后忙不迭地告退,而偏殿里的李宝林,早已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了。 谢灵焉屈膝半跪,看着双目涣散的西陵仝,低声道:“陛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您不能坐以待毙。” 西陵仝僵坐在龙椅上,半天没有说话。 在权力的面前,即便是血缘,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谢灵焉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低声道:“陛下恕罪,如果没有奴才多嘴,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不,这并不关你的事。”西陵仝摇了摇头,突然扬手将茶杯推翻在地,“砰”的一拳捶在桌上,激动地站了起来,“如果没有你那句话,朕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他们……极度的无耻!” 谢灵焉又柔声安抚了少年,西陵仝这才跟着她慢慢走出了清宁宫。 直到他们的声音消失不见,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是泪盈于睫。 “娘娘……”旁边的宫女怯怯地走过来,伸手去搀扶。 魏梅心低低地咳嗽几声,勉强抬眼看了过去,低声一笑,“明珠……还好,你还在。” 名叫明珠的宫女连忙跪下,受宠若惊地道:“奴婢在,奴婢一直在清宁宫尽心尽力地伺候娘娘。” 魏梅心颓然往后仰倒,耳中一片嗡然之声。泉儿被拉走的时候她便已恢复了意识,然而,她却只能依然躺在床上,假装着一无所知。 她的好儿子,现在开始来对付她了。而那个太皇太后,只怕现在正等着这个时机,将她和摄政王一并翦除吧。 心头泛起一阵凄然,魏梅心怔怔地看了帐顶片刻,终于翻身坐起看向身边的侍女,目中泛起一丝冷意,“明珠,你当真愿意继续在清宁宫中留下去?” 明珠慌得连连叩头,眼圈也红了,“娘娘明鉴,娘娘和泉姑姑都对奴婢是极好的,奴婢……绝不会背叛娘娘!” “好。”魏梅心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冷冽。 不过是这么一点小事,她绝不会被打倒的。 西陵仝与谢灵焉走出清宁宫,走到半路,谢灵焉突然道:“若是李宝林身怀龙种,她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西陵仝一愣,想了一阵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越发觉得头痛,“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大胆要谋害娘娘?” 谢灵焉摇了摇头,“为今之计,陛下只有命人好好看管泉儿,她背后必然有更深的内幕。” 西陵仝默默点了点头,经过了刚刚的事情,他的精神颇有些萎靡。“交给你吧,都交给你好了。”他嘟哝着,“当皇帝真累……” 谢灵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一勾。 不能承担这份责任的话,又何必徒然担起这份虚名? 回到御书房内,远远的便望见魏修能在门口候着,见到他们俩过来,魏修能连忙迎上前去,“陛下,臣方才审问那名宫女,又得到了消息。” 他突然闭口,戒备地看了一眼站在西陵仝身后的谢灵焉,西陵仝正想说没关系,谢灵焉已经躬身拜下,“奴才再去一趟尚食局,将陛下方才的膳食取来。”。.。 第一百章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西陵弘嘿然,乖觉地跟在燕王身后离开。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第一百零一章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西陵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中渐渐深沉。 缓缓收回手,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不错,这些伤口的确是风烟卫造成,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而这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惧怕,何况一个区区长乐侯? “灵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的么?”西陵炎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灵焉猛地回神,抬眼便看到西陵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略一思索,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固然温和,但那双眼睛却径直看着她,其中明亮的颜色莫名带来一丝笃定和安心。 谢灵焉忽然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大半夜不睡,躲在这儿是看戏么?”西陵炎低声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显得越发好看。 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肃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许可在宫中休憩。谢灵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感到心里一阵憋屈,自己的一些计划倒被这家伙全看穿了,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树丛里的黑暗之中潜伏着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谢灵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护卫派出去,就为了把谢灵安调开,也不知道那位穆安澜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满怀怨怼之心。 “那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们了。”谢灵焉重新别过头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和小巧的脑袋,眉头微微一蹙,这丫头在他的面前便特别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间毕竟有着一分盟友关系在,这丫头总是摆出如此态度,他倒有些难办了。 “清宁宫的那个宫女,都供出来了么?”他问道。 谢灵焉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嗯”声,并没有多做解释。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论明日对她如何处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后,会是谁来这里?” 谢灵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儿的供词他们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应该是会派人来救的,西陵屹却不尽然。” 小小一个宫闱局,安插几名眼线进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作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谢灵焉想起那个气定神闲的太监范文瑞,他似不为任何一方偏袒,会不会也是伪装的?他会是谁的人? “西陵屹只会斩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灵焉,“可若是他现在出手,不怕西宫逼急了会反咬他一口?他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灵焉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一阵兵刃相接的乒乓之声,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剑影,看得出是两道人影在缠斗,两边实力不相上下,不多时,宫闱局中其他人也都被惊动,纷纷涌出来向房顶上指点。 谢灵焉怔怔地看着他们,既然来者不善,看来派人动手的是西陵屹。可是以西陵屹的行事风格,他一向只是在暗中行事,为何此番会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趁此机会,你去看看那宫女情状如何。”西陵炎突然在她耳旁轻道。 谢灵焉一个激灵,正要开口反驳,西陵炎已经起身向后退去,很快隐没在树丛之中。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身后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又似有一条明路在牵引着。 如今已不需要她来贴身伺候西陵仝,谢灵焉早得了西陵仝的准许,便先去御书房整理各式奏章书籍。 在心中继续拟想着西陵仝需求的读书计划,谢灵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意听到耳旁突然一阵鸟雀的惊鸣和翅膀的呼扇之声,立即警觉地抬起头,却在见到面前的人时眉头皱起。 西陵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面前,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这么早便过来御书房,是皇帝来得早,还是你逼他来?” “参见郡王。”顾忌着不时走过的其余太监宫女,谢灵焉忍了忍,还是对西陵炎行了一礼。 西陵炎微笑,他倒挺喜欢看她这么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抬起头,谢灵焉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郡王一大早赶来宫中,是特意来打扰这美丽的晨光么?” 她语带机锋,颇有几分讽刺之意。西陵炎 “庄王?”谢灵焉一愣,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寒意。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西崇国旁支之中得封亲王爵位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位庄王与燕王一北一南,分别镇守两处边境。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她只是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第一百零二章 “你的手终于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权力,而权力能迷惑的不仅是男人,不仅是皇室中人。”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第一百零三章 “谁?”屋内的女人惊慌地叫道,东宫太后站起身来,但身后的门扉只有一丝光线闪烁,很快又恢复如初,并无任何异状。 房间内空无一人。 突然一声好像平地炸雷,谢灵焉暗中揉了揉耳朵,燕王世子西陵弘每次的出现都是这么突兀,也丝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西陵炎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少年已经健步如飞地冲过来,带着满脸的愤怒之色奔到跟前,脸色铁青地一把用力抓住了谢灵焉的手腕,怒斥道:“你这阉人,在这里吞吞吐吐阻挠,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顶用的!快点滚开!” 除去轻浮,谢灵焉又在心中为这位世子打上了一个“冲动”的标记。但燕王父子眼下她还不想交恶,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世子放手……您的力气太大了……” 话音刚落,陡然一道破空之声飞来,西陵炎突然瞧见那飞来的异物,双眉一蹙立即探身要去抓,却听“哎哟”一声,西陵弘已经捂着手背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慌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得益于西陵弘的大嗓门,四面的太监和宫女们瞬间都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就见到几名千牛卫士兵奔了过来,立即跪倒,“世子,方才发生何事?哪里的刺客?” 西陵弘的手背上红肿一片,更有大块的乌青,他恼怒愤恨地大叫:“你们还不快去抓人!那名女刺客必然还有同伙,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本世子出手了,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拔剑刺向龙椅?”“……”西陵仝坐回到龙椅中,脸色又沉了下去,不发一言。 魏修能的心中不由紧紧揪起,自从知道了妹妹和摄政王的私情,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变故。 不知何故,他早已隐约察觉到魏梅心对于西陵仝并不亲近,可却始终不知究竟为何。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偶有顽劣,但也不失为一名优秀的皇子啊。 安静片刻,魏修能试探着道:“难道……娘娘是惹陛下生气了?” 方才接到消息,竟然连太皇太后都赶去了清宁宫,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完全不敢想象。 西陵仝赌气似的闭上嘴巴,仍然一声不吭。 “陛下!”魏修能这下也真的恼了,严厉地道,“您固然年幼,可现在您已经是一国之君,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耍孩子脾气,不然,朝臣们该怎么议论?” 西陵仝脸上憋得一片通红,也噌的站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他大叫,愤恨地盯着面前的舅舅,“她自己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别人说吗?既然……她不曾把朕当儿子,朕又何必顾虑她?” 他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苟合,甚至在当初根本就不想让他当皇帝,这样残忍的母亲,他凭什么要对她好? 魏修能吃惊地看着愤怒的少年皇帝,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 听完他们的这番话,谢灵焉心头微微一震,悄然走开。 谢灵焉慢慢走在御书房后的小道上,仔细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以如今的所见,她的确感到,西宫太后魏梅心对于西陵仝的态度非常奇怪,完全不似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 想起被西陵屹杀死的小女儿,谢灵焉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如果当初她再仔细一些,她再对身边的人警惕一些,她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惨死在西陵屹的手中。 西陵屹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她也自认并非一位好母亲,可在魏梅心的面前,对比之下却让谢灵焉觉得,自己还算有些可取之处。 婧儿……她可怜的孩子,她侥幸重生,可她的婧儿呢,那缕幽魂又飘散到了哪里? 脚下一晃,谢灵焉觉得头有些发晕,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连忙收住脚步,却还是迎头撞进了一个怀抱。 “小灵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谢灵焉一个激灵回过神,西陵炎放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她连忙挣脱出来,迅速收起脸上的神色,躬身一行礼,淡淡地道:“参见郡王。” 西陵炎将她方才的神情早已收入眼底,见她刻意掩饰,也就不作追问,只是微微颔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方才魏大夫进去了?” 谢灵焉点头,沉稳地道:“正是。而且魏大夫说,又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她斜睨了一眼西陵炎,“郡王难道也是为了此事的禀报而来?” 西陵炎嘴角一勾,“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些。方才严刑拷问之后,那名宫女又坦诚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供述,指出是东宫太后用了苦肉计,真正的目的却是要针对燕王妃与肃王太妃。” “……理由呢?”谢灵焉错愕,略一思忖后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嗤笑一声道,“难道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做法可以激怒两位王爷,偏偏又将此事与永和宫纵火案连接,让两位王爷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即是——让两位王爷反而怀疑到摄政王身上?” 永和宫纵火一案至今没有头绪,众人早已疑心是西陵屹为了谋夺遗诏而防火烧宫,放火之人又早已有谢灵焉作证为萍云宫的宫女,两厢连接之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主谋指使,视线会转移到摄政王西陵屹身上,激起两位王爷与摄政王的斗争。 但偏偏,这又是小皇帝西陵仝最容易渔翁得利之际——以疼爱小皇帝的东宫太后而言,她想出这样的办法帮助小皇帝巩固皇位,实在是太合适不过。 西陵炎心中不由赞叹,这个小丫头果然聪敏,眼光之深沉竟是前所未见。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女帝师,暗自沉吟片刻,若是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女存在,为何当初全然没有半点消息? 这样一个少女,或许在当初也不会逊色给那位女帝师吧。 谢灵焉一偏头,忽然瞧见西陵炎微妙的笑意,莫名的有些心头不适,挂起笑容淡淡道:“所以,王爷这是相信了么?” 虽然还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但这一道笑容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风情。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身世清白得令人无法置信,仅仅只是一名连同哥哥一起被西陵屹收养的孤儿,尔后被培养成西陵屹麾下的暗卫,送入宫中里应外合打探消息,毫无破绽。 这样的才华,只是在西陵屹身边做一个暗卫,岂不是可惜了?或者,她从未对西陵屹表露过这份才能,如今才如空谷幽兰般绽放? 西陵炎缓缓地回过了神,也回以了淡淡一笑,“可让我觉得好奇的却是,她为何翻供?”他停顿一下,“既然能如此轻易便说出两个同样毫无破绽的供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或者,根本两个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欺骗玩弄朝廷。” 谢灵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她竟然从对面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久违的灵犀一现。 他们俩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焉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情绪,看着西陵炎,视线有些迷蒙。 那一年,她还在父亲膝下读书,父亲曾有些忧心地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在她的追问下,父亲轻轻地说,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读了这些原本并不需要熟知的书籍,却也因此背负上不相干的命运。 “歌儿,你应如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可现在的这一切,注定了你已经不能。”父亲说着,大掌轻轻抚摩她的头顶,目光深邃,“还是应该将你视为普通的女子,适龄出嫁便好。” “不要。”她在父亲的怀里翻滚,笑着搂住父亲雪正鸿的脖颈,撒娇地道,“父亲既然教了我这么多的学问和道理,难道只是让我安心坐在闺中服侍男人责打幼儿?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村妇,也能做到这样的事。” 雪正鸿失笑,紧绷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握住女儿纤细洁白的手腕,“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耸肩道:“有人相知,便是一生。” 那个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可所谓的相知又究竟是什么? 听到不远处靠近过来的脚步声,谢灵焉收束神思,退后一步重新低下头,向着西陵炎道:“待魏大夫与陛下议事毕,奴才定会立即进去为郡王通报,还请郡王稍候片刻……” “等什么等!炎哥,你是不是审讯那个人有结果了?那就冲进去告诉他啊!” 千牛卫们不敢怠慢,纷纷向着西陵弘手指的方向扑了过去。 谢灵焉看到跌在他脚边的石块,若是真正的刺客,绝不会使用如此拙劣的暗器来杀人;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这是一份警示与威胁。 心中蓦然一动,谢灵焉觉得自己想到了那个人是谁,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种时候,谢灵安如此轻举妄动,岂不是为了给别人留下把柄?。.。 第一百零四章 日头西沉,苍白的月从天际缓缓升起,黯淡凄迷,连四面树丛中的虫鸣也仿佛低了许多,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哼唧着。 从马车上下来时,西陵炎狠狠打了个喷嚏,鼻尖微红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面前巍峨的城门,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了两团棉花。 “为免在圣上的面前失仪,王爷,您不妨用这个塞上鼻子以防万一罢。”穆安澜在背后说道,声音里明显是一贯的冷嘲热讽。 西陵炎泰然自若地前行,仿佛没看到背后人的手,“若是仅你一人听到此声不适,最好建议你用它堵住你的耳朵。” 穆安澜嘿然,二人彼此调侃过后也并无大碍,他随手将棉团丢回马车车厢内,快步追上西陵炎的脚步。 突然一声好像平地炸雷,谢灵焉暗中揉了揉耳朵,燕王世子西陵弘每次的出现都是这么突兀,也丝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 西陵炎迎了上去正要开口,少年已经健步如飞地冲过来,带着满脸的愤怒之色奔到跟前,脸色铁青地一把用力抓住了谢灵焉的手腕,怒斥道:“你这阉人,在这里吞吞吐吐阻挠,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顶用的!快点滚开!” 除去轻浮,谢灵焉又在心中为这位世子打上了一个“冲动”的标记。但燕王父子眼下她还不想交恶,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世子放手……您的力气太大了……” 话音刚落,陡然一道破空之声飞来,西陵炎突然瞧见那飞来的异物,双眉一蹙立即探身要去抓,却听“哎哟”一声,西陵弘已经捂着手背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惊慌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得益于西陵弘的大嗓门,四面的太监和宫女们瞬间都慌慌张张地开始四处乱跑,不一会儿就见到几名千牛卫士兵奔了过来,立即跪倒,“世子,方才发生何事?哪里的刺客?” 西陵弘的手背上红肿一片,更有大块的乌青,他恼怒愤恨地大叫:“你们还不快去抓人!那名女刺客必然还有同伙,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敢对本世子出手了,下一次是不是就要拔剑刺向龙椅?”“……”西陵仝坐回到龙椅中,脸色又沉了下去,不发一言。 魏修能的心中不由紧紧揪起,自从知道了妹妹和摄政王的私情,他一直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变故。 不知何故,他早已隐约察觉到魏梅心对于西陵仝并不亲近,可却始终不知究竟为何。这个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性格偶有顽劣,但也不失为一名优秀的皇子啊。 安静片刻,魏修能试探着道:“难道……娘娘是惹陛下生气了?” 方才接到消息,竟然连太皇太后都赶去了清宁宫,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完全不敢想象。 西陵仝赌气似的闭上嘴巴,仍然一声不吭。 “陛下!”魏修能这下也真的恼了,严厉地道,“您固然年幼,可现在您已经是一国之君,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耍孩子脾气,不然,朝臣们该怎么议论?” 西陵仝脸上憋得一片通红,也噌的站了起来。 “那就让他们议论好了!”他大叫,愤恨地盯着面前的舅舅,“她自己做出这种事,难道不怕别人说吗?既然……她不曾把朕当儿子,朕又何必顾虑她?” 他的母亲和别的男人苟合,甚至在当初根本就不想让他当皇帝,这样残忍的母亲,他凭什么要对她好? 魏修能吃惊地看着愤怒的少年皇帝,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竟不知道能说出什么。 听完他们的这番话,谢灵焉心头微微一震,悄然走开。 谢灵焉慢慢走在御书房后的小道上,仔细思考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以如今的所见,她的确感到,西宫太后魏梅心对于西陵仝的态度非常奇怪,完全不似一个母亲该有的模样。 想起被西陵屹杀死的小女儿,谢灵焉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如果当初她再仔细一些,她再对身边的人警惕一些,她可怜的女儿也不会惨死在西陵屹的手中。 西陵屹并不是一个好父亲,她也自认并非一位好母亲,可在魏梅心的面前,对比之下却让谢灵焉觉得,自己还算有些可取之处。 婧儿……她可怜的孩子,她侥幸重生,可她的婧儿呢,那缕幽魂又飘散到了哪里? 脚下一晃,谢灵焉觉得头有些发晕,忽然感到眼前一黑,她连忙收住脚步,却还是迎头撞进了一个怀抱。 “小灵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谢灵焉一个激灵回过神,西陵炎放大的脸出现在了眼前。她连忙挣脱出来,迅速收起脸上的神色,躬身一行礼,淡淡地道:“参见郡王。” 西陵炎将她方才的神情早已收入眼底,见她刻意掩饰,也就不作追问,只是微微颔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方才魏大夫进去了?” 谢灵焉点头,沉稳地道:“正是。而且魏大夫说,又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她斜睨了一眼西陵炎,“郡王难道也是为了此事的禀报而来?” 西陵炎嘴角一勾,“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些。方才严刑拷问之后,那名宫女又坦诚了另一份截然不同的供述,指出是东宫太后用了苦肉计,真正的目的却是要针对燕王妃与肃王太妃。” “……理由呢?”谢灵焉错愕,略一思忖后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嗤笑一声道,“难道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做法可以激怒两位王爷,偏偏又将此事与永和宫纵火案连接,让两位王爷怀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为,即是——让两位王爷反而怀疑到摄政王身上?” 永和宫纵火一案至今没有头绪,众人早已疑心是西陵屹为了谋夺遗诏而防火烧宫,放火之人又早已有谢灵焉作证为萍云宫的宫女,两厢连接之下,人们自然会认为这是同一个主谋指使,视线会转移到摄政王西陵屹身上,激起两位王爷与摄政王的斗争。 但偏偏,这又是小皇帝西陵仝最容易渔翁得利之际——以疼爱小皇帝的东宫太后而言,她想出这样的办法帮助小皇帝巩固皇位,实在是太合适不过。 西陵炎心中不由赞叹,这个小丫头果然聪敏,眼光之深沉竟是前所未见。他不由又想起了那个传闻中的女帝师,暗自沉吟片刻,若是有这样一个神奇的少女存在,为何当初全然没有半点消息? 这样一个少女,或许在当初也不会逊色给那位女帝师吧。 谢灵焉一偏头,忽然瞧见西陵炎微妙的笑意,莫名的有些心头不适,挂起笑容淡淡道:“所以,王爷这是相信了么?” 虽然还穿着一身太监的服饰,但这一道笑容落在她清秀的脸上,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风情。 这个小丫头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身世清白得令人无法置信,仅仅只是一名连同哥哥一起被西陵屹收养的孤儿,尔后被培养成西陵屹麾下的暗卫,送入宫中里应外合打探消息,毫无破绽。 这样的才华,只是在西陵屹身边做一个暗卫,岂不是可惜了?或者,她从未对西陵屹表露过这份才能,如今才如空谷幽兰般绽放? 西陵炎缓缓地回过了神,也回以了淡淡一笑,“可让我觉得好奇的却是,她为何翻供?”他停顿一下,“既然能如此轻易便说出两个同样毫无破绽的供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或者,根本两个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欺骗玩弄朝廷。” 谢灵焉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抬眼看过去,四目相对,她竟然从对面的那双眸子里看到了久违的灵犀一现。 他们俩果然想到一处去了。 谢灵焉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情绪,看着西陵炎,视线有些迷蒙。 那一年,她还在父亲膝下读书,父亲曾有些忧心地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在她的追问下,父亲轻轻地说,他担心自己的女儿读了这些原本并不需要熟知的书籍,却也因此背负上不相干的命运。 “歌儿,你应如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可现在的这一切,注定了你已经不能。”父亲说着,大掌轻轻抚摩她的头顶,目光深邃,“还是应该将你视为普通的女子,适龄出嫁便好。” “不要。”她在父亲的怀里翻滚,笑着搂住父亲雪正鸿的脖颈,撒娇地道,“父亲既然教了我这么多的学问和道理,难道只是让我安心坐在闺中服侍男人责打幼儿?即便是大字不识的村妇,也能做到这样的事。” 雪正鸿失笑,紧绷的脸也终于有了一丝放松,握住女儿纤细洁白的手腕,“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吐了吐舌头,耸肩道:“有人相知,便是一生。” 听到不远处靠近过来的脚步声,谢灵焉收束神思,退后一步重新低下头,向着西陵炎道:“待魏大夫与陛下议事毕,奴才定会立即进去为郡王通报,还请郡王稍候片刻……”。.。 第一百零五章 谢灵焉在心中略一思量,想起这服色正是延寿宫中伺候昔日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淳于氏的宫女所着,立即瞅准时机潜身进入萍云宫内,紧紧盯着那三名宫女。 谢灵焉和西陵炎几乎是前后脚赶到的太医院。 “……参见郡王!参见灵公公!”刚刚结束手头忙碌的太医院医正一见到二人,登时唬得魂飞天外,手忙脚乱地前来迎接。 这二人,一个是如今陛下最宠幸的公公,一个则是刚刚将惠德佑送来的那位凶神侍卫的主子,他们如今一齐上门,不可谓不惊人。 “主子。”一直虎视眈眈在旁边看着的穆安澜走过来,向着西陵炎行了一礼。西陵炎抬手止住,道:“情况如何?” 穆安澜沉声道:“太医院救治及时,如今已无大碍……”他注意到一旁突然脸色变得苍白的谢灵焉,略一思索后也向她一欠身,“见过灵公公。” 谢灵焉顾不得搭理穆安澜,上前一步逼近那名正在谄媚笑着的医正,双目灼灼注视着他,“向医正,惠大人眼下情况是怎样?是否醒来?” 这位向医正正是早先在清宁宫为李宝林和魏梅心诊治过的,也在那时亲眼见识到了这小太监在小皇帝面前的威慑力。他忙赔笑道:“灵公公,如穆侍卫所说,确实已无大碍……惠大人受了不少皮外伤,一路颠簸过来失血过多,可还有几日休憩补养的,只怕过两日才能醒来……哎哟!”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灵焉已经急切地将他一把推开,径直绕过屏风往里走去。西陵炎使了个眼色,穆安澜立即会意,迅速出手将险些摔倒的向医正扶住,西陵炎也趁此机会迅速跟了过去。 相比初见时浑身是血的样子,如今惠德佑已收拾妥帖躺在了病榻上,脸色已不复初见时的苍白,只是仍然不见醒转。 西陵炎目光微沉,究竟是谁人令惠德佑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何偏偏被庄王一行撞见救回? 他正想着,谢灵焉忽然凑上去一把扯开了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 西陵炎眉头微皱,想起方才他说出惠德佑重伤之事后,这丫头突然间变了脸色,如风一般就向着太医院跑了过来,全然没有昔日的冷静。 这丫头与惠德佑莫非有牵连?隐约之中,西陵炎察觉到谢灵焉对于惠德佑的特殊在意,目光渐渐深沉。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 缓缓收回手,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这些熟悉的伤口,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风烟卫……他们果然还在活动着。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做,一个区区长乐侯也想拦住么? “向医正。”谢灵焉突然道。听到叫自己,向医正连忙走过来,谢灵焉瞧见他抖抖索索的模样,向他柔和一笑,“医正辛苦了,陛下对此事极为看重,一定要对惠大人悉心照顾,一旦惠大人醒来,立即派人报知陛下,毋须经由旁人。” 向医正点头哈腰道:“既是陛下吩咐,臣必将殚精竭虑令惠大人康复。” 谢灵焉颔首,抬头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西陵炎,却没有见到人影。“郡王方才匆匆走了。”另一名医正道,“给肃王太妃请脉的时辰到了,郡王便和穆侍卫一同去了聆心阁。” 原来是照看他的母亲去了么?谢灵焉心中一动,朝向医正道:“那日受伤的二位娘娘,如今可都大好了么?” 向医正垂头思忖片刻,方才道:“肃王太妃娘娘已经精神了很多,能下地走动;东宫娘娘如今倒是越发闭门不出了,身体虽无大碍,成日里却是极为萎靡,陛下就此事敦促过,可是娘娘不愿配合——臣等也是束手无策啊。” 他边说边偷偷瞧着谢灵焉,“若是陛下要为此事责罚,臣等也是无可奈何的……” 谢灵焉一呆,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若是东宫太后长此下去,这后宫之中能压住西宫太后魏梅心的人便又要少一个了。沉默了半晌,谢灵焉微笑道:“有劳向医正,本……咱家自会向陛下美言几句。”说完,转身匆匆走出了太医院。 转到萍云宫附近,谢灵焉看准没人的时机,悄然闪身进入其中。 谢灵焉对自己说,如西陵炎尚且牵挂他自己的母亲,而那个对于自己如母亲般的善良女子,她果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刚刚进入内院,两名宫女手捧托盘扭着腰走过来,谢灵焉立即隐身在暗处。那两名宫女走到紧闭的房门前,也不见什么恭敬动作,只是抬头道:“娘娘,奴婢们送点心来了。” 安静了一瞬,屋内传出了闷闷的声音道:“拿下去吧,本宫不必。” 两名宫女互看一眼,马上便扭着身子走开了。谢灵焉冷冷地看着她们离去,掠出树丛走到门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 第一百零六章 凌湘惊讶地看着他前后的态度变化,但被这么一番吹捧,心情也好了许多,“方统领所言为何?” 方嘉元定了定心神,沉稳地道:“如今此人虽是已死,却还是王爷心头的一块心病——娘娘别误会,只是因为此人心机深沉,王爷恐她留有后招,绝非其他。” 西陵屹气势汹汹地跨上台阶,仰头见到上面焕然一新的门匾,没来由的心头火气更盛,阴沉着脸大踏步地冲了进去。 原本的“康王府”牌匾早已被撤下,可如今头上顶着的摄政王名号,却只能让他更加憋屈和愤怒。 “王爷——”远远地就瞧见西陵屹的身影,凌湘连忙欢喜地迎上前来,孰料西陵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拂袖一甩从她身旁走开,行的方向却是笔直地朝向了明心居。 笑容凝固在脸上,凌湘缓缓转头看向走近的方嘉元,咬牙道:“宫里……又发生了何事?” 因为魔怔之事,她眼睁睁看着王爷移居皇觉寺清修,听闻王爷临时急忙赶回,她心里正欢喜不已,不料王爷连王府也没有回就径直赶去了宫中,如今回来,竟也不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荣宠多年,她几时受过这等漠视? 见凌湘正在气头上,方嘉元也敢多说,只是低头恭敬地道:“启禀娘娘,王爷也是不得已……近期事务繁杂,王爷只是暂且无心沉迷儿女情长,请娘娘稍安勿躁。” 凌湘一听更气,冷笑一声道:“方统领这话可说差了,若论事务,难道我便不能帮王爷的忙了?雪惜歌的事,王爷和方统领就忘了?” 她不提便罢,一听到那个名字,方嘉元陡然感到背后寒意升起。皇觉寺那一幕,他可是亲眼目睹,那道白色的鬼魅影子飘忽不定,从身段上看更与昔日的雪惜歌并无二致,他越发坚信,导致王爷魔怔的缘故必然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他勉强笑道:“娘娘此言差矣……”说完这句,方嘉元突然一个激灵,一拍大腿面露喜色,“果然此事还是要仰仗娘娘,娘娘果然是王爷身边的得力之助!” 他见凌湘差点又要愤怒,连忙解释了后面一句,直到凌湘面色缓和,才继续道:“因此,如今正是娘娘展露手脚的机会。娘娘去雪家确认此事,并将雪家再用力握紧,定然能帮王爷消弭担忧,世人自当称颂您的贤德。” 凌湘面露笑容,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见天色已晚,念及宵禁之罚,略一思忖后转头向侍女银翘吩咐道:“好好准备,明日早间我便往雪府一趟。” “是!”银翘最懂她的心思,连忙应了一声。 次日一早,凌湘便领了一众侍女登车,往升平坊的雪家宅院而去。 雪家虽有“世代帝师”的美名在外,奈何自雪正鸿之后再无继任,雪惜歌的伏诛更是令雪家的处境尤为艰难。 如今,雪氏的当家为雪正鸿之弟雪正游,勉强以经商之能经营家中,还算保住了这套世代传承的宅院。 自雪惜歌亡后,摄政王府的马车再次停在了雪家的门前。凌湘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抬眼见到正从门内走出来的人,心中一喜,笑着迎上前道:“小姑姑,如今这是要去哪儿?” 正从门后走出来的妇人约莫三十余岁,眉眼之间与凌湘确有六分相似,乍的听到有人叫住自己,妇人一愣,站住了脚步呆呆地看了凌湘半晌,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浮现惊喜之色,“湘……侧妃娘娘!” 凌湘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多年来,她极其不喜欢听到这个称谓,先是因为正妃明氏,后是因为多出来的雪惜歌。 但她毕竟久经世故,又很快恢复了如初的笑脸,温柔又不失礼数地道:“小姑姑起得恁早,想是有事要出门吧?” 妇人连忙对她行礼,声音有些颤抖,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娘娘……可是好久不曾来过了。妾并没有什么事……” 凌湘勾唇一笑,淡然道:“那小姑姑陪我站在这门前说话,莫不是不许我进门么?” 妇人这才幡然醒悟,立即侧身让开了路,又转头马上命令身边的侍女道:“还不快去准备茶点?另外告知老爷,娘娘驾临了,叫他别在书房算那些破账了,一并出来罢!” “小姑姑。”凌湘出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微笑着摇头,“不用劳动雪二爷,我只是过来来见见表妹。”便越过妇人径直往院内熟门熟路地走去,留下妇人在原地一阵发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也赶紧跟了上去。 方才的妇人是雪正游的正妻凌氏,也是凌湘的小姑姑,由于这一层缘故在内,雪家二房——如今的家主,算是与摄政王府内有点沾亲带故。 可自从雪惜歌死后,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怎的,凌湘便再也不曾登门拜访过雪府。如今见到这位侄女能再次出现,凌氏莫名的松了口气,心内也轻松了下来。 凌湘熟门熟路地前行,不多时便看到了表妹雪星凝所住的院子。她加快了脚步往里面走去,正见着一名少女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 少女年纪约莫十六七岁,正是面若春花的年岁,凌湘竟感到自己心里有几分妒意,连忙压了回去。 两人四目相对,少女面上闪过喜色,笑吟吟地迎上前去,“表姐,你可来了!” 凌湘挥手制止了她,向身后使了个眼色,少女这才注意到跟过来的母亲,向后面正要发火责备的凌氏吐了吐舌头,握住凌湘的手腕拽着她往屋内走去。 凌湘好整以暇地被她拽入屋内,雪星凝又小心地将门关紧,如释重负地走上前,“表姐,你怎的好一阵子都不来了,我可担心极了。” “有何可担心的?”凌湘淡淡地回道,带了点疏离。 雪星凝张了张嘴,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面上有些讪讪然,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可是表姐你别忘了,那个女人的事当初可是咱俩一起做的,你也别想甩掉我。” “是么?”凌湘眯起眼睛看向雪星凝,“当初雪惜歌是王爷想要的人,就算不是你我出手,王爷也能有办法将她收入府中。” 这是她在王府学到的,即便为那个男人做了再多的事,切记不可以此向他邀功,甚至过多索取奖赏。 雪星凝嘟嘴,在椅子上坐下,语气也变得不善了,“那么,侧妃娘娘是有什么事屈尊光临寒舍?” 凌湘在心里无奈叹气,她这个表妹比她性子还急躁,一丁点事儿便在心里无限放大,并立即呈现在言语和面向之中。 她让自己脸色缓和了些,柔声道:“星儿,表姐不是说了吗,王爷并不因为这事与你我计较,所以你也不必烦躁。” 她停顿一下,见雪星凝的脸色慢慢好转,微笑道:“我这次来,也是要你好好想想,最近府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特的事?” “奇特……的事?”雪星凝瞪眼。 凌湘点头,“尤其与雪惜歌、与你大伯有关的人或事情。我记得,你大伯当年有收不少的学生,可是这样?” 雪星凝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眼前一亮,“惠御史昨日来过,说是要缅怀先师,父亲便让他进去了大伯曾经的书房。出来的时候,见着他眼眶红红,袖子掩了半张脸,急匆匆地走了。” 惠德佑?凌湘沉吟,对于惠德佑其人,她只记得方嘉元曾经说过,此人一直与王爷不对盘,更在争夺皇位的那几日与王爷争执不下。 此人是雪惜歌的师兄,想必是来为雪惜歌复仇了? 雪星凝眨眨眼,又嘟起了嘴,“我怎么能看得到。他穿着那般宽大的袍子,哪里看得清……” “我明白了。”凌湘微微颔首,抬眼看了看一脸好奇的雪星凝,连忙收敛了情绪,掩饰地绽放一个笑容,“星儿,庄王不日将还朝,你可耐着心等他回来了。” “……真的?”雪星凝脸上瞬间发光,一跃而起抓住她的手腕,面上泛起红晕,“是……是全部么?全家人都会回清都来么?” 凌湘坚定地点点头,心里暗笑。雪家这两个女儿也都是心比天高,大房之女雪惜歌入朝为官与男子相争,二房之女雪星凝虽无这等惊世之才,却在少时对庄王的世子一见钟情,来央她帮忙。 只是时运不济,庄王西陵豪毕竟是以战功晋爵亲王,常年镇守北疆,稍有动静便要出征,世子西陵谟也如果父从军,雪星凝苦苦思慕多年不得,这次无论如何不会放过机会的。 凌湘收束思绪,向着表妹微笑道:“世子虽然年轻,却与庄王一同镇守北疆多年,为了边境安危和流民叛乱之事,甚至连国丧之时都未曾返回——故而这次,庄王一家是回来认罪的。” 凌湘轻笑道:“没事,庄王可是一大功臣,朝廷赏罚分明,必然是会明事理的。”。.。 第一百零七章 房间内空无一人。 东宫太后摸索着缓缓地重新坐下,即使是在白日之中,未掌灯的室内仍是一片黑暗。她有些痛苦地将脸埋入掌心,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娘娘以为,躲在这一方狭小的室内,便能逃避这一切?”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西陵弘嘿然,乖觉地跟在燕王身后离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第一百零八章 “皇叔!”西陵仝尖叫出来,似乎极为不忿,“朕究竟为了何故,竟要为他们所摆布?” 谢灵焉轻轻蹙眉,暗中叹了口气。今天这番变故的确令人措手不及,宛如溺水之人,但凡手边能有什么抓住,便以为是能令自己生还的救命稻草。 “……太皇太后恕罪。”太医连滚带爬地回到魏梅心的床边,旁边的泉儿还想顽抗,太皇太后随意地一挥手,旁边立即有几个个头较大的太监冲上前来,将泉儿死死压制住。 谢灵焉默不作声地退到西陵仝的身后,西陵仝紧紧咬着牙关,一眼也没有往太医那边看去。 过了片刻,太医抖抖索索地回过身来,低声道:“启禀太皇太后,西宫娘娘……也已经有近一月的身孕。” 泉儿瞬间面如土灰,竟也厥了过去。 整个清宁宫中瞬间沉入诡异的寂静,没人为这个消息感到欢乐。片刻之后,终于听到太皇太后轻轻一笑,淡然道:“先帝子嗣稀薄,西宫娘娘得此麟儿,也算一桩喜事,陛下,您说呢?” “……哦,嗯。”西陵仝慢慢回过神来,随意应了一句。 “怎么了,皇帝不开心?”太皇太后淡淡地往他看了一眼,声音里却带上了一丝冷冽。她环视一圈清宁宫众人,突然冷笑一声,“说起来,你们的主子既怀上皇嗣,为何无人上报,也不见太医前来问诊?清宁宫这帮奴才便是这样伺候主子的?” 话音刚落,其余的宫女太监早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了一地。 皇室之中,多子并非喜事;二人年岁相差并不大,若魏梅心当真生下一名皇子,不啻于又一名皇位的争夺者。 谢灵焉皱了皱眉,往前走出一步挡在西陵仝的前面,低头道:“奴才斗胆,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皇太后抿了抿唇,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谢灵焉瞥了一眼已经被掐得醒过来的泉儿,嘴角微微一勾,低头道:“方才李宝林所用的白玉粥,本是西宫娘娘的膳食。奴才亲眼所见,正是这位泉儿姑姑,在耳房中偷偷向粥里撒了某种药粉。”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悚然。方才饮了那份粥品,李宝林可是当场流血以至于胎儿流掉了,若是那碗粥品被西宫饮下,岂不是要换做西宫腹中的皇嗣保不住? “真有此事?”太皇太后收起了方才的淡泊,目光也变得凝重。 “冤……冤枉!”被架着的泉儿终于渐渐回神,听明白了方才谢灵焉所说的一切,“奴婢没有!那碗粥……是尚食局那边所做,与奴才没有关系!奴才绝不会害西宫娘娘的!” 谢灵焉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她,微微笑了笑,“那么泉姑姑,可否介意搜身?” “你……”泉儿气得浑身发抖,使劲地想从太监们手中挣脱,声音发颤地道,“太皇太后明鉴,奴婢当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恳求太皇太后查明下毒之人,还我家娘娘和未出世的皇嗣一个清白!” 她虽然极力辩驳,心中却已经发凉。谢灵焉既然敢这么说,那么方才自己投药的那一幕必然是已被这个贱丫头看到了!这贱丫头敢有恃无恐地在太皇太后面前拆穿,也不知是谁人唆使,难道……是摄政王吗? 这边泉儿已经完全方寸大乱,太皇太后则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转向了谢灵焉,似乎在打量着她。 半晌,太皇太后才道:“本宫记得,你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叶姑姑,那晚便是这个太监从火场里救出陛下和东宫太后的么?” 谢灵焉一愣,站在一旁的叶姑姑立即应道:“正是,武功郡王提到的正是此人。” 一听到那四个字,谢灵焉忍不住在心里又把西陵炎暗暗骂了一顿。一个男人恁的这么多嘴,在太皇太后的面前没事提一个小奴才做什么?岂不存心要别人来惦记着? 她故作局促地拜倒,低声道:“奴才只是愤怒,此人分明追随西宫娘娘多年,却对皇嗣下如此毒手,奴才为陛下和娘娘不值,竟养了这样一只白眼狼。”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向叶姑姑一挥手,叶姑姑立即明白了意思,指挥太监上前搜身,不一会儿便从泉儿身上搜出一个纸包。 叶姑姑拿起纸包,眉头一皱,递给太医道:“太医,这是什么你可认得?” 太医连忙上前接过,轻轻一嗅,登时色变,“不错,这与方才导致李宝林滑胎的正是同一种药物——五行草!” 此话一锤定音,太皇太后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泉儿,“来人,把这个欺上瞒下的恶奴押下去!” “奴婢……”泉儿觉得嘴里一阵发苦,眼泪不由掉了下来,却还是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地任由太监们将她拖了下去。 谢灵焉静静地看着泉儿被拖走的身影,眼下这个情境,泉儿与魏梅心,她们早已骑虎难下。 若是泉儿不认这个罪名,那便只能将魏梅心和西陵屹的私情揭破,对于皇家而言,这个秘密必然会将所有相关的人牵扯进死亡的深渊;若是想保住魏梅心,甚至想保住由魏梅心所生的孩子西陵仝的血统,泉儿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下这个罪名,用她一条命来换这几人的相安无事。 泉儿会这么无私么? 在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谁是真正无私的。哪怕是对她出手相助的西陵炎,若非各有所求,他们二人也不可能就此结为盟友。 谢灵焉低下了头,她会将泉儿的这份心思发挥到极致。 见太监们已经押着泉儿离去,太皇太后又看了一眼仍然神游天外的西陵仝,眉头紧紧皱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领着叶姑姑等人离去。 清宁宫中安静了下来,太医开好了保胎药方之后忙不迭地告退,而偏殿里的李宝林,早已没有人记得她的存在了。 谢灵焉屈膝半跪,看着双目涣散的西陵仝,低声道:“陛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您不能坐以待毙。” 西陵仝僵坐在龙椅上,半天没有说话。 在权力的面前,即便是血缘,竟也如此不堪一击。 谢灵焉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低声道:“陛下恕罪,如果没有奴才多嘴,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不,这并不关你的事。”西陵仝摇了摇头,突然扬手将茶杯推翻在地,“砰”的一拳捶在桌上,激动地站了起来,“如果没有你那句话,朕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他们……极度的无耻!” 谢灵焉又柔声安抚了少年,西陵仝这才跟着她慢慢走出了清宁宫。 直到他们的声音消失不见,床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已经是泪盈于睫。 “娘娘……”旁边的宫女怯怯地走过来,伸手去搀扶。 魏梅心低低地咳嗽几声,勉强抬眼看了过去,低声一笑,“明珠……还好,你还在。” 名叫明珠的宫女连忙跪下,受宠若惊地道:“奴婢在,奴婢一直在清宁宫尽心尽力地伺候娘娘。” 魏梅心颓然往后仰倒,耳中一片嗡然之声。泉儿被拉走的时候她便已恢复了意识,然而,她却只能依然躺在床上,假装着一无所知。 她的好儿子,现在开始来对付她了。而那个太皇太后,只怕现在正等着这个时机,将她和摄政王一并翦除吧。 心头泛起一阵凄然,魏梅心怔怔地看了帐顶片刻,终于翻身坐起看向身边的侍女,目中泛起一丝冷意,“明珠,你当真愿意继续在清宁宫中留下去?” 明珠慌得连连叩头,眼圈也红了,“娘娘明鉴,娘娘和泉姑姑都对奴婢是极好的,奴婢……绝不会背叛娘娘!” “好。”魏梅心坐直了身子,眼神变得冷冽。 不过是这么一点小事,她绝不会被打倒的。 西陵仝与谢灵焉走出清宁宫,走到半路,谢灵焉突然道:“若是李宝林身怀龙种,她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西陵仝一愣,想了一阵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越发觉得头痛,“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大胆要谋害娘娘?” 谢灵焉摇了摇头,“为今之计,陛下只有命人好好看管泉儿,她背后必然有更深的内幕。” 西陵仝默默点了点头,经过了刚刚的事情,他的精神颇有些萎靡。“交给你吧,都交给你好了。”他嘟哝着,“当皇帝真累……” 谢灵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一勾。 不能承担这份责任的话,又何必徒然担起这份虚名? 回到御书房内,远远的便望见魏修能在门口候着,见到他们俩过来,魏修能连忙迎上前去,“陛下,臣方才审问那名宫女,又得到了消息。” 他突然闭口,戒备地看了一眼站在西陵仝身后的谢灵焉,西陵仝正想说没关系,谢灵焉已经躬身拜下,“奴才再去一趟尚食局,将陛下方才的膳食取来。” 西陵仝皱了皱眉。。.。 第一百零九章 房中一时都陷入了寂静。谢灵焉挑了挑眉,暗中叹了口气,今天这番变故对于小皇帝西陵仝而言,的确过于措手不及,若是被逼上绝路,宛如溺水之人,但凡手边能有什么抓住,便以为是能令自己生还的救命稻草。 谢灵焉顾不得搭理穆安澜,上前一步逼近那名医正,双目灼灼注视着他,“向医正,惠大人眼下情况如何?” 这位向医正正是早先在清宁宫为李宝林和魏梅心诊治过的,也在那时亲眼见识到了这小太监在小皇帝面前的威慑力。他忙赔笑道:“灵公公,惠大人受了不少皮外伤,一路颠簸过来失血过多,可还有几日休憩补养的,只怕过两日才能醒来……哎哟!” 话音刚落,谢灵焉突然一把将他推开,径直绕过屏风往里走去。西陵炎使了个眼色,穆安澜立即会意,脚下一动已过去将险些摔倒的向医正扶住,西陵炎也趁此机会迅速跟了过去。 相比初见时浑身是血的样子,如今惠德佑已收拾妥帖躺在了病榻上,只是仍不见醒转。西陵炎目光微沉,究竟是谁人令惠德佑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何偏偏被庄王一行撞见救回? 他正暗想着,谢灵焉突然凑上去一把要开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令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西陵炎眉头微皱,想起方才他说出惠德佑重伤之事后,这丫头突然间变了脸色,如风一般就向着太医院跑了过来,全然没有昔日的冷静。 这丫头与惠德佑莫非有牵连?隐约之中,西陵炎察觉到谢灵焉对于惠德佑的特殊在意,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西陵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中渐渐深沉。 缓缓收回手,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不错,这些伤口的确是风烟卫造成,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而这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惧怕,何况一个区区长乐侯? “灵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的么?”西陵炎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灵焉猛地回神,抬眼便看到西陵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略一思索,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固然温和,但那双眼睛却径直看着她,其中明亮的颜色莫名带来一丝笃定和安心。 谢灵焉忽然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大半夜不睡,躲在这儿是看戏么?”西陵炎低声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显得越发好看。 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肃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许可在宫中休憩。谢灵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感到心里一阵憋屈,自己的一些计划倒被这家伙全看穿了,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树丛里的黑暗之中潜伏着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谢灵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护卫派出去,就为了把谢灵安调开,也不知道那位穆安澜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满怀怨怼之心。 “那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们了。”谢灵焉重新别过头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和小巧的脑袋,眉头微微一蹙,这丫头在他的面前便特别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间毕竟有着一分盟友关系在,这丫头总是摆出如此态度,他倒有些难办了。 “清宁宫的那个宫女,都供出来了么?”他问道。 谢灵焉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嗯”声,并没有多做解释。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论明日对她如何处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后,会是谁来这里?” 谢灵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儿的供词他们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应该是会派人来救的,西陵屹却不尽然。” 小小一个宫闱局,安插几名眼线进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作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谢灵焉想起那个气定神闲的太监范文瑞,他似不为任何一方偏袒,会不会也是伪装的?他会是谁的人? “西陵屹只会斩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灵焉,“可若是他现在出手,不怕西宫逼急了会反咬他一口?他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灵焉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一阵兵刃相接的乒乓之声,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剑影,看得出是两道人影在缠斗,两边实力不相上下,不多时,宫闱局中其他人也都被惊动,纷纷涌出来向房顶上指点。 谢灵焉怔怔地看着他们,既然来者不善,看来派人动手的是西陵屹。可是以西陵屹的行事风格,他一向只是在暗中行事,为何此番会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趁此机会,你去看看那宫女情状如何。”西陵炎突然在她耳旁轻道。 谢灵焉一个激灵,正要开口反驳,西陵炎已经起身向后退去,很快隐没在树丛之中。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身后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又似有一条明路在牵引着。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第一百一十章 巧绿瞪了瞪眼睛,好奇地道:“这是你的功劳,怎的由我去禀报?陛下应当更想听你说吧。” 谢灵焉眼珠一转,轻笑道:“好姊姊,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吧?” 巧绿眼睛瞪得更大,嘴巴也张了张,“你……你真的要留下来继续审问么?这事分明已经……”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近来,太医院本就颇不平静,李宝林滑胎之事虽有了清宁宫泉儿姑姑治罪,太医院却也有渎职之嫌,导致一干人受到牵连;如今又是朝廷命官突然这样浑身是血的被送进来,莫非,朝廷暗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谢灵焉笔直地杵在惠德佑身边,直勾勾地盯着冷汗涔涔的医正,“听闻惠御史重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凶徒,陛下已是勃然大怒!” 向医正早吓得魂飞天外,哆嗦着道:“启禀公公……” 一接到惠德佑重伤的消息,谢灵焉脑海中一阵嗡然,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谢灵焉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室内,一见到榻上奄奄一息躺着的人,“向医正,你可是觉得为难么?”西陵炎淡淡地道,一双眸子却是不紧不慢地盯着对面的人。 向医正几乎立即想要说“是”,但触到穆安澜凶恶的眼神随即瞪了过来,他只得哭丧着脸摇头,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惠德佑的伤势。 惠德佑 趁这当儿,西陵炎早已迅速将她打量了一番,立即有了计较,也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冷冷地向她身后走出来的人望去。 然道:“参见庄王殿下。” 如今已不需要她来贴身伺候西陵仝,谢灵焉早得了西陵仝的准许,便先去御书房整理各式奏章书籍。 在心中继续拟想着西陵仝需求的读书计划,谢灵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意听到耳旁突然一阵鸟雀的惊鸣和翅膀的呼扇之声,立即警觉地抬起头,却在见到面前的人时眉头皱起。 西陵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面前,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这么早便过来御书房,是皇帝来得早,还是你逼他来?” “参见郡王。”顾忌着不时走过的其余太监宫女,谢灵焉忍了忍,还是对西陵炎行了一礼。 西陵炎微笑,他倒挺喜欢看她这么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抬起头,谢灵焉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郡王一大早赶来宫中,是特意来打扰这美丽的晨光么?” 她语带机锋,颇有几分讽刺之意。西陵炎 “庄王?”谢灵焉一愣,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寒意。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西崇国旁支之中得封亲王爵位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位庄王与燕王一北一南,分别镇守两处边境。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幽深的道路似乎漫长无尽,谢灵焉淡然一笑,也大步跟了上去。 她本就是自幽冥中返回的冤魂,死过一回,对这些又有何惧? “大半夜不睡,躲在这儿是看戏么?”西陵炎低声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显得越发好看。 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肃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许可在宫中休憩。谢灵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感到心里一阵憋屈,自己的一些计划倒被这家伙全看穿了,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树丛里的黑暗之中潜伏着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谢灵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护卫派出去,就为了把谢灵安调开,也不知道那位穆安澜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满怀怨怼之心。 “那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们了。”谢灵焉重新别过头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和小巧的脑袋,眉头微微一蹙,这丫头在他的面前便特别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间毕竟有着一分盟友关系在,这丫头总是摆出如此态度,他倒有些难办了。 “清宁宫的那个宫女,都供出来了么?”他问道。 谢灵焉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嗯”声,并没有多做解释。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论明日对她如何处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后,会是谁来这里?” 谢灵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儿的供词他们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应该是会派人来救的,西陵屹却不尽然。” 小小一个宫闱局,安插几名眼线进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作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谢灵焉想起那个气定神闲的太监范文瑞,他似不为任何一方偏袒,会不会也是伪装的?他会是谁的人? “西陵屹只会斩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灵焉,“可若是他现在出手,不怕西宫逼急了会反咬他一口?他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灵焉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一阵兵刃相接的乒乓之声,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剑影,看得出是两道人影在缠斗,两边实力不相上下,不多时,宫闱局中其他人也都被惊动,纷纷涌出来向房顶上指点。 谢灵焉怔怔地看着他们,既然来者不善,看来派人动手的是西陵屹。可是以西陵屹的行事风格,他一向只是在暗中行事,为何此番会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趁此机会,你去看看那宫女情状如何。”西陵炎突然在她耳旁轻道。 谢灵焉一个激灵,正要开口反驳,西陵炎已经起身向后退去,很快隐没在树丛之中。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身后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又似有一条明路在牵引着。 他的话还未说完,谢灵焉已经急切地将他一把推开,径直绕过屏风往里走去。西陵炎使了个眼色,穆安澜立即会意,迅速出手将险些摔倒的向医正扶住,西陵炎也趁此机会迅速跟了过去。 相比初见时浑身是血的样子,如今惠德佑已收拾妥帖躺在了病榻上,脸色已不复初见时的苍白,只是仍然不见醒转。 西陵炎目光微沉,究竟是谁人令惠德佑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何偏偏被庄王一行撞见救回? 他正想着,谢灵焉忽然凑上去一把扯开了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 “向医正。”谢灵焉突然开口道。 听到叫自己,向医正连忙抖抖索索地走过来,西陵炎看着他的这副模样,面上掠过一丝讽意。 谢灵焉的目光仍然放在惠德佑的身上,沉声问道:“向医正可有认出,这些伤口是何利器导致?” 少女的声音不似往日的清亮,甚至带上一丝阴鸷。西陵炎立即转向她,却见谢灵焉的脸色是少见的凝重,全然没有丝毫的破绽,亦不似作伪。 她……似乎很在意惠德佑?西陵炎沉吟,方才他说出惠德佑重伤之事后,这丫头突然间变了脸色,如风一般就向着太医院跑了过来,如今,已全然没有昔日的冷静。 隐约之中,他只觉谢灵焉对于惠德佑有着极为特殊的在意。 西陵炎眉头微皱,目光渐渐深沉,这个丫头不是西陵屹的手下么,为何又与惠德佑有了牵连?或者说,惠德佑暗中实则已投效了西陵屹? 西陵炎沉思,从此前那个总是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 心中蓦然思及一事,西陵炎深深地望了谢灵焉一眼,若有所思地握住拳头。 这边向医正一听谢灵焉发问,赶忙道:“以下官之见,行凶之人所用的绝非普通刀剑。” 谢灵焉微微颔首,这才抬起头来,明亮清澈的眸子牢牢地锁定在向医正的身上,“大人何以见得?” 被这双眼睛看着,向医正没来由的有点心虚,迟疑了片刻才讷讷地道:“惠大人身上伤口众多,但大多细密平整,想来行凶之人所用的是用一种极薄又极利的刀刃;同时,若是行凶者的动作极快,以这等利刃,极有可能令伤口不容易发觉。” 一字一句,都在印证着谢灵焉的推断和回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不断翻涌着的画面终于渐渐平息,不错,那种神秘的刀她一辈子都不会忘——那也曾出现在父母尸体上的痕迹,那传说是风烟卫特有的武器! 这一切,又怎能称得上是巧合? 她才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风烟卫,他们果然还在受人指使活动着。 谢灵焉微微眯起了眼睛,凭着这一世意外得到的新生命,果然注定有着诸多的事情去做。 终于,谢灵焉脸上的阴沉之色一扫而空,朝着神色紧绷的向医正宽慰一笑,“大人辛苦了,只因陛下得知此事后大为光火,对惠大人的伤情极为看重,请向医正一定要对惠大人悉心照顾,一旦惠大人醒来,立即派人报知陛下,切记,毋须经由旁人。” 向医正松了口气,点头哈腰道:“既是陛下吩咐,臣必将殚精竭虑令惠大人康复。” 谢灵焉颔首,风烟卫在宫中必然也有耳目,但尽管对师兄一击不得手,顾忌着皇宫重地,想来也不会在太医院中动手。她抬头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西陵炎,却没有见到人影,不禁有些愣了。 “郡王方才匆匆走了。”另一名医正上前禀报道,“给肃王太妃请脉的时辰到了,郡王和穆侍卫一同去了聆心阁。” 原来是照看他的母亲去了么?谢灵焉微微勾唇,忽然间想到一事,马上转头朝着向医正问道:“那日受伤的二位娘娘,如今可都大好了么?” 向医正垂头思忖片刻,方才道:“肃王太妃娘娘已经精神了很多,能下地走动;东宫娘娘如今倒是越发闭门不出了,身体虽无大碍,成日里却是极为萎靡,陛下就此事敦促过,可是娘娘不愿配合——臣等也是束手无策啊。” 他边说边偷偷瞧着谢灵焉,“若是陛下要为此事责罚,臣等也是无可奈何的……” 谢灵焉抿唇,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若是东宫太后长此下去,这后宫之中能压住西宫太后魏梅心的人便又要少一个了。 沉默了半晌,谢灵焉微笑道:“有劳向医正,本……咱家自会向陛下美言几句。”说完,转身匆匆走出了太医院。 装作不经意地转至萍云宫附近,谢灵焉在四面盘桓片刻,突然见前方的路上走来两名容貌陌生的宫女,径直向着萍云宫走近。 谢灵焉对自己说,如西陵炎尚且牵挂他自己的母亲,而那个对于自己如母亲般的善良女子,她果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她在心中略一思量,想起这服色正是延寿宫中伺候昔日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淳于氏的宫女所着,立即瞅准时机潜身进入萍云宫内,紧紧盯着那三名宫女。 三名延寿宫的宫女行到东宫太后门前,守在门前的小宫女正打着瞌睡,猛然见到她们到来,连忙笑着迎上前去,“是什么风把三位姊姊吹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已认出,这宫女正是白日里去萍云宫的那三人之一,那时她便感到这宫女的伶牙俐齿,也难怪太皇太后要特地派这么个机灵人来通报。 宫女抬眼看了看她,却又垂下头去没有接口,让谢灵焉心中更是叹服她的能屈能伸。 尽管百般不情愿,西陵仝还是跟着谢灵焉一起往延寿宫去了。 谢灵焉屏气凝神,心中却不由自主一紧,那熟悉的声音……竟是西陵屹? “皇叔!”西陵仝尖叫出来,似乎极为不忿,“朕究竟为了何故,竟要为他们所摆布?” 西陵屹轻轻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难道陛下还有更好的处置之法?何况,庄王本就带着战功还朝,陛下当真要随意重罚,朝中之人不知要如何看待陛下、看待陛下好不容易争得的这个皇位呐……” 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谢灵焉挑了挑眉,暗中叹了口气,今天这番变故对于小皇帝西陵仝而言,的确过于措手不及,若是被逼上绝路,宛如溺水之人,但凡手边能有什么抓住,便以为是能令自己生还的救命稻草。 从早朝时西陵屹对庄王西陵豪的敌意而言,无疑与西陵仝不谋而合正中下怀。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想必西陵仝也懂得这番道理,才特意与西陵屹在此间商量。 然而从头到尾,西陵屹对于皇位的渴望甚至没有丝毫的削弱。 谢灵焉眯起眼睛,直起腰站到墙边,微微垂下眸子。西陵屹……当真仍是如此执着? 既然对于摄政王的位置仍然不餍足,看到他如此急功冒进的模样,她也就不必再等待什么。 “皇叔所言甚是,朕……今晚必不缺席。”西陵仝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西陵屹言尽于此,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很快就走了。临走之时,他刻意往四下里多看了一眼,但除了往日里伺候西陵仝的那几个熟面孔,他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西陵屹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等到西陵屹的身影一消失,谢灵焉便从隐身的廊下钻了出来,在巧绿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下进入了屋内。听到动静,坐在桌前的少年天子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睛,出乎意料的没有发脾气,只是转过脸沉默。 谢灵焉静静地看着他,嘴角一勾,“陛下这是认输了?太皇太后不出手则罢,一出手竟让陛下如此甘心了?” “谁——”西陵仝几乎一瞬间跳将起来。谢灵焉看他小脸已经气得通红,眼睛也似有泪珠儿滚动,忙安抚道:“奴才糊涂,那些人毕竟是陛下的长辈,陛下在他们面前表现得谦虚恭敬些,也是应当……” 听得这话,西陵仝眼睛一红又要发作,谢灵焉话锋一转,道:“……陛下这样示弱,也正好为反击酝酿。” 西陵仝跌回椅子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孱弱无助的孩童。 “反击?朕还能怎么反击?朕都被他们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朕好累,不想斗了……” 谢灵焉冷笑道:“那么,陛下是想把皇位交出去了?” 西陵仝身上一哆嗦,“皇位”,两个字把他刺得一个激灵,皇家子弟从小的教育让他做出下意识的反应,脱口而出道:“决不!” 谢灵焉眉头轻蹙,举目天地之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而对于皇室之中的人,能让他们为之花费毕生心血的倒不是钱财,而是最高的那个宝座。 她轻轻叹息,今晚这场接风宴,就让她帮这个小皇帝好好出一口气罢。 酉时刚过,延寿宫那边便派了宫女过来延请西陵仝。 “朕知道了。”西陵仝有些不耐烦地挥手,压根儿连那些宫女的脸都不想看,“现在还早着呢,皇祖母怎的比朕还心焦?” 为首的宫女盈盈一拜,不缓不急地道:“自陛下登基以来,朝中诸事繁杂,太皇太后心疼陛下,因此想请陛下早些去延寿宫坐坐,一家人团聚消遣一二,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西陵仝被她一噎,脸上顿时有些发热,急忙看向了谢灵焉。 谢灵焉感知到小皇帝的求助之意,轻轻一笑,迎着那宫女走上前,道:“陛下日理万机,自然不比太皇太后颐养天年来得轻松自在。” 她已认出,这宫女正是白日里去萍云宫的那三人之一,那时她便感到这宫女的伶牙俐齿,也难怪太皇太后要特地派这么个机灵人来通报。 宫女抬眼看了看她,却又垂下头去没有接口,让谢灵焉心中更是叹服她的能屈能伸。 尽管百般不情愿,西陵仝还是跟着谢灵焉一起往延寿宫去了。 虽是为了庄王和巫马兰备的接风筵席,已有一众贵妇在凭福轩里围坐了一圈,面上一团和气的随意闲聊。见到皇帝到来,贵妇们纷纷起立行礼,把个西陵仝弄得尴尬非常,被谢灵焉提醒着才勉强应付了过去。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向着西陵仝笑道:“皇帝难得到哀家宫里来,来,到哀家身边坐,同哀家好好说说话。” 西陵仝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了,坐在下首的贵妇也跟着笑道:“真不愧是先帝爷的孩子,陛下年岁如此之幼,如今朝中上下打点得倒是井井有条,我家弘儿当年在陛下这个年纪时若有这么听话,哪能令妾急得早早白头呢。” 片刻工夫,谢灵焉已认出说话这人正是燕王妃淳于娴。燕王妃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如今燕王父子早已回归南海封地,太皇太后因垂怜这位侄女,才将她留在清都盘桓了好些时日。 听她说起白发,谢灵焉又细细看了看笑吟吟的太皇太后,若非她的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她那燕王妃侄女倒像是年岁无差。 太皇太后嗔道:“男孩儿多顽劣,陛下也是身有重担才成长起来的。弘儿心无旁骛长大,倒也不失为好事。” 燕王妃淳于娴笑了笑,目光却转向了坐在一旁微微垂头不说话的东宫太后,状似无意的转移话题道:“想来定然是东宫娘娘亦倾注了不少心血的缘故,与西宫娘娘共同教育陛下,才有陛下如今这等优秀。”她往四面看了看,轻呼一声,“为何不见西宫娘娘?” “西宫身怀有孕,哀家令她好生养着。”太皇太后道,语气里一片漠然。一众贵妇想起前些时日捕风捉影的传闻,互相看了几眼交换眼色,很识趣的没有接话。 那日西宫太后魏梅心害得李宝林小产,虽然自己也怀有了先帝的遗腹子,但在先帝死后如此恣意妄为,已令太皇太后极为震怒,下令让她禁足在自己的清宁宫中。 东宫太后左氏本在神游,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蓦然抬起头来,与西陵仝对视了一眼,看着西陵仝湿漉漉的眼睛不由又是一阵心软,微微一笑道:“王妃过誉,陛下年少聪慧,先帝与臣妾、与西宫妹妹都花了许多心思。” 她思忖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人,不禁有些怀念地叹了口气,“还有那位雪帝师的后人,若是没有那位大人的教导启蒙,陛下也不会成长得如此迅速。”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思忖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人,不禁有些怀念地叹了口气,“还有那位雪帝师的后人,若是没有那位大人的教导启蒙,陛下也不会成长得如此迅速。” 左真如的话音刚落,西陵仝突然感到握着自己的手一个用力,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去,太皇太后保养得当的脸上蓦然起了一层狠戾之气。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站在一旁的西陵豪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也若有所思地往谢灵焉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尽管肃王太妃的面容看上去冷冽严肃,谢灵焉却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和,带着莫名的关切。 旧时的肃王府有着数量惊人的藏书,而它们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意外的全部保存了下来,在肃王府重整门楣之后,它们又回到了远处,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谢灵焉叹了口气,以她过去所知,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半晌,他抬起头道:“不处置庄王,朕决不罢休!”。.。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谢灵焉抿唇,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若是东宫太后长此下去,这后宫之中能压住西宫太后魏梅心的人便又要少一个了。 谢灵焉心中一动,若是巫马氏已经拥有了这样一支队伍,暗中再组建一支只听命于皇帝的“风烟卫”,自然是不成问题。 如今这位巫马利,难道就是风烟卫的首领? 那么,当初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岂非就近在眼前了? “可是……”西陵仝咬紧嘴唇,眸子里一片不忿之色。他不服气,可是他又不想惹火上身,只得再次眼巴巴地看向谢灵焉。 谢灵焉故作沉吟片刻,估摸着时机已到,向西陵仝笑了笑,“无论庄王功过如何,他永远是臣;而只要是在您麾下的大臣,又岂止他一个?” 说完,谢灵焉佯装并未看到西陵仝顿悟后的惊喜之色,微微一躬身,“奴才先去外面探听些消息,稍后陛下面对庄王时,不妨多听少说。” 从马车上下来时,西陵炎狠狠打了个喷嚏,鼻尖立时微红,不由抬头看了看面前巍峨的城门。是有人在念叨他么? “王爷。”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了两团棉花,“为免在圣上的面前失仪,王爷,您不妨用这个塞上鼻子以防万一罢。” 穆安澜在背后说道,声音里明显是一贯的冷嘲热讽,但也明显的没有恶意。 西陵炎泰然自若地前行,仿佛没看到背后人的手,淡笑道:“若是仅你一人听到此声不适,最好你自己用它堵住耳朵,万勿以此强求于人。” 穆安澜嘿然,随手将棉团丢回马车的车厢,一溜小跑追上西陵炎的脚步,跟在后面笑着道:“王爷话里又打机锋,是欺负属下听不懂么?所谓强求,也要因人而异,不是么?” 西陵炎但笑不语,心头掠过一道人影,又很快消弭。若为了有些事,他却是必然要强求的。 西陵炎的眼神变得深邃,但很快又恢复清明,敛了视线继续快步前行。 今日时间尚早,西陵炎却仍是要进宫来探望母妃肃王太妃的身体。西陵炎知道母妃如此之计并不长久,眼下的僵局便是,若不能将刺客之事尽快彻底推向他人,终究他仍是遗憾落败。 才踏入宫门之内,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凌厉的女声也随后响起,“太医!速速传太医!惠大人此刻正急需治疗!” 西陵炎微微蹙眉,西崇国历来恪守法度,在这座皇城之前,决无人敢行不符规矩之事。 此人如此恣意妄为,若不是被宠得飞天的公主,怕也是宫中某位的亲眷。 西陵炎正要转身,蓦然想起她口中提到了一位“惠大人”,莫非……他忽然忆起一人,立即回头看去,冷不防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女子约莫二十岁,肤色略显黧黑,浑身散发出恣意和张狂之气,但看到西陵炎的一刹那,她却好像突然傻眼了,脸上也红了起来,有些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的西陵炎,“你——” “阿兰,在皇城之前怎的如此无礼?”马队中有一人忽然出列,走到跟前翻身下马。 女子也一同下马,只得退后一步立到一旁,侧头状似随意地道:“姊夫,这位大人眼看都快不行了,我催人叫太医来不行么?” 她嘴上说着,一双眼睛却仍在西陵炎身上滴溜溜地转着,一副不死心的模样。 先前下马的男人无奈笑了笑,转头面向西陵炎,正要开口,西陵炎淡淡一欠身,“庄王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惠大人一事自有小王代劳,请王爷先行去拜见陛下吧。” 庄王三十余岁,虽因一路风尘而稍显倦怠,目中精明之色却分毫未减。听西陵炎叫出自己的名号,庄王西陵豪略一愣,随即爽朗地笑道:“原来是武功郡王,果然好眼力,这边便拜托了。” 他向身边那唤他为“姊夫”的女子一招手,女子不情不愿地交出缰绳跟在了他的身后,虽然亦步亦趋地走着,眼睛仍是肆无忌惮地往西陵炎身上看。 将惠德佑送到太医院,医正们立时认出伤者的身份,碍于穆安澜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得硬着头皮上阵紧急救治。 看着浑身是血的人,西陵炎目光微沉,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便见到谢灵焉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正要唤她,谢灵焉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冷着脸径直向着医正走了过去,“向医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姓向的医正一下认出是谢灵焉的脸,暗暗庆幸刚刚幸亏没斥责这人无礼闯入,才没得罪这位新帝身边如今最得宠的公公。他赔笑道:“灵公公,惠大人受了不少皮外伤,一路颠簸过来失血过多,可还有几日休憩补养的,只怕过两日才能醒来……哎哟!”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谢灵焉一把推开到旁边。谢灵焉欺身上前,一把掀开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令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西陵炎眉头微皱,隐约之中,他感到了谢灵焉对于惠德佑的在意。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西陵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中渐渐深沉。 缓缓收回手,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不错,这些伤口的确是风烟卫造成,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而这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惧怕,何况一个区区长乐侯? “灵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的么?”西陵炎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灵焉猛地回神,抬眼便看到西陵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略一思索,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固然温和,但那双眼睛却径直看着她,其中明亮的颜色莫名带来一丝笃定和安心。 谢灵焉忽然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谁都没有想到庄王西陵豪会比预计的时间提早回来,也无人想到如今身为肱骨之臣的惠德佑竟然在清都城外遭受伏击,尽管侥幸未死,眼下却是生死不明。 但对于西崇国朝廷而言,如今最迫在眉睫的,还是如何处置错失国丧的庄王西陵豪。 朝中众臣自然又分为了两派,一方认为北疆流民之事迫在眉睫,庄王一腔赤诚为国,不可因此寒天下志士之心;一方则坚定地认为法规不可违,此事绝无姑息。 “启禀陛下。”半晌之后,终于是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西陵屹站了出来,冷眼瞧着站在阶下的西陵豪,声音冰冷却笃定地道,“臣以为,此事干系重大,国丧不归便是对先帝不敬,但毕竟镇守北疆有功,理应削爵、遣返封地。” 削爵的处罚不啻大罪,昔年肃王因罪削爵身死,才导致如今西陵炎仅仅以郡王之身立于此地。 从这个御座之后的位置,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四面人的不同表情;而就在西陵屹说出这番提议时,她看到西陵屹的眸中一闪而过的隐忍恨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谢灵焉见好就收,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谢王爷开恩。”便自动闪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红颜帝师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谢灵焉脸上一热,他竟然说酸味——是说自己在为他吃醋?谢灵焉心头羞恼,一挣之下却不脱,干脆卸下了力道,冷笑一声,“郡王应该感恩戴德。这岂不是好事?” 皇祖母这言下之意,是在嫌弃自己小小年纪无所建树? 谢灵焉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太皇太后手边装乖巧的巫马兰,方才在朝堂上剑拔弩张险些要当堂造反,这位大小姐可不是眼下这么乖顺的模样。 巫马兰自己剥了个葡萄大咧咧吃完,眼角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西陵仝,笑嘻嘻地向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谬赞了,臣女只是个校尉,不过听从姐夫……庄王爷的指挥。倒是陛下小小年纪,朝中上下打点得倒是井井有条,当真是我西崇之福。”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没有接她的话。 坐在下首的贵妇忙跟着笑道:“真不愧是先帝爷的孩子,陛下年岁如此之幼,如今我家弘儿当年在陛下这个年纪时若有这么听话,哪能令妾急得早早白头呢。” 说话这人正是燕王妃淳于娴,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燕王父子前些时日已返回南海封地,但太皇太后因垂怜这位侄女,将燕王妃又留在清都盘桓了好些时日。 听她说起白发,谢灵焉又细细看了看笑吟吟的太皇太后,若非她的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她那燕王妃侄女倒像是年岁无差。 太皇太后嗔道:“男孩儿多顽劣,陛下也是身有重担才成长起来的。弘儿心无旁骛长大,倒也不失为好事。” 燕王妃淳于娴笑了笑,目光却转向了坐在一旁微微垂头不说话的东宫太后,状似无意的转移话题道:“想来定然是东宫娘娘亦倾注了不少心血的缘故,与西宫娘娘共同教育陛下,才有陛下如今这等优秀。”她往四面看了看,轻呼一声,“今日席间为何不见西宫娘娘?” “西宫身怀有孕,哀家令她好生养着。”太皇太后道,语气里一片漠然。 一众贵妇想起前些时日捕风捉影的传闻,互相看了几眼交换眼色,很识趣的没有接话。 东宫太后左真如本在神游,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蓦然抬起头来,与西陵仝对视了一眼,看着西陵仝湿漉漉的眼睛不由又是一阵心软,微微一笑道:“王妃过誉,陛下年少聪慧,先帝与哀家、与西宫妹妹都花了许多心思。” 她思忖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人,不禁有些怀念地叹了口气,“还有那位雪帝师的后人,若是没有那位大人的教导启蒙,陛下也不会成长得如此迅速。” 左真如的话音刚落,西陵仝突然感到握着自己的手一个用力,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去,太皇太后保养得当的脸上蓦然起了一层狠戾之气。 在他心中惊疑的当儿,另一双眼睛也深深地看着太皇太后遽变的脸色。 “太后,你可是近日越发疲累了——”太皇太后道,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东宫太后左真如,“哀家听说,过早衰老之人往往爱追忆过往,难不成你比哀家还忧思么?” 东宫太后一愣之下连忙请罪:“母后息怒,哀家只是……”她张了张嘴,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讷讷地垂下了头,“请母后息怒。” 看着太皇太后略有缓和的脸色,谢灵焉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正如从前淳于太后绝不承认雪惜歌是她的儿媳、或者至少她儿子的侧妃,如今的淳于太皇太后更不会想再听到那个让她心烦的名字。 好像从后宫开始,都对“雪惜歌”这个名字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敌意,谢灵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旁边有个太监走了过来,手中端着的木盘上是几份茶水。谢灵焉退后几步避让,突然感到背后撞上了什么人,一歪倒了过去。 “摄政王到!庄王殿下到!” 一双有力的大掌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谢灵焉庆幸自己没有四仰八叉倒在凭福轩的门槛上,但是看清了头顶那张成熟冷肃又稍显陌生的脸,谢灵焉呆了一瞬,突然感到身后风声一动,就势顺着那踹来的一脚滚了出去脱离了西陵豪的双手,跪倒在地,“奴才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发生了何事?”上首传来太皇太后淳于氏的声音。 谢灵焉匍匐在地上,她看得到面前是两道人影。刚刚抱住她的是庄王西陵豪,那么,从背后踢她的人么…… “没事,母后。”西陵屹嫌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门后有个贱奴挡了庄王殿下的道,本王帮着肃清开道。” “摄政王言重了,不过是个摔倒的小太监。”西陵豪的语气云淡风轻,从谢灵焉的身边跨了过去,“你起来罢。” 谢灵焉见好就收,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谢王爷开恩。”便自动闪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西陵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刚刚那一脚他很清楚自己踢了个空,这个由王府训练出来的暗卫身手一如既往的敏捷。这个叛臣仍然好端端的活着,西陵屹越想越恨,脸色也阴晴不定。 站在一旁的西陵豪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也若有所思地往谢灵焉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位王爷各自落座后,席间气氛便不如方才轻松,只有太皇太后与燕王妃这几位长辈谈笑,庄王略应几声,态度并不十分张扬。 而西陵屹自入座后一直沉默不语,只顾自己闷头喝茶,就连太皇太后的问询和关怀都只是懒懒地应付几句。 巫马兰一边听着他们的闲聊,一边不住地往门口瞧着。燕王妃笑道:“女中豪杰,如今怎的一副眼巴巴的小女儿姿态?看着真是怪可怜见的。” “姨妈——”巫马兰嗔怪道,脸上有一层羞赧之色浮起。谢灵焉莫名心头一跳,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她倒是见过,曾几何时的自己,就是这样看着西陵屹的。 燕王妃用帕子掩了唇,笑着向太皇太后道:“说起来,兰儿倒是年纪不小了,却还未许配人家。太皇太后给了兰儿郡主的恩典,不若今日双喜临门,也给兰儿指个婚如何?” 此言一出,在座一众人皆是一愣,突然一声通报传来:“肃王太妃到!武功郡王到!” 谢灵焉抬眸看去,原本看了在座众人,她以为不过是些亲眷小聚聊作接风,但太皇太后竟然也请了西陵炎母子,莫非……她突然看到巫马兰迅速垂下去的头和娇羞的姿态,顿时一阵手足冰冷。 怪不得方才她会感到心头不安,他们竟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肃王太妃面色略显苍白,但目光平和神情淡然,一派恬静的模样。西陵炎搀着她走进来,向上面太皇太后和西陵仝行了礼,肃王太妃抬眸淡淡四顾,扫过谢灵焉的瞬间,谢灵焉感到她的眼睛里似乎满含深意,忙低下头去。 看来,西陵炎对于他们之间的事倒是没有瞒他的母妃呢,谢灵焉暗想。 尽管这只是第一次与肃王太妃面见,但这位周身都散发出恬淡之气的妇人,谢灵焉自觉并不讨厌。 见众人到齐,太皇太后宣布开席,一众宫女太监们登时忙碌了起来。 谢灵焉亲手给西陵仝端上菜盘,小皇帝百无聊赖地向她翻了个白眼,兴味索然地自顾自进食。谢灵焉忍俊不禁地退回到一边,蓦然见对面的西陵炎抬起头来,向她轻快地眨了眨眼。 这人又要做什么?谢灵焉又忍不住心里一跳,犹豫了片刻还是做出唇语,极快地向巫马兰看了一眼。 西陵炎微微蹙眉,方才燕王妃与巫马兰一唱一和提起指婚一事,除去晚到的西陵炎母子,众人都是心照不宣。他挑了挑眉,又垂下头装作一无所知,不多时后却自请离席方便。 他竟然还能这样淡然处之?谢灵焉没来由的有些气闷,也好,什么为他父王平反,什么自立,若是能将长乐侯的女儿、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娶回家,想来也是好的! 她装作去催上菜,也从容地走出了凭福轩。 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除去凭福轩的灯火通明,四下里皆是黯淡。谢灵焉下意识地往隐蔽的方向走去,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甚至比当初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走到一处拐角,黑暗中蓦然伸出一只手抓向她的手腕,谢灵焉立即反掌击出,那人使了个巧劲仍然将她的柔荑紧紧握住,低声笑了笑,“我嗅到了酸味,可有?” 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谢灵焉挑了挑眉,暗中叹了口气,今天这番变故对于小皇帝西陵仝而言,的确过于措手不及,若是被逼上绝路,宛如溺水之人,但凡手边能有什么抓住,便以为是能令自己生还的救命稻草。 然而从头到尾,西陵屹对于皇位的渴望甚至没有丝毫的削弱。红颜帝师 ———————————————————————————————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摄政王言重了,不过是个摔倒的小太监。”西陵豪的语气云淡风轻,从谢灵焉的身边跨了过去,“你起来罢。” 谢灵焉见好就收,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谢王爷开恩。”便自动闪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你……”他竟然说酸味——是说自己在为他吃醋?谢灵焉心头羞恼,一挣之下却不脱,干脆卸下了力道,冷笑一声,“郡王应该感恩戴德。这岂不是好事?” 皇祖母这言下之意,是在嫌弃自己小小年纪无所建树? 谢灵焉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在太皇太后手边装乖巧的巫马兰,方才在朝堂上剑拔弩张险些要当堂造反,这位大小姐可不是眼下这么乖顺的模样。 巫马兰自己剥了个葡萄大咧咧吃完,眼角了一眼局促不安的西陵仝,笑嘻嘻地向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谬赞了,臣女只是个校尉,不过听从姐夫……庄王爷的指挥。倒是陛下小小年纪,朝中上下打点得倒是井井有条,当真是我西崇之福。”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没有接她的话。 坐在下首的贵妇忙跟着笑道:“真不愧是先帝爷的孩子,陛下年岁如此之幼,如今我家弘儿当年在陛下这个年纪时若有这么听话,哪能令妾急得早早白头呢。” 说话这人正是燕王妃淳于娴,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燕王父子前些时日已返回南海封地,但太皇太后因垂怜这位侄女,将燕王妃又留在清都盘桓了好些时日。 听她说起白发,谢灵焉又细细看了看笑吟吟的太皇太后,若非她的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她那燕王妃侄女倒像是年岁无差。 太皇太后嗔道:“男孩儿多顽劣,陛下也是身有重担才成长起来的。弘儿心无旁骛长大,倒也不失为好事。” 燕王妃淳于娴笑了笑,目光却转向了坐在一旁微微垂头不说话的东宫太后,状似无意的转移话题道:“想来定然是东宫娘娘亦倾注了不少心血的缘故,与西宫娘娘共同教育陛下,才有陛下如今这等优秀。”她往四面看了看,轻呼一声,“今日席间为何不见西宫娘娘?” “西宫身怀有孕,哀家令她好生养着。”太皇太后道,语气里一片漠然。 一众贵妇想起前些时日捕风捉影的传闻,互相看了几眼交换眼色,很识趣的没有接话。 东宫太后左真如本在神游,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蓦然抬起头来,与西陵仝对视了一眼,看着西陵仝湿漉漉的眼睛不由又是一阵心软,微微一笑道:“王妃过誉,陛下年少聪慧,先帝与哀家、与西宫妹妹都花了许多心思。” 她思忖片刻,忽然又想起一人,不禁有些怀念地叹了口气,“还有那位雪帝师的后人,若是没有那位大人的教导启蒙,陛下也不会成长得如此迅速。” 左真如的话音刚落,西陵仝突然感到握着自己的手一个用力,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去,太皇太后保养得当的脸上蓦然起了一层狠戾之气。 在他心中惊疑的当儿,另一双眼睛也深深地看着太皇太后遽变的脸色。 “太后,你可是近日越发疲累了——”太皇太后道,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东宫太后左真如,“哀家听说,过早衰老之人往往爱追忆过往,难不成你比哀家还忧思么?” 东宫太后一愣之下连忙请罪:“母后息怒,哀家只是……”她张了张嘴,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讷讷地垂下了头,“请母后息怒。” 看着太皇太后略有缓和的脸色,谢灵焉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正如从前淳于太后绝不承认雪惜歌是她的儿媳、或者至少她儿子的侧妃,如今的淳于太皇太后更不会想再听到那个让她心烦的名字。 好像从后宫开始,都对“雪惜歌”这个名字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敌意,谢灵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旁边有个太监走了过来,手中端着的木盘上是几份茶水。谢灵焉退后几步避让,突然感到背后撞上了什么人,一歪倒了过去。 “摄政王到!庄王殿下到!” 一双有力的大掌及时按住了她的肩膀,谢灵焉庆幸自己没有四仰八叉倒在凭福轩的门槛上,但是看清了头顶那张成熟冷肃又稍显陌生的脸,谢灵焉呆了一瞬,突然感到身后风声一动,就势顺着那踹来的一脚滚了出去脱离了西陵豪的双手,跪倒在地,“奴才冲撞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发生了何事?”上首传来太皇太后淳于氏的声音。 谢灵焉匍匐在地上,她看得到面前是两道人影。刚刚抱住她的是庄王西陵豪,那么,从背后踢她的人么…… “没事,母后。”西陵屹嫌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门后有个贱奴挡了庄王殿下的道,本王帮着肃清开道。” 西陵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刚刚那一脚他很清楚自己踢了个空,这个由王府训练出来的暗卫身手一如既往的敏捷。这个叛臣仍然好端端的活着,西陵屹越想越恨,脸色也阴晴不定。 站在一旁的西陵豪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也若有所思地往谢灵焉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位王爷各自落座后,席间气氛便不如方才轻松,只有太皇太后与燕王妃这几位长辈谈笑,庄王略应几声,态度并不十分张扬。 而西陵屹自入座后一直沉默不语,只顾自己闷头喝茶,就连太皇太后的问询和关怀都只是懒懒地应付几句。 巫马兰一边听着他们的闲聊,一边不住地往门口瞧着。燕王妃笑道:“女中豪杰,如今怎的一副眼巴巴的小女儿姿态?看着真是怪可怜见的。” “姨妈——”巫马兰嗔怪道,脸上有一层羞赧之色浮起。谢灵焉莫名心头一跳,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她倒是见过,曾几何时的自己,就是这样看着西陵屹的。 燕王妃用帕子掩了唇,笑着向太皇太后道:“说起来,兰儿倒是年纪不小了,却还未许配人家。太皇太后给了兰儿郡主的恩典,不若今日双喜临门,也给兰儿指个婚如何?” 此言一出,在座一众人皆是一愣,突然一声通报传来:“肃王太妃到!武功郡王到!” 谢灵焉抬眸看去,原本看了在座众人,她以为不过是些亲眷小聚聊作接风,但太皇太后竟然也请了西陵炎母子,莫非……她突然看到巫马兰迅速垂下去的头和娇羞的姿态,顿时一阵手足冰冷。 怪不得方才她会感到心头不安,他们竟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 肃王太妃面色略显苍白,但目光平和神情淡然,一派恬静的模样。西陵炎搀着她走进来,向上面太皇太后和西陵仝行了礼,肃王太妃抬眸淡淡四顾,扫过谢灵焉的瞬间,谢灵焉感到她的眼睛里似乎满含深意,忙低下头去。 看来,西陵炎对于他们之间的事倒是没有瞒他的母妃呢,谢灵焉暗想。 尽管这只是第一次与肃王太妃面见,但这位周身都散发出恬淡之气的妇人,谢灵焉自觉并不讨厌。 见众人到齐,太皇太后宣布开席,一众宫女太监们登时忙碌了起来。 谢灵焉亲手给西陵仝端上菜盘,小皇帝百无聊赖地向她翻了个白眼,兴味索然地自顾自进食。谢灵焉忍俊不禁地退回到一边,蓦然见对面的西陵炎抬起头来,向她轻快地眨了眨眼。 这人又要做什么?谢灵焉又忍不住心里一跳,犹豫了片刻还是做出唇语,极快地向巫马兰看了一眼。 西陵炎微微蹙眉,方才燕王妃与巫马兰一唱一和提起指婚一事,除去晚到的西陵炎母子,众人都是心照不宣。他挑了挑眉,又垂下头装作一无所知,不多时后却自请离席方便。 他竟然还能这样淡然处之?谢灵焉没来由的有些气闷,也好,什么为他父王平反,什么自立,若是能将长乐侯的女儿、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娶回家,想来也是好的! 她装作去催上菜,也从容地走出了凭福轩。 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除去凭福轩的灯火通明,四下里皆是黯淡。谢灵焉下意识地往隐蔽的方向走去,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甚至比当初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走到一处拐角,黑暗中蓦然伸出一只手抓向她的手腕,谢灵焉立即反掌击出,那人使了个巧劲仍然将她的柔荑紧紧握住,低声笑了笑,“我嗅到了酸味,可有?” 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谢灵焉挑了挑眉,暗中叹了口气,今天这番变故对于小皇帝西陵仝而言,的确过于措手不及,若是被逼上绝路,宛如溺水之人,但凡手边能有什么抓住,便以为是能令自己生还的救命稻草。 然而从头到尾,西陵屹对于皇位的渴望甚至没有丝毫的削弱。红颜帝师 ———————————————————————————————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西陵仝自然欢喜得不得了,尽管西陵屹在大事上仍压着他无法大展拳脚,但相比之前,已然轻松了许多。 “陛下认为,这样就算是好事么?”谢灵焉笑道。 房中一时陷入了寂静。谢灵焉挑了挑眉,暗中叹了口气,今天这番变故对于小皇帝西陵仝而言,的确过于措手不及,若是被逼上绝路,宛如溺水之人,但凡手边能有什么抓住,便以为是能令自己生还的救命稻草。 从早朝时西陵屹对庄王西陵豪的敌意而言,无疑与西陵仝不谋而合正中下怀。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想必西陵仝也懂得这番道理,才特意与西陵屹在此间商量。 然而从头到尾,西陵屹对于皇位的渴望甚至没有丝毫的削弱。 “陛下就这么甘心了?”谢灵焉顺手关上门,轻快地走到桌边,“” 西陵仝用力咬紧下唇,仍然一声不吭,眼睛却红了。半晌,他抬起头恶狠狠地道:“是你劝朕隐忍,如今他们竟然想骑到朕的头上来了!不处置庄王,朕决不罢休!” “陛下想处置庄王殿下,更多的是想树立威信。”谢灵焉不紧不慢地道,微微俯下身凑近了些,“如果只是这么目的,还有别的办法可以令陛下不必如此与庄王针锋相对;可如果,陛下只是对庄王怀有私怨,倒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少年眸中的愤怒转为惊讶,怔怔地看着谢灵焉清澈的眸子,后者轻轻一笑,淡淡地道:“所以,这一切就要看陛下的意思。” 西陵仝的手又开始轻轻发颤。他认真地看着谢灵焉噙着笑的脸,在第一次他见到这个小太监的时候,他只从母妃魏梅心的口中得知,这是皇叔放在清宁宫内负责联络的内应,也是保护孤儿寡母的“武器”,彼时,他根本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家伙没有丝毫的待见。 那时的谢灵焉,分明只是一个看起来根本弱不禁风的小子,甚至平日里几乎不与人说话;然后,仿佛只是一夕之间,这个一向讷言的小人儿突然蜕变成如今的模样,竟还辅佐着他稳稳地坐在皇位上。 刚刚进入内院,两名宫女手捧托盘扭着腰走过来,谢灵焉立即隐身在暗处。那两名宫女走到紧闭的房门前,也不见什么恭敬动作,只是抬头道:“娘娘,奴婢们送点心来了。” 安静了一瞬,屋内传出了闷闷的声音道:“拿下去吧,本宫不必。” 两名宫女互看一眼,马上便扭着身子走开了。谢灵焉冷冷地看着她们离去,掠出树丛走到门边,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谁?”屋内的女人惊慌地叫道,东宫太后站起身来,但身后的门扉只有一丝光线闪烁,很快又恢复如初,并无任何异状。 房间内空无一人。 东宫太后摸索着缓缓地重新坐下,即使是在白日之中,未掌灯的室内仍是一片黑暗。她有些痛苦地将脸埋入掌心,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娘娘以为,躲在这一方狭小的室内,便能逃避这一切?” “……谁?”东宫太后再次直起腰惊惧地往四面看,那个雌雄莫辨的声音冷冷笑了一声,继续道:“”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略一思索,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西陵炎深深地凝视着她,微微笑道:“只要有臣等在,为护陛下必万死不辞,决不让陛下有任何差错。” 他的声音固然温和,但那双眼睛却径直看着她,其中明亮的颜色莫名带来一丝笃定和安心。 谢灵焉忽然展颜一笑,转身离去。 “大半夜不睡,躲在这儿是看戏么?”西陵炎低声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显得越发好看。 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肃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许可在宫中休憩。谢灵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感到心里一阵憋屈,自己的一些计划倒被这家伙全看穿了,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树丛里的黑暗之中潜伏着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谢灵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护卫派出去,就为了把谢灵安调开,也不知道那位穆安澜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满怀怨怼之心。 “那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们了。”谢灵焉重新别过头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和小巧的脑袋,眉头微微一蹙,这丫头在他的面前便特别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间毕竟有着一分盟友关系在,这丫头总是摆出如此态度,他倒有些难办了。 “清宁宫的那个宫女,都供出来了么?”他问道。 谢灵焉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嗯”声,并没有多做解释。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论明日对她如何处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后,会是谁来这里?” 谢灵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儿的供词他们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应该是会派人来救的,西陵屹却不尽然。” 小小一个宫闱局,安插几名眼线进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作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谢灵焉想起那个气定神闲的太监范文瑞,他似不为任何一方偏袒,会不会也是伪装的?他会是谁的人? “西陵屹只会斩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灵焉,“可若是他现在出手,不怕西宫逼急了会反咬他一口?他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灵焉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一阵兵刃相接的乒乓之声,一愣之下抬眼看去。月下一片刀光剑影,看得出是两道人影在缠斗,两边实力不相上下,不多时,宫闱局中其他人也都被惊动,纷纷涌出来向房顶上指点。 谢灵焉怔怔地看着他们,既然来者不善,看来派人动手的是西陵屹。可是以西陵屹的行事风格,他一向只是在暗中行事,为何此番会弄得如此大张旗鼓? “趁此机会,你去看看那宫女情状如何。”西陵炎突然在她耳旁轻道。 谢灵焉一个激灵,正要开口反驳,西陵炎已经起身向后退去,很快隐没在树丛之中。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身后的黑暗,但在那黑暗之中,又似有一条明路在牵引着。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她记得他身上的那件玄色直襟长袍,她也曾经亲手为他束过那条雪白的宽边锦带。红颜帝师 ——————————————————————————————— 。.。 第一百二十章 直到踏上往崇政殿回去的路上,谢灵焉仍在思索此事,冥冥之中似乎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月光清冷,谢灵焉停下了脚步。她本就是因为这条小径偏僻而选择从此处返回。 她记得他身上的那件玄色直襟长袍,她也曾经亲手为他束过那条雪白的宽边锦带,甚至连他腰上现在还悬着的那方血玉,更是曾经她亲自为他挑出的北疆贡品!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尽管肃王太妃的面容看上去冷冽严肃,谢灵焉却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和,带着莫名的关切。 旧时的肃王府有着数量惊人的藏书,而它们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意外的全部保存了下来,在肃王府重整门楣之后,它们又回到了远处,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谢灵焉叹了口气,以她过去所知,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红颜帝师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这是何物,看起来如此腌臜。”西陵炎凑近了她,身上传来的男子气息令谢灵焉一阵心思慌乱。她压下这股越发偏离的奇异思绪,却听西陵炎又道:“是衣料么?从何人身上撕下来的?”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轻笑一声。红颜帝师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急。看最新ㄗs章櫛oo请上づ@看書閣╄→.kanshug)”西陵屹淡淡道,目光一转却落在了有些昏昏欲睡的西陵仝身上,脸上似笑非笑,“对于这件事,陛下可有什么看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上座的少年看去,谢灵焉悄悄在西陵仝背后轻轻一扯,西陵仝陡然惊醒,猛然发现大家都向自己看了过来,顿时吃了一惊,背后冷汗涔涔,干笑一声,“皇叔,此事……”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第章、调戏宫女 延寿宫,凭福轩。 太后淳于氏已是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若非额上皱纹横生,看上去与下首坐着的燕王妃倒像是年岁无差。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参见陛下。”谢灵焉施施然从树后走了出来,到小皇帝面前行了一礼,“方才在御书房不见陛下的踪影,倒叫奴才好一阵担心,见陛下安然无恙,奴才也放心了。” 西陵仝呵呵干笑两声,没来由的觉得一阵讪讪然,“小灵子此言差矣,朕……朕哪会出什么事,小灵子多虑了。”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若果真如此,先帝遗诏她只怕不能作用于燕王了。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她口口声声自称“奴才”,全然还当自己是太监身份而非宫女,西陵炎略微一愣,不由失笑,却也因为她的话露出探究的表情。 谢灵焉见他似真的开始思索她的话,眼珠一转,开腔打岔道:“王爷虽与燕王一脉,但以奴才所见,王爷对于康王倒是更畏惧,只怕不敢再与燕王爷有过多亲近吧。” “此话怎讲?”西陵炎的注意力果然被吸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她。 谢灵焉从容地道:“人臣无私交,何况宗室?先帝在世之时,最不愿见即是诸王私下交好,燕王移居南海十数年几近离群,因此得到先帝赏识;康王承先帝教诲,行事做派无不与先帝相似。王爷听命于康王,应当知晓其中利害。” 西陵炎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不语,片刻后道:“你既然这般撩拨,不如直言。” 谢灵焉笑了笑,“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西陵炎,恭敬地行了一礼,“烦请王爷带奴婢在身边,寻机会与燕王见一面。” 延寿宫,凭福轩。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红颜帝师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胡说!”西陵仝涨红了脸,被说中痛处似的立马跳脚,“朕怎么会怕一个小太监!他才没资格在朕的头顶指手画脚!” 徐冲连忙跪倒在地,告饶道:“奴才失言,求陛下责罚!” “本王只是希望,本王的盟友不会因为这等无心之失白白折损了。”正在她看得出神时,西陵炎忽然出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灵焉登时噎住,被人看穿了心思的感觉并不太好,况且,就算不被西陵炎救,她自己本就由足够的力量离开那里。 这人的心思倒是很快。她下意识地升起警惕之心,这样的人作为盟友起来固然轻松,他日若是反目,只怕伤人最深。 但她没有察觉的是,原本对西陵炎冒犯自己的怒火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的问话转移了注意。 “……”谢灵焉咬牙,手指勾到匕首猛地拔出,毫不犹豫地向着黑影的后颈斫下。 这人悄无声息地在此地潜伏许久,而她都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人的存在。 黑影轻轻一笑,手掌托住她的肘部一送,电光火石一瞬间,谢灵焉已经听出了那个熟悉的笑声,登时愤怒地抬脚踹了过去,黑影轻飘飘荡开,往后稳稳地落地。 “大晚上不就寝,到这里来看死人有意思么,郡王?”谢灵焉没好气地道,握着匕首的手还是没有丝毫松懈。 黑影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映出自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能拥有这样一双灿烂的美眸,除却西陵炎,还能有谁? “你我岂非彼此彼此?”西陵炎微笑,落在脸上的月光转头看向一旁的尸体,“这就是清宁宫的那名宫女么?” “嗯。”西陵炎一句话倒提醒了她,此刻他们二人还在宫闱局中,范文瑞那群人若是折回来,他们二人只怕难以糊弄过去。 谢灵焉换用左手握住了匕首,往四面看了看,也不知西陵炎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她正要张口询问,西陵炎突然欺身上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向前一拉,她再次猝不及防地跌倒——跌倒在了西陵炎的怀中。 “你!”谢灵焉怒目而视,却见西陵炎只是看着大门的方向,双眸熠熠生辉,唇线紧绷。须臾之间,他脚下快速退后,二人再次隐没在黑暗中。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了,两道人影并肩踏入了室内。谢灵焉暗道好险,他们果然行事谨慎。 “方才明明听到有声音的。”走在前面的人道,声音有些圆润和阴柔,“难道真的是听错了么?” 另一个还带着孩子气的声音嘿笑道:“既然大人说了要好好检查一番,你我还是别糊弄他老人家的好。” 前一个声音阴柔的太监只得无奈叹了口气,他们二人进入屋内,果然将门窗和四面的地上都检查了一番,似乎也并未发现异状,然后摇着头走了。 但很有默契的,他们似乎都对地上的尸体见所未见,锁了门之后走开。 听得他们的声音完全消失,谢灵焉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身后西陵炎的手臂却仍然牢牢搭在她的腰间。 “此地不宜久留。”西陵炎压低声音道,谢灵焉突然感到自己双脚腾空,西陵猿臂轻舒将她揽在怀中,轻巧地往后退开,自后门的天窗掠了出去。 谢灵焉觉得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可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这具身体不过十三岁,在高大的西陵炎面前显得极为纤弱,西陵炎的手臂如铁钳般将她紧紧箍住,她坐在他的怀中却动弹不得,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啸,为免失手摔下去,她咬了咬牙,只得搂住男人的脖颈,若是有人能看到他们,必能看到她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等她脱身,她绝对不会原谅这个家伙——谢灵焉咬牙切齿地想着,脸上一阵发烫。 片刻之后,西陵炎终于停下了脚步,并将怀中的小人儿轻轻放了下来。谢灵焉扶着墙站稳了身体,她认出这里是肃王太妃正在休憩养病的聆心阁,因照顾肃王太妃,西陵炎也特意得到了许可,在此地暂住。 她喘了口气,眼角却瞥见西陵炎已在旁边的乌木玉圈椅上施然坐下,似乎在闭目养神。但看他脸上从容的神色,仿佛方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谢灵焉微微蹙眉,他大费周章救她出来,不就是想知道关于泉儿的事情么? “本王只是希望,本王的盟友不会因为这等无心之失白白折损了。”正在她看得出神时,西陵炎忽然出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谢灵焉登时噎住,被人看穿了心思的感觉并不太好,况且,就算不被西陵炎救,她自己本就由足够的力量离开那里。 她勉力压下心中的怒火,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西陵炎忽又微微一笑,起身端坐,“如今这里适合说话,方才在宫闱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且放心说来吧。”他凝神看着她,“当真是摄政王动的手?” 谢灵焉再次被噎住,原本是她想问诘,不想西陵炎竟然轻巧地反客为主了……还是因为这里在聆心阁内的缘故? 在心中斟酌了片刻,谢灵焉摇了摇头,镇定地道:“外面那个‘刺客’只是诱饵,真正动手的,还是摄政王留在宫闱局里的内应。” 西陵炎微微颔首,沉吟道:“这么说来,应当是那位范文瑞范公公了。” “他是最有可能的。”谢灵焉仍然谨慎地道。 西陵炎略一诧异,仔细看了谢灵焉一眼,微微笑道:“你也是太过审慎了。那两名太监分明对尸身视若无睹,必然知晓这宫女已被杀了,不是宫闱局令的命令,还有谁人能做到?” 谢灵焉抿了抿唇,她最初也如西陵炎这般想着,但出现在泉儿手上的那抹红色,却让她不得不在意。 那是按手印留下的印泥痕迹,宫闱局已利用这一点为泉儿的供述按下了手印,对于西陵屹而言,这份供述无异于泉儿仍活着。 杀害泉儿的必然是宫闱局的人,但那是西陵屹安排的人么?以西陵屹的行事,他竟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见她又陷入沉思不再开口,西陵炎也不打断她,以手支颐饶有兴趣地打量面前的少女。那瘦小纤弱的身躯里,实在有太多他看不明白的东西,但越是如此,他倒越是想看清其中的本质。 “若是奴才发现了其中真相,会来告知郡王。”良久,谢灵焉才抬起头道,一欠身之后迅速离开,没有再去看西陵炎一眼。 “大半夜不睡,躲在这儿是看戏么?”西陵炎低声道,眸中一片光亮之色,在月下显得越发好看。 因为要照顾受伤的肃王太妃,西陵炎近期被特许可在宫中休憩。谢灵焉嘴角抽了抽,有些懊恼地别过头去。她感到心里一阵憋屈,自己的一些计划倒被这家伙全看穿了,哪里还有隐秘可言? 四面又陷入沉寂,谁也想不到,树丛里的黑暗之中潜伏着这样两个不寻常的人。 背后的人存在感如此之强烈,谢灵焉几乎要耐受不住,最终,她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西陵炎一眼,冷冷地道:“你只是一个人来,没有问题?” 西陵炎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宫闱局的大门,从善如流地道:“为了引开你的那位护卫,安澜现在大约正在城墙上飞檐走壁。” 谢灵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居然舍得将自己最得力的护卫派出去,就为了把谢灵安调开,也不知道那位穆安澜大人此刻是不是正满怀怨怼之心。 “那还真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们了。”谢灵焉重新别过头去。 西陵炎看着少女瘦削的双肩和小巧的脑袋,眉头微微一蹙,这丫头在他的面前便特别暴躁易怒,全然不知何故。二人之间毕竟有着一分盟友关系在,这丫头总是摆出如此态度,他倒有些难办了。 “清宁宫的那个宫女,都供出来了么?”他问道。 谢灵焉从鼻孔里发出轻轻的“嗯”声,并没有多做解释。西陵炎略一思索,忽然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论明日对她如何处置,都只能今晚下手做事。稍后,会是谁来这里?” 谢灵焉淡淡地接口道:“西陵屹的人有多大能耐,魏梅心的人又有多少能耐?泉儿的供词他们都知道了,但我想,魏梅心应该是会派人来救的,西陵屹却不尽然。” 小小一个宫闱局,安插几名眼线进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作为西陵屹而言,他只怕早有布置在其中。谢灵焉想起那个气定神闲的太监范文瑞,他似不为任何一方偏袒,会不会也是伪装的?他会是谁的人? “西陵屹只会斩草除根。”西陵炎道,目光灼灼地看着谢灵焉,“可若是他现在出手,不怕西宫逼急了会反咬他一口?他不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月下一片刀光剑影,看得出是两道人影在缠斗,两边实力不相上下。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红颜帝师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谢灵焉离了御花园,半路和才赶过来的巧绿打了个照面,巧绿正要问询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谢灵焉但笑不语,与她擦身而过,让巧绿在原地好一阵迷糊不知所措。 而在她的身后,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尽管肃王太妃的面容看上去冷冽严肃,谢灵焉却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和,带着莫名的关切。 旧时的肃王府有着数量惊人的藏书,而它们都在那场浩劫之中意外的全部保存了下来,在肃王府重整门楣之后,它们又回到了远处,仿佛没有受到时间的影响。 以她过去所知,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巧绿用帕子拭了唇角水渍,敦厚一笑,忽然轻轻打了个呵欠,“殿下方才不知怎的出来了一趟,突然就把自己关在屋内生闷气……连奴才们都被轰了出来,不许在跟前逗留呢……” 她揉了揉眼睛,谢灵焉故作了然地“哦”了一声,只怕此刻,西陵仝正气得跳脚摔笔。 她倒不急于冒进。想要彻底掌控西陵仝,还得再任他冷静会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闲聊了些,巧绿似乎越发显得困倦,趴在桌上渐渐睡去。谢灵焉探了她的鼻息,平稳缓和,显然已在迷药作用下陷入深眠。 谢灵焉不动声色地用手巾将巧绿方才喝过的茶杯擦拭一遍,手脚麻利地交换了二人的外衫,忽听身后风声一响,谢灵安已如柳絮般轻飘飘进了屋。 “嫣儿,你要去见谁?”谢灵安担忧地看着妹妹,凑近了些,“就算王爷催得急,这永和宫已被烧毁,遗诏还能去哪里找?” 谢灵焉瞥了他一眼,对于谢灵安仍然持有的不信任令她怀疑这个“哥哥”说这番话的动机。 莫非她这个哥哥对西陵屹是真忠诚?若是这样,她身边如今暂时还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执行者,而且往后还要对谢灵安更加戒备才是。 谢灵安自然想不到这个“妹妹”心中竟这样盘算着自己,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他蓦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一把抓住谢灵焉的手,“难道……真是萍云宫那个宫女偷的?她的身手似乎不弱,嫣儿,我不许你独身犯险!” “我自有分寸。”谢灵焉淡淡地道,关节一缩一抽已从谢灵安掌中脱了出来,朝着昏睡着的巧绿的方向一挑眉,“你再不放我走,她就要醒了。” 谢灵安露出委屈的表情,乖乖退到一边去,讷讷地道:“那、那我……” “你留在这,别让人发现她。”谢灵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耳房,她实在不想再和这个敌我难分的少年人多话。 出得清宁宫,谢灵焉避过人群径直往延寿宫的方向行去。 方才前来萍云宫的只有康王、武功郡王和燕王世子,三者年纪虽都不大,但以世子的身份,岂能与其余二王一同来拜见皇后?如今正是各方虎视眈眈之际,燕王也断无道理令世子单独进宫,必会落人口实。 若是有什么缘故打破了这样的礼数,只能是燕王在别处分身乏术,令世子代为问候皇后。 眼下在这宫中,能压住左皇后身份的也只有延寿宫那位淳于太后了。 谢灵焉记得,燕王虽已出南海都护府多年,因燕王妃是淳于太后的侄女,与宫中的关系仍算是亲近。燕王西陵峥与康王西陵屹仅是堂兄弟,又多了这层姻亲关系,但二人之间倒并未因此亲厚。 然而要对付西陵屹,这位燕王殿下则是不得不结交之人。 瞧见延寿宫已在眼前,谢灵焉越发谨慎,淳于太后毕竟是西陵屹的生母,精明之心比起她的幼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地望见门前的几名侍卫服饰,正是那日国丧上燕王带进宫的几人打扮,看来燕王与王妃如今仍在延寿宫中。 “站住。”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低沉威严。 一听到这个声音,谢灵焉顿时如被人在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有些头晕目眩。 西陵炎怎么会在这?方才他不是和西陵屹一行人离开了么?若是他在这里,难道西陵屹又折回延寿宫来了? 心中瞬间转过数道思绪,谢灵焉纵是心内气闷难当,也只能无奈地转回身来跪下,尽力用轻柔的声音道:“奴婢参见武功郡王……” “起来说话。”西陵炎大手一挥,用力地将她托起。早在火场里她便见识了他手上力道的能耐,谢灵焉只能顺着他的手起身,但下一瞬,西陵炎一个轻扯,已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双臂一环便稳稳地抱住。 饶是谢灵焉再如何沉稳淡定,这时也实在忍不住了,竭力挣扎了起来,“王爷——” 话一出口,谢灵焉就听到自己的声音一片暗哑。被压抑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红颜帝师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谢灵焉记得这位武功郡王手下得力的心腹侍卫似乎对自己并不怎么和气,只怕这次来传话也并非他自愿。但听穆安澜这样的语气,谢灵焉略一惊讶,猛地想到什么,从容地看了看穆安澜,“郡王大人神通广大,是已经找到了?” 巧绿瞪了瞪眼睛,好奇地道:“这是你的功劳,怎的由我去禀报?陛下应当更想听你说吧。” 谢灵焉眼珠一转,轻笑道:“好姊姊,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吧?” “你……你真的要留下来继续审问么?这事分明已经……”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近来,太医院本就颇不平静,李宝林滑胎之事虽有了清宁宫泉儿姑姑治罪,太医院却也有渎职之嫌,导致一干人受到牵连;如今又是朝廷命官突然这样浑身是血的被送进来,莫非,朝廷暗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谢灵焉笔直地杵在惠德佑身边,直勾勾地盯着冷汗涔涔的医正,“听闻惠御史重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如此凶徒,陛下已是勃然大怒!” 向医正早吓得魂飞天外,哆嗦着道:“启禀公公……” 一接到惠德佑重伤的消息,谢灵焉脑海中一阵嗡然,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谢灵焉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室内,一见到榻上奄奄一息躺着的人,“向医正,你可是觉得为难么?”西陵炎淡淡地道,一双眸子却是不紧不慢地盯着对面的人。 向医正几乎立即想要说“是”,但触到穆安澜凶恶的眼神随即瞪了过来,他只得哭丧着脸摇头,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惠德佑的伤势。 惠德佑 趁这当儿,西陵炎早已迅速将她打量了一番,立即有了计较,也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冷冷地向她身后走出来的人望去。 然道:“参见庄王殿下。” 如今已不需要她来贴身伺候西陵仝,谢灵焉早得了西陵仝的准许,便先去御书房整理各式奏章书籍。 在心中继续拟想着西陵仝需求的读书计划,谢灵焉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意听到耳旁突然一阵鸟雀的惊鸣和翅膀的呼扇之声,立即警觉地抬起头,却在见到面前的人时眉头皱起。 西陵炎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面前,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浅笑意,“这么早便过来御书房,是皇帝来得早,还是你逼他来?” “参见郡王。”顾忌着不时走过的其余太监宫女,谢灵焉忍了忍,还是对西陵炎行了一礼。 西陵炎微笑,他倒挺喜欢看她这么不情愿却也无能为力的模样。 抬起头,谢灵焉在这么早的时间里进宫,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郡王一大早赶来宫中,是特意来打扰这美丽的晨光么?” 她语带机锋,颇有几分讽刺之意。西陵炎 “庄王?”谢灵焉一愣,没来由的竟觉得有些寒意。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西崇国旁支之中得封亲王爵位的人寥寥无几,而这位庄王与燕王一北一南,分别镇守两处边境。 当晚,谢灵焉并未回去宫中,仍蜷缩在和谢灵安同住的小屋内。 “方才我真的是吓死了!”谢灵安絮絮地说着,转头看向躺在身边脸朝墙壁的妹妹,“王爷今晚好古怪,嫣儿,你……你也好古怪。” 他叹了口气,终于把刚刚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王爷府里好像有很多女子了,他……应该不会看上你的吧?不对,如果他真的看上你,我也一定要阻止,决不能让嫣儿你去那样的地方,以后哥哥一定要给你挑个顶好的人一心一意对你。嫣儿,你——” 身边的少女呼吸均匀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入睡了。谢灵安吐了吐舌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妹妹的背影,只好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听到谢灵安的呼吸趋于沉稳,谢灵焉缓缓睁开眼睛,露出苦笑。面对这个纯粹的少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有些过于卑鄙。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王爷方才所言,奴才不敢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平静地向西陵炎行了一礼,却是标准的宫女仪态,全然看不出曾经假扮太监的痕迹。 西陵炎仔细端详了她,微微颔首,嘴角的笑意渐炽,“非也,本王此言发自肺腑,如此风姿,真乃妙人。” 谢灵焉感到自己的眉梢剧烈抖动了一下,怒气已然上头。这男人先是借她躲开燕王世子,接着又出言撩拨,若说燕王父子皆为轻浮,这人又好到了哪里? 谢灵焉冷笑,略一欠身,淡淡道:“只是奴才不知,武功郡王既然与燕王一系同气连枝,竟用这等手段糊弄疏远世子,若是燕王和世子知悉,郡王该用什么漂亮说辞来搪塞过去?” 燕王与西陵炎之父肃王乃是同父所出,与康王西陵屹皆为堂兄弟,但自肃王殁后,燕王也离开了清都,自此兄弟两家之间似再无来往。 但谢灵焉也知道,燕王家教虽是轻浮,西陵弘也断然不敢在宫廷之中如此肆意叫唤西陵炎。谢灵焉暗中叹了口气,西陵炎既与康王交好,那么燕王与康王之间的关系莫非已经超出了她的所想——或者,燕王也早在暗中与康王达成了一致? 谢灵焉轻轻呼出一口气,瞧着近在咫尺的延寿宫,心中暗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便去见见那位素来轻浮的燕王爷,再作下一步计划也好。 西陵炎瞧见她一脸沉思的模样,轻笑一声,“我与阿弘自幼相亲,这点事他不至于记恨我;只是这小子一缠上来就甩不脱,不得已出此下策,看来,灵公公很是怨怼。” 谢灵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自称发生了变化,但眼下她不耐烦他近似胡搅蛮缠的话语,冷冷地道:“难道王爷是想向太后请旨,领了奴才回去充实王府么?”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红颜帝师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一百二十七章 “……”罗海吓得脚下一颤,连忙停住脚步站定。谢灵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罗海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哼道:“咱家正要谒见灵公公,可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了。” 谢灵焉微微一笑,“那真是有劳公公了。” 魏修能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看向西陵仝,沉声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极为重要。” 西陵仝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开口。 魏修能目光一冷,低声道:“此事事关您如今最宠信的那名小太监……” 她用手指轻轻摩挲那两个名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灵公公忧国忧民,真是令人佩服。” 谢灵焉猛地回头,迎面陡然见到穆安澜放大的脸,险些惊得将奏章摔了下去,手中下意识地捏紧,面上登时浮现薄薄一层尴尬和愠色,这家伙,又是西陵炎派他过来的吧! “王爷莫不是又有事吩咐?”谢灵焉忍住心头的不悦,淡然看向穆安澜。 穆安澜的脸上同样是一片淡漠甚至冰冷,他斜睨了谢灵焉一眼,这才慢吞吞地道:“公公在这儿倒是好不自在,可曾忘了,还有人已经一段时间不见踪影了呢。” 谢灵焉记得这位武功郡王手下得力的心腹侍卫似乎对自己并不怎么和气,只怕这次来传话也并非他自愿。但听穆安澜这样的语气,谢灵焉略一惊讶,猛地想到什么,从容地看了看穆安澜,“郡王大人神通广大,是已经找到了?” 穆安澜眉头皱紧,他知道和这个少女说话并不费力,但这样一点就透,却也轻松得可怕。 只将昨夜之事向着西陵仝轻描淡写揭过,小皇帝登时紧张了起来,“秋……风烟卫那人,当真会听命于朕?” 谢灵焉模棱两可地道:“能够指挥风烟卫的,自然只有陛下。” 西陵仝喜忧参半,背着双手急得在原地连连转圈,门外忽然传来通报摄政王西陵屹觐见,唬得西陵仝脸色一白,马上回去正襟危坐,向谢灵焉拼命使眼色。 谢灵焉向他安抚一笑,还没等出言,西陵屹已经大踏步地进入了御书房内。 一旁的谢灵焉在西陵屹的眼中仿佛并不存在,他只向上一拱手道:“参见陛下。” “皇叔不必多礼。”西陵仝道,脸上的笑明显有些勉强,“皇叔这般急冲冲进宫,所为何事?” 西陵屹却也不急着答话,只自怀中取出了一封奏折。谢灵焉立即上前接过呈了上去,她感到西陵屹冰冷视线从身上一扫而过,但终究摄政王什么都没有说。 西陵仝接了奏折过去,稍微翻看了两页,脸上不悦的神色愈发明显。他抬起头正要开口,西陵屹道:“此次狩猎,正是为彰显我新帝之威,因陛下年幼,这些准备事宜必不可少,还请陛下切莫轻视之。” 西陵仝瞧了一眼谢灵焉,又看了看西陵屹阴鸷的眸子,只得讪笑,“……皇叔所言极是。”“皇叔美意,朕……知晓了,就按皇叔所说去办罢。” 燕王妃淳于娴本是太后兄长之女,其父故去后便只与这位姑姑相亲,虽在南海一待十数年,如今终于得空回到清都,两边相见不免唏嘘,执手絮絮地说了好些话,越发不舍起来。 任由女人们说着话,燕王西陵峥只是闲坐一旁饮茶,过了不多时,果然太后便寻了由头令他自去宫内水阁消遣,西陵峥知道她们姑侄二人要说些“体己话”,倒也乐得自行,跟着小太监便走了出去。 自淳于太后入主延寿宫,先帝西陵峙登基后为母亲将宫内又隆重翻修一新,看着越发精致,比左皇后所住的永和宫还要气派奢华许多。 燕王自顾自边走边看,眼前的美景繁花落入眼中,他只是仓促看过,走马观花的习惯似已深入骨中。 “美景再盛,既非己物,又何必太过执着。王爷对这道理还真是深有所感。” 一道稚嫩却沉稳的女声轻轻传来,燕王脚步猛地一停,警惕地往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何人装神弄鬼,速速现身!”燕王冷冷地道,暗中握紧了拳头。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突然闪身出来,神色有些惊慌,“奴、奴才该死,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惊扰王爷的,求王爷恕罪!” 燕王淡淡瞥了他一眼,方才说话之人确是女子,他决不相信是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个小太监。 “说,何事?”燕王恢复了漠然之色,在树下负手而立。 小太监又磕了个头,这才道:“启禀王爷,方才世子在翠竹园出了些事,奴才只得来请王爷……” 燕王脸色一变,怒叱道:“这等事怎么不早说!”立即匆匆随着小太监离去。 自延寿宫往萍云宫并不算远,而翠竹园正在萍云宫之后。燕王心急如焚地冲到翠竹园内,迎面却见几人正在调笑嬉闹,那被一众宫女围在其中的俊秀少年,不正是自己的儿子西陵弘么? “放肆!”燕王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宫女们早吓得四散逃开不见踪影,燕王上前一把将西陵弘揪住衣领,咬牙切齿地道:“在南海,任你如何胡闹也没关系,可是在这里——你难不成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 西陵弘不痛不痒地哎哟几声,哼哼唧唧地道:“父王,您怎么能就只怪儿子一个呢!方才我可见着炎哥也搂着个宫女在……咳咳。”见父亲脸色阴沉似霾,西陵弘识相地赶紧闭了嘴,耷拉下脑袋,“孩儿真的知错了,请父王责罚。” 燕王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神色隐有变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孩子……便由他去吧。”他又往西陵弘身上剜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还不快走!在这儿留人口舌么?”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5着的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 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僵硬地任由西陵炎将她拥住。 她忽然想起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谢灵焉迅速回头,抬眼果然对上了西陵炎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心中狠狠一跳,这男人,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红颜帝师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哗”的一声,谢灵焉感到从头到脚陡然一寒,她施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丝毫不在意浑身的湿答答。 阴暗的室内,不知是在地上或地下,却有几分眼熟。灯烛晦暗,面前站着的人面容看不真切,只是放下了水盆盯紧了谢灵焉。 “胡说!”西陵仝涨红了脸,“朕怎么会怕一个小太监!他才没资格在朕的头顶指手画脚!” 小皇帝气得险些要跳脚,虽然他竭力装出了一副镇定的样子,满脸被戳到痛处的神色已经不言而喻。 徐冲连忙跪倒在地,“奴才失言,求陛下责罚!”他连连告饶了几声,探头揣摩了一下西陵仝的脸色,马上又机灵地道,“奴才方才只是想着让陛下开心,只要陛下能开心了,奴才便是死了也值得。” “是嘛?”西陵仝瞥了他一眼,脸上阴郁之色一扫而空,登时喜笑颜开地抢过陀螺握在手里,“滚起来,朕这次定要将你打得落花流水!” 他朝着徐冲肩膀踢了一脚,徐冲就地一滚一骨碌起身跟了上去,脸上的笑容是掩不住的得意,“奴才遵命!” 谢灵焉离了御花园,半路和才赶过来的巧绿打了个照面,巧绿正要问询御花园里发生了什么,谢灵焉但笑不语,与她擦身而过,让巧绿在原地好一阵迷糊不知所措。 如果这是西陵屹想看到的,谢灵焉倒是乐于随他而去。不觊觎皇位又如何能称为摄政王?而且如今看来,西陵屹在后宫之中的势力并未因为魏梅心的软禁而有丝毫的影响。 谢灵焉这样想着,脚下笔直地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西陵仝既然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她也无可劝告,但在眼下,她还不能就放任叔侄二人撕破脸皮内讧。 想起那夜太皇太后宫中的接风宴,那位庄王殿下受重视的程度倒真有些令谢灵焉刮目相看。而且,那位巫马氏二小姐看向西陵炎的神色,也让谢灵焉感到浑身不自在。 “长乐侯倒是雄心勃勃呢……一门敢出两个王妃,手中又坐拥天雄军,这等树大招风,却也不怕朝野上下惦记。” 她暗自嘀咕,眼角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边的道上走来,竟是西陵屹身边的太监罗海。 自从皇觉寺一别,谢灵焉便极少见到这个罗海。那一晚罗海奉命要将她处死,逼得她展示身手将其击退,尔后西陵屹似不再派遣罗海到宫中往来,不知是否是担忧谢灵焉的报复? 谢灵焉莞尔,加快了脚步抢先赶到御书房门前,正好截上走过来的罗海,略一欠身,“罗公公,好久不见了。” “……”罗海吓得脚下一颤,连忙停住脚步站定。谢灵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罗海抬起头,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哼道:“咱家正要谒见灵公公,可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了。” 谢灵焉微微一笑,“那真是有劳公公了。” 罗海正要再出言讥讽,瞧见谢灵焉淡漠平和的神色,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谢灵焉瞧见那个形状,猜到应是奏折,却也不点破,只噙着冷笑看他。 罗海摸过奏折确定无失,又向四下张望了,咳嗽一声道:“陛下此时可是在御书房?摄政王命咱家将奏折送来,因干系重大,还请陛下亲自验看。” 看他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谢灵焉料想他定然是知道西陵仝那小子如今在做什么,心中冷笑一声,淡然道:“如此重大之事,只派罗公公前来,摄政王此安排岂不有失稳妥?” 罗海手上一哆嗦,忽然见谢灵焉眼睛一眯,身上不由一僵,只感到面前一阵风过,怀中登时一空,那本奏折已经被谢灵焉抢走了。 “你——放肆!这岂是你看得的!”罗海急得猱身扑了过去,谢灵焉脚下轻巧几个步法旋身避开他的身体,微微笑道:“罗公公别急,既然这是要呈给陛下的奏折,由奴才先行检查一番,确认无虞,也省得王爷送错了函文令公公白跑一趟。” 嘴上这样说着,她随手将奏折翻开,眼角仍注意着继续扑过来的罗海,正要再避让开来,罗海的身形却猛地加快,陡然飙至跟前,谢灵焉心中一惊,罗海右手食中二指一并宛如流星破天,疾点中她风池穴,谢灵焉一脸惊讶的缓缓软倒了下去。 “灵公公,你这是怎的了?”罗海伸出手臂将她的身体稳稳托住,目中泛起一丝冷光。 在宫中待了这些安稳的时日,过去的教诲都抛在脑后了么?警惕心削弱如此之甚,倒省了他许多事。反正按主子所说,只需将她带至那里,便大功告成了。 周围有几名宫女看向这边,但因为都认得二人的身份,她们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敢过来。罗海装作没有注意到她们,更加抱紧了谢灵焉,嘴上仍焦急地道:“不得了,奴才这便送灵公公往太医院,灵公公你且坚持片刻!” 他抱起谢灵焉便走,很快消失在小径上。 “哗”的一声,谢灵焉感到从头到脚陡然一寒,她施施然睁开了眼睛,仿佛丝毫不在意浑身的湿答答。 阴暗的室内,不知是在地上或地下,却有几分眼熟。灯烛晦暗,面前站着的人面容看不真切,只是放下了水盆盯紧了谢灵焉。 “可醒了?”是个年轻的女子声音。谢灵焉重新闭上了眼睛,嘴角却扬了起来,淡淡道:“不想西宫娘娘与王爷依然情意深厚,王爷能为娘娘犯险到这一步,奴才拜服。” 那道人影发出一声轻呼,似乎极为惊讶。角落里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又一道冷冽的女声随即飘来:“明珠,你先退下。” 人影轻轻一抖,道了一声“是”,端起地上的水盆退走。谢灵焉眨了眨眼,黯淡的光也无法将角落里熟悉的身影模糊掉,她笑了起来,带动手脚上的镣铐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奴才身上不便,不能向西宫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罪则个。” 谢灵焉退回到耳房,见巧绿正在忙着,连忙上前帮她收拾了桌凳。巧绿一见是她,立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方才瞧见娘娘身边传话姑姑的脸色,还以为娘娘要将你怎样呢,真是把我给吓死了。” 谢灵焉从善如地笑了笑,并不回答。巧绿是西陵仝的贴身宫女,过去和“谢灵焉”之间极为熟稔,但现在的她已从内里换了个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谢灵焉心中一动,见巧绿歇了下来,倒了水递给了她,小指尖轻轻一抖,看着巧绿慢慢喝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道:“姐姐现在怎的没在殿下跟前伺候?倒在这里忙忙碌碌的,该叫其他人来做这些零碎事。” 怒火无处宣泄,难以遏制地在身体里来回流窜,尤其,还是这个与她全无干系的武功郡王! 头顶上静了一瞬,西陵炎的声音淡淡地又道:“少安毋躁,眼下你且助本王脱身,本王自有赏赐予你。” 二人身处树丛之中,此间离延寿宫算不上近,若是不注意,从延寿宫门前看过来也察觉不出有任何异状。 谢灵焉死死地咬住嘴唇,她忽然想起了天牢里的那一天,西陵屹嘲笑她说,女人能担当帝师又如何。她对这话是不屑的,然而此刻她发觉了这话有一点正确,作为女人天然有着纤细敏感的心,更容易为情所困。 谢灵焉陡然明白过来,如若她不能在此时克制漫天的情绪,如若不能将爱憎厌恶敛入眼底,她仍然无法战胜西陵屹,无法与这个皇室为敌。 这样想着,她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娇弱地倚靠在西陵炎的怀中。感到怀里的人突然间配合了起来,西陵炎眉梢一挑,顺势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炎哥——你怎么躲在这儿?啊哟……” 突然传出的男子声音年轻而有活力,谢灵焉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听到这个亲昵甚至有些轻浮的称呼,她便立即想到了来人是谁。想不到,堂堂武功郡王竟会被燕王世子追得左支右绌。 她将整个脑袋埋在西陵炎面前,就听到西陵炎轻轻咳嗽一声,燕王世子西陵弘马上又笑嘻嘻地抢白道:“原想着炎哥带我往清都多走走看看,想不到是我冒失了,炎哥恕罪!”接着一阵草木的哗啦声,西陵弘似已走远。 四面又静了片刻,西陵炎轻轻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怀中女子,低声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多有唐突。” “是王爷有好计谋。”谢灵焉淡淡回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西陵弘此刻还在这附近,那么更加坐实了燕王在延寿宫中,她须得尽快寻到机会与燕王接触。 西陵炎瞧见她仓促的侧脸,唇边勾起隐约的弧度,忽然一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原来‘小灵子’竟是这般妙龄少女,倒是本王有眼无珠了。” 提供无弹窗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红颜帝师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放肆!这岂是你看得的!”罗海急得猱身扑了过去,谢灵焉脚下轻巧几个步法旋身避开他的身体,微微笑道:“罗公公别急,既然这是要呈给陛下的奏折,由奴才先行检查一番,确认无虞,也省得王爷送错了函文令公公白跑一趟。” 谢灵焉颔首,她需要西陵仝这样鲜明的态度。但她仍只是笑着,却没有接口表态。 西陵仝茫然一瞬,便明白了自己方才的所说在谢灵焉听来并不恰当。他脸色一沉,隐约听出了谢灵焉的意思,“作为皇帝,朕凭什么就要宽恕一个皇室的罪人?” 经谢灵焉这么一说,他明白了自己似乎真的遗漏了什么,可想了很久,偏又还是说不出来。 谢灵焉道:“庄王正妃为朝中长乐侯的长女,其次女也在一年前随同前往北疆,据说也有不小的战功。此次她与庄王一同归来,是一同‘领罚’来了;陛下觉得,一个庄王再加一个长乐侯,如何?” “长乐侯?”西陵仝脸色一僵,小手一下子握成了拳头,“你……你是说巫马利?那个……掌管着五万天雄军的巫马利?” “陛下既然知道其中利害,也不需奴才多作点拨了。”谢灵焉淡淡地道。 天雄军虽人数不算太多,自前代组建至今,在巫马氏的主持下却都是精锐,战力卓著。 这样一个家族,理应得到皇帝的垂青,然而巫马氏的女儿却没有任何一位进入后宫。 如今第三代家主巫马利,也将自己的长女嫁给了当时还只是郡王的西陵豪。他们和王权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微妙默契。 谢灵焉心中一动,若是巫马氏已经拥有了这样一支队伍,暗中再组建一支只听命于皇帝的“风烟卫”,自然是不成问题。 如今这位巫马利,难道就是风烟卫的首领? 那么,当初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岂非就近在眼前了? “可是……”西陵仝咬紧嘴唇,眸子里一片不忿之色。他不服气,可是他又不想惹火上身,只得再次眼巴巴地看向谢灵焉。 谢灵焉故作沉吟片刻,估摸着时机已到,向西陵仝笑了笑,“无论庄王功过如何,他永远是臣;而只要是在您麾下的大臣,又岂止他一个?” 说完,谢灵焉佯装并未看到西陵仝顿悟后的惊喜之色,微微一躬身,“奴才先去外面探听些消息,稍后陛下面对庄王时,不妨多听少说。” 从马车上下来时,西陵炎狠狠打了个喷嚏,鼻尖立时微红,不由抬头看了看面前巍峨的城门。是有人在念叨他么? “王爷。”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了两团棉花,“为免在圣上的面前失仪,王爷,您不妨用这个塞上鼻子以防万一罢。” 穆安澜在背后说道,声音里明显是一贯的冷嘲热讽,但也明显的没有恶意。 西陵炎泰然自若地前行,仿佛没看到背后人的手,淡笑道:“若是仅你一人听到此声不适,最好你自己用它堵住耳朵,万勿以此强求于人。” 穆安澜嘿然,随手将棉团丢回马车的车厢,一溜小跑追上西陵炎的脚步,跟在后面笑着道:“王爷话里又打机锋,是欺负属下听不懂么?所谓强求,也要因人而异,不是么?” 西陵炎但笑不语,心头掠过一道人影,又很快消弭。若为了有些事,他却是必然要强求的。 西陵炎的眼神变得深邃,但很快又恢复清明,敛了视线继续快步前行。 今日时间尚早,西陵炎却仍是要进宫来探望母妃肃王太妃的身体。西陵炎知道母妃如此之计并不长久,眼下的僵局便是,若不能将刺客之事尽快彻底推向他人,终究他仍是遗憾落败。 才踏入宫门之内,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凌厉的女声也随后响起,“太医!速速传太医!惠大人此刻正急需治疗!” 西陵炎微微蹙眉,西崇国历来恪守法度,在这座皇城之前,决无人敢行不符规矩之事。 此人如此恣意妄为,若不是被宠得飞天的公主,怕也是宫中某位的亲眷。 西陵炎正要转身,蓦然想起她口中提到了一位“惠大人”,莫非……他忽然忆起一人,立即回头看去,冷不防与那女子四目相对。 女子约莫二十岁,浑身散发出恣意和张狂之气,但看到西陵炎的一刹那,她却好像突然傻眼了,脸上也红了起来,有些张口结舌地看着面前的西陵炎,“你——” “阿兰,在皇城之前怎的如此无礼?”马队中有一人忽然出列,走到跟前翻身下马。 女子也一同下马,只得退后一步立到一旁,侧头状似随意地道:“姊夫,这位大人眼看都快不行了,我催人叫太医来不行么?” 她嘴上说着,一双眼睛却仍在西陵炎身上滴溜溜地转着,一副不死心的模样。 先前下马的男人无奈笑了笑,转头面向西陵炎,正要开口,西陵炎淡淡一欠身,“庄王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惠大人一事自有小王代劳,请王爷先行去拜见陛下吧。” 庄王三十余岁,虽因一路风尘而稍显倦怠,目中精明之色却分毫未减。听西陵炎叫出自己的名号,庄王西陵豪略一愣,随即爽朗地笑道:“原来是武功郡王,果然好眼力,这边便拜托了。” 他向身边那唤他为“姊夫”的女子一招手,女子不情不愿地交出缰绳跟在了他的身后,虽然亦步亦趋地走着,眼睛仍是肆无忌惮地往西陵炎身上看。 将惠德佑送到太医院,医正们立时认出伤者的身份,碍于穆安澜在一旁虎视眈眈,只得硬着头皮上阵紧急救治。 看着浑身是血的人,西陵炎目光微沉,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便见到谢灵焉急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正要唤她,谢灵焉却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冷着脸径直向着医正走了过去,“向医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姓向的医正一下认出是谢灵焉的脸,暗暗庆幸刚刚幸亏没斥责这人无礼闯入,才没得罪这位新帝身边如今最得宠的公公。他赔笑道:“灵公公,惠大人受了不少皮外伤,一路颠簸过来失血过多,可还有几日休憩补养的,只怕过两日才能醒来……哎哟!”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谢灵焉一把推开到旁边。谢灵焉欺身上前,一把掀开惠德佑身上的衣物,垂头细看他身上的伤口,令西陵炎心中没来由的一跳。 这丫头,虽然如今乔装为太监,却也不知男女有别么?西陵炎眉头微皱,隐约之中,他感到了谢灵焉对于惠德佑的在意。 从此前那个隐伏在暗处相助于她的神秘少年,再到如今莫名遭受刺杀生死未卜的朝廷命官,这丫头身上所维系着的人与物仿佛蛛网一般张开、延伸着。西陵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的背影,目中渐渐深沉。 谢灵焉表情僵硬地抬起头,用力地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不错,这些伤口的确是风烟卫造成,与当年父母惨死的情状如出一辙!而这是巧合吗? 她拜托了师兄各方调查风烟卫的线索,也得知了师兄这几日重新往雪家去查探的消息,今日庄王与长乐侯家次女一同还朝,师兄便恰巧在今日受到袭击…… 谢灵焉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意外得到的这一世的新生命,便是天王老子她也不惧怕,何况一个区区长乐侯? “灵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的么?”西陵炎的话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灵焉猛地回神,抬眼便看到西陵炎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一双美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其中似有千言万语。 谢灵焉陡然忆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得收起方才的一腔怒气,向西陵炎行礼道:“陛下自庄王殿下口中得知惠御史重伤,勃然大怒之下责令奴才速速赶来问询,令太医院务必保证惠御史的安危。” 如今风烟卫失去了他们的主子,而西陵仝尚未接管这支队伍,他们为何会自作主张对惠德佑出手?或者,有人已经接管了风烟卫? 谢灵焉突然感到浑身一寒。是那位神秘的庄王?或者……其他的人? 见她面露不豫之色,俏丽的小脸又显得阴沉,西陵炎不由喟然,似乎每当见到她时,这小丫头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深沉之色。 西陵炎忽然确定,谢灵焉此刻对于惠德佑的事情极为挂心和担忧,而这份感情,或许会影响到她现在的思绪和头脑。 西陵炎走近一步,看着她沉声道:“如今将上朝了,灵公公且去伺候陛下准备,此地有各位医正看护,不会出问题。” 谢灵焉慢慢回过神来,西陵炎的这番话也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晃神,勉强一笑道:“多谢王爷提点,奴才只是……担忧这消息传给了陛下,会让他心中不悦甚至惶恐——” 第一百三十章 有些人天生的王者气势就是会让人畏惧,以至于让对方的心生畏惧,想来那一万禁军不就是这样收服的吗? 傲君等人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有了这第一次的杀鸡儆猴,便没有人再敢干触碰傲君这条高压线。.xshuotxt网.. 御花园中早已经热闹起来了,一些权贵聚在一起相互交流着,攀谈着看似和睦,背地里做些什么每个人都清楚的很。 今天这个是非之夜怕是要决定将来的君王,他们的身家性命可就要堵在这上面了。 当然这种棘手的问题,只有权威越高的就越发头痛,这边势力的呼声都高,一方是皇后专权,一方是皇帝心中的君王人选,有龙家的不遗余力的支持,看来其还真是半斤八两,谁也都不需要得意。 傲君等人到来的时候,这里的气氛更是推到了一个。 皇后早就坐在凤座上等候,太子自认为八面玲珑的与朝中官员攀谈,为了树立一个具备人和的储君形象。 这一切都被接下来到来的一行人打破。 一路走来,龙家的簇拥下欧阳鸿宇的出现便有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再加上七皇子欧阳鸿宇气度不凡,俊美异常,全身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魅力,基本上这一个照面就将太子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太子的脸色顿时有些发黑,手中的酒杯被紧紧地握着,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意味。 龙傲君的气势也是丝毫不输给欧阳鸿宇,更是让欧阳鸿宇看起来颇有帝王之相,身边权臣谋臣将臣一个都不缺,比起太子更有那么一丝让人信服的魅力。 “七皇子殿下别来无恙。”一声苍老依旧浑厚的声音传来,众官员的脸色顿时变了。 皇后犀利的眸光狠狠的朝那出声的老臣瞪去,那眼神就像是要将他撕碎一般。 苏相儒,人称苏相可以说是朝中的一把手,当今天宇文武百官之首的丞相。 苏丞相文人出身,异能不是很高,现在也不过是个王者初级的高手,在天宇国算不上什么,可以知道苏相的大限定然不会超过两百多岁。 但是这位苏相却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一位相才,老狐狸一个,颇得皇上信任。 如今苏相这么一表态,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是想要效忠七皇子殿下的吗?如此一来朝中的官员本来支持太子登基的人居然就这样一半倒戈了。 皇后和太子的脸色甚是难看,却不得不装作热情的样子,心中却将苏相这老不死的祖宗是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欧阳鸿宇也是礼貌的回礼一翻“苏丞相,多年不见,更甚当年啊!” “哪里,老夫都已经老了,皇子殿下倒是正直青春峥嵘岁月,皇上爱戴殿下,殿下可谓是前途无量当是我天宇之福。”苏相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闪烁着精光,自从这欧阳鸿宇一回来之后,他便派人了解这七皇子的情况,眸光不由的飘向一旁的龙傲君,然后狡猾的笑容就出来了“这位想必是龙将军的独子了吧,竟然长这么大了,真是英姿不凡啊!” 马匹谁不爱听,尤其是拐弯抹角拍到恰到好处的马匹,龙常听着别人夸赞傲君竟是比自己受到了军功还要高兴,顿时脸上就扬起了笑容,傲君是他的骄傲啊。 “苏丞相真是太客气了,君儿年纪还小不懂事,哪里有什么英姿呵呵……” 瞧见自己父亲一张脸乐开了花,傲君不由得对这位将笑容发挥到极致的苏相产生了一丝防备之心,这就是传说之中的老狐狸吧。 才华展现在多个方面,更突出的恐怕就是世故,很会做人的一个老狐狸,难怪在朝中可以平步青云,今后要好好的注意这老狐狸。 “苏丞相真是会说话,傲君今天倒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拍马的最高境界,以后还请苏丞相多多指点指点。”傲君微微一笑,露出了些许锋芒,在这种老狐狸的面前最好不要装深沉,不然今后可不好交往,会被人防范的紧紧地,最好就是展现出些许不成熟,让对方放松警惕。 傲君现在的话让周围的气氛一僵,皇后露出不屑的目光,国舅阴沉的眼神缓和了一下,这小子狂得很,想来也不过是天赋高于常人,心眼儿可没有长全呢…… 龙常的脸色顿时冷下来“君儿,怎么说话的!”对傲君龙常舍不得说重话,也就负于表面的说了一句,毕竟傲君是女儿,自己没有疼爱过,心中还是十分的愧疚,所以再次见到自己的女儿,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苏相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明的光芒,随即笑笑然后说道“没关系,令郎现在还小,假以时日定然会是一名翩翩佳公子,龙将军可算是有福了。” “呵呵,苏相过奖了,只要这小子不让我担心就成了。”龙常一笑了之,心中还是有些骄傲,没有哪个父母在自己的儿女受到夸赞的时候不高兴的。 傲君嘴角微翘,注意了一下周围众人的神情,果然都被自己给骗过去了,只是以为自己年少轻狂吧。呵呵带回就有你们好受的! “呵呵,七皇弟回来了,皇兄我可是甚为高兴呢,父皇这阵子身体不好,我还以为七皇弟生父皇的气,想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呢。”太子假笑着走过来,听话中的口气,谁都听出来这太子有多么的不希望欧阳鸿宇回来,还暗中给欧阳鸿宇扣上了一个任性妄为的罪名,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欧阳鸿宇当下一笑“皇兄这是哪里的话,皇弟要是不会来怎么对的起皇兄如此的想念,当年皇兄的照顾,小弟可是铭记在心,一刻都不敢忘记呢!” “呵呵,我们是兄弟嘛,照顾是应该的,皇弟不用往心里去。”太子当下心虚了一番,他自然知道这个“照顾”之中有多少恨意。 欧阳鸿宇也很轻松的笑道“呵呵,皇兄不要太客气了,要是没有皇兄的照顾小弟我也不会有今日,所谓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一箭之仇当十倍奉还,皇弟我向来不喜欢心里搁事情,定会好好的报答皇兄的。” 两个堂堂的皇子,说话夹枪带棍,周围的人都是一阵背脊发凉,一句句褒义的话,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来就恨不得将对方拆骨吞肉的仇恨,实在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脑袋都是怎么长的。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尖细的叫喊,所有人脸色都豁然变色,然后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等恭迎圣上……” 整个御花园跪满了人,只有地位极高的龙家还有皇亲国戚没有下跪,傲君抬眼看着一抹明黄的色彩被一个太监搀扶着缓缓坐在龙椅之上,心中翻个白眼装得真像,要是老狐狸的话,这人也算一个! 皇帝确实病了,但也不过是心病,身体还是无碍的。 只不过这次是个机会,一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众爱卿平生吧。”没有底气的声音让众人心中再次相信了天宇帝病重的事实,都神色各异的站起身来。“不用拘束了,大家都找地方坐下吧。” 天宇帝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然后将目光投到欧阳鸿宇的身上“七皇儿这些年过的都好吧,过来让父皇瞧瞧。” 太子的脸色更加阴沉,嫉妒的看着欧阳鸿宇,后者袖袍下的手却微微的颤抖起来,紧紧的握住,指尖掐的掌心生疼。 这个高坐皇位的男人是自己的生父,小时候是自己最为敬爱的人,只是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才知道这个男人是多么无情,他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在云端的时候瞬间跌入地狱,可以在一夕之间夺走自己所有的欢乐,他是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 欧阳鸿宇心中天人交战,双脚如同被地面给粘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傲君伸手捏住欧阳鸿宇的手腕,然后用眼神警告他,现在不是将自己的私心表露出来的时候,要学会忍让。 傲君的眼神让欧阳鸿宇猛然回神过来,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于是走上前去在天宇帝身边停下,声音颤抖的叫了一声“父皇。” “宇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天宇帝轻叹一声,语气中有这浓浓的歉意,这让欧阳鸿宇全身的不可察觉的微微颤抖着。 一句抱歉的话语有什么用,这样说就可以抹掉他经过的痛苦吗?这样说既可以将过去的一切抹杀吗?这样说就可以回到原点吗? 做了就是做了,一旦失去的东西就再也无法挽回,欧阳鸿宇看着天宇帝,心中意识到父皇终究是老了啊…… “皇上,今天是值得高兴的日子,七皇子回来了,应该高兴才对,臣妾可是特地准备了节目和美酒来助兴,皇上应该要高兴一些才对。”皇后打破现在的沉默,轻快的语气将自己的情绪掩饰的极好。 如果不是知道皇后心中有么的想砍人,傲君还真的很想给皇后鼓掌表示欣赏,这女人可真是能忍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哈哈,对对,皇后所言极是,众爱卿都看节目喝酒,随便就好了……哈哈。”天宇帝龙颜大悦,群臣岂有不从之理,顿时御花园之中又开始热闹起来。 傲君落座,然后小声的问身后的流夜“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流夜点点头,浮在傲君的耳边耳语一阵,傲君神色依旧不动,不过眼神却是变了。 “君,我们要怎么办,这皇后还真是不可小觑,居然有这样巧妙地下毒之法。” 在来皇宫之时傲君就对流夜打好了招呼,用读心术读取皇后太子和国舅三人的心中所想,不出所料的知道了皇后的下毒之法。 在宫中用毒难免会有被发现的时候,所以有头脑的人都会选择混合毒药,而皇后这次也会是混合毒药。 天华香与碧水甘醇的混合就是可以让人麻痹的毒药,再加上守城的十五万军队和宫中剩下的二万禁军,皇后难怪敢下此赌注。 不过更让傲君惊讶的是国舅居然想当皇帝?真是一环扣一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不停歇了。 碧水甘醇是皇宫御用的好酒这次定然会出现在宴会之上,但是那天华香呢? 傲君的眼神顿时一样,对了,节目! 天华香这种香味与一般女子身上喜爱的香薰不会有多大的差异,一般人不知道天华香与碧水甘醇的混合作用,所以这次也不会有人想到这上面去。 思索的时间之中,听到一声乐响,顿时数十个身材曼妙的俏丽女子就婀娜多姿的来到了御花园,开始翩翩起舞,御花园之中像是多出了数十只美丽的蝴蝶,十分惹人眼球。 傲君思索了一下天华香和碧水甘醇的解毒之法,好像是桃花草可以防止天华香的香味,要不然就不要喝碧水甘醇,当然不合碧水甘醇是不太可能的吧。 “各位大人,本宫今日为皇上高兴,七皇子回宫了,理应祝贺一杯,也愿皇上早日龙体安康。”皇后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说了一些场面话,不过敬酒便成了必要的环节了。 傲君微微一笑,原来就是这样,看来这酒不喝是不可能的了,接下来不会有事的人便是身上携带有桃花草克制天华香的人,再就是没有喝碧水甘醇的人。 正好就只剩下军队禁卫和皇后几个知情众人,皇后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傲君凑到绿姬的耳边耳语几句,然后偷偷的递了一样东西给她,便打发绿姬消失了。 转头又吩咐流夜好几句,等流夜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之后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节目,一切都是越来越好玩了。 御花园之中的舞蹈越来越激烈,那到处散发的天华香的香味开始席卷了整个御花园,傲君心中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吧! “啊!”一声闷哼,接二连三的所有的大臣们都一个个的双腿发软,四肢无力的倒在地上或者是趴在桌上,顿时整个御花园都乱作一团没有章法。 天宇帝脸色大变,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勉强才维持住没有倒下去。 “你……” 眼见皇后等人好好的坐在位子上,其余的大臣全部都“阵亡”了,瞎子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皇上,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全身无力啊?”皇后面无表情的问道,眼中全是阴狠。 天宇帝顿时大怒“你想造反不成!” “皇上不要忘了,我是皇后,我儿子是太子,我需要造反吗?我不过是为我的儿子争取到他因该得到的!一切都是你太偏心,为了那个贱人的儿子,你居然无情的给我绝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更恨那个贱人,我要将她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消我的心头之恨!”皇后狰狞着脸,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高雅和雍容,天宇帝只觉得一阵厌恶。 “住口,你没有资格说柔儿!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让你来做皇后!”天宇帝痛心道。 “父皇,你没有资格说我母后!”太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天宇帝,神情满是憎恨,“我母后有什么不好,都是你眼中全是那个贱人才会害我母后变成这样,这帝位这天下本应该是我的,你凭什么要夺走!他是你的儿子我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吗?我有哪点比他差了!” 指着欧阳鸿宇,太子满目阴沉,他是那么的努力却没有人肯定他,太子之位根本就是一个笑柄,一个空架子! “你哪里比宇儿优秀?连容人之量都没有的你,你哪里比的上宇儿!太子之位只是一个虚位而已,本想看你有没有能力胜任,但是你却让人失望的很,你根本就不具备君王的资格!”天宇帝冷声道。 看着这个自己不重视的儿子,天宇帝的语言是冷酷的,甚至是无情,他不是没有看到太子的努力,不是不知道太子有多么想得到自己的表扬,但是一个人的实力就是实力,在这个皇宫,只有用实力说话。 显然太子不符合这样的标准,从多方面来看,他的天子欠缺,帝王之位不适合他。 和欧阳鸿宇比起来,太子少了一份沉着,少了一份容忍,少了一份天姿,少了一份气势,更少了一种王者的魅力。 在欧阳鸿宇的光环下,太子就如同阴影之中不起眼的苔藓,可怜可弃…… 被天宇帝说的脸色苍白,太子连站着都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在父皇的眼中果然什么都不及欧阳鸿宇,好一个欧阳鸿宇啊! “哈哈哈哈,父皇啊父皇,你到现在居然都还能这样说话,不愧是父皇,但是今天你注定要失望了,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是我,是我!”太子目光森然,有种疯狂的迹象。 “是吗?”冷冷的一声话语,太子和皇后还有一边的国舅都惊诧的望过去。欧阳鸿宇居然好好的站在原地,就这样冷冷的看着他们。 “怎么可能,你怎么没事?”太子惊慌了,愤恨的看着欧阳鸿宇。 后者笑了笑“我还真不知道皇兄是如此的恨我呢,真是让小弟受宠若惊了!” “你不要得意!你以为你没有事情,就有人救得了你吗?城外还有十七万大军呢,宫中的两万禁军也能让你们无路可走!”太子故作镇定,拼命的安慰自己,一切都会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而已。 “哼哼,皇兄不会认为我明知道这皇宫有危险,还毫无准备的就往死胡同里面钻吧?”欧阳鸿宇嗤笑“要是我真的有那么蠢,父皇也不会说出你比不上我的话,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 “你说什么!”太子咬牙切齿,狠狠瞪着欧阳鸿宇,只想将欧阳鸿宇瞪出两个洞来。 “七皇子,未免太自信了,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斗得过两万禁军?”国舅蔑视的笑着。 “谁说是七皇子一个人,国舅大人莫不是将我们龙家当成是摆设的吗?”傲君清越的声音出现在国舅的身后,一时间把剑声音增增响起,拔剑弩张,国舅一双眼睛也瞪得老大,像是见到了鬼一样。 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什么都没有中毒? “看你这表情好像是想问为什么我们没有中毒对吧?”傲君咯咯笑起来,“正好我知道天华香和碧水甘醇的解药是什么呢,真是不好意思,坏了你们好事啊。” 傲君无辜的说出来,那纯洁的表情气的国舅差点就血吐三升。 “你……你们!” “还有啊,真是不好意思,那两万禁军好像是有些怕我了,都已经答应归降我龙家,还有你那十五万大军的将领似乎也对你很不满意,不愿意接受你的调遣,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傲君笑眯眯的丢下一个又一个炸弹,解决这件事情其实也不是表面那么轻松,当然龙家军精英是出了大力气的,还有宫中的暗卫,一切的事情都是绿姬按照傲君的吩咐去做,并且完成的非常出色。 宫中的两万禁军也是对傲君确实有些俱意,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倒戈,国舅那种人他们老早就看不顺眼了。 所以说这次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便是欧阳鸿宇。 鸿门宴很快结束,朝中不服气的官员被傲君一番威胁,都全票支持欧阳鸿宇登基为帝,天宇帝当然也乐得见到此种状况,但是从表现来看,他对与龙家已经开始有所顾忌了。 现在龙家的声望如日冲天,到时候真要是龙家造反,他们还能够如此轻易的就化解吗? 于是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后续处理工作。 天宇帝下令抄查国舅一家,以叛国罪处置满门抄斩,财务充公,皇后被打入冷宫,从此得了失心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太子被卸去太子之位,贬为庶民。 皇后一家风光一时,结果业不过是一场空,天宇帝查明了多年前柔妃一案,实属皇后诬陷,柔妃得以平冤昭雪。 七皇子文武双全,有治国之才,被封为天宇储君,一月之后举行登基大典。。.。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宇帝自觉的身体不适,放弃了宫中的一切准备偕同柔妃游戏山水之间,两人重修旧好做一对平凡夫妻。.xshuotxt 龙家立下大功,在护国将军的前提下追封龙常为天宇皇朝的第一位异姓王爷,封为龙王,柳云儿为一品龙王妃,傲君当然便成为小王爷兼天宇帝师。 一时间龙家声名赫赫,更是传遍了云染四国,各国都开始派遣使者前来了解详情,表明距离又一场争斗不远了。 欧阳鸿宇从此住在了东宫之中,这几日每天繁忙不已,连偷闲的时间都找不出来,忙的他只想砸了这堆成山峰一般的奏折。 天宇帝撇下的倒是十分的干脆,自己每天忙死忙活,晕头转向,而且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想到这里欧阳鸿宇的眉头又是几个死结,还让不让人活了! “太子殿下现在是国中储君,未来的皇帝,做事要稳重,这些不过是刚刚开始,要沉的住气才行啊。”苏相笑眯眯的看着满地乱扔的奏折和书案之后忙的手舞足蹈的欧阳鸿宇,语气有些调侃之意。 欧阳鸿宇顿时扔下了笔,狠狠的瞪着苏相脸上的表情,只想撕了这欠揍的笑容,凭什么他一个人忙的全身抽筋,这些人就可以无忧无虑好整以暇,真是太不公平了! “苏相要是觉得自己太清闲了,本太子不介意给丞相找些事情过来做,正好本来在现在忙的有些累了,挺像找个人活动活动筋骨的。” 苏相表情一僵便立刻恢复“老臣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折腾,殿下还是快些将事情处理好,不久之后就是登基大典了,再来可就是殿下您选妃的事情……” 啪嗒一声,欧阳鸿宇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他神情呆滞像是被苏相的某句话给吓到了。 皇族的规矩,二十岁定要选妃,而且还是登基做皇帝,选妃更是重中之重,开始就要选出三宫贵妃和十六妃嫔。 他就要开始选妃了…… 天宇国皇宫之中,目前已是一番新的景象,天宇太子换人了,就连宫中的宫人们日子也开始好过了起来。 柔妃也成为了后宫之主,天宇帝废了后宫,弱水三千,实现了独宠一人的承诺。 皇后的事情结束了,国舅的府邸也都已经查封,天宇帝等着的就是欧阳鸿宇登基之后,就可以抛下一切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 御花园之中,宫人们时常可以看见天宇帝与柔妃携手相拥的画面,一对俊男美女,确实养人眼球。 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两人在花海柳絮纷飞之中再续前缘,着实让人羡慕。 天气渐渐转热,已经到了盛夏,御花园却没有那一份酷热,反而清凉的很,一座凉亭之中摆上了冰镇的瓜果,诱人的颜色让人彻底忘记现在已经是盛夏酷暑,反而觉得心中十分清凉。 这样的贵族帝王享受,也就只有当今的天宇帝和柔妃了。 宫人们眼带羡慕,看着这一对时隔多年仍然恩爱如初的夫妻,当年就是皇后陷害柔妃之后,皇上心中深爱的女人也依然没有变,足以见得天宇帝是一个情种。 有些小宫女不禁有些羡慕柔妃的好运气,能够遇到这样一位真心付出的帝王,甘愿放弃三宫六院,剩下的半生只拥有一个女人。 天宇帝和柔妃有说有笑,一些时日以前的冷淡全部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对深爱女子的宠爱与包容。 “柔儿,你说宇儿也有这么大了,今年十九了吧,在过不久二十了,是不是该选妃了?”天宇帝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柔妃的嘴边,眼角带着明朗的笑意。 这些日子天宇帝的精神越来越好,心病有了心药也就不治而愈了。 现在容光焕发的神采让天宇帝看起来更加有成熟的魅力,眉宇之间全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喜悦。 他何其幸运,能够得到柔儿的原谅,就算是放弃了江山他也心甘了,天下固然重要,但是却不及心中这挚爱的女子。 柔妃一口含下送到嘴边的美食,然后娇嗔道“宇儿虽然长大了,但是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要是以后再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子,你让他怎么办?” “这个以后可以在说嘛!” “要是发生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也要以后再说吗?”柔妃眯起眼眸,有些不悦, 一见到柔妃好像不开心了,天宇帝立刻承认错误,“柔儿,我只是做一个假设,呵呵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呵呵……” “最好没有,否则我可不饶你。”柔妃哼了一声,但是却也开始担心起欧阳鸿宇的婚事来,“不过宇儿现在确实大了,我怕他有些走入歧路。” “歧路?”天宇帝扬扬眉毛,有些不太理解柔妃的意思“什么歧路?” 柔妃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你没有发现宇儿和龙家的那位小公子有点什么关系吗?”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灵敏的,柔妃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欧阳鸿宇心中对龙傲君其实有些非分之想,只不过龙傲君不是女孩,这样的恋情是不会得到幸福的,更何况欧阳鸿宇是未来的帝王,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宇帝闻言眉头一皱,伸手习惯性的摩擦着下巴“不会吧,宇儿那孩子不是这样不懂的顾全大局的人啊,再说他也应该知道这事情是世俗所不容许的吧,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看那龙家的小子也没有这个意思。” “宇儿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清楚,他和你的脾气一样,认定的就不会改变,只不过现在宇儿就算是投入了感情也只是单相思,不会有结果,而且傲君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柔妃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安慰,主要就是龙傲君对欧阳鸿宇没有感觉,而且看这龙傲君的样子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些事情应该不会出现。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天宇帝揽过柔妃的肩膀,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放在儿子身上的注意力比放在我身上的要多,我可要吃醋了!” “我这是担心儿子会出岔子,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和自己儿子都过不去啊!”柔妃瞪了天宇帝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觉得还是在等宇儿登上帝位之前去和傲君那孩子说一声,顺便为傲君那孩子也定一门亲事,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天宇帝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宇儿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让我们担心的事情的。” 柔妃有些不赞同,“我的儿子我比你了解,这事情还是要防着一点……” “父皇,母妃,你们又在这里啊!”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天宇帝和柔妃的视线之中,只见欧阳鸿宇满脸喜色的过来。 柔妃的脸色立刻柔和起来“宇儿,有什么事情?今天的奏折都忙完了?” 欧阳鸿宇走过来,然后随意的坐下,三人就像是和乐融融的普通家人,一种淡淡的温馨围绕着他们。 “恩,今天的已经忙完了,昨天老师说今天要一起出去到民间考察,所以我今天提前将政务处理完了。”自从政变之后,傲君就没有在和欧阳鸿宇有什么联系,而且欧阳鸿宇一直都在忙忙碌碌之中,这下子刚刚轻松过来之后发现想念傲君想念的紧,这下子一收到傲君的邀请就立刻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柔妃和天宇帝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担心,不会吧…… 转过头来,柔妃和天宇帝仔细的看着欧阳鸿宇脸上喜悦的表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哪里是要见到自己老师的表情,分明就是要去见心上人的表情嘛! 这厢欧阳鸿宇也没有发现天宇帝和柔妃脸上的怪异,仍然自顾自的笑着“父皇,母妃,今天我就在宫外和老师一起吃晚餐你们不用等我了,晚点我会回来处理政务的。” “宇儿,出宫要小心一点,不要回来的太晚了。”柔妃说道,依旧是温和的表情。 欧阳鸿宇笑的像个孩子,典型的一遇到感情问题就会智商为零的白痴样子,得到了柔妃的准许,然后一个都不愿意呆在宫中,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一样,就高兴的离开了。 等欧阳鸿宇一走,柔妃脸上温柔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你说不会有事的……”那眼神让天宇帝有种尴尬的感觉。 “柔……柔儿,可能只是有些……让我们误会的地方……” “误会,是不是真要让他们两个人发生点什么才要采取什么行动啊!”柔妃转过脸,“不行,我要找傲君好好说一下,现在宇儿还没有深陷下去,如果有傲君的劝慰的话不会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就去和傲君谈一谈。” 宇都大街,车水马龙,商店鳞次栉比,屋宇错落,繁华且喧闹。 云楼的分布遍布整个天宇帝国,天宇国都当然不会少了云楼的支点。。.。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这云香楼就是其中的一点分布。.xshuotxt 傲君一身男装,俊美秀气的外表硬是在这片繁华的街道上引来一阵狂潮。 白衣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说是风流无暇却也不假,那折扇一摇一晃,走路气质高贵,大步流星,目中无人的酷样儿更是深闺少女的心中情人,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这公子一定是个冤大头,好骗!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所谓弱水三千巷,潋滟温柔乡,全部都是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傲君的出现带来了十分的具有冲击性的视觉感受。 这条路上的姑娘一个个像是打了兴奋剂,差点口水泛滥,眼成鸡心状,然后女声高音可以将屋顶都掀翻了。 绿姬和流夜也是不可多得的相貌非凡,整个红灯区差点上演一场狼女踩踏事件。 说起女孩子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最恐怖了…… 绿姬满头冷汗,被那一群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盯得是头皮发麻,这还叫是人吗…… 流夜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子就往傲君那边慢慢移动过去,好像跟着傲君永远最安全。 反观傲君确实很享受的模样,让绿姬和流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人经常光顾这种地方,怎么可以这么毫无心理压力的往这边走,那些个女人的眼光可不是什么善意的,简直就是想要让人吞吃入腹的野兽模样。 “君,你以前来过?”绿姬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了一下这个问题,努力逼自己不要去在意周围那些女人的眼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傲君暗笑,嘴角那丝丝迷人的笑容让周围再次掀起一阵高声尖叫。 “呵呵,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过知道这里大概是什么样子,与想象中的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我本来以为我的样貌在这里一定会引起一阵轰动的,现在看起来,这个轰动好像不是怎么大……” 傲君心中想的是会引起暴动,而不是轰动,看来天宇国的女子还是比较保守的。 绿姬和流夜对视一眼然后不可思议的叫道“这不叫轰动?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想让那些女人都将你给吞了不成!” “哪会啊!”傲君微微笑道,在绿姬和流夜还没有放下心来之前,转过身对着整条街上看着自己的女孩子一个媚眼就抛了过去,尖叫一浪接着一浪,然后又不少女人就这样昏迷了过去,一倒下就是一片,看的绿姬和流夜目瞪口呆。 “我要的是这个效果!” 祸害!绿姬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个词,眼看着整条街的女人都被傲君给夺去了魂,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云香楼当属这条弱水巷的佼佼,楼中的姑娘更是各个水灵,天色刚晚,天空尚未被黑色笼罩,但片红色朦胧的地方就已经人来人往。 云香楼门口更是门庭若市,嫖客们差点儿将这里的门槛给踩烂。 傲君几人无疑是今晚客人之中最为惹眼的几人,云香楼的妈妈初见这几人真以为是神人下凡了。 “几位都是第一次来吧,……哟,瞧着脸蛋儿长得,要不是妈妈我都人老珠黄了,就是再年轻个十岁也要跟着公子您了……”老鸨扭着屁股,眼中难掩的精明早就看出了这几位衣着不凡,定然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脸上笑的都要开出花儿来了。 傲君眼眸半敛,扇子一样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啪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下半边的脸,黑色的眼眸之中闪现出一抹寒光,老鸨准备上前的身子顿时一僵,很识相的保持一个安全的位置。 也就只有距离傲君最近的几个人才感受到傲君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老鸨就算在贪图美色,在生死面前也是不敢任意妄为的。 就她这么多年来看人的经验,这位公子绝对不是好惹的草包,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妈妈,给我们安排一个包间,顺便叫你们这里说出上话的人出来!”傲君不是等闲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妈妈不是这里的主儿,虽然有精明之处,也只适合打场面用用。 老鸨脸色一变,然后堆起满面的笑容,“原来三位是专程来找落雁姑娘的啊,不过落雁姑娘可不是随便接待别人的,至于这价格嘛……”老鸨两手一撮,很明显伸手要钱。 傲君爽快一笑“妈妈可真会做生意,这是一万晶丝够不够见落雁姑娘?” 绿姬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一万晶丝就只是为了见一个人,你丫的可真是舍得,自己还是这里的主子呢! “够了够了!公子可真是大方,妈妈我啊,这就带几位去见落雁姑娘!”老鸨结果晶丝,双手都有些颤抖了,出得起晶丝的人可不多,这人居然一出手就是一万晶丝,真是吓死人了! “去去去!别挡着公子的路,都给我去一边接客去!”老鸨不耐烦的挥开了周围围着看戏的姑娘们,惹来一片怨声载道。 “哇,那位公子好有钱啊,要是他能看上我就好了。” “去你的,救你那臭样儿还配让那么好的公子看上,要是我还差不多!” “去去去,你们都没有我漂亮,连我都没有希望了,你们都去做梦去吧!” “你才做梦去呢,说不定那位公子心中是喜欢我的,只是比较害羞罢了!” “滚吧,丑的要死还在这里自恋,公子喜欢的一定是我!” “不对,是我!” “是我!” 一群莺莺燕燕开始争风吃醋,绿姬和流夜都不约而同的冷汗连连外加黑线万条,这些女人真是可怕! 跟着老鸨左拐右拐,来到云香楼一处僻静的院落,傲君几人落座,老鸨便笑脸迎上来“几位稍等,奴家这就去找能够做主的人。” 扭着腰身离开,绿姬这才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妈呀,这种地方我绝对不要来第二次!” 傲君优雅的倒了一壶茶水然后慢慢的品尝起来“绿姬,你这话说得早了,这个地方是云楼的分支,说不定是我们今后很重要根据地,不来可不行。” “那些女人太可怕了!”流夜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有傲君在,他怕自己会葬送在这个地方。 傲君一听邪恶的扬起嘴角“流夜,你没有过女人吗?” 流夜的连顿时红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羞愧的脸都埋到了桌子边缘。 绿姬一眼瞪过来“你还说,也不看看那欧阳鸿宇现在对你可是存的什么心思,要是不采取行动可就来不及了!” 话说昨天傲君有邀请欧阳鸿宇来家里做客,顺便计划登基大典的事情,当时欧阳鸿宇在傲君面前展现的神情哪里像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分明就是满心的爱恋。 龙家人除了龙老爷子基本上都看出来欧阳鸿宇喜欢傲君,傲君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我才来云香楼啊!”傲君沉下脸来,心中也有些顾虑,自己现在的身份断然不能够公开,天宇帝已经开始防范龙家了,一旦欧阳鸿宇登基,独揽帝王职权,龙家和自己也就岌岌可危,那样更不能让欧阳鸿宇喜欢上自己,最多只能保持君臣之义,朋友之情。 今日来云香楼第一是为了云楼的分支,她现在身为楼主,云楼的势力全部都掌握在手中,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再来就是打探情报的需要,她要知道带走暗夜冥的组织到底是哪个! 一石二鸟,所以傲君选择了来这里。 “君,我觉得欧阳鸿宇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将他逼急了,他会做出一些超出理智的事情来?”绿姬还是不放心,胆大心细的她觉得欧阳鸿宇毕竟没有那么简单,对于傲君的感情现在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傲君眉头锁了起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喃喃自语“应该不会吧,虽然他现在有些冲动,但是还不至于做出一些出轨的事情来,看来要做一些事情打消欧阳鸿宇的念头。” 敲门声登时响起,傲君轻声道“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一个全身黑衣的俊美男人走了进来,眸光如刀犀利的扫视着傲君几人。 绿姬当下就被那眼神给吓了一跳这人好冷酷! 黑衣男人见到傲君的时候眼中闪过讶然,随即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傲君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人眉峰一拧,眼神顿时冷下来“阁下不觉得自己有些无礼了吗?” “有吗?”傲君眉毛一挑,“问自己下属的名字难道不可以?” 黑衣男人眼神顿时一变“你究竟是何人!”心中陡然一震,不久前就听说云楼换了楼主,莫非这人便是…… “我名凌云天,现任云楼楼主,难不成你不承认自己是云楼之人?”傲君的神色危险起来,威压顺势凝固了房间之中的空气。 黑衣男人只觉心中现实给一人的手给揪紧了,全身也无法动弹,看着傲君的眼神开始有些恐惧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问一遍,你的名字?”轻声询问道,傲君的依然笑着,只不过却让人感到万分寒冷。.xshuotxt “厉鹰。”没有再多的怀疑,黑衣男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有如此能力的人而且只有十三岁确实是云楼楼主,这是现在云楼各分部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知道她是九天神者,没人敢和一个九天神者过不去。 见厉鹰如此识相傲君便疏散了房中的威压,恢复了满面温和。 “厉鹰,果然是一个好名字!”傲君站起身走到厉鹰的面前,然后转过来看过去,眼神死死的盯着厉鹰,好一会儿,就在厉鹰全身都差点被冷汗湿透之后才移开黑色的瞳眸。 “不错,能够有如此定力,果真是出色无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在这个小地方恐怕会有些大材小用了,你愿意跟着我做我的兄弟吗?”傲君认真的盯着厉鹰,然后伸出手,表情中满是真诚。 如果是别人,厉鹰可能会犹豫可能会怀疑齐真实性,但是在傲君的面前,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那是一种无法避免的想法,这个人的眼神是如此的认真,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心底,那种怀才不遇的感觉自己真的很心酸…… “我愿意!”重重的跪下,厉鹰立刻做出了选择。 “那好,厉鹰,你以后就是我的特使,直接听我的命令行事,除了我的命令,其余的人说的可以一律无视,莫要让我失望!”傲君笑道,心中很满意厉鹰这样的冷酷男人。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只要驾驭得当,他会是你最为忠诚的追随者。 “厉鹰定然不负主子所望!” 傲君愣了愣,觉得这主子的称呼实在是有些别扭,“厉鹰,我不是说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吗,不是说你的我的兄弟吗?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主子这种称呼,你以后就叫我云天就好,他们两人都叫我君,你就叫我云天吧。” “好,云天!”厉鹰声音有些颤抖,傲君知道这样的人,心中的感动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也不在乎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厉鹰,云楼的一般人只知凌云天,而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龙府的龙傲君,当今的帝师,切记不可在别人面前说出我的身份!” 厉鹰神色一惊,然后点点头,“厉鹰知道了。” “那就好!”傲君含笑点点头,然后严肃道“厉鹰,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你要将这云楼的产业扩大,不要拘泥于情报,在各行各业都要给我打出一片天地来,要多少钱可以找我,但是必要再三年之内在商界闯出一片天下,不择手段!” 说话之时,傲君王者气势尽显,厉鹰赫然震惊不已,却没有问出来,点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厉鹰一定做到!” 傲君满意的笑了笑,厉鹰今后定会是个人才! 临走之时,傲君留下了一本书,顺便告诉厉鹰,有什么难题可以先看看那本书,如果依然解决不了就可以问她。 那书中无非就是现代自己一手创立国际财团是遇到的一些商场案例,她想在这里也是需要的,商场一通百通,这些案子的解决方法只要能够熟练运用,不说在这商业一界之中称王称霸,至少也会是一商业巨头,没有人敢轻易和自己开玩笑。 傲君的相信让厉鹰深受感动,也让傲君未来的称王之路走的更加顺利。 偷偷摸摸的回到家中,才踏进家门就被一人挡在了院子之中。 “傲君,你最好躲一躲!”带着一些稚嫩的声音便是自己这位义兄发出来的。 傲君一愣,然后变色一变“我爹爹知道我不在家啦?” 敖允恒严肃的点点头“今天有人来找你,之后义父就知道你不在家中了,而且还知道……知道你去了云香楼……” “那我赶紧去躲一躲……”傲君二话不说立刻转身,知道敖允恒不会骗自己,傲君想象的出来自己那位老爹现在一定是满脸阴云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 “龙傲君!”一声雷霆吼声,龙常果然气的面色发青,一双眼像是要喷火了一样,“你想去哪里,给我回来!” 傲君全身一震,不得已又转过身来,唉……自己说不定会英年早逝了…… “爹爹啊,您怎么还不去睡觉?这大晚上的还这么精力旺盛的话,干脆去和娘亲回房间恩爱吧,我很累了,就先回去睡觉了啊……” “你胡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龙常一张老脸顿时又被气红了,恼羞成怒“你给我到厅堂来,哪里读不许去!” “爹爹,今天都这么晚了,就算了吧!”傲君有些无奈,这要是一去,耳朵不给荼毒个几个时辰自己甭想休息了。 “小混蛋你给我过来,为娘的问你,今天都去哪里了,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啊,不知道爹娘会担心吗?” 柳云儿也一脸怒容,你丫的真是穿了男装就把自己当男人了啊,居然还学着男人去逛妓院,真是成何体统! 当然这话没有说出来,龙清就在身边他们可不敢自己说出来。 娘亲发话了,傲君也没有选择的被逮到了大厅接受三堂会审,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呢! 大厅之中多出了一个人,傲君见到的时候愣了一下,方才了然,心中已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柔阿姨怎么有空过来啊,傲君让柔阿姨久等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礼貌的作揖,傲君的行为举止优雅的无可挑剔。 龙常本来高涨的怒火也降了一大半,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舍不得责罚,但是不两句有过不去,顿时恶狠狠的道“你还知道让人久等了,什么地方不好去,给我去逛妓院,居然还带着绿姬和流夜陪着你学坏,真是放肆!” 柔妃柔和的笑着给傲君解围“好了,傲君也不过是一时贪玩,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傲君阿姨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谈一谈可以吧?” 傲君请示了一下自己老爹老娘的眼神,得到默许后便说道“可以,柔阿姨想知道什么,傲君一定知无不言。” 于是两人就移到了龙家的凉亭之中,此时月色正浓,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带给人一丝丝凉意。 “傲君,我知道宇儿很喜欢你,今日柔阿姨也就不卖关子了,柔阿姨只是想知道你对宇儿是什么样的感觉?”柔妃十分认真的看着傲君,像是想将傲君看穿一样。 傲君只是柔妃的眼神,肯定的说道“我和七皇子殿下只是君臣手足师生的关系,没有其他,柔阿姨尽管放心,您心中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柔妃看了半晌,然后才放下心来,“如此便是好的。我知道宇儿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你身上有种让人想亲近的魅力,而且身为宇儿的老师,教导了他很多东西,柔阿姨一直很想感谢你。只是宇儿现在对你的感情变了,不再是那样单纯的师生关系,傲君你也知道他将来会是帝王,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 “柔阿姨,其实我知道七皇子殿下的那些感情。”傲君轻声说道,柔妃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那你……” “但是柔阿姨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他这样做,他是君,我是臣,就算是有情也是朋友,傲君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不会和七皇子殿下有什么发展,毕竟这种爱情也不会被世人所认同不是吗?” “那傲君还是早些让宇儿打消这个念头,我宁愿他现在痛苦一段时间,也不希望他来日牵肠挂肚,感情这东西一旦放出来就很难再收回去了。”柔妃知道这其中的苦痛,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也如此辛苦。 傲君点点头,“柔阿姨不用担心,我会让他放弃的。” 知道傲君不会食言,柔妃这才安心的离开,临走前饶有深意的看了傲君一眼,轻声一叹“你是个特别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陪伴在宇儿的身边辅佐他,对他绝对忠诚。” 傲君眼神一暗然后说道“如果他是明君,在龙傲君有生之年定然竭尽所能辅佐七皇子殿下。” 最后柔妃离开了,傲君的眼神也暗沉下来。 到头来果然还是防备了龙家,非要我发誓你们才会放心吗?或者说就算是我发誓了你们还是不会放心? 不希望我影响欧阳鸿宇却又希望我永远效忠他,一辈子做你们的忠臣吗? 帝王之家何其自私啊! 当傲君满目阴沉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柳云儿早就在等着傲君了,一见到就劈头盖脸的问道“欧阳鸿宇按小子喜欢你吧!你对他有没有意思,要说的话鸿宇那孩子确实很不错的。只可惜他和我们家注定没什么缘分……” 傲君愣愣的发呆了好久,没哟听到柳云儿的话语,然后眸光渐渐的清澈起来,她看向柳云儿,然后坚决的说道“娘,一个星期后的登基大典过后,我与绿姬成亲,娶她做我名震言顺的帝师夫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柳云儿从来没有遇到比这更让她惊讶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脑袋就只有傲君要娶妻子的事情。绝对权力.. 一阵沉默过后,柳云儿顿时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去绿姬为妻,你你你……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 那厢柔妃正在担心自己儿子成为同性恋,这厢柳云儿就惊心着自己的女儿居然要娶一个女人为妻,这世界疯狂了啊!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可以娶一个女人为妻,君儿,不要误入歧路啊!”柳云儿顿时慌了,开始心急的劝慰道。 傲君微笑着安抚柳云儿“娘亲,听我说,你女儿我没有那种倾向,您不要担心。”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柳云儿急忙问道。 “是,听我说,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够让欧阳鸿宇断了对我非分之想。”傲君断然道“龙家的情况现在很危险,天宇帝对龙家已经有防范了,如果欧阳鸿宇对我有存在这种想法,会让天宇帝觉得不除掉龙家不行,而且柔阿姨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与权臣纠缠不清……” “可是你不是男的啊……” “娘,要是他们只奥我是女的,只会更糟,而且还加上欺君之罪,更有把柄被他们抓住,龙家的辉煌不呢毁在我的手上,所以娶绿姬做障眼法是最好的办法,然后我再劝欧阳鸿宇选妃断了他的后路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傲君叹息道“只是有些对不住绿姬了。” “可是君儿,你未来怎么办啊,难道你就这样一直单身下去吗?女孩都需要有人疼宠爱着,娘不忍心看你一个人这样过一生。”柳云儿眼中充满了雾气,她知道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傲君的善解人意,和自己的自私,她欠了自己女儿太多太多了。 “娘,我有你们就足够了,而其爱情这种东西该来的时候就会来,谁也无法确定,在这之前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行事吧。” 龙傲君的心已经死了,早在被那个人背叛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再也没有跳动过。 对于暗夜冥傲君不清楚是什么样子的感情,但是她现在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爱情,或许暗夜冥自己也知道吧,自己之前的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在追求自我毁灭吧…… 龙傲君是个偏执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再也不会改变,但是却是个感性的人,一旦投入了感情这东西,她也会举棋不定,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最后都是遍体鳞伤。 真是可悲啊! 自嘲的一笑,傲君知道自己还是太软弱了,真正的强大是不会被这种小事情给缠绕住,那样伤人又伤己事情又怎么会做的出来? 这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天宇国新皇帝的登基大典,普天同庆,大赦天宇。 宇都之中一片欢腾,四周都是一片喜庆的颜色。 这些天傲君都躲着欧阳鸿宇,而欧阳鸿宇也被一大堆奏折缠着脱不开身,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 在听到傲君逛妓院的事情之时,欧阳鸿宇曾差点气得七窍生烟,短时听到绿姬和流夜一同陪往之后就缓和了脸色,毕竟在欧阳鸿宇的心中,好像傲君是十分喜欢绿姬的,而且绿姬这么小心眼的女人怎么可能让傲君如此悠闲的去逛妓院,而且绿姬也是身着男装前往,只有一点可以解释,那就是他的老师定然有些什么要事。 想到这里欧阳鸿宇的脸色就好了许多,只要自己成了皇帝,他只奥傲君一定会留在他的身边来辅佐他,这一点他坚信着。 越想欧阳鸿宇越高兴,连带着这公务如山的皇位也有些顺眼了。 “来人,更衣!”精神甚好的招来宫女更衣,欧阳鸿宇只要想到傲君会一直在他身边,都不免有些些许雀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对傲君有多么的依赖与挂念。 明黄龙袍加深,一条飞腾的青色神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更加承托了欧阳鸿宇不俗的外秒和气质,这龙袍好像就是天生为他而生。 带上皇冠,那飞扬的眉宇彰显的霸气不容忽视,更让人不敢直视。 踏上御辇,欧阳鸿宇高喝一声“摆驾金銮殿!” “起轿——!”尖锐的声音之后,一条宏伟的队伍浩浩荡荡朝着今日万众瞩目的地方行去,今天正式登基大典! “皇上驾到——!” 群臣集体跪拜,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排山倒海的海浪,呼啸而来,声震九天云霄。 这种场景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平淡,那是一种激动人心的呼喊,那是一种能够让人涌起莫大自豪的呼喊,那种呼喊葬送了多少英雄豪杰,那种呼喊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傲君今日算是理解了。 难怪人人会为了这个位子踩着成千上万的白骨艰难的攀登上去。 那个位子昭示着什么? 它可以证明你的到了一切,你坐拥万里江山,你独揽天下大权,你掌管生死之命。 这样的诱惑,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无法避免。 傲君看着欧阳鸿宇一步一步的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心中一片淡然。 他终究走上了这无法回头的道路,他们从此是君臣,连朋友都有可能不是了。 “众卿平身!” 双手一摊,这样一极为简单的动作,换一个人却如同有千钧重,欧阳鸿宇的气质便是天生的帝王之气。 龙家的三代之人是满朝文武之中不用下跪的三人,得到了众人的瞩目。 “今日朕初登大宝,有三件事情要做,其一,加封太上皇,让父皇他老人家能够安享余年,其二,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减免赋税三月,其三,封朕的老师龙将军之子,龙傲君为一字并肩王!从此与朕同级。” 群臣哗然,但是在欧阳鸿宇冷眼一瞪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龙傲君的能力没有一个人敢质疑,如此一来,龙家的权利可以说是权倾朝纲无人能比。 一时间,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叹息者也有…… 今日的声名赫赫,到以后会是如何,那却是未知之数,历代权臣都没有好下场,难道这一代会意外吗? 就在这时,傲君站出官员队列,拱手道“臣有一个请求愿陛下准许。” “老师有何请求?只要是朕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定然准许。” 傲君陡然抬头,眸光如电,直直的看着欧阳鸿宇,后者顿时心中一阵猛跳,一股不好的感觉在心中翻腾,越来越炽烈。 “赐婚!”傲君吐出两个字,然后当着满朝文武大声宣布“臣恳请皇上赐婚于我和绿姬姑娘!” 欧阳鸿宇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头脑之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只是怔楞的坐在皇位之上,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潜龙宫,人人自危,当今的新皇正在大肆发泄着怒火,眼前所能够看见的一切被欧阳鸿宇都砸的稀巴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肆意的狂吼,潜龙宫的人全部被欧阳鸿宇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发疯。 就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潜龙宫的宫人们都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心上任不久的帝王给咔嚓了。 他们只知道好像是龙傲君昨天走了以后,这位新皇上就开始发飙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一个宫人们都好奇的很。 昨日新封的一字并肩王龙傲君当堂请婚,并且说道今生今世只取绿姬小姐一人为妻,实属一个痴情之人啊。 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认为,而且太上皇当场就应允了,没有问过欧阳鸿宇的意见,柔妃也这样答应了,并且隐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时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众位大臣们都相继道贺送礼,然后晚上的登基大典和盛大的宴会都显得和乐融融,却没有人发现欧阳鸿宇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僵硬。 也许有人发现了,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现在欧阳鸿宇的面孔可以用狰狞来形容,那撕心裂肺的狂吼便是在龙傲君离开之后,整个潜龙宫似乎都处在一股低迷的气压之中。 人人都知道当朝一字并肩王龙傲君将要在一周之后大婚,以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就迎娶绿姬。 龙家这么多代下来一脉单传,这次龙家老爷子恐怕是想来个满堂儿孙吧。 一时间皇宫之中处在分外压抑的气氛中,那厢龙大将军的府邸基本上快要被人踩破了门槛。 清晨的阳光在这个夏日显得十分的灿烂,傲君依旧自然醒来,绿姬早就已经梳洗完毕,正等着给傲君着装。 “早啊。”傲君伸个懒腰,然后带着十分慵懒的笑容欣赏美人忙里忙外的样子,叹息道“难怪说成功的男人身后定然会有一个贤内助,看这绿姬就让我想到了要是没有贤妻良母,那些个男人岂不是都会深陷地狱?”。.。 第一百四十二章 cpa300_4();天宇帝自觉的身体不适,放弃了宫中的一切准备偕同柔妃游戏山水之间,两人重修旧好做一对平凡夫妻。 龙家立下大功,在护国将军的前提下追封龙常为天宇皇朝的第一位异姓王爷,封为龙王,柳云儿为一品龙王妃,傲君当然便成为小王爷兼天宇帝师。 一时间龙家声名赫赫,更是传遍了云染四国,各国都开始派遣使者前来了解详情,表明距离又一场争斗不远了。 欧阳鸿宇从此住在了东宫之中,这几日每天繁忙不已,连偷闲的时间都找不出来,忙的他只想砸了这堆成山峰一般的奏折。 天宇帝撇下的倒是十分的干脆,自己每天忙死忙活,晕头转向,而且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想到这里欧阳鸿宇的眉头又是几个死结,还让不让人活了! “太子殿下现在是国中储君,未来的皇帝,做事要稳重,这些不过是刚刚开始,要沉的住气才行啊。”苏相笑眯眯的看着满地乱扔的奏折和书案之后忙的手舞足蹈的欧阳鸿宇,语气有些调侃之意。 欧阳鸿宇顿时扔下了笔,狠狠的瞪着苏相脸上的表情,只想撕了这欠揍的笑容,凭什么他一个人忙的全身抽筋,这些人就可以无忧无虑好整以暇,真是太不公平了! “苏相要是觉得自己太清闲了,本太子不介意给丞相找些事情过来做,正好本来在现在忙的有些累了,挺像找个人活动活动筋骨的。” 苏相表情一僵便立刻恢复“老臣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折腾,殿下还是快些将事情处理好,不久之后就是登基大典了,再来可就是殿下您选妃的事情……” 啪嗒一声,欧阳鸿宇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他神情呆滞像是被苏相的某句话给吓到了。 皇族的规矩,二十岁定要选妃,而且还是登基做皇帝,选妃更是重中之重,开始就要选出三宫贵妃和十六妃嫔。 他就要开始选妃了…… 天宇国皇宫之中,目前已是一番新的景象,天宇太子换人了,就连宫中的宫人们日子也开始好过了起来。 柔妃也成为了后宫之主,天宇帝废了后宫,弱水三千,实现了独宠一人的承诺。 皇后的事情结束了,国舅的府邸也都已经查封,天宇帝等着的就是欧阳鸿宇登基之后,就可以抛下一切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 御园之中,宫人们时常可以看见天宇帝与柔妃携手相拥的画面,一对俊男美女,确实养人眼球。 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两人在海柳絮纷飞之中再续前缘,着实让人羡慕。 天气渐渐转热,已经到了盛夏,御园却没有那一份酷热,反而清凉的很,一座凉亭之中摆上了冰镇的瓜果,诱人的颜色让人彻底忘记现在已经是盛夏酷暑,反而觉得心中十分清凉。 这样的贵族帝王享受,也就只有当今的天宇帝和柔妃了。 宫人们眼带羡慕,看着这一对时隔多年仍然恩爱如初的夫妻,当年就是皇后陷害柔妃之后,皇上心中深爱的女人也依然没有变,足以见得天宇帝是一个情种。 有些小宫女不禁有些羡慕柔妃的好运气,能够遇到这样一位真心付出的帝王,甘愿放弃三宫六院,剩下的半生只拥有一个女人。 天宇帝和柔妃有说有笑,一些时日以前的冷淡全部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对深爱女子的宠爱与包容。 “柔儿,你说宇儿也有这么大了,今年十九了吧,在过不久二十了,是不是该选妃了?”天宇帝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柔妃的嘴边,眼角带着明朗的笑意。 这些日子天宇帝的精神越来越好,心病有了心药也就不治而愈了。 现在容光焕发的神采让天宇帝看起来更加有成熟的魅力,眉宇之间全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喜悦。 他何其幸运,能够得到柔儿的原谅,就算是放弃了江山他也心甘了,天下固然重要,但是却不及心中这挚爱的女子。 柔妃一口含下送到嘴边的美食,然后娇嗔道“宇儿虽然长大了,但是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要是以后再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子,你让他怎么办?” “这个以后可以在说嘛!” “要是发生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也要以后再说吗?”柔妃眯起眼眸,有些不悦, 一见到柔妃好像不开心了,天宇帝立刻承认错误,“柔儿,我只是做一个假设,呵呵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呵呵……” “最好没有,否则我可不饶你。”柔妃哼了一声,但是却也开始担心起欧阳鸿宇的婚事来,“不过宇儿现在确实大了,我怕他有些走入歧路。” “歧路?”天宇帝扬扬眉毛,有些不太理解柔妃的意思“什么歧路?” 柔妃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你没有发现宇儿和龙家的那位小公子有点什么关系吗?”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灵敏的,柔妃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欧阳鸿宇心中对龙傲君其实有些非分之想,只不过龙傲君不是女孩,这样的恋情是不会得到幸福的,更何况欧阳鸿宇是未来的帝王,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宇帝闻言眉头一皱,伸手习惯性的摩擦着下巴“不会吧,宇儿那孩子不是这样不懂的顾全大局的人啊,再说他也应该知道这事情是世俗所不容许的吧,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看那龙家的小子也没有这个意思。” “宇儿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清楚,他和你的脾气一样,认定的就不会改变,只不过现在宇儿就算是投入了感情也只是单相思,不会有结果,而且傲君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柔妃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安慰,主要就是龙傲君对欧阳鸿宇没有感觉,而且看这龙傲君的样子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些事情应该不会出现。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天宇帝揽过柔妃的肩膀,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放在儿子身上的注意力比放在我身上的要多,我可要吃醋了!” “我这是担心儿子会出岔子,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和自己儿子都过不去啊!”柔妃瞪了天宇帝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觉得还是在等宇儿登上帝位之前去和傲君那孩子说一声,顺便为傲君那孩子也定一门亲事,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天宇帝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宇儿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让我们担心的事情的。” 柔妃有些不赞同,“我的儿子我比你了解,这事情还是要防着一点……” “父皇,母妃,你们又在这里啊!”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天宇帝和柔妃的视线之中,只见欧阳鸿宇满脸喜色的过来。 柔妃的脸色立刻柔和起来“宇儿,有什么事情?今天的奏折都忙完了?” 欧阳鸿宇走过来,然后随意的坐下,三人就像是和乐融融的普通家人,一种淡淡的温馨围绕着他们。 “恩,今天的已经忙完了,昨天老师说今天要一起出去到民间考察,所以我今天提前将政务处理完了。”自从政变之后,傲君就没有在和欧阳鸿宇有什么联系,而且欧阳鸿宇一直都在忙忙碌碌之中,这下子刚刚轻松过来之后发现想念傲君想念的紧,这下子一收到傲君的邀请就立刻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柔妃和天宇帝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担心,不会吧…… 转过头来,柔妃和天宇帝仔细的看着欧阳鸿宇脸上喜悦的表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哪里是要见到自己老师的表情,分明就是要去见心上人的表情嘛! 这厢欧阳鸿宇也没有发现天宇帝和柔妃脸上的怪异,仍然自顾自的笑着“父皇,母妃,今天我就在宫外和老师一起吃晚餐你们不用等我了,晚点我会回来处理政务的。” “宇儿,出宫要小心一点,不要回来的太晚了。”柔妃说道,依旧是温和的表情。 欧阳鸿宇笑的像个孩子,典型的一遇到感情问题就会智商为零的白痴样子,得到了柔妃的准许,然后一个都不愿意呆在宫中,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一样,就高兴的离开了。 等欧阳鸿宇一走,柔妃脸上温柔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你说不会有事的……”那眼神让天宇帝有种尴尬的感觉。 “柔……柔儿,可能只是有些……让我们误会的地方……” “误会,是不是真要让他们两个人发生点什么才要采取什么行动啊!”柔妃转过脸,“不行,我要找傲君好好说一下,现在宇儿还没有深陷下去,如果有傲君的劝慰的话不会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就去和傲君谈一谈。” 宇都大街,车水马龙,商店鳞次栉比,屋宇错落,繁华且喧闹。 云楼的分布遍布整个天宇帝国,天宇国都当然不会少了云楼的支点。。.。 第一百四十三章 cpa300_4();这云香楼就是其中的一点分布。 傲君一身男装,俊美秀气的外表硬是在这片繁华的街道上引来一阵狂潮。 白衣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说是风流无暇却也不假,那折扇一摇一晃,走路气质高贵,大步流星,目中无人的酷样儿更是深闺少女的心中情人,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这公子一定是个冤大头,好骗!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所谓弱水三千巷,潋滟温柔乡,全部都是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傲君的出现带来了十分的具有冲击性的视觉感受。 这条路上的姑娘一个个像是打了兴奋剂,差点口水泛滥,眼成鸡心状,然后女声高音可以将屋顶都掀翻了。 绿姬和流夜也是不可多得的相貌非凡,整个红灯区差点上演一场狼女踩踏事件。 说起女孩子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最恐怖了…… 绿姬满头冷汗,被那一群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盯得是头皮发麻,这还叫是人吗…… 流夜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子就往傲君那边慢慢移动过去,好像跟着傲君永远最安全。 反观傲君确实很享受的模样,让绿姬和流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人经常光顾这种地方,怎么可以这么毫无心理压力的往这边走,那些个女人的眼光可不是什么善意的,简直就是想要让人吞吃入腹的野兽模样。 “君,你以前来过?”绿姬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了一下这个问题,努力逼自己不要去在意周围那些女人的眼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傲君暗笑,嘴角那丝丝迷人的笑容让周围再次掀起一阵高声尖叫。 “呵呵,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过知道这里大概是什么样子,与想象中的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我本来以为我的样貌在这里一定会引起一阵轰动的,现在看起来,这个轰动好像不是怎么大……” 傲君心中想的是会引起暴动,而不是轰动,看来天宇国的女子还是比较保守的。 绿姬和流夜对视一眼然后不可思议的叫道“这不叫轰动?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想让那些女人都将你给吞了不成!” “哪会啊!”傲君微微笑道,在绿姬和流夜还没有放下心来之前,转过身对着整条街上看着自己的女孩子一个媚眼就抛了过去,尖叫一浪接着一浪,然后又不少女人就这样昏迷了过去,一倒下就是一片,看的绿姬和流夜目瞪口呆。 “我要的是这个效果!” 祸害!绿姬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个词,眼看着整条街的女人都被傲君给夺去了魂,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云香楼当属这条弱水巷的佼佼,楼中的姑娘更是各个水灵,天色刚晚,天空尚未被黑色笼罩,但片红色朦胧的地方就已经人来人往。 云香楼门口更是门庭若市,嫖客们差点儿将这里的门槛给踩烂。 傲君几人无疑是今晚客人之中最为惹眼的几人,云香楼的妈妈初见这几人真以为是神人下凡了。 “几位都是第一次来吧,……哟,瞧着脸蛋儿长得,要不是妈妈我都人老珠黄了,就是再年轻个十岁也要跟着公子您了……”老鸨扭着屁股,眼中难掩的精明早就看出了这几位衣着不凡,定然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脸上笑的都要开出儿来了。 傲君眼眸半敛,扇子一样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啪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下半边的脸,黑色的眼眸之中闪现出一抹寒光,老鸨准备上前的身子顿时一僵,很识相的保持一个安全的位置。 也就只有距离傲君最近的几个人才感受到傲君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老鸨就算在贪图美色,在生死面前也是不敢任意妄为的。 就她这么多年来看人的经验,这位公子绝对不是好惹的草包,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妈妈,给我们安排一个包间,顺便叫你们这里说出上话的人出来!”傲君不是等闲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妈妈不是这里的主儿,虽然有精明之处,也只适合打场面用用。 老鸨脸色一变,然后堆起满面的笑容,“原来三位是专程来找落雁姑娘的啊,不过落雁姑娘可不是随便接待别人的,至于这价格嘛……”老鸨两手一撮,很明显伸手要钱。 傲君爽快一笑“妈妈可真会做生意,这是一万晶丝够不够见落雁姑娘?” 绿姬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一万晶丝就只是为了见一个人,你丫的可真是舍得,自己还是这里的主子呢! “够了够了!公子可真是大方,妈妈我啊,这就带几位去见落雁姑娘!”老鸨结果晶丝,双手都有些颤抖了,出得起晶丝的人可不多,这人居然一出手就是一万晶丝,真是吓死人了! “去去去!别挡着公子的路,都给我去一边接客去!”老鸨不耐烦的挥开了周围围着看戏的姑娘们,惹来一片怨声载道。 “哇,那位公子好有钱啊,要是他能看上我就好了。” “去你的,救你那臭样儿还配让那么好的公子看上,要是我还差不多!” “去去去,你们都没有我漂亮,连我都没有希望了,你们都去做梦去吧!” “你才做梦去呢,说不定那位公子心中是喜欢我的,只是比较害羞罢了!” “滚吧,丑的要死还在这里自恋,公子喜欢的一定是我!” “不对,是我!” “是我!” 一群莺莺燕燕开始争风吃醋,绿姬和流夜都不约而同的冷汗连连外加黑线万条,这些女人真是可怕! 跟着老鸨左拐右拐,来到云香楼一处僻静的院落,傲君几人落座,老鸨便笑脸迎上来“几位稍等,奴家这就去找能够做主的人。” 扭着腰身离开,绿姬这才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妈呀,这种地方我绝对不要来第二次!” 傲君优雅的倒了一壶茶水然后慢慢的品尝起来“绿姬,你这话说得早了,这个地方是云楼的分支,说不定是我们今后很重要根据地,不来可不行。” “那些女人太可怕了!”流夜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有傲君在,他怕自己会葬送在这个地方。 傲君一听邪恶的扬起嘴角“流夜,你没有过女人吗?” 流夜的连顿时红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羞愧的脸都埋到了桌子边缘。 绿姬一眼瞪过来“你还说,也不看看那欧阳鸿宇现在对你可是存的什么心思,要是不采取行动可就来不及了!” 话说昨天傲君有邀请欧阳鸿宇来家里做客,顺便计划登基大典的事情,当时欧阳鸿宇在傲君面前展现的神情哪里像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分明就是满心的爱恋。 龙家人除了龙老爷子基本上都看出来欧阳鸿宇喜欢傲君,傲君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我才来云香楼啊!”傲君沉下脸来,心中也有些顾虑,自己现在的身份断然不能够公开,天宇帝已经开始防范龙家了,一旦欧阳鸿宇登基,独揽帝王职权,龙家和自己也就岌岌可危,那样更不能让欧阳鸿宇喜欢上自己,最多只能保持君臣之义,朋友之情。 今日来云香楼第一是为了云楼的分支,她现在身为楼主,云楼的势力全部都掌握在手中,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再来就是打探情报的需要,她要知道带走暗夜冥的组织到底是哪个! 一石二鸟,所以傲君选择了来这里。 “君,我觉得欧阳鸿宇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将他逼急了,他会做出一些超出理智的事情来?”绿姬还是不放心,胆大心细的她觉得欧阳鸿宇毕竟没有那么简单,对于傲君的感情现在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傲君眉头锁了起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喃喃自语“应该不会吧,虽然他现在有些冲动,但是还不至于做出一些出轨的事情来,看来要做一些事情打消欧阳鸿宇的念头。” 敲门声登时响起,傲君轻声道“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一个全身黑衣的俊美男人走了进来,眸光如刀犀利的扫视着傲君几人。 绿姬当下就被那眼神给吓了一跳这人好冷酷! 黑衣男人见到傲君的时候眼中闪过讶然,随即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傲君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人眉峰一拧,眼神顿时冷下来“阁下不觉得自己有些无礼了吗?” “有吗?”傲君眉毛一挑,“问自己下属的名字难道不可以?” 黑衣男人眼神顿时一变“你究竟是何人!”心中陡然一震,不久前就听说云楼换了楼主,莫非这人便是…… “我名凌云天,现任云楼楼主,难不成你不承认自己是云楼之人?”傲君的神色危险起来,威压顺势凝固了房间之中的空气。 黑衣男人只觉心中现实给一人的手给揪紧了,全身也无法动弹,看着傲君的眼神开始有些恐惧起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cpa300_4();天宇帝自觉的身体不适,放弃了宫中的一切准备偕同柔妃游戏山水之间,两人重修旧好做一对平凡夫妻。 龙家立下大功,在护国将军的前提下追封龙常为天宇皇朝的第一位异姓王爷,封为龙王,柳云儿为一品龙王妃,傲君当然便成为小王爷兼天宇帝师。 一时间龙家声名赫赫,更是传遍了云染四国,各国都开始派遣使者前来了解详情,表明距离又一场争斗不远了。 欧阳鸿宇从此住在了东宫之中,这几日每天繁忙不已,连偷闲的时间都找不出来,忙的他只想砸了这堆成山峰一般的奏折。 天宇帝撇下的倒是十分的干脆,自己每天忙死忙活,晕头转向,而且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想到这里欧阳鸿宇的眉头又是几个死结,还让不让人活了! “太子殿下现在是国中储君,未来的皇帝,做事要稳重,这些不过是刚刚开始,要沉的住气才行啊。”苏相笑眯眯的看着满地乱扔的奏折和书案之后忙的手舞足蹈的欧阳鸿宇,语气有些调侃之意。 欧阳鸿宇顿时扔下了笔,狠狠的瞪着苏相脸上的表情,只想撕了这欠揍的笑容,凭什么他一个人忙的全身抽筋,这些人就可以无忧无虑好整以暇,真是太不公平了! “苏相要是觉得自己太清闲了,本太子不介意给丞相找些事情过来做,正好本来在现在忙的有些累了,挺像找个人活动活动筋骨的。” 苏相表情一僵便立刻恢复“老臣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折腾,殿下还是快些将事情处理好,不久之后就是登基大典了,再来可就是殿下您选妃的事情……” 啪嗒一声,欧阳鸿宇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他神情呆滞像是被苏相的某句话给吓到了。 皇族的规矩,二十岁定要选妃,而且还是登基做皇帝,选妃更是重中之重,开始就要选出三宫贵妃和十六妃嫔。 他就要开始选妃了…… 天宇国皇宫之中,目前已是一番新的景象,天宇太子换人了,就连宫中的宫人们日子也开始好过了起来。 柔妃也成为了后宫之主,天宇帝废了后宫,弱水三千,实现了独宠一人的承诺。 皇后的事情结束了,国舅的府邸也都已经查封,天宇帝等着的就是欧阳鸿宇登基之后,就可以抛下一切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 御园之中,宫人们时常可以看见天宇帝与柔妃携手相拥的画面,一对俊男美女,确实养人眼球。 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两人在海柳絮纷飞之中再续前缘,着实让人羡慕。 天气渐渐转热,已经到了盛夏,御园却没有那一份酷热,反而清凉的很,一座凉亭之中摆上了冰镇的瓜果,诱人的颜色让人彻底忘记现在已经是盛夏酷暑,反而觉得心中十分清凉。 这样的贵族帝王享受,也就只有当今的天宇帝和柔妃了。 宫人们眼带羡慕,看着这一对时隔多年仍然恩爱如初的夫妻,当年就是皇后陷害柔妃之后,皇上心中深爱的女人也依然没有变,足以见得天宇帝是一个情种。 有些小宫女不禁有些羡慕柔妃的好运气,能够遇到这样一位真心付出的帝王,甘愿放弃三宫六院,剩下的半生只拥有一个女人。 天宇帝和柔妃有说有笑,一些时日以前的冷淡全部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对深爱女子的宠爱与包容。 “柔儿,你说宇儿也有这么大了,今年十九了吧,在过不久二十了,是不是该选妃了?”天宇帝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柔妃的嘴边,眼角带着明朗的笑意。 这些日子天宇帝的精神越来越好,心病有了心药也就不治而愈了。 现在容光焕发的神采让天宇帝看起来更加有成熟的魅力,眉宇之间全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喜悦。 他何其幸运,能够得到柔儿的原谅,就算是放弃了江山他也心甘了,天下固然重要,但是却不及心中这挚爱的女子。 柔妃一口含下送到嘴边的美食,然后娇嗔道“宇儿虽然长大了,但是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要是以后再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子,你让他怎么办?” “这个以后可以在说嘛!” “要是发生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也要以后再说吗?”柔妃眯起眼眸,有些不悦, 一见到柔妃好像不开心了,天宇帝立刻承认错误,“柔儿,我只是做一个假设,呵呵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呵呵……” “最好没有,否则我可不饶你。”柔妃哼了一声,但是却也开始担心起欧阳鸿宇的婚事来,“不过宇儿现在确实大了,我怕他有些走入歧路。” “歧路?”天宇帝扬扬眉毛,有些不太理解柔妃的意思“什么歧路?” 柔妃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你没有发现宇儿和龙家的那位小公子有点什么关系吗?”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灵敏的,柔妃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欧阳鸿宇心中对龙傲君其实有些非分之想,只不过龙傲君不是女孩,这样的恋情是不会得到幸福的,更何况欧阳鸿宇是未来的帝王,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宇帝闻言眉头一皱,伸手习惯性的摩擦着下巴“不会吧,宇儿那孩子不是这样不懂的顾全大局的人啊,再说他也应该知道这事情是世俗所不容许的吧,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看那龙家的小子也没有这个意思。” “宇儿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清楚,他和你的脾气一样,认定的就不会改变,只不过现在宇儿就算是投入了感情也只是单相思,不会有结果,而且傲君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柔妃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安慰,主要就是龙傲君对欧阳鸿宇没有感觉,而且看这龙傲君的样子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些事情应该不会出现。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天宇帝揽过柔妃的肩膀,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放在儿子身上的注意力比放在我身上的要多,我可要吃醋了!” “我这是担心儿子会出岔子,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和自己儿子都过不去啊!”柔妃瞪了天宇帝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觉得还是在等宇儿登上帝位之前去和傲君那孩子说一声,顺便为傲君那孩子也定一门亲事,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天宇帝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宇儿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让我们担心的事情的。” 柔妃有些不赞同,“我的儿子我比你了解,这事情还是要防着一点……” “父皇,母妃,你们又在这里啊!”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天宇帝和柔妃的视线之中,只见欧阳鸿宇满脸喜色的过来。 柔妃的脸色立刻柔和起来“宇儿,有什么事情?今天的奏折都忙完了?” 欧阳鸿宇走过来,然后随意的坐下,三人就像是和乐融融的普通家人,一种淡淡的温馨围绕着他们。 “恩,今天的已经忙完了,昨天老师说今天要一起出去到民间考察,所以我今天提前将政务处理完了。”自从政变之后,傲君就没有在和欧阳鸿宇有什么联系,而且欧阳鸿宇一直都在忙忙碌碌之中,这下子刚刚轻松过来之后发现想念傲君想念的紧,这下子一收到傲君的邀请就立刻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柔妃和天宇帝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担心,不会吧…… 转过头来,柔妃和天宇帝仔细的看着欧阳鸿宇脸上喜悦的表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哪里是要见到自己老师的表情,分明就是要去见心上人的表情嘛! 这厢欧阳鸿宇也没有发现天宇帝和柔妃脸上的怪异,仍然自顾自的笑着“父皇,母妃,今天我就在宫外和老师一起吃晚餐你们不用等我了,晚点我会回来处理政务的。” “宇儿,出宫要小心一点,不要回来的太晚了。”柔妃说道,依旧是温和的表情。 欧阳鸿宇笑的像个孩子,典型的一遇到感情问题就会智商为零的白痴样子,得到了柔妃的准许,然后一个都不愿意呆在宫中,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一样,就高兴的离开了。 等欧阳鸿宇一走,柔妃脸上温柔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你说不会有事的……”那眼神让天宇帝有种尴尬的感觉。 “柔……柔儿,可能只是有些……让我们误会的地方……” “误会,是不是真要让他们两个人发生点什么才要采取什么行动啊!”柔妃转过脸,“不行,我要找傲君好好说一下,现在宇儿还没有深陷下去,如果有傲君的劝慰的话不会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就去和傲君谈一谈。” 宇都大街,车水马龙,商店鳞次栉比,屋宇错落,繁华且喧闹。 云楼的分布遍布整个天宇帝国,天宇国都当然不会少了云楼的支点。。.。 第一百五十三章 cpa300_4();这云香楼就是其中的一点分布。 傲君一身男装,俊美秀气的外表硬是在这片繁华的街道上引来一阵狂潮。 白衣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说是风流无暇却也不假,那折扇一摇一晃,走路气质高贵,大步流星,目中无人的酷样儿更是深闺少女的心中情人,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这公子一定是个冤大头,好骗!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所谓弱水三千巷,潋滟温柔乡,全部都是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傲君的出现带来了十分的具有冲击性的视觉感受。 这条路上的姑娘一个个像是打了兴奋剂,差点口水泛滥,眼成鸡心状,然后女声高音可以将屋顶都掀翻了。 绿姬和流夜也是不可多得的相貌非凡,整个红灯区差点上演一场狼女踩踏事件。 说起女孩子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最恐怖了…… 绿姬满头冷汗,被那一群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盯得是头皮发麻,这还叫是人吗…… 流夜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子就往傲君那边慢慢移动过去,好像跟着傲君永远最安全。 反观傲君确实很享受的模样,让绿姬和流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人经常光顾这种地方,怎么可以这么毫无心理压力的往这边走,那些个女人的眼光可不是什么善意的,简直就是想要让人吞吃入腹的野兽模样。 “君,你以前来过?”绿姬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了一下这个问题,努力逼自己不要去在意周围那些女人的眼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傲君暗笑,嘴角那丝丝迷人的笑容让周围再次掀起一阵高声尖叫。 “呵呵,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过知道这里大概是什么样子,与想象中的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我本来以为我的样貌在这里一定会引起一阵轰动的,现在看起来,这个轰动好像不是怎么大……” 傲君心中想的是会引起暴动,而不是轰动,看来天宇国的女子还是比较保守的。 绿姬和流夜对视一眼然后不可思议的叫道“这不叫轰动?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想让那些女人都将你给吞了不成!” “哪会啊!”傲君微微笑道,在绿姬和流夜还没有放下心来之前,转过身对着整条街上看着自己的女孩子一个媚眼就抛了过去,尖叫一浪接着一浪,然后又不少女人就这样昏迷了过去,一倒下就是一片,看的绿姬和流夜目瞪口呆。 “我要的是这个效果!” 祸害!绿姬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个词,眼看着整条街的女人都被傲君给夺去了魂,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云香楼当属这条弱水巷的佼佼,楼中的姑娘更是各个水灵,天色刚晚,天空尚未被黑色笼罩,但片红色朦胧的地方就已经人来人往。 云香楼门口更是门庭若市,嫖客们差点儿将这里的门槛给踩烂。 傲君几人无疑是今晚客人之中最为惹眼的几人,云香楼的妈妈初见这几人真以为是神人下凡了。 “几位都是第一次来吧,……哟,瞧着脸蛋儿长得,要不是妈妈我都人老珠黄了,就是再年轻个十岁也要跟着公子您了……”老鸨扭着屁股,眼中难掩的精明早就看出了这几位衣着不凡,定然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脸上笑的都要开出儿来了。 傲君眼眸半敛,扇子一样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啪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下半边的脸,黑色的眼眸之中闪现出一抹寒光,老鸨准备上前的身子顿时一僵,很识相的保持一个安全的位置。 也就只有距离傲君最近的几个人才感受到傲君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老鸨就算在贪图美色,在生死面前也是不敢任意妄为的。 就她这么多年来看人的经验,这位公子绝对不是好惹的草包,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妈妈,给我们安排一个包间,顺便叫你们这里说出上话的人出来!”傲君不是等闲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妈妈不是这里的主儿,虽然有精明之处,也只适合打场面用用。 老鸨脸色一变,然后堆起满面的笑容,“原来三位是专程来找落雁姑娘的啊,不过落雁姑娘可不是随便接待别人的,至于这价格嘛……”老鸨两手一撮,很明显伸手要钱。 傲君爽快一笑“妈妈可真会做生意,这是一万晶丝够不够见落雁姑娘?” 绿姬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一万晶丝就只是为了见一个人,你丫的可真是舍得,自己还是这里的主子呢! “够了够了!公子可真是大方,妈妈我啊,这就带几位去见落雁姑娘!”老鸨结果晶丝,双手都有些颤抖了,出得起晶丝的人可不多,这人居然一出手就是一万晶丝,真是吓死人了! “去去去!别挡着公子的路,都给我去一边接客去!”老鸨不耐烦的挥开了周围围着看戏的姑娘们,惹来一片怨声载道。 “哇,那位公子好有钱啊,要是他能看上我就好了。” “去你的,救你那臭样儿还配让那么好的公子看上,要是我还差不多!” “去去去,你们都没有我漂亮,连我都没有希望了,你们都去做梦去吧!” “你才做梦去呢,说不定那位公子心中是喜欢我的,只是比较害羞罢了!” “滚吧,丑的要死还在这里自恋,公子喜欢的一定是我!” “不对,是我!” “是我!” 一群莺莺燕燕开始争风吃醋,绿姬和流夜都不约而同的冷汗连连外加黑线万条,这些女人真是可怕! 跟着老鸨左拐右拐,来到云香楼一处僻静的院落,傲君几人落座,老鸨便笑脸迎上来“几位稍等,奴家这就去找能够做主的人。” 扭着腰身离开,绿姬这才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妈呀,这种地方我绝对不要来第二次!” 傲君优雅的倒了一壶茶水然后慢慢的品尝起来“绿姬,你这话说得早了,这个地方是云楼的分支,说不定是我们今后很重要根据地,不来可不行。” “那些女人太可怕了!”流夜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有傲君在,他怕自己会葬送在这个地方。 傲君一听邪恶的扬起嘴角“流夜,你没有过女人吗?” 流夜的连顿时红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羞愧的脸都埋到了桌子边缘。 绿姬一眼瞪过来“你还说,也不看看那欧阳鸿宇现在对你可是存的什么心思,要是不采取行动可就来不及了!” 话说昨天傲君有邀请欧阳鸿宇来家里做客,顺便计划登基大典的事情,当时欧阳鸿宇在傲君面前展现的神情哪里像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分明就是满心的爱恋。 龙家人除了龙老爷子基本上都看出来欧阳鸿宇喜欢傲君,傲君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我才来云香楼啊!”傲君沉下脸来,心中也有些顾虑,自己现在的身份断然不能够公开,天宇帝已经开始防范龙家了,一旦欧阳鸿宇登基,独揽帝王职权,龙家和自己也就岌岌可危,那样更不能让欧阳鸿宇喜欢上自己,最多只能保持君臣之义,朋友之情。 今日来云香楼第一是为了云楼的分支,她现在身为楼主,云楼的势力全部都掌握在手中,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再来就是打探情报的需要,她要知道带走暗夜冥的组织到底是哪个! 一石二鸟,所以傲君选择了来这里。 “君,我觉得欧阳鸿宇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将他逼急了,他会做出一些超出理智的事情来?”绿姬还是不放心,胆大心细的她觉得欧阳鸿宇毕竟没有那么简单,对于傲君的感情现在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傲君眉头锁了起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喃喃自语“应该不会吧,虽然他现在有些冲动,但是还不至于做出一些出轨的事情来,看来要做一些事情打消欧阳鸿宇的念头。” 敲门声登时响起,傲君轻声道“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一个全身黑衣的俊美男人走了进来,眸光如刀犀利的扫视着傲君几人。 绿姬当下就被那眼神给吓了一跳这人好冷酷! 黑衣男人见到傲君的时候眼中闪过讶然,随即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傲君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人眉峰一拧,眼神顿时冷下来“阁下不觉得自己有些无礼了吗?” “有吗?”傲君眉毛一挑,“问自己下属的名字难道不可以?” 黑衣男人眼神顿时一变“你究竟是何人!”心中陡然一震,不久前就听说云楼换了楼主,莫非这人便是…… “我名凌云天,现任云楼楼主,难不成你不承认自己是云楼之人?”傲君的神色危险起来,威压顺势凝固了房间之中的空气。 黑衣男人只觉心中现实给一人的手给揪紧了,全身也无法动弹,看着傲君的眼神开始有些恐惧起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cpa300_4();“再问一遍,你的名字?”轻声询问道,傲君的依然笑着,只不过却让人感到万分寒冷。 “厉鹰。”没有再多的怀疑,黑衣男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有如此能力的人而且只有十三岁确实是云楼楼主,这是现在云楼各分部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知道她是九天神者,没人敢和一个九天神者过不去。 见厉鹰如此识相傲君便疏散了房中的威压,恢复了满面温和。 “厉鹰,果然是一个好名字!”傲君站起身走到厉鹰的面前,然后转过来看过去,眼神死死的盯着厉鹰,好一会儿,就在厉鹰全身都差点被冷汗湿透之后才移开黑色的瞳眸。 “不错,能够有如此定力,果真是出色无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在这个小地方恐怕会有些大材小用了,你愿意跟着我做我的兄弟吗?”傲君认真的盯着厉鹰,然后伸出手,表情中满是真诚。 如果是别人,厉鹰可能会犹豫可能会怀疑齐真实性,但是在傲君的面前,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那是一种无法避免的想法,这个人的眼神是如此的认真,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心底,那种怀才不遇的感觉自己真的很心酸…… “我愿意!”重重的跪下,厉鹰立刻做出了选择。 “那好,厉鹰,你以后就是我的特使,直接听我的命令行事,除了我的命令,其余的人说的可以一律无视,莫要让我失望!”傲君笑道,心中很满意厉鹰这样的冷酷男人。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只要驾驭得当,他会是你最为忠诚的追随者。 “厉鹰定然不负主子所望!” 傲君愣了愣,觉得这主子的称呼实在是有些别扭,“厉鹰,我不是说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吗,不是说你的我的兄弟吗?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主子这种称呼,你以后就叫我云天就好,他们两人都叫我君,你就叫我云天吧。” “好,云天!”厉鹰声音有些颤抖,傲君知道这样的人,心中的感动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也不在乎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厉鹰,云楼的一般人只知凌云天,而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龙府的龙傲君,当今的帝师,切记不可在别人面前说出我的身份!” 厉鹰神色一惊,然后点点头,“厉鹰知道了。” “那就好!”傲君含笑点点头,然后严肃道“厉鹰,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你要将这云楼的产业扩大,不要拘泥于情报,在各行各业都要给我打出一片天地来,要多少钱可以找我,但是必要再三年之内在商界闯出一片天下,不择手段!” 说话之时,傲君王者气势尽显,厉鹰赫然震惊不已,却没有问出来,点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厉鹰一定做到!” 傲君满意的笑了笑,厉鹰今后定会是个人才! 临走之时,傲君留下了一本书,顺便告诉厉鹰,有什么难题可以先看看那本书,如果依然解决不了就可以问她。 那书中无非就是现代自己一手创立国际财团是遇到的一些商场案例,她想在这里也是需要的,商场一通百通,这些案子的解决方法只要能够熟练运用,不说在这商业一界之中称王称霸,至少也会是一商业巨头,没有人敢轻易和自己开玩笑。 傲君的相信让厉鹰深受感动,也让傲君未来的称王之路走的更加顺利。 偷偷摸摸的回到家中,才踏进家门就被一人挡在了院子之中。 “傲君,你最好躲一躲!”带着一些稚嫩的声音便是自己这位义兄发出来的。 傲君一愣,然后变色一变“我爹爹知道我不在家啦?” 敖允恒严肃的点点头“今天有人来找你,之后义父就知道你不在家中了,而且还知道……知道你去了云香楼……” “那我赶紧去躲一躲……”傲君二话不说立刻转身,知道敖允恒不会骗自己,傲君想象的出来自己那位老爹现在一定是满脸阴云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 “龙傲君!”一声雷霆吼声,龙常果然气的面色发青,一双眼像是要喷火了一样,“你想去哪里,给我回来!” 傲君全身一震,不得已又转过身来,唉……自己说不定会英年早逝了…… “爹爹啊,您怎么还不去睡觉?这大晚上的还这么精力旺盛的话,干脆去和娘亲回房间恩爱吧,我很累了,就先回去睡觉了啊……” “你胡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龙常一张老脸顿时又被气红了,恼羞成怒“你给我到厅堂来,哪里读不许去!” “爹爹,今天都这么晚了,就算了吧!”傲君有些无奈,这要是一去,耳朵不给荼毒个几个时辰自己甭想休息了。 “小混蛋你给我过来,为娘的问你,今天都去哪里了,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啊,不知道爹娘会担心吗?” 柳云儿也一脸怒容,你丫的真是穿了男装就把自己当男人了啊,居然还学着男人去逛妓院,真是成何体统! 当然这话没有说出来,龙清就在身边他们可不敢自己说出来。 娘亲发话了,傲君也没有选择的被逮到了大厅接受三堂会审,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呢! 大厅之中多出了一个人,傲君见到的时候愣了一下,方才了然,心中已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柔阿姨怎么有空过来啊,傲君让柔阿姨久等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礼貌的作揖,傲君的行为举止优雅的无可挑剔。 龙常本来高涨的怒火也降了一大半,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舍不得责罚,但是不两句有过不去,顿时恶狠狠的道“你还知道让人久等了,什么地方不好去,给我去逛妓院,居然还带着绿姬和流夜陪着你学坏,真是放肆!” 柔妃柔和的笑着给傲君解围“好了,傲君也不过是一时贪玩,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傲君阿姨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谈一谈可以吧?” 傲君请示了一下自己老爹老娘的眼神,得到默许后便说道“可以,柔阿姨想知道什么,傲君一定知无不言。” 于是两人就移到了龙家的凉亭之中,此时月色正浓,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带给人一丝丝凉意。 “傲君,我知道宇儿很喜欢你,今日柔阿姨也就不卖关子了,柔阿姨只是想知道你对宇儿是什么样的感觉?”柔妃十分认真的看着傲君,像是想将傲君看穿一样。 傲君只是柔妃的眼神,肯定的说道“我和七皇子殿下只是君臣手足师生的关系,没有其他,柔阿姨尽管放心,您心中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柔妃看了半晌,然后才放下心来,“如此便是好的。我知道宇儿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你身上有种让人想亲近的魅力,而且身为宇儿的老师,教导了他很多东西,柔阿姨一直很想感谢你。只是宇儿现在对你的感情变了,不再是那样单纯的师生关系,傲君你也知道他将来会是帝王,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 “柔阿姨,其实我知道七皇子殿下的那些感情。”傲君轻声说道,柔妃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那你……” “但是柔阿姨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他这样做,他是君,我是臣,就算是有情也是朋友,傲君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不会和七皇子殿下有什么发展,毕竟这种爱情也不会被世人所认同不是吗?” “那傲君还是早些让宇儿打消这个念头,我宁愿他现在痛苦一段时间,也不希望他来日牵肠挂肚,感情这东西一旦放出来就很难再收回去了。”柔妃知道这其中的苦痛,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也如此辛苦。 傲君点点头,“柔阿姨不用担心,我会让他放弃的。” 知道傲君不会食言,柔妃这才安心的离开,临走前饶有深意的看了傲君一眼,轻声一叹“你是个特别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陪伴在宇儿的身边辅佐他,对他绝对忠诚。” 傲君眼神一暗然后说道“如果他是明君,在龙傲君有生之年定然竭尽所能辅佐七皇子殿下。” 最后柔妃离开了,傲君的眼神也暗沉下来。 到头来果然还是防备了龙家,非要我发誓你们才会放心吗?或者说就算是我发誓了你们还是不会放心? 不希望我影响欧阳鸿宇却又希望我永远效忠他,一辈子做你们的忠臣吗? 帝王之家何其自私啊! 当傲君满目阴沉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柳云儿早就在等着傲君了,一见到就劈头盖脸的问道“欧阳鸿宇按小子喜欢你吧!你对他有没有意思,要说的话鸿宇那孩子确实很不错的。只可惜他和我们家注定没什么缘分……” 傲君愣愣的发呆了好久,没哟听到柳云儿的话语,然后眸光渐渐的清澈起来,她看向柳云儿,然后坚决的说道“娘,一个星期后的登基大典过后,我与绿姬成亲,娶她做我名震言顺的帝师夫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cpa300_4();柳云儿从来没有遇到比这更让她惊讶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脑袋就只有傲君要娶妻子的事情。绝对权力.. 一阵沉默过后,柳云儿顿时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去绿姬为妻,你你你……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 那厢柔妃正在担心自己儿子成为同性恋,这厢柳云儿就惊心着自己的女儿居然要娶一个女人为妻,这世界疯狂了啊!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可以娶一个女人为妻,君儿,不要误入歧路啊!”柳云儿顿时慌了,开始心急的劝慰道。 傲君微笑着安抚柳云儿“娘亲,听我说,你女儿我没有那种倾向,您不要担心。”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柳云儿急忙问道。 “是,听我说,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够让欧阳鸿宇断了对我非分之想。”傲君断然道“龙家的情况现在很危险,天宇帝对龙家已经有防范了,如果欧阳鸿宇对我有存在这种想法,会让天宇帝觉得不除掉龙家不行,而且柔阿姨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与权臣纠缠不清……” “可是你不是男的啊……” “娘,要是他们只奥我是女的,只会更糟,而且还加上欺君之罪,更有把柄被他们抓住,龙家的辉煌不呢毁在我的手上,所以娶绿姬做障眼法是最好的办法,然后我再劝欧阳鸿宇选妃断了他的后路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傲君叹息道“只是有些对不住绿姬了。” “可是君儿,你未来怎么办啊,难道你就这样一直单身下去吗?女孩都需要有人疼宠爱着,娘不忍心看你一个人这样过一生。”柳云儿眼中充满了雾气,她知道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傲君的善解人意,和自己的自私,她欠了自己女儿太多太多了。 “娘,我有你们就足够了,而其爱情这种东西该来的时候就会来,谁也无法确定,在这之前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行事吧。” 龙傲君的心已经死了,早在被那个人背叛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再也没有跳动过。 对于暗夜冥傲君不清楚是什么样子的感情,但是她现在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爱情,或许暗夜冥自己也知道吧,自己之前的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在追求自我毁灭吧…… 龙傲君是个偏执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再也不会改变,但是却是个感性的人,一旦投入了感情这东西,她也会举棋不定,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最后都是遍体鳞伤。 真是可悲啊! 自嘲的一笑,傲君知道自己还是太软弱了,真正的强大是不会被这种小事情给缠绕住,那样伤人又伤己事情又怎么会做的出来? 这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天宇国新皇帝的登基大典,普天同庆,大赦天宇。 宇都之中一片欢腾,四周都是一片喜庆的颜色。 这些天傲君都躲着欧阳鸿宇,而欧阳鸿宇也被一大堆奏折缠着脱不开身,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 在听到傲君逛妓院的事情之时,欧阳鸿宇曾差点气得七窍生烟,短时听到绿姬和流夜一同陪往之后就缓和了脸色,毕竟在欧阳鸿宇的心中,好像傲君是十分喜欢绿姬的,而且绿姬这么小心眼的女人怎么可能让傲君如此悠闲的去逛妓院,而且绿姬也是身着男装前往,只有一点可以解释,那就是他的老师定然有些什么要事。 想到这里欧阳鸿宇的脸色就好了许多,只要自己成了皇帝,他只奥傲君一定会留在他的身边来辅佐他,这一点他坚信着。 越想欧阳鸿宇越高兴,连带着这公务如山的皇位也有些顺眼了。 “来人,更衣!”精神甚好的招来宫女更衣,欧阳鸿宇只要想到傲君会一直在他身边,都不免有些些许雀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对傲君有多么的依赖与挂念。 明黄龙袍加深,一条飞腾的青色神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更加承托了欧阳鸿宇不俗的外秒和气质,这龙袍好像就是天生为他而生。 带上皇冠,那飞扬的眉宇彰显的霸气不容忽视,更让人不敢直视。 踏上御辇,欧阳鸿宇高喝一声“摆驾金銮殿!” “起轿——!”尖锐的声音之后,一条宏伟的队伍浩浩荡荡朝着今日万众瞩目的地方行去,今天正式登基大典! “皇上驾到——!” 群臣集体跪拜,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排山倒海的海浪,呼啸而来,声震九天云霄。 这种场景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平淡,那是一种激动人心的呼喊,那是一种能够让人涌起莫大自豪的呼喊,那种呼喊葬送了多少英雄豪杰,那种呼喊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傲君今日算是理解了。 难怪人人会为了这个位子踩着成千上万的白骨艰难的攀登上去。 那个位子昭示着什么? 它可以证明你的到了一切,你坐拥万里江山,你独揽天下大权,你掌管生死之命。 这样的诱惑,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无法避免。 傲君看着欧阳鸿宇一步一步的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心中一片淡然。 他终究走上了这无法回头的道路,他们从此是君臣,连朋友都有可能不是了。 “众卿平身!” 双手一摊,这样一极为简单的动作,换一个人却如同有千钧重,欧阳鸿宇的气质便是天生的帝王之气。 龙家的三代之人是满朝文武之中不用下跪的三人,得到了众人的瞩目。 “今日朕初登大宝,有三件事情要做,其一,加封太上皇,让父皇他老人家能够安享余年,其二,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减免赋税三月,其三,封朕的老师龙将军之子,龙傲君为一字并肩王!从此与朕同级。” 群臣哗然,但是在欧阳鸿宇冷眼一瞪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龙傲君的能力没有一个人敢质疑,如此一来,龙家的权利可以说是权倾朝纲无人能比。 一时间,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叹息者也有…… 今日的声名赫赫,到以后会是如何,那却是未知之数,历代权臣都没有好下场,难道这一代会意外吗? 就在这时,傲君站出官员队列,拱手道“臣有一个请求愿陛下准许。” “老师有何请求?只要是朕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定然准许。” 傲君陡然抬头,眸光如电,直直的看着欧阳鸿宇,后者顿时心中一阵猛跳,一股不好的感觉在心中翻腾,越来越炽烈。 “赐婚!”傲君吐出两个字,然后当着满朝文武大声宣布“臣恳请皇上赐婚于我和绿姬姑娘!” 欧阳鸿宇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头脑之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只是怔楞的坐在皇位之上,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潜龙宫,人人自危,当今的新皇正在大肆发泄着怒火,眼前所能够看见的一切被欧阳鸿宇都砸的稀巴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肆意的狂吼,潜龙宫的人全部被欧阳鸿宇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发疯。 就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潜龙宫的宫人们都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心上任不久的帝王给咔嚓了。 他们只知道好像是龙傲君昨天走了以后,这位新皇上就开始发飙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一个宫人们都好奇的很。 昨日新封的一字并肩王龙傲君当堂请婚,并且说道今生今世只取绿姬小姐一人为妻,实属一个痴情之人啊。 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认为,而且太上皇当场就应允了,没有问过欧阳鸿宇的意见,柔妃也这样答应了,并且隐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时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众位大臣们都相继道贺送礼,然后晚上的登基大典和盛大的宴会都显得和乐融融,却没有人发现欧阳鸿宇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僵硬。 也许有人发现了,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现在欧阳鸿宇的面孔可以用狰狞来形容,那撕心裂肺的狂吼便是在龙傲君离开之后,整个潜龙宫似乎都处在一股低迷的气压之中。 人人都知道当朝一字并肩王龙傲君将要在一周之后大婚,以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就迎娶绿姬。 龙家这么多代下来一脉单传,这次龙家老爷子恐怕是想来个满堂儿孙吧。 一时间皇宫之中处在分外压抑的气氛中,那厢龙大将军的府邸基本上快要被人踩破了门槛。 清晨的阳光在这个夏日显得十分的灿烂,傲君依旧自然醒来,绿姬早就已经梳洗完毕,正等着给傲君着装。 “早啊。”傲君伸个懒腰,然后带着十分慵懒的笑容欣赏美人忙里忙外的样子,叹息道“难怪说成功的男人身后定然会有一个贤内助,看这绿姬就让我想到了要是没有贤妻良母,那些个男人岂不是都会深陷地狱?”。.。 第一百六十二章 cpa300_4();天宇帝自觉的身体不适,放弃了宫中的一切准备偕同柔妃游戏山水之间,两人重修旧好做一对平凡夫妻。 龙家立下大功,在护国将军的前提下追封龙常为天宇皇朝的第一位异姓王爷,封为龙王,柳云儿为一品龙王妃,傲君当然便成为小王爷兼天宇帝师。 一时间龙家声名赫赫,更是传遍了云染四国,各国都开始派遣使者前来了解详情,表明距离又一场争斗不远了。 欧阳鸿宇从此住在了东宫之中,这几日每天繁忙不已,连偷闲的时间都找不出来,忙的他只想砸了这堆成山峰一般的奏折。 天宇帝撇下的倒是十分的干脆,自己每天忙死忙活,晕头转向,而且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想到这里欧阳鸿宇的眉头又是几个死结,还让不让人活了! “太子殿下现在是国中储君,未来的皇帝,做事要稳重,这些不过是刚刚开始,要沉的住气才行啊。”苏相笑眯眯的看着满地乱扔的奏折和书案之后忙的手舞足蹈的欧阳鸿宇,语气有些调侃之意。 欧阳鸿宇顿时扔下了笔,狠狠的瞪着苏相脸上的表情,只想撕了这欠揍的笑容,凭什么他一个人忙的全身抽筋,这些人就可以无忧无虑好整以暇,真是太不公平了! “苏相要是觉得自己太清闲了,本太子不介意给丞相找些事情过来做,正好本来在现在忙的有些累了,挺像找个人活动活动筋骨的。” 苏相表情一僵便立刻恢复“老臣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折腾,殿下还是快些将事情处理好,不久之后就是登基大典了,再来可就是殿下您选妃的事情……” 啪嗒一声,欧阳鸿宇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他神情呆滞像是被苏相的某句话给吓到了。 皇族的规矩,二十岁定要选妃,而且还是登基做皇帝,选妃更是重中之重,开始就要选出三宫贵妃和十六妃嫔。 他就要开始选妃了…… 天宇国皇宫之中,目前已是一番新的景象,天宇太子换人了,就连宫中的宫人们日子也开始好过了起来。 柔妃也成为了后宫之主,天宇帝废了后宫,弱水三千,实现了独宠一人的承诺。 皇后的事情结束了,国舅的府邸也都已经查封,天宇帝等着的就是欧阳鸿宇登基之后,就可以抛下一切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 御园之中,宫人们时常可以看见天宇帝与柔妃携手相拥的画面,一对俊男美女,确实养人眼球。 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两人在海柳絮纷飞之中再续前缘,着实让人羡慕。 天气渐渐转热,已经到了盛夏,御园却没有那一份酷热,反而清凉的很,一座凉亭之中摆上了冰镇的瓜果,诱人的颜色让人彻底忘记现在已经是盛夏酷暑,反而觉得心中十分清凉。 这样的贵族帝王享受,也就只有当今的天宇帝和柔妃了。 宫人们眼带羡慕,看着这一对时隔多年仍然恩爱如初的夫妻,当年就是皇后陷害柔妃之后,皇上心中深爱的女人也依然没有变,足以见得天宇帝是一个情种。 有些小宫女不禁有些羡慕柔妃的好运气,能够遇到这样一位真心付出的帝王,甘愿放弃三宫六院,剩下的半生只拥有一个女人。 天宇帝和柔妃有说有笑,一些时日以前的冷淡全部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对深爱女子的宠爱与包容。 “柔儿,你说宇儿也有这么大了,今年十九了吧,在过不久二十了,是不是该选妃了?”天宇帝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柔妃的嘴边,眼角带着明朗的笑意。 这些日子天宇帝的精神越来越好,心病有了心药也就不治而愈了。 现在容光焕发的神采让天宇帝看起来更加有成熟的魅力,眉宇之间全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喜悦。 他何其幸运,能够得到柔儿的原谅,就算是放弃了江山他也心甘了,天下固然重要,但是却不及心中这挚爱的女子。 柔妃一口含下送到嘴边的美食,然后娇嗔道“宇儿虽然长大了,但是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要是以后再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子,你让他怎么办?” “这个以后可以在说嘛!” “要是发生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也要以后再说吗?”柔妃眯起眼眸,有些不悦, 一见到柔妃好像不开心了,天宇帝立刻承认错误,“柔儿,我只是做一个假设,呵呵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呵呵……” “最好没有,否则我可不饶你。”柔妃哼了一声,但是却也开始担心起欧阳鸿宇的婚事来,“不过宇儿现在确实大了,我怕他有些走入歧路。” “歧路?”天宇帝扬扬眉毛,有些不太理解柔妃的意思“什么歧路?” 柔妃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你没有发现宇儿和龙家的那位小公子有点什么关系吗?”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灵敏的,柔妃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欧阳鸿宇心中对龙傲君其实有些非分之想,只不过龙傲君不是女孩,这样的恋情是不会得到幸福的,更何况欧阳鸿宇是未来的帝王,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宇帝闻言眉头一皱,伸手习惯性的摩擦着下巴“不会吧,宇儿那孩子不是这样不懂的顾全大局的人啊,再说他也应该知道这事情是世俗所不容许的吧,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看那龙家的小子也没有这个意思。” “宇儿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清楚,他和你的脾气一样,认定的就不会改变,只不过现在宇儿就算是投入了感情也只是单相思,不会有结果,而且傲君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柔妃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安慰,主要就是龙傲君对欧阳鸿宇没有感觉,而且看这龙傲君的样子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些事情应该不会出现。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天宇帝揽过柔妃的肩膀,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放在儿子身上的注意力比放在我身上的要多,我可要吃醋了!” “我这是担心儿子会出岔子,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和自己儿子都过不去啊!”柔妃瞪了天宇帝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觉得还是在等宇儿登上帝位之前去和傲君那孩子说一声,顺便为傲君那孩子也定一门亲事,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天宇帝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宇儿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让我们担心的事情的。” 柔妃有些不赞同,“我的儿子我比你了解,这事情还是要防着一点……” “父皇,母妃,你们又在这里啊!”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天宇帝和柔妃的视线之中,只见欧阳鸿宇满脸喜色的过来。 柔妃的脸色立刻柔和起来“宇儿,有什么事情?今天的奏折都忙完了?” 欧阳鸿宇走过来,然后随意的坐下,三人就像是和乐融融的普通家人,一种淡淡的温馨围绕着他们。 “恩,今天的已经忙完了,昨天老师说今天要一起出去到民间考察,所以我今天提前将政务处理完了。”自从政变之后,傲君就没有在和欧阳鸿宇有什么联系,而且欧阳鸿宇一直都在忙忙碌碌之中,这下子刚刚轻松过来之后发现想念傲君想念的紧,这下子一收到傲君的邀请就立刻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柔妃和天宇帝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担心,不会吧…… 转过头来,柔妃和天宇帝仔细的看着欧阳鸿宇脸上喜悦的表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哪里是要见到自己老师的表情,分明就是要去见心上人的表情嘛! 这厢欧阳鸿宇也没有发现天宇帝和柔妃脸上的怪异,仍然自顾自的笑着“父皇,母妃,今天我就在宫外和老师一起吃晚餐你们不用等我了,晚点我会回来处理政务的。” “宇儿,出宫要小心一点,不要回来的太晚了。”柔妃说道,依旧是温和的表情。 欧阳鸿宇笑的像个孩子,典型的一遇到感情问题就会智商为零的白痴样子,得到了柔妃的准许,然后一个都不愿意呆在宫中,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一样,就高兴的离开了。 等欧阳鸿宇一走,柔妃脸上温柔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你说不会有事的……”那眼神让天宇帝有种尴尬的感觉。 “柔……柔儿,可能只是有些……让我们误会的地方……” “误会,是不是真要让他们两个人发生点什么才要采取什么行动啊!”柔妃转过脸,“不行,我要找傲君好好说一下,现在宇儿还没有深陷下去,如果有傲君的劝慰的话不会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就去和傲君谈一谈。” 宇都大街,车水马龙,商店鳞次栉比,屋宇错落,繁华且喧闹。 云楼的分布遍布整个天宇帝国,天宇国都当然不会少了云楼的支点。。.。 第一百六十三章 cpa300_4();这云香楼就是其中的一点分布。 傲君一身男装,俊美秀气的外表硬是在这片繁华的街道上引来一阵狂潮。 白衣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说是风流无暇却也不假,那折扇一摇一晃,走路气质高贵,大步流星,目中无人的酷样儿更是深闺少女的心中情人,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这公子一定是个冤大头,好骗!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所谓弱水三千巷,潋滟温柔乡,全部都是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傲君的出现带来了十分的具有冲击性的视觉感受。 这条路上的姑娘一个个像是打了兴奋剂,差点口水泛滥,眼成鸡心状,然后女声高音可以将屋顶都掀翻了。 绿姬和流夜也是不可多得的相貌非凡,整个红灯区差点上演一场狼女踩踏事件。 说起女孩子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最恐怖了…… 绿姬满头冷汗,被那一群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盯得是头皮发麻,这还叫是人吗…… 流夜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子就往傲君那边慢慢移动过去,好像跟着傲君永远最安全。 反观傲君确实很享受的模样,让绿姬和流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人经常光顾这种地方,怎么可以这么毫无心理压力的往这边走,那些个女人的眼光可不是什么善意的,简直就是想要让人吞吃入腹的野兽模样。 “君,你以前来过?”绿姬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了一下这个问题,努力逼自己不要去在意周围那些女人的眼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傲君暗笑,嘴角那丝丝迷人的笑容让周围再次掀起一阵高声尖叫。 “呵呵,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过知道这里大概是什么样子,与想象中的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我本来以为我的样貌在这里一定会引起一阵轰动的,现在看起来,这个轰动好像不是怎么大……” 傲君心中想的是会引起暴动,而不是轰动,看来天宇国的女子还是比较保守的。 绿姬和流夜对视一眼然后不可思议的叫道“这不叫轰动?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想让那些女人都将你给吞了不成!” “哪会啊!”傲君微微笑道,在绿姬和流夜还没有放下心来之前,转过身对着整条街上看着自己的女孩子一个媚眼就抛了过去,尖叫一浪接着一浪,然后又不少女人就这样昏迷了过去,一倒下就是一片,看的绿姬和流夜目瞪口呆。 “我要的是这个效果!” 祸害!绿姬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个词,眼看着整条街的女人都被傲君给夺去了魂,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云香楼当属这条弱水巷的佼佼,楼中的姑娘更是各个水灵,天色刚晚,天空尚未被黑色笼罩,但片红色朦胧的地方就已经人来人往。 云香楼门口更是门庭若市,嫖客们差点儿将这里的门槛给踩烂。 傲君几人无疑是今晚客人之中最为惹眼的几人,云香楼的妈妈初见这几人真以为是神人下凡了。 “几位都是第一次来吧,……哟,瞧着脸蛋儿长得,要不是妈妈我都人老珠黄了,就是再年轻个十岁也要跟着公子您了……”老鸨扭着屁股,眼中难掩的精明早就看出了这几位衣着不凡,定然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脸上笑的都要开出儿来了。 傲君眼眸半敛,扇子一样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啪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下半边的脸,黑色的眼眸之中闪现出一抹寒光,老鸨准备上前的身子顿时一僵,很识相的保持一个安全的位置。 也就只有距离傲君最近的几个人才感受到傲君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老鸨就算在贪图美色,在生死面前也是不敢任意妄为的。 就她这么多年来看人的经验,这位公子绝对不是好惹的草包,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妈妈,给我们安排一个包间,顺便叫你们这里说出上话的人出来!”傲君不是等闲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妈妈不是这里的主儿,虽然有精明之处,也只适合打场面用用。 老鸨脸色一变,然后堆起满面的笑容,“原来三位是专程来找落雁姑娘的啊,不过落雁姑娘可不是随便接待别人的,至于这价格嘛……”老鸨两手一撮,很明显伸手要钱。 傲君爽快一笑“妈妈可真会做生意,这是一万晶丝够不够见落雁姑娘?” 绿姬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一万晶丝就只是为了见一个人,你丫的可真是舍得,自己还是这里的主子呢! “够了够了!公子可真是大方,妈妈我啊,这就带几位去见落雁姑娘!”老鸨结果晶丝,双手都有些颤抖了,出得起晶丝的人可不多,这人居然一出手就是一万晶丝,真是吓死人了! “去去去!别挡着公子的路,都给我去一边接客去!”老鸨不耐烦的挥开了周围围着看戏的姑娘们,惹来一片怨声载道。 “哇,那位公子好有钱啊,要是他能看上我就好了。” “去你的,救你那臭样儿还配让那么好的公子看上,要是我还差不多!” “去去去,你们都没有我漂亮,连我都没有希望了,你们都去做梦去吧!” “你才做梦去呢,说不定那位公子心中是喜欢我的,只是比较害羞罢了!” “滚吧,丑的要死还在这里自恋,公子喜欢的一定是我!” “不对,是我!” “是我!” 一群莺莺燕燕开始争风吃醋,绿姬和流夜都不约而同的冷汗连连外加黑线万条,这些女人真是可怕! 跟着老鸨左拐右拐,来到云香楼一处僻静的院落,傲君几人落座,老鸨便笑脸迎上来“几位稍等,奴家这就去找能够做主的人。” 扭着腰身离开,绿姬这才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妈呀,这种地方我绝对不要来第二次!” 傲君优雅的倒了一壶茶水然后慢慢的品尝起来“绿姬,你这话说得早了,这个地方是云楼的分支,说不定是我们今后很重要根据地,不来可不行。” “那些女人太可怕了!”流夜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有傲君在,他怕自己会葬送在这个地方。 傲君一听邪恶的扬起嘴角“流夜,你没有过女人吗?” 流夜的连顿时红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羞愧的脸都埋到了桌子边缘。 绿姬一眼瞪过来“你还说,也不看看那欧阳鸿宇现在对你可是存的什么心思,要是不采取行动可就来不及了!” 话说昨天傲君有邀请欧阳鸿宇来家里做客,顺便计划登基大典的事情,当时欧阳鸿宇在傲君面前展现的神情哪里像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分明就是满心的爱恋。 龙家人除了龙老爷子基本上都看出来欧阳鸿宇喜欢傲君,傲君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我才来云香楼啊!”傲君沉下脸来,心中也有些顾虑,自己现在的身份断然不能够公开,天宇帝已经开始防范龙家了,一旦欧阳鸿宇登基,独揽帝王职权,龙家和自己也就岌岌可危,那样更不能让欧阳鸿宇喜欢上自己,最多只能保持君臣之义,朋友之情。 今日来云香楼第一是为了云楼的分支,她现在身为楼主,云楼的势力全部都掌握在手中,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再来就是打探情报的需要,她要知道带走暗夜冥的组织到底是哪个! 一石二鸟,所以傲君选择了来这里。 “君,我觉得欧阳鸿宇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将他逼急了,他会做出一些超出理智的事情来?”绿姬还是不放心,胆大心细的她觉得欧阳鸿宇毕竟没有那么简单,对于傲君的感情现在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傲君眉头锁了起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喃喃自语“应该不会吧,虽然他现在有些冲动,但是还不至于做出一些出轨的事情来,看来要做一些事情打消欧阳鸿宇的念头。” 敲门声登时响起,傲君轻声道“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一个全身黑衣的俊美男人走了进来,眸光如刀犀利的扫视着傲君几人。 绿姬当下就被那眼神给吓了一跳这人好冷酷! 黑衣男人见到傲君的时候眼中闪过讶然,随即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傲君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人眉峰一拧,眼神顿时冷下来“阁下不觉得自己有些无礼了吗?” “有吗?”傲君眉毛一挑,“问自己下属的名字难道不可以?” 黑衣男人眼神顿时一变“你究竟是何人!”心中陡然一震,不久前就听说云楼换了楼主,莫非这人便是…… “我名凌云天,现任云楼楼主,难不成你不承认自己是云楼之人?”傲君的神色危险起来,威压顺势凝固了房间之中的空气。 黑衣男人只觉心中现实给一人的手给揪紧了,全身也无法动弹,看着傲君的眼神开始有些恐惧起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cpa300_4();“再问一遍,你的名字?”轻声询问道,傲君的依然笑着,只不过却让人感到万分寒冷。 “厉鹰。”没有再多的怀疑,黑衣男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有如此能力的人而且只有十三岁确实是云楼楼主,这是现在云楼各分部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知道她是九天神者,没人敢和一个九天神者过不去。 见厉鹰如此识相傲君便疏散了房中的威压,恢复了满面温和。 “厉鹰,果然是一个好名字!”傲君站起身走到厉鹰的面前,然后转过来看过去,眼神死死的盯着厉鹰,好一会儿,就在厉鹰全身都差点被冷汗湿透之后才移开黑色的瞳眸。 “不错,能够有如此定力,果真是出色无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在这个小地方恐怕会有些大材小用了,你愿意跟着我做我的兄弟吗?”傲君认真的盯着厉鹰,然后伸出手,表情中满是真诚。 如果是别人,厉鹰可能会犹豫可能会怀疑齐真实性,但是在傲君的面前,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那是一种无法避免的想法,这个人的眼神是如此的认真,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心底,那种怀才不遇的感觉自己真的很心酸…… “我愿意!”重重的跪下,厉鹰立刻做出了选择。 “那好,厉鹰,你以后就是我的特使,直接听我的命令行事,除了我的命令,其余的人说的可以一律无视,莫要让我失望!”傲君笑道,心中很满意厉鹰这样的冷酷男人。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只要驾驭得当,他会是你最为忠诚的追随者。 “厉鹰定然不负主子所望!” 傲君愣了愣,觉得这主子的称呼实在是有些别扭,“厉鹰,我不是说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吗,不是说你的我的兄弟吗?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主子这种称呼,你以后就叫我云天就好,他们两人都叫我君,你就叫我云天吧。” “好,云天!”厉鹰声音有些颤抖,傲君知道这样的人,心中的感动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也不在乎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厉鹰,云楼的一般人只知凌云天,而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龙府的龙傲君,当今的帝师,切记不可在别人面前说出我的身份!” 厉鹰神色一惊,然后点点头,“厉鹰知道了。” “那就好!”傲君含笑点点头,然后严肃道“厉鹰,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你要将这云楼的产业扩大,不要拘泥于情报,在各行各业都要给我打出一片天地来,要多少钱可以找我,但是必要再三年之内在商界闯出一片天下,不择手段!” 说话之时,傲君王者气势尽显,厉鹰赫然震惊不已,却没有问出来,点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厉鹰一定做到!” 傲君满意的笑了笑,厉鹰今后定会是个人才! 临走之时,傲君留下了一本书,顺便告诉厉鹰,有什么难题可以先看看那本书,如果依然解决不了就可以问她。 那书中无非就是现代自己一手创立国际财团是遇到的一些商场案例,她想在这里也是需要的,商场一通百通,这些案子的解决方法只要能够熟练运用,不说在这商业一界之中称王称霸,至少也会是一商业巨头,没有人敢轻易和自己开玩笑。 傲君的相信让厉鹰深受感动,也让傲君未来的称王之路走的更加顺利。 偷偷摸摸的回到家中,才踏进家门就被一人挡在了院子之中。 “傲君,你最好躲一躲!”带着一些稚嫩的声音便是自己这位义兄发出来的。 傲君一愣,然后变色一变“我爹爹知道我不在家啦?” 敖允恒严肃的点点头“今天有人来找你,之后义父就知道你不在家中了,而且还知道……知道你去了云香楼……” “那我赶紧去躲一躲……”傲君二话不说立刻转身,知道敖允恒不会骗自己,傲君想象的出来自己那位老爹现在一定是满脸阴云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 “龙傲君!”一声雷霆吼声,龙常果然气的面色发青,一双眼像是要喷火了一样,“你想去哪里,给我回来!” 傲君全身一震,不得已又转过身来,唉……自己说不定会英年早逝了…… “爹爹啊,您怎么还不去睡觉?这大晚上的还这么精力旺盛的话,干脆去和娘亲回房间恩爱吧,我很累了,就先回去睡觉了啊……” “你胡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龙常一张老脸顿时又被气红了,恼羞成怒“你给我到厅堂来,哪里读不许去!” “爹爹,今天都这么晚了,就算了吧!”傲君有些无奈,这要是一去,耳朵不给荼毒个几个时辰自己甭想休息了。 “小混蛋你给我过来,为娘的问你,今天都去哪里了,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啊,不知道爹娘会担心吗?” 柳云儿也一脸怒容,你丫的真是穿了男装就把自己当男人了啊,居然还学着男人去逛妓院,真是成何体统! 当然这话没有说出来,龙清就在身边他们可不敢自己说出来。 娘亲发话了,傲君也没有选择的被逮到了大厅接受三堂会审,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呢! 大厅之中多出了一个人,傲君见到的时候愣了一下,方才了然,心中已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柔阿姨怎么有空过来啊,傲君让柔阿姨久等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礼貌的作揖,傲君的行为举止优雅的无可挑剔。 龙常本来高涨的怒火也降了一大半,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舍不得责罚,但是不两句有过不去,顿时恶狠狠的道“你还知道让人久等了,什么地方不好去,给我去逛妓院,居然还带着绿姬和流夜陪着你学坏,真是放肆!” 柔妃柔和的笑着给傲君解围“好了,傲君也不过是一时贪玩,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傲君阿姨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谈一谈可以吧?” 傲君请示了一下自己老爹老娘的眼神,得到默许后便说道“可以,柔阿姨想知道什么,傲君一定知无不言。” 于是两人就移到了龙家的凉亭之中,此时月色正浓,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带给人一丝丝凉意。 “傲君,我知道宇儿很喜欢你,今日柔阿姨也就不卖关子了,柔阿姨只是想知道你对宇儿是什么样的感觉?”柔妃十分认真的看着傲君,像是想将傲君看穿一样。 傲君只是柔妃的眼神,肯定的说道“我和七皇子殿下只是君臣手足师生的关系,没有其他,柔阿姨尽管放心,您心中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柔妃看了半晌,然后才放下心来,“如此便是好的。我知道宇儿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你身上有种让人想亲近的魅力,而且身为宇儿的老师,教导了他很多东西,柔阿姨一直很想感谢你。只是宇儿现在对你的感情变了,不再是那样单纯的师生关系,傲君你也知道他将来会是帝王,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 “柔阿姨,其实我知道七皇子殿下的那些感情。”傲君轻声说道,柔妃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那你……” “但是柔阿姨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他这样做,他是君,我是臣,就算是有情也是朋友,傲君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不会和七皇子殿下有什么发展,毕竟这种爱情也不会被世人所认同不是吗?” “那傲君还是早些让宇儿打消这个念头,我宁愿他现在痛苦一段时间,也不希望他来日牵肠挂肚,感情这东西一旦放出来就很难再收回去了。”柔妃知道这其中的苦痛,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也如此辛苦。 傲君点点头,“柔阿姨不用担心,我会让他放弃的。” 知道傲君不会食言,柔妃这才安心的离开,临走前饶有深意的看了傲君一眼,轻声一叹“你是个特别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陪伴在宇儿的身边辅佐他,对他绝对忠诚。” 傲君眼神一暗然后说道“如果他是明君,在龙傲君有生之年定然竭尽所能辅佐七皇子殿下。” 最后柔妃离开了,傲君的眼神也暗沉下来。 到头来果然还是防备了龙家,非要我发誓你们才会放心吗?或者说就算是我发誓了你们还是不会放心? 不希望我影响欧阳鸿宇却又希望我永远效忠他,一辈子做你们的忠臣吗? 帝王之家何其自私啊! 当傲君满目阴沉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柳云儿早就在等着傲君了,一见到就劈头盖脸的问道“欧阳鸿宇按小子喜欢你吧!你对他有没有意思,要说的话鸿宇那孩子确实很不错的。只可惜他和我们家注定没什么缘分……” 傲君愣愣的发呆了好久,没哟听到柳云儿的话语,然后眸光渐渐的清澈起来,她看向柳云儿,然后坚决的说道“娘,一个星期后的登基大典过后,我与绿姬成亲,娶她做我名震言顺的帝师夫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cpa300_4();柳云儿从来没有遇到比这更让她惊讶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脑袋就只有傲君要娶妻子的事情。绝对权力.. 一阵沉默过后,柳云儿顿时尖叫起来“你说什么!你要去绿姬为妻,你你你……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 那厢柔妃正在担心自己儿子成为同性恋,这厢柳云儿就惊心着自己的女儿居然要娶一个女人为妻,这世界疯狂了啊!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可以娶一个女人为妻,君儿,不要误入歧路啊!”柳云儿顿时慌了,开始心急的劝慰道。 傲君微笑着安抚柳云儿“娘亲,听我说,你女儿我没有那种倾向,您不要担心。”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柳云儿急忙问道。 “是,听我说,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够让欧阳鸿宇断了对我非分之想。”傲君断然道“龙家的情况现在很危险,天宇帝对龙家已经有防范了,如果欧阳鸿宇对我有存在这种想法,会让天宇帝觉得不除掉龙家不行,而且柔阿姨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与权臣纠缠不清……” “可是你不是男的啊……” “娘,要是他们只奥我是女的,只会更糟,而且还加上欺君之罪,更有把柄被他们抓住,龙家的辉煌不呢毁在我的手上,所以娶绿姬做障眼法是最好的办法,然后我再劝欧阳鸿宇选妃断了他的后路也不失为一个方法。”傲君叹息道“只是有些对不住绿姬了。” “可是君儿,你未来怎么办啊,难道你就这样一直单身下去吗?女孩都需要有人疼宠爱着,娘不忍心看你一个人这样过一生。”柳云儿眼中充满了雾气,她知道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傲君的善解人意,和自己的自私,她欠了自己女儿太多太多了。 “娘,我有你们就足够了,而其爱情这种东西该来的时候就会来,谁也无法确定,在这之前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行事吧。” 龙傲君的心已经死了,早在被那个人背叛的时候,自己的心就再也没有跳动过。 对于暗夜冥傲君不清楚是什么样子的感情,但是她现在清楚的知道那并不是爱情,或许暗夜冥自己也知道吧,自己之前的做的事情,其实都是在追求自我毁灭吧…… 龙傲君是个偏执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情就再也不会改变,但是却是个感性的人,一旦投入了感情这东西,她也会举棋不定,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最后都是遍体鳞伤。 真是可悲啊! 自嘲的一笑,傲君知道自己还是太软弱了,真正的强大是不会被这种小事情给缠绕住,那样伤人又伤己事情又怎么会做的出来? 这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天宇国新皇帝的登基大典,普天同庆,大赦天宇。 宇都之中一片欢腾,四周都是一片喜庆的颜色。 这些天傲君都躲着欧阳鸿宇,而欧阳鸿宇也被一大堆奏折缠着脱不开身,两人也没有什么交流。 在听到傲君逛妓院的事情之时,欧阳鸿宇曾差点气得七窍生烟,短时听到绿姬和流夜一同陪往之后就缓和了脸色,毕竟在欧阳鸿宇的心中,好像傲君是十分喜欢绿姬的,而且绿姬这么小心眼的女人怎么可能让傲君如此悠闲的去逛妓院,而且绿姬也是身着男装前往,只有一点可以解释,那就是他的老师定然有些什么要事。 想到这里欧阳鸿宇的脸色就好了许多,只要自己成了皇帝,他只奥傲君一定会留在他的身边来辅佐他,这一点他坚信着。 越想欧阳鸿宇越高兴,连带着这公务如山的皇位也有些顺眼了。 “来人,更衣!”精神甚好的招来宫女更衣,欧阳鸿宇只要想到傲君会一直在他身边,都不免有些些许雀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对傲君有多么的依赖与挂念。 明黄龙袍加深,一条飞腾的青色神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更加承托了欧阳鸿宇不俗的外秒和气质,这龙袍好像就是天生为他而生。 带上皇冠,那飞扬的眉宇彰显的霸气不容忽视,更让人不敢直视。 踏上御辇,欧阳鸿宇高喝一声“摆驾金銮殿!” “起轿——!”尖锐的声音之后,一条宏伟的队伍浩浩荡荡朝着今日万众瞩目的地方行去,今天正式登基大典! “皇上驾到——!” 群臣集体跪拜,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排山倒海的海浪,呼啸而来,声震九天云霄。 这种场景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觉得平淡,那是一种激动人心的呼喊,那是一种能够让人涌起莫大自豪的呼喊,那种呼喊葬送了多少英雄豪杰,那种呼喊有多么的惊心动魄,傲君今日算是理解了。 难怪人人会为了这个位子踩着成千上万的白骨艰难的攀登上去。 那个位子昭示着什么? 它可以证明你的到了一切,你坐拥万里江山,你独揽天下大权,你掌管生死之命。 这样的诱惑,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都无法避免。 傲君看着欧阳鸿宇一步一步的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心中一片淡然。 他终究走上了这无法回头的道路,他们从此是君臣,连朋友都有可能不是了。 “众卿平身!” 双手一摊,这样一极为简单的动作,换一个人却如同有千钧重,欧阳鸿宇的气质便是天生的帝王之气。 龙家的三代之人是满朝文武之中不用下跪的三人,得到了众人的瞩目。 “今日朕初登大宝,有三件事情要做,其一,加封太上皇,让父皇他老人家能够安享余年,其二,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减免赋税三月,其三,封朕的老师龙将军之子,龙傲君为一字并肩王!从此与朕同级。” 群臣哗然,但是在欧阳鸿宇冷眼一瞪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龙傲君的能力没有一个人敢质疑,如此一来,龙家的权利可以说是权倾朝纲无人能比。 一时间,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叹息者也有…… 今日的声名赫赫,到以后会是如何,那却是未知之数,历代权臣都没有好下场,难道这一代会意外吗? 就在这时,傲君站出官员队列,拱手道“臣有一个请求愿陛下准许。” “老师有何请求?只要是朕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定然准许。” 傲君陡然抬头,眸光如电,直直的看着欧阳鸿宇,后者顿时心中一阵猛跳,一股不好的感觉在心中翻腾,越来越炽烈。 “赐婚!”傲君吐出两个字,然后当着满朝文武大声宣布“臣恳请皇上赐婚于我和绿姬姑娘!” 欧阳鸿宇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头脑之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只是怔楞的坐在皇位之上,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潜龙宫,人人自危,当今的新皇正在大肆发泄着怒火,眼前所能够看见的一切被欧阳鸿宇都砸的稀巴烂。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肆意的狂吼,潜龙宫的人全部被欧阳鸿宇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发疯。 就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潜龙宫的宫人们都噤声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心上任不久的帝王给咔嚓了。 他们只知道好像是龙傲君昨天走了以后,这位新皇上就开始发飙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每一个宫人们都好奇的很。 昨日新封的一字并肩王龙傲君当堂请婚,并且说道今生今世只取绿姬小姐一人为妻,实属一个痴情之人啊。 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认为,而且太上皇当场就应允了,没有问过欧阳鸿宇的意见,柔妃也这样答应了,并且隐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时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众位大臣们都相继道贺送礼,然后晚上的登基大典和盛大的宴会都显得和乐融融,却没有人发现欧阳鸿宇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僵硬。 也许有人发现了,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现在欧阳鸿宇的面孔可以用狰狞来形容,那撕心裂肺的狂吼便是在龙傲君离开之后,整个潜龙宫似乎都处在一股低迷的气压之中。 人人都知道当朝一字并肩王龙傲君将要在一周之后大婚,以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就迎娶绿姬。 龙家这么多代下来一脉单传,这次龙家老爷子恐怕是想来个满堂儿孙吧。 一时间皇宫之中处在分外压抑的气氛中,那厢龙大将军的府邸基本上快要被人踩破了门槛。 清晨的阳光在这个夏日显得十分的灿烂,傲君依旧自然醒来,绿姬早就已经梳洗完毕,正等着给傲君着装。 “早啊。”傲君伸个懒腰,然后带着十分慵懒的笑容欣赏美人忙里忙外的样子,叹息道“难怪说成功的男人身后定然会有一个贤内助,看这绿姬就让我想到了要是没有贤妻良母,那些个男人岂不是都会深陷地狱?”。.。 第一百七十二章 cpa300_4();天宇帝自觉的身体不适,放弃了宫中的一切准备偕同柔妃游戏山水之间,两人重修旧好做一对平凡夫妻。 龙家立下大功,在护国将军的前提下追封龙常为天宇皇朝的第一位异姓王爷,封为龙王,柳云儿为一品龙王妃,傲君当然便成为小王爷兼天宇帝师。 一时间龙家声名赫赫,更是传遍了云染四国,各国都开始派遣使者前来了解详情,表明距离又一场争斗不远了。 欧阳鸿宇从此住在了东宫之中,这几日每天繁忙不已,连偷闲的时间都找不出来,忙的他只想砸了这堆成山峰一般的奏折。 天宇帝撇下的倒是十分的干脆,自己每天忙死忙活,晕头转向,而且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想到这里欧阳鸿宇的眉头又是几个死结,还让不让人活了! “太子殿下现在是国中储君,未来的皇帝,做事要稳重,这些不过是刚刚开始,要沉的住气才行啊。”苏相笑眯眯的看着满地乱扔的奏折和书案之后忙的手舞足蹈的欧阳鸿宇,语气有些调侃之意。 欧阳鸿宇顿时扔下了笔,狠狠的瞪着苏相脸上的表情,只想撕了这欠揍的笑容,凭什么他一个人忙的全身抽筋,这些人就可以无忧无虑好整以暇,真是太不公平了! “苏相要是觉得自己太清闲了,本太子不介意给丞相找些事情过来做,正好本来在现在忙的有些累了,挺像找个人活动活动筋骨的。” 苏相表情一僵便立刻恢复“老臣年事已高,恐怕经不起折腾,殿下还是快些将事情处理好,不久之后就是登基大典了,再来可就是殿下您选妃的事情……” 啪嗒一声,欧阳鸿宇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他神情呆滞像是被苏相的某句话给吓到了。 皇族的规矩,二十岁定要选妃,而且还是登基做皇帝,选妃更是重中之重,开始就要选出三宫贵妃和十六妃嫔。 他就要开始选妃了…… 天宇国皇宫之中,目前已是一番新的景象,天宇太子换人了,就连宫中的宫人们日子也开始好过了起来。 柔妃也成为了后宫之主,天宇帝废了后宫,弱水三千,实现了独宠一人的承诺。 皇后的事情结束了,国舅的府邸也都已经查封,天宇帝等着的就是欧阳鸿宇登基之后,就可以抛下一切与自己心爱的女人双宿双飞。 御园之中,宫人们时常可以看见天宇帝与柔妃携手相拥的画面,一对俊男美女,确实养人眼球。 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两人在海柳絮纷飞之中再续前缘,着实让人羡慕。 天气渐渐转热,已经到了盛夏,御园却没有那一份酷热,反而清凉的很,一座凉亭之中摆上了冰镇的瓜果,诱人的颜色让人彻底忘记现在已经是盛夏酷暑,反而觉得心中十分清凉。 这样的贵族帝王享受,也就只有当今的天宇帝和柔妃了。 宫人们眼带羡慕,看着这一对时隔多年仍然恩爱如初的夫妻,当年就是皇后陷害柔妃之后,皇上心中深爱的女人也依然没有变,足以见得天宇帝是一个情种。 有些小宫女不禁有些羡慕柔妃的好运气,能够遇到这样一位真心付出的帝王,甘愿放弃三宫六院,剩下的半生只拥有一个女人。 天宇帝和柔妃有说有笑,一些时日以前的冷淡全部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对深爱女子的宠爱与包容。 “柔儿,你说宇儿也有这么大了,今年十九了吧,在过不久二十了,是不是该选妃了?”天宇帝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柔妃的嘴边,眼角带着明朗的笑意。 这些日子天宇帝的精神越来越好,心病有了心药也就不治而愈了。 现在容光焕发的神采让天宇帝看起来更加有成熟的魅力,眉宇之间全是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喜悦。 他何其幸运,能够得到柔儿的原谅,就算是放弃了江山他也心甘了,天下固然重要,但是却不及心中这挚爱的女子。 柔妃一口含下送到嘴边的美食,然后娇嗔道“宇儿虽然长大了,但是还不懂得什么叫爱情,要是以后再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子,你让他怎么办?” “这个以后可以在说嘛!” “要是发生和我一样的事情,你也要以后再说吗?”柔妃眯起眼眸,有些不悦, 一见到柔妃好像不开心了,天宇帝立刻承认错误,“柔儿,我只是做一个假设,呵呵不要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呵呵……” “最好没有,否则我可不饶你。”柔妃哼了一声,但是却也开始担心起欧阳鸿宇的婚事来,“不过宇儿现在确实大了,我怕他有些走入歧路。” “歧路?”天宇帝扬扬眉毛,有些不太理解柔妃的意思“什么歧路?” 柔妃眉宇间染上一抹忧愁“你没有发现宇儿和龙家的那位小公子有点什么关系吗?”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灵敏的,柔妃是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欧阳鸿宇心中对龙傲君其实有些非分之想,只不过龙傲君不是女孩,这样的恋情是不会得到幸福的,更何况欧阳鸿宇是未来的帝王,更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天宇帝闻言眉头一皱,伸手习惯性的摩擦着下巴“不会吧,宇儿那孩子不是这样不懂的顾全大局的人啊,再说他也应该知道这事情是世俗所不容许的吧,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看那龙家的小子也没有这个意思。” “宇儿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清楚,他和你的脾气一样,认定的就不会改变,只不过现在宇儿就算是投入了感情也只是单相思,不会有结果,而且傲君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柔妃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安慰,主要就是龙傲君对欧阳鸿宇没有感觉,而且看这龙傲君的样子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这些事情应该不会出现。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 天宇帝揽过柔妃的肩膀,有些生气的说道“你放在儿子身上的注意力比放在我身上的要多,我可要吃醋了!” “我这是担心儿子会出岔子,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飞醋,和自己儿子都过不去啊!”柔妃瞪了天宇帝一眼,还是有些不放心,“我觉得还是在等宇儿登上帝位之前去和傲君那孩子说一声,顺便为傲君那孩子也定一门亲事,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 天宇帝有些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宇儿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出让我们担心的事情的。” 柔妃有些不赞同,“我的儿子我比你了解,这事情还是要防着一点……” “父皇,母妃,你们又在这里啊!”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天宇帝和柔妃的视线之中,只见欧阳鸿宇满脸喜色的过来。 柔妃的脸色立刻柔和起来“宇儿,有什么事情?今天的奏折都忙完了?” 欧阳鸿宇走过来,然后随意的坐下,三人就像是和乐融融的普通家人,一种淡淡的温馨围绕着他们。 “恩,今天的已经忙完了,昨天老师说今天要一起出去到民间考察,所以我今天提前将政务处理完了。”自从政变之后,傲君就没有在和欧阳鸿宇有什么联系,而且欧阳鸿宇一直都在忙忙碌碌之中,这下子刚刚轻松过来之后发现想念傲君想念的紧,这下子一收到傲君的邀请就立刻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柔妃和天宇帝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担心,不会吧…… 转过头来,柔妃和天宇帝仔细的看着欧阳鸿宇脸上喜悦的表情,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哪里是要见到自己老师的表情,分明就是要去见心上人的表情嘛! 这厢欧阳鸿宇也没有发现天宇帝和柔妃脸上的怪异,仍然自顾自的笑着“父皇,母妃,今天我就在宫外和老师一起吃晚餐你们不用等我了,晚点我会回来处理政务的。” “宇儿,出宫要小心一点,不要回来的太晚了。”柔妃说道,依旧是温和的表情。 欧阳鸿宇笑的像个孩子,典型的一遇到感情问题就会智商为零的白痴样子,得到了柔妃的准许,然后一个都不愿意呆在宫中,屁股上像是长了钉子一样,就高兴的离开了。 等欧阳鸿宇一走,柔妃脸上温柔的笑容立刻就垮了下来“你说不会有事的……”那眼神让天宇帝有种尴尬的感觉。 “柔……柔儿,可能只是有些……让我们误会的地方……” “误会,是不是真要让他们两个人发生点什么才要采取什么行动啊!”柔妃转过脸,“不行,我要找傲君好好说一下,现在宇儿还没有深陷下去,如果有傲君的劝慰的话不会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就去和傲君谈一谈。” 宇都大街,车水马龙,商店鳞次栉比,屋宇错落,繁华且喧闹。 云楼的分布遍布整个天宇帝国,天宇国都当然不会少了云楼的支点。。.。 第一百七十三章 cpa300_4();这云香楼就是其中的一点分布。 傲君一身男装,俊美秀气的外表硬是在这片繁华的街道上引来一阵狂潮。 白衣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说是风流无暇却也不假,那折扇一摇一晃,走路气质高贵,大步流星,目中无人的酷样儿更是深闺少女的心中情人,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这公子一定是个冤大头,好骗!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所谓弱水三千巷,潋滟温柔乡,全部都是一些灯红酒绿的场所,傲君的出现带来了十分的具有冲击性的视觉感受。 这条路上的姑娘一个个像是打了兴奋剂,差点口水泛滥,眼成鸡心状,然后女声高音可以将屋顶都掀翻了。 绿姬和流夜也是不可多得的相貌非凡,整个红灯区差点上演一场狼女踩踏事件。 说起女孩子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最恐怖了…… 绿姬满头冷汗,被那一群群如狼似虎的女人盯得是头皮发麻,这还叫是人吗…… 流夜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子就往傲君那边慢慢移动过去,好像跟着傲君永远最安全。 反观傲君确实很享受的模样,让绿姬和流夜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这人经常光顾这种地方,怎么可以这么毫无心理压力的往这边走,那些个女人的眼光可不是什么善意的,简直就是想要让人吞吃入腹的野兽模样。 “君,你以前来过?”绿姬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了一下这个问题,努力逼自己不要去在意周围那些女人的眼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傲君暗笑,嘴角那丝丝迷人的笑容让周围再次掀起一阵高声尖叫。 “呵呵,我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过知道这里大概是什么样子,与想象中的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我本来以为我的样貌在这里一定会引起一阵轰动的,现在看起来,这个轰动好像不是怎么大……” 傲君心中想的是会引起暴动,而不是轰动,看来天宇国的女子还是比较保守的。 绿姬和流夜对视一眼然后不可思议的叫道“这不叫轰动?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想让那些女人都将你给吞了不成!” “哪会啊!”傲君微微笑道,在绿姬和流夜还没有放下心来之前,转过身对着整条街上看着自己的女孩子一个媚眼就抛了过去,尖叫一浪接着一浪,然后又不少女人就这样昏迷了过去,一倒下就是一片,看的绿姬和流夜目瞪口呆。 “我要的是这个效果!” 祸害!绿姬想来想去也就只想到这个词,眼看着整条街的女人都被傲君给夺去了魂,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云香楼当属这条弱水巷的佼佼,楼中的姑娘更是各个水灵,天色刚晚,天空尚未被黑色笼罩,但片红色朦胧的地方就已经人来人往。 云香楼门口更是门庭若市,嫖客们差点儿将这里的门槛给踩烂。 傲君几人无疑是今晚客人之中最为惹眼的几人,云香楼的妈妈初见这几人真以为是神人下凡了。 “几位都是第一次来吧,……哟,瞧着脸蛋儿长得,要不是妈妈我都人老珠黄了,就是再年轻个十岁也要跟着公子您了……”老鸨扭着屁股,眼中难掩的精明早就看出了这几位衣着不凡,定然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脸上笑的都要开出儿来了。 傲君眼眸半敛,扇子一样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啪的一声展开折扇,遮住下半边的脸,黑色的眼眸之中闪现出一抹寒光,老鸨准备上前的身子顿时一僵,很识相的保持一个安全的位置。 也就只有距离傲君最近的几个人才感受到傲君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气,老鸨就算在贪图美色,在生死面前也是不敢任意妄为的。 就她这么多年来看人的经验,这位公子绝对不是好惹的草包,一个不小心可是要命的事情啊! “妈妈,给我们安排一个包间,顺便叫你们这里说出上话的人出来!”傲君不是等闲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位妈妈不是这里的主儿,虽然有精明之处,也只适合打场面用用。 老鸨脸色一变,然后堆起满面的笑容,“原来三位是专程来找落雁姑娘的啊,不过落雁姑娘可不是随便接待别人的,至于这价格嘛……”老鸨两手一撮,很明显伸手要钱。 傲君爽快一笑“妈妈可真会做生意,这是一万晶丝够不够见落雁姑娘?” 绿姬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一万晶丝就只是为了见一个人,你丫的可真是舍得,自己还是这里的主子呢! “够了够了!公子可真是大方,妈妈我啊,这就带几位去见落雁姑娘!”老鸨结果晶丝,双手都有些颤抖了,出得起晶丝的人可不多,这人居然一出手就是一万晶丝,真是吓死人了! “去去去!别挡着公子的路,都给我去一边接客去!”老鸨不耐烦的挥开了周围围着看戏的姑娘们,惹来一片怨声载道。 “哇,那位公子好有钱啊,要是他能看上我就好了。” “去你的,救你那臭样儿还配让那么好的公子看上,要是我还差不多!” “去去去,你们都没有我漂亮,连我都没有希望了,你们都去做梦去吧!” “你才做梦去呢,说不定那位公子心中是喜欢我的,只是比较害羞罢了!” “滚吧,丑的要死还在这里自恋,公子喜欢的一定是我!” “不对,是我!” “是我!” 一群莺莺燕燕开始争风吃醋,绿姬和流夜都不约而同的冷汗连连外加黑线万条,这些女人真是可怕! 跟着老鸨左拐右拐,来到云香楼一处僻静的院落,傲君几人落座,老鸨便笑脸迎上来“几位稍等,奴家这就去找能够做主的人。” 扭着腰身离开,绿姬这才放松的呼出一口气“妈呀,这种地方我绝对不要来第二次!” 傲君优雅的倒了一壶茶水然后慢慢的品尝起来“绿姬,你这话说得早了,这个地方是云楼的分支,说不定是我们今后很重要根据地,不来可不行。” “那些女人太可怕了!”流夜捏了一把冷汗,要不是有傲君在,他怕自己会葬送在这个地方。 傲君一听邪恶的扬起嘴角“流夜,你没有过女人吗?” 流夜的连顿时红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羞愧的脸都埋到了桌子边缘。 绿姬一眼瞪过来“你还说,也不看看那欧阳鸿宇现在对你可是存的什么心思,要是不采取行动可就来不及了!” 话说昨天傲君有邀请欧阳鸿宇来家里做客,顺便计划登基大典的事情,当时欧阳鸿宇在傲君面前展现的神情哪里像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分明就是满心的爱恋。 龙家人除了龙老爷子基本上都看出来欧阳鸿宇喜欢傲君,傲君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我才来云香楼啊!”傲君沉下脸来,心中也有些顾虑,自己现在的身份断然不能够公开,天宇帝已经开始防范龙家了,一旦欧阳鸿宇登基,独揽帝王职权,龙家和自己也就岌岌可危,那样更不能让欧阳鸿宇喜欢上自己,最多只能保持君臣之义,朋友之情。 今日来云香楼第一是为了云楼的分支,她现在身为楼主,云楼的势力全部都掌握在手中,暗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再来就是打探情报的需要,她要知道带走暗夜冥的组织到底是哪个! 一石二鸟,所以傲君选择了来这里。 “君,我觉得欧阳鸿宇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将他逼急了,他会做出一些超出理智的事情来?”绿姬还是不放心,胆大心细的她觉得欧阳鸿宇毕竟没有那么简单,对于傲君的感情现在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傲君眉头锁了起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喃喃自语“应该不会吧,虽然他现在有些冲动,但是还不至于做出一些出轨的事情来,看来要做一些事情打消欧阳鸿宇的念头。” 敲门声登时响起,傲君轻声道“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一个全身黑衣的俊美男人走了进来,眸光如刀犀利的扫视着傲君几人。 绿姬当下就被那眼神给吓了一跳这人好冷酷! 黑衣男人见到傲君的时候眼中闪过讶然,随即恢复了平静,冷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傲君轻笑“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人眉峰一拧,眼神顿时冷下来“阁下不觉得自己有些无礼了吗?” “有吗?”傲君眉毛一挑,“问自己下属的名字难道不可以?” 黑衣男人眼神顿时一变“你究竟是何人!”心中陡然一震,不久前就听说云楼换了楼主,莫非这人便是…… “我名凌云天,现任云楼楼主,难不成你不承认自己是云楼之人?”傲君的神色危险起来,威压顺势凝固了房间之中的空气。 黑衣男人只觉心中现实给一人的手给揪紧了,全身也无法动弹,看着傲君的眼神开始有些恐惧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cpa300_4();“再问一遍,你的名字?”轻声询问道,傲君的依然笑着,只不过却让人感到万分寒冷。 “厉鹰。”没有再多的怀疑,黑衣男人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有如此能力的人而且只有十三岁确实是云楼楼主,这是现在云楼各分部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因为知道她是九天神者,没人敢和一个九天神者过不去。 见厉鹰如此识相傲君便疏散了房中的威压,恢复了满面温和。 “厉鹰,果然是一个好名字!”傲君站起身走到厉鹰的面前,然后转过来看过去,眼神死死的盯着厉鹰,好一会儿,就在厉鹰全身都差点被冷汗湿透之后才移开黑色的瞳眸。 “不错,能够有如此定力,果真是出色无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在这个小地方恐怕会有些大材小用了,你愿意跟着我做我的兄弟吗?”傲君认真的盯着厉鹰,然后伸出手,表情中满是真诚。 如果是别人,厉鹰可能会犹豫可能会怀疑齐真实性,但是在傲君的面前,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相信,那是一种无法避免的想法,这个人的眼神是如此的认真,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心底,那种怀才不遇的感觉自己真的很心酸…… “我愿意!”重重的跪下,厉鹰立刻做出了选择。 “那好,厉鹰,你以后就是我的特使,直接听我的命令行事,除了我的命令,其余的人说的可以一律无视,莫要让我失望!”傲君笑道,心中很满意厉鹰这样的冷酷男人。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背叛自己,只要驾驭得当,他会是你最为忠诚的追随者。 “厉鹰定然不负主子所望!” 傲君愣了愣,觉得这主子的称呼实在是有些别扭,“厉鹰,我不是说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吗,不是说你的我的兄弟吗?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主子这种称呼,你以后就叫我云天就好,他们两人都叫我君,你就叫我云天吧。” “好,云天!”厉鹰声音有些颤抖,傲君知道这样的人,心中的感动是不会表露出来的,也不在乎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厉鹰,云楼的一般人只知凌云天,而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龙府的龙傲君,当今的帝师,切记不可在别人面前说出我的身份!” 厉鹰神色一惊,然后点点头,“厉鹰知道了。” “那就好!”傲君含笑点点头,然后严肃道“厉鹰,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你要将这云楼的产业扩大,不要拘泥于情报,在各行各业都要给我打出一片天地来,要多少钱可以找我,但是必要再三年之内在商界闯出一片天下,不择手段!” 说话之时,傲君王者气势尽显,厉鹰赫然震惊不已,却没有问出来,点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厉鹰一定做到!” 傲君满意的笑了笑,厉鹰今后定会是个人才! 临走之时,傲君留下了一本书,顺便告诉厉鹰,有什么难题可以先看看那本书,如果依然解决不了就可以问她。 那书中无非就是现代自己一手创立国际财团是遇到的一些商场案例,她想在这里也是需要的,商场一通百通,这些案子的解决方法只要能够熟练运用,不说在这商业一界之中称王称霸,至少也会是一商业巨头,没有人敢轻易和自己开玩笑。 傲君的相信让厉鹰深受感动,也让傲君未来的称王之路走的更加顺利。 偷偷摸摸的回到家中,才踏进家门就被一人挡在了院子之中。 “傲君,你最好躲一躲!”带着一些稚嫩的声音便是自己这位义兄发出来的。 傲君一愣,然后变色一变“我爹爹知道我不在家啦?” 敖允恒严肃的点点头“今天有人来找你,之后义父就知道你不在家中了,而且还知道……知道你去了云香楼……” “那我赶紧去躲一躲……”傲君二话不说立刻转身,知道敖允恒不会骗自己,傲君想象的出来自己那位老爹现在一定是满脸阴云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 “龙傲君!”一声雷霆吼声,龙常果然气的面色发青,一双眼像是要喷火了一样,“你想去哪里,给我回来!” 傲君全身一震,不得已又转过身来,唉……自己说不定会英年早逝了…… “爹爹啊,您怎么还不去睡觉?这大晚上的还这么精力旺盛的话,干脆去和娘亲回房间恩爱吧,我很累了,就先回去睡觉了啊……” “你胡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龙常一张老脸顿时又被气红了,恼羞成怒“你给我到厅堂来,哪里读不许去!” “爹爹,今天都这么晚了,就算了吧!”傲君有些无奈,这要是一去,耳朵不给荼毒个几个时辰自己甭想休息了。 “小混蛋你给我过来,为娘的问你,今天都去哪里了,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啊,不知道爹娘会担心吗?” 柳云儿也一脸怒容,你丫的真是穿了男装就把自己当男人了啊,居然还学着男人去逛妓院,真是成何体统! 当然这话没有说出来,龙清就在身边他们可不敢自己说出来。 娘亲发话了,傲君也没有选择的被逮到了大厅接受三堂会审,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呢! 大厅之中多出了一个人,傲君见到的时候愣了一下,方才了然,心中已然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柔阿姨怎么有空过来啊,傲君让柔阿姨久等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包涵。”礼貌的作揖,傲君的行为举止优雅的无可挑剔。 龙常本来高涨的怒火也降了一大半,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舍不得责罚,但是不两句有过不去,顿时恶狠狠的道“你还知道让人久等了,什么地方不好去,给我去逛妓院,居然还带着绿姬和流夜陪着你学坏,真是放肆!” 柔妃柔和的笑着给傲君解围“好了,傲君也不过是一时贪玩,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傲君阿姨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谈一谈可以吧?” 傲君请示了一下自己老爹老娘的眼神,得到默许后便说道“可以,柔阿姨想知道什么,傲君一定知无不言。” 于是两人就移到了龙家的凉亭之中,此时月色正浓,晚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带给人一丝丝凉意。 “傲君,我知道宇儿很喜欢你,今日柔阿姨也就不卖关子了,柔阿姨只是想知道你对宇儿是什么样的感觉?”柔妃十分认真的看着傲君,像是想将傲君看穿一样。 傲君只是柔妃的眼神,肯定的说道“我和七皇子殿下只是君臣手足师生的关系,没有其他,柔阿姨尽管放心,您心中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柔妃看了半晌,然后才放下心来,“如此便是好的。我知道宇儿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你身上有种让人想亲近的魅力,而且身为宇儿的老师,教导了他很多东西,柔阿姨一直很想感谢你。只是宇儿现在对你的感情变了,不再是那样单纯的师生关系,傲君你也知道他将来会是帝王,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 “柔阿姨,其实我知道七皇子殿下的那些感情。”傲君轻声说道,柔妃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那你……” “但是柔阿姨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他这样做,他是君,我是臣,就算是有情也是朋友,傲君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不会和七皇子殿下有什么发展,毕竟这种爱情也不会被世人所认同不是吗?” “那傲君还是早些让宇儿打消这个念头,我宁愿他现在痛苦一段时间,也不希望他来日牵肠挂肚,感情这东西一旦放出来就很难再收回去了。”柔妃知道这其中的苦痛,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也如此辛苦。 傲君点点头,“柔阿姨不用担心,我会让他放弃的。” 知道傲君不会食言,柔妃这才安心的离开,临走前饶有深意的看了傲君一眼,轻声一叹“你是个特别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陪伴在宇儿的身边辅佐他,对他绝对忠诚。” 傲君眼神一暗然后说道“如果他是明君,在龙傲君有生之年定然竭尽所能辅佐七皇子殿下。” 最后柔妃离开了,傲君的眼神也暗沉下来。 到头来果然还是防备了龙家,非要我发誓你们才会放心吗?或者说就算是我发誓了你们还是不会放心? 不希望我影响欧阳鸿宇却又希望我永远效忠他,一辈子做你们的忠臣吗? 帝王之家何其自私啊! 当傲君满目阴沉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柳云儿早就在等着傲君了,一见到就劈头盖脸的问道“欧阳鸿宇按小子喜欢你吧!你对他有没有意思,要说的话鸿宇那孩子确实很不错的。只可惜他和我们家注定没什么缘分……” 傲君愣愣的发呆了好久,没哟听到柳云儿的话语,然后眸光渐渐的清澈起来,她看向柳云儿,然后坚决的说道“娘,一个星期后的登基大典过后,我与绿姬成亲,娶她做我名震言顺的帝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