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都会》 引子 我们啊 我们 终于黑得可以没言没语愈静愈在煽动谁人亦错乱终于黑得一切阵线亦逾越愈乱愈像一次革命难逆转感官的张开生死的掩盖我要你舌尖舔着我实在…… 《黑房》周耀辉词 …………………… 黄昏,木制长凳还带最后一丝暖意。 杨家明懒洋洋靠着,感受**被不够灵巧但热切的舌取悦……它的本性,当然是喜欢呆在一个温暖湿润的空间里面的。 光线不够明亮,但杨家明连看带猜,还是很明白面前斯文男人充满了渴望与向往。 对这张也算清秀的面孔,杨家明连名字都不知道,也根本不想问:男人之间,只要身体能够彼此接受,有几个人真的有兴趣关注对方是什么人、来自何方去向何处,灵魂是什么颜色? 这时,本来应该放松身体感受、放任灵魂折堕。 但杨家明的眼睛深处,依旧荡漾着难言的清冷。 刻骨冷漠的视线,是没有焦点的空茫,它们都被很好地隐藏在清俊轩逸的五官后面。杨家明那双幽深不见底、黑得殷殷泛一层幽微蓝光的眼睛,居然还微带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办法投入地游戏。 杨家明在冷笑,笑自己。 高级会所的清幽环境刻意装点得很江南。空气里,有含笑甜丝丝的清香。身畔掩映的青翠竹丛,完全靠人工喷洒水雾保持新鲜生机,矜持的灯光碎影透过竹枝竹叶,斑驳落在衣襟上地上。 这个密云水库畔全封闭、制度严密的寻欢419会所,收取打劫一样的高额会费。 杨家明是这里的老板。 他坚信,不管多贵,只要谋杀时间的方法足够有趣,花得起钱的人们一样会趋之若鹜。丰厚的运营收入证明了,喜欢用这种可笑手段享受夜色、享受欲望的人还真不少。 对这个俱乐部的成员来说,成年人之间完全自主选择的露天口交行为实属正常。真有人愿意找个光线比较浪漫的角落做到底,也并不奇怪,只要当事人自己愿意。 当然,只要有人以会所约定的安全词呼救,两秒钟之内,就会有专业救援人士出现。 开头是杨家明一时兴起,主动为临时找来的伴侣这么做了。很快,好些人喜欢上了这从阿姆斯特丹带回来的无伤大雅的小游戏,乐此不疲……空气清新郊区的星月光芒下,露天性爱情趣盎然,还省却带人回家难免的那些烦恼,比如不小心让陌生人窥视自己生活之类。 所以在这样的夜风清冷时分,很多人还留恋在竹影花丛间,发出幽微淫靡的声音。 对方那么认真但是不到位的努力着,每一下小心翼翼的舔吻都错失敏感地带,离激起欲望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杨家明多少有点恋栈这温暖湿润的舒服触感……不激起占有冲动却温存缠绵,还有点烦躁,但不想勉强自己再动用体力,来安慰一个渴望的陌生人,不由微微叹息:“今天就到这里,可以吗?” 对方已经汗湿的额头鼻尖上都写着清晰的不甘心:“杨家明,你真的没性趣?” 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太奇特了。 正常情况下,只要是男人,不可能接受了十几分钟的口交之后,连气息都不乱。 平时,杨家明是很乐意接受邀约的……所有人都知道,杨家明来者不拒,只要对方默认他永远只肯做1,只要有人能招惹出他的情欲。 “对不起。”杨家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礼貌而温柔。 然后,以不可思议的优雅动作,闪开对方还有点不甘心的吻,站起来拉好敞开的拉链。 每个细微动作都流畅得像在花香和烛光中,举起一杯冰得恰到好处的顶级法国香槟。 杨家明向惆怅、失落甚至有点愤怒的男人留下一个笑容表示歉意,并淡淡示意还可以接受他下一次努力尝试。然后轻快起身,离开的步伐轻盈流畅得像精灵一样,穿过竹影婆娑的小径,轻跃过矮冬青丛,绕过簇簇夹竹桃,快步跑进停车场。 打开车门,跃上远远看见他身影已经打着火的车,展开一个真诚抱歉的微笑:“对不起魏曼,又害你久等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比常人高大,光头和修剪得极其精致的胡子,让他显得出奇时髦。穿着半旧圆领t恤和大m牛仔裤,骤看挺文化气息。熟悉他的朋友才知道,此人衣饰讲究到了执着的地步,连这身貌似不经意的装扮,也是苦苦研究米兰伦敦新季趋势、外加舍得付出天价的成就。 魏曼看见一身dior homme休闲便装的杨家明,却不会被这牌子的光鲜沾染得流俗,在依稀星月光芒下,整个人美得令人犯罪,只好呻吟一声,亲昵地抱怨:“真不是不想支持你丫做被舔功课……就算人家那样卖力伺候,你也未必舒服,为什么不多惦记着点哥们儿,老让我傻等?我都在这儿耗多久了,你知道吗?” 浮起一个虚弱的微笑,但杨家明的表情依然骄傲:“都说几遍了,今天我没兴趣,怎么都不可能。可是他非苦苦哀求让他试试,心一软就……总有人不甘心,期待奇迹发生。” 也许是因为很多人都情愿相信,表情冷漠的杨家明,偶尔会对哀求心软。 想到为满足跟主流人群不一样的欲望,中间身体和心灵挣扎得多辛苦,魏曼也不由一阵心酸。放任感伤情绪泛滥了10秒钟,轰鸣一声把车驶上路,魏曼已经把脆弱无效的自怜自伤通通收拾起来,换上苦笑:“说得轻巧。还是忍不住羡慕你……为什么我想找个人插我这么难,天天有人排着队哀求你捅?” 自从杨家明在这里猎取性伴侣,很快,往来人们口耳之间,就开始议论他令人惊叹的床第水准,让很多人公然声称,恨不得就此死在高潮一刻。再加上令人沉沦甚至甘心犯罪的面孔和优雅矜持的风度,以及他对人选毫无要求、只要有感觉就可以做的粗疏选择标准,只要杨家明周末或者假期出现在这里,人们并不关心他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总有很多人试着来约会他……既然都是来寻求情欲放松的,也不用付出额外的代价,为什么不找最好的? 听着熟悉而亲昵地抱怨,杨家明莞尔:“全京城人民的午夜王子、著名dj魏先生啊,从下午就开始喋喋不休要我听你的普吉岛艳遇了,怎么,还欲求不满啊?” 魏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我常常想,如果可能,祈求能够用我所有的才华,来换你的美貌。” 杨家明脸色黯然:“如果可能,我愿用我这张脸、这个你羡慕的身体,来换取你无忧无虑的成长经历。” 小小惊跳一下,魏曼恨恨:“老天爷最大的本领,就是让每个人都一定不能如愿。” “既然注定不能如愿,无谓强求。”软软靠在倾斜角度加大了的真皮座椅上,已经疲惫的杨家明虚弱地微笑一下,“看你的架势,苦苦等着,一定要换个地方喝杯东西接着聊,我今天想回家洗洗睡是没戏了。去你家还是我家?或者小麦那里?” 他提到的小麦大名叫做麦迪,某超级热门娱乐周刊的编辑部主任,常常和他们三人行的老友记。 数年前,魏曼在一家夜店不小心被同行的朋友灌多了,恶劣本性发作,纠缠路过的英俊男人。碰巧那天刚回国的杨家明心情不错,没同意跟魏曼上床,却很欣赏这个言辞幽默性情开朗的家伙,两个人很快混熟。 魏曼和小麦则是早就脸熟,因为大家工作主要内容都是音乐和相关明星,娱乐圈子并不大。 某次饭局,魏曼介绍这两个人认识,杨家明一眼看穿小麦,体贴他的落寞……同是天涯沦落人,身为喜欢男人的男人,总比那些娇妻幼子缠身的家伙们寂寥些。 彼此没有任何利益纠葛,既然相处觉得愉快,也就很自然常常凑在一处。就像冰天雪地里饥饿的狼,发现有同伴可以相互偎依取暖,总比独自彷徨强些。时间长了,什么心事都敢互相说,朋友两个字的分量很自然就越来越重。 “小麦生活得那么高洁,凌晨三点敲门?他肯给我们开?”魏曼呵呵笑,“他有他说不出来的苦,不折腾他了。去我家吧。” 某一刹那,杨家明的心抽紧了一下。 魏曼平时嘻嘻哈哈,像是除了疯狂搜索理想霓裳和勾引理想男人之外万事不萦怀,这样的人,也会随口说出来,别人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苦。 杨家明,魏曼,麦迪,还有这些甘心付出高昂代价到这个会所来寻求渺茫相遇机会的卑微人们……谁不都一样? 扪心自问,自己的那些苦不是说不出来,而是申诉倾吐完全没有用……已经发生的一切不可以重来一遍,已经做出的选择,后果都已经承受。 我们啊,我们,这种明知道千辛万苦却不得不坚持的畸零人生,还要孤单地撑多久? 看着魏曼粗豪的面孔下细腻的哀怨,面对这矛盾的怪样子,杨家明一点都笑不出来,只柔声:“都快天亮了,非绑架我去你那儿,真的只是聆听新艳遇?等我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再说都不行?” “不行啊……事情紧急。”魏曼手心紧张得差点出汗,油门踩到底,在京顺路这普通国道上,以绝对不知道会被罚多少遍的违章高速飞驰着。 “紧急?……是你的某位时装大师偶像要开当季新装发布会,你需要筹钱飞去巴黎看,还是商讨一下怎么应对你新上手的男人?” “男人,当然永远是为了男人。”魏曼哀嚎。 “看你的表情,需要的似乎不是安慰……”沉吟片刻,露出快慰的笑容,“看来,你需要我帮忙指点一些技巧?” “这次,我完了。”魏曼呻吟。 “每遇到一个新的男人,你都这么说。”杨家明懒洋洋指出。 “抱歉我不像你这样常常有机会跟不同的男人上床!你这个可恶的家伙,又这么不义气,怎么哀求你,都不肯委屈献身帮我解决一下困难……”魏曼快乐龇牙,试图露出纯清少男羞涩的笑容,这努力在他成熟的脸上,当然有了非常精彩的幽默效果,“每一次我都希望能挽留住艳遇。” 这句话,真诚得有点痛。 伸手拍拍身边厚实的肩膀,杨家明的声音非常诚恳:“当然会尽一切能力帮你的忙……只要我能。” “就等你这句话了……帮我想一点热辣香艳的必杀技,搞定那个男人!”魏曼哀求。 杨家明一愣,很快弄明白,老友想要的是帮忙设计一下诱惑男人的高明技巧。嘴角缓缓露出一个卑微与悲哀的微笑,然后,模仿水晶魔法球那种阴柔咝咝的怪声音回答:“如你所愿。” 起: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1章 犯贱·沙滩 魏曼是办自由行手续去的泰国。 没有报名跟团,本来是想一个人躺在清静的海边好好睡睡,透彻休息一下,彻底放松被繁忙工作折腾得筋疲力尽的身心。 “第一眼看见那个男人,凑巧是一起看人妖表演。” 可能是已经等不到回市区,慢慢找个合适谈话的地方坐定,看着前方汽车大灯里面那有限范围的光明,驾驶座上的魏曼一脸向往的神情,已经忍不住开始喋喋诉说:“眼睛当然不会仅仅被金光闪闪的漂亮歌衫吸引,即使其他任何时候先看衣装后看人……我忙着看舞台上那些漂亮的人,身上男性的部分怎么隐藏,也在想,学学他们那种媚眼勾引男人是不是有效。偶然掉头,心突然狂跳……我身边坐的,居然是一位英俊硬挺得出奇的男人!” 自从那晚看见气质明朗得恰到好处、五官轮廓有古希腊风味那种线条硬朗饱满的男人,一颗心顿时就乱掉。 行动力超强的魏曼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坐着幻想,赶快动身找到热情洋溢尤其对小费出奇热情的当地导游,要求半路加入这个精彩男人所在的团队。就算什么机会也没有,起码可以跟他住同一个酒店,看见同样的风景,留下对同样景点大致类似的记忆。 “其实我认真分析了他看人妖表演的眼神,一直忙着看台上美女的胸部,好像挺乐的,眯着眼看台上人妖勾魂摄魄的笑,好像很投入。真是遗憾……这么精彩的男人,好像总是直的。”一贯懂得自我开解的魏曼,已经习惯了用这种很轻松的语气,开着自己的玩笑。 表象的轻松背后,是欲盖弥彰的无可奈何。 杨家明不知该怎么接话,只默默保持脸上的微笑表情。心里那一根有时候似乎已经隐藏得很好的刺,狠狠疼了一下。 从来没有去看过泰国的人妖表演。就算有时间度假去享受阳光与沙滩,杨家明都情愿选择品位人士们很不屑的海南,或者索性选远一点的马尔代夫。 杨家明实在太知道,那种把男人打扮成女人的表演是怎么一回事:绚烂的灯光和舞台装,满台笑吟吟加上媚眼乱飞的莺歌燕舞,被改变了外表甚至可能改变了本性的男人们,扮成最勾引男人本能欲望的美丽妖娆样子。唱歌全是直接对口型,台上的人只要忙着跳舞和卖弄风骚就可以……他甚至知道,那些炫示着妖媚笑容的人心里有着什么样的感觉。成功地挑逗起看客们的欲望,然后再承受那欲望痛楚的后果…… 不愿意自己情绪浸在过往的黑色回忆里面,忽略了朋友的感受,家明勉强挣扎着问:“后来呢?” “当然是立刻加入俊男所在的旅行团,找一切机会多看他……”魏曼夸张的笑,“你没法明白……像我这样,照镜子注定看不见男色,怎么可能克服好色的本能?” 像魏曼这样,做出种种安排,苦苦追求的不过是多看一个人一眼,还不计收获不问投入,当然大抵是会如愿的。 “很快就再看见那令我心跳失常的男人了,在团队早餐的饭桌上。” 可惜那一刻,刚刚在镜子前面反复欣赏自己刚刚换的一me des garcons是否能表现出想要的巴黎与东京男孩情调、然后暗暗窃喜的魏曼,一向坚韧的心几乎立刻停止跳动……不是因为梦想成真的喜悦,而是被打击。 因为只在金碧辉煌表演场所偶尔瞥见侧面就心心念念的伟岸男人身边,紧紧跟随着的,是笑容温柔、动作和谐的女人。从两个人之间淡淡的默契可以看出来,那是他的妻子。旅游饭店缺乏创意的早餐厅里,一群熙熙攘攘的游客当中,魏曼很快收拾好暗暗萌动的心思,微微苦笑。 身为全凭自己实力做了成功公众人物的聪明人,魏曼当然是非常爱惜自己的人……能在精英辈出、竞争激烈的大都会商业电台里面,脱颖而出成为多档大热音乐节目的当红dj,需要好声音、好口才和真正爱音乐的心,更需要懂得被赏识的学问。虽然一直夸张地叹息找合适的男朋友很难,但是魏曼从来不做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情。比如,追逐不是同类的男人,自取其辱。 可是这一次,感觉实在很反常。先是暗暗奇怪,这样层次的人怎么会参加这种泰国海岛旅行团;紧接着,捧着一颗被和睦夫妻的笑容打击碎裂的老心,魏曼实在不舍得就这样知难而退:“只好偷偷劝自己,毕竟这是在度假,总可以放纵一下。” 只纵容一下贪婪的眼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一个预期在热带阳光下美美打瞌睡的假期,就这样,居然变成了几乎无望地追逐一个身影的意淫旅程。” 杨家明已经从关于艳舞表演的可怕失神中把自己唤醒,听见老友这样痛快承认绝对乐意为一场没有希望的艳遇改变初衷,忍不住微笑:“别这么谦虚,魏曼。反正现在我已经知道,结果是你得手了……用了什么招数导致峰回路转?” “没有用招数,只是非常非常幸运。”魏曼笑。 来普吉岛的次数已经不少,再说已经春末了,热带阳光已经炽热得比较暴烈。魏曼当然不会像初次到访的游客那样,兴奋地挤在游艇前方,抢着看清每一处风景。人群中几次选择不争不抢退一步之后,魏曼突然发现,自己小心翼翼追逐着的男人,居然偶尔会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尤其这个午后,整个团队依次坐上当地人掌舵的橡皮小艇,参观波涛中摩天的石崖、溶洞,以及普吉岛有名的红树林……成片长在咸水和淡水交界处的特别植物,密密的气根和浓绿的枝叶时而连成霸气的丛林,时而也三两零星点缀寂寞的溶洞。 尽管外面海浪呼啸,石灰岩围成的露天溶洞之中依然一片梦幻般的宁静。划桨的轻轻击水声,更凸显了难言的不真实感。 骄阳透过浓密枝叶洒下来,变成斑斑驳驳的光圈。 魏曼非常喜欢这烈日下幻境般的幽雅,也造访过好几次了。临时加入团队的他没有同伴,理所当然是一个人坐了一条手划皮艇。不舍得浪费这么惬意的空间,魏曼舒舒服服躺下了。 正静静闭目享受波涛中摇曳的微微晕眩感,一声清脆的尖叫让他吓了一跳:“铭哥你看,这洞里面居然这么大,有阳光,还有很多树,还可以买椰子……可惜,我们在一条船上,不方便拍照片。” 微微震一下,有点懊恼地欠身坐起来。 睁眼看过去,面前居然是一个令他心跳顿时节拍错乱的歉意微笑。希腊气质的线条绽开之后,令魏曼禁不住血冲上大脑,然后,低低呻吟。 ……是他! “打搅你了……”这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华丽,该死地性感。语气里面,有明显的替无知妇孺道歉的意味。 智商情商统统优异的魏曼内心再震荡,还是及时露出了一个很有风度的笑容……尽管他悲哀地想,跟对方杀伤力的笑容相比,自己顶多是表达了友善而已……并非常及时地举起了心爱的哈苏相机:“微笑靠近一点?我可以帮你们拍。” 飞驰的车中,回想当时的情形,魏曼忍不住笑:“真庆幸,一贯假惺惺讲求品质,所以手里不是人有我有的数码相机,而是用胶卷的,不能直接copy图片,需要冲洗才能看见照片。午饭时候,我理所当然与他交换了邮寄地址和姓名电话。附带收获,是又看见了他礼貌的笑容,还知道了他的名字。很普通的名字,厉泰铭。” 杨家明温和地回答:“是啊,性格决定命运……既然你时时事事讲求品位,甚至夸张到了舍得穿着价钱令人倒抽凉气me des garcons坐泰国那种浪花乱溅的破游艇,总该有点好报的。坚持不用数码相机,也是挺不错的例子。” 隐约讽刺的语气里面,有很真诚地为朋友开心的气味。 魏曼当然听得懂老友的话,呵呵笑:“说到会买衫、会搭配、够欣赏眼光,你当然比不上我。至于说到活得奢华的学问,在下可实在自愧不如……家明别打岔,即使不想听完全部老套浪漫情节……算我求你。” “了解。你是想让我从细节里面,分析这个厉泰铭会吃哪一套。”家明忍俊不禁,“你敢这样信任我,当然会尽力而为。没必要时时提醒哀求。” 一边聊着,车已经到了四惠的东北角,拐进魏曼住的小区东恒时代,快手快脚泊车之后,两个人进房间坐下。 天已经快亮了。 磨好哥伦比亚咖啡粉煮上,微苦的浓烈香气中,家明静静看着窗外灯光零落的四环和京通快速交汇的繁复立交路,偶尔有些飞驰车辆的灯光点缀道路。 这个沉睡的欲望都市,安宁的表象,掩盖了多少挣扎和煎熬,野心与情怀。 接过魏曼递过来的咖啡杯,家明掉头安抚他:“继续说吧,等着听呢。说实话,我真的非常好奇……像你这样留时髦形状胡子剃光头追逐设计师名牌的男人,用什么办法引诱到那么man的已婚男人上床?你真有办法让我相信,没有偷偷用催情剂?” “凑巧打开僵局之后,之后的大部分行程中,很自然地成了厉泰铭的朋友。”魏曼没有汲汲争辩,只尽量客观地继续描述着当时情景,嘴角带着微笑。 他不介意老友清楚知道细节,因为他非常享受重温的过程。 “我们都不喜欢大惊小怪的团友们,渐渐习惯了貌似默契地并肩落后一点,互相递一支烟,随意闲聊几句。就这样,刻意探问的我零星知道了他是湖南人,风光考上北大之后,又以人人羡艳的实力理所当然考进哈佛,读完了mba回来,正宗海归。现在供职上海一家国际投资公司,但那家公司一切晋升机会都太倾斜给英美籍的职员,有点意兴阑珊,才会特意选普吉这么热的时候出来散心……图个清静。” 魏曼并不知道,在两个人刚刚开始试着闲聊天气和工作的时候,厉泰铭其实也挺庆幸的。他本来并不指望能在旅游淡季的时候,碰上可以聊得来、不至于彼此失礼的旅伴。 小时候的厉泰铭因为父母离婚,跟着父亲的他,有相当一段时间,以暴力手段面对敌意的世界和孩子的残忍,别说打架,往恶意嘲讽的人头顶拍砖他都试过。眼看差点进少管所,念初二的他不知怎么突然开窍了,想通了一点:面对不屑的眼光,最管用的不是让别人怕你,而是让别人嫉妒你。最值得羡慕的生存方法,绝对不可能通过打架找到。所以他开始发奋读书,培养自己身上文质彬彬的元素,连在美国念mba时候的实习成绩都出类拔萃,居然得到正式加盟这家世界顶尖投资公司台湾分部的机会,娶了漂亮的台湾太太,顺利升职调上海分部。 这么多年了,一路成功的厉泰铭有了值得大家羡慕的很多东西,除了国际学历、一流公司、美丽太太,还借助一流的桥牌麻将水平,很认识了一些值得结交的朋友。但是,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蹬着眼睛面对邻居同学讽刺笑容的小孩子,警惕地研究着别人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在嘲笑自己被妈妈抛弃。他努力得很累,而且永远放不下没有尽头的疯狂竞逐。 真正让魏曼相信厉泰铭已经记住这个旅行团里有一个叫做魏曼的同伴,是在蜜月岛上。 这个限量接待游客的私人小岛以悠闲舒适著称,有着可贵的安静。是魏曼最喜欢的消磨时光地点之一,也是他自己来普吉必然会住上几天的。经验丰富的主人在沙滩旁的浓密树荫里,闲闲面对大海排两列沙滩椅,令渴望休憩的懒人们齐声惊喜欢呼。 极端讲究边幅的魏曼当先去换了一件gi的泳装,在浅水沙滩秀了一下春季巴黎时装周的战利品,很快不敢挑战简直有形有质有份量感的炽烈阳光,躲回斑驳树荫里。 看一眼正细细抹防晒霜的厉太太,和她身边空空的沙滩椅,心一下子空了。 厉泰铭不在,show给这些把握旅行淡季出国来开一下眼界的旁人看,有什么意义呢? 颓然之余,不敢再让苦苦寻觅某个身影的渴欲目光暴露心事,离开人群骑上免费提供的自行车,沿着沙路向椰子树丛里悠闲逛过去。 魏曼喜欢人迹罕至的另一边海滩,有密密的树丛,有粗砺的白色沙滩,有非常好的视野,可以静静听海浪的声音。 把车子侧放在路边,拨开树丛,艰难地走到因为沙子太粗而不适合游客嬉戏的美丽寂寞海滩。 魏曼轻轻叹息一声,正静静享受这远离尘嚣的滋味,耳边忽然响起刻骨铭心的低沉声音:“原来你也在这里。” 惊抬头,看高大英俊的男人脸上淡淡的惊讶和惊喜,魏曼忽然变得失语。 原来英武俊朗的男人和莽苍空翠的景色一样,能让人想不起来任何俏皮的应对,只默默感激上苍的眷顾,造化的神奇。 心底有一点小小的凄凉。 太欢喜,又明知道很难再向前走一步,才勾引出来的凄凉。 彷徨了很久,魏曼用尽全身的力气微笑:“真没有想到,还有人知道这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么密的树丛可以穿越,而且,冷清无人的背阴海滩居然风景更好。” “前阵子到北京分公司出差,夜深了,才打车回酒店。路上听电台dj说,我们不要错过一些好风景。比如泰国普吉,有一个小景点蜜月岛,为游客准备的沙滩景色一般,唯一诱惑,是可以在树荫里舒服睡觉。可是岛后面,却有漂亮得让人忘记呼吸的景色。我们迷失在都会里,追逐着欲望,却常常忽略一些可以带来快乐的东西,就像那片因为沙子粗砺而被遗忘的海滩。”厉泰铭意味深长地微笑,“我特意看清团队行程有蜜月岛才报名,专程找到这里来的。” 那些深夜的絮絮话语,居然并没有随着电波消失在空气里,而是会留驻在一些记忆中? 一波接一波的意外和惊喜,让魏曼忘记说话,只傻笑。 “认识你很高兴,魏曼。”厉泰铭笑着点一支烟,然后,很轻微地抬一抬眉毛,用动作询问他是否也需要。 魏曼呻吟了一声,软软坐倒在沙滩上。 听到这里,家明忍不住笑出声:“幸运的魏曼。真希望麦迪能在这里听见,一定会像我一样替你高兴。” “可是我当时的感觉,居然是悚然……既然这个男人已经弄清楚我的真实身份,419的游戏就会变得危机四伏。如果我的求欢被拒,结果将加倍可悲。”魏曼轻轻嘘一口长气。 “我真的很高兴,最后你成功了。”家明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诚恳。 关于男人,关于情感,杨家明从小到大感受到的似乎都是情欲,根本没有机会享受悸动的美妙感受,但并不代表他不能设身处地,为朋友的心动情动而欢欣鼓舞。 “确实很惊险。”魏曼开心地啜一口已经微凉的咖啡,“但是,太值了!” 起: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2章 犯贱·驯服 魏曼虽然沉醉在自己的奇妙遭遇里,但一直都积极渴望着把一切经历说清楚。 热带小岛一段本来最适宜自己慢慢用来风干下酒的记忆,表面放肆爱说笑、内心极懂得进退的魏曼这么急欲在杨家明面前诉说,当然不会是因为渴望炫耀或者不甘寂寞,或者,只是出于贪心吧……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这一次美得心悸的邂逅,难道如流星光辉,一刹那就沉寂为永恒的静态画面?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能够延续这故事,魏曼就不会放弃。 一向以积极争取态度面对一切的魏曼,绝对会利用一切可资借助的力量,抓住任何一丝渺茫希望。这份阳光灿烂笑容背后的坚持,正是朋友们忍不住佩服和乐于亲近他的原因。 我们都软弱。 我们都注定了败给欲望。 最好的应对方法,也许就是魏曼这样,一旦确定欲望的投射对象,就绝不放手。 “旅途中碰巧遇到一个精彩得让我差点感激上苍的英俊男人,偏偏有妻子,本来真的以为,仅仅能够看见他的微笑、跟他闲聊几句,就够幸运了。”魏曼微笑,“而转折居然发生了……在我已经开始设计怎样依依挥别,姿势会比较好看的时候……” 正说着,门铃声响起。 体恤地用手势让魏曼坐在原地,不要让酝酿着的幸福情绪被意外打断,杨家明起身去开门。 面对门外永远的白色棉织纹衬衫配浅灰麻质长裤的男人,以及他清朗秀逸、干净如蓝天白云的浅浅笑容,习惯淡漠表情的杨家明嘴角不由喜悦地弯起来:“麦迪真有你的,天刚亮就过来……是不是猜到我们一直在惦记你?” 麦迪斯文,只好脾气地微笑:“哪有未卜先知。昨晚手机关机充电,早晨打开一看,一堆追问我在那里的短信,都是魏曼。反正离得近,不如过来,看看你们在不在。” 魏曼笑着打趣:“幸好只是我的电话你没有接到。要是你那沉默了5年的nokia8210上面居然有未接电话,你会不会懊恼得心脏碎裂?” 麦迪懒得争辩,只淡淡一句“不可能”,就坐下了。 玩笑会这样开,原因是麦迪人人皆知的一个怪僻: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小银灰色nokia8210手机,永远保持开机状态。似乎没有人知道他这个电话的号码。包括在酒吧里认识之后,投缘地来往了这些年的杨家明和魏曼。大家心照不宣,这里面当然隐藏着一些什么。说不定谜题的答案一旦大白,可以解释麦迪这些年跟这两个花花朋友在小圈子里面混,却又洁身自好得从不跟人约会的理由。 但大家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谁也不会让好奇心发作到伤害朋友的尊严。 魏曼偶尔拿永远沉默的手机开开玩笑,也并不是真想弄清楚什么老友的过往情史,不过是出于好心,想婉转劝劝表面斯文柔和骨子里执著的麦迪,不要太沉湎于一些没有结果的东西……与其这样跟自己较劲,不如放开怀抱,追求更有希望到手的那些男人们。 杨家明把话题拉回来:“魏曼正说着他生命中最铭心刻骨的艳遇,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情节,或者,我们听完了再闲聊?” 麦迪用他一贯的谦和文雅姿态微笑颔首。然后,找来冰块和柠檬调一杯水,安静坐下来聆听。 “在泰国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大家忙着各自找喜欢的消遣方式。大约2/3以上的人选择了泰式按摩,可能是因为价格容易接受一些;剩下的人几乎全部去了海湾游船看人妖非正式表演,可能想近距离满足好奇心……到底比那天舞台上看见得离得近。导游一圈问下来,居然只有我和厉泰铭夫妻选择露天喷泉花瓣浴加spa推油。厉夫人听说一开始的蒸桑拿男女一定分开,她就没有同伴了,临时改成按摩。于是,旅游车到了地方,下车的只有我,和懒得再改项目的他。”魏曼继续陈述着。 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在热带弥漫着植物气味的夜,跟着引路的服务人员走进门,想到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换浴衣,魏曼又是一阵激动。 从第一眼看见厉泰铭英挺不凡的侧面起,魏曼可怜的一颗心早已经失守。 他不想骗自己,重要的是灵魂声音契合或者心心相印。既然眼前人淡淡一个微笑甚至一个无意的眼神,就能令掌心汗湿呼吸急促血脉狂跳,甚至夜夜以他为对象性幻想着同自己做爱,魏曼不介意痛快承认,自己陷入了完全没有希望的苦恋。 多年来的痛苦经验告诉魏曼,像这样man的男人,并不介意别人小心翼翼、高山仰止状的恋慕,但千万不要让对方感受到另一个男人的情欲……从中学时候傻乎乎向隔壁班男生告白被打得鼻青脸肿到现在,被挫折得也算够了。 但是魏曼根本别无选择:既然早已经弄明白,只有在和男性做爱……甚至可以更详尽陈述为只有男人的进攻……才能令他兴奋并达到高潮,这条难走的路,也只好硬着头皮跌跌撞撞坚持下去。他一早就同自己妥协讲和,也早就学会不再抱怨命运,只欢欢喜喜去面对每一次可能的快乐,把得到的一切,都看作人生的报偿。 “从来都知道,在精彩的男人身段面前假装不在意很难。但是背对着厉泰铭换浴衣的那几秒钟,简直是天人交战啊。”魏曼无可奈何地调侃自己。 沙滩上大家泳装闲晃的时候,勇于寻找机会的魏曼当然早就看清楚了,这个有着古希腊刚健线条的面孔的男人,还有着怎样令人失神的黄金分割比例身躯。幻想了不知道多少次,那泳裤唯一遮掩的要害长什么样子,而现在那话儿会有将近0.9秒的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想到这一点,魏曼终于撑不住低低呻吟一声,软倒在凳子上,渴望找机会看看镜子里的对方。 “魏曼,你觉得不舒服?”看见新结识的朋友、今晚行程的唯一旅伴摇摇欲坠,厉泰铭身手敏捷地跳近,伸手扶着他的肩与腰,轻松帮他坐稳,关切询问,“觉得蒸汽闷,还是受不了这热?” “没事儿没事儿,只是坐下来换衣服。”魏曼嘟哝着。 他已经没办法理智回答,因为面前零距离的厉泰铭,居然还没有来得及穿上浴衣!这几天被炽烈阳光染上一层蜜色的光滑肌肤,正散发着男人蒸灼的体味,而那最吸引魏曼视线的部位,居然毫无遮掩,有份量感的**很放松柔软地下垂着,因为体积和长度足够让任何男人自傲,还是有种隐约的威胁感。 魏曼强迫自己冷静,千万不要作出任何找打的异常反应。只机械地脱下衣服,换上这里统一提供的棉布浴衣,一边切齿痛恨着自己,为什么长了一身没有什么观赏价值的、过柔软的皮下脂肪? 他觉得惭愧。 即使明明知道对方根本就不会有兴趣正眼看自己。 自怨自艾的习惯性照镜子打量的动作,被爽朗的大笑打断:“看你平时挺讲究边幅的,还真穿这么傻的公共浴衣?不热啊?” 抬头看,厉泰铭只腰间围着一条毛巾,笑吟吟看着自己。 脸一阵红,魏曼嗫嚅着说实话:“体型实在有碍观瞻,怕你笑……” “都是男人,谁管你长什么样?”厉泰铭觉得确实很好笑。这几天间或的闲聊,让两个人已经算得上很熟悉,他随口调侃,“你们这些名人讲究可真多。算了,放心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见过你身上那些你不喜欢的肉,可以了吧?” 魏曼知道再紧张会让对方不舒服,尽量劝自己放松放松,也只围一条浴巾出来,默默跟在厉泰铭身后。 不管在桑拿房夸张地流汗、还是浸泡小型人造喷泉下冰凉的花瓣浴池子,都没有回过神来,一闭上眼,全是刚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整个人呆呆的,没有从震撼后的轻微茫然里面醒来。 从来没见过这个一路风趣怡人的同伴这样安静,厉泰铭有点不习惯,忍不住逗引魏曼开口:“又蒸又冻,不舒服啦?那就别泡了,一起早点去做spa推油吧。” 突然福至心灵,魏曼微笑:“我没事……其实我的业余爱好就是给人做spa,还专门交学费跟老师学过,信不信?” 对于在投资公司上班、天天跟数字搏杀的厉泰铭来说,做电台dj、夜夜在电波里面抒情维生的魏曼本来就是另一种特殊人类,拥有什么奇特的本领,他都会由衷相信。根本就不可能再想起来问他,怎么会学这种奇怪的本领,倒方便了魏曼,不必解释为什么学这种贴近别人身躯的最自然方法。 他只很认真地想一想,然后笑:“不知道什么资格才能得到你的服务?” “投缘。”魏曼很快的回答,“或者,英俊令人倾慕,如你。” “我也合格?”他忍不住笑。 厉泰铭当然从来没想过,自己也可以被称作英俊,因为这辈子他就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外貌。但是魏曼也算北京知名的公众人物,被他这样毫无保留地强调令人倾慕,小小的暗爽总有一点。他从来没有见过像魏曼这样嬉皮笑脸的名人,难言的新鲜感,让他觉得这个新朋友实在很风趣,在一起的每秒钟都过得飞快。更令他感到特别的是,对方说到自己的时候,每句话都用超级夸张的形容词,如果不是笑容够真诚的话,很像讽刺。 魏曼全身一阵紧张,竭力保持声音自然:“有没有兴趣试试?” “当然,当然。” 厉泰铭从冰凉沁骨的花瓣水池中一跃而起,笑吟吟走向彬彬有礼服务人员指点方向的房间。 “临分手的最后一夜,居然还能争取到这样暧昧的机会,越来越佩服你了。”杨家明强忍住笑,一本正经评论。 麦迪拍拍杨家明的手,提醒他说话不要这样带暗刺,掉头用友善的目光,暗示魏曼继续说下去。 “我只能说自己够幸运。”魏曼并不介意杨家明的评论,只顺着记忆里的事件发展说下去,“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一刻……当我的指尖终于碰到了厉泰铭裸露的光滑后背,心差一点点跳出喉咙。” 像所有做spa的房间一样,空间的光线沉柔,流动着似有若无的音乐声音,只能在一片迷离朦胧中,依稀看出来环境足够雅洁,以及人模糊的身影。这恍惚游移的幽静感觉,和人身在度假中常常会有的那种说不清楚的不真实感很呼应。 而这里环境最好的地方,是香薰油迷离的气味中,还混合着热带特有的浓烈植物气味,让裸身静静伏在微软榻上的厉泰铭清晰感觉到,此刻远离需要搏杀都市,可以松弛下来享受一下疏离了人生战场的闲暇。 魏曼闭上眼,深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彻底放松和安静下来。 先是用英文简单地解释两句,挥手示意来服务的按摩师退出房间,然后,控制好被诱惑得差点失态的乱跳的心,指尖小心翼翼地蘸麝香和栀子混合气味的香薰油,开始轻轻做推油动作……从线条流畅刚健的颈后到肩胛,指尖凝柔平滑地拂过面前男人弹性柔韧的肌肤。 敏感的指尖传来的触感实在太诱惑,魏曼胯下早就火热地硬起来了,而身体深处也漾开奇特的空虚感觉,开始渴望着来自雄性更直接更深入的刺激。 就这样天人交战着,看面前的厉泰明舒服得几乎睡着,身体也明显渐渐放松下来,只做着轻柔动作的魏曼却挣扎出一头的汗……当然不是房间的空调开得不够,只是强按捺本能的努力太辛苦。 时间已经完全失去意义。 简单重复的触摸推油动作像是已经延续了千万年,又似乎只过去短短一瞬间。 “香薰油之中,我推荐他选择麝香气味,当然是因为它本来就有轻微的催情作用。” 新一轮正煮着的咖啡香中,面对两位保持集中注意力的冷静听众,魏曼满足地叹息着,回味当时的场面:“不知道厉泰明是不是也受到香味的影响,反正我自己根本受不了……” 只要是爱男人的人,当然受不了这么紧密的身体接触。魏曼不过是普通男人,在这天然的调情气息和男人淡淡的汗味之中,理智早已经落跑了大半。再加上手掌长时间接触这么性感的男人肌肤,情欲的萌动,简直是计划中必然会发生的事。 一开始,厉泰铭好奇地感受着背后,有令人放松的芬芳气味和淡淡的油润感觉,轻轻的触抚也挺舒服。但,不是不好笑的……各种不同风格的按摩也做过不少,目的都是放松肌肉和关节,像这样柔腻的推油,好像女人气了点,以前还真没有尝试过。要早知道是这样,自己还真不一定会来。 不过,别人指尖就这样柔柔缓缓、却暗蕴力度地掠过皮肤,这感觉……非常奇妙。 闭眼静静地感受着。 某个瞬间,突然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在同龄人当中,厉泰铭也算得上凭自己的实力和努力争到了一个好地位的男人。 在这陌生植物以惊人生命力蓬勃着的热带海岛上,在这荡漾着妖娆香氛的空气中,在这几乎看不清楚自己掌纹的幽暗房间里,辛苦拼杀这30年,所有的委屈和不如意,都被这温柔的抚慰勾引出来,突然觉得寂寞汹汹。 那在背上轻柔平稳滑动着的指尖,像耳畔隐约而来的音乐,在低低地诉说着婉转的惆怅和倾慕,在牵引着内心深处即将被彻底埋葬的纤细感触。 恍惚了不知道多久,厉泰铭猝然有点回过神来,想起来正无声无息为自己服务着的人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人家还比自己有名一万倍,不由暗暗脸红。强压下浑身说不清楚的被触动感,小声问:“真舒服,我都走神了……累不累?” 魏曼正出神地感受着令自己一见心乱的这身体的弹性,对方声音很轻的话语让他一惊,顿时五内俱焚。又不敢询问对方的感受,怕他直接说够了别再做了,灵机一动,用在做节目时候最迷人的低柔声音:“推油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你似睡非睡地彻底放松。翻个身,好吗?” 客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厉泰铭只犹豫了一秒钟,就乖乖地依言翻身,面朝上躺着。和魏曼之间只隔着一块半湿的毛巾,突然觉得这样子,有点说不出来的暧昧。 是有点不舒服,但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又赶快闭上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厉泰铭觉得体温升高。 推油那种舒服的柔缓放松味道,渐渐变了质。借助身体接触传递过来被倾慕、被渴望的感觉如此清晰,让他根本不能闭上眼骗自己,这些全是太舒服造成的幻觉。 小小的热量走珠一般,在血管里开始凝聚,浑身一点一点紧张起来。 终于,借助香薰油柔腻的感觉,不停缓缓移动着的掌心抚摸到他敏感的小腹,厉泰铭再也不能保持平静若无其事享受服务,整个人瞬间绷紧了。 封闭的幽柔空间里面,感到异样的,当然不只是一个人。 魏曼的欲望早已经狠狠在血管发肤之间流窜。 故意留得形状很时尚的须根,都开始觉得,需要被一双强有力的手驯服。匮乏抚摸已经久到觉得简直洪荒、已经快要燃烧的肌肤,更渴望能够承受强劲的冲击…… 控制着自己的指尖,小心翼翼躲开乳尖等过分私密的位置。魏曼用学来的标准动作,轻轻按摩着男人肌肉上面的光滑皮肤。不知道轻咬了多少次舌尖,才勉强保持清醒。 当掌心缓缓掠过腹部和腿外侧,突然感觉到对方的肌肤一激灵,微微颤抖着,有一个微妙的紧绷动作。 魏曼低低呻吟了一声,理智终于全部失守。 起: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3章 黑房 “突然发现你渴望到快要哭的男人居然也有所反应,你做了什么?”麦迪笑问。 杨家明叹一口气:“这还需要问?” 魏曼眯起眼:“换了是你,会怎么做?” “我没出息,也许会幸福到流泪。然后,延续无声处胜似惊雷的感觉,不动声色继续推油。”麦迪悠然神往。 “抱歉,除了镜子里面的自己,我好像从来不可能明恋暗恋任何一个人,所以,不能假设在现场是我的话,会有什么反应。”杨家明惆怅地叹息。因为漂亮过分,让人甚至觉得有点不真实的脸上,全是苦涩和迷惘:“真希望能够换一种成长的经历,有资格回答你的问题。可惜……” “那,你们觉得我会怎么做呢?”魏曼向来无所谓嬉笑着的脸上,居然有点羞涩。 “小楼一夜东风,吹绉一池春水。”麦迪微笑耸耸肩,起身去倒温热着的咖啡,回答的语气是一贯的体贴冷静,“这是清人用宋词集联。可惜,下联是梧桐更兼细雨,能消几个黄昏。” 这回答,是含蓄的“你的风流关我什么事”,并暗暗担忧不管过程怎么旖旎,结果会惆怅和遗憾。 杨家明怕魏曼因此伤感,假装没有听懂,直接对魏曼笑:“还用猜?当然是扑上去,狂吻对方的。” “很丢人吧。”魏曼被朋友的了解与敏锐刺激得有点变色。 杨家明微微笑了,就像一抹阳光突然照亮他如积雪的容颜,艳丽得两位熟悉到不能再近的朋友都禁不住这光芒,条件反射地微微眯起眼。 杨家明早已淡漠旁人对他笑容的反应,自顾说下去:“如果你还没有听厌倦我的滔滔景仰,我倒是非常乐意重复一遍。魏曼,我非常羡慕你这种永远敢于付出爱意的热情和勇气,更佩服你不放弃一切机会的作风。勇猛用任何手段去赢取感情,本质都可贵。只要你真爱那个男人,哪怕只有一刹那,也是真情。” 听到这样不折不扣支持的话,魏曼悄悄松一口气,挠挠头,笑了:“只能再三强调,这一次我实在走运……厉泰铭不但没有暴打我一顿,身体还明显反应我的勾引。” 幽静得只有细碎背景音乐的暗沉房间里,同时缭绕着香薰油和男人身体分泌出来的麝香气味。魏曼温柔中充满爱意的触抚动作,已经让厉泰铭沉醉在人造氤氲世界里。 一切似梦非梦。 战斗的都市里、物质世界里面一切的东西,比如羞耻或者尊严都变得遥远而虚幻。真实的,是皮肤传递过来的滑腻的感觉。 当已经渐渐开始发热的,被柔软湿润而且灵活的某样东西轻柔地接触,沉浸在漂浮感觉里面的厉泰铭甚至没有可能分神,去想想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内心正在隐隐约约渴望着什么的时候,这舒适得令他忍不住发出咝咝呻吟的接触,正是此刻最最合适的。 这是以往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体验。那柔软缠绵的物体居然如他所愿,一直没有停下来,而且忽快忽慢的绕着周围和睾丸位置灵活移动着,每一下舔吻或者吮吸,都有些出乎厉泰铭的意料,但是全正好击中连他自己都不能够清晰诉求的渴望,比他能够想象到的最淫靡动作,还要更有效地煽起男人雄烈的欲望火焰。 半生奋斗向上、竭力出人头地的厮杀终于可以在这一刻暂停,都会的嗜血战场变得遥远轻飘一点都不重要。 静静躺着的厉泰铭嘴角隐约浮动像被催眠了的奇特表情,好像下一瞬间就会呐喊出声,又似乎想纵声大笑,然后放任自己遁入无底深渊。 从来都不知道,会有一个来自身外的有生命的物事,能够比自慰还要明了那些焦灼着、寂寞着的皮肤毛发与神经,能够在身体内部的叫嚣刚刚被引逗出来的时候,就及时抵达那些燃烧着的部位,恰到好处地安抚体液的喧哗。 深切的知己之感,让厉泰铭觉得强大而陌生。 更陌生的是,明明每一波血液的动荡都得到了及时而新鲜的抚慰,身体内部的焦灼感却越来越熊熊,像能够烘软岩层的地下热量一样,开始变得无法控制,让他想放声大叫,想一跃而起,想狠狠律动身体,直到获得最接近死亡的、像闪电一样尖锐迅猛的寂静。 “我深深庆幸自己大胆的选择,因为终于发现,厉泰铭已经动情了……即使他根本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清楚我。甚至,他根本不愿确认这种感觉真实发生过。” 魏曼感觉到唇舌掠过的躯体反应越来越激烈,他整个人也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在这忘情亲吻中,男人刚刚沐浴之后清新的体味加上分泌物微带腥气的滋味缭绕鼻端。 他终于可以不再去想自己的悲哀,作为一个渴望男人欲望之器的男人总被无力感控制的悲哀。这刻他可以彻底忘记一切,天地万物唯一令他关注的,就是这个闭目躺着的男人身体每一点细微的被触动。 只有男人才真正懂得男人的身体需要。 当那一度蛰伏的伟岸已经膨胀、站立成惊人的骄傲模样,魏曼幸福得差点掉下眼泪,深深吸一口气,开始小心翼翼吞咽这造化的神奇杰作。 缓缓推进着,终于感受到强大的健硕的物体抵达喉咙深处,唇也触碰到了根部的褶皱。浓密虬曲的体毛蹭在鼻孔里、脸上,引发一种类似幽默的想笑感觉。虽然跪在这里根本不能动的他,口腔被填得太满,根本没有可能笑出来,心里还是充满说不清楚的快乐。和成就感。 管他男人清醒过来之后,会不会用鄙夷的眼光转过身去。 管他这具喧嚣着的身体,是不是能够得到最终的充满和极致的快感。 起码这一刻,这个面孔和身躯都充满阳刚力度的男人,因自己的呼唤和抚慰,而得到了强烈激越到一触即发的快乐。哪怕只是最简单的、纯属身体自然条件反射的快感。 谁还敢祈求更多呢。 张开一切感官,贪婪地汲取着男人欲望呼啸的每个细节,魏曼卑微而模糊地想。 然后他放松自己,配合地调整体位,开始虔诚地接纳这个有些昏沉的男人勇猛而笨拙的冲刺。 不管男人那沉甸甸的所到之处,溅开的是深喉的窒息、还是孔道的饱满和坠胀。魏曼的身体和灵魂都颤抖着舒张,欢迎这狂风怒潮般狂暴又似乎永无休止的被侵入动作。 这一切,能够让他真切地感觉到生命鲜活的力量。 寂寞和饥渴在强大的疼痛中被轻松击退。 厉泰铭觉得自己整个人掉进了昏沉暴烈、绚烂璀璨而又不可思议的梦里。 他根本记不清楚,后来,自己怎样在对方完全配合甚至带着引领性质的帮助下,在狭窄柔软湿润的深喉里狂乱地抽插,甚至长驱直入,让充血到胀痛的插进趴跪着的人身后紧滞的部位,然后,凶猛地摆动腰部,任激情爆发。 那一晚的林林总总,就像一起历险的真实梦境,情节却因为时间空间遥远而变得细节模糊,脱轨地、尖啸着超越了一切现实经验。一切都虚妄得令人恍惚。 事后,在沉闷的午夜飞机上,漂浮着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听美丽妻子笑着说分开时候她们那组人的经历,视线焦距模糊地穿过妻子的身体,落在异度空间里。想不起来怎么穿上衣服,怎么离开那个做spa的小小仿热带丛林。唯一能够清晰记得的,慌乱得只好故作冷漠离开的那一刻,自己居然忘记了寂寞。 他有点后怕。 “就这样,机缘凑巧,厉泰铭上了我。”魏曼叹息一声,让身体软软在沙发上张得更开一些、更自在舒适一些。 他已经懒得再描述,自己是怎样被干得彻底崩溃,心里还该死地开心得要命。 更不愿意想起,厉泰铭高潮过后恢复清醒,那种不可思议的眼神。他甚至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举手暴打一顿泄愤,只一脸以为是在做梦的古怪表情,对面前的魏曼视而不见,就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像朋友那样聊过天说笑过,恍恍惚惚上了来接的旅游车。 连小费都是魏曼付的。 魏曼不愿意再回想起,当时,在离开那个热带岛屿的飞机上,自己远远看着对妻子露出笑容的厉泰铭,心里流窜着怎样的冰凉和无力感。 明明是人家的男人,自己偏要冲进毫无希望胜出的欲望战场。 明明有两位至交坐在面前,明明衣柜里面塞着满满的名牌服饰,明明过十几个小时坐到播音间里,又会真切感觉到被聆听的耳朵需要,但他还是觉得,骨子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冷。靠镜子前的顾影自怜怎么也平息不了的凉意,深入骨髓。 也许,只有厉泰铭那浸透了地中海阳光的笑容,还有他暴烈如海潮的欲望,才能真正拯救一粒渺小悲哀的灵魂。 “是你帮助厉泰铭做的。”杨家明用他那一贯的洞明世事的冷静风范和淡淡嘲讽接口。 “家明……”麦迪温和地唤一声。希望能阻止也许会伤人的言辞。 魏曼体会到他的关切,笑吟吟:“谢谢麦迪,你懂我的自卑在哪里。” 杨家明绝美的面孔上,浮起大家都看惯的空茫:“麦迪没必要努力缓和气氛。是的,你我都是魏曼的朋友,我们都是懂得的……但,只有男人才能安慰。” 三个人一起大笑。 笑声里面根本没有欢快,只有小动物互相挨着取暖那种淡淡的安心。 看着魏曼浅层笑着的眼睛深处哀哀的祈求,杨家明不好意思再随口说笑,凝聚起来一个认真得多的表情:“你认为还有可能找到厉泰铭么?” “……”魏曼不敢回答。 “你爱上他了?”这是用肯定语气说出口来的问句。 魏曼自失地笑起来。 真是的。 丢人丢大发了。 天天在镜子前面怎么也逗留个把小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尊容?要是有杨家明那张精致绝伦让人忍不住想惊叹造化钟神秀的面孔,或者像麦迪这样清秀阳光,魏曼也许还有胆子或者有自信,再试着接近一下厉泰铭。可是,魏曼对自己的相貌实在没有太多信心:时髦胡子是为了遮掩下巴线条稍微肉乎乎留的,五官平庸得像一滴水即刻会消溶进人群里,只能穿xxl size的身躯不够修长、线条臃肿得令人丧气……如果是1,还勉强可以扮强壮勇猛,要命的是,天生只有在被充满的时候才有汹涌快感。 在常常光临的俱乐部,有着天使面孔魔鬼身段玄冰灵魂的杨家明是众人追逐的明星,就算他冷冷宣布今天没兴趣搞任何人,也总有一堆人追逐着哀求着,乐意在任何角落跪下为他口交,渴望得到机会。而自己,常常只是坐在方向盘后面,等他从崇拜者唇舌间摆脱出来的那个业余司机。 不肯安静的老心熟悉地抽痛一下。 厉泰铭…… 不过是找了一个微妙的机会,趁男人欲望被熟练挑起之际,得到了一次被人家发泄的机会。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他的面孔身体气味动作,甚至逼老友彻夜不眠听自己梦呓? 真傻。萍水相逢,就算知道姓名电话对方邮寄地址,这种事情过后,还想拿夫妻恩爱的那个男人怎么样?难道还真敢打个电话,“真想你丫的那玩意儿,受不了了,求求你,让我过来找你,咱俩再干一下?” 魏曼越笑越厉害,眼泪都笑出来。 深深看努力掩饰失态的魏曼,杨家明却一点也不想掩饰眼睛里面的悲哀:“你想得到他的灵魂,还是身体?” “难道你想告诉我有希望?”魏曼浑身绷紧了。 麦迪有点担心:“都夸你对男人的手段天下第一,但是家明,说话要负责任的……千万不要让魏曼空欢喜。” “我像那种不靠谱的人?”家明微笑,轻拍麦迪手背,让他安心。 眸子里面的澄澈洞明却如万年冰雪,依旧没有一丝笑容。 “要他的身和心……区别在哪里?”魏曼认真追问。 “如果你只想接近他伟大的灵魂,还真不难。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打电话寄照片给他,像老朋友一样请他吃饭,找社交场合见面……听你说上飞机之前他的动静,他好像情愿当作一切是幻觉。你就让他放心相信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其实不是不可以做朋友。”杨家明的语声非常坚定,“男人是很好骗的,因为他们习惯了骗自己。” “朋友……”魏曼嗫嚅。 “家明你就别打岔了,我们需要的是男人。”麦迪温和地接口。 “遗憾的是,厉泰铭不是gay,跟我们不是同类。”杨家明声音很少这样温柔。为朋友,坚硬冷峻的语言,他用极其平缓的语气说出来,“但他是男人,他有欲望。既然你说他曾经被挑起过欲望上了你,那就不难……约他单独见面。只要你有办法约到他进入酒店房间,给我打电话,我们可以策划一万种办法,让他十秒钟之内失控,不能控制身体反应,你将如愿以偿。不过真这样的话,说不定他会恨你,一边疯狂地做爱,一边充满仇恨……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发现自己被欲望控制,变成兽。” “我将永远得不到他的爱意与灵魂,只是被操。”魏曼悲哀地微笑。 “……差不多。”杨家明无奈的看着他。 难道这不是众生的命运吗? ……我们永远得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更不可能同时拥有鱼和熊掌。 “我已经有两个好朋友了,所以,更需要床伴。”魏曼咬咬牙。 麦迪温和地摇头:“魏曼不要骗自己,你已经爱上那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其实,有多少好的回忆就享受多少,也不错。” 轻拍老友手背,阻止他那善意地劝阻,杨家明苦笑:“麦迪,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几年了?你能够过皎洁如冰雪的生活,自己压制所有欲望,静静等只有一个人知道号码的电话响。其实这样活着,也挺变态的。你相不相信?” 除了偶尔借机劝劝,又能帮朋友什么呢? 我们都是被欲望控制的可怜男人,即使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我们也需要身体的安慰。 有些被刺痛了,麦迪佯怒:“我抽你啊。” 家明惨然微笑:“哪天尊驾肯拨冗抽我鞭子,请千万电告……平时求你,还常常不肯呢。” “我也觉得,虽然我满世界找男人捅,挺没劲的。不过跟你这个被鞭子抽反而会高潮的怪人比,还正常一点。”魏曼跟着叹息。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魏曼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冷清气氛,一个陌生的声音令他惊愕。震惊几秒钟,突然忍不住喊出声:“麦迪,电话!……你的电话响!” 看着沉寂了5年的小小银灰色电话,三个人都狂喜。 在真诚替朋友高兴的眼神中,麦迪根本没有掩饰兴奋,平静地按下接听键,只有颤抖的声音流露出他内心的紧张:“是我,麦迪……好的,好……这就过来。” 抬头面对朋友紧张得屏息的面孔,麦迪嘴唇有点发青:“林宜声音很微弱……说想见见我。” 杨家明和魏曼只用一秒钟交换一下眼神,他们已经决定,不用无谓的好奇心和泛滥的同情来干扰麦迪。 所以,杨家明只非常简略地问:“需要我开车送你去吗?” 麦迪整个人颤抖得很厉害:“我们这就下楼。” 起: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4章 纵不知以后 也记得以前 这是后海边一个完整三进四合院。白墙灰瓦,雕镂精致的红栏杆绿勾檐,修缮得非常精心,是令人惊叹的、完全有资格进入文物行列的漂亮古建筑。 第一进院子照壁后面,四角茵茵环绕的墨绿枝叶大枣树、偏一点橘色的火红花正开得耀眼的石榴,再加上那一架花串儿如瀑布般流泻的紫藤,把院子里书带草勾勒出线条的小径都渲染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矜持,古意盎然,偏又洋溢着勃勃生机。 居住条件已经算得上很不错的杨家明,头一回深切感受到差距……能够享受这种凝聚着城市地气和悠久文化传承灵气的四合院,主人一定身份贵重。 两个人被制服笔挺的家务助理带进西厢房,等候着。 麦迪有点坐立不安,对眼前美景和富贵气象视而不见,焦灼与急切,都清晰地写在一向温文清逸的脸上。 当然知道老友急什么,家明也只能安慰地拍拍他手,缓解一下情绪。 家务助理进去请示一番,很快又出来,依然是那种演绎卑微状无懈可击的礼貌微笑:\“陈先生吩咐,这几天累了,没必要寒暄浪费力气。客人请直接进去看林先生。\”麦迪闪电般跳起身,预备跟着进去。 只用一秒钟,判断这个家的主人并不是麦迪来要见的人。 杨家明没有兴趣跟进去成为闪亮电灯泡,不客气地伸一个懒腰:\“对不起麦迪,昨夜被魏曼拉着说一夜的话,眼睛都挣不开了。恕我没有好奇心陪你进去……这位大姐,能不能再请示一下你们家先生,借一间客房,让我这个麦先生的兼职司机补一觉?多谢多谢。\”家明漂亮的招牌式笑容向来无往而不利,中年妇人被礼貌打动,露出比较有内容的笑意:\“没问题……我这就带麦先生进去,再赶快问问陈先生。\”当然知道家明这是想给自己留单独相对的空间,麦迪眼睛里流露一丝感激,微笑点头示意,急切地踏进下一重院子。 这房间里面的布置风格和外面典型的老北京风味一点关系都没有。 习惯用来搭配四合院环境兼渲染古意的青花瓷器、镶钿漆器、墨色字画立轴甚至扎染花布、黄花梨紫檀木家具等等半点也没有,轩敞的空间简约明快,茜纱雕刻画窗下,搭配着线条清晰流畅的白色北欧风格家具,让老平房拥有了现代都市节奏感。 明眼人当然看得出来,不刻意炫耀古董的简约布置并不代表不讲求品质:优雅大圆弧状的落地装饰灯和沙发统统是意大利名师名品,一应动用的杯盘等等透明器具,也是上品的捷克水晶。格调矜持含蓄,高贵得不露声色。 这是林宜的风格。 无论走到哪里,强势的林宜都会随身携带他中产的品位,一定会把身周的世界调度成他喜欢的样子。即使明知道中产气息本身虚弱贫瘠,不算得一种拿得出手的理想,但他并不在乎什么东西才适合高山仰止,只要觉得舒服,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这满堂同北京文化气韵未必真正契合的富贵气象,正是麦迪意料之中。令他心惊肉跳的,是因为面前坐着的人的表情,空气里面弥漫着一种陌生的忧伤的味道。 甚至是灰败的气息。 抬头,看着那当年风华流转的面孔,此刻已经写满无边疲倦,甚至显得有一点虚弱,瑟缩在恒温调节房间里。 心一下揪紧了。 轻轻喊一句:\“老师……\”哽咽着再也不能说下去。 \“麦迪,是你。\”林宜缓缓绽开一个微笑。虽然笑容有点刻意,那份久别重逢的感概相当坦然,辞气音调也都还很流畅,\“多久没有见面了?近来过得怎么样?根本不抱希望能联系上的,没想到这么幸运,你居然没有换电话号码……谢谢你肯抽时间过来看我。\”面对当年北师大最受欢迎、神速晋升教授的风头人物,连开一门作为选修课的英国文学,也能让教室里面传奇性地永远座无虚席的林宜,看着他现在虽然肉身无恙,但曾经强悍如一支军队的执著风华,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岁月里,麦迪心头大恸。 当年,是麦迪先爱上林宜的。 从小到大,麦迪总是身不由己地暗恋身边带来阳光般美好遐想的同性。他并不因此而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是太爱惜名声、也太爱惜自己,更怕表错情之后可怕的后果,从来也没有机会开始一段真正的恋爱。 麦迪当然知道,学新闻的自己去上英国文学课,对学分毫无帮助。但还是查清楚课表,天天去林宜讲课的教室里面坐着,当然是为了有机会多看一眼林宜的风采。还在念书的他当年还不懂得怎么辨别同类,不过是偷偷喜欢林宜,喜欢他觉得世界上一切都有天经地义道理的坚定眼神,喜欢他旁征博引、敢于对任何权威下过结论的作品给出幽默评价的勇气,喜欢他那似乎连皮肤都隐隐宝光流转的神采,喜欢书卷气的他居然能发出狂放不羁的清朗笑声,喜欢他眼睛深处那一抹隐约的激动和探寻。 麦迪是个温和的人,只会那么傻傻看着,直到有一天,林宜主动约他,笑吟吟问:\“你是不是爱上我?\”五雷轰顶的震撼过后,麦迪乖乖回答:\“对不起,是的。\”林宜深深看进他眼睛里面:\“你介意做爱吗?\”\“我觉得很荣幸。\”麦迪努力克服羞耻感,然后回答。 明明看出,林宜的眼睛里面没有同样沉沦无助的深情,只有感兴趣。麦迪当然不会奢望暗恋的对象能够正好也爱自己。 能够由一个默默恋慕了这么久的男人来结束身体的青涩,麦迪真觉得很幸运。 中了太多人文自由思想的毒、坚持感情应该光天化日的林宜,是一个接近完美的情人。他给了麦迪年少的狂想触及不到的温柔怜惜,和激烈的欲望巅峰。 知道麦迪其实害怕亲人知道真相,林宜温柔地吻着羞怯少年,用一贯坚定而雄辩的方式说,其实爱男人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不过是一种付出感情的方式。只要不伤害别人,真诚的感情都值得尊敬。神雕侠侣年代,杨过爱小龙女是错的,现在大家觉得那种道德观念很滑稽;而在柏拉图甚至更早的古希腊神话时代,男人爱上男人是一种高贵的感情。 听着林宜理直气壮的唠叨,麦迪的心醉了一次又一次。 麦迪本质是向往浪漫却从来正视现实的人,不敢真相信林宜说的这些会是事实,只好悲哀地微笑。然后,痴迷地看着神采飞扬的男人。 很快就发现,禁忌的快乐不适合用光天化日的心态去面对。 林宜根本就不屑鬼鬼祟祟掩藏行踪,很快,身为大学教授竟然跟学生公然睡觉这个事实,被某个多事的人捅到校方,被找了一个奇怪的理由,解聘了。 面对流言或者当面的嘲讽,林宜总是公然承认一切罪名,就这样,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前提下,麦迪变成受害者,可以继续拿学分混文凭。 临走,林宜打电话到送给麦迪的诺基亚8210,声音里没有愤愤然,依旧行云流水:\“对不起,就这样离开你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却不能回报同样深刻的感情,对不起。\”听到电话里对方连理由都不提供一个,就抱歉然后说分手,麦迪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没办法回答这么怪异的台词,他只能笑笑,点头答应着:\“没关系。一开始就是我爱上你,没关系。\”难过了一个瞬间:就算麦迪只是屁都不懂的大学生,就算林宜身经百战,这也太不把别人的智商当回事了。 可是他只沉默地认真凝视,希望记住这男人的脸。 记住那些美好的约会。 \“好好读书,好好感受生命中的美好。麦迪,你是非常值得爱的人。是我不合适你。\”林宜还自顾唏嘘。觉得不该只为了一时的情不自禁,招惹这么清纯的孩子。本性不是喜欢照顾呵护别人脆弱心灵的强大男人,其实他往往更乐意被别人宠爱。偶尔尝试一下新鲜的感情模式,丢了教书这样辛苦的工作,不能真的说无所谓,反正零星翻译文件一样收入不菲。 真到了分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对不起麦迪,欠人家一份真诚,这是他一向不屑的。不知道怎么善后,只好道歉又道歉。 后来,毕业那天,辅导老师不小心被学生灌得喝多了,麦迪才弄清楚,林宜是因为勾引男学生被校方隐性开除。 突然发现,这个永远理直气壮得让你啼笑皆非的男人,已经把印记刻在了自己的骨髓里灵魂里。 然后,麦迪开始等待。 没有希望没有终结地等待。 5年了。阳光一样清澈的微笑和眼睛里面还是不染俗尘,甚至不显示忧愁。 和偶尔结识却很快莫逆的杨家明魏曼他们混在一起,眼看着他们为了寂寞或者欲望,天天同男人们肉身厮缠,麦迪暗暗庆幸:心里是满的,强大得足够抵御情欲的黑火焚身。能保持这样的透明干净,是因为任何身影灵魂都不可能再和自己抵死纠缠。 寂寞地随身携带小小的电话,从来不告诉别人号码。随时充电,静静等待它响起。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拨这个号码。 麦迪等得非常安心,因为他从来知道林宜不爱自己。 从此天各一方,是预料的结局。电话如果会响,是传奇。 ……传奇居然上演了。 惊喜到极点,已经不再是青涩学生的麦迪又开始担心,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真不知道怎么让这意外的见面气氛变得温馨轻快,只傻傻僵立当地,采访明星时候的伶牙俐齿固然不容易拿出来用,轻松幽默谈吐也逃之夭夭,口齿涩得像当年考级的时候练英文口语。 睽违经年,再见面,林宜还是一贯的谈笑风生:\“怎么,很久不见,已经无话可说?\”\“我……\”麦迪尽量让笑容显得欢悦。他内心很挣扎,是因为看出来林宜的笑容里面颇有一些离别的意味,\“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这句话讲得很不妥,恨不得吞回去才好。 麦迪更不安了。 静默片刻,林宜的表情沉淀出难得的柔和:\“是我不好。对那么年轻的男孩子来说,我不负责任一走了之,也许会伤害到你。本来无颜再见,却还是挂念……你,现在过得好不好?\”\“算是很好。毕业没几年,在一家杂志已经做到编辑部主任,天天出入五星酒店采访明星,写一些八卦文章。\”麦迪努力自嘲。 微笑着,轻松地。 \“有没有新的恋人?约会的对象是同性还是异性?\”林宜说话还像从前那样没有顾忌。 犹豫很久,麦迪不愿意说一句真话\“没有约会\”,只好以寒暄代答:\“怎么想起来找我的?……你一直住在这里?\”\“离开大学开了家小翻译公司,深深爱上大客户陈垦,拼命追求,他不置可否,最后不胜其烦,就让我住进了这里。报应的是,他觉得我很有趣,但是从来没有爱上过我。\”林宜坚持微笑。 并不掩饰斗败的表情,但坚持一个倔强的笑容。 他可以认输,但从不后悔。\“我苦苦争取了3年零7个月,终于,把所有的热情都磨光了,决定放弃。正准备动身去一个朋友新加坡的公司帮忙,签证已经办妥。走了也好。虽然……还是觉得很遗憾。\”没想到这次见面,是为了更不可能再见,麦迪僵在原地。 沉寂了很久,他轻轻的:\“永远笑着死撑,老师,你累吗?\”林宜轻轻笑出来,只有眼睛流露了深邃的无力感:\“你看出来了……不是不舍得付出、没有尽力而为,我只是累了。爱上一个人,他却根本无所谓。时间长了,所有人都认为,不过是为了他的财与势逗留,甚至很难让自己相信,长此以往,他会不会也这么觉得。\”麦迪努力克服这一个个字在心里激起的绝望。 漫长的等待把激情变成了刻骨的深情,他从不奢望,也从未放弃。但是,亲耳听到林宜用这样沉痛痴绝的语气谈起另一个人,根本做不到表情从容自然。不敢就这个话题再深谈下去,调整呼吸很久,才能勉强开口:\“为什么叫我来?\”\“挂念你。很希望能听见你亲口说,已经有了好的伴侣好的人生,可以离开得安心一点。\”林宜坚持着笑容,\“这个圈子实在没多大,也听人提起,你近来跟杨家明混在一起。那个人虽然纵欲到声名狼藉,人品其实不坏,可是,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心……怕你吃苦。\”\“杨家明是我的朋友,只是朋友。\”被牵记关切的暖流一丝丝荡漾在身躯血管,麦迪连玩笑都不敢开,认真回答。\“他有时候是玩儿得过了些……\”麦迪懂得杨家明用身体游戏人生的态度,没敢问为什么非得这样。但是,靠近家明灵魂深处的空茫黯淡他看得太清楚,怕连刺激都没有了,这个本来就活得似乎不太真实的人儿,会不会就此风化消失。偏偏他有个莫名的信念:家明虽然行径荒淫,但值得拥有最好的感情。 眼看着当年清澈如一泓泉的男孩长成之后,依然海蓝云天明朗阳光,林宜心一动。 他向来黑白分明,为\“正确\”不惜付出巨大代价,却并不强求别人非要怎样。能理解杨家明的人生哲学,绝不喜欢。今天约见麦迪,只是为了告别,何必规范即将再次别离的麦迪怎么选择朋友? 麦迪需要的男人,正是林宜努力想饰演、想成为的那种。 刻意忽略麦迪的震惊和伤痛,不顾自己的心也被话语撕裂:\“如果你还没有固定的伴侣,有没有兴趣尝试我介绍的男人?……直觉认为他是你会喜欢的那种类型。这个陈垦,我竭尽全力也没能真正拥有。用世俗标准衡量,实在出色到极点;品位情趣方面,优点和缺点一样触目惊心,但极其值得探索。\”麦迪呆了。 苦苦守候的结果,难道就是这种出于好心? 紫藤架下,对一杯铁观音茶静静坐着的陈垦并不知道,此刻林宜正说着关于他的什么。当然更不知道麦迪的郁闷。 他只是感觉到有点烦躁,却说不出清楚的理由。 并不意外林宜突然决定要离去,尽管已经相处得很舒服熟悉。 前年夏初,一次口译的临时合作之后,林宜居然敢跟在他后面,踩着国槐飘落一地的细碎黄色花瓣,用天经地义的平静表情说:\“陈垦先生,我爱你,不可自拔。有没有兴趣试试?我担保,应该不会很差。\”那一刻的反应,是很想打人。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陈垦堂堂魁伟男子,跟男人睡觉没问题,只要自己采取的是男人的姿势。但是,有哪一点像娘娘腔们喜欢甚至敢主动追求的对象?(直到后来听林宜解释,其实gay追的并不是散发阴柔气味的同类,而是爱镜中的自己,爱十足的同类,爱真正的男人。有点释然,起码,林宜在恭维他是男人中的男人,才会光荣被恋上。但,还是觉得荒唐。) 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作祟,陈垦虽然觉得很意外,但忍不住想,又不是没有睡过男人,不就是跟陌生人上床嘛,堂堂男人,能损失什么? 他试了。 身为福建的渔民,陈垦早就习惯了男人的身体也可以用来泄欲,但很快就发现这次不一样:林宜不是被动躺着任他发泄,而是主动服务和需索,追求两个人共同陷落的快感。很快,就适应了上床的对象不再向他要买名牌时装手袋或欧洲旅游的机会。 陈垦的一切都是自己双手拼搏来,一切对错都由自己掌控,不需要向任何人负责或者交待,就算从来没有考虑过居然可以跟男人住在一起过日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渐渐的,发现决定答应一个男人住进自己家还真奇怪,但是也不错。 很恼火。 如果不是林宜非努力拉近两个人心灵的距离,硬要在陈垦心里的那一席之地,也许,他们可以和睦相处很多年,甚至,慢慢积累一些比激烈的情爱更深刻的感情。终于,挣扎着寻求共鸣的林宜累了。 陈垦何等样人,总不至于为别人的退却,而勉强撒谎说爱他吧? 觉着有一点点烦躁,有一点点不舍,却又到不了为一个硬冲进自己生活的人更改分寸、改变做人方式的地步。 洞察一切,觉得遗憾,却又不能改变什么。他只能旁观林宜的挣扎。 心头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热意,连新鲜澄澈的铁观音甘香都不能化解。 终于坐不住,又不肯进林宜房间去打断他跟久违学生的会晤……神色紧张激动的麦迪走进院子那一刻,隔窗向外眺望的陈垦已经肯定,这个人跟林宜的关系绝对很亲密。爱惜身份,当然不能去伸头探脑。 不过,刚才听见说,有个人陪着麦迪来,又临时要求留在客房沙发小憩了。 也许去探访休息的人是否需要招呼,也算尽主人之谊? 急需要找点什么事情来做,摆脱隐隐郁怒的状态。陈垦闲散溜达几步,穿过一重院子,走进外进客厅。 然后,整个人呆住了。 沙发上的人,沉梦正酣。 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男人居然可以漂亮得这样惊心动魄……熟睡的面庞极美,不像人间所有。皮肤似乎折射星月光芒。纵然没有什么表情,还是会错觉,蜜色肌肤上英朗的剑眉、无意识微翕张的棱角分明红唇、睫毛随着呼吸而微微的颤抖,是不是都算新鲜的致命诱惑。 并不知道面前熟睡的人颠倒众生的种种纵情,陈垦僵立在了自己家客厅门口。 陈垦不会误会心头的狂跳。 呼吸不畅良久,努力做了一次大笑的动作,却突然,悲从中来。 睥睨天下的陈垦,拼杀战胜这些年,双手握住命运让世界按自己的意志运转这些年,寂寞了有老友随时乐于奉陪,身体的欲求也从来没有委屈过。为什么,还会这样突然掉进连血液奔流都不自由的境地? 这个在陌生环境悠然入梦的精灵,将带来什么? 起: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5章 垃圾·活埋 知觉朦胧的迷离感觉中,杨家明透不过气来。 就像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坠在心头。 可耻地美丽着的肉身虚浮在半空,见证四周残忍的漆黑。勉强拥有最后一抹惨淡微光的灵魂,却被坠得一直一直往下掉。 最让他恐惧的是,低头看,入目居然是柔嫩少年的纤细十指……真切地觉得似乎又身在没有希望没有阳光的过去。怎么,都挣扎了这么多年,实际度过的每一天都已经比噩梦更恐怖了,居然又回到以为已经跌跌撞撞过去了的时光? 就像……漫长绝望的成长和孤注一掷的逃亡还没有开始。 冷汗淋漓着,杨家明每个细胞都渴望能够逃离成长的无间地狱。依稀的那一点理智开始安慰自己,应该只是个噩梦吧。想大声呼救,想拼命逃离……可惜,连指尖的轻微蜷曲都由不得自己,除了任恐惧让心一点点变冷、揪紧,什么也做不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家明记得,自己曾经也是快乐过的。那时候,有幸福完整的家,有英俊如天神的外交官父亲杨湛,总是带着惊人温暖的微笑。 能够年纪轻轻就顺利争取到派驻出国资格,杨湛当然是各方面都通过考核、值得当局信任的英才。但是,在马来西亚常驻时,居然身不由己被蒸熏的浓烈植物气息和湿热得呼吸心跳统统失常的环境蛊惑,丧失自控,陷入一段童话般眩目的闪电恋爱,毅然违反纪律,娶了当地广东华侨庄园主的美丽女儿史迪琴。 幸好平时为人被充分肯定,外交职业生涯幸运地没有就此腰斩,但从此以后,驻扎的地方也只能大多是偏僻贫穷的赞比亚、埃及、孟加拉,甚至条件更恶劣、精英们更不愿意去的地方,同奇热恶寒的天气、陌生诡异的当地民俗苦苦谋取共处之道。 历尽艰辛终于能在一起的神仙眷侣,根本不考虑任何分开生活的可能性,而幼小的孩子更不可能离开父母。从生下来一直到10岁,杨家明都跟随父母一起,辗转世界上各个角落。像大多数孩子一样在合适的学校念书常常属于奢望,仅有的正统教育,不过是在家跟着父亲学课本知识,包括和父亲流畅用英语法语对话,和妈妈偶尔讲马来当地语和粤语,有时也跟着当地人,咿咿呀呀说各种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方言。 一次,在领馆救援当地华侨打工者的行动中,父亲不幸被阿根廷丛林里的毒蚊子击败,死于突发的高烧和抽搐。 辗转生涯里,生活习惯常常需要接受所在地有限条件的挑战,但是家明一直觉得,那段漂移的日子实在很幸福,以至于每每想起来就心酸。甚至常常惶惑地以为,父亲阳光般的微笑来自梦境,而不是记忆。 一旦生命中的太阳陨落,阿根廷陌生环境和混乱不堪的都市喧嚣顿时变得不可忍受。 路边不知名常常暴烈怒放的小红花、橡胶园清晨的露水、夕阳中丛林苍黑剪影,都无言诱惑着艰辛漂泊女人的灵魂。虽然儿子是中国人,根本连普通话都不会说的史迪琴惶惑很久,终究不敢带着幼小的孩子到陌生遥远的中国去冒险,即使那是丈夫与儿子的家乡。挣扎不长时间,还是决定回家依附父亲。 从全世界大同小异的机场,踏进陌生的庄园,11岁的家明泰然自若。毕竟,他早已习惯各种不同环境。 接待他们的,是众多橡胶庄园的主人史迪文。肤色黝黑、身段看起来非常结实。像很多在这个湿热到极限的敌意热带丛林国度拥有了可观财产的华人后裔一样,他刻意忘记母语的读与写,举手投足间,讲究的是大英帝国旧殖民地的老派绅士风范,动作沉稳庄重讲究,英语发音刻意悦耳,每句话都字斟句酌,永远加很多“我以为这样表达也许能够比较符合……”。 而他冷淡的妻子,两个孩子的母亲,对丈夫姐姐的归来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努力抑制,不要流露出太多的不耐烦。 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因为那一刻,啜泣声音不绝……她才得知老庄园主半年前已经去世。 习惯了父亲与丈夫的呵护,突然发现生命中两个坚壮的支柱都已成空,当初敢为爱情决绝而去的女儿鸟倦知还,亲人的笑与怒却已经不再。被艰辛物质生活慢慢损害了健康的身体支撑不住,悲伤到极点的史迪琴除了哭,已经无力再呵护身边稚嫩的杨家明。 多年以后,第一次见到舅舅史迪文欢迎笑脸的场景,依然是杨家明噩梦的主要题材。 漫长寂寞而且充满淫靡气息的成长开始了。 本来,杨家明以为自己会像母亲一样,成长在浓绿得让人有窒息感的橡胶园旁的庄园里,看着朝晖夕阴,像舅舅的一对儿女一样,在当地学校念英文和马来文学校,静静等待成年来临。等到终于拥有足够独立的力量,可以带着妈妈,回到父亲的国度。 可是就在回到庄园的第一个月,虚弱和悲哀到了极点的史迪琴没能抵挡住热气和有害身体朝雾的侵袭,很快死于热病。缠绵病榻的那短短几天,她惊恐地握住弟弟的手,一再追问:“家明……你会照顾家明……” 史迪文看着一步步接近死神的姐姐衰败的面孔,用惊人坚定的语气回答:“他会受到最好的教育,到英国念书,在欧洲游历……我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第一眼看见有着超乎年龄冷静表情和天使面孔的杨家明,史迪文有条不紊的生命轨迹突然混乱,然后,震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有刻意压制着但还是不能不流泻的悲哀,有向往未知的美好但心中画不出一张蓝图的迷惘,最明显的,是在父母无尽的爱中成长的人才有的温和沉静,以及对人真切的信任。 清醒的史迪文听见了命运这辆疯狂飞车轰轰作响脱轨而去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会如承诺的那样,提供全大英帝国范围内最好的教育给杨家明,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他更知道,自己会向这孩子的身体和灵魂里面注入太多的爱……掺杂了成年男子沉重欲望和掠夺、霸占性质的侵犯之爱,多到远远超越那双清澈眼睛和稚嫩优美身体的需求,一定会变成沉重的负担,和恨意的肇始。 当年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史迪文嘲笑过一些同学,是不是读了太多的阿喀琉斯传说、亚历山大故事和柏拉图对话,居然在男伴身上浪费时间,妄想寻找温情与激情。他理智地寻求着扩张家族事业和橡胶国度的诀窍,要为家族在危机四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面对土著居民怒火的马来西亚,找一条更安全的生活道路。最没有想到的是,他已经从容放弃爱这种奢侈的感情了,决定把所有热情用来研究一个庄园主怎样掌控现代金融外贸,怎样与国际市场和谐共处甚至从中获利,要命的是,丘比特的金箭居然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射穿了他骄傲虚弱的外壳。 很多年以后,坐在办公室里面静静聆听朋友魏曼在广播中温情絮语的杨家明,偶尔,会想起来那些时光。念书七年,在严厉的禁锢中,却连伦敦街道名字都不得而知。身不由己的成长中,少年根本懒得向往雾沉沉窗外的枯槁心情,太早熟,太冷寂。 但是,只要还能控制自己的思绪,他就从来不愿意想起,那个母亲下葬的夜晚。沉浸在父母爱与呵护中成长的生命,从那个夜晚开始脱离了一度幸福的轨道,奔向血红的无人之境。 除非……在噩梦中。 史氏家族墓地的边缘,看着母亲棺木上妖异的大堆白色香花被泥土一点点覆盖,杨家明没办法哭出来。 参加葬礼的寥落人群大多缺乏表情,唯一稍微显出一点悲哀的,不过是小时候看护过母亲的老女仆。在这种集体催眠的冷漠力量笼罩下,少年甚至不敢放肆宣泄悲痛。隔着洁白云石墓碑,舅舅眼睛里面森冷的沉痛不但没有让他觉得亲人的安慰,反而浑身发冷。 那个夜晚,星月光芒格外的晦暗。在热浪蒸熏中,窗外不知名的红花树散发着一种甜腻得令人不悦的香味,即使关着窗子,都不能完全隔绝。他们说,这种气息有驱除飞虫的作用。大片树叶的黑色影子投映在纱帘上。 开着家用中央空调的房间里面,温度好像太冷。 杨家明瑟缩在薄薄的亚麻布被下面,小小声地啜泣着。陪伴在爸爸妈妈病榻前最疲累的夜晚,甚至彻夜不眠听妈妈哭声的那些晚上,都没有觉得这样孤独。 独自面对未知冷漠世界的刻骨寂寞,让承受能力还太弱小的少年浸没在无边的恐惧里面。 上了锁的门,无声地被推开了。 高大的身影轻轻靠近床边。 杨家明静静躺着,无助和恐惧让他手脚冰冷,丧失了移动的能力。他只宿命地和床边静静僵立了像有一个世纪的男人对望,彼此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绝望。 只能怪那天晚上的月光太妖异,让血液喧嚣着流淌,让身体听从了灵魂里蛰伏着的恶魔。 史迪文一点点靠近静静躺着的稚嫩身体,却不敢亲吻那误堕凡尘天使般纯净的脸。 他知道,再靠近一点,自己那个修炼了半生的正确的世界就全盘崩溃,从此再也不可能做对。但是,他根本不能抵抗内心狂乱破碎的呼啸。 呼吸终于急促得不能再自控,史迪文开始轻轻舔吻着还没有明显喉结的颈,感受那不由自主的颤栗。然后,像老欧洲传说里面的吸血鬼一样,唇紧紧贴着柔软耳后搏动着的大静脉,痛楚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内部,同样奔流着的血液全部冲进正迅速胀大的**。 贪婪的舌缓缓落在锁骨上。湿热柔软的触感,让杨家明害怕地哼出了声。 在这样炎热的地方,没有人会穿得很复杂。史迪文颤抖的手很快地剥光了自己和少年,发出一点像抽泣的声音,开始狂热地靠近这具修长柔嫩无瑕的美丽身躯,以指尖触摸,用掌心搓揉,混合唇舌湿漉漉的吮吸舔吻,甚至整个躯干四肢要把稚嫩身体完全包裹起来的无望努力……当冰凉光滑的身体被挑逗得有了一点点热意,史迪文已经被欲望灼烧得完全丧失了分寸感。 被反复提醒肌肤触摸感觉的过程中,杨家明感觉自己像一只蚌,在沉重男人躯体下,被无休无止的热力催促着、逼迫着,不得不缓缓地张开。 对于少年的嘴来说,带着奇特腥膻气息冲进嘴里的**太硕大丑陋,被强力双手按压着,吞吐着强大威慑器官,霸道的掠夺超出了承受的能力。 对于少年的身体来说,还干净得根本没有产生欲望的机制,所以真正能感受到的,不过是成年男人强烈的威胁,和隐约体会到的被迫切需要……他还不懂的需要。 毫无挣扎余地的杨家明静静哭泣着,被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死死拥抱着,狠命压在怀里。还不能真正坚挺的柔嫩**被男人含在热烫的嘴里,反复吸吮着,那种强烈奇特但根本就不能算得快感的怪异感觉,并不能稍微抒解内心无依无力的孤独,只是强化了陌生世界的攫取力量。甚至连两股中间的孔穴口,都被坚硬的手指颤抖着来回按揉。 深切相爱的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教会过家明什么叫做羞耻和侮辱。他不能形容这种被侵犯的绝望感觉,只是本能害怕地试图躲开,嘴却被更强力地贯穿直到引起可怕的呕吐,**也被更狂乱地舔着,甚至啮咬。 身体里面那一粒如珍珠光洁的灵魂,本来想从张开的身体里面探出来,寻求一点如水月华的温情。但是,被强迫着面对的,只是采珠人贪婪的攫取。 沧海月明珠有泪。 杨家明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面还可以流出这么多液体……似乎所有的热血和情绪、包括对未来朦胧的向往、刚刚萌芽还不够清楚自觉的尊严,都变成眼泪一泻如注,遗弃了这具身体。 终于,把滚烫的精液注入了少年惶恐哽咽着的喉咙深处。只勉强找到一点满足的史迪文喘着气起身,还没有来得及分辨自己的理智是否回来,已经被杨家明的反应吓住:满脸纵横的冰凉眼泪,再加上痛苦的反射性呕吐。 史迪文沮丧地松开手,盯着身体前方微微松软着的、刚刚犯过罪的器官,默默苦笑。一次强迫的口交已经让少年崩溃成这样,此刻,他没有胆子真插入这泪人儿太幼小的身体,怕看见鲜血淋漓的场面,怕真的杀了这面前的人儿。 反复深呼吸,让还汹涌着的情欲稍微平静一些,然后,盯着保持痛苦趴着姿势的少年,嘶哑地问:“我能做什么?” 他没有问“你需要什么”。因为他知道少年最想要的,应该是向每一个少年那样,拥有健康正常长大的权利。 这个,他给不了。 “我要读书。”静默了许久,家明突然开口。声音颤抖得他非常痛恨自己的笨拙怯懦。 提出要读书的时候,杨家明还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要求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 那时候他还根本不懂得权衡得失,只是本能地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锁在这间屋子里面,陪这个疯狂的男人和他丑陋的器官一起腐烂。 许多年以后,回想起那些永远毛骨悚然永远不能原谅的过往,杨家明悲哀地对自己承认,其实,史迪文是爱自己的。正因为这份清醒的认识,他开始试着相信同样曾居停阿姆斯特丹的斯宾诺莎,世间万物自有既定的规则,不可能改变命定,只能尽量理智接受。或者用赫拉克利特来安慰自己:“这个世界对于一切存在物都是同一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永远是一团永恒的活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 对于亘古的时间荒原来说,过往经受的一切,不过沧海一粟。哭泣或者怨怼,又有什么意义? 杨家明已经永远失去了像每个平庸少年一样成长的可能性,史迪文也永远失去了在自己名下的美丽热带风光庄园中优雅老去然后安宁死亡的可能性。 奢华物质生活以及这些带来的虚幻贵族假面,不是他们想要的。不过都是别无选择。 还有,就是化身噩梦的森冷回忆。永远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伸出冰冷的手,把他拉入毫无希望摆脱的梦境。 看着少年脸上陌生的表情,史迪文根本没有犹豫,就点头答应。 苍天在上,他根本不舍得戕害这个天使。 可怕的是,他的爱里面,除了向往怜惜,还有男人的欲望。 史迪文并不痛悔什么。他知道自己陷进了灾难性的狂热迷恋里面,再加上自私……偏要把花儿从绿叶丛中折回家,插进水晶瓶子细细欣赏鲜花尸体的那种自私。就算荡尽家财,供给杨家明最好的教育、最丰腴的物质生活,也不能消弭这份沉重的欲望强加于少年的伤害。却总可以安慰自己,已经尽力了。 见到杨家明的第一眼,史迪文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这一分钟点头之后,他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将怎样毁灭:先是在欲望的无耻宣泄中,亲自毁掉自己的人性;紧接着,他将安排种种课程,改变杨家明正常的身体感受,让他学会接纳男人的欲望,让他被浪费被活埋被情欲本身的愉悦瓦解,让他在挑逗甚至药物的效力下盛放颓废的媚态;然后,预计中将为杨家明提供的那些物质享受和惊人昂贵课程,足以毁掉家族依赖庄园出产的橡胶建立起来的实业;最后,拉着挑起自己最黑暗欲求的人儿一起,堕落到深渊…… 地狱。 自建的地狱。 起: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6章 垃圾·感官 在很多不同的场合,熟极了的朋友魏曼都试着用他那名dj低沉醇厚的声音,很认真地提过内心强烈的渴望:“祈求能够用我所有的才华,来换你的美貌。” 而每一次面对这样的羡慕,杨家明都只能苦笑。然后,温和地回答:“我愿用我这张脸、这个你羡慕的身体,来换取你无忧无虑的成长经历。” 其实,为了照顾到朋友的感受,他也不愿意向任何人描述那些已经成为过往的伤痛,这话说得还实在太保守。 如果生命真的可以重来一遍,杨家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平凡甚至平庸的成长经历,做愚鲁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如果。能有选择。 隔着时间大术般的烟尘往回看,当初的蹂躏,在身体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已经没法感受正常性欲。 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莅临的噩梦。 那个让杨家明流尽了眼泪的夜晚之后,他学会了平静面对随后莅临的一切,包括很快借助史家的庄园主地位缴纳巨额学费到伊顿公学,开始念书,以及种种隐藏在迷恋与狂热背后的蹂躏羞辱。 在一群来自前大英帝国各个角落、表情傲慢从不流露内心的同龄人中间,冷眼看着每个人或娴熟或生硬地演练着所谓的贵族气派或者绅士举止,杨家明才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毕竟可以浸淫在从亚里士多德到洛克、从艾萨克?牛顿到莎士比亚、从乔叟到艾略特的精神营养里面,感觉还是非常充实。越是清楚地知道为这阳光下听课的机会付出多少代价,杨家明就越近乎偏执地拼命汲取这不知道是否有用的一切知识。 除了课堂上看见一张张刻意谦逊反而流露出无尽骄傲的面孔,根本就找不到居然身在英国的感觉,因为杨家明被困在公寓里面,不能自由出门。门外阴沉雾霭的天气也好,随时带伞脸上挂着梦游般冷淡表情的路人也好,漂移在空气中彬彬有礼、柔和清晰的纯正英文发音也好,都跟求学生涯没有关系。 白天拼命让大脑汲取人类营养的精华,试炼着自己,不输于人地用女皇英文加上优雅举止,演绎亚里士多德笔下那种骄傲得恰到好处的状态。 晚上的项目,则艰辛恐怖。 除了为超一流的世界级精英教育支付超一流昂贵的学费,史迪文还花费难以想象的重金,辗转托当年读书时候认识的朋友,请来全欧洲鼎鼎大名的特殊专业教师兼黑道心理专家莎伦夫人,训练少年美丽绝伦又天真干净得不染色欲尘埃的身体,让他变得乐于接受男性的情欲,并试图让他能够从交媾中享受欢愉。 条件反射训练延续了将近3年时间。 从抵达伦敦的第二天开始,杨家明身后的孔道里面,不论何时何地,永远必须放一根柔软程度绝对仿真的**。然后根据括约肌的自然接受程度,有计划地、非常缓慢地加粗。 在接踵而来的所有训练项目里面,这已经是杨家明最能接受的了,因为这种折辱只牵涉到身体,不试图扭曲他的灵魂。 那时候,在家的所有时间(或者更准确地说成是除了在校时间,其他任何时候),总是被要求穿着sm系裸露性器的紧身黑色皮衣。从一开始激烈的抗拒,到被羞辱的感觉,一直到根本无所谓,杨家明那在亲人呵护里面成长起来的天真,被史迪文毫不掩饰的贪婪的目光杀死过无数次。 连表情都是训练的对象。 被男人急切颤抖的手抚摸到身体的任何部位,尤其那些裸露在恒温房间里的敏感部位,都必须露出笑容,笑容必须足够欢悦或者享受,否则会招致动作千篇一律但是绝对不可能习惯或者麻木的可怕惩戒……永远优雅微笑着的莎伦夫人会款款拿出一根粗硬的鬃毛,刺入脆弱的马眼,露出很享受的表情,侧耳倾听少年凄厉地哭喊。 可怕的是,史蒂文对这一项训练兴趣非常强烈,只要家明进入他的视线,他就会被催眠一样伸出手,缓缓抚摸那些本来就为了激发男人满足感而裸露部位光洁柔嫩紧致的肌肤……几乎没完没了重复着。 实在害怕异物进入**排泄口那种地狱般的痛苦。很快发现,无助的挣扎与哭喊,只能激起更强烈的搓揉兴致、进而招致持续不断的酷刑,少年屈服了。当锁骨、唇、乳头、大腿内侧、**被抚摸,甚至肛门塞取出之后几根粗硬的手指深深探入抚弄,杨家明都可以强迫自己表演如天使般欢乐纯真的完美笑容,就像是他受情感驱使,而渴求这种对待似的。 杨家明恨死了自己,居然在恐惧、诱导和绝望中,认命地接受了一切指引。 最令少年羞愤欲死的,并不是被迫接受一些侮辱动作,而是口交训练……自己必须主动取悦男人。 不知道多少个漫长的、像永不终止的黑夜,被死死按住双肩,跪在史迪文两腿中间,在散发着寒气冷冷微笑的监视下,学习着主动用唇舌来取悦那丑陋的器官。 不成气候的小小挣扎之后,也就开始配合地慢慢探索,找寻男人性器官周围每个微妙兴奋点,根据面前躯体和器官的反应,随时变换不同的动作,或轻或重的不停吮吸、亲吻、舔弄、含吻……以及根据按住头部那只手的力度暗示,把它吞入深喉,大幅度吞吐配合舌的搅动,让兴奋得已经同兽无异的男人颤抖着、低吼着,享受这服务,顺利宣泄脓腥的精液。 跟这些肉身与心灵的双重折磨相比,种种诡异地以身体轻轻摩擦或爱抚对方身体,学习撩拨欲望的艳舞或用眉眼来取悦男人,根本就不算什么。 史迪文任由自己沉沦在这些人造的快感里,不顾妻子儿女家书里面刻骨的仇恨,毫不吝啬地卖掉一座又一座祖传的丰饶庄园。 明明知道财力并不足以长久支持这昂贵而可怕的享受,史迪文已经毒瘾般依赖这些维生,无力自拔。能够相信自己还有一点人性的最后底线,就是不管施行什么惩罚,都只是威胁,最多加以痛楚,却绝不伤害少年的身体功能。除了那用来扩张身后孔道的仿真器具之外,更绝不用其他任何器械方式触碰杨家明。 他用绝望黑暗的心情,深深爱着杨家明,爱得绝望而悲伤,爱得疯狂而充满情欲。像藤蔓植物一样,牢牢吸附在美丽绝伦的稚嫩身体上,从杨家明柔韧的生命里汲取活下去的勇气,再转化成戕害牵制少年的力量。 史迪文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想得到杨家明的全部。但是既然一开始就采用了最自私和错误的方式,他清楚,那双深幽眼睛里面的真纯和向往早已经永远离开他。如果只能得到身体的反应和欲望,那么,也很好。 既然已经彻底放弃文明世界教育他的审慎和成就感,不再为了将来的快乐而谨慎地培养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的少年对自己的尊敬或者亲近,在沉醉状态中,听从了摧毁自己也伤害对方的强烈感情,让生活变得危险而刺激。 深刻看清楚自己内心黑暗的他,还抱着最后的希望……随着时间流逝,青涩身体总有一天会成长到开始萌生性欲。 每个简单涉猎过心理学的人,都知道条件反射的力量。 史迪文知道,在肉欲的战场上,自己既然已经付出高昂代价,购买到了专家的帮助,当然一定会赢。 他耐心地等少年长成男人。 他渴望亲自给予少年高潮,生命中第一次高潮。 哪怕,仅仅是训练甚至药物的结果。 少年一度试图逃跑。他相信外面的世界再可怕,也不会比这里更像地狱。 可是,第一次慌乱的逃跑很快失败。 被抓回来之后,莎伦夫人静静看了他10分钟,并柔声问史迪文,是否可以用任何手段,保证囚徒不再敢逃跑。得到允许之后,她脱光了发抖的少年所有衣服,为瑟瑟暴露的小人儿戴上特殊器械隔绝眼耳鼻等感官,跌进正常人绝对无法忍受的黑暗寂静(根据心理自愿实验报告,正常成年人被隔绝所有感官意识之后,只要十分钟就会变得狂躁、恐惧。如果这真空般的感受维持一小时以上,会导致难以逆转的精神崩溃甚至疯狂)。 静默10分钟之后,又拿来电极,放在无助暴露在空气中的粉红乳尖,和还没有完全长成但是已经显示出美好形状的**上,然后,接通电流。 这电流,可以让任何成年人在5秒钟之内射精,直到滴血。被蹂躏到小便失禁,真可以算是最轻的后果。 杨家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嘶喊着求饶。 他尖声狂喊着,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再也不敢。 只需要这么一次,足够一个半大少年彻底崩溃。 时间在似乎凝滞的感觉里面,一样会无情的迤逦走过。 500多天就这样过去了。 这天清晨,莎伦夫人例行一丝不苟的检查杨家明换下的内裤,发现因刻意引导而早熟的13岁男孩,已经流出了象征男性长成的淡淡精液痕迹。这男孩终于不再是仅仅能被动承受欲望的工具,拥有了独立的情欲生理机制。 审视着手中burberry的细腻棉质,她露出满意的微笑:这一单报酬丰厚而绵延许久的工作,终于将要画上圆满的句号。 晚饭后,例行的各色训练居然没有如期登场。 杨家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很清楚,这绝不是好事。 莎伦夫人命令少年躺在高度及膝榻上,把双腿张开成羞耻的角度,先喂他喝下昂贵的强效催情剂,然后,仔仔细细在**和肠道口都涂抹了足够份量的古柯碱。 转头看看激动得脸色铁青的史迪文,笑吟吟示意,他苦苦忍耐守候两年多的纪念性时刻,终于来临。 看着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少年惊艳的五官四肢身体发肤,和眼底不明所以的恐惧,罪恶感一掠而过,很快又屈服于炽烈到接近癫狂的爱欲。 手势示意表情冷漠、眼底却隐约流转着一丝得意的莎伦夫人离开,史迪文的脸扭曲了。 迫不及待地,浸透爱欲的吻落在了轻柔粉红的乳尖上。同时,伸手开始抚摸那柔嫩的**。 先映入眼帘的,是少年两年多条件反射训练下毫不犹豫绽开的甜美笑靥,像穿透云层的阳光般,差点刺痛男人。 容易吸收的强效催情剂很快开始发挥作用,令沸腾的血液燃烧杨家明全身。而那些涂抹在敏感部位的古柯碱,能让皮肤变得格外脆弱。被每一下抚摸的讯息,都会放大无数倍,传入神经中枢,引起更深切的空虚和饥渴感觉。曾经被男人的手一再辱弄的排泄器官,在今夜突然变质,即使承受比平时强烈得多的剧烈揉搓,这些亵玩动作在脑部引起的反应,却不再是冷漠、无助或者羞愤欲死,而是接近晕眩的激烈快感。应合着脉冲式的搏动辐射全身。 肌肉被这陌生的感受牵引着,连小腹、腿部都紧张起来,甚至绷得疼痛。 排泄的孔道在漫长2年多时间里,已经逐渐适应了异物侵入,此刻,卸除了肛门塞的孔道抽搐着,被娴熟强硬的几根手指深深探入、反复搓揉。当指尖找到一个特别的位置,并反复摩挲同一点的时候,痛苦感觉突然变得格外尖锐,同时泛起的,却是前列腺体被触动时候特有的渴望滋味,这迅猛的触感陌生而巨大,令身体内部变得酥麻,又像同时有一千只蚁在纷乱游走。 少年身不由己地试着小幅度颤动身体,期望让这接触变得更强烈有效。 男人感受到了身体下方扭动着的身体表达出来的无言祈求,挑逗的力度突然改成若有若无。 粗重的喘息声音顿时寂静。 肆意享受着少年生命中初次的悸动,巨大的满足感令他全身发抖。 已经累积到如火山熔岩的欲望到了必须喷薄而出的时候,他低低吼了一声,退出手指,腰部向前狠狠一挺,硬得早就发痛的性器终于占据了那个狭小火热的孔道。小小的意外,是内壁涂抹的药物对男人的**同样有效,史迪文根本不可能再从容挑动或者享受少年的欲望,抽插动作一开始就几乎失控。没有多久,浓浊的腥味液体已经喷泻而出。 被陌生的渴求感觉席卷,杨家明根本不可能还保持那种被要求的享受和愉悦的微笑。 他觉得难受,每一个细胞都躁动着,还不知道怎样平息。伴随着疼痛的侵入能带来安抚作用,但是没多久,还滞留在身体内部的器官已经放弃了动作。 少年呻吟,扭动,哀求,挣扎。 猝然,被史迪文揪着头发,推成屈辱的跪姿,狠狠按在镜子前。 正陷在感情和身体反应抗争里面的杨家明不由惊呼出声。 连转头都不可能,不得不死死盯着全身绯红的映像,害怕地看见镜子里面的那双眼睛,也闪烁着被史迪文强迫熟悉之后,无数次令自己痛不欲生的肉欲光芒。 听着少年难耐的呻吟,史迪文拼命自慰,希望宣泄过的器官再度坚挺起来,却可耻地失败了。根本没有犹豫,他抱起杨家明,深深端详那拥有奇异吸引力的面孔,和令他狂乱的身躯。伏下身,拥抱倒绷得如一张弓的身体,张口含住了杨家明那无助颤抖着的**,用少年一贯取悦自己的方式,帮助全身挺动配合着的少年达到最后的高潮。 早就被内外交煎的药物逼得紧张不堪的幼嫩**,一旦进入湿润温暖的空间,根本不可能有其它的反应。少年本能的开始狂烈摆动腰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在剧烈的抽搐和激射中,浑身瞬间绷紧。然后瘫软,随即,暂时失去了知觉。 很快苏醒过来,和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视,杨家明发觉自己身体一样也会萌生这种兽性、眼睛里面有同样的渴望。 最后一丝真纯呻吟着,正在燃烧的欲望火焰中死去。 没有再流一滴泪。 只听见了内心无声吞咽着的哭声。 起:庄生晓梦迷蝴蝶 第7章 垃圾·化蝶 在歌声响起之前,杨家明真的不会相信,这种以撩动欲望为目的的场所里,跳舞的音乐难得也会这样悲哀优雅。 他们居然会选择sting.居然是《they dance alone》。 随着灯光变得靡丽幽异,歌声缓缓流淌,如冰水。本来是在热舞节拍里面练就的舞蹈,也确实天天都在迷幻或者hip-hop的拍子里面竭力扭动、勾引,让笑容冷漠颓废,让每一个动作都激发出看客们直截了当的情欲冲动。这一天,为了适应club里面dj随心所欲播放的这音乐感觉,4个表演男孩的动作都不得不柔缓舒展起来。 “why is there this sadness in their eyes? why are the soldiers here their faces fixed like stone? i cant see what it is that they despise theyre dancing with the missing theyre dancing with the dead they dance with the invisible ones……they dance alone,they dance alone……“ 心里默默跟着歌曲在唱,杨家明逐渐潜心在了歌声吟唱的劫后悲伤里面,体会被战火燃成灰烬的期待和寂寞,体会肉欲汹汹的包围当中独自舞蹈的滋味,浑然忘记了身边还有跳着同样舞蹈的同伴;忘记了自己站在这小小舞台上、面对遍布红丝的眼睛们舞动,目的是什么;忘记了19岁的自己,面孔上化着艳丽耀眼的浓妆、穿着暴露到极点的亮闪闪点缀无数中东风味装饰的女装,而舞蹈不过是一种包装,这些花哨动作的终结,是让身上这些衣服一件一件用最诱惑的动作离开身体…… 人各有战场,都需要面对自己的伤痛。 每个人都知晓,都不得不参与。 杨家明当然不会因为自己居然站在这里、这样表演而觉得悲哀,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哪怕随时需要绽开取悦的姿态,哪怕辛苦培训努力表演只是为了更好地出卖肉身,甚至为某人乐意出惊人的天价邀请他上床而刻意微笑。 耳畔传来如地下潜藏奔雷的重低音鼓声。这是现场乐手在催场人员的要求下奏响的……舞者们应该开始卸掉衣装掀起高潮了。这一身女装,不过是情趣表演的障眼法,人们真正花重金特意跑到阿姆斯特丹进场来看的,是这些可以打扮得妖媚的男孩们能用怎样充满魅力的姿势,裸露晶光羽裙下面男性的器官。 沉重的鼓声像击在心头,杨家明从没营养的走神中被惊回。 透过艳丽面孔和奢华羽毛装饰,灵活的眼珠流转着,掠过台下沉浸在狂热挑逗中的每个人,骄傲媚笑着,娴熟地激起人们的欢呼、喝彩,和带血丝的炽烈眼神。 they dance alone.透过赤裸裸绽放的欲望浓雾,杨家明学会了漠然。 对旁人。对自己。对欲望。对世界。 对生命本身。 “你真的不恨我吗?”史迪文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一再追问。 这天,是杨家明18岁生日。 幽幽开罗紫玫瑰郁烈香氛之中,一桌子不亚于米其林三星餐厅质地与价格的菜,琳琅满目……史迪文终究是脱不开中国人习性,不能忍受英国人的习惯,这样豪华的盛宴,两个人面前各自一盘子食物就好。 两个人对面静静坐着,红酒杯幽幽反映烛光,如血。 听到这样奇突兼黑色幽默的问题,如屠刀哀哀恳求着案板上的鱼肉:“你恨我吗……你不恨我吗……”身形已经高大如成年人的杨家明已经天天生活在诡异世界了,经历比同龄人丰富太多:白天,校园生涯的精髓,是脑子天天浸淫在人类文明的精华里;夜晚,身体天天被男人的欲望侵凌与挑逗……面对任何事,表情都比绝大多数成年人冷静自持,波澜不惊。所以他懒洋洋根本不屑回答,只静静微笑。 就像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要条件反射绽开无数次的漂亮笑容,只牵动脸部表情肌、不牵涉半点情绪……每当他被迫这样笑着的时候,裸露在空气中的身体羞耻部位一定正被骨节粗硬的手狠狠搓揉。 如魅惑罂粟的笑容简直有形有质,居然让史迪文觉得有香气流溢。回想这7年来,对面前少年的残忍,以及对他身体和笑容近乎变态的迷恋,心狠狠抽动了一下。努力让声音摆脱平时的狞恶焦灼:“你自由了,家明。” 像被击中,整个人颤动一下,迅速抬头直视史迪文的眼睛,杨家明脸上顿时没有了血色。 呆了几秒钟,很快恢复神智,也恢复了完美无缺的笑容:“意味着什么?我是可以自由地走出这房门,从此不必被意大利保镖接送上学放学,还是可以自由地选择表情?” “全部、彻底的自由,包括你从此再也看不见我。”史迪文说出这句话,全身几乎虚脱。 他刚刚收到律师信,已经欠下巨债,将会被银行没收所有抵押,也免不了被高效率的黑道债主追杀。 没有主人殷勤打理的区区亚热带橡胶庄园,哪里禁得起在全世界消费水平最高的伦敦坐吃山空,且负担天文数字的伊顿公学高昂费用?何况,为达成享受,还雪上加霜地需要支付的种种……莎伦夫人、古柯碱、负责保证杨家明不会突然失踪的保镖…… 唯一庆幸的是,两个人此刻住的公寓一开始写的就是杨家明的名字,没能经济独立的家明总算避过此劫,不至于流落街头。但是这孩子的大学学费……想到剑桥已经寄到的录取通知信函,史迪文诚然后悔莫及,但已经无能为力。 史迪文也是骄傲的人,为炽情和不应该被放纵的欲念,误人误己已经到这个地步,不是不悚然的。对杨家明的性训练只集中在以技巧取悦男人,而不是肛门区的高潮条件反射……也许不是史迪文天良未泯,只是他还幻想着能够靠自己赢得男孩的共鸣,而不是依赖沙伦夫人。 他知道,那是奢望。 从杨家明此刻的眼中,只有冷漠,没有一丝留恋,甚至根本不被触动。 “再也看不见你?”杨家明用伊顿公学培养出来的贵族姿态,礼貌地淡淡问。 “永不。”史迪文苦笑。 “谢谢你。” 就像长路走到尽头,反而觉得格外疲累。 杨家明再也没有力气保持那个笑容,不想探讨任何事情,也不想问为什么或者将来怎么样,唯一的反应,是松一口气,漫长的噩梦似乎结束了。 汲取到众多人类思想的菁华之后,杨家明让自己选择相信,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规则,不得不如此。善恶只是人类从自己的愉悦痛苦出发产生的感受,对于自然来说,并不存在是非,没有对与错。所以,他不准备恨史迪文。 只是怜悯。 居高临下地,杨家明用冷漠全知的眼光,超越肉身遭受的蹂躏和被挑起的情欲,怜悯另一个男人居然不能控制炽情,堕入这样可悲的境地。史迪文强迫他提供性服务,要求他强颜欢笑,但并没有损伤他的身体,让他保持了正常男人的性反应,更给了他最好的受教育机会。 智慧能帮助人提升内心境界,超越侮辱。 所以,杨家明安静地承受了男人最后一次求欢,并没有刻意压制男人取悦自己皮肤和性器官的如常快感,只是拒绝了任何催情的药物。 第二天清晨,他冷漠目送男人蹒跚地离开。 根本不愿意再把任何一缕思维浪费在这个人身上,也没兴趣去联想下一秒钟传来的闷闷枪声意味着什么。 他不恨,因为不值得为已经发生、不可更改或删除的过往浪费感情。当然,也绝对不会有多余的同情或谅解奉送。 ……了解,但不谅解。 ……怜悯,但不同情。 永不。 除了人所共知的风车和郁金香,除了悠然的小镇风光,荷兰这个小小低地国家真正与众不同之处,是欧洲自由精神的最后避难所。 从中世纪开始,被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为榨取财产而强加以宗教迫害的犹太人漂流到此定居以来,一直到十七世纪,荷兰都是宗教威压下唯一有思想自由的国度,政府向来有自由主义精神,对任何不同意见都持宽容态度,包括小众的微弱呼声。比如说,在1688年前英国最险恶的五年反动时期,英美两国立法根本的哲学精神阐述者洛克到荷兰避难﹔贝勒﹙《辞典》著者﹚也迫于必要在荷兰居住。隐居海牙郊区以磨镜片维生的斯宾诺莎被指为宣扬无神论,假若在任何旁的国家,恐怕早不许他从事著述了。 天主教认为男人之间的感情是触怒神的死罪,荷兰的普遍观念却认为人生而自由,一切人为的束缚都是蠢事。因为不限制人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限制欲望和人性表达的任何方式,令大多数人只记住了此地兴旺的色情业,算是意料之中的负面因素,但也不至于损害荷兰的人文价值。 杨家明来到荷兰,倒不是向往这里的自由精神,而是因为看透了贵族学校同学的无情冷漠,向他们求援的话,解决学费毫无希望。在陌生的世界上,他能够认识且可以联系上的人,只得沙伦夫人一个而已。过去可怕的记忆固然是她赐予,18岁没有经济独立的男人,希望用某些东西来改变命运,能提供有效帮助的人,也只能是她了。 见到刚下渡轮火车风尘仆仆但面孔依然美得让人惊叹的杨家明,莎伦夫人提供了选择:跳艳情异装脱衣舞,或者充分运用过去学到的服侍男人本领。 生命因一个男人的沉溺和强迫而扭曲的杨家明,在英国式内敛风格和自由精神的熏陶下,养成了辨别世界的观念:人生最糟糕的事情,不外乎没有机会选择。至于两个选择都很糟糕,那是命运的问题,可以试图通过努力逐渐改变,不值得懊恼。 弄清楚可以赚到的钱多么丰厚之后,他决定两项同时选。 每个夜晚,他在这个爱男人的男人们聚集的地方,化极浓的妆,扮成颠倒众生的美女,在舞台上阳光灿烂地微笑着,表演所有勾引男人本能欲望的动作。在音乐中,优雅地妖娆地魅惑地舞动着,把自己逐渐脱光,向所有人展示体育课和每年假日希腊阳光塑造成的漂亮身体,和勃起成令所有看客血脉贲张模样的健硕性器。 某些下午,他根据莎伦夫人提供的时间地点与特殊需求,上门提供身体服务。只要付钱的男人需要,无论什么动作什么体位,包括提供鞭笞对方的特殊情趣服务等等,拥有眩目青春和更眩目容颜身段的杨家明都是最一流的人选。 只用了一个夏天,随时能绽开愉悦绝美笑容的他,轻松赚取到了远远超过念四年学位需要的全部学费。 然后,从荷兰彻底消失。 学院里,一个人吃饭睡觉看书锻炼地蛰伏着,杨家明把自己藏起来,不再接触任何人。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日子已经难能可贵,也过得格外快。 四年后。拍学位证书照片的那个下午,惯常的阴沉天气中,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尖叫着、大笑着,和哭得稀里哗啦的家人紧紧相拥,独自一人面对镜头的杨家明,让自己笑得格外阳光。 终于可以永别身不由己的岁月了。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成长都艰涩而痛苦。而这其中面对的试炼艰难成像自己这样,也未必就有资格抱怨,起码生命的最初十年,拥有过最充足最完美的父母和家庭。 终于可以自由选择以后的去向。 对着一张世界地图,只看了一眼,杨家明毫不犹豫地决定,去父亲的国度。 居然有人到机场来送别。 杨家明看见逐渐走近的莎伦夫人,看着举止优雅冷酷的女人在明亮光线下,那些难以掩饰的皱纹、下垂的嘴角,和那双隐约流露一丝难得温柔的眼睛,毫不犹豫地微笑:“谢谢您。” “我还以为会面对敌意,毕竟……只是觉得想再看看你。每个人都会因为你的美而觉得依依不舍。”莎伦夫人认真地,“从来没想过,你居然会说谢谢。” “您帮助我弄明白了欲望的机制。以后,相信我能够拥有理性的人生。”家明冷静回答。 莎伦夫人忍不住轻轻喟叹:“我们都是普通人,不要妄想拥有神的姿态和意志。” 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清澈,却永远缺失了最初对未来的期盼:“我以为自己可以庆幸超脱。” “每个人天生都是不完整的。所以我们都寂寞,都需要别人的体温安慰。难道你真的不需要爱了吗?” “我怀疑,这身体已经不能拥有正常的情欲了。”杨家明笑了,还是那种别人会认为他很愉快的、训练有素的笑容。 “试试吧,哪怕借助鞭子。身体是组成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缺失了欲望机制,男人的灵魂将失去光彩。”莎伦夫人的神情并不后悔,反而是少见的认真,“你很特别。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灵魂像你这样强悍坚韧的男人,即使这辈子见过的人多到你不能想象。我已经老了,脸上身体的皮肤和灵魂一样,已经变得松弛衰败。不然,一定会爱上你。所以,特意打听你毕业日期,甚至动用私人侦探,查到你的机票时间,专程赶来告诉你这一句话。为了以后漫长的人生逐渐回到正常轨道,你不应该纯粹依赖理性……那是残缺的。试着爱吧,付出,或者接受……希望你相信一个老人的真话。” “我相信。真不能勃起的时候,我会试试用鞭子抽别人,或者让别人抽我。”杨家明认真地回答,“不过我确实认为,欲望一点都不重要,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将会珍视一位老人充满善意的智慧,虽然并不抱任何希望。 哪怕,灵魂的扭曲也来自她的专业素养。 多年以后,精致的四合院,从噩梦惊醒的幽静午后。 有了在舞台上刻意忘记喝彩的生涯,尽管短暂,造成的结果,是家明对人们的注视已经很不敏感。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此刻有陈垦震惊的目光萦绕在身上。但,还是觉得稍微不自在。 找不到具体原因的不自在。就像当初伦敦飞往北京的机舱里,静静看窗外的云层的一点点奇特滋味。难言的担忧始终存在,不愿意独自咀嚼从来不能流露在脸上的苦涩,又不愿意认真去想不可知的东西,于是,刻意让大脑停止思维……更懒得去想到了陌生的国度,将面对什么。 无聊中,顺手戴上耳机,让没品的轻音乐枯燥地流淌。 “请接受这卑微但是真诚的祝福。”挥别的时候,莎伦夫人这样说。 杨家明不是不努力。 回到父亲的国度以后,用剑桥文凭傍身,先打了一段时间工,弄明白北京的市场。很快,自己开了间顶级会所,因为独特的定位,客似云来。生活无忧,也不太担心寂寞……自从网路结识同样为寂寞寻觅伴侣的魏曼和麦迪,变成熟到极点的老友记,轻松分享不牵涉性爱的纯粹友情,拥有了生平从来没有过的温暖。 如果是半张废纸,已经挣扎着化蝶。 如果是个空罐子,已经铁了心。 杨家明生活中唯一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外是这身体不合作。不是没有试过找美丽女子恋爱,不是没有试过自己也在会所疯狂投入寻觅和身体的游戏。五六年过来了,发现面对的不管同性还是异性,一样有交媾的功能,却从来得不到做爱的乐趣,更别提跟另一粒灵魂的渴求和共鸣了。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自己了,郁闷到极点时候,鞭子倒是常常能帮上忙……对于帮助勃起和寻觅高潮来说,有节奏有计划的痛楚相当有效。 还不到30岁,还顶着一张浅浅微笑就能让大多数男女失神的面孔,杨家明却觉得,被过早唤醒欲望的身体固然已经沧桑甚至苍老,被训练得对面任何凌辱蹂躏都能漂亮微笑的灵魂更加疲惫不堪。 看着窗外阳光下热闹开着的紫藤,点一支烟,静静看青烟缭绕。 承: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8章 每日一禁果 对着镜子,魏曼哪里还有注意力分给主办方相当自豪的下榻环境……室内金碧辉煌的奢华装饰、以及窗外西郊宾馆著名的精美绿色环境……占据思维的唯一念头,就是抓狂。 已经搭配好几身服装了,穿了脱、换了又穿,还是没法确定啊……到底穿哪一套上电视,才能绝对合衬又足够靓呢? ……华丽dior homme丝绒小礼服外套martin margi经典主题字母t恤手工涂鸦颓废牛仔裤?可以遥遥呼应潮流界打不死的“踢死兔”mix搭配风格,却太过刻意了啊。甚至会怕那个节目的环境配不起时装,或者看这种谈话节目的人不懂时装里暗送的秋波,可惜了心思和材料。对于赚工资的人来说,买一套dior homme不容易,价格不菲又太过耀眼,上电视当然变得仅此一次……合算么? …me des garcons烂茸茸歪嗒嗒却又随处闪烁灵光的超级设计感外套阳光polo的清新传统收敛?出彩的特别效果自然有,整体效果也算别致够格调。可是,此地观众是否真知道什么me des garcons的境界?尤怕一些观众,把不动声色的高明做旧风格和超妙设计当作烂衫…… ……又或者,索性讨好大众眼球,弄一身hogu boss笔挺上场,人好我好皆大欢喜,含蓄地搭配刻意穿到半残的new bnce慢跑鞋,来平衡身为高明潮流中人傻追大牌的沮丧感?可是,谁知道现场的摄像镜头会不会照到精心搭配的鞋子……认识不认识的那些听众,偶尔看见电视上亮相的自己,要是就此认定,魏曼只懂成套追名店橱窗搭配,选择的还是没有什么妄想可以附着的boss,岂不冤枉到家? 身为热门dj,被邀请主持有电视节目现场拍摄的活动当然不计其数,每一次出门之前,对穿哪一身衣服、出镜形象的挣扎和懊恼,却从来没有因为江湖跑老而冲淡。 谁叫魏曼毕生的卑微追求除了心跳靓男,就是执著于人前的扮靓效果与形象呢? 终于决定,还是用ysl的斯文收敛贵气,配搭街牌刚刚上位巴黎秀场的under cover就好。经典hi-fashion作风虽然不够令人心狂跳,超级好品位多少会有一点无趣,但是在本来就立意讨好大众的电视镜头前,何必念头太多? 锁门前回头看一眼,笑微微任酒店房间被扔了一天一地的衣裳鞋袜占据。 这些反复都是值得的。 起码数十分钟之后,走进观众已经安排好的电视节目录影棚,微笑的表情足够从容自在。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模仿美国电视节目的跟风玩意儿,所谓的吸引点,不外是从报名的众多自以为美女里面,根据赞助商的种种要求或者风格,让美女微笑回答问题走台或者表演才艺,最后挑选秀出的时尚女孩。这类不是音乐主题的电视节目,居然会邀请魏曼专程跑到上海来主持,当然是因为他够懂fashion的名声在外,圈中人一想到幽默时尚男主持人,他几乎是不二人选。 走到聚光灯底下,正在配合身边女vj激昂的情绪调整笑容,想怎么说个合适的玩笑开场,眼睛惯性掠过贵宾充任的评委席。视线接触到一双眼睛,胸口突然像被打了一拳。 天。 厉泰铭。 他,不是做金融投资的生意人么?为什么居然会在这种无聊场合出现?……聚光灯让人直想流汗,掌声笑声尽是场记指挥下爆发出来的。 催场音乐已经响起,心猿意马和身边美女轮流念手中的评委名单,脑子才终于转过弯来,这位精彩型男,身份是这期节目key sponsor品牌的控股金融投资方高层。前来出席活动,多半来观察品牌运营公司的钱怎样花出去,顺便展示他背后投资机构莱克风险投资的实力。 苍天垂怜…… 把任何场所变成麻将房,本来就是中国人最擅长的。如果四个人里面还有老板在场,就更加顺理成章。八圈下来,谁还关心窗外一片绿荫中是否有优雅仙鹤悠然散步,室内的金晃晃设计繁复云纹壁纸太富丽或者太伧俗? 人前算是已经风光无限的新晋ceo厉泰铭,成功大多靠懂得控制自己情绪和场面。此刻,忙着洗牌。 跳槽后第一次大手笔的投资正在步步为营铺开中,老板都亲自来凑热闹以表支持,他非常不希望自己心神不定。 坐在对面的,是陈垦,此刻任职的金融投资集团的幕后真正老板。隐约也知道一点,这位老板背景似乎是情报高官,但中国巨富的财产大多不太可能真正讲得清楚来龙去脉,就算天天一起八圈,谁敢多问? 今天参与牌局的另外两位,也是常常在陈恳家见面的固定牌搭子。这次电视节目以选美为号召,这两位是被老友邀请过来看养眼美女的吧? 表情一贯从容到接近淡漠的程焕昌,从来不提职业身份是什么,从他稳定得出奇的手,猜也知道当年和陈恳在军方是同僚,更是如今陈垦种种快人一步高层独家讯息的源泉。 另一位罗语正沉吟着,憋清一色万字一条龙。他是出身总政的音乐指挥,现在靠朋友支持,靠做各类没营养晚会音乐总指导就赚得很舒服,牌局得失当然不足挂怀,不过偏瘦削的脸上,表情还是很认真。 游戏也要投入才好玩。牌桌也是战场。 对于足够强的对手来说,输赢根本不重要,如果出错牌,令对手轻取胜利,反而会觉得侮辱。 大家都熟悉并喜欢厉泰铭的刚烈风格……正是因为他品格温暖硬朗,最合适同游,陈垦才乐于引荐自己聘用的人和老友一起玩。闲闲计算出牌,瞥一眼厉泰铭不定的神色,商场强人居然也会有这么人性化的迷惘流露出来,开朗温和的罗语忍不住轻笑:“还在回味那些美女?今天节目的主持人长得还真不错,笑得很甜。” 手一晃,茶水烫到唇。 主持人?顿时想起那把磁性的声音,以及在现场那些低调从容的幽默。 罗语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难道是眼神出卖了什么? 好死不死,居然会在强烈聚光灯底下,看见普吉烈日下面那张温暖的笑脸。 穿电视出镜用小礼服的魏曼,形象显得够潮、够y、够型格,不复当日阳光海边休闲装包裹下面那种闲散样子,更不仅仅是spa温润空气里,面目模糊以爱抚逗引出知己感觉的肉身。vip席位上的厉泰铭当然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前用温厚磁性的声音跟身边美女讲笑活络气氛的时髦主持人,正是阳光树影沙滩涛声中表情举动懂进退的男人,依旧外表粗豪心思细腻微笑柔软,那双眼睛里面,还是燃烧着席卷旁人寂寞的辽远空阔悲哀。 眼前人目光一碰就仓促躲开的细微慌乱,让厉泰铭痛切回忆起孤身奋斗路途中昙花一现的安心,以及事后狼狈逃窜,遗留生平仅有的不负责任事件。 他只是害怕。 奇怪。为什么还记得那张脸那个名字? “美女确实挺养眼,不过弱智了点……本来嘛,美女笨一点才可爱哈哈。”陈垦做人凌厉,是不能欺的;但面对信任的朋友同事,心肠却最热不过。看见厉泰铭表情不自然,还以为他真和那美女主持有点尴尬事,随口帮忙解围。 “哪敢。”厉泰铭勉强笑应。 强自镇定,手还是有一点点不太明显的颤抖。 那个姿容远远不及太太的美女,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假如在场的人知道他想的居然是美女旁边的一个男人,而且长相比自己还man的男人,会不会觉得厉泰铭是怪物? 发现牌友眼神瞬间的虚弱,罗语放弃碰陈垦打出的红中,伸手摸牌:“谁接赌局?我一赔二,押泰铭在想旧情人……今天出牌,根本不是平时的水平。”旧情人? 开什么玩笑。 出牌间隙,陈垦诧异地看看厉泰铭瞬间苍白的脸色,笑:“好像门铃响……这可是你的房间,泰铭,还愣着干什么?” 虽然纳闷,这么清雅的酒店,怎么会有毫无预警的打搅,厉泰铭还是很高兴地冲向门口……起码解窘。 打开门,不由大惊失色,整个人顿时呆住。 门口站着的人,居然是魏曼。 录制好节目之后,敲门之前。 黄昏。 西郊宾馆自然景致的水畔密密丛林里,清亮小溪两边,花瓣形状繁复的紫薇枝叶摇曳,细密羽状叶子的合欢树柔丝浅粉花朵轻柔浪漫,白色水鸟姿态地轻盈掠过水面。 魏曼连衣服都没有心情回房间换,面前良辰美景统统视而不见,独自呆呆站了许久。 彷徨再四,终于忍不住,还是拨通了电话。听见那头微冷漠的一声“这里是杨家明”,忐忑的心安定了些,嗫嚅:“今天居然看见他。” 那头静了片刻,声音里面多了一丝温暖:“希腊面孔的男人?” 才恢复正常的感受,发现掌心汗湿少许:“下午猝然发现,我们参加了同一个活动,他以主办方身份坐在vip席。甚至,我们住在同一家酒店。” “你希望怎样?”家明的声音里,隐约有微笑意思。 “舍不得就此错过。”魏曼叹息。 “去,去敲门问他电话号码,去买礼物找机会攀谈勾引。” “如果我有你的天使面孔魔鬼心肠……”唏嘘。 不是不心虚的。 “就当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用最自然的笑容,令他恍惚觉得那晚的某些亲密记忆纯属幻觉,你只是送旅途留念照片给他的旧相识。”家明温柔回答,“男人喜欢自欺,给他机会相信,你忘记了所有不愉快,只记得他是值得交往的朋友。” “你说得轻巧,怎么让他相信……说什么呢……”幽默与当红dj的急智、潮人的信心满满统统消失,魏曼患得患失。 “闲聊。任何话题。” “还以为你会教我一些30秒钟挑起男人欲望的必杀技。”魏曼心一松,假装抱怨。 “非常乐意随时奉送任何引诱男人的手段。”家明轻轻笑,“你希望的并不仅仅是机会,而是让一个对男色没有概念的男人主动……起码,需要他相信你无害,肯情绪轻松地陪你走入一个封闭的独处空间吧?到机会成熟,随时电话我。” 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谁说这样面孔团团、留一点胡髭的男人,就必须随时预计被迫放弃男人的宠爱? 家明的鼓励像给一锅热油中加一滴水,渴望顿时沸腾四溅。 门口笑眯眯的脸,呼应颜色柔熟质地服帖搭配很见心思的衣服,完全不是记忆里面的热带骄阳和昏沉水汽感觉。 陌生的燥热感涌上来,厉泰铭心跳突然变得不规则。脸色也连带有些不好看:“有事情?” 努力忽略对方恶劣表情引出来的沮丧,魏曼拿出千锤百炼过的上镜笑容:“今天拍的是淘汰部分,明天就正式决赛录影了。现场毕竟看不清楚,向主办方公关公司打听到你的房间号,特意拿这几位美女照片过来问问评委意见……” “你还负责做这种琐事?”厉泰铭似笑非笑。 “一般情况下,当然不。”深呼吸。然后,魏曼坚持纯蠢笑脸,“主要是好奇……上次记得你说任职上海,连邮寄照片的地址都是上海,为什么居然还住酒店?换了工作的城市?” “是,换公司了,太太正在北京租房子呢……现在我没空。老板也从北京飞过来,陪他打几圈麻将。”没办法对着微笑的人关门,只好强按捺焦躁和不悦。 “需要帮忙问问吗?如果不经常搬家,像你这样的中产人士,还是买房比较合算……中间短短一段时间的周转房,条件好的也不难找。”微笑坚持得接近悲壮。 所有戒备与莫名焦虑渐渐被友善化解,不可能接受不到强烈的“希望我们还有机会联络”的潜在讯号,厉泰铭忽然放弃挣扎,轻轻报出新换的手机号码。 男人总会对高潮投降。那夜所有细节都随时日疑真疑幻。他不是没有试过清洗记忆,还不能忘记湿热植物气息伴随着的激越情欲。 作为送上门任君品尝的禁果,魏曼知道,今天收获一个手机号已经是意外之喜,绝对不可以再咄咄逼人,再说,也不能干扰人家陪老板消遣,赶快见好就收:“有合适地段条件的房子,一定尽快联系你。” 目送令自己心神不定的理由离开,掉头走回桌边,厉泰铭随手打出一张牌。 “对不起,这张是我要的……觳了。”陈垦微笑。 硬装出一个恼怒遗憾的表情,厉泰铭付清筹码,心情轻松地把面前的牌推倒。 哗哗洗牌声中,突然对自己微笑起来。 承: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9章 命犯不起的桃花 回到家,进门先拉开冰箱找冻汤力水,伸个懒腰,坐到电脑前。 麦迪松一口气,让一下午笑得累了的脸部肌肉自在垮下来。 并不喜欢代表自己工作的某娱乐周刊,出席所谓星光熠熠、实际上不过是人头涌涌的某电视节目音乐年度榜颁奖的现场。 人在江湖。 在这类浮华场面,见到各路大小明星,当然无谓微笑讨好……明星和媒体相生相克,见到媒体,小明星的讨好与大明星的气焰都是预料中事,谁都不会为此有任何情绪问题。 这个光辉灿烂的盛大仪式,幕后支持的是这5年来风光无限的莱克风险投资。麦迪不过是小小的周刊编辑部主任,遥遥看见老板满脸写着渴望得到真金白银投资的笑容,周旋在不起眼的角落大老板们身边,有点想笑。谁都不舍得错过盛大场面自己有资格出头的机会。 人们从电视里看到的是明星秀,而真正提升聚会规格的,是到场的这些衣食父母,麦迪还倚仗这个饭碗支薪水呢,怎么敢不敷衍?另外那些不同媒体的前辈高人等等,哪个不需要看见热情笑容?不可避免,笑得脸都酸胀。 揉一揉面部,点一支烟,呆呆看白色的纸卷变成浅灰的轻飘飘尘末,心绪涣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燃烧的烟头烫了。 着实吓一跳。 注意力倒是回来了,扔开烟头,开始写一篇快到交稿deadline的工作常规文章。 需要填满杂志版面,刻意粉饰某明星所谓光华的文字写起来实在太没劲,疙疙瘩瘩找些符合自己良心评判标准、看起来又好像是褒义的形容词或所谓人生态度、时尚眼光之类来堆砌,最后再加一些现场细节带来的灵感之类,自己看着都不好意思。然后安慰自己,当年香港娱乐业起飞时期,高手如亦舒、西西,好像也是专业从事明星形象包装流水线文字的…… 不自觉的,又直接点word菜单中的“开始”,打开了那个频繁打开断断续续看、这两天来一直都在快捷方式里面的文档。已经远走的林宜那些懒得一一明说的心思变成字节,流淌在屏幕上。 不知道为什么,会像中毒瘾一样,每天阅读林宜拜托自己转交给陈垦的表白。眼睛不由自主停留在这些明显以日记形式记录下来的文字里面,从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没完没了地描述和呓语中,享受心口类似自虐的、钝钝的痛。 静静的阅读突然被电话铃声打断。看一眼黑红两色妖娆纠缠、名字都叫倾城的手机,显示出来的号码相当陌生。有点不舍得收回粘在文字上的目光,不经意地接听:“你好,我是麦迪。” 那头的声音很陌生:“现在方便吗?需要找你拿一点儿东西。” “您是……” “刚才宴会上看见你,觉得眼熟。他们说你的名字,才想起来,原来我们见过……在我家。”男人的声音很轻松,“忘了吧?……我是陈垦。” 半天才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面前电脑文档里文字描绘的主角。 麦迪只容许自己呆了瞬间,跑江湖练就的熟极而流对答已经滔滔涌出唇舌:“太好了!这几个月来,我们周刊一直在联络您的秘书,希望能荣幸得到一个封面人物专访的机会,和您沟通莱克集团新动向,为什么看好并且大举投资时尚和娱乐行业。没想到您亲自回电话……” 不能跟这个人谈林宜。 麦迪需要赚钱养活自己,也随时愿意为生活折腰,但人都有底线。 那头意外地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头:“要不约出来见个面?……今天林宜打电话来,说留了一个u盘在你这里。送给我的。” 麦迪不知道该替林宜庆幸,这个男人终于有兴趣看他的心思;还是替自己高兴,天外飞来一个巴结大人物的机会。想到那个讲究到光华内敛的四合院,想到那永远光天化日理直气壮的林宜,决定离开时候认命的苦涩微笑,心里像被塞进一堆乱糟糟的麻。 振作一下,声音还是平稳愉快的:“当然,什么时候都可以。” “现在?” 想不到对方这样急迫。下意识看一眼电脑里的时钟,不过9点。对娱乐圈中人来说,这会儿,夜晚才刚刚开始。即使自己生活如同农民早睡早起天黑回家,不能希望旁人都这样吧? 没有时间思考前因后果,痛快答应了。 坐在像是被朦胧柔和淡金光笼罩的君悦酒店大堂,在旁人面前咖啡香味的缭绕当中,陈垦慢慢喝一杯冻顶乌龙。 推拒了新上位娇俏明星恰到好处取悦的约会暗示,放弃雷打不动的周末麻将局(林宜曾经小心翼翼抱怨,“为什么放着做爱对象不太着急,却永不间断有大把时间招呼打牌吃饭的朋友?”浸泡在纯灵渴欲里的读书人总是不明白,杀伐金钱算计里的男人,为什么需要那种愚蠢但永不厌倦的堆砌游戏),居然坐在这里,用很长时间说服自己不要犯傻。然后,还是着魔般打出了约见的电话,等着见未必在乎的旧情人林宜昔日的小男朋友。 稍微意外,电话里面,居然被麦迪约专访……秘书推掉过太多类似的访问邀请。陈垦不喜欢到处露脸。 很快又冷静地意识到,金钱的力量当然能够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包括似乎风马牛不相关的人。还能够得到很多机会和风光。他厌烦人前出演超级大亨,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这种驾驭感觉,和眼看着人们卑微表情努力取悦希冀得到一些什么的有趣效力。 想抓住一点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点好笑,甚至有点可怜。 那个青草味道被烈日激活的下午,那个在陌生环境里放松身心悠然入梦的人,那张漂亮得令人心里有一点点发冷的面孔,那似乎梦魇中被侵袭、紧紧锁着的眉头…… 能够追踪那个人讯息的渠道,也只有那天跟他一起来家里的麦迪了吧? 幸运的是,今天居然巧遇。 麦迪站在咖啡厅门口,看一眼手中电话显示的已接电话号码,有一点点犹疑……谁是他? 选题会上,同事们确定采访对象的议论中,陈垦是对娱乐和时尚行业投资有相当兴趣的新兴风险投资大鳄。谁都很想知道有钱到哪哪儿都渴望他投资的男人长什么样子,但公众能认识的,不过是莱克风险投资的ceo厉泰铭,董事长陈垦却手段强势,姿态低调,来历成迷。 努力回忆林宜文字独白里面,充斥的全部是与这个男人不厌其烦的对话…… “这张脸进入记忆,是豪华晚宴上,你身后跟着的干练秘书,用非常慎重的语气点菜,还补充一句”陈先生不吃海鲜“。暗暗笑得肚痛……人还可以这样炫耀财富,和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的尊贵?后来才知道,你少年时候是福建穷乡僻壤渔民。饿极了,食物不是海藻就是零星鱼虾。空荡荡摩挲着的肠胃咽下这些食物,并不是常人想象的海鲜滋味。看着他面前高大宽厚、有点熊熊意味的结实身躯,光芒凌厉的狭长眼睛和肥厚的鼻翼,想象遥远从前被风浪烈日侵蚀的过程,突然会觉得贪恋这具身体……你介意我的心动来自这么没有说服力的理由吗?…… “四合院是最理想的居所,尘世喧嚣统统被拒之墙外,活得不知天地岁月。腆颜自荐非要做你的情侣、非要住进这里,不知道向来只喜欢主动出击的男人会怎么想?起码,先遂了自己的愿…… “陈垦,你是我宁静苍白讲堂书斋生涯里见过最传奇的男人……恕我孤陋寡闻。出于愚钝如我都能理解的原因,你从来不提从前。我知晓的关于你的一切,不过来自隐约旁听你与朋友之间的玩笑。佩服你坚忍执著,能一级级攀爬崎岖无比的阶梯:到苦寒西藏当兵、成为志愿兵、救首长立功升职,得到高层毫不保留的信任赏识。转大军区任财务,更得到了专业金融投资培训机会。转眼抓住全民带职下海大潮,几何速度地增殖公司资产,并通过一系列股权合同上市操作等等,积累起惊人的个人财富。这中间有多少的陷阱阴谋艰辛困苦血汗,书生只能猜测,并默默钦佩…… “最怕你偶尔请很熟的朋友来晚餐,都是聪明人,不会有人质问我林宜为何在这里,却是我头痛你霸道的作风,比如眼光,敢毫不掩饰盯着到场女宾胸部。喜欢你懒得温柔、放肆狂暴的本真,却又常常被弄得哭笑不得…… “不得不对自己承认,林宜也有做不到的事。比如,不管多努力,都触动不了你礁石般坚硬的内心。 “你强悍,我普通。但是,我的灵魂跟你的一样执著顽固,我们都理所当然抱着自己一套真理,只肯这样面对世界。你的粗砺、神秘有巨大的磁力,吸引着我飞蛾扑火。但是现在渐渐明白了,必须敢于抓紧,敢于陷落,敢于放手,你才有可能尊敬我…… 寂寂夜深,写稿子写到觉得脑子里全空,一个人读着读着,麦迪往往失笑。 不相信林宜居然也有这样痴迷的时候,写下的字,简直像学生面对偶像的追星日记……这样倾倒的独自呓语里面,有百分之多少的可信? 被这样五花八门形容着的陈垦,究竟什么样子? 视线不免焦点不清晰。 正咖啡厅门口彷徨着,幸好,电话及时响了:“看见你了。我坐在靠窗,一个人。” 一边答应着抬头,挥手示意的身影离得很近,可以看清楚光芒凌厉的眼睛,甚至微微眯起来微笑,造成的深深刻入肌肤的纹路……风刀霜剑磨砺的岁月痕迹,反而增强这个男人发号施令的硬朗气质。 这个人面前,居然是一杯茶。 麦迪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经常熬夜写字,一贯胃不太好,终于可以不为了客随主便,勉强点一杯拿铁。对走过来的侍者轻轻说:“热水,加几片柠檬。” “只有冻柠茶……”侍者小心翼翼的语气,多少有点不甘心饮品单被这样忽视。 陈垦淡淡开口,语气不容置辩:“我们照柠檬茶付费行吗?” 看着侍者答应后保持礼貌微笑走开的身影,麦迪算是领教了这个男人的不可欺。 怕寒暄中失言,引起不必要麻烦,只静静把带来的小小u盘放在桌面上,也不再看那闪着银灰金属光泽的小小东西,用温和表情微笑望着对方,等待打电话来叫自己出门的人说清楚本意。身体语言,则暗暗示意“东西已经亲手送到,我随时可以离开”。 亲眼看见,这男人确实如林宜描述强悍如礁石,那也不代表这就可以幻想什么。 陈垦看着面前眼神温和、动作戒备的麦迪,认真端详他清逸面孔上干净的笑容,并不敢真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男孩子……几个小时前,还看见他在人群中寒暄嬉笑着应答各方,温和的语气绵里藏针不卑不亢,面对一些相熟的明星尤其经纪人,甚至多多少少流露一点娱乐圈子里媒体身份的江湖气,进退有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但,已经懂得游刃有余面对生活的男人,怎么还会有这样晴朗干净的表情,和敢直接正视对方的澄澈眼神? 沉吟片刻,陈垦努力找一个不那么突兀的话题,让他放松一点,别随时预备起身回家:“林宜走之前找你来告别,其实那天我在家。不好意思,你和朋友过来,都没出来打招呼。” 心跳有一秒钟突然不受控。 麦迪收敛心神,语气温和:“冒昧登门,对于主人来说,其实我更无礼。你提到的朋友……是那天陪我去的杨家明吧?他做人做事都风格奇特,总之一言难尽。反正,他一定不会在乎礼仪细节的。” 杨家明。 泛起陌生的辛酸感觉……曾几何时,连得到一个人的名字,都会这样窃喜,觉得似乎离某人悄悄进了一步? 在明白内情之前,陈垦当然不可能洞悉天机,猜到麦迪的苦衷其实在于杨家明的身份比较敏感,他京郊大水库边的高级会员制俱乐部,更属于不适合阳光下晾晒的经营。所以,从麦迪表面轻松但滴水不漏的回答里,陈垦很容易得出另一个角度的结论……他在小心翼翼维护朋友。或者,很不情愿让更多人知道他们是朋友。 但陈垦的字典里面从来没有放弃,他立刻决定,先给自己一个常常见到麦迪的合适理由:“聚会中,听你们杂志的主编说,你文笔相当出色。我这里正好要做一套公司形象的宣传文案……有没有兴趣合作?” 对于写字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外快机会了。 麦迪的表情当然是有兴趣:“平时,电影评论和人物采访稿件写得多一点,正规的文案性质也做过一些。不知道些许文字水准,能不能让陈先生满意……” 陈垦微笑。 对现代人来说,让对方有兴趣主动找自己的杀手锏,永远是提供赚钱机会。 “你是林宜的得意弟子,我怎么会不放心?” “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先简单拉一个文案的框架?”麦迪小心翼翼问。窃喜有一点点……买个更新款手机的钱也许有着落了。 为了能够继续有机会套问杨家明的消息,临时想出来可以再见面的理由而已,怎么找题材去编内容框架?陈垦有点难色,“今天是周三……后天晚上,行吗?” 麦迪表情温和晴朗,心头也是清明的人。当然已经看出来,这个天外飞来的邀约,多半只是打破尴尬谈话局面的润滑剂而已。陈垦为什么要这样出钱找麻烦,只为有继续沟通的机会?答案似乎是呼之欲出……想到林宜走之前的提点甚至露骨推荐,那些话天然是一个句号,轻松就把漫漫几年的等待变成了无理数。 寂寞宁静许久的心,突然有一点说不清楚的细微悸动:错过了春天,花还会不会再开? 这不清晰的甜蜜滋味,是自己能够承担的吗? 一个激灵。 幸运的是,理智总是会及时占上风。 麦迪镇定一下表情,温和微笑:“周末家明约我去他会所看表演,已经答应了。平时我们见面机会并不多,再推托,不太好……” 他的会所? 陈垦一边暗暗猜测杨家明更具体的职业身份,一边不动声色回答:“没关系,我们就约在那里谈,你方便一点,两不耽误。” 没想到陈恳会表现得这样激切,麦迪按捺询问的冲动,只说具体状况:“那里一定是会员才可以进门,会费的标价又是天文数字。不知道家明会不会给我面子,让你一次性交费,能够去看他们策划排演很久的年度大秀……” “不要为难了,我直接交年费。”陈垦并不想看见表情和心思都干净的麦迪为难,“你要是觉得朋友会给面子,就年费上优惠一点好了。” “他们那里的年费是12万,除了看表演,其他消费还要另外计费……”麦迪说着,挺不好意思的。活像敲诈。 最让他惆怅的是,北京还真有那么多有钱人。会所的生意好得出奇。 没想到家明工作的地方是这样的天价。对消费老到的陈垦来说,这种场所本身,就自有一种难言的诱惑意味……尤其是在见过家明熟睡初醒恹恹表情的奇异魅力之后。他的回答也就格外痛快:“你帮我引见好了,晚上看表演的时候,我直接交费?需要来接你一起走吗?” “你不认识路……可是已经说好了,家明来接我和魏曼的。”麦迪为难几秒钟,终于想出办法,“我打个电话问家明,告诉你具体怎么走,行不行?” “行。”陈垦故意错过麦迪眼底一抹慌乱。 承: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10章 讲究效果的色诱·沧海 一关上门,豪华化妆室内寂寞的宁静,简直有形有质,会流淌。 明亮的日光光谱柔和镜前灯下,杨家明细细审视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华美的女人。 熟悉的陌生人……眼角鼻翼眉梢都巧妙嵌着亮晶晶水钻装饰,全身大半裸露,点缀着层层叠叠褶皱以及羽毛和裘皮的装饰,衬底是黑色s/m风格皮装,紧紧裹束着线条优美巧夺天工的义乳,渲染出狂欢气氛应有的繁华绚丽。刻意用水粉胭脂仔细妆点出的绝美面容,鲜亮明媚;精致五官流动着惊心动魄的美丽,还隐约流动一丝最能诱惑男人心神失守的柔弱。 冷冷对镜,轻松绽开多年来练就的微笑,那笑容显得欢乐而自然,明媚鲜艳到极点。表情依旧像当年无懈可击,连眼梢唇角微弯的迷人弧度,都依旧漂亮得足够令男人失魂落魄……杨家明成长过程中真正与众不同的功课,不是伊顿或牛津的人类思想菁华,而是诱惑男人的全套本领。 会所目前现金运转状况相当良好,因为有很多钱又需要安全性与刺激的有钱人绝对够多……或者,是有了钱以后,很多平常的喜悦就会消失,不得不求助昂贵奢靡的享受来刺激?目前这里并不需要老板杨家明动用当年阿姆斯特丹的求生经验,亲自上台表演来拉动人气。这一次居然选择重新上台,不过是答应满足朋友的好奇心,点缀平静到苍白的生活。 魏曼自上海回来后,三个人如常相约一起喝酒,听他滔滔不绝描述在摄影棚猝然遇见厉泰铭的种种细节,以及电话沟通之后的努力。问及回北京以后,还可以拿什么新鲜理由尽快约厉泰铭出来见面。也许,来会所看表演,也是挺不错的噱头一种? 魏曼强忍猴急,笑嘻嘻劝诱:“你真舍得女装上台娱乐大家,我也就舍得一次,帮你抽几鞭”。 杨家明当然不会傻到把朋友一句玩笑当真,根本不想朋友之间凭空出现不必要暧昧场面,更不至于这么贱,真的愿意做任何事情,只为渴望一顿鞭笞……哪怕身体已经空虚到某个程度。 但,能让荒凉生命中扶持前行的朋友看见过往生命的另一面,是不是更容易互相理解? 多年以后,又一次重新化魅惑妖娆的女妆,杨家明心情不是不震荡的。 挣脱了枷锁回到父亲国度,他已经拥有了身体、经济的自由,灵魂也不再被扭曲。可是为什么,总若有所失?难道真像莎伦夫人说的,“每个人天生都不完整。所以我们都寂寞,都需要别人的体温安慰……身体是组成我们生命的一部分,缺失了欲望机制,男人的灵魂将失去光彩”?我们都是普通人,不要妄想拥有神的姿态和意志。 只要是人,就不能真正超脱。 杨家明终于得回自由,但觉得生命荒凉空旷,只好选择纵欲……真正有效的,居然是鞭笞唤起的身体反应……和祈求友情来对抗空虚,绝对管用,但得到的并不是欢乐。 想到化妆室外,此刻喧嚣的舞台下,人头涌涌期待着被取悦的看客里面,毕竟有魏曼,有麦迪,心情反而变成了淡淡的温馨。似乎一旦有朋友的目光注视着,空寂的滋味就不那么尖锐了。 何况家明还很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还有可能摆脱昔日梦魇的魔咒……在自己可以控制的局面里,再一次穿华丽舞衣重新登台,噩梦会否回来? 指尖细细摩挲着冰凉光滑的镜面上阳光明媚的笑容,杨家明静静微笑着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个帮助好朋友提供约见心仪男人理由的游戏,不要想太深。 总这么反复跟自己追索生命的理由和价值,这种执着本身,是不是已经接近疯狂? 从很多爱玩朋友神秘兮兮的偷语、窃笑里,陈垦其实早就知道郊区有这么一个玩的去处,这里的园景清幽、装饰豪奢,在某个小圈子早就人尽皆知……掰手指头数,北京城里城外交得起这里的年费、对同性身体有欲望、又这么喜好用身体某个器官取乐的,不过就是这几棵葱几头蒜。之前,光林宜就充满好奇与向往地提起好几次,这会所并不直接提供任何情色服务,但所有人都玩得很疯。找到合适的机会,林宜还曾试过等午夜过后,找有会员资格的朋友带进来,偷偷参观树影下一些人的露天口交什么的。 一直不屑来凑这份好像还挺时髦的热闹,主要是陈垦一向认为自己算有魅力的男人,很没有必要花钱购买享受一夜情的机会。 不过,在这里看见了薪水本来应该不够资格进来的下属厉泰铭(见到老板,他嗫嚅着解释是朋友邀请……是魏曼热情拉他来看表演),和牌桌上熟悉多年的风趣老友、音乐制作人罗语,陈垦也并没有觉得奇怪。明知道厉有温馨家庭、罗从来只对美女感兴趣,但,谁能抗拒天价诱惑且传说中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奇妙境界呢? 人类总是渴望得到更多,总是败给自己的弱点。 当波希米亚感觉的热烈纵情音乐响起,萨克斯风吹起一连串花哨滑音,大部分灯熄灭,全场只有舞台上汇聚了明亮的变幻灯光。 人们本能地把注意力转移到舞台上,欣赏为聚集注意力而设的开场舞:4名几乎全裸、只少数部位包裹黑色通花蕾丝或者金光灿灿亮片的男舞者,都放肆炫耀着性感异常的舞姿,雄健的肌肉上面滚动着清晰的汗珠,挑逗着,大笑着,勾引人们的视线。 愿意交昂贵到恐怖的会费换取今夜入场资格的人们,多是会被男人激起欲望的男人,或他们邀请来的朋友。有这样放纵欲望的舞蹈调动气氛,全场更加热烈而诡谲。人们忘记了调情或谈笑、拉近距离或尝试约会,以各种快要失控的表情痴痴望着舞台。 空气中静静蒸发着身体分泌物的味道。 舞蹈姿势变得越来越暧昧。裸露大部分身体的男人们随着低沉鼓声的节奏,开始舞出互相抚摸、舔吻旁人身体的姿势,随着台下人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眼睛里面泛起血丝,更进一步虚拟表演种种男人之间性交的动作。 真没有想到,居然能在北京郊区这个隐秘昂贵的场所,近距离看见如此大胆热辣、甚至接近羞耻的舞姿,很多男人的定力不够用,开始张嘴大声喘息,甚至忍不住了,悄悄自己伸手揉搓裆部。 人群中,陈垦静静坐着,身体并没有任何动作。突然觉得口渴,掌心汗湿。 原来,男人如此强健的身体也可以成为欲望投射的对象。这并不新鲜的感受还是让他全身紧张了起来,连肌肉都觉得酸痛。 像是仓促偷窥到某种本该永远成为禁忌的秘密。 正在全场气氛一触即发、即将失控的关键时候,乐池里的小提琴迸发出几个烟花般璀璨的装饰颤音,然后,随着一声沉重的鼓……灯光全部熄灭了。 把人们全部留在猝不及防的黑暗中,只有欲望的喘息在静静蔓延。 每颗被激活了的心正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期待或者失落。 最微妙的一刹那,台上再度亮起了一束追光,是旨在点燃欲望的酒红色。 出现在众人贪欢视线和沉重呼吸里的,是修长妖娆、被美丽羽纱与裘饰点缀的隐约裸露身躯,和一张绝美的面孔。脸上带着阳光般璀璨明艳的笑容,眼睛里面却充盈毫不掩饰的寂寞,其实很不协调,可是这微妙矛盾的柔弱味道,反而成就了强烈的魅惑气氛。 没有人还能费心去思考,为什么在一群对男人更有欲望的男人中间,台上翩若惊鸿舞动着的主角,居然是这样的绝色美人? 每个人呼吸心跳的节奏,都被低沉得简直就是欲望代言的鼓声操纵。每粒细胞里面沸腾的渴望,也都被柔曼穿梭在四个蕾丝装男人中、优雅无比地表演着种种性爱体位的美丽人儿牵引,不由自主地接近炽热…… 尽管镭射灯变幻的表演场内已经被荷尔蒙气息控制,陈垦还是能勉强保持理智……曾经是军人的男人,任何时候都绝不让自己身体和感觉的控制权完全属于别人。哪怕,仅仅是偶尔迷失在这么香艳柔弱的微笑和曼妙姿态里,也是不行的。 投入感受着台上昂贵得惊人但绝对超值的精彩表演,陈垦的思绪忽然不受控制,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恍若前世。 七个健硕黝黑的男人,远离荒凉晦暗、到处充斥着鱼腥气息的小渔村,在海上已经飘泊了将近十天。黑夜的海险恶难言。 其中,自幼丧父的陈垦刚刚成年,随打鱼好手的叔叔生平第一次登上渔船,以养家干活的强健男人身份,向丰饶凶险的茫茫大海要收获、求生存。 那是一个靠星月微光指引方向的深夜。熟睡在甲板角落的陈垦被奇特陌生的轻微响动惊醒。 迷蒙中睁开眼,借着皎洁月光,看见叔叔正背靠船舷半跪,负责船上最轻活路、平时表情总恹恹软软的阿荣全身光溜溜,被狠狠按着头顶揪着头发,狗一样跪趴在甲板上。叔叔那巨大的丑东西青筋崩出,显得格外狰狞膨胀,正塞在阿荣咽喉里,被进进出出辛苦吞咽着。这个姿势必然会翘得高高的屁股也被死死按着,隔壁家的根叔正像拚命一样,大幅度摆动腰部,那直翘翘的玩意儿快速地在阿荣结实两腿中间的小孔里深深抽插。 阿荣脸被挡住,看不清什么表情,也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依稀看见他身体间或扭动着,不知道算挣扎,还是迎合。 叔叔和根叔脸上,都是舒畅和痛苦交织,不时迸出零星喘息声,动作越来越快。 边上还有另三个男人默默围观着,表情有点急躁,都还能保持耐心,很有把握的样子。 海浪有节奏拍击船舷的声音伴和中,叔叔动作越来越快,终于吼一声,整个人像网里的鱼一样,猛地绷紧,剧烈抽搐几下又放松,然后静静退开,默契地把位置让给身边另一个男人。 没多久,另一个男人舒服的低吼声又响起。 只有浑身刚刚被洒满精液的阿荣,**还那样松软无力的悬挂着,蔫蔫的。 也许是陈垦呼吸声音越来越重,抒解过了的叔叔很快就发现,刚成年的侄子也醒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站在等候的队尾。 像等到了地老天荒,又像只过了一刹那,轮到陈垦站在阿荣身后那个位置上。 阿荣体质本来就不如大家,这夜已经被五个健硕渔民轮流反复侵入,根本没力气继续跪稳,整个人趴在了身前男人的怀里,身体依旧顺从地张开着。 冷静地看一眼漫溢着浓浊精液、不能完全正常合拢的孔道,陈垦像每个男人一样,不去研究阿荣承受这么多欲望巅峰之后,眼神为什么还冷漠认命。自顾挺起早已经胀得发疼的**,然后,从容举起,深深插入。众渔民不久前灌注进去的精液是上等天然润滑剂,孔道里面湿热滑腻,虽然已不能完全收拢,还是紧紧包裹、吮吸着陈垦未经人事的**,每一下进出动作,类似被紧握的快感都强烈得他浑身直哆嗦。 满意地看着侄子凭本能凶猛地叱咤驰骋,叔叔尽责叮嘱:“心疼点阿荣。”一边示意陈垦可以尽情继续,一边为初通人事的侄子讲解,“天亮就追上鱼群了,阿荣还要烧饭,没时间睡觉会累坏……” 当时只忙着体味激越到没顶的高潮,陈垦并不懂叔叔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后来,当然就明白了……沧海的凶恶残酷造成渔民禁忌多多,神圣的渔船当然绝不能让女人染指。千百年来,渔民们漫漫海上漂流时,不得不对抗清苦躁动,已经习惯了,女人们只是用来生儿育女的低贱生物,可以上船同生共死对抗狂风巨浪的,总是那么些被挑出来的男人。被男人这样轮流干,绝对是苦差使。阿荣在船上已经认命,做男人们满足欲望的柔顺载体,上岸后,也会努力争取积点钱娶妻生子。如果更没用的男人,讨不起老婆,那么在村里也会任男人晚上来搞,换活命的粮食。男人只要肯吃苦、有力气,绝不肯这样趴跪下被男人干。 渔村里被生计搓磨得粗砺的男人们,打心眼里鄙夷不能活得像真正男人的脆弱家伙,收获之后会分给他一点,危难时候会救他,宣泄欲望的时候,却从来不问他是否也愉快。他们只是本能地需要这种身躯。 艰险拼杀出头了的陈垦,已经摆脱了军队系统,拥有了自己名下财力雄厚甚至已经融入国际体系的金融投资事业。但他骨骼血液里面,还铭刻着荒寂渔村千年积淀下来的迷信:女人是用来传递血脉的,能真正让男人舒心的,是可以并肩挽手面对惊涛骇浪的男人。现代都会里面人们怎么想男人之间的感情和性,他不感兴趣也不屑关心。 可是……那个四合院的阳光清朗的午后,让他心不受控狠狠揪紧的精灵,到底在哪里?台上这个魅惑妖娆、正挑着勾魂艳舞的美女,是会员缴纳天价会费的精彩享受,跟他正苦苦寻觅的杨家明,有什么因果关系? 音乐突然变得低沉纤柔,让走神的陈垦感觉到了什么,视线重新回到舞台。 旋律渐渐变得柔缓,台上美丽得飘渺的身影却舞得越来越急,追寻神光离合的韵味,柔软的身体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随着小提琴向高音处攀升的一个细微漂亮颤音,美人竟然摘下华丽披肩,向人群扔出,激起本就被催眠得接近迷醉的人们近乎癫狂的喝彩。从这一瞬间开始,音乐也冲向炽热激越。 看着纤细丽人霓裳一件件随舞动脱下,场面热度越来越高涨……一连串的高难度转身、扭动之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脱下羽衣之后,激越鼓声中簌簌颤抖着俏立的,并不是全裸美女!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台上修长的身躯是男人的……骄傲裸露出来的光滑结实皮肤下面,流动着漂亮的肌肉线条。胸部和髋部紧紧束着裁剪讲究而专业、诱惑难言的黑色皮革,总共开了四个精美的孔,露出两粒粉红乳头,形状柔美得所有男人都会倒吸一口凉气的**,加上后面隐秘孔道的入口。 穿过份惹火的装扮,化艳丽绝顶的妆容,更裸露出了所有性欲焦点。全部承受着迷醉人群已经失去理性的欲火,被集体意淫的视线聚焦着,裸身的男子却依然冷静地站立在台上,并没有露出任何适应这场合的羞耻或畏怯。他的眼神依然清晰流露出苍茫与冰冷,是古希腊悲剧里面那种必须向命运和神灵低头、不能改变什么的无奈。 即使这样展览着身体,依然高贵优雅,就像绅士穿着燕尾礼服走进金碧辉煌的跳舞大厅,欣赏着盛装贵族少女装饰蔷薇花的美丽笑容,刚刚燃起一支保存恰当的哈瓦那雪茄。 黑色眼睛后是一粒骄傲、高贵的灵魂,就像大海,在没有月光的暗夜里永远倘佯…… 空蒙,汹涌,寂寞,深邃,危险。 全场到处是兴奋难耐、小动物般的咻咻喘息声,窃窃私语声浪涛一样起伏。 “是他,居然是他……传说中全北京最帅最浪的男人……” “杨家明绝对是这俱乐部的常客,最喜欢找人上床玩,约会滥得不得了,被人插、搞别人都一流,销魂得要死。让他点头还真有门儿,我亲眼看见的,只要你热情追到露天花园,他多半肯让你舔那随时乐意露出来的漂亮玩意儿……” “事先接到通知节目的电话,说今天请了阿姆斯特丹的一流团体表演,怎么,杨家明也上台了?” “在这里最容易碰到、又最神秘的美人儿……” 脑袋嗡地一声,陈垦钢铁般的意志突然变得不那么管用了。隐约听见的“杨家明”这三个字,让他瞬间心乱如麻。 不远处绝代艳丽的面容、诡异裸露的柔软颀长躯体,并没有令性器官兴奋起来。 陈垦甚至并没有多想,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缓慢旋转的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闪烁冰冷金属光泽的钢架。四个用少许蕾丝装饰身体的男子重新回到舞台,手中是裹着豹纹裘皮的手铐,和精美、无情的蛇皮软鞭。四肢被分开,以情趣镣铐固定。他没有作任何反抗动作,身体柔顺被动地完全舒展,裸露在外面的每一个诱人犯罪的器官都无助地展示着。被众多喷火的眼睛危险地盯着,面容还是不变的冷漠。 此刻,陈垦的全部注意力,都用来认真凝视那双悠远而寂寞的眼睛。 ……不得不独自对抗命运的力量,但足够骄傲,情愿选择优雅宁静地面对一切残酷,懒得求饶、甚至不屑徒劳挣扎的从容冷峻眼神。 淫靡狂欢的精美场合中,纸醉金迷的音乐旋律里,陈垦突然闻到了海水的气息。 丰饶、危险,带一点咸腥的,沧海的味道。 承: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11章 讲究效果的色诱·蝶变 鼓声依旧以固定的速度持续,沉重而稳定,像来自地球内部的隆隆心跳。 华丽的弦乐却越来越繁复激越欢欣喜庆,到了高潮部分,居然奏出了亨德尔《焰火组曲》皇家庆典的灿烂乐章。 四个盛装男人神情无顾忌欢悦着,放肆舞动着,渐渐围拢到灯光聚焦的舞台中央,聚拢在缓缓旋转的移动舞台上,那个四肢被锁锢着的人身边。他们的手狂乱挥舞,动作夸张地反复触碰着行动不自由的男人那些羞耻部位……当然,是诡异情色黑色皮革镂空服装造成的那些裸露部位。被这样当众挑情,或者更准确说是羞辱,本来是几年以前在阿姆斯特丹夜总会天天表演的内容。这些翩迁共舞的男子们,是为这夜盛典特意邀请来的老拍档。 熟悉的音乐和触感中接受所有的挑逗,杨家明的反应像从前一样:身体没有任何扭动反应,即不呻吟迎合也不无谓躲闪;眼神也依旧是雪山的遥远空灵,脸上却绽开阳光一样令人不敢逼视的灿烂笑容。 没有情绪、没有内容、没有触动,却美丽得让每个人都心悸心跳的笑容。 以挑战欲望为目的的表演中,夸张的呻吟和挑逗眼神却缺席。 可能得益于杨家明可以轻松点燃男人欲望的漂亮女妆和柔韧身体,这沉静冷淡的表情、厌倦而危险的疏离,反而格外震撼。 看客们被挑起的已经不是简单的生理反应,而是更深层次的颤悚。 舞台上明明在演出沾染古希腊异教酒神狄奥尼索斯神秘气息的情色狂欢,却离经叛道地使用了《哈利路亚》、《弥赛亚》作者的音乐。 这种精微含蓄的反叛,台下100个观众里面,有99个根本没有觉察到,大家都只忙着为看到的赤裸裸的肉欲表演而激动、喘息。唯一体味到这里面细腻含义的,也许是纯粹来凑热闹的罗语……常常一起打麻将的老友里面,厉泰铭和陈垦都来看很昂贵而且据说精彩的表演,虽然一向对男色毫无兴趣,可实在闲着,还是忍不住来凑热闹。 当魅惑到极致的盛装美女含笑一件件卸下华丽羽衣,渐渐呈现的漂亮健硕躯体,居然透露出隐约脆弱味道,令罗语的身体不由自主,变得越来越火烫。连逐渐裸露出来的居然是男性性征,都没能浇熄这奇诡的身体渴望。 活的岁月已经足够长,罗语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这类似啮咬的细微感觉逐渐鲜明,并随着血液脉动全身流窜,怎么提醒自己冷静,都平息不下来? 对于观赏暴露在面前的漂亮男性身体,厉泰铭并没有兴趣。相反,他感觉到的,是越来越强烈的烦躁不安。 他是被大名鼎鼎的红dj魏曼一通电话邀请,软磨硬泡拉出来,看新鲜表演。 记得曾经听陈垦牌桌上随口邀请罗语,说一次性交了十二万会费,不去白不去。魏曼居然热情洋溢来电说可以去看,心思自然活动了:这样有趣的人强烈推荐,应该值得去看看?这么一来,就没再认真考虑魏曼怎么有本领带人混进来。就算因为说不能带太太出席,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也就没好意思再问。 坐在这样妖艳的gay会所sm表演场合,群体迷醉沉溺的气氛中,看见台上不能逼视的妍丽面孔,欣赏漂亮的舞姿,多少有点尴尬,倒也觉得高端享受确实与众不同。 但是,缓缓旋转的舞台主角开始变成铁架与镣铐、紧身缠裹的黑色皮衣,他实在找不到淫亵的快感,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怒气在飞速积聚:隔着一个舞台的距离,旁观台上理所当然放肆着挑战情欲承受极限的动作,被蹂躏的男人身体根本没有生理反应……除了微笑,大半看客的眼睛里面却已经充满血丝,身体控制不住地扭来扭去。 当然,厉泰铭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情色表演,也不是不知道gay需要什么来满足眼睛……就算亲自尝试不过仅有的一次,起码听说过得并不少。可是,这一场表演,卖点居然是挑战一个男人尊严的极限,展览被欺凌侮辱的欲望……他们,怎么敢? 偶尔侧头,接触到魏曼带着夸张取悦表情、多少有一点点滑稽的眼神,回报的那个淡淡微笑,变得越来越勉强。 麦迪惊得浑身冷一阵热一阵、冷汗淋漓,根本没有心思再偷偷看身边陈垦脸上的表情或者反应,甚至有点如坐针毡。 平时,他认识到的杨家明,沉静的嘴角永远带一抹淡淡讥讽的微笑,但是一旦面对朋友,眼神又会透出让人格外安心的温暖。从来不借助容貌带来的天生魅力做任何事,更别提无谓炫耀……尤其面对魏曼因不够英俊而伤心的时候,他的安慰总足够体贴有效。 身边鼻子眼睛已经看得不能再熟的朋友突然变得这样光彩非凡、颠倒众生,震撼难免。 但他禁不住感到害怕的,是那抹明媚如阳光、空洞冷寂如玄冰的微笑。 ……身体能够引起男人性欲的部位用这样淫亵的方式被裸露,本来就够难堪,配合表演而露出的奇特笑容,是不是掩饰着一颗滴血的心?或者,正像杨家明以前曾经真真假假抱怨的那样,他的心早已经被彻底击碎,根本就不能再被任何人或事伤害? 麦迪还真是第一次看见杨家明如此魅惑的一面。 意外,太意外。 更非常非常后悔:早些时候,为什么要跟着魏曼起哄,居然也好奇地说,很想看看家明的舞台表演呢? 旁观的心慢慢抽紧了:这种宇宙尘埃般的空洞,又是哪种级别的地狱? 不觉得美丽或者心跳,而是非常担心。这样不快乐。卑微平凡的麦迪,能尽绵薄之力帮他找到一个温暖些的笑容吗? 该死的好奇心。 舞台上的挑逗吸引逐渐变得露骨,全场的心都被悬起来。唯一没有被这奇诡气氛感染,甚至没有正眼看台上表演的人,大概就是魏曼了。 因为从头到尾,他的眼睛都停留在厉泰铭的脸上,为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欢欣,或者心惊。流露出来的表情是痴迷也好、义愤也罢,都让魏曼移不开目光……这张线条刚硬、气质坚挺的面孔,是迷路的人衷心想膜拜的对象。 出于天性,魏曼热爱所有美的东西,比如一曲动人的音乐,比如某处被粗砺的心忽略的美景,比如人与人之间一个了解的微笑……在那段意外的旅程中,眼睛接触到厉泰铭面孔、心被某种酸热的东西击中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一生所有的空虚、苦闷都从此消失。 仅剩的烦恼,不过是如何不惹他厌,然后,逐渐靠近。 随着音乐越来越繁复华丽,表演进行到了一个现场观众比较陌生的高潮环节。 故意忽略失态的人群,金发的荷兰男孩轻快舞动着穿插到人群里,挑选了表情明显没有投入观赏的厉泰铭,把精美的蛇皮鞭硬塞进他手里,拉拉拽拽地把并不热心的他弄上了台。 太近距离地站在了被铐着的男人面前,看清楚了明朗的笑容,和并没有被四双手的爱抚触动、依然柔弱软垂着的性器,厉泰铭心里激荡着奇怪的情绪,连手都控制不住,开始剧烈颤抖,就像一颗心快要跳出来那样。 没想到被选中的男人一直表情冷漠,到了面前会变得这样激动。想想人家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杨家明体贴地扭过头不直视他眼睛,希望能够降低对方被刺激的程度。 亚麻色头发的舞者认为气氛尴尬,邀请上来的参与者再这样发呆,会让千辛万苦搅热的现场气氛僵滞,微笑着从厉泰铭手中轻轻夺过鞭子,轻巧转身,对着杨家明胸前裸露的那一小块皮肤抽下去。音乐掩盖了声音,只觉得银灰色细细影子闪动,光滑蜜色肌肤上顿时一痕淋漓血色,就在乳头旁边。 被束缚的身体明显颤动,冷漠的疏离气味顿时被痛楚的挣扎取替。可能等漂亮面孔上的诡异笑容换个表情已经太久,台下顿时爆发出被催眠般狂热的采声。亚麻头发男人表情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回头给了呆立着的厉泰铭一个“我示范给你看”的微笑,手腕轻快地挥动着,迅速留下一道道鞭痕,并满意地发现,由于娴熟的挥鞭技巧、速度,伤痛反而呼应并激活了人体本来就潜藏着本能。 兽皮镣铐拘禁中,被固定成诱惑姿态的杨家明被迫承受着深深了解男人每个部位、每缕欲望的专业效果刺激。这鞭笞是足够强烈并且均衡稳定的刺激,导致漫长情色表演环节中一直冷漠萎靡着的**有了感觉,像一只花丛中被吸引的美丽蝴蝶,开始缓缓充血。 身体无从躲闪,只能颤动、扭曲,发出低低呻吟。 难受的,绝对不是肉身的痛苦。 明明知道,一向性冷感到令生命沉闷黯淡无光的肉身,完全没有对鞭笞的抵抗力,还是开始了这场炫示疏离美态的表演……他原来以为,这些年过去了,不妨试验一下,心已经强悍到不在乎当众展示被强迫的性欲。 可是,挣扎在交替汹涌的痛楚和情欲的间隙里,杨家明突然觉得虚弱,从身体到灵魂;突然很想杀了自己。 真贱。真丑。 为什么要在远离生存压力的另一个地方,在自己完全可以做主的场所,放任自己做出这种羞耻的事情?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自己不健全、不受理智操控的残废欲望? 难道,只是为了尝试还有什么可以毁灭? 难道,心里隐约留下的最后一个希望,就是想在彻底失望之后,尝试真的告别这根本就没有太多乐趣的残生? 坐在vip区的位置上,离舞台非常近的陈垦当然清楚地看到杨家明身体每个变化的细节。 目睹那张清冷如柔美月光的面孔逐渐被表情扭曲,骄傲寂寞渐渐染成淡淡桃花色,更被柔软萎靡着的漂亮性器渐渐充血的视觉效果刺激,早就沸腾得快要爆裂的人群,被沾染淡淡血腥气的表演带到了更混乱的高潮,无数嗜血的声音此起彼伏嘶嘶低吼:“抽他……” “这小子居然被抽才硬,太贱了……” “抽丫……再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垦的手下意识握住坐椅的扶手,指节紧绷得失去血色,都有点发疼。 当造成了不少触目惊心血痕的鞭子又被塞进掌心,没有心思看清楚急舞的四个男人都在做些什么,厉泰铭只是迷迷糊糊知道,自己被邀请成为凶手之一,参与凌虐面前这柔弱得令人心惊、漂亮得简直会发出光芒的身体。 正当的愤怒控制了他。 昏沉间,机械地接过递来的鞭子,把它狠狠握在手心。厉泰铭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面前这可悲可耻的一切。 以任何方式。 根本没有潜下心来想想,自己是怎么进门的,此时此地不得鲁莽,避免给带自己来的魏曼造成麻烦。他甚至完全忘记了,刚转投的新公司老板陈垦还付了高昂费用来坐在台下,当然可以理解成他是有兴趣观赏表演。 胸口熊熊燃烧着奇特的愤怒。这时候,一切平时念兹在兹的利害得失,突然都变得不值得计较,简直微不足道,还有点滑稽。 理智停止了运作,一切交给潜意识。 厉泰铭急速抟起来的拳头就那样呼啸着打了出去,正好击中亚麻色头发男人的面门。 那张英俊的脸顿时变得扭曲,鼻血长流。 没兴趣仔细研究自己造成的破坏效果怎么样,厉泰铭很快掉过头,一把揪住刚才拿出镣铐的金色头发男人,大吼:“set him free……freedom!” 对于每一个在希腊-希伯来文化影响下成长的欧洲人来说,“freedom”这个单词有着与众不同的魔力。这是盎格鲁-萨克森语系的文明进程决定的。 根本不容再辩解“这只是预先设定的表演”之类多余废话,四个男人有人开锁、有人帮忙披斗篷,速度很快地释放了被缚的杨家明。 沉浸在无味自怜中的杨家明被这鲁莽举动完全惊呆了。挥手示意音乐停止,刚想说点什么,已经看清楚被邀请上来的这个男人。 厉泰铭英俊的面孔、凌厉的怒火让他浑身激灵了一下,血液顿时可耻地烧起来。 闹哄哄的怪叫、喝彩、笑声响成一片,厉泰铭当然很快就醒悟过来……自己似乎做了蠢事? 一瞬间,还没有发泄透的怒气和突如其来的惶恐搅在一起,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掉过头,以百米赛的速度冲出建筑物,直奔停车场。 杨家明本能地刚想跟上去,已经看见台下有个熟悉的身影跳起来,跟着狂怒的男人冲了出去。 一瞥已经看清楚,那是魏曼。 电光火石,已经明白这个陌生面孔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明白的,不过是他怎么会表现得这样……奇特。 深深的疲倦和羡慕嫉妒同时冲击心脏,杨家明低低呻吟一声,软倒在舞台上。 承: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12章 这么远 那么近 阳光通透的周六午后,不知道可以去哪里的三个闲人,当然按平常的习惯,自动聚集在杨家明舒服的公寓里。 空气中缭绕着一缕淡雅咖啡,清苦而温暖。 距离昨夜那场令所有到场男人魂飞魄散、最后一团混乱的表演,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 魏曼从来藏不住话,当然是他先忙着提出疑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安抚一个狂怒刚刚熄灭、正处在空洞的男人?” 整个人懒在柔软程度恰到好处的心爱沙发里,细细审视老友简直看不出喜忧的脸,杨家明沉吟很久,直到清楚地看见手中握着的咖啡杯微微颤抖,荡出不容易察觉的涟漪。 一惊,强压下心底像一根细针的羡慕嫉妒恨。 试了很多遍,才算找到一种合适的声音,终于可以温和地问:“你希望他最后变得怎样?帮他感觉到快乐?那答案很简单。或者……你不屈不挠追求有更多机会得到他?” 昨夜坐在表情始终冷漠的陈垦身边那些忐忑如雁渡寒潭,波心并没有留下影子。淡淡阳光中,麦迪绽开一贯宠辱不惊的含蓄微笑,语气清淡如风:“家明不要打趣了,你还不知道魏曼想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不过是想办法接近理想的男人。” “家明,你真的觉得我还有机会选择?”懒得回应麦迪的善意,魏曼著名磁性的声音放得低低,表达那份惆怅与遗憾,简直回肠荡气。 “选择?那太奢侈。正常情况下,我总是根本没有选择机会。”从心神恍惚中惊醒,家明幽幽叹息,“当然,人都可以试着争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结果,很可能叫你啼笑皆非……就像老故事里面说的那样,某人感到做人实在太疲倦,希望来世变一只卑微的蚊子,于是向上帝祈求我希望能拥有一双翅膀,可以吸一点血;上帝说,如你所愿。结果,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片卫生巾。” “魏曼你也别老纠缠家明,他又没有水晶球或者天目。”以麦迪的判断力,当然已经一眼看出,此刻家明看起来还是平时的似笑非笑表情,实际状况,说不定比魏曼更心慌更苦闷。都是朋友,帮谁说话呢?只好莞尔,不痛不痒劝一句:“别在这种时候幽默,听起来血淋淋的……魏曼,如果你给面子不讪笑,我就说实话……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考虑陪他喝一杯?” 电光火石间,杨家明已经知道,表面清朗、内心细密的麦迪看穿了自己那点说不出口的心思。差点脸红,镇定又镇定,调整表情,跟着他淡淡微笑:“我能建议你做的一切,不过是有一丝希望,就不要放弃。” 心痛不已的魏曼情绪太震荡,并没有注意杨家明居然躲闪自己的眼光,自顾遗憾得蚀肠刻骨:“昨夜,我从表演的大厅气喘吁吁追出去将近一公里,总算远远看见一怒离开的厉泰铭……他只跑了不长一段路,就改成慢慢走,方向是对着大门口,一边还左右看着空空的路,像是希望可以找到空的出租,载他返回市区。我下意识的反应,当然是掉头跑进停车场,用最利落的动作发动车子,然后松开油门,用怠速轻轻滑到他身边……” “他上车了?”麦迪忍着笑。 这个痴人。 魏曼像《绿野仙踪》里面柔软的稻草人,天天忙着寻觅肉身的相见欢,哭喊“我需要的,不过是一颗心……我胸腔里面根本就没有心,怎么可能伤心?”其实,最容易被触动真心,一不小心就会陷进深情里面。要不是两个朋友时时提醒,早伤痕累累。 幸运的是,这一次他苦苦追踪眷恋的男人,英俊成那样,居然还有凛冽的正义感,和纵万千人吾往矣的勇气……为这样的男人痴迷,就算要尝求不得的苦楚,也是值得的吧? “是,上车了……”魏曼的脸上并没有欢喜,“是我巴巴去接他来看演出的。家明的会所选那么远离公共交通路线的隐秘地址,他又没开车去,不上我的车,怎么回家啊?” 一问一答之间,家明已经及时收敛了内心不常见的细微波澜,恢复微带嘲讽的清醒口吻:“你晚点还要去电台上直播,既然跑到这里来坐着,当然是想听听我们的意见。老友……别忙着叹气了,把细节讲清楚一点,我们洗耳恭听。” 充满信心地看着家明,魏曼恢复夸张的殷勤笑容:“哈!家明你肯指点,什么男人搞不定!” 那欢容里面,有不折不扣的信任。 家明心一暖。 深夜。 平时因为郊区游热门、沿路又新开发不少小区,京密路上常常川流不息。毕竟夜已经深了,道路简直空旷,除了偶尔几辆趁清静运送各类货物进城的大车。 两旁杨树枝干笔直、枝叶稀疏的沉沉暗影次第掠过车窗,又飞速退后。 出于礼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厉泰铭,呼吸渐渐恢复了悠长的舒缓节奏。庆幸魏曼居然什么都不问,只稳稳凝视前方。车子里几乎看不清彼此的幽暗光线中,平稳行驶的夜车那种难言的安静气氛里,刚才一怒居然出手伤人的气恼、冲动,和事后的种种心神不定终于变得不那么强烈。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过五环路口,两边终于开始有了明亮的路灯光线。 一旦冷静下来,厉泰铭当然意识到,自己冒失地搅乱了一场香艳到极点的sm表演。 刚才混乱的场面之前,几乎人人都被舞台上妖娆清冷的性感身躯引诱得忘记呼吸、目不转睛。千万人之中,有一道根本没有移开、没有动摇过的专注凝视目光,似乎一直烧灼着自己脸颊侧面,是不是错觉? 可以看见对方了,厉泰铭头微微侧一些,下意识打量一直安静望向前方娴熟驾驶,沉默得简直像专业司机的魏曼。 天天忙着开会、报表与整体策划的厉泰铭,并不熟悉那些超级大牌设计师品牌,不认识魏曼身上martin margi的著名艾滋主题天价t恤,也看不懂paul smith休闲裤子加上new bnce舒适软底鞋子搭配出来的刻骨讲究味道。只是觉得在今夜看起来,这个人和模糊印象里面的他,似乎有点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今夜魏曼剃掉了短短胡髭?形状修剪得非常精致的胡子,能让圆中见方的面孔显得格外时髦。此刻他丰满的脸干干净净,配上高挺的鼻子和挺肉感的嘴,加上若有若无的清淡青草味芬芳,整个人显得清爽了很多,也绝对不再粗豪。 也可能是印象太深,是初次相识的典型海岛旅游打扮,比如花哨得够狠够怯的热带鱼图案柔软布衫。一旦穿回这些很设计感的名品,即使身材离时尚的清瘦骨感有好一段距离,面孔也实在算不上漂亮,一旦笑起来,居然有那么几分光彩照人。 尽管魏曼任何时候见到厉泰铭,总陪着小心翼翼的微笑,总显示出一副很乖很低调的斯文,就像任何渴望得到别人好感时候会做的那样,斑驳路灯光掩映变幻里,刚刚从莫名的正义感和愤怒里面挣扎出来的厉泰铭,还是很容易就看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这位正热门的dj魏曼先生,其实比某公司经理厉泰铭时髦百倍、出名万倍。 眼看到三元桥了,厉泰铭突然觉得有一点心慌,没来由。 脱口而出的,是完全没营养的废话:“回到市区,有什么打算?” ……这样的凌晨,除了找一个酒店之类的地方make something,还能有什么打算?这么拙劣的搭讪,连他自己都觉得实在太不像样。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魏曼好像瑟缩了一下。但是看清楚了,他手依旧稳稳把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回答得更妙:“当然是送你回家。” 想到在家里温柔期待着的妻子,突然又觉得胸口有点堵……没有自由身的男人,想什么都是多余,不是吗? 看来,也没必要问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喝一杯了。 莫明洋溢在小小移动空间里面的默契,突然变成了沉闷。 厉泰铭只好没话找话说:“我真土,不就是被拉上台活跃一下气氛?突然热血冲上头,居然动手打人,来了这么多贵客的表演,生给我搅了……我老板也在台下看……哪天麻将桌上再见面,该笑话我没见过世面了。” 这男人勇于闯祸,不是因为被家明绝世的风华迷惑了,而只是出于正义感和本能;他还肯用这种很友善的语气跟自己闲聊……魏曼掩饰不住高兴,整个嘴角夸张地咧开,明知道这样会有碍观瞻,还是忍不住。 看见这样乐不可支的表情,厉泰铭有点不自在,老脸也不禁有点红:“怎么,我闯了点祸,你觉得很爽?” 魏曼突然猛打轮,弯到路边紧急停车带,踩一脚刹车,转过头,正视着这男人令自己心绪不定很长时间的脸,尽量不去注意那如希腊大理石雕的精彩五官线条,完全漠视空旷街道上间或掠过的飞驰车辆,低沉的声音诚挚到极点:“我笑得这么痛快,是因为高兴。你喊出让他自由的时候,是真正的义愤填膺。那些荷兰的舞蹈艺人都乖乖听你的了……其实,有你一对比,全场的男人都应该脸红。” 听着专业dj动听的磁性声音,令厉泰铭本来就热血上涌的身体更加烦躁。 不希望谈话变得这样柔软煽情,会令他想到一些他一直告诉自己是梦境的场面……必须避免这样陌生奇特的心绪紊乱。所以,他轻轻咳嗽一下,换了话题:“这个会所的幕后大老板,就是你来之前说的那位好朋友?” “对,就是你英勇拯救的那个。” “要命。会不会给你朋友添麻烦?” 魏曼心情好得出奇……原来厉泰铭担心的,不过是自己会不会因此得罪朋友。这感觉实在美妙无比,本来就一点都不担心老友的生意,笑吟吟回答:“放心,家明搞得定……最佩服家明就是这一点,根本不用费力气,甚至连微笑都不必劳烦。只要简单暗示一下,就能让所有男人神魂颠倒,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愿意。” “就算侥幸没闯祸,那也不好意思……都是我脑子糊涂,一时冲动……我大学里也为打架受过处分……就见不得人受欺负。” “错的不是你,是这场表演。”魏曼轻松回答。 “见笑了。到时候你朋友该笑话你了,交了这样没涵养的朋友。”知道自己惹的麻烦不小,多半会连累魏曼受抱怨。嘴里道着歉,厉泰铭隐约已经猜到,魏曼兴冲冲带自己去看那表演,多半是想借机再创造点浪漫气氛。本来很应该庆幸,多亏阴差阳错,侥幸躲过了一个简直注定会成功的粉红陷阱:那种气氛、那种表演……是正常男人,都会被撩拨起身体冲动。 不知不觉一身冷汗。 ……自己为什么并不觉得很开心呢? “没人会笑话我,他们只会羡慕。因为,你今天表现出来的,绝对不是莽撞。” 魏曼灵机一动,趁机笑吟吟说出真话。虽然,使用了夸张玩笑的语气:“起码,完全改变了我对你的印象。邀请你去那儿,当然是想借那里醉生梦死的气氛,接近你,包括想办法引诱你上床……只有男人的热力,才能解决我身体不时发作的空虚。可是现在,觉得很佩服你,连想法都变了。那点绮念消失得差不多,却被更深刻更强烈的渴望折磨。那是灵魂的渴望……甚至不敢随口乱说任何可能会让你看不起我的话。” 突然被这样告白,厉泰铭第一个反应,是震惊:“喂,你有没有搞错?” 其实已经知道样子挺魁伟的魏曼是gay,还是极端喜欢被男人干的那种。还是受不了他坚持不懈的友善,一直还是愿意接他电话、跟他出来玩,是因为给了自己理由:谁说不能跟gay做朋友?顶多有时候,这家伙会被欲望所苦,纠缠过来,希望用做爱来抒解身体的需求,又不是躲不开。退一万步,就算偶尔好心安慰他一下,又不会损失什么。 灵魂的渴望?……两个男人谈感情,是不是太诡异? 听见这样的回答,强烈的苦涩荡漾在魏曼嘴里……厉泰铭居然露出这么惊怒的表情,居然问,有没有搞错? 些微快乐的小火苗已经被熄灭,全身凉透。 就算此刻被扇耳光,起码这里是午夜的三环路,不会被好事的人看见。 魏曼一咬唇,豁出去了。索性摆出夸张的深情款款架势:“其实,自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管不住自己的心了。谢谢你,做spa的时候,没有拒绝我的邀请……真没想到,我这么幸运,回国本来就会杳无音讯的,居然在上海做节目再看见你,你还没有故意装得不认识我!更高兴的是那次在酒店里,我明明是很不礼貌硬敲开门搭讪,你给我的手机号居然是真的。因为你肯理我,回北京才能联系上你。我们都知道,你不需要我帮你租房子……” 厉泰铭重重喘一口气。 他看出来了,面前的魏曼刻意肉麻地表演深情,是为了掩饰内心更深刻的爱。 挣扎着,艰辛地回答:“别这样……我有老婆孩子。我很喜欢才4岁的儿子……” 亲耳听到了预料中的回答,是这样委婉而坚决的“不可能”。魏曼凄凉地微笑:“我运气不好,没有早一点找到你。” 沉默很久,厉泰铭突然听见自己的声音用一种陌生奇怪的音调,轻轻说:“对不起。” 强自振作一下,魏曼让自己恢复笑容满面:“你还会接我电话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厉泰铭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虚伪。 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那种言不由衷。 魏曼笑了。 他根本早就知道,自己是在做没有可能的挣扎。厉泰铭居然没有大怒,跳下去自己挥手打车回家,居然没有给自己一记耳光,甚至还答应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这个答案已经足够理想。 于是,他重新发动汽车,开开心心问:“这就送你回去?” 厉泰铭愣了一下。自己明明是拒绝了,他为什么还这么高兴?心像是被这坚决不肯伤心的坚强刺了一下。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冷着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细细琢磨着微妙的情愫,杨家明和麦迪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魏曼勉强笑出来:“怎么,不值得评论?” 斟酌很久,麦迪小心翼翼开口:“我认为,到了最后,你开心得有道理……这个帅哥听见你那么说,还表示愿意做朋友……” “证明他其实一点都不排斥你的爱。”杨家明帮着把话说完。 “真的?”魏曼对杨家明一贯是崇拜有加,听到他终于肯开口支招,简直狂喜,“那……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认真端详杨家明静静思考办法的表情,麦迪突然有一点心痛。这个人,为什么就不肯也不屑稍微自私一点,好好为自己打算一下呢? “有了感情基础,只需要一点催化剂……比如,精彩淋漓的性事。下次你直接约他到酒店,争取一分钟之内让他勃起,直接开始做爱……这种正义感强烈的男人,比较喜欢被伴侣崇拜,你只要尽量表现得卑微而且多情,深深爱他、狂热崇拜他的身体,同时被欲望折磨得神志不清,他一定狠不下心来拒绝。具体的做法是……” 再笨也猜得出来,那个莽撞英俊的男人在家明心里刻下了怎样的印记。 麦迪静静听着家明非常详细地向魏曼叙述具体做法,甚至温和解释一些很细微的动作要领。忍住了一声叹息,却怎么都拂不去那种心头酸热的感觉。 掉过头,看见一贯惆怅的魏曼居然满脸雀跃,顿时懂得家明的心意。 起码我们三个人中间,有一个人真正感觉到快乐。 这真值得庆幸。 承: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13章 盗日者 天已经黑透,第一次来这个四合院的时候,阳光下看起来显得那样古拙且鲜艳的白墙灰瓦、红栏绿檐,都变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灰与黑。 空气里面浮动着若有若无的青草香味,以及杜若蘼芜青芷薜荔藤萝等异草的芬芳。 走进这方空间,把沉重的手提电脑包换个肩背着,麦迪禁不住悠悠叹一口气……在这种时间力量和文化传承凝聚成的幽静里,不需要动用什么敏锐的直觉,谁都会本能觉得天地岁月就此变得深远清雅,都市种种如蝇竞血的营营役役奔走,也变得没有太多意义。 一边提醒自己,拥有这一切绝对需要世俗成就,不要被遗世独立的假相诱惑,一边向来开门的和蔼妇人解释,突然拜访,是来送上次约定的方案……虽然没有来得及事先电话预约,但是连续加班好几天,又出差到横店影视城追踪某大明星数日,居然把陈垦委托的草案一直耽误了。难得今天有机会要拍摄外景,故意把一个专访约到了银锭桥边的酒吧。完事之后索性散步过来,请帮忙报名求见一下。即使主人不在家,或者他没空见自己都没关系,顶多借办公设备用一下,打印一套方案留下就可以。 大嫂进去一趟很快出来,表情从怠慢变成了殷勤的笑吟吟:“陈先生在打麻将,一般不让客人进去……听说来的是您,却很痛快说请进……先生贵姓啊?” 只好把这样的对话当作幽默,苦笑着又回答一次:“不敢当不敢当……免贵,姓麦。麦子的麦。” 厚重的门一旦掩上,把所有的犹豫都轻松隔断。热闹得不堪的后海喧嚣,一点都没有影响这个院落的幽静。 麦迪静静踏上青石拼花的小径,向亮着灯、隐约传出低语和笑声的房间走过去。还真不敢深想,为什么求生的那些活儿已经把人累得像狗一样,还非要跟自己过不去,找个时间缝儿,跑过来一趟。 似梦似醒走着,像一只甘愿扑火的飞蛾。 刚准备撩开锦绣的门帘同时伸手轻敲雕花的门棂,飘到耳边的断续声音让麦迪呆住。虽然正说话的几个声音里,除了陈垦,都比较陌生。 “……七万。” “……泰铭怎么魂不守舍,是不是想那个勾魂的小东西了?……碰……” “别开玩笑,他娇妻幼子的,会喜欢那种人?就算一时动心,逢场作戏就好……” “想做清一色?呵呵……” “刚才说麦迪来了,应该到了?” 麦迪一向磊落,还是忍不住想违背平时习性,多听一点……让两个老友都为之失魂落魄的英俊男人,牵挂的到底是谁?但已经被陈垦点了名,也就不好意思再犹豫,掀帘子走进房间,适应了几秒钟蒸腾烟雾。 就算空气调节一流,也抵不过几个男人同时抽烟。 很自然的,脑子里总飘荡着断断续续看的那些林宜留下的文字。惯了浸泡在文字忠实传递的深情里,麦迪惊恐地发现,自己呼吸这个男人身畔真实空气的时候,会敏锐分辨出他指尖淡淡的雪茄芬芳,以及男人皮肤特有的气味。会在恍惚中,陷落在不属于自己的愿望和梦想里面。 究竟令人不安的是林宜的梦,还是他梦中的男人? 清晰记得u盘里面那些文字,痴心到接近痴迷的絮絮诉说,简直就像自己的声音:“……喜欢你懒得温柔、放肆狂暴的本真…… “不得不承认,不管多努力,都触动不了你礁石般坚硬的内心。 “这男人听不进去别人任何劝,哪怕只是为了他的健康劝他戒烟。他理所当然抱着自己一套真理,只肯这样面对世界……” 看见麦迪微微有点涨红的脸,和从容安静的舒展姿态,陈垦点头微笑,没有寒暄或者多余招呼,指了指身边,让麦迪弄张凳子,就专著看自己面前的牌。 另外三个打牌的人包括厉泰铭在内,似乎都非常习惯陈垦让清秀的男人坐在身边看牌,连调侃甚至起哄都省略。 程焕昌懒得调侃,冷冷问:“泰铭,你今儿是不是成心出错?你老板已经被你放冲起码三次,他都不好意思推倒牌。” 面对老板和他多年的熟牌搭子,厉泰铭猝然从恍惚中惊醒,精于世故的人,当然有自保之道:“都怪罗语,没事儿老提……我不就昏了头英雄救美一回,发现被救的小可怜儿原来是幕后大老板,其实是自己喜欢被抽鞭子。就为这,也值得魂不守舍……碰……老板这几天都不高兴,想引他骂我打错了笑两声,程先生您还偏明察秋毫……” “你哄高兴了的人可是我!”罗语一把抢过厉泰铭随手打出来的红中,大笑,“你这张放了我,我可不像老陈这么客气!豪华七对!” 哗哗一片融融泄泄的洗牌声中,瞟一眼厉泰铭身上低调的paul smith休闲装,想起笑吟吟自嘲着、坚持着的魏曼,想起毫不犹豫放弃渺茫希望、却总是温暖鼓励朋友坚持的家明,麦迪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冷。 聪慧过人且老于人情的杨家明,是不是早就猜想到,厉泰铭谈论起他的时候,会说出类似冷漠的话,才那么温和通透地微笑着,只顾专心帮痴心的魏曼想下一步擒获这男人的招数? 心脏部位,掠过尖锐的一丝疼:为什么他总是有这么冷静的判断力,遵从理智的声音行事? 听杨家明被身边人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谈起,一股莫名的焦躁控制了陈垦:那粒大海一样寂寞深邃骄傲的灵魂,那个表情苍茫冰冷却依然美得绝非人间所有的生灵,怎么用力接近,却总是不着边际。 斜睨一眼明显没有看牌、沉吟着的麦迪,突然有点刺地开口:“你们文人,觉得打麻将无聊?那边书房里有全套办公设备,你过去打印吧,这边差不多了,我很快就过来看文件……你进去过的,就是原来林宜住的地方。” 书房里,所有的布置都没有改变:还是北欧的简洁明快,糅合意大利设计到极致的现代家具,中产风格中洋溢着熟悉而强烈的林宜气味。 静静听打印机连续吐出文件的声音,麦迪静静任心绪翻腾。 又闻到那烟草味道,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没敢回头看进门的男人那张磐石一样坚壮的脸,只梦呓般轻声说话,像在自言自语:“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变。” 这里曾是另一场恋爱的现场。你曾经是他的太阳。 是因为陈垦怀念那个已经离去的人,还是根本无所谓,觉得没必要清除某个人的痕迹? 不想知道答案。 震撼到极点、也魅惑到极点的表演被厉泰铭的正义感搅了局之后,混乱人群中,陈垦自顾回家了。他奋斗半生建立起来的独立小王国再也平静不下来。很想知道那个倔强、高傲而美丽的人怎么了,是不是伤心,或者愤怒……这渴望强烈得他心都绞起来了。 他当然不会闲着。 效率很高的陈垦不惜请托程焕昌这样高级别的军方人物动用某些驻外势力,也重金雇请了意大利、荷兰的最好私人调查机构,不惜代价地找寻所有跟杨家明相关的资料。于是,没过多久,陈垦就知道了所有真相。 他们从419会所找到大量讯息。杨家明永远保持着高贵而距离遥远的贵族式微笑,彬彬有礼温和从容对待一切人一切事。唯一能让他脸上有表情变化的,是朋友。北京小圈子里,杨家明的滥交和令人欲仙欲死的高超技巧有口皆碑,但是一贯拒绝被动姿势。 他们也找到了马来西亚,从橡胶庄园主落拓不堪的子女那里采回了仇恨的说辞,甚至拍回杨湛与史迪琴分别留在阿根廷与马来西亚的荒凉坟茔……很明显,杨家明拒绝想起任何往事,包括父母。 他们当然也找到了莎伦夫人。得到大量当年杨家明艳光四射照片,甚至为他出过大价钱上床的男人名单。交回的录音带里,莎伦夫人苍老的声音沁透了明明白白的欣赏:“我训练过无数男人,杨家明面孔最像天使、灵魂却最强悍坚韧。英国太好的贵族教育害了他,让他可以很好的掩藏起男人的伤害,表现出高高在上的冷漠骄傲风度。值得怜悯的杨家明,从哲学入手,他还以为生命可以探索本质,忘记生命本身需要感受。” 从此,杨家明不再神秘,却令陈垦格外丧气。已经拥有了财产和自由,现在的杨家明不再需要用身体交换任何东西。资料表明,他不可能被诱惑,甚至不太可能动情。任何能够分析与判断的人,像陈垦这样把每份文图和声音记录都熟读到刻进灵魂里之后,都会得出简单的结论:想接近杨家明,仅剩的途径,也许是从他仅有的两位好朋友那里找机会。 麦迪居然就这么送上门来。 让眼睛适应了一下没有什么想象力的明亮日光光谱,仔细打量麦迪身上的淡淡蓝色亚麻针织衫,浅杏色棉布长裤,以及与清爽服饰格外合衬的、海蓝云天般的笑容。麦迪脸上最漂亮的地方就是眼睛,带着真诚笑意的时候,夜空般澄静清明的瞳孔里面似乎有月华如水。他的气质里有太多阳光成分,让陈垦暗暗遗憾:这样干净的男人,上次在酒店见面,居然也能说出大量老江湖的对白。 为了生活,每个人挣扎向上,在欲望都会里被一点点磨洗掉本性。 陈垦一向喜欢干脆利落的明码标价、你情我愿,甚至偶尔不惜强买硬卖,生平从来没有欺骗过任何人、用卑劣手腕或者谎言得到任何东西。 这一次,他也不想改变作风。 静静等麦迪表白来意。听了几分钟关于公司文化建设方案的流利描述,陈垦根本不耐烦演戏,直截了当:“明天你可以来我办公室,我让市场部的人跟你谈具体细节。” 麦迪心一沉。 陈恳非找一个对他没什么意义的理由要跟自己保持联系,又并不想多接触,是为什么?茫然没有头绪,只有说不清楚的失落像冰水,慢慢浸透身体。 多亏控制自己的能力够强,表情能保持自然,不至于展览失望:“那……真冒昧,跑来打搅……告辞了。” “其实,我很欢迎你来这里。”陈垦开门见山,希望争取面前人的帮助,“真巧,我们好像共同认识一些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人……床伴,或者非常好的朋友。比如林宜……被同样的人吸引,意味着什么?” 带着强烈压迫气息的声音引起巨大震荡,麦迪惊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近的距离。 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着迷人而危险的侵略气息。 五年的悠长守候,寂寞而安心。 也许林宜临走前的交待,本意只是为了确认旧人是否安好,造成的效果,却等于强行解除了麦迪对自己心灵的禁止。 本来沉浸在毫无希望的等待里,享受酸楚的心恬静安详。自由之后,却突然变得空落落。 不再有力量按捺身体的骚动。 体温突然高起来。强自抗拒着口渴、昏沉,以及种种不受欢迎的情欲翩然光临的虚弱,像踏进了荒诞的情欲剧场,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混乱中,似乎听见一个陌生而柔媚的声音嗫嚅着,希望博取对方的爱怜:“不是你和我同样被林宜吸引……真相是,我的初恋给了林宜,傻傻等了他五年。他的心却被你忽略,你轻松拿走了他全部的爱,回报的却是漫不经心的善意。临走时候他说,一切都是虚空。他给我看的,是他理想的假相,而他爱上你,是因为你符合他的梦想。” 恨身体太不争气,居然以这样羞辱的方式背叛自己多年的坚持……原来,麦迪也是众多被欲望折磨的gay之一,并不像自己或朋友以为的那样高洁,一样做不到用轻蔑的微笑击溃欲望的惊涛骇浪。真正对一个男人动心的信号,也不例外是身体的潮汐。 或者,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是陈垦,还是张三李四,根本不重要? 突然空洞的心需要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碰巧这个人出现了,于是,成了感情的映射对象。 被强烈的刺痛侵蚀着,就像被月球阴影侵扰的日蚀,造成一片黑暗。 短暂而强烈,可以令万物流离的,日蚀的暗。 根本不用认真听清楚这兜兜转转道理背后的哀鸣。打量面前人晕红的脸,挣扎中多少带一些乞怜的眼神,还会不明白情况? 陈垦皱眉:“你想我要你?” 他说话从来都这样懒得留余地。 什么都还没有做,就能让这样从笑容到气质都令人舒服的男子心折,男人本性那种暗暗的得意多少有一点。呵护怜惜这样清秀的书生,也一点都不难。难的是,明确拒绝之后,还怎么让你帮我靠近那抹缥缈身影?……谁能天真到指望被自己打击的人担任鹊桥,展开本来就艰难无比的追求? 杨家明这么在意朋友,会不会……僵成死局? 被那毫无恶意的冷漠击伤,麦迪并不意外,只是苦涩地笑,然后,老老实实说出此刻感受:“都怪我,不该听林宜的话,看他留给你的文字……迷信文字力量的我,居然不自量力,开始向往他描绘的你。” 观察着被幻想中的痴迷和现实的近距离接触双重击中,已经接近瘫软的清爽成年男子,陈垦叹口气。轰他走当然还来得及,但……绝对不再有其他机会了。 不想击碎他在层层语词森林里面,靠文人幻想和悠长寂寞渴望建立起来的梦,又不甘心给自己没来由的强烈多情加上注定无效的束缚,可以用的办法,是直截了当:“林宜有没有告诉过你,陈垦从来不跟人谈无聊的感情?” “他有写出来,我知道。”麦迪低语。 陈垦没有被他眼睛里逐渐浓重的雾气软化。沉吟一下,问:“你认为我只适合做你的男人?……朋友行不行?” 能这样说话,已经算是陈垦在求人了。 从来没想过“朋友”这两个字会这样冰凉刺骨,又这样烫伤人。麦迪本来就温和,本性从来不妄求,强忍住瑟缩,努力微笑:“我觉得很……荣幸。” 禁欲很多年,突然被挑起了身体血液发肤的潮汐,又得不到满足,就会是眼前男子这种辗转又刻意忍耐的样子。想到年轻的自己多年来煎熬寂寞的军旅生涯,怜悯之心大盛:陈垦这辈子都不喜欢利用和算计,难道就真的没用到一定要利用这个麦迪,来追求渴望但犹如虚幻的那一个? 不管面前被席卷的炽情俘虏、瑟瑟颤抖着的麦迪为什么站在这里,都不必继续试图拿他做桥梁。 是自己的,终究可以捧在手心;不是自己的,算计不来。 尽人事,听天命。 陈垦定睛看住面前嘴唇已经咬出血痕的人儿,伸手扶住清瘦身体的双肩,沉沉的声音命令:“要么,你这就走。实在想我要你……你自己告诉我。” 呆了很久,才听懂男人这句命令似乎意味着什么,麦迪脸更红了。 最后一丝清醒在尖叫:离开,离开这个不真实的困局,离开…… 却还有另一个小小的声音:这么些年的坚守,不过是一点缥缈的期盼。何必,何苦?让束缚了太久的身体、苍白了太久的灵魂都放纵一次吧……反正面前这男人不是同事不是朋友,对卑微的麦迪绝对不屑一顾,行差踏错甚至丢人,也不影响工作生活。 顾不得羞耻,也没法考虑这男人是否出于怜悯,提供了一个让麦迪错的机会。从疯狂蹦跳着的心,到一阵阵紧张到几乎痉挛的肌肉,到被渴望催动已经热胀的**,都在尖叫着期待着低沉的声音继续说点什么,盼望着男人的抚摸、怀抱、碰撞、入侵。性幻想与发自内心的柔情是最好的催情剂。皮肤已经染上一层淡淡殷红,眼波似乎流动起来,平添了催动男人征服欲望的柔婉。 在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上,暌违了五年的欲望卷起了毁灭性的热情。 失去判断力的大脑折腾很久以后才明白,陈垦是要自己主动表示,恳求他做爱是自己作为成年人的心愿,没有强迫成分。 麦迪一秒钟都没有再犹豫,在强烈如日光效果的明亮光线里,非常痛快地让所有衣服离开自己的身体。 平时看,麦迪相貌算不上光彩照人,但染了一层情欲红晕的清瘦身体,未必不能激发男人的原始冲动。 紧紧抱住光滑的裸体,并开始抚摸和探索对方身体,用灵敏的指尖扣住柔嫩**顶端小小的尿道口轻轻刺激着,挑起对方的挣扎扭动和呻吟……娴熟地进行这些动作,陈垦却没有什么欲望。 强烈得霸道的占有欲和柔情渴望,已经被命运锁定,没来由地指向另一个人,万劫不复……没有失去男人的侵略功能,却没有了男人盲目的侵略性。 当然,也算不上太勉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柔情得有点冒傻气的清纯男子,这个不管多么失望总是努力微笑的老练媒体中人,此刻每一丝韧带骨节都彻底放松,柔柔沉潜进了欲望的深渊。麦迪这完全敞开和交出自己的样子,让陈垦感觉到久违的阳光香味和青草活力,模糊想起几年来林宜眼神里面坚持不懈的深情和绝望挣扎,想起被留在老家衣食无忧寂寞陪孩子成长的发妻忙前忙后伺候丈夫的温婉背影……随着慢慢变强劲的抚摸,静静欣赏怀中人被过于强烈刺激引发的断续啜泣,放任生命中很多干净美好的人和事情慢慢占据思绪。这些舒适的感觉,不被欲望瞄准、不需要苦苦强求,觉得天经地义,空气一样无所不在。 轻拍被欲望激发弄得绯红而昏沉的脸,陈垦的身心还冷静与清醒着。 耸耸肩,开始熟练地涂抹刚拿出来的润滑剂:用手指反复进出,寻找和爱抚着孔道里的前列腺位置,把它抹进紧滞得不像成年人的肠道,让脆弱如少年的肉粉色平滑肌柔软舒张,直到可以承受男人硕大的**,少一点痛苦。同时,对**的手淫动作刻意放轻,让他的性欲不集中在射精渴望,而是难言的空虚焦渴……天生需要被充满的男人,才会有这样被爱抚得酥软下来的本能反应。 就这样,足够耐心地,慢慢集聚对方身体的渴望。 享受着越来越强烈的一阵阵颤悚和呜咽,陈垦知道等等身体,总会开始冲动……男人的欲望,并不完全归感情指挥。 承:望帝春心托杜鹃 第14章 他,不是我的? 某设施一流、商务人士荟萃的健身中心。 跑步机上,杨家明带着耳机,让巴赫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曲回荡在耳边。管风琴凝炼滞重,单调中别有无可替代的庄严雄浑。指向信仰的音乐,不仅仅能遮挡嘈杂声音,更能帮助洗涤心灵尘埃。 杨家明从容慢跑,点点微汗映衬健康的红润。路过好几个男人,投来赤裸裸渴望的眼神,一律当作没有看见。 这里出没的人群与会所中重合度颇高……健身中心本来就是gay们高度聚集的地方,因为他们需要用身体来引起别人的关注和欲望,永远不能放弃追求刺激审美的皮相,格外需要漂亮的肌肉线条和恰到好处的体重。 没有人敢试着强迫杨家明。小圈子里面,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杨家明的放浪,也知道他的骄傲:答应抚慰一个0男人的空虚身体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那一刻愿意;看不上一个男人,对哀哀的祈求视而不见,更是从来不解释理由。颇有惑于美貌的人想硬上,被杨家明苦练过拳击的身手打得够呛。 “freedom!” 耳朵里反复千百次,都是那声断然怒喝。 眼前晃动着的,全是那张英挺飒爽的脸。站在被痛楚和凌辱激起身体可耻反映的杨家明面前,厉泰铭紧握着拳头,轻蔑地不看那用来挑起男人欲望的变态镂空皮装,凌厉眼睛里,燃烧着无端看见弱者受辱后,有良知男人本能的愤怒。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喊。 扣住身体的镣铐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贴肉部分都有柔软的皮毛。故意落在敏感处的鞭笞看似残酷,每一下抽打都会造成血红色痕迹,触目惊心,其实顶多也就是些肌肤之痛。真正的枷锁,是心灵深处鲜血淋漓的黑暗创痕,以及遍体鳞伤之后用来自我保护的麻木。 义愤催动的无名怒火,成为杨家明无边黑暗心狱仅有的细细火光,把他从霓裳艳舞皮鞭镣铐的猥亵表演里面救出来,更把他心的触觉救醒:你也是一个血肉之躯的男人。 更是应该有尊严、有坚持,有生命乐与怒的活人。 他终于从放任自弃中醒悟,懂得什么叫生命的残缺,那就是放弃尊严,忙着怨恨不能去爱。 杨家明一样可以轻松地耸耸肩,对自己说:“没有反抗能力的当年,成为泄欲的工具,是你的不幸,却不是你的错。今天,可以自由选择路向了,还借口我的身体机制和性欲感觉被毁,继续用没有快感只有发泄的绝望交媾,来验证性腺和大脑兴奋中心反射机能的残缺,顺便自怜,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无奈,更是无耻。” freedom.突然,就这样满满鼓舞起莫名的希望。 他并没有刻意要改变生活习惯,却本能地开始拒绝所有求欢,放弃和陌生或眼熟的男人们身体摩擦,甚至绝迹日进斗金的生意场所,顶多定期去看看账。 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觉得你有资格自由,就不该放弃。 虽然他蔑视你居然展览身体,来撩拨欲望野兽们嗜血的本能。他从来没有真正注意过你漂亮得令天下男人颠倒疯狂的容颜,根本不屑看清楚你的美丽,根本不在乎你的眼泪和伤痛,根本没有上心考虑过,曾经被他解救的人,会怎样刻骨铭心。 快慢速度交替着奔跑,满30分钟下来短暂休息。刚拿开耳塞,一张熟悉的阳光笑脸把他游移的思绪唤回人间:“怎么这么恍惚?我招呼半天,你都没看见我的手势。” 麦迪忧心地看着家明不欢的笑容。 早就习惯这疏离表情背后隐约的距离感,最近越来越觉得,家明身上发生了一些可喜的变化,比如,他不再永远冷静从容事不关己,他开始会恍惚、走神,甚至像刚才在跑步机上,眼神不经意流露落寞伤感。这些表情都有明显的人间烟火气息,不像从前,是彻底心死之后,淡淡的讥讽与厌倦,像随时预备嘲弄世界与自己。甚至,会有接近神的冷漠空茫、孤高遥远。 这些令家明变得亲切的转变,让麦迪燃起小小的希望:也许将来会有一天,能看见家明酣畅淋漓的欢笑? 这,算不算贪心? 杨家明看惯人眉毛眼睛,当然知道麦迪些微苦恼的沉吟大半是为了自己,很怕跟关心自己的人讨论幸福这样艰深的问题,给了他一个星光般微笑,问:“专程到这里来找我?……好像你不屑锻炼肌肉,展示给路过的蜻蜓们,很少光顾这里的。只有贪慕虚荣的我和魏曼,才办长期健身卡。” 麦迪没有认真应对家明半真半假的调侃,只漫应着。偷偷用眼神暗示,跟自己一起来的男人就站在背后。 等家明到更衣室换好衣服,两个人并肩向外走。眼角瞄一瞄,确定陈垦居然没有不耐烦,还保持三米开外距离好脾气地跟随着,才有心思对答:“你不会真的忘记吧?今天是魏曼生日,我们仨早就开始策划节目了。” 一起坐进后座,看一眼握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稳定大手,杨家明心一紧。 麦迪这个稀缺的老派人,怕出柜,怕因性而迷失了真正想要的东西,把关切和亲情全都给了朋友。一旦他跟一个男人并肩出现,那就表示他已经认真投入感情。 宁缺毋滥这些年,为一段记忆彻底封锁情感触角的麦迪,身边居然有了明显已经发生肌肤之亲的男人……本来只属于自己的阳光,突然开始普照旁人?像发现贴心的姐姐突然有了男朋友,某个瞬间,酸酸的舍不得变成一根细刺。 很快醒悟这负面情绪太没来由,控制住隐约遗憾和诧异,笑吟吟赞:“好榜样,不肯重色轻友,不让寂寞的人齿冷……昨天已经在翡翠皇宫预订好房间,我们这就可以过去。一会儿魏曼下了直播节目,他自己直接开车过去。” 怎么假设都想不明白,天亮之后,陈垦不但没有直接或者暗示麦迪应该从此消失,反而有兴趣亲自开车送他来找家明一起晚餐。但身不由己贪恋几乎不敢想象的怀抱,不敢开口问为什么,反而选择了学魏曼,向家明求助。 凑近他耳朵,麦迪微红着脸小声:“帮忙看一眼?” 没有说出口的话,两个人心照不宣……这个男人应变如何、气度如何?两个人之间,是不是会有将来? 终于听见不是魏曼而是麦迪开这个口,杨家明笑得差点呛住,轻拍他肩,示意放心。 当然不放过机会,压低声音开玩笑:“真命天子终于出现,把你累得全身都软了?” 不希望驾驶的男人听见,两个人凑得很紧窃窃低语,可以看清麦迪眼底一抹温柔的惆怅:“是我陷进去了。而他,不过好心,不忍心拒绝冒傻气的我,略事安慰。” “走过大半个地球,今生没有见过比你更美好的人,信我……你能让身边的心充满宁静喜悦。”家明指尖温柔地轻轻拂一下麦迪的眉,深深看进他眼底,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个男人真幸运,居然有机会拥有你。当他明白珍宝的本质之后,定会暗地狂喜,并格外珍惜。” 麦迪苦笑,微微摇头。 真开始渴望一个男人,才悟透魏曼以喜剧方式夸张哭诉不够美的悲哀,原来全都是事实。甚至,真相比他表现出来的那些苦闷还要残酷:男人的欲望总是被眼睛驱使。他们本能迷恋天使面孔,被冲动击中之后,才会开始试着考虑此美人的灵魂是否值得爱。 今天中午才算真正清醒。麦迪首先感觉到的,是被剧烈入侵后,腰酸软得快要断掉的痛楚,以及久违的倦怠满足混合滋味……夹杂着甜蜜和羞耻的昏沉。其次苏醒过来的是触觉,因为身上到处都是两个人精液自然干后浊白的痕迹。 看见陈垦友善、呵护但是理智一丝不乱的冷静,以及焦点不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若有所思的表情,顿时被强烈的无奈击倒……为什么滑稽到真的步林宜后尘,爱上这个值得心许却没有动心的男人? 有一个刹那,麦迪真希望能够遇到路西华,可以出卖所有才华,甚至灵魂,换来能吸引男人颠倒倾慕眼光的美丽容颜。 想弄明白麦迪不欢的原因,家明微偏一点角度,认真审视陈垦的侧面。 只一刹那,就感受到这个强悍男人不是凡品。顾盼自雄的神气,绝对属于自己艰辛拚出江山来的奠基英主。举止教养或者算不上矜贵,不是从小接受贵族教育才能拥有的大方姿态,难免不够含蓄内敛,但在种种历史原因造成文化断裂层、缺乏延续沉淀的北京,已经极出色。 这么强势的男人,真懂得体味小麦的好处吗? 感受到家明的认真审视,陈垦掉过头来,近乎贪婪地瞟一眼。 幽深瞳仁漆黑发际线和蜜色皮肤殷红嘴唇,不过是美。星光般优雅遥远的笑容却有魔鬼魅力,令这张面孔勾魂摄魄。 花了这么多心思,争取这么久的机会,才能够近距离这么尴尬地一瞥。 艰辛……也是自找的吧。 刚想随口寒暄,家明突然被男人眼底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焰灼伤。 以家明的敏锐和经历,当然已经体察到这个男人没有说出来的渴望,强势的渴望。早就习惯了被凝视,这目光也不会比任何男人的追逐更烫人。看穿了那眼底执著的关切、难言的悲悯,第一反应,还是想躲开这熟悉的被追逐感觉。或者,应该找个机会提醒小麦,此人未必是真命天子? 再看清楚麦迪微笑的表情和悲哀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人情世故都通透的小麦身在局中,何尝不知道自己一瞥间已然接受到的讯息? ……他依然求助,是不愿意知道更多,也是尽人事听天命。 定定神,抛开无谓的纷乱思绪,试图找个合适的距离与这男人和平共处。并且暗暗找机会,帮表面冷静无波、内心渴望某些变化的麦迪赢得他的心……如果,这是他希望的。 让嘴角微微弯成亲和弧度,给一个热情但清清楚楚拒人千里的礼貌笑容:“我是麦迪的朋友杨家明……幸会。” “我叫陈垦。耳东陈,开垦的垦。”这声音低沉柔和,像厌倦了控制一切,有种说不清楚的疲惫,和内敛的紧绷。 只听见区区几个音节,杨家明就欣赏这个不炫耀的精彩男人。如果他不是麦迪的爱侣,如果自己不是根本不可能对张三李四轻易动心,也会乐意和这样出色的人成为朋友吧? 令人高兴的是,对于懂得享受坚守也敢于追求的麦迪来说,这样的男人,应该是那个mr. right了。忍不住好心情地开玩笑:“谢谢你,终于攻陷麦迪……他高洁这些年,让我实在自惭形秽。” 差点被这天真烂漫的笑容弄得五内俱焚。此时此地,为了这点无拘无束的亲近,陈垦即使郁闷得内伤,也只好继续扮演麦迪的男伴。 虽然只是短短见面,陈垦当然看清了一个人跑步的家明,和他的表情,是有所思的迷惘冰冷。当麦迪出现,还羞涩的说出找到男朋友时,顿时,转换成了消融积雪的由衷笑容。 勉强憋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作为对善意玩笑的回馈,陈垦很快放弃偷窥,重新专注开车。 面对精美飨宴,餐桌上的气氛意外地沉闷。 匆匆赶过来的魏曼明显心神不定,语调依旧夸张着,笑嘻嘻谢过漂亮的生日蛋糕和杨家明费尽心思点的菜之后,整个人梦游般有一搭没一搭,平时主导热烈气氛的魅力不知道哪里去了,食不甘味,坐不安席。 麦迪安闲自在吃着,也有点神思不属,没有主动找点过渡用的话题。还维持着温和的表情。 既然没有人非要他说话,杨家明也就保持一向的沉默。照例也不吃什么东西,坐下后只要一杯温水,吞下一把各色维生素和蔬果精华之类药片。姿态优雅地尝几片菜叶子,吃点精致海鲜。 陈垦安详自若,尽量管住自己不要太露骨偷看家明,不紧不慢饱啖美食。当然,避开海鲜。在座的人里面,大概只有他吃得比较愉快,也比较对得起好吃的东西。 这样的气氛,魏曼手机铃声响起,几乎成了大事。 众目睽睽,他只瞟了一眼来电号码,已经毫不掩饰一脸的狂喜,听对方说话时,手微微颤抖着把电话贴到耳边,那份紧张和急迫,像吸毒的人抓住最后一点白色粉末。更肉麻的表现,是深呼吸提起丹田中气,发出沉柔的专业万人迷声音,却只是在指路,告诉对方这里怎么停车。 挂下电话之后,魏曼整个人更紧张了。眼睛根本不离开房间门口。 看来,不等到刚才打电话的人到场,他根本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微妙的瞬间,陈垦注意到,杨家明整个人突然也随着紧张起来,握筷子太紧,骨节发白。声音倒是控制得很好,还是平时淡淡的语调:“厉泰铭答应过来?” “是啊。”魏曼毫不掩饰喜上眉梢。顿一顿,想到今天连麦迪身边都有男伴,自己又忘形乐成这样,对落单的家明好像过分了点,赶快用话找补:“反正凑巧他跟家明住一个小区,我送你们回家挺方便。” 麦迪的心思也一样,微笑着岔开话题:“我说寿星,滔滔不绝做一下午直播节目,不饿?趁人家还没来,赶快填两口吧……你的英俊超级偶像到了以后,哪还有心思力气吃东西?” 魏曼的回答是挑起几根蔬菜,然后,表演悲愤:“不像你,对你感兴趣的男人已经坐在身边……我减肥!” 杨家明偷笑,然后,故意把关切的话用冷冷挑衅语气说出来:“瘦十斤也变不成木村拓哉,何必跟肠胃过不去。” “你顶着这张男人女人都会酥倒的脸,当然可以冷嘲热讽。”大家熟成这样,魏曼此刻心情又如此大好,当然毫不在意家明故意用这么恶劣的方式给出善意提醒,笑眯眯展开幻想:“真能瘦十斤的话,起码穿dior homme或者alexder mcqueer,感觉会衬得多。” “听到这样恋物的语气深情款款谈时装品牌,才觉得,面前坐的人确实叫魏曼。”麦迪忍俊不禁。 陈垦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会见到自己公司的ceo兼近来觉得颇满意的麻将搭子。不过很快发现,更没有心理准备的人,是加班开会后从公司匆匆赶来的厉泰铭。 发现魏曼的生日餐桌上杨家明居然在坐,已经够尴尬,厉泰铭迅速掩饰好说不清的惊愕和鄙夷,刚庆幸自己做到了起码不失态,转头看清楚坐在麦迪身边的人,是老板陈垦,简直惊倒。 “生日快乐。”不可能完全撇清,硬着头皮先递出进门前随手买的花束,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过是来参加普通朋友生日聚会,然后做意外而恭敬的表情,向老板殷殷招呼,“您也是来给魏曼庆生日?他人缘还真行……难得饭局上看见您,好兴致。” 陈垦所有注意力都用在家明身上,当然第一时间发现,厉泰铭感觉到的那点尴尬,已经令家明的眼底有一点为对方忧虑的意思。联想那场香艳sm表演发生的小小意外,不用分析也明白,履历诡异笑容天真的家明,为什么会为厉的细微表情变化暗地肉紧。 受了这么多年伊顿公学贵族教育,杨家明维持一个优雅骄傲中点缀淡淡厌倦的笑容还真不难。轻轻点头无言招呼,动作神情都把持有度,把厉泰铭当作魏曼的恋人来对待……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名dj魏曼先生不但不掩饰视线粘在英俊男人脸上,甚至加上夸张的表演成分,鸣锣放炮、大张旗鼓地展览他对厉泰铭的倾慕甚至崇拜。 陈垦的脾气,从来不热心把善良愿望强加于人,坚信成年人做任何选择,总有不得不如此的道理,旁人尊重即可,根本不应该插手……哪怕是一片好心帮忙。眼睁睁看着家明默默暗恋的痛苦,难受得差点呻吟,还是保持沉默。 皮肤突然有种寒颤般的反应。 争取杨家明的爱,成功的几率几乎等于零,最多令他徒然烦恼……万人迷多半不会为任何男人的多情烦恼,但一定会为朋友失去对象而遗憾可惜。比如,麦迪的忧欢就很牵动他的情绪。 0.01秒之后,陈垦作了一个连昨天的自己都会觉得荒唐白痴的决定:珍惜这个哭笑不得的接近机会,保持距离,默默守护他。 多宠爱麦迪一点,让麦迪欢乐起来,有心思好好关切朋友,慢慢温暖这块亘古玄冰。 想让家明放心一点,最有效的做法,自然是表白自己跟麦迪的亲密关系,从不同角度,安抚在场所有人:“今天以前,根本不认识魏曼,今儿是陪麦迪来……泰铭你说,用什么办法,劝麦迪住到我家去?别说你没见过他啊,昨晚上看见来我家的。” 这惊喜太没有预兆,麦迪虽然开心,还是吓得嘴唇都白了,呆呆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陈垦。 杨家明和魏曼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差不多还可以算陌生人,根本没有到可以要求同居的地步。 理所当然为麦迪静默守候这么些年之后终于降临的幸福开心,两个人眨眼、坏笑,忙得不行。 老板处理同性的亲昵关系居然十足磊落、光天化日,厉泰铭顿时心安:“昨天您还交待我,找市场部的人跟麦先生讨论公司文化的文案。结果……哈哈……” “结果,你当然看不见麦迪……昨晚累坏了他,总等他恢复一点体力才出门吧。”陈垦若无其事,像是根本认为面前几个人听见自己暗示性事太激烈了,不小心伤害到了麦迪,都会觉得理所当然。掉头看一眼目瞪口呆的麦迪,轻轻搂住他的腰,就像神经很粗线条那样,沉声安慰:“下次我会更小心,别怕。” 杨家明和魏曼拼命绷住脸,却忍俊不禁细碎泄漏的笑声里,麦迪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又不舍得询问是不是真的……他希望陈垦说的是真的。哪怕,仅剩的一点点理智在冷笑……你凭什么让陈垦有兴趣追求? 表现出来的动作,只是羞怯的沉默,然后,深深低下头。 大家只能看见一双涨得通红、简直要滴出血来的耳朵。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15章 暗涌 顶着星光,魏曼开车和厉泰铭一起返回灯光灿烂的市区。 厉泰铭用这几个月来习惯的做法,三环下车,打车回一趟公司,拿周末匆匆离开时候扔下的东西再回家。 走进直播间,魏曼的心情好到极点。 坐在话筒前,他开始这档音乐互动聊天节目时,脸上还怒放着从心底流出喜悦的人才有的笑容,借电波悠然闲话:“……那次看时尚杂志专栏,有句话让我很有感触:原来,我们买的每件昂贵的衣服,最后都用来搭配牛仔裤穿了。感谢上帝有聪明人创造了牛仔裤;还感谢有人想到,牛仔裤弄得烂嗒嗒,衬衣服效果更出色。让所有创意超卓的漂亮名牌上衣,不管优雅挺拔还是花哨过分,都可以穿出自在的味道,可以融入城市的生活气味里。 “我本性肉麻,第一时间就想到,好男人要起的作用,最好就像牛仔裤,简洁贴身永不落伍,让爱他的人可以安心依赖。听听喜欢穿牛仔裤的男人周杰伦唱的歌,《七里香》。” 音乐声中,他对自己舒畅微笑。 魏曼生日聚会那天,送厉泰铭回家之后,又惯性跟杨家明回家。 拉开冰箱灌一大口冻柠水,他嘟哝:“突然不希望再跟厉泰铭公共场合见面。” “同心仪的对象人群中会面,相信任何人都不会乐意。”家明温和地表示理解。 “更何况,我的梦想里面,绝对包括向往被他征服,从肉体到灵魂。”魏曼笑嘻嘻补充。 杨家明保持一贯的沉静,用淡淡讥讽表达关切:“这个圈子里面,有些梦想注定是悲剧,比如,爱上一个直男人。” “正因为他是真男人,才会让我这样飞蛾扑火……魏曼不怕死,就怕空虚寂寞。” “看来,你只需要攻略,不需要忠告?” “你跟麦迪都是神经病。”魏曼耸耸肩:“他坚持值得拼命去爱的男人,才可以上床,憋得自己内伤不说,一旦掉进去,会很惨。我看,那个陈垦就太精彩了,将来还不知道他怎么死呢……你就更可怕,多少人拜倒在你脚下,不屑一顾,真以为自己是阿喀琉斯,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活着?哈,我是普通人。见到好男人就流口水,有机会就拼命争取。至于忠告……你放心啦,他令我伤心的时候,我就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换个梦,换个倾慕的对象,从头再来!” 若有所思看着魏曼,家明失笑:“我再重复一遍热线电话里你听烂了的话……这辈子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你魏曼。小圈子里,心态有你这么健康的,绝无仅有啊。” “我幸运……我工作的环境里,爱男人只是比较流行、可以坏笑着谈谈的小毛病,不是致命伤。麦迪做媒体,也还自由,但是他讨厌成为话题。”魏曼表演一脸无所畏惧,“家明你放心,除了找不到值得追求的好男人,我没有其他恐惧。” 不想揭穿他拼命表演的多情底下,那深刻的悸动……这样决绝惨烈、执著无畏的追求,值得得到助力。 一个人太需要得到什么,就已经着了魔。 旁人看魏曼太执着,自己的渴望……又何尝不是接近疯癫? 深深审视身边朋友,突然不想再劝告,只叙述:“在怀柔,景色好的村落有很多。比如从青春路环岛去慕田峪长城那条公路边,我早就租了个重新翻修过的小农家院,黄昏可以看看雾霭远山,空气新鲜,也安静。雇了邻居,隔三差五去收拾院子,照顾种的丝瓜倭瓜桂花树石榴树牵牛花什么的,煤气灶洗澡水空调洗手间还是齐的。天热了,或者心烦的时候,去住几天。费用嘛,差不多每年一万二。你给我两千块钱,所有的周末就都归你了……钥匙我这里现成的。” “那……受之有愧,却之不恭!”魏曼狂喜,冲过去热情洋溢拥抱家明,“什么难题到你这里都轻松,你真是我的偶像兼恩人。” 家明闭眼享受不含杂质的亲热。快乐会传染的,心底那点郁郁的坚冰又融化了一些。 “……还有什么新鲜的办法,能把乡村休闲郊游变成情人的浪漫淫欲约会?”魏曼拉开求知若渴的架势。 让厉泰铭每次约会享受的愉悦,都是我的策划?异样的感觉在杨家明心头一掠而过。收敛一下心神,先问一些那次spa做爱细节,根据对厉泰铭的了解,凝神想了想,很快就有很不落俗套的诱惑办法了。细细跟魏曼解释,先做什么后做什么,让男人十秒钟之内被欲望吞噬。 魏曼听得心花怒放佩服不已之余,哀哀央求:“除了乐于为心上人做任何事的勇气,我什么都没有。这么精彩的桥断要是只有一次,会不会……” “你需要每次约会他之前找我,帮你策划全新手段,花样次次翻新?” “做你这么些年殷勤司机,参观你被人追求被人舔到半夜,真是我今生最明智的选择!”魏曼乐得蹦高,“做你的朋友,真是幸运。” “我这种扫黄打非的重点对象,能成为你这个名人的朋友,才是幸运。” 坐在公司回家的出租上,厉泰铭暗暗庆幸,司机开着的电台里,正传出魏曼磁性的快乐声音:“有一个这样的故事。有个香港女孩子很伤心,因为男朋友彻底忘记了她,就像失忆那样。这首歌,翻来覆去说的只不过是女孩的失恋,名字却叫做《小城大事》。我非常喜欢歌的名字……对你我来说也一样,容纳了千万人生老病死的城市其实并不大,我们心里最大的事情,不过是某一个人,某一段感情……” 就是这个磁性的声音,里面有说出不来的快乐辐射力,和让人完全信赖的力量。 如果不是偶然在出租里听到这个声音,厉泰铭不会忍受太太半真半假的抱怨,放弃大堡礁或者爱琴海这种太太回台湾娘家可以闲闲说出来证明丈夫实力的阳光假日,跟一群想出国又想省钱的人去普吉岛,去找蜜月岛背后的无名沙滩树荫。 如果不是喜欢这个声音,不会傻傻接一个电话就跑去庆祝他的生日,老板虽然当场没说什么,却也从此不找他打麻将,失去跟北京幕后高人们接触的宝贵机会。 如果不是听见这个声音就没主意,不会轻易答应他某个周末去怀柔农家院纳凉,放松一下。第一次去,洗澡时,魏曼悄悄溜进来,就那样跪在他脚下,一脸崇拜,一脸虔诚。被热水激得本来就有点活跃的**突然被一个湿热柔化的空间容纳,哪个男人还能保持理智?何况,这个努力取悦自己的人,是本城名人…… 想着几个月来每个周末的荒唐,被夸张得很喜剧感地崇拜和体贴着,厉泰铭脸红。 多少次下决心,不能再这样沉迷了。这些约会里面,除了聊天时候放松的自在心情,是朋友之间的乐趣之外,都是不正常的快乐……男人肠道是用来排泄的,把**插进那个地方,在奇妙的紧缩和热度里享受快感,违背天理。 但是,魏曼花样实在太多。每次约见的电话里,甚至当天他上班路上听见的电台节目里,都那样诱人地描述牵牛花、小野菊在露水里开放的清新,种满栗子树的小山暮霭苍莽有多美。更何况,每次踏进房门以后,魏曼都会用规矩生活的厉泰铭做梦都想不到的体位或者动作,让他五分钟不到,就彻底忘记朋友的身体不可以侵犯。 男人所有的征服欲望一旦被巧妙挑起,本质上渴望被舔吻被爱慕被崇拜的**一旦得到满足,性快感会变成加倍的享受。 遗憾不是没有:从盛夏到仲秋,约会不下10次,倒是看清楚小院里午后有一点蔫蔫的牵牛花,厉泰铭从来没有看见过小山上的暮霭。没时间。两个人相聚,除了热烈地做爱,大多是躺着闲聊……剩下的体力,只有这么多。 更可怕的是,他像一个按捺不住兴奋心情期待新款糖果的孩子,慢慢变得很盼望周末的怀柔之行……这次,魏曼会怎么开始? 拿钥匙开门,怕吵醒妻子,厉泰铭尽量轻手轻脚。 客厅灯光居然亮着,淑兰的问候像平常一样温柔:“回来了。” 看见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套新秀丽行李,厉泰铭愣住:“要出远门?去哪里?好像没听你提起过。” “这几个月,你根本很少清醒的时候看见我。天天加班到这么晚,累极了就随便在办公室眠一眠。周末永远跑去怀柔,说太紧张,需要放松。一去两天两夜,替换衣服上有陌生牌子的洗衣粉味道,甚至常常穿回来全新的内衣,还都是很奢侈的牌子……开始我劝自己,起码铭哥没有把这点家底都贴给外头的女人。可是……”她努力不哭,眼泪还是流下来,“我怕你有一天亲口说不要我了……我会受不了的。我自己带小奇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回想一下,梦幻般飞过的这些日子,除了上班和周末约会,其他事情还真没有进心里去。当初爱上淑兰典型台湾女孩子的天真娇嗲,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对她的娇宠呵护难免少了。被魏曼崇拜,只要是厉泰铭这个男人就行了;被妻子崇拜,却是需要为她提供相应的身份、面子、生活费用,以及宠爱疼惜的。 厉泰铭一个哆嗦:怎么可以拿一个男人跟妻子比较呢? 荒唐。 在妻子的泪水面前,他有点焦躁,同时又羞愧无地。不管跟男人的身体接触意味着什么。身体背叛婚姻,也是背叛。 “铭哥,你在外面没有人吧?”淑兰抽泣着,一脸“求求你骗我吧,我什么都接受”的表情。 “不用你走……我走。家用会按时打到你的卡里。”他垂下头,像是给自己解释,“我外面没有女人,就是跟朋友出去玩。” 并肩站着跟他一样高大的魏曼,不是女人。 厉泰铭只是喜欢听他磁性的声音慢慢说抒情的感慨或者笑话,窃喜被他夸张地脉脉含情地凝视着倾慕着。 “我们……能不能从新开始?”淑兰悲戚。 厉泰铭转身往外走,开门之前,顿了一下:“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既然已经收拾好行李,你先散散心去……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那些山区清新的空气、没有目的闲聊的愉快心情,是久违的放松感觉。 一直觉得不安,那些身体激荡的快感已经属于过分的享受。现在,报应来了……他已经没脸维持一个家的空壳。 “只要你别再见她,铭哥,别走……” 抽泣的声音被关在门后。 昏沉沉下楼,往大门外走。瞟见小区那个自己进进出出从来不注意的小酒吧,突然很想喝一杯。 拐进去,一屁股坐在吧台前,要了威士忌,慢慢喝着。 半天,眼睛也没适应暗暗的光线。幸好这里人不多,也不是很嘈杂,不太看得清小小舞台上躲在钢琴暗影里的歌者,听得清旋律,是清淡的folk.不能算特别专业,但发音相当地道动听的优美声音低低唱着:when he passes me by hes a ray of light当他经过我的身边,他是一道光like the first drop of sun from the sky如天空落下的第一滴艳阳and i know hes a king who deserves a queen我知他是足以拥有皇后的君王but im not a queen但我并不是皇后and he doesnt see me而且他没有看见我 and the closer he gets i cant help but hide当他靠近,我躲藏so ashamed of my body and voice如此自惭我的形体与声音there are boundaries we pass in spite of the war战争中,我们已越过无数疆界but our own,we cant seem to cross但自己的疆界,我们越不过去 she has a way that surrounds her so delicate她温柔细腻with a glory that reigns in her life散发着笼罩他生命的光彩she is also so much that she is not她还如此出众these things i cant see我不能漠视and he doesnt see me而他没有看见我 there are things we can change,if we just choose to fight假如选择争取,我们能改变很多but the walls of injustice are high但不公之墙一直高筑……i know hes a king who deserves a queen我知道他是足以拥有皇后的君王someone other than me,so different from me与我不同的人,如此相异he doesnt see me he doesnt see me……淡淡叙述的歌声,没有刻意卖弄巨大的无奈和忧伤。但是……像深秋清晨悲凉的雾,慢慢渗透进人的心里,沾湿心情。像千年雪山底下缓缓流动的破坏性熔岩。地下的炽烈之火,把生命熔炼为灰烬。 要是换了以往,英明神武的职业精英厉泰铭,除了向社会上层爬之外心无旁骛,听见一个男人这样柔和沉静地吟唱着“she is also so much that she is not / these things i cant see”,顶多觉得是男人在翻唱女声的歌曲,有毛病。 今天,却心里剧烈翻腾,一杯很快喝完,再要一杯。 低头深深看进琥珀色的液体里,厉泰铭突然苦笑起来:这种不能大声喊出血泪来的,才是一个男人最深的痛吧。 来回想着“there are boundaries we pass in spite of the war / but our own,we cant seem to cross……but the walls of injustice are high”。 他爱上另一个他。we cant seem to cross.幸好,厉泰铭还只是沉迷肉欲,还没有完全沉沦……真的没有沉沦吗? 只喝一点红酒或者香槟点缀场面的人,突然像喝水一样喝烈酒,酒精开始起作用,整个人像陷进流沙里,四肢绵软。眼睛适应了这光线以后,看清唱歌的人离开钢琴站起来,坐到某个角落里,认出了他是谁一见都不可能忘记的杨家明。没有什么诧异,只恍惚想,对了,他也住这个小区。 别人对自己大声嚷嚷什么,没有听懂,只迟钝地傻笑。 魏曼直播节目早已经结束。跟同事一起嘻嘻哈哈宵夜后,当然先把顺路的女同事送回家。开回自己小区租的车位,刚想锁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莫名地不安。受不了这种无名焦灼的感觉,开始给厉泰铭拨电话。 整个人扶在方向盘上,静静地听着电话铃寂寞地响。拨通很多次。 没有人接。 魏曼著名的不甘心不放手再度发作,也不管现在已经凌晨两三点钟,锲而不舍再拨号。连寂寞震动的铃声都没有了,变成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对不起,你呼叫的号码没有开机。” 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现实场景和歌中唱得不太一样,结果却是惊人相同:he doesnt see me.点一根烟,却没有心思静静凝视那缭绕上升的淡青色烟雾。家明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呆呆死盯沙发上昏沉沉醉梦中的男人。不过是两位老友都有了心的方向,突然多出很多独处的时间,常常跑到小区的小小酒吧坐着。不知道这样的巧遇,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不幸。 帮彻底喝高、直接在侍者面前倒下的厉泰铭结账,带他回家。 这活儿并不轻松。要不是讨厌被骚扰苦练拳击,每星期起码去三四趟健身房,面对失去知觉后格外沉重的魁梧男人,一定没办法。 心狂跳。 忍不住想起,离开伦敦的时候,莎伦夫人特地赶来说:“我们都是普通人,不要妄想拥有神的姿态和意志……你不应该纯粹依赖理性……那是残缺的。” 而心态光天化日得令人嫉妒的魏曼,给空洞生活带来这么多欢乐的魏曼,就在这个沙发上,曾经对他和麦迪充满信任地说:“除了乐于为心上人做任何事的勇气,我什么都没有。”……他愿意为之付出、为之算计、为之卑微的心上人,就是面前颓然醉倒的男人厉泰铭。 抓住曾已经死寂的心的那一点点悸动,还是忠于朋友? 家明静静站着,静静看着男人皱眉痛苦的样子,身体没有动作,心里狂澜。 很快,不需要再犹豫了。因为厉泰铭突然有了动作,喉头发出模糊的声音……可能是想吐。 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人抱进浴室,娴熟地帮他拍着,催吐。当年,也常常这样陪伴喝醉或者被恶劣客人灌醉的dance boy同伴。 看看男人和自己身上淋漓恶味的污秽,向来有一点洁癖的家明并没有觉得恶心愤怒,反而有说不出来的轻松:势必帮他洗澡。不然,明天他醒来,会加倍难受。 放满满一浴缸热水,加最润泽的沐浴泡沫和浴盐,再兑入法国玫瑰精油。 伸手解面前人皮带的时候,不管对自己解释多少遍,不过是照顾暂时没有自理能力的人,还是不自在。帮男人脱衣服并不是家明擅长的。他最熟悉的反而是别人眼睛放射像狼一样的光芒,看着自己慢慢变成赤裸……主动,或者被动。整个身体剧烈颤抖,像高速路上刚刚停进休息站喘息的汽车发动机,脸部皮肤更灼热得烫人。 陌生的羞怯感觉,令他心惊。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16章 大开眼戒 氤氲水雾和种种人为添加的上品清淡香味缭绕里,和一具健硕的身体赤裸相对?这种状况,绝对不会让杨家明的呼吸节奏发生丝毫变化。 但今夜,他的心跳还是失常了。 隔着柔软天然材质的薄薄沐浴棉,借着丰富的泡沫润滑,温柔抚摸遍这具身体。得到的反应,是没有任何反应……包括他最反感的贪婪垂涎。男人酒喝得太急、已经失去知觉,躺在柔软的床上,乖得像个小孩子:眼睛都不睁开,整个人赖在跪在床边的杨家明身上。 当然知道,遐想纯属多余。厉泰铭不过是个陌生人,除了从魏曼叙述里听见的,只是匆匆一面。 杨家明从来不依赖浪漫幻想,当然不会骗自己,这男人也可能会乐意接受这样近距离服侍。能够意外紧密偎依,真相不过是小酒吧的人当然欢迎熟客人帮忙结账,然后带走一个喝得烂醉、颓然倒地的陌生酒鬼。 看着对方朦胧意识中痛苦皱眉或者喘息,家明想大喊,想哀求,想飘进对方的意识,弄清楚自己还是不是有机会得救。 在强烈的渴望催动下,骄傲的甲胄和贵族式教养的尘网已经快要失效。 无以名状的恐惧镇住了他,令他挣扎。唯一能帮助保持理智的,或者是一支接一支抽烟……起码吐出烟雾的时候,会本能远离一些,侧过头,怕呛着他。 烟头暗红色,一闪一闪。 直接冒出的烟是暗青色的,嘴里经过肺叶吐出的变成灰白色,就像灰白褪色的人生。 万籁俱寂的午夜,不知道用这么别扭的姿势呆了多久。 嘴唇已接近干裂,喉咙也快要冒烟。 一个声音猝然响起。恍惚了许久才弄明白,是进门时随手扔在客厅沙发上自己的电话。只隔一扇半开着的门,悦耳的铃声显得响亮突兀,甚至有些霸道。 也许,潜意识希望这声音把沉睡中的厉泰铭吵醒。床边已经痴了的人没有任何动作,只呆呆凝视熟睡着的脸,默默祈求他下一秒钟惊醒,彻底打消可怜人无谓又可笑的救赎幻想。 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个一遍又一遍不懈响起的声音,意味着自己正被什么人寻觅。 过了不知道多久……像是甚至来不及张开肺叶深深透口气的短短一瞬间,又像从亘古绵延到世界彻底毁灭之后的漫漫洪荒。 终于,客厅里不再传来声音。 心跳声音却突然变得非常大,连血液在血管里面疯狂流转的声音都似乎听得见。 “我可以选择吗?可以算是救赎长久的残缺冷漠,还是短暂的无耻?”杨家明听见一个涩涩的声音被发出来。太久没有真正聆听这个声音,甚至有点陌生。 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认真得像可以和对面人商量那样。 现代文明的进程建筑在一个理想的基础上:每个人生而自由,但无时不在枷锁中。 成长的岁月,杨家明没有机会自己选择的自由……对象,方式,时间,都是在承受被强加的爱或者痴迷,承受各种暴力,从贪欲到金钱。 “这次……我可以选择吗?”他茫然若失。 颤抖的手指,终于碰到了睡得不安的脸颊。杨家明全神凝视面前被轻柔抚摸的唇,审视它坚毅的曲线和丰润的血色,暂时失去了俯身亲吻这感情交流象征器官的力量。 忘记跪了很久的身体已经僵硬,肌肉已经麻木:思绪太过混乱,反而感觉不到酸疼。叩问内心,此刻占据它的,是强烈的空虚,以及熟悉的冷漠……没有激情冲动,没有渴望,只剩下理智的冷漠。 也许这是哲人追求的宁静生命境界,杨家明已经极端厌倦冰冷空洞。 巨大的恐惧已经吞噬了他。 他挣扎着,不知道此刻是想恸哭,还是尖叫……不是这样的。 不应该。 不可能。 本来以为,能够让自己从此逃离残缺生命、重新被激情折磨的人,是厉泰铭。但是皮肤已经接触,血液为什么还是如常冻结,没有沸腾的迹象?难道连这么痛切的迷恋,都不能救赎过往罪孽? 这冰寒,已经是永劫? 整个人陷进了更幽暗的黑洞。 窗外,天已经快要亮了。 无可抵御的神秘力量控制了杨家明,坠入没有光亮的引力中心。被冰冷的绝望驾驭,他像溺水的人,却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只能默默无助地挣扎,拼命想得到某种有效的羁绊。反映在动作上,就是用尽生平对人类身躯的了解,用柔软的唇,用湿润灵活的舌,用敏锐的指尖,在面前令人联想起宙斯的血脉后裔忒拉蒙的黄金比例身躯上,寻找点燃毁灭火焰的某个触点。 厉泰铭是被身体的奇妙触感唤醒的。 入目是天花板,柔和灯光和纱帘外淡淡天光一起,帮助看见四周装饰着线条流畅的洛可可风格墙线,和精美清雅的缠枝花纹。 嘴里有柠檬蜜茶柔软芬芳的余味,以及淡淡漱口水的味道。 听觉醒过来,首先感受到的,是湿润的舌舔在皮肤上柔腻细微的咻咻声……男人最狂妄淫蘼的情色梦想里最理想的伴奏声音。当然,还有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和胸膛深处不能抑制的低低呻吟。 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舒适无比。除了背部光润柔软丝缎带来的温柔,大腿内侧比较敏感的肌肤正被某种火烫而柔软的东西摩挲着,留下微妙的湿漉漉,这滋味有奇异的磁力,把所有血液都吸引到这个区域。 男人的命根子被两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握在掌心,顶端罅隙和周围凸起的冠状部分被指尖环绕,若有若无地轻轻抚慰着。 简直远远超出本身任何荒淫性幻想的性感爱抚,让他难以自控,浑身酸软。张开嘴,除了喘息,只能发出不成句子的断续声音:“魏……别闹。” 开口说话的肌肉努力,让人又清醒了一些,突然直觉告诉他,这个正掌握着男人身体脆弱部位和所有感应的人,很有可能不是魏曼。魏曼的爱抚虽然花样百出也很愉悦,从来都是以挑逗男人勃起为目的。但此刻自己感觉到的舒服里面,有奇异诡谲的力量,可以说是在接受另一个身体的取悦和服务,但同时身体也被柔软的触感完全控制,软绵绵很难聚集起意志和力量。 而且绝对不是女人。 女人不可能这么了解男人最细微的身体感受。 这种酥软入骨的感觉,全然陌生。 厉泰铭被唇舌和指掌的柔媚牵引着,一面应付脑海中潮水般一波波侵袭的快感,一面艰难找回理智。顿时一股凉意掠过脊背,冷汗涔涔而下:自己此刻躺在完全陌生的床上,被陌生男人握着要命的***,舔吻着挑逗着! 因为魏曼,他已经知道男人可以对另一个男人做什么。想到自己的处境,更觉得恐惧。 全身紧张得发冷,性器却被太娴熟太高超的技艺控制着,已经爆满到了一触即溃的地步。对方很明显并不希望他轻松得到高潮,并没有加力或者加快速度帮助射精,软绵绵的动作有强势的强迫效果,让他的身体意识都被欲求渐渐控制,身体可耻而无助地摆动着,向空中挺身绷紧,渴望投入那个紧滞空间,渴望得到更多的快感,渴望征服,渴望高潮,渴望宣泄,渴望死亡。 沉沦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掠过不久前淑兰的眼泪。人还是不清醒,隐约感受到羞耻。男人的意志没有真正回来,昏乱中只觉得不妥,趁对方动作稍微放手的间隙,厉泰铭跳起来。 但,刚刚在床边站起身,已经开始勃起的**突然又掉进一个湿润的空间,最敏感的尖端被舌尖舔着缠绕着,强烈而有节奏的吮吸令全身瞬间绷紧,血液全部冲进那该死的、不听男人理智调控的地方。魏曼也常常这样跪在站着的自己面前做口交,让他享受这种奇异而强大的征服快感。却绝对做不到像此刻一样,挑起被没顶的痛快,身体时不时掠过颤悚。 最强烈的快感可以让人清晰地接近死亡。 愤怒和恐惧中,厉泰铭给了自己一耳光,希望换回短暂的清醒。但身体还是不听指挥,没法自由行动,满腔的愤怒表现出来,却是悲哀的疑问:“你是什么人……干什么?混蛋……” 强烈到逼人狂乱的情欲力量突然消失了。 就像开始一样,仓促,诡异,不可理喻。 跪在脚下的人抬起头,绝望的面容像笼罩着一层淡淡星辉,幽冷,迷惘。视线的焦点根本没有集中在厉泰铭身上,凄然微笑。 这张面孔实在太出众,谁都一见难忘。宿醉造成的头疼还在,但厉泰铭已经认出他。 杨家明。 恨恨地瞪视。 美丽绝顶的失神微笑,点燃熊熊怒火。 厉泰铭生平志向,不过是在都市的嗜血战斗中赢得多一点金钱地位保障,很可以解释成庸常的出人头地;他最大的毛病,不过是还坚持有些东西是对的有些东西是错的,还讲良心和正义感,会导致热血不合时宜地上涌,显得冲动热情。希望在都市精英轨道上好好过一辈子、不加分辨接受中产阶级理想和道德伦理的厉泰铭,根本没兴趣接受男人的爱抚献媚……魏曼是朋友,可以勉强劝说自己那不一样……也不想尝试身不由己的沉沦欲望。 面前这分辨不出男女的出众漂亮家伙,有种奇异的危险。甘心舞台上表演被男人蹂躏,也就罢了,厉泰铭可没有兴趣借出身体陪他演戏。就算同情心怎么也不肯彻底休息,也犯不着送给自甘下贱的东西。 对,就是这样。 要害部位终于不再受控,被愤怒和欲望搅得混乱到极点的厉泰铭按住他肩,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搞什么搞……恶心!” “对不起,我居然以为我爱你,以为可以借助爱,结束残缺的状态。”杨家明还是那样恍惚微笑,不管自己没头没脑的话对方是不是听得明白,随手塞一根精美蛇皮鞭在愤怒的男人掌心,眼里一度因这男人而燃起期待的小小火种已经熄灭,“是我胡闹,对不起。” 已经错了。境况再坏,也不外乎就是这样。 他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彻底做完这一场,是不是会有转机? 爱并不来自肉体接触,也不是一厢情愿的迷恋。 爱是可以自由地在所爱之人身心中漫游。 清醒的另一个自己,忍不住冷笑:杨家明的身体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还奢望灵魂可以不被污染?还妄想得到深沉爱念来疗伤? 太贪心。太狂妄。 太无耻。找不到厉泰铭,条件反射当然是找家明。可是,家明的手机只寂寞振铃,始终没有人接。 按习惯猜想,或许是去密云会所那边了,没有随身带电话? 魏曼叹一口气,接着又拨麦迪的号码。这回听见的,却是秘书台冷漠职业的问候:“这里是某某号码的秘书台,请问有什么信息需要留给机主?” ……也许,麦迪只是关机? 凉浸浸的秋夜,坐在熄了火的车里折腾到快要天亮,不断拨电话却永远没有人接听,这滋味并不好受。奇怪地看看手里无辜却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的电话,很想把它砸掉……到底怎么了? 没来由的,焦躁到极点。恨恨地想,跟情人甜蜜相聚固然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偶尔被朋友骚扰,麦迪老好人总不至于真的动手把人乱棍打死吧?算是对自己交待过了,打着火,直奔从来没进去过,但路很熟的四合院……只要时间不紧,常常绕一点路,送麦迪过去。 门铃一通乱响,没有动静。 想到所有佣人都不喜欢后半夜起床开门……就算没有睡死,也多半情愿装睡听不见门铃……魏曼叹一口气,接着打麦迪给的固定电话号码。那头终于有人接听,差点被这寻常小事乱感动一把。刚要道歉顺便叫开门,话筒里传来沉沉一声“喂,我是陈垦……哪位?” 僵得魏曼哭笑不得。 赶快打叠起精神,把天赋动听的声音调整得无比歉意又无比招人喜欢,笑咪咪道歉:“对不起,我是魏曼啊。陈先生……真是不好意思吵醒你,可不可以叫麦迪接电话?” 被这样午夜凶铃骚扰,陈垦涵养倒是一流,声音居然没有丝毫不爽,还是那样稳健:“麦迪今天下午出差走的,陪广告部同事到上海见客户……什么事儿?要帮忙吗?” 突然听见友善的声音,终于崩溃了。 魏曼呻吟出来:“我就在你们家门口,按门铃没有人……今天晚上邪门,所有人都找不到……” 那头只静默了半秒钟,说一句:“你等等,我来开门。”就挂断了。 看见缓缓开启大门后的男人,魏曼多年积习发作,趁机审视穿着:高大强健的身体和随时可以出门百米跑的运动衣,风格还真相得益彰。不过想想他的身价状况,满可以买下所有顶级品牌睡衣来衬托风采,麦迪对身边男人的琐事也太不用心体贴……居然放任这么好身材的男人穿旧运动衣当睡衣?哪怕可以解释成麦迪不是不小心浪费材料,只是怕扮得太精彩别人觊觎,也实在可惜…… 嘴角隐约一丝看透的微笑,静等魏曼yy够了,陈垦示意车可以从侧门开进院子。 人站在面前了,魏曼当然醒悟,疯狂找人做伴,不过试图解脱不安。 陈垦的无言包容,当然是看麦迪面子,可是平时听麦迪零星言语,这男人根本就不谈感情不受束缚,自己来添乱,实在太对不起朋友。诚惶诚恐致歉:“真不好意思……打家明电话没人接,倒不稀奇,周日他经常会在密云那边。总觉得麦迪不喜欢交际,一般都在家,根本没想别的可能性,就冲过来了……半夜吵你起来亲自开门,这么打搅,简直犯罪……我还是去密云找家明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垦眼角看不出来地跳了一下:“都这时候了,看你脸色,也累了。还开车去密云?路上困了出事,不是玩的。试着先打他家电话,万一,手机掉在外面了?” “是啊……”拍脑袋暗骂自己今天反常失魂落魄,又拨号。 振铃几声,被拿起。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又挂断了。 再拨,诡异地变成占线。 又试一次,魏曼抬头,满脸迷惘:“怪了……好像家里有人,就是不接电话。家明从来不这样……” “是不是……正约会?”陈垦自信声音控制得很好,没有流露过分的苦涩滋味。 魏曼摇头:“除了我和麦迪,家明从来不让不相干的人进他家门。认识他时间也不短了,从来没有破过例。” 被“不相干的人”这五个字无心刺了一下,内伤。陈垦闷哼一声:“我陪你过去?可别出什么事……反正都吵醒了,闲着也是闲着。” 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面对陌生的狂乱,厉泰铭厌恶被撩拨起来的欲望快感,拼命想挣脱这种令人陷落的危险失控状态。 本心并不想、却实质上背叛妻儿的深沉内疚和感伤;因魏曼而渐渐接受某种不宜公开情感状态的惶惑;欲望被挑起却迟迟得不到合理宣泄的焦躁;身体被不齿的男人舔得到处都是粘腻腻口水的厌恶;堂堂男人面对姿态卑微的挑逗却不能控制自己身体反应的耻辱;甚至对方宁静的身体和自己浑身通红、**硬硬挺起的尴尬对比……诸多不爽的感觉汇聚起来,来回震荡着,像要把血管冲破。 面前杨家明漫不经意的歉意,神思不属的冷漠,都让厉泰铭更恼怒。气得昏沉沉之余,手里被塞进一样东西,也没有去分辨。混乱中,随手挥舞手里的东西,遇到一点阻力,眼前多了一丝红痕,耳边响起把呻吟压抑成小小声音的喘息。大声嚷嚷“滚……滚开……”,眼前金花飞舞,甚至不敢看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这肢体的动作有种罪恶的魅力,似乎有助抒解烦躁。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厉泰铭从混乱状态里惊醒过来,震惊地发现,自己手中挥舞着沾染了血色的鞭子。 面前低低呻吟着在地上滚动的男人,蜜色赤裸身体上纵横一道道淋漓痕迹。有些是一道暗红的肿,有的地方皮肤破了,血弯曲流下,勾勒出黄金分割比例的身体曲线。因为这张脸和这个身体本身的美,痛楚到极点的呜咽颤抖里,居然有引起人强烈犯罪冲动的情欲意味。奇特的是,被这样鞭打着,他硕大的**反而渐渐勃起,上面甚至挂着丝丝半透明清亮的粘液。加上绝美脸上放弃挣扎的沉沦表情,皱眉喘息、断断续续自慰的动作,更强化了鬼域般恐怖诡异的情色氛围,令这躯体美得妖艳之极,魅惑得诱人甘心犯罪。 感觉鞭笞停顿,杨家明的注意力也被电话铃声吸引。 做一个软弱的手势,他艰难地单腿跪起来,然后摇摇晃晃试图站起身……看这动作的意思,是想接近床头的电话。 以往全部生命经验中,即使最淫乱最变态的性幻想里,都没有过这种充满罪恶意味的糜烂场面。 抬头发现浴室门半开着,厉泰铭终于忍不住拨开挡在面前的身体,冲进去,对着人工琉璃洗手盆,搜肝抖肺地呕吐起来。 吐几口,人又清醒了很多。抬头盯着镜子里面燃烧着血丝的眼睛,厉泰铭从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恍然看见了住在自己心底的魔鬼。发出绝望地怒吼,狠狠一拳捶在镜子里的人脸上。哗啦一声,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血花飞溅,镜子里的人顿时模糊。 杨家明刚刚抓起电话听筒,听见浴室里不祥的动静,一惊,它又掉回去了。没心思管它,侧耳再想听房间里的声音,电话居然讨厌地又闹。 杨家明焦躁地拔掉电话线。刚安静下来,就听见那边玻璃碎裂的响动。 顾不上浑身鞭痕火辣辣的痛,倒吸一口冷气,跳起身,冲进浴室。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17章 迷恋荷尔蒙 “我们这样冒失赶过去,进不了门怎么办?”驾驭座上的陈垦,刻意让自己表情漠然看着前方的路面,用很不经意的语气问。 正抱头沮丧着的魏曼随口回答:“家明应该在啊……再说,就算只是电话坏了,他其实不在家,也不会被关在门外……我跟麦迪都有他家的钥匙。” “备用钥匙给朋友?家明和你们交情还真不错。”陈垦小心不流露嫉妒。 “他那个人……”魏曼做一个夸张的“一言难尽”表情,耸耸肩,“对朋友好得什么忙都肯帮,对追求他的痴迷男人女人,却狠心得简直像妖魔。我跟麦迪从来都搞不懂他,但都觉得有这样一个特别的朋友,很幸运。” 杨家明为甚么惧怕情欲之爱,只忠于友情,陈垦是懂的。真听到他最好的朋友这样说,心脏似乎还是窒了一下,因为心疼家明的悲哀。忍不住低低叹息:“十全十美的朋友……嗯?” “完美?哈,应该是吧。不过,遗憾也是有的……跟家明一起出去玩,不管健身中心还是酒吧、会所,只要爱男人的人,眼睛全定在他身上,我简直一点机会都没有。”可能是折腾这一轮,累极了。魏曼脸上平常那种刻意要让气氛活跃喜气的热乎劲头再也挂不住,表情是罕见的淡淡惆怅,“男人靠眼睛恋爱的。他的微笑,会叫男人疯狂女人痴迷。我常常想用一切交换他的美貌……” “从来没见过男人可以漂亮成他那样。”陈垦表示同意。 但是他内心的小小声音说,不,魏曼,不。你太偏激。 杨家明叫人神魂颠倒,不仅仅是因为倾倒众生的容颜。全世界最古老完美的贵族教育,加上最卑贱耻辱的性奴生涯,会让人疯狂。有幸杨家明是涅磐的凤凰,余烬中重生,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高贵疏离气质,和优雅微笑造成的磁场。你在他面前,会由衷感到卑微,会试图膜拜,会渴望看见他展眉,痛楚地祈求沐浴他的一点光芒。 魏曼还在絮絮闲聊:“中了太多思想的毒,家明信奉柏拉图理论,真正的知识不来自知觉,眼睛和触觉感知的,全是虚妄。而美,尤其纯粹不带道德意义和伦理价值的美,是对感官的放纵。他认为这是个弱点……他藐视美。” 陈垦脱口而出:“活着,却觉得美是弱点,这不是真的活着。” “你倒是家明的知己……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真的活着。”魏曼懒洋洋微笑,“麦迪认为,他是拿生命在等待什么。我却觉得,不知道他恨什么,还是为什么伤心。不过我们都认为,他说话很谦卑,其实心里太骄傲。这么死撑,只能伤害自己。”无意中说出来的“知己”两个字像惊雷,陈垦有一瞬间简直无法呼吸。 拼命调整神态到自然,却再也不敢碰这个话题:随时血脉会惊爆,不是开玩笑的。 沉默一阵子,魏曼幽幽地:“陈先生,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好心,太快亮了,还肯陪我跑这一趟。” 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担忧是为谁,又讨厌撒谎,陈垦只抬一抬嘴角,权当微笑回应。 “其实我没有什么要紧事,昨晚不知道怎么,泰铭的手机很反常,一开始不接,后来关机了。心里有点慌,只是想找家明陪陪我……心烦意乱的时候,看看他善意的微笑,听听他尖刻的真话,心里反而会舒服很多。”根本不指望陈垦回答絮絮的唠叨,魏曼不舍得放弃这个修好的机会……毕竟,身边帮忙掌握方向盘的男人,是他的老板。自顾说下去:“你早就看出来,我在追你雇的ceo了吗?” “对。” “会不会……嗯……影响他在你这里的评价?”魏曼有点紧张。 虽然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好友的情人,未必会对男人之间的情事反感。但,这么说话还是太大胆了,如果是害了泰铭……有点不敢往下想。 但,魏曼的脾气,又怎么能够忍受明知道陈垦知情,不争取弄清楚会不会对情人造成负面影响? “我挺欣赏泰铭,商场里面,像他这么老到和专业的不多,难得是还有热血和正义感。私底下他干什么,我无所谓……私生活,不影响工作就行……不过有时候奇怪,他老婆孩子也没惹过你,你为什么就偏要粘着他?” 本来就疲惫的脸上顿时死灰,没有了血色。呆呆看着陈垦,魏曼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让一个男人从自己喜欢的朋友身上体验到新鲜强烈、无可抵御的欲望,算是努力争取他的爱,还是在用地狱之火试炼他的极限?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家明曾经从另一个角度说过,挑战直男人,结局几乎注定是悲剧:要么索性悲观一点,安心作他朋友;要么就挑逗男人欲望失控,得到他的身体,同时被他鄙视和憎恨,甚至……厌恶。 魏曼从来不后悔。 作为渴望被男人占有的男人,对魏曼来说,厉泰铭的出现不是让生命锦上添花,而是像沙漠中饥渴交加跋涉得丧失勇气的旅人,终于看见一株茎杆里储存了水分的树。即使明知道自己的狂喜和渴恋会伤害对方,也已经别无选择。 不可能不膜拜这救命的奇迹。 不能不爱。 但,人总是有点良心的。居然破坏了厉泰铭那种标准中产阶级优质都会生活的歉意,堵得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要面对这诡异的情境。 这一定是一个梦。 噩梦。 厉泰铭觉得自己很像神话故事里面可怜的鲧:面对九州泛滥的滔天洪水,居然试图筑起堤坝,来抵御那毁灭的力量。 淫威沛然的洪水,由鲜血汇聚。 浴室镜子碎裂的玻璃上,金、黑与深咖啡色镶拼的马赛克墙与地板上,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麻木中一跳一跳涌动着提醒血管存在的手掌伤口上,到处都是淋漓的血迹。这些鲜血,一部分来自击碎镜子划破的伤口,另一部分来自那些令他感觉丑恶得要命、却又挑起他怪异情欲的鞭痕。 对面站立的身体,同他一样高大健硕,骨骼肌肉的线条比他优雅更接近黄金分割比例。 两个男人同样站姿,不同的是表情:厉泰铭又惊又怒,为了压制体内咆哮颤怵的怪兽,希腊化的俊朗五官流露出强烈的痛楚和紧张;杨家明惊艳绝伦的脸上,却是寒星般悠远空寂的平静,就像蜜色肌肤上的鞭痕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身躯暂时在这里,灵魂却闲庭信步在另一个时空。 血腥的气息像黑色的火焰,把厉泰铭身体所有感官的讯息集中在**上。看见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这样荒淫的气氛中,居然肆无忌惮得无耻地勃起,还紧张到了疼痛的地步,厉泰铭不知道怎么了。 男人的自尊抬头,他咬牙命令自己,努力坚持最后的清明和骄傲,不肯向原始的欲望屈服。 可怕的是,在对面不该人间所有的冷漠宁静从容凝视目光中,不受神经中枢控制的器官居然充血膨胀成惊人的样子,略粗大些的冠状部分已经绷紧得有了光泽,粘而清透亮泽的前列腺液已经开始在空气中拉出淫靡的丝线。 心一横。绝望的厉泰铭艰难地迈出两步,从浴缸上方摘下莲蓬喷头,对着它,把水龙头调到全冷,打开……身体已经勃起成这样了,就算这冷水造成将来阳萎,也好过在一个不太熟的男人面前无耻地寻求满足欲望。 也许,这是报应。 谁叫自己屈从身体的冲动,不顾身为人夫人父的责任,一而再再而三跟好朋友落入欲望深渊? 鞭笞带来的一点点本能欲望冲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懂了厉泰铭打开冷水开关的目的,杨家明经过良好训练的动作快得多,轻松伸手,抢过喷洒冰冷水雾的科勒金属龙头。凉浸浸的滋味透过皮肤透过血液,带来比室外秋意还要寒意凛然的苦涩。 自私的渴望,错误的判断,造成了现在这个尴尬而丑陋的局面。 杨家明俯身跪在因恐惧和愤怒不能停止颤抖的厉泰铭身前,以温软的唇舌,去寻觅与包容对方的性器。放弃一切多余的想法,灵活地吮吸和缠舔着过分勃起的**,全心全意希望帮助对方冲向释放的高潮状态……不参杂一丝感情的、纯粹男性身体本能的解脱。 尽快让他恢复自由。 心却寒悸:多少年了,从柔弱少年试图摆脱男人暴力的侵犯,到强健的身体试图寻求神赐予所有高级生命的本能冲动和愉悦,身体交合的次数如恒河沙数,这算是杨家明第一次主动作出的尝试与选择。本来以为,终于可以自主选择了,哪怕是最坏的选择,也是一种进步。结果,却把暗暗倾慕着的男人逼得这样张皇无奈。 拼命努力放松喉咙的肌肉,取悦生平唯一令自己有过情欲冲动的男人。 只要男人不早泄,深喉抽插到直接射精的口交,其实相当难做到:要么需要两个人天衣无缝和谐配合,最后水到渠成;要么插入寻求快感的男人必须残忍到无视对方的痛苦,狠命冲刺,或者,就全赖放松身体取悦男人、手和身体还能同时点火的技巧了。 慢慢感觉到,口中男人的欲望之器开始有剧烈颤抖,喘息着要冲向欲望的巅峰。 可是随手扔在一边的龙头流出的凉水流在腿部,激出身不由己的一阵阵寒颤,让他没办法全心全意配合。想以最小的伤害尽快结束这荒谬场面的家明暗暗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感受到厉泰铭难以平息又无法宣泄的尴尬,没法再慢慢从头开始了。家明暗暗叹息一声。为了不伤害狂乱中的男人,还是用最快的办法结束这荒谬场面吧……尽管,家明自己并不甘愿。 站起身,背对着男人,腿尽力分开,上半身伏下抵着盥洗盆,同时艰难地从分开的腿中间伸手,温柔地抚慰对方沉甸甸的睾丸。指尖恰到好处的抚摸力道起了作用,邀请来两只狂暴的手紧紧按死臀部。家明轻柔摇动身体,寻找对方火热器官,引导男人把它插入自己身体。 已经在高潮边缘的**横冲直撞侵入,本来已经禁绝伤害多年的肠道猝然被粗暴撑开,肌肉来不及舒张,顿时撕开可怕的口子。涌出来大量的火热鲜血,随着厉泰铭腰部狂乱的大力摆动,发出令心脏揪紧的淫乱声音,一部分被强烈冲刺动作推入身体深处,一部分顺着股沟流下来,滴得两个人腿上淋漓一片。 家明为了不嘶喊出声,一只手拳起来堵住嘴。很快,嘴角也流下一痕血迹。 多少年了,这身体终于又被男人侵犯。 背上的鞭伤还火辣辣地痛着。腿酸软得根本站不稳,被剧烈的冲力一次次撞在冰冷的人工琉璃盥洗盆上。 自己心甘情愿邀请愤怒甚至厌恶的男人,插入肠道泄欲,身体内部痛得翻搅,全靠鲜血润滑……噩梦里的场景翻成完全不同但是更令他绝望的版本,变成活生生的现实,在自己浴室里上演。 这次,是自找的。 杨家明强撑着不肯昏迷过去,对自己静静苦笑。 你凭什么不对命运的拨弄死心?凭什么还想得到正常人的感情慰籍?俄狄浦斯对抗命运尚且那么凄惨,你有什么资格骄傲,怎么敢试着努力创造命运? 放纵渴望尽力尝试的结果,是这么可怕。他已经没资格付出爱。而且,心里也已经不再有爱了。 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在不断流血中渐渐变得冰冷的,不仅仅是被狂暴征伐的身体。 揿门铃,一遍又一遍。 始终没有应答。 “如果家明真的不在,自说自话闯进去,不太好吧?”魏曼自言自语。他当然知道,家明厌恶别人侵犯私人空间。即使陈垦是麦迪的男人,也不代表可以擅自带他进去。 看透魏曼犹豫的理由,陈垦心又是一寒。 退后一步,认真端详不锈钢防盗门冷冷的金属光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实在忍不住,冷静地指出:“万一家明发生什么事?你说过,电话曾经有人接听……你进去看看好了,我门外等你。” 厉泰铭正狂猛地冲刺着,突然听见《命运》前几个小节,不免有一点分神,动作有点进行不下去了,呆一秒钟,然后随口问:“什么声音?” 好不容易让僵滞的手离开牙齿,家明痛苦地哽咽一下,嘶声回答:“门铃。” 疯狂律动的**正好在这一刻抵达高潮,厉泰铭低吼着,剧烈颤抖着。这个简短的词,让身体以可怕姿势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都呆住。 “天才亮……这个时间,只有魏曼会来。”家明本来就凉透的身体瑟瑟发抖,已经站不住,“他手里有备用钥匙……” 门打开,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奇特腥味,和细细的流水声音。 军人出身的陈垦顿时分辨出来,是血的气息!顿时,心急如焚……谁在流血?这气味浓烈到门口都能闻见? 一把推开忙着拔出钥匙的魏曼,陈垦循着气味冲进主卧。 浴室的门根本就敞开着,一眼就看见了凄惨的场景:家明浑身伤痕累累,身上有的地方是血痂、有的地方青紫,正被按倒在碎镜子下的盥洗台上,厉泰铭的**被这么一惊,从他身体里退了出来。随着它的动作流出来的,是浊白的精液,和暗红的汩汩血水。 狂怒,一脚踢开惊愕望着家明缓缓倒下的厉泰铭,冲上去抢在接触地上的碎玻璃碴之前,抱住那曾经散发淡淡星辉、现在却冰冷污秽的身体,陈垦气疯了,浑身禁不住发抖,语气却镇定得出奇:“厉泰铭,亏你平时装得像个男人!……畜牲!” 他决定,永远不要看见这个无耻的人……摆出一幅金融投资精英的嘴脸,居然赢得他友谊和信任,相信厉泰铭本质是爱娇妻幼子的好男人,还可笑地相信了他的正义感! 心如刀绞地看着家明暗淡的面容,看着他身上遭受性虐待的鲜明痕迹,陈垦暗暗对自己发誓,要用最严厉的手段,让这个伪君子生不如死。 老板利剑般锋芒的鄙视目光,让厉泰铭觉得极端无奈和羞辱。 如梦初醒,昏沉沉审视一下周遭,看一眼被自己狂暴动作弄得血淋淋昏倒的杨家明,连他自己都鄙视自己……这么可怕的场面,仅仅一句“我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都交待不过去。 即使是对自己。 但真正让他惶愧的,是下一分钟出现的魏曼,和他一向快乐微笑的脸上呆呆的悲哀。 厉泰铭,原来你是这样懦弱的人。把朋友身体和善意当作泻欲厕所的卑鄙无耻男人。你像只鸵鸟,把头埋进沙里,不敢面对身体的喧哗,不敢面对妻子的眼泪,不敢面对儿子干净的眼睛,像所有逃避现实的人一样,把自己交给酒精,然后,沉沦…… 魏曼脑子里炸开了一千个惊雷,轰隆隆挟着闪电,来回震荡可怜的神经束。 当然知道,鞭笞一向是家明喜欢的情趣游戏,只是有一点纳闷,对男人的侵犯出奇警惕、只肯做1,甚至不惜跟不少垂涎的男人大打出手的家明,怎么会肯为男人张开身体?而且玩得这么high,弄得这么刺激,这么血污狼藉。难道,他也迷恋这张希腊天神般英俊的脸?他怎么就不可怜一下朋友,弱水三千,偏要掬这同一瓢饮? 而厉泰铭……跟男人上床这种有人自动献身跪着奉上的额外乐趣,用来点缀中产阶级平庸的早九晚五生活,挺不错的吧? 魏曼不会傻到指责厉泰铭染指家明。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另一个女人的,自己用卑鄙手段偷来,不代表别人不能同样做。和全身同样僵化的厉泰铭呆呆对望,扭一扭嘴唇,慢慢展开一个面对镜头的招牌笑容,很温柔很温柔地问:“打你手机,后来关机了。你这么不想听见我的声音?” 愣了几秒钟,厉泰铭机械地回答:“不记得听见电话响……可能忘记在家里了。淑兰不敢接我的手机,可能她怕吵,关机了。” “我真傻……原来,想用技巧引诱一个男人,他需要的,就会是原版的乐趣。”魏曼的笑容已经有一点凄凉,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友善,“其实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你的冲动和怀抱,还有你的感情,可是我太笨,还觉得自己长得实在一般,有点自卑,生怕失去你……我听很多人说,杨家明能让男人得到梦想不到的快乐。玩得舒服吗?” 没等听见任何人的回答,他低头认真地把钥匙串上的两把钥匙……防盗门和里面的木门……小心解下来,轻轻放在晕倒在陈垦怀里的家明掌心,耸耸肩一笑,转身出门。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脚步有点踉跄。 但是背挺得很直。 尽管陈垦整个人浸在狂怒里,目送魏曼离去,眼睛里还是掠过一丝欣赏:勇于争取勇于认输,得到时苦苦抓紧、失去时绝不哀求纠缠,是个人物。 感觉到怀里微微抽搐,陈垦低头问:“你怎么样?” 定睛看,家明已经晕过去。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18章 下一站天国 挣扎着,厉泰铭用最快速度胡乱裹上扔在客厅沙发、还沾染着隔夜酒气的衣服,逃离令他身心交瘁的通宵梦魇。 看着小区路边秋风中瑟瑟的苍翠植物,和天边即将光芒万丈的金红,深呼吸着清晨格外爽利的空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跌跌撞撞逃出来的那个装饰得含蓄精致品位高致的空间里,会有那么沉沦的气息,那么昏乱的血腥。 抹一抹脸,恍如隔世。 真希望昨夜没有喝那些酒,真希望诡异的一切,都真的只是个恶梦。 掏出钥匙的瞬间,但愿可以好运气,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悄悄看一眼儿子小奇无忧无虑熟睡的脸,然后换一身上班的正装,拿起手机轻轻离去……这个家,他已经无颜再见任何人。 但事实上,他必须面对的,偏偏是最害怕的一幕:淑兰蜷在客厅沙发上,正对着他那个不小心遗落的沉默电话默默垂泪。 看见丈夫衣衫凌乱、眼睛里血丝还在,手上还有深褐色的血迹,纵欲痕迹从来没有这么明晰过,淑兰用最快动作擦去眼泪,勉强露出尽量自然的微笑:“定的机票是10点起飞,我和小奇在香港转机,晚上应该到爸爸家了……你先洗个澡?小心伤口……我帮你配衣服领带。” 熟悉的剃须水淡淡青草气息。 亲切的培根片煎鸡蛋香味。 简洁大方的白色织纹衬衣深灰外套。 厉泰铭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默默让妻子包扎手上玻璃镜子划出的伤口。面对镜子,看见淑兰送过来的这条深蓝浅黄碎花ysl领带,还是魏曼买的,突然悲从中来。 闭上眼睛,静静等情绪平复。 “想我们了,打电话过来。”淑兰发现丈夫的悲哀,声音也有点哽咽,话题却故意轻松,“如果你能请到年假,过来接我们,小奇一定开心死了。” 厉泰铭的声音苦涩到极点:“对不起。我怕……” 一只温软的手捂住他嘴,淑兰目光惊恐:“结婚六年了,你没有骗过我。昨晚你说外面没有女人,我相信你。” “是男人……已经被老板撞见了。”醉酒不是可以用来让自己搪塞过去的借口,做过的事不能抹煞。 无论是谁,猝然看到那浴室里狼狈而暴力的一幕,都会觉得厉泰铭是禽兽。 想到今天到公司将面对什么,浑身肌肉就不受控制地抽紧。 这么可怕的消息,不能让别人告诉妻子。对亲人最后的尊重,是亲自通知她,而不是让她从别人恶意的窃笑里面,辗转受惊吓。背叛就是背叛。就算可以解释清楚昨夜的荒唐,也不能砌词,说跟魏曼之间的身体纠缠不算出轨。 踉跄一下,淑兰勇敢地抬起头,静静和丈夫对视。 然后,漾开像平时一样温柔宁静的微笑:“我这就去机场退票,然后带儿子去湖南老家,跟你爸爸妈妈一起住段时间……谁要来告诉老人这种谣传,我会证明,你不会做那种事。最多三五天,我们就回来陪你。昨夜你在家里,和我在一起。如果有谁污蔑你,那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平时温柔羞怯的淑兰居然变得像一柄出鞘的剑,傲然维护着丈夫和这个家,“本来就觉得,北京这城市我住不惯,太冷太干燥,很伤皮肤。其实我爸爸一直希望你去帮忙……我们回台北?” 心痛地看一眼坚强挺直腰、誓要替他挡住风暴的小女人,厉泰铭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并不希望接受妻子的帮助。 承担后果,是男人起码的骨气。 妻子惊恐的眼光里,厉泰铭苦涩地拒绝了假装健忘、就当一切没发生,若无其事躲在妻子石榴裙下混过剩余生命的建议:“你哥哥很看重家族生意,我不想去凑热闹,给你们吴家添乱。” 错就错了,可以想办法改。 跌倒了再起来,也许人家会笑话伤疤,起码心安;从此吃软饭,厉泰铭还是男人吗? “小奇会怎么想……”淑兰终于忍不住眼泪。终于不能装作事实和她愿意相信的一样。 “你觉得儿子情愿爸爸荒唐过,还是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争强好胜了这么些年,混到自己会看不起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假充家长,做儿子的父亲? “你……还是我的男人吗?”在台湾女孩子的教育里,男人偶尔荒唐当然不对,只要浪子回头,一样可贵。 惊讶地看着无论面对什么都坚持原谅自己的妻子,厉泰铭张了好几次嘴,终于回答出沉重的一个字:“是。” 望着痴迷爱了这些年的丈夫,知道自己身边男人承诺的分量,脸轻轻偎依在他胸膛,淑兰的笑容突然变得非常灿烂:“如果我们住不起这么贵的小区,可以另外搬个方便的地方;你老板非要跟你过不去,我也可以出来找点事做……只要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就好。” 轻轻搂住淑兰的肩,厉泰铭深深透一口气。 努力眨眼,想驱走那沾湿的奇特感触。 从此,必须试着忘记那个刻意用夸张言辞表演深情和渴欲,来掩饰更强烈情意的磁性声音;忘记蜜月岛上有一片小小的无名沙滩,多么清幽美丽;忘记看得见小山坡上种满栗子树的农家小院里互相炙烤的体温,和那些洒落在清晨阳光中丝瓜架下、牵牛花瓣露珠上的轻松笑声。 从此,这付温柔的十字架,他本来以为没资格承受,现在却变得再也不可能卸下。 坐公司提供给ceo专用的黑色沃尔沃,看着司机娴熟地驾驶着它,轻轻滑入地下3层停车场固定车位,厉泰铭突然觉得有一点留恋。 半生的理想,不过是出人头地。如今,就要失去了艰难奋斗得来的一切了……专用车和看得见长安街的个人阳光办公室,6位数的年薪和年终花红,成功运营资金、帮一个有潜质的公司茁壮成长,得到超值回报的喜悦…… 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一步,他并不很清楚因果,只朦胧觉得,既然曾经贪恋轨外的柔情,为没来由的罪过遭天谴,也是应该的。 刚在阔大的暗檀色办公桌后坐下,秘书linda就紧张微笑着进来:“厉总,陈董事长请您到一号会议室。” 会议室满满一屋子轻松嬉笑的人:两位公司副总,5位常任董事,十几位中层各部门经理,再加上好几个忙着根据各人需求斟茶递咖啡的秘书。 面对人群,厉泰铭暗暗叹息……平时也算有一起吃饭打麻将的淡淡交情,没想到,陈垦这么不留余地。 身后空气突然紧张,人们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变得严肃。 不用猜也知道,是召集紧急会议的董事长陈垦走进会议室了。 相对坐下,看见陈垦眼睛里的沉痛和伤感,想起老板对自己的赏识爱重、知遇之隆,以及今晨天刚亮时分那清清楚楚的仇恨,厉泰铭心一酸,连常规主持会议的那些套话都忘记。 面对着依然英挺不凡、吸纳所有在场女性爱慕眼光的厉泰铭坐下,想到离开时候家里躺着已经开始发高烧、还没有醒来的杨家明,陈垦的心格外沉。 深呼吸好几次,总算没有直接红着眼睛骂出来,只郁郁地开口:“厉总,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几个小时之前,我们在哪里碰的面?” 抵赖没有意义,也不是厉泰铭的作风。他坦然照实回答:“一个我不太熟的人家里,浴室。” 电光火石,突然醒悟陈垦在做什么: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接受良心的审判。就算死罪,也没想到要这样接受众人嘲笑轻蔑的眼光,然后弃市。当然已经看得见结果:自己将成为全公司甚至整个行业、全北京城的笑柄。以厉泰铭的硬脾气,也只能硬挺……明知道哀求不会有用,绝对不屑撒谎,或者避重就轻。 顶多有点恍惚:现在回想不久前的飞来横祸,他自己都不太清楚,怎么会做出那些可怕的事。 “和我一起到达那里、一起亲眼看见当时情境的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认识……可不可以不在这里说出他的名字?”他哀求。魏曼是公众人物,不能受损害。 “你能确保,他不会认错你?” “他一定能够认出我,任何状况。” “能告诉所有同事你这么肯定的理由吗?” “我们一起度周末好几个月了。”厉泰铭机械地回答。 “每个周末?” “是。” 满屋子都是职场精英,怎么会感觉不到简单言辞透露出来这么明显的低气压?连敢大点声音呼吸的都没有,安静得出奇,泥塑般,集体呆呆旁听越来越严厉的提问。 “这么频繁见面,在一起呆的时间还挺长,有特殊原因吗?” “我们在一起,觉得愉快。不管是随意聊聊天,还是做爱,都很愉快。”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能抑制地嗡嗡响起来……身为已婚男人的厉泰铭,亲口承认每个周末都在跟一个男人约会? 厉总被众人追慕的英俊,突然有了邪恶的含义。 连他那颠倒无数职场美女的抿嘴动作,似乎都变得妖异。 陈垦的声音已经如怒涛起伏,隐隐带风雷,“能麻烦您描述一下,今天早晨我和你的男朋友亲眼看见的场景吗?” 从哪里说起?本心并不是想抵赖,厉泰铭只是觉得千头万绪,一时语塞。 陈垦把这沉默当作了怯懦,怒火更炽:“能不能描述一下,你们当时在浴室里做什么?” “做爱。”厉泰铭硬着头皮回答。 这一刻,他才真正知道审判的滋味。 ceo躲在人家浴室里面做爱,被男朋友当场撞破?这绯闻也实在太够刺激。 大家依然不敢出大气,津津有味听老板步步进逼的追问。一双双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好奇和轻蔑,足够让一贯庄严骄傲的厉泰铭有从这11层楼跳下去的冲动。 “能解释一下那些血迹吗?” 厉泰铭闭上眼镇定一下,心灵比混乱中折腾了一晚上的身体还要疲惫:解释自己酒醉、被男人强行撩拨情欲,以及对方动作有妖魅般燃起欲望的力量,有什么意义?凭最后那点硬气撑着,努力回忆当时状况,举起妻子帮忙简单包扎了的伤手,诚实回答:“他身上的血和伤痕,是我用鞭子抽的。镜子上溅的那些血,是我自己拳头砸的。至于我们两个人腿上沾的血迹,是我进入他的肠道的动作不对,撕裂了。” 几句简单的描述,厉泰铭已经当众承认,几个小时前,他曾经鞭打并且强暴了一个男子。可怕的是,动作相当粗暴,导致对方大量出血。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凌虐行为。 全场哗然。议论声纷起。 难怪凑巧在场的大老板,会用这样可怕的眼光看着厉总……任何正常人,看见熟悉的、平时显得很有正义感的家伙,居然干出那种血淋淋的变态事情来,都会有点反应的。起码,会油然而生“我怎么被这家伙蒙蔽”的感觉。 伪君子永远比真小人不得人心,大概也是因为这种心理? “跟男人约会,是你私生活的选择,其实不算什么。退一步说,厉泰铭你有妻子,有才四岁的儿子,还所有周末都跟男朋友在一起,顶多是对家庭和妻子不够忠诚,这也只是道德问题,跟你做这个公司的雇员没有任何关系,实在觉得良心交待不过去,可以离婚。”眼前似乎又出现那妖艳血腥的场面,陈垦拳头握得太紧,关节全都绷白了,声音还保持冷冰冰的理智锋芒:“但是,用鞭子把你承认不太熟的男人打成那样,居然还不够,还要用血淋淋的身体宣泄欲望……厉泰铭,我怎么就把你当朋友了呢?怎么就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伤人取乐的嗜好?” 陈垦冷冰冰指责的每一个字,全都属于事实……尽管参杂着对动机的根本误解。 可分辩本心,又有什么意义?大多数国家的法律都规定,醉酒中做的任何事情,本人应该承担全部罪责。 挺直脊背站着,厉泰铭竭力保持平衡。 当众受辱,是陈恳嚣张,但自己并不无辜。 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变得格外陌生:“对不起,令陈先生失望了。现在我请求辞职,请董事会审议。” 没想到,厉泰铭没有逃避受辱,却不是为了腆颜留任,惩罚结束之后,竟提出辞职。 陈垦愣了一下,不由暗暗佩服面前ceo的硬气,更欣赏这种敢于承担错误、痛快接受后果的勇气。 静静看着面前狼狈中不失尊严的熟悉面孔,想着把他当小兄弟悉心培养的这段日子,陈垦嘴里泛起苦涩的味道。 转念,想到疯了般冲回家路上,怀中本来结实颀长、自己只敢远远欣赏的身躯,居然那样瘫软而冰凉,然后,又逐渐变成不祥的火热。那一刻忧心如焚的滋味,令心涨满酸楚和郁怒。再说,厉泰铭既然已萌去意,挽留他,也不再有意义。 “我会提请董事会讨论你的辞职申请。” 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在周围诡异的窃笑、耳语,以及被看作虐待癖和变态狂人的审视眼光里,厉泰铭办公室也没回,什么都没顾得上拿,跌跌撞撞冲出公司的大门,神经质地狂按电梯按钮,然后又疯了一般冲出电梯,跳上门口进入视线的第一辆出租车。 刚报完家的地址,车上开着的收音机已经播完一连串路况讯息和花哨广告。 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磁性声音响起来,闲闲聊天的语气:“我习惯以己度人,总坚持认为,自恋是一种光明磊落而且正当的嗜好,人人都在享受,人人都乐于享受。每个人都寂寞,所以我们天生都有表演欲,都需要观众的掌声和笑容。不需要万众点击的关注眼球,不需要人人爱我,只需要对我露出会心微笑的那个人,知道我现在……其实很想哭……” 旁边女主持人发现气氛太伤感,可能怕拍档真的在节目里哭出来,立刻打岔:“也许收音机前的朋友们不知道,魏曼已经主动报名,今天晚上就出发,随国际救援队奔赴巴基斯坦的,作精彩的现场报道。你居然想哭……是不是有一点舍不得北京的听众啊?” “哪里,在地震现场,我会及时为大家发回来第一手的报道,我会一直都在你们身边的。很高兴这次台里决定组织报道,能够有机会跟大家分享我们怎么面对灾难,感受人性的力量。” “虽然地震已经结束,还是说不定会有余震,再说,灾区道路什么的可能都被破坏,危险还是有的……要当心安全啊。”女主持怕话题太沉重,赶快轻笑,“对了,我知道了……魏曼这是准备推荐给大家一首非常棒的歌,酝酿气氛呢。” “还是王敏最了解我……”啜泣的尾音和笑声夹杂在了一起,依然沉柔动听:“熟悉的歌《小雪》,故事情节很特别:被情人背弃的男人,听对方口口声声要求让他走开,觉得很伤心,但还是坚持祝福对方快乐一些。今天,推荐陈升演唱的这个版本……喜欢这种放肆的悲伤,比任贤齐版本少一点计较,多一点苍凉。” 前奏如沙漠般雄浑。 歌声如口琴般简单、苍茫,没有花哨。 这是成熟男人被狠狠伤害之后,依然坚持无怨无悔的旷达:“你可以一句话就让我走开,也不会再有对你的纠缠。心疼你说不出来不再爱我,舍不得让你走开。别再说今生最爱的人是我,而现在你在做着什么?依偎着别人就别想到我,就为你相信有来生……如果我真的爱你让你走开,曾有你此生我早已足够……我要你快乐一些不再悲伤,我要你知道我都在……” 静静听着歌,想到话筒后面魏曼的眼泪,一股尖锐的疼,直刺入厉泰铭的心。 魏曼。 总是嬉皮笑脸自嘲、总担心自己不够漂亮的高大男人,总那样热切扑向男人怀抱,渴望得到一点真心的可爱家伙。想到那结实温厚的身体,永远时髦讲究偏刻意扮低调的身影,祈求温情的哀哀眼光,磁性的声音讲各种流行笑话逗自己笑的样子,胸口像紧紧贴着燃烧的冰。灼痛,同时又僵冷。 现在厉泰铭在做着什么?怎么还有脸向你解释,依偎着别人不是我的需要,只不过是无意识状态下的失控? 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我们认识得太晚,我已经不是自由身。厉泰铭肩上有男人的责任,已经忘情一时了,不能忘形一世。即使已经混得狼狈不堪,即使没有了保护身边人的经济实力,只要我身边的女人孩子明确表示还需要,男人就没有权利轻言放弃。 你要我知道你都在。 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贪恋你对我的依恋,你总是能让我笑。 只是,时间和天意,对我们开了个残酷的玩笑。 就让我,为你相信有来生。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19章 命运的神诫 睁开眼,面前是麦迪关切的眼神。在麦迪身边,总会有这种晴朗清爽的感受,和格外令人贪恋的温暖意味。 从皮肤到心里,满是深秋澄静的耀眼阳光。 伤口及时换药之后的舒适清凉感,被小心清洁过的干净身体,加上带着淡淡阳光芬芳的柔软半旧睡衣,令神思有一点舒适的恍惚,那些耻辱的撕裂都变得不是很凄凉。 “看见你,真好。”就着麦迪手中的杯子喝几口水,家明轻轻伸懒腰,然后,悠悠叹气,“这种伤见不得人,也不方便去医院,多亏你耐心照料……明知道你对我这么关照,不是因为杨家明特殊,而是因为你天性对所有身边人都实在太好,还是偶尔会小小自我膨胀一下,觉得有你这么疼我的朋友,真是无以为报……你又已经有更合适的男人,我以身相许都没有机会,哈哈。” 玩笑言词下面真诚的感激,让麦迪呆住:自己昨天半夜刚从上海回来,从机场直接到办公室,整晚处理稿件的蓝样,疲倦到极点,回家倒头睡到午后,什么时候照料过家明的伤势?要不是刚才被陈垦电话吵醒,闲闲叮嘱一句“家明在我书房住着,昏迷十几个小时了”,可能根本不知道家明被陈垦带回家里来养病,会直接赶去上班。 看见平时星光般的清冷辽远的人,明明还很虚弱,却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弱点,竭力装得若无其事,心一酸。 经验历练出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会儿肯定不是分清是非的好时机,好像也不太合适趁机劝他多爱护自己一点、别再放纵恣肆。 麦迪并不想得到这份不该自己来接受的感激,方便的时候向他说清楚好了。此刻,对家明病情最好的做法,当然是捡他爱听的轻松话,闲闲地说:“昨天半夜,魏曼临上飞机给我发了个短信,刚看见……说要去巴基斯坦地震灾区那边跟团采访,时间仓促,不知道你在哪里、现在怎样,也来不及探望你,让我代他祝你早点康复。” 笑容突然变得有点僵:“你认为他是真的时间不够,还是不想见我?” “你我都清楚,魏曼那家伙,将踏上以前没去过的国度,就算是天崩地裂,也会坚持要让人看见光鲜时尚的最佳形象……整理衣箱,怎么也需要漫长时间吧?”麦迪诧异,“你在担心什么?难道是你哪里得罪他了?为什么担心他会跟你怄气?” 突然有点说不出口……对着明月清风的麦迪,怎么描述那么阴暗污秽的错? 家明很疲惫,从伤痕累累的身体,到更加伤痕累累的灵魂。 还想说点什么,哪怕是问问麦迪,既然不在医院,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为什么房间里面会有这么漂亮的嵌螺钿紫檀木书架,和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来的斑驳树影与阳光?但刚苏醒的惊喜劲儿一过,发音器官和意识又渐渐变得不听指挥……陷入了镇静疗伤药物造成的沉沉睡眠里。 静静看着安心熟睡的家明依然美得不真实的脸,和孩子般松弛的天真依赖表情,没来由的,麦迪心乱如麻。 “怎么不去吃晚饭?” 被陈垦惊讶的声音惊醒。柔和灯光中,麦迪眨眨眼,好不容易弄清楚,空气中伤药气味来自陈垦手中的托盘,而自己可能太累,居然就这样趴在家明床边睡着了。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黑透。 “这么暗的灯,看得清换药吗?”顾不上伸展身体,驱除别扭姿势睡着带来的腰酸背痛,麦迪试探性问一句。 阅读灯被扭得照向书架,还临时加了纱帘遮光。小心调整着角度,陈垦随口回答:“怕病人觉得刺眼。” 他并不知道,平淡的一句话里面,流露出多少关切呵护。 像被催眠了,麦迪发不出声音,甚至忘记了思考,只静静看着面对这些的陈垦,带着恼怒和心疼交加的表情,轻松抱起似乎是放松身体配合的柔顺身体,为撕裂的伤口敷药,青紫的地方则涂抹药油,反复按摩。 家明背上、两股中间的伤痕已经精心清洁上药,但依稀辨认得出当初多么可怕。 这一连串小心翼翼的动作,简直不像陈垦会做的事……起码,绝对不是林宜文字里面、自己身与心感受到的陈垦。如此温柔,又如此……陌生。 不用再问,当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出差回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是谁亲手为家明细心换药,是谁亲自为昏迷中的家明沐浴更衣。 怕触痛睡梦中眉头似乎还微微皱着的人儿,陈垦提着一口气,轻手轻脚做完这一切。总算弄完了,掉头看见旁边安安静静的麦迪,招呼一句:“还愣着干什么?” “我突然觉得,你跟家明很像。”麦迪梦游般轻声说。 都不是尘世凡夫俗子可以取悦的人。 这句话,他突然说不出口。 听见麦迪这么奇特的评价,陈垦心里有点温温的舒服感觉:“开玩笑,那点像?……他细致得不象话,像打磨仔细的玉;我太粗糙,顶多是块碍眼礁石。” “都会让人想到大海。你,和家明……危险,冷淡,暴烈,不可测不可欺。”麦迪叹息一声:“还记得我们刚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发现你常常在读看起来艰涩的《伊利亚特》,而且已经看得很熟,我很惊讶吗?” “我这种粗人居然也看荷马史诗,吓着你了?”陈垦有点不悦,忘记压低声音,“军人当然佩服阿喀琉斯这样的英雄。他的愤怒,是十年特洛伊战争输赢的关键,至于后来的木马,跟战争的辉煌比起来,计谋压根儿不重要。” 麦迪叹息:“家明喜欢的也是阿喀琉斯,闲聊说过,认为自己很像阿喀琉斯。但他的角度不一样……他想说的,是命运……没有人能够对抗或改变命运的力量。” 荷马的《伊利亚特》,吟唱特洛伊战争,见证成为后来欧洲文明起源的迈锡尼文明。史诗真正主角不是王子帕里斯与美女海伦,不是那匹阴谋木马,而是被人们称颂和敬畏的伟大英雄阿喀琉斯。战无不胜的勇敢种族米尔弥多涅斯人的王储,和英雄。 阿喀琉斯像被黄金铸就:金色的皮肤、眉毛、睫毛、眼珠……容貌唯一的缺憾是没有嘴唇(“阿喀琉斯”本意就是“没有嘴唇”)……他得不到亲吻的温柔触感。 阿喀琉斯的父亲佩琉斯,是众神之父宙斯诸多人间私生子之一埃阿科斯的儿子、英雄忒拉蒙的兄弟。佩琉斯年轻时被逐出父亲的王国,激烈战斗开辟疆土,成为忒萨利亚大国王○注,和伊俄尔科斯的国王。母亲忒提丝王后,传说是与奥林匹斯山众神敌对的旧教海神涅柔斯的女儿,拥有神力的高级女祭司。忒提丝渴望儿子永生,不沾染俗尘,溺毙了六个儿子。佩琉斯震惊地发现真相,拉住刚出生的脚跟,终于有了一个活的儿子……这孩子应该有机会成就大业,赢得地上的荣耀,甚至众神的爱和敬佩。 蔑视虚无的永生,成了阿喀琉斯的命运。他注定要在长久而耻辱的生命,和短暂年轻的光荣之间做出选择。 从少年时,就被帕特洛克罗斯深深爱着,他也以兄弟朋友的血脉情谊热爱对方。漫长的九年杀戮生涯中,为了抵挡异乡战争的寂寞,为了安慰被爱折磨的朋友和堂兄不再哭泣,阿喀琉斯温和地接受了他的感情。但是,阿喀琉斯为英雄荣誉而生,不爱任何人。 战争的第十年,因为对战争破坏性的厌倦,加上同阿伽门农争夺特洛伊贵族女俘布瑞赛伊丝,阿喀琉斯宣布退出这场战争。没有了英雄阿喀琉斯的希腊联军,根本禁不住愤怒的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保卫家国的正义勇武。 为了米尔弥多涅斯人的荣誉,甚至为了解脱嫉妒,帕特洛克罗斯披阿喀琉斯的战甲上战场。短暂小胜之后,被赫克托耳杀死。 死讯传来,阿喀琉斯震怒之余伤痛欲绝,也看见了命运的结局:战死沙场……为真诚爱过自己的那颗心,为了复仇和荣誉。他重新披甲上阵,城下公开挑战,以最残酷的方式杀死了赫克托耳。不久,死在紧接着的下一场大战无边血泊里。 他践了与命运的约……以短暂生命为代价,赢得了光荣,和众神的尊敬。 纱帘后温柔昏黄的光线里,看得清楚陈垦陌生的温柔眼神,并不是给自己的。 麦迪觉得胸口有些东西在灼痛,必须说点什么,来解开窒息般的沉重:“阿喀琉斯生命的意义,在于赢得荣誉。他无法爱。即使接受爱,也得到不相应的狂喜和温柔。而家明,好像也不知道为另一个人痛苦的滋味。也许他的血液里面,真活着一个阿喀琉斯?他不需要名利风光,也得不到完美的感情。命运注定,他只渴求类似生命的圆满、告别渎神的冷漠这种形而上的目标。” 麦迪无声叹息。正因为了解家明,才会怜惜他那么强的外表下得不到温暖的心。 “海神的后代,只为友谊动容?……还真觉得,杨家明血脉里有海的影子。”生在贫困海边,惊涛骇浪里挣扎求生存、艰辛成长的陈垦,是否正因为绝美的外表下面,这种接近死亡的危险魅力,迷恋上这个奇特的人? 他不能回答。 “没想到一醒过来,就听到这么动人的赞誉。”家明低笑的声音响起来,两个心事重重的人都着实吓了一跳。 “觉得怎么样?好点了?”麦迪艰涩地问。 家明感激地伸手紧紧拥抱身边老友,安心嗅着如麦迪的心一样清新的味道,应该是细微的柠檬沐浴露气息。 得益于为保持优美体型和肌肉力度而不间断的健身锻炼,杨家明的身体底子其实相当好。虽然那些伤看起来浑身血淋淋很可怕,毕竟混乱中的厉泰铭下手并不重,及时治疗和长时间的昏睡非常有益,除了被硬性撕开的肛门括约肌还不能正常使用,差不多可以算是恢复健康。 下决心忽略可耻伤口刚上完药的清凉感和少许不适,抬头,看着表情宁静、眼底有关切与隐忧的麦迪,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没事了……唯一可以抱怨的是,睡太多,头有点痛。” 无故受惊的是陈垦……这个灿烂绝伦的表情,顿时击中原本刚硬的神经,令他心律不齐。 瞄一眼脸色不善的陈垦,刻意忽略不计,家明试着帮麦迪找话题:“听见你们在讨论阿喀琉斯,和命运。” 毕竟更熟悉陈垦一贯冷而硬的表情,当然看出来,他只是震动,并没有不高兴。 既然家明有兴趣开口,也就顺着往下说,希望气氛热闹点,不至于尴尬……看惯了男人被家明无心的缥缈一笑俘虏,更看多了疯狂的迷恋、热情洋溢的追求和火烫的情欲光芒被家明弃置如敝履。陈垦是自己的男人,如果胆敢对家明流露好感,或许会遭遇加倍的刻意忽略和狼狈。 出于自尊,更因为某些说不清楚的忧虑,他情愿勾引出家明的理论癖来,话题扯得越玄越好:“以及阿喀琉斯和你可能的关系,或者你的命运。” “我的命运?”柔顺地接着麦迪的话题,家明露出他特有的那种不欢的笑,“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异乡人,身体就是灵魂的坟墓。然而决不可以自杀以求逃避……命运是我们的主人。没有他的命令,我们就没权利逃避。” 麦迪寒颤:“别说这种生不如死的话……家明,我们三个人互相承诺过的,要尽量快乐。” “毕达哥拉斯派的信条。”没等家明再回答,陈垦若有所思地像自言自语,“你还真喜欢这种神秘气质的哲人。” 诧异的看看陈垦,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句话的来历。家明突然调皮一笑,用古雅的语言对他念了一大段话。 愣一下,陈垦干脆地:“听不懂。” “他最要命的就是一点都不肯装懂。”麦迪帮着调节气氛,对家明笑,“知道你学问大,别为难人了……说的是什么鬼话?” “拉丁文……其实不够原版。可惜这世界上很少有人真的能用当年的发音念古希腊文……做人最大的尴尬,就是本来以为是你历经痛苦才得到的一点宝贵心得,不过是再次演绎人家几千年前早就写好的结论。比如刚才念的那段话,倒像是恩培多克勒专程为我写的。”家明柔声又念一遍:“必然之神古老又永恒的神诫:漫长岁月就是命运惩罚的方式。只要你罪恶地用血玷污了手,必定要远离幸福,游荡三万年。托生为种种不同的有生形式,跋涉一条又一条劳苦的生存道路:强有力的气赶你到海里,海浪冲到地上,地任你被烈日照灼,又投回气的漩涡……每种全都不接纳你。现在,我就是这样一个见拒于神的亡命者和流浪儿。” 作为曾经攀登某党险峻阶梯的成功者,陈垦当年曾苦苦研究过被奉为一个国家理念指南的辩证唯物主义。一开始真诚信奉,后来渐渐觉得,需要更多理论指导,才能看透现实的迷雾,试着涉猎黑格尔的唯心辩证法,来帮助理解马克思的哲学。最后,反而迷恋上了古希腊哲人们正视世界、简单欢乐,沉醉于爱智慧本身的乐趣。 他当然知道希腊人对命运的解释:每个人每件事都被先验规定。众神之父宙斯也要服从统御万物的法令……命运。超奥林匹斯山力量的至高法则惩罚放肆,不断恢复永恒秩序,使之不被侵犯者破坏。阿那克西曼德的表述最清楚:“万物所由之而生,万物消灭后亦复归。” 命运,何等沉重冷峻的枷锁。 陈垦不禁有点急,心一紧,脱口而出:“你为什么总记得这些怪命长的屁话?” “因为生命本身太丑陋。”家明轻轻叹息。 麦迪悲哀地看着家明。 心里翻来覆去千百遍的惆怅,以前他从来不肯宣之于口……朋友是懂得的,但只有男人才能安慰……陈垦,你真的想安慰家明的伤痛吗? ……那,我们之间,又算什么? “自己不肯高兴,别随便怪命。”恶狠狠阻止家明继续伤感。 陈垦很想把这个轻轻叹喟的人死死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让他不瑟缩。 可是,他不敢。 不敢赌。 怕丢掉已经到手的这点信任,和亲近。 “依稀记得,陈先生您当时在场,看见了丑样子。容我解释……厉泰铭醉了,被我引诱挑逗,逼到了男人的情欲极限,又不想跟瞧不起的我做爱,急得差点想自残……害他那么狼狈,是因为我试图违抗命运。我想知道,有生第一次迷恋男人,是否能拯救自己的无情……阿喀琉斯是单纯的不爱,而我,是残破得没资格爱。”家明尽量简洁说清楚真相。 自私的迷恋早在皮鞭下粉碎,还是不希望自己的行径连累无辜的人。 即使昏迷中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绝对可以猜到,陈垦既然会接自己回家来疗伤,多半会对厉泰铭不利……看过《费城》的人大多知道,老板不恨员工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但一定会很不满下属身上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会觉得受到了蒙蔽,然后,恼怒。 听见面前人伤得几十个小时起不了床,还殷殷为厉泰铭辩护,陈垦格外不爽。隐约的郁怒似乎又开始翻腾,夹杂着错怪厉泰铭的沉重不安。实在不想再亲自参观这张脸上虚弱但依然让自己心跳失常的微笑,以及家明为刚被自己逐走的家伙说话。叮嘱麦迪一句“别忘记吃饭”,转身欲走。 觉得衣襟被拉住,心一软,掉过头来。 面前,是家明真诚温软的笑容:“一向坚信,麦迪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适合安一对天使翅膀的。但还是忍不住要说,能有你这样的男人在他身边,真幸运。你们是我见到的情侣里面,最有资格幸福的。” 心一窒。 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垦摆摆手,夺门而出。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20章 洁身自爱 穿过幽谧的竹林小径,掩映在花早已经凋谢尽的紫藤架下面,是别墅气泡浴专用的温泉池。 一切都讲究得不动声色:因温泉导致的地气和暖、湿度足够,即使隆冬,依然显得格外苍翠欲滴的垂柳与翠竹。松木原色栏杆的纤巧小桥,连原木的结疤都保留。飞溅在玲珑堆叠假山上的循环流水。依地势砌就的不规则形状人造水池,周围笼罩着朦胧喷洒的如烟霭氤氲水雾…… 泡在流动着淡淡硫磺气息的舒适热水里,伸个懒腰,家明舒服得就差点眯起眼“唔”一声,轻轻叹息:“东方人总知道如何拥有帝王的享受……再这么被盛情款待下去,我怀疑自己快要被美好物欲吞噬,失去开口说我早就该回家了的那点清醒。” 因这语声,惊觉自己居然像面对完美大理石雕般,正细细欣赏几乎可以算全裸的肉身,麦迪有点不好意思,收回目光,柔和地笑:“绝对是有人舍不得你开口说回家,转眼一个多月,你才会觉得客居养伤如沐春风。” 宾至如归的理由,当然是因为贪恋麦迪淡淡的温暖……小麦什么都好,就是对陈垦太痴迷迁就,除了上班时间,所有时间都用作守在这男人身边伺候。 魏曼不在国内,甚至不敢猜他回来后肯不肯原谅。如果再看不见小麦,家明怕自己会撑不下去。明知道不该久留在陈家,除了处处躲着陈垦,争取尽量一整天碰不到一面,家明也没有别的对策……幸好他作息时间跟常人截然不同,回避不是太难。 怕麦迪好心关切伤是不是全好了,捡他最爱听的陈垦来讨论:“以前我和魏曼都纳闷,你这么讲究情调,也算是楚辞汉赋里面泡着的文人,怎么会喜欢陈垦这种粗人?今天来他这西山别墅,有点明白了……这个人太深,不可以只看表面履历。”笑吟吟打量麦迪:“对了,你好像心情不佳。” “没那么严重,只是累。最近天天加班是忙着杂志改版,有意思一点的音乐电影话剧评论文章栏目缺乏商业价值,统统被砍,整本刊物比原来更突出八卦……”麦迪郁郁,“谁说主管一本杂志稿件质量的编辑部主任也算文化人?每天所做的,不过是以明星为饵,引诱着公众窥探欲望,再把这一切变卖成市场销量和广告金额。” “商品社会嘛……贩卖明星的事业经过印刷品文字图片点染,看起来,怎么也比我赤裸裸组织出卖欲望斯文一点。” “人在江湖,不至于不了解游戏规则。”敏锐的麦迪生怕引起家明遗憾……自己这点学问跟受过良好教育的他比起来,所谓的学不能致用,恐怕不值一提吧?耸耸肩,让语气里面的遗憾淡化一些,“文人不甘心的牢骚而已。” “有没有想过,仗着不用向陈垦交房租,索性回家写自己想写的东西?”试探又问。 “要让别人对你维持起码的尊敬、把你当成有独立人格的人,就应该有独立的收入。这道理我总算知晓,不用担心我会放弃努力这些年才争取到的一点可怜江湖地位。” 明知麦迪常常表示太夸张崇敬的玩笑不要开,还是忍不住又说一遍:“最佩服你就是这点,懂得江湖风波恶,却敢于保持温暖纯净。这份勇气,我自愧不如。” 果然,生怕呛到,把正预备喝的茶杯推远一些,麦迪骇然失笑:“别说得这么好听了。真相是,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长得像我这样平淡,如果还敢期望一个男人高兴养我,那叫做奢望。我会坚持工作,不是因为纯净或高尚,只是比较有自知之明。” 认真端详面前的麦迪,一面忙着同深藏的隐忧战斗,忧郁中还能给朋友温煦如阳光的笑容,家明心头泛起熟悉的温柔感动。 不敢直接回应麦迪,怕引出不想面对的讨论,笑微微把话岔开:“你身边倒是有人随时乐意为你奉献一切,包括他的柔情希望,甚至这粒被污秽身体摧折得太廉价的灵魂……在高洁的麦迪身边,能看见你伸出友谊的手,一直把我当成好友,给我微笑关怀和鼓励,我已经喜出望外这些年。” “谎言说一千遍会让人误以为真,不要这样考验我的定力和理智。”麦迪半开玩笑骂人,面对如星辉般美丽得不真实的笑脸,眼睛里依然闪烁着同好友在一起才会有的毫无负担、彻底放松的笑意,“你这个超级情场杀手,骗走多少人的身心,然后轻松扔开……拜托,我只是普通人,好歹还算对你不坏,不要玩得我万劫不复。” 四周灯光太朦胧。 家明凑得近了些,深思地看进麦迪的眼睛深处。 如水月光下,发现那里面有烦恼有惆怅,有不明的淡淡神伤,但绝对不是被自己搅动的。 按捺住以往三个人一起疯时毫无顾忌扑上前拥抱成一团的熟悉冲动,语气轻松地微笑,说出的话却非常认真:“我的教养总好过一条蛇,不可能被陈垦救回来养伤,还趁机诱惑全部身心都属于他的人……放心,你是安全的。” “记得你晚饭吃得不多,吞下去的半把是各种保健药片,为什么偏喜欢拿我来消遣顺便消食?”好脾气的麦迪被调笑得哭笑不得,想想,转念又笑:“不过情愿看见你淘气……逗我玩的时候,你假装叹息内心暗笑的时候,会觉得你整个人活生生在我身边,不像有些时候,你明明在眼前,却觉得在另一个时空。” 不知道第多少次,被这随口一句话里面的体贴击中。 不停碎裂的气泡引起皮肤细细舒适痕痒。 浸泡在温泉无孔不入的温暖中,家明放软身体,眨眨眼睛,不让代表被感动的液体流出来。面对自己残余生命所有温暖和光明的来源,正色:“只要这个世界还有麦迪和魏曼在,我当然会开开心心住在这里,不妄想另一个时空。” 麦迪忘形欣喜地握住面前人纤长有力的手:“太好了,家明……这些年了,我就等着听见这句话。” “认识你们之前,我以为生命延续本身,就是在惩罚我的骄傲。但是,被魏曼永不放弃的勇敢激励,明白人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该放弃对终极价值的追求。而你则让我相信,这世界上真有一种友善,可以不含任何功利目的,可以像阳光一样,不需要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却是无价之宝,生命之源。”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厉泰铭意外地出现,还曾经使你相信,你也是会动心的。”麦迪善意提醒。 “妄想用盲目投射在另一个人身上的激情,来救赎内心咆哮的野兽……真是一个注定失败的糟糕尝试,跟亲爱的舅舅史迪文在我身上做的实验相比,还真不知道哪个更糟糕一些。遗憾的是,当被激切欲望迷了眼的我终于发觉事情的真相时,错已铸成。” 刚才一直坚持的微笑,终于没办法维持。 个多月了,魏曼只偶尔打个电话来问候,解释为什么回国日期一延再延,而且地震后破裂的大地上通讯恶劣,不方便联系。对家明来说,这小心翼翼维持友善的回避,是没法宣之于口的严重打击。痛苦地垂下头,声音都有些颤抖:“这段时间,再也看不见厉泰铭,似乎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偶尔委婉问起,平时很友善的陈垦总是假装没听见,不肯回答。你能不能帮忙抽空问一声?” “你还爱厉泰铭吗?”麦迪宁静地问。 “爱?”家明沉痛低语,“不,如果用严格的定义来说,我不曾爱过他,只是错误地动过心……溺水的人看见似乎可以抓紧的浮木,那慌乱得心都揪紧、以为那无情物体可以拯救生命的妄想,算不算付出过感情?” 两位好朋友泡在温泉里絮絮闲谈的同时,竹林小径另一头同样布置含蓄的小花厅里,陈垦和罗语、程焕昌及夫人卢萍正打麻将……以往,桌子上第四个人往往是厉泰铭,而不是临时拉来的程夫人。卢萍虽然常常同朋友雀战,但和这三位坐在一起,水平差得实在太远。到最后,男人们都不敢轻易吃她打出的牌来获胜,局面变得有点尴尬。 三圈下来,罗语忍不住伸懒腰:“好像有点饿了……陈兄,叫人送宵夜上来吧。厉泰铭这厮不来,打起牌来还真不够起劲。” 陈垦的眉头轻轻跳一下。 这些天来,公司里那些善于观颜察色的人,都不敢当着他的面提这个名字,似乎莱克投资从来没有过厉泰铭一样。住在家里养伤的家明倒是念念不忘,有机会总尝试着解释症结所在……陈垦何尝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事情已经这样了,说一句“不好意思,我仗势欺人,做得太过火,正在想办法弥补”,能抚平家明眼睛里殷殷的期待吗? 很过分、很不悦地拂袖而去几次以后,弄得连麦迪都有意不跟他讨论这次的性虐丑闻风波。 看看陈垦向来风雨不动的脸上竟然像有一点乌云,罗语不禁同情:“算了,老陈……换了谁,摊上这么一个禽兽ceo,害得董事长焦头烂额天天忙公司的具体事务,都会很不爽。” 程焕昌是陈垦早年读军事学院同学的老战友,现仍在军方任高职,和帐面纯粹瑞士资产的莱克金融投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接罗语的话往下说:“老弟,别闹意气了。开公司是为赚钱,这些喝过洋墨水的家伙喜欢搞谁、怎么搞,关你屁事?张扬什么正义?当老板了,不用操练队形了,闲得蛋疼?” 卢萍忍不住笑:“老程,又说粗话。幸好他们家那个书生不在这里,不然还不笑话死我们。我不吃宵夜,也不跟你们耗了。”款款起身,径自去熟悉的客房休息了。 “爱脸红的书生去新加坡了,新换的这个还是书生,好像是周刊的编辑主任,涵养好,是个深沉角色。”看陈垦还是咬着牙不说话,为打破场面的沉闷,罗语接茬:“不过最近你行踪可有点怪……下班恨不得插翅回家报到,吃过饭掉头回公司加班,几乎天天睡办公室。怎么,开了厉泰铭,玩不转?” “这职位太重要,新人选hr部门正在找。”陈垦闷闷开口,算是给兄弟面子一个交待。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这么蔑视股东利益,叫我怎么说服那些老家伙相信你?”审视一番,程焕昌突然又问:“这倒霉家伙,他搞的那男人是谁?” 都知情,陈垦是地道闽南人,喜欢用男人满足欲望……即使他从来不瞧不起、也不玩谈情说爱的无聊伎俩。照理说,对这种事情应该不在意的。 程焕昌无奈摇头:“你天天捅男人屁眼,就从来没见过血?义愤……公报私仇吧?姓厉的一张脸硬是出色,难道是你看中的人对你不屑一顾,偏喜欢让他上?” 面前是同样历尽沧桑的老友,利益同进退的兄弟。 犀利的言辞。 可耻的真相。 机械地搭起又推到面前骨牌,陈垦咬牙咬得脸部肌肉都紧了。 艰辛奋斗半辈子,把一切能利用的力量、能操纵的筹码都付出,用来向成功的巅峰爬。本来以为到手的名利风光,加上用金融投资来建设和推动社会,已经不负苦苦拼杀。谁知道,那张精灵般美得优雅虚幻的脸、那个冷淡如星辉的眼神、那个蜜色完美身躯被蹂躏出的耻辱血液,会让自己进退失据,愤怒得像不理智的阿喀琉斯,甚至执行不公正的私刑如同奥德修斯?简直折辱了身为男人的骄傲。 当时叫厉泰铭出来,用男人的方式决斗……就算失手杀人,也好点吧? 如果可以选择重新来一次,也许他会冷静点,弄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审判另一个被同样的诱惑击倒、犯了同样罪的男人。 “男人犯点鸟错,何必毁人家道行?你灭了厉泰铭业内君子的名声,可真够惨的。”罗语才不怕陈垦的怒气,照样接着不满:“他们好像搬家了,原来小区太贵。本来以为这家伙从此消失,没想到他那娇滴滴的台湾太太淑兰也出来找事做,正好去我开的业余音乐学校,兼职教点钢琴。一辈子老爸老公把她当宝贝供着,居然也轮到她看同事、学生家长的鼻子眼睛……可怜娇滴滴的女人,每次一下课就躲起来哭。今天下午碰巧我看见了,做好作歹劝两句,总不能天天跟着做观音兵吧?” 陈垦嘎声:“泰铭在干什么?” 罗语翻白眼:“你不知道,问我?” “是男人,敢做就要敢当。”程焕昌淡淡插嘴,“陈垦为生活小节逼ceo辞职,那叫脑子有毛病。但小厉有什么惨的?不过是做的孽没瞒住。” 陈垦叹气:“老程骂得好,但陈垦做事,从来不后悔。这罪过,将来找机会尽心意弥补……其实根本没想逼他辞职,我自己跟男人厮混,全公司谁不知道?只是想骂一顿出出恶气,也让他知道错,别血淋淋越玩胆子越大,早晚搞出人命来……谁想到,他性子这么烈。是我不好,这么大张旗鼓坏人道行,加上没有认真想清楚后果就出手,绝对是大忌。” “人家读书人要脸,哪像你,只要镇得住场面,根本不在乎别人肚子里是偷笑还是暗骂。” 没有听程焕昌的笑骂,陈垦走神了,抬头怔怔看窗外幽深竹影。 晚饭后,一脸开怀死拉麦迪去泡温泉的那个绝美笑容,从来没有为陈垦绽放过。 杨家明能不能从这次打击里面恢复?他是局外人,没有资格了解。但愿时间和麦迪的关切能够洗去血痕刻下的痛。对于那个娴熟运用命运、高傲和冷淡来对抗伤痛的人来说,陈垦只能是朋友的男人,偶尔擦肩的路人甲,和不相干的好心人。 在多年知交面前,陈垦再也绷不住礁石风格的冷厉强硬。 颓然拿起内线电话,吩咐人送酒过来。 泡得皮肤红透的家明和麦迪恋恋不舍离开池子,去淋浴更衣。 透明的水流贴着蜜色肌肤,把颀长中暗蕴力度的身躯映衬成一幅生动完美的画。 麦迪叹气,接刚才的话题:“你真不知道自己的杀伤力?……说实话,只要你这身才养好的伤真是厉泰铭造成的,只要你还关心他,我永远也不能从陈垦那里得到一个确实的说法。” “你暗示,你的男人对我有兴趣?”家明嬉水的动作突然变僵硬。 熟悉的无力感。像黑洞。 历劫之后,杨家明终于拥有不算光彩起码稳定的生活,血已经彻底冷透。他想要的,不过是心之所安,不过是宁静消耗掉命运注定的生命。偏偏总是被暴烈的炽情困扰,会所里那些人哀哀求欢,不能令他窃喜,只是生命永罚的一部分。已经用刻意的天真来封锁自己,眼睛永远只追随麦迪的友谊带来的阳光,不留一丝缝隙,彻底拒绝那个凌厉男人浪涛一样汹涌的关切。 尽力了,难道还是不得不眼睁睁看命运光临,面对不能控制的、害怕失去麦迪的恐惧?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马来西亚庄园浓郁植物气味缭绕的夕阳里,对一切似懂非懂的少年,眼睁睁目睹美好的一切随母亲葬入泥土。 是该怪这张脸这个身体,还是怪杨家明身心浸透淫欲,有意无意撩拨他人的欲望? 想到陈垦郁郁追随星光的眼神,想到家明的小心体恤,当然知道他一直住在这里,是希望能和朋友作伴。 面对家明这样无心就能引诱男人犯罪的发光体,完全不郁闷,也未必。但不忍心提这茬,更多是怕他多心:家明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当然注意到为了刻意躲开陈垦,他已经尽力而为。但大家躲躲闪闪,时间长了反而更不妥。朋友之间要是有了什么误会,更得不偿失。 把话挑明,也许更好些。所以,语气尽量温和地指出:“不是暗示,是在陈述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 麦迪是这世界上唯一带来温馨愉悦的人,不敢让他看见眼中,连自己都厌恶的脆弱泪光。 腿一软,跪在麦迪面前。 小心控制声音,不要流露出可耻的乞怜:“对不起,我是鸵鸟,扮无知天真,赖在你男人家里,从你这里汲取安慰。自欺假装不知道,以为某些事情就不会发生……这就离开,相信我,今生我再也不见陈垦。对不起。如果我的自私令你困扰,你有权用任何方式惩罚……包括我最恐惧的,从此陌路。那是贪婪无止境的人应得的。” 低头看跪在自己面前颤抖的朋友,麦迪没有被背叛的愤怒,最清晰的情绪,反而是奇异的悲哀与谅解。 伸手,抱起强忍住抽泣、却不能让身体停止剧烈抖动的人,紧紧拥在怀里,含泪笑骂:“别哭了,这样还真怪可怜的……陈垦迷恋你,那怪我没本事令他死心塌地,怎么会傻到怪你狐媚?麦迪是那种无知妇孺吗?” 家明说不出话来,哽咽一下,只死死抱紧面前人,就像黑暗中跋涉的人,终于面对一缕萦绕着青草泥土芬芳的阳光。 泪如雨下。母亲去世之后,从来没有这样痛快淋漓的哭出来过。 “我们都没有错,因为心这东西,不听理智指挥。”麦迪轻拍着怀中人淋在水中滑腻的背,柔声说出事实,“陈垦从来没有爱过我,也没有骗过我……得不到他钟情,只能怪自己不够魅力。” 家明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越说越错,只乖乖点头。 “家明,不要再逃避了。你今晚要是逃走,留给我一个丢了心的男人,有什么趣?要是我落入那种境地,你会开心吗?” “他其实喜欢和你相处……我看得出来。”家明轻声辩解,“你小看自己的力量了……” “哈,也许……遗憾的是,看见我,他没有欲望。第一次认真观察他看你的眼光,是赤裸裸的心疼呵护。甚至可以断言,陈垦对你,不只是肉欲迷恋……谁都知道,得到你身体其实不太费事……他做那些傻事,因为想你快乐,却没机会做什么。” “你希望我怎么做?” “留下来。我会用尽力量认真争取的,犯不着让你。”麦迪笑吟吟直视家明幽深的漆黑眸子,“陈垦的心思,是他的事,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吧。一个男人而已,不论将来什么结果,你始终是我好友。你没资格再说命运注定之类的蠢话了啊……要看见真相:我们终于会有人宠爱。” 更紧地依偎在宽容的怀抱,两个身体全无间隙紧紧相拥。 家明露出灿烂笑靥。 如果麦迪判决他必须投入一场情感的战争,那他当然会遵从。即将来临的每一次机会,杨家明都将努力寻求天衣无缝的巧妙撤退。 打量近在咫尺的脸上全无保留的信赖和依恋,以及令人晕眩的璀璨笑容,麦迪有一瞬间心乱。定一定神,夸张地呻吟:“你这张该死的脸……我怎么会傻到亲自安排让男人同时看见你我?”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21章 你爱我还是他 听见有点窗外迟疑的脚步,坐在床上看电脑里文档的麦迪知道,多半是陈垦回卧室。 今晚别墅里客人还真不少,客房都住满,谅他也不好意思表演疏远,刻意跑回市区家里。如果不通宵打麻将,总是要回来的。 这些日子,麦迪并不经常见到这个空间的主人。 人人眼中的好情侣居然不住在一个房间,更别提同床,原因总是有的:种种原因凑巧,两个人工作都忙是一方面。 发现陈垦似乎故意躲着自己,以麦迪的脾气,当然有意无意成全,留出各自冷静的空间。 接过刚兑到合适温度的雨前铁观音,默默坐下,任麦迪蹲身为自己换拖鞋,又忙着拿浴巾睡袍放热水。看着他泛出健康粉红色的皮肤,不知道是气泡浴温泉池的功劳,还是旁的原因。一丝柔情油然而生,更强烈的负疚也翻腾起来。借着残余酒劲张嘴几次,陈垦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匆匆洗完澡出来,发现麦迪已经把电脑电线什么的收拾干净,裹着天蓝夹睡衣静静坐在窗前,呆望手里一杯清水。踌躇该怎么很自然地招呼他睡,同时解释自己有点累,想早些休息。视线漫无目的游移着,却正好碰上带着温煦笑意的眼神。 看出陈垦赤裸身体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尴尬,麦迪的手微微颤抖,就像是觉得冷。招呼的笑容依旧云淡风轻:“看你样子一定是累了,早点休息吧。新倒了一杯解酒的果汁,口渴了就喝一点……我去外面沙发上睡。” 心里一暖,还有一点酸。陈垦过去把散发着温玉般柔暖气息的人拥进怀里,看着他眼睛深处的关切,更说不出话来。 被冷落了相当一段时间,又回到这个刚劲的怀抱,被自己迷恋的男人紧紧搂着,肌肤相亲,麦迪浑身的血液瞬间被肾上腺素激活,疯狂流窜。整个身体开始发烫,连耳朵边沿都沾染了淡淡的红。刻意平静,但还是抑制不住迷走神经控制的生理反应,甚至开始微微颤抖。 陈垦当然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多余,最好的动作就是直接开始做爱。可心烦意乱之余,下面那玩意儿并不完全听大脑指挥。暂时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抒解怀中人的有效办法,看见麦迪有点失望有点难受,窘迫的感觉似乎有些梗在胸口。只好先伸手一抄,横抱起麦迪,回床边坐下。紧紧把他身体夹在两腿中间,紧紧抱着。 动作够亲热,又不至于让怀中人误会状况。 正视陈垦,看清楚眼睛里同样明显的心疼和冷静,更感受到身体接触部分传递过来的善意,麦迪沾染上了狂乱的心一滞,像被刺进森冷尖锐的小针。沛然莫可抵御的热血还沸腾着,并因为这久违的亲昵接触,变得更加喧嚣。有点无法支撑肉身重量,任软弱的躯体渐渐滑落,变成跪在半坐半躺的男人两腿中间,然后,湿润火烫的唇慢慢靠过去,接近松松悬垂着体积依然骄傲的**……动作足够慢,陈垦如果觉得些许不悦,随时来得及阻止……开始小心地试着用舌尖慢慢划出龟头的曲线,它很快被沾湿。 试着用舌尖轻轻舔吻沉重但柔软多褶皱的**,动作依然温柔,像是怕触动什么。间或,也尝试吞得更深入。 湿润的触感来得如此细腻纠缠,柔昵得令心里一片宁静温馨,体贴细致有余,却不足以变成足够有效的性刺激。出于对眼前人的尊重,陈垦不敢用对某人的性幻想来帮助勃起。闭上眼,强压住男性本能,命令双手不许本能地按住胯下的头颅帮助插入,而是轻轻抚摸,把注意力集中在被亲吻的部位,静静等待血液充实海绵体之后的强硬。 深度集中精神命令身体兴奋起来,也很累。 潜心认真体味这份被渴望、被祈求,身心逐渐松弛下来。唯一清醒的意识,就是对自己又命令一遍:既然已经决心过,也说出口了要对麦迪好,就不该为任何新的际遇改变。 只要是陈垦,就不该有说得出做不到的话。 即使那个人已近在咫尺。 让心照不宣的谎言高质量维持一辈子,也是一种真诚? **被有一点生涩、有一点哀求地轻轻吸吮着,温存绵密,说不上特别激动,顶多是类似安非他命带来的飘飘然,达不到促动人急于追求更强度快感的效果。 陈垦表面并不着急冲向高潮,懒洋洋闭眼躺着,感受侵蚀意志的愉悦舒爽,心里却已经暗暗着急……男人被伴侣这样温柔谦卑地祈求抚慰,再不回应点什么,还算男人吗? 某个瞬间,疲惫像黑色的潮水,突然淹没了他。 再度恢复清醒,天色临近破晓。 微微移动一下身体,陈垦惊呆了。 麦迪还跪在他两腿中间,依然那样轻柔舒缓、不骄不躁地悠悠亲吻着,脸色平静温情如常,似乎窗外天色的变幻跟时间流逝没有因果关系,漫漫长夜只是一刹那。而时间流逝反应在人身上的证据,只是一夜无眠的眼眶透出隐约暗青色。 抬起头,艰难地伸展一下僵硬的脊背,迎接急坐起来的陈垦震惊和怜惜同样强烈的眼神,脸上柔和明朗的微笑,虽然有不掩饰的遗憾和伤感,还是带着朝露晨曦的清新明净:“但愿不是我太笨拙,吵醒你。” “何苦……”陈垦突然说不下去。暗暗骂自己。 知道在灵慧的麦迪面前,假装根本就是多余。他毫不掩饰满腔懊恼和尴尬……好死不死,刚想着应该怎么好好对身边的人,怎么会荒唐到迷迷糊糊睡过去?这一夜下来,还有脸面对这双干净微笑的眼睛吗? 刚硬了半辈子、打落牙齿一声不响和血吞的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后悔。 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裂出罅隙之后不能弥补的沉重。 “往后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太丢脸,也让你忒为难了。”麦迪声音还是那样稳定从容,连笑容都没有受影响,很认真才辨别得出来一丝竭力掩藏的苦涩,“谢谢你一直都尊重我,人前人后,从没有让我下不来台过。” 也许当初,只是误中了林宜置下的蛊。但不能骗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深深吸引,像不能拒绝棘刺宿命召唤的小鸟。实在很想靠近,感受他内心的波涛汹涌。但,被再次狠狠验证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又怎么说放弃呢? 不能不伤感,说话的声音却心平气和:“顺便提一句,家明知道你对他的心意。觉得要是被他自己发现,大家会更尴尬,我就告诉他了。” 平淡语气,却激起波澜。 掠过陈垦意识的第一个念头,是苦涩:杨家明一旦知道陈垦居然对他有意思,肯定会毫不犹豫离开陈某人的视线。以后想远远看他一眼,多半都很难。 要麦迪,不过是希望可以更自然呵护那个引起他莫名牵挂的,冰一般冷星一样远的人,不只以会所顾客的身份,远远参观或者路过。如果当时觉得还有一线希望可能追到家明,不会傻到陷自己于这么蠢的境地。虽然,他渴望得几乎能清晰感受到痛楚,恨不得有机会付出一切,换来一瞬笑靥。 家明根本不在乎多一个人觉得他好。他颠倒众生。 陈垦也是狂傲的人,不想成为苦苦追逐得不到骨头的狗。明知求不得,就应该放弃。追不到手,反而闹点笑话,其实他还真无所谓……以陈垦的身价资历地位,谁又敢当面笑话他?但理智提醒,一味执著的后果非常可怕。为满足自己而放纵那点私心,万一闹到伤人伤己,情何以堪? 盯着对方眼睛,陈垦语气是一贯的坚定:“你的智商,当然看得出来我想什么,我也不骗你。话先摆在这里……除非你烦了,不高兴呆在这里,我不拦你。大家成年人,有选择的自由。但我不会随便让人住进家里来,你别废话,别乱想。” 麦迪苦笑,试着委婉提醒:“原谅我不自量力的自尊,我不想做代用品,更不希望只是你见家明的理由或者机会……努力了,也看见结果了。但你也不要被表象迷惑,轻易放弃。确实,家明永远不会属于或附庸任何人。也许试着欣赏或者了解他,会有效得多。” 陈垦深深呼吸,从一时恍惚和陌生的伤感中挣脱,恢复常态。矫健跳起身,伸手抱住全身几乎僵直的麦迪,让他躺在自己怀里,大力揉那些一定酸涩僵滞的关节疏通血脉,语气依旧不容辩驳:“敢要你,就不是开玩笑。” 感受有力指掌的温暖和劲道,放松身体接受呵护。麦迪闭上眼忍泪,幽幽叹息:“怎么做,才能让你爱我?” 陈垦干脆地回应:“他不是我的,你是。” 这句话绝对不是敷衍。 这个清秀敏锐温和的书生,也许不能激起惊涛骇浪的欲望,他带来的舒适却像阳光青草一样无所不在。陈垦动心不易,喜欢麦迪却不难。 听懂了这句话深层的涵义。 以麦迪的脾气,自然不肯再追根究底,只轻轻叹息一声。 实在太寂静。 久违的《命运》门铃声响起,家明第一反应,是欢喜。喜出望外的是,进来的人居然不止一个。 经过一段天灾导致交通供电供水都中断的日子,魏曼明显比前阵子清瘦,连under cover这样风格刁钻前卫牌子的双子系列融化版风衣,都能穿得格外出色。重新剃了光头,又蓄起时髦的短短胡髭,搭配烂嗒嗒的精心装束,讲究得含蓄之至。 连麦迪都笑着赞:“看来,什么都不能影响魏曼走在时尚前沿的水准。” 故意夸张地斜睨他一眼,魏曼摆出幽怨状,自己又忍不住笑出来:“只要不想放弃生命,就不该放弃让形象更对得起观众……顺眼体面,也是对走过路过的人一点尊重。” 默契的微笑中,家明贪婪地呼吸这温馨的空气,差点喜极而泣。 勉强维持安详从容,笑吟吟煮咖啡,语气甚至不能保持典型英式礼貌的冷静:“没想到你不嫌弃,肯过来看望……” “麦迪说你受伤了,好了吗?”舒服坐进沙发上熟悉的位置,在缭绕的咖啡香味里,魏曼的嬉笑和从前一样死缠烂打,就像从来没有看见过血淋淋的、令他掉头借口工作跑到异国的那一幕。中间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不能完全抹去,也不是故意视而不见……他也恨,但是想到家明一贯的怪异纵欲,明知他不是针对自己,也不好真摆出寻仇样子。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甘心只为错过的阳光哭泣,而放弃星空的魅力。 终于可以安心,大家还能坐在一起说笑,互相开解和欣赏。 “有谁知道厉泰铭的消息?”魏曼摆出坚信家明不会介意的格局,若无其事问。 看一眼低头掩饰羞愧难当的家明,麦迪苦笑,帮忙回答:“那天上班,陈垦把事情在公司会议上公开了。厉泰铭性子烈,当场辞职掉头就走。手机和个人的一些东西都没回去拿,很快连家也搬了,再没有他的消息。” 麦迪轻描淡写几句话,谁都不是没有社会经验的人,哪会想象不到厉泰铭被迫当众辞职、身败名裂之后,将面对什么狼狈情状?就算这雷霆风暴是家明阴差阳错惹出来的,要是没有自己的诱惑,事情又何至于发展成这样? “他还……在不在北京?”魏曼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陈垦黑道白道都有很硬的路子,应该有希望查到,但……”麦迪不愿再解释一次,毕竟那天流血的人是家明,陈垦愤怒得差点五内俱焚。 既然魏曼肯来,当然前面一段就算揭过。但招惹朋友的恋人,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事情,人家可以既往不咎,自己总不能装没事人。 满腔歉疚和弥补心思,又不敢正面说什么。担心魏曼从此闷闷不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什么时候开始找下一个男人?” 何尝听不懂这句话里面劝诫的意思?魏曼叹息:“以后没法再做家明司机送你去会所,因为我……可能会放弃狩猎男人。” “全力一击,得不到男人的心,也要得到他的身体。如果失败,就拼命劝自己彻底忘记,飘然远飏,换个对象重新来过……”麦迪笑吟吟学魏曼的招牌磁性声音朗诵,“魏曼,难道你突然换个角度彻悟,想洗心革面,青灯古佛,一任破钵芒鞋随缘化?” “魏曼不过是情感投入得太惨烈,不能自拔。”家明知道麦迪激将,无非也是好心想劝朋友振作。 “不是没有了追男人的勇气,是怕出事。不弄清楚厉泰铭和他家人现在怎样,我死也不会安心。”魏曼试图轻松说笑,笑容到了一半,却变成呻吟,只好脸埋进掌心:“真没有心思再想那些……要不,索性家明你出手帮帮我的忙……谁都知道你做爱一流,何必便宜那些陌生人?” 没敢开玩笑随口应承或者拒绝。 沉吟良久,家明才很认真地微笑回答:“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哪怕只是简单的身体抚慰,也不敢随口答应。如果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麦迪,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很遗憾,魏曼,我帮不了你。” 很少听见家明这么严肃,麦迪先是象征受宠若惊地耸耸肩,静了几秒,若有所思问:“理由?” “欲望不过是正常的身体机能,而我一向认为,只要两个成年人神志清醒、彼此乐意,身体接触是小事。但魏曼,你敢不敢诚恳说一句,已经不在乎厉泰铭?……那个男人,我算是领教,被我逼得那个样子,咬牙情愿自残,也不随便跟人上床。我一时任性,害得他真挺惨,现在想起来,内疚到极点……但愿能做点什么来赎罪。”点一支烟,家明神情有些黯淡,不是因为被粉碎的迷恋,而是痛心,“血泪教训令我判断,他肯接受你约会,多多少少动了真心。就算将来永远没机会再见,也不愿意看见你一时意气,再横生枝节……魏曼你别装不在乎。我们知道你傻起来,比谁都认真。” 靠着家明肩,魏曼痛哭失声。 希望气氛别这么沉重,麦迪笑笑,成心岔开话题,半开玩笑半认真:“家明你可别拿我做靶子。这句话传出去,你千军万马的追求者会追杀我的……再说,就算全世界人都希望得到你临幸,我也消受不起。” 一边哄着鼻涕眼泪放肆的魏曼,家明抬起头来,示范电影戏剧里面最标准的深情痛苦眼神,半真半假做被打击状:“你就这么厌恶我?” “你们都知道,我有毛病,想到进入的那个性器还同时进出不同人同样的地方,会受不了。”怕自己的话伤家明的心,沉吟几秒钟,麦迪忍不住又补充:“如果想真正做你理想的那种人,家明,你最好放弃这种糜烂的生活。” 虽然认识陈垦以后才真正了解,纯洁没有任何意义。男人不会为你的干净而爱上你,他们只被第一眼的激情和欲望驱使。但是麦迪宁愿天真,宁愿相信,干净的生活才能容纳真正没有乌云的感情。认识这些年来,面对这两个试图用身体高潮接近天堂的家伙,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徒劳的劝说。 听出熟悉的言辞里面,隐约有一丝陌生的感伤,家明敏感地抬头,仔细端详麦迪的黯淡的表情,突然认真问:“什么事让你难过?” “我不难过……其实,还应该觉得高兴才对。”麦迪懒得勉强笑,面无表情地看着透过纱帘流淌进来的深秋淡淡阳光,眼睛里是一片萧索:“很丢人……面对我,陈垦根本没有性欲,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万幸是,他却还算尊重我,看得出来,没有借对别人的性幻想来撑男人雄风,也没有用下流手段。” 聆听的两个人都身经百战,就算从这强撑场面的话里猜不出具体细节,也想得到麦迪一定被那男人的冷淡打击了。 被这个永远微笑人儿的伤感吓着,魏曼暂时抛开自己的悲哀,语无伦次地积极劝慰:“像你这样三贞九烈,坏处是,诱惑男人的桥段接近于零,对于某些有眼无珠的男人来说,这样你很容易吃亏。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看,男人的身体状况和感情常常不成正比。麦迪,不管发生了什么,也许都不能证明什么……别悲观,啊?再不济,像我一样皮厚点,让家明教啊。” 家明则沉着得多。 不再追问细节,因为明知道麦迪不可能说得出口。只维持审视姿势,细细端详他良久,小心翼翼问:“你还希望尝试得到他的爱吗?” “家明求求你,让他得到你吧,我知道他想要什么……让我从此彻底死心,摆脱他的辐射力。”麦迪难以自制,扪心呻吟,“我挣扎过了,没有用……” “你知道他想要什么,我完全相信。”小心翼翼抱紧难得流露出无助的麦迪,家明掉头看一眼紧挨身边而坐、同样苦笑着的魏曼,语气不肯太重,延续一开始的玩笑口吻,“也许,你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麦迪顿时脸红了:“对不起,家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只是希望,或者说祝愿,你应该得到配得上你的幸福。” 家明纵声长笑。 用笑声掩盖说不出口的辛酸。 为自己,更为麦迪。 明知到以麦迪的老到明慧不可能乱想,但还是有点怕他误解这笑声的本意,家明很快冷静下来,双手小心翼翼捧起麦迪的脸,轻吻光洁的额头,努力用善意让麦迪说不出口、硬压制着的伤感平静一些。等到掌心感觉他的身体不再不由自主地发抖,才神色复杂地微笑:“不要感伤,麦迪,发生过什么并不重要。如果他不知道你的好,是他的损失。你这么坚决不接受我不太光彩的生活方式,我也没资格多说什么,只能用局外人身份劝你,男人的欲望不讲道理……更何况,陈垦心里其实接受你这个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你我他来说,这温情和尊重,比性器官厮磨的高潮重要得多吧?” 听着两位好友焦急的宽慰,麦迪只苦笑:“魏曼说得对,面对男人,我没本事。” “有想过亡羊补牢吗?”家明轻声试探。 咬唇沉吟良久,麦迪缓缓摇头。 “心灵洁癖,在这污浊世界,这是太珍贵难得的病。”魏曼闷哼一声,“但麦迪,我想法跟你不一样,有些时候,该面对的事情,躲不过避不开;有的时候,放弃的代价太惨烈。所以我更佩服家明的姿态,濯清涟而不妖,心里有一片谁都侵略不到的地方,才真正干净。” 说到这里,突然联想到林黛玉那句“无立足境,是方干净”,打一个寒颤,沉默。 “拜托别用这种方式捧我,太抬举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那是佛的境界,我不过凡胎俗子。放弃的时候勉强能保持姿态漂亮,真想得到什么,样子还不是一样难看?麦迪说的才是真相:我常常是在用自己不齿的事情,证明人家对我做得不对。这不是真正有效超越自己的方式……”家明笑着往下接,语气轻松,声音并不高,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坚定:“魏曼麻烦你,去公司路上绕一段,送送麦迪……这段时间你们都挺忙,肯抽空来看我,真挺感激的。另外,麦迪,我们今晚见。” “什么?” “我们今晚见。”家明并没有解释,笑吟吟送客。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22章 知己这么罕有 地铁车厢里,看着周围或站或坐的人们昏昏欲睡或者故意视而不见的脸,厉泰铭习惯性起身,为刚刚上车的老妇人让座。 匆匆点头回应谢意,不敢分心说话,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牢牢盯着脚边几个不同质地的鼓鼓囊囊名品购物袋。这么紧张,是因为他很珍惜现在这个临时的工作机会。 也认真地参加过一些公司的求职面谈……做错过,当众承认过,并不代表厉泰铭从此不敢站在光天化日下。厉泰铭的一切知识和本领,包括大国文凭和工作中经验积累起来可以赢得竞争的优势,集中在相对高端小众的金融投资和大公司圈子里。没有一家公司在聘请高层管理者的时候,会不着手调查一下未来栋梁的背景。所以,他没有如愿得到新的工作机会,只深刻感受到人的眼睛会对自尊心造成多么可怕的伤害,从此明了“自取其辱”四个字破坏性的分量。 厉泰铭不肯接受淑兰哭泣的哀求,不肯逃离这个战场,跑到台湾去……以他的刚强性格,和渴望成就的热切,怎么肯从此成为妻子娘家兄弟们的跟班呢?都会这么大,厉泰铭还有一双手,真的就饿死不成?他在不入流的装潢陈旧小酒店作过临时行李员,做过临时顶班的快递员,为小饭馆送过公司包的午餐……所有不需要检查来龙去脉、押一点保证金就可以工作的地方。家庭开销很大程度还是依赖原来的储蓄,赚的这点钱根本无济于事。只是用这种行为来固执地证明:厉泰铭还是可以凭自己奋斗拿到劳动报酬的。 又一次乘地铁去求职的路上,发现在建国门匆忙转乘的中年女子,忘记一个鼓鼓的大品牌logo塑料袋。以认识魏曼后被喋喋不休教育出来对品牌的认知,看出袋子里的服装都是这些品牌授权门店里销售的正品,看这女子的穿着,应该买不起这样的衣服,多半是送货之类。想到丢失这种赔不起的货物会有多惊惶,他暗暗叹口气,放弃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的求职面试,提起塞满华丽女装的袋子,追出快要合拢的车门。 耳朵被灌满道谢之后,厉泰铭马马虎虎听明白,这位刘姐是一位服装搭配师的助手,因为要拍摄的模特摄影师和广告客户等等都在摄影棚等急了,被电话催得六神无主,可在著名堵车的宽敞大道上,实在一筹莫展,斗胆决定改乘地铁,就差点出事。 于是,他偶然得到了这份比之前的尝试相对好一些的工作机会:成为这位相当抢手的服装搭配师的又一位助手。 今天,是要拍一个比较多人参与的选题:某杂志采访26位京城潮人。 当然大部分潮流人士会自备服装首饰,但媒体为了保障拍摄出来的效果,还是请了专业的服装搭配师,借了一些高档服装,备不时之需。 面对这些从品牌借出来的购物袋,地铁有节奏的摇晃和噪音中,厉泰铭竭力让大脑保持空白:何必再去想那个让他接触这些logo拼写的笑脸呢? 一切悠远恍惚,犹如前世。 “请老师指教,我们家的女儿到底笨到什么程度,犯得着您费心,当着其他学生的面,劝她以后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学钢琴?”礼貌的语气,郁郁的愤怒。 男人一旦不能给她笼罩一个光环,就必须面对林林总总的脸色。 淑兰一句话不敢辩驳,拼命忍住委屈和被骄宠半生的大小姐脾气,只赔笑深深鞠躬:“实在对不起,是我出言不逊,伤害了孩子的自尊心。如果你觉得需要的话,我乐意当面向孩子道歉。” “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得理不饶人的妇人声音没提高,气势更盛,“孩子心里有了阴影,以后都不自信了,这怎么办?” 淑兰又深深鞠躬,又气又悔,浑身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正乱纷纷,听到一个声音:“我是这里的校长,出什么事了?” 抬头看见解围的人,是还算脸熟、却很怕遇到的罗语,淑兰为自己的无能和辜负朋友帮忙而惭愧不已,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大名鼎鼎的半官方身份作曲家,兼众多私立专门培训学校的名誉校长。 站在走廊上静静等了几分钟,看着罗语微笑着送被安抚好的妇人带着呜咽的孩子离去,小心翼翼致谢:“我真无能……幸好有您出面。” 看着娇滴滴的小女人,努力想靠当年的业余爱好承担风雨,却禁不起工作压力的样子,罗语不禁心生恻隐。但别人的妻……自己有什么资格照顾? 话到口边,却只能是淡淡建议:“今天碰巧我来学校,也就没事了。但你知道,我大部分时间在总政或者中央电视台泡着,这鬼学校也就是挂个名,这种我挂名的地方,北京少说也有三五家,不太可能天天候命帮忙。回家好好想想,不是出来做事的人,就别瞎折腾了……还有,平时自己当心。” 听见这样严厉但是充满善意的训斥,格外安心。 想到陈旧狭小的新租的房子,儿子被迫换设施糟糕的幼儿园,家里存折数字令她恐惧的减少速度;想到对妻子失去欲望的丈夫眼底那抹疲惫、沉痛,和小心翼翼躲开自己眼神的勉强笑容;想到远在台北的家,庭院清晨月季花上的淡淡露水,和当年披着洁白婚纱的女孩那些憧憬;想到生平头一回出来赚钱,面对钢琴前孩子们,自己比他们还要紧张和惶恐……苦苦忍住的眼泪突然就决了堤。 罗语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用纸巾擦去狼狈的眼泪,淑兰神情温婉地再次深深鞠躬:“请罗先生如论如何都要帮忙,我还想继续在这里教书。这份收入对我和儿子都很重要。” “行了……我会抽空跟这里实际负责的郭老师打个招呼,行了。”看着脆弱的小女子故作刚强的模样,从惊恐的眼睛里,看得出这朵温室娇花承受的压力。罗语不忍,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还真不太适合这类工作,有没有想过换种活儿干?我一朋友公司正好需要总裁公关助理。” 淑兰向往又担心:“我……行么?” “咳,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英文不错,忠心耿耿代表投资方。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每周向雇用你的融资方公司发送大量书面报告,包括所有财务、运营以及各类对外签署协议。”罗语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你又不笨,不懂的具体业务,回家问你老公……放着国际投资金融经营高管作后盾,怕什么?” “真有这么好的机会?”忍不住浮出笑靥。 她只是不擅长承受工作压力,心思还是很灵敏的,已经有点弄明白,即使不是别人看上了丈夫的才华,也是他的朋友出手暗中相助……此刻,那个男人此刻正奔波在城市的一个个名店之间,名校工商管理硕士功底的一流英文能力,目前只用来辨认logo;有口皆碑的责任心和沟通能力,也只能体现在借衣服还衣服小心保护不损坏上。 心酸之余,隐约还有一点骄傲。 罗语怕言多必失,不再解释,只肯定表示随时等厉太太消息,然后顾左右而言他:“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摄影棚里乱得出奇。 摄影助手忙忙碌碌在改背景纸,又再次测光,然后调节灯光、打反光板。编辑对摄影师反复交待策划的图片效果、然后确认试拍的数码照片效果。请来采访的作者则按着采访计划表,依次问到场潮人们各种指定的蠢问题,如“你觉得自己怎么理解时尚”之类。 已经完成了拍摄、正准备离去的魏曼,和编辑寒暄两句,起身向外走,急着逃离这乱哄哄的地方。某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 然后,就看见了刚提着鼓囊囊几大袋东西进门的厉泰铭。 静静看着那原本因为足够自信,英俊中带一些凛冽的脸,久违的今天,没有了挺拔西服熨贴衬衣鲜明领带的衬托,笔直的站姿令他在人群中依然醒目。做着风光海归出身ceo绝对不屑一顾的琐碎体力活儿:动作飞快又明显一丝不苟点衣服件数、熨下摆,偶尔还帮一些人穿脱、试服装效果。眉目间却一点没有自怨自艾的不得志,每个动作都认真得令人心折。 这个倔强的男人。 魏曼就像被某种超越现实的力量钉在了原地。身体完全不听理智调遣,只能听从潜意识,找一个不碍事的角落安静坐下来,大脑一片空白,痴痴凝望人群缝隙中的他。 心脏部位就这么毫无预警,剧烈疼起来。 一直坐到肌肉骨头都开始抗议,才看见厉泰铭已经忙着把服装一件件确认完好无损,记下品牌和价格后收拾起来。 遥遥发现,看见新发现的得力助手身体语言是准备走的样子,搭配师礼貌性开口挽留:“泰铭啊,忙一天,还没找到空儿吃饭呢。转眼快餐送来,吃了再回家啊?” 头也没抬继续收拾:“店里都要求今天还。九点多了,得跑出去打车换地铁……人家店里等着呢。” 猜到厉泰铭是完成工作可以走了,魏曼腰背的酸胀神奇消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去。 正提着一堆累赘东西,预备走到路口打车,熟悉的铁灰高尔夫已经娴熟地滑行过来,紧贴身边刹住了车。 不敢仔细端详驾驶座上的脸,厉泰铭打开后门把大包小包放在后座,然后直接跳上副驾位置。 就像中间一段统统蒸发、刚一起度过愉快周末那样,魏曼的神情没有丝毫异样,瞄一眼那些明显需要归还的衣服袋标志,以招牌的热情体贴问:“王府还是国贸店?” 当然知道被专注的眼睛盯了好几个小时,伸一个懒腰,厉泰铭并不刻意掩饰不够体面工作导致的疲惫:“都有。” 惯于把所有收入全浪掷在名品店的魏曼,是所有高级男装成衣店的熟客。有他陪着来还媒体借用的衣服,同相熟店长寒暄几句,速度自然快。在国贸的女装店里,魏曼没有得到类似礼遇,但厉泰铭英俊的面孔是更好用的名片,也相当顺利,顶多帮女店员看英文货单,耽误几分钟。 解脱所有的货物,回到车上,路已经空荡荡,街灯有点冷清。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微妙。 趴在方向盘上挣扎几秒钟,魏曼忍住直接邀请他去自己家的强烈冲动,让语气显得很轻松:“顺路送你回家?” “不在原来的小区,我们在幸福大街附近租了一套半旧房子。” 当然知道,“我们”这两个字里,包括他妻子加上小小厉奇,一共三个人。但这从第一眼看见他就明摆着的事实,还是令魏曼心又紧紧揪痛一次。悄悄透口气,实在找不到贴切的话来说,更懒得假笑寒暄,索性直接发动车子。 看着专注凝视前方的魏曼明显消瘦了的脸颊,当然知道他这段日子也很不好过。 酸涩地闭上眼,厉泰铭无语。 拐上二环,魏曼突然轻轻说一句:“对不起。” “嗯?” “今天看见的,已经足够让我难过。是我带给你厄运……对不起。” “咎由自取。”厉泰铭苦笑。 先找容易开口的话题:“碰巧昨天采访某it行业公司,他们好像刚刚成功吸引了相当理想的国际融资,紧锣密鼓要海外上市,正在招聘副总,你不去试试?我认识他们hr的人,明天可以先e-mail发简历过去。以你的资历水平,他们简直久旱逢甘霖啊。” “我一定去试试。”厉泰铭郑重答应。 就算只是多受一次侮辱,也不能辜负魏曼的拳拳盛情。 又是沉默。 许久,魏曼才小心翼翼开口,说得艰难而诚恳:“如果不是我刻意诱惑你,拉你去看家明的脱衣秀,说不定不会有同老板抢人的嫌疑;如果没有同性行为的经验,即使面对那种过激场合,你也不会失控……归根究底,是我连累你。已经影响你锦绣前程,和对家人尽责任的经济力量。” “你没忙着替身心受伤害的朋友向我讨回公道,足见你心里偏向我多些,铭感盛情。” “受伤害……你说家明?谁能抵挡杨家明刻意的诱惑?他喜欢被鞭打的游戏,甚至不止一次苦苦哀求我们帮忙,谁也不敢答应罢了。这是对他最有效的激发情欲方式,甚至可能是唯一。”魏曼诧异,“你只不过做了肉身凡胎的男人都会做的事,我哪有资格说什么?最多有点奇怪,他怎么肯让你做1.这个人很疙瘩的。” “谢谢你说明,从此或者可以劝自己不用担心,怎么酒后突然变成禽兽。” “不过是陈垦痛恨你染指他想要的人,大会上公开,简直……” “难怪。董事会上,我看到是一双仇恨的眼睛,而不是义愤。”厉泰铭苦笑,“我能理解,是有血性的男人,看到那样血腥狼狈的浴室情景,都会气不过。再说,垦哥一向提携爱护我,气成那样子,也没有诬蔑我一句,只逼我自己陈述确实做了的事情。我实在没理由恨他。” 挣扎许久,魏曼闷闷地坦白最不愿意出口的事实:“家明不是存心害你,只是情不自禁……他真喜欢你。甚至为你变得有生机,像个活人。可惜,你好象不太领情。” 不能贬低朋友来衬托自己的形象,所以还赶快补充两句解释:“我不太清楚详情,只隐约了解一点,他的过去好像很惨,造成对身体的任何接触都很无所谓,其实人品相当不错的。” 厉泰铭一个寒颤:“他爱我?开什么玩笑?” 真是怕了在杨家明面前那种身不由己的怪异滋味,更不能接受可以用身体招摇的诡异活法。 “从来没有想过,在美貌绝伦的杨家明和我之间,有男人认为魏曼胜出。”凄苦的心境被意外惊喜扭转,甚至忍不住傻笑。 当然听出这句话里毫无保留的钟情和依赖,以及浸透了辛酸的无可奈何。 曾经偶然听到他电台节目,后来则是特意等他的声音。被这家伙的幽默逗出过微笑,被他的真诚倾诉打动过,也被他推荐的歌感动过。就是面前这个人,总笑吟吟奉上纠缠的热情,给蝼蚁竞血生涯带来过笑容与激情,和闲适舒展心情。也正是他,在挣扎出那亲眼目睹场景的痛苦之后,还忙着苦苦自责。 半生事业付诸东流,确实令厉泰铭很痛心。但这些是男人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必须承担的后果,当然不能算魏曼的过错。 差一点想伸手拥抱眼前人,但内心随即一凛,想到陪自己苦苦撑持的贤妻,想到还天真稚嫩得禁不起父母之间变故的幼子,那点冲动变得冰凉。沉吟良久,到整个人完全冷静下来,才缓缓开口:“你当然会赢得我这一票……我们是朋友。” 厉泰铭绝对不是沉湎肉欲会完全丧失理智的人。 可是知己实在罕有。忍不住想安慰这家伙的身体喧哗,舍不得那一点友善的温馨滋味,才会心甘情愿接受引诱。 “朋友……”苦涩的重复这两个字,魏曼勉强笑笑。 不忍心看他的表情,厉泰铭转头看窗外,轻轻提示:“到了,就是这栋旧灰砖楼。” “可不可以吻别?”魏曼突然问。 硬汉子的眼泪差点出来。勉强镇定自己,凝视面前一双凄惶却努力呈现笑容的眼睛,厉泰铭努力掩饰语气中的沉重和惆怅,却不太成功:“根本没资格答应你,因为一错不能再错……厉泰铭不是自由身,从来都不是。” 点点头,对着已经跳下车的背影,魏曼坚持惯常热情的笑容:“需要接送孩子上幼儿园、你借的东西太多不方便拿之类,都可以电话我……号码从来没变过。” 走开的脚步滞了一滞:“谢谢。一会儿我打给你,你就有我的新号码了。”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23章 让我做只路过蜻蜓 “建筑这样精美的四合院里,浴室装修居然只求舒适阔大简洁,并不追求豪奢气象……看来,我对陈恳那点了解,还是错漏百出。”家明冷静地评估。 麦迪只简单围着一条浴巾,本来是在略等注满温水的浴缸里沐浴泡沫彻底溶化。没想到在陈家院落早就进出自由的家明,会这时候如约而至,居然还跑进热气蒸腾的浴室来,哭笑不得,小声提醒:“等我洗完出去,你索性在这里冲个热水澡顺便慢慢打量,研究装修影射的主人潜意识之类高深心理学课题?” 侧头细细研究麦迪有点红晕的脸,家明失笑:“我们一起游泳、桑拿、泡温泉多少次了,一起淋浴也不是没有过,怎么突然羞涩起来?” “直觉。”麦迪诚实回答,“平时,你视线的焦点都飘缈在遥远天界,今天却好像透过这点布料,凝聚在我身体。还真有点尴尬。” 一刹那,杨家明的表情像被针刺了一下。 但像被乍起微风扰动的涟漪,转眼不留痕迹,脸上只绽开着无害的关切笑容:“水放好了……要不要帮忙?” 麦迪怕再过分坚持下去,家明会觉得被强烈排斥,引发他那从不宣之于口但无处不在的自卑暗伤。只好耸耸肩,以最快速度坐进蒸汽氤氲的浴缸里。同时暗暗庆幸,浓浓一层泡沫漂浮在水面,不至于一览无余。他可不是习惯展示肌肤身体的脾气。 家明果真侧身在浴缸边坐下来,发现麦迪身体果然有点紧张,轻轻笑,随口抱怨衣服湿了,脱下扔在一边,裸着上身,只留一条d&g牛仔裤,让人不会有太明显“在衣着整齐的人面前裸身”这种尴尬,从头皮开始,不急不慢帮他按摩擦洗。 热水加上意在舒缓的按摩,果然帮助麦迪渐渐放松下来。 等那点莫名的不安少许平息,索性懒洋洋闭着眼睛享受的麦迪随口问:“下午就约我晚上等你,不会是专程来替我搓澡的吧?” 笑容突然像漂亮得耀眼的狐狸:“对不起,会所那边事情比较多,验收他们核对好的帐目、布置重新整理vip数据库什么的,耽误不少时候,来得太晚,打扰你正常作息,不好意思啊。” “怎么,不愿意说来意?” “本来我是准备来接你走的。”家明按摩动作保持原来节奏,柔声回答,“下午听见那几句话,以我了解的你,多半会放弃,然后自己默默疗伤。可惜我用来对付男人的法子你不喜欢也不屑,干着急却帮不了你。作为朋友,自动来做司机,帮你搬日用品回原来公寓,不算过分傻献殷勤吧?” “本来……接我走?”麦迪有点明白了,到底练达不到波澜不惊,还是忍不住追了一句,“那,现在更想做什么?” 爱要不是双方的渴望,变成了一个人的事,忍受会内伤,勉强会犯错。 从糜烂世界里辛苦挣扎出来的家明,还真觉得对感情像麦迪这样认真的男人稀罕且珍贵,坚信他托付身体之前,一定认真拷问过内心。记得当初,看见麦迪和陈垦一起出现,曾经很为老友开心,为他们暗暗祝福过。最近麦迪的惆怅黯然令他唏嘘不已:“亲眼所见,似乎你并没有走的意思,是我理解有误。” 有一点尴尬,麦迪还是讲了实话:“尽力了,也已经想清楚,是该放弃的时候了。” “但还有一点点不舍得?”冷静的语气充满谅解。 麦迪哽咽。 所有力气只够维持不至于失态,已经说不出话来。 前车之鉴,当然是远在新加坡热带阳光下试图忘却前尘的林宜,但是为什么,却难以作出连旁人都理所当然料到的决定? 看着颤抖得连水痕都跟着荡漾的麦迪,家明眼睛里面那一丝笑意渐渐消失,变成了悲悯。 怕朋友受不了被同情,让语气淡到很接近冷漠:“既然不能作出更像你的决定,或者,试着接受我的方式帮助?” 虚弱地摇摇头,麦迪感激地微笑:“真不是要坚持假清高,家明,我想我的问题,真相也许是笨拙。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魏曼,可以成为天才学生……再说,他已经那么努力了,不也没有好结果?” 太了解麦迪的包容与自尊,既然他还犹豫着逗留陈家,证明陈垦对他一定有感情的成分在,甚至应该相当不错。难道下午从麦迪含混的叹息中解读得有误,他们之间仅有的问题,不过是欲望缺席? 暗暗叹息着,家明知惆怅了很短时间,便默默决定,放弃此行原本的愿望:邀请让枯涩的心总能看见阳光和爱的麦迪一同面对无常生命。 凝视面前这世界上对自己最无私友善的眼睛,家明纤长的手指缓缓拂过他的眼睑,语气是像催眠师那种带着梦幻力量的执着:“如果相信我对你的忠诚,让我做你们的性奴吧。” 记得早年在阿姆斯特丹,莎伦夫人还请人教过家明和同伴们专取悦亚洲人的歌舞《金瓶梅》。那时,大家都惊诧中国宋代风气居然这么奢靡吊诡,原来夫妻性事的有些高难度动作,往往可以让在旁随伺的丫环帮忙。这个庭院幽深的美丽四合院,也许很适合尝试一下古人的生活方式? “荒唐。”麦迪身体被家明绝对占优势的力量压制住,语言表达出来的反对不够强烈……不能用身体语言帮助强调,只好苦笑,“怎么会冒出这么奇怪的念头?” “让你被爱是我的光荣。”家明温柔坚决地回答。 走进家门的陈垦,身上多少带着刚在程焕昌家打完八圈麻将那种身体的僵硬,和被罗语唠叨指责得头脑发胀的狼狈。洗完长年如一的冷水澡出来,正想胡乱在书房睡下,送临睡清茶进来的下人一句话,令他整个人呆住:“杨先生来了,在麦先生卧室里很久,现在还没有走。” 下人往往比主人认为的更了解主人。故意不抬头,慢吞吞补了一句:“这会儿还没睡下,亮着灯说话呢。” 不需要辗转反侧,陈垦想也没想就跳起来,披件软裘袍子,开门掀帘子冲过去。 推开麦迪住那套间的门。 小客厅里,林宜留下的简洁北欧布置一目了然,空气里也没有往往和杨家明同在的温暖咖啡香味。 难道……人在卧室? 正犹豫着,已经听见熟悉的声音,发出不熟悉的低低呻吟。 麦迪生性明朗清澈,多少还有些腼腆,即使在高潮,也苦苦咬住嘴唇。同居也有段时日,也从麦迪眼睛里面看见过根本毋庸置疑的深情,陈垦几乎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这样似乎痛苦、又带着奇特淫靡滋味的微弱哭泣。 血液沸腾起来。不知道是惊是怒,还是蛰伏在身体深处的某些触觉被惊起。 陈垦懒得遵从该死的君子风度,比如不巧发现床伴出轨,还表演处变不惊的器量,默默转头走开。他毫不犹豫推门进去。 然后,被眼睛看见的一切震惊。 即使曾经三人行去健身房,从来没有低估过家明的体力,麦迪还是没有想到,平时眼神飘缈得像一缕轻烟、笑容清寒如遥远星光的家明,一旦决定要做点什么事情,控制力会强大到令他毫无挣扎的余地。 被裹在淡淡阳光香味的干爽浴巾里抱离浴缸。 家明如小提琴般华丽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呢喃:“小麦别怕,绝不逼你学习诱惑男人……你本身的魅力像空气无所不在,每个人都需要,顶多是不够内省的男人容易忽略。你只要放松身体,学会感受身体内部的潮汐,学会诚实地反应对方的付出,而不是压抑自己……爱是恒久忍耐,是恩慈,但做爱需要一些放纵……情人之间,最珍贵是完美的呼应,让对方知道他给予了你什么,因为他做的那些,你得到什么样的喜悦。” 认真回味着低语里面朴素却不太有人真正想清楚的道理,麦迪痴了。 被脸朝下摆在床上,刚想扭头说明白了,后腰却被一只力量惊人的手按住。紧接着,膝盖内侧被跪着的双膝温柔地分开。即使明知对方没有丝毫恶意,即使大家是这么熟悉的朋友,强烈的羞耻感还是如潮水泛滥,麦迪想挣扎,却被热水和按摩软化了太久,浑身乏力。 就这么一愣的瞬间,肛门被温软湿润的舌覆盖了。舔的动作相当技巧,轻重和节奏都恰到好处,带来柔和的舒适,能让承受的人浑身酸软,没有需要做什么的负担,没有身体接触的尴尬,放松身心,被珍惜宠爱。更微妙的是,能感觉到只是在被平和温存地帮助打开身体,而不是挑起欲望。 纯粹肉体、不包含任何刺激的绝顶品质享受。 麦迪不过是普通人,哪里禁得起当年欧洲贵族甚至中东王公都无力抵御的、家明曾凭此积累下今生挥霍不尽财富的巅峰技巧? 几乎感觉不到移动的舌尖抚慰,加上宁静悠长的吻,让整个孔道毫无抵抗地完全张开了,全身心沉浸在懒洋洋的意味里面,似乎祈望时间从此停留在这一刻,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已经泪流满面。 没有理由。无法控制。 生涩的身体终于在家明接近永恒的耐心和温柔下,缓缓软化下来,开始试着张开。 命令思想一片空白,把全部意志都集中在面前的肉身,让麦迪学着感受人类皮肤和神经系统所能带来的所有舒适。跪在放弃挣扎的两腿中间,俯身让舌尖深探入孔道细细舔吻。这动作幅度极小,其实相当累人。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家明也已经潸然泪下。 ……在那个阳光的午后,伤痕累累的人睁开眼,看见比阳光还要温暖的关切表情那一刻起,苦苦跋涉在救赎长路的心,本以为已经尘埃落定:靠这温暖的笑容,大抵可以撑过今生了吧。 然后,眼睛开始不由自主追随,关注陷入爱情里的麦迪。焕发了麦迪光彩的陈垦不管怎么无心,都轻松攫取了这颗真纯的心拥有的忠诚和痴迷。委婉暗示,换来麦迪一句明确回复:“想到进入的那个性器还同时进出不同人同样的地方,会受不了。”……同样的要求,却从来没有拿来约束陈垦。 面对爱恋的对象,人总是盲的。 即使杨家明彻底放弃糜烂的生活,过往的痕迹,永不会如同从来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能让你安定安心,起码可以试着帮你。再卑贱再过分的事,为你不再强忍伤感,为你还能笑得那样清澈阳光,杨家明都做得出来。哪怕很多做法你会接受不了。 虽然很不情愿被这样取悦,但麦迪知道,家明完全可以用轻松舒服得多的方式,找更有魅力的对象做爱,完全不必浪费时间力气用情欲接近朋友的身体。 这奇特的一切,目的不是纯粹抚慰他的寂寞,而是让他学着不要收紧身体,慢慢舒展开。 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渐渐的,缺乏真正高潮体验的麦迪已经无力维持清醒,身体开始情不自禁轻轻扭动,甚至微微挺动,渴望更深的接触。 柔软的舌终于退开,强烈到难以忍受的空虚感令麦迪终于轻轻呻吟出声。很快,抹了润滑剂的手指探入,轻柔地按摩肠道内壁,小范围缓缓进出,反复重复同一柔和稳定的动作。直到身体又慢慢适应了这样的刺激,才加了一根手指,开始按摩前列腺体。 就像炫示了很久光芒的行雷闪电,终于变成倾盆的雨。 酸软奇特的感受反射到大脑,一波比一波更强烈的快感突然炸开来,令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每一丝肌肉都绷得紧张到酸痛。根本没有触碰**,也没有作任何大幅度的动作,就已经把麦迪带到了生平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强烈旋涡。 亲身感受着杨家明高明到可畏的做爱水准,忍不住哭泣出声。 因为身体无法控制的战栗。 因为寂寞的**渴望着达到某种境界,却一直被刻意忽略。 因为这样温柔探索到他身体所有需求的唇与手,只帮助释放他对自己肉身有意无意的禁制,却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回避感情的交流。 麦迪已经不能冷静思考,更无法抵挡悲从中来。 矜持斯文的麦迪,居然全裸着俯卧在素色床单上,闭着眼,满脸的泪水。身体随着插入身体的手指而难耐地起伏着。间或发出一两声不能控制的细细呻吟。 绝对想不到,在自己的家里,会看见起码名义上此刻还是自己的人,被弄成这个样子……这算藐视这个空间的主人呢,还是示威? 只要是男人,不可能没有恼怒。 但,从来没有见过麦迪这么忘情的样子,想到自己的冷漠和不够配合,突然有点心疼,不忍粗暴打断他难得的愉悦。 深深透一口气,陈垦静静站着。等一个交待。 心稍定之后,突然又狠狠地大跳一下:正在动作的人侧对着门口,只能看见穿一条嵌亮闪闪水晶装饰的名贵牛仔裤,裸着线条绝美的上半身,侧面弧线和刻骨铭心牵挂着的那个身影,有点重叠。 听见动静,慢悠悠抬头,面对一脸不可置信表情的陈垦,家明缓缓绽开一个刻意谦卑的美艳笑容:“差点放弃,以为你今夜不过来了……已经准备好了,请。” 然后,轻盈地跳下床,退开一两步。从人家床边让开这样本来应该狼狈甚至很容易显得猥琐的时刻,家明的动作依然流畅优雅如领舞华尔兹。 陈垦没有完全弄明白状况,家明的笑容让他有点眩惑。 看着发呆的男人,轻轻叹息一声,凑到陈垦耳边,家明声音很轻:“陈先生,请决断……如果你还喜欢小麦,那就请好好要他,别让他委屈难过,我愿帮助做任何辅助动作,只要他得到应该有的快乐,我保证你也能得到完美的享受……如果你没有丝毫兴趣,纯粹是不好意思拒绝才勉强拖到现在,那就请明示,我这就带他走。” 陈垦狠狠握拳头,保证了心境清明。然后,用肯定的语气问:“你们一走,终我一生,大概再也看不见你们中的任何一位了吧?” “当然。”家明的回答冷静而直接。 发现陈垦不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做爱,家明迅速回到床边,靠近因接近催眠的手法仍神志迷乱俯卧在床上的麦迪,轻轻抱起颤抖的身躯。让他背对着门口偎在怀中,纤长手指流畅地顺着还留着一点湿润蒸汽的身体滑下去,以柔弱若蛛网的轻飘力度,握住寂寞了很长时间的**,开始技巧地抚摸冠状沟光滑细腻的敏感部分。 麦迪正试图摆脱无力酸软,逃开这太出乎他可以接受范围的状态。但是杨家明的手指根本就不是正常分泌荷尔蒙的男人抗拒得了的,他没法再保持神志清醒,发出像小动物般轻轻的呜咽声。 唇沿着后颈贴在麦迪耳边,家明的声音轻柔稳定,暗蕴不能抗拒的力量:“放松,舒缓下来,放松自己……什么也不用想,享受触觉……对,别紧张,感受身体的讯息……” 第一次离得这么近,陈垦能够清晰看见家明瞳孔里面变幻无定的危险光彩,也看清楚他连肩都没有晃动,只几根手指的轻柔爱抚,就令麦迪陷入难以自控的失神状态。呢喃着帮助怀中人放松的话语,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宁静优雅,连对视的眼神都没有一丝散乱。 不禁暗暗叹息。为他这种奇特的冷静而悲哀……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状态。 因为了解家明的成长过程,陈垦当然绝不会好奇或猜测,只淡淡说出也许大家都不会开心的实话:“小麦真能因为你,得到我给不了的幸福,我当然可以放手。从来没想过,你会扮作性奴出现在我面前,来做我的情敌。陈垦没有资格介意,或者评论。但多嘴问一句,你能担保你给麦迪的感情,和我付出的感情本质不同?” 家明一愣。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陈恳还真是喜欢麦迪的。只不过没有欲望。 而杨家明……不管站在任何人面前,都很难自然产生欲望。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陈垦的感情顶多是喜欢,缺乏情欲的醇厚浓烈,不够质量? 冰冷的命运力量瞬间恢复熟悉的强大,压倒了他。 发现家明眼底浮起的绝望和空洞,陈垦心疼得差点支撑不住场面,很想扑过去把他从难耐颤栗着的麦迪身边拉开,狠狠拥抱,把这张脸上凄凉的表情用热辣的唇吻去,然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但他只能站在原地,试图用坚定的声音拉回家明此刻狂乱的思绪:“有那么一个故事,你一定知道……洞穴里的囚犯被捆绑,终生面对墙,看到的只是火光投射的朦胧影子。他们却不相信逃到光天化日下的人看见的清晰影像,因为他们从不曾感受过……” “柏拉图的譬喻。”家明喃喃,“缺乏真正明晰洞察的人就像洞穴里的囚犯,把影子当作真理。” “你、我和麦迪,究竟谁是洞穴里的囚徒,谁是曾经逃到阳光下看清楚过世界、又返回洞中劝诫同伴的清醒者?” 某个刹那,杨家明手的动作有点紊乱。在麦迪感觉到被冷淡之前,已经恢复了爱抚,并略微加快频率,让挣扎的细碎呻吟逐渐过渡成无法自控的轻轻抽泣。唯一看得出来的变化,是迷乱渐渐爬上脸颊:“问得太狠,我没资格回答。” 不忍心看伤心空茫的表情,陈垦强按捺内心翻腾的情绪,柔声:“如果按你的要求,在你面前干他,你会高兴?” “我会为小麦得偿所愿高兴。”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觉得脊背凉飕飕,然后是说不出口的悲哀:在家明眼里,陈垦连可以用来满足欲望的陌生躯体都不算。 只是帮助他朋友得到幸福的工具。 只是。 “你爱小麦?” 陈垦还想努力,让太不在乎身体接触的家明认识这种半强迫行为的危险……虽然明知道,家明的行为方式来自精神贵族的教养和被虐性奴生涯的怪异混合,之后的生活状态也游离在主流社会之外,本就不能完全以常理揣测:优雅和邪僻交融,缠绵和决绝错杂,从轻怜蜜爱的温柔到暴烈的过激手段,都不能算意外。 但是他没办法生气。 如果家明真是洞穴里只看见火光诡异倒影的囚徒,从来没有真正领会过阳光下清醒明亮的一切,没法想象身心交融的甜蜜滋味,又怎么怪他不懂用正确的途径,争取更酣畅甜美的感情?他不过是竭尽全力从麦迪身上追寻阳光青草气息。 “父母去世以后,辛苦挣扎太久,才认识麦迪。这世界上,只有他不需要我给他任何好处,甚至不需要回报,只付出善意,出于天性的慈悲和纯净的好感,希望我快乐。如果没有麦迪,我不知道自己今天会糜烂成什么样子。如果他伤心得失去了温暖的力量,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家明说了实话。他直觉相信,虽然说得混乱,但陈恳听得懂。 心被这无助的倾诉揪紧了。 如果家明自己认为他的救赎只能是麦迪,陈垦怎么可能为一己之私,非要霸占麦迪的迷恋,真让家明流连在这里,扮演性奴? 不如索性听从家明的安排,遂了他的愿。 只要清醒过来之后的麦迪还愿意像以前一样温暖待他。 陈垦乐意做任何事情。只要你高兴。只要你需要。 哪怕今夜之后,再也看不见你。 本性不是废话的人,陈垦不再讨论,直接走过去,从家明怀中接过早就颤抖不已的麦迪,眼光掠过被抚弄得已渗出大量透明前列腺粘液的**前端,微微叹口气。甩开刚才过来前匆匆裹在裸身外的轻裘,用手快速让自己健硕的**挺立,在家明已经有点困惑的注视下,轻松插入麦迪身后被持续前戏扩张得已经非常到位的孔道。 转:沧海月明珠有泪 第24章 禁色 家明身体的任何部分都没有接触陈垦,而且自陈选择插入的那一瞬间起,就没有再触碰麦迪的性敏感点,怕从来没有放纵过欲望的麦迪羞赧,或者尴尬。 只像寒夜取暖那样,默默地一直紧抱着给灵魂带来热度的人。帮助麦迪打开身体,或微调更适合接受的姿式,得到彻底冲击。守候着麦迪,感受他无法自控的挣扎和哭泣,颤抖和呻吟,并不介意真充当性奴。 肉身快乐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如果麦迪从来没有体验过,与某些珍贵的东西也许也会失之交臂。 刚才持久而温柔的前戏让麦迪身体接受的部位变得柔软放松,不再绷紧,适合充分享受男伴凶猛的进攻。温柔调度的另一个作用,是让太习惯压抑的麦迪,能纵情感受被教养和自控锁住太久的本能。 最荒唐堕落的梦里,都没有过这样淫靡的场面。 但陈垦还是不可思议地觉得,平时常常会觉得不过是尽力而为、或者解决男人例行冲动的性事,居然因为身边多了个静默的人,就此变成一场肉身狂欢的飨宴。 毕竟是男人。即使心里沉甸甸积压着很多东西,有旁人服侍着,进入亲切的身体,不仅冲动来得格外强烈,还多少有点炫耀体力的意味。当然要让身子下面承受的人死去活来高潮迭起。 而麦迪,在倾心的男人强势而持久的抽插中,被家明有力双手紧紧锁在怀中,失去了正常的知觉,好像从洪荒到永恒,每一个细胞每一丝肌肉每一簇感觉都被激发,在极乐中死去一次又一次。 本来,陈垦起码是可以让肉身享受绝顶畅快的。如果那个瞬间,能够忍耐住,不要挣开紧紧闭着的眼,偷窥家明的表情。 亲眼目睹着做爱场面,聆听着高潮中麦迪情不自禁发出的没有意义声音,家明的表情却平静得出奇,脸上连一点被牵连的红晕都没有。 了解麦迪怕被凝视,视线刻意越过两个人变幻的动作,聚焦在不可知的地方。 身体不时配合略微调整姿式,眼神大多时间冷峻寂寞,甚至,空洞。 一个冷战。 陈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荒凉而死生一线的海上。 这个杨家明,实在太像阳光下风光绝美的海,有一种强烈诱惑人听从本能投身他怀抱的神秘力量,自身却丰饶,危险,深不可测。 终于受不了越来越强烈的心痛感觉。 更受不了像个傻瓜,在这样冷静的人面前,竭力维持越来越显得可笑的男人自尊。 在麦迪又一次低喊着身不由己射精后,陈垦抽出还没有到达高潮的**,翻身,四肢伸开,躺在床上喘息着。 等待筋疲力尽的麦迪进入接近昏迷的熟睡,家明开口说话,发现喉咙很涩:“陈先生,您想证明什么?” “如你所愿……既然你安排剧情,我就客串好自己的角色。” 陈垦精明了一辈子,高傲强悍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被动过。但……他太希望家明能够发自内心愉快。为他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 强忍住跳动**的呼啸,勉强自己慢慢冷静下来。歇了会儿,总算能连贯说话:“只要你高兴,带走小麦也行,命令我永远对他好也没问题。你应该看出来,我其实喜欢也尊重他。顶多,不是男人用来满足情欲那种喜欢。如果不一时心软想错,和他倒是可以做个好朋友。” “并没有想过要安排什么……只是挣扎着必须做点什么,试图改变一些东西。已经厌倦了静静等待命运光临。但你我都没有资格决定,等麦迪醒来,亲自选择吧。” 不敢过去拥抱瑟瑟发抖的家明,怕把能够安静交流的瞬间破坏。 沉吟一下,陈垦点头同意:“你我都没资格替麦迪决定他想怎么活着。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陪你尽力而为。” 有点意外,抬头细细看陈垦,家明低声问:“我太不了解你。之前因为厉泰铭的事,以为你只是位高权重恣意妄为的暴君。看你表情明明觉得我不对,却配合要了麦迪……你身边的帕特洛克罗斯是谁?麦迪吗?或者,那个已经离开的林宜?” 陈垦从来不屑于欺骗,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以惯常的风格,从另一个角度诚实回答:“我只是你朋友的伴侣……曾经,我认为这是陌生男人接近你的唯一途径。” “小麦还真了解你,他是这样说的。我想,我也勉强算了解他,接受这种有我在场的性交,对他来说会是无可奈何的羞辱;而你出于爱之外的任何理由对他好,结果也同样。”家明苦笑,“今天不是一时癫狂,而是想帮他圆一个梦……好好享受一场心爱男人的激情。其实我很希望他能因你而得到幸福,从一开始就希望。如果今天下午,不是听见他落寞地说你根本不想要他并为此伤感,也许我永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更别提用这种方式。如果你垂怜,请冷静同他谈谈……你我说什么都白搭,最终还是小麦自己决定。相信无论你我,都会好好珍惜他的选择。如果他决定都不要,我也还会是依赖他、忠于他的朋友。” “没问题。”陈垦简洁地回答。 能让人如沐春风的麦迪,以及面前这令他生平头一次拼命想呵护疼惜的人,今夜之后,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都将永远不再出现在面前……如果麦迪选择离开。而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一个寒颤,他不敢去想。 陈垦毕竟也只是老派人,不敢想象再次被冷静参观着做爱。 心顿时裂了巨大的空洞。只要杨家明能快慰,他没理由说不。 正因为看过充分的资料,了解家明一生为背负别人带占有欲的汹涌激情,曾经怎样惨烈。能成长为今天这样,已经颇侥幸。陈垦起码可以不自私,不需要家明觉得欠自己。 迷恋倾心都只是陈垦的一厢情愿。家明并没有要求过被爱,就没有责任承担别人心思的重量。 “怎么谢你?”阅人无数的家明,对各种不一样类型的男人都体察入微,怎么可能看不懂陈垦的痴迷和舍不得,以及简单一句话答应断然放手背后深邃的善意? “不必。”陈垦闭眼深呼吸,希望充血的器官尽快恢复常态。 本来以为今夜的大胆行为将挑起危险战争……陈垦不可欺,对任何程度形式略有冒犯的行径,都毫不留情,甚至报以霹雳手段。感动他居然一点不利用麦迪的深情,更不留难自己的放肆,轻松同意毫无条件帮助。 成长岁月令家明习惯了男人的攫取和欲望原则,从没预备过会得到不必等价交换、不谈利害关系的胜利。幻觉般来得太容易的允诺,让他觉得心里有点虚。 是怕因此付出更沉重的良心代价?还是恐惧被无条件宠溺的陌生软弱感? 瞟一眼陈垦还没有恢复原状的**,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问:“真没有一个合适的方法可以让我表达感谢吗?……比如,帮你解决它的问题?除了不接受被插入,我还能做很多让男人觉得对抒解欲望有效的事情。” “我只上真心想我干的人,从来不稀罕屌报恩……不好意思,不该对你这种英式绅士讲粗话。”陈垦喘口气,放肆的笑声坚持男人的骄傲和强势。 家明落寞地笑笑:“对不起,是我想错。” 对另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欲望……自然而然产生的、与感情厮缠纠结的身体激情,是什么味道?是不是有点接近渴望看见麦迪欢容的那种迫切? 杨家明从来不曾拥有过,所以无从猜想。 看着面前人的落寞表情,陈垦心突然揪紧,疼得厉害。 静默良久,响起细细的声音。 这倾诉非常轻,就像怕惊醒了自己的梦游:“刚才看见你给小麦带来那样忘情的狂欢,我很开心。为小麦觉得高兴……我似乎也想做点什么,但是身体一直没有反应……没有任何变化。” “那,如果小麦真愿意接受你的感情,你怎么上他?”还懒洋洋躺着,身体已经大致恢复平静。抓紧最后的机会,深深凝视眼前即将永久消失的精灵,语气温和平静,带一丝关切,就像邻居见面寒暄今天你吃了没有。 “必要时服强效催情药,当然没问题;鞭打,大多数时候起作用;被口交,极少数时候也可以。” “这都不是长久办法。”陈垦客观评论。 “而且都很不容易办到。”家明苦笑,“认识魏曼和小麦也都五六年了,不是没有苦苦哀求过他们抽我一顿鞭子,从来都没有人肯接茬。唯一在很不情愿状态下身不由己真帮上忙的厉泰铭,还因此惹火烧身。” 陈垦眼神一乱,很快恢复常态:“为什么求别人抽你?” “你试过梦里尿急,惶恐地到处找厕所,却死活不能如愿吗?……我到底是正常成年人,总希望通过与人交流宣泄身体的需求,哪怕表现得变态。”这样悲哀的话题,却说得非常宁静。 杨家明早已经接受命运的安排,早已经放弃了没结果的悲愤。 “我知道你可以怎么谢我了。”陈垦突然说。 “是吗?” “让我痛痛快快抽你一顿……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并没有试图让声音听起来热切,就像真的跃跃欲试。知道家明不会被伪装欺骗。他只简单说事实:“你要是不反对,我让人找找合适的鞭子。起码,你我从此都心安。” 仔细端详面前神态冷静、眼神炽烈的男人数秒,感受到了一些陌生而强烈的什么,却已经很难分辨清楚。侧头看昏睡中手足间或会轻轻抽搐一下的麦迪,家明突然心乱,不愿再想下去,昂头一笑:“我冲动的样子未必漂亮,而且,很危险。” 笑容比勃郎宁子弹更有效击中心脏。 陈垦恍惚片刻,才从面前透出寒光凛凛傲意的表情中回过神来,自失地笑笑:“看来好像每个人都知道我想要你。” 不约而同,浮起类似的念头:隔着错误的累积,隔着对麦迪的尊敬和喜欢,此刻,也许就是两个人可能达到的最近距离。就这么了结,也不坏。 当年学习各种冷硬兵器成绩斐然的陈垦,掌握挥舞鞭子的技巧并不难。 艰难的是每抽下去,听见皮质的呼啸声突然停顿,变成和裸露肉体接触的钝钝响声,心总像被扼住。胃液翻腾着,弄得舌根苦涩。 笔直站立迎接鞭子的家明并不掩饰试图躲闪痛楚的本能动作,战栗着,呻吟着,幽深眼睛不再冷漠游离空寂,而是蒙了一层雾雾的泪水。刚才旁观一场激烈得有人晕过去的性事都保持软垂的**,却在疼痛刺激下渐渐充血,逐渐膨胀成弧线完美到极点的漂亮形状,顶端光滑部分开始滴落诱人的银色粘液,硕大得惊人,也漂亮得不可思议。 强烈的苦闷与渴欲交织的神情有罪恶的诱惑力,这让平时美得疏离的家明猝然变得明媚鲜艳,整个人绽放出强烈到无法逼视的光芒,和浓烈渴望情欲的气息。 这份无心的魅惑,足以使任何男人疯狂。 陈垦拼命控制着内心暴烈呼啸的小兽,还保留一丝理智,不至于直接扑上去,撕开面前纵横交错着血痕和红肿却依然像反射淡淡星辉的身体,竭力维持落下鞭子的动作恒定稳健。 这一刻,突然深深体会到从未谋面、但陈垦绝对不齿的史迪文当年绝望的心情:想占有这具足以颠倒众生的身体、让他因自己的侵犯而变得生动的欲望强烈得简直狰狞,就算点燃地狱黑色的火,就算把灵魂卖给魔鬼,也心甘情愿。区区一点家业,甚至减数十年阳寿,又算什么呢? 这个念头掠过时,陈垦吓得浑身一激灵。 毕竟是有强大自控能力的男人,避免了被瞬间放纵念头引向万劫不复。咬咬牙,借助强大意志力,按捺住狠狠进入鞭痕淋漓身体的欲念,扔开鞭子,上前一步,想抱住身体已经抖得如秋风中瑟瑟枯叶的家明。 身体刚一接触,丧失了冷静、整个人变成燃烧火焰的家明已经紧紧贴过来,重重喘息着,长期运动出来的有力双臂紧紧箍住陈垦的身体,火烫而坚挺的**苦闷地探寻着,想找到适合它冲刺的场所。 陈垦吓了一大跳。 虽然多年来公然找男人上床,那只是渔船上跟随大家生活方式,加上长年军旅生涯找女人不方便,养成了习惯。潜意识里,从来都把上床的性伴当女人使用。最荒唐的噩梦里面,都不会有这样诡异的场景:紧紧拥抱着自己喜欢得心都发疼的人,却发现对方正被蒸灼性欲所苦。 杨家明的需求像任何男人此刻会有的性反应一样:渴望插入,渴望冲刺。 耳边是咻咻的喘息,鼻端萦绕着清淡香水与汗味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指尖抚摸到自己亲手抽出来的粘腻腻鲜血,身躯被厮磨的另一具肉身激得焚烧般高温,性器也早已咆哮着挺立。 千钧一发时刻,陈垦似乎才突然醒悟,自己如此神魂颠倒地迷恋这个人,心疼他到了乐意付出一切代价换他一个安心甜蜜笑容的地步。 杨家明并不只简单是一个值得倾心的漂亮对象。 他,是个男人。 长着和自己一样的性器官、需要用同样方式达到高潮的男人。 惊醒。不是没有听人或明或暗议论过,自从回北京,杨家明只给追逐在身后的人两种选择,要么不做,要么由他作top.那天浴室一幕之所以会气成那样,当然是心疼家明的伤,也是因为发现家明居然为厉泰铭作了0……让一个从s/m耻辱诡异境地挣扎出来的人甘心跪下承受男人**,需要相当强烈的感情。正是那份表情宁静的无怨无悔,令陈垦激恼欲狂。 根本没有希望接近家明,陈垦也懒得费心思想这些琐细。可是今天……想到村里人们看见阿荣那样被男人干屁眼的没出息家伙,是怎样蔑视的诛心眼神;想起身边所有朋友谈到被干屌男孩时撇嘴的轻佻笑容,强大的耻辱如海浪席卷。 心里暗暗骂着荒唐。看到家明失去焦点的眼神,感受到他盲目而慌乱、急迫而无助的探索,心顿时软了。 陈垦一生占尽上风,却为这个人,不停触犯自己的各种底线。 不再躲避。 任家明有力握住早已经充血的**,放松身体,苦涩感受被别人的手强有力套弄,那种汹涌欲望和被动感觉怪异纠缠着。也不再运力抗拒家明凭本能娴熟而力量强大的压迫,顺着他使力的方向跪倒。 欲望被刺激得越过了警戒线,家明已经没有玄冰一样的冷静凛冽,而像火山破坏性爆发。动作越来越粗暴,几乎硬把身下的躯体扳到可以插入的角度,简单地大力把刚才手淫逼对方射出的精液抹在入口,没法再强自忍耐费时间打开紧滞的孔道,仗着对体力的自信,挺身直接插入。紧接着猛摆动腰和臀,狂乱抽插。 清晰地感觉到生平从来没有做过承受用途的孔道被硬撕开,大量鲜血热乎乎涌出来。这液体顿时充当了润滑剂的作用,让家明忘情冲刺的动作变得更加迅猛。 锥心的疼痛令陈垦一声长号。 更难以忍受的,是这痛苦本身代表的侮辱。 小小年纪就敢忍受成人的艰辛、拼死也要用粗糙双手养活家人的陈垦,曾几何时会像那些懒汉和没出息的家伙一样,用自己男人的身体充当女人,变成发泄的器具? 也就是杨家明吧。 陈垦狠狠握拳。 能让俾睨傲视的陈垦折腰甘心忍受这可耻的痛楚,天底下,也就杨家明了。 一轮难以自控的激情过后,很快恢复了几分清醒。 发现陈垦表情糅合了太大比例的痛楚,反映在动作上,是典型的杨家明手段:**的进出不再仅仅是为发泄,而是加上技巧,以不断微妙变幻的角度进入,每一下都准确地挑中对方身体深处的腺体。越来越强力、越来越快速地狠狠冲击同一个精准位置,却激起总略有不同、因而不可能渐渐麻木的强烈快感。 这是无法抗拒的、生理决定的自然反应。 狂烈的痛楚冲击里,陈垦发现在被男人按得跪下、干身后孔道的状态下,自己居然也可以得到越来越强烈的快感。甚至不能勉强保持最后一点尊严,开始身不由己放浪而屈辱地扭动身体,寻求令浑身酸软的酥。手也下意识握住快要爆裂的**,自己狂乱套弄着,直到射精,腥味的液体玷污了手,也弄乱了骄傲的心。 锻炼得非常健硕的身体太难得被激起性欲,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爆发的机会,杨家明的征伐似乎无休无止。 陈垦射精之后,身体变得瘫软,几乎快要承受不住猛烈的冲刺。刚觉得支撑不住了,很快发现,腰部被一双强力而体贴的手扶住。 被这份很男人味的体贴弄得哭笑不得,也不可能开口或者用身体语言表示抗拒。 若明若暗的最后一点清醒中,感觉到越来越失控的身体又被舂得热起来。而那健硕的**的冲刺动作也放弃了部分技巧,伴随着低沉的吼声和溅落的汗水,冲向惊人炽烈的高速。 两个人同时迎接死亡一样尖锐深沉的巅峰之后,陈垦瘫倒在地。 杨家明神情复杂地凝视这个男人。良久,直到身体似乎变成了化石。惊觉不能让人就这样躺在厚厚地毯上。跌跌撞撞起身,抱高大沉重的男人到床上,避开麦迪的身体放好,拉过柔软被褥,尽量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很自然的,眼睛被熟睡中另一张宁静的面庞吸引过去。 小心翼翼俯低身体,避开任何可能惊动对方的身体接触,汗湿的唇颤抖着,轻吻了一下麦迪的额头。温润的触感,很舒服。 轻轻舔麦迪脸上隐约的水痕,是海洋一样的咸味。 想露出平时那种遥远宁静的微笑,脸上肌肉却只抽搐了一下。 身子一软,跪倒在床边。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25章 发梦容易 同梦太难 隔着阔大紫檀木写字台,罗语像好斗的雄狮,气势汹汹咆哮着:“你控股这么些公司,弄个闲职位,让不适合风吹雨打的女人有个地方坐着,真的很难?” 深咖啡与黑白色调的办公室里,陈垦强忍住和凳子接触部位奇异不适引起的表情微妙变化,面无表情,却自然流露出权势足以掌控事态的男人必然会有的从容,和不容置辩:“公司职位怎么可以拿来作人情?一个不合适的员工尸位素餐,等于惩罚其它所有合适的人。都半辈子的交情了,没必要敷衍你……这件事,没商量。” 身体还撕裂痛楚着,也只休息了两天。一直没找到合适的ceo人选,陈垦这段时间都只好天天来公司,亲自调度大局。好不容易快下班,伤口隐约的不适已经越来越明显,还要皱着眉听这两个悠闲的家伙闯进来发表意见。 任哥儿俩争执,程焕昌只顾对着棋谱摆残局,眼皮都懒得抬。 罗语愤愤然:“你恨厉泰铭无所谓,何必连累无辜妇孺?” “我谁也不恨。”陈垦平静地笑笑,一点不生气:“妇孺自然有她的男人照顾……你也不用急成这样吧?” 尖锐的词句像刺进气球的一根刺,突然泻了罗语全部的怒火。他有点失神,半晌,才微微苦笑:“算了,我也实在太多事。” 程焕昌懒洋洋接口:“老罗你反正是自由身,只要那个台湾美女肯接受你的照顾,也不坏啊……只怕你的工作就是泡在明星美女群里,没胃口真追那种小家碧玉。” “路见不平而已,我还不至于饥渴到对朋友的老婆怎么样!”罗语愤懑。 正好办公桌上电话响,大家也就安静了。 陈垦调整成工作状态接听,只简单“嗯”一两声。然后,脸色突然有点变化,冷峻地一句“做该做的事,不要猜我的喜好……没什么特殊要求,我只喜欢最好的人才,最出色的业绩”,然后,挂断。 有一会儿的冷场。 被拒绝得太干脆,不方便重拾刚才的话题,罗语悻悻然:“打麻将老是三缺一,大好周末夜,又没事儿干……老程,抽空多帮你老婆提高一下技术。” 陈垦突然笑:“也许很快就不会三缺一了。” 迎着程焕昌疑问的眼神,陈垦若无其事耸耸肩:“在某个娱乐场所,我好像一次交了十二万的会费……有没有兴趣一起过去吃顿饭?” “可我们都对男人没兴趣。”罗语闷闷地,“何苦跑那么远?” “纯吃饭也值得跑一趟。连我都觉得,那里不但环境好,而且所有的东西都讲究得接近奢华。”程焕昌打圆场。 隆冬午后,懒洋洋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晒在身上温润润的。 魏曼点一根烟,静静看窗外。 租用老四合院几间房子来做生意的私家菜馆,堂屋之外有小小方寸地的院子。树叶子掉光了,只剩下秃秃枝杆和几个红滟滟大柿子;有点黄的一小丛竹子,在北方冬天的空气里瑟缩着。棕黄色肥猫姿态从容,慢悠悠踱步走过屋脊。 这样几个电台的dj、节目合作方的公关公司人员一起下午茶聚会,繁忙日程当中难得讲讲笑笑放松一下的闲暇时分。可是一坐下来,皮肤才开始享受让人浑身松软的冬日阳光温暖气息,无可救药地联想起那个像会散发光芒的人,心就突然疼起来。熟悉的空虚感觉突然在某个刹那又攫住了魏曼的神经,顿时变得无精打采,整个人空空荡荡的。心一颤,想起很老的歌:“你打开那一扇窗,就会看到那样的风景;你爱上那一个人,就会有着那样的命运。” 不是身体寂寞。而是五脏六腑被掏空了,生无可恋的那种虚弱。 灵魂的痛。 嘴角漾开一个讽刺的苦笑。笑自己。 还以为百炼成钢,失望过林林总总这么多次,已经不屑伤心,可以轻松抖落伤痕,开始期待下一个男人会更好。谁知道,电话每一次响起,永远听不见期待的那个声音,会像染上绝症般痛苦……这种病症状滑稽、无药可救。 因为,它叫做失恋。 也许唯一有效的应对方法,是失忆。 在座同事里面,以热情与讽刺兼具、时尚与音乐双修的魏曼知名度最高。 合作方当然关心能带来公众注意力的最耀眼公众明星,殷勤招呼几乎全围绕他展开。为了不破坏同事们玩的情绪,也就很快振作精神,嘻嘻哈哈商量点茶叫菜。 大家融融泄泄的笑话和笑声中,也跟着移动脸部肌肉,却是在忍不住讪笑自己:退缩得太多,连自己都以为,魏曼只关注肉身的饥渴。原来只有在痛的时候,才会发现,灵魂还是存在,不肯就此萎落谢场。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还是不能安静,又被人拉住,在同事们嘻嘻哈哈的玩闹笑声中,殷殷商量某一档广告、短信方面均很有收益前景的新节目,以及相关的一系列大型落地市场公关活动。 正讨论得看见了新一季秋冬置装费的眉目,电话趁乱响起来。 一边说着话,瞄一眼陌生的号码,随口敷衍:“我正开会,晚一点回你……” 那头传过来的声音,突然让他全身僵住:“是魏曼吗?” 第一个动作是跳起身,冲到小小院子里,躲开人群的嘈杂声音。 把话筒举到耳边的手抖得非常厉害,明明光天化日,还是觉得不真实,小心翼翼吐字:“是……泰铭?” “是我。方便说话吗?要不……我晚一点再打?”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从此杳无音讯更严重的惩罚?不由狂热地庆幸,原来上一次夜里的告别,不是永诀。生怕厉泰铭误会挂电话,急急忙忙:“当然方便……不过是吃饭不喜欢被打搅的借口,真的没关系,你有事?请说。” “不情之请,希望你帮忙。” 厉泰铭困难的时候,当自己是朋友。这事实令魏曼喜笑颜开:“乐意效劳。” “突然接到电话,这就要去参加一个应聘的面试。这个时间,淑兰有课,肯定还在钢琴学校,平时都是我去……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接一下孩子?”厉泰铭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犹豫苦涩过,“如果晚了没人接,孩子可怜不说,学校当值的老师会不高兴,怕孩子委屈。” 一秒钟都没停顿,魏曼非常轻快地回答:“没问题。” 回到房间里,看着一桌子热气腾腾刚开始上的菜,魏曼频频致歉,却笑得灿烂无比:“各位抱歉,我有急事,必须先走一步。” 拍档王敏仗着熟悉,第一个惊呼:“不行!你走了,这饭吃起来太没意思!” 然后,一片乱哄哄反对和挽留的声音。 当然知道自己这个主宾就这样扔下大家,会令场面尴尬,利润丰厚的外快固然不舍得损失,得罪同事更是大麻烦。但,魏曼怎么可能对厉泰铭食言?嬉皮笑脸表演夸张的歉意,鞠躬又鞠躬:“事情实在不能推托,必须这就走,下回我请啊……抱歉。” 然后,拿起外套夺门而出。 跟这城市出名的堵车斗争,本来就需要超级坚韧的神经。更何况是在周五的高峰时间自北向南穿越长安街,抵达小胡同里的幼儿园。 一路强按捺焦躁,缓缓跟着车水马龙移动,等拐进幸福大街,天已经擦黑了。 远远看见灰扑扑一个铁门,写着不起眼的某某幼儿园字样。门口守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停车时,打量眼前这破落场合,想起海岛阳光下初遇,那时候的厉泰铭一看就是社会阶梯上攀爬得相当得意的社会精英,绝对能游刃有余履行为人夫人父的职责,让妻儿在男人打拚挣回来的羽翼下体面生活。可现在……为那个做着粗重活计依然挺直腰杆的俊朗男人,眼泪差点下来。 跳下车,不敢造次,在小小人儿面前蹲下来,堆一脸稀烂的笑,招呼:“你是厉奇吗?我是你爸爸的朋友魏曼,来接厉奇回家。” 昏暗光线里,孩子小安琪儿般的眉目五官,依稀有父亲的影子,但稚嫩柔和些。 幼儿园老师正要抱怨怎么来的这么晚,看清楚魏曼,话还没有出口,突然改成了狂喜:“你真的是魏曼!我在电视上也见过你……很喜欢你午夜的音乐节目,偶尔不在北京的时候,还请男朋友帮我录呢。” 本来正发愁,该怎么接受老师的拷问……不是父母,单独来接孩子,被怀疑是当然的。这会儿厉泰铭正在面试,连打他电话验证朋友身份都不方便。发现这里居然有自己的fans,电视频繁亮相的面孔可以当信誉保证,不由暗暗庆幸:“节目被喜欢,是我的荣幸……厉奇,我们先回家看一下,如果爸爸妈妈没回来,魏叔叔带你先去吃点东西好吗?” 孩子是靠直觉生存的生物。看见魏曼含笑讨好的眼睛,他真确相信自己被喜爱,根本忘记需要警惕陌生人。于是,虚荣心有了机会:来接自己的叔叔居然能令老师激动得像个傻兮兮的小女生。小脸放光,拉着魏曼的手,小小声倾诉:“叔叔,小奇饿了。” 魏曼在笔记本上签名才摆脱热情的目光,抱起孩子,掉头展开招牌的热情友善微笑:“小奇喜欢吃什么?” “kfc!”小奇兴奋地。 以前住在大房子里的时候,小奇根本不稀罕肯德基。妈妈还常常说,这种快餐都是垃圾食品。可是现在,看见同学拿着随餐赠送玩具炫耀,怎么就觉得那是天下最美味的呢? 跌坐在狭小且暗沉沉的客厅里,淑兰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为了辅导一个颇有天赋的学生考级,这段时间常常额外加课……这使她欣慰,因为会有额外的奖金收入,也是对她这个老师的肯定。遗憾是这导致常常会很晚,只好让丈夫接孩子,然后父子自己草草做一点东西果腹。 挤公交车回来已经累得不行,发现家里没有灯光,心就一紧。赶快走去幼儿园,里面彻底黑乎乎,已经没有一个人。疲惫地再走回来,看着黑黑的窗口,推一下锁得紧紧的老旧防盗铁门,软软拿出钥匙开门,恍惚走两步,跌坐。明知道该先打个电话问问丈夫,但力气突然彻底消失,什么都做不了,泪水疯狂地流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轻轻响了,是钥匙的声音。 淑兰突然活了过来,向发出动静的地方几乎是扑过去。 紧紧抱住浑身剧烈颤抖的妻子,像对待儿子一样,慈爱地轻轻擦去她的泪,厉泰铭脸上有着自信的光彩,轻轻说出他相信一家人都梦寐以求的句子:“找到工作了。”对于厉泰铭来说,终于可以昂首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今天去面试的公司不关心绯闻,信任他的综合实力、管理水准和为公司盈利的能力,已经决定聘用他。至于职位是否能够理想,取决于即将到来的周一和董事长面谈的效果。有一点几乎已经可以确信:在向上攀爬阶梯,从此可以算是重新拥有起码像样的地位,在男人立身之本的都会竞争中,有了还交待得过去的一席之地,能够从容为妻与子提供安适的生活环境。 可是,疲惫焦急的淑兰没有注意丈夫容光焕发的表情,也不敢把这句话往太好的地方想……工作有很多种解释,毕竟服装搭配师的助手也是支薪的。发现丈夫不是抱着儿子进门的,她只顾焦急追问:“小奇呢?” 没想到妻子对命运决定性的新转机居然这样冷漠,厉泰铭有点失落。但身为父亲,当然了解母亲看不见孩子的紧张,默默放弃刚才一腔热情想令妻子欣慰的话题,安抚她的眼泪:“今天接到很突然的通知,急着去面试,托朋友去接小奇。” 轻拍怀中妻子的背,很快拨打熟记于心的号码:“我是厉泰铭。” 对答的声音像电台节目里一样醇柔体贴:“我带孩子刚吃了些东西……可以送他回来了?” 强烈的愧疚令厉泰铭差点说不出话来。明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从此陌路,可是为了所谓的事业前途,又一次动用魏曼对自己的友善。勉强回答一句:“居然劳驾你帮忙接孩子……真不知道该怎么道谢。” “面试情况怎样?”那头明显是不想回答感谢的辞句,询问声音依然很关切。 “对我的履历和学历都表示了满意,录用应该是定局了。不过应聘的职位太高,不是hr负责人可以当面确认,需要周一轮候董事长面试。”满腔的喜悦终于有人关切,厉泰铭忍不住违反平时惜语如金的风格。 “哈,很有希望重新做ceo?”魏曼喜孜孜。 “小公司而已,跟莱克投资那种国际游资和中国高层背景紧密结合的大公司不能比。”厉泰铭默认了恭喜,不忘记谦逊说出心中隐约遗憾的事实。 “太好了。”魏曼诚意替他欢欣,“这就送小奇回来。” 淑兰怔怔望着笑吟吟的丈夫,突然明白了他刚才对着电话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低低呻吟一声,软倒在他怀中。 漫长的噩梦就要结束。可以换房子换买衣服用品的地方,尤其给儿子换更优质的幼儿园,就算晚一点接也不必这么担心。男人重新撑起生活重量,女人不必再看风霜雨雪和奇异脸色,即将回到原来安逸尊荣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居然觉得可以忽略辛酸,还有一点留恋花自己双手赚来钱的滋味? 夫妻默默相拥站立,各自心潮起伏。 对于隔音条件似有若无的老旧房子来说,厉奇的欢笑吵闹声绝对比门铃有效。 下意识打量扑出来把孩子小小身躯紧紧抱在怀中、絮絮问晚餐细节的女子,发型妆容都仓促,好质料的衣着款式已经不是新一季,护理得也不对,透露出落魄。但美丽娴雅,绝对是好条件人家出来的女儿。 她就是厉泰铭明媒正娶的妻,他儿子的母亲,他预定共度一生的人。 没法面对正迎上来预备表示谢意的厉泰铭,魏曼维持礼貌笑容,交待一句“今晚有档节目,这就赶去台里录音”,掉头就走。 跟着跑下楼梯,站在光芒冷冷令肤色泛出不健康青色的路灯下,厉泰铭知道道谢或者说任何话都会伤害面前的人,嗫嚅片刻,勉强挤出一句:“还是朋友?” 魏曼却没有停步,直接跳进驾驶座拧钥匙打火,伤感地微笑:“是我太天真……我们做不成朋友。” 听见这样理智的话,厉泰铭本来应该高兴的。心却突然像被狠狠拧了一把,无节制地疼起来。 两个人能够成为朋友,无非是魏曼处处委曲求全……大家心照不宣,这是一出基于些许好感而演绎出来的情欲戏。在沉重的犯罪感面前,都太忙着扮演好朋友,更忙着展开精彩戏码,没有了真情流露的机会。 一旦厉泰铭选择了责任,两个人的良心都会不容这份友爱带来的默契。 “亲眼看见如此完美的一家三口,那点虚妄的侥幸被洗得干干净净。”魏曼勉力保持风度,扭一扭嘴角,试图让表情显得比较像微笑,“对不起,泰铭,我连累你被世人厌憎。从今以后,我们还是恢复陌生人好了……魏曼再也不会骚扰你。” 实在怕失态。赶在呆呆站着的男人想出得体答复之前,挥挥手,发动车子离去。 默默目送飞速消失的车。 对过去时日热切到不顾尊严送上来的这份痴缠,厉泰铭感激也珍惜。人生会遭遇身败名裂甚至导致生计艰难的挫折,只能怪罪自己作孽。再艰难狼狈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怨怼过带人冲进来看见罪恶场面的魏曼。可是心里总有那么一丝讲不出来的遗憾……这样苦苦纠缠的魏曼固然令他难以拒绝,能令身心愉悦,总嫌略狎昵。今天淡淡说出告别话语的魏曼不再嬉皮笑脸、不再苦苦哀求男人抚慰,外形依然是刻意讲究的时髦搭配,表情却改成了陌生的、刻意掩饰哀恸的冷漠,五官不能算出类拔萃的脸上,多了难言的光彩。低姿态纠缠是镜子的一面,原来魏曼还有这样冷静决绝的另一面……能够在竞争厮杀中胜出的人,大抵会有诸多面具? 思绪已经混乱,胸臆充满苦涩。 不是魏曼没有值得爱与尊敬的光彩。是厉泰铭不懂看透旁人刻意拉低的讨好姿态,弄清楚那背后灵魂的分量。 目送汽车尾灯微弱的红光远去,转过弯,看不见了。 冬夜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竟带来切割般刺痛。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打击,踉跄一下,扶着路边国槐粗糙的树干,搜心抖肝地大咳。 然后,不能自制地干呕起来。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26章 有人喜欢蓝 熟悉的温暖咖啡馨香,熟悉的缠枝花卉图案与木质装饰线代表的维多利亚藻饰风格,熟悉的专注关切眼神。坐惯了的织锦大沙发,以及这整个面积不大但处处讲究到骨子里的办公室,一如家明本人给朋友的感觉:你可以放松身心依赖,却不会软得足够放肆,完全陷落。 逃离室外突然光临的冷空气,坐在这样温暖舒适的空间里,面对一杯香味如同递它过来的手一样无懈可击的咖啡,魏曼却笑不出来。 看懂了这落寞的理由,家明却故意曲解,只轻轻微笑:“下午不是打电话来说要去见厉泰铭,怎么还是匆匆赶过来……你忙你的好了,不必迁就我。终究会习惯一个人在路上,自己开车。再说,用你这样的闻人兼潮人做司机,也太奢侈。”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魏曼知道家明面前永远不必伪饰或者寒暄,深深垂下头。 了解男人透彻如家明,怎会猜不出来发生了什么?既然开始就不断提醒“爱上直男人本身就是灾难”,想必魏曼会对这份伤痛有心理准备了……谁敢希冀一段情、一些身体的狂欢,有机会敌得过有家庭男人的重负? “终于放手?”明知道浮言安慰没有用,家明眼底是深深了解,预备倾听。 “今天第一次看见他的儿子,简直像安琪儿,天真可爱得不像话。他的妻缺乏修饰蓬头垢面,却温文娴淑跟他很般配。”魏曼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是他生活中意外出现的魔鬼,诱惑他纠缠他,成为他困扰的渊薮。” “不必自责。厉泰铭不是那种一时迷乱就顺势而为,最后推托意外了事的男人。如果他始终肯响应你的诱惑纠缠,只能证明一点,他发自本心地需要你……肯定不是肉欲那么简单。”家明轻轻几句话,帮助拂去老友无谓的罪恶感,“如果要追究所谓家庭责任,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开始。既然投入过狂烈过,得到过真情,又为他不再承担压力而主动选择放弃,走了完满的一轮,何必还苦苦检讨自责?” 苦笑回报老友的善意劝慰,嗫嚅着似乎想用语言的定义把沉重的一切变得轻飘飘:“都怪我,这肉身迫切需要男人。” “如果所想所得都只不过是性,你这么骄傲时髦的一个潮流名人,何苦卑微讨好鞠躬尽瘁?”家明华丽的声音放得很温柔,“承认爱一个人并不丢脸,得不到对方回应,也未必就是世界末日。何况,这位英俊的厉先生起码以实际行动证明,并不是所有男人都只懂重视皮相,还是有人更喜欢你伟大华美的灵魂。” 魏曼悲哀地同意,家明的安慰听起来确实很贴心。遗憾的是:“突然觉得很累,甚至累得不想再找下一个男人。” “你不需要急着疏解寂寞,因为你真的爱上了厉泰铭。” 魏曼点头。是的。 爱他面对不能掌控的人生,那一点男人的坚持。 唯一能淡化伤痕的力量就是绵延的时间。不再浪费家明好意付出的心力,魏曼试图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这些天你很少同我联络,难道真开始潜心追求小麦?” 三人行太长时间,已经习惯了分享彼此的感情与心情。简略陈述那个荒唐夜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某些尴尬情节。讲完之后,家明叹息:“忍不住怀疑,对于活得太正常的小麦来说,我的做法看法都太邪僻激烈。” “这么多年朋友了,今天才这么觉得啊?”魏曼故作轻松地笑,淡淡说出事实。 简单一句话居然令家明不能维持矜持,浑身一震:“我可不可以理解成,小麦其实从来就看不惯我的做法,只是出于朋友情份勉力包容?” 没想到家明的反应这么大,魏曼从不欺骗,只好小心寻找合适的说法:“我们都知道,他一向很不接受纵欲。” “而我,却傻到希望通过诸多尝试,总有一天找到开启身体感觉的钥匙。”悲哀的表情通常比较丑。可是显示在家明的脸上,却是一种奇异的美丽,像寂寞流泻的烟花,像缠绵之后忧伤的感叹:“难怪他会消失……不在家,不接任何电话,甚至把几年积累下来的年假全给请了,同事都说不清去向。” “什么?小麦玩失踪?”魏曼吓了一跳。 他们都习惯了身边有那么一个干净如清晨的身影,绽开冬日暖阳般微笑,给畸零的心回到阳光下的勇气和力气。如果小麦放弃撑下去……看见家明如潜藏淡淡星光的面孔背后如深蓝沧海汹涌危险的情绪,一个激灵,不敢想下去。 “我不会勉强小麦,但一定要亲自听见他的选择……”正说着,电话铃响,家明用英文应一声“这里是杨家明”,掩住话筒对魏曼轻轻笑“是荷兰来的电话,谈些生意”,礼貌地以手势示意稍候,才改成法语絮絮说下去。 魏曼肚子里那点法语,是几年前出差巴黎,为方便留连异国gaybar,去培训班恶补的,懒得认真聆听辨认,顶多断断续续听见称呼对方莎伦夫人,似乎在讨论这处会所的什么价格,因为提到地名。等不长的电话挂断,随口笑:“又邀请阿姆斯特丹的什么团队过来表演?” “抱歉,你会失望了……我是约莎伦夫人过来面谈这处会所的转让可能性。中国飞速成长的奢侈消费能力全世界有目共睹,增长速度和潜力都惊人。相信很多对金钱很有嗅觉的人,都不会放弃这最后一个超大规模的淘金机会。” “卖掉会所?……没法想象,美丽得似乎快要失去真实感的杨家明,没有了这么精彩的会所作你的表演背景,剩下的人生游戏怎么玩?” “不需要再玩了。” 家明淡淡微笑,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质,还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憧憬。这份向往,令他眩惑人心的冷冽魅力变得温柔,看得熟悉到极点的魏曼都倒吸一口气。 没搭理这家伙故意夸张的惊艳,微笑着说下去:“反正我就算再活二百年,也生活无忧,不需要担心收入。找个阳光下的职业,按照小麦乐见的样子生活,也不坏。” 大家一起说笑共度这么些年,魏曼当然知道小麦的好,但还是没想到,家明为了表面不起眼的他,甘心放弃日进斗金的生意,尝试做普通人。 回应魏曼惊诧的,是早已经想清楚之后毫无迷惑的温颜微笑:“不是为小麦改变自己,他不会喜欢。是我渴望成为小麦生活中会出现的、他可能欣赏的那种人……说到底,我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着自己心安。” “还以为值得你倾心的,一定是精彩人物。”魏曼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神。直觉是想呻吟……天,这样光彩照人又疏离矜持的杨家明,在任何地方出现,都很自然会成为视线的焦点,怎么融进芸芸众生,又怎么可能做早九晚五劳碌奔走的普通人? 有一句话,他厚道地没有说出来:轻松击中麦迪心的那个男人,似乎也不是普通人啊。 家明看懂魏曼的心思,露出一个见惯沧桑反而简单的微笑:“人最想得到的东西,不外乎是自己所没有的那些。” 侧头倾听窗外北风呼啸撕扯树梢的声音,魏曼伸个懒腰:“不早了,回去吗?”得到微笑颔首的响应,转身去停车场,随口叮嘱:“别再路上被追求者拉住做爱……这么冷的天,凉透了的车,在静止状态下开热风可没什么用,我可不想冻成冰糖葫芦。” 忍不住笑出来:“看来,我以往的纪录很坏?” “你禁得起自己寂寞,却抵挡不了路过陌生人的哀求……太知道自己寂寞,所以怕看见别人的寂寞。”魏曼轻轻叹息,“如果不是为着你这点用错了的古道热肠,我们怎么会……” 突然想到,这个复数名词里面包含麦迪。有点担心,此刻说任何关于他的什么,都会引起家明多想。而此刻的家明,需要的绝对不是反复思量。或者对他来说,最好的就是放下一切算计与智慧,简单按直觉去追求想过的日子。 耸一耸肩,笑着自顾先往停车场去了。 家明一边简单收拾文件外套,打个电话叮嘱这边值班经理一些事务,一边目送魏曼背影。 想到三个曾经一起轻松谈笑的好友,过去那些充满欢笑但没有男人的寂寞,现在各自沉湎或者痛楚的情,真有点不敢猜,在将来,跟麦迪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心微微一酸,深切无奈。 不管现在比过去更好还是更坏,都已经回不去。 整晚上,听着罗语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有一搭没一搭和老程评判会所华丽到骨子里、一眼看起来却只是简洁含蓄讲究的环境,菜点的精美程度,以及女侍应的美丽分数。 陈垦也跟着说话,心思却涣散。 “这里既然招待的大部分是喜欢男人的会员,为什么偏偏都用美女招呼客人?”罗语还在孜孜不倦研究,兴致盎然……因为他的眼睛最容易被美女点亮。 “大概……不希望会所本身卷入色情服务,只提供大家自由约会的地点?”发现陈垦明显没兴趣答话,程焕昌好心猜测。 “要是我的生意,大概也会这么做。”陈垦总算回过神,答应一句。 “如果你来是为了猎艳,这种地方,怎么找新面孔?”百无聊赖,罗语接着往下猜想。 “多半欢迎大家自带伴侣,再配合少数条件特别好的男人可以免入场的会费。”陈垦随口回答,尽量显得不经意地瞄一眼走过路过的身影。 明知道这样守株待兔是傻到极点的行径,却也控制不住眼睛的搜索动作。 怜悯看着杀伐决断向来强势的陈垦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了又忍,程焕昌终于伸个懒腰:“晚了,好撤了。” 无精打采挥手示意签单,陈垦自失地苦笑:“累你们陪我闷这一晚。” “哪里哪里,这么讲究的地方,菜品也一流。远是远了点,也很值得。只要你不怕贵,我很不介意常来。”罗语笑应,“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猝然,耳朵似乎捕捉到一个苦苦守候的声音。 陈垦用最快速度把手中结算单据递给美丽女侍应,走出餐厅。然后,在大厅旁衣帽间外面故意放慢动作,慢吞吞接过微笑侍应奉上的大衣。披衣瞬间,念兹在兹的身影果然落入视网膜。 杨家明居然正被几个人纠缠住,表情明显很不高兴,看得出来被胁迫。 陈垦僵住一秒钟,然后,脸色刹那间铁青,直冲过去。 罗语苦笑着摇摇头。 程焕昌瞟一眼瞬间变得矫健的陈垦,手已经不起眼地移到腰间冰冷的金属附近。手指的位置,随时能打开精巧勃朗宁的保险。 远远看到走廊上那张依稀熟悉的脸,杨家明心里已经警铃大作。 刚开始拨电话,找会所自身保安人员过来,那张深巧克力色的英俊面庞,带着他看一眼就想吐的南亚轮廓,已经凑到面前,讲的是噩梦中偶尔还会出现的马来土语:“亲爱的表弟,认得出我吗?” 全身处于警戒状态,然后绽开一个优雅矜持的笑脸,杨家明当然已经猜到面前的人是史家唯一的儿子安东尼,但依然用冷漠的语气,说着最让马来人又羡又恨的标准女皇英语:“很抱歉,我不认识您。” 安东尼依然说着自己的语言:“抱歉?不用抱歉。表弟,你现在有钱有势,要把东西卖给欧洲大佬,泰国人的出价被一口拒绝,他们不高兴。对了,你胆子从来都大,会勾引亲舅舅,倾家荡产供你在伦敦假装贵族。我姑姑可真有能耐,跟男人私奔,还有脸带你回来。家产全没了,你表姐毁了,你舅妈疯了……亲人好不容易见面,你说我该怎么谢你?” “你向往的蜜糖,是我的砒霜。”那些假装贵族的生活……伦敦豪华公寓里面承受的身心种种屈辱闪电掠过,杨家明狠狠咬住嘴唇,回答的声音依然保持疏离的风度,“你关心的是仇恨,而不是真相。我没兴趣向你解释什么,但不会放弃自卫。” 警惕地看看四周,安东尼暗暗祈祷:不过是截一个人,不会太难吧?事先当然周密调查过,知道会所自身就有相当强的保卫力量。但除了直接来苦候,确实没别的办法可以找到深居简出的杨家明。 呼喝着,命令同来的人散开守住,子弹已经上膛的枪迅速瞄准:“不需要解释什么,跟我们走一趟,先去见见我现在的老板。” 学过徒手格斗并勤于锻炼,但并没有应对生死一线的经验……面对冷酷世界,杨家明最有力量的武器,是操纵人的欲望。 面对泛着森蓝冷光的枪口,竟呆住了。 铁血生涯洗礼过的陈垦当然看出来,指着家明的,是打开了保险的枪。他装作无心路过的客人,不动声色靠近,抢在引起那几个亡命之徒的警觉之前,一流职业军人的潜能被焦灼激发得淋漓尽致,飞身直扑。借助不远处程焕昌准确点射的保护,抱住惊木了的家明卧倒,同时,以脚尖把安东尼手上正击发的枪踢得失去准头,子弹打碎了多层水晶吊灯。 零散水晶片美丽而危险地坠落倾泻,光线顿时变得幽暗。 陈垦怕伤着家明,没有放手和安东尼对攻,只跳起来握住他持枪的手,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幸好家明很快冷静下来,看出这局势中他根本帮不上忙,找个缝隙,往相对安全的墙角飞奔,不至于成为陈垦的累赘。 争取到这半分钟时间已经足够……众多警卫已经冲过来。 参加围攻的那几个泰国人已经发觉危险,转身想逃,却在层层围困中,被程焕昌当成了近距离移动的人形靶子。 只单方面有射击权利的交手,不超过70秒已经结束。 “还以为你忙着赚钱,漂亮身手都放下了。今天看,不逊当年。”轻吹枪口淡淡的烟,程焕昌若无其事对着满头后怕冷汗的陈垦地微笑:“他们还以为来北京玩砍砍杀杀游戏……除了你出手对付的那家伙,其他人带的全是冷兵器。” “主要是带枪进海关难。” 瞄一眼,发现不远处靠在墙角的家明还能自己站立,心一松,绷紧的肌肉才开始慢慢恢复常态。 保安们苦着脸,围着几乎都一枪丧命的暴徒。 陈垦懒得解释程焕昌的身份是军方高级人物,带枪是合法的,随手杀几个国际暴徒,只会算做无意立功,加上关键时刻有钱能够帮得上的忙,绝对不会有麻烦。只淡淡吩咐:“你们赶快报警,这位程先生会善后。” 发现值班经理已经苍白着脸奔过来,杨家明也快速下了几个命令,要求尽快把整个环境装点得完全合法经营。 “陈垦,带你这位朋友赶快离开,你们都流血了,警察盘问起来白添麻烦……说他们是直接袭击我本人,所有过程会方便一点。有罗语和这些保安做现场证人,足够了。”程焕昌轻松吩咐。 杨家明从刚才被有力怀抱护卫的真切感里惊醒过来:“开我的车走。” 看着陈垦很自然地坐进驾驶位置,家明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接受。自然地拉开另一边车门坐下来,一边扣副驾位置的安全带,一边给魏曼打电话,通知他刚才里面出了点事,现在已经安全,先自行离开就好,明天碰面再细说。 死生一线的援手,报以轻飘飘一句道谢,似乎亵渎。 斟酌出来合适的说法之前,眼角余光看见握方向盘的有力手背上,血渍斑驳。家明心一紧,问出口的,却变成了似乎很不相干的另一句话:“你怎么会正好在?” “不能算太碰巧……常常过来吃饭。”陈垦平静地回答,“麦迪介绍的,我是你的vip会员。” 这是“我常常来守候,看看有没有机会碰到你”比较诚恳又不至于太没面子的一种说法。话语中提到的麦迪,令两个人都略微心惊。 沉重得有形有质的沉默静静蔓延。 “我正准备去找麦迪。”家明语气宁静,带一丝淡淡的疲惫,“不知道他在哪里,很担心……我怕之前的做法已经伤害到他。” “听一些行家说,你正在卖这地方,想也想到了,你将会放下一切去追求他。”陈垦回答的语气冷静坚硬,一如他平时的作风,“麦迪只是去新加坡度假,我送的飞机。如果你需要他现在住的酒店地址,我可以效劳。” 点头表示很乐意接受帮助,一转念,又忍不住对这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提问:“你为什么不去争取他?” 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本来就偏心你,根本不用辛苦争取。 “没脸见他。最早的时候,我还以为能骗自己。但是麦迪太灵慧,再勉强下去,甚至装着追去找他,只会更难看。”陈垦的声音突然多了罕见的歉意,依然坚定强悍,“他和我都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人是你杨家明。” “也许他正幻想着,你肯为他追过去。”家明梦呓般轻声。 “我从来不幻想。” 以家明的阅历,怎么会不明白陈垦的所想所求?不过是坚持漠视罢了。此刻惊魂略定,突然不能再彻底忽视非常明显的一些东西,叹口气,幽幽问:“你爱我?” “是。”简单的一个字,不容置疑。 这个强悍的男人。 一个苦苦追求着自己的情敌,一个轻松攫取了自己渴望的小麦全部热情的男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经以为他可以寄托麦迪温柔的心。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点燃了冷漠身体里暴戾的情欲。 家明用力闭一闭眼,涩声:“不能是朋友?” “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麦迪。他当时没有明确回答,但我的答案和他行动显示的一样……不能骗自己,所以,不能是朋友。” 要不,试着付出感情,要不陌路。 拖泥带水似是而非的牵缠,弄得大家都心烦难受半死不活,不是陈垦的作风。 杨家明当然不会笨到问“你为什么偏要选我”。关于自己的心怎么处理、怎么失陷,并不太容易找到清晰的因为所以,更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私人的理由。就像蓝色总带着忧郁味道,依然有人喜欢蓝。 他只问:“你救我一命,怎么才能充分表示谢意?” 陈垦突然把车拐入一条完全没有路灯的小路,猛地刹住,只借着朦胧星月光芒,细细审视家明。两个人之间距离实在太近,淡淡的香烟味道,隐约的血腥气息混合着男人的体味,令杨家明突然有点紧张。 发现惯常遥远如寒星、淡定如冰雪的杨家明居然不能保持冷漠,陈垦咧嘴笑了:“我可以得到什么感谢?” “你想做的任何事。” 如果这个男人此刻直接开始做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接受,不但放弃抵抗,还会尽自己的经验与技巧,让他得到男性能够享受的最大欢愉。 杨家明本来就不在乎跟任何人做爱,再说,两个人之间又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就当这是最后一次,用身体做感情之外的接触。从明天起,再用洗干净的、不欠人情的身体灵魂,去争取那个过普通人日子的梦想……麦迪不一定肯接受这种生存哲学,但有信心,他一定懂得。 除了这个美丽的皮囊,杨家明所拥有的,不外残破疲惫厌倦的灵魂,不值得男人冒险搭救。 杨家明对男人的判断当然不会错。陈垦最想要的,是得到面前这个精灵。 静静凝视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已经柔顺地闭上眼,那表情明显是不会拒绝即将发生的一切。陈垦重重喘息了一下。 很不喜欢终于靠近的理由是被报答,更不喜欢杨家明那种“今夜欢迎随意享用、明天我们依然陌路”的独特距离感。但是,很高兴杨家明没有提议任何具体的报答方式,而是说出一句“你想做的任何事”……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已经放下了戒心,预备放任事态发展? 陈垦当然不会充大头,放过太珍贵的、根本不可能期望下次的机会。他克制又克制立刻贴近身边躯体的冲动,发动汽车:“你家还是我家?” “酒店。”杨家明不愿意让男人进入私人空间,又不敢在麦迪曾经住过的地方任男人放纵。 愣一下,陈垦懂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思虑,心头有一丝刺痛,但没有让情绪反映在脸上,沉默几秒钟,淡淡答应一句:“听你的。”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27章 潋滟的沦陷 一进门,直接逃进浴室。 关门的瞬间,犹豫零点一秒,结果是没有落锁……难道,要靠这些无聊细节,证明自己不会反悔已经说出口了的承诺?杨家明突然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受惊过度了,此刻简直婆妈得有点好笑:对陈垦这样勇悍的男人来说,即使看见打开保险的枪口依然敢揉身而上,酒店标准配备门锁,又算什么? 刚才,遇见陈垦并不意外。其实自从开始依恋小麦,就下意识留心陈垦的行踪,早就发现,自己那个路途遥远但环境超级舒适的会所,是他常常一个人或者拉老友同去宵夜的地方。顶多诧异这样的险境,他敢冲上来。 真正没想到的,是看见安东尼。在一心向往普通人生活的今夜。 血亲并没有放弃旧憾带来的厌恶,却也没有把对他的仇恨看得比现任老板的利益更重要。 本来,似乎可以用这种时间造成的漠视来帮自己多遗忘一些。 水雾迷蒙的空气里,理智一再告诉自己,萦绕鼻端的,明明是五星酒店浴液千篇一律毫无想象力的淡淡馨香,为什么却一再闻到母亲下葬时棺木上密密覆盖的白色香花气息,以及马来西亚热浪蒸熏中红花树甜腻得令人不悦的味道? 脱下那些推搡中沾染了血腥味道的衣服,委弃一地。 身体被故意开得有点微烫的水冲得细微刺痛,但还是微微战栗僵硬,就像单衣站在零下寒风中的自然反应。 恍惚不知道多久,面前多了一个衣履整齐的人,眼神放肆而热切地逡巡在皮肤已经微微泛红的赤裸身体上,语气却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关切疼怜:“这么热的水淋着,你居然发抖……哪里不舒服?” 默默咬咬唇,缓缓摇头。 “吓着了?”陈垦拳头已经攥得骨节发白。 如果杨家明出点什么意外,为了报复那些妄图用威胁来争取玩收购游戏砝码的家伙,他或许真会考虑入黑道。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生意,又不是人命,有什么好惊吓?”惊魂略定之后,家明当然很快弄清楚状况,疲惫而厌倦地微撇一下嘴角,“如果真是命运之手借他们来收回我的生命,此刻我一定会宁静欣慰得多。” 两个人都知道,这些话不过是避重就轻。 以杨家明的容颜履历,真要是落在那帮不惜暴力争取非分利益的人手中,会发生什么,想想都不寒而栗。这也正是陈垦出手相救最令杨家明感激的地方:帮他避免的不是一死,而是受辱。 身体的痛楚并不可怕,杨家明又不是没有过借鞭笞来寻找点燃欲望的突破口。交媾也实在算不了什么,多少人为这点欢乐丑态百出、求而不得。对于杨家明来说,能令他觉得恐惧的,是别无选择,是被强迫接受自由意志不愿意承受的人和事……不管必须面对的是一次交易、一场交媾,还是一份不可以拒绝的感情。 最让陈垦觉得所有驾驭能力突然变得很可笑很无力、浑身鼓荡的力气都猝然空落落的,就是杨家明这种奇异表情:明明人就站在这里,明明正在进行一场对话,眼神依然冷冽如星光,淡淡礼貌笑靥还隐约逗留,他的灵魂却在某一个刹那拒绝逗留现实时空,心神思绪飘到远方。 淋浴莲蓬细细密密的水雾,居然隔绝出另一个时空。 那个时空里,或者,有二千多年前希腊明媚阳光下贵族哲人们闲暇午后炫耀智慧的纠缠论辩;或者,有二百年前英法哲人们对本应生而自由的人们无时不在枷锁中的垂悯;或者,有二十年前热带橡胶丛林深处欲生欲死强暴纠缠的欲孽。 非常痛恨这种境地:被隔离在触手可及的咫尺,偏偏又不能参与他华丽凄凉的哀伤。 沙发上静静等待时,不是没有告诫自警一遍又一遍,千万不能做任何会令家明觉得勉强或者屈辱的无谓努力,那是欲速则不达的愚蠢。可是,面对又变得遥远而不真实的飘渺眼神,陈垦终于还是忍无可忍,跨前一大步,踏进了靡丽炽热的水雾,吻上了那泛着淡淡潋滟光泽、形状美好得有些不真实的唇。 柔软温存的触感。 陌生。 却又如此美好。 身体陷落在紧得连骨节都有些疼痛的拥抱中,被热水冲得有些发涨的皮肤和衣料细密摩擦,触感来得格外强烈。发觉眼睛离另一张面孔居然近得不能有效调整焦距,震撼之下,心底那个一直坚持警惕的小人突然预备休息。 于是,放弃戒惧,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比杨家明更加懂得,嘴唇可以怎样高效地利用,为购买欢乐的身体提供酣畅奇诡的不同快感服务:他很小就已经知道三十多种亲吻挑逗男人性器的方法,让男性不必辛苦抽插,就能愉快享受新颖激越的高潮;他还知道更多人类体表和性欲牵连的敏感位置,用奇异的节奏加以不同轻重的亲吻、舔噬、啮咬、吸啜,能令身体颤抖如小提琴华丽激昂的音符;更加知道在灵活的舌与手帮助下,能够轻松操纵旁人身体的所有生理反应,可以轻松让一个人享受接近死亡般强烈深邃的激烈欢愉,也可以让一个人被摧残得完全失控,油然而生无法稀释的强烈耻辱羞愤,恨自己为什么居然还有知觉。 可是,从身体开始打上男人欲望的烙印开始,从懂得如何屈从与讨好男人的欲望开始,杨家明从来都没有想过,嘴唇居然可以被用来如此低效率地浪费在仅仅接触另外两片嘴唇,居然可以满足于孩子气的轻轻接触,再也不进一步。 就这样,带着淡淡香烟味道、虔诚焦灼渴望贴近对方灵魂的唇,和浸透了氤氲水汽的柔软恍惚双唇细密触碰,反反复复轻柔地摩挲。 时间完全失去作用。 固执的反复中,渐渐互相熟悉了唇纹的疏密,鼻尖的光滑程度,甚至似乎预测得出对方胸腔深处有力跳动的心脏,会震动出什么样的细微回音。 箍紧家明的双臂不受控地收得越来越紧,好像下一秒钟就会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身体之间完全没有缝隙,隔着一层被淋得湿透的布料,陈垦早已经勃起得胀痛的**,也不由自主紧紧压在身前人儿光滑紧致的身体上,像蛰伏随时期待暴起吞噬的兽。 一开始,家明还保持着玄冰般冷静。 即使身体这么紧密接触,还能用一点好奇的心态,放软了身体,享受这种紧得发痛却能带来莫名心安的拥抱。甚至有余力放一点心思在孩子般不旨在挑起欲望狂潮的亲吻上,调皮的舌尖轻轻拭探那不紧不慢的双唇,想看看下面将会发生有趣的什么。 慢慢的,觉得这样连姿势和亲吻的力度都不做任何改变的吻,实在陌生,还有那么一点点……单调。所以身与心都不再需要紧张预备,随时迎接下一波意料之外或者情理之中的进攻。男人充血膨胀的**也毕竟一直都裹在拘束它的布料里面,渐渐变得没有那么充满威慑感。于是,绷紧得弓弦一样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在迷离的蒸腾水雾里面,身体变得越来越热,甚至开始一点点走神。 恍恍惚惚中,唇不知道哪一刻已经微微开启,如湛蓝夜空下邀请明月光芒流转映照的珍珠贝,炫耀那温盈润泽的美丽。 单纯而轻柔的触碰,渐渐蜕变成唇舌和整个口腔造成的真空共同探索的吸吮。 强势的男人时而加强、时而放松小小密闭空间里面人造真空的力度,潮汐般永无休止的节奏,带着千年万载深沉沧海的生生不息力量。 家明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似乎都荡漾在原始海洋中,强大的悬浮承托力量令肌肉失去真实的重量感,敏感舌尖接受到的震荡一波波传递到身体深处,勾引起生疏滞涩的莫名紧张。 这是一种陌生本能效应,强大到集聚灵魂自身的力量,也无法有效抗拒。 杨家明沉浸在放松和舒适轻微失神状态中,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需要回过神来倾全力应付,因为这种从骨髓深处慢慢渗透出来的热力,身体不仅仅是被外在的热水强制加热,逐渐焕发出奇异而强烈的欢悦感觉,令他根本不想强迫自己回到戒备状态。 顶多,那特异的力量在某个瞬间转换成颤栗的时候,被紧紧啜吸得失去发生功能的咽喉部位,会发出毫无确切含义的嘤咛声音。 直到整个人渐渐沦陷在男人霸道的温柔里,可怜的杨家明因为根本没有被这样毫无预谋、完全不用挑逗手段的唤起过,他甚至不知道,令身体变得酥软、令内心充满渴望的这种身体感觉,正是他无数次以高超技巧驾驭别人的性欲。 陈垦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家明像不谙性欲的孩子一样,只简单地享受着被疼爱被亲吻带来的纯真抚慰,沈醉在唇舌接触那种特有的温馨舒适里面。怀中被深深亲吻着的人这样配合而柔顺地变得柔软,微闭着平时往往显得太冷静的眼睛,脸上愉悦和享受、轻微痛楚饥渴的神情混合得如此美丽,甚至还发出毛儿被捋舒服了的小动物才有的那种轻轻呜咽声,让大男人浑身血液流窜得快要冲出血管,激越欲狂。 每过去一分钟,陈垦都感觉到**在无限制地胀大。拥有独立生命力和思考能力,一跳一跳叫嚣着,向大脑发出不许忽视它需求的生物脉冲。 可是,他实在太疼惜这水雾中即使紧紧抱在怀里,即使唇舌柔靡地纠缠在一起,也像随时会飘缈离去的奇异家伙。神思恍惚中流露出来的不知所措,陈垦已经读懂:这个人人羡艳的性爱高手,居然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基础而简单的爱悦。 苍天在上。 当然,陈垦非常喜欢这样抱着湿漉漉赤裸着、整个重量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带着迷离宁静微笑的家明,可以温柔地恣意地吻他,静静交流宠爱和依赖。他很享受这种为怀中人付出激情的美好滋味,很乐意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如果那越来越喧嚣的**不是这么不给面子的话。 实在不能忍受再继续保持这样初中生风格的接吻姿势。 陈垦试着在保持亲吻动作的同时,空一只手出来,把碍事的衣服裤子剥下来,扔到一边。可怜他最关键的任务是不能把不时轻轻颤栗着的家明惊醒,平时只需要几秒钟的动作,居然别扭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幸运的是,某一个瞬间,家明好像从轻微的晕眩状态中醒过来一些,只眯着眼略微瞄一眼,就看出陈垦一连串急促小幅度动作,目的是要脱掉衣服。他根本没有调动大脑内存,也没有费事召回飞飏在天外的神志,只凭多年训练出来的本能,随手几个简单动作,已经帮乖乖配合得相当积极的陈垦脱得像他自己此刻一样干干净净。 当两个身体毫无阻滞贴在一起,陈垦当然立刻恢复此刻身心最渴望的动作……重新把失神的美丽身躯狠狠拥进怀里,继续用越来越霸道的吻,让家明回到刚才那种柔顺依恋自己的感觉。但是禁不住很怀疑,如果没有不间断的水流帮助熄火,自己的皮肤是不是会就此燃烧起来。 陈垦不敢放肆进攻。 上一次皮鞭逗引出来的血淋淋教训令他明白,杨家明并不是从被插入、腺体从身体内部被按摩中能够得到快感的男人。他的欲望蛰伏得非常深,平时身体静漠如冰雪,一旦本能被挑起,会有相当暴戾的进攻欲望。 从天价收集来的资料里,陈垦自信比任何人都了解,在黑暗的成长过程中,杨家明因为不得不面对男人侵略性的欲望,别无选择地吃过多少苦头。集全世界哲人的智慧,竭尽贵族教育打下的底子,杨家明能摆出优雅冷漠矜持的高贵风度展示给世人看,却不能真正解脱烙在身体肌肤上的可耻印记,也不能解脱后遗症……比如时而冷漠、时而纵欲的自我凌辱方式。 太疼惜家明,真的很想让他得到深沉满足。即使在他这样柔顺的状态,即使走进酒店之前,两个人就有明确的约定,陈垦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但他还是放弃趁机进入家明的身体……亲吻是人类在激烈的感情不能疏解、或者语言不能很好表达的时候,最有效的身体语言,从来没什么歧义,也不太会被误解。 做爱不是。做爱可以是两个人身心最完美的契合,也可以是纯粹满足肉欲的交媾和占有,甚至惩罚、凌虐,最严重的状况下,会隔绝任何情感色彩。 陈垦从来不缺做爱的对象。如果真的水到渠成能够身体结合,他也由衷希望能欣赏到身为男人调动对方快乐的满足感。 上回肛门被撕裂的激痛,加上被男人插入之后刻骨铭心的怪异滋味(唯一幸运的是,因为干他的人是家明,只有终于得到这个人欲望的窃喜,羞耻侮辱倒是没有来捣乱),令陈垦如临深渊,实在没有勇气再主动来一回。 终于忍无可忍,陈垦一边暗暗骂自己,怎么窝囊到在家明身上挺动**找一点摩擦快感都不行,一边终于恋恋不舍放开一只紧紧拥抱家明的手,握住自己勃起的龟头已经完全主动伸出包皮的掩护、顶端皮肤紧绷得亮晶晶的家伙,快速前后捋动起来……这种笨动作注定缺失的快感,只好从依然纠缠的唇舌中找一点补偿。 男人带着情欲气息的身体震动频率如此熟悉。 家明的灵魂对性的任何讯息都格外敏锐,没法再彻底享受飘忽愉悦,意识似乎回来一些。 首先甦醒的,是对自己肉身状况的清晰明锐体认:没有鞭笞、没有催情药物,甚至没有任何像样前戏的情况下,被深深封闭在灵魂黑暗深处的性意识居然幽幽复活……高热的身体、焦渴的咽喉、微微开始有勃起征兆的**,就是最好的证据。 下一秒钟,当然已经弄明白身边男人的状况。 带着陌生情欲激起的软洋洋慵懒滋味,潋滟眼波落在陈垦此刻早已经胀红得透明的耳朵上,贴近道耳孔中微细的茸毛能感受到舌尖湿意的近距离,家明用细几不可闻的耳语音量悄悄问:“你比较喜欢插入,还是深喉的口交?” 被这样亲昵情挑着投怀送抱,陈垦痛苦地略摇头,手下加快了速度,突然浮上心头的感触,居然是……一点点遗憾。 他更喜欢刚才那个不够性感明锐,甚至没有此刻美艳魅惑,只放松心灵放软身体,傻乎乎享受被亲吻冲击的杨家明。 看出陈垦的手淫已经到最后关头。 家明微微叹息一声,轻松放下自己那似有若无、半梦半醒之间的陌生情欲,伸手配合陈垦越来越快速的动作,柔弱轻盈地缓缓抚慰寂寞的阴囊。舌也开始忽快忽慢地舔吻耳朵最脆弱的部位。 本来就心情激荡,在这样高潮的配合之下,只短短几秒钟之后,陈垦已经发出不能遏制的嘶吼。然后,疲惫地站直身体,静静接受身体高潮后死寂的空虚感觉。下意识低头看那还剧烈收缩着喷射出精液的**,寂寞地在空气中渐渐萎靡。 浓浊的液体很快被温润水雾冲洗得不留痕迹。 认真端详有一点失魂落魄表情的男人,家明心里缓缓涌动一种他自己格外陌生的奇异暖意。 但刚刚泛起的陌生又惊喜欲望因为陈垦的忍无可忍终于抵达高潮,就这样轻轻无疾而终。说不清楚的落寞感,令他表情柔和不起来。 静默几秒,眼光漫无目的游离在陈垦身上,突然,低低一声惊呼:“你身上有伤。” 瞄一眼扭打时候弄出来的青紫瘀痕,陈垦根本不当回事,有点泄气地懒懒接口:“不算什么,我自己回去处理好了。” 开心有一点,毕竟有机会痛痛快快亲近了这个平时缥缈遥远的人。 更强烈的情绪,则是沮丧得要命……为什么很可能再也没有下次的肌肤之亲居然结局这么狼狈,陈垦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刚才的心神沦陷突然令杨家明醒悟,麦迪的柔情为什么会凭一个旧日相识天方夜谭的文字,就此萦绕在他身上。以小麦阅人历事的眼光,第一时间已经认定这个男人值得追求,值得追随。 两个人之间,只有付出感情自己可以掌控,剩下的事情,只能交给对方判决了。 身体贴得这么近,当然发现家明的眼神又开始惯常的游离,而那温柔中洋溢着温暖的神情,大多数时候都是想到麦迪。酸涩的味道顿时充斥,陈垦唯一方便的表情,只能是苦笑:“我这就回家,找到小麦在新加坡的地址电话,叫人发短信给你。” 定一定神,家明诚恳地问:“如果小麦最后还是选你,你会接受他做你情侣吗?” 根本不需要停顿,陈垦已经应声回答:“我一直答应他是我的人……陈垦会说到做到。除非小麦自己不喜欢。” 理智已经回来。从委婉的问话中,陈垦当然听得出来,家明会按原来已经想清楚的做法继续。 这意外的亲密,只是一个意外。 静默数秒,家明淡淡一笑:“如果小麦真那样选择,你也配合,我会在小麦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尽我所能,爱你们二位。” “性奴?”陈垦呆住。虽然不能说完全不向往,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家明自失地笑笑:“谁能预计将来呢?” 走出酒店,冰冻气温下其实并没有太多暖意的朝阳已经很明媚。 挥手道别的两个人,脸上都是说出不来惆怅的淡淡表情。 呆呆目送帮他把车子从地下车库取出来之后,又轻松跳下远去的高大背影消失在转角,趴在方向盘上,杨家明忽然觉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28章 再见欲孽 星期一下午。预约好的面试时间。 跟在礼貌微笑着的hr主管身后,踏入面试精美小会议室门那个瞬间,厉泰铭拳头突然握紧了,血液瞬间离开脸颊……带着若有所思表情坐在舒适白色意大利办公沙发上、身体却不肯陷进软硬程度恰到好处的皮革里,依然坐得笔直的男人,正是羞辱得他完全被驱逐出原来生活与事业圈子的陈垦。 牙根紧咬了一下,厉泰铭克服了大脑某一瞬间闪过的落荒而逃愿望,以男人的自尊支持自己挺直背,彬彬有礼地开口:“您好,我是来面试的厉泰铭。” “看来我应该庆幸,你没有问候我陈先生贵姓。”陈垦开口,语气居然还相当轻松自在,是天天一起打麻将时候那种对小兄弟的信任,“一晃好几个月,这段时间,你受苦了。” 强按捺满腹的委屈和怒火,强忍拂袖而去的冲动……那也太幼稚可笑。不卑不亢坐下,厉泰铭让自己的表情依旧维持职业的礼貌:“您觉得,我是现在陈述对应聘贵公司职位的信心和想法,还是道歉不太了解莱克投资最近的规模,居然误投简历到您控股的子公司,然后,尽快告辞?” 陈垦眼睛里掠过一丝明明白白的欣赏,很快又被这问题弄得表情有点狼狈。 只沉吟短短几秒钟,诚恳地苦笑:“你生气,是你的权利。别说你觉得我过分,连老罗老程都看不过眼,这几个月骂得我臭死。我确实反应过火……不管你干了什么,我生气,可以找你打架,不该毁你的道行和名声。” 实在没想到刚硬霸道的陈垦居然也会道歉,厉泰铭呆住。 噩梦般的那场会议,至今他都不敢多想。造成的伤害实在太惨烈,甚至彻底翻转了他的全部生活。但貌似维护自己尊严地申诉,又有什么意义?起码此刻身为老板的人愿意道歉,也算侧面证明了厉泰铭这个人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在。 反复想了很多,唯一的表情,也只剩下苦笑,淡淡谦逊一句:“垦哥太客气了。谁不知道你身手厉害,找我打架的话,小弟一定死得很难看。” 听见厉泰铭随口恢复了往日称呼,陈垦笑:“你不在这段时间,我自己撑着公司,很累,业绩也就那么回事……我一向认为自己是资金运作天才,你走了才发现,少了专业金融人才,是来莱克投资的损失。少了厉泰铭这么个朋友,更是陈垦的损失。” 前老板已经折节这么说话,想到又可以驰骋那个会议桌、办公文件和各方算计交错的战场,血液不由热起来。可一转念,顶着凌虐色魔兼垂涎同性肉身的恶名,怎么见同行? 又犹豫起来。 “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只要你够强势,谁也不敢多说废话,顶多羡慕你比人家多一个无伤大雅的嗜好。”看穿厉泰铭的彷徨,陈垦纵声大笑,“当初你知道了陈垦喜欢找男人上床,也没见你敢当面笑话我?” 职业生涯本就像一群爬高树的猴子,从下往上看,全是屁股;从上往下看,全是笑脸。厉泰铭何尝不明白,只要自己身处的位子够高,并不太有机会需要欣赏人们的卑劣嘴脸? “问题是,我有资格足够强势吗?”曲折表达对权势的向往,厉泰铭不屑。 他情愿坦然直问。 “行内所有人都知道,陈垦是个霸道的人。但扪心自问,我还算得上一言九鼎……既然今天我需要当面向你道歉,亲自邀请你回来恢复原职,就证明你有资格。”陈垦突然笑了,“男人嘛,犯点屌错,算个屁?” 想必陈垦已经弄明白,那天的荒唐纯属意外。 厉泰铭被老板的诚意感动。但,被那么严厉地惩戒过,难免心有余悸。他沉吟微笑,等待着。虽然没有开口明说,眼神的意思却明明白白……老板多少应该当面给句话:以私生活来侵犯高层管理者的权益,这是很不专业的做法,他可不敢想象还有下次。 “我就是欣赏你这点。吃大亏没关系,甚至干苦活也没关系,就是不肯输一口气……我尽快召开管理层会议,当大家的面解释董事会不该插手公司日常管理,我那天发火,大半是误会,是我嫉妒你居然上了我到现在还找不到机会要的人……这个周末发生了一些事,我想了很多。不过知道你来投简历,当时我已经决定用你了。” 一个寒颤。 这差点毁尽他半生努力的无妄之灾,果然来自那个即使面无表情还是带来莫名沉迷效果的人。那个淫欲被鲜血点染得格外惨烈诡异的夜晚。 但是,长期自控的职业风度,帮他很快扫清脑子里纷杂的念头。略微欠身,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垦哥都这么说话了,我要是再努力展示自己的清高,或者叫唤委屈、咄咄逼人,是不是有点太不识抬举?” 欣赏厉泰铭在自尊心和职业感之间相当不错的平衡,陈垦微笑:“今天周一,这星期你一定会忙得够呛。不过,尽量抽空周末来我家打八圈?” 想到在那豪奢得含蓄的四合院将看见麦迪,自然联想到麦迪的至交,比如杨家明,甚至……眼神伤感,表情永远笑吟吟的魏曼。 五脏六腑突然揪紧。 犹豫一秒钟,才重新展开无懈可击的笑容:“一定一定。” 陈垦像是自言自语:“过几天麦迪才回,不过电话已经打回来,说还是搬出去住比较好。家里又要冷清一段时间了。” 故意回避开过分私人的话题,厉泰铭假装没有听见,礼貌地站起来:“我怎么报到开始工作?” “当然是高层会议上,欢迎你就任。” “……迷恋声音的人,有时候会莫名喜欢上某些音节,完全没有道理。最近我喜欢上的音节,是迷迭香……rosemary.其实迷迭香并不如我们直觉想象中危险,它不是迷幻剂。想象中,迷迭香和薄荷草、蔓珠莎华同类,会以为是茎叶柔软的草。而真实的情况,迷迭香是种常青灌木,叶子散发香味,可以制香水。” “在这个故事里,rose和marry不过是两个相当平凡的女性名字,并不象征容易引起大量美丽联想的迷迭香rosemary.平淡像灌木的名字,本来也平淡的爱情故事,可惜,她们终究摆脱不了旁人目光干扰。就算夜深热吻过,一样不敢开灯。尘世之中,路过的人眼里,就算背负坏名声,就算坚持互相吸引,她们到底还是避免不了彷徨。最后,只好说再见。” “或者,绝大多数人都会说,这种奇怪的感情,落这么个后果,应该的吧?也许……不过是两个都会卑微女孩子的心事,就算其中一个人喃喃自语如果玛利走了,谁是露丝不再紧要,又能怎么样?那点伤感凄惶,总是会淹没在时间里。” “谢谢你有兴趣听这小故事,虽然很遗憾,还不如迷迭香自身产生的联想美丽……谢谢你有兴趣听我推荐的歌,《再见露丝玛利》,来自何韵诗。” 深夜,孩子已经熟睡。 陪一盏晕黄得毫无品位可言的普通孤灯,懒洋洋坐在临时租来的简陋房间里,等淑兰回来分享喜悦……这一切即将结束。辛苦撑了这么久,终于一切即将回到正轨,厉泰铭不由松一口气。终于可以尽男人起码的责任,让信任依赖自己的妻儿过上像样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随手打开了收音机。 然后,呆呆坐在熟悉到入骨髓的声音里,整个人顿时空了。 不过是魏曼做午夜情感、心灵鸡汤之类节目时候,随手挑出来跟万千听众分享的瞬间感受。 随后,飘起来的略带一点淡漠的歌声:“……旁人目光怎干涉你共我,于虚构国度里相爱。那美丽情话,叫人潮掩盖……言犹在耳,还是要放开……” ……言犹在耳,还是要放开。 不管是有心或者无意,听魏曼节目的次数肯定已经记不清。对节目里面播放的歌,记得最清楚的,或许是上次仓皇离开办公室的路上。前途茫茫的出租车上,飘进耳朵那几句:“就为你相信有来生……如果我真的爱你让你走开,曾有你此生我早已足够……我要你快乐一些不再悲伤,我要你知道我都在……”当时,厉泰铭心烦意乱,还以为魏曼在借机抱怨,生气约会半年的男人,居然轻易接受色诱,上了杨家明的床。 直到夜深人静时候,悠悠想起来,才似乎有点明白,那个人一直都想却始终舍不得讲出口来的话,其实是“如果我真的爱你让你走开”。 真相,是不是魏曼一直在劝自己放弃? 但两个人见面的时候,除了不久前青惨路灯下告别的最后一次,他当面表现出来的,却几乎全是恋恋不舍到简直卑微的痴迷。 是什么样刻骨的需求在控制着一个人,才会这样一再身不由己腆颜努力微笑,甚至不顾名人的身份尊严,抵死纠缠? 脊背逐渐变得僵直。 “还没有睡,是等我?” 惊回神,端详穿过寒风回到温暖房间里,脸上带着风吹出来生硬红晕的妻子,忍不住关切地责备:“冻成这样子……不至于穷到没钱打车,何苦风里吹着自己?” “我不是温室里的小花了。”淑兰累极了,不想再纠缠这些生活细节,只淡淡苦笑,自顾打开冷水龙头洗脸,“几个学生家长说美国来的女性学专家讲座,想去听,找不到理由。罗语帮忙找了几张邀请函,我陪她们去听。” 愣了一下。淑兰从吴家大小姐变成厉太太,一直到现在,何曾听过什么性学专家演讲?做钢琴教师而已,居然还需要十八般武艺,甚至包括陪学生的妈妈们去聆听各色主题讲座……这世界,鬼魅魍魉太纷繁,妻子柔弱的双肩怎么承担下来的?心一疼,连声音都软下来:“难为你了……不过我有好消息要告……” “太晚了,明天你一大早还要送儿子去幼儿园,有什么事,明天说吧?”淑兰的神情疲惫,眼睛深处更有说不出的厌倦,完全是“求求你让我休息吧,不要谈心了”的格局。 这几个月忙着做琐碎繁重的体力活儿,其实已经看惯了妻子脸上这种表情。厉泰铭除了内疚又内疚自己的过失,更努力一点争取更多的翻身机会,都找不出来安慰的话。回想起来,艰辛相依的日子,除了讨论房租孩子学费以及是否动用原来储蓄等等柴米话题,何曾说过什么?甚至再往前追溯,这个家黄金的时间,除了懒洋洋答应着,满不在乎任妻子絮絮说女人那些亲戚孩子女友话题,或带她旅行、或出席宴会,又何尝认真谈过什么? 积累下来的忽视,以至于到今天,满心荡漾着喜讯,面对妻子的淡漠倦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式说出口。 厉泰铭又悔又痛,半天说不出话来。 忘记关上的收音机,还絮絮传来午夜听来格外缠绵伤感的声音。 “除了rosemary迷迭香,同样有一个念起来很好听名字的植物,叫做marguerite.玛格丽特是少女喜欢用来占卜用的白色菊花,又叫蓬蒿菊、延寿菊,带隐约的神秘预言味道,又往往用来象征单恋或者暗恋……没有回应的感情。” “所以这首叫做《玛格丽特》的歌,说的故事当然是爱情里面的挣扎,和不知所措。每次听到这种爱你我说不出来,因为背负不了这么多期待的歌曲内容,都觉得很遗憾。关于感情本身,我的意见,和歌曲里面的意思很不一样……何必太在乎命运是什么?何必为了怕将来分手,索性现在就放弃?太小心了,也多少有点虚心吧?换了我魏曼,面对这种情况,一定会走到他面前,笑笑说如果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就算结果是受伤,起码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知道我的心事,起码享受到过程,也不错……” 断断续续的水声结束后,洗漱好出来的淑兰有点诧异,看一眼似乎正在听收音机的厉泰铭,轻轻叹口气,似乎累得不想说什么。 于是,空气被一个清澈而坚持的女声占据:“因为真的爱你,就更想早一些与你分离。没有勇气去面对彼此伤害的结局。于是宁愿一个人,拥抱着孤寂……” 默默跟着听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冷。 像是要拂开不受欢迎的什么,淑兰随口说:“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冷门的歌。” “我对流行音乐一窍不通。”厉泰铭苦笑。 “但是,你好像很喜欢听这个节目……是他吗?”淑兰轻轻问。 抬头看进妻子的眼睛,心里翻江倒海。 原来,她只是表现得不知道关于那个他的一切,或者,故意不想知道。 为什么恰巧在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的今夜?……生活眼看就可以回到意外发生之前的宁静时刻,她隐忍这些时日了,终究说出口的时刻,为什么恰恰是这样特别的一天? 不管淑兰是怎么想的,面对默默同甘共苦的妻,不能有任何敷衍或者谎言。 勉强稳住声音,厉泰铭小心翼翼回答:“我们已经当面说清楚,不会再见他了。” “今天去的还真不全是女人。讲座主题大家都很好奇,是怎么得到高潮。”淑兰似乎很不经意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闲聊,来转换不受欢迎的话题,“很多像我一样的傻女人,希望性学专家能指点对男人有效的办法。没想到专家说,女性希望享受高潮,第一件事,就是要有自己独立的收入,独立的社会地位……男人只有尊重你,才会认为需要尽他所能温柔作前戏,耐心开启和等待你的感受,女人才会真正得到愉悦。” 震惊的看着侃侃而谈的娇弱妻子,厉泰铭真不知道自己随口答应合适,还是假装没有听到比较好。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所谓专家,在逗我们玩。后来几个女人一起聊着,觉得还真有道理。如果男人觉得你就是他拥有的很多东西之一,除了证明他的男人本领,而这一点在很多更年轻漂亮女人那里,也很容易得到这种证明机会,那么他又凭什么关心你是不是觉得愉悦?” 抬头看着勇于承担的丈夫脸上关切的表情,淑兰突然笑了。 笑容里面有一点骄傲,一点凄凉:“从小,我是吴家的小姐,只关心好看的裙子,适合嫁的男人。然后认定了你,变成厉太太和小奇的妈妈,你的女人。如果不是这一次意外,也许这辈子就那么过去了,从来不知道,我还是一个叫做吴淑兰的活人,带着富贵逼人的天真,一片好心跟人相处,弄不明白别人为什么居然会不喜欢我。” 呆呆望着变得似乎有些陌生、但是格外生动的妻子,厉泰铭苦笑:“本来我想告诉你的好消息,是陈董事长亲自折节来请我重新出任集团的ceo,甚至当面道歉,表示愿意在高层会议上证明我清白……我们可以回到原来那种日子了。” 水晶花瓶只要打碎,即使恢复,总会有裂纹的。 面对变故,从前的淑兰一定是用最聪明的办法:就当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微笑着把碎裂的痕迹当作美丽冰纹欣赏。 骤然听到艰辛的挣扎中已经不太敢奢望的梦想变成现实,淑兰摇晃了一下。 但是她并没有后悔自己居然说出了为人妻不太合适讲的真话,只是脸色慢慢苍白:“铭哥,介不介意即便你完全能让全家人过得很舒服,但我还是想继续工作?……我当然会先为小奇找个好一些的幼稚园,但照顾他的时间不会有以前那么多。” “傻孩子,女人赚钱买花戴,很风雅的好事,有什么介意的?你过自己希望的生活吧。”厉泰铭有点感喟。 淑兰听出来,丈夫宁静温存的语气底下,是深深的疲惫。 就像背负着沉重担子的旅人,在沙漠里挣扎走了很久,终于远远看见水光,稍微放心了一些,可以直起腰来擦一下汗,略憩一憩。突然发现,当时看到的绿洲远景和希望,不过是海市蜃楼。 除了渐渐积累的倦意,还多了一丝陌生的苍凉。安静的狭小简陋空间里,唯一的声音,是收音机杂乱的广告。 音乐节目已经结束了。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29章 倾城 向来奉行简洁生活法则,即使出门半个月,依然没有需要寄舱的行李。 过海关之后,麦迪匆匆出来。迎候的,是魏曼大大的笑脸。刚从热带艳阳下返回、猝然遭遇北京刻骨寒风的那点瑟缩突然就好多了,暖意慢慢渗透到一度无措的心底。 走近,认真端详隆重登场的tuxedo混搭造型:giorgio armani闪亮缎领大礼服,搭配棉质前卫涂鸦街牌卫衣。眼睛里瞬间堆叠了浓浓笑意,终于忍不住夸张地呻吟出声:“不过是下午来接个飞机而已,有必要这么漂亮吗?尤其是不懂欣赏的我,简直明珠暗投。” 亲热地给稍微晒黑了点的麦迪一个大大的拥抱,魏曼笑嘻嘻:“别这么谦逊……小麦你现在可是焦点人物呐,一声不响跑出去度假,连我都沾光被大人物惦记……陈垦昨天打电话过来,问你具体什么时候回。怕你们是闹别扭了,没敢说你已经告诉我回来的航班时间。” “他……想来接我?”好不容易在陌生街头闲荡中调适好的心情突然又猛烈震荡,麦迪强自镇定,苦笑,“哪里当得起?” “你可别小看自己的焦点气质,哈……前阵子,家明还拉着我认真商量到半夜,讨论怎么追求,能让你目光从陈垦转到他身上。上周末凌晨,本来好心去聊天顺道接他回家,临走却电话我说出了点意外。想约他今天一起来接你的,凑巧他有事,说你先放松休息一下,明天他作东,给你接风。” 凛冽风中,没法说话,两个人低头并肩快步冲向停车场,坐好系上安全带,麦迪的脸色还有点怔忡:“家明当真对你说过,要追求我?” “何止。他还在我面前用一往情深的表情说,你不喜欢也不会接受他那种糜烂放纵的生活方式,为了让你喜欢,决定卖掉会所,做普通人……为这笔获利丰厚的生意,他差点被垂涎的人绑架。而且他再三申明,是因为他自己终极梦想就是做个普通人,请你千万担待他的放肆邪僻。”魏曼耸耸肩,“意外还真有一点。不过,万众仰慕的一流高手杨家明居然试图做你的男人……怎么想,都觉得你小子太赚了。” 车子平稳飞驰在机场高速,隔离带后面,两边灰黄的枯枝倒退着飞掠过。 麦迪被这越来越真切的消息彻底弄懵了。 那个淫靡混乱甚至飞舞着鞭痕血腥气息的夜晚,已经超出了麦迪的接受范围。所以,醒来后,他尽量劝自己相信,只是做了一场荒淫的乱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几年累积的假期一并请了,带着惶恐中投奔亲人的心情,逃往新加坡,去找成功彻底放弃过的林宜。但是真见到笑容爽朗、皮肤晒黑了,言谈之间却刻意保持礼貌的林宜,麦迪蓦然发现,自己实在太天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 每个人能看见的,不过是自己的路。 放弃从林宜那儿得到有效帮助的幻想,一个人安静走遍新加坡马来西亚。给自己的小小奖励,不过是每天晚上打个电话回北京,把行程和酒店联系方式告诉陈家的佣人。这样保持一个和他曲折的联系,似乎就能心安一些。 直到有一天,陈垦居然亲自接电话。听见那永远沉着霸气的声音轻轻一句“是麦迪?”,突然觉得话筒烫得再也拿不住。 “隔几千公里的电话线,听见他的声音,忽然觉得自己卑鄙。”麦迪当然相信,魏曼一定是知情的人……家明有什么事情大半不会瞒着他。于是,话说得非常坦白:“表面看起来我很跩,两个这么杰出的人等我选择。可是,陈垦对我好,不过是坚持男人的道义,外加不肯失信于家明;而杨家明的追求……” “你怀疑他是脑子一时发热?”魏曼笑。 “我还不至于这样诬蔑家明……只是觉得忧虑。”麦迪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愁眉不展,“不知道因为什么理由,他说服他自己,相信我是他最合适的伴侣。要命的是,我自己很清楚,像他这样璀璨的发光体,不是我这种平凡心脏负担得起的。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此,情与貌、略相似那种效果,不过是词人的狂妄,麦迪没有这种信心。” 魏曼啧啧:“看来,你预备选择陈垦?” 麦迪脸色有点苍白:“求求你,别开玩笑了。陈垦根本就不是我有资格选择的,从来都不是。如果我把人家好心陪我玩一段看作理所当然,再仗着他对家明投鼠忌器的心思,非要赖在他怀里,我成什么了?” “陈某人都亲自放话,随时欢迎你回家。”魏曼夸张地叹息,“你明明喜欢他,这么退避,是不是太遗憾了?” “换了你,会怎么做?” 收起嬉皮笑脸,认真考虑很久,魏曼苦笑:“我们都是笨人,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轮到自己,大概会像你一样,落荒而逃。” 两个人飞快互相瞟一眼,掉转头,各自大笑。 眼底,都隐约闪烁着泪光。 走进办公室,将近中午。 躲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面,隔着玻璃窗看阳光,明朗的光线令心情振奋。麦迪不由自主深呼吸,然后,疑窦浮上心头……这令人愉悦的咖啡香味……为什么如此亲切? 纳闷着,先去主编办公室销假。 刚回到座位,就听见两位英姿飒爽、平时眼高于顶的编辑刘与李交流心得。 平时总斯斯文文的李大小姐对什么人说话都带刺,唇枪舌剑:“恭喜啊,今天中午编排到机会请客,多谢人家昨夜帮你加班翻译基础材料稿子……” “不就临时失忆,忘记英文?挺自然的啊……昨天,好像还有人差点忘记咖啡怎么加糖。”性格开朗的刘美女端着咖啡笑吟吟,明显赢了一局。 “两位美女研究钓金龟功课啊?”麦迪笑笑,随口寒暄,“一般目标不是对外的嘛,怎么,改进攻内部的谁了?” “麦迪真有钱,跑新加坡度假……有什么收获?”编辑部里面,一个主任的头衔还真算不了什么。刘说话自然也很亲热且随便,“有钱逛东南亚,一定有钱请中饭的哦。” 同事们谁都喜欢麦迪肯吃亏、对人真心好。 李大小姐也就是见了他,才会漾开一点笑容,语气也不讽刺:“麦迪你别相信,更不用破财……刘美女今天中午急着请客,哪里有空等你?” 困惑地目送刘美女对镜整妆之后袅袅婷婷转到后勤那边,麦迪懒得多事,忙着整理办公桌上堆得山一样高需要处理的图片,同时匆匆审阅一些流程中的半成品稿件。 李的声音却不依不饶传进耳朵里:“不就自己创造个机会请新来的法语翻译吃饭嘛,笑得一脸稀烂,真不怕人家牙酸,昨天还强拉人家陪着去采访当红大明星……不过这杨家明长得也太好,愣是把那红得发紫的明星比得像个跟班……” “杨家明”这三个字引起的异样刚刚触发,凭直觉,已经知道有熟悉的眼光停留在脸上。 心脏突然停跳了好几秒。 麦迪苍白着脸抬起头,正好看见笑得很忘我的刘美女,身边站着挺拔颀长的杨家明。 一件阿迪达斯三叶草复古系列套头棉衫,一条paul smith便裤,也只有他,才能把低调的衣服穿得清傲矜持闲雅。加上像透出淡淡星月光芒的容颜,隐约流转珠玉润泽的眼睛,和倾城的微笑,顿时照亮了平日纷乱庸常的编辑部。 和麦迪的目光相遇,家明脸上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温暖微笑(简直可以清晰听见女同事们心狂跳中倒吸一口凉气避免昏倒的声音,和男同事们对比后自卑绝望的低低呻吟……),用他那种任何时间地点都行云流水的完美风度,迈着轻盈步伐走过来。看见麦迪,露出眩目的笑容:“麦迪,看见你真好。煮了咖啡,今天起大早新鲜磨的粉,连你习惯份量的糖与奶都加好了。洒了一点点香草粉,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在一屋子女性眼睛放出的飞箭中,麦迪叹息:“新来的法语翻译?你?” “虽然我中文一般,法语也远远不如英文流利,幸好,通过了主编的面试。”家明的笑容不像平时冷漠悠远,清晰的暖意令麦迪说不出话来。 主编也不过是个女人,看见杨家明的脸,怎么还可能有招架之功?再说认识这么多年,麦迪当然很清楚,杨家明懂多种欧洲语言,可以看懂绝大多数欧洲典籍……包括拉丁文。小小一本娱乐杂志需要的那点法语八卦文章翻译,怎么难得倒他? 太意外的相遇,大脑一片空白。 迷乱的间隙,麦迪多少还是高兴的……看到家明终于肯远离会所的豪奢淫逸,愿意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因为没有人比麦迪更清楚,家明的心愿,不过就是做个简单的普通人。以他之前那种方式,绝不可能达成心愿。 麻烦也真是麻烦。 杨家明就像一道光,走在不论多么金碧辉煌的场所,都能轻松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么普通的环境里,简直就像现身上演谪仙记。 终于调匀呼吸恢复神智,明知多余,麦迪还是忍不住喃喃问:“上班而已,凭你的本事哪儿不可以,为什么偏偏选这里?” 根本不顾周围n多关注甚至嫉妒的眼光,家明全神贯注凝视着眼前的麦迪,看懂这个温暖的人为自己的做法而流露的淡淡安心神情,欢然微笑:“每个人天生都是演员,需要基本观众……我希望演出的所有情节,你都看见。至于你喜不喜欢,我不敢奢望,更不会勉强。” 被这用词含蓄但绝对可以算赤裸裸当众示爱的话吓了一大跳,麦迪脸色顿时血红:“我心脏不够好,家明,别玩了!” 不忍心看面前清澈如阳光的人窘,家明耸耸肩:“知道你放假刚回来,着急的工作一定多。有的是时间,晚上叫魏曼出来一起吃饭?总该为你接风的。” 捧着额头,重重喘口气,麦迪苦笑:“快去吃饭吧,刘美女该怒了……” 带着一切了然的微笑,家明点头同意,翩翩走开。 深呼吸,竭力把心思转回面前的稿件,麦迪眼前都是纷乱飞舞的金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杨家明追求;同时,同样出色的陈垦还奢侈地提供选择的机会。 互相依偎着用体温取暖的朋友,突然变成了热烈追求自己的男人,甚至非要介入参观自己被男人插入……这尴尬,究竟是出了什么故障?多年以来,旁观卓然千万人之上的家明操纵人们的欲望,玩火玩得那么漂亮、那么绝望,总是微皱着眉头含蓄劝诫。居然玩到了自己身上,还真滋味难辨。 平凡的麦迪卑微而真诚爱着的陈垦,却精彩在那么遥不可及的高处。即使连尊严都放弃,顶多得到他友善的垂怜爱惜,终究得不到梦寐以求的激情。 他心烦意乱,甚至懒得潜心分析自己,为什么看见杨家明携美丽女孩子悠然走过,目送那一双相称到绝的背影,居然有一丝不舒服。 不管麦迪多么想推迟结束时必须面对的尴尬,接风的这顿三个人的晚餐,还是很明显已经吃完了。 饭后要的铁观音都泡得没有什么滋味了,餐厅的服务生都眼巴巴等他们走了可以打烊,实在没法再拖。 魏曼饶有兴趣,看看自始至终淡定微笑的家明,又转头打量表情不像平时从容、多少有点不安的麦迪,不敢造次说些什么,故意怅怅叹一口气,伸懒腰:“就算再依依不舍,我也必须走了……夜里还要进录音间,有直播节目,我不能迟到。家明,麻烦你送小麦。” “那……我们也该回去了。”麦迪挣扎着答应。 家明微笑:“小麦我送你……回哪里?” 就怕被问这一句。 租的房子倒没有退掉,但很久不回去住了,一应动用的东西甚至连牙刷毛巾都不齐。昨天回来,是直接回陈垦家睡的……那四合院大得刚好可以看不见不需要相遇的人。 踏上回程飞机,麦迪已想清楚,不该仗着别人的怜悯与友善继续踌躇。本来是打算好今夜就搬出来。可是,让杨家明送自己去搬东西,似乎不太妥当:万一被陈垦看见,误会自己已经选择家明,岂不是耽误家明得到真心意的机会? 这么熟悉的朋友了,加上心思玲珑剔透,家明当然能猜出麦迪犯难的理由。怕他心累,体恤微笑:“不急在一时。别逼自己考虑太周全,不过是送你回家休息……并不需要你担当什么。” 体贴的提醒,令麦迪心神恢复清明,淡淡说出担忧:“犹豫,不过是因为没有自己的家。” 家明借低头拿车钥匙不逼视他,避免尴尬:“这会儿再讨论形而上,餐馆里等着下班的这帮人会哭的……你刚回来,上班忙了一整天,肯定也累了。有什么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说……我随时有空,也有心情听。” 看着平时冰一样易碎的家明不再冷漠辽远,反而是坚定沉稳关切呵护身边人的好男人模样,麦迪有点不适应。硬推托却又矫情,也就老老实实说:“去陈垦家……已经跟他说明,我想尽快搬出来。” “放心吧,我不会认为非此即彼。”家明温然微笑。 多半已经接到主人命令,前来迎门的人连寒暄都省略,只默默放车子进入。车子缓缓滑进,心细的麦迪发现那人连门都没有着急锁,反而先拨电话,急急说什么。 略沉吟,决定不多事询问……今夜过后,多半不会再回这幽深宁静的院落了吧? 转眼要离开,还真有些遗憾:在这里,终究是没有看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好时候。 回到一直住着的房间,检点昨晚已大略收拾了的东西。 进行着手头琐碎动作,麦迪没有抬头,甚至没有随口寒暄……有家明在身边,即使他并没有弄出任何响动提醒人在场,关于那个紊乱夜晚的记忆还是突然变得太明晰。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很难再回到从前淡而亲密、温暖关切的舒服距离。 有些恍惚地忙碌了不多久,听见熟悉的奥迪a8引擎声。动作下意识滞一滞,刚勉力恢复正常的速度,听见外面轻轻敲门。 看麦迪不想停顿下来的身体语言,家明便过去打开门。 人却没进来,只礼貌周至地微微鞠躬,然后含笑说:“陈先生让过来打一声招呼,他回来了。” “然后呢?”麦迪闷闷问。 “陈先生没有吩咐其他的,只让过来说一声。” 沉吟一下,麦迪当然已经想明白,这招呼是给谁的:“先生知道是朋友送我过来的了。” “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杨先生。” 家明在这里养伤的时候,陈垦的紧张殷勤让下人印象极其深刻。 “知道了,谢谢。”等人走开,麦迪掉头对家明淡淡一笑:“一定是下人电话告诉他是你来了,特地赶回来的。你见不见他?” “我欠陈垦一个大人情,既然他专门带话来,去打个招呼好了。”家明轻松地回答,“就算我多心,特别希望见到陈垦之前,弄清楚该怎么面对他……你不介意我同他以朋友身份论交情,没有通过你吧?” 麦迪脸色惨淡:“我不会痴到真以为自己有权利决定选择甲或者乙……家明,别好心哄得我忘记自己是谁。” 深深看进麦迪眼睛里,家明温柔微笑:“小麦,你总是低估自己的价值。以前我只享受你的善意,现在贪心起来,希望独霸你的温暖。人家看不懂你的珍贵,我相信陈垦能。所以我们才会老老实实商量好,等你的决定。” “之所以貌似有权力选择,这份矜贵,是你坚持要给的。不是我有资格。” “一个人的价值永远是自己拥有的,别人没有资格给。”家明依然好脾气地微笑。 奇异的是,即使这样温柔的表情,他还是拥有那种危险而蛊惑人心的魅力。多了真实生活中的投入感之后,沧海般深沉迷惘的滋味,变成了美玉明珠的润泽。 幸好看得熟惯,麦迪总算能控制心神,不因为这该死的倾城微笑而动摇理智。他还非常清楚,真牵丝绊藤讲道理的话,天底下很少有人讲得过精通逻辑、推理以及种种难懂哲学范畴的杨家明。所以他跟家明交流,一向只简单陈述事实:“我承认现在还爱着陈垦,却没有跟他对等互相拥有的强势。他为你沉迷,你却不给他留一丝缝隙。如果你再偏偏要把心思用在我身上,平白弄一个死结出来,何苦来?你给自己、也给陈垦一个机会,也算放我自由。” 看麦迪苦恼伤心成这样,还不忘记强撑慧眼看清楚局势,汲汲替朋友、替深爱的男人打算,家明心里涌过一阵暖流。他喜欢麦迪,就因为在他身边总能找到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明朗得天经地义,不需要付出额外代价,却又珍贵得无可替代。 “我旧伤太多,配不上你……我太自私,令你困扰了。就容我放肆这一次,以后一定等你明确示意再尝试,好吗?”又喃喃低语补充一句“原谅冒犯”,踏上前一步,紧紧拥抱麦迪。 就像抱住对这尘世最后的信仰。 从来没有想过,家明的怀抱居然这样强势。 靠在勤于健身造就的宽阔坚壮胸膛,感受着若有若无的佛手柑淡香水味道,和令人安慰的体温,麦迪突然控制不住情绪,眼角湿润。 高大得多的家明轻轻用下巴像小孩那样蹭他的耳朵,柔声安慰:“别伤心,小麦,你也别忙着收拾东西……我听懂了,你想选的还是陈垦,不过怕他不是甘心厮守。我替你再去问问陈垦真实意思,好不好?” 从最原始提供勇气与支持的拥抱动作里面汲取了力量,麦迪声音已经稳定:“我可不可以选择离开陈垦,然后,继续做你最好的朋友?” 最艰难的话终于说出口。麦迪突然全身虚脱,重重喘一口气。 家明全身一瞬间绷紧了,又小心翼翼放松:“小麦,你有全部自由,我听从你任何决定。但是,我不接受你替我作主……尤其是接收你曾经的男人。” “我们这就离开?” 认真审视着面前人,像是看透皮肤,探进灵魂里面去。良久,家明扶麦迪到舒适的沙发边坐下:“人要走了,这点礼貌还是有的,我去跟陈垦打个招呼,再送你回自己租的地方。其实你那屋子很久不住人,多半不太舒服,你还是住我家吧。相信你不会担心我强迫你……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世界上,杨家明大概是最没有兴趣强奸别人的了。” “顺便替我向他道个歉。”麦迪轻轻喟叹,“我早看出他接近我是为了你,还腆颜恋栈这么久,怪不好意思。” “那是他的福气。”家明一笑,“我去去就回。” “一时半刻收拾不完,我不急。”麦迪淡淡地。 目送家明步伐优雅流畅的身影,眼前似乎还晃动着任何爱男人的人都会动容并心跳加快的笑,耳廓指尖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彷徨之余,胸口突然钝钝地疼……当发现家明是来告别的,将带着麦迪从此消失,陈垦会做什么? 麦迪从不奢望。他甚至还保持着清醒,能够冷静地劝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伤心。这个傲睨众生、有胆量有气魄操控世事甚至很多人命运的男人,从来没有真正属于麦迪过。 自作多情,岂不是很可笑? 他只是觉得有一点点透不过气来。 仅此而已。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30章 关上门 只有我们 静静坐在armani casa简洁阔大的沙发上,慢慢被自己吞吐着的苍灰色烟雾包围。 等待。并不抱什么希望。 时间像是停滞。 杨家明居然还是来了。踏进门的时候,还带着那样笑吟吟一个温煦的表情。上一刻,眼前的一切还如同荒原,却在一瞬间被神奇地点亮。 陈垦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友善微笑着的人,居然是真的? 下意识揉揉眼睛,呆一下,又豹子般迅捷跳起身。直冲到家明身前一两步的地方,刹住,想向疑真疑幻的发光体伸出一只手,确认是否真实。 很快清醒过来,收住即将失控的动作,声音却毫不掩饰好心情:“没想到你会过来。” 真切感受到面前陈垦毫不掩饰的渴望,家明从容控制住面对男性太急切需索而自然牵引出来的排斥情绪,站直身体,坦然微笑:“既然你专程赶回来,又特地派人过来打招呼,我要是装成完全不知道,太对不起你。” 多说无益。 因为尴尬中答应帮麦迪,因为枪口下挺身而出,陈垦两次得到当面许诺,可是从来没有理直气壮索取报酬……他想要的不只是身体,更多的,家明却给不了。 可,绝对领情。 “麦迪今晚搬走?”怕他轻轻道一声别就掉头离开,也不想提醒已经过去了的事情,陈垦拣了个家明一定愿意再就此说两句的话题。 再多听听他的声音,多看一眼遥远的礼节性微笑……也是好的。 “小麦那样周到,一定事先知会过你。” 杨家明绝美容颜底下蕴藏着的沧海般从容淡定、深不可测的冷静,以及暗暗潜藏风雷的安详,让陈垦一向战无不胜的勇猛毫无用武之地。只好苦笑:“相信你当面问过小麦了……他告诉你的答案,是选谁?” “小麦的原话,是希望能离开陈垦,然后,继续做杨家明最好的朋友。” 都不要。 听到这样的选择,陈垦并不意外:“这是麦迪的风格。” 麦迪表面斯文淡定谦退,不是因为无知,用一味低估自己价值来饰演温柔谦和,而是对人情世态了解太通透:面对自己不能完全驾驭的巨大诱惑,不奢望,不勉强。凡事先替别人着想,温和给每个人留余地,反而是最能得到比较好博弈结果的正确做法。 这份明慧善意,最令身边朋友感到尊敬又舒适。 依然保持那个月光突然会失色的微笑,家明没有掩饰惆怅,因为相信陈垦懂得:“我理解中,这是他理智的声音。” “还有另一个角度?”“你很清楚……感情上,小麦真正留恋的是你。但是他坚持认为,你要他,不过是为了接近我。腆颜恋栈,了无意趣。” 杨家明在男人欲望和心态方面绝对够专家级别,深知人的感情太不受理性控制。即使讲清楚道理,那颗活蹦乱跳或者痛楚不堪的心,一样不会老老实实就此安居正确位置。 对面的男人,轻松夺走了小麦的全部心神和眷恋,却并不在意、不动容,顶多随时预备对后果负责。家明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贸然责备陈垦太暴殄天物,只简单问:“忍不住来看你的意思……你认为,我怎么做最合适?” “麦迪已经选择。”陈垦强压住怎么都留不住面前人的郁郁恼怒,心神一凝定,反而奇怪家明的困惑,“你带他走,不就行了?” “小麦只做了他认为对的决定,并没有选择最想要的……或者,他会因此不开心。”家明为难,“我希望他快乐。” 心脏部分掠过尖锐奇异的酸痛:“他也一直想你开心点。” 听见这句话,家明的眼神瞬间格外清亮。 转念,又黯淡了。 侧头咬着唇,用些微刺痛感觉镇定一下心神,绽开淡淡苦笑:“我来,不是替小麦,是替我自己问你一个问题。” “请。” “如果小麦选择留下来与你厮守,面对这样美好的灵魂,你会不会终于一天爱上他?”趁一夜比一生容易诚恳,家明想知道最真实的答案。 认真沉吟很久,陈垦苦笑:“老实说,不会。” 女人也许会心软。就算不爱,只要对方苦苦追求,精诚所至,会令她终于动心,认定此人值得托付终生。而男人,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动物。心动的感觉不太需要理智介入,也永不是集腋成裘的历炼。它只会是野火燎原的灾难:第一眼认定了,百死无悔;没感觉,那也没办法。 “小麦一走,我们当然永远不会再见……怕引起不愉快记忆,我一定会有意识陪他避开你。但是如果你答应,想办法让他相信可以爱你,你也能得到我。”家明认真谈判的冷冽神情,一样危险得令人甘心犯罪,“他乐意被你骗,你一定会成功。” 要么,都失去。只要肯半真半假糊涂一点,就能都拥有。 这诱惑来得也太绝对太猛烈。 “这是一个建议,还是试探?” “建议。非常认真,立刻就可以兑现。” 微妙的身体语言,是接受交换条件以后,渴望的满足将唾手可得。霓虹般璀璨变幻的面孔,荡漾着没有男人可以抗拒的难言诱惑。 和凄迷。 心驰神迷的眼光,在这张绝对值得为他冒险甚至痴狂的脸上流连很久,陈垦深深吸一口气,突然,纵声长笑:“你带他走吧。” “什么?”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但也就诧异了瞬间,很快就想明白,陈垦的答案并不难解读:情愿得不到,也不要交易回来的仿真品。 重新估计面前男人的霸气和凌厉,家明脸上泛起一丝潮红,对自己情急之下欠考虑的建议,实在觉得很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太急切想达到目的,亵渎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但是老天爷在造杨家明的时候,一定不是那样冷静高渺地一视同仁。他的魅力总让陈垦惊心动魄,不能自拔。 每次靠近的机会,都争取得千辛万苦。内心已经暗暗把很多次接触的机会都当做最后一次来把握,但事到临头,还是吃相不太好看……没兴趣陪着罗嗦,也知道下面必然是说再见,然后,再也不见。 不想浪费心神在说客套话上,只顾贪婪地盯着家明看。 果然,礼貌地沉默转换话题应有的数秒钟,家明翩然略微躬身,示意道别:“这时候,小麦也该收拾得差不多了……” 全身的血液一下全部涌进脑子里。 陈垦从来不甘心束手无措接受挫败。任何别人早就被迫放弃的绝境,他都敢咬牙死拼。所以,才傲视命运,让世界按自己的意志运转,才有今天的风光地位,才有资格睥睨众生,慢慢练就礁石一样粗糙坚硬的霸气。 此刻他终于确信,杨家明是和自己一样的男人……不管对方付出多少、做得多好,没有动心,就是不能伪装。 就算只有渺茫的一星机会争取杨家明,他也能隐忍,能克己……可是,此刻再见,就是永诀了。 陈垦终于不顾一切,没地方使气力的郁闷激发出放肆狂暴的本性,冲上前两步,一把抱住正准备优雅轻捷离开的精灵,然后,狠狠吻下去。 正常情况下,要是被猝然抱进一个男人的怀里,紧接着发现对方的下一个动作,是肆意摸索,杨家明绝对会拚死抵抗……以他的身手,狂怒之下的挣扎也相当有威胁。可仓促的此刻,仅有的接触,不过是稍微嫌过紧的拥抱,以及对方柔软的舌。 熟悉而厌恶的男性狂暴激情,却用湿吻这么陌生的多情方式来表达,杨家明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稍带一些茫然,一些恍惚。 失神,也就是短短几秒钟。 很快清醒过来,弄明白此刻的状况,杨家明心里轻轻叹息一声,收敛了条件反射的抵抗动作,反而泛起一个身体被触摸时那种灿烂却不渗透到眼底的笑容……欠这个男人的情实在太多。如果一次交欢能够偿还一些,让陈垦心里好受一些,他还真的不介意。上次答应的报偿,陈垦认为今夜来索取比较合适,那也是他的权力。 于是他放软身体,放任陈垦凶暴的欲望锁上了自己的唇。 也许是为了这个男人尝试过抹去荒原的灰尘,也许是为了某个瞬间共鸣过体内潮汐的奔腾,也许,只是为了他渴望霓虹的眼神。 身体的纠缠而已。 没有倾城之恋,只能一夜销魂。 陈垦并不是存心要这么狂热得接近暴烈。 他并不幻想自己很有本事,能焕发出名冷感的杨家明潜藏的热情。不过是用慌乱的动作拼命在证明,此时此刻,这个人还可控可感,还在自己怀里。吻的动作已经变成了一种乞求,不仅仅是简单的唇与舌的纠缠。是在绝望地索取,就像试图通过吮吸,把那冰冷遥远的无情灵魂激荡出来。手的这种慌乱而强力的抚摸,也真不能算是像样的前戏,为了让怀中笑成风中摇曳罂粟姿采的人能真正开心点,陈垦已经尽心尽力,做了所有能做到的,和本以为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 但,还是得不到一个留恋的眼神……杨家明仅剩的一点点温暖,都一厢情愿给了麦迪。 触摸不到那海一样深沉危险丰饶的灵魂,接触到更多皮肤,也是好的。 得不到他专注凝视的眼神,得不到他对小麦那种温存的依赖,贪恋他宁静得残酷、遥远得凄凉的微笑,也是好的。 陈垦心惊肉跳。 这种想法和当年的史迪文已经没有本质的区别,但是他已经不能自控。 为了怀中这个人,隐忍得实在太久,向往得实在太狠。彻底失望的空虚猝然来临,清清楚楚知道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压抑了很久的狂潮终于海啸般爆发。 不管不顾地撕裂杨家明身上任何遮挡的东西。随着裸露部位越来越多,始终紧紧抱着漂亮得不真实像随时会消失空气中的肉身,尽量保持最大面积的身体接触,深吻的动作沾染了疯狂,享受着流线完美躯体微微的颤栗,吞噬任何可以接触到的肌体:光滑的鼻尖、柔软的耳垂、颤动的喉结,深栗色的发丝、蜜色的颈项、深粉色的乳头…… 带着那种璀璨而恍惚的微笑,被吻得身体渐渐发热的人没有抵抗,而是微微扭动着身体,帮助陈垦减小动作的阻力。 上次水雾中温柔的身体接触,陈垦无意中秉着温柔隐忍的心意,做到了绝望的杨家明曾经以为只有上帝才能做到的事情:用稍嫌孩子气的简单亲吻,而不是血淋淋鞭笞的激痛,成功唤起了被凌辱得早就不正常的身体深处蛰伏的正常男性欲望。 今天陈垦狂烈的亲吻,让杨家明体认到,残缺的灵魂和欲望都终于有机会完整。却实在没办法庆幸喜悦:灵魂已经懂得悸动和珍惜呵护,欲望也开始觉醒,却不是同一个人引起的。 为什么从前居然会天真地认定,唤醒身体的那个人,才能救赎灵魂? 精美得不太像真人的身体,血流渐渐加速,染上一层真切的淡粉色。啮咬和过分强烈吮吸造成的深红吻痕,更让玉般温润的肌肤多了勾魂摄魄的魅惑……即使,这躯体的主人此刻怒放的笑容,只源自少年时精巧训练,并没有一丝诱惑意味。 目光还是不舍得离开那张随时散发奇异魅力的脸。陈垦喘息着,放弃深深吻正逐渐挺起的健硕**、彻底拥有怀中人情欲冲动的愿望,用生平最迅猛的速度,扔掉自己身上所有碍事的织物。然后把面前的躯体推得躺倒在宽大得超过常规单人床的沙发上,牢牢握住精致的足踝,把颀长双腿完全分开,并向这身体重重压上去,直到柔韧的身体折叠成很小角度,暴露出男人身体可以用来承受另一个男人侵袭的孔道入口。 发现身下的人并没有试图并拢不自然张开的双腿,一只手很自然地放弃强按动作,开始紧紧握住杨家明的**,反复摩挲甚至剧烈揉搓,试图找到充血时才会出现的脉冲式搏动。 早就被咆哮的血液充实得微微跳动的性器,则抵在了柔软、微微卷曲的体毛下,结实的双股间,身体线条凹进去的地方。已经勃起充分而挺在了包皮外的肥厚龟头,因过度充血而光滑紧绷,顶端迫不及待分泌的清透前列腺液,把身体下意识顶着摩擦的部位弄得粘湿滑溜。少数体毛也沾染上了,灯光下细细闪动液体光泽。 居然没有立刻狠狠插进去,用肉身撕开紧缩的环状肌肉,得到滚烫紧握的最激越身体满足。瞬间的动作停滞,是因为心神被眼睛看见的一切占据了,来不及分给性器:本来就漂亮得令人心悸的身体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后,沉溺在激情中的杨家明,像喷薄朝阳跳跃烈火,光芒焕发如强烈眩光下燃烧的红宝石。 这是一种令男人不顾后果不惮犯罪,愿意拚尽所有去占有、去蹂躏的美丽。 璀璨,奇异,危险。 急迫狂暴的吻唤醒了心底说不清楚的隐秘渴望。 而不同部位被毫无逻辑放肆啮咬带来的刺痛,虽然不那么强烈,却起到了绝佳的挑情效果,甚至强过鞭笞的激痛苦楚,令触觉接近麻木。 恍惚间,杨家明突然觉得整个身体穿过时间隧道,回到了淫雨沉闷的黯淡伦敦。 同样是双腿被无法抗拒的强大外力掌控,张开成羞耻的角度;同样是排泄器官暴露在强烈进攻欲望引导的手和**下,被一再辱弄亵玩,同样是陌生的情欲猝不及防被点燃,甚至造成身不由己的剧烈颤动……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无助少年柔嫩纤弱的**已经长成,拥有了沉甸甸的分量,和更加迅猛独立的欲望机制。 被强迫唤起的性欲剧烈而耻辱地席卷身体,嘲弄着多年以来苦苦修炼的苍白灵魂:一再以先贤智慧装点和修复,却根本不能把身体从侵凌中拯救出来。 渴望了多年,当正常的情欲终于萌发,却是被一个强势的男人唤醒。杨家明苦闷呻吟着,情不自禁挺动身体,如怒涛的欲望激涌,恼火地渴望得到更强烈的刺激,渴望进入一个能够紧紧包裹住**放纵欲望驰骋的紧窄空间,渴望得到极端接近死亡的深沉失落。 快被欲火燃烧得失去理智,身体的颤动一半来自情欲,另一半,是缘于恼火和本能的失望……陈垦的动作和被血丝染红的眼睛已经清晰表明,这一次,他不会选择只让杨家明发泄。 他爱我。 他做到了令我兴奋……不借助鞭子。 但是,残存的理智感受到的难过,却比上次被鞭打更强烈:家明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感受,却完全不是曾经希望的方式。目前无助地面对的,却偏偏是以往最害怕的状态:男人欲望勃起后,结局却不是有能力用**帮助爱侣得到快感。 汹涌的激情成了前戏的一部分,更物化为另一个强硬**进攻的对象。 想到欲望被满足的方式,将会是前列腺被反复撞击刺激牵引出的高潮,家明羞愤欲死。 要命的是,被羞辱的感觉也是诸多催情剂中相当有效的一种。 身体的渴望已经变成了难以抗拒的折磨,粗糙的手反复摩擦脆弱的尿道口带来的激荡快感,令他附近肌肉不由自主地强烈收缩,牵引出耻辱的呻吟,甚至扭动着下体,把焦灼的性器深深送入对方掌心,向往得到更强力更快速的接触。 越来越狂烈的情欲呼啸着在身体里来回激荡,需要淋漓的宣泄。 挺身插入的那个瞬间,焦躁的胀痛顿时变成了撕裂和侵入一个紧窒空间的激烈快感。 这时候,火烫的头脑才有了一丝冷静,陈垦才发现,刚才被呻吟着的人海啸般破坏性的深沉情欲力量所鼓舞,整个人被占有的冲动完全占据,几乎丧失理智,狂乱中,居然忘记扩张对方的身体。 暗惊。这么凶狠的动作,居然能顺利的插入,当然是因为这身体曾经被反复占有过。 随着第一下抽插动作,触目惊心的鲜血汩汩流出。 陈垦心一悸。 这时才恢复神智,清晰看见,那张令自己迷恋到简直丧失所有做人做事底线的脸上,有着怎样沉郁的苦闷,和空洞的凄凉。 这个最不合时宜的时候,电话居然响了。 电光火石间,陈垦突然神志清明,弄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以爱为借口,以欲望为侵略的利器,正在强暴杨家明。 重重喘息一下,飞快抢起听筒。果然,传来的是预料中麦迪清朗温文的声音:“对不起,是麦迪……请问,家明方便说话吗?” “你快过来。” “我只是想问一声……”那头有些迟疑。 一边说话,陈垦挣扎着,想从已经深深进入的身体中退出来。已经被触动腺体的家明却欲罢不能,身体跟着纠缠上来。 狂怒。 勉强压制对自己的鄙夷,提神让声音尽量正常,恢复不容置辩的强势:“我说清楚了?” ……不能倾城,只能销魂。 反正来到了这围城,反正事情总要发生。反正将要面对的一切,三个人上回演练得很不错,也并不陌生。不管叫麦迪过来这个要求本身多么不公平,一定要把杨家明从奇特的沦陷状态里面拉回来。不然,陈垦将今生今世都不敢面对良心的镜子。 “小麦,快过来……关上门,只有我们。” 我们三个人。 内线那一头,麦迪沉默。 他当然听见了不止一个人奇异急促的呼吸节奏。都是成年人了,哪里会不明白可能发生什么? 对于别人来说,这种召唤可能属于难以抗拒的诱惑。 可是麦迪不一样。他懂得人性的所有阴暗面,但柔和坚韧地安守身与心很多年,偏要活得海蓝云天。他不喜欢身体绞缠的游戏,不喜欢轻轻用“本能”两个字侵略自我的空间,不喜欢感情沦落到成为满足身体某个器官生理需求的借口。 犹豫数秒钟,想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婉拒陈垦召唤他过去参观交媾现场的霸道。 忽然,听见惶恐而绝望的轻轻呜咽。像惊惧的孩子,在夜里找不到一盏灯。像以前闲聊通宵,家明不小心盹着,然后被噩梦追赶,抽搐着醒来。 心一下子揪紧了。 朋友面前从来温暖关切、从不恃靓行凶的家明。他那熟悉的依恋渴望眼神,喜欢笑吟吟宣布“小麦最有资格插一对天使翅膀”的表情,都变得格外清晰。……就算这个世界再让人失望,麦迪也不能放下艰辛挣扎多年,还坚持要给朋友温暖笑容的家明,任他在放纵里面沦陷。 所有的权衡都变得毫无意义。 轻轻放下话筒。出了自己卧室的门,看一眼隔着枯枝院落,熟悉的方位,熟悉的灯光。 麦迪咬咬唇,痛楚而坚定地迈出步子。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31章 漩涡·吞没 用宿命的心情关上门。 转身,映入麦迪眼帘的,是两张忍耐而痛苦的脸。 陈垦是焦灼,是烦躁。是男人勃起之后,**还没有投入它向往的空间,却又腾不开手自己解决那种带着巨大破坏力和压迫感的典型强忍。 颤抖得像秋风中木叶的杨家明闭着眼睛,躺在陈垦怀中。赤裸的身体肌肤泛着美艳到极点的嫣红,似乎很想蜷曲起来,却又整个人向后绷紧如惊险的弓弦,样子非常陌生……弧线漂亮尺寸骄人的**已经充分勃起,是黑洞般吸引一切能量和物质的神秘力量。同时,偏又很矛盾地拥有奇特的威慑力。 麦迪几乎从来没有看见过家明冰雪般幽冷宁静、或者散发淡淡温暖的微笑表情里,掺杂欲望。 但此刻,他偏偏就是挣扎在汹涌的欲望里,羞耻,苦闷:进攻没有机会、又已经无路可退。 麦迪突然想明白,几个月前,魏曼为什么会逃往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地震灾区……亲眼见证世界上没有男人禁得起杨家明的诱惑,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这两个喘息着的男人。 仅仅两个人而已。 却生生创造了一个热带风暴中心般的低气压漩涡。 听见门轻轻响声,和略微有些迟疑的熟悉脚步,家明没有睁开眼,微微抽搐一下,发出梦呓般轻声:“小麦,不要进来……你快走。” 此时,杨家明的心神乱得就像后现代艺术涂鸦墙上淋漓的墨汁。他没办法讲清楚,人为什么会陷进这样诡异的境地。更解释不了,明明是来道别,怎么会在这里诱惑麦迪念兹在兹的男人。 即使这样尴尬,生怕麦迪受伤害的强烈担忧还是很有效,让他神智清醒过来不少。 喘息着挣开陈垦的怀抱,试图靠自己力量坐起来。 “我收拾好东西了,来叫你一起走。”当然看得懂杨家明的动作是想站起来,挡在自己前面。麦迪被这份善意感动。但还是差点咬破嘴唇,才能让说话声音像平时一样斯文从容,不显得尖锐生硬,更不能流露出凄凉。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杨家明的。 静静看着身体的狂潮渐渐退却,话语间神智开始清明的家明,陈垦忧心反而更强烈:刚才似乎有一段时间,家明的身体已经感受到男性正常欲望而勃起,那时他的苦闷,是痛恨被男人侵略而被迫接受屈辱的高潮。如果他忙着一心维护麦迪,根本不考虑如何疏导,甚至可以完全压制身体需求,这幽闭的躯体,什么时候再次苏醒? 非强迫麦迪过来,绝对不是要让家明觉得内疚,或者遭逢意外。陈垦情愿混蛋,也要把局面推进得这样难堪,当然不是成心气自己,总有他的道理……还有谁比他知晓家明一切往事?早就弄清楚,扣住杨家明身心不得自由的死结,是恐惧和无力感;而他那种奇异玩世和纵欲态度的真正根源,其实是放弃,或者厌倦。 怕了家明刚才那种羞愤欲死却灿烂夺目的疲惫。 如果一个男人的欲望被旁人毫无预警地撩拨起来,又不可能掌控局面,只等着成为另一个男人的泄欲对象,就会露出那种屈辱和苦闷。曾经在麦迪的卧室里见识过被鞭笞后的杨家明蛰伏欲望暴起噬人,也享受过两个人水雾下柔柔亲吻孩子般宁静稚气的温存,将心比心,陈垦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刚才,杨家明很不情愿身体感受到的潮汐,居然来自肠道深处前列腺体被插入**激烈摩擦的刺激。他的表情是那样空洞,和绝望。 这是古代迷宫传说中旅人的绝望:辛苦挣扎走很久,以为已经可以看见或者起码接近日月光芒,结果,发现居然又回到火光森森的原处。 用尽所有自制力,麦迪到来之前,陈垦已经勉强让交媾动作终止,甚至已经把胀痛得快逼疯自己的**从颤抖炽热肠道里褪出来。其实,很想不顾一切,继续做下去。因为他清晰听见像孩子惊悸在噩梦中的细弱抽泣。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男人被按倒在这里,陈垦都不会这么跟自己咆哮的血液过不去。在床上看过多少人乞怜的表情,听到过更多满足的叹息和呻吟哭泣。强势惯了的男人当然知道,被插入的肠道会很快习惯入侵,也会有一种奇异的满足。 但,这个因亲吻和挑逗,如露滴牡丹般夺目绽开的人,是杨家明。 最痛恨身体欲望被强制唤起的杨家明。 即使不能拥有,陈垦也绝对不舍得毁灭摧折的杨家明。 如果他固执地认为,只有麦迪能救他的心,那么即便证明“陈垦才真正对你好”,也毫无意义。既然希望他过得快乐些,就让他如愿得到希望的东西吧。起码,凭此刻陈垦对麦迪的影响力,能帮家明省下很多兜兜转转试探的功夫,至于小麦的意愿,陈垦没法考虑周全,只好劝自己相信,小麦外柔内刚,以他的聪慧,当会自己取舍。 陈垦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家明的兴趣里,有很强烈的欲望成分。但他相信,彼此沦陷在亲吻中,共同找到性的感觉,并不是过分行径。但,无视家明恐惧男人插入身体,倚仗他欠自己情分,不方便反抗,同时还投鼠忌器怕伤麦迪,就此一逞欲望,非要挑起他深处腺体接触点被动的欲望……陈垦敢像荆轲睨柱吞嬴、学诸葛回旗走懿,也敢面对打开保险随时击发的枪口揉身而上,但是他不敢做这么缺德的事情。 或者说,是不屑。 不屑让自己堕落到史迪文的逻辑……要不到一个人的情爱,就强制要他的情欲。 爱当然需要肉体接触,但不可以只是交欢,并妄想由情欲生出情感。 爱可能来自一厢情愿的迷恋,但不能以此为理由掠夺……单方面的狂热也许值得同情,强制霸占令对方失去选择的自由,却是酷刑。除了卑鄙无耻,没有其他形容词。 爱,是可以自由地在所爱之人身心中漫游。 陈垦霸道,却从不狂妄欺心。 没有回头看刚走进来的麦迪,陈垦像聊家常那样,从容淡泊地问:“你知道杨家明痛恨被男人干?” 强忍住战栗,麦迪默默点头。 “那你觉得谁让他干合适?你,还是我?”陈垦不需要作出强悍姿态,自然而然就会拥有不容强辩的冷静和凌厉。 吓了一跳,麦迪嗫嚅:“这……” “脱。赶快。”陈垦不耐烦地命令。所有的自制力,都拿来压制内心马上就要突破桎梏的狂兽。根本没有耐心详尽说明此刻不得已的情形,或者慢慢温和劝诫。 看清楚陈垦眼角余光瞟向家明时,那身不由己的疼怜。和没处用力气的苦恼。 心一酸。 尽管如此,麦迪还是很快服从陈垦不容置辩的命令,顺从脱衣服。 “过来……快。” 陈垦抬手示意,让麦迪移动到他人不离开沙发能够到的位置。也就是电光火石一刹那,刚刚靠近阔大沙发上两个人的麦迪,已经被猛推倒,躺卧在喘息正逐渐恢复悠长着的家明身边。然后,一个突然放得很轻的声音尾随过来,紧贴在耳朵后。近得能清晰感受到说话时候唇齿间透出来的湿润气息:“吻他……你肯定会接吻吧?” 近在咫尺的面孔,属于小麦。 呆呆凝视面前不像平时阳光清澈,准确地说是有一点忧伤的脸,被身体内熟悉又陌生的喧嚣所苦的家明难受极了。 还有什么比亲眼参观自己心爱的人温情被另一个男人无情熄灭,更叫一个男人觉得难耐? 他甚至没有费力去怒斥陈垦……晚了。如果杨家明不是自以为可以用身体服侍交换陈垦一点伪饰的温情,不会把局面弄得这么狼狈。他会错,是因为他羡慕,却从来不懂麦迪本性里面那种云淡风轻,只懂肉欲的算计。 可怕的是这一次,算错了陈垦的决断。 肛门被撕裂是自取其辱,他不怨恨。 他只是绝望。 挣扎回到父亲的国度,幸运地认识魏曼与麦迪。默默依恋小麦的稳定温馨,依赖他的善意,顺便含笑欣赏喝彩魏曼的勇猛无畏,总算活得貌似接近正常。可自从爱上陈垦,小麦的心就乱了。凄惶、自伤,快要渐渐失去那种坚韧清朗的力量……这柔和的力量像空气一样不容易察觉,却无所不在,是残缺灵魂不可或缺的滋养源泉。 帮助小麦真正享受陈垦高潮的那个夜晚,家明已经看清楚,陈垦根本不需要麦迪,他对麦迪,顶多是淡淡温情的喜悦关怀。 这世界上最需要麦迪快乐的人,是杨家明。 直到此刻,他都不知道,自己对小麦的这种奇异心事算不算是爱。他只知道,必须尽一切力量,让小麦重新微笑。直到有一天,麦迪又能带着他那海蓝云天的温煦笑容,把噩梦中的人摇醒,轻轻拍着手,温暖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不可能再分神去看一眼陈垦眼睛里毫无保留的关切。 看着小麦被脸朝下推倒在自己身旁,一额头涔涔的汗,家明第一反应就是小心翼翼凑近,却不敢接近到有亵渎嫌疑的距离,拼命克制身体在隐约震荡的潮汐和灵魂的羞耻,尽量让声音平静稳定,一如刚刚含笑滤好一杯才空运来的蓝山咖啡:“小麦,我们这就走?” 绝美的容颜让天下人失神,但是麦迪天天看熟看惯,反而不注意眉眼之间的绮丽,只看清楚那瞳仁里面为麦迪能全身而退,苦苦撑持的努力。看清楚那么难受挣扎着的家明,还急切要确认自己无恙的眼神,不由心头一暖。 杨家明行事为人确实太重色欲也太懂得煽动本能的力量,即使善意的决断,也往往能做出像“做你们性奴”这种匪夷所思的行径,常常让麦迪头痛不已。但,在陈垦强大到令人快要窒息的气场中,家明竟然完全不顾自己,一心一念只关注麦迪。 这样的置之度外,是不是也算男人的一种强悍? 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麦迪的两腿突然被男性强有力的膝盖强行分开,张大到髋关节所能允许的最过分位置。臀部两瓣肌肉也几乎立刻被强力的掌掰开,然后,两根明显沾了专用润滑剂的手指已经毫不容情探进肠道,往平滑肌上涂抹着凉浸浸的药物,紧接着非常快速地直探到深处,娴熟摸索自身体内部最接近前列腺体的位置,浑不顾手掌探入这么深,强硬撕开肛门环状括约肌,会带来撕心裂肺的痛。 强势的手按揉着能把麦迪打入狂欢地狱的敏感点。轻易挑起颤抖,轻松击溃承受者所有的隐忍和尊严。 越来越重,越来越快速。不怜惜。 没有顾忌。 原来,快感还可以是这样无奈而纯粹生理的感觉……即使很不情愿,抵在细麻布沙发面料上的**已经有了反应。 在强硬的刺激下,麦迪不太有机会这么疯狂的身体,像被电力击中。男性快感一旦不能自控,感觉很坏……甚至不能像受刑那样,用沉默和忍耐,被动维护最低层次的尊严。这种条件反射,大部分力量来自迷走神经和人类沉睡的潜意识,就像流血的时候伤口附近动脉血管会跳动,尿憋急了身体会颤抖……被这样以纯粹生理反应蹂躏着的身体,也会不由自主随着手指快速抽插和揉搓动作强烈扭曲着,就像婉转乞欢。 终于知道了,什么是耻辱。 麦迪本来天性就渴望男性进入身体,更何况,动手的这个男人,是他由衷渴望、甚至尝试过不惜委屈自己取悦的陈垦。对手指挑逗的动作完全没有抵抗力。泪流满面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开始身不由己前后小幅度挺动身体,让硬起来的**能够磨蹭沙发来缓解一下难言的紧张和焦躁,更似乎是为了让粗暴挑逗的手指可以动作得再方便些…… 迫切渴望更有效的纾解。 强大的痛苦和无法抵御的酥麻同时在浑身流转,身体猛烈颤动几下,麦迪强忍着没有惊呼出声,只来得及闭上眼,希望眼泪流出来的时候,不要太狼狈。 “这,算示威吗?”深呼吸,杨家明竭力和刚才被挑起的欲望竞赛,保持冷静。 这表面情色但潜流汹涌的诡异时分,生怕任何细节应对错误,惹怒了也许是秉着一片好心却在用快感凌迟人身与心的陈垦。 太知道,万一错手毁了麦迪,将万劫不复的人,还会多一个杨家明。 “帮他做点准备,方便你干他。”陈垦面无表情,“你肯定不喜欢看见血。” “小麦不愿意呢?”家明怒。 绝不能忍受朋友被迫承受这么悲哀的性事。 更关键的是,无辜的麦迪,不该受这种被迫充当性爱娃娃的侮辱……世界上有一个杨家明在这种摧残里长大,已经太可怕。如果麦迪是因为他而被卷入被毁灭,那简直一定会是家明下半辈子更心惊肉跳的梦魇主题。 什么话都懒得再说,陈垦怕自己又失控,扭头不看杨家明,指掌的动作反而加快。 “如果这是做给我看的……那好,你赢了。”家明急得声音有了一丝沙哑,反而格外华丽诱惑。但是他已经顾不得发挥诱惑男人迷醉的魅力,整个人像面对强敌的斗士,亮剑出鞘,散发出凛冽冰冷的应战光芒:“放了小麦,你可以为所欲为。”“真放了他?”陈垦扭一扭嘴唇。 看一眼尽力克制却还是身不由己微微喘息扭动着的麦迪,明显渴望着**的肛门已经开始间歇张开和紧缩。 即使人俯卧着,被逼得蒸腾的欲望清晰可见。 “让他自由选择。”家明坚持。 看见面前沧海一样的眼睛如风暴中滔天巨浪的愤怒,陈垦心一寒。 苦涩一笑,停下动作:“好。” 跪在麦迪身边,家明温柔地问:“让陈垦这就开始做爱,行吗?” 家明怎么会看不清楚形势? 想从陈垦手里抢出自己的躯体也许不易,请他帮忙安抚麦迪,却不难。 从十一岁开始,这区区肉身被从内到外、从肌肉神经到灵魂,轮番摧折过无数遍:钢针、催情药、**、精液、审视的目光、辱弄的手、半强迫的口交、主动的媚笑、扭动着剥落的跳舞霓裳、调情的皮鞭……杨家明根本不在乎再被强暴一次。 只要麦迪没事就好。 听见家明像平时一样无条件支持身边好友的温暖声音里面,多了一丝陌生的决绝与坚持。 麦迪没有立即清醒过来,但朦胧感受到轻柔问候背后,柔软如水无形如风却无坚不摧的情谊。害怕沦入上次那样的无解僵局,在家明帮助下被忙着意淫家明的男人反复抽插。强耐住身体内部的叫嚣,麦迪不能停止颤抖,却艰难而坚决地微微摇头。 家明根本不可能分神看清陈垦眼底一掠而过的欣慰,只全身凝视着麦迪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心疼地接着急急问:“我帮你?” 没有回答。 麦迪嘴唇已经咬得发白,若明若暗的眼神开始渐渐涣散焦点。 不再犹豫,生怕自己反复的询问并不是给麦迪选择的自由,反而是变相在逼麦迪主动求欢……男人身体被激起到这样的时候,难道真的还有自由可以选择?如果那样,这拷问本身,本身又变成另一种款式的精神暴力,会让清醒后的小麦羞赧自惭。 想到这后果,轻轻一个寒颤。 与其强迫小麦主动需索,家明情愿事后负荆跪雪,去求饶认罪,承认强暴小麦。 于是,他轻柔地抱起麦迪,轻轻帮他翻过身。 刚才抗拒挣扎与失态中,麦迪力气几乎已经用尽。对于温柔的拥抱和摆布,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完全被欲望控制。 匆匆瞟一眼扭曲呻吟着的人,最老到于男性身体状况的家明,完全清楚此刻麦迪需要什么。 俯身,含住顶端已经大量分泌清亮润滑前列腺液的**,用舌温柔反复扫过龟头边缘触觉神经末梢最集中的地方,以及尿道口最娇嫩部位。吮吸着,温柔地让**被动在自己口中抽插,得到一些抚慰,舒缓身体的焦灼感。手指也重新沾润滑剂插入肠道,抚弄着早就有节律紧缩舒张,苦苦渴望被充满的地方。 小麦习惯接受被动的情欲,平滑肌深处的敏感程度和**是差不多的。 这些动作的目的,都是为了安抚小麦的此刻接近涣散的意志。如果他能借助这平和的爱抚,而渐渐平息被强挑起来的欲念,当然最好。 为以防万一,另外一只手也开始快速捋动自己的**,让刚才折腾中消散大半的情欲重新集中起来……杨家明不能享受情欲被正常唤起的温存滋味,并不是说他拿自己的身体毫无办法。只要他愿意,当然有能力做好男人的本分。 实际情况是,麦迪久旷的身体根本禁不起任何挑逗。 哪怕初衷只是抚慰。 这些旨在平复的轻柔动作,同样让被挑逗到了临界点的他无法承受。本来就难耐的身体更觉饥渴,呻吟反而越来越缠绵破碎。 轻轻把小麦身体翻转一个角度,变成侧卧,扶起一条腿放在自己肩上,叮嘱一句“觉得可以了,随时喊停”,手牢牢按住他的臀部肌肉,腰略一用力,摆动身体,**已经插入被两个完全不同风格的男人分别抚弄,此刻润泽得已经足够的肠道。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32章 漩涡·碎花 凭着对男性欲望的深刻了解,与高超的掌控技艺,杨家明已经有条不紊让麦迪沉潜进温柔的快感里:无助悬空的身体,随着家明尺寸相当值得骄傲的**进出抽插的动作而摇晃着,肉体相撞击的声音清晰可闻。刚才被口交而即将抵达高潮的**更挺立得越来越鲜明,顶端绷紧的皮肤色泽也越来越暗红,细细粘液拉出的银丝在空气中颤动。 杨家明用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娴熟而接近艺术地服侍着麦迪。像萧邦的手指掠过黑白琴键,带给人类最接近天堂的声音。 太懂得麦迪的脾气,在有人参观时,做爱和受刑,可能相差无几。所以,杨家明尽全力让这箭在弦上的性事尽快结束。 抽插的动作并不狂猛……怕麦迪身体吃苦,但进攻的点始终保持相当准确,几乎每一下冲刺都挑得麦迪浑身收紧,喉部断断续续漏出欢悦的呻吟。这种动作难度相当大,主要在于必须保持相对稳定的节奏,同时速度用不易察觉的方式,一直均匀地加快。但,这也已经是让被动体位的人最容易快速达到高潮,又比较舒服的方法了。 猛烈的动作延续了不到五分钟,麦迪已经禁不住体内狂猛的快感,整个人毫无预警地弹跳起来,猝然巨震。随着精液无助地射到空气中,又落回沙发上,人也瘫软了。 杨家明的身体根本没有达到高潮的意思,但,他志不在此。看见麦迪终于放松的样子,心境从容安详,也根本不在乎那点欲求不满。此刻小心翼翼的神情,比一贯那种遥远的宁静还要多了些温存。慢慢爱抚麦迪还处于恍惚状态的身体,用最轻柔的动作,依旧坚挺的**慢慢退出还在持续轻微抽搐的身体。 厮守着,呆呆旁观,明知道这样太自虐,还是不能自控,没法沉默退出去。 强烈的疼掠过陈垦的心脏。 他不意外,只是难受。 杨家明已经用实际动作明明白白宣示了他的选择:听从灵魂的召唤。 身为追求自由、渴望疲倦灵魂得到安抚和休息的男人,杨家明苦苦追求的,其实和陈垦大致相同……不过是期望有机会投入,呵护自己选中的人。不管退让到什么地步,陈垦的付出里,不免带着典型的男性渴望,想拥有怀中人,想侵略对方身体,激发并欣赏伴侣的被动高潮。所以杨家明弃之如敝履。他情愿永远不能享受性的滋味,也不愿意仅仅是另一个男人爱和欲投射的对象;于是甘心抱着服务的态度,厮守麦迪身边。 一个男人对失去自由选择恐惧到什么程度,才会选择这样的生命? 眼前两个人身体相连的地方已经快要脱开。龟头胀大的部分还剩一点点,留在方才交欢时容纳它的肠道里面。 突然,陈垦放弃了理智。 任灵魂缓缓脱离身体,抛弃这绞痛中跟自己叫劲的身体,置身事外地升起。然后,看见那个人们叫做陈垦的傻瓜跳起来,冲到还亲密相偎依侧卧着的两个人身后。强势的手爆发出比平时大得多的力量,硬抱住杨家明的纤细腰部,轻松拎起柔韧的身体,一拧,转了个很小的角度,变成脊背正朝上的跪姿。 看不见那张不必一笑已然倾城的面孔,眼中只有曲线优美、蜜色肌肤紧绷的漂亮躯体弧线。匆匆沾染一点刚才随手扔在一边的润滑剂,小心翼翼涂抹在最初侵略已经撕裂了的肛门附近。看见抽出来的指缝有着暗红色血渍,但已经顾不得。整晚上被叫嚣着进攻的欲望折腾得酸胀欲死的**,终于找到它渴望归去的地方。也就是一开始,它造成撕裂出血的脆弱地方。 被向往和忍耐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的陈垦再也没法自控,大开大阖地抽插起来。 猝不及防的侵略动作来得实在太快。 杨家明还来不及腾挪身体,已经发现,不但肠道被充满,**也被这样大力的冲击压得重新深深进入刚才反复抽动的孔道内。 要换了普通男人,突然被迫处在这种境地,大概不是兴奋欲死,就是痛不欲生。 对于家明来说,这种主动和被动的性感中心同时被利用的淫乱做爱体位,肯定不属于少年时残酷培训的一部分,但是后来在阿姆斯特丹,他用身体交换过男人的金钱。比这更过分更残忍的交媾,经历得也够了。 这情境下,唯一令他真正觉得紧张的,不是身体的被侵略,反而是必须在陈垦如涨潮一波波不停歇而且越来越强劲的冲击下,尽量以跪着的膝盖承受身体重量,尽快调整好体位,不要打搅身心被消耗得太厉害、正处在不应期的半昏晕状态中的麦迪。 如果有可能,最好是找个空隙,退出小麦身体。 至于陈垦的侵袭,杨家明懒得说什么。毕竟刚才,他已经说到做到,按家明的要求,放过甘心落入他控制的麦迪。到了此刻,陈垦觉得需要换个躯体来解决男人的生理问题,那是他的权力……以杨家明的伦理观来看,这属于两个人之间交换条件的一部分,说得过去。 因为绝对以麦迪的感受为准,刚才动作并不凶狠,麦迪的体力几乎无损。仓促间重新深深进入的异物不但没有令他不适,反而勾起了畅美感觉。刚刚得到高潮而瘫软的小麦没有自控能力,情不自禁地,全凭本能发出低低呻吟,拱起身体。造成的客观效果,就是身体动作变成了主动迎着**,表示它想得到更深切的感受。 没想到只是间接,陈垦的动作也能引起麦迪的反应,家明心里一凛。 杨家明不是被挑起性反应就完全失神的人,他也并不希望通过自己的身体,帮助陈垦再一次占有麦迪。 深呼吸一下,他让大脑一片空明,心思一片清明。然后聚集全部的力量,来控制身体接触的节奏:肠道中粗大的**快速冲进来时,身体轻轻滑一下,避开最锋锐的力量,然后再技巧地向后迎一些,保证身下麦迪不会被外来的攻击力道伤害;而**缓缓退出时,反而挺身,学着刚才的角度速度,把自己完全勃起的**深深送进麦迪体内,让他得到无言渴望的充满。 陈垦插入的动作深深浅浅交错,整体节奏快速而多变,力度强悍,奔袭的角度也相当刁钻。 也难怪麦迪会为他倾倒。这样懂得引发伴侣快感的男人,就算没有惊人身价、坚壮胸怀,也已经是上等的爱恋对象了。 既然左右是欠这男人一场性事,就当是还他情分吧。 在狂风骤雨般迅猛的攻击中,杨家明依然能够保持从容,有效地掌控自己身体冲击与迎合的节奏,纯粹用身体感知身上男人陷入了激情洪流的动作,也巧妙地把细微变化传递给自己压着的身躯。 跟清醒如冰雪的杨家明比起来,麦迪身体激烈被贯穿时,做不到保持灵魂的疏远冷静。没过多久,已经再次抵达高潮。这次没有了大量精液可以喷射,清晰地高潮表征,是伴随着完全不能自控的嘶声哭喊,整个人突然痉挛着抽紧,悬垂在空气中的**颤抖着,溅射出少许粘液,剧烈颤抖之后,渐渐过渡成节律性的本能抽搐。 全身一下子变得松弛。瘫软,倒下。 紧紧拥抱着怀中不太清醒的小麦,温柔地静静等那一阵剧烈绷紧和轻微颤栗过去,家明轻轻扭动身体,缓缓退出**。 做这些动作时,陈垦虽然不舍得抽出**,却也配合地暂停动作,免得他顾此失彼。 身体一离开麦迪,整个人突然被抱起来,姿势改成两腿尽量分开站在地上。然后,腰以上被力度强劲地死死按得伏在沙发上,变成自己站在地上,头颈肩趴着,臀部则高高翘起来,腰部陷下,敞开身体热情欢迎男人侵略的姿势。 想像此刻陈垦眼睛里面像要燃烧起来的血丝,家明微微叹一口气,脸伏在沙发上,感受细麻布柔滑粗糙奇妙交织在一起的质感,放任陈垦坚挺的**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即使皮肤知道热热的血正沿着大腿内侧缓缓流下来,也并没有挣扎。刚才聚精会神的动作相当耗神,强制用手迫使**勃起,并让麦迪两次到达高潮,家明的身心被折腾得实在疲惫。 到了这种时候,家明已经不想再硬撑,但这个自己必须用力气站立的姿势,又不能真放软身体,除了迅猛进出着的**、紧紧扼住腰身的双手之外,毫无依恃。静静强忍了将近十分钟,被冲击了一段时间,发现男人冲入的动作丝毫没有马上射精的迹象,知道还有相当一段时间,实在累得支持不住了,低低呻吟一声:“我可以跪下吗……撑不住了。” 身体里面正深深旋转着触碰某些部位的**突然顿住。 耳边响起一个些许颤抖的温存声音:“还行吗?” 终于有个不太情愿的罅隙,可以冷静一下。 看见每一个深深顶入动作带出来的鲜血,连陈垦自己都觉得,这样强制而残暴的交媾,可以用兽性大发来形容。 咬破了唇,借那点痛意,和随之而来的一点点清醒,陈垦勉强命令正狂欢着的**离开被血液、润滑剂和反复进入动作共同制造得炽热舒适的甬道。但还是不太舍得完全放开。 跪着让男人从背后插入,其实只是姿势显得屈辱。看开点,总比用那样求欢的动作分开双腿站着舒服好多。所以家明趁这点空隙跪下,扭头对性爱动作被迫中断而一脸奇特痛苦表情的陈垦微微一笑。别无选择的苦笑:“请继续。” 极淡却没有任何敷衍成份的笑容里,隐约还是有一丝放松意味的。 那皎洁的容颜,被些微笑容一映,烫伤了陈垦的眼。 居然选择杨家明这么痛恨的强迫方式开始激越交欢,基于绝望。陈垦已经看见了结局,再做说什么做什么,似乎都一样。 但是为什么,这样的动作,依然不能缓解胸腔某部位越来越尖锐的刺痛? 改了轻松些的体位,精力不必再拿来苦苦撑持疲惫的身体。 家明偷点懒,放纵自己走神。 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个完全没有记忆的瞬间开始,一直因微微痛楚而有点不安宁的身体逐渐苏醒,突然开始贪恋那个不懈撞击进来、恣意挑衅的家伙。迷迷糊糊纵容着自己,动作狂猛地迎接着节奏多变的冲刺,让轻微酥麻和刺痛变得更猛烈。 随着动作速度加快,血液的流速也越来越快。某一刻,突然整个人虚脱了。诧异地看着悬在空中的**一跳,开始喷溅精液。 强烈的快感突然莅临。自己吓了一跳。 陈垦一恍惚,觉得眼前绽开了极光:眼神的冰冷如寒光凛凛亘古冰原,血液映红的肌肤却如烈焰灼灼,飘缈在抓不住的高空。 这是杨家明的欲望巅峰。 这一刻,悲凉彻骨的他,完全理解了史迪文腐烂而绝望的阴郁心情。为了面前冰冷到不真实的绝美身体能如花开放,炫示那样绮丽魅惑而又奇幻的光芒,壮志消磨算什么,倾家荡产算什么,陪上自己的一条命,也根本无足轻重。 也许陈垦唯一的不同,是还有最后的自制。毕竟,陈垦不是眼睁睁看着伴侣绝望,还能成就自己快活的人……他够强、够狠,不怕侵略、不怕流血,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但是他不够残酷,不敢眼睁睁欣赏杨家明的厌倦与恐惧。 恍惚中,陈垦嘶吼。放纵身体冲到高速的终极,迎接坠落般宁静的终点。 没有抵达高潮那种懒洋洋的满足。没有男人终于得到缥缈精灵的身体高潮而导致的成就感。 伤恸。苍凉。 静静感受自己身体的深处,外来的**抵达终点之后轻微的抽搐,以及身体内部轻微随之间或抽紧的隐约呼应,灵魂也随着慢慢飘坠。 没有像以往每次做爱结束一样,冷冷推开身边人,冲进浴室去清洗腥膻的精液气味。发呆,因为觉得不可思议:不借助催情药品、没有鞭笞挑情,甚至不刻意用手淫激发,更一直都是在被迫的被动体位……杨家明也是会射精的? 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自己的状况,沉痛低沉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来:“你的身体明明要我。” 回头看一眼,陈垦布满燃烧血丝的眼睛里面,悍狠和柔情正残酷交锋。 技巧地略微扭动身体,让正在逐渐变得松弛柔软的**脱出来。身体终于不再连接在一起,杨家明转身淡淡微笑,高潮过后的容颜依旧清冷如星光:“上次我要你的时候,你的身体也一样。” “我们互相做,不也很好?”陈垦这么说话,绝对就是在哀求了。 明明知道完全没有希望……只要他还残存最后一点良心,不敢直接打断家明飞翔的翅膀,大概是不会有希望的了……他还是不顾尊严,说出了这样哀恳的话。 紧紧抱着眼前人,身体明明还密密贴合,心里却一片荒凉。 看清楚陈垦的眼神并不疯狂冷酷,那可怖的凶恶味道也渐渐退去,更明显涌动着“求不得”的无可奈何,家明的声音相当温柔:“你看出来小麦对我有多重要了?” “他是你的药。” 叹息。 “对病入膏肓的人来说,需要的,不外是良药。”家明声音轻柔明净,“何况,身体享受很容易。” 因为他是杨家明。 只要他愿意轻轻蠕动指尖与唇舌,不管什么样的男人,主动或者被动,欲望和身体都将受他控制。 只要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得到了什么,全部心神用来怜爱麦迪,达到最佳效果还真不难。 陈垦全部力气都用来抵抗心里那一点寥落的刺痛。 失落。 但是他不能失态……在心爱的人面前,是男人,就不能慌乱,或者乞怜。 哪怕这坚持,带来的结果是永诀。 静静打量从璀璨状态里迅速冷凝下来的杨家明,过很久,才苦涩地:“为什么突然选麦迪?” “一点都不突然。”回答着,礼貌微笑,感激陈垦终于肯讨论道理……以陈垦的实力,如果真不顾一切选择蛮干,就算没有小麦这一层顾忌,对抗他还是会非常困难。 “认识小麦以来,我一直都知道,残破的我,依赖着他灵魂的力量维生。不是高潮与激情,而是依仗他不求任何回报、只希望我过得好一点那种单纯的好心。”家明神智渐渐恢复,语气也越来越宁静从容,“你也知道,麦迪的心一直是满的……从前,是灌满林宜,痴痴等电话铃,紧接着,是你。如果他幸福,除了祝福,我对小麦不可能有任何别样心思。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你并没有让他幸福。小麦逐渐变得恍惚沉默,笑容越来越少。某个下午,他居然表情那么暗淡。说出你根本不需要他的时候,那种失落……我突然觉得恐惧。如果连麦迪都消沉,是我的世界末日。如果陈垦不能让他幸福,我就尽全力帮忙。怎么做有效,就全力以赴。” 陈垦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家明一开始那样真诚地笑吟吟祝福他们地老天荒,过了没有多久,掉转身却以情敌身份出现:“你用我当他的药。你就不怕做错?” “怕。非常怕。但是,我有更好的选择吗?” 在无心的陈垦身边,麦迪不快乐。 明了男人要自己的真相以后,麦迪其实真心想成全心上人与好友的,只是,他对杨家明的了解似乎不太够……如果出于善意,对家明的帮助副作用会是令他自己心碎,那么,反而会逼家明不得不作出过激反应,把事情向另一个极端推进。 而家明,尽力做了他能够做的一切,包括将自己身体献给陈恳。他想要的,不过是帮麦迪保有一粒宁静温悦的灵魂。能够在阳光下澄静清澈随流光飞舞,对身边人送去一个温暖眼神。 陈垦不由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是放手……像麦迪这样明慧的人,一厢情愿的好心,又怎么欺骗得了? 家明看懂陈垦颓然放弃的苦涩,也看懂他眼睛里面骄傲和悲哀混杂的善意。 挣扎踉跄着起身,微颔首:“我和麦迪走了。” 陈垦浑身僵直,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拥抱一下,然后,慢慢放手,沉沉叹一口气:“……是走的时候了。” “如果他想回来找你,我随时会陪他回来。” 陈垦沉重摇头:“麦迪比你我以为的都骄傲……你还是想想怎么善后。” “我希望有朝一日小麦明白,他爱你,也不外是一种错觉。”家明看窗外暗沉蓝黑但已经隐约透出一丝曙色的天空,淡淡皱眉,强吞下一声叹息,表情依旧清冷,声音却不再依旧淡漠如玄冰,“我们都不懂爱,只是在黑暗中笨拙摸索。一不小心就撕裂点什么,鲜血淋漓。” “看清路。”陈垦已经没有心力多说,听见声音变得空洞,“幸好,天快亮了。” 沉默许久,杨家明沉柔华丽的声音轻轻响起:“谢谢你。” 从这个身体和灵魂都彻底苏醒的夜晚开始,积雪容颜上的清冷依旧,却开始流转玉的晶莹润泽。玄冰的彻骨冻意,永远地离开了杨家明。 陈垦没有做声。 破天荒的,家明为致谢轻轻补一些并不多余的解释:“一直向往斯宾诺莎的境界,对万物抱持因果清晰的理性爱。遗憾的是,我没有做到,甚至连最基础的肉身都看不透。或者,我可以说,这世界上最爱杨家明的人,也许是史迪文,也许是陈垦……史迪文为我,放弃一切,包括做人的原则。你,为我重获自由,放弃希望。” 以冷静语气中和遗憾的辞句,清清楚楚传进耳朵里。 陈垦倒抽一口凉气。 大恸。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33章 挣扎多年的安慰 接近黄昏。泛着暖红的冬日,透过阳台上苍翠的草叶子斜斜照进来。 房间里,飘浮着美妙咖啡香味,浓郁中隐约萦绕一丝清苦。 魏曼怅怅伸懒腰,微笑是用来明明白白表示羡慕的:“谁说明月清风不用一钱买?现代人渴望在自己家里沙发上晒太阳,需要付出的现金可真不少。” 手中忙着斟咖啡的家明头也没抬:“省着点你的幽默,做节目的时候用,起码可以打造更理想的公众形象。” 麦迪体贴地看一眼魏曼,用他一贯息事宁人的态度劝解:“魏曼心情不好,让着他点,可以吧?” “你们住一起两个星期了,我照旧天天跑来找家明厮混,还是第一次碰见小麦。可怜我们作息时间太不一样,分属黑夜白天。”魏曼发现麦迪一开口,家明就很乖闭嘴,乐不可支,“小麦还是你在家好,有人随时关心朋友……这个顶着绝色笑容到处让人犯心脏病的家明,总算有人治了!” 端着按各人习惯口味调配好的咖啡过来,家明坐下,啜一口慢慢品滋味,微笑:“那是。当然小麦说的话对我最管用……某天发狠,叫我不许再到他编辑部去做翻译,害他天天担心我闯祸。就算真觉得这理由不怎么样,我还是第二天一早就去递辞职信,掉头去某商业英语培训学校应聘口语教师。” “小麦,你这么强啊?用什么绝招,管住你这个不屑沾花惹草、可是花花草草随时会自动贴上来的男人?”魏曼满脸向往和渴望。 麦迪又好气又好笑。 热爱学习万人迷风范的魏曼,什么时候需要来向色调基本是黑白灰的麦迪讨教对付男人的招数?以前有资格开课的,永远是五色斑斓的杨家明。 再说,虽然两个人住在一起,情况并不像魏曼想象的那样双宿双栖,旖旎风光。 那天清晨离开陈垦家,路上,家明口口声声劝,就当可怜他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太空旷了,容易做噩梦。犹豫很久,才终于答应来这里住。一大半是禁不起尝试着拒绝时,家明眼底那一抹惨痛的忧伤。另外一个更现实的理由,是原来租的房子交通不便,这里地段好、上下班轻松……在堵车惨烈得难以想象的都市,这好处有时也很难抗拒。 看着魏曼热切向往得到指点的眼神,不由失笑,半开玩笑回答:“欣赏他的才华、担当和对人的关心,努力不去注意他的容貌;噩梦惊醒时握住他的手,替他擦冷汗,说一声我在这里;认真听他讲解最近正在看的艰涩书本,如《蒂迈欧篇》、《尼各马可伦理学》、《世界之为意志与表象》和《论人的奴役或情感的力量》;努力弄明白人类的生活连同其中含有的全部祸害和苦难,不过是宇宙生活里的沧海一粟,让人感到安慰之类旨在难为人理论的深邃涵义……” 魏曼收拾起所有嬉笑表情,虔诚应和:“爱一个男人,就用所有注意力欣赏他永恒的灵魂,不去在意万众瞩目的容颜。小麦,高……实在是高!” 其实麦迪并没有取悦家明的意思,刚才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也不过是大家认识这些年来,一直都如此的相处细节。怕刺伤家明,也没必要非跟魏曼辩白什么,麦迪只笑笑。 反而是家明在一边心满意足微笑:“还是魏曼有眼光,一下就弄明白,我为什么心甘情愿追随小麦,即使他还是不太能接受。” “你是在提醒我……”魏曼小心问。 “让你的男人明白,你需要他的爱,而不是身体。”杨家明放松身体,躺在麦迪腿上,笑吟吟继续说,“当他弄明白你的想法,最好就别再忙着寻找挑逗男人的性欲,反而坏事。剩下能做的,也就是等待了……装一回清纯小白兔,纯蠢等对方动手吧。会自己扑上来的男人,才是你的男人。” “如果那个男人还不要魏曼呢?”麦迪本来就是最爱替朋友担忧的人,看见魏曼眼中闪过一点细微火花又熄灭,失魂落魄又强作欢颜,自然关心。 “那他就不是我的。”魏曼惆怅地,“说得更准确一点,我们早已经正式分手,或者从来没有真正开始过。” 这句话很冷,却是事实。 “男人都虚荣,最禁不起的,就是两种崇拜:你为他的性能力由衷倾倒,或者欣赏他伟大的灵魂。至于日常那些替他打领带递拖鞋的琐屑生活小节,或者普通贤妻效果的体贴,相对来说,吸引力不那么大……除非你嘴里衔着拖鞋裸身爬过去,表演香艳憧憬,勉强可观。” 曾经沧海,杨家明的话常常让人听起来不舒服。仔细想,总有残酷的真理在其中。 麦迪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吞咽得有些不小心,被一口咖啡呛着了,手捂住嘴咳嗽。 家明立刻撑坐起来,小心翼翼帮他抚胸口。 一旁看着的魏曼,羡慕得想哭:“小麦你真有本事,万人迷的超级帅哥居然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何止这点本事,他还不给我一点机会。”家明突然微笑,“除了不敢下春药,暂时还没有考虑趁他洗澡冲进去上下其手,其它的办法,我都试遍了……昨天还特地为他跳了一场钢管舞,得到的效果不是诱奸成功,而是衷心赞美,家明你要是去跳现代舞,前途无量,呜呼!” 这样看似表达苦涩、其实温暖的表情,出现在这张面孔上的机率实在太低,魏曼只能狂掉眼镜:“怎么可能?你是杨家明啊!多少人苦苦哀求你上一次,有几个人得手?……多拽啊!小麦,你也太暴殄天物了。” 习惯了魏曼这样软中带硬的说话,麦迪犹豫一下,觉得驳斥太无谓,还是正面回答:“我哪有资格摆谱?只是……” 柔腻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欣赏小麦一刹那的尴尬和细微震动,家明歉意地耸耸肩,用温馨微笑赔礼:“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杨家明错爱,怕误人误己,还想着说不定哪天建议我回陈垦那里,不敢放怀接受我的引诱……放心,我有足够耐心,追随你一辈子。什么时候你终于可以放开胸怀,终于相信杨家明能让你得到真正快慰,都不会太晚。” 麦迪的好脾气,多半是因为寂寞惯了,冷眼旁观世态,蹉跌多了,慢慢练出来这一份明净通透:学会用悲观心态看世界,敏锐考虑到事情最坏的可能,避免一旦失控引起不必要的懊恼怨愤;却竭力选择用最好的心情来生活,尽量为本质悲哀的生命添一些温暖色彩。用放弃的姿态处理对陈垦的迷恋,和这两个星期来接受家明的友谊却拒绝做情人,是基于同样的道理。 居然亲耳听见家明当着二人都信任的魏曼,说出“追随一辈子”,一凛。 这份决绝坚韧,这一句话的真诚,不像一时迷乱的尝试。渐渐,某团纷扰纠缠的乱麻清晰起来。 麦迪沉吟良久,抬头直视家明:“一定要用上床来证明?” “我能给你性的欢悦,才是你男人。不然,就是好朋友,对吗?”家明微笑,“没苛求你的一辈子,起码你可以像对待其他追你的人一样,试试?” 瞟一眼兴高采烈看好戏的魏曼,麦迪脸慢慢红了:“我没有太多被追求的经验。” 杨家明含笑掉头问魏曼:“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去荷兰婚礼,你愿意跑一趟去证婚吗?” “你要是肯出点血,负责往返机票,我一定自费购买礼服,欢天喜地跟过去,送上一大把祝福。反正你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就当是捐助老朋友旅游一趟。”魏曼咧嘴大笑,“不好意思,这就要去录音间做节目,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你们慢慢培养气氛……” “魏曼别这样,你光芒万丈地守在这里,也很受欢迎。真有节目要上,就去吧,不敢耽误你大名人上班。要不然,一起晚饭。”麦迪不想延续“婚礼”之类的话题,否定不合适,默认更不行,只好岔开。 “当然是真的。否则,我还想多听听这么感人的求爱真经。”魏曼嬉皮笑脸。有点嫉妒麦迪这样华丽的收获是真的,为这两个人高兴,绝对是真的。可一想到自己,那份说不清楚的眷眷怅怅……收拾起混乱的思绪,正预备用这借口体面离开,让出空间,手机突然响。一边挥手往外走,一边接听,那头却是焦急又不好意思的声音:“魏先生吗?我是厉奇幼儿园的伍老师。” “小奇又没有人接?” 自从那次替厉泰铭接孩子,观察能力优异的孩子发现,魏曼出现居然是赢得众多老师青睐的最佳办法。再加上改了一个条件好得多的幼稚园,厉奇很不喜欢新的全托生涯,不能经常看见妈妈,更不喜欢跟差不多年纪的小魔鬼们一起。 至于小小孩子怎么会弄到手机号,并出卖给那些追星族的老师?每想到这个无解的谜题,魏曼只好无语问苍天。 有机会对一个名人说话,那头的声音很甜:“没关系呀,孩子说你接他也行。我可以晚一点下班。” 本来说赶去做节目,就是避开人家亲热的托辞。周末傍晚的节目,居然将是陪孩子吃饭逛儿童乐园,再按幼儿园登记的新地址送他回家。反正又碰不到厉泰铭和他太太,顶多撞到那位定点去做家务的小时工。 已经不寄望再看见那个人了。孩子……那孩子的眉眼……就算各自论交? 再次找到交待自己的理由,魏曼像以往数次一样,耸耸肩,依然笑嘻嘻:“好,我就来。” 看魏曼接电话的表情不太对,麦迪特地跟着送他出门,眼睛里面有一丝生怕他不能脱身的忧虑:“魏曼,好不容易下决心放手,别纠缠那个人的事情了……沉舟侧畔千帆过,何必执迷?” 回头看看这位一抬眉毛就知道因果的聪慧老友,魏曼还保持笑嘻嘻,向他身后努一努嘴:“你还是烦自己的事吧……把心交给家明,说不定比陈垦还危险。” “你不想听,算我白啰嗦……自己保重。”麦迪叹息。 “已经明白放弃挑战人家的责任心了。算我恋童癖,喜欢陪小孩吃饭,行不行啊?”魏曼还是那样一个颠扑不破的笑容,“小麦,心疼一下你自己吧。” “我会很好……就怕我没力量让家明也很好。”麦迪轻轻回答。 一笑,魏曼掉头向电梯走去。 “又给你备用钥匙了,欢迎随时用。这门永远为你敞开。”看小麦的焦急,里面的家明当然也猜到魏曼走开不是上班。明知道说什么都没意义,扬声补一句叮嘱。 还是熟悉的四合院。 记得夏天刚刚开始过来打麻将,架子上还开着深深浅浅像瀑布流泻的紫藤,华美清幽。隆冬,除了冷天愈显苍翠、香味更佳的杜若蘼芜薜荔藤萝,院子里也就是些枯枝了。 厉泰铭跟同样来早了的程焕昌和夫人坐在花厅,闲聊着那会所老板已经换成荷兰来的莎伦夫人,那女人老得快要成了精,表演的节目反而更棒。 顺便等陈垦应酬逃席,回来赶麻将局……电话早打回来,人已经在路上。 程夫人跟着说笑:“说来也奇怪,罗语本来打牌比谁都积极,今天偏特地叫我来凑数……” 用眼神制止女人信口寒暄,程焕昌若无其事:“回来……你,对,叫你呢,回来……刚才说沏香片,送来这茶怎么是铁观音?这半个月,陈垦挺奇怪。大面儿上还是那个样子,眼神却有点死灰。连家里都七颠八倒。” 被召唤过来的老妈子面孔陌生,苍老木讷还有点乡气,嗫嚅着用奇怪口音说了几句大家都不太听得懂的话,手忙脚乱去端新茶。 “陈垦平时看起来凶,其实心挺软,最念同乡情分。”程夫人倒是想得明白。 刚说着,已经听到陈垦和罗语两个人闲话着走近的声音。 厉泰铭含笑起身招呼:“陈先生,回来了。罗兄,不是说你不来了?还多拎这么一个箱子……提前送新年礼物啊?” 罗语脸色有点凝重:“泰铭……带给你一样东西。” 看着手心里薄薄小小一片东西,好像袖珍光碟。厉泰铭笑:“什么东西?没见过。” “md碟,可以录音,但是音质能跟cd差不多。这箱子里是可以播放md的袖珍组合音响……听说你家多半不能播放,我顺手也拿来了。” 陈垦正把厚外套递给又匆匆赶过来的老妈子,还温和地说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闽南语,发现罗语的语气相当沉重,甚至带一丝奇怪的游弋,就停口了。 厉泰铭当然发现气氛突然变得僵冷沉重,有点凛然,表情倒还松弛从容:“可以在这里听?” “是你太太对你说的话……真要在这里听?”罗语追问。语气有点阴郁,样子多少有点紧张,眼底闪动着有点危险有点期待的火苗,他没有掩饰。 “既然淑兰突然用这么奇怪的方式给我带话,在这里听,是不是反而好一些?”既然罗语非要用这么奇怪的方式传递,甚至还不怕麻烦直接带播放设备来,一定有理由。隐约预感到事情不太对头,厉泰铭的选择,是情愿当众死个明白。 “也许。”罗语不再多说,只找到电源插座,然后教他怎么播放……很简单,像cd一样放入,再按y就行了。 专业录音棚的设备,还原效果相当好,放出来的声音,跟吴淑兰亲自站在面前说话简直没有什么区别。 “铭哥,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说这些话,怕在你面前会哭得很难看。罗先生随口说可以录音,我就托他帮忙,到录音棚来了。” “最近问娘家借了点钱,在罗先生的帮助下,我自己开新的钢琴学校。只教那些天份比较高的孩子,规模不大,请的老师很好。没想到,刚一开张,生意好得出奇。现在我已经在途经香港飞台北的飞机上,或者已经在哥哥家。这次回家,准备把当年你不肯动用的嫁妆钱拿出来,添好一点的钢琴。设备很重要的,罗先生常常这样提醒。” “你一直喜欢贤淑的女人,我最近却越来越不像样子……好几次忙着学校里的事,忘记接小奇。有一次又晚了,提心吊胆去学校,生怕幼稚园老师不高兴,红包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看见魏先生在陪孩子玩,两个人笑得很开心……魏曼讲儿童故事好有意思,我躲在角落,都听笑起来。小奇很开心。我看着他们笑,突然觉得,我不配做孩子的妈妈。上半辈子我为你、为儿子活,突然很想为自己活……这种一定要选择的感觉,真的好难过……” “有一次……夜里……事后你躺着,没睡着。我去洗手间,你还特意帮我披衣服……可是人跑进去,居然吐了。对不起铭哥,不该这么说,很没教养。可是……如果不说出来,你会不会觉得我突然这么要求,很无理取闹?” “请蒋律师做了离婚书,签好字了,周一他会打电话给你。如果你不签字,五年以后也一样会生效。律师说是这样的。” “那天在车里听到一首歌,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后来知道,这歌的名字叫做《你的女人》。现在真的很伤心……不好意思,哭了……说话声音会很难听。我说不好的话,歌里面唱得很好,真的……” 几个男人都没有作声,静静听沉重的钢琴声响起来。 很冷静的歌声:“……可能你宽阔的胸膛就是我的力量,也可能是我泪流的方向。可能你害怕的正是柔情的眼光,可能你只懂欣赏我的坚强……会不会每一个人,只准有一个身份?而我擅长的角色,是你的女人。挣扎多年的安慰,竟然是你的体温,但我终究不过是一个人……” 内敛而悲哀的歌声中,迎着罗语隐约含挑战意味的眼光,厉泰铭苦涩地:“淑兰她从头到尾,都不忍心骂我一句。其实,错的是我。” “我会追她。可敬又可爱的小女人。”罗语的语气自然得像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什么时候回来?孩子的事……”厉泰铭颓然坐下,“该付的赡养费反而好办,不过是倾我所有,以后的收入再划一半过去。” “恭喜。”程焕昌犀利地补了一句,表情不知道是讽是笑,“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了,不是你自己要离婚的。” 知道这位大人物一贯是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脾气,不敢辩解一句,厉泰铭低头无语。 然而,想起那个陪伴过不知道多少无眠漫漫长夜的磁性声音,想到那热切的眼神,故意表演卑微多情来掩饰内心痴缠愿望的那个人,身体突然可耻地热起来。 清清楚楚看见厉泰铭的尴尬,陈垦懒洋洋打岔:“不就是我们集团ceo被老婆甩了,犯得着这么严重?……今天约大家来,是有喜事要说一声。” “喜事?”程某人掉头盯着脸上没什么喜气的陈垦。 “我们夫妻分居多年,她说怕不习惯北方气候,太冷。这次,终于过来了。” “那还不快让我见见弟妹?”明知道陈垦对妻子就那么回事,程夫人还是挺高兴,“你们打麻将,我们姐妹正好聊天作伴。” “作伴凑合,聊天有点困难……她只会讲方言。” 厉泰铭突然觉得有点寒意,脊背凉飕飕。还是硬挺着问:“人呢……请出来拜见一下?” “你们都见过了。”陈垦淡淡地,“刚才我叫她别再端茶送水,家里不缺伺候的人。如果喜欢看见客人,就出来坐坐。在乡下很多年,缺点礼貌,我会赔罪的。都是这么熟的朋友,也不会怪罪。” 正好,那女人赔笑端香片送上来,又古怪地低声说了几句。 陈垦认真聆听,掉头对程焕昌笑:“她说听得懂你说的话,但不太认识茶叶,弄错了,对不起。” 哪里禁得起这样赔礼?程焕昌吓了一跳,自惭嚣张,赶快站起来:“弟妹不要这么客气,快过来坐。” 陈垦笑:“她说乡下渔民什么都不懂,别见怪。” 转头看着那跟他有同样的粗糙皮肤,但其他所有感觉都不像在一个世界里的苍老拘谨女人,陈垦和颜悦色说几句,含笑指点方向。以防万一,又叫佣人过来,吩咐“送夫人回卧室”。 本来总哗啦啦嘈杂的麻将桌子上一片寂静,除了大家轻轻报牌名的声音。 陈垦没有任何跟平时不一样的表现。一开始还谈笑自若,发现大家都不约而同沉默,渐渐也就不说话,专注看牌。 终于,身份高得说话不用太顾忌的程焕昌实在忍不住:“这算什么?” “夫妻团聚啊。”陈垦还是那种笑。 眼睛里面有奇特的莽苍意思,他并没有刻意掩饰。没有人再追问什么了,却都能感受到大致相同的奇异滋味。都知道,陈垦不肯也不曾说出来的那句话,是沉痛的“除却巫山不是云”。 “碰……七万。”罗语声音和动作都有点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合:蓝田日暖玉生烟 第34章 此情只待成追忆 毕竟是典型亚热带地方,北半球的季节还是料峭春寒,马来西亚的橡胶园却还是一片浓郁得接近苍黑的绿色,路边灌木上,甚至还零星开着小红花。 并肩走在偶尔会被草叶子阻隔的曲折土路上,不时眺望血红残阳中废弃橡胶园深黑的丛林剪影,麦迪心旷神怡:“没想到你母亲的家乡,风景这么好。就是荒凉了些。” “想想也好笑,本来是我邀请魏曼抽时间参加我们的婚礼,结果还没有说服你点头,人家已经和厉某人飞荷兰……”随口说笑着,想到那个勇猛的人终于不必在苦苦追寻,还有麦迪相伴,家明真的已经不再祈求什么了。 回到噩梦的发生地,居然能够宁静微笑着欣赏风景,完全置身事外。看来,邀请麦迪请年假携手闲逛,顺便重新看看当年留下不愉快记忆的地方,还真有疗伤作用。忍不住想贴近那个让心安宁的躯体,从后面拥抱麦迪柔韧的身躯,轻舔柔软的耳垂,微笑:“不管那个烂人了……只要有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觉得不错。” 既然接受了以情侣身份相处,慢慢习惯肌肤之亲也是应该的。尽管麦迪尽力试着学会接受这种随时随地会发生的动作,熟悉这微微的甜蜜惊悸,还是脸红了。轻微挣扎一下,脱不开有力双手的环抱,嗔:“霸道。这点还真像陈垦,一点不顾别人尴尬。这里是英联邦,都执行英国规矩,公共地方,就算太阳快落山了,两个男人就这样亲密,是不是太……” 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愣住。 有点后悔提及陈垦。 以麦迪做人的方式,又讨厌随口转圜,索性坦然一点,自失的笑笑:“不好意思……以为已经伤成这样,以为已经放下……早该忘了,还是随口会带出来。” 家明却没有心思回答身边伴侣。因为他的眼睛,呆呆盯着荒草丛中故意用苍苔掩饰过,却还是看得出来比较新的墓碑。上面刻的,居然是中文:先考杨湛先妣史迪琴伉俪孝子杨家明跪泣 扫一眼那些字,麦迪顿时明白过来,深深三鞠躬,转身扶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家明:“你事先都没告诉我,这里是你父母的……” “本来确实想带你来看看我生活过的庄园,不肯定我妈妈的坟茔是不是在这个方向。但是我自己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因天灾人祸而废弃的橡胶庄园边上,看见父亲的名字……他明明埋骨在阿根廷。”家明迷惘。 南美与南亚远隔重洋,迁葬这样的大事,杨家明绝对没有记错的道理。 “你一直都说,这世界上早就没有了亲人,只有带一些血缘关系的仇人,应该不是你表哥或者其他亲戚?那,一定是关心你,还有能力做到这种麻烦事的人……”麦迪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冷静帮思绪紊乱的家明分析。 两个人互相看一眼,心头掠过同一个名字。 陈垦。 杨家明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他,有这种时间精力能力和财力,能够追查到外国的陈年荒坟,还不怕麻烦万里迁葬。换了别人,做这种事总要跟身为儿子的杨家明打个招呼。也只有他,做了就做了,几乎不跟杨家明闲聊,没有什么机会跟家明提及这些事情。 看着汗涔涔而下的家明,麦迪怅怅一声叹息:“也许,你希望陪你来的人,是他?我很乐意替你打这个电话。” 一把抱住麦迪,简直有点暴戾地阻止他掏电话的动作:“你答应过,试试看能不能接受我,我们相处得一直都很好……我感觉到,你已经慢慢喜欢身边的男人是我。不要找个理由逃开……小麦,我只有你了。” “陈垦爱你,比我更多。”麦迪没有挣扎,因为家明力气太大,白费劲。他只幽幽陈述事实:“而你,也爱他。” “是,我和陈垦是相爱的……身体。甚至,心。” 只有杨家明自己知道,自从感觉到被爱原来不一定就是伤害,昔日的梦魇其实已经过去,万古玄冰的彻骨寒意已经彻底消融,他开始常常自然地微笑。 不再冰冷之后,他出众的美反而没有了触目惊心的异样炫目光彩,不再诱惑得勾魂摄魄,慢慢润泽明净。 “陈垦给我的那些,非常美好,我也很感激。可是,你是必不可少的,是我灵魂的营养。”家明喃喃,“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骗你,说我对陈垦完全没有留心……你的眼睛能看透一切伪装,骗不了你的。” 麦迪呆住了,浑身僵直,在这天地间一片莽苍血红之中,在荒凉的坟茔前,静静听杨家明用梦呓般的虚无声音说下去:“我一直都在地狱里。小麦,从你那里得到的,不是帮我更欢乐……这方面,陈垦也好,我自己也好,都能找到更有效的满足。但是……这世间,我最深重的痛苦,就是你的痛苦。如果一切毁灭,只有你幸存,为你,我也会高高兴兴活下来;如果一切都好,只有你毁了,这世间一切就什么都不是,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能够活成今天这样,全靠依赖你的力量。” “听起来,很像《呼啸山庄》的台词。”麦迪希望语气尽量自然些。 “古希腊人说,每个人天生都是残缺的,是从一个整体劈开的两半,我自身的某一部分,并不是我自己所有的。而你有的,就是那些我自己不拥有、但又不能缺少的部分。如果连你都不能告诉我它还在,我就不是自己了。小麦,觉得我们之间,似乎可以从亘古到洪荒,我爱你,就像爱自己身体里某些不可或缺的东西……或者更多。” “我爱不爱你都不太重要吗?你只是需要我?”麦迪的表情沉静如水,轻声问。 他自控能力太强,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流露受伤的痕迹。 “就像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一样,我坚信,你是爱我的……我一直都相信。也许,比你自己现在才意识到的这些还要清楚。所以我从来不傻呼呼追问你,你是不是已经爱上我。”看穿了小麦刻意掩藏的患得患失,家明反而放心微笑,“你说过很多次,觉得我像陈垦。一定不是因为我跟他长得像,是我们给你的感觉像……你会潜意识说出这样话来,证明你从来都喜欢我身上的某种气质……我所不了解的气质。如果像你对我这样的感情都不算爱,还有什么感情配叫love?” “真不能跟拿过哲学学位的人在一起。”麦迪没有理论癖。 “小麦,根本不需要考虑你对我的感情是否能满足我,活得像你自己就好。”眼光掠过茂盛花草丛掩映里无言的墓碑,家明柔声,“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如果我是你,一样也会对陈垦那样的男人念念不忘……遗憾的是,他给我的,是我重获自由之后拼命逃避的那种深情……甚至,有点像史迪文拼却所有强加于我的感情。我不需要这种欲望,更不接受这种强势的被爱。” 听懂家明坦然倾诉里有多少无可奈何,多少强辩。 刹那间,麦迪洞悉了一切。 他们本来是那么丰饶而精彩的两个人。可是逃的那个旧伤痕太重,根本不肯从头来过;拼尽所有追的人越付出就错得越多,终于不能不放手。身在局中的人固然是筋疲力尽,累旁边看的人也白白惊心一场。 麦迪不过是沉浮在都市中的普通人,小心翼翼把握眼前,试图理智面对现实生活压力,几乎从不奢求。这样安守平凡的生命,或早或晚,总会遇到类似林宜的仓促放弃、陈垦的淡漠的吧……太精彩的人和事,不是庸常人的归宿。既然是意料之中,那种受伤和无奈的感觉,是会慢慢过去的。 麦迪今生最大的劫数,不外是杨家明迫切到接近痛楚的哀恳和痴缠:深觉杨家明的痴情是华丽灿烂、绝大多数人心脏负担不起的交响乐,自己只承受得了轻松些的弦乐四重奏。家明情愿迷信欲望的力量,觉得只有到达高潮才能真切拥有身边的人;本来就心疼他的麦迪,没法不担忧他的恐惧和挣扎,也就只好依了。 我们拥抱着取暖,依偎着生存。 这样,也很好。 麦迪并不沉湎在无谓的伤感里,只是免不了些微遗憾,不由淡淡叹息:“你终究是对陈垦动心了。而且你太自信,太依赖自己凭理智推导出的判断了……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 “我确实不能当陈垦是路人了。他唤醒了我的情欲,也会引起我强烈的心悸,给我带来的激荡,或许就像你爱他一样多。”认真思考片刻,家明重新紧紧拥抱放弃挣扎的麦迪,露出深深感到安慰的微笑,“但是,再激烈的欢爱,也禁不起岁月……时间会改变一切。除了灵魂。” 暮色中,痴痴望着越来越沉黯的血红夕阳。时间长了,眼睛会有错觉,那光芒似乎渐渐变得快要接近黑色。 风吹过越来越模糊的丛林剪影,发出细碎到不容易察觉的簌簌轻响,还是有些凉意。 两个人心潮起伏,想着那个沧海般的男人。 也想着自己。 番外:证明爱 仍然可倾城 迷失东京 走出三井银行大厦的玻璃门,厉泰铭敷上礼貌的微笑,向殷勤送出来的合作方众人说再见,暗暗咬牙,熬过一群日本人惨烈的鞠躬。 示意一边守候的司机不必再等,向右转,走上表参道。 才下午四点多,天色阴阴的,已将近黄昏。红红黄黄的木叶静静飘坠,跟风声凄厉的北京秋天相比,透出奇特的静寂意味。 街两边,是东京才有的奇怪房子……小小的底面积,楼却累得很高,玲珑玻璃匣子般,令人不由感叹都会寸土寸金,以及被关在凌空玻璃屋子里的人,过着怎样紧张的生活。洁净无尘的路上,职业装男女们行色匆匆;各种名品店门前,间或游荡着三三两两游客。 看着那些象征着价值不菲的logo标志,想到教会自己认识这些东西的那个人,厉泰铭的心口突然掠过说不清楚的柔软滋味。 本来,只想随便在安静的异国街头悠悠步子,疏散一下谈判桌上斗智斗勇绷得太紧的神经,就回酒店处理工作电邮。琳琅满目的商品突然勾起一些记忆,身不由己地,根据记忆里某人热切地描述,数着某个三丁目小巷转进去,绕着小巷梦游般前行。 然后抬头,专卖店的门楣上,相当低调地一串法文拼写me des garcons.正是那人总捧着两季t台图片欢喜赞叹的牌子。 恍惚着走进去,挂出来的招牌衣服,大多很挑战人类想象力,形状全都奇怪得令人惶恐:这个到处是洞的麻布袋,或那块披披挂挂、形状诡异的布,怎么穿得到人身上? 天天衬衫西装领带的厉泰铭只好苦笑一声,催眠自己……也许这就是时装罢? 走到男装那层,发现真正挂在架子上用来卖给人穿的,比起店门口招摇的款式,毕竟要正常得多。刚暗暗松一口气,站在很艺术性悬挂的衣裳中间,厉泰铭又开始迷惘。 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金融高管会议上保护色般的铁灰西装,在这里显得极其不协调。 女店员走过来,微笑着招呼一串听不懂的日文。 本来根本没有购物计划,神使鬼差地,厉泰铭犹豫着用英文问:“如果我想买一件送朋友……” 也许因为这里毕竟是在法国做新季发布的品牌,店员的英文居然没有那么浓重的日语发音痕迹,可以交流:“他喜欢什么风格?身材尺码?” “风格……不太清楚……”魏曼那么爱惜羽毛的人,上着晨昏颠倒的班,却还能坚持做饭接孩子,甚至没什么时间赶伦敦巴黎发布,抢购限量版新衣。厉泰铭想到自己离婚后,父子俩人的四季衣裳几乎全是魏曼一手代买,难得走进店,却不知道该怎么买一件礼物,额头不禁有些汗。 “这件风衣怎么样?今年秋季巴黎时装秀上,最受媒体追捧的款式。”店员笑吟吟推荐。 拼命想,却想不出来魏曼喜欢穿什么……只记得他脸上的表情,渴切地,隐忍的,苦苦等待的…… “或者……先生不妨看看这件花呢的男装短外套?领口袖口做旧设计,很有我们品牌的特色,搭什么衣服都好看。” 电视节目中,或一些大型现场,别的vj总尽力装扮得光彩照人,只有魏曼,常常穿得貌似颇不起眼,甚至烂嗒嗒。脸孔不算精致的一个人,能让所有人第一眼觉得“此君品位不俗”,亲近他的人才知道,魏曼以怎么样的时间精力投入,把收入统统奉献时尚事业,追着买天价衣裳,然后努力穿得低调。 从小到大,厉泰铭似乎没什么毛病,居然跟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共度朝夕……隔着数千公里,站在这个气味相当魏曼的店里,想到这些,嘴里有点苦。 定一定神,发现店员礼貌的笑容依旧,但知机地停止了介绍,微笑着等他决定。 随手指着店员努力推荐的那两件,按魏曼的尺码,各拿了一件。太不清楚魏曼的穿着喜好,不敢挑战有难度的颜色,要了本分的黑与驼色。 到收银台,厉泰铭试图躲避店员过份殷勤礼貌的笑容,以及滔滔不绝的日语,赶快掏出visa卡。然后呆等着,听机器运作时咔哒咔哒的轻轻声音。 “泰铭……真的是你?”可能是震惊过度,原来在电波中沉柔动听的著名声音,此刻颤抖得不像话。 太熟悉的声音。 太意外。 厉泰铭彻底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一个恭恭敬敬绕出柜台来,双手递购物袋的店员。他看着满脸后悔的魏曼,条件反射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每次来东京,都会来这里朝圣……”魏曼拼命掩饰懊恼,竭力绽开笑脸。 这么古怪的表情,让厉泰铭多少有点不爽:“不高兴看见我?” 魏曼当然不是不高兴看见厉泰铭,只是太意外,外加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在一起时间也不算短了,居然会像无知幼儿,苦苦依恋一个人的气味。拚着扣奖金、被责骂,只是因为同居的男人到东京出差一星期,就找他秘书千方百计打探出酒店名字,巴巴自己买机票追过来,还不敢让他知道……是不是太糗了? 厉泰铭金融高管的身份,本来又不在乎穿着,一辈子也不会me des garcons这样的牌子。所以,瞄一眼店员捧着的购物袋,魏曼顿时明白,对方这是在买礼物。 小小喜悦的火苗烧起来,所有委屈顿时烟消云散。 面对有点恼怒的男人,反而喜孜孜微笑:“只是没想到,会被你看见我。” 看着面前人狂喜的瞳仁,厉泰铭呆住了。 高架城铁缓缓开出站。 厉泰铭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推掉晚上客户的宴请,贸贸然答应魏曼去台场。 窗外慢慢掠过灯火昏黄的拥挤高楼。过了四季剧院之后,开始过渡成为更接近厂房感觉的建筑。无人驾驶的小火车盘旋着缓缓爬升,驶过跨海大桥,缓缓进入东京湾。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除了少数神情疲倦的西装族,似乎没什么人往那边去了。到站停车,站台上成群的,也都是从那边码头区下班回家的人,千篇一律黑灰蓝西装,挎着的疲累脸。看着匆匆日常生活中奔波的人们,跟魏曼并肩看窗外掠过的城市与海湾,有种“偷来的片断人生”这种怪异感。 耳边,是魏曼磁性的声音,絮絮地说着:“东京湾有个很大的shopping mall叫维纳斯,卖的都是年轻人喜欢的品牌,我去逛不算太合适,但就是喜欢海景的味道。附近还有大摩天轮,可以俯瞰海景……有没有兴趣?” “摩天轮?”今天意外太多,细微摇晃的高架车厢中,人似乎已经失去辨别力,听见这样的建议,厉泰铭只好苦笑,“既然来了……就看你的意思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开始飘细细密密的雨。车上看不觉得怎么样,一走出车站,凉意就随着雨丝,慢慢渗透到肌肤。 看着魏曼兴致勃勃叫taxi,心口慢慢有了暖意,倒不觉得风冷。 匆匆赶到游乐场,已经快要关门了。 把路上7-11店里买的透明临时雨伞留下,魏曼一路飞跑,抢在停止售票时间之前冲到窗口,不顾负责任的售票人一连串解释劝慰,非要买两张票。 天气加上时间,周围几乎没有游人。两个大男人挤进一个摩天轮小轿厢里,也就还好。 身体随着巨轮缓缓升起,视野越来越开阔。 细雨中,暗沉沉的海水倒映着过海大桥,以及路边的灯光,跳跃着星星点点光芒。远眺一些写字楼的落地玻璃长窗,惨青的灯光下,依稀还有疲倦的加班身影。 耳边,魏曼轻轻哼着歌。 已经习惯听他电台中对歌曲的讲解,厉泰铭随口问:“这是什么歌?” “幸福摩天轮。”魏曼笑吟吟回答。 满目东京湾的沉沉灯火。密密雨丝中,挤得根本不能转身的狭窄空间里,流动着魏曼一贯吸引人注意的声音,缓缓解释着:“其实我多少有点恐高症。但因为这首歌,总觉得有一天,应该跟你一起坐一次摩天轮……假如你愿意。深呼吸,然后与你执手相随,甜蜜中不再畏高……天荒地老流连在摩天轮,在高处凝望世界流动;失落之处仍然会笑着哭,人间的跌荡默默迎送这是我一直梦想的境界。 “最喜欢是歌里面唱心惊与胆战去建立这亲厚关系;沿途就算意外脱轨,多得你陪我摇曳……多侥幸跟你共同面对时间流逝……其实脱轨的不是你,是我。多侥幸,你肯陪我……” 声音渐渐变成低沉不可闻。 那里面,有太多感激,太多感喟。 听着关于摩天轮的评述,厉泰铭有些陶醉,专注欣赏眼前的景致。秋雨居然消失了萧瑟意味,两个人体温蒸腾,甚至觉出几分热烈来。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觉得魏曼的姿势有些不对。回神看,这么狭小的空间,魏曼居然慢慢滑落身体……看那动作趋势,似乎是想俯身,用牙齿解开身边男人的裤子拉链。 极暗的光线中,勉强可以辨认,魏曼的神色中,并没有努力取悦男人的委屈。眉眼之间,似乎还有些喜气。 这个家伙。 泰国阳光下认识,从身体的缘分,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朋友,神奇地纠缠至今。照顾孩子,照顾厉泰铭的胃,为男人买内衣袜子搭配西装领带,百忙中还能抽空上班,甚至偶尔会有机会接拍一些广告,这在dj与vj当中很罕见。 像这样一个买得起诸多名牌、生活从容的男人,收入不低于厉泰铭,知名度更百倍于一个经理……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来服侍另一个男人? 本来离婚之后,厉泰铭心底一直有个凉飕飕的角落,梗着一些东西,苦苦僵持。但是此刻,凉意逐渐透骨的湿润风中,这一切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 一把拉起魏曼,把他死死按进怀里。 不顾动作会不会粗暴,找准那向来只忙着取悦自己性器的唇,吻了下去。 双唇接触的瞬间,魏曼猛挣开眼。不敢置信的震惊很快被狂喜代替,他微笑着放软身体,配合厉泰铭暴烈的唇舌纠缠。 摩天轮缓缓旋转着,升到三十余米的高空。 远处,城市的灯光在迷蒙细雨中,变得愈加迷离。 番外:证明爱 仍然可倾城 出埃及记 赤足走过深海 痴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山峰倒映在原本深碧的海水里,水天和山峰连绵成一片红霞。 太美的景色就像太绝艳的人,常常让人幸福得接近凄凉。 隔海峡眺望西奈半岛落日余晖,麦迪心驰神怡良久,总算说出话来:“以前一直纳闷,既然你说过这里的海水清澈程度天下第一,该命名蔚蓝海才对,为什么会叫红海?原来,这秋水共长天一色,是惊心动魄的红。” “看起来太美好的东西,往往不切实际。就像此刻让我们惊叹的对岸风光,其实,西奈半岛是一片不毛之地。” 杨家明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柔华丽,即使简洁的说明语句,也比别人的呢喃情话还要令人脸红心跳:“就是在这里,靠耶和华的震怒,摩西终于带着疲惫不堪的族人离开埃及……以色列人沦为奴隶340年的国度。当年他们艰难走到红海边,却发现面前是惊涛骇浪,身后不远处,是后悔了的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率领着大队埃及追兵。不顾族人的哭泣和抱怨,摩西虔诚向耶和华祈祷,于是,奇迹发生……海水骤然分开一条路,容神的选民哭泣着通过,然后比之前更汹涌,淹没了埃及追兵。” 麦迪心情还沉浸在绝世风光中,良久才转回心思,低叹:“这海峡很狭窄,真没了海水,走过去倒是可能。不过,你相信海水会突然分开、又突然合拢,浪比原来还高吗?” “大海啸之前,低气压往往会导致规模惊人的退潮,紧接着,就是十几米高的水墙。所以,如果你发现海水突然退走,一定要拼命往高处跑。” “随便感叹一句而已,你却非要给我一个标准答案……你总是这样,什么都知道。”麦迪啼笑皆非抱怨着,眼神却全是骄纵这个人的柔和,“从上帝到天文,从哲学到调情,再加上从此一天班也不上足够逍遥此生的储蓄,还长这么一张叫人犯罪的脸……我凡人一个,连用你的钱跑出来度年假,都被主编和流程编辑的电话不断追杀。” “能撑下来到今天,多亏你的好心。”璀璨得不真实的金红光线里,杨家明突然被恐惧攫住,拼命抱进怀中人,语气变得不稳定,“求求你,不要说不般配,只有你可以陪我走下去,就算是怜悯也好……小麦,你配得上任何人。是我无耻,非要霸占你……” 上一瞬间还是沉稳渊博侃侃而谈的哲人,瞬间会变得像个雷雨夜惊惧的孩子,还是太缺乏安全感。 麦迪心中洋溢着难言的苦涩。 杨家明的原罪就是他震慑人心、颠倒众生的美吧? 极端唾弃色欲,却又比任何人都更恐惧寂寞啮心,更需要一个可以休憩的肩、一刻不离不弃的心。所以他才会躲开强势却愿意为他折腰的男人,傻傻渴望人群中唯一对他没有欲望的厉泰铭,或者一颗心早已经送给陈垦、任对方漠然依旧痴情的好友麦迪。 这个家伙为朋友可以做得过分甚至可怕,却绝对值得信赖、依恋,他应该拥有最美好的爱。 爱情就是这么叫人无奈:再深厚的友情日积月累,也很难有朝一日蜕变成为炽烈焚身的欲望。即使家明能以专业的级别的高超手段、让麦迪享受完美的情欲,同居的两个人也像情侣一样出双入对、耳鬓厮磨,但麦迪心里清楚,他们终究只是朋友。 正因为牵系彼此的感情太温润清朗,没有爱情独有的排他性,杨家明才会这么恐惧失去? “家明,只要你还需要,我不会离开你。永远。”紧紧抱住强撑着微笑,眼神已逐渐空茫涣散的人,麦迪第一万零一次后悔自己不懂掩饰,又惹出家明的不安全感。 微茫的苦涩,慢慢延展成刺痛。 “真怕被你耻笑。”家明安心笑出来的样子,简直美得令人不敢逼视,不能不动容。 “笑你什么?你总怕我走,不想想,从外貌到才学身价,随时有资格说不玩了的那个人,是你还是我?”轻拍抱着自己的男人的手,麦迪微喟:“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归万古尘。” “你说得对,生命本就是幻像。”家明喃喃应和。 麦迪失笑:“天,这真是我的错,可别又招出你的哲学议论癖来……拜托,这里是埃及,又不是希腊……再说,陈垦不在这里,谁来跟你清谈形而上那些人生观伦理观方法论?” 这个名字如有魔力,两个人之间突然死寂。 曾经,家明当着那个人的面说,“我们都是异乡人,身体就是灵魂的坟墓。然而决不可以自杀以求逃避……命运是我们的主人。没有他的命令,我们就没权利逃避。” 他,有资格同家明谈论哲学。他做到过。 夕阳的光芒渐渐黯淡。 刚才燃烧般映得水面一片殷红的的石山倒影,也逐渐苍茫起来。 良久,家明开口,就像刚才令两个人都不自在的名字从来没有被提起过:“红海真正精彩的地方并不是海滩风景,而是西奈半岛最南端沙姆沙耶赫的水底风光,世界第一潜水胜地。可惜现在是冬天,下水有点冷。不如去马特鲁,那里有埃及艳后海滩,以及地中海最迷人的幻彩海水、银色沙滩。” “不好意思,我们可能要先去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港,那也不错啊。它是现代最后一个还叫亚历山大的城市了吧?”家明悠然神往,“今天的亚历山大也还有很多值得探访的去处,30多公里长的海岸线,庞贝柱和古罗马剧场、不朽的地中海灯塔……” 按捺下思古幽情,麦迪抬头看看快要黑透的天色:“回酒店吧……载我们来海边的出租车主该着急了。” “不用担心,埃及人最多的就是时间,等着拉我们回程的生意,不会走的。” 麦迪苦笑:“对不起家明我食言了,这次又没能拥有完美的假期……明天下午三点前必须赶到亚历山大城东,又是因为工作。” 家明的反应是失笑:“你那神奇的主编!你远在埃及,她居然也能发现值得你们周刊采访的人?” “手机国际漫游一分钟十九块,流程编辑也不忍心跟我从头说起,只简单交待,这次要采访值得上封面的大人物,比明星更难得。对方正做穆巴拉特总统的座上宾,在亚历山大的夏宫小住。” “既然你不愿辞职陪我周游世界,只能我陪你工作优先了。”家明跟每次一样,下意识贴近身边温暖的人体。 只有这身躯,能令心也温暖。 “谁叫你放弃有资格不做凡夫俗子的家伙,偏选我这个为五斗米折腰的庸人?”知道家明必会容让,麦迪有些心疼地握紧那双线条优美、极端渴望温暖的手。 有句话在心头辗转着,却说不出口……我们都一样,需要一些坚实的东西依靠。我是不够魅力,求而不得;你却是被经历吓怕了,选择了不能真正安慰你的我。 只要不深究,时间总会飞快流逝。 有这样精彩的人陪伴过一生,麦迪自然是太幸运;而惊才绝艳的家明……只要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就不算太遗憾吧?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地中海的天空,蔚蓝得几乎晃眼。礁石组成的嶙峋岸边,深碧的海水不倦冲刷,飞溅起乱琼碎玉的洁白浪花。 零星一二海鸥啼声,呼应着海浪汹涌,反而更显得格外寂静。 这里是夏宫,帝王和现任总统的避暑胜地,位于“地中海新娘”亚历山大市悠长滨海大道的最东头。大部分珍奇植物园林对游人开放,也有海景餐厅。不能随意进入的,只有当权者用来居住的宫殿主体本身,和这个御用的小海湾。 静静看涛生云灭,陈垦嘴角有一抹淡淡自嘲的笑意。 这个依然硬挺的男人,曾经痛恨给他一身筋骨、也留下无数苦难记忆的海,甚至厌恶到从不看见海、绝不吃海鲜。自从认识那个精灵之后才恍然,自己受过的历炼,包括海水吞噬的父亲、海船上地狱般火辣阳光、甚至为撑门户接受就背负了一生的妻,都勉强算得上不错的回忆。 记得麦迪说过,“你和家明都会让人想到大海……危险,冷淡,暴烈,不可测不可欺。” 杨家明都敢再次面对男人的地狱试炼,陈垦再躲避海,是不是有点矫情,有点可笑? 为了谈影响一个埃及国民生计的大生意,他也就坦然接受邀请,以贵宾身份住进这全地中海最佳海湾礁石浴场,转眼就是一个多月。 身后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从容转身,顺手扶一把摇摇欲坠的麦迪,陈垦淡淡地:“见我就这么难受?” 脸色苍白的麦迪,眼底却有自焚的悲哀燃烧火焰。 陈垦的金融机构有大量投资,其中包括控股他任职的媒体。渡个假都会被安排来采访大老板,当然是刻意安排的……这样见面,不会惊动家明。 而这个男人,自然是想知道家明的近况。 分离的一千多天,即使不能再相见,陈垦也小心翼翼照顾家明的情绪,不让他困扰。 麦迪终于镇定情绪,慢慢展开一个凄然的微笑,坦荡如此刻照耀洁白云层的阳光:“你明明知道,此刻的我,满心只是欢喜……不管你什么时候召唤,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赶来。” 陈垦摆手示意他坐下。 看见麦迪小心翼翼寻找合适姿态的样子,皱眉想了想,脱下外套,胡乱折叠两下递过去:“这里是非洲不错,冬天还是有点冷……你可千万别着凉。” 顺从接过,感受着暖意,麦迪心狂跳,却不敢保留一丝幻想:“不是担心我伤身,而是不舍得家明担心吧?” “担心……他要是肯花时间心思担我的心思,就好了。”陈垦淡淡一笑,苍凉的意味,正如身后起落无休的浪潮,“那个干脆又骄傲的人,恐怕懒得费力气骂我,连看我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如果不是为了他在意的小麦,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你跟他确实是一样的人。除了自己关心的人和事,其他都彻底无视。”麦迪依旧微笑。 超出于千万人之上,才有资格这样骄傲冷漠吧? 沉吟良久,陈垦才淡淡问:“在埃及玩得开心吗?” “见笑……像绝大多数观光客一样,得了历史与神庙恐惧症。”总算找到话题,麦迪放松了一些,“从博物馆到金字塔,从卢克索到阿斯旺、阿布辛贝……大家都说上游轮吹风、下船看庙,回来一问,什么都不知道,呵呵。幸亏家明功底深厚,一路孜孜不倦解说,从当年底比斯的辉煌,一直到每座神庙的源流与价值……总算没白来。” “预备回去了?” “我比较幸运拿到长假,结束南方神庙路线、苏伊士运河怀旧之旅后,家明说,趁这几天租辆车,带我去埃及西北的马特鲁,放松享受地中海的旖旎风光。那是人们所不熟悉的埃及,海水分五色,美得让人心醉。” 满耳都是这个名字。 麦迪的体贴就是在这种地方。知道他想听什么,就不厌其烦提起。 家明家明家明。 那个下定决心不爱的人。 精灵般容貌,贵族的冷淡风度,放弃生命愉悦、却又承受命运重量的无奈,加上令每个男人热血沸腾的床技……星光般美丽遥远,沧海般无情迷人。 忍耐又忍耐,陈恳终于还是没有抵住渴望,问出口:“他……一切都好?” 声音更沉,甚至带了一丝暗哑。 静默了片刻,麦迪跟以往每次一样,温柔地回答:“你明明知道,我没有力量给家明幸福,因为我不爱他。” 我是他的阳光,能给他温暖。我也是他的朋友,能给他一双宁静抚慰的手。为了家明得到欢乐,我愿意付出所有耐心;如果他痛苦,我会感同身受;如果他遇到危险,我会毫不犹豫为他死。但我的心不会为他而碎,我的欲望不会渴求他的蹂躏。 这些话,两个人都知道,麦迪也就不再浪费口舌。 沉默良久,陈垦又开口。 语气依然平淡,却暗暗透出沉痛:“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家明给过我选择。但是我太骄傲,拒绝了。” 陈垦以往从未对麦迪提及这事。 所以,麦迪愣住。 海浪起跌中,陈垦的声音沉稳得接近滞重:“他曾说,如果我答应想办法,让你相信我爱你,给你虚幻的幸福,就也能得到家明。” “这像是你会做的事……情愿难受,情愿不要,也不接受带条件的交易。”麦迪喃喃。 “陈垦一生从不认输,从来不悔。但一想起当时,我就……” 面对永恒冲刷礁石的浪,男人有些说不下去了。 人类害怕时间,时间害怕金字塔。 可金字塔矗立五千年,华美的雕琢早就落尽,空留下骨架,不过是满眼嶙峋丑陋的石块。 人类的肉身更脆弱,那禁得起渺茫时间的试炼? 如果早知道那一刻放弃,是三个人的孤独,陈垦当然会小心权衡所有的得失,不至于犯错。可要命的是,谁能预知将来呢?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三年牵挂,以及将来无休无止的担忧,那点骄傲,又何苦坚持? 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切缅怀都会逐渐萧条斑驳。留在心底徘徊的,不外是那个人的碎片。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可是,谁愿意忘记? “埃及确实是片神奇的土地,总让人沉浸在不同时空的历史里,辨不出真幻。现在重新提旧事,有什么意义?家明认为值得,也就好了。”渐渐莽苍的天色里,陈垦傲然微笑,“就算我后悔,有机会再来一次,也是一样。麦迪,就算我对不起你,也不忍心欺瞒。何况你表面温吞骨子里聪察,没有人真正骗得过。” 含着泪水望着男人的背影,麦迪心里满满是骄傲。 这个男人强悍、狂傲、爆烈,有时候还不择手段冷漠无情。但,爱上这样的男人,麦迪无怨无悔……他懂得尊重对方的人格。 即使不爱。 “该回酒店了吧?别让他久等。”依旧望着起伏的波涛,陈垦淡淡说。 麦迪迟疑地迈出两步,又停住。 犹豫良久,小心翼翼问:“如果,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话,我是说如果,你……还要不要?” 陈垦猛地转身,眼底已经燃烧起两簇黑色火焰:“怎么做?” 番外:证明爱 仍然可倾城 出埃及记 将生命托付给你 深深浅浅碧蓝、深蓝、松石蓝交织的海面,层层浪花白如雪。 一边是层层舒展的铁红色页岩,映着碧水皓浪,硬朗中别有一份俏丽;另一边则是山崖,迎风摇曳着细碎黄花。阳光耀眼,沙滩不大,沙粒细腻洁白得出奇。 偌大的空间,只有两个人徜徉涛声中。 沙漠边海滨小镇人少,从空气到水都干净得不像话,连海风都没有惯常的咸腥粘腻味道,清清透透的。没什么古迹、跟开罗又隔着撒哈拉沙漠,各国游客当然不会来。本地人夏天成群结队来度假,冬天是淡季,根本没有人。 地中海的阳光颇有力度,晒得浑身热哄哄。 享受着不像尘世所有的安恬静谧,家明忍不住叹气:“真希望小麦也在……他喜欢静。如果他知道亚历山大沿地中海向西是这么安恬的美景,也许就不会特地挨义气,陪魏曼再逛一遍灰石头古神庙?他自己都说,那些遍布象形文字与神话故事、雕刻精美的大柱子,看多了会吐。” 看着比波澜变换更叫人陷落的绝色面孔,陈垦几乎觉得从小厌透的海也旖旎起来,心热热的。 “他也需要假期。”听见眷眷怅怅渴望麦迪的说辞,陈垦轻声回答,“你把小麦当拯救天使,可他也是凡人,会累的。就当让他回尼罗河的游轮上打个盹,就当放他松口气吧。” “我仅剩的愿望,不过是期望小麦幸福。为了达成他的愿望,会努力跟你做朋友。”家明叹口气。 陈垦勉强笑笑,没接口。他本来就是不多话的男人。 抬眼看看惆怅的精灵,陈垦说不出话来,心头痛得钝钝的。 面对如此空茫天地,两个人还小心翼翼维持距离,因为他们心思都敏锐到极点,决不会受人欺瞒,更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巧合”“误会”这种事。 会落到这样尴尬的境地,总是有原因的。 两天前,麦迪拨通电话,叫等候在酒店房间的家明下楼。 见面之后,彻底不看睽违三年的这两个人碰面各自什么表情,只用他一惯云淡风轻的语气,简简单单微笑:“我这就出发回开罗,跟魏曼在拉美西斯火车站会合,陪他再走一趟卢克索和阿斯旺,正好见证2月22号拉布辛贝神庙的日出奇迹。刚接到魏曼电话,他人已经在机场了,准备先一个人先逛哈利利市场,顺便等我。你都订好了海边的庭院别墅,就换陈垦陪你去吧。” “让我跟他去度假?”家明呆住,“回卢克索?小麦你不是开玩笑吧,你都说不喜欢看几千年的浮雕柱子和石像……” 送人回来的陈垦也意外到极点。当时痴痴坐在方向盘后面,血液沸腾一阵冻结一阵,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麦迪微笑:“不好意思啊家明。他们俩本来是预订好游轮房间,逛一圈之后如果有时间就找我们会合。没想到厉某人在飞机等加油的曼谷接到电话,临时飞去米兰开紧急会议……魏曼可怜巴巴打电话找我,总不忍心叫他直接再坐十几小时飞机回北京,也不好让他一个人上路去看古埃及神庙吧?” 这就是麦迪,为了朋友,总不忍心说不。 家明懂。 所以他毫不犹豫:“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啊,本来我们三个人就玩惯了。什么地方的风景,都决不会精彩到值得我离开你。” 麦迪摇摇头:“你还是留下吧,就算帮我忙。” 听见这话,家明立刻掉头看陈垦。淡淡阳光下,礼貌的笑容冷冷的,眼神却凌厉:“你对小麦做了什么?” 为一句惊心动魄的提议,陈垦从夏宫送麦迪过来,一路沉默开车,并没有谈及任何交易。面对无声的指责,懒得辩解,也就笑笑。 从前的陈垦恩怨分明,绝不肯这样无辜被指责,但是半年前送结发妻子归黄土,算是看开了……财也好势也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觉得够了,也就是够了,没必要再拼命争取什么。明辨所谓的是非,又有什么意义? 真正最想要的那一个人,偏偏是争取不来的。 麦迪微笑着拉过家明,十指紧扣,手心贴在一起:“不要错怪他,让你们有时间互相熟悉,试着做朋友,这真不是陈垦的算计,只是我的想法。” 掉头看一眼已经了然的陈垦,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掉头温柔凝视家明,“你也好、他也好,不过想找说得上话的人打发时间,这些日子害我总分头见你们,还要鬼祟安排,怪麻烦。” 话说得委婉,里面的意思清楚极了:麦迪这辈子算是输给陈垦了,即使家明你千万百计体贴,终究也只能懂得,可以互相取暖,没法安慰。既然小麦没本事,跟这家伙做不成情人,托你的福大家成朋友,有机会见面也是好的。 家明本就玲珑剔透,心思瞬时转到这里,不由一酸:将心比心,这三年多时间,小麦以什么心情,背着自己去见这个心硬的男人? 言犹在耳,杨家明余生的追求是让小麦幸福,但……真做到了百分之多少? 像当初一样,只要是小麦高兴的事情,家明就一点不觉得委屈,高高兴兴去做。为了小麦能保住喜欢的男人、一直拥有安恬的笑容,自己充当性奴一样甘心,甚至借出身体被人上都无所谓,何况只是遵命花点时间安抚陈垦,日后大家好见面? 要是彼此修好关系,小麦多些机会见到陈垦,也许会开心一点? “只要你欢喜,他也听你安排,我总是听你的。”家明喃喃:“难道是希望你我魏曼加上他,正好凑一桌桥牌?” 旁观这两个人若无其事进行着奇诡的对话,陈垦的嘴边慢慢漾开一丝苦笑。 桥牌? 他还以为只要凑齐了四个人,自然就是一桌麻将呢。 “如果以后大家常常在一起,像我们以前三个人那样,聊天听音乐玩二十一点,你会喜欢上小麦的吧?”杨家明不太确定的声音响起。 “你很希望我要他?……好像现在他是你的人吧?” 陈垦本来就没兴趣看海,认真审视家明的面孔,压下内心汹涌波涛,并不刻意掩饰诧异。 家明落寞地笑笑:“从一开始到现在,小麦只喜欢你。你才是他真正要的那种男人,我……我不过是被他光芒温暖的无知草木,配不上他。” 陈垦心狠狠痛了一下。 这个光彩照人的杨家明,懒得微笑就已经倾倒众生的家明,心底居然是这么低的姿态……就像摘出灵魂慢慢俯身,把它放进尘埃里。 “三年来,我天天粘着小麦,连魏曼都诧异,闲着就追问小麦,以为他有什么高明招数,能让我对他痴心。但事实却是小麦怜我怕孤单,一直容忍我的放肆,牺牲业余所有时间,让我依赖他的好心,才这么不明不白混在一起。”家明唏嘘,“你当然能看出真相……小麦倾心的男人,从来没有变过。他是个选择了就固执坚持的人。” 陈垦忍不住,有点恼火地咕哝:“能跟你厮守,所有人都会觉得是麦迪高攀吧?” 家明叹息:“我没法让小麦心里快活。他学文,我偏偏中文一般,偶尔跟他闲聊几句文史哲,他也不肯就话题说下去,总是笑吟吟提及陈垦陈垦……他这么念着你,我知道,也帮不上忙。” 了解有什么用? 能安慰的,只有那一个人罢了。 “你恨我浪费他的心意,就替他报复我,自己要了他?”陈垦咬咬牙。 家明眼神游离,多少有点失魂落魄的苦笑:“见笑,我有什么资格报复你?要是你肯欣赏小麦,让他恢复原来的样子,就太好了。可惜你不在意属于你的瑰宝。如果你能让他跟原来一样笑,就算看上我这朽坏灵魂外面的皮相,用来泄欲,我也是愿意的……” 面对这个思路诡异的家伙,陈垦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抬头,瞪视地中海蓝得不真实的天空。 为什么陈垦以前那么笨,不知道面前星光般邈远清冷、沧海般无心汹涌的杨家明,虽然阅人无数,内心不过是一个怕被抛弃、怕被强暴的孩子? 抛开技巧的掩护,杨家明连亲吻都不懂。 所谓的贵族教养、英伦风度、渊博学识、聪慧明敏,不过跟名校文凭和赚来傍身的钱一样,是抵抗伤害的壳。 爱总会伴随情欲,而性高潮是所有生命最强烈的本能震荡。欲望到了极致,那呻吟到底是来自地狱的愉悦、还是翱翔天堂的痛苦,谁分得清?所以,这个娴熟如何满足对方性欲的美丽身体,根本就不需要炽情,和必然会萌生性欲的爱。他只要足够的温情和包容,渴望一个诱哄的亲切怀抱、一双紧紧握住不离不弃的手。 家明苦苦挣扎、死活不能接受陈垦,不过是因为“这男人的爱太强烈,属于不可控的炽情,我没机会选择。好不容易逃离了被情欲奴役,绝不愿换个形式被爱奴役”。对杨家明来说,命运的枷锁实在太恐怖,压倒了对没有爱的孤寂的惧怕。根本不需要权衡,他就作出了选择。 尘世间,家明只信任小麦。 为了麦迪的快乐,杨家明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柔情、时间,甚至男人的尊严。 但托辞接到一个电话,麦迪就轻轻松松挥手远走,并直接把家明留给了陈垦。 此刻,陈恳已经不敢认为自己真的了解昔日枕边人……麦迪究竟是太自轻,才拱手让出家明;还是内心足够强大,敢于微笑着放弃,试图给家明自由? 番外:证明爱 仍然可倾城 出埃及记 珍重苍苍千里 尼罗河上游纳塞尔湖畔,人声杂沓的黎明前黑暗中,阿布辛贝神庙活脱脱就是一座小山。 它之所以世界知名,绝不仅仅因为与山齐高的四座拉美西斯二世法老坐像凝固了三千年光阴,更因为一个神奇的现象:一年365天中,仅有两次、每次不过20分钟,初升的朝阳将穿过神庙内重重门,照射在最深处静坐的神像上。 其他时间,神庙内部都一片神秘的暗沉。 无聊盯着天边蒙昧的一线红光,掉头再看看从凌晨四点多排队到现在,失去耐心开始鼓噪的各国游客人群,魏曼苦笑:“为了看一眼被验证过注定会发生的现象,在荷枪实弹士兵卫护下,通宵不睡穿过沙漠跋涉来这里,傻站几个小时苦等朝阳……大抵天下游客都是痴人吧?” 麦迪微笑:“值得留恋的风景、值得见证的古迹很像感情,就算明知是那么回事,不亲自体会,终究是隔了一层……身在其中,还是不一样的。” 这也是安慰老友。 刚刚来过此地的麦迪既然肯陪魏曼再来走一次,总要给对方比较好的解释,不然,朋友总觉得欠一份情,这滋味并不好受。 魏曼有点不好意思,咧嘴笑。 麦迪不动声色轻握他手:“身为ceo,厉泰铭身不由己,紧急的会议总是要赶去开的。不能亲自陪你看这情景,他不知道多遗憾。我们有幸今天能在这神庙排队,该高兴才是。” 正因为这份善解人意,麦迪的朋友才会都留恋跟他相处的每一分钟吧? 看着渐渐明亮的曙光中,那线条干净、神态自若的侧脸,魏曼实在忍不住:“你真愿意陈垦跟家明在一起?” 且不论杨家明颠倒众生的魅力,就凭另一个男人是陈垦,也不该这样成全他们吧? “家明喜欢的斯宾诺莎说过,凡追悔某个行为者﹐双重地悲惨或软弱。既然是我的选择,现在讨论愿意不愿意,有意义吗?”麦迪依旧浮起淡淡的笑,“一个执著三年之后,想要的心一分也没有减弱,反而更热切深沉;另一个明心见性也承认爱对方,只不堪忍受被男人征服、更害怕在强势面前失去自由意志,为维护莫名的安全感,死死按捺……明知所谓的成全,只是这样水到渠成的好事,为什么不送个人情?” 魏曼乍舌:“家明对你那么死心塌地、不惜做任何事……你就不相信他是真心爱上你?” “连他自己都不信。再说,如果你得不到厉泰铭,换了我苦苦追你,你会欢喜?” “你自己就一点都不爱家明?”魏曼有点不信……麦迪这么追求身心干净,从不被欲望驱动做事情,真一点都不喜欢,怎么可能接受跟家明相伴三年? 麦迪神态自若:“如果从一开始家明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个,平凡如麦迪,早就乖乖陷落。” 背负家明沉重的命运负担这数年,面对强颜欢笑的人,试图让他宁定,极其耗心力。麦迪并不自卑也算不上狂妄,自认不过是芸芸众生,挑这重担颇吃力,只是为了家明绝望中求援的眼神,勉力承担……既然被家明信任了,再疲倦,总是要挺腰笑笑撑下去的。直到家明能自己握住命运的缰绳,或有人挺身而出乐意分劳。 小心翼翼确认爱马仕旅行包无恙后找块石头坐下,魏曼敬佩地掉头看表情依旧从容的麦迪:“我总以为家明呼风唤雨,你是我们三个里面宁静的归依方向,天性恬淡。现在才知道,你比我们都强。我们都呼天抢地忙着动作,你不动声色,却真正有担当有决断。” “我只是小人物,写字维生,没资格担当什么。”麦迪神情温柔,“我不过是做自己该做、能做的事罢了。” 皆因无知,我们才会以为未来能够改变;真相是,要发生的事总要发生,未来像过去一样已经注定……被我们曾经的经历铸造的性格注定,不是人力可以更改。 但结局注定,并不代表我们只能忍受命运拨弄。 事情总会发生,外界原因也由命运布好了局,我们凭蛮力徒然抗拒或随波逐流,那是在被命运奴役;如果懂得顺应注定的洪流善尽人事,每个决定都是自己选择的,就是遵从自然的律法,容易默受临头的事。 生命有几分自己决定的余地,便有几分自由。 那两个地中海边看涛生云灭的人将会怎样,麦迪不想猜测。 麦迪并不能一手扭转命运,包括自己的。 他能尽力的,不过是倚仗家明的信任,再给三个人一次重新审视内心的机会。 渐渐没亮起来的天色里,耳畔是当地人祈神的歌舞,男子白袍、女子服装艳丽,节奏鲜明稚拙,也算看得过。 魏曼苦笑:“明明谁都知道,现代埃及人是穆斯林,绝不崇拜偶像图腾,跟古埃及人的神庙毫无关系。偏偏要来凑趣唱歌跳舞,就像这神庙跟他们有关似的。” “这些游客等得太辛苦无聊。有些歌舞娱乐,顺便多享受些异域风情,总是好的。” “你总替别人想得周到。”魏曼叹息,“所以你才会帮自己爱的男人,追求厮缠着你的家明……如果那两个人成为情侣,你将如何自处?” “记得很久以前我们就讨论过这个话题,当时你说,你会落荒而逃。”时隔悠长三年,麦迪权衡又权衡之后的选择,依然是落荒而逃。 因为不爱。 也是因为爱得太深,深到伤心。 “为什么不努力去追陈垦呢?为什么打败一次就放弃?”魏曼还是一贯的勇猛,一贯的不甘心。 “这些阿拉伯姑娘唱的歌,实在没法让人联想古埃及的荣光……”麦迪突然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职业是推荐歌曲,连累我们都喜欢听冷僻歌曲。记得ktv里你常常唱《皇后大盗》,拜托你这会儿帮忙哼几句,洗洗耳朵?” 都是聪明人,魏曼叹口气放弃追问,用dj动人磁性的声音,低低哼唱起来:“路中把今生空虚驱散,愿给他送上风光今晚。瑰丽一刻、孑然一身,浪荡也要给你,我给你我的一切……共你凄风苦雨、共你披星戴月,共你苍苍千里度一生;共你荒土飞纵、共你风中放逐,沙滚滚愿彼此珍重过……” 麦迪天生不是战士。 如果不能跟真正渴念的人苍苍千里共一生,起码瑰丽一刻、孑然一身,奉上自己所有的一切。最后彼此能够尊重与珍重,也是一种快慰。 想到跟厉泰铭之间种种苦楚和现在的欣悦风光,想到麦迪的决定意味着什么,魏曼不由心酸。 此刻天际,朝阳已经跃升出地平线,光芒瞬间耀眼,不能逼视。 苦候的人群骚动起来,开始在荷枪实弹的旅游军警疏导下排队进入神庙,一睹四千年前精准计算阳光轨迹的神迹。 手挽手排进拥挤不堪的人群,在前后左右疯狂拍照的手臂林里,麦迪笑着贴近苦苦思量着的魏曼,在他耳边说:“不要想太多,我不是爱追索更深价值的人,说话做事,都没有更多寓意。” 一边艰难地随人群向阳光充溢的神庙里移动,魏曼几乎是喊出来:“你少想点,也许对自己更好!” 麦迪只笑笑,一心一意跟着汹涌人流跌跌撞撞前行,观赏四壁的浮雕壁画。到了神庙最深处的石像前,也就是吸引全世界人穿越沙漠前来半夜苦候的阳光直射处,又随军警“down!dowm!”的呼喊加手势俯低身子,让直播的摄像机可以正常工作。 终于挤一圈出来,两个人都一身汗。 回头看,巨大拉美西斯二世法老石像笼在殷红朝阳里,两手还交错在胸前握住权杖和神鞭,寂寞沉埋沙中也好、游人如织流连脚下也罢,它总像几千年前一样静坐着。 麦迪不由喃喃感慨:“在埃及,总觉得时间的力量压倒一切,亘古不过一瞬,刹那也就是永恒。” 共你荒土飞纵、共你风中放逐,沙滚滚愿彼此珍重过。 岁月无情。 面对时间的力量,人类总显得太渺小。 我们可别再自寻烦恼,尽量互相珍重些吧……对陈垦,对家明,包括对此刻执手看朝晖的魏曼,彼此珍重和盼望对方欣悦的心,都是一样的。 马特鲁的地中海景致的确绝美,但从开罗走要穿越大沙漠,也不在埃及思古为主的旅游热线上,吸引来的,不过是来消溽暑的埃及当地客人。这夜,地中海南岸这个角落,大概也就住了这两个不按旅游旺季时令游荡的旅人。 小地方的酒店说不上豪华,床也不够柔软,幸好被褥残留着清冽阳光的气味。 陈垦睡眠一向好,从不挑剔环境细节。 不过这夜的辗转难眠,算是意料之中:同一栋度假村的小巧房子里,客厅另一头冷冷的墙后面,躺着那个人……男人跟灵魂一样强悍的身体骚动着,狂喜的血液潮水般起伏不定,苦涩的欲念刺得皮肤都生疼。 瞪着天花板,来回来去想那个无情的人不值得牵念的理由,很快,又败给自己的执念。 清醒着等天亮其实不算什么,他恶狠狠对自己说。 恍惚到忘记时间,血液像是被过高的体温烧干,不知从哪一刻开始,疯狂渴起来。 苦笑摇头,起身去客厅,摸黑磕磕绊绊绕过位置不熟悉的桌椅,摸索着,去拿进门时好像看见过的瓶装水。 通往海边庭院的小门居然开着。依稀能看见一枚淡月、几点疏星,斑驳石子路。 凝神注视,有个颀长的身影悄立水边。 微冷的夜风中,浪花卷上沙滩。星月光朦胧疏淡,看不清楚冰雪般的眼神,漂亮的五官线条弯成柔和弧度,姿态曼妙,像是孤傲,又像瑟缩。 此刻最正确的做法,当然是就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安静回去睡觉。 陈垦清楚得失的关键,却纵容大脑短路,对着那个人直奔过去。然后张开身体紧紧拥抱,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皮肉骨骼,试图把滚烫的体温传递给他。 家明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回头轻笑,神色竟然有些妩媚:“想做?” 哽咽一下,差点被口水呛死。 差点因心脏停跳缺氧而亡。 等理智回来,陈垦咬牙,闷闷地:“不。” 绝不。 “你的**贴着我,它硬了。”家明轻声,“……天这就要亮了,正是男人最容易勃起的时间。不然,哪来晨竖这个词呢。” 语气平静得接近冷淡,没什么起伏,也不夹杂任何情绪。 就像别人说海正在涨潮,或者夜风有一丝凉意。 “我是人,不是禽兽。就算那个地方很想要,也可以不做的。”依旧紧紧抱着怀中人,陈垦恶声恶气回答。 环抱的臂膀忍不住更用力,就像要把怀中这个人揿进自己身体里。 陈垦就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不能放纵欲望。 上次失控,一边看着家明绝望的脸、一边在温腥血液中抽插性器的记忆,绝不能再重演。如果饥渴需索性爱,杨家明或许不会拒绝。但侵略的性本能一旦脱缰,堕入家明熟悉的男人只听从精液冲动的路子,将永远没机会靠近他的心。 感觉到男人身体的骚动,却完全没有侵略动作,杨家明咬唇,困惑地笑笑:“你真奇怪。” 男人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吗?哪个男人欲望抬头之后,不是狞笑或哀求着靠过来,先让它的叫嚣得到满足再说? 背后这个男人的全身上下,明明是熟悉的欲念……男性典型富有侵略性、又会牵连出耻辱高潮的恐怖性欲,蛰伏在陈垦的僵硬的肌肉里,似乎随时会暴起噬人。 家明记忆中,凝视自己半裸身体的眼睛里没有情欲的,只有两个人例外:一是慈爱的父亲,南美小国昏朦混沌的记忆里,儿提的家明是父母的爱情结晶、掌心珍宝;一是阳光的小麦,永远微笑陪伴这黯淡生命,从不动情欲念头。 残月渐渐沉向天边,拍岸的温柔波涛上跳跃着零碎的点点柔光。 东方天边似乎泛起若有若无的一丝光亮。 像连体婴般,不知道站了多久。 反复跟欲望缠斗、充血勃起被理智死死钳制,违背生理的自我管制,令陈垦的身体绷得僵硬。怀中竟能紧紧拥着这个身体,又让昏沉沉的心头一阵欢喜,一阵悲凉。 被抱得太紧,杨家明筋骨都有点发痛。 感知这男人一定不会强迫自己接受欲望侵略之后,沉浸在陌生的心安里,反而窃喜:微冷天地间,一波波冲刷细沙滩的浪涛声里,不再独自面对宇宙孤寂的恐怖感,能倚靠温暖的肉身。 对于杨家明来说,大多数貌似智慧的学识,不过是些极精炼的愚蠢。所谓自然律、目的或者认知的本质,以及是非善恶的纠缠、灵魂价值或意义之类的拷问,不过都只是开思辨玩笑的题材。实在的,不过是肉身里跳动的这颗心,和密切抱持着的那个人。 他强悍的躯体,竟这么叫人安心,叫神经喧嚣。 不知不觉放软了身体,放心地向后依偎,嘴角略略弯起,荡漾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纹。 此刻脚下这片神奇的土地,尼罗河水一年一度泛滥,风沙日积月累侵蚀荒漠。矗立了五千五百年的金字塔,静静旁观法老文明沉埋、古埃及人类湮没,又看着尼罗河畔的开罗从无到有,成为穆斯林的千塔之城;先后建设了几近两千年的卡纳克神庙,见证底比斯从古人类世界最繁荣的都会渐渐衰落成小村庄,又因法国人的好奇和因此带来的旅游业兴起,重建小旅游城市卢克索;寂寞庞贝柱安详站着,旁观亚历山大港的灯塔、荟萃当时人类智慧精华的图书馆依次毁灭,这个美丽滨海城市渐渐遗忘古希腊化世界文明和埃及艳后的苦心,只有地中海的天空湛蓝依旧;…… 埃及这片古老土地,见证太多辉煌消歇、繁荣溃散:古法老王一度炫耀文治武功,摩西领族人徒步走过红海,希腊罗马人跨地中海而来,中世纪穆斯林的铁蹄踏碎骨文明余荫,直到苏伊士运河畔激战以色列的枪声……聚散无常,留下的不外一堆神庙古迹和沉埋的惊奇,以及苍灰石块上刻划的沧海桑田记忆。 在这个容易恍惚的地方,奇迹似乎变得理所当然,人会做出自己都意料不到的事。 常识是,再强有力的男性,试图始终控制勃起的**,都实在太痛苦。杨家明情事上一贯冷淡,不能切身感受这种类型的苦楚,但多年来观察林林总总男人为性欲犯下的罪孽、上演的蠢事,绝对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陈垦的隐忍,慢慢向后伸手,握住膨胀到极限太久得不到呼应、已经悄悄绵软下去的**,开始轻柔触抚,指尖蛛网般轻柔抚摸着最敏感的冠状沟,感受着它重新迅速充血。 也许,只是试图安慰它。 陈垦的性器舒服了,心却被剧痛攫住。急遽喘息一声,切齿:“你非要证明我没资格做你的朋友?……真就这么不想见我?” 家明梦呓般轻轻:“如果小麦知道我们并不互相排斥,会高兴还是懊恼?” “这是麦迪希望发生的。”陈垦一边回答,一边握拳强迫自己不要摆动腰部寻找温暖的归处。 将会发生什么? 是苍天有眼,家明终于回应自己的炽情,还是像某次一样,只是家明的男性本能被激活,想借一个身躯发泄性欲?将来能坐下笑着玩一局桥牌、或八圈麻将吗? 顺应着血液脉动的节奏,家明指掌的动作慢慢加重力度。 同时慢慢向后仰身体,柔软的唇翕张,寻觅亲吻。他在寻觅某处氤氲水雾中,曾令他感受过欲望美丽的那种吻。 被家明这无意识的小动作触动。 就像竖琴的低音长弦被温柔拨弄,震荡空气,触响沉静空灵的细密音符。 陈垦不是不想彻底忘记这个人,做回恣意霸气的自己。 我们都依赖着麦迪看似无形却无所不在的支持。但此刻,没法再想起那个人。凝视着怀中像是会发出淡淡星辉的家明,欣喜着他终于尝试信任依赖自己,甚至不再惧怕男人侵略性的器具。 陈垦已经彻底放弃的心,又毫无希望地陷了进去。 两个人缓缓贴近。 唇互相接触的刹那,一千余天被摒弃的绝望,更长时间的身不由己牵念,甚至为这个无心的人反复跌破自己底线,都突然不再苦涩。 即使明明知道,杨家明的这个动作并不是因为渴望亲近,更可能是接触男人多了的条件反射。 表面上安安静静、只痴痴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只静静聆听对方的心跳、和命运的脚步声。就像此刻身畔这片细腻白色沙滩,并不主动去做什么,千年万年,安详承受海水冲刷。 天边那抹光亮渐渐透出金红,晕染一片霞光。 涛声里,侵晓暗沉沉蓝色的海水跳跃着聚散无常的光点,依然美得不真实。